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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情诱爱:欲壑粉黛》


故事简介

故事简介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007:14:30

作品运用倒叙、插叙紧密结合的跨越式手法,记述了陕西乡村一个大家族的没落。故事的渊源来自陕西,故事的发生地却在山东。时间跨越了一个世纪,四代单传的家里唯一的香火就是作品的主人公之一富根。通篇共分五个部分。

第一部分初到沂联

沂联是沂蒙革命老区北面的一个小山城。富根是在***的尾巴上出生的,年轻、帅气、忠厚、木讷。凭着爷爷生前留下的几封解放战争时期的家书和老照片,他从陕西千里迢迢来到爷爷牺牲的地方山东沂联,一个放羊娃就这样变成了一名吃公家饭的城管员。三十出头的范林青是城管二队的会计,婚后八年无子的原因出在丈夫徐长龙身上,在丈夫的默许下她看中了这刚来队里不长时间的江富根。富根便有了生来的第一个女人和孩子。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孩子的母亲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人伦乱了,这是谁的错?当然直到故事结束富根本人并不知情,这都不仅是经于世故的范林青“戏”唱得***真,亦与“以人曰是为是”富根之秉性脱不了干系,

第二部分家史

上上个世纪未,有一江姓的人家在陕西同县落下了。江家人知书达礼,有头脑会掐算,人勤快,下得上力,从起初的做酱油为生,后来很快成了这街上木匠、炉匠、药房、染坊、粮棉店、杂货店好多店铺的老板。这江家哥仨,义和,沉稳,识经营,外面朋友也多,能震霉增福,但遭遇战事家道中落。唯一生存的江家老三江君仁再次靠卖凉皮起家,家。地超百亩家跨两街。家中顽少江余宗被青春美女方一男制服,并成为她的妻子。一男文武双全,生性泼辣,持家理财深得江爷喜爱。一男为求子遭人药中下毒,险些丧命,是一直暗恋自己丈夫又同丈夫一起在西安读书的艺囡救了她。艺囡为挽救江家在西安的生意枪杀了居心叵测账房管家马文跃,一男便为艺囡去顶死罪在这次遭遇军阀和土匪的暗算。江君仁中枪身亡后,儿子江余宗携妻儿老小南逃,投奔时任南京国民政府要员父亲的朋友周纪恒。

第三部分四只手镯

南逃路上,江余宗的两个妻子一男和艺囡怕家人走失,将祖传的四只手镯分送了两个孩子一只,丈夫一只,二妻各一只。在河北东进桥被国m党军队打散。长工工头毛四子带两个孩子又讨饭跑回老家;大妻一男被国民党军统集训营看中,成了一名军统特勤;小妻艺囡误以为丈夫死亡,在逃亡路结识了在天津上学的山东进步青年范人和,后结合成为一对夫妻。四七年范人和成了一名中g党员,以小学老师身份从事地下工作。艺囡改名潘一男后时任妇救会会长。江余宗因少时喜枪舞棒,凭着一手的好枪法和西安大学生的身份,被另一国m党部队收留混至少校参谋,在孟亮崮战役前弃暗投明奔到中g华野九纵许世友旗下。在南巴战役时为救出地下党员范人和身负重伤,在和军统特工一男搏斗中又中了妻子两枪,最终他将心爱的妻子亲手杀死。一男临死前才看出这是她多日寻找的丈夫。江余宗负伤后浑身缠满了绷带,被撤进一个山洞里救治,他看不到说不出但能听得到,一直在身边照顾竟他的是他苦苦找寻的小妻艺囡这艺囡并不知晓,直到2008年富根来到山东她看到了第四只手镯。战争期间,江余宗亲手枪杀了国m党工兵营营长范人贵,也是地下党员范人和的亲哥,这谁也不知道,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第四部分西山坳

西山坳在今沂联县城的西部,是富根爷爷当年牺牲的地方,坳里的主人就是富根的忘年之交范人和老人,老人是县教育局的退休干部,不知富根是他的救命恩人江余宗的亲孙子。富根也不知自己的同事竟是这范爷爷的亲孙女,更不知范奶奶也是他的亲奶奶(艺囡)本章运用插叙的手法,将***时期山东和陕西两个家庭的家史做了交待。让读者明白,富根的爹娘在文g中的不幸遭遇。

西山坳里范爷爷给富根讲了好多做人的道理。范林青怀孕后瞒天过海,骗过了丈夫和富根。丈夫徐长龙走身腐败的过程中自己的生理机能在治疗中回复正常,却让高考落榜生袁芳意外怀孕,且在妻子怀孕之前,在他眼里,这是两个女人基本是同时怀了他的种。无奈下他又骗妻子范林青做媒将袁芳许配给了富根后来两家走的异常亲近。

第五部分回家

本章先是讲述了富根携妻带子衣锦还乡的快乐。后因富根所在的城管二队因出现“瓜农大战”遭到上级的严厉批评,富根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开除。为了生机,他重旧业,卖凉皮,练地摊,又过起了天天和城管“打游击”的生活。由于他生意上的精明,弥补了他处世的不足,家庭很快步入小康。

这期间,范爷爷死了,范奶奶病了,范姐姐因丈夫挪用公款外逃后起诉离婚。

这期间,富根的身边又多了一名将爱天天深藏在日记里的小女生翠妮。

这期间,范林青的丈夫在涉黑嫖赌被绳之以法前竟然骗走了富根的几乎全部家产。

这期间,台湾富根祖爷爷朋友的后代,带着半个世纪老人们的嘱托来到大陆投资,并将一大笔原富根祖爷爷委托其托管的家产要交还江家后人。这后人该是谁呢?是范林青的儿子龙儿?还是袁芳的儿子磊儿?还是病中的范奶奶?还是富根?他叫富根,这江家又富了吗?这根真的能传继吗????作品力求以富根为主线,将个人、家庭、社会之间的矛盾较完整的表现出来,让读者在轻松愉悦的字里行间感觉到“家”与“冢”这“一点”之差,却在时间和空间上阴阳相左。亲情、爱情、真善美交织在一起。富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命运我不能做主????我就是块木头,三个女人却为这块“木头”绞尽脑汁,为什么?答案都在故事中。

故事主要人物

故事主要人物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007:16:29

1、江君仁:富根的祖爷爷,智慧沉稳,信奉齐家治国,死于匪手。

2、邱丙银:江府总管家,精明忠诚,终生未娶。

3、张安度:江家原大管家,为江家死于非命。

4、常林:江家后大管家,阴险狡诈。

5、江余宗:江君仁之子,富根的爷爷,曾是国m党少校参谋,后投共后牺牲于南巴战役。

6、方一男:江余宗之妻,府中称为大少奶奶,性格泼辣,文武双全,国m党军特工,混战中死于江余宗之手。

7、赵艺囡:江余宗之妻,府中称为小少奶奶,余宗西安大学同学,战乱失散后嫁地下党员范人和为妻,改名潘一男,2008年回到陕西老宅指点重修家院,09年后亡于山东沂联。

8、马文跃:江府西安生意主要负责人,为报父仇潜入江府,后被赵艺囡打死。

9、刘烈:原张作霖手下小卒,后成为江府上商队护手,战斗中替江余宗中弹身亡。

10毛四爷:在江府中称毛四子,工头,一生爱着丫头花儿,为江家两个二女成长立下汗马功劳,逃亡回家后,花儿怀着他的孩子已成为他人之妻,终生未娶,自然死亡。

11、云儿:十三岁进江府,暗恋少爷,在西安曾遭马文跃诱奸。逃亡中在冰河溺水而亡。

12、花儿:江府丫头,怀毛四子孩子嫁人后,一直守洁如玉,80多岁后疯了,每天都披一个红盖头说:四子快来娶我了。

13、燕儿:江府照看***奶一男之女梅儿的专用丫头,管家常林对其行不规被拒后遭杀。

14、青儿:江府照看小奶奶艺囡之之竹儿的专用丫头。***中成为竹儿之妻,生下富根后三年于丈夫同时吊死于青沙河子柿子树上。

15、周纪恒:江君仁当年同窗,家境贫寒,江君仁失学后为其提供学费使之考入黄埔陆军学院,抗日英雄,爱国将领,后成中统局人员,曾救出有“杀头”之罪的方一男。一直为江家在南京与重庆储存有大笔家产,后去了台湾。

16、唐仪:赵艺囡舅舅,军统人培训局要员,方一男的上司,生卒不详。

17、范人和:赵艺囡后婚丈夫,早年天津大学学生会会员,中g地下党,后为县教育局名义局长,文g中受尽磨难。与赵生有一男一女,名为望竹与望梅。

18、房现金:范人和家死敌,后其女石榴作了范人和儿媳,成为范林青之母。其本人文g中跳崖自杀。

18、范林青:沂联县城管二队会计,范人和之孙女。与富根生有一字名龙儿。

19、范林哲:范林青哥哥,沂联县副书记,现实主义者。

19、徐长龙:范林青丈夫,城管一队队长,后升为副局长,涉黑诈骗嫖赌事发后入狱。

19、袁芳:富根之妻,高中毕业在城管一队徐长龙手下招待员,被徐欺骗后怀有身孕后与富根结婚。婚后得一子名为磊儿。

20、张立全:山东宾州人,粮店老板,对农村生活的现状极为不满。

21、马部长:此为雅号,某市市委副书记,车祸后大脑受损,常为批判腐败而呼嚎奔走。

22、王胜利:济南某医院主治大夫,重中医,倡国学,范人和老人学生中的高材生。

23、王连俊:王胜利之父,话粗事不粗,算是范人夫妇***时期的救命恩人。

24、王连驹:王连俊之弟,范人和学生,***红人,期间经常给老师一枪托的人,其人无论在何中时期,都左右为难,仕途一路向好。

25、翠妮:16岁,曾被人骗去做“小姐”被富根救出,后成了富根凉皮店里的服务员,总有个对他“根叔”以身相许的“报恩”思想。

第一章 跳窗事件

第一章跳窗事件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0822:02:46

富根从派出所家属院陈安营家的后窗户里跳下,拔腿就跑。

跳窗时,窗上沿的插销在他背上狠狠划了道口子,血从厚实的膀背上疯涌出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站在另一个角度观察自己的主人,还有世上的空气和他身边的风。

血红很快凝成一片朱沙掌形,“五个指头”在主人的肩背上延伸,富根全然不知。他此刻的信念唯有一个,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王镇。冷阳下白冽冽的上身光着,青筋暴起的脚板丫子赤着,和着黑白相间的大花裤衩成了街上一道飞驰的风景。

三九天里,在陕西的王镇,千人动的大年集上,无数道惊异愕然的目光扫过来。

富根全然不顾,丢下还在集上卖凉皮的老爹,招呼也不及打,只一个劲的狂奔,朝着家的方向。

多亏他的家江家楼子离这不过三里,多亏前几天这路上的积雪消融的差不多了,多亏路上的行人没大有女人,多亏家里的院门娘没上锁。

他跨栏似的进院,猫跃似的入屋,扯起炕上自己的老棉袄往身上一裹,一坐在炕沿上,对自己说了第一句话:

我日,咋还有这样的事。

他使劲喘了口粗气,说了第二句话:

我日,天地下只见得公追母,没见过母追公的。

他把袄袖子扬起抹了把脸上的汗,说了第三句话:

我日,过年就二十二岁,这会可丢大人了。不是我跑的快,还不让她娘俩给办了?奶奶个熊,自己的婆娘和女娃在抢我的锤子(陕西土语:男性***)你个陈安营还有脸当什么派出所长?

陈安营是派出所长,陈安营是王镇的派出所长,是这镇上的三号人物,在这镇上,据说真正的实权派就是:书记、镇长、他。

陈安营五十六岁,工龄和这第三任妻子的年龄相同,三十六年。他与第三任妻子的婚龄和女儿的岁数相同,十八年。数学再不好的人也能感觉出这几组数字间的微妙关系。陈安营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身上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他不是本书的主要人物,所以不能喧宾夺主。可有些关于他的事情,还不得不做个简单的交待。

陈安营,军转人员,脾气暴躁,前两任妻子都是被他打走的。

十八年前梅崖庄长相出众的大玲子来报案说她在村小学代课,让一名公办老师李某了。大玲子那年就刚好十八岁,她不知她那会来报案来的不是时候。那会正好赶上陈安营二次离婚后才几天,他的二任妻子回来收拾她分得的财产时,心急火燎的陈安营没管住他的腰物,把二妻按在天井里强办了。二妻不从,咽不下那口气,告他,直接奔了县局。县局的人觉得这事太棘手,不立案吧,当事人就在跟前,立案吧?陈安营还是个所长,和原告还曾经是夫妻。费了好大心,做了好多工作,终于安抚下了原告,原告同意不追究陈安营的刑事责任,但要见到公安部门内部对他的处理决定。这样,陈安营就背上了个记过处分,职务由所长降为副所长,但副所长主持工作。所以,当年大玲子偏在这个时候说有人她,他就瞪着眼象见到自己的仇人样的问,有证据吗?

大玲子虽是个姑娘家,但生性泼辣,把一个撕破的子往他桌面上一扔,说,这就是。

还有吗?

没了!

这不能算证据,这不具备实质证明能力。

那啥才算证据?

人证、物证、言证、对方的***、、下流物、搏斗伤痕

他咬我的来,这上面还有牙印,大玲子问他要看吗?陈安营嘴一歪眼一斜,对旁边书记员说:“别记了,让她走”

就这样,大玲子被轰出派出所。她心里实在气不过,在镇上转了大半天,没回家。其实她自己明白,这状告的是有些荒唐,她底气不足。在学校里,起初,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那个公办老师当初也答应帮她找教委,为他办理转正的事,可睡她好几个月了,啥事也没办成,自己还搭了六百多块钱。满村满校的人也都知道这事了,不把他摆平,她也没法再在那里混下去,主要是她不想丢了那份来之不易的差事。以前一切都是自愿的,哪想到留什么证据?就是那个罩子也是前几天那“公办”相和她“合好”时,她不同意才被他撕的。

镇上有她一个远房姑,多年没大走动,她也不知人家的门朝哪,天快黑的时候,大玲子买了两条子烟,敲开了陈安营家里的门。陈安营见是她态度异常的坚决,不让她进门。她就硬是挺着个胸脯往里闯,万分真诚的抓着他的胳膊说:“哥我不是来给你找麻烦的,这官司我不告了,可我还是来谢谢你,也是想求求你,到俺学校里去一趟,警告他别再欺负我就行”话未落地一条腿就跨过门槛儿。陈安营还是不同意,嘴里连珠炮似的吐出一串的“不、不、不行”再次推着她怀里烟不让她进,她头一歪,巧妙地将烟瞬间分到胳膊的两侧,陈安营的手一下落在两个弹性十足的肉蛋上,没再说话。她就雄纠纠气昂昂迎着陈安营的手,象顶着敌人的枪刺一样,一步一步往前走,对方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她胜利了。

那晚,大玲子没走。

那晚,“抗战”后,陈安营爽快的答应一定会为她出这口气。

次日一早,是玲子给陈安营做了早饭,陈安营吃的很香。

饭后,陈安营穿上制服,玲子在帮他系脖子里的扣子并给他打了领带。陈安营说:你回家等消息吧,我保你满意。玲子说:“我不回家,刚才我出去买饭时,把咱昨晚的一包内衣交给镇上的亲戚了,我这是回来跟你说一声,现在就带着进县城再去告他去”。

陈安营满脸疑惑:“晚上不是说好的吗?我给你处理,这怎么又想去县里?再说,你那个,你那个,唉,咱不是没有证据吗?”这事最注重物证。

大玲子说:“这回有了,都是你的,用你的不也行!反正都是些粘糊糊一样的东西,公安上的人还能分得谁谁谁的?”说完,陈安营一把没拉住,她已跑到了街上。

他慌忙追出那个半截胡同,见街上人来人往的不便说话,没和她纠缠,直盯着她阴沉沉的地问了句:“你到底想做什么?想讹我?想闹事?别闹过了火,过火了可别怪饿不客气!”

大玲子说:“哥,你想哪去了,我没别的,我走投无路了不是?学校定是回不去了,反正你也单身,娶我吧,我能伺候好你”当然,不娶的严重性她也和他说了。不过,她在说那严重性时,都能让陈安营觉得人家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她还信誓旦旦地说:“陈哥,我跟谁也不会说你这是胁迫我,我敢发誓”

这笔账陈安营也算过,现在已降为副所长了,这次要再闹腾起来,性质比上次更严重,“胁迫”这两字要用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可是当事人啊,虽是她主动的要死,可这种情况谁能说的清?奸当事人?不是一般的罪名呢,再说她手里还真有自己的证据,权宜之计,先保位子。他想以谈恋爱的名义先稳住她,但她不吃这一套:“哥,我这人办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利落落地,明天和我领证结婚咱就是夫妻,恩爱一辈子。明天不领证,后天咱就对簿公堂,要不你就当街杀了我”。那语速很慢,听起来也很柔,但却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象一根冰棒敲在他的心上。

就这样

陈安营又结婚了。大玲子结婚年龄问题对掌握户口大权的陈安营来说这不是问题。七个月后女儿倩倩出生了。玲子跟陈安营说,这孩子早产。玲子可能记错了,大夫跟她说过,这孩子足月。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大玲子的到来,陈安营的拳头没用了,他的手在她面前从未抬高到超过二寸。自己的身上倒经常有笤帚把子落下。陈安营的脾气依旧大,但那是在单位、在外面,在家里从不。好讲因果关系的人便能知道,条件决定结果。这一点上,大玲子自然把握的相当准确。外面明眼人也能看得出,这些年,如没有大玲子在镇上、县里为陈安营打理,光凭他的年龄,别说什么学历能力了,他早就下马了。就是因为他有了这个大玲子,这把所长的交椅,这些年来是雷打不动。五十六岁的所长,全县只一个,就是他。

大玲子现在是镇中学的教务处主任,这和县公安局的张某、县教育局的庄某、县文化局的宋某、镇委办的季某、镇中学校长于某的“亲切关怀和爱护”是分不开的。反正陈安营也管不了那么多,天天小曲哼着,小酒喝着,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在陕西同县王镇这种地方,说他提前步入小康,甚至是超过,这没有争议。但这并不是说明他没有烦恼,烦恼他有,而且不至一个。孟二瘸子媳妇长的比演员还演员,她老不上钩;新来的财政所长不把他放在眼里,上任都十几天了没来府上拜访;女儿倩倩十八周岁了,还在读小学五年级。虽然这次考的不错,语文53分,数学35分。

关于女儿倩倩的事,大玲子不愁,说这事她有办法,她早就谋划好了,咱闺女不旦能嫁出去,还得能嫁个帅哥。她把她的设想和陈安营一说,陈安营当时就挑大母指夸她,高,实在是高,那咱们就有一个好女婿了,这人老实忠厚,是个好人选,还真是个帅哥,去年他上过《当代农村青年》的封面呢。玲子说,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试着接触过他几回了,小伙子是帅,现在不是常说帅呆了的话吗,我看他还真是有点帅呆了,不过呆是呆点,只是语言表达能力差,不知是不善表达?还是不会表达,这可是两吗事呢。不过,要配咱妮的话,也足够了。

陈安营就问,这事什么时候和他爹说,他爹天天来咱这镇上卖凉皮。

大玲子说:他爹那边不重要,关键是那个富根,我听说咱镇上这江家大院的主人叫江君仁,那个富根是江君人的重孙,不知是真假?待我探听好了,再做打算。

陈安营倒不在乎这些,他说,他祖爷爷那个江君仁,这都过去的几辈子的事了,这与富根啥关系。他爹我很熟,天天在派出所门口摆摊,看样子日子过的也够紧的,家是江家楼的,离这不过三四里。就算富根是江君仁的后代,又有什么用,那老宅子,这前后街的大院,都解放前的,前街现在是镇政府,后街成了你们中学,又不是要收回去都归了富根。

大玲子说:你知道个屁,现在咱省里正在号召开发文化旅游项目,西安好多地方都要还愿复古,这江家大院保存的这么完整,说不定那天会派上新用场,到那时,真正的江家人肯定会吃香的。即便不是这样,也要把事情考虑周全些,明天你再见到他爹时,你就跟他说,给他找个既能挣工资也不误卖皮的活,现先稳住他。

陈安营说:那有哪等好事?咱也不能红口白牙说瞎话啊?

大玲子拿起笤帚打在丈夫身上说,你猪脑子,你派出所不正在修建个门卫室吗?要让那老头给你们看门,不是一举两得?将来这真要成了亲家,不也是个照顾?

陈安营说:那可不行,我们那要的是年青人,都订好了的,会都开了,还是我宣布的。这种部门一个老头在那怎么行,连敬个礼都做不了。

大玲子一个高八度突起,吼到:定好了的就不能变了?屁话!局里换所长定新人定了几次了?还不是老娘去县里一趟他就得乖乖地改回来,凡事多动动脑子,事在人为。

陈安营没再说话,独自一个人去客厅看电视了。大玲子看了下表,天都快黑了,女儿还没回来,忙出去找她。还没到门口,就见倩倩拿着个打火机一蹦一跳地进门了,见到她就兴奋的喊:“妈,我把三狗子的鸟窝烧了”她知道女儿讲话总是头一句脚一句的,也没在乎,就跟她说:“不早了,快回你房间睡觉去”

第二章 关于傻倩倩

第二章关于傻倩倩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0821:34:28

倩倩十八岁了,按当地的习惯应当说十九岁了,个子比妈还要高点,模样也能算得上一枝花,就是这脑里少东西,现在镇中学小学部读书,主要是这样离近些,能照顾得上她,学不学习不重要,关键是有好多事她离了大人不行。她脑子缺根筋,可身体发育的好,一到身上来了东西,大玲子就不让她再上学,她自己处理不了。这两年更让玲子心的是,她发现女儿的女人特征越来越突出,甚至在那些方面有要求,这很是让她担心。还有在穿衣戴帽上,不打扮她吧,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可要是打扮的稍好点,孩子正至青春年少,男人的眼光能刺进女儿的骨头里,这是带女儿走在街上时的感觉。反正这利弊是明摆着的,陈安营说,这方面不要考虑太多,天下只有落单的光棍,没有不成双的女子,嫁人的事不用想的那么复杂。你若喜欢打扮她,就在家里打扮,别带她出去。

其实,大玲子心里有个老主意,那就是女儿嫁出去越早越好,那样定会有人为她心,首先得到解放的当然是她自己。再说丈夫的职务这肯定是最后一届,年龄毕竟要到了,恐怕九八年是最后的底线。这几年,要不是陈安营和她在这镇上都有一定的职位,这女儿在外面还不知受到多少非礼性待遇。其实,大玲子的这种判断完全正确,现在这镇子上没人敢在这方面得罪陈安营的,弱智的女儿无形中便有了一把保护伞,还有更胆小的人怕出意外,见到倩倩当众撒时都躲的远远的。但三狗子不躲,反而会凑上前去,爬在地上看个仔细。在这方面,三狗子是一个很专注也很有耐性的人,即便是倩倩的液泚到他脸上,他都坚持着,眼眨都不眨。

三狗子是外地人,三十七八岁了,他本是个流浪汉,当他流浪到这里,当他第一次看到倩倩放水时,他就不到外边去流浪了,而是守着倩倩又流又浪。他来这两年了,最期盼的是能见到倩倩,也最期盼夏天里她穿裙子时见到她。去年他把倩倩哄到刘加常的猪圈里,到底他对她动了什么手脚,没人知道,可倩倩每次吃过饭非要到那里面去玩,不愿再去上学,说三狗子能让她坐飞机,能让她上天,很舒服。陈安营了解情况后,狠狠地揍了三狗子一顿,用警车把他拉出二百多里,扔到邻县去了。谁知他是那样的顽强和执着,这又回来了。

三狗子回来其实倩倩并不知晓,她真的对他很是思念。

这家伙这次回来多了些心眼,没敢公开露面,只在远处盯倩倩盯了好几天,还是瞅准机会终于又约到了她。这回他没敢动她,他把腰里的一个鬼鬼怪怪的东西拿出来,让她玩。她问他这是啥,怎么一只眼?他说,这不是眼,这是嘴。她问他这东西叫啥名字,他说叫快乐鸟。她问这底下的是啥东东?他说是两个鸟蛋。她就说,我知道了,这毛毛肯定就是鸟窝。他说,哎,你真聪明。他就让她玩他的快乐鸟,并找了张破报纸,在那纸上掏了个洞,让小鸟头从洞里一出一进的。她是觉得这东西好玩,就问他:“你把这东西给我行不?”他理也不理她,手里捏着个捡来的烟头,眯着眼,很享受的样,过了一会才对她说:“你只管玩,别多问,来,给我点上烟”说着把手里的一个破火机递给她,她刚接过火机,发现那小鸟有些异样,低头看时,那小鸟竟然从嘴里吐出些糊糊来,喷了她一脸,气的她一下把套在上面的报纸给点着了,还拾起一块砖头砸在上面,恨恨地说:让你吐我,看不砸烂你的鸟蛋!三狗子哎哟一声,呲牙咧嘴的爬起,晚了,鸟窝失火了,棉裤也着了,嘴里还在骂,你个xx,这是民政上新发给我的,哎哟,疼死我了,捂着一裆火往有水的地方跑。

其实倩倩是有思维的,只不过她的思维方式是跳跃式的,跨度很大。比如在她眼里,她一把火就改变了三狗子的走路姿态。三狗子现在走路两条腿要分向两侧,几乎能达到他最能分开的极限,腰也弯下来,象只在老举着一对鳌脱离了水面又能直行的螃蟹,这让她觉得自己很伟大。人们都在笑三狗子的时候,她不笑,她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为何她自己的喜怒哀乐正好与街上的人相反呢,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很久,她找到答案了,这些爱笑的人都不正常,包括陈安营和大玲子。还有那群见了她就喊“傻倩倩,傻倩倩,光长个豁沟没蛋蛋”的孩子。

关于正常与不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当一群人的标准大体一致时,这种标准便被作为一种传统固定下来,这种被固定下来的传统是有个上限和下限的,谁的行为若突破了这种传统的上限或是下限,便被视为不正常。倩倩是绝对不认同这种观点的。她觉得这种突破是一种大胆的尝试,是现代人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词的具体表现,那个词大概是叫做创意或创造来着。

前面讲过,她的思维是跳跃式的,她只不过是把某种事物上的条件给他换个地方在另一种事物上表现出来,看会不会得到另一种崭新结果。当初他用打火机点了三狗子裆里的报纸一是处于生气,更重要的还是她想看看炉子里的火和快乐鸟脖子里的火哪个会更好玩。去年她也做过穿衣这方面突破,她尝试着冬天穿裙子,也尝试过把裤衩翻穿在裤子外面的感觉,可她被那些正常人笑的不得了。她不以为然,她觉得这是一种创意。(其实她这种创意刚跨过新千年后就很快得到国内外的认可,且疯狂流行起来,却没有人知道这创作权的归属应属于陈倩倩)

有人说倩倩是个傻瓜,这是他们按着聪明人的标准来判断的,他们认为聪明人是满脑子里都是问题的人,他们的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他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为什么才变得聪明起来。要按这个标准来区分傻瓜和聪明的话。那倩倩就是当然的聪明人。她心里天天装着无数个为什么?又何止是十万个呢,她也努力地去解决这些为什么。比方说刘咏菊和她同岁,刘咏菊在教五年级,当老师,她在上五年级,当学生。不用问,是刘咏菊智力低下,因为她常在班上问“同学们,谁能知道6的倒数是几啊?告诉我”。这都不知道,她只能当老师,老师不知道的事总是问学生。6的倒数是9,这谁看不出来。

在倩倩的眼里,象刘咏菊之流是不屑一顾的,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教五年级,我还在高中部做过老师呢。倩倩在高中部做过一节自习课的老师,这是真事,她是怎么闯进去的不知道,反正她自已在黑板上一口气算了三道高中数学题,那几道题是数学老师留给学生的课间作业,没几个人做的出。她做出来了,满班里的学生都被她惊得目瞪口呆,三角函数的那些标志性符号她写得是如此流畅,解析步骤一目了然,环环相接,都对,只是在最后的结果上全都画了个圈,也就是说等于o,这个答案显然是不正确,但学生和后来进来的老师都一片愕然,知道那最后的答案是她故意这样写错的。她是天才?

她不是天才,可她说了只有天才才能想到也只有天才才能说出来的一番话。她站在黑板前,一副骄傲的女学者的模样问大家:“这教室的墙上挂着爱因斯坦和牛顿的画像,谁知道他们两是聪明人还是傻子?”没人回答,教室里所有人的大脑还没从一个旧模式里给这位自信的漂亮的女老师换上一副新内容,脑子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她说:这是俩位傻子。爱因斯坦一年四季不知洗澡,头发上长满了虱子,常常夏天穿着冬天的衣服。不过他提出的相对论是对的。就象今天,我相对于刘咏菊我是她的学生,你们相对于我,我是你们的老师。牛顿更傻,一个苹果砸在头上让他傻等了三年,他天天傻傻的想,为什么苹果不往上掉偏往下掉呢?他便傻算出了个叫万有引力的东西。当别人递给他一杯牛奶时,他将牛奶倒在头上,这是他最后证明万有引力的实验。你们见过这样的傻子吗?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考虑他想的这些东西呢。人就是怪,一边说别人傻,一边将其悬挂在墙上,当伟人崇拜。傻子不光在国外,中国也有,象陈景润和我,一年级学生看都不看的问题,却成了什么哥德巴赫猜想,陈景润就研究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的问题。看来这些傻子都是和我一样的,用复杂的头脑去解决简单的问题。还有那个什么黑格尔、***也是傻子,一面讲矛盾论,一面讲辩证法,都把自己的观点说成放之四海而皆准!怎么会放之四海而皆准呢?不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吗,不是发展才是硬到理吗?理论就不发展了吗?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既然矛盾无时无处不在,那到那个社会怎么就没矛盾哩?我不愿到那个社会,到那个社会俺爸就会失业,没矛盾他抓什么坏人?俺妈说,她就是利用县局里那些人间的矛盾才有了自己现在的工作,俺爸妈没了工作我吃个屎啊。笑啥?有什么好笑的?刚才那个笑我的女同学也是傻子,你说到那时社会财富极大丰富,矛盾自然而然消失,那我们这人消失不?我们都去火星了吗?如果我们不去火星还在地球那我们长的必须是一模一样才行,如再有俊丑之别那男人们不还会起矛盾?三狗就说我长的俊,他都愿找个俊的,反之亦然,对女人也是一样。不过马老头也有他聪明的一面,他知道如没了矛盾我们就失去重力,都成了神仙,个个光着个腚子满天空里飘!男女间就是一对矛盾体,要不,到那个社会男女能共用一个厕所啊,拉出来的屎不是臭的都变蛋糕了?笑什么笑?你个傻***你以为比我长的俊啊,不信咱脱了比比。

正当倩倩在讲台上衣服脱下一半的时候,母亲听到这班里学生们正在起哄,嗷嗷叫成一片,忙冲进教室把她扯走了。后来,高中部的老师曾找到大玲子说这孩子说不定是个天才,让她参加高中模拟考试,她参加了,和以前一样,每个题解题步骤都对,但最后的答案她都是画了个圈,说这和人生一样,都应等于零。大玲子就和老师们解释,她是在家里胡乱翻书翻惯了,你看我家里多少书,都是摆设,我从来不看,可她一天不出去埋在书堆里,不知她脑子里装了些啥,她还得去读五年级,小学毕业了就让她结婚。

不过有了这一次她在高中部的表现,人们就没法再用智商的高低来评价这个傻子美女了。说起傻倩倩好多人都不敢评价,不是不敢,是没法评价。

倩倩有好几个名字,一个跟他爸姓,叫陈倩倩,户口上是这个名字,她不太喜欢。她更喜欢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写梅倩倩,这是用梅玲子的姓。镇子上的人大多叫她傻倩倩,她并不反驳,也不护短,她觉得自己就是有点傻。不过她把自己这种傻法是归类于陈景润、牛顿和爱因斯坦之列的。她私下里把人分作好多种,是按图画书的动物分的,一共二十四种,比十二属相正好多了一半。她能把这镇上从小到大凡她见过的人一一列入不同的种类。这二十四种她又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正常人,一部分是非正常人。她这回不同以前,老实地把自己列入非正常人之中。她把这两种不同形式的分类记在她的一个本子上,相当明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与他爸派出所里的户口档案相媲美,现在已有六大本,五千多人登记在册。在这些人中,有两个人让她的心情很纠结,不知放在哪一部分中更合理。这两人一个是三狗子,一个是富根。

三狗子被她分到树懒类,这个科目里的人不多,只有十七个,去年还死了一个,她不知道,一直还没注销。她把富根分到袋鼠类,这科目里的人也不多,但得上百号人。这种分法她自觉得很合理,但在两大部分分割上她很犯难,他俩是属正常部分还是非正常部分呢?这个问题她考虑了好久,为这事她竟然一天没去上课,是下过功夫的,最终她下决心把三狗子列为正常,这是她在三狗子身上找到和她父亲有许多相似之处,才这样决定的。富根有待于进一步观察,目前处于待定状态。怎样才能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伟大使命呢?她一直在等机会,决定亲自和富根搞一次零距离接触。可这阵子学校里组织考试,她和爸妈承诺过了,五年级这次中考她一定得上个名次让他们看看,争取语文考57分,数学考40分,两科各上五个百分点。所以她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复习功课,她争取做最后的一次冲刺。

和富根进行零距离接触,这种想法和的想法不谋而合,当然这双方并不知道。总的来说是为她创造了这种机会。前几天,妈跟那个在街上卖凉皮的富根说,以后你每天快卖完的时候,约摸剩下最后两碗了,就给俺家送来。富根问,你们是热吃还凉吃?万一错过了吃饭时间怎么办?她说,时间你不用管,凉热怎么都行,你看着办,只要准时给俺送到家就行,钱不欠你的。不过妈特地嘱咐倩倩,富根来时,只准看他,不准对他讲任何话。她照做,每次算账妈总让他和富根算,她从未算错过,一块五乘以二等于三点零,括弧单位(元)

一来二去,富根成了她家的常客,她也认真仔细观察过他了:长相酷似演员费翔,但不会跳舞,身高,比爸高半头,体重和爸差不多,说话和自己一样,基本无语。有了这些资料,她决定了,把他和自己归为同一部分——非正常。非正常部分从此便多了一个成员,已达到两名了。

梅大玲子也在收集关于富根的资料,且比女儿的要详细的多,当然她倒不是为了分类。她在一张纸上记下:

富根,全名,江富根,曾用名,根子,江永林夫妇之抱养子,独苗,出生于1973年3月3日,身份证号码现年二十一岁,未婚,务农,籍贯陕西省同县王镇镇江家楼子村三组。直系亲属关系曾经从事职业:建筑工,兴趣爱好:放羊;远大理想:给家里盖座二层小楼,让娘在楼上卖凉皮,给爹买辆三轮车,加长的,给自己娶个婆娘,好看的,和孟二瘸子媳妇翠妞那样的。性格

大玲子拿这东西让陈安营看时,陈安营不耐烦地说,这东西还用着你记的,到我那里调出他户口来,里面都有。大玲子便说,滚你娘那个x的,你那上面有兴趣爱好?有理想性格?这可是我好几天一点点地扫听来的。陈安营便觉得理亏就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大玲子说,你听你这话说的,还什么时候动手?你以为我是在作案还是去捉逃犯啊?我和他爹拉过了,老头挺乐意,说他要去托个媒人。我说不忙,咱根子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我也听说了,你二老也为他费了不少心,这小伙子也是个犟头货,不是人看不上咱,就是咱看不上人家,反正到现在也没成个家。我这边呢,俺妮的情况你也知道,双方都老大不小的了,啥事不懂?明天你叫根子到我家,帮我干天活,让两个孩子在一起我聊会,我看看情况,如合适呢,咱再找个中间人也不迟。我话虽是跟老头这么说的,我可不这么想,这种非常男女,得用非常办法,明天就得办。陈安营说,明天我有个会还得去县城呢。大玲子说,你在家不在家管个鸟用,你去你的,我来办。

第三章 也算艳遇

[海岸线文学网]热,说,姨,我真的从来没喝这么多酒,我还是不俩人正僵持着呢。里间的门突然开了,倩倩赤条条站在隔间门口大声音说:“妈,我跟你说,还差一分钟就到了”

大玲子先瞥了富根一眼,见富根头扭向一边,便立时跑到里间,拉女儿到一边顺势将门敞开。富根就听里面倩倩在喊,我就要,我就要,我要坐飞机,我要上天,你说话不算话,叫富根进来,骗人骗人。又听梅姨和她咕噜着,又在朝他喊:富根,快进来,帮帮姨,你妹子不听话呢,来帮我给她穿上衣服!根子,来呀,可别走哟,可不能对不起姨。就听倩倩在嚷:“你不是不让穿衣的吗,骗子,骗子,我要富根”

富根不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他的注意,这里间万万进不得,所以,他还是选择了低头沉默。他好象意识到开吊车像是一个骗局,可又不象。

这时,就听砰了声,里间的门锁上了,他这才抬起头看到梅姨站在门前说:“根子,让你受难为了,她平时还不大这样的,她就是对你印象好,老想见你,没事了,我锁她里面,她出不来,不影响咱了”话音刚落,里面传出了踢门声,但很快就停止了,也没动静。

梅姨又说,这妮是让我碎心了,你叔在家时,她从不这样,其实她心里不傻,也是小时让我娇惯坏了,有时我也不理解,我叫穿衣她偏不,哎,只要你叔,只要是男的,叫她穿她立马就穿上,要不刚才我怎么叫你进去帮我呢?根子,我一时性急忘了,你还是个大小伙子呢,还羞是不?好了,不说她了,看这会又老实了不是,里面没动静了。哎,根子,姨看你心肠好呢,你刚才没走,我就知你是在可怜姨,知道姨为这妮持够了,就冲这,你这开吊车的事我就管定了,保准明年一开春,就叫你找俺们表哥报道。说完这才又回到富根对面坐下。

富根有点心神不定,还没说话呢,又听大玲子说:跟你说实话吧,你爹到所里看大门的事我已给他办妥了,你的事也快了,来,你不愿先谢谢姨,不想庆贺庆贺啊?不管怎么说,姨今天见到个好娃儿心里高兴呢,姨不喝茶了,也喝酒,随即从一边拿过一个大碗,也不知啥时旁边又多了一瓶开了盖的白酒,自己咕咕咕将酒倒满,又拿起富根身边一的一瓶往富根的酒碗里倒。富根吞吞吐吐的遮挡没起作用。姨就在他碗沿上碰的当的一声脆响,说:来,和姨干了,没管富根,碗到嘴边,一扬脖,咚,咚咚灌下去了,随即将碗往桌上一扣说:根子,你姨作为一个女人,今年三十多岁,我喝的滴酒未剩,你一大男人家,我还是为你办事,为你家办事,我即不收你家一分钱,也不要一份礼,只要你有颗真诚的心,姨好歹也是个教师,也从没和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喝过酒,你看着办吧,你要痛痛快快喝上,咱一个说法,不喝咱也有一个说法,只要你喝上怎么都好说。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富根哪见过这阵势,犹豫片刻,硬着头皮,慢慢一点点也将那酒喝下了。接下来,姨又提了好多理由,都是富根不喝天就要塌下来的那种,富根都顺从的喝下了,当然,姨也一样。

再接下来,富根就啥也不知道了,就和他不知道他梅姨一直喝的是事先准备好的白开水一样,他喝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红高粱老烧,56度。

当他醒过来时,他已躺在倩倩的床上,隐约听到倩倩说:妈,不好玩,他一点都不如三狗子,他手动也不动。妈,你起来,这“快乐鸟”是我的,你不说是帮我吗,给他弄坏了我可不管。还听到倩倩在说,妈,你走开啊,你穿上裤衩行不?我不你用教,我会,我和三狗子做过。他当时就觉得一阵急火上头,立进爬起来,吓的那对人儿当时啊的一声。富根蹦下床,却开不了门,一回头,见后窗子半开着,随手拿上自己的一件衣服从窗口里跳下还听身后跟来一声断呵——别跑!你睡了俺妮你得有个交待

后来的实事证明,开吊车及其那个梅姨所有的承诺都没兑现,就象一串谎言,没一件是真的。不对,真的真还有一个,就是她说过的,第二年镇建筑队不会随便要人了,富根报过名,但没选上,他只好又回家扛鞭杆去了。

后来和爹的交谈,他知道爹对那天的事略知一二,富根说,他去不了建筑队与那梅玲子有关,说不定是她使得坏,因我没让她们家满意,但睡在人家床上的事他没对爹说。爹倒是劝他,别说那么多了,人没再找咱茬就不错了,爹也瞒了富根一件事,就是他有两年没敢再去王镇卖皮,直到陈安营不当所长了。

实际上陈安营不当所长与孟油滚子扎进油锅里毁了容有关,孟油滚子毁容与他媳妇翠妞给陈安营洗衣服有关。翠妞给他洗衣服与她想生第三胎有关,当然这第三胎与孟油滚子无关而与陈安营有关。这些事都与县局对陈安营作出的最终决定有关。陈安营不那么认为,对外都是说,自己到年龄了,主动退下好让年轻人有所作为。最明白的是陈安营的媳妇梅大玲自己,用她心里的话说:“你个老棍,我那点比不上翠妞?你对老娘不忠,老娘对你就不义,今年不再给你跑关系了,下马了,活该!

第四章 初到沂联

第四章初到沂联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0823:01:43

傻倩倩娘俩和富根的事,除了富根和他爹没人知道,他和爹曾有个约定,即便是娘这事也不能告知的。爹是个守信如铁的人,履约之今,真没和任何人吐露过半个字。其实在富根眼里,他并没将这事看得太重,也没将此认作一次桃花艳遇,更谈不上是什么“疯牛史”了,他倒觉得那是梅大玲子用沾满锅灰的手摸了自己的脸,悄悄随便找个水沟洗了就是。没过几年,那事便在他脑际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直到他26岁那年只身去了山东沂联,在那遇到另一个女人时,隐约中脑海里曾闪过一丝回忆。

山东沂联属鲁中山区,地处沂蒙老区的北部。这是个有故事的地方,不管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其中一则故事无意中却将富根囊括其中。这得从头说起了。

话说,早年前,确切些,是解放战争年代的一九四七年七月,国民党的鲁南会战计划破产后,在这个县城,那时叫南巴城,现在叫沂联县,国共打了一仗,史称南巴会战,县志里叫作南巴战役。这一仗,是当时山东解放区争夺战中,继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之后的又一场恶战。对阵双方是我华东野战军第二、六、九等几个纵队,与国民党胡琏部的整编十一师。仗打的异常激烈和艰难,时任九纵七十三团三营书记的迟浩田将军,就在这场战斗中负了重伤。我方伤亡较敌方严重,但战略上起到牵制敌人的作用,为以后的济南攻坚战及整个山东解放区连成一片创造了有利条件,积累了作战经验。所以这一仗我方死伤虽逾万人,仍为胜仗。后为纪念在这场战役中牺牲的英烈,老城中的一座小石山,更名叫胜利山,山上建了座纪念碑,叫英雄碑,碑上刻下了所有烈士的名字。在第二排第一行有个叫江玉崇的,是个侦察排长,据说只知道有他的名字,却没人能说出他是那里人士。

半个世纪过去了,1998年初,从陕西来了条30来岁的汉子,提一小包东西,带着***陕西省委的介绍信,找到县委又找到民政,说他爷爷就是江玉崇。根据男人带来的信件资料和老照片,经与陕西双方查证,情况属实,知道江玉崇原名江余宗,家是陕西同县北王镇大地主江君仁的独生子,土改前20多岁那年,全家失踪。他曾有二妻,大妻生一女,小妻育一子,当地人都说他识文断字,时年就当了国军军官,后又去了台湾;也有的说,他在胶州被许世友的部队俘虏后,逃跑时被打死了。对于这江家,说啥的都有,感觉上虚的多实的少,又无从考证。不过也有不争的事实,就是***时,他25岁的女儿庆梅,赤裸着身子死在窖洞里,被鉴定为与人通奸后自杀,因还冻结有男人的污物;儿子庆竹,一直未婚娶,在被批斗中双腿致残,72、73年光景,开始与一个高个子流***结合后在一起讨饭。不几年夫妇二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同一天离开了人世,留下个3岁的后生,被邻村同姓一卖凉皮的,不能生养的妇夫收留,取名富根。

富根16岁那年,养父听说富根的北王镇村,房屋规划时,在他老宅子上挖出宝贝,就领着他找村干部理论,村干部真的搬出一个旧盐坛说,“是宝贝,你们拿走吧”。这对父子,谁也没念过一天书,见坛里装了一匝废纸,也没说什么,搬回家,往墙角一扔就是十来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一吃凉皮的有文化的人见了说:“这确实是宝贝,是富根爷爷当年的家信,是他家当时的一个管家留下的,有带国民党党徽的,也有解放军东野九纵的,包括几张老照片,还说这东西能换工资”。养父就带富根到了同县县里,后又找到省里,省里的人热情接待了他们,调查了好一阵子,大概有半拉月,留下带国民党党徽的,把东野九纵的几封信让他们带上,为他们写了地址,开了介绍,催他们抓紧去山东沂联联系。

富根生性嘴拙,不善言语,长的又黑壮,五大三粗,是块滚碾子的料.不到二十,养父母多次给他托人张罗媳妇,姑娘们是见一个走一个,见一对走一双,二老只恨自己命拙,天生绝后,不再怪富根,只是尽心地教他做凉皮的手艺,以备夫妇双眼一闭,这可怜的儿子好有个谋生的手段。富根也不在乎,只是靠皮糙肉厚一身的力气干活,对二老孝敬有加,眼看着同龄人一个个都抱上了娃,就连苏三拐子,36岁的人,都花钱弄了个贵州女人搂着,二十好几的他,总是不急不燥。这次要来山东,他怕老人受累,也怕太花钱,就只身一人来了沂联。根据当时的政策,管事的人通过与陕西方协商,经本人同意,决定让他留在沂联。富根没有享受到过于特殊的待遇,只拿了爷爷的一点补贴,他又大字不识一个,被临时安置到城管二队当了一名临时城管员。富根很是知足,穿了身灰衣,戴了大沿帽,釉黑的脸堂,配上魁梧的身材,威风了很多。把爷爷的钱给爹打了回去,又托人写了封平安信,说在山东上班了,等各方面再好些就回家看望二老,让二老放心。

干城管不算是好差,干好了无人知,干差了有人管,天天和街上的人打交道,常常和老百姓发生冲突,去年徐大棒子就是开着“面包”让老百姓追打到县委大院,又把车给掀翻的。“徐大棒”是城管一队的队长,“许小棒”是城管二队的队长,俩人的姓,同音不同字,一个是“言午”许,一个是“双人”徐,这大棒小棒的叫法,是当地老百姓给起的,时间长了,徐长龙和许光胜俩人的真名倒很少有人记得起来了。两队的管区以中心路为界,路南四条街归一队,路北三条街归二队,分的还算清楚,但也有个共管区,那就是胜利山环山路。只所以划个共管区,这也是城管局一把手张局的无奈之举.只所以无奈,是因这山下5年前设了个胜利山早市。

第五章 富根进步了

第五章富根进步了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0823:04:02

胜利山早市是工商局设立的,因为当时工业路正要拓宽,商业街两头都被封死了,工商局为分流商户不得已而为之,并规定了开市时间,只允每日早4点到早8点。起初,老百姓对这早市并不认可,城里人也很少光顾,但不久这里的优势便突显出来。一是来卖东西的,大都为城周围村民,没有商贩参与,价钱也便宜。象什么油菜、菠菜的,不等长成,菜农嫌苗密歼下来的,以往不是撂了,就是收了喂猪,现在只要把它洗净,扎成小捆,到城里就能换钱。或是拔了后直接用麻袋散装了去,往地上一倒,带着晨露、伴着泥香,城里的女人们就疯抢。人家图的就是吃个嫩鲜;二是不管年老年小的,拿十拉个鸡蛋,提几个石榴,弄半篮樱桃,都能早来摆个摊设个点,没有穿制服的管你,也没有人问你收费,不象在商业街上出常摊的,又得办证又得交钱。再说,早早完事了,上学的上学,看孩子的看孩子,各得其所;三是现代市民对生活质量要求高了,不是绿色食品人家不愿吃。从外面进来的菜,除这大棚长的就是那大棚生的,没有化肥长不大,不喷农药长不成,所以,来早市的老头老太,在脚前摆一个东瓜两个南瓜,还有带虫眼的青菜什么的,人家偏是喜欢;四是城里人有一早锻炼身体的习惯,早晨上山,跑跑步、踢踢腿、喊一嗓子,转两圈叫晨炼。回家时,再在山下捎回点鲜鱼鲜虾鲜果鲜菜之类,吃了喝了也误不了上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股复古或是叫回归的风突然袭来,孔孟之道再次受宠,人们又开始讲信诚教化、孝道礼仪。搞文化的,玩艺术的,长发披肩,须髯拂面。男人穿唐装,女人着旗袍,什么红楼、春阁似乎一夜登场,这小城也不例外,只是名堂上多了点现代气息,叫做啥子“楼栏姑娘”、“点击情哥“、“缘来是你”等五花八门人们不再愿穿化纤而偏喜欢粗布;玩的不光是手机、电脑还偏愿玩些刺激和冒险的;吃的更是离奇:养殖的不如本地的,本地的不如野生的,野生的不如生不出来的。所以这胜利山早市更有了存在的价值。那些厅啊局啊的干部,你送他两瓶茅台不见得高兴,如给他提一只甲鱼,说是刚从胜利山早市一老农手里买的,他会说,这玩意不错,野生的吧?这早市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了真品、珍品、无毒、无化“绿色食品”的代名词。

袁芳的奶奶家里喂了十几只鸡,每早她都能上这里卖上斤把鸡蛋,价钱要比山货店里的高出近一块,当然,袁芳奶奶也有自己的老经验,一是不能带多,二是要上了年纪的人卖,三是要放到手帕里兜着后来,商贩们似乎意识到这里的商机,便一窝蜂地拥来,或以次充好,或以假乱真,或强买抢卖,这早市突然一天变大了,变乱了,也变质了。整整500多米的马路,被商贩的车堵的水泄不通,外面车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原来规定的早8点撤市那自觉执行的良好秩序被打破了。现在,既是到九点还人仰马翻象是在炸营。就是九点前罢市了,也是满街的萝卜樱子、白菜梆子、地瓜皮子、烂菜叶子。为此,干环卫的没少和干工商的打嘴官司,工商部门却说这事找城管才对,与他们无关。一次,省里干部来县出发,硬是等了1个多小时也没通过,上边的人烦了,省里的找了市里的,市里的训了县里的,县里的批了当主管的,当主管的骂了总局的,张局挨了骂,生了气,急招大小二棒商量对策,商量了大半天,将这早市管理单独交给哪队,哪队都不同意,最后还是张局拍板,一队管一月,例假不顺延!

富根上班快半月了,这些天来根据许队的安排,他除了留队值班就是学习,等验收合格了,才能带他一起出发。留队值班,就是守电话,这活富根满能做的来,可是学习,真把这个一天学都没上的陕西汉子难为苦了,一本厚厚的城管治安条例,他看着就犯晕。每每这时富根就恨自己,当初爹娘拿着鞭子赶他进学校,他却夺过鞭子上坎放了羊。多亏教他的女“老师”范林青是个热心肠,他看不懂就挑重点的给他念,听不懂就捡有用的跟他说。富根总算对这行当多少有了些了解.有时许队他们回来问:“富根,进步了吗”富根常是傻笑.但范老师回答的好:“进步了,这娃进步快的很,许队你想做甚!”学着富根,半生不熟的陕西腔,引来一阵哄笑。

不过富根确实进步了。知道这队里共有14人,不包括自己和看大门的王叔;知道他们都是正式的,他和王叔是临时的,他们每月每人至少发一千多票,他发四百,比王叔还多五十,但王叔中午给大伙做饭,还补贴一百,他没有。不过他可以穿制服,照片也和那十来人一样贴在木制的上岗栏里,王叔不能;知道这里共四个科,每科里有个主管,但不能叫科长,因为许队才刚刚是科级;知道他们每俩人合用一辆摩托,全队共六辆,那个“面包”只有共同的重大“行动”时才用,许队除外。其实,富根自己也觉得进步了,知道许队是当兵的出身,范老师管后勤兼会计,是徐大棒子的老婆,她不能在一队那儿上班是“亲属回避”,知道范老师的哥哥在县委里,而且很“豺”,知道“豺”和老家里的“霸”有点相通又不大一样,大概是说了算或很厉害的意思.还知道

第六章 莫名其妙的烦恼

第六章莫名其妙的烦恼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007:19:14

富根觉得自己最进步的是会骑摩托车了,当然只能在这院子里转转,这是副队杨克教他的,他觉得范老师好,杨队比范老师还好,论起来杨队比自己大二岁,还是官,但那次杨队喝了酒竟喊自己“根哥”,这叫他心里很暖.不过许队不在的时候,杨队喝了酒也发脾气,说些半截话,他听不明白,隐约中知道,这是在告诉他,这队里谁最“豺”他比谁更“豺”。就是那次,杨队喝多了,确实喝多了,富根把他扶到自己的单身宿舍,给他倒水,他把水杯扔了,还说他不怕许队,也不怕范林青,他是两个队里唯一的本科生。他还从小秋嘴里知道徐大棒为啥叫“大棒,”是当地人说的反话,是洗头城的小姐嫌徐队的“个子大鸡子小”,传言出来的。不过,小秋说这是千真万确的,徐队从不和别人一起洗澡,范林青和徐队关系不好,到现在都没个小孩就是因为尽管富根记得爹在来信中的嘱托,不在背后听人说三道四,要有得自己的主见,但有时杨队一口一个根哥的叫,说以后凡事要和他商量,出门在外被谁欺负了找他之类的话,富根觉得人生难得遇到杨队这样的好人。

心宽体才胖,个把月光景,富根是胖了,人也都说富根胖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天天有肉,顿顿吃馍,又没得力气下,不长肉长甚。人胖了容易变白,富根却没有变白,只是脸上光彩了许多。

富根个高、腿长、步大,他量过,这院从北到南103步,从东到西88步,尽管每次量的都不很一样,上下也差不了多少。在他看来,这院里两排房,36间屋,不对,王叔的门卫还有两间,是38间,还不对,还有西南角上两间厕所,男的一间,女的一间,总共40间,西墙跟的停车棚和西北角的碳棚子还不算,十几个人用也太浪费了。许队还说不够,要扩建,那是做甚?前排的办公,后排的小食堂,加上自己的窝占一间,王叔的门卫两间,其他人又不在这过夜,好多房都闲着,门口都楔上个木牌,上面有字,富根不认的,是范老师告诉他,是党员室、活动室、宣教室什么的,说都有用。富根想,用什么用?我来这么多天了咋没见用过?你看那锁,看那门,看那灰,好几年都没开的样,但他只是想,却不敢守着范老师说。听小秋说一队用的是办公楼,条件好,人也多,二十多号,光女的就有六个,张局的小女儿也在那里,中专毕业,长的最美。那里人分管的几条街,经商的多,油水大,每月工资、年终奖金、什么出发费、荣誉奖的都比咱这要好,是张局的嫡系,咱就象杂牌,后娘养的,什么都比他们差。富根听不懂什么低细高细的,也搞不明啥是正牌杂牌,但说自己这边象后娘养的,就知不是好事。因为在老家,小时候,他就为别人骂他是后娘养的,和菜园子兄弟俩下过架,打掉了菜园子一颗门牙,爹还为这赔了张凉皮,他记得很清,做了满满两碗,娘端去的,还点了香油。

星期五就是周末,星期六是小礼拜,星期天是大礼拜,这些谁再问富根也问不倒了。队里有过周末的习惯,喝酒行令,打牌骂娘,王叔喜欢热闹,富根也愿凑场,尽管他俩只有端菜倒水的份,但也乐此不疲,富根觉得总比周六周日自己一个人在院里过好。其实,原本富根没来时,常一个人过的是王叔,现在每到这时王叔总说家里有事,留下他一人在院里。有时富根想,反正既是上班时,他们点了名就出发,院里老是三人,范老师、王叔、我!一人就一人,怕什么。只是这周六,他跟王叔要了两次门卫上的钥匙,王叔推三推四,没给。进不了门卫,富根看不成电视,心里不爽。爹常说“到哪山砍哪柴,干什么吆喝什么,那行有那行的规矩”,自己现在是城管员,临时的也算公家人,留自己一个人在这,看不上电视算啥?也许这就是规矩。想起爹说过的话,富根心里多少有点敞快,可头上总绕着些莫名其妙的烦恼。

!

一个人更好,老子十几岁就一人挑着担子上王镇,独来独往,也没觉得什么。!

一个人更好,老子八岁就一人赶着十三只羊去过青沙河子,也没怕过断道的,还背回十拉斤柿子。

想到柿子,富根想起青沙河子那棵柿子树来,四个叉,一搂多粗,这里也有柿子树,在西山顶上有一棵大的,从这院里就能看到,大概也很粗,但是三个叉,比青沙的那棵少一叉。每当太阳夹在叉中间时候,办公室门上西边那块最大的玻璃就能照出人的全影,很清,富根赶忙跑去锁了院门,急回到宿舍,拿了大沿帽戴正,稳步走到办公室门前,挺胸、抬头、收脚、掏兜,变换着姿势,移动着脚步,照了好几遍,突然又摘下帽子,摇了摇头,自语道“娘的,什么时候验收?”

第六章 莫名其妙的烦恼

第六章莫名其妙的烦恼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007:19:14

富根觉得自己最进步的是会骑摩托车了,当然只能在这院子里转转,这是副队杨克教他的,他觉得范老师好,杨队比范老师还好,论起来杨队比自己大二岁,还是官,但那次杨队喝了酒竟喊自己“根哥”,这叫他心里很暖.不过许队不在的时候,杨队喝了酒也发脾气,说些半截话,他听不明白,隐约中知道,这是在告诉他,这队里谁最“豺”他比谁更“豺”。就是那次,杨队喝多了,确实喝多了,富根把他扶到自己的单身宿舍,给他倒水,他把水杯扔了,还说他不怕许队,也不怕范林青,他是两个队里唯一的本科生。他还从小秋嘴里知道徐大棒为啥叫“大棒,”是当地人说的反话,是洗头城的小姐嫌徐队的“个子大鸡子小”,传言出来的。不过,小秋说这是千真万确的,徐队从不和别人一起洗澡,范林青和徐队关系不好,到现在都没个小孩就是因为尽管富根记得爹在来信中的嘱托,不在背后听人说三道四,要有得自己的主见,但有时杨队一口一个根哥的叫,说以后凡事要和他商量,出门在外被谁欺负了找他之类的话,富根觉得人生难得遇到杨队这样的好人。

心宽体才胖,个把月光景,富根是胖了,人也都说富根胖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天天有肉,顿顿吃馍,又没得力气下,不长肉长甚。人胖了容易变白,富根却没有变白,只是脸上光彩了许多。

富根个高、腿长、步大,他量过,这院从北到南103步,从东到西88步,尽管每次量的都不很一样,上下也差不了多少。在他看来,这院里两排房,36间屋,不对,王叔的门卫还有两间,是38间,还不对,还有西南角上两间厕所,男的一间,女的一间,总共40间,西墙跟的停车棚和西北角的碳棚子还不算,十几个人用也太浪费了。许队还说不够,要扩建,那是做甚?前排的办公,后排的小食堂,加上自己的窝占一间,王叔的门卫两间,其他人又不在这过夜,好多房都闲着,门口都楔上个木牌,上面有字,富根不认的,是范老师告诉他,是党员室、活动室、宣教室什么的,说都有用。富根想,用什么用?我来这么多天了咋没见用过?你看那锁,看那门,看那灰,好几年都没开的样,但他只是想,却不敢守着范老师说。听小秋说一队用的是办公楼,条件好,人也多,二十多号,光女的就有六个,张局的小女儿也在那里,中专毕业,长的最美。那里人分管的几条街,经商的多,油水大,每月工资、年终奖金、什么出发费、荣誉奖的都比咱这要好,是张局的嫡系,咱就象杂牌,后娘养的,什么都比他们差。富根听不懂什么低细高细的,也搞不明啥是正牌杂牌,但说自己这边象后娘养的,就知不是好事。因为在老家,小时候,他就为别人骂他是后娘养的,和菜园子兄弟俩下过架,打掉了菜园子一颗门牙,爹还为这赔了张凉皮,他记得很清,做了满满两碗,娘端去的,还点了香油。

星期五就是周末,星期六是小礼拜,星期天是大礼拜,这些谁再问富根也问不倒了。队里有过周末的习惯,喝酒行令,打牌骂娘,王叔喜欢热闹,富根也愿凑场,尽管他俩只有端菜倒水的份,但也乐此不疲,富根觉得总比周六周日自己一个人在院里过好。其实,原本富根没来时,常一个人过的是王叔,现在每到这时王叔总说家里有事,留下他一人在院里。有时富根想,反正既是上班时,他们点了名就出发,院里老是三人,范老师、王叔、我!一人就一人,怕什么。只是这周六,他跟王叔要了两次门卫上的钥匙,王叔推三推四,没给。进不了门卫,富根看不成电视,心里不爽。爹常说“到哪山砍哪柴,干什么吆喝什么,那行有那行的规矩”,自己现在是城管员,临时的也算公家人,留自己一个人在这,看不上电视算啥?也许这就是规矩。想起爹说过的话,富根心里多少有点敞快,可头上总绕着些莫名其妙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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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更好,老子十几岁就一人挑着担子上王镇,独来独往,也没觉得什么。!

一个人更好,老子八岁就一人赶着十三只羊去过青沙河子,也没怕过断道的,还背回十拉斤柿子。

想到柿子,富根想起青沙河子那棵柿子树来,四个叉,一搂多粗,这里也有柿子树,在西山顶上有一棵大的,从这院里就能看到,大概也很粗,但是三个叉,比青沙的那棵少一叉。每当太阳夹在叉中间时候,办公室门上西边那块最大的玻璃就能照出人的全影,很清,富根赶忙跑去锁了院门,急回到宿舍,拿了大沿帽戴正,稳步走到办公室门前,挺胸、抬头、收脚、掏兜,变换着姿势,移动着脚步,照了好几遍,突然又摘下帽子,摇了摇头,自语道“娘的,什么时候验收?”

第七章 管咋得留个后

第七章管咋得留个后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018:39:02

富根有小食堂的钥匙,过周末的剩菜还有大半桌,王叔临走时说,他不收拾了,让自己拣些好点的热了,还有三瓶啤酒没喝.富根来这里也喝过几回啤酒,总觉得没味,没啥好喝的,所以,酒他没动,热了点菜,吃两个馍就饱了。王叔说他饭量比先前小了,他觉得是小了,刚来时这小馍一顿至少得六七个。王叔还说,要入乡随俗,吃饭要坐在桌前,不要老蹲着王叔家是农村的,也是当地的,家不很远,但交通不好,要翻座梁爬条沟。王叔是好人,虽富根没要到门卫的钥匙,他仍觉得王叔象老家的毛四爷,心肠好。前天吃过晚饭,他跟富根说,“小子,来快两月了吧?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富根见他从袄最里边的兜里掏了把钥匙,快速开了门卫内间的门,提了个包,又匆匆将门锁上说“咱走吧”。这些天富根真的没出过门,不是他不愿上街,而是怕花钱,给爹寄钱时,他只留了很少的一点备用。出了门,他问王叔上哪,王叔没应,也许没听见,富跟没再多问,直跟着王叔沿着一条很宽的柏油路往前,满眼里尽花花绿绿的灯,后面车一过来,那车灯一闪,他俩的影子就变的老长。一刹,又没了,一刹,又老长,有时一个人影还能变成四个。走了不大的功夫,王叔说,到了。

这是一座不大的山丘,山上竖了块很高的碑,周边种了不少的树和绿草,也象是有不少花,还没到花开的时候。路灯不是很亮,只看得那碑上有竖写的字,每个字都很大,有簸箩大小。富根也不认得,只见王叔从提袋里掏出一瓶酒,一包烟,一只烧鸡,一匝纸,还有两个小碗,摆在这碑前的石台上,回头见富根还站在他身后,伸手把他拽到前面说“小子,这是你爷爷待的地方,你给他磕个头吧”富根莫然一楞,随即跪下,王叔也跪下,起了酒,倒了两小碗,但没满。又拿火柴点了纸,火焰慢慢跳动起来,火星顺着碑快速向上升腾,这时又听王叔念道:“老伙计,你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有好多人陪着,可你从没见过你孙子,你知道吗,这会,你孙子看你来了”听到这话,富根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猛地将头磕在石板上,王叔好象又说了很多,富根没有听清。倒是个别话儿回了他心里的疑问,比方说,夜里敬神不敬鬼,在我们眼里,老伙记你就是神,不是鬼,所以晚上来看看你别介意。你是功臣,在那边也是吃俸禄的,这边你孙子也拿工资了火快灭了,王叔将两碗酒分别向两侧倒了,站起来,又将富根拉起,拿起那烧鸡,扯了根鸡腿递过来说“小子,来,咱爷俩替你爷爷吃了,不然他会不高兴的”,富根没有接,拿起那瓶剩酒,一扬脖,下去了一大截。

回去的路上王叔问:

你那里有山吗?

没有,尽是土沟.

你爹妈身体还好吗?

还行

收成好吗?

不好,缺水.

听许队说你还不到三十吧

二十六

咋还一个人过,就没找上个人?

家里穷.

你家不是做买卖?还穷?

小买卖,做凉皮,将够吃.

以后打算在这里找,还是回家找?

没寻思

一路上,俩人未再说话,到了队门口,王叔又说“这事别跟别人说”富根说,“知道”。王叔开了大门,一边关门一边象是在跟自己说话:“这女人呐,在哪里找都一样,多了不行,没有也不行,管咋地得留个后啊”

那晚,富根好久没有入睡,躺在床上,两手压在头下,腿伸的绷直,眼望着房顶灯线上一串的苍蝇,还在想王叔说过的话,“管咋得留个后啊”。他寻思着,这话耳熟,谁先前说过?爹娘说的?没,爹娘最忌讳的就是后不后的话,特别是自己在跟前的时候。对!是毛四爷,是毛四爷说过。

那年,他跟毛四爷赶了羊上围岭,他也最愿跟他上围岭。围岭,地阔,把羊四散了,鞭杆一扔,就地一躺,可以听四爷讲古。那天俩人都带了一天的干粮,天不明,摸黑就走,估计太阳一杆就能到,不知为啥,那次走的特别慢,他问四爷,“太阳都爬杆咋还不到?”四爷说“大角老了,跃坝子沟时后腿也伤了,慢点慢点吧”。“大角”是四爷的头羊,公的,身上总散着一股臊腥腥味儿,立起来比人还高,两腿蹬在墙上,把菜园子奶奶的丝瓜都啃了,菜园子奶奶最爱骂人,但不骂四爷。大角是四爷的命根,那家伙壮的很,周围邻庄的羊配都是用它,一次三毛,后涨到五毛,几天就能给四爷换壶好酒喝。当地人说四爷喝的就是“羊熊”。四爷有大小两个铁壶,小的装酒,大的装水,只要他“出发”是从不离身的,左右肩上各斜挎一个,那背带在他前后胸上就打上一个“叉”,羊肚子毛巾往头上一戴,腰围子一扎,绑腿一打,旱烟枪再往腰里一别,既是不扛鞭杆也象电影里的游击队员。这心思他曾和四爷说过,四爷说“不是游击队员,是队长,指着他的羊群说,这七八十号成员听谁的?不是听我的?我能不是队长!”

别看四爷赶了七八十只羊,浩浩荡荡的,其实,他自己的就“大角”一只,别的都是给各家代养的,各家年底依代养的多少,时间的长短,用高梁或小米跟四爷换算。四爷是单身,日子过的还算惠实。一到围岭,四爷就将“大角”用绳拴了,固定在一棵桐柳上,等别的羊四散了,他就掏出自己吃的饼子掰开了给大角吃,大角的胡子很长,四爷怕妨事,就放在手上喂它.那天四爷没给富根讲古,漫处里找了些最好的青草给大角备下好大一捆,待快要起鞭回家的时候,四爷牵着大角来到富根家一只母羊跟前,对富根说:“回去告诉你爹,这五毛我不要了”。那母羊倒也听话,也不吃草了,冲着大角来回摆尾,大角似乎明白的很,的红根直楞楞的抖动着,前腿一抬,跃了上去,可接着又跌下来,连续跃了三两次,都跌了下来,四爷对着大角说,“老伙计,你后腿伤的太很了,以后怕是不能再干这活了”说着,架起大角两条前腿拖伏在母羊身上,还是不行,四爷干脆一手捏起大角的红根,一手用力推了把羊尾,帮它送进该去的地方。一边用手推,还一边说“使点劲,伙计,管咋得再留个后”。

天快黑了,一老一小、一前一后、一群羊匆忙往家奔,刚到黄土岗,四爷“哟_哟”的一声,大角听了口令停了下来,羊群也随即停了下来,富根替四爷把青草从肩上卸下,不知四爷要做甚。

四爷转过身来指着远处对富根说:

娃子,你看到边那几道沟,还有西边那的几道梁来吧?

看到了

早前,方园十几里,那都是你家的地,西堰里刘黄麻子带枪的盐队,要过王镇,得先到你家府上进个贴才行。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哟,世道变了!又问,今年十几了?

十五

四爷拿起大鞭在富根前一立,用手平了富根的头,做了个量高的动作说:“龟孙子,一杆子高了,随谁?长的这么快,一点不象你爷爷,也不象你爹”。又冲富根道:“有种了吗”?富根好象没听明白,没吱声。四爷又提高嗓门:“就是想抱婆娘了吗”?

不!不想

放你娘那屁!你小子刚才撒水的时候我都见了,那东西长成个了,能活糊糊了,你爷爷象你这年纪啊,早搂上你***奶了。哎!***娘,让你上学你不上,你可咋长出息啊,管咋得留个后?又叹了口气,声音很小的说:“哎,也该留个后哟”。

富根愿跟四爷在一起,挨骂也愿意,因为他知道,四爷心眼好。富根十六那年,大角死了,第二年四爷也死了,后来听有年纪的说,自己的老家本在王镇,那里有个横跨两街的大院叫江府,祖爷爷就是那江府的主人。四爷小时候在江府上放过羊,菜园子奶奶也在那里当过丫头,江府的人对他俩不薄,“闹文化命”那阵,三个带红袖章的青年,在冯家岗子窑洞里欺负江家姑娘,四爷和菜园子奶奶冒死都跑去救,晚了一步,人死了。还听说四爷和菜园子奶奶十几岁就相好,菜园子爹不是刘桩子的,是毛四爷的种,刘桩子知道,但不说,现在菜园子奶奶偷着给四爷坟上烧纸,刘桩子也不管,可菜园子爹不让,还骂了她娘。

想着想着,富根有些乏了,从床上起来去拉灯,一摸灯线,那线上苍蝇“嗡”的一声,一阵乱撞,富根想,娘的,离食堂近了有好处也有坏处,天还不是很热,咋那多苍蝇?

第八章 有水、有粪种啥长啥

第八章有水、有粪种啥长啥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210:31:27

一觉醒来,太阳已照在富根的床上,几点了?他没表,披了衣服往办公室墙上去看,富根没有办公室,但每个办公室他都有把钥匙,用链子穿了一大串,是为了打扫卫生方便,范老师说为了早点教会他,找了张桌子和自己的拼在一起了,这样他暂和范老师一屋。隔着办公室的玻璃,富根就看到了时间,哟,九点了?他想,从小除了生病,自己可没这么晚起过床,以往这时候,早上王镇送了趟凉皮回来了。爹说,起晚的人是懒猫,懒猫只能晚上干些偷偷摸摸的事,不会有好日子过。他不能这么玩,得干点啥。干点啥呢?星期天就是星期日,星期日就是星期天,反正今天又不用打扫卫生,他寻思着,手捏着钥匙链子不停地打着转,手突然松了,钥匙唰地下飞出去,落在东墙边的一片空地上,他去拿钥匙的瞬间忽然生了灵性,这地是干什么的,许队说扩建,不是扩建这儿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它刨出来种菜,作个贴补,省得王叔老天天得去买。现在刚进3月,还不晚,这里比老家应该还暖些。说干就干,富根找来小煤蓬里铲碳的铁锨,挽了挽袖子,下手了前一段还好刨,土多沙少,越往后,土越来越少,小石子却越来越多,不知过了多久,富根下意识地直起腰来,抹了把汗,突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才想起还没吃早饭,看了看太阳说“我日,昨这快”扔了铁锨向食堂走去。

象在家一样,活干完了,富根就觉得有成就感。一天不到,小菜地整的有模有样,他分了六畦,也步量过,约有三分,等明天王叔来了,问他要了浇冬青的皮管子,再上点水。想到水,他又想到家,这山东咋这多水,俺那咋那缺,别说浇地,人喝人用也得靠驴驮,他来时挨家刚敛了钱,每家按人头交上一半,镇上补贴一半,说是搞水窖工程,也不知咋样了,到时,请杨队再给家写信时问问.富根这天就吃了一顿饭,可这顿他吃了七个馍,也没烧水,起了那三瓶啤酒,喝了,或许是口喝,他喝着那酒的“泔水味”不象先前那么浓了。

太阳又夹在了那棵柿子树的叉上,他看看办公室东墙,知道那玻璃又能照出人影了,或许是今天干活干的衣服脏了,也许他觉得累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没有再过去,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兜了个圈,又到小菜地前蹲下,种点啥好呢?他想,茄子、辣椒、黄瓜想着想着突然笑了,想起了小时他问过四爷的话来,“四爷你老放羊,咋不种地”?

种啥?使啥种?鸟水没有,张家洼子里的那点水,三分一桶,比熊还贵。

要是有水,有好多水,咱村前道沟里满是水,你种啥?他又问。

鸟娃子!上哪里弄那么多水?***娘,***娘日上三天,也日不出那多水来呀?真要是有那么多水,我,我他娘种上它两大片,一片种钱,一片种大闺女,只要有水,老子有的是羊粪,种啥长啥!哈哈哈!馋死姓梁的那兔崽子"。

富根知道,四爷恨梁家,听说就是梁家人拆了他和菜园子奶奶的好事,还老叫他“光棍毛子”。四爷说,早年,他还年轻时,带着俺爹和姑从老远的地方讨饭回家后,和菜园子奶奶“私奔”来着,就是刘庄子和梁家带了好多人把他们捉回来的,梁家人和刘庄子家有老亲戚,梁天湖赶刘庄子叫“老舅”。

是啊“有水、有粪种啥长啥”这小菜地那边有个水龙头,水不缺。粪呢?“粮堆看粪堆,人哄地一篓,地哄人一斗”富根头不自觉的转向西南角上的厕所,慢慢起身走了过去。走到跟前,他发现靠厕所墙角有一大堆半干不湿的脏物,知道是周末谁又喝多了吐的,回去拿了锨除了送进厕所茅坑里,顺手掏出家伙冲着墙泚了下去,泚着泚着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面水泥沟哪去了?坏了,不对,走错门了!他显然有些慌张,急忙甩了下家伙,提起裤子,拔脚往外走,突然又停了下来,在心里说自己,慌什么?今天就你自己在这里,所以没立即出来,又向四周仔细看了下,是错了。男厕两个坑,这里一个坑,男厕那边有水泥槽,这边没有,又在心里想,他娘的,真是浪费,厕所还分成两个,队里就一个女的还自己占一个,还说农村人封建,农村里男女都用一个。转身欲往外走时,忽见那木制的小梁上有个塑料小包,伸手拿了下来,嘟哝着,这做甚用的?一拆,撒了一地,那包大的是卫生纸,前几天见过的,他知道,擦用,便恨恨地说,娘的,擦腚还花钱,又联想到他来沂联时,在张安车站上,“放个水”还有收费的,要了他五毛,和当年四爷的大角收一样多钱,还不如大角,大角还落得个快活。哎?这小的一片片的,是做甚的?管它做甚,他看着一片片都用更精制的塑料纸儿包着,干净的很,软软的,象鞋垫儿的样,对,就做个鞋垫吧,随手拿了两片装进裤兜,其它包了放回原处。刚要出去,忽听到大门开了,见进来三个人,虽天有点黑了,他还能分清是范老师、杨队、王叔的身影,但他没敢打招呼,怕人看到他在女厕所里,于是又偷偷缩了缩头。就见,范老师和杨队一人骑了辆摩托,也没开车灯,在大门口候着,王叔从门卫里提出两大包东西出来,一人一包,帮他们捆到车上,关了门,摩托走了,王叔也走了。

明天是星期一,要早起来打扫卫生,还得赶在上班前给每个办公室里提一壶水。富根想,得早睡,睡晚了起不来,回到宿舍,便一头扎在了床上,蒙头就睡,可偏睡不着,老想,刚才他仨是做甚?杨队是好人,范老师是好人,王叔也是好人,好人在一起还能干什么?干好事呗,那你还乱想些啥?他问自己。“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知道的不知道”杨队跟咱说过,范老师也跟咱说过,“富根穿上这身衣服,今后就是军人了,军人要有军人的样,要懂得纪律,纪律就是保密”。想到这些,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第九章 果冻唇

第九章果冻唇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210:33:35

第二天刚一上班,就听说要开会,会议室在办公室的最西头,两间。范老师说许队要求的,这次富根和王叔也得参加,满屋人都坐了,富根也跟着王叔进来,在最后一排坐下。先是许队讲话,讲了什么国家城区建设之类的,说是什么政策。后杨队又念文件,也是什么什么政策,富根听不进去,但莱区市打死人的那叫“通报”的东西他听明白了,是那里城管的人打死了个老百姓,杨队念到这时,许队还插话,提醒大家要注意今后工作方法什么的,说莱区市那官司都打到北京了,影响很坏。富根想,打死人就偿命,哪朝哪代都一样,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还用得着打官司?在老家皮影戏里这样的事看了多少回了这时一阵拍巴掌的声音响起,他觉得有人在扯他的衣服,左右看了看,知道是王叔,楞了下神,看到大家都笑着朝他这儿看,他有点不好意思,接着听许队说“散会”。

出了会议室才听王叔说,刚才会上许队表扬你了,那是许队带头为你拍巴掌,是因为你整的那块菜地,要大家向你学习,主动劳动,还让咱俩一块把菜种好,等会我就拿管子先和你把地浇了,富根一边应着,一边抓了抓头皮,心里觉得挺美。但听刚才王叔和他说话那口气和先前不大一样,有点怪怪的。

会开完了,车子一片乱响,弄了半院子烟,都走了,“面包”也走了。富根坐在范老师的对面问:“是不是有大行动了?”

是,你没听见?开会不是说了吗?为治理好果菜批发市场和新商业开发区,成立了联合治理大队,张局亲自抓,他们临时并到一队去办公了,时间一个月,中午都不回来吃饭了。富根,你是猪耳朵呀?开会时你想啥了?想媳妇了吧?,我听王叔说你还没媳妇呢,咯咯咯范老师笑了。富根并没回她的话,也低着头傻笑。

笑声又嘎然而止,她很短地摇了下头,紧闭着嘴,两眼直看着富根,一幅胸有成竹的样说:“其实,他们要合处办公,我早就知道,不开会我也知道,我比许小棒子知道的都早,哼!”她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见王叔拿了张纸走过来了,就没再言语。

王叔一进来,富根问:你拿那纸做甚?

“开会时你没听见啊?还问我?”王叔不是很高兴地回了句.径直走到范林青跟前,将那纸递过去,说:“范会计,哦,范科长,我、我都列好了,你看看,我觉得、得花这些钱,得、得二百多”

范林青看了一眼王叔,又看了看纸上说,你写得这都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又说,这把年纪能写到这程度也就不错了。富根插话道,王叔你识字?王叔说:“会一点,不多,现学现卖”范林青说:”比你强着了,接着就拉开抽屉,拿出一叠钱递在王叔手里说,这是伍佰”

王叔似乎有点激动,手有点抖,结结吧吧说:这、这、这太多吧?

什么多不多呀,都是为了公事,给你就拿着,明白就好,别忘了开发票。范姐说得很清脆,象是有豆子在嘴里爆。

王叔一个劲地点着头,说好好好,一定一定,忘不了,忘不了,一边倒着往外退,差点碰倒门口的脸盆架子。富根看王叔这状,觉得好笑,象电影里太监让太后训了慌忙退下的样,心想咋那紧张干啥?待王叔退到门口要转身时,范林青又对他说,“别开整的,要加点零头,和上次一样,又不光是化肥”。

王叔应着,头点的很频,斜盖在半光的前额上那绺极其珍贵的头发也掉了下来,一扇扇的,嘴没大张开,却不知从哪儿发出的声音:知道,知道,一连说了好几个,转身出去。这时范林青好象又想起了什么,急身追出。一会又回来,刚坐下,就听见王叔隔窗户兴冲冲的向她摆手,满嘴的牙都列出,连后面的那颗镶金的也能看到,并大声喊“范科长,我走了,过几天就回来”范林青坐着向他挥手,富根也站起来向他摆手,王叔没看见,骑了自行车,出了门向右拐了。

“过几天再回来,王叔要过几天再回来?刚才还说和我浇地来着”富根自语道,也仿佛是在问范老师。范老师没理会,只顾自己在下边桌抽屉下翻找东西,直到拿出一绿布包来,抱在胸前对着富根说“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才叫他过几天再来,刚才我追他出去,就是多批他两天假呢”

富根想,她什么时候成范科长了,明明是会计吗?她也能给人批假啊?还是因为我?我怎么了?他想不明白,也没敢多问,就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手不自学的从头上滑到耳朵,一个劲地拧着它转圈,仿佛这事搞不明白就是他这耳朵的责任。

范林青似乎觉得刚才自己话说得有点欠妥,又忙补充道:“富根呀,富根,你想想,人家老王,六七大十的人,家里一帮子孙男嫡女,还有黄烟果地,又是春耕大忙时候,这一月,咱这的人都到一队去办公,中午不用人家在这做饭了,你还叫人家在这里和你种菜,人不着急吗?能象你,一人吃了,全家不饿!”

富根一想,也是。他也是种地的人,当然明白,庄稼不能误了季节,“可那要许队回来一看菜地没种上咋办?”

范姐说:咋办?不就是过几天吗,他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你看这纸上要买的种子、化肥的,他不是都列好了吗?我把要花的钱不也给他了,你刚才不守着来吗?你还好意思问人家老王拿个纸干啥,你看他能高兴吗,中午不做饭,不光一百元的补贴人家没了,如这菜地种好了,人家买菜的机会也少了,他这,个人收入上,哎,哎,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你刨了块地,你受表扬了,得罪了人家老王,你还不知道,我刚才追出去跟人家说,让他在家多待几天,回来再种菜,你说我这不是全为了你吗?不是在帮你说好话吗?

是、是是,富根恍然大悟,站在桌前看着范林青,两个大手握在一块,不自在地相互揉搓着说:“谢谢你范老师,你真好范老师”

范林青脸上悄然掠过一丝红晕,头转向窗外瞟了一下院里的大门,眼光又回到富根的身上,冲着他说:嘴学甜了?谁用你谢?说我好,我哪儿好?

你心眼好,心肠好。

我光心眼好,心肠好?你没看还有哪儿好?说着把抱着的那个绿布包一下扔到富根的怀里,富根吓了一跳。

范老师,你,你这是?富根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见他范姐脸上生出一股奇怪的表情,怒不怒,羞不羞的,这表情只在电影里见过,一般是青年男女独处时所特有的,他表述不出来。只是发现姐的眼神有些异样,射出两道光柱来,那光正以最快的速度扫描他的全身,这让他心里有些慌乱,想尽力躲开,却又无地可躲。转眼间,那光还是射进他的眼里,他当时就觉得耳根在发热,眉毛象是要被烧着了,口也渴的利害,喉结不自觉的跳动了两下。

富根喉结上细微的变化没逃过范林青的眼睛,几十秒的沉默和对视后,她才把她那“光柱”收回,轻柔地说:“别老张口范老师闭口范老师的,那是叫给外人听的,咱俩在一起的时候,叫我范姐就好了,我才比你大几岁?老师,老师的把人叫老了。我老吗?富根你看姐老吗?我可从没拿你当外人,从你来,我就没拿你当外人,你一人来这里,家又远,又没个沾亲带故的,你说姐拿能你当外人吗?”说着范林青已起身走到富根跟前,伸手去解富根怀里那个绿包上系着的扣儿。

林青的一番话,刚让富根焦躁情绪有所放松,可她的头又贴到他的胸前来,虽还隔有拳头大小的距离,并没触碰到他的身体,富根全身的神经还是再一次绷紧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反应过敏或是神经质,只是自他成人以来从未离女人这么近过,近得连范姐发丝上的香味他都辩得清。他下意识的向后仰了仰身子,磕磕巴巴的说:“姐,你说的对,范老师,不是,你说的对,范姐,不是外人,不是外人,是范姐,不老,你可不老,我刚来时,人都说我三十多咧。我老、我老,嘿,我长的老,嘿!嘿”其实富根这时觉得脑子有点发蒙,知道自己是在说话,究竟说了些啥也不清楚。

他的话未落地,范姐的话就到了,机关枪似的往外突突,声音也提了一个分贝:“人说你三十多你就三十多啊?就是三十多,四十多又怎么样,只要人诚实,姐就看着好。富根,姐就看着你很诚实,你徐哥也说你诚实。说话间包已经打开了,又从富根怀里夺过,往桌上一摊,全是衣服,富根不明白也不说话,只是傻傻地看。

“机关枪”又响了:看什么看,这都是你徐哥让我带给你的,他说发服装还早,得等到收秋,你就一身衣服,替换不过来,你俩身材差不多,你哥个儿比你矮点,可体重可能比你要大,天天腆着个啤酒肚难看死了。他怕他弟弟再来抢了去,就叫我先给你带来了。这可都没洗过几水,别嫌旧啊!

这会,富根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手偳更紧,脖子一个劲地往衣领子里缩。范林青看他这样子,眼睛一眯,咯咯地笑了,一边笑一边说:”你看你这个傻样,你看你这个傻样”手不自觉地扶在富根的腰上,还是在笑,还是一个劲地说:“富根兄弟,看你这个傻样”。咯咯,咯咯,笑的她头弯到了桌子底下,“不小心”碰着富根“那儿”,富根不禁向后退了步。她才抬起头,手松开了富根的腰,还是笑着,长舒了口气,一手扶桌子,一手捂着肚子说:“笑死了,可让你笑死姐了”,又喘了口气,才停了下来,捋了下刘海,望着富根说:“你徐哥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说声谢谢?”

富根便语无伦次了:是啊,是啊,是应该谢谢,噢、噢、谢谢徐姐,谢谢徐姐。

啊呀,啊哟,好,咯咯咯,喔——喔,范姐又突然笑了起来,这回笑的更狠,直接趴到桌子上去,头发全散乱开来,头夹掉在了地上,断断续续说:“你谢,你谢的徐姐去吧!”

富根知道是自己嘴笨,说错了,忙改口:“不是徐姐是徐哥,是范姐,是徐哥。”

范姐的笑声终于停下了,抬起头,用双手去整理她的头发,这会富根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忙帮他范姐拣起地上的头夹递过去,她接过来咬在嘴上,柔柔身子半拧着,两手将后面的长发竖的老高。刹那间,富根才注意到,他范姐的头发很长很黑,脸皮儿很细很白,牙很小很齐,嘴唇很嫩很红,眼很亮,里面象是有水,比木栏里的那像片还好看。特别是那嘴唇,象两片红的透明的果冻,稍一张,就轻轻的颤。

他就这样看着她,她也抿着嘴看着他,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富根突然象意识到什么说

“姐,姐我,我,我想”富根本想说我想要出去一会。他觉得这种气氛让他不太自在。

范林青听了这话,挽了一半的头发一下突然又松垂下来,头歪向一边,眼里又射出两道光来,但不象刚才那么强烈,有一种柔柔绵绵的又带有磁性的东西掺杂着,富根不知这种掺杂物是何种东西,但他感觉到那光掺了这东西能将人麻醉,那光还能转换成一种无形的手,能摄取人的魂。这时就听范姐问,“富根,你想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什么姐都不会怪你,你说呀?反正这院里就是姐和你!”也许是她嘴里还咬着个发夹的缘故,声音很低,只有他俩才能听到。

富根经范林青这小声一问,心里有点发毛,竟言不由已的说,范姐,我我是说你嘴里咬了好几根头发。

范林青唉一声说“我以为什么,什么大不了的,”她象对他有点失望,接着又说:富根别楞了,快把衣服拿回去试试合身不?

富根好象那会一直被动地站在个高台上,这会总算找到个台阶下了,慌忙收拾了衣服就出办公室。又听得范姐说:“等等,还记得以前姐跟你说得话吗?”

什么话?

又忘了不是?军人,纪律!我是说纪律.

哦,俺,知道,纪律就是保密,军人,纪律.俺明白着咧.

光知道就行了?光明白就行了?

哦,俺也能做到你放心,除了你,俺,俺啥也不说,就昨天晚上我看到,噢,俺啥也不知道,啥也没看见。

“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明白,行了,行了,去吧,去吧”范林青示意他可以走了。她不知富根说的那半截话是指昨天晚上他躲在厕所里看到的一切。富根已出门,她又冲他的背影喊:“哎,哎,哎还有,今天我身体不大舒服,这就走,下午也不过来了,你吃过饭,可不能离办公室,不定有什么事,许队会找,你在这听电话,如要问我,就说我刚出去,记住啊?”

“记住了”富根转身点头应着,刚走到第二排房时,就听到范林青关了门,随后传来了木兰车突突突发动的声音。

下午,范姐果真没来,也没人来电话.

到第二天下午,范姐还没来,但杨队来了,见富根一人在办公室,问,你老师呢?

她,她刚出去,富根忙站起来说。

刚出去?富根?才来几天,会撒谎了?她根本就没来!

你,你是?

你问我咋知道是不?我会算!我一算就知她没来,一算就知你撒谎!

富根还想说点什么,见杨队冲他摆了摆手,不耐烦说,好了,好了,我的“根哥”,我是怕你一个人寂寞,专门给你送这来了,你咋不领人情,说着从上衣袋里取出把钥匙拍在富根手里,又接着说,这是宣教室里的,里面有电视,晚上没事看看,别老想家。又问没别的事吧?富根说没事。没事我走了?杨队骑上车刚到大门口,又调头转回头来,冲富根摆手,富根忙跑过去。杨队跟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跟他说,后排第五个门是宣教室,从你住的那间向东数第三个,有电,注意安全,别看的太晚

杨队走了,富根没回办公室,在院子里踱步,想,他咋知道范姐没来,他咋知道王叔也没来,知道我一个人在这,没寻思着答案,看了看手里杨队给他的钥匙朝宣教室走去。

第十章 柿子树

第十章柿子树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406:40:52

宣教室很大,三间,四根立柱上都贴了瓷砖,电视吊挂在西墙上,比王叔那个大的多,四周窗户都有紫红帷幕似的窗帘挡着,大白天的屋里都很暗。桌椅不多,靠东墙下有个旧沙发,很脏,扶手的地方都破了,翻着象是棉花一样的东西,富根找到开关,开了灯,地面是土砖砌的,满处是老鼠屎,再看看那沙发扶手上翻出的棉花,知道肯定是老鼠咬的,他想打扫一下,没见有扫埽,便跑去向办公室里拿。

今天应该是周四,绝对错不了,不用掰手指,富根也算的很准,王叔今天应该来的,可刚才范姐来电话对他说,王叔今天来不了,家里有事没做完,如觉得一个人闷的慌,可锁了院门出去转转,这让富根多少有点失落。但转而又想,不来也好,再看电视去。可老看电视不干活心里又觉得不踏实,爹的话总在脑子里绕来绕去——不干光睡是懒猫!不干光吃是笨猪!可干啥呢?上办公室守电话?守电话也叫干活?再说好几天了除了范姐来过一次电话,也没人来电话呀?还是出去转转吧?也不行,爹还说自己不劳动没主见,只会看着别人脸色混食的是摇尾巴狗!连家也不看,到处瞎转悠的是傻狗,我可不当傻狗!还是不对,爹在来信中不是说过?我现在是公家人了,要多学,多看,没事多到处转转,能长见识.是啊长见识就是长本事,长本事就能多挣钱,多挣钱就能盖好房,盖好房就能搂好婆娘.男人女人就象一对小鸟,公鸟儿把窝做好了,那母鸟儿自己就来,富根觉得这话更对。想到爹的话就很自然想到了凉皮,想到凉皮就想到了王镇集,想到了王镇集就想到了清沙河子的那棵老柿子树,这西山上也有棵柿子树,对!就去那儿看看。想罢,富根回宿舍换了件干净的衣服,锁了门,向西去了。

走了一段柏油路,又走了一段土路,富根来到一条河边停了下来,这河道很宽,不远处架着一座大桥,让这桥一显,河道的水流看上去很是细少,弯弯曲曲的,被河底坎石***得不走正道,中间最大的那个桥洞闲着,水却从东边那个最小的桥洞里走了。桥上往来的车很多,桥面大概很宽,由于还隔相当一段距离,他看不清是几车道,只听得轰轰隆隆的马达声。再见脚下,河底跨着石头也能过人,便慢慢地小心的往下挪,他想,或许这样去西山更近些。到了河床下他才发现,这水并不算小,要是在老家有这么条水流,那能多养活多少人?他奶奶的!这河不上陕西流,偏在这山东都淌瞎了,他愤愤的自语到。

上了对岸就是一片连一片的果园,尽管这些果树还没长出叶子,富根知道这是苹果和桃园。那园中的小屋是看园用的,这和老家一样,不同的是这小屋子里没人住守。春里也应该剪枝和加肥了吧?

公历、农历、阳历,什么乱七八糟的?富根搞不很清,只知道现在是三月,杨队非在报告里说是“阳春三月”,富根想,什么羊春三月,三月里放羊,羊都没得吃,跑路也多,最累人。别管这历那历的,反正一年都就三百六十天,俺陕西是这样山东也应是这样,杨队又偏说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三十过大年,难道这山东的还多五天?我才不信!快到半山腰了,富根觉得有点累,这才知道,这里的山比老家岭子沟难“攀”的多。那棵柿子树也看不到了,他大体估算了下方向继续往上爬,一鼓气竟到了山顶。

让富根惊奇的是,这山顶竟是一马平川,厚厚的草象有人裁过似的,齐齐的平平的严严的盖了一层,走在上面就象踩在棉毯上,脚下松松的软软的。百米外就是那棵柿子树,树北有个不大的坳,坳里还有三间土坯屋。这里还能有人住?住在山顶?他寻思着,四下望去,好家伙,四面八方都是山连着山,乌乌凸凸,延绵不断,有黑色也有灰色的,有象大象的,有象老牛的,也有的象老牛骑了条大蟒,更象是一个巨大的羊圈里,挤满了正卧下休憩的羊,整个沂联县城尽收眼底,就在羊圈中间。富根不知道怎么描述,有点不伦不类,反正他看着像!

大凡人站在高处,都会增加一点自信感,甚至有些飘飘然,富根也是,这不但是自信,更应是自豪。他站在山顶,双手叉腰,俯譀着眼下的县城,心想我是公家人,也许从现在起我要发达了,是,我要发达了。我要当县长,不,我要当将军,指挥千军万马,不,当将军官太大,不随便,还可能会死人,还是当县长好。他想着,忽然觉着的浑身有了无穷的力量。看着远处象筷子一样横七竖八的马路、象大木楔子一样一栋栋楼房,仿佛他轻轻用手一提,就能将它们从这里提到陕西。还有那条河,那座桥,不对呀?怎么多了两座桥?是多了两座,管他几座,统统都提到王镇去。他又看到在路上爬行着的比甲壳虫还小的那些车儿,心想,只要我稍一动手,就能划拉他百十辆,哼,我才不稀罕!那东西有个吊用。那是什么,那些蠕动着的小蚂蚁,是人!黑的是公,花的是母,把黑的统统扔掉,把花的统统留下,装上一裤兜,挑一个最漂亮的,比梁家翠妞还漂亮的搂了,不用下聘礼,直接搂了,生上七个娃,全是男孩,一个个都用绳栓了,让娘放羊似领着,娘能不高兴?娘还担心没后?突然一个冷颤,富根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接着又是两声喷嚏,他那无穷的力量也随即被喷嚏带走了,这时他才意识的,刚才上山爬了一身热汗,山顶风大一吹,怕是要着凉了。他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觉得刚才自己那“狂想”很好笑,向北转了个身,想,我来这干吗了?柿子树!对,柿子树在哪?是那儿,就在那儿。

第十一章 别扯我衣服我又没奶

第十一章别扯我衣服我又没奶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406:42:27

富根的双臂展开了有一米八多,他抱了那棵柿子树,一楼抱不过来,“真比清沙的那棵还粗,真他娘的,山东的啥都比陕西的强”他想。光粗有什么用,果儿肯定结不过清沙,他在为清沙抱不平。再看了看那三个张开的树叉,能遮三间屋,如是产果年,得下一千多斤,哆,还是比清沙的强。果甜吗?清沙的可甜,这就比不过清沙了吧?是涩把还是甜把?看看落柿的把柄就知道。他忙在树下寻找落柿柄,落柄竟然不多,他只捡到了三五个,不可能啊?他自语到,小时在家和菜园子、翠妞、唐喜他们捡落柿柄喂猪,就是在小柿子树下一会也能捡好多,他下意识的望了望不远坳里那屋,好象明白了许多。这落柿柄喂猪,猪可肯吃,其实把它用热水掏了,晒干,再就碾子上榨成面,和上粮食做成干粮,甜甜的香,大人小孩一样爱吃。只是别吃多了,吃多了拔干,人拉不下屎来,特别是和高粱面和在一起的。翠妞八岁那年,有一次就吃这吃的拉不下来,她娘用一个小木枝在街头上给她往外抠,喊翠妞使劲,富根在一旁看着,咬着牙也为翠妞使劲,翠妞都哭了,还是拉不下来,富根似乎发现了什么,急了,上去拉着翠妞娘的手哭叫到:婶,别抠了,你看你都给她抠出一条沟来了,撒水的鸡鸡都抠没了。翠妞娘回过头了骂到,“滚!小吊孩子,你懂你娘那***”!

富根比翠妞小两岁,那时个子也没她高,尽管被翠妞的娘骂了,他也不生气,也不敢生气,要不翠妞以后就不跟他玩了,特别是当过嫁嫁时,好多男娃都抢着要翠妞当婆娘,不是当婆娘的“人选”不够多,主要是翠妞长的水灵,脸和手上都不长皴,也不流鼻涕,男娃们常常为挣她“捹滚儿”,虽然“战事”不大,但仍遵循胜者王败者寇的规则,通常情况下,富根是常胜将军,包括比他大三岁的男娃也不是对手。最让富根烦心的是唐喜那小子,富根一想和他交手,他就跑,可他总能约到翠妞单独到他家后院里拴了门玩。翠妞虽有时候还是“抽空”给他当婆娘,但和唐喜比起来要少的多。

忽然有一年,或许是翠妞十一二岁那年,她个子疯长,竟比富根足足高了半头,富根和唐喜都很少再见到她了,即是偶然遇到,她也不和他们搭腔,和一群一般大的女娃,肩上一人背一筐猪草,叽叽喳喳又说又笑的,竟忽视了他和唐喜的存在,这让昔日的俩个“小丈夫”着是摸不着头脑!还是唐喜的点子多,一天他问富根:

你想翠妞不?

想,

我想办法叫她出来和你玩你愿意吗?

愿意

那得有个说法,

啥说法?

你家不是有黄瓤地瓜吗,拿两块大的出来。

不行,那是俺娘做凉皮用的。

骗人!做凉皮又不用地瓜!做凉粉才用。

富根想了想说:那你拿啥?

唐喜说,看,我有这个,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烟纸盒来,举到富根鼻子跟前,你闻闻香不?



看,盒里边还有块糖呢,唐喜说

唐喜是有点小本事,他真的把翠妞又约到他老家后院里,富根早在那里等了。唐喜是用什么办法把她约出来的,他还没来的及多想,见翠妞来了,就忙按唐喜的安排从他袖筒里朝她露了露地瓜。翠妞见了就问:“真是黄瓤的吗?”富根应声说:“是”。她见唐喜要去拴院门,转身冲他悄声吼到“不准关门”。接着又对唐喜说,“你的呢?给我!”唐喜说:“你还没做呢,我咋给你?”翠妞说,“你先给我,我再做”。唐喜说,“不行,你先做,我再给你”。翠妞呶了呶嘴,想了想问,“三个人咋做?要不不做了”。接着把抓在头上小辫儿的那只手刷地放下来,就列出要走的架势。唐喜忙上前拉着她手说,“要不这样,你还做我的婆娘,让富根做咱儿子?”翠妞看了看富根手里的地瓜说:“不行,你还叫我小姑呢,你个子最小,你当儿子!”。“那我以前怎么能当你汉子来,我还比你大一岁呢?”唐喜反问道。翠妞吞吞吐吐的说:“那是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谁让你个子小来,反正现在不行”。看翠妞很坚决,“唐喜不再坚持说:“那你得来真的,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那儿”。翠妞说:“不行,不能脱衣服,你咋不脱?”,唐喜说:“我脱,富根也脱”,他看了眼富根,象是在向他下命令!富根说:“天这么冷,我不脱”。翠妞看了眼院门,对他俩说:“不脱就不脱,俺爹说了,以后再和你们过嫁嫁就打断我的腿,俺爹还说,你个破唐喜子和你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最后一次”。说着找了个草台盘腿坐下,装扮起新娘子,又扭头对着富根说:“先把娶我的彩礼拿来呀”。富根忙把两个地瓜交到她手里,问,我坐哪儿?“你是俺汉子,你坐我边下”,翠妞说。“我是你儿子,我得躺在你怀里,让你抱着”,唐喜说。“你是儿子那得给你起个名啊?”富根粗声粗气的问。唐喜说:“先别起名,我饿了,我要吃奶”,说着就伸手去解翠妞上衣的扣子。翠妞使劲护着自己的小胸脯儿说:“别扯我衣服,我又没奶”!唐喜看了一眼富根说“那就叫俺‘爹’上代销上去买饼干”!富根问,“买饼干?这得上哪?”唐喜说,“你去院外转一圈,过会,再回来不就行了”。富根问“钱”呢?我又没钱,咋买饼干?翠妞看了唐喜一眼,趁机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烟纸盒,快速把那块唐放自己兜里,撕了片烟盒纸递给富根说,“给你,咱家里钱不多,就这些了,到那可省点花,别乱买东西!”富根起身离去,边走边应道:“我知道!”心想,当爹就得多干活,就得买东西养孩子,在家,也是这样,自己还没睡醒,爹就上王镇赶集了,回家常给他带点好吃的来长大我也学爹,多多卖凉皮,多多挣钱,给孩子多买些好吃的。他刚出那院门,突然一阵哭叫声从身后传来,接着见唐喜捂头哭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也不理富根,脚不着地的顺着胡同直向他家新宅子方向跑。紧跟着翠妞也跑了出来,一手拿着一个地瓜,瞅了眼站在院门外的富根,头也不回地朝相反的方向跑,一只鞋甩在胡同口,都没拾。搞得富根一头雾水,怎么了?我还没买上“饼干”呢,他攥了攥手里的“钱”。心想,闹鬼了?对呀,以前听大人说,这院子里闹过鬼。想到这里,富根也想走开,可他生性胆大,又好奇,决心回到院里看个究竟。

第十二章 鬼吃人了,鬼吃人了

第十二章鬼吃人了,鬼吃人了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506:31:38

这院是唐家的老宅,唐喜的老爷爷死了后,他老奶奶一个人在这住,院子很大,有五间北屋,院南有个门和唐喜家的老屋相通,形成前后两院,其实前院并没有院墙,后院有。靠西院墙的两间北屋年久失修,屋顶都半塌下来,不能住人,后来就当了羊圈,再后来,羊被毛四爷收走了,羊圈又变成了柴屋。他老奶奶就住在东间。前几年,富根记得这院里有三棵杏树,一棵桃树,一棵苹果树。特别是那几棵杏树,老是让娃子们挂念,不到麦收,他们就翻墙头进来偷,尽管他家墙头上放了刺槐,也当不住他们。那杏叫麦黄杏,可是不黄,很青,很酸。前年夏天,唐喜的奶奶,不是老奶奶,因身体胖,都叫她肥奶奶,在前屋天井里支了个纺棉车,见富根他们几个又在墙跟下转悠,一边拉着线,一边招呼他们,“来来来,你们几个小家伙过来,有好东西吃”。先前为偷杏,就是让她撵的东躲西藏的,没人敢上前,也没人相信。还是富根,慢吞吞的过去了。肥奶奶从装线的簸箕给了他一个杏,半黄的,富根吃了,很甜。见富根得了好处,娃们一窝蜂拥过来,真的一人得到一个。唐喜奶奶说,吃了还有,但得听她讲完故事再给。娃们都自觉围坐了,等着听故事,不,是等着吃杏!

故事的细节富根记不很清了,大体是说,先前刘黄麻子带枪的盐队,路过龙王庄,抢了个叫杏花的妹子做小,那妹子不从,便用麻袋装了,放在骡背上硬是驼着走。半路上,杏花瞅机会跑了,他们就追赶她到这院里,抓到后,刘黄麻子和她说了不少软话,杏花还是不从,刘黄麻子烦了,就当场把她砍成了三截。再后来,这院里就自己长出了三棵杏树,说那女的还在院里,天天守着她的杏树,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能看到,年小的,即是她站在你身边,你也看不见她。唐喜他老奶奶见过,还给她水喝,她喝水的时候,你能看到那水在肠子里打转,可喝完水,她转眼就不见了。还说杏花最恨三种人,一种是抢东西的,一种是偷东西的,还有一种是长鸡鸡的。特别是谁要动了她的杏,她不吃你,也不吓你,就是到晚上等你睡着了,她就到你的炕前把你的鸡鸡割下,喂蚂蚁。谁要白天来这院,就会有砖头打在头上还说,刘黄麻子和人枪战时,头上中了枪死了,你信不?那枪子竟是个杏核,就插在他脑壳的正中,核边有殷殷的血往外流天快黑了,听这故事,还没听完,娃们都跑了。富根也跑了,还未到自己家的胡同口,就扯着嗓子喊:娘,娘,我回来了。

唐喜的老奶奶和他爷爷,娘俩一年死的,唐喜家也搬到了东沟新宅,前院只剩下讲故事的肥奶奶还在这住,自己起火,后院也就没人住了。有时唐喜娘也给她送点吃的来。富根站在这院里,看看那几棵树,杏长的只有豆粒大,再看看满院里的荒草,想想肥奶奶的故事,心里不觉有点发毛,但转眼又一想,唐喜和翠妞常上这来玩,他俩咋不怕?那我也不怕!又想,不怕,他们刚才跑啥?这时他突然好象听到有人说话,是从东北屋里传出来的,“啊,娘啊,真有鬼?”这可真把富根吓坏了。他就站在东北屋的窗口,浑身哆嗦,想跑,却挪不动脚步,想哭,又怕出声惊动了鬼,只着个头皮,直楞楞地靠墙跟站着。又听到好象一个女人说:“你可真有办法,一砖头就把他们吓跑”。一个男的说:“天快黑了,对付这龟娃就得这样”。女的又说:“那你不应用砖头,万一伤了人咋办?”男的说:“活该!谁让他们来坏咱们的好事”!富根听了这对话,象鬼也象人,心里虽还是害怕,但不再象方才,他斗胆转过身从窗缝里望里瞅:只见个女的上身只穿个红花兜兜,光光的,头发披着,不见脸,斜坐在老奶奶睡过的炕沿上,一件绿大衣铺在下面,一只手撑着,两腿往上伸的老直,另只手抓住一个很劲低着头的男人的头发,用力往摁,且大声喘着长气说道:“哎哟,哎——哟,你这坏东西,把妹妹,把妹妹,我的火惹上来了,你先给我下去!尝尝我的“双仁杏”好吃,还是你老婆的“水蜜桃”好吃,我让你老惦记着偷吃我的杏!今天就让你吃个够!等会我再把你的鸡子咬下来,全给你吃了,看你家的“水蜜桃”还用啥?一听这话,富根再也沉不住气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拔腿就跑,跑出老远了,还觉得有个黑影在跟着他,吓的他边跑边喊——鬼吃人了,鬼吃人了!救命啊!一口气跑进家,上床用被子蒙了头,娘叫他吃晚饭也不应,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富根娘正在洗豆袍,唐喜娘领着唐喜找他来了,进门就怪腔怪调的嚷:“你看你家富根,在一块不好好玩,把俺喜儿的头用砖打了,起了这么大个包,今早俺才看见,让六子看了看,说得拿好几块钱的药。”富根娘正要喊富根出来。翠妞娘也领着翠妞来了,还没到门口就说:“都在这儿,正好,俺妞昨天吓的出了一身的汗,鞋也跑丢了一只,也不知那个养孩子,野的出奇,把妞上衣扣子都扯掉了两个!”说着没好气的把两个地瓜扔到富根娘脚下。富根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对俩个孩子的娘说“她婶、她嫂,慢慢说,咋回事啊?”这时富根出来,端着个大碗,用筷子指这院子里人,喊到:“我没打人,我没扔砖头,也没扯衣服,是鬼扔的,是鬼扯的,”翠妞的娘冲富根说:“鬼?你可真是人小鬼大!大白天说鬼话,鬼在哪里?这地瓜也是鬼家里的?”富根嚷道:“地瓜是俺的,可我看到鬼了,是女鬼,是杏花!她正光着身子吃人呢?”这时富根突然看到唐喜娘领口下半露着的红花内衣,接着说,“那女鬼就穿这么个兜兜!一样的”唐喜娘忙说,“你看这孩子,净胡说八道”!转而对富根娘说,“婶,邻舍百居的,我来这,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多看管下富根,他长的发实,力气大,娃们玩恼了,伤个皮呀,肉的也没什么?要是伤着个眼啊嘴啊的,尤其是男娃家,破了相,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婶,算了,我走了,先上六子那里给喜儿包包,晚了会留疤”唐喜娘转身急要出门。又听翠妞娘说,“男娃破了相,还能赶上女娃家要有什么伤风败俗的事,让人指后脊梁吃亏的多?别看俺小家小业的,村里哪个当官的想欺负俺也办不到”富根娘还不明白到底咋会事,也插不上话,但翠妞娘最后说的那句话,她听得出来,是说给唐喜娘听的,因唐喜爹是村里保管,保管大小也算个官,她知道唐喜爹为讨好村支书,保住这个官,连他老婆都送给不管怎样,富根娘赔了很多好话,总算把她们都打发出门。事后,娘问了富根好多,富根也如实说了,娘没怪他,也没打他,娘从不打他,只是嘱咐他,大了,不要乱碰女孩子的身子,最好离她们远点,连衣服也别碰她们的,在唐家后院见到“鬼”的事,也千万不要乱说。富根听话,都应了。可富根还是在想,那个穿绿大衣的男的,肯定也偷了肥奶奶的杏,要不,那女鬼不会说咬他鸡鸡。又想,那个被鬼抓着头发的往摁的男人也许死不了,村里的支书也有件这样的绿大衣,在修村堰时,支书就穿着它,敞着怀,威风的很,还对大伙说,穿这种大衣能辟邪,男鬼怕火红,女鬼怕水绿。富根还想,能辟邪是好啊,鬼是吃不了你,可是别人怎么办?别人又没绿大衣,全村就你有。富根还想,修堰那会天又不冷,书记老穿个大衣做甚?白天晚上的穿着,他没想通。

第十三章 书记的军大衣

第十三章书记的军大衣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705:50:34

书记老穿个绿大衣富根想不通那不能怪他,他毕竟年岁还小,不够世故。其实,那年头穿军大衣是很有讲头、也很有来头的,不是随便穿也不是谁人都能穿得起的。书记姓路,叫路井台,是他娘挑水时在井台上生下他的,她娘说要不是井神爷相助,他就掉到井里淹死了,是井神爷在下面托着,他娘提着脐带从井口拉他回来的。还说那井神爷六只眼,浑身都湿漉漉的。现在那口井早干枯多年,人都说就是让这个路井台那会臭了地场,当然这样说也是有根有据的,为什么现在只要是打井,万万不能让女人靠前就缘于此。这规矩多少辈子就有,女人属阴,阴同于水,井水打上来就要见阳,女阴却不得露天,双阴相克

当地人说话,舌尖儿老往后卷,常将“路”读作“绿”,又加有绿大衣罩身,路书记自然成了“绿书记”。绿书记的大衣是他哥哥用一条胳膊换来的,当年,他哥哥参加抗美援朝,是志愿军。从参军到回家一共不到半年,就穿个军大衣回来了,军大衣的两个袖筒一个就成了空的,在邱少云式英模代表报告会上,他哥说那条胳膊是为救俩个“阿妈妮”丢在朝鲜了。从此,这里的人也知道阿妈妮就是老大娘。他哥用一条胳膊换来的也不只是一个军大衣,还换来个吃年俸的官,当时叫革命统战室主任。路井台也沾了光,把村里的老支书给推下位,自己人五人六的坐上了那把木椅子。在他坐上那把木椅子后,他的心里仍不平衡,就老觉得身上少点什么,直到他一连上镇上跑了六趟,把哥的军大衣缠到手后才有了一种安然释怀理所当然的心境,就感觉那把椅子下又多了一个支撑。披衣昂步的走在街上荣光焕发起来。

当了书记,当了军属,不久他就当了新郎。媳妇小他五岁,是源家沟的第一美女,但他觉得自己的婆娘仍不合他的心气,他觉得她绝对没有王镇革委会办公室里那个孟先保(富根的亲姑,特殊时期的假名,实名江梅儿,这富根当然不知)出条的诱人,再说自己屋里的那种属于小美,而孟先保才是大美、才算得全美。他总觉得孟先保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光亮,大概是人常说的叫气质的一种东西,他没法表述,只是认为可能是孟家女子是个高中生的缘由,身上沁着书香;亦或是她的眼珠转动时非常果敢,从不拖泥带水;再或是她的腰、胸、臀、项、腿间的比例更为协调,偏是养眼。反正从未发现她洁白的牙齿间象自己的婆娘样间或会粘着烂腻韭菜叶儿。她从身旁走过时会飘过你一种欣欣的皂香,决没烟熏味儿。那短发儿说动时撒欢儿可劲地飘,一缕缕甩丝样的,说静时就抱团安歇,依偎着不动半点声色;特别是从脸到颈下都是一色的细白,连片儿细白得象揉熟的面肋,一直往下延伸,不见有太阳烤过的截断,且不说洁白袜儿、笔直的裤线,恰恰蛮腰、独立又联合轻松又紧张的胸,还有那外翻的白花儿衬领,他娘的,那领儿肯定是特制的,浸不得污渍为能多看她几眼,他特地与她的弟弟孟先磊拉芊儿,请过他两回了,六块多钱扔上他都不觉得心疼。在“大串联”后期,当他得知孟先保是王镇大地主江余宗之女时,便费尽周折勇往直前了,几次“诱导”没成功,便将正在逃跑的孟先保围堵在冯家岗子把她了,怕一人担太多罪责,又让跟随他的其他兄弟也染了指。后来他听说孟先保死在那,他就感到无比惋惜,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

绿书记所在的江家楼,也就富根养父母的这村,他数落过,江姓占了一多半,粱姓是第二大姓,赵家、路家只各有几十口人,算是杂姓。想在村里稳住脚就得下不少功夫,当然镇上的哥哥仍是第一大靠山。别说,他凭着自己所识认的那几个字,凭着不断从上级带回来的时大时小新的革命精神,凭着对“老三篇”断章取义的磕磕绊绊的解释,暗拉明扯阳奉阴违渡过两年后,眼前的路在这村里再也没有“土圪塔”拌脚了。一路坦途让他心里积压已久的一粒种子开始悄然萌芽,遂而膨胀迸发,他要将他的播种机发挥到淋漓尽致。他盘算过,粮油大权手中握,此为撑物;***生杀大权胸前挂,此为控意,世上所尽也不过这两样了。于是就觉得他穿着这绿大衣走在街上俨然就是一只斗志昂扬的绿毛大公鸡,脚朝后随便刨两下就得有一群母鸡围拢过来这绿大衣的颜色从此就常常换化成好多绿帽儿,任他随意得抛向村里的任何一个男人。他唯一的理由还是由心底而发:路家人少,地少,但种儿不能少,只有将种儿播进他人的地里,才遍地开花随处结果。他三年里一连播了十几块地,却没见得有一块地里生出象他一样有对招风耳的娃,失望中还存有一丝欣慰:也许有带着他的种儿去外村生根发芽的女娃家,现在怀里就搂着一个招风耳,所以凡他亲近过的几个女娃一回娘家,他总是不失殷切的上前逗逗人家的娃儿,“哟,这么大了,长的真快,还怪结实呢”当然,也不乏轮着锹头冲进门和他火拼的猛汉,但结果一般都知道,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被告派往外地修水坝,一去就得半年,所以“猛汉们”宁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也不愿象江义子一样落个现形***或是象江武天一样腚上长出个资本主义尾巴,口粮全被扣了。

富根人忠恳,但不灵性,其实他对绿书记的军大衣不应陌生,四岁那年的事他应该记得。那年秋,娘和一队婆娘们一起在生产队里的棉地里摘棉。快下工的时候书记带三个民兵来查验,结果有十三个女人被扣了全天工分,塞在裤子里的棉花也都被翻出留下来做罪证,并当下让民兵把她们赶回家,唯有富根娘身上没搜出任何脏物。书记就将她留下说让她明天在大队批判会上作报告,是怎么大公无私,爱公如家的,还说你不认字不要紧,在台上说说就行,现在我就跟你讲估讲估到底怎么说。

当地里只剩富根娘和绿书记时,书记就把他那绿大衣脱下,很随意的样扔在地垅上说:九嫂,老站着做啥,坐,坐这上面软和。富根娘就说:还是回家吧,回你家里也行,到时你再教我,你家里的也认字呢,一起教我的好,不坐了。富根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书记说:咋那么拗呢,还想着那件事呀,还恨我呀?我那是真的为你好,我是想俺九哥他那方面,嗯?你俩都十来年了没个娃能行?再说你那会也不能用锅子扣我头啊,你看,你看,现在这疤还有呢,我又没怎么你!

富根娘说:还咋叫怎么你?女人家的胸能是随便摸的?我跟你九哥说过,一辈子身上宁可不背娃,也不背黑锅,从前那样,现在还那样!富根娘的眼也不看他,低头瞅手里攥着的两个棉花桃儿。

九嫂,别这样好不?咋不识人好人心呢?你知道你队上六子怎么和我说你不?上坡干活,你老带着富根,这能行吗?说要给你记半工,我就是没让!

带娃来怎么了,我又没少干一点?他当队长不是天天在跟前吗,他眼瞎?

九嫂,我的好九嫂,你知道不?富根我听说了,好象是江家大院黑分子江竹儿的孩子,这事要让上边知道了,那天还不塌了,你和九哥能顶得住?

没有的事!俺富根可和那江家没任何瓜葛,江家人解放前都跑的没个人影了这谁不知道!还有不怕烂舌根子的说俺富根是野生子呢,那又怎么?大小不也是个性命,我和你叔从地里抱他回来时全身都发紫了,气都没得半口,声也哭不出来,好歹算是救活了。哪个女人不怜惜个人命儿,这些事全村的人都看到的,三兄弟你也别听那婆娘扯舌儿。

就算这是扯舌儿,你和九哥去年年根做那事,我怪见你来吗?我到现在都给你捂着,常兴对我意见大着呢,说非要告发。那可是要命啊,也是我拦下了。

我那也不是***,我也是敬仰毛主席呢,我不敬仰毛主席我还能将主席像贴自己炕头上?你没见女人家做完针线就把针儿随处那么一插的吗?那个窑洞里做活的女人不这样?谁还能是故意的,那天你去俺家我那不是想快点下炕来接你,想让你喝口新水,是富根爹刚从潮家沟拉来的两桶。

这我知道,再随处插也不能插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眼睛上啊,这不是咒领袖瞎眼吗?还有俺九哥,你挂个主席像就好好挂呗,你说他当着那么多人把像夹到他裤裆里,象啥?这还不算伙,自己砸完了钉儿找不到主席像了,看看自己裆下说“这不是骑着驴找驴吗?”毛主席是驴啊,他是人民大救星呢。还有,你家里偷着做凉皮,这是搞资本主义啊,我是吃了你两碗,但那能说明什么问题?

那事我问富根他爹,是常兴让他挂的,他人老实,谁都知道的,他只不过是想碎个嘴儿,吃上顿不接下顿的,最多也只想到驴打滚儿,谁能老往那处想?说完富根娘就不言语了,只觉得满野里秋风吹的眼痛,一对泪儿从腮上滑落。富根看着似有些不对头,就搂着娘的腿说:“娘,娘,咱回家吧?”娘说“走,我抱你回去”还未待弯腰就被绿书记扯住胳膊:“九嫂,啊,九嫂,你要回去,我不拦你,常兴今后要告发你我也不拦他,常兴好歹也是个二把手,我也不能老悖他的面儿,我这都是为你好呢,这孩子的户口快一年了还没解决呢,这才是天大的事,要不今后这孩子不成了黑五类,你养大了他他不也无法落在你的名下,还是自己亲生一个好,凉皮是不能做了,资本主义的路坚决不能走,缺钱,找我,你看,这些贪心的臭***往裤筒里塞了多少棉花?来,嫂,你带上些说着就抓起一大把揽过富根娘的腰,扯开腰带往她裤子里塞。富根娘让他一番话吓得象根木头,只闭着个眼扬头“看”天。少顷,富根娘又象木桩子似的被他拉扯到在地下早已敞开的绿大衣上,冷冷的躺在那儿,书记就饿狼似扑将上去,还颤颤巍巍说:“嫂、嫂,明天,明年,看吧,嗯,你保准能生个娃儿,一准是个带把的,嫂,九哥是不是个软皮条,嫂你该不还是个老处娘吧”边说,两手就不够用了,侧过身子,一手揽在富根娘的脖下,一手伸向她袄下腰带儿,还未摸到那扣结,却挨了重重一脚。接下来就是一阵撕打,起初,富根立在一边,并没觉得害怕,他想不明娘和这人要在这演什么戏法儿。当一听到娘死命般的嚎叫,他就本能的一步上去,张口咬在了绿书记的脚腕上

第十四章 书记的播种机

第十四章书记的播种机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705:53:52

富根他娘那一脚,落在绿书记的“播种机”上,播种机就好多天昂不起头来,撒个水儿也痛的呲牙裂嘴唏吁不一。作为报复,富根爹搞资本主义的凉皮挑儿被没收,全家赔了三斤点心,也没脱了去外地挖沟的命运,富根家日子自然是难过了好一阵。棉花地里的事,富根娘没和富根爹全说,只是讲富根户口和绿书记对富根身世的怀疑,后悔自己那三斤点心。恨恨地说:“庄里那么多男,却没个人敢站出来挑了他的筋,一个不敢咋不搞个联合,他就那么可怕?”富根爹就训她:“知足吧,针扎眼、像夹裆的事没捅出去就算大福,那也算三斤点心的功劳。你以为庄上的汉子们怕他呢?不怕!也不怕他哥,是怕那公章呢,他哥俩手里都有公章。那个红圈圈盖下,那可不是一辈子的事,和早前的诛连九族没啥两样。唉!那圈圈的背后是群拿枪的人,那红就是血。咱现在不能图别的,一指,吃饱肚子,二指把富根带大,人活一世,老了总得有个打幡摔瓦的不?”

富根咬在书记脚腕上的那口他没在脑壳里存下,棉花地里娘与书记间的撕扯他也没得印象,可不久,因他一脚把唐喜连人带筐踹下水沟导致双方娘亲在大街的一场对骂他记忆犹新,这也许与他是故事的制造者有关。

富根娘生来不会骂人,这方面显然不是唐喜娘对手。唐喜娘就摆出一幅得势不让人的架式,旷古至今凡与男女之间生出来的所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词儿,打着滚儿番花样儿从嘴里往外泛,轻松的象她拿一柳枝条随便抽打在水面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任涟漪荡起的圈儿呼应着围观人们的心劲,畅快无比。

富根娘只气得脸儿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急了,跑过去将她摁在草堆一阵乱搧,嘴里蹦出几个字:“看不搧烂你这张臭嘴,让你再换了馍也没法吃!”

关于“换馍吃”据说是唐喜娘的专利,有人在学校后墙角上听过的,是唐喜娘与绿书记间的一则对话:

周边村里的妇女主任都是婆娘,你干吗非让这死妮做?十七八家知道啥妇女工作?

她不是初中生吗?干那行得多少有文化?

初中生算做个啥?我还上过一年呢,我还在王镇供销社站过门头,不比她强?她见过几辆洋车子,她知到啥叫“的确凉”酱油和醋都辩不出清白还叫有文化?我看你就是看准她那小水蛇腰呢,老牛儿啃个芽芽草,也不嫌把自己的锤子头儿挤扁扁,还瞎编乱扯的糊弄小娘!

你看你这张嘴,哪里话呀,你做婆娘的人了咋还惦记那小差干啥?只一名堂也充不得饥渴。看我又给你带两个馍来,这才算实惠。

我这张嘴怎么了,臭了?臭了你还吮上个劲呢,急眼了还问我要唾沫吃。呸!这实惠啥?不就是两个馍?你以为这我就买了你的账?才不呢,我可不欠你的情分,这是我用身上的“馍”换得,二对二还能算我赚了你的便宜?

唉!别小看这两个馍,我家三娃半个月还吃不上一回呢,这是纯面的,没掺杂,什么二对二的,有时我还给你四个不是?

那有时你吃我三会,那儿都快被咬掉呢,弄我底下死命的痛你咋不说?

好了,别这多白话,噢,照你这理,你上身换馍,的我还得给你秆二斤肉啊?你非要干这个妇女主任,我咋看咋不合适,那很容易让人说闲话。

江家楼里哪个女人敢说?除了你娘你妹还有哪个女人有资格说?

哎哟我的小娘,你把我说成啥了,我上是跟着几个好事的女人,哪有你说的严重?好了,好了,要不这样吧,村里还缺个保管,我让唐喜爹来做,这样行不?来,把馍拿上。

哧——你个没良心的,还几个,说几十个好听不?还人跟你上,你上有蜜蜂屎呢。你整个就是毛四子的“大角”(四爷家养的头羊,配种专用)肚底下天天拉拉着半截肠子闻不得女人味,三里外有个屙的你都能寻了去。哎算了,总的说,还是你账算得精,尽拿凉馍换我的热馍。

嘿嘿,你说也说完了,骂也骂够了,那我再摸下热馍还热不?

拿开你的狗爪子,这馍要不热我还不成死人了?哎哟,哎哟,别给我把扣儿扯下来?急什么急?

不是我急,我是想看看我给你的那红绸布儿做成新胸兜儿不?

看,看吧,你看漂亮不?

哎呀,你怎么不把上边这黄色镰刀斧头剪了去?不是跟你说过了的?这要让人看了还了得,我不成了***了?

谁看?谁敢看?我在家又不穿!还不都饱了你眼福。再说,镰刀斧头在胸前怕啥?这说明咱心里胸上挂着党呢,和党心贴心。你把党旗撕了都不怕,我还能

放屁!你那叫心贴心,那我压这上边算啥?那叫复辟!知道不?

什么复辟不复辟的?那是听党的召唤,那是党叫咱俩心连心!

又胡说,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毛主席的话你

别情人了,这大晚天的,太阳下了还有月亮不是,你这是哄我来听你唱歌啊?还靠左手?前晚我咋和你讲得?哈嘿,我说让你用左用,你还说用右手更得劲。

别说了,别说了,别在这说了,好不?简直是胡x蛮缠!走,走,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再去你家老宅子里我再和你讲,这可是要命的事!

干吗非去老宅子?家里那个痞子又不在家,去家里,到那去脏兮兮的,又这冷。

冷什么?不是有军大衣吗?快走

富根娘与唐喜娘那次战争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让他和唐喜、翠妞三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长达两年的时间没再发生来往,富根对翠妮的思念也和羊身上的绒毛儿样的,密密的交织悄悄的生长。

后来,唐喜去坝子沟上学了,翠妞去王镇给她小姨家看孩子了,富根和毛四爷扛起羊鞭上了岭。

再后来,娘问富根将来找婆娘要什么样的,富根说要翠妞那样的,不是那样他不要,娘没应声。

后来的后来,富根记得很清,是毛四爷死的那天,他见到从王镇回来的翠妞,惊的嘴张的老大,说不出话来,心想,这是翠妞吗?简直是电影演员,简直是刘晓庆,不,比刘晓庆还漂亮。个高了,腰细了,腿长了,腚大了,头发黑了,脸蛋白了,胸脯上涨起两个鼓鼓的大疙瘩。她见到了富根,也惊讶的说:“呀,富根,长这么高了,比姐高一头了,十七了吧?都长成汉子了。”说罢从他身边一遛风似的飘过。地上留了一串浅浅的脚窝,不远一个,不远一个,是高跟鞋才能印下的那种。第二天他从毛四爷坟上回来,在岔路口遇到了在镇上读书正骑自行车回家的唐喜。唐喜也变样了,但个子随他爹,不是很高,头发老长,他下了车来到富根前问:“根叔,你忙啥呢”富根说:“四爷没了,送送他,看,这大鞭就是四爷留给我的。”那鞭梢上还挂着半边烧纸钱。富根隐约中看到唐喜额头有块小疤。唐喜推着车和富根并行,没看他的大鞭,而是问了句,“翠妞嫁人了你知道不?”富根摇头问“什么时候?嫁谁?”唐喜说,“一个月了,嫁了她姨家邻居,在镇上炸油滚子的程家***,是个瘸子,比咱村苏三拐子走路还难看!”“那咋没见梁家办酒席”?富根问。“还来得及办酒席,再办酒席,小王八羔子都生出来了,根叔,我走了”唐喜上了车,边走边骂了句:“真他妈的,好妞都让狗***!”唐喜的话,富根半信半疑,心想,他念书,咋知道那多乱事,怪不得老蹲级。他骂翠妞,富根觉得这样不对,不过,隐约地他好象也有点恨翠妞,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不过,唐喜这些年是第一次喊他“根叔”,这让他觉得世道在变,人在变,他也在变。

南山顶上一摞砖,

蝎子蚰蜒往里钻

抓住尾巴拽出来

歇歇喘喘抽袋烟

一阵沙哑而又苍老的说唱,一下把富根从少年的记忆里拉回了现实!富根不知什么时候斜靠在柿子树上迷糊过去了,半睡半醒中急站起来,荥荥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土,寻着刚才那声音望去,见一老者,坐在土坳的南边,面前一块新翻的泥土,一张锨或是锹的东西横在脚下。再看了眼太阳,呀!我,我,天快中午了,伸手摸了把上的钥匙,转身便向山下走去。

第十五章 不是翠妞,是杏花

第十五章不是翠妞,是杏花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600:22:52

人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那是指陡山,上西山只要你找对了路,就不是这样,西山的东南坡度平缓,下要比上快的多,富根找到了那条路,下去时几乎是一遛小跑。一路上他担心误事,怕这当儿偏巧有电话打进来,或是有小偷进院。回到院里,他看了前排办公室的门都还好好的锁着,才放心地朝食堂走去。过了办公室,转过花池,绕过报刊栏,跳过一排冬青,离小食堂还有十几米,富根站住了,只见自己宿舍与宣教室之间,拉了两根绳,上面挂了好多刚刚洗过衣服,有的衣服上,水还在拉拉的滴。有制服,也有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还有电影里演的女人穿的很小的那种,他摸了摸头皮,想想进大门时,门是锁着的,这是怎么了?看看也有自己的,不错,是有自己的,既是湿了水,他也认的,他的衣服号大,其中一件上衣袖子开地时还破了个洞,一件二件三件四件,他数了数,他的四件全在。见鬼了?不,不是鬼,是狐仙,狐仙能变美女,美女就爱找单身汉子,嗯,别胡思乱想了,管他呢,肚子里咕咕叫着呢,先吃饭,吃了饭再说。他进食堂,拿了两个馍,掰了棵大葱,往碗里倒了点酱油,端了出来,吃一口馍,粘一下酱油,咬一口大葱,觉得这吃法不错,比小秋说的山东名吃——煎饼卷大葱要强。他还不习惯吃煎饼,嫌太干,太硬,他小时的最高理想就是天天能吃馍。再回头瞅瞅那晾晒着的衣服,还是一头雾水。

吃罢饭,富根没再敢看电视,斜眼瞅着绳上的两串衣服,仍没想明白,手掘着个头皮,一步三回头地往办公室守电话去了。办公室里,他桌子上还放着那本《现代市场秩序管理》。范姐不在,他不看,也看不懂。看看墙上挂着的那几个带字的框框,是什么制度,什么流程的,他也不懂。对面是范姐的桌,有笔盒,有印泥,有大头针,有曲别针,有文件夹,还有范姐喝水用的杯子,又高又细,亮亮的,不锈钢的,还是什么磁化的。窗台上有两盆小花,一盆叫君子兰,另一盆富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后面是个双层橱,上层是书,下层也是书,都崭新,从没动过似的,他来这段时间,也从未见谁动过。旁边是一个小的保险柜,柜上面放了整齐的一摞报纸,柜的一边是衣架,有范姐的衣服,另一边是脸盆架,上面搭了个羊肚子毛巾,有肥皂也有香皂,还有洗衣粉,食堂里也有这种洗衣粉,王叔说带鹰头的是雕牌的,是最好的。墙角是两把热水瓶,不是老家那种竹皮的,用手一压就出水。他这边的墙下是一个暖气片,被一个单排沙发挡了一半,沙发上有绣花套着。再往上是个美人挂历,过期了,九六年的,这富根能看的出来,挂历上的美人斜倚在一辆摩托车上,手扶着反光镜,长腿交叉着,还打了把雨伞,富根想,真她娘的装样,不下雨还打这,打这也没法骑车呀?你看她穿的是甚?全都露着,叫什么来着?昨天电视里选美大赛说的那个,对,叫三点式,是泳装,那对肉蛋蛋那么大,这罩罩又这么小。看到罩罩,富根想到刚才衣绳上晒着的那个,一个样子,只是挂历上是红色的,绳上那个是白色的。再往上,是一块表,范姐叫石英钟,走字很准,声音很轻,喳、喳、喳,今天这声音好象比往常大了许多。

屋里光线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表,才二点,没黑天呀?从窗户向外一看,哟,起风了,天阴了下来,要下雨了,富根想那些凉晒着衣服,慌忙起身去收。风越刮越紧,衣服都飘了起来,特别那罩罩,飘的最起劲,硬是在绳上翻跟头。紧跟,几个雨点噼啦叭啦砸了下来,富根收不迭,一急,连绳子一起扯下,跑进宿舍,胡乱的扔到床上。看到自己床上猛然多了些花花绿绿的女人的衣服,还有那最扎眼的圆圆的罩罩,富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感觉。他一边往外抽绳子,一边想,这谁的呢?是范姐的?不对,范姐没有大门钥匙,她进不来!王叔有钥匙,是王叔的?也不对,王叔还能跑四里多路抱上堆女人的衣服上这来洗?我日,太急了,怎么把宣教室的小木牌子也拽下来了,不怨我,谁让你系这上边的!“今后大了,不要乱碰女孩子的身子,最好离远点,连衣服也别碰她们的”富根想起了娘的话,哪咋办?对,把女衣拣出来,抱范姐办公室里不就行了,他觉得这主意不错,挨件拣出来抱着出门。

我日,雨咋停了,天又豁亮起来,云象是怕他似的向东北方向急滚,“云彩向东一阵风,云彩向北一阵黑,云彩向南雨连连,云彩向西披蓑衣”唐喜教他的,看来还真对。富根抱着衣服,焉焉走进办公室,想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可衣架上有两件范姐棉的衣服了,挂不开,心想,反正都晒干了,索性撂到自己桌子上。

一个人没意思,真没意思,富根抓起电话,把听筒线拉的老长,然后再放回原处,心想,如果老家里有电话多好,这会能和爹娘说说话,问问家里的情况,也不用麻烦杨队写信了没意思,真没意思,富根打了个哈气,也许是上午爬山爬的,也许是太无聊的缘故,一阵倦意袭来,他把那本书垫在头下,一头趴在桌子上,头也埋进那堆女人衣服里。

一会,办公室的门悄悄开了,进来一个提包的女人,惊的富根慌忙站了起来,揉了把眼,问,“你咋来了?”那女的也不搭话,紧咬着下唇,一双热泪从好看的毛眼眼里直淌下来。富根又问,“你咋知道我在这儿,怎么找来的?”,那女的只是流泪还是不说话。富根说,“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喝,这是范姐的杯子,磁化的,干净着呢。”富根起身去拿暖壶,被女的挡住了。那女的恨恨的说“富根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知道你喜欢我,你咋不说?”“你咋知道我喜欢你?”富根问。“小时候你见我和唐喜在一起,你扔砖头打他,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富根说:“那砖头真不是我扔的,那是鬼扔的,对了,那次你怎么说我扯你衣服?我没扯啊?”女人说,“我跟娘说了,是唐喜给我扯的,可俺娘让我说你扯的,不让我说是唐喜扯的”女人又说:“我这些年啥都没给别人,都给你留着,你知道不?”富根说,“你十九那年不是嫁到王镇去了吗?不是嫁孟二拐子了吗,你不是有好几个娃了吗”?那女的说“你可真是傻根!是听唐喜说的吧,他老想要我,老找理由找我,他不是在镇上读中学吗?***我急了,我才告诉他,我心里只有你,他就编瞎话骗你来着,这你就信?”那女的说完猛的把富根推坐到沙发上,她站在他面前,把手里的包砸了过来,还喊,“我恨你——我恨你”!边喊边补充道:“我是问婶要了地址,才找你到这来的,你知道我又不识字,找到你这容易吗?今晌我就到了,你也不知上哪野去了,我给你洗了衣服,见你回来吃饭,躲在冬青那边,也不敢叫你,”说着抽泣的更厉害了。那女的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一下上沙发搂着富根,将头埋进他怀里,用手敲打着富根胸膛哭着问,“富根,你现在是公家人,你还要我不?”富根也使劲搂着怀里女人,觉得那身子软软的,头发滑滑的,好香好香,大声说,“我要,我要”。女人说,“那我现在就给你,就在这里给你,你愿意不”?富根说:“愿意!愿意!”很快那女的整个身子都脱的光光的,富根只觉得浑身的血在往上涌,心好象都卡到喉咙里,一把将女人翻压在身下,一种最原始最古老的影像,在娇滴滴的呻吟和狂暴的喘息声中开始播放一会,那女忽然推开富根说,“咱再换个架式,这样做”她散披着头发,将身子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双腿往上伸的老直,一只手撑着,一只手猛地抓住富根的头向她摁,边摁边大声喊——我要吃你,吃你的鸡鸡!,富根这才发现,这女人没脸,没鼻子也没眼,一条细红的分了叉的长舌从一个三角里一收一缩的,象蛇,头发象披在一个肉蛋上,和在唐喜后院里看到差不多的样,吓的富根爬起来就跑,他知道,这不是翠妞,这是杏花,是肥奶奶院里的那个杏花,是那个腚下坐着绿大衣的女鬼,就为小时候偷她的那一颗杏都找到山东来了。快跑,可办公室的门怎么也打不开,他用脚踹也踹不开,一急,醒了。

梦,是一场恶梦,他想,自己怎么做这样的梦?站起身来,想去厕所,突觉得湿湿的,粘粘的。

第十六章 姐夫不在家(一)

第十六章姐夫不在家(一)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806:20:55

富根从厕所里出来,看见范姐竟从自己宿舍方向朝他走来,手里还拿着叠的很整齐的衣服,老远就招呼他,“富根,睡醒了?”富根说,“我也不知咋那困,趴桌子上睡了”。他还要说啥,范林青已走到他跟前微笑道:“王叔今上午来过了,你不在,化肥和菜种都放到传达室了,他进城赶集时碰到我,把钥匙给我了,正好,快换季了,我在家用洗衣机洗了不少衣服,家里地小,晾不开,就拿咱这儿来了,我来时,你不在,宿舍门也敞着,见你衣服也脏的不象个样子,顺便给你拿出几件来就在水池上揉了几把。我回家后不大会儿,一阵子风急,看雨要下,寻思着你可能还没回院呢,也没给你打电话,就赶紧来收衣服,知道你在这,姐就不来了,让你收了就是,姐还挂着怕你在外被雨淋了”。说着掂了掂手上的衣服又说,“这是你的,我看洗的还算干净,想给你叠起来放了,想也算了,天不早了,你自己也别做饭了,把这衣服换上,你姐夫不在家,有些事我一人做不了,去我家帮我干点活,晚饭咱俩一块在家吃,行不?”富根说:“行,姐,这才四点,这离开合适吗?”“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个傻弟弟,走,你骑我的车。哎,不行,差点忘了,稍等,我先上咱办公室收拾上那些衣服带上”富根想,她怎么知道办公室里还有衣服?姐夫?她让我称徐大队是姐夫?

范林青今天仿佛特别高兴,着了一身的便服,举手投足都显的那么轻快,脸上也总挂着笑。

富根骑着范林青的木兰车,带着她,按他范姐指的方向,出了门往南,紧贴河道走。他知道自己骑这东西还不够熟练,所以不敢太快,但走不了多远,就适应了。只是这车坐小,两人一坐,着是有点紧,又加上范姐使劲的搂着自己的腰,能感觉的有两个软软的东西贴在背上,一松一紧,一走一颤,有点不很自在。一路上看看来来往往的骑车的男女,都是这样子,富根心里便坦然了很多。再说,叫姐就是姐弟关系,姐弟在一块也没什么,还有,范姐给他洗了衣服,自己还没说声谢谢,想着想着,富根说“坏了”。范林青问:“怎么了?”富根说“我闯红灯了”。范林青说“闯了就闯了,怕什么,快走,十字路口再向左转”。

范林青的家就在工业路旁,是这县城里第一个居民小区,一栋五层楼,她家就在一楼,最边一个单元。富根停了车,想把车头锁了,范林青说先别锁,在这等我会,我去地下室。说叫地下室,其实根本不在地下,都在地上,范林青从其中一个门里进去,不一会,抱出两个大纸箱来,放在木兰前的踏板上,对富根说:你把这东西送到康复路第一个路口,那有个昌远高档烟酒批发部,给他放下就行,我都联系好了,我去不方便,这是咱买的,用不着了,你说退货,他就给你钱,把钱拿回来就行了。路不熟就问问,别走错了。路上慢点,回来你就敲这个门,101知道不?看这儿,这上面有门号,回来就敲门,别按门铃,门铃坏了。我在家给你做饭,等你,明白?富根说,“明白,没问题,骑车走了”。

范林青进了家,并没下厨房,其实饭她早就做好了。她来到化妆镜前坐下,看着里面的美人,对自己说,念中专时那群坏男生,私下里评出什么全校四枝花,把我排第三,太不公平了,我比富萍强的多,起码,这儿比她挺,到现在也用不着带钢圈,虽比不上杨露高窕,但也该排第二。哼!前几天遇到过杨露,嫁了个破供销会计,一月挣那“几大毛”,她在粮食局也下岗了,累得都不成样,有本事现在比比,第一,肯定是我的。越想心里越美,随手拿了把梳子,梳理着秀发哼唱道:“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等到那太阳落了西山后,让你亲个够”前年,单位“十一大汇演”时,她就和一队的郑文东合作过这首歌,是二等奖。还想着彩排时,文东用一种异样眼光看着她,调侃着唱变了腔——等到那太阳落了西山后,让俺亲个够。范林青生气的说“让你亲个狗,你这样的只能配亲个狗”。想到这,她轻轻地笑了。

范林青高兴,她没法不高兴,这几天高兴的事都挤到一块了。一是在县委的哥哥宣布升到副县职了。二是在一队的丈夫也击败了许小棒,派出学习“渡金”了,回来肯定提副局,“渡金”是提拔的前兆!这谁都知道。三是她家也争取到了单位“集资”盖新楼的名单了。四是哥给她托人办的本科学历明天就要到手了,才花了一千六。五是

咣,咣,咣,谁在敲门?不,是踢门?富根这么快就回来了,搬着东西踢门,东西没送下?她忙去开门。

哟,又是你个小家伙,范林青见是对门税务局刘局三岁的孙子忠浩,常来她家玩,就喊:来来,进来进来,跟范姨说想吃什么?“喝饮料”小家伙看着她说。范林青抱起小忠浩亲了口,来到冰箱前,开门拿了罐雪碧,砰地给他打开说:“好了,浩浩,拿去喝吧?”“不,阿姨,我不走,俺在这看电视”小家伙天真地扬着个脖说完,一双小眼瞅着她,等着她的批准。“看电视?浩浩,一会姨要出门了,不能看电视了,听话,哎!好孩子,听姨话,只要听话,姨今后还会给你好吃的”。说完把小家伙放到门外又说,“浩浩,跟姨拜拜?”见小家伙和她摆手,便快速将门关了。

人都是这样,有顺心的,也必有不如意的。对范林青来讲,最不如意的就是孩子,自己的俩个邻家妹妹结婚一个比她晚二年,一个晚四年,孩子都满地跑了,哥哥的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她,每想想这些,就恨徐长龙。结婚八年了,不是她肚子不争气,去医院多少次,她个个指标都正常,只是丈夫那东西,不是大小的问题,是质量的原因。药!吃过了多少?中医的,西医的,偏方的,不光成活率上不去,总量也突破不了三千万!那事儿也做得不怎么畅快,每次都草草了事。这也不打紧,闷在心里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可外面那些臭娘们的嘴你堵不了。就象是去年,和许小棒子老婆去青岛旅游,公车上,当着那么多人,她竟找了个话茬,浪声浪腔地说“级别高低有啥?工资多少怕啥,就是当省长,家有千万,有个啥用?人活一辈子到头还不都是留给孩子?有孩子是闹点心,但有奔头,没孩子还有啥活头”人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听听,你听听,你听这个浪娘们说的这叫人话吗?范林青发恨一定要个孩子,男孩女孩她倒没太往心里去,当然,男孩更好。

丈夫徐长龙也特别喜欢孩子,这是天性,倒不是因为他没孩子才这样,可他奋战了八年都没成功,你想想,苦苦八年啊,他娘的,八年是个什么概念,日本鬼子都能被赶走,他还没看到胜利的曙光,这心里的苦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晚,他又喝醉了酒回来,看了几段黄片子,又想跟范林青弄花样子,被范林青狠狠地骂了一顿。遇到这种情况,徐长龙从不敢和范林青发火,他知道,范林青不是不喜欢自己,不是不顾这个家,也不是妖里妖气那种很随便的女人,只是她常为要孩子的事烦心。再说,他自己也明白,从乡镇一小小的农经站一般人员能到现在,都是林青的哥哥给的。城管是个新组建的单位,他在这里,算不上能呼风唤雨,大小也是个人物。有时在酒场上,别人有意无意的一些话,也叫他心里犯疑忌!不管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就为这,为了要孩子,凭空都添了不少压力。这次出去学习,临走,林青给他准备行李,放了两盒生精的药,说是托人从日本捎来的,花了四千多块,被他一下扔到了窗外。这举动把林青气哭了。徐长龙过来抱着她说:“我的好老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东西对我没用,我心里有数。这次我出去大半年,不到学习结束我不会回来,有事咱只电话联系,不管什么情况,你听着了吗,我是说不管什么情况,只要你肚子大起来,只要是你生的,他就得叫我爸,他就是咱的,是咱们俩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好老婆!”范林青听了这半真半假的话,猛地把他推开,说:“你滚,你给我滚!”徐长龙没再说话,只是看这她,咬了下牙,转身出了门。

徐长龙走了,林青一个人倚在阳台上,看着对面楼上挂在后阳台的鸟笼,两只小鸟上蹿下跳,想到她和长龙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和这笼子里的鸟一样,连个蛋都没下。她了解他,范林青明白,这次他说的是心里话!哎,天意啊,范林青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又看了那鸟笼一眼,便有一种无名火从心底升起,心说,“就你家养鸟啊,人都挂前阳台,你挂后面干什么?有病啊!”

第十七章 姐夫不在家(二)

第十七章姐夫不在家(二)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1905:26:02

富根咋还没回来?她看了下表,去了半个多小时了?又到厨房看了看,先前做好的菜还热着,就返回了客厅。这客厅不大,只有十几个平米,不过林青是个爱干净的女人,她收拾的一尘不染。彩色电视、真皮沙发、高档茶几、精品茶具一应俱全。正墙上还挂着幅郑板桥的《兰花图》,是她结婚时哥哥送的。在整个范家,最让林青佩服的就是哥哥了,哥哥比她大几岁,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当兵回来,从化肥厂一个小小科员,到县委的宣传干事,到办公室秘书处主任,到乡镇企业局局长,到汇联公司董事长,直到现在分管工业的县委副书记,都是一步两个台阶。哥哥会处事,也会用人,就是在家里,如某些事和犟脾气的当过村支书的父亲意见不一,哥哥都是说让我们听父亲的,其实大家还是按哥哥安排去做,每每事做完,都觉得还是哥哥安排的对,包括父亲。哥哥的处事风格,林青学不来,但凡哥说的,她都照办,哥哥也很关照她这个妹妹。她也更尊重这唯一的哥哥,包括哥哥的一家,只是觉得嫂子这人,有时不是不很通情理

当、当、当,有人敲门,林青知道这会是富根回来了。

快进来,富根,咋去这么长时间,路不熟走错了?

不是,有车祸堵车了。说着富根进了屋。

我说是,都一个多小时。你骑个这样的车,不知绕道走?

到处是警察,我没敢。

警察,怕他个屁!快坐沙发上歇歇,饿了吧,我去给你端饭

先别,姐,你数数这钱,人家就给这些。

不忙。你先扔茶几上吧,转身进了厨房。

姐你别忙了,我还是回去吧?

你敢,你老实给姐等着,姐做了这么多饭,吃不了,你叫我喂猪啊,你个臭弟弟。话从厨房里传出来。

富根没辄,只好端坐在沙发上,东瞅瞅,西望望,心想,她家里怎这么好,跟电影里演的似的,啥都有。比在王镇当派出所所长的陈安营家里都强好多好多。

一会功夫,三菜一汤上了桌——一盘木须肉,一盘青炒山药,一盘辣椒肥肠,一盆清蒸山鸡汤。外加两双筷子,两个小碗,两叠餐巾纸,两个小酒杯,一瓶古井贡。

林青出来,解下围裙放在一边说:富根呀,天不早了,要平时也到该吃饭的时候了,你第一次来姐家,客气的话千万别说,再说就见外了不是,你不是说过不把姐当外人吗?来,喝点,姐陪你喝点,解解乏。

姐,姐你还先数数钱吧,一共三千七百六。里面包括你上次留他那的一条烟的钱,那人说,那烟现在下价了,只能按四百二算。

不用数,也就这个数,他张油嘴子才不敢少给我一子呢!他若今天少给我一个,明天我就让他关门。说话间在富根的对面坐下。来,端酒!先敬不远千里来到中国,哈哈,不是中国,是不远千里来到山东的弟弟一杯,来,范林青玉颈一扬,一口喝下。咳、咳,她用一根指头轻拍了两下脖子说:“这酒劲真大,富根你尝尝,觉得是不?”富根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他从来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一口也喝了一杯!“说,是有点酒劲!”

富根,这可是你徐哥平时都不舍得喝的好酒啊,你哥这次出远门,大半年不能回来,昨天来电话还惦念着他这一瓶酒呢,来,管他回不回来,吃菜,尝尝姐的手艺

这个好吃不?

好吃

这个呢?

也好吃

那你再尝尝这鸡汤,是野山鸡做的,清香的很。哈哈,你看姐被你带的,说话都有陕西腔了。

这也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大补呢!

富根说,姐,其实,我在家也不大喝酒,现在够三两多了,不喝了吧?

富根呀,姐平时不喝酒的,今天姐高兴呢,陪你喝了四杯了,你不愿喝,就不喝,把这只鸡吃上吧。林青说话时眼半眯着,直盯着富根,略显一点醉意。

富根倒也实在,也是真的饿了,他没顾及林青的神态,只是按他范姐的要求,把那只鸡从盆里用筷子插一大块放到碗里。

富根,姐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徐哥临走时,把你的检收表交上去了。

徐哥在一队也管咱们二队的这事?富根抬起头看着林青问

富根,姐跟你说实话吧,你检收合不合格,都是你徐哥说了算,许小棒根本不管事。

噢,是这样,那可太谢谢徐哥了。

又说外话不是?不过,你得好好珍惜,象你这种情况的,咱局里有三个,都是关系人,就看张局给谁签字了。

张局?张局又不认识我,怕不好办吧?

现在哪有好办的事,还光他们有人,咱也有人,回头我再找找我哥,他在县委,他会给你帮忙的!

姐,那还得谢谢你,我要通过了,我,我,我,富根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又说谢谢。那你拿什么谢姐?听姐的话?姐让你做啥你就做啥?

嗯,就是听姐的话,姐叫我做啥我就做啥!

哈哈哈!林青突然笑了起来,又突然用手捂了嘴,意识到笑声太高了点。好,那从今日起你就听姐的话!这段时间啊,这小区里不安全,小偷特别多,丢了好多摩托车了,有时还有小流氓入室作案,姐一个人在这住,你徐哥又不在家,那你就给姐当会保镖吧!从今晚开始,敢不敢?

当保镖?今晚?在这儿?站在这儿?

傻样儿?谁让你站在这儿了,甭价,保镖就不是人了,就不睡觉了,就没有七情六好了,不说了,到底行不行?

行,小偷有什么好怕的,富根停顿了下,边啃着鸡边冲林青说。

有你在,姐就什么都不怕了,好了,你慢慢吃着,饭在这里,她指了一下茶几旁边不知啥时端上来的四个馍。姐去洗个澡,姐就这坏毛病,一天不洗身子难受呢。

姐,你去洗澡?你,你,你不吃了?

我不吃了,姐不饿,你一人吃吧,吃完看会电视,我洗完再出来收拾!说完笑眯眯地瞅了富根一眼,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钱,抽出两张,扔到富根怀里,起身走向卧室换衣服。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要。

什么意思?你自己的劳动所得。今天的跑腿费一百,保镖费一百,当个零花钱吧,叫你拿着就拿着,你不是说听姐的话吗,瞎嚷嚷什么?把钱装到兜里!别乱嚷嚷,对面住着老人呢,一声高了,人家就不满意。

嗯,我知道。富根声音随即小了许多。

挣钱哪有这么容易的,富根明白,是范姐心眼好,故意在帮他。爹说过,知恩必报,等我发达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发达的,到时再报达这好心的姐姐,富根暗暗下着决心,没再说客气话,听话地把钱装进兜里。

富根啊,打开电视,边看边吃。范林青在卧室里边换衣服边对富根说。

富根应着,电视机就在他坐的对面,不到二米,在沙发上坐着看正好。

说话间范林青从卧室里出来,富根忙把眼神从范姐的身上移开,范姐怎么穿成这样?那么象办公室挂历上的女人?外面只披了件睡袍模样的东西。她站到富根面前,又问,你不愿看电视,姐就给你找个碟片看,看这个,故事完整,比看电视强,让它快就快,让它慢就慢,让它停就停,让它倒回去重看都成。说着便弯腰在电视机跟前鼓弄起来。富根见范姐只穿了双拖鞋,半蹲个身子,很圆,腿大部都露在那袍子外,生白生白,离他很近,能看清腿上青红的血脉。

“嗯?怎么放不出影来”,她自语到,不经意往后退了退身子,都快退到茶几边了,离富根更近。“以前都是你徐哥鼓弄,姐没弄一回,我再调调看”,她又自语着,腰弯的更狠,抬的更高,正冲着富根脸。他躲不开,也不想躲,他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又想看的地方,那地方虽被粉色裤头紧裹着,但那粉色的边缘还是有几根弯曲的黑色的毛毛挤了出来,存进富根的眼里。

“好了,你一个人看吧”,范林青蓦地转身站起来。富根夹着的一块肉连同筷子一起掉到了地上,“哎,这块怎么这么滑”,他眼瞅着地板,象对自己说话,压低了身子,去找茶几底下的筷子。

范林青不搭腔,婷婷个身儿,宽衣广袖径直向卫生间走去,边走边偷偷使劲地抿着嘴笑!

第十八章 姐夫不在家(三)

第十八章姐夫不在家(三)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021:54:30

她进了浴室,把睡袍挂了,除去身上仅存那点小衣服,拧了下开关,水哗哗的从龙头里泄了出来,刹那,蒸腾的热气便把她给湮没了。她不想再洗,再洗今天就第三遍了,只是将头扬起,直楞楞站在喷嘴下,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任水从上到下的冲刷着。这浴室是后来改造的,本来和厕所是一间,只用一个花玻璃拉门间隔开来,是哥哥安排人干的,她没花钱。这热水器也是哥的朋友送的,能自动调温,比先前自己的太阳能好用的多,那太阳能,一没了太阳就不能了,还是这东西好。那阳台上的玻璃门拉窗也是哥哥找人给按的。还有水在哗哗的流,她满处里想的都是哥哥的好处,还想到哥哥和他江苏的一位朋友在这喝酒时的说过的一些话:

哥说:人活着,就得活得畅快,但不能太自由,既得会民主,还得会集中,多注重结果,少讲些原因,分析好现状,忽略掉过程。

哥说:世上就两种人,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世间的事,就是男女的事,不男不女的只有在泰国,那是人妖,那不能算正常人。

哥说:这世界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但,生要比存重要的多,生是客观,存是主观,这也象男女,女是母体,是根本,男是雄体是附属,男体要为女体服务,这人类社会才会传续。从表象上看,这是个男性主宰的世界,本质上世界是属于女人的,这可不仅仅是个男人打天下,女人坐天下那么简单了。

哥说:生活首先是生出来才能活,虽有时,生容易,活更难。但无论如何生是前提。

哥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识事务者为俊杰。不能伪科学,得承认科学,虎父无犬子,老兄,你说你家原是大地主出身,***时吃了不少苦,但,现在怎样?你想想你江苏,和我们山东一样,凡以前是地主,富农的后代,现在都是好样的。人勤,头脑也好使。你现在不也是百万富翁了。

哥还说:老兄,你找个广东老婆有什么不好,要在我们山东找一个更好,赵忠祥的节目你没看过?动物世界!空间距离形成的杂交品种,下一代更聪明!不信你就问问那些搞遗传基因工程的,我的话错不了,人也是一样。

水还在哗哗地流,林青还是一动未动,又想起她刚知徐长龙外出学习的消息后,给哥打的那个电话来。说她为了要孩子,不想让他去,被哥在电话里训了一顿——你懂什么?长龙再不这样,这年头他还有提升的机会?你知道哥为这事***多少心,光学历那关他就过不了,你知道我找了几个,费了多大的事。天天,孩子孩子,亏你还是个中专生,长龙身体不好,你还身体不好吗?别跟我说一些,就你笨,这什么社会?没孩子?你别怪这怪那的,承认你笨就行了,叭,把电话扣了。

“凡事多注重结果,少讲些原因,分析好现状,忽略掉过程”,哥说的多好,多有哲理。是我笨,我是笨。今天是第三次洗澡,也第三次下决心了,还犹豫什么.富根的家史听说过,也算是大家后人!空间距离形成的杂交品种,下一代更聪明!哥的话错不了,他是陕西人,我是山东人,下一代肯定也是聪明的!可他看上去又象少点啥,有时象个木头,是不是环境造成的?还是不识字的原因?也许他心里有,只是不爱张扬罢了。就象今中午,范林青脑海里又闪过她中午去办公室的那幕:本来她想悄悄的开门和他开个玩笑,可开门后,见他把自己的衣服搂在怀里,正用嘴亲吻着自己,腰里的硬物将裤子顶的老高,身子还有节奏地在动她当然不知那时富根正在梦里和老家的翠妞在一起,她没生气,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也不想惊扰他,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眠,就悄悄地退了出来。现在想来,即是他是真的睡着了,也定是在做与她在一起的春梦!想到这,她心里说,富根呀富根,你南瓜里有面啊。不觉中,水有点凉了,她用手抹了两把对面镜子上的水珠,见自己的脸绯红绯红,一对***上两个棕色小软枣竟翘了起来,便指着镜子里的人说,林青啊林青,你可真不知羞,不害臊!

第二天,一大早,按以往这个时间,林青早就和丈夫吃过早饭,将屋子收拾干净上班去了。这几天例外,她好几天没上班了,今天更是例外,快八点了,她竟没有起床,还在想昨天晚上的事。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她忙把富根换下来的大裤衩用被子盖了下,披了衣服起来。还未到门口,就听一女人说,“林青,林青,你木兰怎么放楼下没上锁?林青?在家不?”林青很随便的说了句“在呀在啊,是我放那儿的,我刚出去了一趟,回来换衣服呢”。门外又说,“噢,那就别开门了,我走了”。她知道是对门刘局儿媳朱嫂,这才想起昨晚富根上楼时忘记上车锁了,还好没丢。她到洗漱间,好歹洗了把脸,照了下镜子,见自己的眼睛略有点红肿,想,多少年了,第一次一夜未合眼。她还不想上班,想再好好地睡一觉,不行,得先把卧室卫生打扫了,便找了个垃圾袋,把那些皱皱巴巴的卫生纸装了,顺便也将那个大花裤衩扔在里边,心想,一个大男人家穿这个,陕西现在还在解放前吗?还不行,得先下楼,把车推进地下室

一夜没合眼的不只她一个人,富根也是,他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天上还有好几颗星。

第十九章 特种鞋垫

第十九章特种鞋垫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122:52:58

富根还未到办公室就听电话铃响,他急开门接了,是许队打来的,说是叫小范接电话。富根说,她,她可能上厕所了,将(刚)出去。许队说,那你告诉他,明天让她把工资发了,每人加二百元的出发费,又问,菜种上没?富根说种上了,许队说很好,并嘱咐富根他们三个一定看好门,守好院,说这也是一项很艰巨的工作,富根说,没问题。

范姐好几天没来了,替她说谎,他觉得有些别扭,她哪在厕所?说到厕所富根想,都说这城里人干净,干净啥?厕所就和厨房紧挨着。那天在范姐家里,他本想出去方便,范姐说,“别出去,在那儿”,她指着卫生间。富根问,“在屋里?”范姐说“是啊,在屋里,住楼家家都这样”。富根说“我不,在屋里我不出来”。结果被范姐硬硬推了进去。那晚富根临走,下床穿鞋时,范姐好象发现了什么问“你鞋里垫的那是什么?哪来的?”富根还没反应过来,范姐又说“你是不是在单位女厕所里拿的?那是我的东西!哎呀,哈哈,我的傻弟弟哟,你可傻到家了,那是女人用的东西,女人身上来了才用那东西,你怎么当鞋垫了?亏还没叫人看见,没叫人看到吧?”富根说,“没”。她笑着打开一个更亮的灯,在一柜子里找出一双鞋垫,扔给富根说,“换上这,肯定合适!”富根说,“刚换了裤头,又换这”她眼一瞪:“少说点,你还楞着干吗?快换呀,天亮前你得赶回单位”。富根用牙咬着个下嘴唇,象是用鼻子在说“姐,你这样子可真好看,你身子可真白。”她才意识到她是在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娇腰一扭,出溜下钻进被窝,将头也蒙了起来,又露出头,媚眼半睁,略再严肃地说,“这事不能对任何人讲!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去,快走吧,把灯给我关了”。富根应着,带上防盗门走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电话再打进来,十一点多,范姐来了,提一个小的保温筒交给富根说,“中午别做饭了,我给你带来了,有饭,有菜也有汤,那汤里放了人参,你得全喝上,对身子有好处,别浪费了”。又和富根到菜地前转了转,临走说,“晚八点,我等你”。富根说知道了,见她要转身,富根又说,“今天许队来电话了,让你明天把工资发了”。林青接道:“这我知道,每月二号发工资,还用得着他说,每人还加二百元的出发费对不?他还问什么来着?”富根回道“许队让你接电话,我说你去厕所了”。林青满意的点了下头说“嗯,这就对了,以后要学聪明点!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八点!”她诡秘的和他做了鬼脸朝木兰走去,边走边回头对富根说,“这车差点让你给我丢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诗是谁的,写的真好,但和今夜不太相符。诗文里似乎是在说那好雨是悄悄地来的,可今晚不是,先是春雷轰轰隆隆的闹了好一阵,雨才落下,虽是很急,但只一小会,象仅是为迎接黎明加点清新、添点凉意就算目的,随即,轰隆声便慢慢的远去了。富根宿舍没亮灯,七八只老鼠象是在过节,肆无忌惮狂欢着。或许大凡有生命的东西,就有灵性,它们好象近日也摸到了某种规律,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每隔一晚就没人住,在隔壁食堂里吃饱喝足后,便排着队再到这屋里来嬉戏。吱、吱、吱,有的在唱,蹦、蹦、蹦,有的在跳,这时,一只年长的老鼠从门缝里朝外望了望,突然发出一种警报,意思是说,到时候了,该收兵了,屋子里暂时又恢复了平静。不一会,是开门声,一个黑影闪进,门也没关,衣也没脱,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尽管有窗帘挡着,富根也知道得九点多了,他侧了个身,没再动。见一柱阳光从前窗那个圆圆的洞里斜射过来,照在他枕边,很暖。那洞咋这么圆?象有人专门切割过的,也许是为升火装烟筒用的,他想。又侧了下脸,仿佛有麦粒大的东西圪了他,爬起一看,我日,枕头上咋那么多老鼠屎!娘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对呀,逢五排十,这城里大集,今天就是大集,上街,赶集去,买两支夹子,把这臭老鼠一只只夹死。想着,富根一骨碌下了床。

有钱了,前天范姐才给他发的工资,按规定一天扣除一元的伙食费,还有三百多,外加姐给他的二百,共五百多元,其中有四张大票,富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想,当公家人真好,玩也有钱花。在老家,爹把他放了一年的十一只羊全卖了,才四百六,娘卖一天的凉皮才挣8块钱,想到爹娘的不易,他暗想,得省点花,再攒些,给爹邮去。

集,是在一个叫做商业街的地方,东西方向为主,南北着也有好几条胡同,也长也宽,得三里路,比王镇得长四倍。着是热闹,到处是人,到处是车,到处是摊点,到处是声音。富根在人群里挤着,手掏在裤兜里,使劲攥住那大票,后悔不应都带在身上,该把大的放宿舍里。他脖子伸的老长,满处里找卖老鼠夹子的地方,挤了一身汗,还是没找到。这时,身旁一个地摊上,有人拿扩音喇叭在喊:

你今天上集来买菜,

那老鼠在家谈恋爱,

计划生育他不管,

闲着没事就***,

孩子生上一大窝,

咬了被子咬锅盖!

大娘你拿这包吧?这叫“一闻死”是专药老鼠他丈母娘的,要不你拿这包,这包是“粘上亡”是专门管偷情地,乱聚地,还有第三者插足的。富根也挤进去买了两包,三块钱。后又找了个小摊,吃了两笼蒸包,又买了两双袜子,一块枕巾,还在一个“出血大甩卖”的车上,花四十五元提回一个大皮箱去。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卖鼠药的说的那句话,老鼠也有第三者插足的?什么叫第三者?主动破坏人家家庭的才是第三者!不是主动的不能算!

第二十章 大部队回来了

第二十章大部队回来了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306:18:26

没过几天,大部队提前“胜利”归来,范姐和王叔也来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小秋对富根说,他们打了个大胜仗,上边很满意。昨天在局里开了表彰大会,因你们几个在这看院,没让你们参加。今下午咱队里开会,有三人上台发言,小秋说有他。再是每人写出总结报告,总结要上墙,说富根你也得写。富根说,我不会写。小秋自告奋勇的说,我给你写,有什么难的,就写你自己怎么怎么好好守院,从不乱跑乱逛,以队为家,对,还怎么把小菜园种好,为全队创福利,继承你爷爷遗志的话就不用写了。哈哈,根哥,你们在家搞好后勤,也是功臣啊

下午的会开的很短,只一个小时就结束,可就这一小时,许队布置了一大堆新任务,强调下一步的重点是整治胜利山早市,重新分了三个组。富根当前的任务是协助王叔把院里的杂草除掉,把冬青剪好浇水。反过来,又让王叔协助富根把小菜园种好,说这是“四小”建设之一,说不定张局哪天要来检查。最让富根高兴的是,他的检收通过了,以后可能要随队出发,并让富根抓紧利用业余时间学驾驶,以备作专职司机。还说学驾驶的费用先由科里垫付,以后按月从工资中慢慢扣除。范姐也多两个了个任务,一是要她把板报栏换成新的。二是成立了个“帮扶小组”,组长范林青,组员富根。要范老师每天教富根写认二十个字,每月给她二百元,顶了她没出发费的补助。这任务范林青很乐意接受,她知道这是许队照顾她,是为了缓和一下他和丈夫争“副局”位子的紧张气氛,她对许队和大伙说,放心,保证把富根培养成个中专生。临散会,好几个人起哄,说许队,咱队这几次大行动可没在一队面前丢份,会上受表彰的,咱队还比一队多一个,得庆祝庆祝。许队说咋庆祝?又想了想说:好,就依你们,晚上你们去搞只羊来,我们喝两盅,但丑话我说在前头,喝酒可不准闹事!就听下边异口同声地学着个香港腔喊到“是,yes”。

不用花钱,一个电话,羊送来了,是富根杀的,这他很在行。肉是王叔煮的,是地道的沂联吃法。傍晚,院里灯火通明,大锅就架小菜园挨着水池的地方,微风一吹,那羊肉的鲜香气儿,满处里飘香。范林青在锅前烧火,见富根和他们从食堂里往外搬桌子,喊道,“富根同志,再给我抱点柴禾来”富根放下手里的活,抱了些干树枝放在她面前,听范姐小声对他说:“今晚你不准喝酒”。“咋了?”富根问。范姐皱了下眉头说“还咋了?许队让你学车不是吗?开车就不能喝酒,你才通过检收,他正在考验你,知道不?再说,从下周一开始你就跟我学认字,我可不想收个酒鬼做学生!没看电视上讲啊,凡酒鬼的后代都是低能儿,以后不想娶媳妇了?等会把你宿舍我的那个保温饭盒洗干净拿来,今晚我用,听见没?”富根说“听见了,还是范姐想的周到”。

肉还没熟,三张小方桌在院里南北着并排摆开,周围放了一圈马扎,许队坐在最北,坐北朝南,是主陪。杨副队在最南,坐许队对面,是副主陪。主陪的左右两侧是主宾与副主宾,依次按职务或年龄往下排,这是当地风俗,不能乱。许队招呼大家坐下,大伙却在为主宾与副主宾的位置,你推我让,谁都不肯坐。许队说,“别让了,谁不吃羊肉来?不吃羊肉的举手”。有两个举手。许队接着招呼王叔和还在锅前烧火的范林青道:“老王,肉火候还不行是不?”王叔说:“还欠点”。许队说“那你去食堂,再炒两个小菜,有不吃羊肉的”。又对范林青说,“你过来坐吧,让你学生去替你加柴”。范林青说“不用,我在这就行,让富根先坐吧”。许队说“也好,那这两个坐谁都别坐了,给老王和林青留着”。大家这才坐下。

富根坐在南边杨队的旁边。“还缺一个,谁没来?”许队问。“涛子回家了,说借明后天大小礼拜去济南,给她老婆看看”杨队说。“看啥?还没种上?谁的事?”许队又问。“他说他老婆的管管不通,是他老婆的事”,杨队说。“嗨,这个烂涛子,早说找咱啊,我是天生的种地好手,十分钟保证给他老婆种上,搞好了还是双胞。大伙听好了,凡以后谁不会种地的,找我,我不收费,就当尽义务”张丰远在一旁插嘴这一说,引起一阵哈笑。许队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看看在那烧火的范林青,张丰远心领神会低头吐了下舌头。

这时有人提议,说上菜还得等会,要不趁这空再打两把牌?许队说,“别了,没那么多时间了”,看了眼富根问:“陕西吃羊有这种吃法不?这可是沂蒙名吃”。富根说,“肉的煮法不一样,他那里锅里不放树根,汤要泡馍吃,桌子不能并排,要拉开了圆坐,这样象是?”许队问“这样象是什么?”富根说“象蒋介石开会!”。哈哈哈,又是一阵笑。许队说,“富根说的也是,大伙若每人再把个人的帽子放在桌前,坐直了,更象,那我今晚就是将委员了?”大伙又起轰道:“不是,不是,你不是蒋委员,你是许委员”。笑声引得林青也朝这看了一眼。许队又说“富根啊,咱这,这种吃法准比你老家里的吃法要好,不信,等会肉上来你尝尝。其实还有一种更好的吃法,就是事先准好一条十斤以上的大鲤鱼,收拾好以后,待大锅羊肉快要出锅了,再将鲤鱼切片,放进羊汤里,那时,你再尝尝那鱼、羊肉,你再喝口那汤,那叫才一个鲜呢”。许队讲到这里,看了大伙一眼,说:“兄弟们知道这‘鲜’字为啥这种写法了不?鱼、羊相合才叫一个鲜!这是满汉全席中的一道菜,只不过寻常百姓家一般不这样吃,老百姓吗,不过年不过节的,那能舍得随便杀头羊吃?即使有羊也有鱼也不会合在一起吃,怎么也要分开的做,穷吗,要是伺候个客,分开了做,也算作两个菜,摆在桌上好看相”。大伙听得这话有理,都点头称是。有的还说,咱再吃羊时,一定想着搞条大鱼来。小秋说“田庄刘汉子早市卖的鱼,没有在六斤以下的,十斤以上的也有,下步咱就搞他下”。张丰远说“他那鱼不行,都是养殖的,要搞就搞商业街麻老三的,他那野生的多”。小秋冲丰远说:“你那不是惹事吗?商业街是一队的地盘,忘记上次为一把韭菜,你差点吃了一队人一称铊了?”丰远有点生气,瞪着个眼要和小秋理论,这时许队说:“都别犟了,你看,菜行了,老王端肉来,倒酒,开始”。

酒过三旬,大伙的话多了起来,你争我吵,秩序有点乱,许队嚷道,停停,大家停一下,咱们是穿制服的,准军事化管理,做啥事也不能乱,该进行的项目都进行完了是不?下一步我们不再自由交叉喝了,我看那样非打起来不行。这样,从现在起,一人讲个故事,要短小精悍,还得能逗大家乐,从杨队那开始,我收尾,讲不上来的或是讲了大伙没笑的——喝酒!大家同意不?“同意”——那声音很高,大伙象在一起喊口号。有人问讲“浑”的行不?许队看了下旁边的林青,还没答话,林青说:“许队呀,我不喝酒也不会讲笑话,快一月没见到大家了,也挺想你们的,这样,你们讲你们的,我吃我的,井水不犯河水”。许队说,大家看到了,我们的林青,态度很明确,大家只管讲,杨队开始吧!抓紧开始!

大伙的眼光都集中在了杨队身上。杨队说,讲点啥呢,一边寻思一边把手里羊骨头放下,想找个擦手的东西。这时王叔见状说:“杨队你讲你的,我给你拿擦手的东西,拿点卫生纸去”。杨队说,对了,王叔这句话倒提醒我了,就给大伙讲个关于卫生纸的故事吧——说有这样一对朋友,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农村,酒量都很大,只要在一块喝酒非得要比出个高低来。一天,农村的到城里来找他这朋友玩,城里的朋友热情接待了他,还专门找了几个酒量大的陪他。落坐后,农村的朋友见每人桌前放了一摞餐巾纸问,这是做啥用的?朋友答,擦嘴用的。后来这帮人又反过来去农村的朋友家喝酒,菜都上桌了,农村的朋友见桌上没有那种叫餐巾纸的东西,他要面子,便咋呼老婆说,孩他娘,你快去买点餐巾纸去!朋友们说,别了,又没外我,让嫂子拿点卫生纸来一样用。那嫂子说卫生纸昨天刚用完,丈夫说,那你就去小卖部买,那女的就去了。你说巧不?这次小卖部里也刚好没有了,那卖东西的以为是这嫂子自己用,就推荐说,新来的卫生巾更好,比卫生纸好用,都是消过毒的,那女的当时还没见过卫生巾,丈夫自然也没见过,想也是,就卖回来在每人面前摆了一块。杨队说到这还用手比划着强调道:不是象鞋垫样的那种,是防侧漏的,两边还多了下小翅膀。这时桌上已经开始有人笑了,杨队继续往下讲:城里的那朋友看看这卫生巾,再瞅瞅和他一起从城里来的那些朋友说,“兄弟们,看来这回咱们可惨了!谁要不喝到吐血,是不让走了!”哈哈,大家笑了,范林青笑的不行,边笑,瞅人不注意,朝富根挤了挤眼,好象想起了富根用过的“鞋垫”。

杨队左边是小秋,右边是富根,小秋说该轮到富根,富根说该是小秋了,一个说应顺时针转,一个说应逆时针转。许队说,“你俩别犟了,富根啊,今晚不喝酒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小范,一个是你,小范不喝酒、不讲故事还有情可愿,你个大小伙子竟也不喝?还想连故事也不讲,那可不成,按太阳轮转,富根你讲,讲不出来喝一大杯”。富根很是难为情,说“这真的不会”,见大伙嚷着要灌富根,林青忙解围道:“这样吧?俺俩不是一个帮扶小组的吗?这回就算我帮他,我也不会讲笑话,给大伙猜个谜语吧,猜出了,让富根喝,猜不出来,大伙一起喝”。许队说“也行,谁让人家是师徒关系来着,那你就说吧”。范林青清了下嗓子说:“白棍白棍,(山东口语中,棍都是读作贵)两头子透气,用手一抓,往腚里一插!猜吧”。大家都笑了,有的说,“这谁猜不出来啊?结过婚的都能猜出,是那个”。也有的说,“我的范姐呀,你可真行,那东西不应是叫白棍,应叫黑棍,你见过有白的吗?就欧洲人的也不白哟,都是黑的,非洲人那个就更不用提了”。还有的说,“现在啥年月了,不结婚的也能猜的出,现在这青年,爱都不等恋完就敢上”。林青嚷道:“你们别胡思乱想了,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下三烂。这样吧,这个猜不出,我再给你们猜个,两个一起猜”。接着说“煮着不能吃,熬着不能吃,一边烧着一边吃”。她又补充道:“这两谜语其实都是一样东西,猜不出来,大伙喝酒,可别怪我!富根,你给他们一人点一颗一烟,让他们抽着,好好想想”。富根便拿了烟,照范姐说的做了。大伙有的朝天看,有的低头想,一边念道着——白棍白棍,两头子透气,用手一抓,望腚里一插!煮着不能吃,熬着不能吃,一边烧着一边吃。是啥呢?有的又问,“范姐,你再提示一下,你说往腚里一插,这腚是男人的腚还是女人的腚啊?”林青说,“是,不是腚,男人女人的都一样”。那问的又说:“可不一样,是女人的还算正常,若是插男人的那不就成同性恋了,那就***了”。“闭上你的臭嘴”范林青娇骂道。猜了许多,她老摇头说不对。最终都承认确实猜不出来了,让林青揭迷底。林青说,“你们手里拿着的就是”!大家一看是——烟,都叹了口气,认输了。乖乖地在林青的监督下一人喝了一杯。富根算逃过了一劫,暗地里想,他范姐可真行!

一个故事,一阵笑声,一阵笑声又接一个故事。范林青在一个适当的时间,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跟许队说她得回家了。许队安排富根,说天太黑,你小子又没喝酒,去送送你老师,并叮嘱一定得送到家。说这话时,许队舌头有点发硬。富根应着,见王叔也起身离坐,瞅人不注意,递给范姐那个保温饭桶,里面装了满满的羊肉,还说是他提前就给她准备好的。富根很快回来,一路上想着范姐的嘱咐:“说单位里的人都回来了,以后她不会单独给他打电话了,有些事也不能当面和他说了,她办公桌上新放了个台历,让富根下班后,每天注意一下,看哪页上画了圈,就让他哪晚上来”富根记在了心里。进了院,他见还有人在讲,有人在笑,有人在喝,有人在闹。小秋啥时躺到桌底下了,没人理会,他把他扶起,背回自己的宿舍。

第二天八时许,富根把小秋送到院门口,回来和王叔打扫“战场”见马扎腿断了两个,筷子折了三根,酒瓶碎了一个。王叔又把大锅挪回了食堂,用塑料袋装了些剩下的肉汤,回家了,院里又成了他一人。他知道“大部队”回来后,这周六周日就不用他守电话了,还是上西山那棵柿子树那去玩,他总觉他与那树有种特殊的感情。

第二十一章 忘年之交

第二十一章忘年之交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404:14:43

西山顶上的草,还是很柔很软,只是比先前他来时返青了许多,还没到那柿子树,就又听有人在坳里唱,还是那沙哑的声音:

说我诌,我便诌,大年五更立了秋

俩口子商商量量的打黑豆

一场黑豆没打完

哎哟,出遛遛遛,养活了一个黑丫头

爹也愁是娘也愁

爹愁着给那黑妮找婆家

娘愁着给那黑妮梳油头

急得的黑妮说了话

爹甭愁,娘甭愁,到明天

俺挎上黑筐子,带上个黑镰头

去到黑坡挖黑菜就碰到黑小放黑牛

富根听着好听,比皮影戏里唱的好听,就循声而去,坳里,还是那老者,一个人,一张锨,边刨边唱。快到那老人跟前,听的更清了,老人并没发觉他,富根不忍心打断那唱词,找了个石头就地坐下,那唱仍在继续。

那黑小,黑鞭杆、黑穗头赶着二十四头黑牤牛

黑小冲她挤黑眼,黑妮冲他点黑头

两个黑嘴对对一块一起滚下了黑水沟

哈哈,唱的好,富根一笑,那老人停了,抬头朝这看来,“小伙子,你是?”

“我是从山下来的,就在河那边上班呢”。富根见这老人身着打扮很是干净利落,脸刮的净光,稀疏的白发整齐的向后疏着,鼻子上架了副眼镜,人很瘦,身子很单薄,从眼神上看,精神很好。“爷爷,您唱得真好听。你一个人在这种地?”

老人用脚蹬了下那锨,让它立在地里,朝富根走来,边走边说:“谈不上种地,我是在玩呢,权当锻炼身体是了,这顶上没人,唱一唱,自己听,要不人上了岁数,耳朵聋的快”。说着坐在富根的身边。从兜里掏出包烟抽出颗递给富根,富根摇头,说不会。老人说“不会更好,这不是个好习惯,可我吸这年头太久,不好改了”。老人自己拿又出一颗,掏出大烟斗,把两颗烟上的纸一起除去,将烟丝倒在另一张小纸上,揉了揉,揞进斗里,用火点着,慢慢地吸。富根见老人点火时,右手没有手指,只是个圆肉疙瘩。

爷爷,您今年得六十多了吧?

哈哈,小伙子,我是从不留胡子的,我要把胡子留着,你得说我八十多,嗯,六十多已过去十年了,我今年七十出头了。这周边象我这岁数的有的是,但现在耳不聋眼不花还能种点地的,不是很多。后村有一个比我还大十来岁,赶着十几只羊还天天能上山,体格比我强,他才算真正的耳不聋眼不花,我眼多少有点花。富根想,“比家里的毛四爷要小些,四爷要活到今天,也该八十多了”。

他们很快聊了起来,也许是“地广人稀”也许是“同病相怜”,一老一小俩个孤独的人儿聊的很投机。

言谈中,富根得知,这老人姓范,和范姐一个姓,他也并不孤独,已四室同堂了,家里人大多也在这城里上班,他不喜欢城里,嫌太闹,也不喜欢在山下的老家,说村里事务多,事杂,鸡飞狗咬,孩哭娘吵,邻里长短,没有这里清静,别看这里只有水,没电,除了冬天山上冷他回山下住,一年里,有三季要在这里过。他也有老伴,在老家和孩子们在一起,是个“小半脚”,上山不方便,不愿来。孩子们也孝顺,多次劝他别在这住,怕人说三道四,说不孝敬,都被他训跑了。他说他死就埋这,这是他重生的地方。现在也没人敢再来劝他了。今年春一开,又搬上来了。他是个文人,领富根去他的土坯房里看了,满屋子字画,他说这不值钱,都是自己写画的,值钱不值钱,他不在乎,只为有个兴趣爱好,他喜欢。他是大学生,是老牌的大学生,解放前的,那会在天津上学,书没读完,工运和闹***那阵,他是什么学生会的成员,要捉了去坐牢,就跑回家来了,跑到河北时,遇到战事,差点被飞机炸死,不过,那一炸也有好事,他拣个媳妇回来,就是他现在的老伴。老人讲这话时,又纠正了一下,说不应是他拣媳妇,而应当说是媳妇拣了他。

富根想,这老俩口都是“残疾人”吗,一个右手没了指头,一个还是个“小半脚”就问:爷爷,你说家里的奶奶是个“小半脚”,这“小半脚”是咋会事?

爷爷说,缠脚的女人哪,在十几岁以前就缠好了,但没定形,后又放开了,这叫“小半脚”;缠了一半就不缠了,但人到了岁数,脚定形了,也就是没缠好的叫“半小脚”。这两种脚虽是叫法不同,但都差不多,反正走路不好使。嘿嘿,我和你那个奶奶呀,也算是半个残疾人吧,一个脚不好用,一个手不好使,一个是被动的,受封建势力迫害的牺牲品,一个是主动的,为人民的解放事业做贡献的见证,哈哈。

富根喜欢这个老人,开朗,豁达,和善,象老家的毛四爷,能给他讲古,比毛四爷知道还多,不管千年的皇帝还是现在的政策,国内的国外的,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这老人也喜欢富根。说现在象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这社会上的人,缺的就是他这种诚信和忠实。让富根有空常来他这玩。当知富根不识字时,老人好象有点失望,但又说,学东西永远不晚,他让富根一定得学文化,说现在和将来,没文化是无法正常生存的。还说只要有决心,没有做不来的事,并举了例子——他右手没了以后,没法握笔写字,就开始训练用左手写,没过多长时间就写的很好了

富根为在山东又认识了个象毛四爷的老人而感到高兴,但当老人说他诚实时,他心里有点发慌,因为他对老人撒谎了,虽然是为范姐撒的谎,虽然是范姐让他撒的谎。老人问他口音和在哪上班时,他也没说实话,这有他的苦衷,范姐嘱咐过,干城管这行,很多人不理解,特别是老百姓,看到干城管的就烦,以后不在班上,出门一定要穿便装,这样晚上出个门时不容易吃“黑砖头”。人问你干什么工作时,你就说是化肥厂工人。还说要快学当地话,外人问到你老家是哪时,就说是当地的,口音不对是你以前在陕西打过工,如说实话,是外地的容易吃亏。他就是那么和老人说的,当时是怕老人也烦干城管的。

后来,富根就上这来的多了,竟和这老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老人也教他识了不少字,还给他讲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有些道理和毛四爷讲的一样,象做人首先要知好歹,辩是非,讲道德,明伦理,识大局,算得失有的不一样,毛四爷说乾坤分三层划六类,范爷爷说不是这样的,说那只是人的一种信仰,是佛学上的东西,是宿命论,乾坤等同与宇宙。宇宙的一切是物质组成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昼夜是咋来的,四季为何这样划分,他从星系讲到太阳,从太阳讲到地球,从地球讲到猿,从猿讲到人从宏观讲到微观,从客观讲到主观,还告诉富根,有些东西你不懂,就不要硬来,要看人家懂得的怎么做,如你不知道是谁懂,就跟潮流,当然有些事情也不能盲从,往往有时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人的一生是曲折的,成长是一种抗争,人会经历好多个第一次,这无数的第一次里,包含着喜怒哀乐、成功失败。尽管富根听不很懂,但冥冥中还是明白了不少。他记得最清的是范爷教他那首叫打油诗的唱词:

洒色财气四堵墙,

世上人儿里面藏,

谁要跳出此墙外,

终生幸福寿延长。

第二十二章 沙发上的疯狂

第二十二章沙发上的疯狂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506:13:25

这些天来,富根很忙,根据许队安排,他上午搞卫生、干杂活、学识字,下午去交警队学车。忙是忙了点,但他觉得很充实,比一个人老在院里守电话好。范老师也加心用意的教他,有时说他很笨,拼音能背得过,却常写错,有时也说他很聪明,有的字她没教他,他竟认的,不光能读的对,写的出,还能讲出那字的用意。富根想:哼!是范爷爷教的,我可不能跟你说,永远也不让你知道我和范爷爷的交情,不然你又说我笨了。

不知又过了多少天,富根竟自己歪歪扭扭的写了封信寄家去了,信的最后没有此致敬礼的词句,而是一个特别注明——这是富根我自己写的!这种进步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范姐说我笨,我觉得我不笨,这才多少天,我能写四百多字了,虽然“别”字很多。可是呢,学这些字到底用了多少天?看看范姐的台历不就知道了,他数了数台历的页数,一共四十七天,对,是四十七天,台历上不画圈的二十九天,画圈的十八天,十八加二十九等于四十七。

不知什么时候,院里和公路上的杨树叶子悄悄地钻出了头,泛着油光,黄嫩嫩的已有铜钱大小,河岸边簇拥的垂柳,芽苞鼓鼓的,枝条柔柔的,似一群即将发育的少女,望着水里青春脸蛋,害羞的谈论着成人的话题,说笑着,摇曳着。和煦的阳光象是羊戎做的,绵绵的暖暖的包裹了整座山城。知名的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闹着,振动着翅膀沐浴在阳光里。山绿了,天篮了,水清了,人的脖子似乎一夜间比以往长了很多。

一大早,富根把范姐送他的毛衣毛裤脱了下来,觉得浑身格外的轻快,踢了踢腿,伸了下腰,猛地打了几个旁立。从今天开始他不用一早挨门送水了。昨天队里拉了一车饮水机来,除了各办公室留了,还每人发了一台,他和王叔没有,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昨天他和他们出发了,回来时他开的车。杨队说他开的很稳。

昨天张局带了一队的人来参观了他的小菜园。当场表扬了他,还说给二队发个“四小建设”模范简报。

昨天他给家寄钱了,整整五百,爹娘收了肯定高兴。尽管他学车的费用还没扣完。

昨天范姐说从这个月起他有出发费了,虽不是二百,是一百,但他还是很满意。他想:“庄稼汉想用牛,一月一两油”这是许队给咱加油呢,我得好好干呢。

“人生会经历好多第一次,这些第一次里,包含着喜怒哀乐,或成功或失败”范爷说的真好,真对,富根觉得他来山东,也经历好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坐火车

第一次穿制服

第一次开汽车

第一次领工资

第一次搂女人

他想到了范姐,范姐那台历上好多天没画圈了,怎么了?我得罪她了?没有啊?他沉思着,慢慢踱回宿舍。拿了牙膏牙刷出来,王叔叫他吃饭,他没听着,还在想他和范姐的事——第一次,那晚在姐那儿,她先搂了他,他想走,毛四爷说过,姐弟如这样是***,那样不好,他和她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卧室里谁让你叫姐来着?他问那叫啥?她说叫啥都行。他还是想走,总觉得他和她不可能是一个原本的“从”,可他好象听得有另一个声音对他说,要不你试试?得把多一块的肉放进少一块肉的地方试试才行,也许就是那个原本的“从”。最后,他还是决定必须得走,她是有夫之妇,老家里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有的还为这出了人命,但她不让他走,搂着他哭了范姐就是爱哭,只是别人不知道。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来着,是第四次,那次是在客厅里,她将窗帘拉严了,把厅里的两个灯都打开,身子半俯卧在沙发上,让他在后面,象“大角”一样地去做。他那次也不知为什么,一种“久违”的异样的感觉席卷着全身,特别猛。她也异常的疯狂,娓娓娇吟逐变低吼,后而近乎失控,沙发扶手的牛皮被她抓破,富根顾不得辩析她这是幸福还是痛苦,但他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女人身上有一种长期自抑的潜能,这种能量一旦爆发,其力量的巨大,非男人能控他见她一阵抽搐后,回过身子象是用了全身力气使劲的搂着他,还咬了他的胸膛。末了,她竟跪他面前,手里托着他那东西,象发现什么宝贝似的,贴在脸上亲了亲,哭了。还有一次,是第八次,在卧室,她问他,小时候过嫁嫁没?他说过过,她说那今晚咱俩再重温下过嫁嫁的感觉好不?他说“行”,结果是她当妈,他当儿,他仰卧着,她侧搂着他,她让他吃奶,他吃了,吃的她哭了,他问她哭啥,她说是他胡子把她给扎疼了。她三次有两次是哭,她哭的样子很好看,哭的很幸福,可她说的那些让她哭的理由,他觉得过于勉强。富根又想了好多,都没有找到他得罪她的答案。

“富根!几点了,饭都凉了,卫生还没打扫,许队马上就来了,想找训啊”王叔在冲他喊。噢,是,好,富根如梦初醒,牙膏滴在了裤子的拉链上。

第二十三章 画圈的台历扔了

第二十三章画圈的台历扔了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606:29:01

今天轮到一组二组出发,三组学文件,富根在三组。文件是复印的,人手一份,只两张纸,三页半,最后是个公章,这上面字富根能认的多半,但读不成溜,还得他老师念给他听。林青念了遍后问富根听明白了没?富根说明白了。那你说说都强调了那些方面啊?富根说,一是胜利山早市治理速度太慢,二是把一队管的烧烤一条街给咱们管了,三是进一步搞好四小建设。他问范姐,“四小是啥?”范林青还没回答,这时见张丰远闯进来,就对富根说:“这不你张来师来了,你就问问你张老师吧”张丰远说:“有你这老师在,问我啥?”林青说:“富根问四小建设是指那些?”张丰远说:四小啊,富根这你还不知道?四小就是“小狗、小猫、小秘、小老婆”。“又胡说八道,不安心在你办公室学习,咋来串岗?小心许队批你”,林青冲丰远说。“嘿嘿,想你了不是,提前过来巴结巴结你这将来的局长夫人”,丰远说。林青骂道:“丰远又没正形?夫人谁都能当,局长夫人吗?可没有咱的份”。林青的话虽这么说,其实听丰远这话还是挺舒服的。丰远说:“嗨,这还不是早天晚天的事,徐大队回来就公布了,姐有纸没?给点纸用,软活的那种,上第二食堂没纸了”林青拿了包纸递给他,没好气地说:“知道饭后擦嘴的小朋友还算好孩子!”张丰远很急切的样,没再说话,忙撕了块纸,跑了。富根问:他去第二食堂?哪儿的第二食堂?范林青笑了笑说:“就是厕所,他们都叫第二食堂!哎,富根,你问的四小好象是指‘小板报、小食堂、小菜园’,还有个什么来着?我也记不清了,以后想起来再告诉你吧?”说着起身去拿东西,不小心把桌子上的茶杯弄倒了,水淌了一桌,富根忙帮着收拾,见那个画圈用的新台历也湿了,说,这也湿了,我拿出去晒晒,范姐看眼说,“算了,都湿成这样了,别晒了,没用了,扔了吧”。富根听范姐说这台历“没用了”,觉得不是很对,就抬头看了眼她一眼,见他范姐坐在桌前,低头摆弄她手上的一个戒指,表情怪怪的,就没吱声。

收拾完桌子,范林青站起来说,“这屋里怎么这么闷的慌?”富根说,“那我把窗子打开”。范林青说“不用了,你帮我搬着那两盆花,咱去浇浇水,再往菜地那给它加点好土,顺便去换换空气”。俩人收拾了下桌子一同出去了。

小菜地里,充满了生机,绿油油的一片,小葱儿长的最快,王叔用它拌过好几次凉菜了,芫荽也快吃得着了。范姐看看这菜地夸了富根几句,说这都是他的功劳。富根说,王叔也干活来着,也有王叔的功劳,你是管后勤的,也有你的功劳,范姐说:“那是两码事,主要功劳还是你的。哎?你今天看到刘涛挨熊了不?”“没看到,可听说了,许队为啥熊他?”“犯错误了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不犯点小错?只要别犯大错就好,姐就犯了个大错”。“姐,你犯啥大错?许队知道不?”“不是,这与单位上无关,是咱俩的事”。“咱俩的事?别人知道了?我谁都没说啊”。富根蓦地下站起身,慌慌张张地问。相反,林青倒一脸淡定,不紧不慢地说:“不是,现在没人知道,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那姐你啥错?”范林青长叹了声说:“姐上中专的时候,有个男同学,老追求我,我们就约好,现在还是学生,等毕业了,再恋爱。他聪明,勤快,我很喜欢”。“他不是徐队?”“不是,徐长龙才读到高中”。“那你那同学变心了?”“也不是,还没等毕业,他死了,是车祸!可他长得象谁?你猜”。富根说“象徐队,象俺徐哥?”。“不是,象你!”“象我?”富根楞了下。范林青说:“除了他没你高,你没他白以外,到处都象。你刚来时,我还以为他复活了呢?所以才有了咱俩的缘分可我没想到”说着掏出个小药盒来叫富根看,“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富根说“是拼音”。林青道:“不是拼音,是英文,对呀,英文你看不懂。这药盒上的说明是怀孕后不准行房!这是保胎药,进口的”她悄悄地说。富根问“你是说这在咱之前你怀孕了?”范姐点点头,说“你徐哥临走时还特地嘱咐我要保养好身体,一切为了孩子,可我从看到你就孩子一天在长呢,再那样对孩子没好处,哎,都是姐的错,以后咱还是做咱们的好姐弟行不?”她说这话时头埋的很低,声音也特别的小,脸上一幅极难为情的样。“那是,那是,我觉得老这样也不好”,富根不是很情愿的说。“富根啊,说实话姐是真心的喜欢你,特别是你那种诚实的样子,也不是仅仅因为你和我那同学长的象,只是觉得这样太对不起老徐和他的孩子”。她在说“他的孩子”这几字时,语气好象特地重了些,象是让富根明白,这孩子与你无关。“姐,你对我好我明白,不是你和徐哥帮我,我还能有今天,说不定检收还不合格呢。我不是说过吗?以后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那我现在怀孕的事你也不能告诉别人,你长龙哥正准备提副局呢,别影响了他”,富根虽觉得这生孩子和提副局该是没多大联系,但还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好了”。林青说“除了你我,任何人不能说。我先回办公室了,你自己弄弄这花吧”。“行”,富根又是点头。

范林青回到办公室,今天是和局里对帐的日子,她没心思干,想自己身上超了好几天了,还没来,用测试纸测过,是怀孕的征兆,可她没呕吐,也没想吃酸的东西,更没去医院确诊下,身体也没什么异样,她拿不准,后悔瞎编的那话和富根说的有些早,最后她决定还是去趟医院再说。想到这,她拿起电话和许队打了声招呼,“说下午和明天有点事要处理,请个假”。又和局里打了电话说家有急事,对账的事后天就行。局里人说让她忙,对账晚几天没问题。放下电话,就走了。

富根把那花搬了回来,正好碰到许队,许队说,正课时间你不好好学文件,你在弄这个?学东西对你有多重要你知道不?富根没敢应声,想赶紧回办公室,又被许队叫住告诉他:“你去和老王说一声,中午饭别做那么多人的了,只做你仨人的就行了,通知我都下了,中午大家回自家吃,大伙回来吃晚饭,要提前做,下午四点半准时开饭”。富根忙把花临时放在走廊里,跑着去门卫。王叔的屋里还有个人,是送报纸的,富根问有我的信不,从陕西来的,那人说没有。他把许队的话和王叔重复了一遍。王叔说,“看来有大行动了,这晚上行动,就是要搞烧烤一条街”。富根又对王叔说,“饭也别做仨人的了,我看范姐骑车走了,只做咱俩的就成”。他还想,范姐怀了孩子,可能嫌这里的饭不好吃,没营养,回家自己做。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喜欢他那个同学,我只是个替身?怀了孩子还和我做?那就是喜欢我。怪不得她老爱在上,让我在下,是怕压坏了老徐的孩子?不对,还是她在下边的时候多。“富根,你自己在那咕哝啥?”王叔问。“没啥没啥,我想我给家寄钱了,咋还没回个信?十多天了”。

第二十四章 世上男女是咋来的

第二十四章世上男女是咋来的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723:21:51

(作者说明:本章节应在十九章之前)

又过几天,王叔来了,只一上午的功夫便和富根把菜种完,接着又走了,这院里又成他一个人。他没去办公室,从食堂拿了把椅子,在宿舍门口,靠墙跟坐了,晒着太阳,望着院门发呆。

按农历算,今天是四月初一了,四月初一,是毛四爷的生日,他要是还活着,我就和这里人一样,给他买个生日蛋糕,要大的,有奶油寿桃的那种。人太不撑混,太快了,算起来,四爷走了整整九年了,富根想。

他记得九年前和四爷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在围岭。和以前一样,等羊四散了,四爷找了个土堰坝,把大鞭一扔,将老羊皮袄顺堰势斜铺开来,面向太阳半躺着,从怀里掏出他那老酒壶,拧了盖,呷一小口,自语道,“神仙啊!”又坐起来,示意富根靠近点,从身边的挂袋里,拿出三个油纸包打开。一包是切好的猪下货,一包是干炸的花生米,一包是粘芝麻油香点心。富根问,“四爷,今天咋了,不过了?”四爷说“嘿,今天是四月初一,你四爷的七十六大寿,来,过不过再说,咱爷俩喝一壶,”说着把酒壶递给富根。富根接过来也学着四爷呷了口,舌头便伸出老长,啊啊地说:“太辣太辣,我不喝!”四爷说:“你个鳖娃子,不喝?那你就吃点心”。富根知道,每到春末,是四爷最有钱的时候,这季节羊脱毛,四爷攒下的羊戎能换钱,再加上羊配和卖羊粪的钱,他手头上比以往宽裕的多。

那天中午,四爷高兴,平时他两天才喝一壶,这回一次就喝上了。不知是让太阳晒的还是让酒力拿的,四爷的脸紫红紫红,对富根说:”娃子,你四爷如今有酒喝,有肉吃,想干就干点,想睡就睡,这自在日子,象不象神仙?”富根没应声,只看到四爷的老羊皮袄被扯了个口子,心想回家再让娘给他缝缝。见富根没应声,四爷又自语道:“象神仙,可不是神仙,得道才能成仙,我这辈子,也没得什么道,看来只能变鬼了”。又转而问富根道:“娃子,若四爷死了,你想四爷不?”富根说“你死不了,身子还硬朗的很,你已过了七十三了,你不说,过了七十三再奔八十四吗?”。四爷说“嗯,看来,四爷是奔不到了,你四爷今年觉得明显不如去年”。富根觉得也是,四爷比上年走路慢了,脚老离不了地,明明前面是平平的路,他老象是怕脚踏空的样,眼神也没那么亮了,眼珠儿略有点发蓝,眼角上常挂着眼屎,尤其是喝了酒以后。可他不愿听四爷死不死的话,他喜欢四爷,他不能让四爷死,就转了话题问:“四爷,你说神仙,天上真的有神仙吗?”四爷说:“有!乾坤分三层,划六类。三层是天、地、人,也就是天庭、凡间和阴间。天庭为神,凡间为人,阴间是鬼;六类就是神、仙、人、畜、鬼和魂。神、仙和鬼、魂占两头,人、畜在中间。人畜在中间最不好混,要吃斋,要念佛,要行好,得道才能成仙,成仙后再修炼上几千年才能成神。《白蛇传》里那个小青,只修炼了五百年,比起白娘子来,功力上就差好多啊。成神后,还得分级别,神又分九等。如作恶多端,心不从善,就死后变鬼,鬼在阴曹地府,按名册功过量刑,经十八层地狱改造后,再返回人间,改造好的变人,改造不好的就变畜。”富根问:“照你说,四爷,咱们放的这羊都是些没改造好的鬼了?咱这是放了一群鬼呀?”“哈哈,哈哈,你个鳖娃倒真会问,也许是吧”,四爷并不很肯定。

天上的神仙也有男有女吗?电影里演孙悟空放马,有没有放羊的?和咱一样,富根又问。

四爷没有立即回答他,捏了个花生米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反问道:“娃,你知道这世间男女是咋来的?”

知道:是娘生的呗!

那娘是哪来的,娘的娘是哪来的?

这个吗?对了,四爷,是一个叫夏娃子和个哑嗓子的姐弟生的,她们姐弟成了亲,生了好多娃,前年咱村里来演皮影戏时,那戏里就这么唱的!

放你娘的屁,姐弟怎能成亲!那不成了***?你见过谁家有姐弟成亲的?再说那戏文里唱的也不是叫“哑嗓子”,“是叫亚当子”!

我老听唱的是哑嗓子,那四爷你说这男女是咋来的?

好,就让四爷给你讲讲。可我讲时你不要插话。富根点了点头,四爷终于又给他讲古了,好几天都不给他讲了。

四爷说:老早老早,比老早还早的以前,这地上是没人的。可天上有一种叫“从”的东西。说着折了根木枝儿在地上写了两个并排的人字,这个字念“从”。你个鳖娃,让你念书你不念,不认得了吧?这字还是我在你家府上,你爷爷教我的,就念“从”。一天这“从”啊,也不知犯了什么严重的天规,当头的惩罚他,要把他沿中间劈了。

那头是谁,是如来佛吗?怎么这么厉害?

***娘,不是不让你插话吗?如来,行善,不杀生的,不是如来,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要劈人了,不是,是要从中间劈那个“从”了

对,要劈他,可那个“从”的那些同伴,下不得手,朝中劈了一半就向上报告说,劈完了。但被那头知道了,那头很生气,就连这同伴一起都要劈了,还安排上专门监督的,从上到下劈到一半,倒过来,再劈,等到中间只有一点连着了,有人问头,这样行不?头说,不行,你撕也得把他给我撕开,就这样,一个好端端的“从”就被撕成两个人了。说着,又用木枝儿在地上他写的那字中间划了一竖,把两个人字隔开。接着说:因为是撕开的,这两个人,一个中间就多了一块肉,一个中间就少了一块肉,不管多一块的还是少一块的,都统统扔下凡来,多一块的就变成了山,少一块的就变成了水,从此就有了山水!

那还是没有男女呀?富根又问

别插嘴!这山年久了便透出一种阳刚,这水年久呢,就透出一种阴柔,这阳刚和阴柔慢慢地就形成两种气,一种是天气,一种是地气,一种变成了男人,是多一块肉的变的,一种变成了女人,是少一块肉的变的,这就有了男人和女人。这男人和女人老想在一块,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想和早前一样成为那一个“从”来着。现在男女要成亲,都是为了还原那个“从”。男女结合后,男的要把他多的那块肉放进女的少了一块肉的里面试试才行,这一试就成了夫妻。有的男女那样做了,却成天家打仗,合不来,那说明不是天上那原本的一对。有的呢,却能恩恩爱爱,常厢厮守,相伴到老,那就叫绝配,是最原本的那一对。有的双方都没有找到对方,那叫缘分未到;有的遇到一起了却又分开,那叫有缘无分。这男女的事啊,双方情愿才行,不能乱试,乱试,就违了道,坏了德,甚至会伤及人命;更不能硬试,那些硬试的就是犯了,无缘无分的,是要坐局子的!情爱这东西是有生长期的,就象清沙那棵树上的柿子,不到时候,你摘了生啃,发“涩”,没味的,等到熟透了,那才叫一个甜呢。为啥爷爷前阵子说你那东西长大了,能活糊糊了?能活糊糊了,就说明你长大了。这糊糊是有用的,是为了把两个人合在一起粘成一个“从”用的。越是两厢情愿的,这糊糊就越是粘的结实,不然怎么粘也是粘不到一块的。有时候,不是男的不愿送糊糊给女人,就是你硬是送给人家,女人也不要。能粘到一块的白头到老的一对,便能粘出好多娃来,这娃就是男女的连心肉,这一对是最好的,也是爷爷说的那种上苍原本的一个“从”的,就是绝配!有些男女既是生了娃也可能成一辈子仇家,那只说明他们的“身”相合而“神”相离,那也算不得绝配。明白没你个狗娃子,嗨,***娘,光和你乱扯了,忘喝酒,来,我喝,你吃

俩人嘴上忙活了一会,富根又问了四爷好几句,他不理,只顾喝自己的酒。富根实在憋不住了,就靠在四爷老羊皮袄上,过来夺他的酒壶,放高声问:“四爷,别喝了,四爷,那你,你说说,你到现在怎么也没找到你的绝配啊?”

四爷没答话,把粘在胡子上的一根草叶儿摘掉,扶了鞭站起,双手倒背,眼凝视着远方。这种景象富根先前也见过一次,是毛四爷那次说毛主席来着,四爷说,他姓毛,我也姓毛,他是大个子,我也是大个子,他住过窑洞,我也住过窑洞,他当了官,我也当了官,他能力大,当官管全国的人,我能力小,当官管全村羊。说完哈哈笑了。这次四爷没笑,很是严肃,对着远处说:我的“配”找到了,就在我身边,我也没有“绝”,他也在我身边。

四爷说这话时,声音很轻,但富根能听的到,他也多少明白,四爷说的“配”是指菜园子的奶奶,说他没绝,自然是指他有儿子,没绝后,那“后”就是菜园子的爹。四爷可能就是属于有缘无分的那种。

这时,突然听到四爷冲着天喊,“花花”——我心里有你,我心里只有你,这一辈子不能在一起,下辈子我等你!四爷这一嗓子,喊的富根心里怯生生的。他走过去,使劲地抓住四爷的手,把身上随带的水葫芦递过去说,“四爷,你喝口水,坐下歇歇吧,今天是不是喝多了”四爷转过身来,把富根轻轻搂在怀里,花白的胡子抖动了好几下,声音哽咽地说,“娃啊,四爷没喝多,四爷再喝半斤也醉不了,你四爷这辈子,最信任的人,眼下只剩下两个了,你是其中的一个,别看你年小,我信得过你,爷要托付你一件事,爷知道只有你才能把这事办好”。这种气氛让富根心里很难受,一双热泪瞬间流了下来,哭着说,“四爷,你别吓我,有什么事,你说吧”。四爷说:“看到我皮袄那堰边露着的几块砖来吧”富根说:“看到了”四爷说:“那砖底下有东西,若有一天我走了,你就把它挖出来,交给菜园子的奶奶,就说我给她留下的,挖三锨深就到,我不走之前你千万莫动它!能做到?”富根哽咽道:“能做到,四爷,你放心,我会做好,四爷你别这样,你不会死”。四爷说:“还有几件事,爷也得和你说说,你爹娘对你不错,你虽不是他们亲生,以后得孝顺,这是一,二就是你姑,我把她埋在冯家岗子上了,你亲爹要饭时死在青沙河子那棵柿子树下,那庄上人就把他就地葬在那儿了,你娘也死在哪,埋那里,爷不知道。也有的说你娘也是在那棵树上吊死的。等一天你长大了,有本事了,要把你的亲人葬在一起,让他们团聚!还有,你爷爷是刘黄麻子帮他逃跑时,被部队打散了,你爷爷和你小奶奶,也是你的亲奶奶在一起,我也是听说的,下落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地是河北省,叫东进桥的一个地方。本来我们一起是要去南京的,人被打乱了,为了活命,我只好带着你爹和你姑又往回逃,要了两年饭才回到家。你若找到他们尸骨也要把他们弄家来。这三嘛就是以后长大了找婆娘,一定要找一个对眼的,能疼爱你一辈子的人,不是这样的,宁愿一辈子打光棍!”四爷说是讲几件事,其实说了很多很多,富根只是频频点头。

末了,四爷蹲下来,示意富根也蹲下,指着脚下一敦油草对富根说:“娃,看到这了没?这是四月,这草中间鲜嫩的绿芽就是你,这边边上的老掉了的黄叶就是你四爷,这些半老不黄的还和你连在一起的,就是你现在的爹娘”。说着,他把周边的老叶子捡了些,随手往空中一扔,那叶子便一片片飘走了

那天,是富根最伤心的一天。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只要再和四爷在一块,就老想用羊鞭栓在他腰上,怕他突然跑了

富根想着想着,心里很是难受,眼里不觉又湿润了,他不想再往下想,起身把椅子放回食堂,向办公室走去。

第二十五章 八年“炕战”终有果

第二十五章八年“炕战”终有果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906:44:36

范林青没有在本城医院里做检查,而是打的去了邻县,当晚就回来了,结果让她又惊又喜又怕——她有了,千真万确,大夫说一切正常。她一个人在家,静静地躺在床上,双手拿着那些化验单,看了又看,一双热泪顺脸颊淌了下来。她等这消息等的太久了,八年啊,不,是八年零四个月,她惊的是,没想到这么快。喜的是,今后不会再因为孩子,而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了。怕的是,那老徐,虽是暗示她某些话,可事到如今,有了结果他能否真的接受?还有以后,他能和这孩子相处的来吗?但不管怎么说,是自己红杏出墙,还是对不起老徐。转而又想,这八年多,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她也从没有背叛过他。远的不说,就是在做检查的时候,人家都成双入对,她一个人楼上楼下的跑,那滋味谁受得了。再说,你个徐长龙,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也骗了我八年,你小时被驴踢了是咋的?个又不矮,家什连人家的一半都不如。在富根身上我才真正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即是不是为这,你那精髓的成活率也老不达标,就差那么一点,你却不吃药了,真是不争气的东西!这以后想着想着竟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近几年,一些关于徐长龙在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的花花事,也曾零零星星或多或少的传到她耳朵里,她并不太信,也没太在意,她知道丈夫不是那种人,只不过是酒后无德,某些事做的有点过头罢了,再说我们谈不上至死不渝,但也算是相濡以沫,俩人除了为要孩子,几乎没红过脸。

其实,范林青对丈夫的评价还算客观,说起来徐长龙算不上是正人君子,但开始也不是寻花问柳之辈。只是她并不知道,在那从未有过的和谐过程中,妻子那种本能的急躁和期望的眼神,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更迫使他每次都在“皮软市场”里不能自拔,况且先天的不足更使他没了自信。有时在外做个“酒后英雄”是一种宣泄,一种无奈,他也从未刻意去找过什么女人。只是那次,上边的人来检查,说在这好多天了,想放松放松,他陪去了,他不身先士卒人家无法参与。也是从那时起,只要在外,他才好象找到了自我,找到了自信,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上。这林青并不知晓,只知在家里他总是“老六点”。

不知不觉徐长龙走了两个多月了,这事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告诉他好还是不好,怎么张的开口,说实话?还是再编个故事?范林青实在拿不定主意,不觉中,他拔通了他的手机,她还未说话呢,对方说,亲爱的老婆,想我没?我回家来了,已快到楼下了!

他不说半年再回来吗?不说直到学完后再回来吗?这来的也太突然了,连个电话也没给她打,范林青刚刚把那些化验单藏好,门开了。徐长龙提着个包进来,林青习惯性的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拿了个杯子给他冲了杯蜂蜜水。说先坐会,我给你热热饭,转身要进厨房。徐长龙说,“不用了,我吃过了”。林青问“你请的假?咋这么晚才回来,都九点了,现在还有公共车?”长龙说“我是跟咱县教育局的车来的,没请假,是大休,一人四天。平时一周只休一天”。他端了端水杯又放下,从后面搂着林青的腰,低头贴她耳朵上神秘兮兮的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能行了”“啥能行了?”林青问。“那事啊,不信咱今晚试试”,徐长龙说。林青把他的手从腰上拿开,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眼直直的看着长龙问“八年多不行,你出去了八八***天就行了”?“经高人指点再加上科学调理就行了呗”徐长龙说完又接着补充道:“若是八年前遇到这人就好了,是个老中医,他指导的。”

当晚,林青应付着,也认真体会着,但她坚持“侧位”。说她最近肚子不好受,不让他“正位”行事。他问她感觉怎样?她故做惊讶的说,“是好,真好,比先前强多了,你这次就在家多呆些日子,我肯定能怀上”。他很欣慰。可她心里在说,“比富根差远了,不过也略有点变化,有硬度没长度,一个短枪一个大炮,没可比性,感觉上基本还是老样子”。那晚,她又在偷偷掉泪,他却睡的很香,很踏实。

第二天一早,俩人向单位要了车,买了东西,要回老家看双方的老人。临走,长龙说,我那瓶古井贡呢?咱爸就爱喝那种,林青说,“早让我送到张油嘴子那里去换钱了”。“那才换几个钱?”长龙似乎有点心疼。“你把几千块钱的药扔了都不心疼,就只想着这”,林青说。“我知道那药贵,我走后你没拣回来?”长龙问。“我去拣了,早没了,这些拣垃圾的啥都不放过”。其实林青想,你不吃,别人还不吃啊,早让我偷偷加到汤里让富根喝了,富根也不知道。

和局里账没对起来,差五百,林青翻着账页一点点对,还是没找到。富根说,“你不是给王叔五百来着”。林青说“对啊,这个臭老王,发票忘给我了,这些天光知道在家忙碌他的活了。快,你把他给我叫来”。富根到了门卫上,许队也在那,正和老王说:“从今天起,谁再上你这儿放东西,不管说送谁的,一律拒收!听到了没?”这时又见富根进来,又对富根说,“小范在不”?富根说,“在呢”。许队说“你和小范把昨晚收缴来的那些东西,登记一下,共十一家的,谁来领按每天五十元的保管费收,甭开收据,我就不信制不服他们”!说完气呼呼走了。富根和王叔说发票的事,王叔说,“给她好长时间了,我是在集上碰到她和门卫的钥匙一块给她的,那天她说要到队里来洗衣服的,我去再和她说说,你忙去吧”。王叔脸色也不是很好,可能刚才许队熊了他,富根想。

第二十六章 该、活该

第二十六章该、活该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3006:22:31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林青打电话叫长龙来接她,长龙不来,说才几步远,还接?林青不愿意,他拗不过她就开车来了。车刚停进院里,碰着了许队出来,许队说:“来的正好,咱兄弟俩两月没见面,走,喝盅去”。长龙看看院里那堆收来的横七竖八的东西,问:“最近又行动了,看来老兄很忙啊,大中午的,还是不打扰了”。许队说“不妨事”。俩人相互谦让了一会,最后决定不去饭店,和大伙在食堂一块吃,但许队还是安排王叔去饭店订了菜了,让饭店的人送过来。食堂里,分了东西两桌,一样的菜。在西桌上的下午要出发,不准喝酒。不出发的在东桌,林青两口子都在东桌。她今日好象特别兴奋,也比以往勤快的多,不是给这个倒水,就是给那个夹菜。丰远说:“徐队,人说小别胜新婚、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这一回来,看把俺范姐高兴的”。徐队说:“不会吧,是不是你哥我这阵子不在家,你范姐看上你了吧?”说这话时,富根正提了水进来,放下壶转身走了。张丰远说:“徐队呀,别拿俺范姐说事,你就是嘴硬,这一去两个来月呢,你敢说你不想?”徐队说“想与不想,我不说,我给你说说我那个室友吧,他用纸写了对联挂在床头上,上联是:‘一床被,一张床,一根吊’下联是:‘两只眼,两个耳,两只脚’横批:‘无***难受’啊”哈哈,大伙都笑了。西桌上的人就朝这嚷“有什么好事啊,说说听听啊”。范林青看了眼长龙,对许队说:“许队呀,你看他,又没正形”许队说,“这哪叫没正形?这叫实话实说,好,说些正经的,老徐你这一走,郑文东这个代队长可忙坏了,我看他很累呀”徐长龙说:“他是有学历没能力呀,咱这行,想干好,不那么简单啊”。杨克说:“仅一个大专生,是不行啊,他还是应该自修下本科,不扩大知识面想发展是难点”。许队明白,他和徐长龙都只是高中学历就说:“干城管,和搞政工的差不多,与学历没有多大关系,关健是郑文东这人,对一些事下不得手,狠不下心,不够果断”徐长龙说:“搞政工的还是与有素质的人打交道,咱这是和谁打交道?你得拿出在村里干大队书记的本事,能打,能骂,能喝,能装,能吆喝,能咋呼,还得会忽悠才行,什么叫工作方法,这就是工作方法”徐长龙要去厕所,杨克忙起身陪同去了。这时林青把一盘菜往许队跟前推了推说“这菜好吃,你捞不到啊,许队,你得替我劝劝长龙,不在那好好学习,老让咱县他那几个烂朋友拐带的往家跑,这才去了几天,回来好多趟了”。许队不知林青这是说的假话,略带酒意摇头晃脑的说“放心,我是他老大哥,我熊他,心里老装着女人能干大事啊?不过,林青啊,俺兄弟可不一定是让他朋友拐带的才这样,这说明他心里有你,在市里学习,那边的夜生活可相当丰富呢,只要不在那里沾花惹草,那是他觉得家花就比野花香,这也是模范丈夫的表现啊”。范林青并没有过于理会许队的话,只笑着朝许队点了点头,又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脸对旁边的刘涛说“涛,你去济南看了看怎么样?要不就别花那冤枉钱了,俺家老徐吃了种进口药,现在早好了”。刘涛说:“范姐,不一码事,俺是我家的那位有问题,不是我,是俺老婆的管子太窄!是她的事。”又接着问林青“徐队好了?”范林青好似恍然大悟:“噢,你看我,不了解情况尽乱掺和,是啊,你徐队好了,还没出去学习之前就好了”。“怪不得我见徐队这会子瘦了,走路浑身和散了架似的”,丰远又插话说。他见林青拿起筷子要敲他头,忙说:“范姐,饶命,莫打小生,怪小生象嘴吐不出狗牙来,小生这厢有礼了”,说着要做一个行礼的动作,可头一低,碰在桌上。疼的他咧着嘴看着林青,林青娇怒道:咎由自取——该!活该!

第二十七章 五个手指是被人剁去的

第二十七章五个手指是被人剁去的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3107:08:38

这几天,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来城管队领被收缴的东西,有桌子椅子,烧烤炉子,小推车子,广告牌子。富根走不开,没了学写字的空。范姐也没再催他,给了他本新华大词典,说是他徐哥给他卖的,二十七块多钱,富根给她钱,她没要。教了他拼音查字法,说以后再教他偏旁查法。他试了试,挺好。范姐说这是哑巴老师,再有不认的字,“问”它就行。富根心想,自己这几天倒不是有多大的学习兴趣,是想到识字,就想到他范爷爷,好多天不见他了,他想上山去看看。还好最后那架快餐车的主人终于来领了。那人没进办公室,先到了王叔的屋里说了几句话,让王叔领着找了杨副队,又去找范林青。富根在院里,隔着玻璃,看他们在办公室里和范姐说了好一阵子,才出来。车子也没推走,只听王叔送他出门时说,“许队今天发火了,明天回来我再跟他求个情,看能不能少拿两个”。那人就说“拜托了,要是超过三百他就不要了,还不如再做个新的”。王叔说“不客气,谁让咱是老乡来着,范会计不是给你表态了吗”。富根想,管你领不领,我可不能老给你看这个,看门的是王叔又不是我,下班我就上范爷爷那去。

按范爷爷的说法,他在山顶住,是住在“天囤”里,他教他写过“天囤”那字,他会写,当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再站在山顶,看到满处里的绿草,和那赶早开的各色的花儿,再瞅瞅这顶上坳里范爷爷的住处,心想,这坳象个“天盆”,应该是住在“天盆里”,不应叫“天囤”,那菜地,那土屋就在盆底。

范爷爷没在,门敞着,屋前多了几盆花,屋里泥糊的柴草炉子火还着着,大铝壶还冒着热气。那木柴快着到外边,富根进屋帮着把柴往里送了送,想爷爷定是没走远。

大辫子甩三甩哎

甩到哪黄河埃

一针一线给俺郎做军鞋

当官的把哨吹哎

当兵的排好了队

荷枪实弹都打着那个绿裹腿。

妮啊你别哭喔

你哭也留不住

行军作战可不兴那带媳妇

是爷爷的声音,是他在唱,富根到门外一看,见范爷爷赶着两只小羊向这里走来,就迎了出去:“爷爷,你天天唱,每次来都听到你在唱,你活的可真快活”。爷爷一脸笑的迎过来:“哟,是根子啊,你可有日子不来了,唱唱好啊,再不唱?”爷爷一扬脖看看天,低头又指了下地说:“再不唱他们都急着要收我呢,一个要让我上天,一个要让我下地,哈哈,沉还有口气,就喊两嗓子!根子你来了正好,今天山下你大叔给我送来了狗肉,我一人吃不了,这里也没电没个冰箱,没地放,你洗把手,把他撕了,咱爷俩吃,一热就行,肯定烂的很,我牙不好,煮不烂他不敢往这送!前些天你拿来的酒还没动呢,你起开了喝,我不喝那个,我自己有泡好的药酒”。富根说:“行,我把小桌子搬出来,咱在院里吃”。爷爷说:“嗯,在外面敞亮,现在天长了,这顶上太阳也落的慢,赶黑还早呢。根子,你陪爷多呆会吧,若是黑灯瞎火的下山不方便,你就住我这儿,睡的开,咱爷俩好好唠唠。你别说,咱俩还真有缘,你小子这几天没来,爷爷还真想你了”。富根看了眼正吱吱冒气的大铝壶:“哟,爷爷水开了,我先去把水倒了”。爷爷说:“暖壶在西墙跟,看到没”?富根应道“看到了”。爷爷问:“根子你知道这水是哪儿来的”?富根摇头。爷爷说“是坳西那大石岗子那流出来的,四季不断,标准的山泉水,山下是喝不到的,你看那铝壶,我用好几年了,你都见不到水垢!”

桌子摆下了,范爷爷坐了,又掏出他那老烟斗来。“爷爷你这羊,也不栓个绳不怕跑了?”富根找了个盆边撕着狗肉边问。“跑?它上哪儿跑?你还没见去年,我两只羊,一头猪,天天跟在后,除了不让它进屋,我走哪它们跟到到哪,“一家四口”亲着呢。也不用给它盖房子盖屋,随便找个草窝一拱就睡,到天冷了,它们也长大了,跟我下山。到年底杀了比城里卖的那四个月就出栏的香。哎!和它们呆时间长了,有感情,就是有时不啥得杀它。常言说得好啊:人来于自然,卒于自然,取于自然,归于自然”。后边这句富根没听懂,满眼在屋子里寻了会问:“爷爷,你的药酒在哪?”爷爷边洗手便说:“床底下,酒壶,在墨盒子旁边!”

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天边,余辉把坳里绿草尖尖染成了金黄,一抹水雾牵着土坯房上的炊烟,凝成条条沙带,一花甲老耋,一青春壮年,品着酒香,聊着家常看得这景象,老人拿起酒壶问:“富根,根子,你看咱爷俩象不象这酒壶上的画?”富根接过酒壶看了看,说“象!他们也在山里,也是俩人,也在喝酒,可这上面的娃娃比我小”。范爷爷笑了,嘴里吟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又摇摇头吟道——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自在呀自在,逍遥才能自在呀。富根想,他和毛四爷过生日时,四爷也喝了酒,说自在,说他象神仙,但没说“逍遥”,“逍遥”可能比自在还好。

和范爷爷在一块喝酒,不用谦让,自喝自的,更不用讲浑段子,富根也觉得自在。见爷爷又拿起烟斗,用那个只有肉疙瘩手按着火柴,是要抽烟了,富根忙抢过火柴替爷爷点了问:“爷爷,你右手是在河北往家跑时被飞机炸伤的?”爷爷沉思片刻,端了酒喝了口说:“不是,不是炸的,是被那些人用刀剁去的!也是黄昏的时候,你见顶上那棵柿子树来没?”富根点头。爷爷语气低沉地说:“就在那儿,我的五个指头就丢在那儿了”。

第二十八章 往事(一)棺材烂了,我看到一张女人脸

第二十八章往事(一)棺材烂了,我看到一张女人脸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3107:10:32

爷爷,你的手是让人给剁了去的?在柿子树下?富根不自觉的问。

是,范爷爷点了点头,要说这手的事,不能从手上说,得从脚上说。

从脚上?

就是从底上,从根上说,嗯,那是个什么年代啊!那会,我还年轻,家里在这算不什么大家,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家在西高庄,父亲在南巴镇上开了个染坊店,在周边小有名气,生意不错,全家日子过的倒也殷实。店里没雇伙计,有我俩个姐姐帮忙,只请了位账房先生。对面是个洋布店,店主姓房,店面也不大,他家***在南京国民政府里当个小差,但能给从他那里搞到洋花布。可这小山镇,那会可没这大,还不是县城,就两条老街。山里人穿惯自织的粗布,很少买洋布穿,也不是不想穿,主要还是穿不起,没得那么多钱买。所以他家的生意并不是很好。老瞅着我家的店里人来人往的便起了歹心。一天,对面的房掌柜和他家老大找到我父亲说,他***又搞到一批白洋布,很便宜,数量多,没那么多资金,提出和我家合伙把它搞来。父亲说咱这里庄稼人多,白的不好卖。他家老大说,就是因这我才找你来,白的不好卖咱就染了它,价钱和粗布一个价,能不好卖。父亲觉得也是,合算了下,五五分成,可以做,但要和对方订个文书,以备以后两家闹出什么不快。对方也同意,当天两家的账房先生就凑一块把文书写了,一方各出200大洋,还找了证人当面宣读了。可后来,父亲才知上了当,自家的账房先生和那个证人早被房家买好了,他们串通一气,把我父亲骗了,那文书成了我家借他家200大洋,不能如数偿还,就将染坊盘点给他,文书上有我父亲按的手印呢。官司也打了,没赢,也不可能赢。我家这一反一复就等于得给他家400大洋啊!店也没了,父亲从此一病不起,他恨自己不识字,发恨让我好好读书。那会我还在镇子上读私塾,就把我拉回家,将给姐姐准备的嫁妆和母亲的一些首饰卖了,把我送到天津他一个朋友家那里上学。

在天津我一呆就是四年,前几年学业还不错,我也发奋,跳级进了大学,后来就不行了,不是不想读,是没法读,常常闹***,天天上大街请愿,想迫使国民政府停止内战。我当时也是个热血青年,是学生会成员,自然积极参与,可我们太天真了。那次游行回来,就有三个同学失踪了,当天夜里是***的人给我们报信,说逮捕人名单上也有我们几个,让我们抓紧转移,我只提了个皮箱就跑了,也没来得及和余叔,就是我父亲的朋友说一声。

那是冬天啊,冰天雪地,到处是逃难的人群,车站上全是国军的专列,很少见到着客运,即是有客运,我身无分文也没法上。只好看着太阳,跟着人群往南走,现在想来,还多亏那身学生服,一路上讨饭,见我是个学生都多少给点,还没饿死,也算顺利的了。可到河北一个叫东进桥的地方,遇到大麻烦。

那地方是个战场,双方打的急,人都四散里跑,更多的人往桥上挤,有的人挤不上,就去河里冰上走,人多啊,好多人不是从桥上摔下去,就是掉进冰窟窿。那枪声,那炮声,那子弹,从身边嗖嗖地飞,跑着跑着就见有人倒下。后来就更惨了,有飞机从顶上冲下来,一炸就是一片啊,我站在河北岸一个废弃的破船边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得身边“轰”一声爆响,就啥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手脚也动不了,到处静的吓人。我是个进步青年,按当时说,我信仰科学,从不信什么鬼啊神啊的,可那会我觉得自己是到了阴间,使劲的睁眼,睁不开。过了会,我的手好象能动了,往脸上抹了把,又象有什么毛绒绒东西贴在上面,用力把它扯了下来,还是看不见,再用手乱划拉一阵子,觉得是自己躺在一个棺材里,上边有盖推不动。那时,我已为我是死了,只是自己的灵魂还未离身。又过一会,耳朵好象能听得见一些声音,是砸棺材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一下子破了个洞,有光从洞里照了过来,接着那“棺材”烂了,我看到一张女人的脸。

她救了我,那“棺材”其实是我身边的那条破船,被炸弹掀翻后,扣到我身上了,脸上贴的那东西是一块被炸飞的驴皮,那驴的半截身子也在旁边。我坐起来了,看天上还飘着雪花,那女的想把我扶起,可我的腿动弹不得,幸运的是身上没点伤,只是腿冻缰了。雪越下越大,满处的人的尸体被雪埋了,那一个个凸突的雪堆里,大多都是逃难人,当兵的也有,很少。我和她说了几句感恩的话,她并未答腔,去不远一个被炸的变了形的汽车那儿,找回一块油布来,从一个布包里翻出火柴,在我腿边点了,又将些从船上砸下的木块一起放上,火慢慢地大了起了,我的身子暖了许多。我问那女人好些话,她总是不应,我想她可能是个哑巴。那火管用了,腿能动了,但还是站不起来,再看看满野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后来,我打听过好多次,都说国共没在那地开过战,再后来知道,那是国民党内部一次“门户清理”的战斗,是正规军和当地的保安团打的一仗,竟然动用了飞机。不知哪方胜败,也没人打扫战场。现在想起来,当时倒还真的有个人在打扫战场,就是那个哑女。她胆子特别大,到处翻动那些僵硬尸体,好象在认真地寻找什么?风雪中,大半个下午,天已见黑了,才见她在其中一个雪堆旁哭了起来,我想她大概是找到她的亲人了,也许他的哥哥或是他丈夫死了,炸的都认不出来,她是从那死人的衣服上判定的,当然这我也不知道,是后来她告诉我的,当时我并不知情。她哭的昏天黑地的,我只在老远的地方瞅着,想去劝她,还是站不起来。最后,她背回一个小包,还抱来一堆破棉衣来,往我脸前一扔,看都不看我一眼,从身后抱着我的膀子,费力的将我拖到一个避风的半截墙下。又跑回原地把那衣服抱回来,给我盖在身上,那晚,我俩围在火堆旁,她给我烤了驴肉吃,那是死后重生的驴肉,吃着真香。她也吃的嘴上黑呼呼的,一边吃一边给我鼓弄那腿,你别说,约二更时分,我的腿就恢复过来,看她很是欣慰,示意我把那破衣穿上,我照做了,她也自己穿了套,然后又拉着我向那死尸堆里走去。

人临死的时候,是不怕死的,可人好好的时候就怕死了,你想,一个女人,半夜里,要和你去一群死尸堆里转悠,头发被风雪吹的乱蓬蓬的,黑眼珠看不着,白眼球被雪光映的生亮,你还想她是女人吗,你能想到她给你吃的是驴肉吗?你还觉得她是人吗?那会我想起《聊斋》里的故事了。还未到那些死人旁,我站在那不走了,我甚至是想跑!她好象看出了什么,把手伸过来,让我使劲攥了攥她手,好象在告诉我,放心不?我手是热的,我是人,不是鬼。

我们找了个小推车,又搜罗些东西,从当兵的死尸上找了把刀,想割下那驴肉带上,肉冻的铛铛的,割不动,最后我俩就将那半截驴身子都抬到车子上了。哎,我也不会推那东西啊,她脚小,也推不了,最后我们是一个推一个扶,当晚竟歪歪扭扭走出十几里。在一个叫什么村的地方,也不知她犯了什么病,就是不走了,那里驻着不少兵呢,我问她到底想干啥,她比划着象说是在等人,一连几天,她让我和她围着那村子走了好几遍,最后,这才同意和我一起再往南走。嘿,现在说起来,那晚多亏我没跑,跑了我就吃亏了,你知道第二天,她把脸上的污血泥灰洗了后,她长的有多俊啊!她长的可真俊,我不跑就对了,要跑了就等于把一个仙女白白送人了!当晚我要知道她长的这样,就是鬼,我也认了。哈哈,爷爷讲这些不怕你笑话,这是爷爷年轻时的真实感受。这个女人岂止是长的美!智慧、善良、勇敢在她身上都能找到,可惜是个哑巴,如要能说话,那就是完美!

我们没敢从仓洲走大路,而是沿着些小路,斜插着去德州,走了十来天,一路上还算安顿。这十来天里,她好象很了解我了,可我还是不很了解她。不过我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哑女了。练了这么多天,我推车的本事也长了,她走累了,我就推着她。我和她说起我这几年的经历,她点头,我说要回山东老家,也带她一块去,她也点头,完全能听懂我的话。我问她原来打算去哪?以后还往别处去不?她就流泪,就摇头。我说那你就先和我回老家,其他事以后慢慢来,她点头。我说,没有你,我也早冻死了,你救了我,我怎么感激你呀,她摇头。我说,你叫什么?她比划着,我看不懂。我是盼着你将来会说话,我给你临时起个名字,那我就叫你盼笛吧?她点头。她在我面前,有时就是个可爱的娇小女人,有时就是你凶巴巴的姐姐,柳眉一挑,杏眼一瞪,你必须得听她的,要不,她有的是办法治你。特别是她那双眼,不瞪好看,一瞪更好看。

第二十九章 往事(二)会说话的哑巴

第二十九章往事(二)会说话的哑巴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105:30:55

快出河北防区了,离山东地界近了,我们一路上打听着道,生怕走错了方向。好象是在乐陵那儿有个国军的检查站,离那还有三里路时,她示意我找个店停下,歇会脚,吃点东西,等快天黑时再过检查站。我也想歇会,走多少路了,我不知道,反正是脚上水泡、血泡起了破,破了起好几次了。她虽有时坐会车,我推着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又走了不多远,见有马车店,我们就推车进去。店主问我住宿不?我让店主问她去,她摇头。问吃饭不?她点头。我那会,啥都不想,就想躺下睡个安稳觉啊。这些天,我们风餐露宿,这算第一次进店里,能坐凳子上靠着门休息一会,也够幸福的了。她给我向店主要了盆洗脚水来,让我烫烫脚,我烫着烫着慢慢地睡着了。她砸醒我让我吃饭时,我的鞋已穿好,我知道鞋是她给我穿的,脚是她给我擦的。店主端出满满一盆回锅汤,我俩一气喝了个净光,六个窝头,一个没剩。我问她,喝这么好的汤你有钱?她指了指我的头,我一抹,我的学生帽没了,是拿我帽子换的?她笑嘻嘻点点头。

根子,你说这哑女有意思不?她不知道啊,我那帽子当时能换十几斤小米呢。拿我帽子换汤喝,我是有点生气,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怕她那双眼!她只要一看我,我啥脾气都没了。富根根本就没听到爷爷问他,眼只瞅着爷爷嘴巴上那一明一灭的烟斗,仿佛那故事是从那一闪一闪的光亮里冒出来的。

根子,你睡着了?爷爷问。“爷爷,没呢,我听着呢”富根答。酒凉了,菜也凉了,俩人一个讲一个听,谁也没再动筷。那晚,富根没回去,和爷爷住在一起。天越来越暗了,他们从院里挪进屋里,那故事也跟着进了屋。

“根子,人上了岁数,说话好重复,有时也不着边际,你听得进去?”爷爷问。

“爷爷,我喜欢,你这不是讲古,你这是在说身世呢,我愿听,你要不累,就再讲。我今晚不想回去,还想听,你还没说到你的手指是咋被人家剁去的呢,爷爷”。

嗯,好,这样就好,别急,慢慢听我说,说实在的,那阵子,我想快进山东了,不会有什么事了,谁想到在那个检查站遇上麻烦。过站的大部分都是些老百姓,背着的,扛着的,担着的,推着的,都是些破玩意,这东西也没什么好检查的,后来才知道东西他们基本上不大给你检查,主要是为抓壮丁啊,这边抓了,拉到那边就换衣服,穿军装,一杆长枪挎你肩上,你就成国军了,谁都跑不了,说是要突击组建一个营。当然这是后话,是过关后听人说的。可那时不知道啊,让我们赶上了。

我那车上没什么好东西,但当时对我来讲那件件都是宝贝,两床破棉被,三件破棉袄,还统统都是“打扫战场”时从死人身边拿的。棉袄里包着哑女的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啥,我不知道,她从未让我看过。破被里裹了两块最好的驴肉,不好的都在路上换饭吃了,就剩下好的了,还得有二十来斤,别忘了那也是一头驴的半拉后身子,我们一直用破被捂着盖着一路推来,不容易啊。还有两根绳子一个水桶,那水桶是新打的,是全铁的,那也是死人送的。你知道,那年头这家什大都用木头做,全铁的很少见。有它我们就渴不着,走到哪村哪店,系上绳就能从井上摇上水来。我不会摇,嘿嘿,她也不会,还好,只要能提上一点来,就足够我们俩喝的。有时,用驴肉换了地瓜干子,我们也用它当锅使。车前边还有一捆木柴,是我们路上边走边拾的。别的就没有了,不对,还有,一个车把上挂着我两双快没底的烂鞋,另一车把上挂着个小布绵灯笼,那灯笼是我们走夜路时,哑女在人家一个店铺的门前,踩着门边的狮子头,偷摘来的,你说她大胆不?可惜的是我那皮箱,在河北东进桥时就不知丢哪儿去了,就一样喜欢的,是那把我俩割驴肉用的军刀,就是一把匕首,可她从店里一出来就给我扔了。

那哑女能啊,是能啊,凡事都想的周全。我帽子没了,她从破袄里拿出一顶半新的毡帽给我扣上,比我先前的那个还暖和,看来她早有准备,从东进桥那救我时就打算好了。那年我才多大?让我穿一身老棉裤棉袄,头上戴顶毡帽,腰里还系个草绳,老棉鞋也是他给我搞来的,比我的脚大一圈,也不跟脚,一走一趿拉,亏她想的出,在鞋上一只绑上个带子。从她看着我抿嘴笑的样子里,我就知道我肯定没个人样了。我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她笑起来很迷人,和她在一起那么多日子,那是见她第一次露出笑脸。你别忘了,我从一个洋学生模样,个把月功夫变成这样,能不滑稽?我也看着她笑,她那打扮也不怎么样!她有多大?我不知道,问过,她不告诉我,估计和我差不多。她也是老棉裤棉袄的一身,好好的头发在店里拿人家的剪子铰的七长八短,脸上抹了些脏土,头上乱蓬蓬的还粘着草。光看她头就象个抱窝鸡!又加上她把她那小包裹扎在腰里,挺着个肚子,你想她会是个什么样子,能好看的了?唉,为了过关,没办法呀,那年头,***得呀!就得装,但再装,她那双好看眼睛是没办法掩饰的。

要过站了,我提心吊胆的,打扮成那样子,还是被检查站的士兵识破了,几个当兵的上来拖我,哑女看情况不好,跑到车边使劲搂着那被子大声哭叫到:“别抢我的驴肉,别抢我的驴肉”那当兵的一听说有驴肉,就放了我,去撕抢她那破被子,哑女一边和他们夺被子,一边用眼神告诉我,“快过去,快上南边去,那边就不是他们的防区”。我知道,过了路障,到了南边,就算让通过了。我赶紧丢下车子就往那面走。她继续和他们纠缠着,驴肉被抢走了,哑女把那件破被还搂在怀里。她见我达到了目的,才“哭”着把被子搭在车上,埋下头,想推了那破车来赶我。可那当兵的似乎意识到什么,用枪顶着她不让走,并朝我喊“回来,你不回来,就把你老婆留下,再敢走一步,老子就开枪!快给我过来”她忙从头上摘下她的簪子塞到那当兵的手里,想和那当兵的套点近乎。这时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往这走来,老远就对着那当兵的喊:“没看她挺着个肚子啊,和一个婆娘过不去干吗?你把她汉子弄来,你帮她生娃啊,叫她们走!”那人也瞅瞅哑女,哑女听到这话,头也不抬慌忙咧咧切切推车朝我这边来,我忙去迎她,她突然停下来,似乎觉得哪儿有点不对。这时,有个刚混过关的中年男子说:“还不快走,停下干啥,找死啊”。我赶紧一把把她抱在车,推着她就跑。一气跑出二里多,我才停了车,懵懵懂懂地问:

你不是哑巴?刚才我听到你和当兵的说话了。

你才是哑巴!

那你这些天和我装哑巴干啥?

谁和你装来?我又不是和你装?我不这样,我还能和你到这儿?

你认识那当官的?他怎么把你放了

不认识,可能是老乡,我听他那口音象是老乡,也许是他见我挺着个肚子不忍心。

你和他是老乡,那你是哪里人?

是陕西,不是,是靠陕西那边河北的!刚才那当官的可能是陕西人,为了追你,我没敢抬头看他。后来知道,她就是地道的陕西人,当初为啥自称是河北人,回来她也没跟我说清楚。

哦,你会说话,哎哟天,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你多大了?

不准问!再问我就不理你!她坐在车上说。

不问,不问就不问。

我啥都不怕,就怕她不理我,就怕她那双眼,她那眼好象生来就是管我的。过关后,我推着那木轮车觉得浑身是劲,老棉鞋也特别跟脚,那车子吱呦吱呦、吱呦吱呦的象是在唱。

到了山东,没再听到枪响,这里也很冷,但没下雪。离家还有五百来里路,我继续往前。“驴肉没了,拿啥换吃的?”我问她,“你甭管,饿不着你”,她说。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脆生,说时的样子也好看,总歪着个头,看着你,你明明是在问她,但她那样让你觉得是她在问你。

第三十章 往事(三) 人长的是美,但

第三十章往事(三)人长的是美,但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207:10:46

一阵呼噜声响起,范爷爷知道根子睡了,笑了笑,给他盖了盖被子,自己也合上眼,眼是合上了,可他睡不着,那早年的往事还在继续。

离济南不远,摆渡过了黄河,我们打听过,在这儿经周村往东南方向走,路离家近些,她偏要绕道去济南车站,我只好依她,在车站上住了四天,她说要等个熟人,也没等到,我们又上路了。走了大概有三天,进了山区,到了个叫博山的小镇,那是个瓷镇,小时候听爹说起,但没来过,家家门前都摆放着外卖的窑货。这里的人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外面的战事无人知晓,也没人谈及,买的,卖的,吆喝声,打价声混杂着,起伏着,象天津的五里桥。他俩找了安静点的店家住下,想好好歇息一下,估计明天再翻一道岭就到老家了。老板娘给他们找了间干净的房子,带他们来看,说你俩口子住这间吧,这间门帘是棉的,炕也是火炕,夜里暖和。想洗热水澡的话,用区票一人再加五拾,用袁大头另算,澡间里有大浴盆,两口子使一盆水呢,就少收一半,就这屋对面。在这里吃饭就和堂里的伙计说一声。有卤酱豆腐,有肉火烧,想吃点好的呢,也有酥锅。茅房在北边最后一间,要是晚上小便嫌冷就用这,她指了指墙角的一个瓷的壶。他问她这间行吗?她点了下头。

老板娘走了。他们把车上的东西拾掇到屋里。他说我还能问你一件事吗,她说嘴长在你下巴上,要问就问吧!“咱吃饭住店的钱你哪来的?你带的?”他问。“让你吃你就吃,让你住你就住,管那么多干吗?我会变,是我变的!”她说。“好,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我只是白吃白喝的心里过意不去”他说。“过意不去你早说呀,在河北那会你咋不一个人走啊,你过意不去,从船底下爬出来插上翅膀自己飞家去不就成了?”她回道。“你看你看,这不是有缘吗?你不砸那船救我的话,我不早就冻死了”他说。“谁救你了?是我想砸几块木头烤火来着,谁想能砸出个活的来?”她道。“好了好了,我不多说了,你也甭生气,又累一天,咱都洗个澡,早点休息,快到家了,回去也有个人样。你说咱洗贵点的还是贱点的?”他又问。“我不洗,你一个人洗吧”,她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咱俩,就是你带的钱够不够吗?我又没个数,洗不洗,这事你说了算!我是在和你商量吗?”他道。“有啥商量的,别说些没用的,你去和堂里的伙计说声,要十个火烧,要个老板娘说的那个什么锅来着,再出去买只烧鸡来,”说着递到他手里两块大洋。她见他看着手里的大洋没动就说“楞什么楞,去呀?卖鸡的在这店左边一棵老榆树下,来时我见了。”

不一会,他提着火烧和烧鸡来了,那烧鸡香味跟着他一路飘着,一会就凝成了一个重物,好象用个丝线系在他的喉结上,牵的他难受。还未到门口就象跑堂的伙计一样咋呼:“火烧来了!烧鸡来了!”进屋一看,人呢?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见桌上有张纸上写着:稍安勿躁,去去就来!这是她写的?她去哪儿了?再看旁边,他的学生服,帽子,围脖还有那支自来水钢笔,除了皮箱,箱子里东西都在!是她干的!肯定是!她?她!是人还是仙啊?他高兴的在屋里喊了起来。盼笛,盼笛,你去哪儿了,别丢下我?伙计听到喊声,忙朝着方向咋呼说“先生,莫着急,酥锅马上就到!”

一会,酥锅来了,热气腾腾的一盆。伙计说,先生这是您的,地道的博山做法,你闻到香味了不?他摇头。

又过一会,老板娘来了,“问你屋里的洗完没?时间够长的了,还有人等着用呢,你去喊她一声”,又看了眼桌上的酥锅道:“叫她来吧,这锅趁热吃才好。再说天快黑了,那澡房里的灯也忘了添油,我怕让她摸瞎呢”。

她在洗澡?

老板娘说“是啊,你不知道?她那会跟我要热水来着,该是洗完了,喊她下吧,人泡时间长了也不好”。说着又把桌上的灯点着,把灯芯往下拧了拧走了。他看看对面的那间小屋,青砖黑瓦,窗户很小,窗纸破了好几个洞,里面还有块黑布挡着,有十几步远,过去在窗前听了听,没听到有水的声音,倒听到有嘤嘤的哭声。觉得不对,轻轻地拍了下窗子:“盼笛,盼笛,好了没,菜快凉了”。

门开了,她从洗澡屋里出来,看了他眼,快步上客房里走去,头也不回的说:“你去看下咱车子,人家给放好没?”他应着,见她上身穿了件兰缎子白花合身的夹袄,腰很细,下穿件黑底子云龙绣花裤,腿很长,裤脚没有绑腿,裤腿很宽松,把脚都盖了,走起路一姗姗的,整个人象在水上飘。她到了屋门口回过身来,见他还站在那里,两手往腰里一插。“我叫你看车去,你在那看我干啥,听见没?”

噢,听见了,我这就去呢。哼,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气大点。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我说你穿的太单,快进屋,别冻着。

一会他回来了,手上黑乎乎的,她赶忙跑过来扯过他手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他说:“堂里伙计说,咱那车该衍点油了,要不轮骨就豁了,不能用了,人家给了个油葫芦,我不太会弄,就把手弄成这样”。她听了,没好气将他的手一放说:“笨猪,快洗把手吃饭”!

这次俩人总算又能舒舒服服吃上顿饱饭了。吃饭时,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其实,他有一肚子话想和她说,一肚子疑惑想等她解。洗澡时听得她哭,她为啥这时还哭?她伸手夹菜时,那手纤细的象弹钢琴的,中指和食指上还有戴戒指才能落下的痕。她耳朵上只有一个好看的耳环,这边耳朵上怎么只剩一个耳钉?她现在穿着的这身衣服是哪儿来的,也是从死人身上捡的,还是自己本来的,咋那合身?他皮箱里的东西是在她那个小包裹里放着来吗?她多大了,有丈夫没?她在东进桥哭着用雪埋的那个人是她什么人?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她今天吃饭没了吃烤驴肉时狼吞虎咽的样子,那么安静,慢条斯理规规矩矩,象个大家闺秀,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她会用自来水笔,字又写的那么娟秀,她定是读过书的,她在哪儿读的,会不会也是在天津?她为什么落得这个天地?她是逃难的还是投亲的?她跟我回家后走还是留呢?她的真名到底叫什么?还有他怕问话里再触及到她的伤心事,也怕她莫名其妙发脾气,这些问号,就一直憋在心里,没敢张嘴。但这种安静,这种从来没有的压抑,让他心里难受,却又苦于找不到个合适的话题,就自言自语道:“这筷子好使,比咱在路上用的树枝好多了”。她没答腔,从自己那边拿了个火烧递到他手里;他又说:“噢,你看我忘了,刚才出去买东西时,钱没用了”,接着从兜里掏了一块银元和几张纸票放在桌上。她还是不答腔,也没看那钱,用筷子夹起那块最大的鸡腿放到他碗里,他明白,这是只让他吃,不让他说,堵他的嘴呢。他没敢再发话,就这样静静的一直到伙计来了,伙计问,“你们还要不要开水?菜凉没?要不要再热热?”她才说:“菜不用热了,开水要一壶,顺便再拿点茶来”。

第三十一章 往事(四)初夜

第三十一章往事(四)初夜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306:50:46

还好,人吃上热饭,再有这火炕,屋里温度还可以。她还是一言不发地在收拾她的东西,他在屋里转了几圈,想,这样还不如在路上好,还不如她真的是个哑巴。他走到那桌前,坐在凳子上,拿起笔,找了张纸,写起字来。“你穿着个老棉袄拿着个笔象啥?屋里又不冷,脱了”那声音是对他说的,听着就象教训自己的孩子。他回过头,见她从窗台上拿个笤帚,也不看他,一边扫炕一边象是对那炕说。他把棉袄脱了,顺手扔到炕上。她又拿起,一把给他扔了回来,“没看我刚扫过的,你破袄上尽是土你不知道?挂那儿!”她指了指墙上的一个木契。他照做了,又回身写他的字。她端了那把茶壶,放在炕前窗台上,只给他倒了碗,放在他面前,自己的没倒,又把灯芯给他往外拧了拧,回到炕前盘腿坐了,两眼看着窗纸发呆。他知道她又开始难过了,屋里的灯光虽不是很亮,但也能看到她眼里的泪在闪。

他写了会,拿了那张纸走到她面前说,“你看看这个”

她说,“不看,没心情”

他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遇到再大的挫折,生存还是第一位的。我的命是你给的,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了。这几年,我也迷茫过,彷徨过,努力过。国难当头,也曾一腔热血地冒死去政府请愿过,我只想为民众去争取一个和平的生存空间,可我,我们得到了什么?哪个有志之士不想为国出力,为民造富,可我们的结果又是什么”他声音越说越高。“我不再犹豫,不再为是信仰***还是信仰三民在犹豫。这一路让我看到了太多,我找到了答案。我们走了近千里路,那路是怎么走出来的?是穿着死人的老棉鞋走出来的!但我们走的很踏实。我知道自己力量是微薄的,甚至还缺乏一般社会生活的常识。可老棉袄里却裹着一颗滚烫的心,他的力量是无穷的”“一路上你见过多少双充满泪水的脸,你见多少无奈又无助的手?你听到过多少凄惨而绝望的呐喊?可,泪水、无奈,绝望能起什么作用?想想这些,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我们得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百万无辜之亡灵,才对得起自己含恨离去的亲人”他越说越激动:“咱快到家了,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我们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必须得活下去。路上,当我推着你的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在推着你一个人,而是在推着一种责任,一种使命,一种希望,是推着我们美好的未来!”

这席话显然是把她说动了,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能发出这样铿锵有力最强音,她仿佛看到了当时在西安校园她那最亲爱的人在进行抗日演讲时的影子。回过身来低声道:“你说的很好,我一直把你当个无知的书呆子弟弟,没想到你有个大男人胸怀!是个男子汉。我也没说过我不想活了,我只是一下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们好端端的一家人,眨眼功夫都不见了,如今,比妻离子散还要惨。这路上我也一再告诫自己,要坚强,要挺住,可这么多天了,总是走不出这个恶梦。是啊,我们要活下去,该忘掉的就忘掉吧,人死不能复生”。她轻轻拭了下眼角,接过他手上的纸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她说:“这是宋时李清照写的吧,她好象是你们山东人,她可是个才女啊,你这时让我看这个,是雪上加霜还是火上浇油?她的词大都是悲悲切切的,让人看了想落泪”。他说:“对对对,是她的,她老家大概不是山东人,但在济南住过。让你看这个,悲与不悲,那就看你站在哪个角度来理解,既不是雪上加霜也不是火上浇油,而是让你知道什么叫柳暗花明,什么是绝处逢生。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牵挂着我们。看来你读了不少书,在哪儿读的?”她没吱声。从他手里拿过笔,就在窗台上,沉思了会写道:

苍原折鹰秋扫惊鸿世生灵漫天雾重

星梯日蓦落沉长城

然凡间来仙庭去总相逢

同窗同厢何时年蝶恋花敢问芳名

念梁祝双莫孤扇中逾翠儿眼翠儿泪翠儿声

他接过来读着,惊讶道:“太好了,这是谁写的,我真的没读过”。她的精神好象还是不大好,仍低声说“谁写的你不是看到了吗?还问。”他说“是你呀?你也是个才女啊,能提笔成文出口成章?喔,喔,了不起了不起!李清照的那首叫《七夕说爱》,那你这首叫个什么名字?”她想了下说:“就叫《怀蝶》吧”。

她拿起那把壶,又给他茶碗里加了点水,说:“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只不过我看李清照写的也太悲了点,看把人牛郎织女说的,我读不出你说的什么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的感觉,让人牵挂的味道倒是有些。不管怎么,就是觉得还是秋风秋雨愁煞人那感受。所以啊,我就把梁祝他们写的好了点,你看对不?”他点着头,津津有味在欣赏她填的那词,仿佛自己也在苍桑中体会着那份爱情的伟大。“别老看那个,是胡乱填的!听到没,还有正事呢?”他听到她在喊他,他不理,还在琢磨那词的味道。她就照他膀子使劲拍了下:“哎,别看了,这几天,你老叫我盼笛,这名字我不喜欢,我是哑巴时你这样叫还算合理,我现在又不是哑巴,叫我潘一男吧,这也不是我的真名,是我的一个念想。不过,你全名叫什么?我可只知道你姓范哟。”他拿过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范人和”。

他问:“那你该告诉下你的真名啊?”。她说:“不行,你就叫我潘一男”。他道:“太不公平了,你也至少得告诉我你姓什么不?”。她说:“姓潘”。他问:“哪个潘”,她说:“三米田潘。”他说:“好,好,好一个美女潘一男,叫这就叫这吧。那要明天到家了,我和家里人怎么说,我是带回来个姐姐?妹妹?还是那个什么?”。她讲:“按年龄我觉得,我应该是你姐”。他又问:“姐弟哪有同床共枕的?”。她猛地转过身,头又歪到一则,很严肃地回道“同床共枕?谁跟你同床共枕?这一路我跟你同床共枕过?”他说:“盼笛,不,潘一男,你觉得咱们不是牛郎织女啊?我怎么觉得是上天赐福,在让我们唱天仙配呢”。她依旧严肃的道:“你觉得,我没觉得,天仙配?那是让你唱的,我唱的不是天仙配,是梁祝!梁祝也不是,对了,你到家就说我是你的同学吧?反正我也大不了你几岁”。他又问“哪你多大了?”。她有点生气的说:“别问了,反正比你大”。他无奈地说:“梁祝就梁祝,可梁祝也是同床共枕啊?”。她的杏眼又瞪大了说:“少胡说,休想,今晚你睡地下”。他做出一幅可怜的样问:“潘一男,这可不是夏天啊,让我睡地下?”。她语速很快地说“你不睡地下睡哪?这还是在屋里睡呢,在雪天里你没在木车上睡过?那要不你睡炕,我睡地”,说着就上炕抱被子。他见她这会真有点动怒了,就忙劝她说:“哎哎,别啊,别急啊。我和你开玩笑,你老不开心和你开个玩笑还不成,一路上牙都藏着,生怕谁给你拔了去。今晚我睡地下,当然我睡地下,嘿嘿,不睡外面就不错了,反正吃的喝的住的我一个子也掏不出来,财大的气粗,人穷的志短哟,就这样定了,我把那两床破被铺地下”。她一摇头说“不行,只准铺一床,铺那床黑花的”。他立在那,双手一摊问“为什么?”。她头也不抬地说“不为什么,就这样,刚才还气壮山河忧国忧民象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会变成奶油小生了?要不你就出去睡!”。他笑了,声音温和的对她说:“好,好,听你的,学生遵命就是”。后来过了好长时间才知,她一直死守着的其中一条破被里有个秘密,那是她的小金库,袁大头就在那棉絮里藏着。

那晚,一个炕上,一个炕下,她跟他说了她的家史,说了她的姐姐,说了她死去丈夫,还有失散的儿女,她说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的孩子,她还强调,该和他讲的她都讲了,就没和他讲她的真名实姓,还说以后也不能问。他跟她说了他的志向,他在天津日占区时求学的经历,他对妇女解放的看法,还说了关于城乡婚姻自由的设想她又哭了好几次,他也劝了她好几次,话说了半夜,灯亮了一宿。

第三十二章 骑男霸女

读者朋友,此章太艳,再次修改后,明日上传。

第三十三章 往事(六)龙凤胎

第三十三章往事(六)龙凤胎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407:04:05

那夜,是我生来第一次和一个年轻、漂亮带点神秘又有点霸气的女人住在一个房间。

第二天结账时,老板娘为我们亮了一夜灯很不满意,说现在什么都贵,你们衍车油的钱,就不要了,可这满满一盏灯的油让你们一宿给熬没了,俩口子干什么啊还得亮着灯干?钱得再加点。潘一男很是生气,掏出买鸡剩下的纸票往柜台上一拍:“这些够不够?”老板娘当时牙呲的老长,说“够了,够了”。潘一男说:“不是够了而是多了!”老板娘说“那你就抽回张去”。潘一男说,“不了,这样吧,你把你那个伙计叫来,作个向导,让他领我们出去买点东西,这钱就都算你的了”。老板娘连连点头说,“行,行”,接着扯开嗓门喊:“贵生,贵生,快过来,快点”。

那叫贵生的伙计领着我们走在街上。我不知她葫芦卖的什么药,她也不让问。伙计也似乎看出我并不主事,一个劲的和她搭讪,说太太你在这买什么都能买到,你别看这儿街面小,往里大这呢,日本人在这开过煤矿,商店有的是。后来才知道,她是去买衣服,把我和自己装扮一新,又买了些给老人吃的东西,还给伙计一点小费,雇了辆马车拉上我们的全部家当回家了。半路上,我说:你把我打扮的象个阔佬,你象个阔太,还拉着这破被破车的也不象样啊,车把式也帮腔说是啊是啊,不如扔了它。她白了我一眼:“闭上你的嘴,这以后过日子都能用的上!”我没说话,只是听得她说“以后过日子用”心里觉得特别舒服。

第二天,我们到家了,娘抱着我哭了阵后,抹了把泪,回身使劲攥着她手,左看了右看,上看了下看,嘴里絮叨着:“你看这好的,你看俊的,你看这好的”。然后就招呼邻居们来帮忙,家里登时热闹起来,烧水的烧水,劈柴的劈柴,娘还安排人把那大公鸡杀了那些大娘啊婶儿的叫着我的小名问,“和子,这洋学生是你媳妇啊?”我不知怎么回答,只楞楞地站着。她们就嚷道:“都成大老爷们了,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怕羞啊,你若不念书?在家的话,早一大堆孩子了”。我再看看她,她不摇头也不点头,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微笑着和来的人一一打招呼

爹死了,大哥范人贵出事后跑了,一直没有音信,两个姐姐也都出嫁了,家里只剩下一个老娘守着个院。原来的四合院,不知啥时,东屋拆了,娘让我们住正房,她死活不依,我住了南屋,她就住进原先姐姐住过的西屋,娘说:“年前就挑个好日子给我们把喜事办了,上年坟时,好让你爹知道,免了牵挂,让他安心”。她说,“不忙不忙!以后会有时间,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办完?”娘也同意。安顿了一段时间后,我根据她的旨意花钱找了个生意人专门去了趟陕西,当然这钱也是她带来的,回来得到的消息是,家被占,地被分了,没有人回过家,说是凡在河北东进桥遭遇过那场战事的人,九死一生。还听说她姐在路上可能被土匪抢走了,这消息是否属实,不得而知,再后来,又按她的吩咐托南去的人找她一个在南京的舅舅,可南去的路被要打仗的部队给封死了,人家也未成行,给人的十块大洋的心费也没好意思要回来。再以后,她常跟我说,她为她姐担心,为孩子们担心,也庆幸自己没一个人单飞,一路上多亏了和我这个弱书生装扮了假夫妻。

转年春,我们顺理成章的成了真夫妻,我终于也搬进了西屋。其实。她不知道。我们回家几天后,经人介绍,我就秘密地加入了***,以一个小学教员的身份开始从事地下工作,大年初六,她就给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男孩取名叫望竹,女孩叫望梅,名字是她起的,我本想一个叫立国,另一个叫立华来着,她说啥不依。

羊的叫声,打断了范爷爷的回忆,他知道是羊在和他要吃的,披了衣起来,从另一间屋里抱了些草过去。天也快亮了,他看昨晚爷俩吃的东西还摆在桌上,就收拾起来。富根也醒了,揉下眼,翻了个身说:“这是在哪儿?”爷爷说,“在哪儿?你说在哪儿?在天囤里”。“爷爷,你早起来了,我还以为我是在单位宿舍里呢”。“早起来?我根本就没睡,你睡的倒香,呼噜打的也匀”。“是我呼噜吵的你没法睡了?”“那倒不是,是爷爷念旧呢,想的多”。他见爷爷在收拾东西,忙一边起床一边说,“爷爷你放那儿吧,让我来”。“你别来了,我自个行,天亮了,你起来吧,别误了上班”。“我昨天听你讲故事来着,咋睡着了”?他觉得有点谦疚。“哈哈,根子你这就不错了,还听了几个小时,我现在要和我那孙子孙女,你要给他们讲这个,别说几小时,几分钟都不听”,都是那句话“什么年代了,老掉牙的了,过时了,哼,什么年代,你说什么年代,没有那年代能有这年代。这些小羔子们整天就知道跳啊蹦啊,吃啊喝啊,离忘本我看不远了”。富根穿上裤子,下了床说“爷爷我走啦?”爷爷好象没听着,背着手在看北墙正中的那幅字画。富根也走过来,站爷爷的身后问“爷爷,这上面写的啥”?爷爷说“哼,写的啥,你得多识些字才知道,现在你还看不懂,就是看懂了,也很难理解她的内涵!多好的词啊!”。富根问“爷爷,这谁写的”?爷爷的眼睛还盯在那墙上说“是你奶奶年轻时填的词,叫《怀蝶》,我写的,用左手写的”。富根说“那我走啦,爷爷”?爷爷这才转过身来说“走,吃了早饭再走吧?”。这时富根的一只脚已跨出门槛说:“不行啊,单位上有做饭的,晚上没回院,早上再没见我吃饭,别人以为我是在外野呢,我还是回去吃吧?”爷爷笑了笑说“也好,根子,得好好干啊,多劳动多积累,早点成个家”。富根倚在个门框上,挠了下头说“嗯,爷爷,我知道呢”。爷爷见富根这就走,突然问道“哎?根子,明天你有时间不?富根说:“明天?明天没时间,后天我有时间,爷爷你有事?”爷爷说:“那就后天吧,后天再和爷爷来作个伴,帮我垒个小水渠,再浇菜时就不再用手提水了”。“好,我准时来”他应着,提着上衣走了。

第三十四章 一针五千

第三十四章一针五千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423:53:58

富根回到院里才七点,王叔也没在,可能昨天晚上以为有他在这,也回去了,这里唱了空城计,这要让许队知道了,肯定挨批,多亏早回来。富根去了办公室,拿了两包方便面泡了泡,好歹吃了口,就去打扫卫生。卫生还没打扫完,就见杨队骑车来了,进门就喊:“富根,富根”“我在这呢”,富根提着三个废纸篓从办公室里出来。“什么事杨队”?杨队说“你先别打扫了,马上开车和我到局里去一趟”。富根说“开车?我又没钥匙”?杨队说“钥匙在许队办公室墙上挂着呢?你去拿”。富根拿了钥匙说“杨队你开吧?”杨队说“你开就是,多练练对你有好处”。富根应着发动起车出了院。路上,富根问“上局里作甚?”

拉微机。

微机是?

微机就是电脑。

那玩意能做啥用?

用处大了,能当电视,电话,电管家,啥都能干,一队都配了快两年才给咱配。富根,你先拐个弯,去河西小区。

去那干啥?

叫你去你就去,老问个啥劲?一切行动听指挥,甭胡哆哆!

富根听得杨队有点不耐烦,没吱声,从桥边拐了过去。到了一个平房院前杨队让他停下说,“走,跟我回家把气罐抬出来,昨天你嫂子让我灌汽来着,和小秋在饭店打牌打的忘了,要不今中午她娘俩就的吃生的了”。富根问“杨队你住这儿?”杨队说“是啊,这儿还是老丈人的呢”。

家里没人,富根和杨队抬出罐来放车上去了液化汽站。路上杨队给许队打电话说“许队,我和富根上局里来拉电脑呢,可能回去晚些,我故意早来的,听说这次进的电脑型号不一样,早来看能不能挑几台配置高点的?也不知人家让挑吧”富根没听到许队说的啥。他问了句“杨队,你啥时也买上手机了”?杨队说“前天,有这东西就是方便,只是太贵点,四千多块呢”。富根“噢”了一声说,“那么多钱?”。杨队说“富根,开快点,许队说让咱拉上电脑快回去,一队的车抽到局里用了,徐大棒子要回市里学习,用这车送他,咱抓紧”。富根上了沿河路,脚一用力,车速快了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车还没回来,许队有些着急,打了杨克的手机,无法接通,又抓起电话问了小秋,核对下杨克新买的手机号。对,没打错,怎么老处在关机状态?再打电话问了下局里,局里人说你们二队的车跟本没来。许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他来到范林青的办公室问富根在不?林青说“没呢,我以为他和你们出车了呢”。许队说“哪有啊,今天长龙不是回市里吗,我说好用这车送他,富根和杨队一早就开车去局里拉微机,我问局里,局里说,他们根本没去,到现是人不见人车不见车!”他气的帽子往桌上一摔,刚想发火,手机响了,是局里打来的,说让他抓紧去一趟,有急事!他忙对林青说,“看来富根他们出了点事,现在只你我知道,先别声张,可能今上午是无法送长龙了,你跟他说一声,我再给他想办法”。林青说,“算了,看样子事很急,让他坐客车就行,车票又不是不给他报销”。许队说:“那这样,我若是下午三点前回不来,你就叫他坐客车,回来了再说”。林青说“不用了,我给他打电话,让他上午走就是”。许队咋呼了声张丰远,俩人骑了个“偏三”走了,帽子也没戴,忘在了范林青的桌上。

许光胜到了局里,得知,富根和杨克被抓了,现在城关派出所里,还关着呢。本来是有个案子牵扯到了杨克,是个小小的盗窃案,是个误会,用不着关押的,可杨克不服,和富根跟人家动了手,这才被关了,一天两天恐怕是出不来。张局还愤愤地和许光胜说,“小题大做!是公泄私愤!他得和上边反映反映。公安余局长女儿安排工作的事,说要让她到咱局来上班,我又不是没答应。只是说安排在局里现在没有合适的位置,看能不能先让她到基层队里锻炼下再说。哼!狗仗人势!这个不争气的杨克也是,你说他是傻还是呆,让人一吓唬,还交待了些乱七八糟的事”。

第二天富根一个人回来了,嘴角上略有点肿,同事们都关切问他怎么会事。他根据局里的安排和许队的嘱咐只是说和派出所里的人较量了下,也是个误会,没别的,杨队也会很快出来。范林青给他拿来了药,帮他抹在嘴角上,问他还疼不?他说不疼。林青问“你俩这是怎么了?”他还是说“只是点小误会,没什么”。当天下午,听说杨克也放了出来,但没来上班,是局里安排说他受了惊吓,让他在家“休息”几天。不长时间,这事都知道了,连一队的人也知道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小秋端着个饭盒和张丰远躲在菜地边有鼻子有眼的说:我表姐夫就在城关派出所,到底咋回事,还能瞒的过我,我是最清楚不过了。哼,傻富根子还说只一点误会,说的轻巧,没那简单吧?“那咋会事?你说,快说啊,别在这卖关子”,张丰远催他。小秋说:这里面有两件事,当然都与富根没关,都是杨克的事,我一件件地跟你说。这第一件吗?是这样的。?离杨克家不到100米的地方,新开张一家摩托车维修部,开店那小子是个嘴上无毛的刘姓青年,象是刚刚学艺期满独立门户的。但跟杨克很熟。你知道,杨克住在他老丈人家,就在河西的那个“贫民区”,全平房,在最前一排。前几天,一长的跟超女似的妙龄少女来到他家门前,开口喊道:“杨哥,麻烦借你的盆和抹布用一下”杨克被叫得一楞,心想,这是什么时候见过的美女?咋想不起来?管他见过没见过,便愉快答应着把盆里装了水又找了块抹布给了她,“你做啥用?”“擦车”女孩笑着向离他家门不远物业门口停放的一辆崭新的女式摩托车走去,掀下车衣,轻轻擦拭起来。

这样连续就是三天,都是为擦车来和他借盆和抹布,杨克呢,天天到时就好象是专门在等她,那几天他老婆又不在家呢。这不,大概是到了第四天,中午快到了,那女孩还没来借盆,他心里象是丢了魂似的在等。你想到有几天杨克老说老婆不在家,他不在这吃饭,说是回家接孩子什么的来不?就那几天的事。因为女孩说过的一句话,可能让他做了不少好梦。啥话呢,是杨克的邻居有次见杨克在和那女孩说话,便调侃了道,“小杨啊,艳福不浅啊,老婆才走了几天,就移情别恋了”。未等杨克开口,你猜人那女孩的咋说?“你管的着吗,瞎心,我就喜欢杨哥咋了,又不是你”

那天女孩没来借东西,怎么没来呢?杨克正纳闷时,女孩出现了,但全然没有昨日的媚情,一幅失魂落魄样子,杨克抢前问明情况才知,女孩妈妈住院了,她急想看,车钥匙却不见了,哪咋办?咱杨队真是急中生智,对女孩说,要不咱把车锁起了,女孩说,这可是新车啊,虽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同意了,杨克就帮她把车抬到离他家不远的那个摩托维修部,叫那个小刘给女孩起了锁接上了点火线。女孩告诉他,她叫谢宁,说杨队如果明天有空在医院门前等她,说帮忙就帮到底,再帮她到车管所给新车挂牌,说她跟车管所的人不熟悉,最后小嘴一努,抛了个媚眼就骑车走了。

从此,那女孩再也没来找过他,再后来,才知道那新摩托车是他对面邻居家的老婆花三千多刚买的,因一时无时间挂牌,才暂存在物业所门前的。最近咱城里丢了不少摩托车,好几个案子都和那女孩有关,这不人家派出所查来了,有人提供线索说见杨克和那女孩有来往,车也是他帮她弄去的。出事那天,他让富根去吃早饭,自己一个人又开车上医院那转悠,还去想好事呢。富根吃完后来找他时,正碰到杨克和派出所的人争吵,那傻家伙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三拉两推的和人家交上手了。这事呢,我相信杨克不是什么偷车贼,但,坏就坏在一个“色”字上。

张丰远听罢略有所思,唏吁了一阵,又问:“第二件事呢?”“第二件事就更有意思了,在交待第二件事之前,得先说说最近公安上的扫黄行动”,小秋说。扫黄行动的第二天,全县就突击抓了七只“野鸡”,这七只里面有个最漂亮的,我不知叫什么,听说才十七岁,让她交待她那些事,她就不说。派出所里的人是干啥的,就开了张假的罚款单往她眼前一扔说,不交待没关系,反正得先交上这些罚款,我们这就把罚款单给你家寄去。那女孩伸着个小手个、十、百、千、万的一数,吓傻了,俺呢娘哎,罚这么多啊,二十五万啊!审案子的人说,你也别怕,你一共和多少人做过,交待出一个,免你五千,那女孩子想了想说“行”,一气就说出四十九个来,有名有姓,有的记不住名姓但有车号,你说她厉害不?审案人说,那就罚你五千,就剩下五千了。这时,富根和杨克正被人扭着从审讯室门前走过,那女孩一抬头看见杨克说,还有他,叫杨什么来着,反正他姓杨,就那个个矮的。就是这样,杨克是放屁呲出屎来,又被搞到这里边来了。审讯人问,这会可没了吧?那女孩突然说,我又想起两个!气得那公安上人说,停,停,停!妈的,别说了,你再说还得让我们找给你钱是不?带走!富根没什么事,就是动了下拳脚,听说罚二百元款,是按扰乱公务处理,情结构不成犯罪,当然,是咱局里出了面才这样。杨克那个就不好办了,听说关于嫖娼的事,开头他还死不承认,后来就全说了。局里给他垫付了一万元的“保释金”才出来的,现在正在家“休息”写检查呢。我说得他那么急着要买个手机,还是为联系小姐方便啊?天天觉得自己有什么本科学历,天天想提正职,这会算他完了。张丰远也说,罚点钱好说,单位的事也好说,这事要让他老婆知道了恐怕他吃不了兜着走啊,念过书的人,不应该这样。小秋说“哼,哪些花花事不都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干的?保释金是什么意思?就是‘消毒费’,不是咱局里出面,人家还要让他和他老婆都得去打针呢,说是为了防性病,一针,五千!”。张丰远说“这些事直接找单位就行了,派出所的人也是,怎么往局里捅什么,这里面肯定还有道道”。小秋说我觉得也是。

第三十五章 你这制服不顶用

第三十五章你这制服不顶用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612:17:11

富根不出发的时候,他想出发,现在让他出发了,他又觉得这街上的事太乱,狗撕猫咬的还不如在院里种菜自在,特别是“杨克事件”以后。富根和王叔刚绑完黄瓜架,王叔去厕所挖大粪了,他从菜地里出来,黄瓜架碰了他的嘴唇下,虽是上了药好几天了,还是有点疼。气的一坐在水池上又想起了在派出所的事。心说“还公安,什么公安,要不是别人拉着,我那天非放倒他几个不行,不服,就一对三和你们摔一个!再说,什么还没搞明白之前,怎么让我们和那些人关在一块?我和他们又不是一路人?”他又想起和他们关在一起的那几个“黄毛”来。

富根说的那几个“黄毛”,是当地几个有名的痞子,就靠打架骂街替别人收账为生,都是那里的常客,那天可能又伤了人。他俩进去以后,一个瘦黄毛就主动上来拍着杨克的肩膀说,“哟,穿制服的也进来了?老兄,你这制服不错,但不顶用啊,搞不过帽子上有国徽的!咋进来的?是又贪了还是又嫖了?”杨克把那人手从肩上移开,没吱声。富根看不下去,想说话,杨克示意不让他答腔。那瘦黄毛得寸进尺,竟揪起杨队的衣服和他们那几个兄弟说“嗨、嗨、嗨,大伙看他膀子上还写着什么城管,你管个屁呀,你们就是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老子们天天在街上你管管我试试?看我不把你车给砸了?”另一个说“他敢管我们,哼,他敢管咱一下,咱就一人给他老婆十枪,别怕,我说的是肉枪,是肉枪听明白了没?”然后是一阵狂笑。一个个矮的看了眼富根,叫道:“哎,朋友们,你看这个傻大个象不象个狗腿子?”富根实在是气不过了,又想动手,又被杨队制止了。一个蹲在角落的小白脸光头说,“好了,大伙都安静点,进来的就是缘分,就是朋友,别欺负人家,听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另一个忙给小白脸点上支烟,显然,他是一头。他一边吸烟一边说:我不懂什么文学艺术,但我觉得张谋子和冯刚子拍的电影还算不错,前几天听说他们要搞什么强强联合,共同拍一部战争片,他们有才啊,真有才啊,拍摄中,发现两个群众演员演的不错,比专业演员演的还好。张谋子就把那个女群众演员叫过来说,“你演的太到位了,把个泼妇角色直接演活了,你太有生活了,你是干啥的?”那女的不认得他是导演啊,张口就说,“***姥姥的,老娘是客车售票员,你个笨***看不出来吗!”;冯刚子就把那个男群众演员叫个来问,“你演的这么好,你是干啥的?”那人说俺是个摆地摊的,让俺演土匪连砸带抢的,刚开始也没演好。冯刚子又问“那现在咋演好了呢?”那群众演员说“俺和他们在一起体验生活了呗!可惜就体验了一天”。冯刚子问“那你是和谁在一起体验的生活?”那群众演员很骄傲地答“和干城管呗!”哈哈,又是一阵狂笑。富根上去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尽管有派出所的人制止,他们人多势众,富根的嘴上还是挨了两拳!

第三十六章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第三十六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706:52:02

按新规定,今天是富根轮休的日子,不再等周六或周末了。他记得清楚,答应去和范爷爷去修水渠,临走前,他还必须按照“他的工作与学习计划”干完三件事:一是把范姐叫他背写的歌词写上两遍。范姐说这样即学唱又识字效果好。二是给菜地浇了遍水,别看自己放了多年的羊,种菜他也是个行家,十七岁开始,家里的那二分菜地基本是用不到爹了,他看过,这院里的菜地该上水了。三是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洗晒上。来这半年,干净卫生他已变得习惯了,除了刷牙还坚持不到早晚各一次。

当他再次走到那个柿子树下时,放慢了脚步,总觉得这树下有些鲜活的东西,慢慢地蹲来,看到几片苦菜花开的正盛。金黄的花朵,挺直的花径,肥厚的叶子,有的从杂草中伸出来,有的从板石下挤出来,一棵紧挨一棵,百十棵连成一片,他数着,一二三四五,整整五片。四爷说这是好东西,根苦花香,味清热,可以入药。小时候他喝过娘用这做过的汤,没喝出好喝来,就是放了鸡蛋的时候,也不觉得好喝,瞅娘不注意把里面的鸡蛋捞了吃了,把汤偷偷倒掉。那次被娘看过一次,娘没打他,爹给了他一鞋底。这里人也兴吃苦菜,有多种吃法,一是生吃,洗净后,用清水泡会,直接放盘子里,沾甜酱吃,一棵棵直楞楞的,叶嫩绿,根生白,吃着苦,嚼着脆,咽着香。二是挑少许鲜嫩的,把根除去,只用叶儿,放开水里一抄,再立马用凉水降温后先放一边,后再急火炝锅,葱姜沫花椒放入锅中清水浇开,鸡蛋一到二个,在蛋上打一下小孔,慢慢往锅里甩,要甩成蛋丝,然后再放入备好的苦菜,适量味精,盐,香油加入,就告成功。这种汤喝起来清口。三是最为普遍的一种吃法,叫做苦菜豆沫,黄豆就碾子上扎碎扎细,但也不要过细,条件好点的也可放些花生和豆子一起扎成面,把面和苦菜熬在一起,两个开锅后即可食用,这种吃法是豆香、菜香融为一体。来这里富根也吃过豆沫,王叔做的,他吃不大上来,队里的人都吃的挺起劲,忘记是谁来着,一顿喝了三碗。这菜还可能有别的吃法,富根想着,见两只蜜蜂飞到了同一朵儿上,那花儿被压的晃了起来,一队蚂蚁象是护花使者,沿花径迅速往上爬,前头一只刚到蓓蕾,那蜜蜂就嗡的下飞走了。富根想,蚂蚁在忙活,蜜蜂也是在忙活,我也该走了,得帮爷爷干活去。迈出几步再回头看那成片的花儿,竟象是人的巨掌,那五片花儿正象掌上伸开的五个手指,他想范爷爷的手指就丢在这儿,这花儿也许是为纪念“这”才生长出来的。

爷爷要修水渠的地方离他住处不到四十米,那里有个泉眼,爷爷叫它“永生泉”,说那泉水四季不断。泉眼在一个石坟下不到七八米的地方,很小,但水很清,蜿蜒着顺山势向远处流去。水流过的地方,草特别的绿,断断续续的,象条绿色玉带。那石坟很大,全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子堆成的。听范爷爷讲,他每次从山下上来,总在路上捡几块石头放在这儿,日子久了,这坟就变成这老大的一堆。爷爷把自己的“工程设计”和富根说了,被富根给“否绝”了。富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爷爷说好,这么更好,说根子在这方面有些天份。原先计划两人一天的工程,从截流、蓄水、到自灌一上午就结束了,用爷爷的话说:我这方案让你小子这一改,是省时,省力,省材,科学合理方便耐用啊,这样既为生产绿色蔬菜创造了条件,又保护了革命烈士的陵墓。“革命烈士陵墓?您是说那石子坟?”富根问。爷爷点头。“这县里不是在胜利山有个烈士陵园吗?”富根又问。爷爷说:“是,但那是他们集合的地方,是他开会的地方,这里是他战斗的地方,这才是他真正安息的地方。我这些年一直愿住在这里,不仅是只为图个清闲,更重要的是为了守着他们,常能看到他们,能和他俩说个话”。富根说“他俩?这坟里是俩个人?”。爷爷说“对,是俩个,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富根更觉得有点疑惑了就又问了声“俩人埋一块,还是夫妻?”。爷爷说“是的,我那老伙计临牺牲时和我这么交待的,俩人埋在一块。他们是我的恩人啊,这里也是我重生的地方。等我和你奶奶死后也埋这里,来和他们作伴。富根,别问了,这话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说完的”。吃过饭,富根要走,爷爷说再来时给他捎些报纸来,他好几天没下山了,家里的报纸没拿上来。

富根没走多远,停住了,不是和爷爷来干活聊天的吗,活干完就走?走,去哪儿?回队里?不去!杨队还没回来上班,他们老问我杨队在派出所那事,都知道了还问个甚!比我知道的还多。逛商场去?不去,学车的钱还没还完呢,衬衣也该换件新的,还得买条新腰带,天一热得扎外腰,钱不多了,不能乱逛。给爹寄的钱收到了没,多少天了,也不回个信!还是回去再找范爷爷去,他转过身,远远地看到爷爷已带着那两只小羊向西去了,就又顺着山路慢腾腾往下走。这山上怎么那么多沙,要在家,这小山就成了金山,俺家要有这么座小山,光卖沙的钱就能盖座三层楼,让娘在楼里卖凉皮,省得风吹日晒的上王镇。就在楼里卖,想吃的就来,爱买不买,卖不了喂猪!范姐肚子里有孩子了,还不让说,那个台历也扔了,要有那台历多好,她不画圈我自己画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破小秋欺负我不懂的这词,现在我知道了,我和杨队在一起,他做那事,我又没去,我也不知道哪儿有做那事的,还能说我和他在一起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再说我也不知道啊,是他叫我去和他上局里拉微机来着。可是呢,派出所里铐在楼梯上的那好几个女孩子都是干那个的?找个汉子生娃过日子多好,干那做甚?丢人!他突然又想到了他和范姐的事,心里浮躁起来,觉得自己也不怎么光彩。不走了!找了块石头坐下,眼向远处望去。

第三十七章 “人”字最难写

第三十七章“人”字最难写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806:51:57

坐这半山腰里,只能看到河上的两座桥,一座是长途站那座,一座是北环路那座。河道里隔不远就有一座拦水坝,把河道切的一段段的,段与段之间都似放了面蓝色的大镜子,平的很,山和远处的高楼都被装在这镜子里。北桥的河坝上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服,洗过的衣服就凉在岸边的水草上,象水边上摆放了很多小花伞,伞在动,人也在动,不时会有一阵放荡的笑声飘到这山上来。南桥的水边是一群垂钓的人,看不出大小,分不出年幼,一个个木偶似的摆在那,一人守着一个或几个杆,一动不动。富根又想起小秋的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啊,自己从懂事起,就和毛四爷在一起,和同龄人基本没有接触,就觉得和上年纪的人在一起舒服些。二十一二岁那年,他也和本村的几个青年在县城干过半年的建筑,可总觉得和他们不合群。他们下了工就去什么电影院、放像厅的,他才不去,在工地和看门的大爷捡钢筋头子,回家时,比他们多收入三百多。不过爹好象说钱没多没少,有人就会有钱,还是象强子似的在城里恋个爱,带回个胖乎乎妞来好,不抹口红的也行,村里的更好。那胖妞是在工地上做饭来着,满处里就她一个女的,强子要了我上哪找去?还能跟冬子一样?把干建筑的钱都给个买雪糕的女孩买东西了,还让人当地青年差点把腿砸折了!再说强子要那女的有什么好的,***都不知让张驴子看多少遍了,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工地上搭的那个临时厕所,上面只用些水泥袋子纸胡乱搭的,张驴子故意把那女厕的顶给掀了,那女的一上那砖墙子里钻,张驴子就忙找个理由上那工架上爬,站地高看的远呢。哼,你个破张驴子,知道我发现了他,就给了我二斤白馍饭票,不就是想堵我的嘴吗?当我笨啊,我笨这事我知道,强子都不知道。现在我上班了有工资他强子有啊?我会开汽车他强子会啊?我在这山上玩都有钱他强子行啊?老人就是心急,过个一年半载看我给你领回个啥样的去,保准比翠妞还俊。光俊不行,四爷说过,得找个爱自己一辈子的。我那个“从”在哪呢?我现在开始从一数到十,如有一个女的来,那肯定就是我那个“从”。一、二、三、四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哟

好风光

歌声从果园方向传来,好,她来了,好,这真是神了,缘分呢?就是她了。他站起来循着声音望去,气的又一坐在地上,是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在教她小孙女唱歌呢!

这里的果园一片片地连在一起,不远就有几间简陋的小屋,也有修的很板整的,四面墙都粉刷过,明窗净几。现在人生活条件好,这屋子的作用也在变,从看守屋变成了管理房,个别的还成了悠闲旅游的去处。园与园之间,没有围墙相隔,只是在靠路边的地方,有人用酸枣棵子挤上矮矮一排,那上面有刺,也不是为防人的,这里人多地少,果农们通常在地边常种点青菜之类东西,是怕有羊或别的什么动物给啃了。唱歌的一老一小向富根这边走来。那小孙女仰着脖子跟奶奶说:“奶奶,我手不疼了”。那老婆婆说,“不疼了好,以后走路别乱跑,在地埂上走,再走地边,酸枣枝还会扎你!听到没?”那童声答:“听到了”。老婆婆又说“我不说你只要唱歌,手就不疼,你看对不?”“对”小姑娘应着。

那就再给奶奶唱唱吧?

“好!”那歌声好象伴着一股奶味儿在飘:

高梁那个红来哎,

枣花儿香

风吹那个草低哎

见牛羊。

奶声奶气的歌声渐渐远去,富根拿了个小石块在地上划拉着,心想,这歌我不会唱,可会写,范姐教我的就是这首。高梁的梁字怎么写来着?一个三滴水,一个刀字头,下边是个米字还是木字来着,娘的,咋想不起来呢,气的他一下把小石块扔的老远,小石块砸在那排酸枣棵上。看着那酸枣棵。他又想这东西老家里也有,只是没这里多,那针刺有毒,被扎了会很疼,比蒺藜扎了还疼!想到蒺藜就想起毛四爷来了。好象第一年跟四爷上岭放羊的夏天,是爹撵他上学他跑了那阵。他还小,嫌娘给他做的鞋大,不跟脚,就脱下挂在鞭杆上赤着脚走。四爷说,“把鞋穿上”。他说“我不,穿上就跟不上羊群”。四爷说“穿还是不穿?”“不穿”,富根坚持着。四爷说“不穿就不穿,那我给你猜个谜语,猜着了呢就依你,猜不着就依我,老实把鞋给我穿上行不?”他高兴说,行!四爷拿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说:“南来的,北往的,俺是从地里生长的,你踩俺脚俺不吱声,你嘴里咋还嘟嘟囔囔的?”富根猜了好几个也没猜对,低头边走边继续猜。哎呀!哎呀!爷爷你等等,我脚被东西扎着了,等会我再猜,哎哟,这么疼啊?富根坐在地上,将脚丫翻过来,见脚上刺进几个蒺藜。四爷问“这会你猜着没?”富根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了,我等等再猜!”四爷说,“猜什么猜?谜底就在你脚丫子上扎着呢。娘那个***的,还嫌你娘给你做的鞋大?你这对大脚丫子,长的又快,得用一尺黑布,现在这布票紧的跟那子***似的,这样做你能穿两年,要可脚做,就只能穿一年,那就多用一尺,这你还不明白?要不是为让你上学,这新鞋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娘能舍得现在让你穿?你个鳖娃子,上学才是正道,放着好好的学不上,非跟我来闻这羊粪味,嗯,这是命啊,你就和这蒺藜棵子一样,让你上高处走,你不走,就只能在地下等着让人踩了”。富根说“谁踩我,我就扎他”。他输了,这算他没猜着,四爷已揭了迷底,气的他用羊鞭使劲抽了那蒺藜棵一鞭,最终老实的把鞋穿上,这个谜语从此记在了心里,到现在他还没忘!

是啊,上学是正道,那会我要听话好好上学,也不至于现在让小秋他们笑话,也能自已写总结写报告,更不会把“护舒宝”那女人用的玩意当成鞋垫子。肯定也会用电脑用手机发信息,学车考理论也不用找人代替了,白白搭上一条大鸡烟,二十多块。范姐教我的字得七百多了,可我记住的顶多就一半,说是人常用的要一千五百字才行,这样下去还得一年。范爷爷教的也得快二百个了,基本我都能记得清,会写也会读,比跟范姐学得快,这也许与爷爷的字里常常伴着故事有关。范爷爷说,多学些字只是为了交流方便,其实人一辈子只学好几个字就行——人、国家、民族、劳动、规则。人字最难写,他包含着爱、情、仁、义、理、智、信。有人能背得过字典,却也不识得一个人字;有人根本不识字,却能把这几字写的很好。能写好这几个字人就不枉来世一生了。不管用哪种字体,哪种工具,把这几个字写得漂亮的人很多,只是写法不一样。有人用“墨”写,有人用“汗”写,还有的人是用“血”写。爷爷说这话时表情很专注,很凝重,一幅看破红尘的样子。不过,说“人”字最难写,富根没搞懂。

第三十八章 七日忌

第三十八章七日忌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906:54:48

富根向后挪了挪坐进一个草窝里,将身子靠在一块半露的大石头上,双手抱膝,瞅着山下河中那在“镜子”里的游走的车和人,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冷嗖嗖的凉风将他吹醒,睁眼一看,太阳哪去了?漫天黑乎乎的,那洗衣服的女人和小花伞都没了,“木偶”们也不见了,“镜子”也碎了,那碎玻璃片子鳞鳞潨潨顺着河坝往下淌。一种湿湿的烟气从河底里升腾起来,前处果树的叶子闪亮亮的沙沙地在响。噢,是下雨了,河边的雨已下的很大。他急忙起身收了收衣服,将胸前的两个扣子扣好准备下山,却又楞住了,自己身上竟没有一个雨滴落上,全身都干干的。抬头望望天,只是丫丫的一片黑,没得缝隙,看不出云动,没见闪电也没听到雷声。这得向哪走?回队?回队就得挨淋,对,再去范爷爷哪儿,从这往西还没有雨来,这叫“隔道雨”,在老家时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转身向山顶柿子树方向跑去。这边雨是未到,风却逾来逾急,他想停下喘口气脚却收不住,身后象有双无形的大手,一个劲将他往山顶上推。还好,是顺风,刚跑到爷爷门口,雨哗地声泄了下来。

爷爷不在,两只小羊躲进了西间的草房里,东间北屋的门锁了,看来爷爷是回山下老家了。他觉得身上有点冷,就到西间和那两只小羊做伴去了。爷爷是个文化人,喜欢看新闻,让我给他拿报纸来着,可能等不急,自己回家去拿了,他坐在草堆里想。雨越来越大,房门口象挂了个雨帘子,遮住了他的视线,地上被雨点咂起的一串串水铃铛泡泡,在混水里,漂荡着,起了灭,灭了又起。两只小羊安祥甸缩在干草里,立着耳朵,眼楞楞的望着门外,仿佛是生来第一次遇到这场景。

草屋,雨帘和羊,这景富根可不陌生,他想起十三年前四爷说的“七日忌”来,关于“七日忌”谁都不知道,整个陕西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件事还是一个词,只有毛四爷和富根明白。如果说是一件事,那就是发生在毛四爷和富根身上的一件事,如果说这是一个词,那就是毛四爷创造的一个词。这词的出处是在老家里的一个山洞里,也是一个暴雨天。可那山洞比这草屋要暖和些。

那天,毛四爷和富根没上围岭,四爷说围岭上放羊的人多了,草不厚了,羊吃不饱,就带他去了个更远的地方,离家得十六七里路,一人带了两天的干粮,四爷还带上了他那件老羊皮袄,富根说,天那热,你带个皮袄作甚?四爷说,那儿有山,地势高,防着点好。到那儿的第二天上午,太阳还好好的,风却起来了,不一会就刮的漫天昏黄,太阳变成了个月亮,象用线挂在个沙盘上,快要掉下来的样,有亮却放不出光来,四爷急喊他,快收羊!快收羊!他问四爷收了回家吗,四爷说家是回不去了,急急地把头羊“大角”用根绳拴紧牵在手里说,“我在头,你在后,风等会更大,别丢了羊,跟我走”。“上哪走?”“别问,只管跟着!我每喊你声,你得给我应一声,听到没?”“听到了”,他用劲喊。羊刚收齐,风越来越大,刮的人都站不住脚,天越刮越黑!那“月亮”也不见了,人和羊整个地向被扣在一口大黑锅下,他努力的往前看,也只看得见后面的尾羊,看不清前面的四爷。吹起的黄土粒子打在脸上,麻沙沙的疼,气越来越湿,人越来越冷,冻的那小点的羔羊咩咩叫着,直往队里面挤。满眼里是昏黄,满耳里是风声,满处里是飞沙。羊队跟着四爷象是在往高处走,越走越高。他想,这越往高处风不更大吗?怕挨骂,没敢问,只是跟着走,听四爷喊他一声,他就用劲的应一声,一袋烟的工夫雨就下来了,砸在羊身上,他身上,水壶上,鞭杆上,那哪是雨,简直就是泥!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土腥味,噼哩叭啦的,到处乱点。

还好,那泥点很稀。羊群顺着一个岭脊,迎着那沙暴继续前行,又踉踉跄跄走了一小会,直到他觉得眼前一黑,听四爷说到了,富根深深吸了口气,才知他们进到一个山洞里。洞里更黑,他看不见四爷,就听里边喊:“再把羊往里赶赶,富根,进来吧,这里面暖和”。也和这一样,刚进洞,倾盆大雨脚跟脚的来了。富根听到了四爷的话,但没往里走,胡乱地拍了拍衣服上的泥点,抱着羊鞭四下看,那洞口圆不圆方不方的有四扇门大小,地下净是粘乎乎的羊踩过的脚印,顶上有不规则的石岔子板斜盖着,有先前人工修理过的痕迹。沙尘被雨压的不再那么狂暴,力道小了点,洞口形成了很大的水帘,一阵风袭来,雨气就往洞里扑,很凉,富根往里退了退。洞里出现了一丝光亮,是四爷划了根火柴,也许是看了那点光亮,四爷的“大角”叫了声,接着所有的羊也呼应着在叫,声音在洞里回荡着,尽管富根是听惯了羊叫的声,但这次他听的那声音特别刺耳!象有刀架在它们脖子上。

四爷似乎对这洞很熟悉,他点燃了一小堆柴草,洞里很快就亮了起来,富根看清了,这洞是个天然洞,有六七间屋大小,分成两部分,中间是由青砖墙隔开的,左侧开了个小门,门没了,四边的门框还在。羊群聚集的地方,有些干草和树枝,还有个石槽之类的东西,墙边几条有点发霉旧草栅子,从草栅编织的塑料绳和旁边的烟纸盒看,显然是不久前还有人来过。穿过小门,地面上是一排排低矮的用砖垒起的子,一边还算完整,另边坍塌了,成了些烂泥砖块,砖块的旁边有七八根半朽木头,每根都有碗口粗。洞顶上悬着几张旧木板,因光亮不够富根没再看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但凭感觉这里面要比外面干爽的多。富根说,“四爷这是什么地方,你来过?”四爷说“先别问,去数数咱羊够不?这次唐家的那只在家产仔没来,加你家共57只”。富根数了两遍对四爷说“正好”。四爷说“那就好,丢了自己的也别丢了人家的”。他从里边扛出根破木头,将大角的绳子栓在上面,对富根说,“上里面搬几块砖来,把火加起来,把你水壶放上烧热,咱喝点开水身上就舒服了”。富根很喜欢它这个大水壶,这是军用的,是爹用豆子和人换的,他不愿放在火上烤,但还是照做了。四爷看不清富根的脸,但从他慢吞吞的动作上能觉察到他的表情,骂道:“娘那***的,你嘴上又准备拴头驴是不?你爹跟你说过没?‘正月怕热,仲春怕冷,三月怕霜,四月怕风,五月就怕雨不停’你甭不听话,这场雨可不是什么雨,这是灾呢,这是要灭人了,我跟你说,咱俩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是个事,你还有情绪?再这样我就把你从这洞里撂出去,看看你小子的本事有多大,虽然这是在你老家里,这洞可是当年我领人来修的”。四爷这话,他没太在意,他自有他的要紧的心事,问道:“四爷,我这壶烤黑了还能变过来不?你那壶本来就是黑的,你那不怕烤”。四爷说“你个刁娃子,爷爷这次知道这山上有水,就没带水,我把壶都装成酒了,谁想会遇到这么个***天来,你想烤我的壶,拿酒当水喝?”富根没说话,沉了下问,“四爷,这是你修的?你修的怎么成了俺家的?修这么破洞子作甚?”四爷正在拧他头巾布子上的水,回身说“等会我再跟你说,这点柴不够,看里面还有没破木棍子,有就再拿些来,去啊!”富根这次听话的多,跑着就进了里间

谁也没想到,四爷这一说,就是七天。这儿叫冯家岗子,原先是他我老家的地,因离我老家远点,当收庄稼时,有时怕天不好,这里就是个临时粮仓,也是长工们白天吃饭晚上休息的地方。闹鬼子那年头,我老爷爷在这洞里藏了不少粮食,洞口是封着的。后来安生了,这洞口又敞开,粮食也运走了,这里又恢复做原用。当时雨下了两天一夜,四爷说的对,这不是雨是灾。雨过天晴后,我们赶着羊出洞,转了好多里路,却下不了岗,四周被水围了。我们只好白天放羊,晚上再回那洞里。羊饿了两天,出洞后,疯了似地往肚里填,是撑死的还是胀死的不知道,反正也死了两只。我们带的干粮早就没了,这羊死的倒也是时候。只是喝水成了问题,虽说满处里是水,四爷不让喝,因羊喝了后,都拉稀的,腚上脏的不成样子,和我们住在一个洞里,那洞里气味可想而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靠着羊就吃羊。别说,那几天,还多亏了六子家那两只刚下过仔的母羊。我们烤着羊肉喝着羊奶,总算没饿着。四爷带我进洞时只有七根火柴,下雨的当天就用去了四根,只剩下三根了,不敢让火灭了,他放羊的时候让我在洞里守火,我放的时候他在洞里守着,那山槐条子让我们砍了不少,火大无湿柴,尽管洞里的气味不好,但很暖和。那阵,他那老羊皮袄和酒也立大功了,每晚怕我想家,他都给我讲我祖上的事,说他和菜园子奶奶的事,睡前就让我喝口酒,必须得喝,说喝了睡的快还能暖身,也能消毒,然后再把我裹进皮袄里。四爷说几十年前他也遇到过这样的天气,算了算也是这几天的日子,也是七天人都没得吃喝,水冲了不少房,各庄上死了不少人,看来,这是个轮回,以后还会有。所以他讲,每年再遇到这几天,最好是少出门,多做些防备,这是“七日忌”。这也是他当时没带我去围岭的原因,就算奔这高处来,也没想到这雨会比往年都大。待爹带七八个人找到我们时,也正是到了第七天。从他们嘴里知道,村里冲毁二十多间屋,没了四头牛,四十多只羊,那羊都是在围岭被冲走的,唐喜家肥奶奶的屋没了,人也不见了。富根对这七日忌还不很了解,但心里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也庆幸那天他们没去围岭,那里四处高,中间洼,要去了或许连人带羊就都没了。不过想来,这七天他也有收获,知道了他祖上好多好多的事,一个庄园式的大家的概貌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只是四爷有血有肉的那动情的讲述里,男男女女的事儿太多,他分不清是谁和谁。是在后来的不断涌现出的更多零星的信息里,他取舍,排列,组合,再堆砌成型,就这样,他的祖上,那个所谓的“大家”才逾来逾变的丰满、生动、鲜活起来。

注:(本章后,小说开始进入主人公富根家中艳史部分,故事将正式全面展开。运用这种倒叙手法目的使读者在思想产生跳跃感,这部分由富根的祖爷爷讲起.不了解富根的家史就无法衬托富根命运和在不同社会条件下一个大家族的变迁。这样富根不得不暂时先隐藏一段时间了。但放心,他很快就会出来再次和大家见面。读本部分会使您有现代红楼的感觉,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先谢)

第一章 卷子草

多少年前,黄土高原的东斜面上,被黄河的水冲出了好多股叉,树根样的自西向东,扩散开来,主根向东延伸了去。向北的这股,叉很短,也不粗。这叉又分叉,分到这儿就是陕西的同县,那叉就更细了,细是细了点,但有水,能养活这一方生灵。再到王镇,那叉还在,也很深,成了一道道的沟,但叉里的水却少的可怜。这里的生灵就只能靠天吃饭,老天爷“哭”的时候,这里的人就笑,老天爷“笑”的时候,这里的人就“哭”。尽管水少,这些生灵却异样的顽强,在这沟沟坎坎里,向卷子草一样,将根扎的老深,一窝窝地繁衍生息下来。

上上个世纪末,陕西汾渭与黄河交接点的中段偏北,黄土沟的断崖下斜七歪八的窝着百十棵桐柳,柳絮翻扬处盖着一处小镇。那会,小镇还只是个三百来户人家的小庄,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这里空前繁荣起来,人口猛增到了三千多,房院也多了,比先前多出了两三条街,街面虽不宽,人来人往的却也充满了生机。懂古的老人讲,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黄河故道被冰坝子堵了,决堤了,水向南把村子和商道给淹了,通西域的商道就从南挪到这北边来,这里成了必经之路,那些马队、骡队、驼队的吃饭、歇脚都要在这过。离同县又近,过了这到同县就能备上水,虽是那里的水比这要便宜,但这里的饭却比同县那花样子多,也实惠的多。二是有一江姓的人家在这里落下了。江家人知书达礼,有头脑会掐算,人勤快,下得上力,从起初的做酱油卖凉皮为生,后来很快成了这街上木匠、炉匠、药房、染坊、粮棉店、杂货店好多店铺的老板。这江家哥仨,义和,沉稳,识经营,外面朋友也多,能震霉增福。

有人说这江家是前清皇室后裔,也有说是某王爷的管家,还有的说江老大烧得一手好菜,是当年皇宫里的御厨,北京闹革命割辫子时带了好多银俩跑这躲难来的。江家人自己说,这些都不是,他家就是个做酱油的。不管怎么说,反正那时江家很富,反正那时这家人给当地带来了好处,这里的人走西口的不多了,在江家都能找到个活路做,都能混口饭吃。外来的人问路,你说去王镇怎么走,可能有人说不上来,但你说去江家镇咋走,就立马能给你准确地说出去处来。那时王镇一度成了江镇。后来这江家遇到了两次劫难,一次是被外来的马匪连人带财抢了,江***一家八口不见了,又不几年,从草原上来的支长枪队和当地军阀在这里开了战,长枪队吃了亏,一气之下把这镇子用火给点了,江老大一家十六口子无一人幸免。只有在外读书的老三江君仁活了下来。

这江家老三书没读完,知道家境败落,也没人供养了,就从西安又回到了镇上,他没重旧业,和镇上孟家小女儿成了亲,小两口做起了凉皮生意。龙生龙,凤生凤,生来的老鼠会打洞。这江老三真是争气,十几年功夫,他的凉皮店,马车店就开到了同县,这家又起来了。又不几年就地过百亩,家跨两街。遗憾的是这孟家女儿三十有四却未能生养,江老三也不知读了些什么书,即便孟家同意他再纳小,他坚持不娶。江妻三十有六那年终于有喜了,给他生了个“胖小子”,但这小子命硬,他刚落地,母亲却因大出血离开了人世。“胖小子”由俩个奶娘带着,天天嚎,不肯吃奶,人越来越瘦,很难养活的样。江君仁因此两个月没有外出,直到奶娘说这孩子没事能活下来了,他才找来个五十多岁先生,给这娃测了八字,乾坤轮转天干地支的说了一通,取乳名叫堕儿,大名江余宗。那先生在管家领他要出门时,回身对江君仁说,“江老爷,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江老爷说,“当然,当然,那先生您就留步,回客厅慢谈”。先生又坐回原处,看了眼管家和丫头英子,管家明白就主动叫着英子退了出去。

先生见人都走了,端把茶杯,小嘘一口将眼镜往上推了推开口道:江爷,我知道您是读书人,我这有几句话跟您说说,不知您怎么看?一是《论语》云:“五十知天命,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二是墨子云:“命者,暴王所作,穷人所术,非仁者之言也”三是《孟子》云:“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夭寿不貮,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四是老子《道德经》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五是《庄子》云:“安其性命之情,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六是《荀子》曰:“制天命而用之”。江君仁犹豫了下说,“这我略知一二,说不好只能说个大概”。先生说,“那您说说看”。江君仁开口道:“孔子认为世间一切为必然,寿夭富贫、安危治乱畏天命也;墨子则相反,是人制论;孟子折中,说修身养性自得天命;老子是说通过炼精提气,能延生老病死;庄子认为命不可改,亦不必畏,顺其自然为好;旬子认为,天无意志,不能降命于人,但它自然法成,以规律生成消长,对人有很大影响,告世人,要善于用天,方可存长”。那先生点了点头:“说的好,不亏为读书人,那你更倾向于谁呢?”江爷说,“有您在,我无所倾,只听先生您的”。那先生又点头说:“好,自古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江家不在其外。天降龙种,将犯命星,我非从其然,但我相信先德而后福。树阴根旺则枝叶茂,枝叶茂则根逾达。此地土余而水穷,江爷的家业恐怕得往外发展了。刚才我看过你和少爷的八字,均为单马贵人,江爷后生将以四代单传为结,多娶主根无底,乱而无序,家道三劫,非人能控。”江君仁点头称是,说自己所想正是,妻早亡并无续弦之意,事业正想去西安发展。再问及少爷安康寿长之事,那先生默而不答,少倾才说,“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江爷说“,蒙先生指点再拿些钱财略表谢意”,那先生执意不肯,却被江爷拉住,喊了管家,硬硬把二十块大洋塞进他褡琏里。那先生说,“这样吧,算我无功受禄,我这有样东西你得留下,十几年后您会能用得着。但现在莫要打开”,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交到江君仁手里,临走一再叮嘱:当下莫看,当下莫开,切记切记!还有,人六十阳寿为大,虚中曰“百不失一二”。诸葛通遁甲,能穰星延寿,吾不赘语,江家系根特殊,江爷须破常规,五十时定要行寿礼,这也要牢记!江君仁听了这话,虽心存疑惑,但知这先生是为他好,也不便多问,就毕恭毕敬一直将先生送至大门外。

第二章 江爷的心事

日转星斗,话说这十几年后的一个临年的冬天,江家大院里里外外的伙计丫头们格外忙活,总管家邱丙银招集了各处账房正在做些年前的安排。一是要求今年提前结账,二是商量后天给江爷过生日的事。邱丙银是江爷二十年前从外地带来心腹,精明能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也是个理财的好手,比江爷大一旬,都是属猪的,大连人,在这多年,口音仍未大改,说话还撇,略带点娘娘腔,又加之一生未婚配,当地人就乱猜,说他以前可能是皇宫里的太监。

先从西安回来的人说“江爷昨天已由西安起程,估计明天上午就能到家,西安的总账房马文跃也想来,是江爷不让他来了,说那里离不开他,他把账目捎回来就行”。邱丙银问:“老爷这次回来是坐什么车?”那伙计说:“还不太清楚,坐汽车的可能行大,我们回来时,当兵的几个路卡都撤了,这江爷肯定知道,不会坐马车的”。账房们听完了邱总管的安排,都回去各自准备去了。邱丙银把张安度留下,待双双落坐就说:“张管家,老爷不在家,少爷尚年少,这院里除我就是你当家,我和老爷说过了,我年岁已高,得找个新人了,这几年,我一直看重你,做事利落,头脑还清楚,大小也算个书香门第出身,只心太软,耳朵根子还不够硬,但你很诚实,比那些天天工于心计的人强的多,再好好干个一年半载,这差我就交给你了”。张安度说:“谢谢邱总管栽培”。邱丙银接着说:“这十几年,咱江家这院落的大小基本没有改变,只是做了些改造或翻新。东大院的两间磨房搬到北院仓库边去了,那儿连同原来的二十一间屋全改成了马车房,家里增了十一挂马车。两街的店面,铁匠铺子关了,木匠铺子也撤进院里,没再对外接活,已转作家用。前街只剩一个细布店,后街只留了个杂货店,店面还是老样子,咱院的积蓄却增了好几倍,安度啊,你说说,这积蓄主要是哪来的?”张安度掮了掮身,想站起来,又坐在了椅子上,略沉了一下说:“这几年我也估算过,咱王镇这边,没有多大的增加,增了那点,都换成地了,那一百一十亩地算是大头,还不包括今年新买的那十三亩寿地。几间铺子收入也很少,吃饭的人比往年多了十几号,安保费开支也大了,去年光进家伙就花了六百多大洋,才弄了十一支长的,六支短的,弹药老爷还嫌少。四个大院各加了两个哨子楼也花去一部分每月工头赏银、小工资费也不是个小数,还有每年一次庙捐、三次搭戏、深井加固、车辆维修开支虽不大,但架不住事多事常啊。少爷一年换四个先生,一些预付的钱都是白搭进去了。这积蓄八成是增在了西安,我们这只占两成”。邱总管点了点头,对他说:“安度啊,算你还明白。江爷这人大道,对你我不薄,去年还送你家两头骡子是不?他一出去就是几个月,我们得多为他分点心才成”。张安度很诚恳点头道:“是的是的,去年我家***成亲,老爷还给了我半批细软,这您是知道的,这些年多亏了江爷了”。邱丙银深吸了最后一口烟,把他长杆铜烟袋锅里的烟灰倒掉,在腰间摸出个干净的棉布,一边擦拭他那蓝翠的烟袋嘴,一边说“安度啊,想给江爷分心,你可知道他最愁的是哪些事啊?”张安度习惯地用手捏了下自己的下唇,说“这个,这个吗?还请总管明示”。

邱丙银喝了口茶,将烟袋放下,随手拿起方桌上的鸡毛掸子扫了扫花瓶说:“不知道了吧,江爷的心思我是看得出来,他知道他两个哥哥创业的教训,他不想在王镇搞的太大,树大了招风,兵多了乱营,这乡村里不比西安,西安毕竟还有个商管会,再说那里治安也好,土匪一般进不得城,所以啊,他还是想主要依靠西安发展。但支持他的那个同窗好友在南京遇到了点麻烦,货不能直接在大连卸载,得待运到天津再折返回来才行,路费加大了。从天津到这,路上的土匪比以前多了,他想组建个枪队这是其一。二吗,是西安今年的商费增加了六成,日本人虽撤兵南下但阎老西的队伍却搅得当地的商人不得安生。三吗也是他最心的,就是少爷余宗了,他非不是个读书的材料,他就是不读,十三岁了,提亲的年年都来好多,他除了想舞枪弄棒,啥都听不进去。独苗啊,老爷惯他,为了江家,咱可不能惯他啊。这些事,可都是些大事啊,这次老爷回来,我们得和他好好盘算下”。张安度点头称是。邱丙银说:“我刚才对你说的这事,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安度说:“总管放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可是,总管,昨天我和你说的那事怎么办?”邱丙银问:“啥事?”。张安度说:“就是毛四子和花花的事”。邱丙银说“真有此事?”张安度说“是的,我偷偷查问过了,是真的”。邱丙银沉思了会,起身打开窗子向后院望了望“嗯,咱这院里,除了前几年出了英子那事,这种事没再有过。毛四子还放羊不?”张安度说“不放了,去年就到冯家岗子当工头了,人很能干,去年那几十亩地增产了不少”。邱丙银说:“这样吧,这事先放一放,过后再说,这几天先把老爷的生日办好,这是他五十大寿啊。你去跟云儿说声,提前把老爷的房子收拾下,书房里再加盏灯”。张安度要走又被叫了回来,邱丙银又问他:“方家那地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安度说:“我去了四趟,他软硬不吃,这事怕不好办”。“这个方猴子!”邱丙银一下把鸡毛掸子扔在桌子上,语气沉沉的一字一板地说:“你先回去吧,叫人把少爷给我找来!”张安度应着退了出去。一会又人来报,说少爷不在,带人去四坊地了。邱总管问,“他又带枪了?”

是的

几个人?

三个

骑马去的?

不是,是走去的,总管。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余宗啊余宗,你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这江家的家业邱丙银正为少爷的事气的在客厅里转圈,丫头云儿来问:“总管,老爷屋里的茶该换了,换些什么的好?”邱丙银大声说,“这事别问我,找张管家去!”吓得云儿两手抓着衣襟,急向他鞠了躬,赶紧退了出来。

第三章 四坊地

初到王镇的人会觉得奇怪,这么长的好几条街,你却见不到有一家王记店铺,这街上根本没有一家姓王的,偶尔听到有喊王叔王婶的,也不是当街人,是来赶集的。满街上方记、李记、唐记、孟记的店面倒不少,江家铺子这几年一直在慢慢缩减,只剩两家了,方记的最多。常来这里的人当然知道,方姓人家占了这镇子的三分之二。那为何不叫方镇又偏偏叫王镇呢,这谁也讲不清。

初到王镇的人还有个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你出了街,走出二里,你看这地不错,问谁家的,人说是江家的,再出去二里,你看这庄稼也不错,问谁家的,人说也是江家的,你再出去五里,到那荒山野岭没了庄稼的地方,只见些放牛放羊的,你问,这也是江家的地?人说这不是江家的地,这牛羊是江家的。江家的地,方家的街是这里的一大特色。

凡到过王镇的人还会有两个让你难以忘怀的标志:一是江家大院,横跨两条街,前后各四个院,大小八个哨子楼,四长巷五短巷,正房八十八间,磨坊、油坊、染坊、马车房、木工房偏房六十四间。一色的青砖墨瓦朱漆厢门着是壮观。有人问江家大院在街哪头,人不会告诉你在哪头,只说你见到有哨子楼的就是。二是镇子西头的四大牌坊,都是宽三丈高二丈,雕梁画柱、飞厦走檐,孤零零的架在那里,自北向南一字排开,透着一种沧桑、一种荒凉、一种无奈,是谁家烈女得此殊荣?无证可考,是何年代何人修筑,无据可查。有人说没有王镇的时候这牌坊就立在那儿。不管什么时候,反正当下的男娃子们见了它想骂,女娃们看了它就想哭。不管现在人怎么想,它的确成了王镇的一大标记。有人问,再走多远到王镇,人会告诉你,你看到牌坊时就到了。

出了街向正西,走约一里路就是四坊地,地是方家的,因有四块贞洁牌坊而得名。这地土质硬,沙石多,不算什么好地,但一直让江君仁惦念了十几年,为了这块地,他把周围的薄地全都买到手了,但这二十几亩地却一直未能如愿,这几年他几乎是放弃了那些想法。可他的邱总管还记得他的心事,今年又让张安度去跑了几趟,给方家出到了比肥地都高一倍的价格,方恩岭就是不卖!要说是在王镇,若是邱总管有看上的物件,还真没有弄不来的。但这四坊地事,江爷专门作过安排,决不可硬来,即是弄不到手宁可放弃,也不能坏了江家的名声,江家的声誉比这地值钱的多!话尽管那么说,但那地的事还老在他心里忽隐忽现的搁不很下。这事镇上的人都知道。

大茶场子里经常有人为这争论。有的说“江家是有钱,但缺人,这方家可是这镇上的第一大姓,练家子也多,不好惹啊”。有的说,“这地姓江是早晚的事,张剪子坚持了七八年,他那地,现在还不是成了江家的寿地?你再练家子还能赶得上人家的枪杆子?还能比的上人家的银串子?”有的说“你们说的都不对?你以为江家看上那几十亩薄地?江家人是干啥的,那邱太监连娘们都不搂,他天天在琢磨啥?他在摁着算盘珠子算账呢。这账他算不过来?多出一倍的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看重的不是那地,是地北头的双龙泉!”“那双龙泉好几年就没水了他能为这?不可能”,有人反对这种说法。还有的说,“据我了解,方家这地起初是不想卖,不管肥薄,地里有个泉眼不缺水,年年都有收成,但泉眼不吐水后,这地这几年几乎没什么收成,周围又都成了江家的,他方家想用水得经过江家地去老龙湾,那他就合不来账,所以去年就有意要卖,但他还真卖不了了,这会不是他祖爷爷拦挡。而是他那小妮子不干。你知道方恩岭现在听谁的?他才不听他祖爷爷的,他就听他那小妮子的!那小妮子精的,嘿,真是没法提了,天天把个方恩岭哄的哟,是眉开眼笑,她说啥他听啥,那女娃才十六岁哎”。有人也帮腔说,“我听说也是,他这小妮是不简单,说是还和他叔学了些功夫,咱这女娃子练那苦玩意的可不多,不过话说回来,还是他爹有主见,八岁就送到同县城她姨家读书,咱这有几个女娃八岁读书的?”有人提出唐家妹子就在外读书,七岁就去西安了,比方家女儿还早一年呢?“她那不是去读书,是跟她亲戚去学戏哩,顺便读点书,”有人反对道。有人又说,“女娃子家读书有个啥用?男娃子读也没见谁出息了?”另一个说“没用?江爷不是读书人?你张家三叔张安度要不是读那几年书,能在江家当大管家?读书是好事,就是个读起读不起,肯读不肯读的事。你看象江家少爷似的,可有钱,他读吗?刚才又见他领两个家丁去打兔子去了”。“哎,说到那方家妮子,谁知道她有婆家没?”“婆家?这样谁敢要,长的倒满俊的,你是没看她那双脚啊,象两把大蒲扇,别看能识文断字的,恐怕不好嫁人哟!”

这样的大茶场子镇子里只有两家,越是天冷,来这里闲聊的人越多,七嘴八舌的倒也热闹。这时有人又说话了:“哎哎,我说爷们,明天腊月十七,又是江府的“度施日”了,咱能不能也混个馍吃去?”“人那是给要饭的准备的,又不是给你准备的咋混?”“你个,你以为咱还比那要饭的强多少?不就是要饭的手里拿个棍,你肩上扛把锄吗?再说去了就能领到热馍,谁认的谁呀?去年江府上就蒸了十一笼,你以为都是要饭的吃了?再说,今年又是姓江的五十大寿,人家为图个喜庆,多个人少个人的保准没人管。”“我去,我也去,还有我”,好几个人都应。“三麻子,你咋不答腔?今年你不去了?你不再拿个馍去和江府上的丫头比比看哪个大了?”叫三麻的人从一个角落里腾地起来,话也不说,生气的往门外走。后面的人就哈哈笑着嚷:“麻子,别跑啊,今年那丫头肯定还在那,那胸前的肉团儿也保准比去年的大,你不会再挨鞋底了!”正热闹着呢,这时江府上有管事的进来了喊:“乡亲们,后天是江爷的五十寿辰,府上准备把院里所有的脏物打扫干净,院里的人忙不过来,邱总管开恩,一日当两日工开,四斤小米,谁愿去出马粪?”我去,我去,一阵乱后,江府上的人挑了八九个青壮年带着走了。挤了半天没挑上的说,“咱也就是挤着玩吧,别说四斤,就是四斤半我也不去,臭轰轰的,大年临近的晦气”!

第四章 度施日

江府“度施日”在中午进行,时辰还没到,前街的大门口前就热闹起来,门外摆了六张大桌子,三口大锅架在栓马桩边,每口锅上都扣着四个大笼扇,锅里炖的猪肉白菜伴着大白馍的麦香,随着腾腾的热气满街里飘。伙计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他们都知道,这也是他们的好日子,今天他们不光有肉吃,晚上还有酒喝,所以每年这时人最全,没有请工的。

丫头花儿给少爷送去皮袍,就匆匆忙忙去门口看四哥来了没。她十四岁进江府,衣食无忧的过了这些年,四哥成了她唯一的牵挂。她叫花儿,也喜欢种养些花儿,这四哥知道。他放羊那会,常在野外给她带回些不知名却开的让人爱怜的花儿来。她比他小六七岁,她知道她也在四哥的心里生根发芽了,虽然他没跟她说过,但已有行动了。要不他不会冒雨送她回家,也不会把羊皮袄给她披了,自己冻的发抖却硬说不冷。她觉得他巧使,能把她喜欢的花儿挪进她房里,用米糠盖了,冬天也能开放。她觉得他心细,每次府上扫雪,他总找个好听的理由先把她出行的路段给扫了,他知道她脚小怕滑。她觉得他胆大,那年秋上,他说这花儿该施肥了,让她到他的羊圈里去装点羊粪,她去了,他搂了她,她没喊人,也没过于挣扎,她的“女儿红”就留在他早已铺好的老羊皮袄上了,那可是大白天的。四哥从昨天就带着府上的十几挂马车去冯家岗子上送粪,一天两趟,今天是第一趟,这会该是回来了。门前围了好多人,春子和秋子兄弟俩在维持秩序。讨饭的人开始和往年一样自觉的在排队。她没见到有车队来,到处吵吵嚷嚷的也听不到马铃儿响,她有点急,也有点恨,心说:让你紧早赶回来,不听,吃不上热馍活该!不光你吃不上,那帮跟车的吃不上也骂死你!骂归骂,恨归恨,她还是想看到他能回来,只觉得身上有点冷,才意识到刚才出来的急,忘记穿外套了,这么夹袄夹裤的能不冻人?这时听到人群里看热闹的一堆毛头小伙子们突地喊起一阵号子来,一个在高声问,一群在齐齐的答:

白馍好吃不?

好吃!

你们想吃不?

想吃!

想吃锅里的还是想是锅外的

锅外的!

想吃上边有小枣还是吃没枣的?

吃有枣的!

锅里的白馍好还是袄里的白馍好?

袄里的好!

那吃几个才能饱?

两个!

花儿听到这号儿抑扬顿挫的喊的很齐,很好玩,笑嘻嘻看着他们,突然发现那堆毛头小伙,那眼神都火辣辣地盯着自己的胸埔,才知他们是在调侃自己,脸一红,扭头往院里跑。边跑边想,要不是今天这日子府上不准骂人,看我不骂死你们,随后跟进一阵乱轰轰的笑声。

秋子觉得今天有点怪,低声问哥哥:“往年今天方家总有不少装模作样来混馍吃的,今年方家怎么没人来捣乱?”春子说:“他们自己那边还忙不过来呢,又出事了,方老爷子正在开族会呢。那个叫方一男的假小子又跑了”。“为啥呢?”秋子问。哥说:“还不是为她那双大脚,没缠脚呗。那老爷子放了狠话,这次要治不了她,这个族长就不当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爷一行六人回来了,街上人多,汽车走的很慢,大人小娃的围着这会叫又能跑的东西看。离家门口不远时就走不动了,只好下车。门前排起两列长队,一列是等待度施的衣衫褴褛的讨饭人,另列是街上大小店铺的掌柜或是伙计们,知道明天是江爷的五十岁寿辰,提了大包小包的礼品,提前来上账,只等明天奉帖吃酒。邱丙银、张安度和江爷他们站在门口,和前来祝寿的人寒暄着,告诉大家明天一定来捧场。这时有人和邱丙银耳语了几句,他向西面瞧了一眼,接着又把江爷让到一边,指了指排在度施队伍里一位穿军装的大个子。江爷看了看,那人一身国军打扮,一脸络腮胡子,没戴帽子,衣服虽有些破旧,但还整洁,绵羊毛大衣没穿,而是背在身后,象里面包裹着很沉重东西,那带子被拉的直直的,肩上勒了很深的条沟。手里拿着铁盒样的东西,两眼直直地盯着那大锅。他对张安度说:“你把这人带到后院,酒肉伺候,待他用完,再到前厅续话”。邱丙银说:“老爷您的饭已准备好了,先去吃饭,这里您就别心了”。江爷说:“不忙,我有要事和你相商,咱先去书房吧”说完一起进了大院。

第五章 受不了就跑

四坊地北高南低,是方恩岭家的,本来这里只有九亩,是他用东洼地里的七亩肥地按一比二和本家兄弟对换的,这地就变成二十多亩了。地的北端有两座土丘,丘后有个九龙泉,泉里已有几年不吐水了,这里就变成了个小型牧场,恩岭家里的两头牛和三只羊成了这里的常客。偶遇到雨丰年,他就抢种点庄稼,常常不等收秋,这庄稼就变成了柴禾,连种子钱都打不出来,女人就在家里和恩岭犯嘀咕,说他算不过账来,让他弟弟给坑了,拿几亩好地换了几块破牌坊在那傻站着。

恩岭的小女儿叫一男,从小就在这牌坊下长大,十六岁,个儿比大多男娃都高,窈窕的身姿婷婷玉立。家里地收成不好,爹就在街上开了个糖果店,日子还算过得去,不穷,也不算富。这身洋学生的打扮,在这小镇和其它女娃站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是她在县城里上学时小姨给做的,和洋学生不太相同的是,人家的围脖是搭在肩上的,她却喜欢系在腰里。短发飘飘,玉面朱唇,一双凤眼总好半眯着,那长长的睫毛一动,谁都觉得那是她在和自己说话。娘说一个女娃家走路步莫大,说话声莫高,笑不要露齿,手不能插腰。她说那多不方便,我做不到,你说的不对。娘问,我说的不对那谁说的对?她讲,二叔说的对,站如松,坐如钟,走路一阵风!祖爷爷见到她那双大脚,一个劲的拿拐杖敲地,抖抖着胡子说,不象话不象话,反了反了,把你爹给我叫来!她说,甭叫俺爹,祖爷爷,你要再能把你那辫子留起来,我就把脚缠下去。

前年初冬,还在学校时,一位低年级男同学从桥上掉进河里,岸上的人只呼救却没人敢下水,她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把他拉了上来,裤腿上都流了血,同学们都佩服她“美救英雄”。小姨骂了她顿,说她才来初潮,大冬天的,怕是伤了身子,会影响生育。她说什么傻啊潮啊的,不会影响我的声誉,老师和同学都对她评价很高。她就是觉得爹好,爹说,身子是自己长的,你觉得咋得劲就咋来。只是别懒,别疯,过日子就成!这会看来你祖爷爷要动真了。一男啊,这缠脚的事,你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跑。听说祖爷爷要带他几个孩子捉她向后院,她一气跑了一里多路,到了自家的地这,看着这牌坊就气更不打一处来。心说:这里竖着四个了,我就不做第五。?

“受不了就跑”,可跑,上哪儿跑?再去小姨那?不行,小姨早就不支持她读书了,姨说,一个女娃家,能识这些字就算不错的了,现在兵荒马乱的,读多了也没用,这小城里还好点,越是大点的地方,学生就越不好好读书,整天家一队队的上街,不是喊口号,就是拿些宣传纸乱抛乱撒的,有的学校竟有老师还带头。教的不教,学的不学,成不了才,也成不了人。十六七岁的人了,回家找个离娘近点的好人家嫁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找爹去?也不行,爹虽待自己好,可总归是身单力薄,一对二十好几个老顽固,可不能再让爹去遭罪。两个姐姐都站在祖爷爷一边,成了叛徒。娘胆子小,一会东一会西的又没得个主见。她越想心里越乱,气的一脚蹬在那牌坊上,坊顶上的两只乌鸦啊地一声飞走了,从天空甩下一沲白洌洌的鸟粪摔在坊下的石阶上,象祖爷爷眼上的白屎。太阳慢慢的往西移着,远处岭沟背坡上未融的白雪冷阴阴地躺在那,脚下卷子草被风吹的想使劲抱成一团却又抱不住。一阵呱呱的叫声从肚子里传来,她觉得又饿女冷。

孤独和无助还在不断地袭扰着她,她越发恨起那个老顽固来,都是她的孙女儿他就和我不对眼。去年刚从小姨家回来的那天,正好碰到他和一群爷爷们在公碾子房里晒太阳,他看了她一眼问,这娃是谁屋里的?腰里系个白围子干啥,念我死啊?她不怕他,只想快点离他远点,又听到说,“你看这走路,那步迈的,你看那脚,还有个女娃样吗?”本来今早是为祖上扩墓的事开族会的,谁想又提起她的脚来,娘看到祖爷爷红眼皮下那对混烂的眼球,就吓得直往六婶身后躲。那胡子长的把嘴都盖没了,还一个劲的喊:咱方家女人,不管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我不求个个都能竖上个贞洁牌坊,但要守妇道,懂规矩,不能让人背后戳脊梁。你一二十的人了一双大脚出出进进的,让我这老脸往哪搁?这不是给祖上抹黑吗?咱家这大小几百口子人就你另个天?这次我要治不了你,我这个族长就不当了!

你爱当不当,她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脚,我给族人脸上抹黑?我另个天?就是为我这双脚?这脚怎么你了,让我把它缠了,和姐姐似的倒着个脚跟掂掂的走路?让我把它缠了,我咋和二叔学功夫?我还能踢腿翻跟头?我不干,我就不干。想罢,她腾地从石阶站起来,把围脖使劲往腰里勒了勒,昂首阔步走下台阶,找了个空点的地方,拉开架式打起形意拳来。她冲拳飞腿,辗转腾挪,一如白鹤亮翅,二似蜻蜓点水,三象恶虎扑食,四类绞龙摆尾她练的兴起,突然听有人拍掌喝彩说“好!好!”她忙做了个收式,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位半大的孩子。

第六章 江家顽少

你是谁家的孩子,大冷天的一个人跑这儿干吗?她见那孩子穿的倒挺讲究,只是到处歪歪扭扭浑身脏稀稀的,手里提着只血淋淋的兔子,身后还背了支和自己身高极不相称的长枪.

孩子?你叫谁孩子呀,我是堂堂的男子汉.我十三岁了。

男子汉?还堂堂的男人汉?你见哪个男子汉偷偷摸摸的站在人后来着?你这点小个还没枪高,还男子汉.还十三岁,我看你有十岁就不错?

谁偷偷摸摸看你来这?我是为追它才跑这来的.说着举了举手里的兔子.我个小怎么了?我能打着它,你个大,你敢放枪?

去、去、去,我没功夫和你废话.你快走,

你让我走,我就走啊,这是你家的地啊,

这就是我家地,从这到那儿都是,她手乱划了一圈.

好,我不占你家的地,我站这儿,这儿总不是你家不?那少年退了几步站在牌坊的台阶上去,一幅很认真的样子

你不走啊?

我不走,我等着看你练拳呢.

我不练了,练完了,你走吧

你再练一个吗?

不练,你不走我就不练。她见那少年有点生气,腮鼓鼓的,翘着一副溥溥的嘴唇,那嘴唇亮亮的比女人的还红,两眼瞪得老大,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你真不练了?少年又问.

真不练了,她觉得这小家伙很好玩.

你再练一个吧,我把它给你.说着又举起那只兔子.她觉得这少年很好笑。

今天我累了,我还没吃中午饭呢,以后我再见到你,给你练好不好?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吧,要不你家人找你呢.

我家的人才不找我,上午我见过爹了,他说让我下午玩呢。你饿了?那好办,我这有吃的,给你,说着从台阶上走下来,从身后扯出个兰布包来递到她面前。一男见里面装了几块葱花油饼和两包西洋点心问,你家是哪儿的?怎么跑这儿来?

你别管哪儿的,你快吃吧,吃完给我练一个。一男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得好好吃,说着拿那饼去石台上坐下,真的吃了起来.咬了几口又看着那少年说:“咱可说好了,我给你吃完了,你不准哭!”

嘿嘿,我才不哭呢,快吃。一男真的是饿坏了,一口气把饼给吃完了,点心她没动。那少年也把枪从身上卸了,坐在她旁边,她看了他一眼问“你真得那么喜欢看我练?”他笑眯眯地点点头,露出两个小虎牙来。“看样子你家很有钱哎,你怎么弄这么个长枪玩啥,咋不读书?”

上午我读过,下午我练枪呢.

练枪?你不是为打兔子?

我才不只是为打兔子呢,就是为练枪,先练长的,过后再练短的,我不喜欢读书,读书没用的。我大伯二伯都可是读书人,听爹说都是让人用枪打死的,练好枪才能保护自己,保护爹,保护家呢。再就是练你那东西也还有用。

哟,你个小家伙还挺有志向呢.你家在哪儿?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哎呀,哎呀,你就别问了,快给我练一个吧,我和你讲过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是男子汉呢.对了,你练的那东西管用不?

管什么用?

打架用!

打架?你想和人打架?

我不想和人打架,我是想保护自己吗。

哦,我刚才练的那叫形意拳,打架可不能用,那是套路,是基本功,不过我倒是有些防身用的招数,很好用的。

噢,能教我吗,你让我试试行吗?少年激动地站起身来

行,但摔疼了你可不准哭!

好,我不会哭的,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小气,说着俩人走下了台阶。一男说那你来吧,怎么进攻我都行。小家伙攥了攥拳,拉了架式,一下扑了过来,还没明白怎么会事,自己就仰面朝天的躺到那儿了。他爬起来,说再来,又扑了过去,想去搬一男的腿,结果她又给了他个退船翻桨把他撂倒。小家伙再次爬起来,先围她转了两圈,突然从后身想给她来个借腿伴,结果又吃了她个顺手牵羊,腿一下没收住,朝前跑了好几步,嘴一下碰在了坊子石上,她赶紧跑去拉他,晚了,那小家伙上嘴上已流出血来了。一男忙说,都怪我,都怪姐不好,那小家伙坐起来,用手抹了把血说:没事的,你别怪自己,是我用劲太猛了,你可真厉害,我看你站原地还没动呢。一男忙掏了掏兜,想给他找个擦血的东西,却没找到,就急着蹲了,用腰上的白围脖给他擦了起来。小家伙的上唇很快肿了起来,竟还呲着两个小虎牙还冲着她笑,你太厉害了,跟谁学的?能教我不?一男见他嘴肿的象含了粒葡萄,很是心疼,不觉眼睛一热,泪差点掉下来。她说“,都是姐不好,别问了,我陪你回镇子找上药铺包包吧”。

哟,你也太小看我了,这没事的,过几天就好,我这样好几回了。小家伙站了起来,用劲的拍着身上的土。一男一边替他拍土一边将自己的围脖从腰里解了下来,围在他的脖子里,说,天太冷,嘴破了,别再冻了。那小家伙不作声,抬头看这她脸问:“你哭了?”

这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少爷,少爷,截住它,向你哪跑去了”。两人转身一看,从百十米远的沟里冒出两个带枪的人来,正追着一只野免往这方向跑来。她本来双手还搭在小家伙的肩膀上的,那小家伙一下挣脱了她,跑到石台上,拿枪,拉栓,举枪,瞄准,只听“砰”的一声,远处那兔儿跳了跳,倒下了。他回过身来,将枪戳在地上,很自豪地看着一男,象是在说:“怎么样,我厉害不?”那俩人很快捡了地上的兔子提着走来,见了小家伙说,“少爷,今下午你两只了,我们还没搞到一只呢”其中一个脸黑点的,看了眼一男,问少爷“她是谁?”小家伙还没搭话,另一个,啊的一声,“哎哟,少爷你嘴怎么了?”那小家伙竟故作惊讶说,“哟?刚才开枪时被枪托给碰破了,哟,我说这怎么有点疼呢,”他见一男想说话,就抢先一步说:“这是我姐,你们没见过吧”那俩人见少爷嘴成这样,那还顾得了别的,一个劲地说:“走,快走,回去找先生去,得先抹点药”两人架着他就跑,他生气的喊:“等等,给我等等”然后又走回来,把两只兔子放在石阶上,冲一男说:“你既然让我叫你姐,那我就叫了,这两只兔子归你了,全当是学费”又指了指脖子里的白围脖,“这个么,我先用着,过后再还你,以后别叫我小家伙,我是男子汉”。一男问:“你是江家少爷”?他又呲了下小虎牙冲她笑了笑说:“我明天上午在家背书,下午再来这找你行不?你就教我刚才那三招”。她总觉得对不起他那嘴和那油饼,就点了点头,他象是很满意地和他们走了。

第七章 太阳从西边出来

天快黑的时候,一男也回家了,娘心疼的搂着她哭。她说“哭什么哭?我又不是死了”。爹问,你那围脖呢?一男说跑丢了,爹又说这事闹大了,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了,一男说:“闹大就闹大,反正我不跑了,老怕他也不行,我有办法”她跑到爹跟前,在他耳边小语了几句,爹问:“那能行吗?”一男说:“能行,祖爷爷的眼不好使”。当晚,她穿上爹的一双老棉鞋,胡乱用布缠了缠脚,买了些点心,在自家店里拿了些糖果,又提那两只兔子,上祖爷爷院里去了.

一男暂时躲过一劫,祖爷爷知道孙女“悔过”了,不再计较,点心留下了,兔子没收,说没牙咬不动,一男娘又提了回来,给婆婆送去一只,另一只让丈夫收拾了,加些萝卜炖上。一男在灶前加柴。娘说“快行了,一只小兔子用不了那么多柴禾,别加了,上炕自己学着纺纺线,我去碾子上把这粘黍子轧了,过年好蒸粘糕”。娘从炕上下来,一男忙脱了爹那双大鞋往炕上爬,那裹脚布一下抖落到地上,拖的老长。娘看了看说“呀,妮呀,你这样躲了初一能躲过十五,早晚一天也得露馅,还不如狠狠心缠了“。一男不说话,低着个头咬着个嘴只顾坐纺车前,使劲地拧车子,娘说,“呀哟,行了,行了,你别拧了,我的小姑奶奶哟,我就这点好棉花,可都让你给我糟蹋了。我自己来吧,你去压粘黍子!”一男把纺车一停说“我不去”!娘说:“这又咋不去?从你小姨家回来,你干点正经活没?让你和姐学绣,你怕扎,让你学着给爹做双鞋,那底儿纳的歪歪扭扭的不说,还弄成顺边的!这让你去压个碾子你还不去?”一男说,我不是不去,我是怕去了,那老顽固爱在那晒太阳,再碰上他,他见我刚缠上脚就去推碾子,那不更露馅吗?我是怕给你找麻烦。娘白了她一眼:“哟,你不干活还是为娘好啊?麻烦还是娘惹得呀?”“娘,娘,看你哟”一男叫着,一双好看的凤眼甜甜地瞅着娘,撒娇地搂着她的胳膊摇:“娘,你就别难为我了,我去上里间把爹的老棉袄找出来,拆了洗干净,学着重做!行不?”娘说,“个死妮子,你爹的袄我早给他做好了,真拿你没办法,人说惯头生,娇尾生,你姐仨,你二姐最亏了。还小闺女是娘的贴身袄来,我看你不把娘气死就好!你哪别去了,就坐这陪娘玩会吧。哎,前街你十七叔家那二妮子和你同岁,人家就穿针引线的,啥都行,人也勤快,放下耙子就是扫帚,上年就娶了,你十七婶今年就当姥娘了。哪像你?一个大姑娘家不是拿个笔画那黑圈子就是张着个大脚翻跟头,看谁家还敢要你!”一男冲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闻到了那兔肉的香味,又想起昨天那个调皮的小家伙来。他说这几天他爹回来了,不敢胡来,上午在家背书,下午再上这儿来和她学功,小家伙,还挺有志向的!想着他嘴肿的大高的样子,她竟偷偷地笑了。娘问:“一男,这是咋了,一个人在笑啥?中邪了?”

娘!江家大院里人还有枪,是不是有好多坏人啊?娘说,“你问这干啥”?一男边低头弄着脚上那裹脚布边说“你不是让我陪你玩吗,问着玩呗”。娘说:“这江家也算是大地主了,家里得几百多亩地,听说在外面还有大买卖,家大了就找些人,拿那东西吓吓歹人护护院,没听说有用枪伤人的。江老三为人正道,在咱这没什么仇家,对人也好,不象人说的临河那大地主,对人恶着呢。咱方家好多人都在他家做活,吃住的都不错,他家房多,人少,长工们都能住正房,这在别处大家里可没这样的。你祖爷爷天天生气说他下边小的不争气,过不了人江家那好日子,是咱方家坟茔修的不是地方,是祖上人没积那大德,还怨天冤地的埋怨这小的们!”

“他家人少,还是人少了好,用不着开族会。那他家人咋少来着?”一男问

娘说“谁知道啊,这江老三死了老婆就不再娶,光守着一根独苗,临河那个光老婆就娶八个,十五个儿子,姑娘也不知多少。那江少爷七八岁就有提亲的,现在每年都有,那小子,也随他爹,烦女人,一说给他找媳妇就不干,他爹现在还依他呢,前几年听说弄他去同县他家一朋友家上学呢,不上,非要回来呢,不让他回家他就跳河里,大冬天的,差点冻死。去西安也待了阵子他爹管不了他,又跑回来了。不过这少爷也不和别处的大家子女似的,不骂人,讲理着呢。他和咱方家的小孩都玩到一块,是你祖爷爷不让孩子们和他玩,说他天天好提个枪,万一出点事,两家都不好说。那小子也该成亲了,就是没大长个,十二岁了不?”

十三呢。一男说。

你咋知道?

瞎猜的呗。

也许是十三了,他娘死得那年,你三四岁了呢,我抱着你去院前看丧队,他家雇的那丧队百十号人呢,吹鼓手还二十多个。挤的我把你那兔头帽子都丢了。后街上刘柱子说,这次江府上过寿,江家光收寿礼就满一整间屋。命啊,谁家女人嫁到这人家就享福了。谁让那孟家女儿享不了那福来着。一男啊,象你这样什么也不学的妮子,除非你命好,嫁到这种人家,人家用不着你会做什么,啥都有专门做的,

娘边摇着纺车边看了眼一男脚,哎,俺妮长的象花儿似的,谁都说俊,可惜和娘一样的命啊

娘,啥味?一男问。

娘怂了怂鼻子,嚷道:“哟,死妮子,光知跟我在这东扯葫芦西扯瓢的,糊锅了,快下炕”。

下午,四婶和一男娘从碾子房出来,一人腰里揽了个簸箕,见一女娃背了个草筐扛一个竹耙子从巷子里拐出来,急匆匆往向西去。四婶说:“哟,嫂子,还天天骂咱一男,说人就知道疯,这不还挺知过日子的吗?”一男娘看了看那背筐女娃的背影问四婶:“你是说那女娃是咱一男?”四婶说:“不是她是谁?咱这女娃谁还有那大个子?是去给你搂柴禾呢”。娘又朝那望了望,觉得也象是自家一男,心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八章 再会男子汉

一男到了四坊地,把筐往地下一放,眼往四周扫了一圈:他怎么没来?那小少爷一脸诚实的样,不象是耍人的。再说,自己是吃了人家东西,还给人碰破了嘴,心里过意不去才来的,教他三招,就算扯平了。再四下里看了看,见那牌坊柱子背面,那杆长枪斜依在上面,昨天那兰布包也在,知道那小家伙来了,可人不知在哪儿。她想喊他,喊他什么?喊少爷?难听死了,好象自己是伺候他的丫头。他肯定见我来,故意藏在什么地方了。你个调皮的小鬼,对,我气气你,你不是不让喊你小家伙吗,你不是总说自己是男子汉吗,我就喊你小家伙。哎——哎小家伙,你在哪儿呀?哎——哎小家伙你藏起来干吗呀?这招真灵,不远处的小沟里有声音在答:“我在这呀,等会我就过去,别叫我小家伙,你再叫我小家伙,我就叫你小妮子!”一男听到是那小家伙的声音,噢?藏在那儿?朝那小沟跑去。“别过来别过来,我在呢”他似乎听到有人朝他这跑,急喊道。一男停住了脚,见一顶驼绒帽子晃晃悠悠从小沟里冒了出来。

一男姐,我求你了,以后别叫我小家伙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子?快过来让姐先看看你的嘴好些了没?她见他嘴上结了两小块黑皮。

好了,不疼了,这你就别管了,我神通广大当然知道你的名字。

好,我不叫你小家伙?那叫什么?叫小男子汉?

不行,叫小男子汉不还是有个小字吗?

那我也不能叫你大男子汉呀,你总得有个名呗

我大妈叫我堕儿,二妈叫我宗儿,你就叫我宗弟好了。

你有两个妈妈?

不是两个是三个。

那么多?

你别再问了,还是快教我功夫吧?今天,我爹过寿呢,我是跑出来的。

这可不叫什么功夫,是一点小招数,不过教你前,你得先把这个吃了,说着一男从怀里掏出一小花兜,“来,小家伙,不是不是,来,宗弟,你尝尝香不?”他跑到她跟前,伸手从花兜里掏出只兔子腿来。“这不是给你吃的吗?”他问。“姐吃过了,给你拿块让你尝尝好吃不?”她见他使劲咬了口,慢慢地嚼着,好象是在认真品,脖一扬说“好吃,比俺家做的那还好吃,是烤的吧?有糊味特香。泥巴鸡就是这么烤出来的,糊糊的最好吃了。姐,我还给你带好吃的来呢,在那儿,你看”他指了指那个兰布包。一男说“姐不要,不管什么我都不要,快吃吧,吃完我教你,我回家还有事呢?”。“行”,他应着加快了吃的速度。“姐,我吃不上了”他举着个兔脚说。她问“真吃不上了?”他说“嗯!真吃不上了”。她看了眼他嘴上的油说“那把剩下的再装那兜里,咱去那儿那空地去”。她转身往那空地方向走,他提那个小花兜在后面跟着。她问“宗弟,这回是你一个人来的?”他说“不是。我让他们去岭那边了,我才不让他看到让你教我呢”。她问“为什么?”他说“他们说你长的象嫦娥,说我是嗨,不说了,反正不让他们看到好,我学会这三招他们也打不过我是不?”一男回身点了头下:“你怎么老想着打架?好了,到了,咱就在这儿吧,你小心点,别再碰着嘴!”。“好的!”他应着。

空旷原野上,凛凛寒风里,一位婷婷的花季少女,一个顽皮的稚嫩少年,一阵银铃般的欢快笑声,一双眯漓流盼的双眸,一副天真无邪童颜,都揉进那流云般的一招一式里,他们是在嬉戏?是在交流?都不是,他们是在演出!是在为苍天,为大地,为那孤苦零仃的贞洁牌坊在演出。苍茫中仿佛只有他们才是鲜活的。

那三招他学了很长时间,可他还是学会了,但姐说,他还缺乏力道,还得练平衡.练技巧.练马步,练桩功,练柔术他在看她叉腿,看她弯腰,看她翻跟头他觉得她神了,比神还神,他觉得她美,比嫦娥还美.她教得很仔细,他学的很认真.到那俩个人再来喊少爷时,她看了看那空空的筐说:“光知和你在这玩了,你看”他说“我有办法”。他安排了那两个人照他说的去办,她很快背回一大筐好柴去,她回家后被娘一顿好夸,她倒柴时发现筐底有一个兰布包。她打开那包,里面除了些精制的糕点还有一条雪白的丝制围巾,她不敢让娘看见,就偷偷藏进里间的破布堆里。

第九章 选妻方案

第九章选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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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府大院里还灯火通明,江爷和邱总管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走回到院里,见张安度正在训喝几个伙计,江爷问:“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张安度说:“他们笨手笨脚的烧了四灯笼,是后大门上四个大的”,江爷说:“算了,他们也累一天了,以后注意就是”其中一个年长的忙说:“谢谢老爷”那些年轻点也忙跟着说“谢谢老爷”张安度说:“老爷您休息去吧,这里有我呢”又回身对那几个伙计呵道:“还不去快去打扫房间”。人都散去了,他走到邱丙银跟前道:“邱总管,账房里的事”邱丙银说:“现在不是说这的时候,明天再说吧,我和老爷还有别的事要谈”。这时张安度见毛四子过来了就喊他:“四子,你要的粮种我给你备好了,走,咱俩去看看”邱丙银看了四子一眼,又想起他和花儿的风流事来,这江爷并不知道,他觉得这是小事,也没必要和江爷谈,也不是谈的时候,就向江君仁问了句:“老爷您是去书房还是?”江爷说,“还是去书吧”。

书房里,云儿给老爷和邱总管斟了茶,轻轻退了出来。邱总管问:“西安的事很急吗?”江爷说:“不急,他还没大露出马脚,不过,咱得提前想个办法”,邱总管说:“那倒是,你看让安度去对付他合适不?”江爷说:“不行,一是不是时候,二是没有个恰当的理由,再是安度在这方面绝不是他对手,除非你亲自去”。邱总管点头:“好,那我们就观察些日子再说,必要时,我会去的,我倒真想看看这人脖子里到底长了几根筋,胆大妄为,不晓得太岁头上动土的厉害!”他话题一转又说:“老爷,刘烈这个人,来的突然,咱这样安排是不是也有点过急?”江爷说:“这人我看不错,秉性刚烈,为人忠直,不过,也倒有一事不明,当时酒桌前不便问他。他说他曾在张作霖手下干过,那他怎么没跟张学良走?”邱丙银想了想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就说:“要不这样,咱先给他些盘缠,他不说家里还有老娘需要安置吗?让他回老家一趟,如果他还回来,那说明他很有诚意,如他不回来,那点钱就算咱施舍了”。江爷说:“他要回来呢,回来后就让他带枪队,先不要加人,我去后,你给他在西后院找几间屋子,让他先从家丁里选些人手,练练枪法,你要亲自监督,等我从南京回来后再说”.邱丙银说:“这样,这样好,还是这样妥当些”。

邱丙银从桌上拿起他那长烟袋,将烟锅放进烟丝袋子里转了两圈,没拿出来,冲江君仁问:“今天县城王队长说得那事,他指名道姓说让你当此重任,老爷您的意思是?”江君仁说“这我还没考虑呢,这事还远着呢,再说,现在政局不稳,看这势头,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了,我看是一年河东一年河西。这仗说不定那天就打起来,要那么个空名头没什么意思”。“这话不错”邱丙银点头,接着说“不过我倒有个想法,你看妥与妥?唐林乾他哥不是在西安安保局吗,咱跟王队长推荐唐林乾。这样,唐家显然对咱江家满意,王队长那,咱也有个交待,等政局明朗了再说也成。”江爷说“这样好,这样好,就这样定了,过后你去同县和王队长回个话。这次王队长来咱府,我看账上他是破费了几个,宗儿先前在他那也上了几天学,那情分还没还呢,你回送时,礼份再重点。别太亏了人家”邱丙银说:“听说他过几天就升任局长了,到时为他庆贺时,我差人把事办好,这您放心”江爷说:“只做个礼尚往来就是,我和他打交道这些年,发现此人城府太深,不可深交”

俩人又聊了会关于对势局的看法,邱丙银也不同意和日本商人来往。

当话题再次转到江府时,江爷说:“过了年,余宗的事不能拖了,这可不能老依着他。下年年底前必须让他成亲!我看你提的那几家,黄家不错,只是那女孩小点,咱不能给他找年龄太小的,象咱江家这情况,进门不能持家这是大忌”。邱总管说:“杨家那头女孩年龄尚可,是十八还是十九来着,是十九,明年就二十了,有文化,在北平上过学,杨老爷子了解你,他对这门亲事很是认可,只是你没在,我没明确答复提媒的人。可我曾让人也私下里打听过那女孩子,听说比较新潮,有一波子闹着上延安呢,被他爹给拦下了”。“看来这个也不太合适”,江爷了摇了摇头。

“四坊地那两个土丘的事”?江爷问。“这事,你昨天一回来,我就想和你说呢,可你一直没给我时间,查得差不多了,是一个明王夫妻的墓地,里面肯定有东西。”邱总管说。“确切吗?”江爷又问。“确切不确切等常林回来就知道了,八九不离十”.“那就好那就好,不过邱总管,我和你这么多年,你比我年长,你了解我,咱找这墓可不是为了发财,咱也不需要这歪财,但这会有大用呢”。“这我当然明白,老爷你去南京什么时候起程,我好早做些准备”邱丙银问。“过了年初八就走”江爷应道。“初八,那么早干吗?我看没那个必要吧”邱丙银说。江君站起身来,看着门外,语速很慢地说“我也不想那么早走,听外面的风声,看样子日本人有可能再次西进,蒋政府却对此不理,听说他已到西安要亲自督战,和陕北开战的可能行很大。张、杨的态度还没明确,西安很多仁人志士劝我也参与联名上书,学生和教师又开始上街游行了。看来曲线救国是个错误,攘外必先按内,听起来好象合理,但这‘安内’不是这么个‘安’法,也‘安’的不是时候。我早去下,一是看看进货的渠道会不会改变,二是探探政府方面的消息,政局不稳生意是没法做的,国难财发不得”。“您说的对,先去听听也好,路上也不太平,得多加注意,走时最好多带几个人去,不管谁和谁开战,遭殃的总是老百姓”,邱丙银说完又叹口了气。

俩人谈了很长时间,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又转到少爷的身上来,邱丙银说:“少爷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前几天我和教他的林先生谈过,先生说,不是朽木不可雕而是顽玉不好琢!说他天资聪颖只是没用到读书上”。他还说什么?江爷问。邱丙银道“他说他恐怕难以胜任,怕误了少爷的前程,让咱早做打算,这年后也许他要走人了”。江君仁不自觉的摇了下头,一只手往鼻梁上捏了捏说“他邱叔啊,宗儿自幼丧母,我知道我把他惯的有点过了,不管怎么说,他是咱江家的希望。我是他的父亲,也许不识庐山真面是深在庐山的缘故。你是他的大伯,你怎么看这孩子,还有什么办法没?”“我是有点想法”邱丙银说。江君仁立时转过身来:“那就说说看”。邱丙银说:“大禹治水疏则通,围则溢。我们不能硬来,莫再***他,先顺而安,后安而治,也许能有效果。他愿玩枪咱就叫他玩,不光让他玩,还得要求他玩好,要是刘烈真的是把好手,咱就让他带他学,但同时要向文识方面引导他,让他知道光玩好枪没有学识还不如不玩!这是一方面;再一方面,我觉得你我都有责任,我终生未娶,您丧偶未续,你在外忙事,我在这忙家。咱院里缺少女主人,在管教方面有点阴阳失衡。少爷小时,两个奶娘是只管养不管育,养和育毕竟是两码事。直到现在他对女孩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临河那吕少爷十几岁就在外惹出不少花花笑话,说实话,我倒希望咱少爷在这方面能闹出点事来,可他除了看到枪亲,什么不都不亲。咱院里女丫头倒不少,但年岁悬殊又加之主仆关系他们很难沟通。出了院门,他的同龄人不是不想和他玩,这我也打听过了,是人家不敢和他玩,他手里有枪,怕玩出事来。所以当务之急就和老爷您说得一样。必须先给他娶妻。要在给他选妻上多下些功夫!”

“你的意思是”?江爷看着邱丙银,似乎对他的话很感兴趣。邱丙银说:“这选妻的标准除了您说过的年龄要大、进门会持家这两点外。必须还得满足以下条件:一要有文化。二要有心智,三要真心疼爱少爷。四是她有让少爷喜欢他的本事,能让少爷临时离不开他。有文化这是基础,有心智,就能下得了大场,识得了大局,说再大点,就是看到了国,想得到家。这样的女子才能尽心管教丈夫成才。这三和四吗,是个阴阳结合的问题,我在这方面没资格说的太多,但只是少爷自幼缺乏母育,从这方面能得以弥补这是肯定的。他能不能成才咱暂且不提,如果咱江家有了后,那也是一大喜”。

江君任回到椅子上坐下,两个嘴唇使劲往牙上绷,那嘴便被拉成个下弯的“弓”字,又突然放开说“你说的句句都对,可这样的奇女子,咱上哪去找啊?再说宗儿尚小,就是娶了妻,也未必立马有后”。

邱丙银将烟袋点着,低头在吸,边吸边说“我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吗,有了少奶奶,既是三两年没有生产,也不要紧,正是管教少爷的好时段,两全齐美最好,一全先美也是权宜之计,老爷且莫多虑”

邱丙银掏出怀表看了眼说:“天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明天我还要看安度做的礼账,安排过年的些杂事,我先走了”,说罢,起身要告辞。老爷说:“过年我走后,你就按刚才所讲,多留意些,和以前一样,我在与不在,你都能做主”。邱丙银已退到了门口说:“老爷,别的可以,家里的事我多管些,少爷这亲事我可不敢一人做主,不过我会尽力”江爷说:“现在在咱这院里,就是在少爷心里,你我已没有多大区别了,我在家,我作主,你在家,你就作主”邱丙银没再说话,转身去了后院。

第十章 小姨的丝巾

正月十七,年味还未散尽,一场飞飞扬扬的大雪盖了下来,没有一丝的风,那鹅毛自由自在地漫天轻柔的飘扬着,漫不经心的懒懒地往下落。很快这个小镇就被裹进了一床厚厚的“棉被”里。大人们守在炉火前,悠闲的抽着旱烟,盘算着年后新的生计。上了年岁的老婆婆们正忙碌着札纸神、叠圆宝、备香炉,嘴里念叨着:“天老爷开眼了,给人降福了,保佑庄稼人有个好年成,都忘不了你,这就给你送些钱去,你花就是”。东家西家南街北巷的快要出阁的女娃们,三五成群挤到一家人的炕上,把手里拿着的针线撂在一边,你掐我一下,我拧你一把谈论着只属于她们的话题。最快乐的是那些没点心事的娃娃们,你冲我撞的一堆堆地在雪地滚。那做母亲的追出胡同口喊:“我把你那新衣服扒下来”,“把你的新棉鞋换下来再玩”他们跟本就听不到。头热的出汗,手冻的通红,拿着个雪蛋蛋,你追我赶就知一个劲跑。

一个雪蛋蛋飞进一家的院里,又一个飞进来落在草座上,惊得在正草跟里刨食的几只老母鸡都挑着个脖,眼眨啊眨的四下里看,一男家的人却全然不知。

一男悄悄地把镜子放在里间的窗台上,将门帘放下来,从个兰布包里拿出条雪白的长长的丝巾,没再往腰里扎,在肩上绕来绕去的对着镜子左看了右看,心说:这个臭小子,心数还不少,要是他年岁再大点多好,个再高点多好,他为什么不把我的围巾还我,为什么偏送我条真丝的?他这年龄不会还有别的想法吧,今天,他家场院里有龙灯队来,也许在那能见他“小姨你在做啥呢?”门帘突然开了,小外甥钻进头来,仰着脸在问她。她赶紧把门帘放下,抱起他说:“石儿,小姨给你拿好吃的”,忙从那兰包里那出块点心放在他那小手里,“尝尝香不,小姨谁都不给,就等过年给你吃呢”,说着就抱着他从里间走了出来。两个姐姐坐在炕上愣愣地看着她,她想,坏了,刚才忘记把围巾放下了,就忙道:“姐你看这好看不,是小姨上年给我买的,去年我没舍得用呢”.两个姐抢过去拿在手里,一个扯着一头,二姐说:“哟,真丝的呢,小姨可真疼你,咋舍得给你花这么多钱?”两个姐姐都挣着说“我先戴戴”。正说着,娘顶着一头雪花进来了,大姐抢先说,“娘,你看小姨偏不偏心,她三个外甥女,就只给男男一人买了个丝巾”,娘拍打着头上的雪花说:“嚷什么嚷?满院子里就你姐妹仨声高”。一男忙放下孩子,向二姐手里去夺那丝巾说:“娘不知道哩,别让娘看见!”娘还是看到了,上前瞅眼那丝巾问:“你小姨给一男买的?去年我和你爹去她那咋没提呢?”小石儿过来,拽着姥姥的衣服扬着个小手喊:“姥姥,看啊,看呀,俺有点心。”娘回过身瞅着小石说:“好,石儿乖,给姥姥吃不?嗯?点心,?哪儿来的点心!”石儿说:“小姨给的”。娘的眼光移到一男身上。一男手里还和二姐扯着那丝巾,见娘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就说“娘,你说这破白布上让俺二姐绣上朵花好看不?”娘好象意识到什么,就问:“一男,你别给我打茬!你以为娘糊涂了是不?年前你说在咱地那拾了两只兔子?这东西和点心也是你拾的?”一男说:“就是吗?先前那东西就是拾的,这丝巾就是小姨给我买的,不信你再去问问小姨?她说到我出嫁时还给我做个旗袍呢。”娘就咧了咧嘴:“旗袍?你小姨还给你买旗袍?蹲在个灶台上,你小姨让你穿旗袍?”一男那凤眼儿不高兴的闪了闪说:“爱信不信!”说着抱起小外甥道:“走,石儿,小姨抱你去看耍龙灯的,耍龙灯的快来了”。说着抱起石儿就出去了。娘在后面喊:“给孩子戴上帽子,听到没?先别走个死妮子!外面冷呢”娘正拿着孩子的帽子想往外追,见一男突然抱着孩子转回屋里,就忙着给孩子往头上扣帽子,一男说“光戴上帽子管用吗?外面雪那大!”说着乘机一把从二姐的脖子里拽下她那丝巾来,快速缠在外甥的脖子上,顺手又拿了娘的一个破脖套,转身蹬、蹬、蹬地抱着孩子出门了。娘就对她大妮二妮说,“你听听,你听听,这动静,她再走两步这房快塌了”。二姐冲娘抱怨道:“娘,让你偏心,还有俺爹,整天家就瞅着你这‘小棉袄’顺眼,一看就是个小气鬼,我戴会又不是不还她了?你看把她吓的,娘,咱就看这大脚妮儿以后孝顺你不?”娘往坑上一坐说:“哼,三个妮子,三盆子水,泼出去了,哪个我也没指望能收回来。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来着,也没见哪半个儿孝顺我呢”一男快到胡同口的时候,远处真的有鼓点声传来,她停下来,把孩子放在一门口的石阶上,手捧着小外甥的脸蛋儿:“石儿,来,小姨给你换上这个,别冻着”说着把那丝巾轻轻取下来,叠了叠放进怀里,把娘的破脖套给孩子戴上,亲了小外甥口:“哎,这就对了,姥姥的这个更暖和”。

锣鼓声越来越近,象是进前街了,一男知道,按这当地的风俗,过了十五元宵节,玩狮子的,踩高跷的各式各样的秧歌队就歇脚了,只有耍龙灯的,专拣些村里的大户,门面大点的店铺进行专场拜演,主要为了能得到些主人赏赐,也正是为这,表演者亮出的招术难度通常比以往要大,也更卖力,演出时间也长。在这镇子上要拜演的一般有三家,江家东场院是逢年必到的地方,人总是挤得满满的,晚了就只能听听锣鼓声,看不到里面的龙灯了。这会,即便是雪还下着,满街里大姑娘小媳妇还有那调皮的娃娃们都朝那个方向跑,她抱着石儿也加快他脚步。

第十一章 龙灯会

龙灯队还没到,江家的东场上已打扫出一块圆圆的空地来,四周站满了人,卖糖瓜、糖葫芦的,卖花生、瓜子的,油炸麻花的,卖泥哨子捏面人的,卖胭脂香粉腊纸花的,在外边围了一圈。一男给石儿买了串糖葫芦,找了个好点的空位站了。龙灯队提前来下帖子的几个小丑正在场子中间装狗熊,拿倒立,滑稽而夸张的表演逗大家笑的前仰后合,笑声一阵接着一阵。雪还没见小,她给石儿拍了拍身上,自己想拍下头上雪花,胳膊却抬不起来,身边不知啥时挤了群一二十的小伙子,那眼睛忽上忽下直往她脸上瞟,特别是那个留分头的高个子,竟挤到她的最跟来,还没事似的双手交叉抱着个膀子,眼象是瞅着场里,胳膊肘子却有意无意地在碰她的前胸。她使劲地白了他一眼,那“分头”还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脚越发伸到她这边来,还不停的在勾她的腿,她猛地抬起脚用力跺了下去,那“小分头”痛得咧了咧嘴,却没敢吱声,她气呼呼抱着石儿扭身挤了出来。“小姨,咱不看了?”石儿问。一男说:“看,待会再看,姨看那有捏面人儿的,咱看有好看的不?”石儿搅着个小嘴:“我不要,我不要”,一男问:“那你要啥?”石儿说:“我要看那堆雪人的”。一男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几个孩子和两个大人在场院的西南角正忙着堆雪人,那雪人堆的比真人还高。“来了龙灯你也不看了?”“嗯”小家伙答应着。“那好,姨就和你去看雪人”。

这时一阵咚咚咚咚急促的锣鼓声响起,龙灯队真的来了,那人圈子主动打开了个口子,江家的人抬着装满礼品的方桌,从那开口里出来,前去迎接。堆雪人的娃们轰地下散去了,那两个大人将铁锨插在雪堆上说:“走少爷,来了,这次真来了,去看看”。“你们去,我不去,年年一个样,没什么看头”。说话的那小家伙头也不抬只顾一个劲的厥着在铲雪。她知道他是谁了,悄悄走到他跟前,用脚尖蹬了下那小喊道:“男子汉!”他回过头来一看,急站起来:“呀哎,是一男姐,我好多天不见你了,你家在哪儿?我上四坊地好几趟了,也没见你去那拾柴呢?我问他们,他们说你家在方家碾子坊那,我也去了,也没见着你”。他站在她跟前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

这么说你想姐?

嗯!

你理小平头了?

嗯!

你喜欢穿这小中山装的衣服

嗯!

下雪天你穿这么单,不冷啊?她替他抚了抚头上的雪。

“我衣服在那儿”他指了下在雪人肩上搭着的一件毛皮大衣。又冲一男说:“我可不冷,热着呢,不信你摸摸”他把手伸给了她。她将石儿放下,蹲两手握着他的小手说:“这都冰冰的还说不冷?”又双手捧起他的脸:“来,别乱动,让姐看看你的嘴好了没?哟,这脸也冰冰的。去,把大衣拿来穿上”他站在那没动,象是要说什么话。她又说:“你再不去我以后不理你了?”

“我去,我这去”他听话的拿了大衣穿上回到他身边说:“我嘴好了,我说是没事吧?那天你见了血吓哭了?姐,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教我那三招可管用了,三园子摔不过我了,他这么高,手一下举到她的鼻子上,你知道他以前老摔我呢!那会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这回我可报仇了。姐,我比以前练的更好了,我给你练练看”。说着把大衣脱了往雪里一扔要拉架式。她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用手指着地上那皮衣:“你甭先练,把它捡起来,先把大衣穿上,不然我就不看,我还有更厉害的,以后也不教你”。

“好,我穿,我这就穿上。你还有更厉害的?”他穿好衣服立正似的站在她面前,仰着个脖看着她问。

那当然。一男肯定的答。

“那太好了,你还能教我不?你要这时教正好,我有的是空呢。姐,你来,我跟你说个事,是好消息,姐,你过来靠近点”他翘了翘脚想俯在她耳朵上没够到,她就低了低头问:“什么好事?这么神秘”。就听他说:“我家那林老先生,昨天走了,再也不来了,我不用背书了,正好有时间和你学功夫呢”。她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我以为什么好消息来,这是好消息?这是坏消息,不读书姐不喜欢,以前姐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还读点书呢,不读书的人没出息,不读书就不能算男子汉”。说着抱起地上的石儿转身假装要就走。

“姐,你停下吗,姐,你别走,你停下听我说吗,他紧跟在她身后牵着她的衣服不停地念叨着”。她转过身来:“说什么,快说!”

你先教我,教会我再读书行不?

不行,你先读书,我再教你!

先生走了,那我知道读什么书呀?

我家里有,你就读我读过的书!

他歪着头想了小会说:“行,那我什么时候去拿书?你什么时候教我?”她说:“我家就在西头,是你说那碾子房那,等会我把孩子放下就给你送来,我要来不了,就是家里有事呢,以后抽空我再给你拿来,到时我让你怎么读你就怎么读,练功吗?等我找好了地方再说,四坊地那不行,那地方远也太冷了”。

行,他又想了想说,你能不能到我家来教我?那样会省很多时间。

不行,我又不是你家丫头,我怎么去你家?

那你就当我的老师,我跟邱伯伯说,他肯定让你来的。

那我想想再说吧,我还有我的事呢,我也不能天天呆在你家呀。

这时听到有人在喊:“一男,一男,回家吧”,她见是姐来了,就又对他说:“听话啊,听姐的话肯定有好处的,我还会很多一招制敌的招数呢”。他点头。她说“有人叫我回家吃饭呢,我先走了?”他又点头。她抱着孩子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把孩子再放到地上,把那“男子汉”上衣上的两个扣子系上,且声音很低的说:“谢谢你给姐的围巾和点心,以后不能这样了?听见没?”“听见了!”他还是点头,看着她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这雪人旁边的一幕,被一人从头至尾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想,这女娃是谁?长的如此俊俏,没听说这镇上有此等美人,她多大了?看那个子,看那孩子象是嫁过人的,看那脸膛却还是个少女的样子。她和少爷象是很熟,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怎么在她面前低首俯耳的那么听话?除了点头没见有别的动作,她在为他系扣子?她捧他的脸,握他的手,那亲密又关切的样象姐姐也象母亲。她是?邱总管正寻思着,听到有人叫他。“邱总管,邱总管,你得去给龙队发赏钱呢,你在这看啥?”他听出张安度在身后是在和他说话,头也没回说“甭管我,这事你去做!”他的眼还在往那个方向瞅。“你是总管,这事我去做不太合适”张安度已走到他面前。“叫你去你就去,咋这么罗嗦!”张安度只好转身向那人群里走。邱丙银望着一男西去的背影,回头看了少爷一眼,又把张安度叫了回来。“总管有事?”安度问。“当然有事,这赏钱还是我去发,你给我跟上那个女娃,抱孩子那个,看到没?”安度往他手指的方向瞧了瞧说“看到了”。邱丙银说“看她是谁家的姑娘等会跟我说,这事做的越细越好,还得保密,还有,你要亲自去,不准再安排别人”。张安度听总管这话说的很死,就说“好,我这就去”说罢就向西追了去。

天快黑了,雪小了点,可还在下。那雪花变成了雪粒,风也起来了,东一阵西一阵的打着旋乱吹,打得人脸上生疼生疼。扫开的积雪堆在街道两旁,路显的窄了很多,雪粒子又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一队小脚婆婆们从东庙里进香回来,那领头的说:这雪啊,谁家也不用担心,今夜就住了,我和天爷爷地奶奶都讲哩,不能再下了,福降多了也是灾,没事,今夜就停。另一个说,再这个下法,那羊就没法放了。旁边一个又接过话道:你家才几只羊?满打满算过不了十只,抱堆棒子秸让它啃就是。江家大院里二百多只,那不愁煞。又一个说,人家愁啥,我在他家做活时又不是没看到,光那马料就备了好几屋呢,马能吃的羊不能吃?

第十二章 邱总管设计 诱少爷娶妻(一)

邱丙银打发走了龙灯队,回到客厅里,见云儿在往火盆里加木碳就说:“你去把少爷给我找来,刚才还在院门口,这会又不见了,问问花儿知道不?要是看到张管家也叫他过来”云儿应着,将邱总管的袍子挂在衣架上出去了。

不一会少爷进来了,看到邱丙银桌子旁边放了个木匣子一个人在喝茶.“邱伯伯,您找我?”“是啊,我找你呢,知道邱伯找你啥事吗?”“知道!明天年十八,去街东头看孟家奶娘呗”。邱丙银点了下头:“好,不错,你还记得住。邱伯找你来还有一件事,你猜是啥?”“我知道”他象是有点生气地说:“我不愿跟那老先生读书,别再给我找了好不好,在同县,在西安那先生不比咱这的好,我就看不上他们”“哈哈,宗儿,邱伯找你来这次可不是为给你找先生?你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把这盒子打开”。他疑惑不解地走过去打开了那盒子,惊讶道:“这是给我的?邱伯伯,是给我的吗?”他伸手从里面抓出一把精制的手枪.掂了掂说:“象真家伙!”“不是象真家伙,它就是真家伙.喜欢吗?”“喜欢!”他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邱伯伯,这是不是给我的?这哪来的?”“是不是给你的先不说,哪儿来的,我先给你说说好不?”“好”。

邱丙银当然知道这是老爷给他留下的,但想了想还是编了一个故事:你爹一共兄弟三个,你大伯二伯怎么死的你也知道,但细情你并不了解.先说你大伯,他小时带着你二伯和你爹出去玩.碰到另一家的兄弟仨,.因为一点小事就争吵了起来,后来要动手,你大伯才不怕呢,那兄弟三个,个儿都比他兄弟仨要小的多,可是对方说呢,要打架那好.我让我最小的弟弟和你打,你爹说,我在俺家是最小的,我和他打,对方说,不行,你兄弟仨一起上和我弟弟打!还没说完呢人家那最小的就动手了,一个人很快就把你爹他们三个打倒在地,都满口里是血呢,打的那个惨啊,爬都爬不起来呢,人家那兄弟俩还没动手,在一边拍手叫好,对方那个最小的用脚踩在你大伯的头上问,服不服?你爹气坏了爬过去就咬他的腿,结果让他一脚就把你爹的门牙给踢掉了,你现在看你爹前边的门牙是镶了颗金的不?就是那会被人打掉的,后来一打听,人家那哥仨都是练过功夫的.从此以后你大伯是四处拜师,去学功夫,终于学了身好武艺.后来又学枪,也练了一身好枪法,百步穿杨是不在话下,你大伯学功夫的时候,你二伯就潜心读书,学了不少文章,能懂天文地理,也写得一手好字,有一年,有坏人告恶状,说你家霸占了人家一百亩地,你大伯一气之下就把那坏人差点打死,官府的人就把你大伯抓去了,关进大牢里,多亏你二伯有文化,东奔西走四处找了他那些有文化的朋友,写好了反诉状,开始和那家人打官司,最终是赢了,你家地不但没丢,对家还赔了你家不少钱。你大伯从牢里出来时说,这多亏你二伯啊,那时你爹还小也不懂的这些。从此后,江家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了,家也发达起来,这王镇三条街,江家就占了两条,所有铺子几乎都姓江.可有一天,你大伯不在家,来了群马匪抓了你二伯,要把这家里店里的东西抢走,你二伯不从,他们就把你二伯的一家关进一间屋子里,其实,这屋子里有个石头机关,是一个地道,能通到外面,只是你得会用巧劲,一下就能打开,懂武术的人一般都弄得开,不懂的人不光弄不开,还会越用劲越结实,那道门就关的越紧,最终一家都没逃出去,他们不仅抢了你二伯的家,还把人都带走了,多少年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等你大伯带枪带人来时,只见你二伯在门上用血写了几个字,“学文不学武,生不如老鼠”。

第二年,你大伯又和人遭遇了枪战,他枪法准,没人敢靠前,那些人一看治不了你大伯就想了个办法,用火攻,人家要从西用火点了你大伯的房子,一个有文化的好心人忙写了张纸偷偷给你大伯送去,上面写着,“迎风打,家人全,退而东全家完”那天吹的是东风,风很狂,结果你大伯不识字,全家没被打死却被活活烧死了十六口啊,你大伯临咽气时候给在外面上学的你爹留了话说:“学武不学文,就是一死人”你这两个大伯的遗言,你爹是记在了心里,他决心习武从文,要文武双全,可家从富突然变贫,饭都吃不上哪有钱读书啊,吃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学武啊,他就和你娘先下决心挣钱,挣了钱让自己的孩子有个从文习武的好条件,这条件就真的给你创造好了,可他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他伤心啊,在我面前哭过多少回了,说为了你,他不敢给你找后妈.前几天他想办法从一外国人手里花大价钱给你搞了这把好枪,说是咱宗儿早晚一天会醒悟的,先给他把这把枪买下,他会用得着的.不过得等他娶妻时才能给他!他什么时候听话了,自己愿意娶妻了,就让我把这交给他,邱伯伯想,这么好的东西应该早让孩子见见才对,这不偷着拿出来让你看了,这事你千万可别对你爹讲啊?

嗯,邱伯伯,我不和爹说就是,邱伯伯你说要那会我大伯和二伯都在一块,他们就谁也死了对不?哪还用问,那当然,他俩在一块文武就双全了吗,这么正说明一个问题吗,如果你俩个大伯自身都是文武双全的话不也更好吗,也出不了这些问题呀。要不他们都想让你爹成为个文武双全集一身的人呢,可你爹当时没条件了,这不又为你创造条件吗?不管文也好武也罢,都必须有人才行了,人从哪里来?得娶妻生子才行啊,你不问这枪是给你的不?那肯定是给你的,至于什么时候给你,也是你自己说了算,你爹不是说了吗,什么时候娶妻什么时候给你,比方说吧,你如果愿意现在娶,那邱伯伯现在就给你啊。他还想和宗儿说什么,这时见安度来了就说:“宗儿,你先把那玩意放下,去你房里给我拿张纸和笔来,伯伯要用呢”他犹豫了下,慢慢放下枪跑出门去说,我这就去给你拿。

第十三章 邱总管设计 诱少爷娶妻(二)

少爷刚走,安度小步跑进来,脸上略显有些倦意急切地说:“邱总管,人我打听着了,是唐家唐文昌的外甥女呢,十六岁了,这是来看她姥姥、姥爷呢,抱的那小孩子是她表嫂的,那妮现还在西安亲戚家读书还没读完,开头是想让她跟亲戚去学戏来着,人长的俊,戏院里的老板说她是个好苗子,可她不愿学戏,却喜欢读书,就让她留那读书了.最近亲戚家人嫌那里学生天天闹事,怕不安全,让她暂回来在这住阵子。老家是咱对面南王家村,父母都在临汾做木材生意,家境不错。当时我想,家境好还能让孩子学唱戏?就这些。”邱丙银问:“就这些?”安度说:“对了,还忘说她名字呢,叫什么艺囡,对,就叫艺囡!别的就不知道了,不过过后我再多打听些”。“嗯!天太冷了,你在街上冻坏了不,那边炉火正旺呢,去暖和暖和吧”。安度点了下头,拿了把椅子靠火炉边坐下。心想,从未见邱总管对女孩子有兴趣,今天是怎么了?这时,邱丙银拿起水烟袋点上轻轻吸了一口,把桌子上木匣子放进到旁边的柜子里,又说:“没搞错吧?”安度说:“没搞错,我一直跟到她进家,又上她邻家装着问别的事套的话呢”。其实,他在方家巷子将人跟丢的事没提,更不知道邱总管让他跟踪的那个叫一男,而他却阴差阳错的跟踪了艺囡。他自己也不放心,又回想了一下,到方家巷子就不见那女娃了,可一会见那女娃抱着孩子从另一头出来了,他又跟了过去,估计不会搞错,自语道:“可能错不了,脚跟脚的事,还能同时出来两个抱小孩的女娃,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宗儿拿了纸和笔进来,说:“邱伯伯,我忘给你拿墨来了”。邱丙银说:“没什么,我用不着墨”。宗儿想,不用墨怎么写字?又去瞅桌上那木匣子:“伯伯,那木匣子呢?”“噢,你说木匣子啊,里面的东西你不看了吗?你现在又不想要,以后你想要的时候我再给你吧?”“我怎么不想要?我就现在要吗?”“你现在要行啊,可你没达到你爹让你要的条件啊,我得听你爹的呀”。余宗说:“爹说让我娶妻,我才多大啊,再说我娶谁呀?”张安度似乎听出些门道来,想张口说话,邱丙银给他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他就拿了个铁夹子鼓弄起脚下的碳火来。“你娶谁,当然是娶个你喜欢的了”邱丙银说。“我没有喜欢的,就是有喜欢的人家也不一定喜欢我呀?”宗儿说。“没喜欢宗儿的?我可不信,你在邱伯伯眼里可是个聪明机灵鬼呢,还能没人喜欢?你又不象那个常星子?”“常星子?常星子是谁?”宗儿问。“你忘记了,前年你和你爹还有我咱去临河的时候,在常家见到的那个比你还小的,往咱轿子上点火的常家少爷?”?邱丙银回道。?“对对对,是有个常家小少爷,他叫常星子?”宗儿又问。“是啊,我也才知道他叫这名,他比你小两岁,准备今年娶媳妇呢,媳妇是咱镇子上的,叫什么艺囡,长的可俊呢?”邱丙银说。“他要娶一男姐?你听谁说的?”这两个女孩的名字,音同字不同,他和他邱叔都当成了一个人,那就是一男。这时,就听邱丙银说:“还没到娶的时候,刚刚派人来咱镇子里提亲呢,捎信来,让我去看看那个女娃好不好,说好呢,就马上把她娶走!”宗儿听了这话,突然把手放在嘴上,想了想说:“邱伯伯,邱伯伯,一男姐可不能嫁给他,他比我还小呢,再说我想让一男姐给我当老师呢,我要跟她学读书呢”,“当老师?给你?一口一个艺囡姐的叫,你认识她?”“当然认识,她还教过我功夫呢,她可厉害了?能识字,能读书,还会功夫,还疼我,才不能让她嫁给那个姓常的!伯伯,你就给常家回个话,说一男姐给我当老师,不能嫁他家!”“嗯,那可不行啊,她还没给你当老师,就是给你当老师,又不是给你当老婆,人家就不能嫁了人了?嫁到他家再给那常星子当老师,教他功夫人家还能不愿意?”宗儿显然有些着急了,拉起邱丙银的手说:“那咋办呀伯伯?你得想个办法哟?”这时一旁的张安度全然明白过来,捂着个嘴想笑,被邱丙银狠狠瞪了眼。邱丙银俯子,又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严肃又认真的问:

“照这么说,你是喜欢她了?”嗯!非常喜欢?嗯!也就是说有她在你身边你就听话?就好好读书了?嗯!你说她那么厉害是真的吗?嗯!邱丙银发现少爷的音调里似乎带着点近乎哀求的哭腔,可他觉得还不到火候就继续说:“张管家,咱少爷这么喜欢那个艺囡,咱得快点替他想个办法呀。”边问边和安度又使了个眼色,安度当然明白,站起身来说:“那除非让少爷提前和这个艺囡成亲,没别的办法!”邱丙银说:“提前成亲是好,我是怕那女娃喜欢读书的,那常家小少爷虽是有点调皮,听说读书可用功呢”。宗儿便看着邱丙银的脸,果敢地说:“伯伯,只要一男姐来咱家,我也听话,我也好好读书还不成吗?”“就怕你现在说的好,以后会变啊,”“我不会变的伯伯,不信咱拉勾”说着将小手伸到邱丙银面前。邱丙银说:“好,咱拉勾,那你得找个证人”。他一回头,“就叫张叔当证人行不?”张安说:“行,我当证人”。邱丙银也伸出小母指勾着他的手说:“咱就这么定了,我先派人抢在常家前去提亲,然后你等你爹回来再订亲,你呢从明天开始就好好读书,枪我现在就给你,不过不能给你子弹,这枪只能放在你卧房里也不准带出去,行不?”“行!”刚才还哭丧着的脸上,那两颗小虎牙又露了出来。“宗儿,伯伯再问你一句,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打兔子时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在四坊地”。“她到哪干什么来着?”“她在哪练拳呢,在那翻跟头呢”。“那你刚才说她疼你怎么能证明呢?”“我碰破嘴时,她看到我流血疼的哭呢,她还用她的白围脖给我擦血呢,每次见到我都问我嘴好没?她这不是疼我吗?她也让我读书,说我不读书她以后就不理我呢?”邱丙银双手一摊说:“怎么样?我说人家女娃都喜欢读书的不?”宗儿点着头又说:“她这两天就给我送书来,到时我就跟她说不能嫁给常星子”。邱丙银听了这话忙说:“那可不行,当着女娃面可不能提这事,女娃都怕羞,一提这人家就跑了,那就麻烦了,不能提,记住没?”“记住了”。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宗儿,这事只有你我和你安度叔知道。不能对任何人说呢,要是叫别人知道了传到临河那常家去,他就和咱枪,他家恶着呢,咱可抢不过他家。另外,你再见到那个艺囡也不能和她说,她要知道常家少爷想娶他,再想你老背个枪打兔子,不想嫁给你了就难办了。所以这事你也先不要告诉她,要和以前一样行不?”“行!”邱丙银拍了拍余宗的头说:“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他刚要出门,又转回身来,“这知道你小子就忘不了你这个”,说着邱丙银把那木匣子递了过去,又补充道:“这枪的事可不能让老爷知道,我是先让拿着玩呢,他不允许的!”“知道了”余宗抱着那匣子跳过门槛,一遛烟地跑了出去。

张安度说:“邱总管你做事想的就是周到,我是服了你了!这少爷能有这么大变化老爷知道了还不知有多高兴呢?”邱丙银说:“没法子啊,搞这小子比搞大人难多了,***的我老是和他扯谎呢。安度,看来你在这大雪天里,挨上二个时辰的冻,值得呀!没搞错,是叫艺囡。那女孩子我也见过,没想才十六长这么高个子,比少爷大几岁,在西安读书,我想老爷会满意的。就不知人家那头家里是个啥情况,别光剃头挑子一头子热,人家早名花有主了,咱还不知道呢,你抽空再多打听点。先不去管这些,即是不成,这样一来,对少爷也有很大的好处。安度呀,还是老规矩事未成之前,保密!”安度说:“当然当然!老爷对咱这么好,这也算替他分点心吧”。他俩又唠了一小会,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十四章 她 是疯了

看来这镇子上那婆婆们给老天爷送去的“钱”象是收下了,昨夜里雪真就停了,风也停了,太阳暖暖地照着,房沿上没象往年一样流出冰棍子,融化的雪水叭哒叭哒的往下滴。年刚过,这天又好,没得活路做的人们没愿窝在家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站满了街,靠在北墙跟里说闲话。街中心积水渐渐地多了起来,形成一条亮亮的小水道,带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爆竹皮子缓缓地向街东流。

一男家的糖果店前空地稍大些,雪也扫的勤,地面早就干干的了,一群半大的大小伙子正聚在那里闹。今天是正月十八,过了晌,有铺子的人家,就来店面放放鞭,生意就算新年后重新开张了。小伙子们心照不宣,但谁都知道都是在等着见那个大脚美人,她今天是肯定来帮爹来开门的。按毛四子的话说,这群半大的蛋羊羔子们,好象见不到发情的母羊心里窝的难受,多余的精力没地释放,凑在一块除了扳手腕子就是摔跤。惹的看热闹的娃子们围了一大圈。这时一个小伙子突然向人堆后面躲,一面躲一面说:“大伙快看,李快嘴子找我来了,快挡我挡”。李快嘴子是后街上有名的媒婆,女娃们见了她都是李婶长李婶短的喊她,可这镇子上的小伙子们没大有人喜欢她,甚至有的还恨她,主要是因为她那张破嘴一到谁家,这家女娃八成就要嫁的别村去,她却很少能将外村的女娃说进来,刚才小伙子们就给她算过,她说出去的四十多个了,进来的才三个,还是一个“潮”的两个傻的。那会她过来问小伙子们方恩岭家在哪胡同住,一个小伙子怕她发现这儿就是一男家的糖果店,自觉地挤成一堆挡了店门,按相反的方向跟她说:“在街最东头呢”。让她白跑了一趟,这不又转回来了。她快走近了,另一个小伙子乖巧的喊她:“李婶,你咋又回来呢?”李快嘴说:“嗯,回来了,刚才那男娃给我指的方向不对,方恩岭家住这西头碾子房那呢”。小伙子说:“婶,我知道,我带你去”。那小伙跑过去陪她走了不远就回来了。在这的小伙子们都嫌他显勤不懒的多嘴多舌,那小伙子争辩道:“吵什么吵,你知道我怎么跟她说的,我跟她说:你不是找方恩岭家吗?我带你去,他家这会可能没人!都去地里找她三妮哩,她问我?她三妮怎么了,我说,有病,前两天疯了呢,逮谁咬谁,逮啥啃啥,生熟不分呢,这又跑了,全家人都去找呢,不知找回来没?她说:‘噢,是这样,我反正到这了,就去他家看看吧’”大伙哈哈笑了起来,也有的说:“你才疯了呢,人家一男好好的你大过年咒人家,你良心上过的去吗”。

一男正在西屋里翻她的旧书箱,听到外门口娘在和人说话,声音很高——是后街小姑啊,你咋来了呢?“别叫小姑了,还是按街坊叫听着亲,就叫嫂子吧”那女人说。“叫嫂子就叫嫂子,叫啥也少不了那老亲戚”娘说。那女人说:“你这抱着些柴草烧火呀,你是做的些什么饭,半晌不乏的,知道我来是咋的?”娘说:“哪里呀,我是给牛抱点吃,这雪下的牛没法往外牵呢”。那女人说:“哟,你看这牛得多加点好料了,有点瘦哟,我刚从黄家宅张铁匠家来,人家那牛喂的肥着呢,四头。那张铁匠你认识不?他老娘不是咱前街唐家的吗,从年轻就干铁匠,你该是认得。我还说他呢,你这老铁匠,家里怎么老和个‘四’字打交道呢?四架粮榐子,四头牛,四十亩地,干了四十年治了四处宅子,四个男娃一人一处,这最小的更好,还是个四合院子,就剩下这小的没成家了,媳妇过了门再给你添四个孙子!谁家闺女嫁到你家可是修了福了”。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一男从西屋窗子里往那看了看,见娘和一个跟她仿佛年龄的女人在说话,那女人连比带划,叽叽咕咕的把娘说的抱着那干草只咧着嘴笑,又听不到是说些啥,她想,干什么的一声高一声低又不是让你在唱戏。这时又听娘说:“好啊,嫂子,你看,我光知道和你说话,忘让你进屋里坐了,我把草去放牛槽里,你先进屋,虽喊:一男,一男,你后街李大娘来了,快出来,给大娘拿个坐”。一男进了北屋,就拿了个凳子说:“大娘来了,您坐这儿吧”。那女人没坐却围着一男转了半圈象自己和自己说话:“哎哟看俺妮长的,哎哟看俺妮长的,七仙女似的,怪不得那小子睡不着觉呢,一大早地就叫他爹找我”。一男问:“大娘,你一个人说啥呢?”李大娘说:“没说啥,没说啥,我在夸俺这妮长的俊呢”。凳子她没坐,一腚犤在炕头上。嘴上冲一男问:“妮呀,你吃什么了,咋长这么个大个子,细脸长脖地比你娘过门时还俊呢”。一男见这人她也不认识,又有点面熟,想起二姐在家时,在碾子房跟前街的几个姐姐好象见过这人,该是叫李快嘴的那个,也不知说啥好,就看了眼门外说,“大娘啊,俺娘过来了,我还有点事呢,您俩先聊着,我出去会”。这时,娘已进了北屋,说“等会再出去疯,你大娘是为你心来的呢”,接着又听那大娘说:“黄宅子村张铁匠家老小,十九了,个子也配,家也富裕”那女人话象娘纺车上的线一圈圈的打着跟头一个劲往外翻。娘插不上话,一男心里听着烦就抢言道:“噢,大娘你是给我说婆家来了,我早听说大娘抽烟,我去给大娘拿烟去,对啊,爹的烟都放西屋哪儿?娘,要不你去找找?”娘说:“是呢,我咋忘了嫂子抽烟呢,我去拿!”娘转身出门,一男说:“大娘啊,你说那张娃子在龙灯会上见过我,我怎么没见过他呢?”那大娘双手快速往膝上一抱,头猛的一低,眼球儿好象一下要皉到眉毛上,盯着一男很肯定的说:“你见过他,他跟我说,你还看了他好几眼呢,还说你那天抱着不知谁家的娃儿,那张娃子个高着呢,和俺妮般配,留个小分头,怪耐人看的”。一男一下想起她抱石儿看龙灯会那幕就说:“大娘啊,不是那天,就在昨天,这记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个男娃的,是见过,不过,这事就别替我心了,你先回去吧,问问他脚还疼不?让他以后小心点,天又这么冷‘冻手冻脚’的可不好!”说着一个跟头翻到炕上,站着伸手把爹挂在矮梁上过年留下的那点生肉拿下来,用手撕了一块猪皮放进嘴里嚼,又把肉举到那女人面前说:“大娘,你吃不?可好吃呢,给你块大的!”那女人腾地从炕上下来,眼直勾勾看着一男,张了张嘴,也没说话,慌忙扭身出了门,冲西屋里喊:“他婶儿,你先别拿烟了,我来时忘了,家里灶上的火还着着呢,哎哟,咋记性这么不好,可别失了火。他婶,别送了,我先走了,回头我再来”。那女人边走边想:“翻跟头,吃生肉,是疯了,还真疯了,疯的还不轻呢,街上那娃说的还没错,只可惜那标致的身子了”。

一男娘拿了烟从西屋出来,见一男手里拿着块肉蹲在门口,咧着个嘴,还一个劲地往外吐什么,问这是咋了?一男站起来说:“人家好心来给我说婆家,说为了这事人家还没吃早饭呢,我说,大娘为我心,那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家里还有肉,我去拿肉时,她一下想起他家火还烧着呢,怕是出事,就急着要走,她临走跟你说的话你没听着?”娘说听着了,那你在这吐个啥劲?一男说:“这肉放的时间有点长了,好象有点味,娘,你闻闻?”娘说:“这才几天,往年出了正月肉也臭不了”没等娘靠近,一男就把肉挂了回原处,从里间屋里拿了个兰布包跟娘说:“我出去一会”娘说:“那衣服不洗了?”一男说:“我回来洗!”说着就出了门。“你不帮你爹上店里去干点活,今天是开门的日子?”娘在后面喊她。“我说过了,不是一会就会来吗”。娘还想说啥,就听得那外门“砰”的一响,知道那双大脚已走远了。

第十五章 江府送书

一男到了江家大院,那看门的老头听说她是来找少爷的,就让她进了门。让一个叫秋子的领着她过了一个院子,又进了另个院子,指了指东边那几间北屋说:“少爷就住那儿,你自己去吧”。她想:“这小家伙,家里是很气派,住的这么宽敞,比在同县她上学时的教室还大”还没进屋正想着呢,从屋里出来个漂亮的妞儿问:“你找谁?”一男说:“你家少爷让我给他来送书的呢。”那妞儿说:“少爷不在,每年这天去看她奶娘呢,去村东了,你进屋坐会不?”一男说:“我还是不坐了吧”她想,怪不得他说他有三个妈,看来是连奶娘也数上了。那妞又说:“要不这样吧,你先把东西给我,我转送他好了”。一男还没说话,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从屋里出来,对那女的说:“花儿,你有事,我先走吧,明天冯家岗子那仓库就建好了,张管家肯定去看,你和少爷也一起去看看吧,比老呆在院里强。少爷不是喜欢打兔子吗?那里可多呢”。一男知道那妞叫花儿了,就听花儿说:“那里那么远咋去?”小伙子说:“哎,管家去,他还能走去啊,肯定有马车”。这时听到有人叫,“四子,你还不走,磨蹭啥?”那被唤作四子的人答道:“噢,知道呢,是邱总管啊,我在和花儿说仓库建好了,让她给张管家带个话明天去检收呢,邱总管你忙,我走了”。邱总管背着个手阴沉着个脸说:“带话还偏来找花儿?别人不能带啊?你自己不能跟张管家说啊?”那小伙子好象没听见提着个兜子就跑了。一男不想把书留下,还想和那叫花儿的说话,口还没张呢,又听花儿对旁边的那人说:“邱总管,四子带她是来给少爷送书呢”。他指了下一男。一男想,刚才带他来的那人不是叫秋子吗?怎么又成了四子?邱总管便热情地问一男“你是艺囡姑娘吧?”一男说:“是啊,伯伯好”,她象在学校给老师鞠躬一样,身子稍向前穹了穹:“我是一男”。“花儿,把艺囡姑娘的书先拿过去”那总管说。一男将包交给了那花儿。邱总管又说:“少爷常跟我提起你,好,好,是好,来,来,艺囡姑娘,你先跟我来!”她没多想,跟着那总管又上前院走。这时,那叫秋子的跑过来在总管面前耳语了几句。总管问:“几个人?”秋子说:“四个”邱总管又问:“都带枪吗?”秋子说:“是的”。邱总管将秋子扯到一边:“人在哪儿?”秋子说:“在客厅等您呢”。那总管回身想和一男说话,没等开口,一男便说:“看来伯伯很忙,您先忙着,以后我还会来的”。总管说:“也好,我本想和你好好聊聊少爷的事呢,家里来客人,你能不能先到客厅坐下,等我会呢?”。一男说,“不了,伯伯,您先忙,我会再来的,回见”。邱总管象是在想什么,一时没说话,她见总管要送她,又回身轻轻鞠了一躬道:“伯伯留步,过后我再来吧”。邱总管说:“好,如你有时间,最好早点再过来趟,我好想听说余宗说起过书不书的事呢”一男点了下头就转身走了。邱总管望着一男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着头,心说:“人长的俊,也懂规矩,老爷不在,得安排人抓紧办”。又对秋子说:“走,去客厅!”

客厅里坐了三个人,每人腰里别了支短枪,还有个站着穿马靴子满脸络腮胡子的大个子,提着茶壶仰着脖子正在往嘴里灌水。邱丙银进来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那大个子手:“噢,哎呀,刘老弟,你可把老哥想死了,看来你这一路是渴坏了吧,秋子!叫云儿把老爷的好茶拿来”。那大个子把壶放下,咽了口还含在嘴里水说:“是啊,娘的,是有点渴了。邱总管,我也想你呢,先给你介绍下我的几个兄弟。这两位是我们打鬼子时一道落难的俩个生死弟兄,原先都是一个排的。我花了好几天才找到他,家也是临庄,他叫刘柱,那个叫邱楞子,和你是一个邱家;这位是我在家的干兄弟叫大河子,这身上的家伙是我从马家营跑出来时偷带出来的,这不,又派上用场了”。邱总管说:“刘烈老弟啊,年前你背那个大皮袄里裹着的就是这些家伙,对不?”刘烈一把拍在邱丙银的肩上说:“哈哈,早让你给看出来了”。哈哈,邱总管也笑着说:“谁看不出来呀,那冷的天,有大衣不穿,还背着,里面定是有东西的”。刘烈接着又对他几个兄弟说:“这位就是我的大恩人,这江府上的大拿,邱总管”。大家都站起来相互客气了一阵,又重新落了坐。刘烈说:“这趟回家,我老娘早没了,丧事是我干兄弟帮我家弟弟给办的,家里典当的六亩地也赎回来了,都是多亏你给我的那些盘缠,真是谢谢你了”。邱丙银说:“这不能谢我,是江老爷的安排。走前不是和你讲过的,只要你回来,以后这就是咱家了,兄弟们不能这么客气”。接着又吩咐家人说:“今天谁找我有事,就说我不在,抓紧跟厨房说一声,我要为兄弟们接风!不过,如过有个叫艺囡的女娃来找少爷的话,得跟我说声”话音未落,有伙计来跟他说老爷回来了,他说:“不可能,老爷才去了七八天,这么远的路能回来”?伙计说:“是呢,老爷和一个人正在大门外说话呢”邱丙银出去迎接,刘烈他们也要去,被他拦住了:“诸位兄弟莫动,你们身上有家伙呢,这样出门不太方便,坐着喝茶就是,我去去就来”。

第十六章 趁热打铁

老爷是回来了,中午和刘烈他们一起喝完酒后,由张安度带刘烈他们去后街院里安排住房。他和老爷留在在客厅。邱丙银问:“老爷,照这么说,你没到南京事就办妥了?”江爷说:“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巧,这么顺啊。半路上遇到我同学的部下,他帮我挂了个电话,我和他通上话了,生意上的事是办妥了,只是说局势紧张,蒋介石被张杨捉了,结果还很难说呢,他说最好是让咱搬他哪儿去,那样安全些,这次和我一道来的他那部下,就是咱镇子我大哥死那年跑丢了的唐家小三,没想到他们能混到一块,这小三子现在叫唐义,家里他大哥二哥早没了,这是回来接他爹娘去南京呢”。邱丙银说:“你们是一道来的?刚才守着刘烈他们我没多问”。江爷说:“是啊,我坐他的车,那车当兵的开的快,要不今早就到家了,到临汾时,他去他姐家先看了看,他姐两口子在黄河渡口有几只船,除了做摆渡,还做点木材生意,见了娘家人亲着呢。你看我这话又扯远了,我想和你商量商量西安的事呢,那边现在可能有三种结果,一是蒋被杀,全国大乱;二是蒋说服张杨,再和***开战;三是张说服蒋,共同抗日,不管哪种结果都是打仗啊。西安那边,马文跃这人我本来就不放心,这节骨眼上我怕会出乱子,早回来更好”。邱丙银说:“还是这事急,这用得商量?我得去西安,你在这照料家更好,我去比你在那有些话反倒好说”。江爷说:“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你休息两天就去”。邱总管说:“还休息啥?我在家又没累着,我明天就走”。江爷说:“好,那你把安度也带上”。邱总管说:“没必要吧?我一个人能行”。江爷坚持说:“还是带上吧,马文跃那家伙阴的很,要不是这些年咱很多客商都在他手里,我早就把他辞了”。“云儿,云儿,把张管家找来”邱丙银喊到。

张安度很快来了,还带了两个人在门口站着。江爷把刚才的决定和他说了说,又嘱咐了好多话,说你不象邱总管,他走到哪儿家就搬到哪儿,你得回家和家里人说一声,别让家里人担心。安度说:“放心吧,别看我们俩一个姓邱一个姓张,走到哪也是咱江家人,我这就回家,明天一早起程行不?”邱丙银说:“别明天一早了,今晚咱就走!”安度说,“好,也好”,然后又指站在门外的那俩个伙计:“他俩是跟少爷的,那老爷你自己安排下吧,说完就走了”。那俩个人被邱总管喊进来,问怎么回事?伙计们说:“少爷跟我俩说了,以后不打兔子了,他要读书呢,张管家说要重新给俺俩找个活呢”。邱总管说“这没问题,你俩玩枪玩的好,还得继续玩,等会你去后街院里找刘爷去”,一个问:“刘爷是谁?”邱总管说:“甭问了,你们先下去”。

两个伙计走后,邱丙银和江爷说:“今晚我就走了,家里还有好消息没告诉你呢”。“啥好消息?”江爷问。邱丙银说:“这好消息吗?一是少爷不玩了,要读书呢。二是他同意要娶妻呢。三是咱俩说的那女孩子还真出现了,就叫艺囡,和咱少爷好着呢,还是个文武全才,今天她还到咱府上来给少爷送书来着,你若早来步正好能见到,知书达理,人长的也俊俏”。他又把给少爷半真半假编的那家史说了一遍,把这段时间家里情况交待了下,说他还没来得及去城里王队长那里,又说起让安度跟踪艺囡的事,正说着呢,一个人跑进来说:“不好了,新来的刘爷和春子秋子兄弟俩打起来”。江爷起身要去,邱丙银说:“这事你不用管,我去就行了,你还是把少爷找来问问那女孩子的情况吧,少爷的事比这重要的多,老爷我先去了”。

这才几天,少爷能有这么大变化,真是太好了,长一岁管事了,是树大自直?江君仁想。“云儿,你去把少爷叫来”。一会云儿就回来了,说少爷说让您稍等,他写完那些字就来。江君任听了这话心里真比吃了蜜还甜,背着手转了圈,朝少爷的院里走去。到了那里,她看到花儿正在灌暖脚瓶就问:“少爷呢?花儿悄悄地说,在写字呢,我给他灌点水暖暖脚”。江爷又问:“刚才我叫云儿叫他来着,你告诉他,我没事了,你叫他好好读书吧”。“是,老爷”花儿应着。老爷又说:“还有,你不是知道今天有个姑娘来找过少爷吗?”花儿说:“是的,老爷”。“那姑娘再来时,你想办法叫她上我那去一趟”。花儿说:“好的,老爷”。

当晚送走了邱丙银和张安度,江君仁还是去了少爷的书房,在爷俩的谈话里,他知道儿子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对允许他学功夫和玩手枪的许诺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不全是,从儿子的眼神里他能看得出,那个一男姑娘在儿子心里已生根发芽了。儿子说,“邱伯伯讲,这事得早办,不然常家比他还小的那少爷就把他一男姐抢了去”,他说:别着急,明天我先派人把一男姑娘请来,教你多认些字,学些功夫,后面的事慢慢来,不用担心。你总得知道人家有没有婆家不?总得知道人家是谁家的闺女不?总得知道人家家人同不同意不?你只知道人家叫一男,只知道人家住碾子房那是不行的。你先安心读书就是,你不是按她给你写在纸上的要求做的吗,你做完她还会来安排你的总之,江君仁知道这是一件事关家族的大事,马虎不得,儿子刚刚有的这点转变,要趁热打铁不能松懈,所以他从少爷屋里出来就把常林叫到他屋里,啦了半天,做了些安排才回了卧房。

第十七章 巧嘴常林(一)

常林是沟对面南王庄的,也算半个文化人,来江家时间不长,因前些日子为江家打探四坊地可能有古墓的事深得邱总管的信任,嘴也严实,年龄不大,下巴天生无毛,但办事老练,江爷想了一圈还是决定把这事交给他。这常林也确实有一套,仅一上午的功夫就把一男家的情况掌握的很透,回来先和江爷交待了下后,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江爷说,你这办法不错,吃过午饭就去办吧,需要什么就到账房里说一声,不用请示我,这事你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常林说:谢谢老爷信任,那我先走了。

下午常林领着个家丁推着个木轮车子,悠悠荡荡在街上闲逛着,那家丁问:“常哥,你让我推着个车咱这去哪?”“甭问,咱出去采购点东西,我到哪儿你只管在外等着,闲话少说”。他来到方恩岭的糖果店对面一家绳索店,买了十二条绳子,正看到方恩岭在铲店墙角的雪,就喊:“方掌柜,今年发财啊!”方恩岭也笑着朝他打招呼:“噢,是常老弟,这上哪?”常林回道:“我给府上买了几条绳子,你那糖果还多不?我再拿点”。方恩岭把铁锨放了,两手在系他的老棉裤腰,随口道:“还有,过了年还没进货呢,过来看看吧,你得要多少?”常林说,“好,我看看”。

这店共两间,店面占了一间半,另半间用一个布帘隔着,里面放些杂货,还有供人休息的一个简易小木板床,一男和娘正坐那床上磕着瓜子闲聊,听有人要货,想出来给爹帮忙,娘说,“你先别出去,我看那几个毛孩子走了没?这些男娃子都老大不小的了,不好生过日子,天天围在这转圈,就是想找婆娘也得托个媒啊”。一男就说:娘,你这是说些啥呀,你门前地空着还不兴别人家在这站站了?娘没理她,一掀门帘,见常林已进屋了就说:“哟,是他常叔呀,过年早回来了?”常林应着已进到屋里说“是啊,初七就回来了呢,府上忙啊。嫂子,你给我来十二斤花糖,二十斤花生,十斤瓜子,二斤冰糖,六十个糖瓜”。一男娘笑嘻嘻的忙往柜台里钻,眼不停地扫着架子上的货说“哟,这么多,我看看”,俩口子在柜里看了一圈,就听一男娘说:“他常叔,只有瓜子还够,其它恐怕不够了。他常叔,你先坐下,喝碗水,我再给你看看,一男,一男,出来给你叔倒水”。方恩岭看着一男娘说,“冰糖、花生、花糖都够,你又没个数!瞎嚷嚷个啥?糖瓜是肯定不够了,年前我一共进了五十个,快卖完了”。又冲常林道:“老弟,往年江府上不都从西安进这年货吗?今年怎么照顾到我这小门头上了?”常林说:“我和江爷说了,别看咱当街上你这门面小,价格也合理,质地也不错,就从你这进点吧。江爷也同意,还说:差不多的事,能照顾本庄本院的,最好是让大伙都得点利,江爷心善,都知道的”方恩岭笑道:那是那是,托江爷的福,托常弟的福的呢。

一男提着把烧壶在账台角边往茶壶里倒水,常林有意无竟地朝她瞟了几眼,心说:看来江家人的眼力还是满不错的,是个好苗子。

一男爹从账台地下寻了阵,露出半个头转朝常林说:“先前啊,我也扫听过,江府上这种东西四五年前,都是自己备,这两年常从西安稍回来,看来以后这小大小闹的东西人家嫌从外运太麻烦,这样也好,以后我就想着了,一到年底,多进点,保准误不了咱府上的事”常林找个了位坐下说“谁不说来,年都过了,又让出来购点,可能是哪里又用得着了吧。对,以后就要你的了”。他看方恩岭东寻西搜的有点忙乱,就说:“方哥,不忙,再找找,够的,我就拿着,不够的再说,大过年不值的再进县城了,别说还真有点渴了,喝碗,方掌柜,来,叫嫂子找吧,咱俩在这喝点水,要不我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喝”。方恩岭就从柜台出来坐了,一男摆上碗,给倒了水。常林问:“明天咱这里是集呢,我都拿走了卖啥?”方恩岭道“那再说,先急常弟啊,我这小买卖,很少碰着你这大户呢,来喝吧,哟,这茶都快没色了。男男啊,把这茶甩了,重泡,你叔是稀客呢”常林拍了拍一男爹的腿说:“方掌柜,你客气了,有茶味就行,什么色不色的,我们碰面不少,就没象今天来这屋坐过。哎?你西边这房子闲着,再扩两间把门面搞大点不行?”方恩岭犹豫下说“行倒行,这房子是孙家的,四间呢,我想用他两间,以前问过,他不用,也不外租,说我要有这的心思话,四间一起一次卖给我行,你知道你方哥那有那么多银子哟。就是弄过来,做这点小生意也不行啊”。

常林喝了口水:“哎,方哥,卖盐行啊?咱这镇就后街一家,咱前街没有呢”。方恩岭说“那倒是,肯定行,可得有顶强人,搞私盐行,官盐不挣钱”。常林说“江府上西安有人,同县也有人,你找江爷不行啊?”方恩岭说“可不行,我和的江府的人没打过交道,人家能给咱出这份力,对了,我还得罪过江爷呢?”常林把茶碗儿放下摇头说“不可能,我在江府这两年,没听说江爷有对人不满意的”。方恩岭伸手又给常林把水斟满,说:“常弟,你不知道,是因为四坊地的事,江爷想用那块地,我呢,我这个家里情况你可能不知道,就三个妮,头两个妮生了后,这第三个想盼个男娃来,这么又生刚才那个女娃,倒水的这个,是老小,寻思这辈子是没儿的命,留下地,将来好招个上门女婿!所以我没卖,那邱总管差人跑了好几趟,说良心话那价出的也够高的了,我有点心动,可我这女娃就是不干,就这么,我想是得罪江爷了,人还会给咱办事?”

常林哈哈笑了说:“方哥,我的方哥,看来你是真不了解江爷呀,他是那肚量小的人?前年大旱,他地租收一分没?没收!咱方家在那做活的三十好几口子,工钱少拿一分没,没有!修镇东关帝庙是咱方家族长的主意,说是全镇子人按人头拿钱,最后还不是江家一把都掏上了。你这点小事他能计较?你要真有这想法,我替你找下江爷,一句话的事,还保险不让你考虑那什么地不地的事”。方恩岭点了点头:“常弟,那倒是个好事,我可不是说你不主事,我是怕即使你帮我说好话了,江爷也同意了,也怕那邱总管在里边”常林又笑了:“哎,你想到哪儿去,江爷答应的事,谁也挡不了,再说邱总管这人也不错,他也得听江爷的不是?”话没停,常林接着凑到方恩岭耳边小声说:“江家有大生意,老从海边那走,你要真的卖盐的话,你这点小东西,顺便就给捎来了,再说海盐比西边过来的卤盐好多了。孙家这房子只要江爷出面,或买或租肯定能搞下来,人家只是不想在当地做生意,主要是在西安有大买卖,这街上不才只有他府上两家铺子啊,早年这两条街那铺子不都是江家的”。方恩岭又点头说“这买卖就是行,那咱也不能无功受实禄啊,凡事得讲究个往来,咱又帮不上人家什么忙,好孬咱和人家没点联系,连个老亲戚也挂不上边,最多也只算个庄乡,哪有那好办的事?”。

常林似乎认同这种说法,不言语了,将新买的一条绳头在手上绕了两圈,点头道:“也是,要是有个亲戚关系就好了?哎,方哥,我有句话,说出来你可别说我胡说哟,你要是说我胡说,我就连说甭说了,不过我可真是为你好,咱兄弟俩今天闲聊聊到这份上我才想说呢”。方恩岭说“你看你这常老弟,跟哥什么话不能说啊,我还能怪你?有话说就是!”常林将那绳头向旁边一扔,很认真的看着方恩岭说“方哥,你知道,江爷在花销上不愁,人家是大户,不过他也有个愁事,天天愁的头痛呢?啥愁事?他家少爷呗。你也见过,天天扛个枪到处闲逛,一年换四五个先生都教不了,找了个算命先生一算,你猜咋了?双阳命,阳太重,不是他不聪明,不是他不想学,男人没法教他,他太刚,以柔克刚才行呢,得找个女人管他呢。咱三可是咱这街上识字的女娃之一啊,这也是你老哥当年的远见,让妮读了书,三妮去教他准行!江家正在找这样的人呢,这不我听说了,数来数去,全镇子读过书的女娃一共两个,实际上是三个,可他怎么忘记数上咱这妮子哩,听说李家一个,人家早出嫁了,没空。唐家最近说是来了个从西安读过书的,说是挺合适,不知派人去请来没?他肯定是忘记咱这三妮了,你若同意,我一说保成,先让妮去教少爷,慢慢不就有联系了吗?为了这少爷,咱提个啥条件江家能不答应?到时你这盐店保准能开得起来,还得让他给你来回捎货,你都不用跑,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大掌柜就行!”

第十八章 巧嘴常林(二)

方恩岭没说话,一男娘也在听,也没说话,一男在一旁略有所思又显一脸无所谓的样,只是听到江家在数列镇子上读书的女娃时把自己漏了,她有些不自在。唐家有个女娃读过书,她见过那女孩,清秀,漂亮,嘴也甜。好多男子这几天不是往她这跑就是往她哪儿跑,她明白的很。和江家那个小少爷吗,也打过几次交道了,说不上什么理由,反正挺喜欢那小家伙的。

常林觉得有些尴尬,大声音说:“我说我是胡说不?这不惹的你一家人生气了,没个说话的了”。

“不是,俺是想,哪有那好事,俺妮要是能进这江家教少爷,那可是烧了高香了,一男娘说”。“女人家莫插嘴!”方恩岭训了自己女人一句。

方恩岭将茶碗向常林跟给端了端说“常老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这事能成吗?人家不是数了两家没数上咱吗?唐家是最近来了个妮,听说是在西安大地方读的书啊,咱妮是在同县上的,恐怕是不及人家哟?”常林回道:“哎,那可不一定,我就是读过书的,在哪也是读一样的书,再说,那少爷最喜欢拳脚了,我听说咱一男这方面也不错”。方恩岭似乎找到了新话题,信心倍增地说“是啊,她是懂点功夫,主要是在同县时和他姨夫学的,他姨夫是正宗形意拳弟子,是内功行家,回来后又跟她二叔学了些硬功,这方面咱不是自已夸自己的娃子,唐家比不了咱”。常林也肯定地点头说:“那就好,我回去和江爷说说,不能漏了咱这家,那地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三妮如真的被用了,那每月比你这店挣的多呢”。一男娘问:“有哪么多?”常林说“是啊,就是不少啊,头十五前走的那个林老先生,一共在江家三个月不到,给了他三十大洋,我听江爷放了话来了,谁要治得了他这小少爷,说是要加倍呢”。一男爹说“噢,那要行,是不错!可俺妮这脾气不太好,一生气再把人家小少爷给揍了,那不是惹事吗?”这时,一男从帘子布后面出来,从身后用手捂着爹的嘴,笑眯眯个眼说:“你再说我脾气不好,我哪脾气不好来着?常叔甭听俺爹的,他是不想让我去呢,你没听他刚才跟你说吗,要给我找上门女婿呢。”说完就把爹放开了,拿起壶给常林和爹添了添水。

常林站起来了,眼灿灿的看着一男问“一男啊,那常叔问你句,你觉得,你能管得了那小调皮鬼?”

一男见常叔的眼里好象有种异光,没有和他对视,头朝一边,咬下嘴唇,很肯定地说:“我早就管好他了,不信你回去问问,他敢不听我的,昨天我还给他送书去了,这俩天你见他打兔子来没?他没打,那是我不让他打了,他每天按我说的话在背书呢,常叔,跟你这么说吧,就现在,我让他上东,他绝不敢去西”。

“噢,是这样,常林装模作样地惊呼道,那老爷肯定是不知道呢,这就好办了,你多大了?”

一男娘忙说,“过了年十七哩呢”。

常林说,“年龄吗合适!就怕你教不了他个一年半载的,你婆家人家要娶你呢,他家又得另找人!”

“嗨!八岁就上城里她小姨那去,去年才回来呢,来提媒的倒不少,这妮不同意呢,到现在还没个主,有个婆家就好了”一男娘又抢着说。

“好,方哥,今天我兄弟俩在闲聊呢,让我多嘴多出事了,但兄弟我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回去这么办,你同意不?”常林朝方恩岭问。

“这哪里话,这是为咱妮好呢,我能不同意,事办成我还得好酒好菜请你呢!开店不开店的事先不说,能让咱妮去当先生就不错,我听说那大地方,也有教书的女先生呢,”方恩岭说。

常林说“女先生是咱这里没见着,大地方有的是,再说是去当先生,又不是当丫头,这差事排场啊。不过,方哥,咱丑话说前边,我若办不成,你可别骂我,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怕人家早定人了。话又说回来了,这又不是给少爷说媳妇。你别看你常弟嘴笨,要是说媳妇一些事更好办,比给少爷找先生好办多了。一男啊,常叔跟你说句玩笑话,我走后可别偷着骂叔哟,如果这小少爷让你给调教好了,江爷要相中了,让你做他儿媳妇,你可让你爹多给你弄点嫁妆呢,别看你爹在这守着我哭穷,还不知偷着藏了多少银子呢,哈哈哈,一男啊,你想想,你又没个兄弟哥哥的,你爹也没修房子盖屋,他开个店挣钱都上哪去了,回去往你爹那铺地下好好找找!”

一男爹也笑了,站起来说“常林兄弟,你还别说,别看我是个小掌柜的,多少还真攒了两个,真要和人家江家成了亲,当然这是开玩笑,我这老生妮,我才不能亏了她呢,江家不是稀罕我那三十亩地吗,我就全给妮当嫁妆算了”。

“哈哈,方大哥,这事恐怕你说了不算呀?嫂子还没点头呢?”常林说。

“我听他的,他听俺妮的”一男娘说。

“好,就这么定了,把东西给我装上,算算账我得回去了,别误了用。明天我就给你回个话,我常林可是个做事有头有尾的人,这方哥你是知道的。邱总管和张大管家有事出门了,现在府上的事,除了江爷就是我说算。刚才你夸口了,事办成了你可得请我吃酒啊?”常林说。

“那是当然,算账不急,过后,再说吧”方恩岭说

常林连忙摆手:“可不行,这江家可没欠账的习惯”。

“一男,快帮你常叔把东西搬到车上”。一男娘从柜台里跑出来,冲一男娘嚷。

常林走后,方恩岭问一男:“男男啊,你刚才说那少爷听你的,你真的和他打过交道了?”一男就简略的和爹娘说了说以前的事,娘说,“死妮子,你咋不和我早说,我说那天背个草筐出去咋那勤快呢”。方恩岭说,“别乱叨叨了,我看这事得和她祖爷说声,让妮去江家,他可能还掂着咱方家英子那事呢”。一男问“爹,英子姑在江家出啥事来?”“女娃家莫乱问!”方恩岭高声和他小妮说话,这还是头一回。

第二天,常林没去方家店里,一大早直接来到了一男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坐下。方恩岭说:“常老弟,这事没办成不要紧,啥事也不能那么顺啊,别在意,办不成你也给办了不是,酒我该咋请咋请,再说我还正愁着跟一男她祖爷爷那边,牵扯她英子姑那事不好说呢?”常林说:“方哥,不是象你说的,这事我办成了!今天江家就叫咱一男过去呢!”方恩岭说“噢,那不很好吗?看兄弟怎么不是很高兴呢?”常林说“好是好啊,是你方大哥这边好了,我可做难了”。方恩岭道“噢,让兄弟受难为了?”常林说:“方哥是这么回事,昨天我在你店走后回院就找了江爷,江爷说已经和唐家定了,咱晚了一步,我就在江爷面前把咱一男一顿好夸,江爷说,你把那个女娃说的这么好,那咱就用她,可唐家那边你去把人辞了,还不能得罪人家,你看看,你看看,这事让我办的,唐家那边是张管家推荐的,这不用人家了让我去辞,我不好张口啊,哎也别管这么多,反正咱一男是去定了,您三口还没吃吧?快吃吧,吃了好叫一男走,什么也不用带,府上啥都给备好了,去了直接找江爷行了,我得走了”。“他常叔,这么早,你也肯定没吃吧,咱一块吧?”一男娘忙拉着常林的胳膊。常林说:“嫂子,来不急了,我得先去唐家那边,要不人家那女娃今天要进了江家,话就更不好说了,我到那得把事跟唐家说开,得罪他就得罪他呗”。一男爹说:“也是,大早晨的,也没法喝酒,过后我再请你,咱兄弟俩好好喝,她祖爷爷那,我想办法,误不了咱妮去”说着把常林送出了门。

第十九章 双喜临门

当天,江爷在客厅里“接见”方一男,少爷见了她高兴,老爷见了她满意。她把对少爷近期、中期及一年的打算和老爷谈了谈,少爷更高兴,老爷更满意。她就这样成了江府上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教书先生。

几天后,根据她的要求,少爷的住处搬到了后花园,花园的西厅改成了练功房,一天中,上午她教他读书,下午是读书还是跟刘爷去练枪由她灵活安排,一早一晚,她教少爷站桩、踢腿练功。一个月下来,少爷瘦了,但那两颗小虎牙还常常露在外面,老爷甚是满意。

半年后,少爷已离不开她了,她一天要见不到那小虎牙,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人就怕相处,相处就怕时间长了,长了就自然而然生出些东西来,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长出来的。半年里她出落成一位落落大方稳重成熟的大姑娘,他个子也长了大半头快和她一样高了,小胡子毛茸茸的,嘴角的几根已有点变黑。这半年里她做过些记录,体罚了他七次,她跟老爷说过,老爷说,好,罚的好,就这么治他,我支持你!她说,老爷,我毕竟书读的还不多,过些时间还得让少爷出去读书,也好见世面,开阔眼界,老爷说他也有这种想法,不过一年后再说,到时你们俩一块去读。

这半年里,在江家大院,她也越来越熟悉,也学了不少的东西,也更加了解江爷,也更尊重和佩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江君仁也越发看重这个一男姑娘,越来越觉得她象江家人,也应该成为江家人。西安的局事稳定下来,国共不再内战,共同抗日了,他想这几天西安的人快回来了,和邱丙银商量下,得把少爷得婚姻大事给办了。这段时间刘烈护送马车队跑了三趟大连,只伤了一人,没丢一分钱的东西,江爷觉得这半年过的还算太平。

西安的人回来了,邱丙银没回来,叫张安度给江爷带回封信来,信上大体是说,生意很好,店面又扩大了两处,马文跃收敛了许多,但还是不好对付,他手里还攥着小部分商户,一时还不能辞他。提议让张安度当总管家,常林当大管家,他没法离西安。还提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事,就是让老爷也得马上来西安,在他的通融下,老爷已被提名西安商会会长一职,同时提名的还有两人,让他赶去参加推举,既是推举不上,副会长的位子是稳拿手中,这样对西安的生意会大有帮助。因事太急,得到提名的通知太晚,让他最好是见信后速来,七月十七推举就开始。这是大事,江君仁自然明白,一算时间太紧,见到安度后,就通知家人开了个“小会”,宣布由张安度为总管家,常林为大管家,并叫常林和他一块,路经同县去保安队王队长那里办点事再回来。车还没出镇子,江爷又回来和安度说,我不在家不管事,你先把少爷的亲事给办一下,先去提亲,如人家同意就下上聘礼,那一男的家里你比我了解。安度说老爷你放心吧,聘礼一下,换了八字,就算成了,这艺囡家最早是我打听好的,你那边荣升就职,再回家里办咱少爷的事,这不双喜临门吗。

第二十章 阴差阳错订婚约

老爷走了,张安度找几个人大体问了下院里这半年来的情况,觉得当下没什么急事,就回他家去了。家里女人说:“你不在,江爷照顾的很好,常让人送些好吃的东西来。前几天知道***家快生了,还送来了一担小米”张安度甚是感激。女人又说:“你在江家快三十年了,江爷早就把你当家人看了”。安度说:“是啊。江爷要不把我当家人看,不会把家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他临走,让我给少爷去唐家提亲呢,我正寻思着咋办才好?”女人说:“找后街李快嘴不就行?”他说:“那个快嘴婆我可不放心,别把事给搞砸了”。女人说:“你去也不合适,哪有自己给自己家人提亲的,都得找个中间人才对”。安度说是。女人说:“要不我去,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就是提亲得先到人父母家才行,你不说她父母都在临汾吗,不算远可也有一段路呢”。安度说:“不要紧,这女娃在她姥姥家呢,我走时她还在,这半年了,不知走了没走,你去也行,先到她姥姥家了解一情况再说。你没事现在就去”。女人换了件衣服就走了。安度见了见两个儿子和儿媳妇,放下给孙女儿从西安带回来的东西就回江府了,临走和老大说,你娘回来叫她去府上找我。

“秋子,你带几个人去北街垒猪圈,小安子,你拉两车粮去黄庄换酒,要度数高点的。毛四子,冯家岗子上的地浇完没?”四子就说:“还没呢,地多水少,周围庄的人都在抢呢”张安度说:“我再给你几个人,叫他们多带点水桶去,你就先别去了,今天六子说有十几只羊不吃草了,你是老行家了,现在就去看看”。正安排着呢,见自己的女人来了,赶忙招呼她进了房里。女人前脚刚跨进门槛,后脚还没进来,就冲张安度说:“江家的福分啊,你说巧不巧,我去了,那妞的母亲正好来过娘家,她爹也在那,我也没费话就着直说了,你猜怎么着?”“我还猜啥,你快说就是了”,安度有些急。女人就说:“她姥爷当即拍板同意,她爹也同意,说年初江老爷和女娃的舅去过她家呢,相中了江家人。她娘,就是唐家那二妮子,说从小在江家大院这长大,对江家印象好着呢,也同意,就是那娃子我没见着,又回西安她亲戚家去了。她舅你知道不?现在外当大官了,唐老爷子说,正月里他舅和江爷一块从南方回来的呢,和江爷也很熟”。“这你不用说,她舅还是江爷同学的部下呢,本来就是一个镇子上的,能不熟?这我知道”。女人说:“她姥爷说就这么定了,她舅也肯定没意见。只是上次她舅来接两位老人去南方,老人不愿去,拖了这大半年,这次他儿派人又来摧了,这几天就走,二妮子俩口子一道去送俩位老人,顺便到南京玩两天,这妮暂时托咐给江家,反正她现在也在西安,她要愿再在西安读书你就让她继续读,要不愿读呢,等从南京回来,根据江家的意思,看看是否完婚,到时再说”。“你没说是江爷让你去的?”我说了,我说江爷有急事,江爷被推举为西安商会会长了,人那等着他去任职,先去西安了,回来再办大事,先让我过来提亲。我说您全家正好都在,真是大吉啊,你们商量下吧。人家说咱两家谁不清楚谁,还商量个啥。我问那二妮子你啥时回临汾,她说后天,回临汾把家里安排下,家里还有点小生意。我说那明天就让江家把聘礼下了,人家也没反对。张安度想了想,“心说这妮不是在这府上吗,还想去西安读书?是不是江爷跟这姑娘提前说过?让他陪少爷一起去西安读书?”他没想通。就对自己的女人说:“那你还得回唐家去一趟,后天他们不是走吗,我带车把他们送到临汾车站,你再去跟人家说一声,车马就别让人家准备了,到时我亲自去送他们,人家既然办事这么通快,我这总管还没跟人见过面呢,这样江爷不在家不管事,也显得咱重视,别让人提出些别的来,咱各方面想得周到点才是,安度催女人:“你这就得去,这样就着那小妮的爹娘都在咱王镇下聘礼甭去临汾了”。女人说:“我等会再去不行啊,就知道撵我,你这刚从回来,再去临汾又得好几天,家里我给你撑蚊帐了,今晚回去睡吧?再说,就是下聘礼在咱这,你不是还得去送人家吗,送不也送到临汾,一样的事”安度烦了,看着她说:“你还不走,在这啰嗦个啥?我忙着呢!”“忙、忙、忙就知道忙,白天忙,晚上也忙?”女人嘴里咕哝几句走了。

次日,张安度安排十几个人,由自己的女人领着把聘礼抬到了唐家,并和送礼的人讲好,不准告诉任何人,主要是怕让少爷知道会分心,误了他读书,也是想到时给他个惊喜!换了帖才知道,女孩的爷爷叫赵永隆,爹叫赵繁鸣,她叫赵艺囡。找了先生看了,属相不犯冲,八字相合,永华禄贵,儿女双全。第二天,常林从县城里回来了,张安度说你在家照顾下,我和艺囡的爹娘去临汾,又买些在路上吃的东西,叫上小安子,带上一挂大马车走了。

第二十一章 张安度失踪

从临汾来回也就是一天一宿的路程,三天了,张安度还没回来,常林有些急,就去了张家问了问,张家也没见人。张总管不在,有些事办不了,长工们就急着问常林,常林说:等几天再说。又过了几天,张安度还没回来,常林沉不住气了,叫人去县城找保安队王队长,用他那的电话打到西安,再由西安的人将这事转告了江爷,家里也派出人开始四处寻找。江爷很快就回来了,了解了下情况,问常林,“报官了没?”常林说:“没,等您回来再做决定呢。不过还有一个事情得和您说声,以前在咱院里走得那个丫头,嫁到黄庄去的那个英子,这些天也不见了,婆家来人到方家她娘家寻她呢”。“嗯,知道了”江爷点了点头。江爷又去张家安慰了下他家人,把总账房的丁先生叫到自己书房,把门关上,还没落座,丁先生就先说:“江爷自咱江家起家,我就跟你干,现在家里出了这事,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六十多岁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和邱丙银算是生在江家,将来也死在江家,我想你会能信得过我”。江爷说:“丁先生这话你不用说,这样说就远了,我自然明白,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想叫你来了解下情况”。丁先生说:“账上没点问题,就是给少爷下聘礼花了二百大洋,一些布匹,细软,首饰别的没动,都是咱库里的,我都列着呢,我去拿来你看看”。江爷说:“这我先不用看,近几天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方说谁向你列用大额现金?要过库房钥匙?”先生说:“这都没有,就是张安度为少爷的事花了点,照我看,象咱江家,为少爷花这些也不算多,这方面没什么异常。再是常管家为寻找张安度人借用路费来,我没给他”。江爷问:“这事你怎么不给他?”先生说:“我正想和你说呢,是少爷安排的,那是张管家失踪的第五天,少爷说老爷不在,这些天什么开支全都停了,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动一分钱,直到老爷来为止,人也没误了寻找,都是少爷拿出他攒的压岁钱用的。说实话,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求之不得呢,少爷虽年小,我觉得他这个决定很明智呢,所以从张安度走了后,账一分没动”。江爷点头说:“好,你回去吧,千万不要多想,以后好好做你账就是”。“知道了老爷”丁先生应着退出房去。随后他又将少爷叫来问他:“你是怎么想到找丁先生安排那些事的?”少爷说:“我不去安排,一男姐就训我,是她让我那么做的”。“噢,一男呢?”他问少爷。“她去花儿那了”少爷说。“走,带爹去看看”,爷俩随后去了后院。

一男回家了,江爷没有见到她,又经过两天的了解,特别是从和常林的谈话中,江爷明白了,知道有好多地方搞错了,就立即给邱丙银写了信。信的大致内容是:“安度失踪,情况未明,为情为财均不可能。少爷婚事出现差错,一男并非艺囡,一男为方家方恩岭之女,前在同县读书,现在家看护宗儿习武授文。此女为巾帼男儿也,吾甚喜爱,有意让其与少爷永结金兰之好。艺囡为唐义之甥女,家住临汾河边,父母与姥爷双亲、安度及车夫小安子一起失踪,唐家一行四人是否与安度分开,已往南京,还是共同路遇不测,不得而知。但此女是前几***我在西安抗日商捐会上,见到的参加义演的那个已确定,其远亲为西安***戏院王赐生,亲属关系不清,但安度错把一男当为艺囡,与少爷约订婚约已成实事,她已成为宗儿之妻。其家人事前有托,该女暂寄养江家。又鉴于我们与南京方面的生意联系,你见字后速到***戏院与王先生取得联通,并想方快速转告南京唐副官。同时如有可能,接艺囡到商行,或继续就读,或另行安置,由你决定。关于艺囡与少爷之婚约,现家中只你我知晓,暂莫公开。你在西安,我在府上,双勤双安,勿念!”他将信交与回西安的人,并与司机说:“你们先开车回去,西安那就这一部车,邱总管常用,你在这他不方便,要抓紧赶回去”。

江府上张安度失踪的消息很快在小镇上传开,说啥的都有。最为公认的说法是,张安度想霸占江家财产,预谋已久,潜心多年,未能得成,他年轻时就与丫头英子有染,这不刚刚将他提了总管才两天,就趁江爷外出之机,假说是给江少爷提亲,找了十几个人抬了很多东西,其实早就准备好了马车,都拉走了,当时还跟抬东西的人说,这事不准让少爷知道,也不能跟别人说,说是怕误了少爷读书,你看会装不。还说是给江少爷提的是唐家唐文昌的外甥女,这不是放屁吗,人家那外甥女在西安上大学呢,人家那唐老爷子一年前就跟他儿去南京了,家里根本没人,他上哪儿提亲去,他是给自己提亲去了呢,他还没忘下那英子呢,有人在离王镇七十里远的地方就看见有个人象张安度,给了那马夫小安子半袋子银元,自己拉着一女的走了,说那女的很漂亮,象英子。

有的说不可能,要有那么多钱还要英子那样的,都三十多了,都掉地上了,还啥玩头,我才不信呢,找个十七八的不行吗,有那么多钱了带上方家大脚妹子多好,那搂着是个啥滋味?

照你这么说,有钱就随便搂女人了,人家江爷没钱?人家从年轻到现在也没听到有什么花花事!还要搂人方家妹子,还啥滋味?你说啥滋味?你想搂人家女人的时候,想想你家女人被人家搂的滋味不就知道了?

张安度的事一出,关于英子的传说也多起来,有人说,把这屎盆子扣人家张安度身上是不对的,张安度是正人君子,传言总归传言,其实,实事上当时英子年轻,人是漂亮,十四岁进江家,十七岁不知和谁把肚子搞大了,她怕出丑,就在一晚上想找张安度当替罪羊,张安度把她从卧室里轰出来了,她回房后越想越窝囊,自己一个大姑娘家送上门人都不粘,就不知在哪弄了瓶酒喝了想一死了之,结果喝醉了,出来,回去时走错了门,从前院上了后院,大夏天,往长工的大长铺上紧挨那老李头一躺睡过去了,别看老李头搂了她一晚上,根本啥也没捞着,也不知有那么个美人儿送上门来哟,连个痛快梦都没做成,就他那烟袋锅子享了一夜的福,扣到上了。她也没有死的勇气,最后还不是挺着个肚子嫁到黄庄去了。

事情折腾整整一个大夏天,同县安保局的王队长也参与调查,只证实了一条消息,黄庄的英子确实被一个自称是江府上的人约出去了,是谁不知道,至今也未归。南京方面的唐副官也来信了,说父母与姐姐、姐夫并未到他那。还说甥女艺囡已是江家少奶奶,我们已是亲家,她的事一切由江爷作主。自己新升任到军统局任职,战事吃紧,脱身不得,家人失踪,无法亲躬,忠孝不能两全了,凡事暂由江爷代劳,过后再作厚报

张安度一行五人失踪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江君仁没有提任新的总管,常林还是当他的大管家,到处安排的头头是道,很是卖力,为江爷省了不少的心。此事之后,一男也觉得身处大家,人多事烦,象爹说的一样,自己处处审慎行事,也更安心的和少爷在一起,谈不上什么“传道授业”,而是尽心的看守好这个“大男娃”,生怕再有什么不测会落到他头上。最不好过的是安度家里人,这么长时间了,活没见人死没见尸,被流言蜚语压得抬不起头来,他俩个儿子不相信爹能做那傻事,找到当时送过聘礼的那些伙计核实,只了解到是娘领他们去的,他们只管把东西送到时院里,其它并不知道,还说,这聘礼的事,张总管做过专门安排,不让他们告诉少爷和外人,这是真的。

第二十二章 和老爷谈少爷

这天,一男进了大院,没有去后花园找余宗,而是直接去了老爷的书房。见书房里老爷正在和刘爷说话,转身欲走,被老爷叫住了,摆手让她进来。刘爷在继续和老爷说他的话:你放心江爷,日本人一会半会还打不那儿,路上没问题,车队还在龙王庄,我不能久留,我得走了。回头又对一男说,“方先生”跟少爷说,我很快回来,回来后,再教他几样好枪法,说罢,出门走了。

江爷问:一男,你来肯定是有事的,有事你就说,这两天我也正想找你谈谈宗儿的事呢。一男说:我也是为他的事来的,和他相处这些日子,他贪玩的性子收敛了许多,现在自觉的很,该读的该写的不用再督促了,功夫也学的很快,刘爷教他的长短枪都用的很好,好几次,我见他很累,让他出去走走,他都怕耽搁时间,说再练会吧!江爷说,一男啊,宗儿能到这步,这可是你的功劳啊。一男摇摇头:不,不是的,老爷夸奖了,也许是他长了一岁,即是不管他他也自己回头了呢。我这次来找您,就是想和您说说,我是担心我们把他从外面拉回来了,怕他走向另个极端,天天呆在家里不出门,变成个“家古老或书呆子”什么的,再拉不出去了,反而也不好。男儿家,应出门能治国,在家能理财才对,我想和老爷说说,书他还得要读,还得送他到西安去,这我和他谈过了,他也同意;再是,老爷最好是多少让他在家时就分担家务,这也是个锻炼。江爷并未答话,将一条腿慢慢地移到另一条上,身子向一男方向探了探,微笑着示意一男继续说下去。

一男接着说:今天呢,我是想和您说说,我们出去玩一天,一是让他散散心,二是让他再找找在外面的感觉,不知老爷意下如何?江爷从椅子上起身站起,用一种惊异而欣赏的眼光看着一男说:很好,这正如我意,我想找你谈的也是这方面的事,不过你提到让他去西安读书的事,我打算明年再让他去,今年还是和你在一块好,这叫趁热打铁,再打的结实点好。这些天,我看过了,他离不开你了,到时,你能不能和他一块去读,你也读书去!一男低低头没说话。

江爷又说:你不用担心费用的事,这全算我的,也别担心你祖爷爷或是你父亲那方面,我去找他们谈谈,说让你再去读书,我想这老人会同意的。一男说:我祖爷爷那没什么问题,他就是人上了岁数,思想僵化了些,一头老脑筋,为我这双脚的事,我让他生了不少气呢;我爹吗,一多半是听我的,她盼男娃子盼的,把我当个男孩子养呢,也把我惯坏了,他是希望我能读书,和男娃子一样,只是你说过少爷离不开我了,没那么严重,但也确实有点,这也是我担心的另个方面,男儿家不能过于依恋女孩子,这样往后难成大气,所以我有我的想法,老爷您提到的这事,这是后话,到时再说也不迟。

江爷还是很欣赏地看着一男:你说的也说,到时再说吧,不过,你祖爷爷人不错,就是规矩多点,现在是啥年代了,还为一双脚和你过不去,那你和余宗就去西安,他见不着你,我想那样会好些。还有件事,我还想和你商量下一男姑娘。“啥事?老爷吩咐就是”一男问。“你刚才提到让宗儿学着理家的事,这我很赞同,这孩子无忧无虑的习惯了,他脑子里从没有个关于家的概念,上次,咱府上出的那事,你让宗儿找账房丁先生所做的一切,我看你在这方面考虑的很周全,你不是一直没同意搬过来吗,回去和你家老人商量下,搬到府上来住吧,这样离宗儿近些,随时随地的就能教他些理家的见识,你也住后花院,住宗儿隔壁,如你觉得一个女娃家单了些,我就叫花儿也搬过去,这样你仨人一人各有个房间,出出进进的各方面也方便些,不知你同意不?”

一男沉了下说,那我回去和爹娘说声吧,听听他们的意见,还有别的事吗老爷?没有了,你不说和少爷出去散散心吗,那你们就出去吧!

二十三章 打野

一男从书房里出来,就奔后花园去了,没到院门口,就听园里传出少爷背书的声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她进到少爷房里,见他端坐在桌前一边背一边写就说:“宗弟,别背了,休息会,背几篇了?”他说:“才两篇呢,姐你来了”,说着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她说:“前天不是和你说过,今天我们出去玩玩,回来再背”。他说:“那我就完不成了,还差好几遍呢?”她又说:“今天完不成不要紧,本先生,本姐姐恕你无过”。他问:“咱俩一块去?就咱俩?”她道:“是的”。他又问:“干什么去?”她答:“打兔子去!”他有点疑惑:“打兔子?别再考验我了?我早悔过自新了,不去,还是等刘爷回来再到他后街院里玩真家伙吧!再一会这篇我就背过了”。她作出个很不乐意的样来说:“你不去,我自己去,主要是姐姐想吃兔子肉了”。她见少爷想说话,还没等他开口就说,“我知道,你说跟堂管说一声就能吃上,可我想吃自己打的,吃最新鲜的,现在这当口,兔子个个都肥着呢,你不去算了,我找个人去”。他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说:“姐,你不用找别人,我去就是,你不早说是你想吃,只要你想要的,咱府上能办得到的,说就是,可我那老土炮被邱叔收走了,要不咱用这真家伙?”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那把长枪。她说:“用那打兔子怎么能行,你去找老爷再把那土炮要来就成,刚才我在院见过老爷了,他同意咱俩去玩”。他这会很通快地点头道:“那好,我去要枪,上哪儿?四坊地?”她说:“不去哪儿,今天我问过,咱院有去冯家岗子的马车,四子哥带人去那修水坝呢,我们和他们一块去!”“行”他应了声。一男又说:“听说那儿花儿路很熟,要不叫上花儿一起吧,人多视广,发现兔子多”。他一摇头:“她哪象你,那脚小的,到地里扎进去都拔不出来,又跑不动,她去了也是个累赘,再说她也去不了,她今天请工哩,听说是给她姨娘过生日去了”。一男说“噢,那咱俩就咱俩吧,你去厨房带点吃的,中午我们就不回来了”。“好”他应着,把书整理好,把墨盒子盖了,又用水清理下毛笔,挂在笔架上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 一只眼的挨了骂

知了的叫声早就听不到了,树上的叶子由绿变黄,由黄变枯,个别的树儿已成了半个“秃子”,太阳失去了以往的辣劲,瑟瑟秋风成了“主角”,一天比一天凉。麦芽儿顶着晨露,带些嫩黄,泛着新绿,一根根,一簇簇,一垄垄,一片片,显得和太阳特别亲近。

在地里忙活的人不多了,原野上晃动着的影儿大多是些赶牲灵的人儿。白露早,寒露迟,秋分麦子正当时,只有极少的,没条件浇地,等水播种的,就着前天下了的那点秋雨,三三两两的在地里着播晚麦。四子哥不知为啥早走了一步,一男他们和十几个长工们分坐在三辆马车上,前两辆坐满了人,后一辆拉了车工具,向冯家岗子方向进发。这车上的人年长的不过四十,小点的也得二十出头了,他们一起住,一起吃,一起劳动,一起说些浑段子,也常拿镇子上这大脚美娃当话题:“我看这天要变呢,女娃也能当先生了”“啥个先生?没听那小东西喊她啥?喊她姐呢,一准晚上说不定是喊小娘呢”“甭管,十六七岁个妮,一月薪俸快抵咱干一年的哩”“他爹那个锤子,有本事你比人家争?这天下全凭一条溜滑的身子亮油油个呢”有的也曾说:那大脚美女要单独朝我这看一眼,我一天不吃饭都行;也有的说:她要和我坐一辆马车上走一路,我死了都行谁也没想到,这次,这美女真的坐到他们的车上,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了,大伙都沉默着,只有马脖上的铃儿,叮铃铛啷有节奏地响。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了,赶车的师傅一嗓子喊唱起来!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呀带上了那个铃子哟噢哇哇的那个声(哎呀带上了那个铃子哟噢哇哇的那个声)????“唱什么唱,你那破嗓子不如个驴叫唤好听,别唱了”一个说。唱的那个接着反驳道:“你以为你的嗓子比驴还强多少?男人们说话要算话,你也别一天不吃饭了,今中午你要是吃饭,你就是个骡子”。另一个又说:“他如果是头骡子,他还叫你叔呢,那你是啥?”车把式说:“我是啥不是啥你不用管,你还是先安排下你的后事把,你不说过那个什么来着,这会可真有人和你坐到一个车上了,现在实现了,我们一路直到冯家岗子,我就看你是咋死法”这嘴官司一打,前后车上的人立即活跃起来了,笑声,骂声,埋怨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很。这时,一个一只眼的三十多的汉子大声问起少爷话来,他说:“少爷,我听说你现在读书很用功呢,我给你猜个谜语,你能猜到不?”少爷说:“你说吧”。那人便说:“长长的软,短短的硬,软的要把那硬的弄,老汉老婆,弄的慢,男女娃家‘出溜’一弄就行”。车上听了这谜语,一阵起轰,少爷没猜着。那汉子冲车上起讧的人嚷:“起什么哄啊,一群流汉子,你们以为这谜语,象你们想的那事一样啊,这是个干活程序,是‘棯针’呢,那线不是长的?不是软的?那针不短的?不是硬的?那上了年纪的还能赶得上年轻人棯针棯的快?不懂别瞎想好事”。那汉子又说:“少爷,我给你猜个简单的吧,现在你就能看到的东西行不?”少爷说:“好,这回我保证能猜到,但必须是我现在能看到的?”那汉子说“行”,于是就鬼头麻脸的说——“两脚尖尖着往前抢,蛋蛋打的那邦子响,只要你身子一晃悠,就稀哩哗啦往下淌!”又是一阵起讧声,那人大声喊:“别起哄,听咱少爷慢慢猜!”少爷又猜了好几个,还是没猜着。那人瞄了少爷旁边的一男一眼,又对少爷指着不远处说:“你看那儿,那儿不是有播地的吗,那播地的工具就是!就是播楼吗!你不晃身子,那种能往下流吗?没有那蛋蛋打在那邦上,那种子就容易堵啊!那播楼的两个脚不是尖尖的往前翘着吗?”又是一阵笑声。少爷点头说:“对,是这样,说得有理,那你再给我猜个,离咱车上最近的”。那人说:“好,别说离咱车近的,就是在咱车上的,你也猜不着!信不?不过这个你猜不着不要紧,我不会再给你揭迷底了,你什么时候觉得猜得对了,你就写在纸上,让识字的先生看看,问她对不?”少爷说:“那你快说吧,就说在咱车上的”。那汉子又清了清嗓子说——“树木狼林一道沟,一年四季水常流,不见骡马去饮水,单见和尚去洗头!”这时有人严肃喊道:“刘瞎子,开个玩笑讲个笑话都行,可别过了头!你年纪可不小了,你家也有女娃呢”。又一个就说:“刘哥,你说的这个谜语,人现在改了,再说,你说这个咱少爷也不好猜啊,少爷,我给你提示一下,我说这个和他说那个是一个迷底,但容易猜对,你不是喜欢枪吗?你听着——‘树木狼林一道沟,一只长枪往里瞅,一旦你机子开了火,两个弹壳留外头!’”少爷说:“我知道了,就是我这支枪!!”大伙又闹哄哄的一阵笑。?那一只眼的汉子又说:“你别胡说,这谜语现在改是改了,也不是你说的那改法,人家现在是这样猜:说是——离地三尺一块田,整整荒了十几年,哪个汉子去开采?你夜夜出汗也开不完。少爷,你回去后慢慢猜”。少爷还在想这谜语的事,那刘瞎子又问他:“不是你早就不打兔了,这又扛个枪干什么?我听说天上嫦娥的玉兔跑到你被窝里去了,你不打她,天天搂着她玩呢,是真的吗?那兔儿身上软活不?她那毛毛扎你不?”少爷说:“我是有一段时间不打兔子了,不过你说这嫦娥的事,那是神话呢,咱这哪有这样的事啊”。两车上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刚停,就见一男半眯着双凤眼儿,拧脖看着那一只眼的汉子,声色励励地说:“我不知道你这位是该叫大哥还是叫大叔?净糊弄少爷,少爷现在哪有空玩呀,在家练枪呢,这不,一早,不小心,枪走火了,一下把一条狗的眼打瞎了一只,我还心疼那狗,想给它包包那伤眼,它却冲我胡汪汪呢,我想,还是打的轻呢,两只眼都给他打瞎了才好呢!”“好,好,挨上了不?挨上不是?我觉得再胡扯就快了,好,骂的好!”后车上的人在嚷。前车上顿时又响起阵笑声。那一只眼的汉子自觉没趣,就冲前高喊道:“四叔,四叔,还是你刚才唱的那歌好听,都别乱嚷嚷,听四叔唱歌呢!”那歌声真的又起来了:

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哟朝南的那个咬哎呀赶牲灵的那人儿哟噢

过呀来了(哎呀赶牲灵的那人儿哟噢过呀来了)你若是我的哥哥哟招一招那个手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哟噢走你的那个路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哟噢走你的那个路

第二十五章 她搂的他更紧了

离冯家岗子还有里吧路的时候,一男和少爷就下了车,并约好下午走时他俩还在这歪脖子树这等车一道回去,赶车的师傅应着和长工们走了,他们俩就下到地里去。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一只兔子也没见到,却打到了一只漂亮的野公鸡,那鸡的毛儿甚是漂亮,一男埋怨少爷不该打死它。少爷说:“这比兔子肉好吃多呢,这岗子上有咱府上的个临时粮仓,四子哥是这片地的头儿,那仓也是他带人修的,他肯定在那儿,他会做泥巴鸡,我这包里又带了佐料,本想打了兔子一块在这炖了吃呢,谁想没打着兔子打了个这,咱找他去做?”一男说:“行,离那还远吗?”余宗说:“不远了,就那个土坡上的山洞子就是,里面锅碗瓢勺的全着呢,走吧,一会到”。

他们进到洞里,洞很大,分成内外两个大厅,外面的锅灶上火还在往外冒,他俩转了一圈却没见人,少爷说四哥肯定来过,又出去了,你看他烟袋还在那炕上呢。一男问:“你怎么知道那烟袋就是他的?少爷说,那烟兜子上的花,就是花儿姐绣的,送他时我看到了,当时他看了那绣的花一下高兴的把花儿抱起来了,见我也进屋里,他忙放下花儿,又抱起我说,你俩我看看到底谁沉啊?当然是花儿沉呢,她比我大好多岁呢!”一男说:“别胡说,你给我说说,泥巴鸡是怎么个做法,好吃不?”少爷说:“当然好吃,就是做费点功夫。必须用黄土,还得把黄土砸细了,合成泥,把鸡儿的长毛褪去,小的毛儿不用管,再将内脏去净,把它肚子里塞满葱姜蒜和一些盐及佐料,把头和腿都弄到鸡腔里,用荷叶包好,再用合好的泥巴把它裹成个泥团架在火上烤,等泥团上的泥巴烤干了,把泥巴掰开来,那鸡上的毛毛就全被泥巴粘了下来,一根都没了,光光的,热气腾腾的,趁热吃,香着呢,这是一种做法。还有一种泥巴鸡是另一种做法,是用活鸡的,那就对鸡是残忍些”他正想继续和一男说,突然听到有脚步传来。少爷说:“四子哥来了,咱快藏起来,他可不知咱打到山鸡呢,吓他一跳”说着拉着一男手进了里间,又跑出来拿了他的长枪和那只鸡。里间里有好多大缸,他俩忙挤在一个空隙稍大的中间,能斜看到外间的一切。一男说:“这样藏藏掖掖的成何体统?咱还是出去吧”。少爷说:“先别,四哥来了”他拉住了她。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了,象是花儿的妞妞捏捏声音:“四哥,四哥呀,在这儿不行,他们快收工了,这就回这来吃饭呢”四哥急切的说:“没事的,一小会就行,不等他们歇工,我们就做完了,再说,他们吃什么饭,锅就在这,做饭的还没来呢”。花儿说:“要不咱去里间吧?”四哥说:“去里间?里间没炕呢,全是些缸!就这儿吧”少爷想猛地跳出去,一下被一男摁住了,并捂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这时外面也没了动静,一会又有了声音,是花儿的声音:“嗯,嗯,嗯,哎,哎,哎哟”一男一看,赶紧把手从少爷的嘴上又挪到眼上。少爷悄悄地说:“别捂我!我看他们在干什么?”一男也没搭话,越是把他的眼睛捂的更紧了,透过指逢,少爷还是看到四哥光了个身子,花儿却看不到在哪儿,只看到一只长长的裹脚布在动。他还想拿开一男的手,却被她一把拉进怀里,撩起上衣服一下蒙住了他的头,并悄悄的说,“听姐姐话,不要出声,什么也不要看,你要不听我一辈子都不理你”,说着自己也闭上了眼睛。显然她已看到了外间刚才那幕,那幕并没结束,还在继续,花儿的呻吟声越来越响,四哥也在叫,啊、啊、啊,象要发疯的个样,又听得花儿大声说:“快呀快呀!四哥你快呀,再用力啊哎呀,这会你可要了我的命了,哎——哟”四哥应着直听的呼哧呼哧喘粗气。少爷只担心一男说是一辈子都不理他的话,只听得外面象埵泥巴鸡的声响:吡叽、吡叽的,他头被姐搂在怀里,眼被衣服蒙了,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听的外面那声音逾来逾不对劲,也没敢出声,耳朵正好贴在姐姐的胸口上,那儿很软,有种异样的香味钻进他鼻子里,很好的感觉,“啊、啊和吡叽”声越发大了,他只觉得姐姐似乎是被那声音吓坏了,那胸口也好象在合着那声音一起一伏的在动,把他搂的更紧了。

第二十六章 腊月十七

江爷知道一男是通过常林来府上的,这次想劝她搬到府上来住,怕一男回去后和家里人商量不成,为稳妥起见,也显的江府上重视,还是派常林去了方家。常林这次没上次那么顺利,是人家祖爷爷说的有道理:“一是英子就是十七岁那年在江家出的事,一男今年也是十七了;再是安度的事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了,但镇子上的人还是觉得江家近期不是很太平,一个女娃家即不是他家丫头也不是他家姑娘,一人住进院里,即便是在教少爷,有些事,特别是这女娃以后,好说不好听。除非是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才行”。常林回院后,如实和江爷学了,一再和江爷说起关于“名正言顺说法”的事,江爷自然明白,当即令常林直接去方家提亲,方家没有推托,随即应允,两天后便下了聘礼,婚事定到腊月十七。

一男知道这件事后,没有反对,也不怎么高兴,她仔细想了想,从认识小少爷至今,感情是有的,这感情来自哪里?这是喜欢还是爱?她说不清楚。也想过,如果是别的女孩子现在要嫁少爷,她心里肯定不好受,甚至能上去和“她”争,但让自己现在嫁少爷,自己也高兴不起来,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心越烦,理越乱。她跟爹娘大吵了一顿,理由就只有一个,这事为什么不和她商量?爹只是冲着她傻笑,也不生气;娘也不理她,只管把那聘礼一摞摞往里间抱,嘴上还咕哝:“人说引不了线,织不成布,啥人自有啥人福,这也不知是哪辈子修下的,这么双大脚人家也没嫌,俺妮命好,这也合了你爹的意,这女婿当村当庄的,还是个大户人家,看来,全家要托俺妮的福了”。她本来就烦,再听娘这一唠叨,也不知哪来那么大气性,非让娘和她一起找祖爷爷说理去,娘不去,一把没拉住,她大步一迈,自己找祖爷爷去了。

祖爷爷正和其它屋里的爷爷们守着几坛老酒说:“这是江家的陈年老窑,真正的汾来春,你几个闻闻,那香气儿钻鼻,得二十年以上了”。见一男来了,她还没张口呢,几个长辈七嘴八舌的把她夸了一顿,她气又没发出来,就使劲跺了下脚,想把祖爷爷们的话题引到她那脚上,可那帮老家伙的注意力都在酒坛上呢,没人再理她。

她当即转身回家,饭也没吃,想自己三天没去江家了,又气鼓鼓的奔江家了。她走的飞快,从进大门到后花园一路子碰到十几个人,每人都一口一个少奶奶的叫,她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直到在院里见到少爷,话也没说上去就揪住他耳朵扯到房里。他不是一次被她揪耳朵了,每次都疼的他嗷嗷叫,这次更疼,可他没叫。他被她拧的歪着个头,身子斜列着,她揪着他耳朵不放,也找不到个合适的话说,他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尽管耳朵被她提的老长,就闷声不响的一言不发,只歪着个头看着她的双眼,那表情让她迷惑不解,这样僵持一小会,她终于把他放了。

他还是不说话,大人似摇了下头,认真整理了下衣服,待他慢步稳稳坐在太师椅上,才一本正经地看着一男说:“一男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要打要骂随你就是。我虽身不足五尺,学不到五斗,也并非和你在这装腔作势,如果你实在不同意这门亲事,退掉便是。至于长辈们那方面的问题,我自会处理。但尚有一事相求,还希望方姑娘能以应允才是。宗儿不才,终日光阴虚度,直到遇见你,我才得以改变。婚事,对我无所谓,成也好散也罢,重要的是我本人走上了正路,这领路人却是一个大我几岁的姑娘,你看这样好不好?当下我真的离不开你,我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既是我们无缘洞房花烛,白头偕老,但还是希望你再在府上留些日子,到明年我去西安前分开也可以。如果,你对这婚事模棱两可,只是觉得我现在不足做一个堂堂男人,那我会奋起努力,会按照你的吩咐按部就班去做,直到你觉得条件成熟为止,那到时再和你拜堂成亲,也是我的造化。如果你觉得我根本不配!且永远不配做你的如意郎君,那我也一厢情愿的求你,答应我,永远做我的姐姐,行吗?”说着那鼻翼抽动两下,一双热泪亮晶晶在眼里打转,一幅正直、真诚、恳求、期等的样子看着一男。

一男被这番话惊呆了,被他的率真打动了,从第一句开始。她想,这是少爷?对面坐的这个是少爷?少爷能讲出这话?是他心里出的还是背别人教的台词?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竟一下趴在书桌上小声哭起来。嘤嘤声中她想:还希望我能在府上多呆些日子,臭东西,谁说要走来着?

他没过去拉她或是劝她,而是坐那没动,少倾,他张口喊:“花儿,花儿,花儿”。花儿跑进屋里,一看,说“少爷你俩这是怎么了?”他还坐着未动,眼漠视着前方略带严肃一本正经的说,“少奶奶今天心情不好,你好好陪陪她”。

一男听了这话,又气又笑:谁是你的少奶奶来着?拿起桌上的书、笔,冲他一阵乱扔,他还是坐在那未动,突然站起来,倒背个手,挺挺个腰,一边要向外走一边说:“此乃愚人之举,真乃妇人之见!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话音未落,结果被一男起来一个“麻姑拜寿”打了仰面朝天。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脚跟,拉开架式,移动脚步说:“你,你,你,方老师,方姑娘,一男姐,你真打啊?”看这阵式,吓的花儿忙过去搂护着一男。一男看着他那滑稽样子,扑哧笑了,拉着花的手说:“甭理他!走,咱到你房里去玩,今天他练不完规定的动作,看‘燕雀’一会怎么收拾他这‘鸿鹄’!”俩人转身离去。

第二十七章 新娘子从轿子里跳出来

“头场雪,汤汤面,生个蛋娃吃鸡蛋。二场雪,做白嫫,生个女娃气婆婆。三场雪撒白盐,糖瓜祭灶过大年”。娃娃们盼过年,拍手唱着童谣真得把年催的越来越近了。

转眼就是腊月十七,提前好几天,邱丙银就回来了,马文跃也来了,他们和老爷说西安那边尽管放心,一切都安排停当,这是江家大喜的日子,无论如何是不能错过的。俩人除各自送上一份心意外,还带来了那边江家十三个店掌柜、二十几家商号朋友及商会里友人们的礼物。

邱丙银还告诉江爷那边赵艺囡的情况,说她家的事只有她舅舅唐副官知道,***戏院里的王院长是她的一个远房表亲,他并不知情,她现在只知道爹娘及姥姥姥爷去南方了,一年半载回不来的,现托咱代管,她不同意,想回王院长那,我早和王院长通过气了,这她并不知道,现在还在读书,我把她安排在咱公馆住了。这半年多,她白天上学,晚上有时也跟着我学做账,这女娃心灵手巧,外柔内刚,是个持家的好材料。这次听说我要回来,非要跟来看少爷婚礼呢,我没同意,她倒还是个有心人,还给新娘子捎来个这个!要我当面交给新娘子呢。江君仁瞅了眼邱丙银手上的东西,见是一个红绸子小包,也不知里是什么东西。邱丙银又说:还有呢,这女娃自己每天的开销,她都认真的记着账呢,说等见到父母就如数还咱,你看她心细不?其实以我看这两个女孩都不错,要都跟了少爷那对咱江家可大有益处呢。江爷说,那成何提统,哪有一天娶俩个的?邱丙银说,老爷,我可没说让你一天里,娶两个儿媳妇啊。

要过门了,一男五天前就回方家了,家里这几天也闹轰轰的。今天更是乱糟,七大姑,八大姨的,方家亲戚多,好几条方家胡同都满处里是人,进来的,出去的,咋呼十三婶的,忙着找十四叔的,请六奶奶的,叫五爷爷的

一男爹杀了两头猪,宰了三只羊,他问管公事的后院的三爷:“这样差不多吧”?三爷对他说:“看看吧,如这些再不够,就把你三婶子喂的那口猪也杀了,账到时再算,本家本院的,先救急吧,如今天两顿吃馍的话,这些馍是不够,得再蒸六笼才行”

祖爷爷又穿上了他那件棕绸马褂,头发也梳的整齐,更没见脸上有眼屎。俩个孙子媳妇一前一后地给他在拽扯身上的衣服,枣木拐杖的把上系了个红绸儿,杖下头常带的泥巴也擦得干净。还破天荒地让家里人在他的院里,支起三架炉灶,一个烤猪头,一个烙夹面火烧,一个专供烧开水用。西院子的矮墙也让人开了个便门,直通到碾子房,碾子房外搭了很大的临时公蓬做厨房,本家里有两个厨子,还从唐家请了个大厨,外加四个搭下手的,刀起刀落地当当地响。本家的女人们,一堆堆地凑一块摘菜的摘菜,烙火烧的烙火烧,抱柴的抱柴,年轻点的就跑到一男家里,帮新娘子梳妆,都热火朝天地忙。几个抬笼屉的小工们吆喝着:“闪开、闪开,别烫着哟?”倒泔水的小工嚷道:“靠边、靠边,油一身了”满院子里的热气腾腾的冒

女人们象是偏爱这种日子,以往让家里男人挤压在肚子里的那些话便有地释放了,无次无序嘻嘻哈哈的扔下一大堆,不再遮拦,自家男人在她们身旁穿来过去,这会是断不和她们瞪眼了:“人就是命呢,前年冬里,俺妮,挑肥拣瘦的,最后跟了没肉的,家里一共三间房一麻炕,嗯”“听说邱家三妮订的那个不错,聘礼三盒,绸缎三丈”“咳,什么三盒三丈的,咋和人家恩岭哥家这小妮比,你看他那间西屋里,满了!”四大娘往上撸了把棉裤腰,抖擞三根芹菜朝一男娘喊:“一男娘,妹啊,你就是有福,生了这么个仙女,以后你老生子‘小棉袄’可暖和着呢,你就等着享福吧”一男娘的嘴角这会还扬在到最高处没落下:“咳,享福不享福的,就算解了我一桩心事吧,你没见咱那妮那脚啊,我寻思没人要呢”娃儿们也都跟着大人来吃大席,那当娘的就一个劲的扯着孩子的胳膊,劈头盖脸悄声骂:“死娃子,在家来时我咋和你说的,来这别到处乱跑,等会开席了你找不到坐,大肉丸子你味都闻不到,白馍也捞不到吃,这回还有海鱼,海里的鱼可香,你先前没吃过的,别疯了,在这等着!”那叫一个热闹。

这里热闹,江家那边更热闹,前后这么多大院,吃酒的桌子也摆满了院子,又是江家度施日,把个常林忙的屁不在腚里。本家里的四个账房先生凑一块,记份子账的笔从早到现在就没停过。多亏邱丙银回来,他说文跃啊,凡是在客厅落坐的客人一切由你负责,账由丁先生管;凡在院子里招待的客人,常林啊由你管,账由李先生负责;凡在东场大布蓬里的庄乡和方家远亲由杂货店马掌柜管好,账由于先生负责;刘烈兄弟,你带几个人,把身上的家伙卸了,度施那边的最乱,现在都到东场院南头排队了,一切由你负责,今天是少爷吉日,千万不准出乱子。我和江爷负责接方家主客和个别从西安及同县远道来的客人,我俩接的人直接进正厅,份子账由丁先生管,丁先生还得负责全账汇总。一会有人喊:常管家,前院还差四个灯笼,现在就去买不?一会有人问,邱总管:少爷老娘门上原先定的是来十四个,这回又多了两,是孟家二叔和早年过继出去的孟之明家的老大,这会也来了,人上账了,咱得补个贴

那天,方家人大部分成了客人,赵钱孙李那些杂姓人家来帮忙的都成了小工,有人说这江、方两家一结亲,到底是江家吃了方家,还方家在吃江家,谁也说不清。有的说还是江家人会算账,不仅家里添了个美妞,四坊地,小三十亩呢,那妮子跟她爹要了,真当嫁妆了呢!有的也说,方家也吃不了亏,方恩岭的盐店开起来了,多了三间屋,江家还答应过年在方家旱地里帮他打两眼深井呢。

迎亲的队伍很长,几乎占了整条街,这尾巴在江家院里还没走完呢,那头就接到新娘子往回返了,那锣鼓声,唢呐调和着那八抬大轿,东倒西歪,上颠下跳的,走两步退三步,就是专门整治新娘子的。娘家人若是看不下去呢,就给抬轿子头儿塞点“辛苦钱”,辛苦钱都塞四次了,还是没走出多远,一男本来早上就没吃下饭去,让这来回一颠,肚子里觉得很不好受。她偷摘了盖头,撩起轿帘想看看江余宗在哪儿,却被娘家那管事的人一下给拉上了,按当地风俗,这会新娘子是不能露脸的。她想这啥时才能到啊,又偷偷从帘缝里往外看,见余宗披红戴绿的骑在个高头大马上,悠哉悠哉没事似的可把她气坏了。她就大喊:“江余宗,江余宗,你给我过来”尽管锣鼓声很响,但他离轿子并不远,还是听到一男在叫他,慌忙跳下马,跑到轿子跟前,冲轿子喊:“姐,姐,你叫我啊!”一听说叫姐,满街看热闹的人都笑的不知怎么好了。

一男让轿子停下,人家不停,她就从里面硬是跳了下来,方家人没拉住,她扯过余宗一下跳到他的身上说:“你快背我跑,快呀”余宗背上她就跑,人们就追着他俩看,离大门不远了,余宗说“姐,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你今天脚又不能着地那咋办啊?”她说:“俺娘还说今天不让我和你说话呢,我不也说了,别听这个,咱们下来走!”他俩就手牵手的往前走,那街两旁的人笑的都更不成样子了,多少年了,这里进来的出去的新婚男女,他们真从未见过这样的。一男问:“他们咋那笑咱?”余宗边走边说:“那我哪知道?”一男又问:“我盖头呢?”余宗说:“在这儿呢”一男一看,气的照他腚就是一巴掌:“你怎么把我盖头挂你上!”哈哈哈哈哈哈挤在街两旁人的阵阵笑声将锣鼓声给淹没了。

江君仁和邱丙银在大门口正等着接方家主客呢,忽然见儿子和儿媳手牵手的提前来了,一下慌了神,问,“他邱伯,这咋办?”邱丙银说“有点乱,有点乱,主客未到,新人先来,这种情况我也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咋办,咱还是先躲躲再说吧!”站在石狮子台上两边举鞭炮的伙计问:“总管,主客没到,新人先要进门了,这鞭点还是不点啊?”邱丙银喊:“得等轿子来了再点,得等轿子来了再点”。其实一男心里也明白这规矩,只是不愿在那轿子上受罪,那抬轿子的是在故意“吃大户”,这才多大一会光塞给他们的“辛苦钱”都够爹干一年的了,你的轿我不坐了,看谁还给你钱?

他俩来到大门前,她就拉着余宗停了下来,等后面的队伍。余宗上她跟前靠了靠,悄声问:“你看我今天戴上这官帽,比你高了不?”一男看了着他,一下笑了,也小声说“是有点大人样了,高矮我不管,你听听旁边那娃儿在唱什么?”余宗便回头看一群挤到他跟前的一帮娃娃在喊:

十八的大姐,

九岁的郎,

说你是儿不叫娘,

个儿没有炕沿高,

儿没有豆虫长,

奶儿不知作甚用

棒棒不知哪儿放

犁不了地,播不了种

收不了秋,打不了场

晚上睡觉床上抱,

骑着个肚皮瞎晃荡

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你没你一个样。

他见和他同岁的三园子也在里面瞎嚷,就指着他说:“三园子,今天我要不有事在身,我再摔你几个跟头,不服是不?”一男一把将他扭回身来,他一晃,那新郎帽子差点掉了。一男粉脸儿一歪,严肃地说:“这几天我才觉得你有个男子汉样了,怎么又忘了?”他不说话了,老实地和她站在那。

本来就漂亮的不能再漂亮的她,这胭脂粉儿的一擦,更是美的让小伙们心跳,就是镇子上的女娃们,眼也发直,心在说:你看人家这是咋长的哟?见无数双眼睛在盯她,她忙把盖头又蒙到头上。唢呐声近了,轿子来了,爆竹也响了,这时有人递到她手里一条系了大花球的红喜绸子,由余宗牵着,一起慢慢的迈步进了院。

第二十八章 吓跑了的处男

尊敬的读者,这章表述的是一男与小丈夫的初夜,此章修改后再上传。请详解。先看下章吧。

第二十九章 江龙泉

话说,到了一九三九年,国共联合抗日进入一个新的时期,蒋退到西南去,毛还在西北,孙慰如的三十八军也拉到关内跟日本人干上了,这事儿一男并不知道,是在西安读书的丈夫给她带回来的消息,尽管丈夫说的津津有味,她并不很关心,不是她自己不关心,这镇子上的人对这似乎都不是很关心,也许这战事离这儿还远些。

这里的人们最关心的还是水,今年一夏天,没下一滴雨,这冬上已到四九了,又没见一粒雪,天寒地冻的,人畜用水都很困难了。老爷不在家,也去了西安。这里就剩她和常林持着。是她作主,江府上出钱,镇子上每家出一到两个壮工,去老龙湾挖水了。对这镇子来讲,这是祖祖辈辈没见过的大工程,几百口子人呢,吃住都在那儿,挖十几天了,还没见到有水的迹象。

丈夫去西安读书已有一阵子没见她了,搂着她的腰说,“男男,你腰还疼不?我再给你按摩下?”从丈夫的口气里,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爱他,他长成大人了,个虽不是很高,但身子结实,人也干练。她也爱这个家,她知道这水要挖不出来,今明两年这里几百亩地的收成就全没了,镇子上几千口子人要是从地里找不到吃喝,那就肯定盯上江家,也肯定会出大乱子,国家国家,治家如国,治国类家啊,这其中的道理她自然明白,她想,即是老爷在家,他也会这么做的。再说从去年,老爷就把这家放心的交给她,自己安心去打理外面的大生意去了。她回身抱着余宗的脸说:“余宗啊,我也想你呢,可这大白天的,也不方便,再说我必须去老龙湾,咱不能让咱的钱白花了,本来修水挖沟的,春秋最好,这不是***急眼了吗?咱急了眼还好说,可老百姓急了眼,啥事都能做的出来呢,你十七岁了,这理,你不能不明白?为了咱家,也为了大家,我必须这么干”。说着在他额头上亲了口:“晚上,听话,等晚上。你回来的正好,今天我和常林去工地,你在这照顾家”。

傍晚时分,余宗没等到一男回来,心正烦着呢,一阵锣鼓声离大门口越来越近。不过年不过节的,这是咋了?他出门看个究竟。好家伙,简直象是耍龙灯的,好多人都拿着火把朝这儿走来,最前面还有两个简易的轿子上各抬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哈,是少奶奶和常林!他知道,不用说,是水出来了,那工程搞成了。

到了门口,少奶奶和常林都从轿子上下来,人们也虽即围了过来,她摆了下手,锣鼓声停了,她对大伙说:今天,是我们镇子上大喜的日子,龙王爷给咱送水来了,这是咱镇子人多少年积德行善的结果,这么冷的天,咱几百口子庄乡整整拼了十七天,不容易啊,所以说,这是大家共同的功劳,你们单单来感谢江家这是不对的.”大伙都轰轰嚷嚷的说,应该感谢江家,没江家出钱,没江家领头,也不可能挖出这么好的泉子来。

这时一位年长的李家老人示意大家不要乱,他有话要说,那老者说:庄乡们,我七十多的人了,在咱镇子上,还头一次见大家这么心齐,这水挖出来了,那泉眼还不小呢,咱这镇子上有水了,没啥可说的,就是江家的功劳!明天我们要在那举行个仪式,要拜龙拜天,祭地谢祖,这龙湾,我们以后就叫江龙湾!大伙说行不?行!这时常林看到少奶奶又上到门前的石台上,就喊到:“大家停一停,听少奶奶说话”。

少奶奶说:”感谢的话大家就不要提了,我在这里说几件事,希望大家能记住:一是这水挖出来了,可那坝子这种天里垒的结实不了,转年天一热就会跑水,明天安排人再夯夯,打结实点;二是今年大旱,旱着的可不是我们一个庄子,周边的地里都旱着呢,咱这有水了别庄里可不一定有,他们肯定有上咱这弄水的,咱这水可不卖,谁也不能在这上面找便宜,那外村的来了,大伙说,我们怎么办?”有的说得派上人看着,有的说晚上也得组织人巡逻,大家一时没人想出好的办法。少奶奶说:这个问题,大伙都考虑一下,这也是大事,你想让他们用了,我们就少了,不让他们用,又乡里乡亲的,这远近几十里都有咱镇子上的亲戚,有些话不好说,这事等明天大家考虑成熟了再和咱常管家说声。三是明天,祭天拜地的事我就不去了,这样的事女人家参与不方便,我们家大管家还去。再是我同意这泉叫江龙泉的叫法,因为这“江”字不仅是江家的意思,更重要是江河的意思,有江河就缺不了水,不缺水,咱们就有收成,这叫法吉顺。最后,我是说,别在外老说江家出钱不钱的,这江家的活儿那件不是大伙干的,有几个江家人自己能干的了?所以今后江家再有用到大伙的地方,都要能早来捧个场,我就代表老爷谢谢大伙了!好了,天不早了,我就不招呼大伙进院坐了,都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上龙湾去呢。听了这话大伙都嘻嘻哈哈的散去了。

余宗回来这几天,他也觉察到,妻子似乎对西安在他身边的那个艺囡,倒是满感兴趣的,话里话外的,常扫听关于她的一些消息,今天又是在说她。

余宗说:“还是不谈她了吧?咱都躺下了,先睡吧,我觉得有点累了”。一男把手放到他耳朵上问,说是不说?“我说,你别揪,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可能要走了”。“去哪儿?她往哪儿走?”“学校可能要迁往重庆呢”。“那你也去?”“我想去,她也想去,爹和邱叔都不同意”。爹说,这学校本来是北平的国立高级职工学校,1921年迁往上海,改名叫什么南洋公学院,后来上海沦陷就迁到西安,改名叫西安交通大学,这才几年,又要迁往重庆,早晚还得要迁回来,先让我和她留在西安。余宗又说:教育部来函了,校长不同意,称病辞职了,那校长倾向延安,给我们做过好几次报告,我挺信服他的。高年级一些激进的同学要抗战救国,自己去那了,也有的去了延安,第一批自愿去重庆的26个,加国民政府要的机械制造系的那13人,共39个。她不同意留下,准备第二批去,也可能等校迁时一块。

一男翻了个身,拿过自己的枕头给丈夫垫在头下,自己也靠过去。余宗继续道:爹跟她说,国难当头,年轻人走在前头是好事,这样的民族国家才有希望,没国哪有家呀,要是为报效国家,你和宗儿去哪都行,别看宗儿是个独苗,我不在乎。只是有些事你们得明白,报效国家有好多种方式,要切合实际,找一个最好的办法,最实用的办法,目前这办法大致有三种:一是文报,二是武报,三是助报。这文报就是用笔,用脑子,用思想,自古至今有好多这样的例子,你们都大学生了,“柔笔折戈、三语惊天下”故事自然听了不少。爹说这番话时,我想到当下左联里有不少人就是这样做的,据说那位署名鲁迅的先生,先前本是学医的,这也弃医从文了。我读过他不少文章,辛辣、犀利、讽刺当下时局的多,呼吁民众团结倡导科学理念的也不少。爹说的第二种是叫武报,他说,这武是最直接的,扛枪为民,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岳母刺字、木兰从军,千百年来广为民众所敬仰。这助报就是不仅要有一个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还要有一个富国强民的远大理想,尽其所能,在战略大后方,搞好后勤保障,当然这后勤保障也是多方面的。我就说说咱府上所做的几件事吧,说远点,二十年前,在咱家最穷困潦倒,我都上不起学的时候,我回镇上卖凉皮,把几乎只能糊口的钱偷偷寄给我的一个也将要读书不起书的同学,他学习比爹好,人也有志向,最终考取了黄埔军学院。在今后的十几年里,我一直供养着他,现在不用了,他成了国民政府的军纪要员,成了抗日的英雄。艺囡啊,你舅舅就是他的部下呢。再说,我们家现在这西安的生意,有一半是他帮忙的,他可不是假公济私,他除了和正面的日本人对抗交战外,还以做生意为名,从国外搞来不是军品,贴补军队。说近点的,全国统战,全民抗日,这是大势所趋,谁愿做亡国奴?国亡家自破啊!前几年,咱西安抗日商捐会,就是我和会里的几个朋友发起的。囡囡啊,当时你还参加义演来不是?那次共募捐了18000多大洋,咱这生意一年才挣多少钱,我和邱叔商量过,光我们一家就捐了1000大洋。这不就能为血溅沙场的将士们多购几支好枪,多添几箱弹药,多改善几顿伙食吗?这也是抗战。再说现在战事吃紧,重庆为什么急需机械制造系的学生?不就是为去多造些枪炮?而你们俩学的是经济专业,且尚未学成,这种战时经济,不能以政统,而只能以军统。因此,你们去重庆目前并无大为。现在校长辞职,这是多方面的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对蒋政府有很大不满呢,又加之当前学校不是停课了吗,我看你们俩现在公馆里帮些忙,等事态明朗了再做打算好不好?我同意了,可她没表态。

余宗说完这话,眼神儿就盯着一男,意思是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那她是还想去重庆了?”一男问。余宗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在考虑他那个同学吧”。一男说:“她心里有人?”余宗说:“这说不好,反正好多追她的,学校里的同学,听说也有老师,还有社会上的一些阔绰子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一男问:“她很自豪吧?”余宗说:“那倒没见得,她心高,对这基本不理,不过,我回咱家前这阵子,她也没再提去重庆的事,不是在家看本书,就是和邱叔作账,有时也和邱叔外出,她倒是问我去不去”。一男问:“你咋说的?”余宗说:“我说回去和你一男嫂子商量一下再说吧,你猜她咋说?”“她咋说?”一男问。“她说什么嫂子不嫂子的,你比我小呢,她说让你叫她姐,还说见到你就让你把名字给改了,这样一家里重名出乱子”余宗讲。一男生气地说:“她还想给我改名,真是的,她在那读书不是临时寄养在咱公馆的吗?她怎么会和咱是一家人呢,嫌名字重音,她走了不就成,怎么让我改名呢?反客为主了”。一男又说:“不过你这一说,我觉得这艺囡倒是满可爱的,也是个有主见的女孩”。说着她伸手将窗台上艺囡送她俩的那结婚小礼物摸了过来:不管怎么说,咱结婚这小妹子还想着咱不是?回去时告诉她,我不改名,她也不用改,只在前面分加上个大小便成,这大小的安排吗,按年龄或个儿高低都行!哎,余宗,这是个戏子瓷玩,三个小瓷娃坐在一起看书,是西厢记里的故事,你看这俩个女的那个是我?那个是她?”余宗说,“大晚上的,这黑呼呼的你看得见啊?”一男说:“那你就摸,你摸准了我点了灯瞧瞧便是”。余宗拉了下被角蒙了脸,在被窝里吱吱唔唔地说:“这半宿拉夜的你就别折腾了?”“不行,你摸一个”她一下拉开他盖在头上的被子,坚持着。他胡乱地摸了个交给她,她点了灯一看,气得一下又揪住他耳朵说“你好啊,你个臭小子,让她当莺莺,让我当红娘啊”顺势进了他被窝,一翻身骑到他身上,又把灯吹了,用被子把头蒙了,只听的被里说:你不是让我当红娘吗,那红娘今晚就对不起莺莺了

第三十章 女人长那东西不是摆设

这天,余宗起的很早,可一直没见到一男,?等一男回来时,见她和云儿、花儿一人手里提一大包东西,就问,这又是做啥?

云儿抢着说:少奶奶要和你回娘家呢。

一男说:你好不容易来家趟,咱先去街东孟家看看你俩个奶娘,上年正月十八,你不是有事没去吗?回来再到庄西看看爹娘吧,等你再回来,还不知到啥时候。余宗听话的把书放下,和她走了。

中午俩人在娘那吃过饭,余宗自己回府上了,娘把一男留下,说有事和她交待。她说:娘,我忙着呢。娘说:我知道你忙,你十三婶找你有急事呢。

一会十三婶真的来了,娘就推说:你爹去外面找帮手了,前天雇来的那个嫌工钱少,走了呢,我得去店里照顾下,你和你十三婶唠会。

十三婶是方家的明白人,口直心快的,在这族院里有威望着呢,不但能给人家说媒拉亲,还有一个别人比不上的活儿,就是这镇子上有名的接生婆,别看人不到四十,给这镇子上接生七十多个娃,除五奶奶家那二孙女命短,她接生的那些都好着呢。就是因十三婶在镇子上有这些荣誉,所以有些标新立异的她独有的动作,也和别的女人不大一样。比如说走路,不管快慢,亦或是遇到急情要跑,十三婶的两只胳膊都是向外翻转着,向扭秧歌的酸老婆样子,特吸引人的眼球。娘一说这婶来,一男就知道又是为了让她要娃的事。

她见婶进来,忙迎出去问候:婶来了,是不是又想让侄女儿为你抱孙子了,侄女儿还没有呢。

没有,没有,你就知道说没有,婶说让你有你就有!你知道这一年,你娘为这事都急得上火哩,三个月里往村东庙跑了四趟了,每次那香灰都烧的好好的,送子娘娘都答应好几回了,就说问题是出在你身上呢,起初,我和你娘都以为少爷小不懂事,这都快十八了,那能还不懂事,寻思就是你不懂事。

一男说,婶啊,这事急不得,那你还能说了算啊?

就婶说了算!今天别人都不在,就咱娘俩,你得跟婶说实话,都过门快三年,二十多的人了,不能怕羞,跟婶说,这咋会事?说着就和一男并肩坐在炕沿上。婶从上到下将她看了一遍说:“哎,长的跟那仙女似,谁见了谁说好,咋就那么不懂事呢?你婆婆死的早,家就只一个老公爹,还天天在外跑生意,你这边爹娘又治不了你,你说这事婶不管谁管?再说来着,你以为你那老公公人家不着急啊,到你这辈上人家江家算是几代单传呢,只是一个作公公的对这事没法张口就是了,你又不自觉。再说了,这江府上家大业大的,不趁年轻给人留个后,这能象话吗?婶也知道,你在咱方家是个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懒妮子,啥活都做不来,在江家,就不一样,婶也听说了,里里外外一把手,勤快着呢。勤快归勤快,这作为咱个女人家,不生娃这可是个大毛病,跟婶说,你是咋想的?到底想不想抱娃呀?”

一男说:“婶啊,说实话,起初我还真没拿这当会事,从今春开始,我也想早点要个娃来着,可是,这不是没怀上吗?”

十三婶说“甭说了,婶知道这叉出在哪儿”说着在一男耳朵上说了几句。一男就摇头说“不是”,她又凑上去说了一些,一男还是摇头说“不是”婶想了想,又趴在她耳上说了一大会,一男只觉得脸上象是着了火,低着个头不作声了。

十三婶白了她眼,象捉了她的现形一样:“咋样啊?我说是不?就知道你个死妮子这叉是出在这儿,婶就寻思,我这侄女浑身上下没点毛病,定是有些事儿不懂得道儿,这不找到原因来了。谁没从年轻过?婶是过来人,这能不知道?年轻好玩,但不能老贪玩啊,生娃可是大事呢。你个死妮子你想想那样能行吗?那样,那男人的东西不都跑的褥子上去了?你身子里还留的住?就那东西有用呢。以后你得这样!”说着,从炕上一把扯过两个枕头,把它摞起来说:“妮啊,这个是你,这个是他,你得这样,你叫他这样,你要记住婶的话,别忘了,你个大,宫口深呢,底下要垫的高高的,完事了别急着翻身”

一男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婶啊,你就别说了,求你了,我记住了行不?”

婶说:“你个死妮就知道害羞,要女娃家都跟你似的,那就甭传宗接代了,长两个***子有啥用,当皮球玩啊?远的我不说,你知道的,大前年你六爷爷家大孙子媳妇,过门几年了?没生个娃,不是叫你十三婶去和她说了说,当冬不就抱上了,再说男人女人长了那东西还能光是个摆设?不会用,能生娃吗?我嫁你十三叔时,比他大七岁,他当时懂个屁,你叔不到十五时不就有了你楞子哥了。回去后按婶说的做错不了,保证明年让你娘抱上个胖外甥!”

“这还没怀上呢,就是怀上了,就一定是男娃啊?一男反问道。

三婶用手在她的胯骨上量了量说:“是男娃,头胎肯定是男娃!”

第三十一章 汉子们朝少奶奶磕头

三八是王镇大集,花儿和一男没有上街,俩人在客厅里,花儿眼红红的,刚哭过了的样,她把果盘端到一男跟前说:“那就谢谢少奶奶了”。一男说:“这谢啥,你我在一家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即然你心里只有毛四哥,你娘那边我再派人去说说看,按年龄你比我还大一岁,早是该出嫁的人了,不过你家老人也是糊涂,怎么会让你嫁个老头子?四哥虽没家没业的,可人勤,有得是力气,不愁以后没得好日子过,你别伤心了,这事我知道就成了”。见云儿来过来了,花儿就拿了暖壶低着头出去了。云儿说:“少奶奶,刘爷回来了,还绑了几个人呢,咱院门口也围了好多人在看热闹呢,你快去看看吧”。

一男忙出去,见刘烈正站在门口指手划脚地嚷着什么,就听他说,“谁要再敢和江家过不去,这就是下场!”

一男见十几挂马车都回来了,再加上带枪的几十号人,还有很多庄乡,把大门堵的严严的,栓马桩上还捆着三个汉子。刘烈见她过来说:“少奶奶在家呢”她说:“是刘爷回来了,老跑那么远的道该是累了,快去客房里歇息去吧”。接着喊云儿快去给刘爷他们准备点好吃的。刘烈说:“不忙,你看这几个小毛贼”

一男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大不了的,你快进院吧,家里的事我处理,她不想让他多说,又看了眼旁边的几个伙计,那伙计心领神会地拽着刘爷进院去了。

刘烈一走,那些庄乡们都七嘴八舌地说,少奶奶,少奶奶,西村里好多人到咱江龙泉那里抢水呢,还带了家伙,不是正好让刘爷碰到,我十几个就吃亏了,弄了他们仨来,那些都跑了。

一男没理这话,只听她对那些车把式说,你们干什么的?忘了咋跟你们讲的,这车不是不准来前街吗,都围到这干吗,统统快赶到后街院里!累了一路了不知道回来吃点喝点歇息啊?还有你们,抱个枪在这做啥,一块去后街!家人们开始散去,车一辆辆往外调头。

她又对还站在哪儿的庄乡们说,这事你们既然来找我,那我处理行不?大伙,少奶奶作主就是!好!让我作主你们就得听,别问为什么。她点名找了几个略上岁数的壮年,跟他们几个小声交等了几句,对旁边的人说,快把人给我放了,庄里庄乡,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是干吗?你们去找些家什来,给他们送五车水去,人畜喝不上水能活吗。转身又和那几个被捆着的人说,不过你几位回去,和你庄上管事的人带个话,有事商量着来,咋都好办!如想动粗,这镇子上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怪少奶奶不客气!那被松了绑的汉子赶紧过来冲她要磕头,她忙叫家人拉住了。

一男回到客厅,和刘烈聊了一会,大致知道,这年前他们多跑了一趟,为西安备下了不少货,货卖到明年春是没问题。只是捎盐的事以后恐怕是不好说了,东线全让日本给占了,以后过不去了,他们再进货得找新路线,进货渠道可能也要改道重庆了,这事等老爷回来过年时再定。刘烈说:西安的马掌柜还给少奶奶捎了个好礼物,常林派人搬到少奶奶房去了,老爷吩咐,西安那现在停课了,说让少爷多在家呆些日子,过年后他们一块回去。这几天我呆在院里没事,再和少爷练练枪吧,上次我俩比长枪,我还输给他了呢,真是后生可畏啊。少奶奶说:刘爷一路辛苦,家里备了些薄酒,等会我和少爷一起来陪你吃,我还有点小事,你在这喝茶,我先出去了。

第三十二章 酒后真言

那天,酒桌上,少爷与刘烈从枪谈到了炮,从家谈到了国,俩人说的兴起,交杯换盏,一男不便阻拦。见丈夫谈起抗日,义愤填膺,慷慨陈词,刘爷听得一副小学生的模样,只是点头称是,嘴里不住说“这话有道理,这话有道理”。一男也听得热血沸腾,看着他俊秀而坚毅的脸膛,突然发现丈夫从未有过的成熟,若不是刘烈在场,她真想抱着他亲亲。他不胜酒力,勉强维持到酒局结束,一男和云儿把丈夫扶回房间。

房间里,一男叫云儿拿温水把毛巾湿了,给丈夫擦把脸,想慢慢扶他躺下,他突然抓住云儿的手说“艺囡啊,我想了好久了,今天不能再等了,你王镇那嫂子老关心咱俩的事、事呢,我必须郑、郑重的告诉你,我喜欢你,可这不是爱!你懂不?你懂不懂?你、你”云儿想挣脱,少奶奶示意她站着别动,听他继续说:“你怎么不说话?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听着,王镇老家!王镇老家!府上的一男才是我的最爱,她是我姐姐,她是我老师,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背叛她”那声音越来越小,但还能听清。云儿听了这话,一头浆糊,不知其所云所指。一男倒清楚丈夫醉言醉语里的意思,她没制止他,只是爱恋地扶着他慢慢迈向床前。这时余宗又道:“我知道你漂亮,你温柔,你体贴,可,可是不行啊,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的最后一个女人,你听明白了没?”然后一下歪到床上了。云儿手被松开了,刚想走,他突然又坐了起来,又一把抱住云儿,云儿害怕,但没挣脱,忙瞅少奶奶,少奶奶悄声说:“你别动”。就听少爷又说道“艺囡,你不说想让我吻你吗,来”说着站起来把手搭在云儿肩上,一男赶紧把云儿拉到一边,自己和他抱在一起,他真的在她头上亲了一口,吞吞吐吐说“从此咱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你走吧,那么多人追你,你偏和我这有妇之夫”后面说的是些半边话,谁也没听清.他一骨碌躺下,没再起来。少奶奶跟云儿耳语了几句,云儿点头,抿嘴笑着出去了。

他醉了,睡了,但他的大脑却没停下,仿佛又回到了西安,回到了校院,回到江公馆————

他第二次来西安时,他是儿了,是丈夫,也是学生,当然主要是来上学的,这次他非常明白。

那会他想:几年前他来过这里,那年,爹刚刚买下这个公馆,是让他来这读书的,他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土,没有沟,没有四坊地,更没兔子,爹闹不过他,押他来了,二十几天,又不得不送回他去。现在想来,他***得自己有点好笑,不过,对这里他并不很陌生,先前的印象多少还有点。刚到西安那天,邱叔介绍,那个帮他提行李的女孩和少奶奶有着一个一样好听的名字,但是艺囡,不是一男,是艺术的艺,口女囡。这么巧,他想。

她比一男矮些,走起路来步子很小,象是没得大些力气,但长得很清秀,很耐看。标准的小瓜子脸,平眉杏眼,睫毛直而密,脖子细而长,象刚才从车窗里看到广告牌上的画美人,那眼特象,凹陷进去,不象是中国人的。性格倒也开朗,说话声音清脆,很好听。

“江余宗”我想纠正下我对你的称呼。我说“怎么了”?她反问“怎么了?我知道你结婚了,我还以为你至少得一二十岁呢,所以我到大门口接你时,叫你什么,还叫你江哥呢,刚才听江伯伯说,你还不到十六岁啊,这看咋也不象个那么大的,比我赵艺囡小两岁啊!今后你得叫我姐”。半歪着个头和你说话,那口气不容置疑。两片薄薄的嘴唇一碰,又有清脆的声音响起:“你第一天到这,等会吃过饭,让姐带你出去玩玩”。

“赵姑娘,赵小姐,这我不跟你争,叫什么无所谓,不过,邱叔说,你读的书多,学习又好,以后就请姐多多指点”。

这没问题,但我再强调一点,我不是什么赵姑娘,赵小姐,我是你姐,我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哈哈哈,俩个年轻人都笑了,这一笑,初次见面的生分即刻不存在了。从此俩人一个住楼上,一个楼下,一块玩,一块吃,一道上学,几乎形影不离。他学习很用功,她也尽力帮他,他进步很快。

她跟他说,现在是新社会了,是民主革命的关键时期,年轻人要进步,就必须抛弃旧思想,旧作风,旧观念,全校里象你这样,封建残余势力的受害者只有六个,对外别说自己结婚了,让同学们看不起,说你愚昧落后呢。新社会里,妇女解放,恋爱自由,那指腹为盟,媒妁之言早已成了被淘汰的东西。你看姐的脚,很小时就被搞成这样,我也是个封建势力的受害者!

他说,这我可以照做,不过我不愚昧,也不落后,我在班里的成绩好着呢,我也不认为指腹为盟,媒妁之言都一定是错的,都一定不会有真爱,我就喜欢我老婆,我一月回一趟家,我就觉得她好。

她有点生气说,我知道你对她有感情,但你还小,也许不懂呢,感情和爱情是两个概念,我知道她象大姐,甚至象母亲一样疼你,可疼和爱也是两码事,母亲也疼你也爱你,那叫亲情,那能成为爱情?不和你说这个,等你再大点就自然知道了。

第二年他进了西安大学预科班,今年就成了交通大学经济系一名正式学员。她读的也是经济,她在三年级,他在一年级。俩人由公馆的车天天接来送去的,谁离了谁都觉得有点不得劲,她不拿他当外人,给这弟弟剪指甲,给弟弟洗衣服,他也不拿她当外人,他去她的房间,常和她打打闹闹的,有时还按她的吩咐给姐姐梳头发,但他好象自己有种天然的意识,会让他很好的把握着分寸,凡事都能适可而止。她是学院里有名的校花,人长的美,学业又好,别说同学,有个别教授也追过她,她除了对一个土木工程系的那个运动健将有点动心外,上跟着的那批,她谁都不放在眼里。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这个半个大人似的余宗弟弟来了之后,不到半年,对她那个运动健将,唯一的一次心动也在心底里消失了。特别是今夏,这弟弟在全校的抗日演讲大赛上,那铿锵有力的慷慨陈词,那博古论今的激扬文字,那激情四射的阵阵呐喊!引得那雷呜般的掌声里,竟冲出一群高年级女生把他围了起来,抬来起来,抛了起来。她也听得心跳,听的想哭,听的想现在就和他跨马加鞭奔赴战场,她很劲咬着下嘴唇,心里对自己说,囡囡哟,你喜欢上他了。

还有半月前,他俩去乐园商楼去玩,被三个地痞盯上了,那地痞对她动手动脚,说了好多不堪入耳的话,他跟他们讲理,说几位长哥,别这样,我们还是学生,一个痞子说:“我想玩的就是学生,这朵鲜花让你玩了太可惜了。”他竟然说:“谁再动她别怪我不可气”那痞子说:“她是你老婆,你俩睡过了,她要承认是你老婆那我们就走,你是他老婆啊?你亲他口我看看来着?”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毫不犹豫抱着他的脸亲了口。痞子们并不履行诺言,结果他们打在了一起,她想和他们拼了,被看热闹的拉住,原来,“战事”已经停了,那三个痞子正跪地求饶呢。他会功夫?跟谁学的,他从不张扬,我都不知道,他城府很深,如此稳重如此老道,他真是总是让人感到惊奇,回来的路上,他问她伤着没,她不答话。她在对自己说:“你爱上他了”。他说:“姐,以后咱不再去那些乱场子了”。她说:“别叫姐,以后叫我囡囡,你救了我,我会还你的,不过你欠了我的你也得还我?”他问:“我欠你什么了?”她答:“你欠我一个吻!”说完就害羞地跑了

余宗一月必须回王镇一次,虽说从他上大学后改成三月一次了,可她觉得那些无名的烦恼还在缠绕着她。而他态度很坚决,每次回家都兴高采烈的,还要带好多好吃的东西回去。她觉得爱情也需要付出,需要努力,需要争取,自己应主动些,但想到江家对自己的恩惠,想到那个无故的从未慕面的一男,便一时拿不定注意。她的心事,余宗能感觉得到,但女孩子的秘密总象云雾里的峰峦,时隐时显的,谁猜得透。再说,他并没把这星星点点的东西太放在心上。

第三十三章 天上又掉下个少奶奶

丈夫晚上吐了两次,一男没有喊花儿云儿的来帮忙,是她自己给他打扫了。她一直没有熄灯,等他好点了,她把几床被子摞在一起,斜靠在上边,让丈夫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他安祥地睡着,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绒绒的刚刚开始变黑的胡须,偶尔蠕动的喉结,微微扇动的鼻翼,她想起了四坊地里的那个提着兔子的“小孩”,想起在冯家岗子山洞里他将头埋进她怀里时的那种心跳,想起洞房花烛夜里他那种胆怯和尴尬,想起他去西安前踌躇满志、临行时又哭得象泪人的样子,想起无数次的他叫她姐姐时那各式各样的表情,她情不自禁低头亲吻着她的脸。她想,她爱他,他也爱她。这从丈夫半梦半醒的醉话里她也能找到这种感觉。她顺手拿过床头上丈夫的书,《当代工业经济基础通论》扉页上写着,艺囡赠予的字样,她***得有必要见见那个艺囡了。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只是觉得自己心里好象没底。她再次俯去吻他,心里在说:宗儿,我们是天生一对,永远不能分开,我不属于任何一个除你以外的男人,也不允许任何人将你从我的身边带走。她还想:如你不去西安读书,也许我们现在也有个小宝宝了,明年无论如何我也要给你生个小宝宝。本来老爷是让我们一块去读书来着,想到老爷大半生的劳苦,想为他分担点家务,我只是爱这家,我没能和你一道去读书,希望不会因此能铸成一生爱情上的错误。不觉中,两行热泪下来,滴到他的脸上,他醒了,天也大亮了。

他猛地爬起来,抱着她的脸问:“你哭了?”她说:“没有”。“那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她说:“你昨天喝多了点,晚上难受呢,我没休息好”。“我是不是醉酒后让你生气了?”“不是的,你别多心”她说。他搂着她说:“那你今天别出去了,现在就休息吧,外面的事我和常林叔去做”说着他要起床,她又把他拉了回来说:“不了,还是你躺下吧,你还难受不?我叫人再给你熬点醒酒汤来”。“他说不用,我现在好好的了”。这时门外有人在轻声的问:“少爷,少奶奶,洗脸水端来了,饭做好了,去厅里吃饭吧”一男答到:“好,我一会就到,把水先放门口吧”。她开了门,把水端进屋里说:“你好了就行,快过来洗把脸咱去吃饭”。他在洗脸,她忙着梳头,一边梳一边漫不经心说:“那个艺囡可真是个好姑娘,什么都赠给你,这书我不懂呢,你可好好的学呀?”他说:“一年级的我早读完了,这是她给我她二年级的书,让我提前读呢,说最好我能跳级,和她一块毕业。我倒也努力,可哪有那简单,这几天我在家看了不到一半,没有她指点还真看不明白呢”。她说:“依我看还是慢慢读,不跳级的好,那样学的东西踏实,速成的东西虚着呢,这就象榆木和杨木一样,杨木长的可快,五年木十年梁,可比那几十年才成材的榆木木质上松多呢,你说对不?”他说:“对,我也和艺囡讲过这意思”她咋说?她好象是说,“国破山河在,急需速成林”这样的话来着,我忘记她原话了,反正是这个意思。一男没搭话,还坐在那照镜子,这镜子是马文跃从西安才捎来的,是个洋货,很大,能照见人的全身,她见丈夫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后,扶着自己的双肩,象认真的在欣赏自己梳妆打扮的样子,就冲镜子挤了媚眼说:“还是人家艺囡姑娘知书达理、通晓国策,不过人家老送你东西,你可别忘了回赠她点啥,欠了人家人情可不好,特别是漂亮女孩子,一般有所赠就必有所取!你回赠人家没?”她将头夹子别在一边,从侧面镜子里看到丈夫的神情略显有点异样。余宗答非所问的说:“你还是快点吧,要不饭快凉了”。

?吃过饭后,一男想想今天家里没什么大事,该安排的都安排了,便找来棋盘,想和少爷学着下围棋,这棋下不下的,她主要还是想起十三婶的话来“勤快归勤快,这女人一辈子不生娃可是大事”。少爷说:“玩那没意思,你如真想玩,我教你打枪吧”一男说:“我学那东西,让老爷知道了,一个儿媳家这么个玩法,还不把他气坏了?”他说:“没事的,你练武术老爷不也没说什么?”她说:“嗯,那可不一会事,武术自古男女谐宜,这枪没听说有女人家玩的”。正说着呢,云儿抱个小狗儿进来了,说是刘爷给弄的,让给少奶奶玩呢。一男见了,这狗儿全身黑黑的,四条腿儿各有一块白斑,胖墩墩的甚是好玩,就从云儿手里接过来抱在怀里,对少爷说:“余宗啊,你能给他取个名儿不?”余宗见到这狗儿不但腿上长有四个白环,两只耳朵的梢上也各有一块白斑,就叫它“环儿”吧,少奶奶说,这名子是土了点,但倒也真实,那就叫环儿吧。她又跟云儿说:“这两天我身子有点不舒服,昨天村西俺娘捎信儿说给我弄了点药,你要有空就给我拿来吧,我和少爷还有别的事呢”。云儿说:“那好,我回房关了门便去”。云儿走后,他俩人找了个篮子,铺了些东西,把环儿放了进去,又拿了几块点心放进里面,换了厚的棉衣又叫上花儿一起到江龙泉方向找刘爷去了。

快近晌午的时候,少爷在那玩的兴起,一男叫他回家,他不是很乐意,就和花儿俩人先回来了。进了房里,那床上的枕布,还有鞋袜的让那小狗儿弄了一地,花篮子也扣在一边,点心也没吃,弄了满地的渣滓,围棋子儿也到处散落着,知道是那小狗儿唱的好戏。她俩就到处找那环儿,却找不见踪影,心想门是关着的,它能跑哪儿呀,它是怎么跑了的?出门问了几个家人,有人说见过,象是跑后院去了。她和花儿找到后院,也没见个影儿,正纳闷呢,听到西北边的祠堂有它的叫声,走过去从门缝里一看,可不,他就在那里面呢,躲在个瓷瓦罐后面,冻的浑身抖擞,她俩从院门缝里引了它好一会,那小家伙就是不理,也不朝这儿看。花儿说:“少奶奶,看样子它是从洋沟里钻进去,钻不出来了,钥匙在哪?开门把它放出来吧”。一男想,这堂里除自己嫁娶后的第一年和老爷来这拜祭,这两年还没来过一次,再说老爷临走也没交给它这儿的钥匙,她对花儿说:“你去后街咱杂坊铺里,把李铁匠找来,他肯定有办法把锁弄开,不然让这小狗儿冻死在这地方,可不吉利,我在等着,你去吧”。刘铁匠来了,他弄了个长长的钩儿在锁眼里鼓弄了一会,那锁就开了。她们捉到了那小家伙,那小家伙可真是冻坏了,搭拉着个耳朵只是哇哇地叫,她对花儿说:“你先抱你房里让它暖和会,我把门锁了,随后再去找你”。

其实,一男是有点好奇,前年来这那会,她记得这房里挂了好几幅画,象是画了家里的祖人,当时没有看清,她想进去再看看,到了屋门口,这门没上锁,只落了个插销,她拔了推门进去。房里好久没人来了,也没人打扫,供像上落了不少灰尘,那画还挂在那,不象她家的祖堂,上面人少,下面人多,这画儿正相反,上面人多,下面人少,香炉后面有个漆木匣,上面有个小铜锁。桌堂上三个供像,她只认得左边的那个抱小孩子的,她想起娘和三婶的话来,就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自己念叨着:小女冒然进来,也未带些香火,过后定要厚补,多有冒犯,望娘娘宽恕。起来,见那娘娘手里抱着的孩儿灰把他的脸儿都盖了,掏了手帕给他擦擦,就见那娘娘的瓷坐下面好象压着个东西,慢慢抽出来一看,瞪时不知如何是好。她认的这东西,这是一纸婚约的贴子,江家去她家下聘礼时她见过的,现还在祖爷爷家呢。这个上面有赵艺囡的名字也有少爷的名字,那落款上的日子竟比自己订亲时还早,这天上咋又掉下个少奶奶?竟还是她!一男心里一阵乱跳,想将东西放回原处,又收回手来,把它塞进怀里,锁了院门,踹着满怀的疑问蹬、蹬、蹬地向前院走去。

第三十四章 压心火 探虚实

常林从小客厅里出来,见云儿从外面过来,就问:“少爷呢?中午咋没回来吃饭?人上哪去了,你知道不?你这提的什么好东西?”云儿说:“听花儿讲少爷是在龙泉和刘爷练枪呢,他们在一起还能饿的着?我这是给少奶奶提回的药呢,她这几天不舒服”。常林停了下说:“云儿,我有件事正要找你,你到我屋里来趟”说着自己转身回屋里去。云儿跟进来,把药放在桌子上说:“常大管家,啥事呀,你可很少找我有事呢?有事您吩咐就是”。常林说:“你是少奶奶的人,我可不敢吩咐你,是这样,我老家里一个朋友,儿子今年十九了,比你小几岁,对了?忘问问云儿姑娘现在芳龄几何了?”云儿说:“哟,大管家想给本姑娘保媒啊,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比花儿小一岁,和少奶奶同岁呢,大管家能把咱镇子上的大脚美女变成少奶奶,难道也想给我说说谁家的少爷不成?”常林笑着说:“别说,真还让你猜着了,这还真是一位少爷,不过他家的家业可比不上江府,但比小家小户的强多了,那男娃也在外面读书呢,那次上咱府上来找我,正好碰见花儿,说让我给他说说呢,我想无论长相、心数、还是贤惠花儿哪能比得了云儿?再说,花儿跟毛四子那事,府上人谁不知道。就跟他说我们府还有个更好的呢,叔给你说说?他同意,还给我留了个照片,来,你上这儿来看看”说着就带云儿到另一间的小客厅里去了,云儿没说话也跟了过去。常林搬出个大木箱来,说:“我想当时是放这里面了,咱找找看,那男娃长的可壮实,比少爷个高呢”。箱里放了很多老账本子,他一本本地翻,自语道:“我想是放在这儿来着?”又对云儿说:“云儿姑娘你想,现在家里条件不好的还能照得起像片,对了,云儿,你在这箱里替我找找,我再回那边看看是不是放那抽屉没?”说完抽身回那间房去了。云儿拿了个账本胡乱地翻了几下,没有打算要找的样子,心说:“人家看好的是花儿,说我干吗?只是碍着一个大管家的面子,装个样便是,我才不乱嫁呢,我喜欢他,即时一辈子嫁不了,在这府上能天天看到他也就知足了”。不一会,常林从那屋回来说:“你找到没?”云儿说:“我才不找呢!”常林又说:“我这到底是放哪儿呢,我真还一时想不起来了,那边也没有,过后我找到了再拿给你看行不云儿?”云儿说:“好的,那就提前谢谢常大管家了”回隔间提上药去少奶奶哪儿。

云儿来到少奶奶房里,少奶正在梳洗打扮。就说:“哟,少奶奶,今天是怎么了,这冷的天,咋又想起穿你这旗袍来?药我拿回来了”见少奶奶没搭话就又说:“方家那十三婶特地嘱咐我说,你知道这药什么时候用呢,说必须是那个时候,别错了?”少奶奶这才说:“这我知道,你放桌上吧,云儿,先莫急着走,咱俩聊会”。云儿忙拿了个软凳,坐在少奶奶身后,接过她手里的梳子替她梳着头。少奶奶说:“云儿听说你十四岁时就进这府上了,少爷从小跟着你玩,你算是看他长大的呢?”云儿说:“是啊,可不过,咱这少爷特别呢,本来他九岁时,我听人说的,那会我还没来呢,他就不愿和奶娘在一起,就知道自己到处里跑着玩,我来那会他十一岁了,说是让我领着他,其实根本就跟不上他,害的我到处追,生怕他自己跑丢了,再大点就更管不了,十二岁就敢扛枪了,到十三那年邱总管没办法,只好派两个大男人跟着他天天打兔子呢。咱这少爷小时可笑死人了,谁也没想的还是少奶奶厉害,从见了你后才算成人了,也没想能出息的这样好呢。那会我听老爷和邱总管说,是你救了他,救了这家呢”。少奶奶说:“那倒没这么严重,他是比先前强点了就是,这不,还是改不了那秉性,你看,都一天了还和刘爷在那玩枪呢,就是为这才想找你听听,他小时是不是离了枪活不了?”云儿说:“也许吧,我刚进府时他就拿个木制的小枪满院转,那教书先生,找都找不到他,找到他时,早就搂着那玩意睡着了,急的那先生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少奶奶说:“他这么个调皮法,老是到处跑,满镇子上跑遍了,我听说他最爱跑到那唐家玩,说唐家有个小外甥女儿长的满漂亮的,有这会事不?”云儿道:“哪有的事,没听说过,他才不管女孩子漂不漂亮,他根本对女孩就没点心思,不过他可知道说媳妇娶婆娘是咋回事,家里只要有来提亲的,他就喊着不要不要,要死要活的闹,吓的老爷都不敢再惹他呢”。一男将梳妆台上的几根头发,捡在手里,捻来捻去,有意无意的说:“噢,是这样?这可真是个让人费心的家伙,那天她冲你说醉话,你听明白没?我可不知道他说的些啥”云儿答:“都是些爱不爱的,好象是说少奶奶你呢”。少奶奶说:“还有个事,前几年咱那张管家失踪时说是少爷和唐家的外甥女订过亲,有这事不?”云儿道:“起初,我也听人这么讲,后来才知,那是谣传,没有的事,我可再没听说过。少奶奶,你穿旗袍的话,还是要把头发挽上去的好,那样就象个洋美人,少爷见了能把他迷死”。一男说:“好,你就给我挽上去吧”。云儿忙活了一阵子,做完了,让少奶奶看看行不?一男很满意,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往常长了许多,人更精神了些。云儿也在镜子里看着自己青春的脸蛋儿,也觉得自己也非常的漂亮,但和这站在她身边的少奶奶比起来,那装束,那腰身,那眉目,那玉脸儿,她自觉不如。少奶奶说:“云儿,你吃过晚饭后,把这药给我熬了,我晚上喝,这不四包吗,先用一包就行,你看这包小的线都松了,都散包了,先熬它就是”。

第三十五章 春女春心春事

吃过晚饭,云儿问过缝纫坊里的刘奶奶,知道砂锅里那草药该放多少水了,便在自己房前升了炉子,给少奶奶熬药。她拿了个矮坐守着,药味儿很浓,看着锅里混黄的沸水,她想,这是谁发明的:这根根草草,皮儿种儿的合在一起能治病,少奶奶什么病呢?花儿也过来了,抱个环儿说:“来,宝贝,到这炉火跟前暖暖”那小家伙也听话,真的趴在炉前不动了,眼睛眯眯着,很享受的样。云儿说:“花姐,这就是你说的少奶奶的宝贝啊,这么小,很好玩呢,这小狗是不是就你说的那个环儿呀”她去摸它的身子,那小家伙突然睁大眼,眉间聚了个疙瘩,哇哇冲她咬,象是嫌她打扰了它的安静。云儿忙收了手:“臭小子,还认人啊?”花儿说:“今上午,差点没把它冻死,少奶奶说让它在我房里先暖一会,过后再来抱它,这都一天了,也不知她在忙啥呢,刚才我喂它馍,它奸谗的还不吃哩”。云儿说:“花姐,你说这药是治什么病的?”花儿说:“还能治什么?想必是少奶奶身上来的不正常了吧?哎,云儿,你得多少天?我这月超四天了还没来呢?”云儿说:“我二十六天,从不多也不少,准着呢,烦人,这事儿真烦人,咋不见汉子们来这东西,下辈子可不当女娃了。下辈子我要真的脱化成个男人,花儿姐,我就娶你,天天搂着你,把你搞的”她还想和她说什么,花儿突然站起来说:“滚你个小死妮,你是春女春心想做春事呢,偏要强加我头上。哎!我还忘了呢,我纳了双鞋垫儿少了只,不知跑哪儿去了”,她指了下小狗:“你看着它,别让她跑了,我去屋里找找”。

云儿往炉子里加了几根木柴,这时见四子哥朝这走来,心说:“个臭花儿,还找鞋垫呢,是等好事去了吧?明明是看该来的人来了,才找这么个理由搪塞我”云见四哥快到跟前了就说:“四哥来了?四哥,从你不放羊了,你身上的那膻味也没了,你不是在冯家岗子当工头吗?咋跑这儿来了,今天不干活儿?”。四哥说:“烧水呢,我喝点,还真有点渴了,这大冷天,没啥活干,拉几车土和他们垫羊圈呢”。云儿说“垫羊圈?还忘不了你老本行啊,这是药呢,这水可喝不得,花儿姐屋里有热的呢,去她屋里吧,有等喝的地方你不去,还在这糊弄你云儿妹妹?”四子不自觉的摸了下头说:“那我去看看”。云儿想:大黑天的,跑到这找水喝,谁知你是想喝还是想吃呢?见四子进了房,掩了门,她便鬼使神差的悄悄跟了过去。就听屋里花儿说:“每次都那么急,你别这样,云儿还在外面呢”云儿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急想躲开,又觉得不象,就站着没动。又听四哥说:“我家里盖不起新房呢,这咋办?”花儿说:“我也没办法,你问我,我问谁呢,娘说,江府上派人来了,就看人家府上面子,最多再等一年,如这一样你还盖不起房,就让我嫁别人,我也不知以后咋办呢”。又说:“拿开你的手,不多想些法子,还有这心思,别动我这儿,这可不是在冯家岗子,院里人多着呢”。她没听到四子说话。又是花儿的声音:“行了行了,别再摸了,再摸我受不了了,反正不能在这屋里,哟,哟,哎,别碰它了,哟哎哟”

云儿听得心里麻麻的,酥酥的,也不知什么感觉,她有点六神无主,心烦意乱地回到自己房里去了。她坐在床沿上,看着给少爷刚洗过的几件衣服,猛然想起她刚来府上半年后的一个夏天来。那天,她把少爷看丢了,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见人,找到后花园时,才见少爷拿他那把小木制手枪,一个人在叭、叭地对着一棵树上的一只鸟儿玩的正欢。“少爷,你跑这儿来了?让我找了这么多地方”她问。“云儿,你看那鸟儿,我打它,它咋不动呢?”少爷说。“来,我看看,哟,你咋这么厉害?用木枪把它打死了?不象是一只活的”云儿说。其实,那年自己刚刚十四岁多点,个子就和现在差不多的样子,只是身子没现在这丰满。那小树比自己高不了多少,有只象刚刚死过不久的鸟儿挂在叉上,自己跳起来或许能够的着,即是够不到,把那小树梢晃几下它也会掉下来。她说:“少爷呀,那鸟恐怕是让你打伤了,我以为是死的呢,看还象活的样呢,要不,天这热,早招蛆了?”少爷说:“云儿,我要,你给我拿下来”。她说:“我也够不着呀,这样好不,我抱着你,你伸手看摸到不?”他说:“行”把木枪放在地下,又说:“等会,我撒泡你再抱我上去”说着转身就把小裤衩脱了。她忙跑到他跟前说:“你叫什么东西咬了,怎么这么红?”就用手轻轻摸着他小,眼看着那水柱儿从个小棒里流了出来,他用手一挑,那水柱儿一下高了起来,她帮他提裤子的时,有意无意的碰了两下那出水的小东西,肉肉的很好。她抱起他,故意抱的不是很高,让他怎么也够不到,他一只小手使劲向上,另只手怕自己歪了身子,牢牢地抓着她前胸上的衣服,她那还没长好的那个肉蛋蛋,让他一抓一扯的,那感觉她说不上来,但她喜欢。他说这样不行,还是够不着,她把他放下说:“我看我能给你拿来下来不?看这样行不?”就跳了跳,真的抓了下来。少爷低着个头,在地上打转:在哪儿呢,树上没了?小鸟呢?咋找不到哟。她说:“少爷,我觉得是掉进她衣服了去了,我可不敢拿,我怕着呢,少爷你自己掏出来吧”少爷说她是个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伸手从她胸膛上掏了一阵,还是没掏着。她说:“是在里面,就在里边,我觉得又掉进裤子里去了,就在最小的那短裤里呢”她再让他掏,说,就在她腿根那儿,他掏到了,手却拿不出来,她觉得他碰到了她那最隐秘的地方。她说鸟儿象是在啄她,把他的手使劲夹的老紧,他觉得自己的手象是被挤进一条热热的沟里,越使劲拽,就越是拽不出来,来回拽了好一会,他终于拽出来了。他看着手里鸟儿说:“不是活的?是死的”。就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说:“云儿,没生蛆呢,就是有点了怪味”。她见他的小手背上有点湿。

她想着想着,觉得浑身热辣辣象要起火,酸酸的难受,把少爷挂在墙上的棉衣拿了件,熟练地将自己的枕头裹里面,抱在怀里,把那两只袄袖子搭在自己的肩上,想着那晚和少奶奶在一起时,少爷搂抱着她说的那醉话——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让我吻你吗,好,我就吻你。她觉得那是少爷想要她,少奶奶在跟前,他不能做,故意装醉的,肯定是的,绝对是这样的,想着,她张嘴将舌儿伸出来,想:“少爷的嘴也许会长在枕头上”,这时门开了,花儿闯了进来说:“云儿,姐求求你,快去我屋里把四子轰走,天都这么晚了,一个大男人家在我屋里,云儿妹妹知道倒没什么,要别人知道了多不好!再生出什么闲话来”。见云抱个枕头就问:“你这是干啥?”云儿脸红红的道:“少爷明天非要穿这件,这件洗了后,又偏偏没干呢,你看我把里面塞个枕头,再拿到外面炉子上给他烤烤行不?”花儿说:“你傻啊,这是缎子面的,能经得起烤啊,你给我就行了,这事我来办,快去我房里把四子撵走!”云儿和她一起出来,见四子早已上前院走去了,再看看那火炉上的药,都快干锅了,忙回屋里拿了水又添进去重烧,心里在说:少奶奶,实在是对不起啊,这药熬的肯定不行了,你先凑和着喝了,下会云儿一定好好的给你熬!

其实云儿并不知道,她还在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缝纫坊里的两位上了年岁的婆婆,听说常大管家要换了她俩,不让他们干了,说她们太累了,眼神儿也不好使,该回家养老了。她们不愿走,就知道少奶奶心眼好,想找她说说再留下来,可这府上院儿,东西南北的太多,不知少奶奶住哪儿,就听人说,只要找到云儿或花儿,就找到少奶奶了,这不就一路打听着找这炉跟来,黑灯瞎火的,那小狗突然哇哇咬她们两声,吓的一下把锅子里药弄翻在地,俩人赶忙把那草药锅儿拿起,将地下的草草皮皮的胡乱划拉进锅里,也不敢再找少奶奶,急匆匆地倒着个小脚跑了。

第三十六章 那晚她少了些狂野

少爷回来了,他知道这次和刘爷在外玩的时间长了,两顿饭都是在外面吃的,没有陪少奶奶,心想,这回是怕要挨骂了。进屋后,见屋里燃起两盏红沙灯,象自己刚结婚时的样,满屋里被那光照的红韵韵的,蒙蒙中,少奶奶穿一件粉红的碎花儿旗袍,高挽发髻,拿了本书在轻轻的翻看。他进来,一男头也没抬,平和的说:“余宗啊,回来了,吃过了没?”他说吃过了,就没再说话,傻傻地看着她。她转头瞅了他一眼:“你傻站在那干啥?”他说:“我在看你,你象在画里呢,太美了。会说话的画,只有《聊斋》里才有,咋跑咱家里来了?”。她把书放下,站起来,度着方字的步儿,扭动着腰肢,凤眼迷离、玉唇半张地朝他走来。那旗袍腰下开褀处的扣儿,一个也没系,长丝袜紧绷的玉腿,长长的,白嫩嫩的,一交一叉,忽隐忽显。她走到他跟前,两只秀长的胳膊搭在他肩上,眨了下眼说:“宗儿,你说你是在看画,我有那么美吗?”余宗脸上显得有些兴奋,眼亮亮地说:“美呢,太美了,美的让我喘不过气来呢”。她小声儿慢吞吞地道:“云——山——雾——罩,夸大其词”。他辩解道:“真得!不是夸大其词,是实事求是呢”。说着他也搂着她的腰,发现她比以前还高了许多,低头一看,她竟然穿了他去年给她从西安带回来的一双高跟单皮鞋。她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象是在说:上年我没穿,现在穿上了,怎么样,我这郎君的个儿可不够高了。他说:“男男,你真是太美了,我说是真话呢,今年夏天,学院举行过一场反崇洋媚外的中国服饰文化汇演,男模儿要穿中山装或学生服,女模一色的都是穿中式旗袍,是学生们自己演的。女模里,咱艺囡是一等奖,那天她漂亮死了,现在我一看你这打扮,要放到那场合,第一肯定是你的!”一男抿嘴笑了笑说:“那照你这一说我是一等奖,她变第二了?”余宗说:“那当然,我想,不是光我自己这么认为,评委们也会评你的!”一男问:“为什么他们会评我?”他说:“那种场合,当模特儿,主要是看人的个儿,人的气质,人的修养,你现在这气质真是”他一下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刚要想压上去,她躺在那,双手直直的推住了他的胸脯:“别这么激动,我今天和你出去时,稍微有点着凉,云儿给我熬了药,时候不早了,她还没端来,谢谢你刚才的夸奖,去云儿那看看,好了没有?”他点了下头,很不请愿地站起来,转过身,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蔫蔫地往外走,又突然转回来,趁她不注意,在她的长腿根处狠狠亲了一口。她忙收腿娇怒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属狗的。对了,对了,对了,你去时顺便到花儿房里把咱小狗抱来”其实她心里,还一直挂着那个婚贴的事,也挂着十三婶的嘱托,那药必须是在那事前饮用的。不过,有这几年在这大院里的砺炼,她的处事风格不再是风风火火了,稳中求胜是她的心得。她曾想:余宗看来是不知还有那门亲事的,那老爷和邱伯是肯定知道,这事不能难为丈夫,得抽个机会和老爷谈谈,在这之前也不能和娘家人说,免得多生出些事端来。她又想起了十三婶的话:“娃子,得要个娃子,要给人江家留个后,过后我找人给你求副中药”婶说的方法管事不?要不今晚就试试。

云儿老远就见少爷来了,慌忙走回房里。少爷看看那炉上的药问云儿:“云儿,这药好了没?”云儿好象没听见,他便走进她房里,见她正使劲扬着个脖子,哎哟,哎哟地说不话来。他急地走到她跟前说:“云儿怎么了?云儿?你这是怎么了?”云儿有气无力地说:“少奶奶那药太厉害了,我一直在那守着,时间太长了,觉得头被熏很晕呢”说着一下倒到少爷怀里,那灯也被扑灭了。少爷忙抱着她,她也抱着少爷,少爷说:“云儿,你这怎么了,咋这吓人啊,你先放开我,我快喊花儿找大夫”云儿说:“少爷,你别动,你别喊,我小时就有这毛病,不要紧的,一会就好,这会我觉得好多了,你别动,你千万别去,一会就好的”少爷真的没动,她也真的一会后说好多了,这才晃晃悠悠又重新点了灯,拿了个很小的碗出门,给少爷把药水倒上。少爷说:“这也太少了吧?”云儿说:“这药毒着呢,刚才真把我给熏晕呢,这些不少,我觉得还有点多呢,少爷你再倒出点来,我给少奶奶再掺点热水,给她端去吧”。少爷说“你休息吧,刚才这吓人呢,你别乱动了,我给她端一样的,水我自己掺吧,你身子都弱成这个样子,快回房躺躺,要再觉得哪儿不舒服,就忙找大夫,别硬撑?你来咱府上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你有这么个毛病”听了这话,云儿感激的泪水都流了下了,天太黑,少爷没看到。

一男喝完药,觉得那药,不但苦还有点酸酸的味儿,说量太少了点,少爷把云儿的话和她讲了,她说,是药三分毒吗,哪有没毒的药?可能这药更猛一些就是了。又问云儿好些了没,他说,他来时云儿好点了。余宗想:一男没问他那只小狗儿环儿的事,就别再多嘴了,要不她还会让他再跑一趟。她把那红纱灯熄了一盏,留了一盏,将窗帘拉严了,劝他说:“玩枪也累,早点休息,今晚别再看书了”。那夜,余宗感觉妻子和以前不大一样,少了些狂野,多了些温柔,更让他相不通的是,她在身下垫了层高高的软垫,半倒控着个样,完事后,她也不让动她,他和她开个玩笑,她闭着眼只是略略点头,仍不答话,余宗亲了她脸一下,倒头睡了。

第三十七章 狐狸的尾巴

第二天一早,余宗醒来,发现妻子还在一边睡着,就翻了个身,冲她说:“这会不说我是懒猪了不?现在是一对懒猪!”因为以往这时她早就安排一圈家事回来了。他把她的头发扯过一绺,盖在自己的脸上,又用手去拽她耳堕儿,她没动。他就伸手去摸她那高高胸脯,她也没象以往一样掐他的手。怎么了?这么热,这么湿,象是到处是汗。他觉得不对劲,翻身起来,见她地下那个高高的软垫还没抽出,倒控着身子睡了一夜,眼紧闭着,嘴唇儿有些发紫。他忙摇她,她仍是不醒,他吓坏了,使劲再摇,她仍没有任何反应。他胡乱穿上睡衣,急下床,开门便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少奶奶出事了”。最先跑过来的是账房里的丁先生,他问:“怎么了少爷?”少爷半哭腔地说:“少奶奶好象出事了!叫不醒哩”。不一会,云儿,花儿,还有在这住的几个婆婆们都进屋了,说少奶看来病的不轻,快去后街找伊大夫来,有家人接着跑去,刘家奶奶说:“快先弄点热水,看能给她灌下去不?”云儿吓得哭着忙去倒水,花儿爬到上床把少奶奶身子下的垫儿抽了,让她躺平了身子,又过来几个年长的女长辈,把少爷和其他男爷们推出来,关了门在里面一阵忙活。伊大夫来了,进屋不一会就出来了,问少爷,昨天晚上她吃什么来?他说她没一块吃饭,不知道吃了什么。但睡前喝了点中药,大夫说:“他说不很准,象是中毒的样,人还有口气,赶紧上同县”。这时常林也被喊来了,别人不让他进屋,拦不住他,他急闯到少奶奶床前喊——少奶奶,少奶奶,我是常林呢,你听见没?女人们把他拉起,他喊道:“他妈的都在这看啥,快备车,少爷呢?”有人说少爷在外面哭呢,他冲出门一把拉起少爷,一巴掌掴在脸上:“你给我清醒点,哭什么哭?这是哭的时候吗?快去把她给我抬出来”又安排人去街西找一男的父母,自己撒腿就朝马车房跑去。

少奶奶很快被拉到同县,同县的大夫说,是中毒没错,象是中药或是其它中毒,这里一时没有好的解药,快把人拉到西安吧,太晚了恐怕到不了人就不行了。常林急急和少爷去了保安局找了王局长,一见到王局长常林立即跪下磕头,王局长拉起他问怎么回事,他着急说不上来,少爷和王局长说了个大概,王局长明白是想用他的专车去西安,接着安排司机把人拉走,同时给西安的同仁打了电话,让那里人想法和江公馆取得联系,说病人很快就到,早让他们做些安排。少爷临走时对常林说:“常叔,家里一切交给你了,车里坐不很下,你先带我岳父母回家”常林点了点头,也看着少爷说:“少爷,请你原谅叔,当时听说少奶奶出了这情况,心太急,竟然动手动打了你,这是叔的不对,再怎么说,也不该这么做的?”江余宗说:“常叔,哪里话,我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这才说明常叔心里装着咱这个家呢,当时,我是吓糊涂了,不知如何是好,你一巴掌把我打醒了,叔,不说这些了,你不要把这事挂在心上,我走了”就这样,少爷和云儿及王局长派来的一个押车的一起陪少奶奶去了。

常林回到保安局王队长那,王局长问:“这事做的利落不?”常林头一歪说:“姓常的办事从来是滴水不漏,就象上次一样,天衣无缝,到现在,他们还都以为张安度带着英子拉着聘礼跑了,王局长您等着瞧好吧”。王局长说:“我以前跟你说过,这只是咱兄弟俩个的合作,张安度这事,西安那边也只有让马文跃知道”。常林说:“他在西安,他有他的打算,还是我和王哥离的近呢,我当然听您的,再说,就是西安那事成了,马文跃是否能兑现他的诺言,我看也未必”。王局长点着头说:“你和我一个看法,姓马的老奸巨滑,我看这人靠不住,前几年江家少爷江余宗娶亲时,他来过我这里,问到四坊地古墓的事,我和他瞎说了一通,没和他说实话,万一他再有什么机会见到你,你得我和我统一口径”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包东西交到他手里说:“兄弟,这是上等品,我在日本人那搞到的,你享受去吧,等事成之后,哥自有厚报”。常林接过东西,搁在鼻子上闻了闻。又听王局长说:“现在你不要急于动手,等这小娘们死后办完丧事,那总管家就是你的了,到时,我们人不知鬼不觉,慢慢来。这几天你在家主事,***病千万不能犯,贪那点小便宜,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常林说:“是不能急,不过这几年,我还真有点沉不住气了,把姓张的干掉之后,老东西回来当家,那老东西回西安后,姓邱的又在家呆了一段时间,这邱太监一走,没想到她娘的这破大脚女娃子还真厉害,她就当家,一直没再安排总管,我现在是大管家,可只能排个工拉个线,财务大权有那少奶奶攥着,姓丁的那老账房是个缰死鬼,只知道记个账,我试探过,离了那大脚娃子的话他谁的也不听。所以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王哥,你放心,我那点毛病,能扛的过去,不过,说实话,那些小妮子们圆圆的,挺挺的胸脯馋得你小弟难受呢,还有这大脚,不是为了大事,我才不舍得弄死她呢,太美了,恨不得天天搂她”。王局长说:“这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你不是不明白,你想想,咱潜心这么多年,让你混进这大院,就是为了几个娘们?你那几位家大业大的哥哥说过的那些看不起你话,你忘了?你现在只能给人装孙子,一旦事成,你的家产比你哥哥们加起来都大,一晚上你想搂几个女娃不行?你哥他们还能敢看不起你!还能叫你‘败家五子’?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不能在此久留,快带他们家人回王镇,在这时间长了,会引起他们怀疑”。“我知道”常林拿上那包东西出了保安大院。

第三十八章 舞会

少奶奶很快到了西安,顺利的住进医院,那边邱丙银早安排好了。马文跃拿了些礼物让司机带给同县王局长,表示谢意。一男当天下午就能讲话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大夫说,她没生命危险,只是两天没有吃东西身子虚了些,或许几天就能出院。全家人非常高兴,江爷问到病因时,大夫说,已确认是中毒,但不是什么中药中毒。无法进一步认定结果。目前人虽是安全了,但不能保证以后是否有后贵症状或再有反复。如确保万无一失的话,需进一步排毒,血液里肯定还有微量毒素,最好是换血排毒,这是种中西结合的疗法,给她补充些新鲜的血液。一男家本祖的人不在,家里人都争着给她输血,经测定,只有俩人型号符合,一是云儿,另一个是艺囡。云儿本就对少奶奶喝了她熬的药才落得这个天地,心存内疚,总觉得是自己把药给熬坏了的,怪自己当初没守着,也庆幸多亏少爷去端时她给他用的是小碗,还又倒掉些且加了水,要不毒也许中的更深,所以她抢着给少奶奶输血。但她没争过她,最后还是艺囡做了。江君仁看到当时献血的场面很是感动,心说,祖上积德啊,现在儿媳终于没事了,可心里还是不很踏实,也没说什么,更没多想,只是觉得这是上天保佑她,也保佑这个家。她目前在这家的作用他心里有数,这家可不能没有她,没了她恐怕也没了宗儿。在院这两天,一男最挂念的还是心急如火疲惫不堪的丈夫,她从丈夫日夜趴在她床前那真诚的眼神里,从给她擦脸梳头那细致如微的感觉里,从一口一口给她往嘴里送饭的每一个动作里,进一步体会到了什么是真爱,她爱他,她不能死,不能留下他一个人。她更加爱这家,爱这些家里关心她的人们,她也爱她,她身上流淌的有她的血。

在医院里,江君仁是没说什么,也没多想,但在回公馆的路上,他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忽隐忽显的。确认中毒,不是中药中毒也不是食物中毒,那只有一个答案,投毒!针对一男的。谁呢?为什么这么干?如果是有意所为,为什么他不对少爷下手?还是余宗侥幸逃过一劫?当晚他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邱丙银。邱丙银说,这事也在我心里装着呢,不瞒您说,我今天已做了安排,让人给家里的丁账房捎了封信,把少奶奶没用的中药保存好,带过来,就是为了先做些内部了解,以后好彻查此事。我私下里和余宗、云儿谈过了,药是一男娘亲自在吉安堂抓的,一共四包。从药抓、取、熬、送、到一男喝掉我都大致做了个了解,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目标。不过,我想到一件事,觉得有些蹊跷。江君仁问,什么事?邱丙银说,在少爷办婚事那年,婚事办完后,马文跃说提前回西安来,我不太放心他,在他身边安插了人,他是当天回西安了,路上在同县停了会,说有事去了趟安保局。我又想起少爷喜事当天,他主动到贵宾席去敬酒,和同县王局长王槐木的谈话中,他们好象早先认识,当然这是我无意听到的,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不知道。想起你说过王槐木此人可以做朋友,但城府很深的话来也许我的想法过于敏感,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江君仁说,这不是小事,是要认真对待的,这样吧,这事先不能和孩子们明说,省得他们过分担心。你的想法也不是没道理,先把这边的事搞好了,过些日子你再回去。一男在家是把好手,但还得有个主心的人辅佐才是,她毕竟是年轻啊。

九天后,一男完全恢复健康,出院了,马文跃安排给少奶奶接风。一些了解情况当地江家商道上的好友,也成群结队来公馆看望一男,公馆里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饭后的舞会,那些老板和太太们,在留声机悠扬的乐声里疯狂的旋转着,这搂搂抱抱的场面,她看不惯,特别是一曲终了,这舞伴儿还要交换,自己的丈夫去搂别人的太太,自己的太太让别人搂着,她有点接受不了,心想大家都是为自己而来,也不便离开,就和丈夫还有艺囡妹妹,坐在沙发喝了点红酒,偶尔,也有风度翩翩的男士来约她跳舞,她不会,就婉言谢绝,个别的还说,天生丽质,羞花闭月的江家大少奶奶,能不会跳舞?还是赏个面子吧,弯着个腰不肯离去。每到这时,都是余宗或是艺囡站起来替她解围。艺囡说:“姐,这跳舞就是合个节拍,我会呢,要不我来教你?”一男说:“现在不忙,以后我定是要跟你学的”。艺囡说:“那我就和余宗跳了”一男没法说别的,就点了下头,自己站起来到邱叔桌上说话去了。

一男和邱叔聊着家里的情况,眼不定的在往舞池里瞟,看到她对他那亲昵劲儿,说不出自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心说,宗儿是啥时会跳舞的?咋没和我说过。她是第一次来西安,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在这的公馆,到处金碧辉煌很是气派。但这没有空旷的原野,没有袅袅的炊烟,没有荫荫的丛林,只是多了些街道,多了些商号,多了礼节,多了客套。她不喜欢,云儿说她也不喜欢。

老爷对一男说过,你安康的消息早就让人给王镇你爹娘转过去了,让她安心在这多住些日子,她不同意,说是快过年了,还是不放心家里。在大家的劝说下,她又多呆了几天。这些天来,她了解了她许多,她觉得她比丈夫描述的印象里要漂亮的多,可爱的多,大气的多,懂事的多,她也一直把江公馆当做她的家,也知道她小小年纪却老成睿智,马文跃做假账的事就是她发现的,还一一作了记录,邱叔和老爷对她也和对自己一样***和信任。总之她喜欢她。只是她对丈夫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心里多少有点醋意,但这和江家事业比起来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再说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总之,她对这个艺囡妹妹是肯定的。

艺囡也想,她的到来纯属一个意外,如不是中毒事件的发生,她也来不到西安。这些天的接触,她觉得她,不单单是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好管家,好女人,对自己也象是好姐姐。那高佻身材,细腻面皮,半眯的凤眼,透着一种善良,一种大度,一种自信,一种霸气。从余宗那里听得关于她“大脚”和习武的故事,她更觉察得到她的刚强,她的叛逆,她的斗志,她的勇敢。她一举一动的气息里有一种她望尘莫及的东西。不管怎么说,她也喜欢她。同时也对自己说,爱情是自私的,我不能放弃,余宗应该属于自己。尽管他能看得出余宗对自己和对她的情感是分属两个范畴。但她相信环境能造就人,环境也能改变人,她相信自己,时间能说明一切。

第三十九章 冤家验证

快过年了,在这里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了,天天车来人往的,四条街道就能赶得过一个同县,大半个胡同就能顶的上一个王镇。这两天里,艺囡和丈夫领着她逛了好几个大商场,去了剧院,去了唐林街,买了好多玩物,品了很多小吃,余宗还和她俩去了他们的学校,学校里一直是半停课状态,人没有往常那么多了,但三人过处,那火热的目光还夹带些羡慕或是嫉妒扫过来。十几个篮球小子,拼抢中突然停下,张着嘴巴喘着粗气,额头的汗水都越过眉梢了却无意去擦,抱着个球傻傻地立着,眼眨也不眨的给他们行“注目礼”。其中有个声音怅然若失说,那小子是经济系二年级吧?听说是商会会长江君仁公子,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看旁边他那俩爱妃。另一个声音说:他叫江余宗,去年抗日演讲赛上见过,那高个女生没见过,前面那个不是咱们校花赵艺囡吗?换了身衣服就不认识了?

一男看过余宗的教室后,说该回去了。艺囡说,你还没看看我的教室呢,就在后排,现在门都锁着,没人上课。一男说,算了,以后再来吧,你看这周边的人老盯着咱,我都快不会走路了,是不是我们乡下人来这里显得太土气了些。艺囡说,哪里话,你这一来,都把他们震傻了,你不知道的,这里的男生啊,最崇尚的女生不是委婉型的,是刚毅型的,宋庆龄夫人才是他们的偶像,你在他们眼里说不定就是小庆龄呢。一男笑了笑,拿手点了艺囡的额头,算是作了个回击,没说话。最后,她让艺囡先回公馆,自己和丈夫又去了那个医院。

这次她没去内科也没去外科,而是进了妇产科。她跟大夫说他们想要个孩子,大夫问了她们夫妻俩人婚后的基本情况,又让她进里面做了几项检查,那个上了岁数的大夫说,你丈夫看来没什么情况,你妇科方面也基本正常,只是有一个情况,我得再问一下:你还记得什么时候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下腹受到过猛烈打击,或是进入到很冷的水里?一男说:这种情况都没有,说到猛烈打击吗,自己十六岁前练过武术,猛烈的打击倒没有,剧烈的震动倒是难免的。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和大夫说,十几岁在同县上学时,她曾冬天跳进冰冷的河里救过一个小男孩,那次冻是得够呛。大夫又和她核对了下当时岁数,问,那时你是不是初潮?她说是的,家里小姨还骂了她,也曾说起类似的话,当时她年小,没听懂小姨的话,把“潮”和“傻”、“生育”和“声誉”几个词儿的关系搞错了。大夫点头说,如没有其它意外的话,我想问题是出在这里。你那次在冷水里,宫、巢都过度受寒,对现在的生育造成一定的影响,这种情况下,有一生不能生育的,但这样的几率很少,不到7%。我看你现在问题不是很大,也许过不多长时间,就会自然好的。她问有针对性的药吗?大夫说,现在没这必要,如二十六岁后,还不能生育,再找中医调理也不迟。余宗问,这么说,她生育不会有问题?大夫说,她虽然经血正常,但经血和毕竟是两个概念,她到底在不在那7%里,也很难说,这谁都不敢下绝对的结论,一般情况下不会影响生育。只是受精卵不易着床,一旦着床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从医院出来,回公馆的路上,丈夫和她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说她生育不生育,都不会影响他俩的感情。她永远是他的最爱,她没听进去。一直在想,这能生个娃,不仅仅是母性的本能,是她喜欢,是爱的结晶,是爱的纽带,对她来讲,对这个家来讲,这是一种需要,一种责任,不是十三婶说的,女人不生娃是一辈子大毛病小毛病的问题,原因是这个家太需要一个娃了。她要真的不能给江家留个后,便是对这个家千生百世也不能弥补的愧疚!这时丈夫突然问了句:你在同县安胜中学读过书吗?她说“是的,我就是在那读的,那里有中学班和高级完小”。他说,“我也在那读过,只二十几天,那一年冬天,老爷听说我在那不好好读,就想捉我到西安来,怕家人追上我,我跑的急,在那校门口河边桥上,被挤进河里,也是一个高年级的女生救我的”。她问:

你也在安胜中学?

是的。

你是在校门外安胜桥上掉下去的?

是的。

当时你脖子里还挂一个银项圈?

是的。

他们都愣住了,相互对视了一会,都在问对方——那是你?他俩站在那,谁也没动,沉默、尴尬、无奈。少顷,她一把抓住他的膀子,狠狠打了两拳,然后又使劲抱住他,是笑,是哭,都不象,她是在笑着哭,也不是,她是在哭着笑。笑的是,缘分!她这才知道,她们这种缘不是从他提着兔子时开始的,是那年冬天,在同县校前的河水里就开始了。她觉得,这种缘分是上苍安排的,是天配,是最稳固的,是谁也拆不散的。哭的是,难道真象娘说的,夫妻果真是冤家吗?他就是让她跳到河里去受那个罪?你让我受了罪,我就是你的冤家,我就得报复你,不给你江家生娃是理所当然?戏曲里就编排着这样唱词,一对小情人儿,俩人心情儿好时,她就笑着娇滴滴喊郎君,心情儿糟时,她就哭哭啼啼骂冤家。

看来世上真的是讲因果的,因果又是分层的,万物间都是由层层的因果组成,只不过是现在人好用科学来解释这些,称为条件制约,其实没什么两样。一层因果关系你搞明白,便会生出新的一层疑问来。一男和余宗就是这样,他们都在想:“这是谁安排的呢?真有圣灵对命和运进行管理?”这个问题他们无法再深究,但约定,这事不能让老人们知道,大夫说过,我们不一定是在那7%里。一男还嘱咐:你和她也不准说,余宗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一男说的她是指艺囡。

这天下午,江爷和邱丙银送走玉龙商行的周老板,又说起马文跃来。邱丙银说,大部分账款都按您的吩咐都汇到南方去了,这里剩下的主要是房产和部分库存,明年春还能有一半的收入入账,春节是个销售旺季,这几天有必要把各商行的掌柜们招集起来再安排下年前促销的事情,节后再汇一部分去,以后只是扫扫尾的事了,他占不到什么便宜。江爷说,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不过,还是多谨慎些为好,马文跃和军阀搭上了钩,那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用得咱的钱呢,办他的齷齪来,我也担心他发现势头不对,会狗急跳墙!邱丙银说,我觉得年前他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等到明年一开春,我们就去了南方,到时将房产再一出手,空城计都不用唱,这不需要专门收拾他,光气也能把他气死。江爷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办法,西安是不能呆了,在这经营了快二十年了,这真还啥不得,都怪我当初用人不当啊。这也不能怪你,那当口用人之急,谁能想到他会是马传玺的儿子?再说那马传玺,自己不悟经营之道,商路不通,家境败落,那是必然,可他一味地认为是我们把他挤垮的。死前把他儿子千方百计按插到咱这边来,可谓用心良苦。如今他还不知道咱已摸到他的底细,基本已把他架空了,他手里没了实权,客户那边也没问题,再说,他做假账的事我和艺囡也掌握的差不多了,有证有据。要来文?来武?私了还是动官咱都不用怕。江爷点了点头说,是时候了,我看一男说的那个办法不错,明天你把马文跃找来,就说,我们要扩大经营,让他找块好地皮,基建项目由他全权负责,先稳住他拖他些日子再说,这车也派过去由他专用,就说一男不在家你准备也回去,他恨不得你走呢。邱丙银说,好,就这样,最好在他身边再安个眼线,我看让云儿过去伺候他一段时间。江爷说,他是伺候少奶奶的,那你就和少奶奶说声吧。邱丙银说,这事好说,等会我就去。

邱丙银又看了眼江爷说:这几天你没发现这几个孩子哪儿有什么不对劲?江爷说:你是指?我是说一男、艺囡和少爷之间。噢,是啊,这一男、艺囡的,俩个人的名子,这乍放一块叫起来,还真别扭,以后就按年龄大小分开叫的好。你说那事,我明白,前几天我就发现了,心里也有点愁,这情感上的事最难办了,这不比做生意,那只是个交换的问题,买卖公平了就行。这情感咋着才能算公平?邱丙银说,这俩个孩子都不错,这是咱江家富分,一个前有婚约,一个已成家妻,才相近,貌相配,俩人又都那么喜爱少爷,只要你我咱们做长辈的从中这么一撮合,这事不就成了吗?再说,咱从哪方面说与情与理都说得过去。江爷说:这事,我不是没想过,这俩个孩子,我都喜欢,现在让我扔哪一个我都心疼。可你发现了没?大一男和少爷那感情有根了,那是夫妻感情。小艺囡和少爷他们之间想再种棵感情树,这倒容易,但想让这感情树变想成夫妻树恐怕很难,他们这对小夫妻心里现在已装不下别人了。邱丙银说:这点我能看得出来,不过,这小艺囡今年也十九岁了,年龄也不小了,他家父母虽然还下落不明,可咱总得也该给人她舅一个交待吧,人家在电话那头,可一口一个亲家叫了好几年了。再说,这婚约虽是有点阴差阳错,也应有个先来后到,从这方面说,小艺囡还应是大少奶奶呢。我本人对家里这一男,也没什么成见,当时还是我派张安度跟踪人家来着,但这少奶奶三年了也该生养了不是?这您也得抽时间和少爷聊聊,他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过几年,如果两个少奶奶,一边给你养活一帮孙子,那你我老来不还活的有个奔头?咱这辛辛苦苦的一辈子,不就为了这个,咱还能把钱财都带进棺材里去?别看我一辈子没个人,我可不希望江家会这样。这事即是咱现在不提,我估计总会得有人提的,反正我咋瞅这小艺囡也是咱江家人。

听了邱丙银这一翻话,江爷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客厅里背着个手来回渡着步,虽这只是一种设想,但心里还乐滋滋的。他突然问道:“他邱伯,你说一男在家整治过刘烈,确有此事?昨天你刚说个头,家里来客人了,我就没再问,到底是咋会事?”邱丙银说:“我也是听云儿说的,也是只了解个大概,是去年冬天,咱家押车枪队里不是有刘烈的干兄弟叫大河子吗,他家里捎信来说爹得了个急病,刘烈就把自己身上的钱全给了他,还怕不够,就去找一男想到账房再借十块大洋,一男和常林都有事不在,他自己就去总账房丁先生那借钱,丁先生不应,他是个急性子这你知道,那天好象又喝点酒,他一急就把枪拍在了丁先生的桌子上,丁先生就只好给他写了个借账单,给了他十块大洋,他和大河子都按了手印。大河子拿了钱回北街收拾东西准备走时,一男回来了,听丁先生那么一说,当即找了刘烈,并叫他即刻追找到大河子,务必把钱要回来。当时刘烈觉得自己算是个上辈,很没面子,也很是生气,但他还是把钱要回来,交还了丁先生。那会,常林也回家了,他也想数落刘烈,被一男挡下了。一男就当着刘烈面,把那借款单子撕了。又从账房上取二十块大洋,交到刘烈手中说:刘爷你做事欠妥,一是家中有病人,十几块大洋怕是不够,二是既然大河子是你干兄弟,老人就是你干爹呢,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回去也不合适。你在咱府上出了这么多力,还不值这十块大洋?还用的着拿枪借钱?虽说您这枪是自身带来的,咱这枪可不是做这用的。这家里,老爷不在,我做主,五块是送大河子的,十五块是送刘爷您的,您把这钱交到老人手里也算是您对老人尽份孝心不是?再说,让大河子徒步得走几天?这不常管家也在,找两匹快马,一起您俩都回家去吧,这家里也离不开你俩,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再抓紧回来我听余宗说他嫌一男这样对刘烈有点过,云儿却说,刘烈他们可感激一男呢,钱没用了,要交回,一男没要,从此凡他份外的事,都和一男商量呢?还是这一男做的对呢,这只不过是她理家的手段,错在刘烈,也是做给常林看的。表面上看,家里是支出了二十块大洋,可将来对咱们江家来说,可不只是二十块大洋的事了,您说呢?江爷说:“一男这娃子有心机呢,看事远,要不咱们俩能在这里,敢放心地把家交给她?她在家修江龙泉,筑水库,也花了部分钱,可常年保住了咱家那地的收成,现在她在咱镇子上的威望高着呢,全镇子及周边邻村的人都给她叫好,这也为咱府上争光了,哎,青出于蓝,胜于蓝哟”他停了停,捋了下下巴,象是有点担心地问邱丙银:“这一个一男,一个艺囡,将来能协助宗儿一个在家,一个在这,那我们老兄弟俩会轻容多少啊,安享晚年就是了。可惜,这社会也太乱了,咱又无法左右时局。就算不提时局,你说,这一男,现代外表却古典强势。这艺囡,又柔中带钢新潮独立。都是性格偏强的两个女娃,就按你说的想法咱再成全了宗儿和小艺囡,这两强相遇,能合得来吗?我也舍不得她们俩的任何一个,可万一再弄巧成拙呢?”邱丙银说:“我不那么看,什么叫‘金镶玉’金和玉自然融合,天道独成,才有其说。既是不是天然合成,起码金有金的分量,玉有玉的价值。我看愈是两强,或许相互欣赏取长补短呢,那就看咱宗儿的本事了,感觉上会水到渠成的,我们俩个做老人的,再在这‘镶’字上做些文章,咱江家这‘金镶玉’不就成了但愿,但愿,哈哈哈,两人都笑了。

第四十章 肥差

第二天上午,马文跃从江爷客厅里出来,叫司机周及第去唐林街找个摄像师来,说是趁少奶奶她们都在西安,给江老爷一家拍个“全家福”。周及第走后,他心中一阵狂喜,掏出刚才江爷送的他那块全金怀表,一把拍在桌子上,心说,江君仁啊江君仁,这机会可是你亲自送给我的,你给我配了车,让我买地皮,这里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邱太监一走,就由不得你了。哼!一块小小的怀表能买到我的心?我十几年在你公馆,低眉下眼、做牛做马,难道就为了这块金表?你做梦去吧!他脸色突然一变,那眉开眼笑的表情僵在了那里,心想,江君仁久经商场,老谋深算,这几年和邱太监几乎把我架空了,这又突然给我这么大一肥差,这里边不会有什么猫腻吧?别再给我老马挖个坑让我自己跳进去?

马文跃有点坐立不安了,他从屋子里走到院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再次坐回椅子上点了烟,两眼直盯着飘渺烟缕一再告诫自己:莫慌莫急,爹说过,荒了不打粮啊,多年梦想不能毁于一旦。他又仔细想了想刚才江爷说的话,包括那说话时的表情,觉得不象——文跃啊,这些年咱江公馆的生意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我可不是守着你说客套话,你的功劳首屈一指,出了不少力啊,这我当然明白,所以近两年我专门让邱总管来帮助你,你也算休息了两年,可在西安,邱丙银这方面比不了你,我可不能老放着个将军用砣子啊,你该再替咱这公馆的生意出点力了。我早打听过了,日本人西进的可能性不大,他们知道陕北那***不好惹,再说也怕搞不好会让苏联红胡子借机掺和进来,对他们不利,战线一直在往南推。不管怎么说,咱这里临时会安定些,这生意也要扩大,我准备了些资金,全部由你负责,这车也配给你,我不用了,年前年后的你抓紧给我找个好地皮,我们得盖起自己的商业大楼,这事很急,你放放手里其它活计,一心扑在这方面当然,也别太劳累了,这样吧,云儿是在老家带来的,人也勤快,少奶奶有少爷在呢,临时也用不着她,就让她伺候你阵子

他没找出什么破绽,犹豫了下,摸起电话拔了个号码,听对方讲了会,就听得他说:“好,好,好,没问题,我还不会那么傻,我再想办法试探下,嗯,您放心好了,同县王局长那您就不用管了,王槐木玩那个姓常的比羊汤泡馍还简单,再说那常林是个***,能忍到现在就不错了,不用指望他。好,好,我这就给同县挂个电话。不过,咱还是做两手准备,到时你把人手随时凑齐就行,好,嗯,你是说他新给我的这人可能是在监视我?不大可能,既是真是这样,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嗯,好,就这样吧”。放下电话,他轻轻舒了口气,心想,姓江的,你多派给我这俩个人,能起什么作用?你也太大意了吧,一个农村小妮子,能成什么气候。就是这周及第,他跟江爷很多年了,要对付他还得动点脑筋。

这段时间,一男、少爷、艺囡之间的关系,马文跃是看的一清二楚,一男还在医院时他就觉察到这其中的微妙。就连那个走起路来就只知道扭的小丫头的心思,也没逃过他的眼睛。想到云儿,马文跃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某个切入点,他在问自己,不妨在这方面做点文章?他似乎突然想出一个完全之策,点着头笑了。那笑,象是一位出色的殡仪馆的化妆师,用三天的时间精心画出来的。那笑里带着一种狡黠,一种抑恨,一种贪婪和满足。心想: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到哪也吃屎,这场交量不是一场对等的交量,该是出手的时候了,江君仁,游戏结束了,江君仁你的死期到了。

云儿来西安后,暂和小艺囡住在二楼,这是三间屋,每间比老家里那小的多,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化妆室兼书房一间。少奶奶小俩口住在一楼最西边,出门就是花池子,进去也不用走正厅,从侧门便能直接进入,也有旁道和走廊通着,有五间房大小,布置摆设上并没有小艺囡这里豪华,地上没有地毯,也没有电话,墙上挂了好多名画,但客厅大,有三组沙发,还有个大鱼缸,那鱼儿很漂亮。她不愿和艺囡住在一块,每晚上她都洗澡,让她拿这拿那的,心说,我又不是来这伺侯你的,我是少奶奶的人。现在又让她去马文跃院里,她更是不同意,心想,在这二楼,离少爷还近点,到东院里就很少看见他了,但想起少奶奶和少爷跟她说得那些话,她并不在乎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事,只是觉得只要为了少爷好,让她干什么都行。她虽然没有文化,可在她眼里,少奶奶能和少爷在一起只是她命好,是她会翻跟头才把少爷哄到手的,她才认识少爷多长时间?还有这个艺囡,对少爷“心怀鬼胎”,她也能看得出来。你不就是和少爷才在一块不到三年?要说起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和少爷才能配的上,十四岁就进江家和少爷在一起呢。只是我没文化,不会翻跟头,命不好罢了,但,即是和他一辈子无缘,那怕自己一生不嫁,如能天天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那天,在老家,我抱着他不让他动就真的没动,他就是喜欢我,只是不能说就是。这次来西安,他为什么不叫花儿来,为什么偏偏喊我来,这我懂!想到这些,她心里觉得很踏实,慢慢的朝马文跃的东院走去。只是有件事她还没想的很通,既然马文跃是个坏蛋,还让我伺侯他干吗,把他开了不就了事,还让我保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管他什么问题,只要为了少爷好,只要是少爷说的话,我就听,其它什么都不管。

第四十一章 醋的味道

一男来西安时,不知谁把她的那件皮袍给她盖在身上的,那张赵艺囡和少爷的婚贴就在这兜里,她本想早点和少爷回老家,顺便私下里问一下邱叔,这到底咋回事来着,但这几天看到老爷他们正为马文跃这事伤脑筋,觉得自己再多生事端也太不看火侯,想把这事先压一压,以后再说,索性和谁也没再提这事。

前天她去艺囡的房里,见她的梳妆台上摆放着她和余宗照片,回来后她问他:“你那照片是啥时照的,看后远处的景儿象是冬天,她怎么穿那单薄也不怕冻坏了身子?”他说:“那是秋后,凉是凉了点,那会好象不是很冷”。她问:“不很冷?她怎么搂着你的膀子,不是怕你冻着,她真关心你这个呀”。他说:“她是很关心我的,那照片上本来是四个人的,都是相互搂了肩,也不是和她单独照的,两边还各有一位同学,她不知啥时剪去了,大概是她讨厌那个大个子男同学,老缠着她,她烦他”。她又问:“那她就不烦你?”他说:“谁追她她就烦谁,我又不追她,她烦我干啥。”她说:“咱家里还没有你我的照片呢,临走时咱们也照一张大点的”。他说,“行”。她说:“余宗啊,咱俩去医院的事先别和老爷说了,省得他心”。他说“这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了”。她知道这是自己没话找话说,只是想努力掩盖从心底里发出的一股浓浓的“醋”的味道。

两个多月了,学校里还没有复课的迹象,艺囡有些着急,虽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和邱伯伯帮忙,甚至邱伯伯有些离不了她,但她总觉得学业是第一位的。在她看来,马文跃这种小人见识不值得一提,让他走人就是。可老爷说,事没那么简单,这个坏种后面的根,让她对这事以后多上点心,千万不能对外乱讲。

今天又和邱叔从老井胡同那对账回来,她通过剩余布头倒推布料品量的作法,让那老掌柜口服心服,承认自己账面上有点失误,但这店里总的来说,还没什么大问题。邱丙银觉得这办法好,就下令以后,所进布料的布头以后不准再自行处理,留下来当样记,省得以后面料的品种搞错了。

她自己也明白,她盼上学,一是自己的学业快完成了,再有一年就毕业,再是一旦恢复上课,她又能和余宗独处了,自从一男来西安后,他来她的房间少了,一共才二次,且站一会就走,吃饭时他不再和她挨着,而是老和她在一块。经过他们的房间,正好看到他抱着她,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往床上一躺,有种想哭的感觉。

她真想现在就离开这里,离开这公馆,去南京找爹妈和舅舅去,可她下不了这个决心,这江爷和邱叔对她比慈父还好。她为了他,第二批自愿去重庆的同学们来找过她,她说再等下一批她和他一块去。这可怎么办,她能离得开西安可离不开他了。她知道爱国应大于爱情,可能和他一块为国出点力不是更好吗?爹妈在南京咋还不回来?***戏院里的表叔也不知他能知道爹妈的情况不?

想到表叔,她又想起她和余宗去表叔那儿玩的情景来。

表叔戏院里有个杂耍团,团里养着好多野生的动物,还有一条半大叠,虽只有两米来长,还不是很粗,但在这北方已是很罕见了。她知道那家伙很温顺,不咬人得,便和那演员一样把它绕在脖子里玩,余宗儿有点胆怯,说,快放下它,别让它伤了,谁知那天巧了,她正往下放它时,那东西突然从裙子下咬住了她的大腿。

他也吓坏了,忙冲上去把那家伙的头畚开,可那家伙咬着她的袜筒上的带扣不放,他用个木棍使劲敲它的头,它才松开,长筒袜儿还是被撕烂了。腿并没有破,可有红红的圈,粘了些蟒嘴里粘粘的东西。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抱着她的大腿给她吸毒。大人们很快赶过来了,跟他俩说,这东西没毒的,它那也不是咬你,你那袜子上可能有什么吸引它的图案,它那是贪玩呢。虽是虚惊一场,但她知道他能为她赴汤蹈火。她现在想起那个镜头来,心里还有一种醉意,他把头钻进她的裙子里,吸一口吐一口,远处的大人们都在笑,她的脸儿通红,可她知道他不是有意的,是“情急之下”所为,她也希望他是有意的。

当他知道那东西不是在咬人时,觉得自己做事有些欠思量,生物课上学来的那点知识看来是不能乱用的。他转身跑后,竟好几天不敢见她。

第四十二章 云儿的梦想在床上实现(—)

通过和马文跃这好几天的接触,云儿见他接人待物,处处为江家着想,不象是个坏人。人个儿也不高,和少爷差不多,白净的面皮,胡子很少,说话声音不大,总是很和善的样。这两天,她总是自觉得做些活路,他从不安排她什么,昨天还跟她说:“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用不着这么伺候我,再说你们在西安也呆不了多长时间,趁有空多逛逛玩玩就是,在老家这么辛苦,好不容易出来几天再来照顾我,我过意不去,这样吧,你要愿干点就干点,不愿干就随便,我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云儿觉得,少奶奶和少爷对他的成见,也许是个误解,就象家里的张安度一样,辛辛苦苦在江家干了半辈子,江家虽没说别的,但到现在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特别是镇子上的那些传说,她可不觉得安度叔会是那样的人,看来这马掌柜也可能是哪个地方被冤枉了。

云儿还在想:“刚才从马掌柜那里走的那一胖一瘦俩个人是谁?光头胖子被他训了一顿”。那个光头胖子说:“马掌柜,你按我说的办,你有很多好处的”。马掌柜说:“那样我是得了好处,可那不坑了江家?这不是我的生意,我是为江爷做生意,我不能对不起他,你说那办法我不做,我要那样做,我早发家了,还用等到现在,人就讲个仁义吧?”那个瘦点的又说:“讲仁义有个屁用,前几次你倒是讲仁义了,可结果怎么样,江家一家人还是说你的不是,你给他省了钱他们说你个好来吗?”马掌柜又说:“这我知道,他们现在还没明白过来,等有一天他们明白了,自然就知道我这是为了谁了,我想江爷也没搞很清,要不他早就开我了,人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就收了你们的心吧,我再说一遍,只要是想坑江家的事我不干,听明白没?既是江家人冤枉死我,我也不干!你俩走吧,又不是除了你们的地,我们就不活了”。那俩人蔫蔫走了,经过云儿身边时,云儿还听他们小声说:“马文跃,纯一傻瓜蛋子,光给江家办事,人家还不信任他,有自己发财的机会不干,死脑筋!”

少奶奶问过她两回了,她说:“她没发现什么”。她问少奶奶:“我们会不会冤枉他?”少奶奶说:“云儿,记住我说的话,别乱想,更不要乱说,咱在这呆不了多长时间,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千万别再问了。你和艺囡在一块住的好好的,这又搬到东院去干啥?”云儿说:“我住楼住不惯,总觉得那踩在地上象塌下去似的,心里不实落,再说,我是来伺候你的,我不愿伺候她,她还以为我是她的丫头呢,叫我做这做那的。洗完澡就拿着那少爷的照片看,我看着气的上,我觉得只有少奶奶你才有资格那样做不是?你看前天咱照‘全家福’你和少爷坐一块那是名正言顺的,可她偏偏也和你们坐一块,少爷一边一个,就象两个少奶奶似的,我想来就生气,那照片拿家去可怎么挂?再是让我暂搬过去是邱总管安排的,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离她远点更好”。

云儿在门前为马掌柜洗着痰盂,越想越觉得他不是坏人,她想,再观察几天,一定得和少爷说明白,千万不能冤枉了好人,再出现一个张安度了,张安度定是被冤枉了,起码她这样认为。正想着呢,就听马掌柜喊:“周师傅,去给车加满油,下午我们可能出趟远差”。

周师傅出去了,又听他冲自己喊“林儿,林儿,你帮了把这些画收了”她楞了下,是叫我?怎么听得是叫林儿,是叫我,他冲我摆手呢。

云儿抬朝马掌柜那问:“马掌柜,你是喊我吗?”马掌柜点头说:“是啊,是啊,林儿,帮我弄弄这画”。云儿说:“马掌柜,我不叫林儿呢,我叫云儿!”

他一下楞住了:“你叫云儿?”他指了下天,认真的问:“是那上面的云儿?”云儿应着。他恍然大悟道:“噢,你就是云儿,你就是云儿,你当真是云儿?”

云儿觉得好笑,就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马掌柜默默地点点头:“看来少爷说的没错,好,是好,真不错”他象是在自语,转过身去却没了下文。

云儿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就好奇的问:“你说少爷说什么来着?少爷对你说过我?他没回答她的问话,只是说:“你把周文矩的《重屏会棋图》、《宫中图》、《文苑图》、《琉璃堂人物图》从那画里挑出来,放里屋吧?这都是江爷喜欢的东西”。

云儿说:“马掌柜,我不识字呢,我可挑不出这图那图来”。

马掌柜说:“噢,对了,我忘记了,少爷和我说过,你不识字呢”。

云儿再次问“少爷和你说起过我?”马掌柜坐了下来,好象有点难为情的样子点头说:“是说过你,你来时我听别人叫你林儿,我还以为你叫林儿呢,原来你就是少爷常和我说起的云儿”。

云儿问:“他说我什么来着,还常和你说起?说我不是识字,说我笨?”马掌柜笑了笑,将两个衣服袖子向上挽了挽:“看你说到哪儿去了,他可不是这样说你。不过,因为你我可得罪他了呢,到现在他对我还有成见呢”。

云儿似乎觉得这里面有事,她把小嘴聚成个樱桃,忽闪着两个大眼问:“这是为什么?马叔呀,你能给我说说吗?”马掌柜的脸上便生出一个很难为情的样:“这,这,这个,哎,我一个做长辈的说不出口呢,这样吧云儿,你如保证不对外人讲,也别说马叔多事,我就说与你听听”。

云儿说:“我才不会呢,我只是想知道少爷说我什么呢?”马文跃又说:“那我就说了,不过,我说出来你可不能丢我,你也不能害羞!”云儿点头。

马文跃说:“这是两年前的事的了,那会少爷刚到这儿来读书。一天,不知为什么被老爷骂了一顿,就去找他邱伯伯,又被他也训了一通,晚上我正一个在喝酒呢,他非要陪我喝,我说你读书呢,可不能喝酒,他不听,喝着喝着喝醉了。就和我说了他的心事,是说你呢,全是说你呢?”云儿惊道:“说我?”马文跃深度地点了两下头:“是啊,是说你。说他喜欢大一男,也喜欢小艺囡,但更喜欢一个人,说是从小在一块长大,叫云儿,他把这心思曾向老爷和邱总管说过,却被骂了一顿,说门不当户不对,一个丫头家,成和体统?他就反问,那一男就门当户对了?老爷和邱总管就说,人家起码是有文化不?他气不过,就找我来了,让我去和俩个老人说说,他喜欢你,看我能说服他们不。你说我,也早没见过你呀,我要是早见到你现在这样,我不就,不就去替他说那话了吗?结果,我当时拒绝了,没管那事,不就得罪他了,到现在还不说了云儿,都是马叔不好”。

云儿听到这里,心跳的有点不行,她勉强装做无事似的样说:“少爷净瞎说,我哪有那好福气!也许是他说醉话吧?”马文跃说:“起初,我也以为他喝醉了,胡说呢,可他这次回家前又跟我说:“马叔,我实在是控制不了,你得给我想个办法,我怕这样下去,回王镇再见到云儿,会出事呢?”我就跟他说:“马叔也从年轻过,你可不能走马叔的老路,会后悔一辈子的?”

“马叔,你年轻时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可后悔的?”云儿问。

“哎,这让马叔怎么跟你说呢,我说了,可别背后骂马叔老不要脸啊?”

“不会的”云儿肯定的点着头。

马文跃说:“是这样,我十七八岁那样,家里也给我娶妻了,可我也是年轻气盛,就偏偏喜欢你婶从娘家带来的那个丫头,你知道,人就这样,一旦对眼了,咋看咋好,后来,我就背着你婶偷偷和她好,结果你婶两年还没怀孕呢,她先怀上了。不说了,不说了,你肯定在心里骂叔呢。”

云儿很急切地说:“马叔,云儿才不会呢,别看我年小,我知道爱一个人很难呢,后来你是咋办的?”

第四十三章 云儿的梦想在床上实现(二)

马文跃见云儿问的急,知道她已入戏,就把他所谓的风流史继续编下去,他说:“咋办的?我就要她,死也要她,家里不让,我就领她跑了,家也不要了,这不投到咱江家来了吗?现在我和你这个婶过的不算富裕,可感情好着呢,心里也舒服。人穷点富点没什么,地位高点低点也没什么,但要敢爱敢恨,我可不象少爷,心里有你,却不敢跟你说。

不过,少爷这人倒也有他的长处,尽管他这么喜欢你,都藏在心里,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甚至是让你都看不出来。如果马叔没猜错的话,云儿也喜欢少爷,只是怕给少爷添麻烦,也把一颗爱心藏在深处了,不是少爷跟我说过,我见到你,我也看不出来呢,你是不是喜欢少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对不云儿?”

云儿的低着头,象在看自己的脚尖,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听着马叔问她,就轻轻点了下头。

马叔长叹了口气:“哎,少爷是人富志穷啊,当然,有些方面马叔也做的不对,对不起少爷对不起你。我要答应帮少爷那回,少爷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恨我呢。可细想起来,现在我再帮他一把也不晚”。

“马叔,你怎么会对不起少爷对不起云儿的?他让你帮他什么来着,你还帮他吗?”

“少爷上次说,让我想办法和老爷和邱总管讲,这里需要一男,让她到西安来,家里就剩下你和他,他做事方便呢。我当时没答应他。你还问我愿意帮他不?这还用问?你现在马叔跟前,我就不能只看少爷的面了,如果你点头让我帮他我就帮他,你不点头,我就不帮他,帮他不就是帮你吗,你不同意我帮他也没什么用不是?”

“马叔,我同意,我同意呢,云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头点的象鸡啄米。

马文跃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孩子啊,莫哭,有叔呢,叔答应了,我帮你们俩就是”说是顺势把云儿搂在怀,轻轻给她擦着眼上的泪水。嘴里还在说:“有我,就不能让一对情人儿受这样的苦!”然后,又趴在她耳朵上悄声说了好一会,问云儿:“这样行不”?云抹了把眼说:“行!行!行,他能来吗?”马文跃说:“他定是会来的,他求之不得呢”

马叔放开了云儿,坐回原处,双手上抱着云儿面团似的感觉还在往大脑里转,凑到她耳边说话时,她的毛发好象触及到了他的某根神经,还有那清飘飘的女娃身上独有的清香,撩的他心火难耐,他干咳了两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装作心事沉沉的样说:“本来个别人就对我有看法,我要这样做了,他们知道后,不更误解我了吗?”

云儿说:“不会的,只要我们三个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

马叔又说:“话是这样讲,我就怕事成之后,你和少爷再见面后,不是以前那样子了,会让人看破了怎么办?你马叔不又落下个破坏人家庭的罪名吗?”

云儿说:“马叔放心就是,云儿会表现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不会让你受难为”。

马文跃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周师傅快回来了,那我今下午就不出发了,天不早了,我这就去找少爷,你要见到周师后,就说我有事被别人叫走了,你一直到晚上,哪儿也别出去,等我回来,晚饭这里也有,就别去那边吃了”。云儿高兴的点点头。马文跃起身急急的走了。

直到快天黑了,马叔还没回来,云儿和周师傅说了会话后,周师傅就走了,她想着马叔和她说过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做什么好,饭菜有些凉,她不想吃,也吃不下去,回到房里,恨自己少奶奶病时来的急,她最好看的衣服没带来。这时听到有人说话,接着见少爷和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从这走过,离得很近,就在院门口的拱形门间,少爷看到她停住脚,冲她笑了笑,她被他笑的不知如何是好,就问天这晚了,少爷你这做啥去?少爷没说话,朝他举了举手里笔,意思象是说,我和他们几个写东西去,她不明白,脸上略过一丝红晕,少爷转身走时,她急忙捂着自己的嘴,心说,马叔不让我说话,我又忘了。不能说话,从现在起一句也不说,她暗暗的告诫自己。

又过了好一大阵,她在盼马叔,马叔终于回来了,进门就和她说:“事成了,少爷高兴坏了,你到时可别打退堂鼓哟,别看今天马叔给你们帮忙,说我好呢,过了今晚就会骂叔”。云儿说:“看叔您说的,云儿还能那么不知好歹?”马叔又说:“我只能帮到你们这儿了,他反正答应叔了,他要今晚不来,也别怪我,今天你婶发烧了,还在医院里,我得去陪她一晚,你们的事,我就管到这儿,其它的就不能再管,关键是看你们的缘分了”。

云儿说:“谢谢马叔,过后我再抽空看看婶儿”马叔说:“那倒不必,这时,他突然看到云儿房里的那盏灯,冲她严肃的说:“我不说不让你点灯来吗,少爷也是这么要求的,不准点灯,不准说话,一句都不行,忘了?我走了,快把它灭了!”云儿说:“看我,没记性,这是啥脑子”。马叔走了,她忙找出自己些干净的内衣来,一件件换上,把门栓了,灭了灯,静静地躺在床上,甜蜜蜜的勾画着自己的幸福。

午夜时分,她按马叔的嘱咐,悄悄把门栓拿开,让屋门虚掩着,等待少爷的到来。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冷冷的月光越来越暗,屋里一片漆黑,少爷还没来,她失望了,她抽泣着,泪水一个劲地往外涌,一下从床上坐起,狠劲地蹬了脚被窝里的暖脚瓶下,心里憋的难受,她真想大喊一声,少爷,你不来就不来,说个敞亮话,别这样折磨我?这时她突然发现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少爷来了,是他,是他来了,心里便跳的厉害,一下用被子蒙了头,暗暗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又听到轻轻栓门的声音,一会少爷手就摸进了她的被窝里,她没想到少爷会那么直接,可又一想,半夜三更的,两个年轻人,双方都不说话,还能做些什么?看来少爷对自己的倾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索性把眼睛闭上,任那双手从上到下的抚摸着,她喘吸着,一动不动,她享受着,脑子一片空白,一会她觉察到是少爷在脱衣服,自己下意识的脱去了,无意中碰了下自己那儿,早已春水荡漾了。猛然少爷整个的身躯压在了她的身上,双手从她的脖子上绕过,抱着她的头,她也将双手搂在他的腰里,只觉得一个硬物在她忽上忽下的象在找那“门儿”,顷刻间,她啊的一声,身上一阵酸痛,那“门儿”被顶开了,硬物进入了体内,她觉得那身子早已不属于自己了,魂儿早就飞到天上去了,啊,啊,少爷,少爷,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不让我说话,我受不了,你也说话吧?只要你说你喜欢我,那怕只只只是这三个字,我死了都知足了,我从小就喜欢你,今晚我是你的人了,她终于憋不住了,喊了出来,她还想喊,嘴却被少爷的香舌堵住了。

一切很快结束,她意犹未尽,大胆去抓他身上那硬物,心说,真大,比小时候大多了。只是今天,只是今晚,身体的交融怎能替代心灵的沟通?有道是“一吐为快”心里话不能交与他,吐不出来不光是少了些淋漓尽致的感觉,事后,反倒尝到憋得难受。少爷却能挺得住,一直不说话,要起身想走的样,她又拉下了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觉得有个核桃大小的肉瘤儿似的东西,长在他在左胸上,上面好象还有几根小小毛儿。她想,小时候没见少爷长这东西呢,刚想问,又想到少爷传话来和她约定,谁也不准说话,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少爷的吻却又送到她的嘴上,使劲***着她的舌儿,她又醉了。这时,他觉得少爷将一个东西放进她手里,就起身穿衣服去了。她没动,慢慢攥起少爷送给她的礼物,她能觉得出来,这是支钢笔,是他给她的信物,她要好好的保留着,肯定是少爷傍晚举手时让她看的那支,看来那时他就知道今晚的约会了。

第二天一早,马叔问她:“少爷来没?”她生气的说:“马叔,以后你就别这心了,是少爷不争气,他没来,他是看不起我这个做丫头的,哼,他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呢,以后,我再也不理他了”。

马叔说:“你看这事我办的,他答应的好好的呢,哎这个少爷啊,我要不是晚上在医院陪你婶儿,我就把他拖来,他一口一个说他喜欢你,是他好几次求我办这事,这是咋了?哎对了,也许少爷有急事,没能赴约,也许是少奶奶过后我再找他!”

云儿说:“马叔,你不用找他了,他不来,自有他的难处,再说我一个姑娘家这样不明不白的也不好,算了,这是命啊,不过,我还是从心底谢马叔呢”。

马叔说:“好,你理解马叔就行,你可别象他们误解了我的好心。不过这事,他来与不来,你得和以前一样,别让人家看出什么别的来”。

云儿说:“马叔,我能做得到的,我也理解你,我想他们总有一天也会理解你的,你最好有些事儿也和他们讲清,他们不听是他们的事,可不是你没讲。前天还说,你快要采取什么行动了,让大伙早做准备”。

马文跃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却又定了定神说:“噢,是这样,好人难当啊,但我良心是只要对得起江家,他们说什么由他去吧。他们还说什么来着?”

云儿说:“还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让你一个子也捞不到!你看这误解还不够深的”。

马文跃走到她跟前问:“是江爷说的?”

云儿说:“不是,我没听到江爷说,我是听那个小艺囡说的”

马文跃低头笑了笑道:“云儿,咱不说这了,我相信好心总会好报的,今天太阳不错,你把这花搬出去让它们见见阳光,你看长时间在屋里,都掉叶子了。”云儿高兴的应着,颠颠地去搬那花盆。

见云儿出屋了,马文跃急忙抓起电话,把刚才云儿说与他的话在电话里和对方重复了一遍,又说,看来咱们那有内奸,这事江家全知道。对方就说,内奸不内奸以后再说,这事不能等了,明天凌晨就动手!但千万不能伤及他家人,他现在是这是商会会长,也不好惹,伤了人,在顾长官那也不好交待,那麻烦会更大,我们的目的就是他的家产,别的不重要。放下电话,他叫上周及弟开车出院了。

第四十四章 丧钟

铛——铛——铛,是卧龙寺的钟声,那浑厚悠悠的声响,仿佛是带着凝重的历史,在这城市的上空回荡着,一波一波,穿过柏树林,穿过了大街小巷,传到江公馆,传进了云儿鼓膜里,她躺在床上,手捧着少爷给他的钢笔,心里念叨着对少爷祝福,不,是念叨着对他俩的祝福,她把那支笔,放进她的怀里,放进怀里的深处,放进能用体温温暖它的地方,放到那硬物曾经光顾过的地方,放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她觉得那笔是只神奇的笔,能懂得她的心思,按她的意愿在那里面,彭胀着,冲撞着,时缓时急。她的灵魂便再次从窗子里飘了出去,带着她从胸腔里发出的幸福的颤音和卧龙寺的钟声缠在了一起。

铛——铛——铛,钟声似乎变得强劲起来,完全把“幸福的颤音”湮没了,也不顾及云儿的笔正在一个秘道里作文章,更不知那文章写的满是:我爱,我一直爱,我永远爱云儿终于生气了,她骂道:敲什么敲?丧钟!丧钟!

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把她从“美梦”中惊醒,她慌忙穿衣起来,从窗子里往外看,啊,这是怎么了,老爷住处有好多拿枪的官兵把那围了,象是那些天她和少奶奶逛街时见到的警察局里的人,少爷会不会有危险?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云儿没敢走前门,从走廊的东边偷偷遛到后门,见开车的周师傅也在后门边悄悄往那这观察情况,就慌慌张张问,周师傅,这是怎么了?周师傅被吓了一跳,见是她就说,我也不知道,看样子是马文跃这个狗东西提前动手了,你别乱跑,跟着我,我知道从西边车库的窗子里能爬到那边,咱想办法去看看到底啥情况,想方救出老爷他们。说完,他象是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就又补充说,我也不明白,但我老觉得那姓马的不是很地道。

云儿想,提前动手?啥意思,好象这周师傅知道什么秘密?她来不急多想,跟着他慢慢地在后院绕来绕去,终于到西车库,爬了窗子进了公馆的后厅,从后厅出来又拐了好几个弯,进到一个杂物间里,周师傅说,你千万别出声,找了个旧桌子垫在脚下,慢慢爬起身来,从上面的窗户孔里能看到里面情况了。

只见大客厅里,邱总管被绑在桌子腿上,有两个家里跑堂的伙计倒地上,地板流了好多血,小艺囡和少爷背对背的也被绑在一块,挤在沙发的跟边,少奶奶和江爷坐在椅子上,还没有被绑上。少奶奶半闭着眼,很平静的看着前方。老爷自己倒了杯茶,和对面的人说,那你就把我的罪名说说我听听来,对面的人靠厅西墙那边,刚好看不到。就听一个声音说:首先声名一下,江君仁!你不要自作聪明,还说你的罪名,把事想揽到你一人身上是不?告诉你,这不是你一人的罪名,是你全家的罪名,不过,我们不想伤害你们,绑了他们几个,是他们太不老实,你和这位少奶奶如果识趣的话就给我认真听着,不然,你们也得统统绑上,听着!那家伙一声高一声低的在宣读。

有些很难理解的句子,周及第听不很懂,大致也明白是咋会事,象说是根据民众举报什么的,江家犯了好几条。一是卖国求荣私通日本,从日占区能运来海盐,在全民抗战时期大发国难财。二是渎职营私,利用自身商会会长之职,搜刮民脂民膏,欺男霸女,抢买抢卖,扩占地盘,扰乱市场。三是私藏枪支,非法组建军队,勾结匪首,民不聊生。四是贪脏枉法,以抗日商捐之名义,中饱私囊,侵吞公款,还将部分捐款购入西药送往非抗战区陕北。现经多方查证,证据确凿,资以西安警察公署之合议,对江君仁予以捕办,查封扣收其西安所属财产其实江君仁明白,这些所谓的“罪名”,不能全以莫许有而论,他们主要还是为去年他为陕北提供的那批药品而来,公泄私愤吧了,不过,他并不后悔,因为说陕北是非抗战区是大错而特错的,那是有目共睹的,可他知道,今天乃至今后恐怕再没有辩白的机会了。他脑际里闪过自己南京方面的在国民政府身处要职的同学,为了他的前途,他不想拖累他。

想到这些,江爷说:这位仁兄,你自称是丁主任新提任的捕房长官,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那人说,这不管你的事,我只负责带人回去,其它并非职责内事,江老爷,你是经过世面的人,我也给你留个面子,只要你去了,这些绑着的人我们就暂放了他们,对于他们犯下那条罪责,自会以后追究,但你得保证他们不再闹事,我们先出去,容你和家人商量一下,接着听到有开门的声音。

这话,云儿也能听到一半句,但听不清。这时,听到这杂物间门口有几个当兵的过来,靠在门口吸烟。一个说,快把人带走算了,还在这沉什么?另一个说,别急,一会就有好戏看,马文跃还在里面呢。什么好戏?别问了,等会你就知道了。

稍时云儿似乎发现了什么,拉了拉桌上周师傅的腿,摆手示意他下来,他下来后,按照云儿指的方向,发现有个小门通向客厅,是被一缦布帘挡着。在这里也能听得见里面的谈话,但不如在上面听的清,周及第又重新上到桌子上。里面的谈话又起来了,是老爷在和马文跃说话。他能看得见老爷,却看不到马文跃在什么地方。

老爷说:“文跃啊,刚才你和那位长官说,我那些罪名你都能作证,还有你手里那个联合签名单,上面还有咱本府上的四个账房,这名字是他们自愿签上去的,还是你采取了什么手段?你身边的这几个人是你找来的打手?既是我犯下重罪,有警员呢,也用不着你带打手来不是?你为何来江家我自然也明白,可你城府太深,也冤枉了江家,你家商场倒闭的事”

马文跃眼一瞪,鼻子和嘴挤在了一块:“姓江的,你别说了,我们马家,家败人亡,是谁的罪过我能不明白?我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在这里给你出了十几年力。就算你精明盖世,几句好话能骗得了我?你说,我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父亲的?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你能比我清楚?他让你气的他吐血而死你知道吗?他临死嘱咐我一定把江家夺去的咱的三处商房弄回来!自古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来西安却害的我家破人亡!这会,姓江的,我将要得到的不是三处,而是你的全部!十三处!你知道不?他哈哈一阵狂笑后又接着道:当然这公馆不是我的,三年前它也早有主了,你还不知道谁吧?再说,你要这么些家产干什么?留给谁?你和这个邱太监连个后人都没有,你府上这少奶奶只是个花瓶,中看不中用,你知道不?她结婚这么多年了没给你姓江的留个根,这是天意,这是你多年在商场心狠手辣没积阴德,这是报应你知道不?你江家绝后了,你还没点数吗?你用得了这么钱吗?你家这个烂公子能担当起此等大业?”

文跃啊,刚才那位长官给我定的罪名可是公事,公事可以公办,应该没有你参与的份。不过,你可以泄私愤,可以发牢,可以随便说出你的想法,但你不应侮我江祖,辱我家小。再说,你家道败落,这自有公道,况且你家三处商埔我们是出的大价钱的,当时是有你父亲文书的。

放屁!你收住你的臭嘴,我的家事暂且不和你谈,但这次你是在劫难逃,你还以为你是什么江爷?还在这给我发号施令?笑话!现在在这里是我说了算,是丁主任说了算,是顾长官说了算,你不是什么商会会长吗?你这会长能搞得过我这现任的马大爷!你能搞得过警察公署!你能搞的过一个师的官兵!姓江的,你要是聪明人,就乖乖的签好财产转让文书给我走人,不然,你是人财两空。另外,我再告诉你想也想不到一件事,你南京和重庆方面的靠山倒台了,现在也被政府查办了,罪责当死!

文跃,听你这话,听你这口气,看来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商量?你跟谁商量?这是决定,现在哪有什么商量之说,现在要说的是执行,你执行就是!

江爷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步又说,你觉得你在江家这十几年,费了不少心力,这算收获不少?其实,你这心思要用到正道上,比这得到应该还多。再说,你那点小把戏我能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不就是知道我在账上作的那点小手脚吗?我那之不过是搞点小费用而矣,江爷啊,那钱我可没敢花呢,我都孝敬了我该孝敬的人了,我想对付你,我得有势力不是,我得去交朋友,我在你这做事,我不花你的钱你让我花谁的钱?你知道,江爷,你说说你还知道什么?

你卑鄙!无耻!下流!小艺囡再也听不下去了,冲着马文跃喊。

哟,赵小姐,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姓赵,你可不姓江,我知道,你想姓江,可人家不要你啊,你吼什么吼?这外面几十号人,都是我们的人。事到如今都和你实话实说,多告诉你几件事也无仿。你知道你爹妈现在在哪儿?他们和那个姓张的早成骷髅了,你,赵小姐,还有你们,只知道我会玩账,不知道我还会玩枪吧,我的枪法准不准,你去看看你爹妈头上的枪眼就知道!

他们是你杀的?江爷问。

不错!

我爹娘被你杀死了?艺囡问。

没错!

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少爷问。

没错!

你费尽心机就为了毁了我们这个家?一男问。

没错!

第四十五章 为江家她毅然去当替死鬼

马文跃此话一出,还未等他讲完。一男早已是玉牙咬碎、义愤填膺,第一个突然从坐上冲起,嘴里喊到:欺人太甚!啊,我们跟他拼了,一个箭步直取马文跃。满厅里人瞪时乱作一团。周及第跳下桌子拉着云儿从杂物间的便门里也冲了进来,和他们搏斗起来。云儿忙跑过去给少爷松绑,拉着少爷说,你快跑啊,少爷见一男冲了上去,哪还顾的了别的,一把将云儿推开,也握拳奔向马文跃。艺囡听说爹妈都死了,心气一紧晕厥过去。

这种局面江君仁并不想看到,他怕伤了孩子们,邱丙银也有此种想法,就冲江君仁喊:江爷,制止他们,不能让他们胡来!江爷便上前呵斥他们,但那声音似乎压不住怒火中烧的青年人的血性了。邱丙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喊:云儿,云儿,快给我解开绳子。云儿看了邱总管一眼,象没听到他的话,她疯了似的奔向少爷,他怕少爷受伤,那怕是一点点。江君仁知道事态难以控制了,又见云儿拉少爷的衣服不放,上前一把将她揪起来喝道:一边去!云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她眼里,他最信任的马叔,却顷刻变成个如此阴险毒辣的家伙,他以前和他说的那话定是些假话的,可他毕竟是他和少爷的牵线人,他当时是存有什么目的?来不及多想,见他竟敢打她心目中的王子,就不顾一切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转到的马文跃的旁边,司机抱了着他的腿,一口咬下。

这厅里打的正乱,外面那当兵的都知道,他们不但不管,反而被当官的命令退出十几米,坐山观虎斗。

马文跃也是练过几年功的人,但做梦也没想这一男一个女流之辈却如此难对付,这又过来个少爷,他更是疲于应付,两个他请来的保镖竟被一个个司机周及弟制服。此时他觉得腿下一疼,见云儿正在咬他的腿,身一缩,肘一斜便把云儿击了个仰面朝天。恶虎怕群狼,马文跃见状,急忙冲屋外喊:“来人,来人啊”外面竟毫无动静。他一边对付着少爷他们俩人,心里一边想:“自己上当了,这是丁主任和顾长官给他设下得圈套,他们想抛开他独吞家产”。想到这,他不再顾及丁主任说无论如何不能伤人的话,一急之下,猛地后退数步,从身后拔出手枪,推手上膛,却被少爷一个前滚飞脚踢中手腕,枪飞了出去。周及弟过来腾空跃起,一个膝顶正中他的下巴,马文跃随即倒下。

这屋里战事即将结束之机,一直在外听着动静的那个自称是新任捕房长官的人开门进来,掏出手枪,说,不准动,谁再动,我就毙了谁!此刻少爷已打红眼,不顾一男的阻拦,跨步上前想去抢他手里的枪,只听,砰,砰,枪响了,众人一时僵在那里,眼光刷地集中在少爷身上。余宗本能的闪到一边,也以为自己中枪了,一只手扶在墙上,全身却没任何感觉。倾刻间,倒下的不是他,那长官踉跄了几步,身子倒向一边。这时大家才发现,艺囡手里握了把枪,是马文跃那把,只见她又冲过来,跑到马文跃面前,马文跃吓的两眼发直,连连摆手,想要说话,可已没了机会,接着又是两声枪响,都打再了头上。一男一把从艺囡手里把枪夺过来,让少爷把她拖开。

当兵的冲进屋里都围了上来,长长的枪刺几乎都顶到了每个人的胸口,另一个官模样的家伙慢条斯理走过来,面对满屋子里的人,并不急于说话,先小嘘了口烟才说:“都打完了不是?那我来收场!这王局长是谁打死的?”他看了眼一男手里的枪说:“这把枪里就四发子弹,你都用完了,我真服了丁主任了,他真料事如神啊”又看了江爷一眼:“你可以带家人回老家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在丁主任眼里并不重要,今天我们只带走一个人,就是这位貌似天仙的少奶奶,因为他是凶手,枪是你开的不?”一男说:“是”。小艺囡吼到:“不是,人是我杀的!”一男冲她喊到:“别充好汉,这人是我杀的,俩个都是”。江爷说道:“我是这孩子们的家长,你们要得东西只能找我,还是带我走吧,再说,刚才那捕文上列的罪状那是列给我的,不要带走他们?”那长官说:“不,不,不,你留下,留下你还有用呢,你愿回老家也行,但不是在财产转让书上签字,这姓马的太无耻了不是?怎么***人转让财产呢?现在就不是转让财产的问题了,是犯罪拒捕,是没收财产,是杀人偿命!”他走过去用枪顶住江爷下巴说:“老东西,放聪明点,不让你去坐班房,你知道为什么,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又转身指着一男,命令手下:“来人,把她枪下了,人给我带走。”少爷他们一起又冲了上来,被一男喊住了:“都别动,我有话说”。她把枪交到一位当兵人的手里,转回身看着江爷说:“爹,这家里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你能明白儿媳的话”。这时艺囡又冲那长官在嚷:“人是我杀的,我去偿命,你们抓我好了”又对一男说:“姐,你让我去吧,少爷不能没有你,我是赵家人,这不关江家事,你不要做替死鬼”。一男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说:“听姐的话,一些事总会有办法的,你是姓赵,可你在姐眼里已是江家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又把旁边的少爷拉到身旁,仨人搂在一起,一男说:“妹妹,姐给你的是一张喜贴,不明白的事问老爷和邱伯伯就知道,妹妹,你要真的爱余宗,爱这个家,姐走后,你们就结合,江家不能没后”少爷说:“不,不,一男,不能这样”他又冲到那长官面前说:“我是江家少爷,还是把我带走吧?”那长官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我是秉公执法,凶器在谁手里,我们就带谁走,怎么能乱来,再说留着你有留着你的打算,明白不?”这当空,一男猛的推开他们,冲后面的江君和邱叔喊:“爹,邱伯伯,保重身体,别让少爷做傻事,你们知道一男的心思,我走了,回家后替我爹娘捎个话,别让他们担心”说完冲出人群向院外早已停放好的囚车走去,少爷他们哭喊着上外追,被当兵的拦下了。

几个当兵的又进来抬尸体,邱丙银忙喊云儿,快到马文跃身上找出那份名单来。云儿也没觉得害怕,撕开他的上衣把那张带血的纸拿出来,同时她发现马文跃的左胸上有个核桃般大小肉瘤,那瘤上还有几根黑色的毛,她心里不禁一惊!知道那晚上光顾她的房间的不是少爷,而是这个畜牲。她猛地站起,抬脚朝马文跃的裆部就跺。一个当兵的一枪托打在她的肩上,冲她骂到:“奶奶的,你不要命了,你这发什么疯,和个死人过不去!”她一腚坐在地下,看着少爷,号啕大哭起来。司机周及弟从她手里一把夺过那张名单,又顺势将她提起,说: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哭?她被扯到邱丙银跟前,不再哭了,和周师傅一起为邱总管松绑。

第四十六章 玉面双娇

江家“西安事件”一个月后

江君仁被迫“处理”了西安的全部家产,又捐了些私银,为一男换得一个“加期候审”暂时保住了她性命,可死罪未除,仍被投进死牢。丁主任和那个没见过面的顾长官如愿以偿。江君仁带领着全家回到了王镇。写了封急信派人火速送往南京。

两个月后

一男娘双目失明,祖爷爷死了,爹的盐店关了,街坊都说,一男娘的眼是急瞎的,是她总觉得自己害了小女儿,因是她为让女儿早有个孩子才给她找人配的药,谁想那药性那大,竟让孩子中了毒,如不中毒孩子也去不了西安,如人不在西安孩子也不会有牢狱之灾。江君仁根据艺囡的想法,把姥爷姥姥留下的沿街老房子改造成商店,送给一男爹经营种子粮食生意,艺囡也给一男的俩位老人磕了头,做了他们的干女儿。

三个月后

江府上来了位稀客,邱丙银一眼就认出是十几年前来过府上那位给江爷相命为少爷取名的那位高人。他把他引见到江君仁客厅,江爷起身相迎,让云儿给他看坐。那人说:“江爷,不坐了,你的坐位换了,我十几年前来坐的是把黄梨木的,到你家我只坐那把椅子”邱丙银说:“那把椅子换到我屋里去了,稍等,我这就去将它给您搬来”他并没安排云儿,转身要出门,被那人一把拉住。那人说:“不必了,我只留下几句话,马上就走”他转头向着江爷说:“你父母的头是被俄国人砍下的,他和无数个游魂留在了北平。前些年我送你的那包东西,你马上要用到了,那是你父母留下的。你两个哥带你逃到这里,他们遭劫后并没离开你,他们全家都在四坊的北面埋着,就在那几个土丘后面。那土丘是墓地,但不是明王墓,是北幡牧王的障眼墓。对你哥哥两家,不必讲究俗礼,再为其修坟,也不用进奉香纸,当下最要紧的是抓紧给少爷完婚冲喜,不要顾及他事。更不要多问,勿客套,告辞,免送”。那人扭身出门,转眼不见了。江爷和邱丙银商议后,当日便在院内设香列案,先拜谢高人,后又去了自己家后院祠堂祭典列宗。

少爷尽管心里只装着一男,但他知道家景落到这个地步,不能再让爹和邱伯伯着急生气了,这两位老人和他已讲过多次了,说了好些个理由,阐明当下这家里没个女人的利害关系。他一咬牙,把一男留下的那纸婚约放到自己家祠堂里,祭拜过后,也没举行婚礼,和艺囡圆房了。

四个月后

家里收到了在重庆周叔的来信,说因政见不一,他曾一度被免职,现在又官复原职。一男的事他一定尽力想办法,还说战事难测,今年不比去年,让全家先在老家等候,暂不能来重庆。

五个月后

一男以“***反国统、反抗战”左翼分子的名义被押往重庆。其实她已怀孕六个月了,这事只有狱友们和她自已知道。当然她也不知道这是远在重庆那位周叔将曲线救国的策略为了她改用在“曲线救人”上了。

六个月后

江爷解散了枪队,消减了长工,邱丙银病了,常林当了总管。但刘烈留下了,艺囡想让云儿嫁给他,云儿不同意。

七个月后

小艺囡怀孕两个月了,花儿不愿嫁给娘说的那个老头子,上了吊,被抢救过来了。王镇下了几场暴雨,冲毁了不少庄稼。

八个月后

江府里接到从重庆捎来的消息,一男由专人护送,随军车到河南,让家里派人到河南驻马店去接人。

九个月后

一男被接回府上,她被叫做大少奶奶,住进她原来的房里,回来的第四天娘死了,给娘上完七日坟后的第八天她生了漂亮的女娃,江爷这好几取名:梅儿。

又转过年后,

小少奶奶生下个男娃儿,名也是江爷给取的,叫竹儿。给这男娃过百日时,江爷突然想起了去年前那位算命先生的话,跑进祠堂里打开先生送他的那包东西,见里面有四支银手镯,一对上刻着***,一对刻着竹子,背面都刻有一撰文“江”字,他把手镯送给俩个儿媳,一人一对,并把十几年前那位先生的话告诉了她们,俩位少奶奶听过那话后都为之一惊,嘴上虽没说,但心里都觉得她们和这江家和余宗的姻缘不是简单的巧合。在她俩的建议下,江爷还把那包里面的一首草诗请人写后,装裱了挂在客厅的正上,只见上面写着:

腊梅傲雪竹报春

滚滚江水淘君仁

黄河千里余宗尽

男儿囡苑立富根

全家人认真研究过这首诗,这诗的文才功底并不深厚,可寓意深刻,在这里面都能找到全家人的名字,只是“富根”二字是什么意思,谁也没搞明白。

接下来的几年里,江家过着近乎太平的日子,没再外出做任何生意,江爷头发白了不少,但天天看着俩个一般大的孙子孙女,每日里嘻嘻哈哈,安享天伦之乐。

邱丙银的病好了,他也不再做什么事了,有空就和老爷下下棋,看看书,议议国家大事,没有想回大连老家的想法。

少爷也老成了许多,为人处事,左右逢源,赢得一个好名声。

俩位少奶奶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心理磨合,各自心灵的深处的“棱角”被时事磨平了。用一男对艺囡的话讲:“我没想我还能活着回家,当初一切决定都是为了这个家,现在我在某此方面不再是块‘顽石’了,只是我的脾气还是有点倔,妹妹文化高,多担待些,不然余宗是最为难过的”;用艺囡对一男的话说:“我还是信服环境改造人的,不过,我没有改造环境,是环境改造了我,姐,我的世界观变了,婚姻观哪能不变,人活着,除了本能的,还有理性的不是?我早就成‘鹅卵石’了,这不是你我的错,是上帝的错,谁让丘比特一箭穿着三颗心来着?今后你就是姐姐,大家里的事爹说了算,咱小家的事,你就说了算,我听你的”。现在俩个少奶奶是互尊互敬,上街都手拉着手,镇子上人羡慕不已,送给她们不少雅号——有叫玉面双娇的,有叫江府双蝶的,也有叫大乔小乔的。

第四十七章 审时度势

江家落难后的几年,镇子上的人大都是抱以同情的,当然也还有另一种声音,特别是那些浇地用不上江家深井的——说江家族上犯过天星,这家业难续,单传不了几代,有人给江爷理发时见他头心里有颗黑痣,这样的人外善内毒,克群!你看到没?凡跟他打交道的人都是一“单”字,“双”不起来。他老兄弟三来这时,是单数不?他父母谁见过,他从来也不和别人说,几年内就老大***都没了不?就剩下他自己。这邱总管和现在的常总管都是单身不?那张安度倒有家有口的,当了几天总管,自身阳虚,抗不了江家那毒,人没了不?这江爷本身也是单不?别看少爷有两个少奶奶搂着,你想想看,一传言他和唐家外甥女要结亲,还不知真假呢,人家那爹娘都没了不?他也毒,他一下生当晚,她娘不就大出血没了,瞅机会你要仔细看,他右耳朵里有个肉堕,他乳名不是叫堕儿。那个一男,到了江家,吃了官司不说,一到家娘就死了,他爹这不也和江爷一样,岁数不大就放“单”了。就是这两个少奶奶,你看到没,说生,一块生了,一男一女,可说不生,这几年,肚子谁都没点动静了,两朵鲜花只结个独种儿,想传下去,难呢,我听人说了,这也有个解法,江家还得在北坡多打几眼深井才行,我可不是为自己,我家在北坡还不到二亩半地!再说他家大前年要新招两个丫头,咱镇子上的娃那么多,都没人敢去了不是?那叫燕儿和青儿的丫头都是从外地招来的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了,全国上下一片欢腾,这王镇的人们却还是老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事仿佛与他们无关。这些年,不管谁和谁,征兵打仗的事,都没波及到这个小镇,这里知道日本人投降的消息时也快到年跟了。江家人很关心这事,一家人摆了酒席庆祝了一番,按江爷的话说,“只要是不再打仗,建立哪种“主义”的社会制度,咱们不懂,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成。但日本人是必须要打的,让他们占了咱国家的地,那谁都没个好。咱们最关心的是能不能继续做生意,国家没了战事,百姓们那才能过真正安康太平的日子,谁知,这又打上了,蒋介石的队伍开到陕西来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被打出去了,陕北毛朱的部队又反过头来往南开”

这天,少爷和小少奶奶从南京回来了,他见爹和邱叔在客厅谈话,就向俩位老人介绍了小俩口南京之行的情况:他们见到了周叔,但没见到唐仪舅舅。余宗说周叔现在是国民政府军纪处主任,从重庆搬到了南京,我们到重庆没有找到他,但和他取得了联系,到南京后和他见了面,他说,咱汇去的资金他全给咱存银行了,那里物价飞涨的厉害。这会让咱火速全家迁往那里,不能犹豫,到时他一切会给安排好的。还说,这王镇在陕西,是一个特殊中的特殊,陕北土改早就开始了,我们家肯定是被斗争对象他还给了我什么“九三学社”的人写的一些关于土改的东西,路上查的严,都扔了,就剩下在帽子里当垫儿的这点,这大夏天的,我戴个帽子,还怕他们再查了去,把我扣下呢,好歹算一路顺利。周叔说,这既不是国民党写的,也不是***写的,比较有可信性,说着递给老爷一张残缺不全的旧报纸。少爷还在和老爷、邱叔讲南京方面的事情,少奶奶便向位老人请了安,忙回一男姐房里看望俩个孩子去了。

江爷接过那纸,题目没了,但还能看清以下文字——在陕甘宁边区的合水、庆阳、镇原三县,在贯彻“五四指示”的过程中农民分别拥有了土地总数的31%、47.2、50%。与前个时期不同的是,在“五四指示”的基础上,虽然地权的转移对农民仍有很强的吸引力,但农民从中的获益已经非常有限了,相比之下农民对通过没收地主的财产、挖浮财、挖地财来获得利益的热情远超过地权的转移,这就推动着农民不断实际地突破“五四指示”直接从地主手中获取土地。因此,在有些解放区,农民自发地提出了消灭封建的号召,开始没收地主的土地。据晋冀鲁豫太行区1945年1月的统计,整个地主和经营地主的土地减少了40%以上,富农的土地减少了20%以上。在东北的西满和北满地区,到1945年7月,共分配土地2160万亩,经营地主的土地也都分配了。一方面是地权的进一步均化扩散,另一方面是自发的反封建斗争,这样,到1946年初,一些地区就已经宣告实现了“耕者有其田”的目标。

土地改革是由***领导的废除封建土地所有制的伟大运动。早在第一次、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就在革命根据地实施了打土豪分田地、减租减息等各种土地政策,但大规模根本改变土地制度肯定会首先在各解放区开始,陕甘宁要首当其冲

江爷看完,把它又递到邱伯伯手里,他看了一小会,对老爷说,这方面的事我去同县时也听说过,有的地方很好,他们也和大户人家交往,有不少仁人志士站到了他们一边,还出资出力共同“支前”,按他们的话说叫争取第三派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力量。有的地方不行,专门成立了什么“农会”,不仅分地,占家,还打死了人。江爷说,看来形势***人啊,同县王局长,上个月突然带几十个人,连人带枪不见了,院舍了,家人也不见了。有人说他投共了,也有人说他自己占山为王去了,不管怎样,他放着好好的局长不当,这肯定也是有原因的。邱丙银说,我的想法是:我们经营这个家到现在,几经劫难太不容易了,不如这样,你和全家准备迁往南京,我和常林在家守着这个摊。我想他们自称是人民的军队,再说人家列出的那些纲纲条条的我见过点,不是什么坏事,看来这是要改朝换代了。要是这里实在撑不住我再去南京不晚,还有,这年头,咱七八成的家产都在南京呢,这里只就这几个大院和几百亩地了,就是都没了也就算损失三成,南京那面总的有人照顾不是,光周长官一家也持不过那心来,人家天天还有军务。

江爷说,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关于解放区土地政策的一些传言我也听过,他们还是讲道理的,不讲道理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跟他们干,北平,上海还有好多激进青年,都往那儿跑。咱在西安时,那大学里的教授不愿往重庆迁,有的就去了陕北,还有好多画家,作家,搞音乐的都也跑那儿去了,叫我说,一个是偶然,十个是偶然,再多了,就是有它的必然性了。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土改不土改的问题,主要还是怕出现临汾常家那种情况,地如被分了,那还能分到哪儿去,受益的不还是庄乡们,如果天下都这样,咱也不搞特别,问题若是象常家,被人抢了,这边说是国民党干的,那边说是***干的,还有的说土匪干的,财没了可人也没活成,死个不明不白,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早点去南方临时安全点,你说是不?再说,既然你说留下,我也同意,但我们俩共事多年,你也上了年纪,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邱丙银说,就因我这把年纪了,我才不怕呢,什么都不怕了,怎么死都一样,不就是死法不同罢了。咱要这么办,就是死了,也是抱着个最好的希望死的不是?那样也值啊,所以,到时你尽管和孩子们放心,不用挂念我,再说还有常林和我做伴。

江爷问,那咱什么时间着手为好?邱丙银说,不忙,半年内该办的办完就行。这两天,我找下常林,看该处理的处理一下,但这事不能过急,太急了容易让镇子上的人说三道四的反而不好,我看慢慢来,先把仓库里值钱的东西分批处理,该卖的卖,该当的当,钱再汇往南京,到走时,光留点路费就成。江爷说,看来,是越快越好,我也听说临汾常家出了事,是真是假另当别论,当地一些土匪趁火打劫,扮成***人的模样,到处做事,也有说是国军派人来扮***的,败坏***形象,让老百姓别跟他们走。到底是怎样?谁也说不清楚啊。宗儿,你两个月没见一男了,快去看看她,俩个孩子都想你呢,还有,我和你邱伯伯谈的这事,先不要和梅儿竹儿她娘说,女人们心小话多。余宗点了下头说,我懂,那我走了。

余宗走后,江爷转头问邱丙银,你说那边打土豪劣绅,分田地。他们从理论上讲是过的去的,目的是实现耕者有其田,达到***共富,这在历史上有多少次了,但终究没有一次实现,太平军那会大概也是这个口号。不管怎么说,这还有史可鉴,也算能体现大众之望。但他们说少数人在剥削多数人,这我有点不懂。两个哥死后,我是靠卖凉皮起家的,我从未强横霸市,也没欺男霸女,手里这地都是那银子按市介卖来的,房院是我一间间盖的,从未少给人一个子的工钱,我剥削谁来?我们怎么会成剥削者呢?邱丙银说:有些事我也搞不清,不过,在我看来只是个叫法上的不同,比如管理和被管理者,管理者总会是少数,不管走到那个社会,管理和被管理总是存在的,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当家作主,总有一个说了算的。江爷点了下头,恹恹的笑着自语道:那我们算不算土豪劣绅?如说我是土豪还过的去,如说我是劣绅我是不会承认的。邱丙银道,自古人道保家卫国,亦为保家为国,不管怎么说,先保家为主,在咱看来,保家必须护根,保住余宗和孩子们为上上策,实在不行,让他们先走以防不策。江爷说,这固然重要,但关键问题是余宗一旦到了南方,他个人的前途问题是我最担心的,他要朝哪个方向走,是经商还是从军?还是跟他周叔涉政?邱丙银说:乱世,乱世,乱世啊保根要紧,不管什么世道,江家这根不能不让他延续。江君仁没说话,随手从兜里陶出盒香烟来自己拿了颗,又递到邱丙银面前说:你也尝尝这个吧,洋烟。邱丙银摇摇头:我不用,在西安我从不抽东西,这洋玩意没我的水烟袋好,没劲。你这咋了?半年了又开始吸上了?江君仁拿火点了,吸了口说:哎,这东西有时候比酒强,特别是当人心神不定的时候。

第四十八章 色狼

余宗从老爷房里出来,直直奔一男那儿,一进门,见女儿抱着个布娃娃,儿子拿着个木枪在一起玩,过去一手里抱了一个,各亲了口,问,想爹没?她们说想。哪儿想?梅儿说这儿想,她用小手指了下自己的胸膛。他又问竹儿,你哪儿想?竹儿不说话,用手推着他脸说,闪开啊闪开,扎人,扎人。一男看了他一眼说,你看你那胡子,快刮刮去!

艺囡正在给她一男姐试换从南京给她买来的新的连衣裙,她象个木偶似的,任小少奶奶摆布着,机械的一会举手一会抬脚。一男说,合身,这南京货是好,这布料,轻柔,现在穿正是时候,亏你还知道姐的腰多粗呢。艺囡说,姐,这你可别夸我,是人家给你买的,人家能不知你的腰多粗?她正蹲在地上给姐扯拉那裙沿儿,姐点了下艺囡的头说,别说风凉话,你的腰多粗他就不知道?你羞不羞?艺囡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姐,我说真的呢,这裙儿真是他给你买的,梅儿和竹儿的玩具才是我买的呢。余宗在一旁嗡声嗡气的说:哎,我说俩们呀,嘴官司随便打,可不准涉及第三方啊。

这时,竹儿不知为啥拿枪打了梅儿下,梅儿冲艺囡告状说,二妈,弟弟打我,二妈转身对儿子说,又不听话了不是?说过多回了,不准欺负你姐,你扛个枪看你那样?她突然笑了,转头问一男,姐,你看咱竹儿象不象余宗小时打兔子那会,俩人一看哈哈笑了。艺囡又看了傻站在那的余宗一眼,说,你没听见姐叫你刮胡子啊,傻站那干啥?走咱们出去玩,说罢,她带着俩个孩子转身出去,正碰上丫头燕儿要进屋,忙拉住她说,先上我屋里去,有事等会再说。

这镇子四面地势高,中间洼,南北又有两道沟壑夹着,冬天里,相比别处要暖些,可大夏天,这里的人受不了。今年也怪,这都七月了,比六月还热,整个镇子象是被架在个蒸笼上,那马呀牛啊的,尾巴不停甩,苍蝇从腚上被赶到头上,飞到耳朵上,趴到眼睛边,牲口的头只能来回摆;那猫儿倒有办法,爬到老高老高的桑树叉上打盹儿,或许在高处能吹到点凉风。哈吧狗儿,没什么本事,老实的找个树阴趴下,吐着个红舌头,一口一口地在喘。最让人讨厌的是那干唱的知了,一会独唱,一会儿合唱,一个领唱的起来,合唱的接着跟上。人越烦,它越唱,天越热,声越高。

汉子们和男娃们只要找到个有水的地方,就想跳进去清凉清凉。还好,今夏有四场大雨落下,江龙泉龙眼儿旺,又加六年前江家大少奶奶在街西带庄乡截了那坝子沟,里面留住了不少水,这夏天里,成了男人们的好去处。也有大胆点的婆娘们,女娃们,相互联络上一大群,等到晚上汉子们在水里玩够了,就偷偷地溜进水边,洗个通快。当然也就因这事,常常使得个别“好事”的男娃们躲在一旁偷看。其实,看也看不到什么,既是在月光充足的晚上,也只是看得到水边站着白花花的一片,个别眼神好的,要能看到那局部黝黑的凸处,就算大饱眼福了。但还是不合账,让野蚊子叮一身的红疙瘩,痒的难受也不敢出声。有经验的,老远听得那里蛙声四起,就连去也不去,知道那里没人。没经验的毛头小子,却伴着那蛤蟆,呱、呱的叫声,干等半个晚上,啥也看不到。

今晚和往常一样,人们不愿在家里和蚊子生气,有条件的拿个凉席儿出来找个平地,铺下躺了,即是吹不到凉风,也能借借地凉。没条件的干脆在地上扫扫,躺下就睡。

江府大院,墙高宅深,别说没风儿,就是有风,吹进来的也少,人象被关进一个巨大的木匣里,不仅热的心慌,而且闷的够呛。

燕儿和青儿在前院里,一人拿着个长长的“艾葶辫子”用洋火点了,准备给俩位少奶奶的房里驱蚊。她俩是小少奶奶生娃的那年一起来江府的,也五六年了,也都有了主儿,明年就不能在这干了,燕儿已和大少奶奶打了招呼,她问青儿,你和少奶奶说了没?

青儿说还没呢,我不愿回家。

你不回家还能老在这院里?

我没说老在这院里,急着嫁人有啥好的,少奶奶对咱这么好,再说家里给订的亲,是个啥样的,我也不知道,想再干几年再说。

那你还能象云儿姐似的,成老闺女?就不嫁了?

谁说不嫁来着,我只是说晚点好。早嫁了有啥好处,当娘生娃,婆长媳短的,不如趁年轻自在些。你刚才说云儿姐,我听说花儿姐比云儿还大一岁呢,也不嫁。还听说她和那个四子哥偷偷生了两个娃呢,人虽没成家,可是自己相中的人,岁数大点又咋了?

燕儿说,花儿和四哥相好是不差,可没生娃,别听人乱说。其实,我也和你一个想法,不想早成家的,可那能挡得了家里人?

青儿说,燕儿,还是等等好,这世道在变呢,我表哥在陕北当兵,他回来探家时跟我说,那里的人提倡叫什么“婚姻自主”爹娘不能说了算,是自己说了算。

燕儿说,照你这么说,那男孩子们不动了“抢”?谁有力气就抱一个跑,那不乱套?婚姻大事,那有自己说了算的?

乱什么套?他抱你,你不喜欢他,不让他抱不就行了?真是的!哟,这烟大起来了,别说了,咱快把它放少奶奶房里去吧?

这时见小少奶奶拿来把扇子过来,少奶奶问,见少爷没?燕儿说,和***奶去洗澡房了。

那温水准备好了吗?

是花儿姐准备的,我不知道。那你去跟花儿说声,让他在水里少放点盐儿,一点就行,天热,稍放点对人有好处。艺囡心说,臭余宗,两个月不见,急着呢。又想起她和余宗被窝里的话来:“你们女人啊,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是醋!不过,你和姐相处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我的造化了”。“你们男人好啊?个个都盼着当皇上呢,三宫六院的,多少女人也见不得满足,在我看来,男人就是一条永远喂不饱的狼”

第四十九章 浴房

天这一热,江府里的人自有对付它的办法,长工们从院里的深井里把水打上来,把院里和弄堂里泼的老湿,多找些大木桶都全部装满,往那上边一靠,很是舒服。还有些年轻心急的,不听上岁数人的劝告,拿个大水瓢,轮流着相互往头上浇,说是这样会伤人的,他们不信。

江家人正好相反,天越热,他们就越是洗温水澡,在个大浴盆里,里面装满温水,人躺在里面,慢慢地泡,轻轻的擦,一会出来,再热的天,身上,心里都觉得凉爽的多。

一男躺在一个长长的大浴盆里,头枕在一摞毛巾上,她喊余宗给她带好门出去,余宗只是看着她笑,赖在那不走。她就用手撩着盆里水的往他身上洒:出去,出去!听见没?他衣服都湿了,还是不走,自己越发解了扣子将衣服往下脱,嘴里咕哝道:好好的衣服,都让你给弄湿了,那干脆脱了一块把这衣服洗了吧。说着竟脱了净光,光光地站在她面前。她拿起头下的毛巾冲他打去,小声喊到,不要脸,不要脸。他不管她骂不骂的,走到她盆前伸手从水里把她的脚捞了出来说,什么要脸不要脸的,都老夫老妻的了,你在家一人带着俩娃还得伺候爹和叔,人肯定是累了,给做丈夫的一个表现的机会不行?说着要给她按摩脚指。

她不干,脚在水里乱扑腾,水溅在他的脸上,头上,身上,他就是抓着那脚不放,轻轻揉搓着,不一会,她不动了,眼不再看他,脸扭想一边,一句话也不说。他给他揉完一只脚,她主动伸给他另一只,他给她揉完脚又转到她头上,让她坐在盆里,他在盆后,从颈椎到头心一点点按摩着。他见她的膀子一动动的,象抽泣的样,问,你怎么了,哭了?她说没。他畚过她的头说,你这不是流泪了?她说不是,是刚才让水泚的。他继续给她按摩着,那抽泣声大了起来,她分明是哭了,他停住了手说:“一男,咋了?这是咋了?我哪儿做错什么了?”

她突然从盆里站了起来,竟大声地哭起来,余宗啊,你没做错什么,我,我,我就是想你,他们使劲的抱在一起。她说,我不知怎么了,你俩去南京那阵,我老做恶梦,你和我以前一样,被人捉进去做牢了,说是要砍头的,好几夜我都在梦里哭醒,除你上学时候,我们还从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我想你,余宗,我离不开你。余宗没说话,下巴趴在她的肩膀上,泪水也流了下来。

稍停了一会,她松开了他,双手又捧起他的脸说,让我看看,你瘦了没?你变样没?她给他擦了把脸上的泪,他给她捋捋了额前的头发,他问她,我变瘦了吗,变样了吗?她突然扭着他的鼻子说,你变心了!你个坏东西。他一下用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另只手握住她的一只乳f房,低头把另只***的吸进嘴里。

她象在梦里,她觉得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把他俩揉在了一起,浴房里到处是火,他们的躯壳和灵魂相互缠绕着、翻转着、渗透着、溶化在那烈焰里。她听到一种声音再提醒:别叫,别叫,声太高,这是白天,别让人听到。她不管,也管不了,她觉得丈夫的整个身体已换化成一件灵物,随意地在她身体的任何部位穿行。她还在呼喊,在颤抖,直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崩塌下来

不知啥时他们都躺在了木地板上,身下铺了浴巾,浴巾泡在水里,她有气无力的问:“这地板上咋这么多水?”

他说:“刚才一个女的说她要上天,腿一蹬,那小木盆就倒了”

她问:“你说那是我?”

他说:“不是你!是一个女仙,力气大着呢,从小练过功夫!”

她猛转头冲他娇怒道:“呸,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婆这么些天不见你能不想你?还敢笑话我?”

他傻笑着从她身边爬起来,看着她问:“咱俩就这样?光光的并排躺着?你不嫌丢人?不盖盖?”

她说:“不盖,就这样,我们躺上三天!”他见她脸上红润润的,眼亮亮的直看着屋顶,象是充满了遐想。

她还是不看他,眼睛望着房顶:“宗儿,刚才你也想我吗?”

“那当然”余宗很干脆的回道。

“你身边不是没有人,你还想我”她又问。

“别那么问,咱俩以前不是约定好的吗?说实话,她什么都想着你,临到家前的好几天她就不让碰她了”余宗悄悄地凑到她耳朵前说。

她身上来了?一男转过头问他。

没有,我觉得她是好心,她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余宗说话的口气很是肯定。

她确实是个好妹妹,是个懂事妹妹,这是咱江家的福分。她说着,眼光再次转向屋顶,她想到了西安之行前的她的打算,那会她本想将染指自己丈夫的她,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的,尽管现在有些事情都明白了,她比自己和丈夫订亲还早些日子。但她想那会她是管不了那么多的,她想在这方面艺囡不是自己的对手,她很自信。现在这种想法早已灰飞烟灭了,她只想更现实些,一切为了这个家。

你也是她的好姐姐,你曾用生命来保她,来保我,来保这个家。余宗见一男躺在那发呆,不知她又在想什么,就很认真地说了句。

我只是她的好姐姐?你叫我啥?一男用一双调皮的眼神在问他。

又来了不是,咱不能破了规矩,说好的,我十六岁后,不是不叫姐姐吗?

不行,再叫一个,叫一个,我听着舒服,她侧过身了又揪住他的耳朵

好好,好,我叫。余宗装出一副可怜虫的样。

他没叫,从旁边拉过一个水沥沥的毛巾盖在她腹下最隐秘的地方,顺手拿过他带进来的那把折扇,看着还起伏着的胸脯说,刚才你说我变心没,我现在倒看看你,我这两月不在家,你的心变了没?

她说,那你就把我心挖出来看看吧,若是黑的你就把它扔了,若是红的你就把它吃了,反正这辈子,我是逃不出你这家伙的情掌了,早晚都死在你手上!

对,你早晚都死在我手上,他把那扇子,装做一把刀子的样,轻轻插在她的左胸上,又做出用力的样子,说,好、好,出血了,快挖出来了,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洗完没?街西的方老爷来了,说是找你有急事呢,是燕儿在门外的声音。

知道了,洗完了,我马上就到,一男急起身将衣服披在身上。

第五十章 黄雀在后

晚上,江爷安排了一桌酒席,他,邱丙银、刘烈、常林、余宗,在一起喝着聊天。不一会,毛四子过来,问卖马车留下多少挂合适,江爷没让他走,一起坐了。四子第一次和老爷坐一桌,心里有些拘束,几杯酒下肚,再加上大家说说笑笑的都比较放松,他也放开了。

当人们谈起陕北的事后,他也把他从长工们嘴里听到的一些消息说了,还说了长工们对江家的印象看法之类的话。江爷觉得这些庄乡们不错,还都维护江家的尊严,没有听到什么关于“阶啊级啊斗啊争啊,剥削和压迫”之类的词儿,也觉得这四子这人为人直爽,值的信赖,便和他多喝了一杯酒,四子很是感激。他和余宗最谈得来,从围岭谈到冯家岗子,从兔子谈到野鸡,从蛋马谈到了骡子,还谈到了他教他识字的一些事,余宗说:“我小时那么调皮还教过你认字?”他说:“你忘了?教会我好几十个字呢,我现在都能写的上来”

江爷问常林:“同县王局长那你有他的消息不,你和他接触多点”。常林说:“我很少和这人接触,不是咱江家有事,我从不去找他,他去哪儿鬼才知道。但大多数说他,在同县任局长那会,这个王槐木不主持公道,公愤很大,怕***来了找他清算,就主动带人去投共了,带了好多支枪去,就当进贡了,这样一来能保住自己,二来能洗刷自己的历史,也算一举两得吧。不过,这消息也没人证实”。

刘烈说:“他奶奶的,这王局子还他娘的真是个鬼渣子啊,他这样的去投共能是真心,他能在那过得了那天天喝南瓜汤的生活?一天不吃肉他就得掉牙!他这是用了当年张作霖那招,想当年,袁世凯,就是为了削他的兵权,让他入关的,谁知请神容易送神难,袁大头送不出去了,老张还想和辫子军较量较量,想坐阵北平呢,最后怎么着,白白让老张搞回一万多条枪来,那会我正在他手下,我知道的,他三个月就又扩了一万多军。这说起来,那会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这现在,国共才好了三五年,日本人刚刚赶走,这又自己打自己了,江爷你要不把咱枪队解散了,咱好好发展,扩大队伍,将来我刘烈也说不定保你当皇上呢”。大家都哈哈乐了。

江爷说:“还当皇上,我当这个家还很累呢,要不是他邱伯伯和常林这几个拼死拼活的干,咱这家也怕保不住,在西安不是吃了不少的亏。要不是我那个在南京政府顶强的兄弟,少奶奶的命就白搭上了。不过,马文跃潜心十几年在我公馆,他也没想到有此下场。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马文跃误解了江家是他太贪,想不劳而获;那警察公署的丁主任和那个什么顾长官,早就勾结好了,就是马文跃得到了咱的家产也是死路一条,他只是个马前小卒,既然上了这个道早晚是都是个死,不是有句话吗?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马文跃还不是什么螳螂呢。还有那个周及弟,给我开车八年,却是顾长官的人,他的任务就是在最合适的时候灭掉马文跃,一旦马文跃死了之后,再干掉姓丁的,谁知,那姓丁的早有防备,只是腿上挨了他一枪,反把他给捉了,我听我那的旧友说,周及弟遭的那罪,哎,空前绝后啊,也不能说空前绝后,听说明朝就有,是凌迟!一小刀刀割了他整整八天,就不割断他主动脉,第八天上,开腹后,那心脏还崩崩跳呢,让姓丁的拿烟头往他心脏上烧,他那眼皮还疼的一翻一翻的,最后也死了。现在结果怎么样,那丁主任因贪脏枉法前年被毙了,那个什么顾长官去年死在陕北***手里了,真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常林还没听完,说:“老爷你们聊着,我还想起件事忘记安排了,我一会就会来,我要不回来,就别等我,你喝你们的”。

常林走后,老爷问:“常林啥事这么急?”邱丙银说:“谁知道啊?这几年咱院里减了三十多号人,这还不包括枪队的十几号人,人手紧了些,有些事急,安排不过来,他可能大意了,忘了什么”。少爷说:“下午梅儿她姥爷找过一男,一男跟常叔说过用牲口不用牲口的事,也可能是为了那事”。

酒喝的不多,话聊的不少,天色很晚了,大伙兴致还浓,没有人提出说散席,话题又转到国共战事上来,一说这事,毛四子只在一旁听,插不上话了。

江爷说:“你们看这一打哪方能胜?

刘烈说,这还用问,六百万对一百万,蒋介石还号称是八百万军队,要真那样,就八比一呢,装备优劣又这么明显,结果还用问?”

邱丙银说:“刘爷啊,这也很难说,骄兵必败,再说,他就是一千万了,人多心不齐,也是白搭。双方这才干了几个月,浩浩荡荡,轰轰隆隆来了,不是丢盔卸甲的走了?人手上,几比几不是关键。从古到今,要讲到战争还是讲个实际的战力,战力是来源于凝聚力,凝聚力是来源于信仰”。

江爷说:“我也说不准,但古人说的好,顺民者倡,逆民者亡,这是实话”。他看了眼少爷问:“宗儿,你怎么看?”

少爷说:“从曲线救国到攘外必先安内,国共打了几十年了,抗战前打抗战后再打这是必然,这不是谁兵多将少的问题,这是关于国家要向哪种社会制度过渡的问题,一方要***,一方要三民,这***我不懂,这三民倒不错,可现在的三民也不是孙中山时期的三民了,变味了,老百姓不支持,不管怎么说,还是您刚才说的对,顺民心者得天下。就象刘爷说过的那袁世凯,都啥年代了?还要做皇帝,坐上三个月的皇帝,坐住了吗,坐不住的。我看不清后世,不过我有我的想法,没有枪杆子,与国与家都不利,所以我想到南京后,爹能同意我在周叔手下谋个差,您就别指望我做什么生意了,如那样,往好处说也许能混出个人样来,往坏出说,最差也对咱家起码有个保障,不知几位老人怎么看?”桌上没人答话。刘烈说:“少爷,刘叔支持你,行,那样行,你混大了刘叔就跟你干”。四子也说:“少爷那我也跟你去,我也打过枪呢。”江爷说:“宗儿,你提的这事,不是现在爹支持不支持你的事,这事,你说的突然,以前从没听你说过,容我想想,再说这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梅儿和竹儿他娘人家也得要参与意见的,那毕竟是以后的事,到时再说。天不早了,我看就到这儿吧”。

第五十一章 闺房蜜语

少爷今天虽喝的不多,但酒还是管事了,走路时,脚有点不太听使唤。他走到一男门口,推门进去,见一男正在鼓弄蚊帐上的挂钩儿,进来便问:“梅儿呢?”

一男说:“在她二妈房里和她弟弟早睡了”

他说:“哎,天这么热,这孩子们睡的着吗?”

一男反问道:“天这么热你们咋还喝酒呢?还有脸说”。

他一幅无奈的样子,双手一摊:“哎?是老爷安排的,他当然有他的想法呢”说着过去搂她的腰。

她把他的手一下打开说:“宗儿,你得有点数才行,你不说她二妈好多天都不和一你在块儿了吗?我知道她为咱好,今晚你去陪她,听见没?”

他说:“我听是听见了,俺俩这不是刚从南京回来吗,不是两个月没跟你啦个话了吗?”

她说:“啦话有的是时间,又不是你明天又要出门,快去”。

他显然是有些醉意,摇头晃脑地说:“我还是不去了吧,她那还有两个孩子在那,挤不开!”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对他道:“两个孩子在外间小床上呢,你少找理由”她又趴他耳朵上说:“她也想你呢,快去”。她见他站那没去,下了床,就把她推了出去,把门栓了。

余宗又拖拖拉拉上艺囡那里走去,屋里的灯亮着,艺囡拿把蒲扇,坐在外间床沿上给俩孩子来回的扇着,俩个孩子睡的正香,他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就径直走到里间去了,往凉席上一躺,这就想睡。艺囡随后进来,一蒲扇打在身上说:“你怎么了,喝酒了?前几天我嘱咐你的事忘了?”

他睁开眼说:“我是喝了点酒,没喝醉,你说的事也没忘”。

她说:“那你跑我房来干什么,不上姐那去,都两个月了,你回来就对她这态度,她不伤心啊?”

他说:“她伤心?我还伤心呢?这是你的屋,那是她的屋,那我的屋在哪儿?以前两个孩子都是跟着燕儿和青儿睡,今天你偏偏都弄到这房里来,也不知是按的什么心”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拉,小声但狠狠地说:“江余宗,你给我起来,要不是我怕吵醒孩子,我就打死你”江余宗被拉了起来,坐在床边下冲她说:“怎么了,怎么了,我该死吗?”

她愤愤地说:“我在问你为什么不上姐那儿去,我把梅儿接到这屋时睡你不明白?你正面回答我!”

他有点耍赖的样:“我这不是正面对这你吗,我啥时背对着你来着”见她又举起那蒲扇忙说:“别,别,别这样,我,我去了,刚从她门前过来,她早睡了,我能打扰她休息吗?”她从窗子里朝那望了望转回头说:“你胡说,她房里亮着灯呢”。

他说:“好,我跟你说实话,我真的按你的吩咐进了她房里,这不,被她推出来了吗?”

她问:“姐生气了,嫌你去晚了是不?”

他说:“没生气,也没嫌晚,我给她洗澡时说跟她说,你好几天不让碰,她说让我来陪你呢”。她过来扭着他的腮说:“哎呀,哎呀,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傻子啊,余宗,你不了解女人的心,她越是想你,才越是那样做,听我话,回去吧,她在看你真不真心呢,你再回去,姐就留你了”。

他皱着眉头说:“她栓门了,我进不去了”。接着把一只鞋脱了下来。

她忙拿起他的鞋给他生新穿着上,生气地说:“进不去?你一个大男人家连自己老婆的门也叫不开,算什么男子汉,你不去,我这儿也不招你,你走,你走”她拉着他往外走,一边拉一边说:“你不准大声说话,吵醒了孩子,我跟你没完”推出他来把门栓上了。他还想推门,屋里的灯灭了。

他只好慢腾腾又往那边走,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想,我这算什么?知道俩人都是好心,都是为对方好,可谁想想我来着,你们好心让我受这罪?正想着,几个长工从外面洗澡回来问,少爷,这晚了一个人站在这干啥?噢,噢,这天太热,又喝了点酒,屋里还不如外面凉快呢。他又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蹲在树跟下不动了,抬着头儿看星星,他不知道,这时有双眼睛正盯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小会,他的头一歪,靠在树上睡了。一直盯着她的艺囡,心疼坏了,忙跑过来,拍着肩膀说:“快起来,回屋里睡去,你早说喝醉了,我能难为你吗,来,我背你回去,起来吧,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他却没听到,头低的更低,象睡的更沉了。她一人搞不动她,又想天这么晚了,自己一恍神又只穿了很短的睡衣,也不便喊人来帮忙,又使劲弄弄他还是弄不动,就放下,向一男屋里走去。她俩很快回来,一男一用力,把他背在身上,她在后面托着他的,这儿离小少奶奶屋子更近些,就放进她的房里,把身子给他放正了,垫好枕头,俩人又看了眼睡着的俩个孩子,一男在她耳边小语几句,艺囡点头,又从床柜上那了一包东西,俩人就一前一后到一男房间去了。

到了一男那,俩人都上了床,艺囡说,姐,舍他一个人在那没事不?喝了酒好渴,他会不会渴着?一男说,甭管他,好喝醉的人就得这样治治他,这才是疼他呢,你这神神秘秘的包里是啥东西。你别动,这是好东西,我从杭州买来的,我想过两天再给你,还是鼓不住,这不提前给你拿来了,你肯定喜欢。到底是啥东西?你别问,快把睡衣脱了。一男脱了。艺囡又说,还不行,把胸衣和你那大裤衩都脱了。都脱了?妹妹呀,你要我干吗?甭问,你脱就是,我也脱了,说着自己当着一男面,她也脱了个净光,一男只好也脱了,一把抢过她的包把东西倒了出来:“呀,这是什么啊?”

这是胸罩,这是短裤,都是真丝的,滑溜着呢,你摸摸。南方有钱人里面都穿这个。

呀,这么小,咋穿啊,一低头不露胸啊,还这么半透明的样子,这可不能穿!

姐,能穿不能穿,穿上试试不就知道了,你看你还光着呢,姐,你生了梅儿,这***儿还没变样,你看我这都有点下垂了。

我光着,你看你身上有衣服啊,净瞎说,生了孩子哪有不变样的?我这也没先前那结实了,让梅儿小时给咬大了。

别把什么事都推到人家梅儿身上,梅儿都六岁了,还能光是梅儿咬的?别说了,你快穿上我看看好看不?丢不丢,两个少奶奶在这比光腚子呢。

我的赵小姐啊,少说点风凉话吧,我这不光是梅儿咬的,你那还光是咱竹儿咬的,别在这跟我打嘴官司,你也光着呢,你快穿上,我也看看。不行呢,这带儿往哪系,你会不?帮姐下。

我还没试过呢,我也不知咋弄。

你个洋学生家,在西安那上大学以前没穿过?

没呢,那时还没兴这个呢,也没见过啊,姐,上边不会穿,等会再说,我看你还是先穿上下边的吧,你这么站在个床上,窗户上会影出人影呢。一男忙蹲下来。

姐,我是让你先穿上短裤,你怎么不听,这一蹲更不好看了。

一男看了眼自己的,一下羞红了脸,急趴在床上抱着她说,你还有脸说我呢,你看你的,也全露着呢。说着俩人扯过一床簿毯子来盖在一起,艺囡的脸也通红通红的。一男说,咱俩真就这么笨吗?不会穿,咱等会研究好了再穿,先说会话吧,咱姊妹俩还是第一次在一个被窝呢。

第一次,可不是第一次,是第三次了吧?你好好想想,姐***里有个红痦子我都知道,就第一次时发现的,你的腿跟儿有个漂亮的小蝴蝶记我也知道,是第二次发现的,你健忘吧?

什么?第三次,我咋没记得?什么时候呀?前两次在哪儿,是不是余宗这个坏蛋告诉你的?

姐,他才不呢,我也哄过他,我说,我没姐有经验想骗他说说你,他嘴严着呢,到现在啥都不说。

那你是咋知道的,你说的这都对呢

姐,第一次是你上西安时,在医院里,你晕着呢,是我晚上搂了你一宿,我能看不到?第二次是,你生咱梅儿时,我还挺着肚子去帮忙呢,也算做是学点经验吧,可不如不学,看了你那难受的样子,咱竹儿我都不想生了,不过,不该看的,妹妹不是也看到了,那晚我们俩也睡在一个床上的。

你个臭艺囡,大学没读完可惜了,要读完了,我看让你当个高级特务是满胜任的。不过姐妹俩这么光光的还算是头一次的,我也没说错吧。

第五十二章 双蝶戏水

她俩聊了好一会,话儿始终没离开余宗。一男说,天也太热了,这毯子是没法盖了,便把她的一边揭开,伸手去摸那大裤衩。艺囡说,姐,别穿了,这又没外人,咱这样,说着就把自己身上的一半毯儿一脚蹬掉,翻了身,把羞处压在身下。一男说,那不还是光着?白花花的晃眼。话虽那么说着,她并没再去拿那裤衩,也翻了个身将身子平铺开了。艺囡看着她压成椭圆形的一对“宝儿”挖苦道:姐,知道现在人都说封建,封建是啥意思吗?干吗捂着盖着的,在自己家里,自己床上,你这封建思想得需要清理了。一男便轻轻坐起,一对“宝儿”挺在胸前,把自己的一双大脚伸到艺囡的脚边,冲她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大小姐,不!现在是少夫人,说姐封建,我这脚可不答应的,不象某些人,以三寸金莲自赏,读妇女解放的书,做自残自虐事。艺囡也坐了起来,瞪着双好看的杏眼儿恬怪地说:姐,当时我才五岁啊,就为这脚,我是想反抗来着,可有心无力呢。到西安***戏院那会,我大点了,学戏就因这脚的事,翻不了跟头,我也不干了,你看这不已放开一半了吗?说完把自己的一只脚盘过来,让一男看。一男仰身躺下,捂着嘴咯咯的笑。艺囡知道刚才自己搬腿时的动作过大,有些变形,羞低了头,扯起枕头去抽一男的,说:叫你笑我,叫你笑我,你那也张口瞪眼的咋不说来。一男忙绞起一双秀腿,夺过枕头,盖起。

这时,门轻轻的开了,把她俩吓了一跳,差点惊出声来,急忙拉紧毯子盖了身子俯卧在床上,一男心想,刚才进屋太急忘栓门了?见是余宗,就异口同声说,出去,滚出去。

余宗不慌不忙地来到他俩的正前方,低眼稍扫了眼那两对白嫩嫩的***,又忙将眼神移开,面对面的说,两位尊敬的“姐姐”,我只说五句话就走,你们也别现在就撵我,记住,一定等我把话说完,千万莫要插话。看他一脸严肃、一本正经象是马上就要火冒三丈的样,这是她们先前谁也没曾见过的。就“老实”的趴在被窝边认真的等着听他将要说的话。

他开始了,两手插在腰里:这第一句,你俩身为这江府的少奶奶,且都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丢下俩个孩子不管,跑在一起讲些狗苟蝇营的事情,实属不对!第二句,俩位青春妙龄女子,夜半三更,宽衣解带,一丝不挂,同卧玉床,缦不闭,门不拴,用意何在?第三句,俩位虽是年已二十六七,且为已婚生养之妇,能保持姣好身材,此之为大幸,但,你们上有老下有小中有夫,借这月明星稀、烛光满荧之时,透过这一窗簿纸对外展示你们的胴体,实在不可理喻!第四句,是我身为你们的丈夫和你们说句道歉的话,刚才小生树下装醉实在是无奈之举。第五句,这是最重要的一句,也是我最生气的一句,也是我最让伤心的一句,更是我不说不行的一句,他声音大了起来,惊得她俩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他又重复说,这第五句就是,经过我这三年的细心观察,你们是约定好了的,今晚在等那个人!她们争辩道:“余宗啊,你可别胡说,我们俩是在一起说些私房话儿呢,我们能等谁?还我们俩约定好的?”

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还非***我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来不成吗?

你说,你说,真是胡说八道!你要对你说过的话负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男有些当真了。你说,你快说!艺囡也一脸严肃。

好!那我就说,刚才我都听到了,你们不是讲妇女解放吗,你们不是要反封建吗?怎样反封建你们知道不?我告诉你,要反封建自己要一身作则,首先在丈夫面前要“疯”在床上要“贱”你们在等谁还能瞒得住我的眼睛,你们等的那人就是带领你们彻底反“疯贱”的人,他就叫——江余宗!说完,猛地把灯吹灭,一头扎进她俩的中间。

黑暗中,薄毯下一阵动,娇骂声顿起,四只女拳以极高的频率胡乱地落在毛毯上,那力道是急鼓慢棰,形同搔痒,余宗深悟其道,他趴俯在床上,身体和她们呈相反的方向,以疾快的速度,双手分向两边,将俩人一人一条玉腿分揽在自己的身边,嘴里梦呓般可怜惜惜哭诉道:“院落厅堂三百间,吾却无椎地寝安!家中仙妻双对出,眉低心高无丈夫”惨啊,惨啊

那夜,不知处于什么心态,艺囡在丈夫和姐的“挽留”下没回自己的房间,尽管她在今后的多少年里对那一双“挽留”的诚意没再深究,亦或变得有些淡泊,但那夜无形有声的一幅胜似《***图》的长卷却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

那长卷是水墨浸润过的乐章,嬉嬉闹闹的开头,轰轰烈烈的结尾,是黄鹂和白鹭在对歌,黄鹂嘤嘤,白鹭啾啾。

那长卷是波涛奔涌的交响,一如黄河翻滚的水,冲击着,涤荡着,盘旋着。

那长卷里人物有三个,白娘子、小青和许仙;不对!是红娘、张生和莺莺;也不对,他们都不是夫妻。可她们有蛇仙的缠绵,有红娘的胸怀,有许仙和张生的痴迷,有莺莺的娇柔。

那长卷在床前随意泼就,随意流淌,随意飘浮在云里,没有题跋,落款处轻描淡写:委婉、淡雅、曚昽、原始、狂野。

那夜里,她和姐都从那长卷闻到了墨香的味道,那味道沁人心脾,冥冥中觉得:爱亦私,爱亦真;情亦浓,情亦容。

那长卷在不能自抑的喘息中被收起的时候,她和她姐,都恨起余宗来,都说是上了他的当,四只脚把他踹下床来。

姐说他定是早有预谋的,咱俩抬他回房时却不知他在装醉。语气里带出幽幽怨怨的东西来,她听得出,这是种幸福的怨恨。姐还悄悄地跟她说“咱俩这样纵容他,会不会把他带坏了?咱这样是不是不守妇道?也怪姐,这毕竟是在姐的房间里”。

她说,下次去我的房间不就扯平了吗,我是不担心带坏了他,只怕是会累坏了他。姐只是抿嘴笑,那表情,是一种意犹未尽的祈盼,是一种超然的默许,她从她的眼神读到的。不过,话说到这里,是无法再往下引申了,还得拿出女人天然的矜持,拿姐的花裤衩打在余宗的头上骂道:姐,他是看《金瓶梅》看多了,这也不知他从哪搞来的书,前几天,双凤盘龙那一章我是专门给撕掉了的,没想到他还是学会了。

姐问她,好好的书,你撕掉干吗?

她说,“双凤盘龙”呢,听其名姐能不解其意?这一章看不得,太艳。

第五十三章 云儿的神笔

八月十五刚过,重阳节又到了,这天,江爷约了镇子上各家姓氏的老者一同来府上吃酒,街东余宗姥姥门上来了六个,包括他俩位奶娘的家人,街西方家也来了八个,一男爹也来了,大厅里摆了四桌,少奶奶们和几个丫头在后花园里也摆了一小桌,酒过三巡,她们被唤到前厅,由江爷、邱丙银和常林带着开始挨桌挨姓的敬酒,老爷说了好多过年的话。那套程序过后,她们又回到了后花园,艺囡说:“还是在咱园里自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少了那规矩”。她又看着一男说:“姐,你楞在那想什么呢?刚才你不是‘提酒’来着,花儿云儿都没喝呢”又冲花儿云儿俩说:“这是一男姐提的酒,你俩可不能耍赖,还不如人家燕儿青儿呢,人家俩个就都喝了,喝点酒有啥不好,平时,我们还捞不到象今天这么一块疯呢,来,我陪你们一起干了”花儿云儿都端起杯,云儿说“少奶奶,我保准能喝上的,可我得跟你说一声,喝完这杯,就是第六杯了,再喝怕是要出洋相的,再说我们作丫头的,本不该上桌的,我们还有活路要忙呢,叫花儿姐在这玩会,我去前厅里看看,老爷还有什么吩咐不?”艺囡说:“前厅里今天有专门的跑堂的,用不着你的,喝上再说,在咱府上,没那么多规矩”。云儿没再推辞,一扬脖喝了,花儿虽随即也喝了。云儿又说:“俩位少奶奶,今天是重阳呢,我和花儿姐,还搞了点小东西忘记拿来了,花儿姐,你在这先陪少奶奶喝着,我去拿来”说着起身离去。

云儿离席去前院了,一男问:“花儿,你和云搞的是什么好东西?”花儿说:“哪有什么好东西,今上午,我俩去外边移了几朵野菊花,放在千灯架上,培了土,上了点水,也不知能活得下来不?”一男说:“哟,你俩还挺有创意的呢,咋不叫上我们俩一起去?”花儿正想说呢,竹儿一下把她桌前的一个茶碗打翻了,水很热,烫的花儿猛站起来。青儿燕儿忙帮他桌拿布打理,说:“没伤着吧”花儿说:“没伤着呢”艺囡见花儿撩起衣服的瞬间,小肚子有些异样,忙过去说:“我看看伤着没?”花儿捂着肚子不放说:“没事的少奶奶,没事的少奶奶”艺囡说“没事就好”。她转过身来看了一男一眼:“姐,这会你怎么了,咋不说话呢,你不说,那不冷场么?不热闹呢”。一男说:“你今天没发现老爷和往常不大一样?”又看了大伙一眼说:“我们俩在这说会话,你们吃你们的,现在是自由活动,随便,随便”艺囡说:“我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一男摇了摇头说“不对,我怎么觉得老爷和那些人说的那话,表面上看似客套多了点,那声音里听得到有点凄婉,象生死离别那种感觉”。艺囡说:“我没听出来,姐你多心呢,咱今天疯会,别提些不高兴的”说完艺囡站起,装出一幅醉酒的模样:“同学们,把酒倒上,我们今晚要一醉方休”嘴里振振有词吟道——

强插黄花三两枝

还图一醉浸愁眉

半床斜月醉醒后

惆怅多于未醉时。

又看一男说:“姐,咱今天可不是那郑谷,咱可没他那多惆怅,你说对不?”一男说:“我听宗儿说,你不仅能背些诗,还会写诗呢,你可是咱江家才女哟,来,姐陪你喝一杯,你给姐即兴赋诗一首”。

“哟,你们是在吟诗行令啊,比我们哪雅致多了”江君仁从花院门边说边过来了。

“是老爷来了,您坐,您坐”。大伙都站起来,江爷坐下,招呼她们都坐下说:“我来是看我那孙子孙女儿给爷爷敬酒不?”一男忙说:“竹儿,梅儿,快过来,到爷爷怀里来”艺囡说“燕儿快去再找个酒杯拿双筷子来?”燕儿刚要起身,江爷说:“别,不用了,我用这两个小家伙的碗儿喝就行”一男说:“爹,不行呢,他们俩脏着呢”老爷说:“不脏,爷爷不嫌脏,自己的孩子脏啥”这时两个小家伙已跑进怀里,他手一边搂了一个。一男说:“爹,这样吧,他俩还不会端酒呢,我和艺囡替他们给您端,他们会用筷子哩,您不是不嫌他们脏吗,叫您孙儿孙女给您夹菜吃”这时艺囡已斟了两小碗酒,她怕老爷喝多了伤了身子,斟得不是很满,老爷说:“不行,这是孙子孙女的酒,得斟满”。艺囡回添了,和姐一人举着一杯,说祝老爷身体安康,寿比南山,江爷一气把两碗全喝光了,又红着个脸跟俩个小家伙说:“来,快点,给爷爷夹菜”两个小家伙听话地一人夹了一点,送到他嘴里。江爷捋了把胡子说:“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现在就知足了,早前,遇到这场合,我得一人一直盯到最后,离不开身的,这会好了,有余宗替我呢,将来也不怕了,还有他们呢,用手抹了两个孩子的头,起身离去,边走边吟道——

满园花菊郁金黄

中有孤丛色似霜

还似今朝歌酒席

白头翁入少年场。

高兴啊,高兴”。“老爷是不是醉了?”艺囡问。“有点,不要紧的,醉了还能吟出白居易的诗来,我听得象是白居易的《赋菊》呢?”一男说。“坐吧,咱们都坐下吧,云儿呢,云咋还没来?”艺囡回身向前院望去

云儿提着个废弃了的千灯架,上面放了好多野菊花,层层叠叠的,还真象个花篮,她走到前厅前停下,上里面看了看,见少爷正和大家交杯换盏的喝到劲上,就把那菊花篮放下,急忽忽走进厅里,拉了少爷一把,话也没说,扭头出门。少爷以为有人找他有事,就放下酒杯急跟她出来了,问道“找我有事?”云儿说:“当然有事,我看你只知道喝,也不吃口菜,看你喝的这样子,伤了身子咋办,你别喝了不行?”说着那眼睛红红的想要落泪,话毕,转身,带着那腚胖乎乎的肉一扭扭地走了,边走边象是在抹泪,余宗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是不是两个少奶把她灌醉了?”

其实云儿没醉,只是这深宅大院里,没人能猜得透她的心思。自从在西安她知道是马文跃骗得了她的身子之后,她的情绪就变得焦灼急噪起来。她常觉得有人把心挖走了,是少爷挖的,那是一颗鲜活的咚咚跳着的心,少爷却不珍惜,把它随便地扔在一所灰暗的房子里,一到晚上,上面就爬满了虫蚁,那种感觉真比在火上烤的冒油都难受。她对她的第一次看的是如此珍重,这是她十几年梦想,她本是属于少爷的,至少是第一次应该属于他。她恨马文跃,恨不得将他的骨髓抽干,再把他那长人皮扒下来,挂在四坊地的牌坊上暴晒,晒成象那马牛下仔后被凉干胎衣。

俩位少奶奶曾多此提示她该嫁人了,她总说,现在她离不开府上,是江府养育了她,花儿姐都没嫁,我就更不用着急了。这不是搪塞,也倒不是她得过且过,是她有了主心骨,她是为幸福和幸运拿青春赌一把,她觉得自己能赢,因为她是偷偷去过镇东庙里进过香许过愿的,她在菩萨面前说了,马文跃害了她,她没有勇气去死,她不愿丢下少爷不管。她想,别看少爷现在不理会自己的心思,是因身边有两个美人陪着,可命中注定的事不能改变,对于女人,她最最隐秘的地方少爷小时候就光顾过,那会她就觉得他是男人了,这要比俩位少奶奶早好多年,她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她和少爷在回到那个年代,回到后花院,那树杈上还有一只半死的鸟,她会再一次让那鸟儿掉进自己的裤子里,不过,若真那样,她可不只让少爷用手掏了,她会毫不犹豫地躺下,让他骑在自己的身上,把他的虫虫塞进暖暖缝隙里。她还想,少爷是肯定喜欢的,那会那凹凸处,红白相间,光艳亮丽,比现在要好看的多。现在这象啥?一簇懒散的扭曲的草,不行不列的,乱蓬蓬的没得一点规矩,我才不喜欢。还不如长成大少奶奶的形状,倒三角的样,一根根顺从的规则的排列;象小少奶奶的也行,一片檀花叶儿,叶脉清晰分明,也算好看。前几天给她们搓澡时,明显地见得,胸前的玉山俩位少奶奶的已不再当年,比自己的差远了。长工们讲浑话她听说过,男人就喜欢上翘的,自己的便是那种。只是想到让姓马的那畜生占了回便宜,他那双脏手把自己那玉山给玷污了,还有那脏嘴,把“山顶”的“标致”都快吮进喉里,她觉得这才是最为对不起少爷的地方。她听得菩萨告诉她一个解法,让她每年每逢那个日子,都要将身子清洗八遍,她照做了,而且局部是十遍。

还有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少爷也不知道,她把马文跃送她的那支笔砸碎,扔到猪圈了,可她却跑到少爷书房里偷拿了另一支一样的笔,只是颜色略有点深,这是她生来第一次在府上“做贼”为此她很苦恼,但也很是高兴,因少爷没再追究这个问题,她觉得也许这是少爷与她在心灵上有种默契。现在,那笔似乎成了她精神的全部,只要她愿意,那支神奇的笔便能将她的灵魂儿抛到云里去,在云里游走到极点的时候,她的嘴唇常被自己咬破。花儿还有少奶奶问过她几会了:“你的嘴怎么了,你老说上火,咋这几年老不见好,是不是找个大夫得看看”她把那支神笔捧在手里问过它,笔说:“当我在你水洞里翻跟头时,你嘴里放上一根筷子就好了”她觉得那是少爷回她的话,她当然照做,筷子到今天咬断多少根了,她没数过。不过,却为此落下了病根,就是每每在吃饭的时候,筷子一到嘴边,她就想到那支笔。

第五十四章 雁南飞 三佳赋诗

后花园里的酒席提前散了,丫头们在拾掇桌子,俩个少奶奶在一旁小声的说了会话,艺囡说:“我看她象是怀上了的样,她那肚子眼看就要出怀了,捂是捂不住的”。一男说:“你把她叫到你那儿详问一下,要是真的有了,也是四子的,这对人儿做事是有些欠妥,可俩人爱的死去活来的,好多年了。这对人儿,也给咱府上出过不少力了,我看咱得帮他们把”。艺囡点头,就冲花儿叫到:“花儿,花儿,你别忙了,走,到我房里去一趟”。

少奶奶说话直截了当,关于花儿怀孕的事得到证实,花儿全和她说了,孩子快四个月了。对这事,一男、艺囡有个共同的想法,就是府上出钱,得赶快让她和四子成亲。但在成亲的方式上俩人意见不一,她们和余宗商议,让他拿个主见,余宗说,你俩说的这办法都各有自己的道理,这样吧,我去和爹说说,早晚也得是他做决定。

余宗将这事和爹说了,江爷有点生气,这主要是因多年前为英子的事和方家闹的不快,又在这么个接骨眼上,但想到四子没家没业的,在府上干了这么多年,也没说别的,就和少爷说,按常规,梅儿娘的看法是最正确的,我们宁可给四子出钱盖房也不能让他用咱的房在咱院里成亲,一男说的对,要不,开了一个头,那咱家这几十号单身汉子以后还有个完?但眼下用竹儿娘的办法比较实际,咱那房子闲着,先让他们俩用着,目的是咱快走了,这院落只有你邱伯和常林,多留些人在这,有好处,就当给咱看家吧。现在成亲还不行,咱家里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完,不过一些事可以提前准备着,这事就这样,我又不是不同意,其它的让一男她们看着办吧。

少爷把老爷的决定和她俩说了,她俩这才知道,这家要搬了,谁也没说话。余宗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就一再嘱咐她们,爹是怕你们担心才不让告诉你俩的,千万别让外人知道,特别和一男说,梅儿她姥爷那也不能说,这事让庄里人知道了,会出乱子。一男说:“这你不用嘱咐,我和艺囡明白着呢。只是一想到将要离开生养自己的地方,还有个孤孤单单的老爹,心里乱糟糟的”。艺囡的心情多少好点,她想,上次去南京没见到舅舅,这次也就肯定能找到他了,她是自己姥姥门上唯一的亲人了。

搬家,这毕竟是大事,俩位女人嘴上没再多话,坐在床沿上,心里都有一种说不的感觉,也许是太突然了,一脸茫然的互视着对方。余宗见状,知道她俩是多想了,往椅子上一坐,语调缓和地说:本来,爹跟我说,是要明天找你们一同过去商量一些事情的,可邱伯明天要和爹去趟县城,说那里还有一笔款子没要回来,这是一笔陈年老账了,还是咱家木匠铺子对外接工那会的,常叔去过一次,对方现在自保安局的王局长失踪后,他接了位,手头上有点小权,想把这账赖掉。当然也不只为这一事去的,还有,咱这么多马车,在本镇子上卖太显眼,四子都是拉到外地卖的,俩位老人也是为了这,还有,是关于四坊地那坟子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反正这几天爹事太多,没顾得上和你俩商议。

艺囡说:我想也是,和我商量不商量的没啥,姐在家多年,也有持家的经验,这么大事,爹不会不和姐商议的,在有些事上,女人的心更细致些。三个皮匠,一个诸葛吗。一男没说话,伸手把艺囡的手拉过,把她的手指一个个弯起,又一个个放下。

余宗说: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是邱伯让我查看家里的账时才告诉我的,爹还对我说,他从内心里是不想走的,只是说没办法了,也是怕再和西安那会似得,只是晚走了一步,落得个满盘皆输。

一男抬起头讲: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这房啊院的哪点没有爹的心血,我猜他也是不想走的。何部人都这把年纪了,安理,是最恋旧的了,他是怕这世道,变化超了计划,怕再遭了西安覆辙。老早我就有这种感觉,也曾和艺囡妹妹说过,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其实,大方向上的事,爹是大不必非要和我俩商议的,我们俩谈不上是什么贤妻良母,却不是舍家弃业的主,只是为家里人的日子着想,一些零打碎敲的事可以交给我们,大事吗,我们又看不清国策势头,一切有老人商定就是。说完她又低下头在摆弄艺囡的手指。

艺囡侧了,和一男对了面儿,她将姐头上掉下的一绺头发用手指儿给理在耳后说:姐,我总觉得我俩也没必要想的太多,老爷之所以这么早做了决定,形势所迫是当然,即便是这样,也定是早做了些安排的,你是不是挂着梅儿姥爷的事?要不,和爹商议下,咱们一块走。她转眼看了余宗眼问:是南京不?余宗点头。一男虽没看到余宗的这个动作,但她心里明白,知道这家产几年前就一直悄悄往南京转了不少,具体的她不太清楚。

一阵沉默后,一男站起身来说:“现在先不谈这些了,总不会是明天就走吧?”她把艺囡从床上拉起,牵着她的手,要和她一起找俩个孩子。艺囡说;‘就是,大半天没见这两个小疯子了,走”。余宗说:“他俩在北街大茶场子那玩,我来是见过燕儿,你们去吧,我得找丁先生去”。

傍晚的时候,云儿气冲冲地来到少奶奶房里说:“少奶奶,今天厨房里出了点小问题,饭可能要晚些了,这几个老妈子,手脚就是不利落,我代你训过她们了”。艺囡说:“今天晚些没啥,正好老爷还没回来呢,她们也是上了年纪的,云儿,如不是故意不要轻易就训她们”云儿点头说:“这是第二次了呢,前年有过一会了,少奶奶,你这是在忙啥,哟,写诗啊,我不打扰你了,再去和***奶说声,省得她到厅房里等了却不见就饭菜上桌”云儿临走,见余宗正从内间里出来,就柔笑着冲他做了个收腹挺胸的动作,一只手捏作兰花状,俏啊俏地走了。

一弦弯月半蓠菊

折翅蝶儿恨秋雨

燕儿携家江南去

哽语蟋蟀咒寒露

艺囡在桌上铺了宣纸,让余宗把她写的这《重阳思》替她再写一遍,送给一男姐,说一男姐重阳时和她要过的,自己的字没有你写的漂亮。少爷说,你这第三句是指的咱家吗?她点头说是。少爷又说,现在我也没有舞文弄墨的心情,你这诗也太悲,还是别送一男了吧,这几天她心情也不好呢,这东西我写好,先放这儿,咱去她那儿,看她情绪好呢咱就趁机送她,要不好呢,咱就陪她玩会,今天我正好没事,再说,爹不让在路上带那么多手饰,你得和她一块商量着换成钱。

他俩来到一男屋里,一男不在,燕儿说:“少奶奶听说她二姐回娘家了,过去看看,说一会就回来”他们想回房,艺囡见桌上翻合着一张纸,翻过来看了,见是一男姐写的一首五言诗:

一箭白桦木

两树怀春菊

三双慈悯泪

滴育梅与竹

这时一男进来了。对他们说:“别看那东西,诗不诗文不文的,写着玩的,我移花接木呢”。艺囡说:“写的很好呢,看得出你满心里想着咱这家,想着咱这俩个孩子,姐,放心就是,不论走到哪,再苦再累,咱都把这俩个娃养大成人的”。余宗也看了说:“我成白桦木了?那你俩怀春菊一左一右,在树下正好,菊喜冷好阴。哎,你俩呀,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都这么悲悲切切,我们只是搬个家,这里不太平吗,又不是大难临头,生死离别?全家只要穿过封锁线,就会到南京了,那边有黄埔江,离西湖也不远,到时,我带你们游山玩水,其不惬意?看我给你们写首”说着拿起笔,艺囡忙给他砚墨,一男也凑到跟前,他略沉一会,挥笔写道:

埔江湖水波粼粼

蜂约双蝶探蕊心

狼烟弥天又蔽日

难遮枝头万户春

一男说:“宗儿也能出口成章了,真要象你写的这样就好了,我和艺囡胸无大志,现在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家搬到哪儿不是最重要的,只是想过个太平日子”。艺囡说:“姐说的对,我们虽是胸无大志,可也盼你能助国安帮,大显身手呢,如果到那能在周叔手下谋个好差,你好好干说不定一家都要沾你的光呢”。余宗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知爹同意不?”一男说:“那是后话,好了,先把这诗放好,咱走时带上,也图个一路吉顺。先别谈这些了,昨天不是说到处理手饰的事吗,我是这样想的,老爷送我们的那对手镯上有咱俩个孩子的名字呢,这东西虽是个银制的,值不了几个钱,但不能丢掉,是花钱开了光的,听爹说还是祖上传下的,耳环儿和项链儿我各留下两套,其余的宗儿你看着办,我都准备好了”说着从床头柜里拿出两个精制的漆盒来。艺囡说:“行,我也回房里去找找,一会拿过来”。又说:“姐,我按你说的和四子、花儿谈了他俩的事,他们激动的哭,当场就要跪下,我拉住他们了,还非要找老爷给他磕头呢,我没让他们去”。

第五十五章 淫贼

这几个月,常林有好多事情搞不明白,他有一堆问题需要思考,江家的收入是哪来的,常林不知道。他不是觉得他当这管家有些窝囊,也不是他们不放心他,而是有些事情是非老爷或邱丙银亲为才成的。但有钱不断地汇往南京他心里清楚,知道江家在处理部分家产,可老爷到底要做什么他不明白,在少爷和少奶奶那里也没套出话来。江家人要走?不可能,他们舍不得!这是他们起家的地方。一入秋,王槐木派人来催好几次了,让他找个机会一块动手,现在只在等他的消息。江家处理这些家产也许是怕***来了亏了他的财,也许是最近这里土匪闹的历害,怕再遭他大哥二哥那罪,狡兔三窟吗,多找些地方藏点财产罢了,安定了,还得弄回来。前些年,听说日本人要来,他不也在冯家岗子山洞里藏了不少粮食,后来没事了,不又都鼓捣回家了?他想应该是这样的。

如今,王槐木放着个保安局长不当,作起了山大王,这只有他知道。这家伙也心狠手毒的主,不是个什么好鸟,又想起周及第的下场,心里就怯生生的。他又想,我是螳螂,王槐木就是黄雀;王槐木是螳螂,马文跃就是就黄雀;马文跃是螳螂,那丁、顾俩人就是黄雀,但这些黄雀们都已死了,只剩下我这个螳螂和王槐木这黄雀了,要是这黄雀再死了,不就我这螳螂说了算了吗?所以,在他安插在王槐木身边的几个亲信没给他个确且的信号之前,王让他动手的事他是一拖再拖。

他还想,上次,他把云儿骗进房里,偷偷在少奶奶的中药里下了毒,她却没死,她还跑到西安杀了人,还能活着回来,那次是毒药量放少了,还是她造化大命不该绝?江家南京政府有后台,这后台的来头不小,是谁呢?到底当的是啥官?自己可别吃不了兜着走。

他现在在江家是总管了,可有些事,江爷还是让邱丙银这个老东西去办,不过他现在也可以随手弄上一大笔钱走人,可上哪儿走?那姓王的象阴魂一样,他走哪他就跟到哪,娘的,如果那姓王的要得个急病死了,我要现在收了手也行,好好当自己的总管,也不用这么老忍着,把那云儿,燕儿,青儿的哄到床上,想咋办就咋办!她敢吱声?想着想着,他觉得下边胀的难受,忙伸手从床下掏出藏着的大烟枪来,装了烟膏,蜷缩着身子喷云吐雾起来。

一会便觉得自己象那轻柔烟儿,化做一缕轻风,随处飘荡着,想去哪去哪,象土行孙,能遁土穿墙,象孙行者,变啥象啥。他飘过弄堂,飘到后院,飘到一男的怀里,围那两座小山,转上两圈,坐那山头上歇会儿,再化作江余宗,抱着一男,把她的香唇吸个够;一会又飘进小少奶奶裙子里,变做一只无形的手儿,把她那小裤衩轻轻拉开,呀,一马平川后,一片小树林,走近清水沟,轻启两扇门燕儿和青儿可都是两个雏,嫩着呢,一上手,那水儿还能自控,还不哗哗淌?一边搂一个,左亲一口,右摸一把,待灵根暴起,还不串了糖葫芦,哼,女人哪,都是属老母猪的,挠挠就躺下,还装出个半推半就的样。哎,这两个小妮虽是嫩点,但身不丰满,无弹性,肯定玩不畅快,缺了些情调,要有象西安满堂红那窑姐样的多好,唱功、情功、床功样样精通。不行,窑姐毕竟不是良家,也是些动嘴不动心的货,只是看中我兜里的银元罢了。云儿呢,云儿可算得上丰满,能和两大盆面,嗯,就先将她列为第一人选吧。

“常总管,常总管”,外面有人叫,他没听见。“常总管,常——总——管”那人使劲喊,他还没听见。“门里面栓着呢,他肯定在里边,天这么早,不可能睡了吧,是不是喝酒了?常总管,常总管,在里边不?有人给您送东西来了,先放你门口了”听外面又使劲砸了几下门。

最后的砸门声,常林听到了,也似乎听到是春子在和谁说话,那烟膏儿还没吸完,他不想动,闭着眼,直到吸完最后一口,才从床上起来,浑身轻飘飘的,象驾在云中。他试着穿过那屋门,不行,再试试,还不行,他使劲一撞,铛的一声,那门栓正碰在他鼻子正中,疼的一个趔趄坐在地下,象四周看了看,房还是那房,钟还是那钟,门还是那门,灯还是那灯刚才是不是有人叫我?是不是春子在叫我?是真的还是梦,他急忙站起来把门打开,见门口放了个六层的大食盒,上面有个帖子,他打开一看——几碟素食,不成敬意,常管家笑纳,落款是“木鬼”,吓的他倒吸了口冷气,忙把那东西提进屋里,那盒儿很沉。

他把灯端过来,把盖子一层层掀着,见都是当地的名菜,揭到第四层时,菜没了,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放心吃就是,身为兄长,我是不会给你下毒的,不信你问问你四哥,他就在下层”。他不敢打开最后一层,四哥在下面,什么意思?他又把门栓上,拿起那烟枪,想再装一袋吸了壮壮胆,又想,你个王木槐能把我怎么样?你现在还用的着我,还不是你灭口的时候。一下把盖子揭了,里面露出一个人头来,他一看,果真是老家里的四哥。

他被惊的六神无主,坐在地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用他的衣服将四哥的头裹了塞进一个废弃的纱红灯笼里,又定了定神,把烟枪藏好,把食盒拾掇了,想提出去倒掉,还没到门口,那门咣当声开了,一阵冷风吹进了,吓得他浑身麻沙沙的,刚才明明是把门拴上的,这是怎么了?是四哥的魂儿跟来了?不对,是我一进来时就先拴了门,后来慌了神,又去拴门,反而把门栓拉开了,肯定是这样,不能慌,决不能慌!我是谁,我是常五子,我也堂堂的大户人家,在临汾,祖祖辈辈怕过谁?要不是前些年吃喝嫖赌把家业扔了,我也是好样的。你个王八蛋,你杀谁不行,偏偏杀了最疼我的四哥,我去西安做生意时,那几个哥不给我出钱,就是四哥给了我,我也是个王八蛋,如我在西安好好干,不再犯***病,也不会再一次变成个穷鬼,马文跃也是个王八蛋,自己穷困潦倒却拽上我,你的目的达到了没?你没!我就能达到,我一定能达到,你王槐木,我跟你说过我家只有四哥最疼我,你就杀他,我知道,你这是揪我的心呢,好,好,你有什么可怕的,一个小小的王槐木,想左右了我?你就是把我那三个哥的人头都提来也休想!你不是抢了我的老家吗?那咱就走着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不一定呢?看谁能笑到最后,这江家家产姓王还是姓常?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天天给我发号施令!娘的,还骂我天生贼,不何以来世?食色性也,这都是先人之言,你他妈的大字认不得仨,懂个鸟?你不是送菜来的吗,那咱就喝酒去,想着,把门锁了,他提着个食盒迈步出门,向西院长工房走去。

第五十六章 家劫(一)

第二天,常林和老爷说:“这几天身体不是很舒服,昨晚上外面的一个旧相识给我送了点吃的来,太晚了,我也没找你,就拿到西院里和长工一起吃了,给他们鼓把劲,好好干呢,可自己也喝多了,到现在头还有点晕,我想歇两天”。江爷说:“这事你不用跟我说,该休息就休息,该吃药得吃药,都记府上账就行!”常林说:“那哪行呢,我自己的私事,说着走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人在江府的东场院里交给常林一封信,看看没人,他当即拆了,上面写了八个字。“依你之见,准时执行”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镇子上,家家户户,大街小巷的到处飘着的宣纸儿,象亡灵还没收下的纸钱,上面有字,认字的念着说,可能要打仗了,说为了村民乡亲的安全,最近少出门,特别是晚上

那宣纸,江府上的人也见了,邱丙银问江爷:“要打仗的事满镇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你怎么看”。江爷说:“这是不祥之兆,你抽空试试祠堂里的机关还灵不?再是找找刘烈,看临时还能组织几个人?把长枪放进地道里,那几支短枪一人一把,宗儿有只小的,再给他把盒子炮,那小的没子弹,现在可以把子弹给他了,这也可能会虚惊一场,但还是作点准备好,过了这几天,咱们也该走了”。

十月初三夜里,仗真的打起来,是***和国军打?还是***和土匪?家家关门闭户,大人搂着孩子,把头蒙进被子里谁也不知道。就听的枪声是从街西传来,且越来越近。刘烈带着七八个人,分站在大门两角的两个哨子楼里,向西望去,见四坊地那,炮声隆隆,火光冲天,老百姓家在地里的柴草垛被点了,还象有好多人举着火把在移动。一会炮声停了,约两个时辰,那里的枪声也停了,一队火把开始向街里游动,街东也来了一个火把队,刘烈看的明白,这是奔江府来的,高声喊道:“兄弟们这是冲咱来的,不要慌,听我的,以前和刘爷走关内没死,这会也死不了的,就是死也死在江家!平时江爷对咱们不薄,这到回报的时候了,谁也不能当孬种!”

那火把队很快来到江家前大门,又象跑龙灯似的沿巷子往两边分。刘烈明白,硬来是不行了,他们人太多了,叫大家先不要动,自己举起双枪,朝天砰砰两下,鸣枪示警。见门前已聚了几十号人,火把队还继续往这拥,就开始向对方喊话:“各位老大,远道而来,兄弟有失远迎,现深夜造访,最好先通个姓名,我好告知老爷,烟茶伺奉!”对方有人答话了,冲上边喊:“我们是八路军第三独立营,兄弟我姓王,刚才在村西和国军交火,把他们打跑了,想带兄弟们来府上借个宿,稍息片刻,马上拔营,请兄弟通秉一声,好让我这十几伤了的弟兄做些安顿”。刘烈往下喊:“王营长,这事好办,不过,老爷在后院,请您稍等,我这就派人去,马上回来,开门出迎”。刘烈拉一个兄弟说:“快去找老爷,叫老爷带家人快跑,这人绝不是什么八路,快快,快!那伙计提枪跑了下去”刘烈继续和他们对话,边向北街望去,见北街大门口也有火把亮了,知道大势一去,就对身边几个兄弟说:“你们都是我的生死弟兄,是没人怕死的,看我的,咱们人少,不能硬来,要边打边退,咱从东侧门出去”。这时,又听对方说:“刘老弟,刘烈兄弟,别磨蹭了,本营长可没那大耐心烦”。刘烈说:“你既然知道本爷的名字,说明你有备而来,那你就请吧”说完首先开火,一时大院内外枪声四起,两架长梯开始往门楼边竖起,刘烈一和几个兄弟们顶着,一边用长木棍把下边架起来的梯子给顶下去,刚顶下这架,那架又起来了,再回头,见北边哨子楼那边已有火把队上墙了,那里根本没人守,自己一共才七八个人,那守得过来,他们肯定是登长梯从北门进来了,一边打一边说:“撤,撤”随后从哨子楼里下,带几个弟兄向后院里退

刚退出不远,大门就开了,火把涌了进来,满院里登时通亮,身边的兄弟连续倒了三个,他躲在一个大水缸边也打倒几个,随后继续往后退,又对身边的两个弟兄说:“我在这,你们快去帮老爷少爷他们,这里你们别管了,逃出一个算一个,走,快走”

枪声不大一会功夫就停了,刘烈从西院的茅房顶上爬上一棵老枣树,翻墙出来了,墙太高,往下跳时伤了腿,耳轮上也中了一枪,幸好没伤及脑袋。他找了个墙角换好弹夹,辩了下方向朝北围子地那跑去。前天,老爷和他交待过,知道围子地那有府上出来的暗道,江爷对外称是为了修寿坟的。离那不远,就见有几个人影,他看出来是四子,就朝他小声喊:“四子,四子,我是刘烈”。

“是刘爷啊”,四子跑过来,一手里夹着个孩子,后面跟着是花儿和云儿。

“老爷少爷呢?”刘烈问。

“老爷死了,是常林打死他的,他有枪,我亲眼见到,少爷还不知在哪呢”四子哭着说。刘列说:“别哭了,这不是哭的时候,看,又出来两个,是谁啊?”

花儿说:“是邱总管和小少奶奶”。

少奶奶恨恨的问:“邱伯伯,常林怎么会这样?我看是他带人把少爷和一男姐围在那儿”。

邱丙银说:“现在别说这个”这时,四子和刘烈他们也凑了过来,俩个孩子刚才被惊的没敢出声,这一看到小少奶奶,梅儿哇的一声哭了,梅儿这一哭竹儿也哭了起来,吓的四子和花儿赶紧去捂他们的嘴。这时就听刘烈说:“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我再回去救少爷他们”。

邱丙银说:“不成,现在听我安排,看到旁边那个破草房来吧?把门锁砸开,那里面有挂马车,就是为了应急用的。四子你当前最急的事就是把这俩个孩子看好,这是江家的根呢,我们几个一起去那把马车弄出来,刘烈,给你这钱,咱现在回不了院了,有车也没马呢,你到李家那马车店,去牵头好点的牲口来,把这钱给人家放在窗台上,就行”

刘烈说:那?

邱丙银截了他的话:“没事的,现在家家户户你拿他的什么东西也没敢露头的,再说,咱这也是无奈,别再问什么了,快去吧,你要弄到牲口后,就赶紧拉他们去营子沟等我们,千万别回来”刘烈刚要走,又从腰上掏出把枪来交给邱丙银说:“给你这,我身上还有一把,你年纪大了,防着点,让四子几个去弄车,你最好是守着那出口,以防万一”邱丙银说:“好,大伙分头行动”。

那锁弄开了,破屋子里塞满了柴草,车就盖在下面,少奶奶在一旁搂着俩个孩子,花儿云儿和四哥在往下弄那草

邱丙银拿着把盒子炮守在暗道出口间,心想,少爷被堵到那儿了?

“总管,车弄出来了”四子说。邱丙银没说话,眼只盯着前方。

第五十七章 家劫(二)

这时院里又一阵枪声传来,看他们几个人都围了过来,邱丙银就对四子说:“你在这等刘爷,刘爷一来你就带他们走,别忘了在营家沟等我们,这枪又响了,定是少爷和他们又交火了,我得回去看看”他还想说什么,就听哇的一声,有人哭着说:“我跟他拼了,我去救少爷”一回头是云儿又钻回了暗道,邱爷急得跺脚说:“哎她去顶个什么用?四子,我的话记住了没?这俩孩子啊,江家的根啊”。四子说:“邱总管,我记住了”。邱总管怕云儿坏了大事,赶紧去追云儿,也钻进地道里,他不知道艺囡也跟在他后面进来了。

暗道的另一头连着院里祠堂,就在供桌的后墙上,这进口是用假木框和青砖垒成的,墙也是双层夹墙,挖这暗道时都是从外地请来的民工干的,挖一段,就把人辞了,最后的出口是他和江爷两人亲自伪装的,正好通到江家寿坟的南边,当年江爷费心劳力的一定要买下这块寿地,主要原因就是为这。他来不急多想,快到进口时,追上了云儿一把拉住她说:“云儿,你为少爷少奶奶好,这我知道,这可不是硬拼的时候,那样会要了他们的命,你上我后边来”这时他一回头见艺囡也跟来了就说:“你们这是怎么了,都跟来干什么?不要冲动”

到地道的入口了,邱丙银拉了少奶奶把,想和她说什么,就听得上面有人说话,艺囡也听到了,忙把一只手立在嘴边“嘘”地声,向邱丙银和花儿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尽管三人都努力做出一幅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的样了,但来自胸腔难以压抑的砰砰的心跳却似乎已经产生共振,仿佛能震落洞壁上的尘土。

是常林的声音:“少爷,你还跑不跑,你跑啊,你枪法真的不错啊,弄死了我们七个兄弟,你的命也到头了”。这时又听另一个人说:“常爷,王局长和你要北仓库的钥匙呢,南仓库的东西都装车了,这儿的车也都准备好了”。常林说:“叫他亲自来拿,你说,给别人我不放心”就听得有人出门的声音。邱丙银悄悄从梯子上爬到出口墙边,从砖缝里往外一看,见少爷和少奶奶被绑在了祠堂的柱子上,两边有三四个人拿枪指这他们,里面也躺着好几个,其中一人是燕儿,看样子她人是死了。

又一个声音响起,是少爷在连珠炮似的说:姓常的,十恶之首,为先,你是读过书的人,这是你知道的,可你却其道而行之,燕儿你杀了,青儿被你糟蹋了。这朗朗乾坤,你算个什么角色?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来老爷子对你怎样,你心里总有个评价吧?可你竟对他痛下杀手?罪大莫过杀人放火,这,你也做了。这对我,是杀父之仇,我今天是誓不离江府的,你给我个痛快的吧,让我早点和爹见面,就是做个恶鬼我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还想积点阴德的话,就算我们江家前世和你有怨,那是我们江姓人的事,你把一男放了吧?她姓方,不姓江。

哈哈哈,任你铁嘴钢牙,任你恶语相向,这都没用了。你想做鬼?这世上有鬼吗?如果有的话也是我,我在世上,在你府上,做鬼做了多年了,我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这样多好,白天做人,晚上做鬼。少爷,你好痴情,死到临头还在为你的床物着想,也许我不会杀她的,也许我心一软会把她带走,如果一男愿意,我会把她当做我的压寨夫人。哼哼哼,是常林声音,那声音象是只从鼻子里发出的。

呸!姓常的,别忘了,这院子外可有两千多口子姓方的,不是你几条破枪能挡的住的。再说,杀人莫过头点地,凡事不要做绝了,你在别人面前只不过是个银蜡枪头罢了,兔死狗蒸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我想,南京方面的事你也有所耳闻吧?想过没?西安事听过没?艺囡的舅舅是做什么的知道不?你还是为自己的后路是一男的声音。

闭上你的嘴!常林打断了一男的话,他满不在乎地说:方一男,你娘家人再多,今晚是没人敢露面的,前些日子我们搞的那些宣纸片不会白搞的,他们现在都认为是国共双方开战,谁都知道枪炮不长眼的,谁能半夜三更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你还提南京方面,这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不是没想到,我们得到的信息是:那姓周的现在不是什么实权人物,他只不过是一当朝政客,现在这年头,嘴玩不过枪的,我们不怕他。艺囡舅那边就更不值得一提,我和马文跃他们杀了他全家老少,他别说露头,就连个尾巴都没见,这说明什么,恐怕是他自身难保不能顾得了你们,不过,我临时不杀你们是我的目的还未完全达到,我不相信江老头子没有金条,他还能都弄到南京去?他是老谋深算的,这我明白,如你俩能松口,告诉我那些贵重物品藏匿的地方,包括这院里以前枪队用过的那些家伙,我自然放了你们,不则,斩草除根我是满能做到的。还不知道吧,那两个孩子,早让我们扣在前院了。你还不知道吧,邱丙银,我的邱叔,他才是我的真正老板,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我就是想不这样做,我说了也不算是不?

上面一阵沉默,地道里邱丙银他们三个听了,便知是常林在一派胡言,他只不过是威胁少爷他俩,想再有所得。

这时,又听到有一些杂乱脚步传来,门咣当被踢开,进来的正是王槐木。后面跟着多少人,看不见,只听的王槐木说:“常林啊,你现在翅膀硬了,要拿哥一把是不?因为你四哥的事和我记仇?告诉你,我这一切是为你好,我若不去你老家,蝎子崖崔老六就下手了,我们合作提前一步,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老王我一个好好的县保安局长扔了不当,我为啥?哼,常林,你知道,我现在是认钱不认人。你四哥,他该死,那会他想背后捅我一刀呢,你有什么可惜的,你那几个哥哥谁看得起你?都恨不得你死。我把他们抢了,把东西搞到咱手里,也算有你的一份呢。这现在你立了功,大哥很高兴,你倒装起样来了,要把钥匙还让我亲自来拿,怎么拿?用它拿?”他掂了掂手里的枪。眼放出一种轻蔑的光扫象常林。

常林把手里提着的短枪插进腰里说:“哥,哪里话,你想多了,我恨家里的人,你不杀他们,我也杀他们,你替我做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别提那事,我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说着趴到王槐木的耳朵跟上去。一小会,王槐木,高兴的说:“常林老弟,不愧是大家出身的人啊,哈哈,还是你想的周到,说实话,哥想这江家做完了,就把你干掉,看来,哥冤枉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军师,你就是二大当家了,容哥给你下跪,以求得老弟的凉解!”说着就要跪下。常林包一把将他拉住:“哟,可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又说:“还有更好的,我还没跟你说完呢”他看看左右站着的人,欲言又止,常林忙把一大串钥匙交到他手里,王槐木冲旁边的人说:“兄弟们先给我退出去,别在这儿,去仓库装东西去,再装不上等天亮啊,想着,再见到常林老弟都得叫二爷!西院里的长工们多派些人给我看好了,谁闹事,革杀无论!还有,对他说,我们是八路”。王槐木看了眼常林:“人都走了,兄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常林说:“大哥,我找到了江老头子藏枪和金条的地方!”

常林说出这话,让少爷和一男在一边吃了一惊,少爷想,这暗道和藏枪的地方爹前几天才告诉我,一男她们谁都不知道呢,还有金条?在哪儿?爹没说有金条的事啊。这时就听王槐木说:“哈哈,兄弟,你可真是哥的一把好手啊,我正为在四坊地那,他娘地,炸了半天,墓是找到了,可他娘地只找到些破坛坛罐罐和些不值钱的东西生气呢,没想到还真发在江家了,在哪儿?跟哥说”。常林说:“就在这墙里”他指了下王槐木身后的那墙,邱丙银在后听了也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再一听,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想看看时,就听砰、砰、砰的三声枪响,再一看,是常林趁王槐木回头看那墙时,向他开了黑枪,王槐木斜倒在墙上,眼巴巴的看着常林,想说话说不出来,常林用枪顶着他的一只眼阴笑着咬着牙道:“王槐木,今天你明白了没,你手下也有我的人,你拉起来的队伍归我了,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你明白了没?”说完又是一枪

邱丙银见这屋里只有他一人了,想出来干掉他,他刚端起枪,开那暗道的门,可听外面又进来几个家伙对常林说:“哥,你干掉他了?外面都准备好了,王槐木的两个把子被我们削掉了,现在兄弟们都听咱们的,咱们走吧”常林说:“不忙,我得问问他俩,那老东西的枪藏在哪”说着用枪指了下少爷和一男。常林又说:“你去忙你们的,叫兄弟们把火把灭掉些,别搞的太亮了,你,还有你,留我这儿,你去跟兄弟们说去,其中一个接着出去了”。

邱丙银下了梯子,跟少奶奶说:“你上去观察会情况,现在正有个机会,我得返回去和刘烈一起到另边放抢,把常林引开,常林一走你和云儿就救他们”少奶奶点下头上了梯子,邱丙银返回出口去了。

邱丙银出去后,见刘烈正和四子在套马车,就把刘烈拉过来说:“你和我走,让四子自己来”就跟四子说:“你拉上俩个孩子和花儿先走,我们过后就找你去”,说完刘烈跟着他向北院东侧门方向跑去。刘烈说:“邱总管,你岁数太大了,怕跑不动,你不是说想引开他们吗,我自己能行,你再留在出口吧”邱丙银说:“那能成,咱们一块去!”刘烈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枪:“总管,这你得听我的,干这活你比不了我”说着自己跑了。

一会,墙东侧门间枪声响了,有个人跑来跟常林说,又有一个使双枪的大个子进院了,打伤我们俩个兄弟,就在哪边不远处,常林正在用脚踢少爷问枪藏在哪,转身和旁边的两个说:“走,咱去看看,肯定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刘疯子来了”。说完关门出去,艺囡见机会来了,忙喊云儿从地道里出来,俩人正急急给少爷他们解绳子呢,常林砰的一声,推门进来,枪口顶在了艺囡的头上。云儿疯了似地去咬他的腿,被他一枪把子打晕了过去。见艺囡想反抗,一男说:“妹妹别动,别动,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常林说:“哼,我是干什么的?想跟我玩掉虎离山,你们还嫩点”他又看了看供桌后那敞开的暗道门说:“好,好,东西都在这儿?”随后又将艺囡也绑了个结实和一男他们拉到了一起,随后又向门外喊了两个人:“进地道里搜搜看里面有东西没?”那俩个人随即下了地道。

第五十八章 贱货

常林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觉得天亮还早,就把趴地上的云儿拖过来,坐在她的臀部,顺便用手摸了把说:“这腚不错,肉乎乎的”。又看了眼少爷,一边低头换弹夹,一边说:“少爷,我是临汾常家五少,那些年你也去过我家呢,要说起这玩枪,我比你玩的早着呢,从今天看,你这枪法还真不错,可惜你没时间和我比了。我有个想法,我的人现在并不是很缺钱,缺的是枪,如果你不想让这两位少奶奶陪你一块死的话,就告诉我,那枪藏在哪儿?你如果不说,你也看到了,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少爷说:“你把她俩放了,我指定领你去”。常林奸笑道:“嘿嘿,少爷啊,今天可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时候,你说就说,不说我就”他起身走到艺囡面前,把枪管伸到她的胸前,做了个画圈的动作说:“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他们脱的光光的。你知道,你轮流着每晚上抱一个,你常叔可馋得受不了了,老做俩位少奶奶好梦呢”。少爷说:“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有脸让我叫你常叔,你想杀,今天就把我杀了,你要放我活着出去,周及第就是你下场!”不知为什么,常林一听周及第这名字就过敏,一把上前抓住他的头发,用枪把朝他的前额一阵猛砸,边砸边说:“我让你嘴硬,我看你是周及第还是我是周及第?”鲜血流了下来,江余宗的头低了下去。

俩位少奶奶哭骂着要用嘴咬他,一人又挨了几巴掌。常林说:“人活一辈子就得活痛快,你俩谁要说出枪藏在哪儿,我就放了谁,我说到做到”。一男狂喊道:“姓常的,我们俩是人,不是狗!不会和你这狼心狗肺东西一样,要杀,要刮,你看着办吧,枪在哪,我是一清二楚,就不告诉你这下三烂”。常林走向一男,蹲,一手拒着一男的下巴:“一男啊,怎么这么骂叔呢?你能进这江家大院,可是常叔的功劳,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这下边就鼓的难受呢,你脸模样长的这么美,下边好看不?”一男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只两眼红红的怒视着他。艺囡回头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他不慌不忙的把那唾沫用手轻轻抹了把,又把舌头伸出来舔他那手指,说:“好吃啊,真好吃。我说她漂亮,你吃醋了?我也没说你不漂亮吗,来,让叔亲亲,过来一把抓住艺囡的头发,拧着她脖子,去啃她的玉颈,一边啃一边说,今天我就成全了你们,咱们来个“双凤戏龙”说着,便伸手去解艺囡胸前扣儿,一男骂着,喊着,艺囡极力反抗着,她的上衣还是被撕开了,一男也没例外。接着他又去脱她俩的裤子,这时,门外有人进来,说:“二当家的,一切准备好了,第一批车已走了,我们走不走?”他气得一下站起来说:“娘的,以后我是大当家,明白不?王槐木那个老王八上天了,你先给我滚出去,坏了常爷的好事,我枪毙了你!”那人吓的赶紧关门退了出去。他几下就把俩位少奶奶的裤子退了下来。“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她们骂着,但无济于事。他开始把手伸向艺囡的。

这时,听到有人说话,是云儿有气无力的问:“常叔,你以后真的会是大当家吗?”常林忙停了手看了下,见云儿自己翻过身来了,但躺在那没动,眼正看他问。常林幸灾乐祸地说:“你醒了,睡的怎么样?怎么这会想着叫常叔了?不咬我了?”云儿有气无力的说:“常叔,其实我恨你,你可不知我为啥咬你呢?我可不是为了救她们,我恨她们不死呢?”常林起身走到云儿跟前,低头问:“嗯?你什么意思,想和常叔玩花招?”。云儿说:“常叔,你想哪儿去了。我在咱这院里爱一个人,好多年了,没敢说,我这快死的人了,让我把话说完行不?”常林直起身子,退了几步,背着个手,脖子一歪:“行,别罗嗦,快说,想男人了,就是哟,哪有女子不怀春吗,说,想谁呢?”云儿说:“我一直爱着这个人,他机灵,老成,可这人还还非要给我说什么婆家,让我找什么相片,拿给我看,我当时就不找,我恨不能让他抱我呢,我恨他看不透我的心呢?你知道我说谁了不?”常林想起骗她进自己房里找像片的事来,说:“噢,你那是说我呀,你咋不早说?”说着边又走到云儿跟前蹲来。她接着说:“我为什么恨她们,前几年,我让她们给我说说,我想嫁你来,这个臭一男,竟然说要给我嫁个个儿高的,要把我许给那姓刘的大老粗,真把我恨死了,她还说,也和你说过了,你不同意,嫌我丑,不要我!”常林说:“哪里的事,她娘的,她们跟本没跟我说过呢”。云儿动了下,让身子放平,脸朝向房顶说:“常叔,所以,这几年我是恨死你了,天天在做和你在一起的梦,可你却不要我!”这时听俩位少奶奶在冲她骂:“云儿,你别这么下贱,你要脸还是要腚!”云儿,用力撑了子,朝她们那吐了口唾沫说:“呸,你们去死吧,我死也要死在常叔的怀里,常叔,我快不行了,你抱抱我”。

常林把枪插在腰里,但没去抱她,他还心存疑忌,觉得这云儿转的弯太大、太快,他一时难以接受就说:“你只是晕了,云儿,你死不了的。死不了”。云儿说:“那好,既然我死不了,你娶我不?还嫌我丑不?”常林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们没跟我说这事,我怎么会嫌你丑呢,你丰满着呢”。云儿轻轻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说:“刚才我都听到了,你想要她们呢,你先别,她们有什么好,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了,我毕竟还是个黄花闺女呢,我身子还没人动过,给你留着呢,我恨她俩,今天,就当着她们的面,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死也值了”说着那泪珠就下来了。这番话把常林说的心里一阵乱跳,一切疑虑都九宵云外了,忙抱起她,就象抱着个温顺的猎物,说:“那等会,咱找个房间好好玩玩,地道里还有弟兄没上来呢,让他们看到不好”。云儿说:“不,我要,我要你,我现在就要你!要不我死了,就不是你的人了,那会你把我叫到你房里,我还以为你想要我呢,我等半天,却让我走了,这会我可不放过你”。常林说:“你还不知道,那会我是骗你进屋,在你提的那中药里给她放了点‘东西’,可惜没毒死她呢,我要早知你心里有我,咱们早不过到一块了?我不知道呢,所以当时我没留你。好,既然你一片真心,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他开始迫不及待脱衣服,云儿也起身给他解开腰里系带,自己也把脱了,把自己的裤子放在头前,平躺下来,他见常林想把裤子全脱下来,就忙又起身说,别脱了,人家等不及呢,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上俩位少奶奶骂了几句,没法再看,把头埋进胸里。这时少爷醒了过来,看到眼前一幕,又破口大骂:“云儿,你这个贱货,你,你”!云儿生气的从旁边拿起自己的一只鞋子,一下朝少爷扔了过去喊道:“闭上你奶臭嘴,你以为我还是你们的丫头啊,从这一刻起,我是常奶了!”常林并不理会少爷的话,笑着说:“对,说得对,你是常奶”这时,云儿一边伸手握住常林的命根,一边语无伦次地讲“这东西咋这么大呀,好,真好,我这还是第一次呢,会伤我不?那我以后不能叫你常叔了。你再用嘴亲亲我这”她指着自己的。她扫常林的枪一眼,那枪脱裤子时掉地上了,云儿“无意地”把那枪踢出去了好几米,常林只顾将头趴在她的胸膛上,疯狂贪婪地享受着。

突然,云儿猛地抓起自己的裤子,一下使劲勒在他的脖子上,高喊:“少奶奶,快啊,快呀,我们一起杀了这个畜生!”接着和常林扭打在一块,俩位少奶奶这才如梦方醒,扯着绳子往前移,恰恰这时他俩滚打到了他三人的跟前,他们四个人和他扭在了一起,常林想喊人来,却被云儿用裤子缠住了脖子,把头蒙上了,一男膝盖也狠狠地跪压在他的脖子后边,常林的脚也动不了,知道云儿让他退一半裤子的用意了,这样双腿分不开了,但知道也晚了,少爷踩着他的一个脚腕,另一只脚被艺囡紧紧扣着了,他怎么也动不了,只听一男那膝上又一用力,咔的声,他那头一下朝了一边,不动了。云儿怕他装死,不敢松手,只到他眼里有血滴了出来才说:“他死了,咱们快跑!”急忙起身把他推到一边,先给少爷解绳子去了,很快他们就都挣脱了,云儿胡乱地穿上裤子,少爷捡起常林的枪,又背上那个被常林拆开的装着棉衣的包,匆匆进了地道,把那道门闭了。

地道的出口边躺着两具尸体,邱丙银看到他们出来了忙说,走,快跟我走,孩子们已经走了,这时,不远处见有火把朝这方向来了,他们几个也快步向远处奔去。

第五十九章 一路往南

出去大约七八里路就是营子沟,除了刘烈人都到齐了,邱丙银从怀里掏出封信来,交到少爷手里,说这是老爷临死交给我的,你带上,和家人一起去南方,我不能走,我得在这守着这份家业,那怕只是些空房子,再说,老爷还躺在哪儿,我来处理他的后事,刚才你们说常林死了,他死与不死都一样,他常家不也出事了,他要死到咱家里,这话也不好说,谁能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你们谁留下来都是个麻烦,再说常林死还没死还难说,也许只是昏过去了,他心狠手辣,要真活过来,定是要斩草除根的。正说着,刘烈过来了,说,这里也不能呆了,咱那马都让他们抢了,他们骑着马到处找我们呢,过了堰就是龙王庄了,咱先上那躲躲再说,大家快速上了车,自己跳了上去,又把邱总管拉了上来。这是个蓬子车,四子在前边赶着,邱总管在车里继续安排着,他问少爷,你们路费带的够不?艺囡说,我身上有一些,但不多。四子在前边说,老爷给花儿的带子里肯定是钱,花儿,你交给少爷看看是不?花儿忙把老爷忙乱中给她挎在身上的背包递给少爷,少爷没打开,掂了掂说,是钱,这些我们大伙到南京用不了,我拿出些给你留些邱伯伯。邱丙银摆了摆手说,不用,我和老爷在寿坟那还埋了点呢,我,你们就不用管了。我目前最担心是你们一路的安全,如果你们能顺利到达南京,一彻将会很快好起来。余宗说,邱伯,这我们自然明白,只是听说现在河北和山东地界也有战事,我们无法绕道而行?邱丙银看了眼余宗,又瞅了下刘烈腰的枪说:能绕开更好,实在绕不开也千万不能和人在外面动枪,出门矮三分这老俗话是差不了的。

车上,邱丙银说:事到如今,一些事情也大体明白了,看来老爷是对的,我是错的,包括那暗道的事,我当时是主张要告诉常林的,老爷不让,幸亏没告诉他。当年张安度失踪的事,老爷就怀疑过他,也派人偷偷打探过常林家史,只打探出他说是从西边要饭过来的,老家是南王镇的,就这点说了假话,其它没什么问题。这假话当时认为他是怕人家知道他是要饭的不好听,是为了盖盖面子,我和江爷也没多想。我在咱家江一辈子了,启用常林这个恶狗是我最大的错。余宗说:邱叔,别说这些了,谁都没前后眼的。刘烈一手持枪,双眼一直紧盯着北方,直到远出的火把渐渐隐去,才说:“没事了,安全了,这回去了”车在轱辘轱辘往向走,没人再说话。邱丙银还在低头想:那年年跟,常林在王镇集上写对联卖,字不错,还主动为江府上写了幅大的,就是不收钱,是自己那会想把他领到府上给宗儿做个老师来着,可他说自己才疏学浅,推辞掉了,这才哎,西安出事那阵,他一个人在府上把家管的很好,安度是谁杀的也明白了,自己这才建议让他当了总管,可老爷心里一直不很踏实,说这常林虽为江家办了不少好事,但感觉上总是不很对劲,又说不上个具体理由来,俩个少奶奶又面临生产,自己年岁又大了。这么

邱丙银的脑子还在飞转:哎,都怪我,都怪我,他是怎么和那人勾结上的,还是本来就是一伙的?他是不是那会就和马文跃是一丘之貉?西安——同县——王镇,三点一线吗?刚才枪战中听有人喊王爷,这王爷是不是同县的保安局长王槐木?那大门是不是常林给他打开的?

到了龙王庄村边一个三叉路口,邱丙银让四子把车停了,说:这里往东是冯家岗子,往北是张家庙,是花儿家,花儿这身子经不起在路上折腾了,依我的看法花儿说:邱总管你别说了,我知道,我在这下车去娘家,我和四子的事家里也同意了,让四子送少奶奶他们走,我在家等他,不说最多两个月就能回来吗,没事的,这里离家不到四里了,天也快亮了,她又冲四子喊,四哥,我说话你听明白没?四子说,我知道,我一定回来找你的。邱丙银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又把眼光转向刘烈,刘老弟,你我为咱府上出生如死,江爷在九泉之下也会谢过你的,我们能走到一起,这也是个缘分啊,不过,你还得辛苦一趟,把他们送到南京,再和四子一起回来,这里,我也离不开你俩,家里干活的伤了多少,我还没数呢,知道的就有八个了,不管怎么说,咱也得给这死去的人一个交待吧,包括张安度的事,我们一直没敢和他的家人说。刘烈说,总管,这你不用说,放心就是,我这辈子是不会离开江家的,事办完,我和四子一起回来陪你。邱丙银又说,这帮人是为财而来,他没烧我们的院子,这是万幸,也就是说,我们还有起家机会花儿下车了,俩位少奶奶也一同陪她下了车,一人给了她件首饰,一男说,本想这几天就给你们俩成亲来着,谁知遇到这事,这是我们姊妹俩送你俩的,就算给你们的婚庆礼物吧,如这事过去了,你们就再回院里成亲,形式不形式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四哥这人不错,你一定等他。艺囡说,最重要的是要爱惜身子呢,花儿点了下头,四哥过来,抱着她,她哭的好伤心。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地上的草儿都挂了层白白的霜雪,一个孤伶伶的老汉,步履蹒跚的往了东,一位倩倩的女人,抹着不断涌出的泪儿一步一回头的往北走,一匹老马,拉着那挂蓬儿车,慢慢消溶在初冬的晨曦里。

第一章

雪夜冰河

马车一直往南走,快出同县地界了,少爷让四子停了车,和刘烈下来,又对车上的人说:“你们也下来吧,那边有个矮墙子,孩子们是不是该拉拉了”俩个少奶奶领着梅儿竹儿去了那矮墙后。他们也都找了地儿放了放水。余宗说:“刘爷啊,咱歇会再走,这老马大半天没吃东西了,那边有棒子秸,你抱点来看它吃不?”四子提了提裤子,重新扎扎腰,拿出他那长烟袋蹲在地上,掏出火镰,打着。梅儿和竹儿,看他手里的东西有些蹊跷,很好玩,啪霹霹啪的能冒火星儿,都跑了去看。

刘烈抱了些子秸杆回来往马头前一扔,那马儿低头就啃。他走到少爷跟前问,咱走南路还是走东路?余宗说:“走南路近,可路上乱,还是走东路好点,过山西,河北,绕道山东,从沿海那边,走陆路或水路都行,就是路远些,如能坐上火车,或轮船那就好了,再说你先前常往那边跑,路怎么也熟些,刘爷,你昨晚耳朵被子弹穿了个孔,咋见不到血?找点东西包一下吧,天太冷”。刘烈说:“耳朵没事,弹头太热,这儿血管子少,穿过也就烫住了,不用管,我和你想的差不多,不管走哪边,远点就远点吧,只要顺利就行”。四子说:“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呢,啥都不懂,你们让我上哪走,我就让它上哪走就行了”他指了下那老马。又说:“这马也太老了点,还不八岁口以上了”。余宗围着那车转了一圈问一男她们:“你们谁包里有块旧布没?撕两块,在这蓬的前后挂挂,好挡挡风,大人还好说,这孩子怕是有点冷呢”。云儿说:“我这包里有粗布”说着就拿出来,和少奶奶她们一起鼓弄起那布来。少爷找了平点的地跪下,大伙明白,他是和老爷告别,也都过来跪下,就听少爷大声嚎道:“爹,爹呀!孩儿不孝,不能给您送终了,您的养育之恩,孩儿忘不了,您别挂着我们,放心走吧,孩儿只要有一口气,就把你的孙子孙女养大,我是您的儿子,您的恩情今世不能报达,来世还做你的儿子”一家人再也控制不住了,抱在一起,一阵嚎哭。好一会,刘烈才起身抹了把泪,一手一个抱起俩个吓的哇哇哭着的孩子,放进车,大声说:“别哭了,为了孩子,咱们走!”少爷长长吐了口气,止住了哭声,冲着王镇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可俩位少奶奶和云儿抱在一起,四子拉了两遍都拉不起来,少爷说:“别拉她们,让他们哭出来,心里好受些”。一些过路的,不知怎么回事,但听不下这凄惨哭声,便帮着拉她们起来,她们这才慢慢地上了车。

出了陕西,他们又赶了好几个有车站的地方,都没能挤上火车,等了好多天,还是不行,就继续往东走。快到河北地界的时候,在一个小县城里,竹儿跑丢了,找了两天才找到,被当地一个什么医疗部门关了起来,说啥也不肯放人,说是最近天花、霍乱盛行,一起关了好多,得等挨个检查完才行。没办法,又等了两天,等确认竹儿没事后才把孩子还给他们。进了河北,到了个叫黄家集的地方,那老马就不行了,他们把它卖了,又重新买了匹好马。打听了好多跑生意的人,都说,车站这里有好几处呢,现在兵荒马乱的,除运兵的就是运炮的,没人待的地方,沿路的小车站,车根本不停,也许到山东济南还有可能,他们只好决定去山东。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是老样子,走路,喂马,吃饭,住店

过了河北保定,在一条往西南方向走的大路上,人流多了起来,大多是些逃荒逃难的人群,人仰马翻的象一大队望不见边的蠕动的蚂蚁。他们也跟在几辆马车的后面靠左边走,右边路全是些当兵的,中间,一会一辆军车,一会一辆军车的过,不知为什么对面却没有人来。刘烈说:“肯定对边那头不知什么地方封死了,只准出不准进了”。三个女眷抱着俩个孩子躲在车厢里面,刘烈和少爷坐在车前一边一个,四子牵着马儿走,走累了就和刘爷交换下。云儿坐在车正中,把一边的一床破被扯了把问:“刘爷拾这两个破被子干啥?别再是死人的或是病人的”。一男说:“有用呢,里面有盘缠和三支枪呢,别乱动”。云儿又问:“少奶奶,南京在哪儿?走了这么多天还没到?”一男说:“快到了,不和你说了吗?别再叫少奶奶,叫姐!”云儿说:“嗯,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艺囡说:“我怎么觉得头痛呢,会不会也传染上什么病吧?”云儿说:“少奶奶,你是被风吹了下,不会的,等会再住了店,给你弄碗姜汤喝就会好的”。“又叫少奶奶了?”一男冲她说。

天快黑的时候,有雪花飘落下来,且越飘越大,到处昏沉沉的,那长长人队还在往前蠕动。两袋烟的功夫,天彻底黑下,风也起来了,雪花变成雪粒,车蓬子前挡着的布帘被吹了起来,三个女人忙把俩个孩子夹到中间,背过身子围坐着。前边车上的马灯亮了,刘爷下去替换了四子,尽力跟着前面马车,生怕迷了方向。风象吹起了哨子,越刮越急,带着那雪粒打在人的脸上,钻进人的袖子里,脖子里。路边的哭叫声也多了起来,昏暗的车灯下,不断见有人倒向路边。少爷四下看看,望不到有人家住的地方,心想,天这么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钱也受罪啊。这时,人群突然乱了起来,前面那长队的灯光开始向四处扩散,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当兵的队伍急分成了两队,一队继续往南,另一队跑步向西拐了。后面人又开始往前涌,也有的往路下跑,一道道亮光忽上忽下的扫过来,是汽车的灯光,轰轰隆隆的声音近了,后面的马车相冲撞起来,人立即乱做一团,有几匹断了缰的马又从侧面奔过来,把前面的马儿吓惊了,这车上马也一阵嘶鸣,跳将起来,刘烈用力的勒住缰绳,却治不住它,他急喊少爷:“快下车,快下车”哪还下的来,前边的马在狂奔,后面的马也在狂奔,他们的车也跟着在人群里冲撞着。四子想跳下去和他一块治住那马,可后面的汽车都冲到车跟,那当兵的喊着:“闪开闪开”车顶的机关枪响了,直直的光点,合着那哒哒声,嗖嗖地往前飞。他慌忙钻进车蓬里,抱起俩个孩子,由车尾向左侧纵身跃下。少爷楼着一男她们被车拖着下了地,那车倾斜着,显然是少了一边的轮子,但还是跟在前面的车往前拖跑,就听扑通扑通几声,前面的车不见了,自己的马也不见了,只觉得浑身透凉,他们掉进了冰河里

一男在浅水里站了起来,到处喊着乱摸着家人,却一个人也摸不到,那冰并不是很厚,被上面的雪盖着,她借着荧荧的雪光,看到不远有个黑影在动,跑过去把他拖上岸,却不是自己的家人。她再返回去时,在水较深地方钻起一个人来,是余宗,他游到她跟前问:“艺囡呢,云儿呢?”她还没答话,他又钻进了水里,这时,一男见三步远的地方象只人手在晃动,急奔过去,抓住那人的袖子就往上拖,可袖子一下脱掉了,她才知道,这不是袖子,是她们的那个裹着的钱袋的破被子,她把袋子和被子扔上岸,心想,那个肯定是艺囡,她疯了似的再去拉她,她却不见了。少爷从水里出来了,冲她喊:“你快出去,我找到她了”一男忙回到岸上,见少爷拖出来的这个才是艺囡,就说:“云儿在那儿,那儿还有一只手,看是云儿不,咱快去救她”少爷再次冲进水里,一男也第二次跳了进去不断的有人从河里爬出来,一男从水里拉出来的是一个女人,却不是云儿,也没见到少爷,云儿哪去了?脚下,艺囡躺在那一动不动,她忙将她揽进怀里,使劲掐着艺囡的人中。这时又见一个人冲进水里,一会一手一个拖出俩个人来,一个是少爷,一个是一位老太太,那人是刘烈,他问一男,孩子呢?一男说,四子抱他们跳车了,只有云儿还在水里。他又下到水里去

云儿找到了,她被卡在了车轮下,腿断了,人死了,手里还牢牢握着一支钢笔。艺囡只是呛了几口水,人没点事,少爷还有气,象是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俩个女人拼命地给他揉身子,他却没点反应。刘烈想找下四子,他知道四子身上有火镰,得弄点火才行,他使劲地喊:“四子,四子”却没人应声。这时他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人升起火来,便从那破被里摸了阵,找出一把盒子枪来,朝那火堆走去,一男忙跑过去拦住他说:“刘爷,你去干吗?不能这么做”他一把推开他,低声说:“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要不我们别说救少爷,每个都得冻死”。他把枪放在身后,大步走到那火堆旁边,见两个当兵的,扶着一个受伤了的国军军官模样的人在烤火,那军官坐一辆破平板车上,把一只伤腿伸向火堆,上面还有两具当兵的死尸,就说:“各位长官,我家人掉河里,快冻死了,能不能借个光”那军官说:“看,他们就是来借光的,不怕死就借吧”。刘烈一看,旁边躺着两个中了枪的一老一小。他看了看四周,路上的人早都跑光了,手一抬,砰,砰砰,三枪结果了他们。他忙跑回去背起少爷,跟她们说:“快跟我来”两位少奶奶忙去抬云儿,刘烈说:“别了,先管活的吧!”

她俩到了路上,按刘爷的吩咐,把那几个当兵的军大衣脱了,一人一件穿上,又掏了他们身上带的火柴,也没敢在这烤火,用那破平板车拉上少爷,朝一个小道跑去。一男说:“咱走了,那四子和孩子咋办?”刘爷说:“先救少爷,等天亮再说”。跑了好一会,他们在一个小树林边停下,车刚一放下,就听那路沟里有人冲他们喊话,那部分的?是光子不?刘烈这才发现,这沟里趴的全是些带枪的人,就说,“自己人,是我”。那人骂到:“还没准备好啊,妈的,带你人去守西边,再这么拖拖拉拉,老子枪毙了你”。刘烈知道坏事了,这是进了战区了,他不顾一切的拉着那车向西奔去。

第二章 鬼火

又跑出一段路,刘烈停下,摸了把少爷脸和胸膛说:“这样不行呢,他快死了,这边是不能点火的,不远就有当兵的,他们见光肯定开枪的”。一男说:“刘爷啊,人到这个份上,没办法了,云儿死了,我们不能再眼睁睁看这余宗死去,你再多受点累,我和艺囡上车,给他暖子”。刘烈说:“我累不累的没什么,都这时候,啥话也别说了,你们都上去吧,我拉着你们走”。

刘烈的头扭向一边,一男上了车,把盖在少爷身上的大衣拿掉,和艺囡给他铺在身下,又把他身上的湿衣全脱光,脱下自己的军衣给他盖上,自己也脱的一丝不挂躺在他身旁搂着他,艺囡也照做了,一边一个,使劲地抱着余宗。刘烈喉结一下哽咽了,就觉得眼和鼻子贯通在一起,泪通过鼻子流出来。他拉上她们,边走边嘶哑着嗓子哀求道:“少爷,少爷啊,你醒醒吧,你再不醒,你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也对不起俩位少奶奶啊,你醒醒吧?少爷啊,老爷没了,俩个孩子还小呢,这家不能没有你啊”刘烈这一哭,俩位少奶奶的泪更是止不住了,她知道,刘烈是个硬汉,走南闯北这些年,经过多少磨难,除了为家里失去的老娘,还真没见过他这样伤心动情过。艺囡从水里出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她知道她不敢张口,她如果现在开口,那她从嘴里出来的绝对不是话,会是一种哀天动地的吼叫,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哀嚎!她心里还在想那两个孩子,她总怕那孩子会滚在那军车的地底下,她脑海里老是象看到梅儿竹儿在那车轮下面喊:“妈,妈,二妈,二妈,救我”那车一闪而过,车轮上挂着两个孩子的血衣。她不敢想,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说话,不要哭,使劲地搂着少爷,牙咬在他的膀子上,少爷竟动了一下。她想:“余宗醒了?”一男看了她一眼说:“他还没醒,但他有反应这就不错,我一半边身子不热了,咱俩换下位置,这样对宗儿好点,妹妹,别担心,宗儿命大,他死不了”说完就从少爷的身上爬过和艺囡做了交换。

他们又走出多远?不知道。少爷开始说胡话:“一个劲叫,爹,爹,我在这儿顶着,你先跑,快呀,你先跑,梅儿还在里面,我去找她”车咣当下停了,刘烈说“好了,你俩快穿上衣服,扶他坐起来,我去找些干柴来,这儿没人了”说完转身走了。一会,他抱来些乱糟糟的东西,放在车边,掏出火柴,那东西却怎么也点不着,就从那军大衣的里面撕了口子,弄出些棉花来,点了,往那草窝里吹,不一会,火着了起来。这火一亮,才发现他们到了一个大坟茔地边,一看就知道,这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墓地,不远有一座新坟,虽有雪盖着,但那一大堆花幡儿还插在上面飘来飘去的,旁边有个草屋,是守新坟用的,他知道,一般大户人家死后,会随葬些值钱的东西,怕人盗了,就会花钱雇人守些日子。刘烈悄悄过去,往草屋里扔了几块土块儿,没任何动静,看来里面没人,就回来招乎她俩把火弄灭,把少爷背那草屋里去,见她俩有些犹豫,就说:“人,死了死了,没什么好怕的,死人也是想救活好人的,咱江家没有坏人,别多想,让我来”他背起少爷就去了那草屋,她俩只好跟着。

也许是天意,这草屋里,不光有好多蜡烛,吃的喝的穿的铺的盖的什么都有,刘烈把少爷放在那草铺上,一男她们忙用那被子给少爷盖了。他又搬起地上那坛子闻了闻是酒,咚咚咚先喝了一通,抹了把嘴说:“少爷有救了”,说着把坛子的酒倒了满满两碗,对她俩说“你们把这酒点着,再从那被子上撕些棉花,趁热沾了酒往他手心和脚心上擦,少爷这是让冷水痄了血脉,不是硬冻伤,没事的,我在东北军那会就为兄弟这么做过,我去方便一下,回来我给他擦胸膛,我先出去会”转身出了屋。其实,这蜡烛一点上,俩位少奶奶一心只顾着少爷了,却忘了自己,一人身上只穿了个军大衣,里面都光光的,还敞着怀,刘烈知道她们的衣服都透湿,也没法穿,只是想借机让她们把扣子系上,突也觉得自己急需找个茅房,就绕到那草屋后面,也是为给她俩留下空儿。刘烈刚蹲下,就听,啊,啊两声,有鬼,有鬼!快跑啊!他又急忙提上裤子,摸抢上膛,就见俩个人影从他身边疯了似的朝远处跑了,忙又系上腰转身回屋里,刚到门口,也吓得心里一惊!

原来,刚才那俩声尖叫,吓得俩位少奶奶直楞楞地一个站在铺上,一个站在地下,一男的手里端着个着火的酒碗,艺囡的手里拿着个蜡烛,都穿着大衣,半光着个身子敞着怀,又加上这一路跑来,那头发从河水里出来,全披了下来,被冻的绷直地垂在肩上,可不象俩个女鬼!见到刘烈,她们才问:“怎么了?”刘烈说:“没怎么,你们先把扣子系上”。她俩这才相互看了眼转身系上扣子,刘烈说:“刚才来那俩人,可能就是在这守墓的,也许是盗墓的,看你俩这样子吓跑了,你们什么也不用管,先救少爷要紧!”说着自己又出去了。

过了两个时辰,少爷终于醒了,睁了睁眼,没说话,又将眼睛闭上。她俩抱着他又想哭,刘烈在火堆旁烤着衣服说:“想活着,就别哭,哭会招鬼来的”他说那鬼当然是指那些当兵的,这她们都明白。他又说,你们俩个过来吧,一起到这火边暖暖身子,烤干衣服明天咱好去找四子和孩子。

第三章 寻子

第二天,天还未放亮,少爷彻底恢复了,把烤干的衣服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老爷给他留下的那封信,估计是丢在那河水里了。他们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刘烈没忘了带上那半坛水酒,一人背一个大包,没敢再用那辆平板儿车,从远处绕过当兵的队伍往回返,下午时找到了他们落水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云儿,那路边、水里有很多死人,凡在岸上的,衣服都被人脱没了,云儿也裸在那里,手里的那支钢笔也不见了,是他们把她抬到一个老树坑,想把她埋了,可那土都冻的搞不动,只好找了些乱草给她盖了盖,又压了些砖瓦碎块,就算了事。他们继续往回走,想四子如果和孩子没有伤着,就肯定去有村子的地方,给孩子们弄吃的,因为少爷为让四子一路联系住店方便,也给了他部分钱,如没丢,临时还饿不着他们。只是这儿的庄村太稀了,十几里才见到一个,走到哪个村大都能遇到抬死尸埋人的,不是被打死的,饿死的,就是得瘟疫死的,人都低头耷拉角的,问不问的不愿理你。就这样,在这方圆几十里一连找了三天却没打听到一点四子的消息。一男说“咱们不能再这样找下去,艺囡已两天吃不下东西,再这样下去她也垮了,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商量下再说”。刘烈说:“你没听说啊,这里可能要打仗呢,有集镇的地方,店面都关了,门也不开,上哪儿住?能一天吃上顿饭就不错了”。少爷说:“那咱就想方找个人家,多给他们点钱,也许大家能喝上碗热粥,这样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指望两条腿,也走不了多少地方,再说艺囡已没力气了,她的脚也不象我们,跟不上趟”。艺囡坐在地上不走哭着说:“找不到俩个孩子她就死在这儿”一男过去一把从地上揪起她来激动地说:“妹妹,这些年咱姐妹俩从未红过脸,要是你为了孩子,你得先自己好好活下去,亏你还是个有血有肉有志有爱的大学生,这次你要不依姐,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就抱着她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妹妹,就算姐求你了,别难为姐,难为少爷,天无绝人之路的,听话啊,跟姐走,你脚不好使,姐扶你走”

下午,他们四个在一个叫燕家柳的地方好不容易叫开店门住下了。店主是个六十岁开外的老人,姓燕,他见刘烈腰里鼓鼓的,有枪绳儿露在外面,就一口一个爷的叫,说:“爷啊,这店小,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让你们的人给弄走了,不过,我会给爷弄最好的东西吃,店里还有两个老母鸡,我给你们杀了”。少爷看出这事来了,就冲他说:“燕掌柜,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不是坏人,他身上带的家伙是防身的,自己用的,不是打人的,鸡别杀,只要能搞点热汤热水的我们吃饱就行了,钱我们有,不是不给的”。俩位少奶奶也和他们的家人说了些好听的,那掌柜这才直起腰来说:“那好,那好,我以为你们是保安团的人呢,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去”。

吃过饭,少爷多给了燕掌柜点钱,那掌柜的一个劲地道谢,说是没想今天遇到贵人了,忙喊老伴,多烧些水,让几位贵客泡泡脚。一男问:“我们能洗个澡吗?”老板娘说:“行,不妨事的,我多加些水就是”。少爷说:“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洗澡?”一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少爷说:“嗯,也好,那你就多劝劝她,她身上烫烫轻快了,心情也许会好点”。闲聊中,那掌柜的跟他们说:“你们说的十几天前的安屯那事,我知道,不是下大雪那天?那才死了几个人?大部分都是逃难的,那还没打仗呢,听说就放了几枪,大晚上的,人看不见,被军车辗死了些,冻死饿死的占大多半。一月前,在离这不远的赵坡村,那仗打的,死了六百多口子呢,老百姓还不算。听意思你们这是要上南啊,那得走东进桥,那里也不安生啊,桥北是保安团的人,桥南是国军,都是吃皇粮的,对阵了好些日子了,听说也可能要打呢”。刘烈说:“照你这么说,他们都是一伙的还打个熊?”掌柜的说:“面上是一伙的,可这保安团只吃他们的粮晌,不听他们摆摆,还偷着卖给山西的共军药和枪呢,这保安团就认钱,这是根上带下来的,最早是从北平辫子军转过来的,后来随了国军,人心隔肚皮,身在曹营心在汉呢。那国军不依,让他们北上搞共党,他们不听,对方就想了个办法扣了保安团那大当家的妻小,这不快半月了,他们不让他们往南,他们也不让他们往北,在东进桥那对阵呢”。“噢,是这样”余宗点了下头冲燕掌柜道:“燕大伯,我们的俩个孩子在你说那叫安屯的地方走丢了,这十几天,还没找到呢,你能指点个办法不?”燕掌柜说:“我虽是干小生意的人,但这近边方圆几十里的事,我清楚的很,象你这种情况,刚才我也听你家里的和我说过,不是我说难听的,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才这么说,连找也别找,没法找,不等你找到,自己也许就没命了,再说我听你家里说,不是还有个大人领着俩个孩子吗,你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除非待这边没事了,再找。这会事态太紧了不是?照我说,你要不再往北走走,要不再往南靠靠,就这片地儿不能待,我家在这儿,前几天早让三个儿子带着媳妇走了,你没看,我院里房子也不少,都没人住了。北边的保安团抢东西,南边的国军抓人充壮丁,象你和这位刘爷这年龄,这身架,一是这东进桥不好过,就是过去了也怕被他们看中了留下呢,再说这刘爷身上还带着家伙,不好过啊”。一男问:“现在还让过不?只要让过,我们就有办法”。燕掌柜说:“让过,让过,就是检查严点,反正枪啊钱的恐怕是带不过去,还有,你们俩人的夫人,这长相、衣着、打扮,太扎眼,他们可都是些狼呢,桥南桥北的这些东西都不是些省油的灯!我那大孙女儿,本来是今年要过门的,我那亲家是在桥南开油坊店的,这里不太平,先前以为那边好点,听说国军还讲些大面,不象这儿的保安团,土匪似的,想让她早点过门,按我们这里的风俗不过门是不能到婆家的,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这里不是不安生吗,就让媒人领她先过去,可过了桥就被那边扣下了,听说进了什么国军洗衣班,什么洗衣班?哎,没办法啊,孩子今年才十七呢。”

第四章 东进桥

当天,艺囡不再闹了,吃上了饭,他们四人一起合计了一下,都觉得,先过桥再说,只要找到南京找到周叔,或是艺囡的唐义舅舅,一切就都好办了,到时他们会派人替咱找孩子,光凭咱几个在这瞎转越是误事。于是他们打算,把衣服换下,把钱和枪分藏在棉袄里。过桥时分开过,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一男跟着刘烈,艺囡和少爷一块。刘烈说:“还是交换下吧,小少奶奶脚小,跑不快,关键时候我能扛她跑,你和大少奶奶在一块好点”少爷点头。一男又把手上的一个银镯儿摘下只给了少爷。艺囡说:“我的一只在梅儿身上呢,在路上,她冻得要哭,我哄她玩时给她用线拴了,挂她脖子上了。自己就这一只了”。少爷明白她们的意思,他接过手镯说:“不会那么严重,即是真遇到不测,我们就到桥那边十五里地外燕掌柜说的那杨家沟村见面,再退一万步,如果我们真的失散了,在那也见不上面,我们就千方百计到山东济南火车站候车室那,都记住了没?”三人说“记住了”。

按照燕掌柜的说法,要过这桥,要么赶早,要么寄晚,且莫正当午时的去。早了,那当兵的嫌冷,抱着个枪不愿动,看看你不象是个有钱主儿,就不乱翻你东西,最多用枪刺挑几下就放人;傍晚呢,他们都累一天了,不是有什么他们认为的大问题,也好说,正当午时的就检查的最严最凶。余宗他们决定晚点过,再说天一黑,遇到什么情况也好有个藏身的地方。那掌柜的人不错,把儿子儿媳留下的些破棉裤棉袄的送了他们,让装扮成这逃难人的样,艺囡要给他们钱,人家说啥不要,还弄些锅底灰在俩位少奶奶的脸上抹了抹,又拿出些粘地瓜皮子往她们头上胡乱地划拉了两把,那头发很快就沾得左一块又一块的。那东西脏是脏了些,只要能过桥,怎么都行。一切准备停当,时辰到了,他们就出发了。艺囡想,昨天的澡算白洗了,但一想到那俩个孩子,就啥也顾不了了,腰一弯,背一驼还真象个样。一男却不行,她本来就个高,腰弯不下,稍微弯下点,走不出两步,就又恢复成原样。很快,他们就俩俩一组相隔几十米,加入了逃难人的队伍。

也许是傍晚的原因,过桥卡的人流不象在安屯那阵排成条长龙,倒象个巨大凋蚪,那蝌蚪的头就在桥边,“尾巴”很短,头越聚越大,尾巴越缩越小,最后几百号人都聚到了桥头。这方的不让走,对方的不让来,双方的兵都架着机关枪瞄着对方,那桥面不宽,但很长,约一百来米。刘烈拉着小少奶奶挤到了前边,见那保安团的人,趴在河岸上有长长的三列,手榴弹上的盖子全打开了,子弹全部上了膛,一队六o迫击炮的炮手都把炮弹拖在手上,桥头上好几个用土麻袋围成的圈形防御工事里,都有三个机枪手,大部分老百姓不懂这阵式,有的还在往前挤,刘烈见过这种剑拔弩张场面,知道形势不妙!这是双方都拿老百姓做挡箭牌呢,不然早就在两边提前设卡了。他娘的,他知道要出事了,就忙寻找少爷他们想撤回去,可挤进去不容易,想撤出去也难。这时对方的扩音喇叭响了,大声在喊:乡亲们请马上撤离,我们奉上司之命来清理党国之叛逆,请马上离开,弹不长眼,如有误伤,概不负责。人们半信半疑的当儿,咚!咚!那炮声就响了,刹时,那人象被惊扰了的马蜂窝,轰的一下四下里“飞”,枪炮声紧跟着铺天盖地的来了,这一乱,人就傻了,对面的还有人往这边跑,这边的还有的往前面挤,好多人趴在地上不动,还有的吓的站在那儿挡靶子,更多的人直接下了河道。刘烈明白,直接扛起小少奶奶转身回跑,可人太多,他左冲右撞的跑不起来,这时,他听艺囡在他肩上喊,快放下我,快放下我,少爷在那儿,他被困住了,刘烈还是没听见,她就咬了他的脖子,刘烈才知道她在喊他,“快、快看少爷在那儿”刘烈把她放下,顺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少爷趴在一圈圈的铁丝围子上,脚不着地,下不来了,一男也不在那,他把她一把推进一个土沟里说:“你趴在那别动,我去救他”说完飞快的跑了。刘烈跑到少爷跟前,见他袄裤全被铁丝钩儿挂住了,就说,别怕,那枪一时还够不到这儿,快解开扣子把衣服脱了,他也帮他往下脱,袄裤都脱完了,刘烈用力一提,把少爷弄了下了,胸膛和腿上划了好几个血口子,他想再扯下那衣服,一发炮弹过来,气浪把他和少爷推出老远,就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让少爷穿上快跑,少爷不穿,他急了,竟一拳打了他个趔趄。少爷边穿边喊:“一男,一男。一男哪那知道不?”他喊道:“没看见!少爷,你把那个钱袋儿系在腰里”刘烈光着个身子就去扯少爷挂在那上面的袄裤,又回头说:“你快跑,还不跑?向北跑!”他开始往北跑,才出去几步,就听轰轰两声,有好几个人飞了过来,砸在他身上,他被砸趴下了,想站,站不起来,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满处里是些红光,那红光忽小忽大,到处乱闪,横着飞,斜着插,一会变成火球,一会化作流星,整个天空也变成了红色,再后来就成棕色,再后就是灰色,再后是黑色,再后什么色也没了

嗡——嗡,一阵轰鸣声从天上急速而降,四架飞机俯冲下来,从人群的头顶略过,刹那间地下成了一片火海。

对面的部队打过来了,保安团的人开始边打边撤,一会又冲上去了,一会又撤下来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余宗躺在那儿,觉得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痛,气也喘不过来,他用另一只手抹了把眼,见自己的头上有个铁三角架子撑那儿,头顶上象是有条火蛇一个劲的往外吐火,那声啪地连着在叫,他看明白了,是四个人围在一挺重机枪在往前扫射,他想动,又见肚子上压着一个弹药箱子,动也动不了,这时,其中一个当兵的扑通一下倒在他身上,那眼珠子带着块肉皮就贴在那发红的枪管上,他刚才痛的那只手失去了知觉,袄袖子开始冒烟,他斜眼一看,那飞溅出来的弹壳把他大半个胳膊给埋在那儿,又轰隆一声巨响,他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五章 江营副

当他再次醒来时,朦胧中听到那枪声还在响,只是不再那么急了,他刚挣扎着坐起来,一辆敞篷越野军车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他跟前,一个大胡子国军军官模样的人,带着雪白的手套,握着个小皮鞭子,坐在车上,在听一个刚从马上下来的拿文件夹的军官给他念什么动西,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竟板板整整坐起,瞅着他们。突然铛的一声,一个冷弹过来,那拿文件的军官扑哧趴在车门旁不动了,三个当兵的一个急上前护着那大胡子,另俩个跑出不远揪出一个穿着保安团衣服的人来,那人本来就是伤了的,站不住,他们就将他拖到了那军官跟前,那军官问了他几句话,那人笑着点头,意思是承认刚才那冷枪是他打的,本来想打你来,可他一转身正好替你死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旁边那当兵开枪要打他,被那大胡子军官挡下了,他从一个当兵的腰里摸出一枚手榴弹,一下塞进那个还在笑着的人的嘴里,两个当兵的上去拖着那人就走,没多远就把那东西拉响了。大胡子下了车,拾起那文件夹,问他旁边几个人,你们有认字的不?他们都摇头,司机也摇头,他骂道:“娘的,一群废物!”他见余宗坐在那里,就过来,从腰里拔出枪,顶着他脑袋上问:“你认字不?认字你就活,不认你就死!”他耳朵还在嗡嗡响,没听清那人说什么,他又骂了句,不耐烦的重复了他的话,余宗点头。他递给他文件夹,说!“上面写什么?念!”余宗站起来,读道:“此一战,务必过桥五里。且莫恋战,战场勿扫,事罢速归,目的达成,职荣升一级,师台闫功成”。那军官骂道:“娘的,文文绉绉什么意思?”余宗和他说了说,那大胡子一阵大笑:“好,好,从今天起老子就是团座了啦。你是干什么的?逃难的!娘的,识那么多字还逃难,今天遇到老子算你走运了”他见他的手被烫的到处是水泡,就和一个胳膊上带红十字袖标的兵说:“给他包包”那人忙过来把他一只烧去一半的袄袖子脱了,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往他胳膊和手上抹了些东西,将绷带缠上,又在余宗脖子上打了个吊带,把手固定了下说,好了。那大胡子军官手一挥:“老子正缺你这样的人,以后跟我干,上车”几个当兵的过来,抱起余宗将他扔在了车上,他们也上了车,司机一加油门车唰的一声冲出去。

余宗刚才让炮弹震的脑子有些发蒙,在这车上让风一吹,清醒了许多,刘烈和少奶奶他们哪去了,还活着不?他想跳车,心想不行,这当口跳了也是被他们打死,就开口冲前坐上那大胡子说:“老总啊,您救了我,我还不知您贵姓呢,以后好找您谢恩!跟您干我怕没那个本事?我还是。”他还没说完,大胡子说话了:“娘的,什么贵姓不贵姓的,干老子这行,今天眼珠子朝前,明天是不是朝后还很难说呢,别问姓什么,想报恩,好说,给我当个军秘好了,干不干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了”。余宗说:“是这样长官,刚才那炮把我打蒙了,我没跟您说,我妻儿老小都在那地方,死活不知,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容我去找找,再回来跟您干也成”。大胡子说:“小子,别跟我耍滑头,想跑?你跑得了?你要安心跟老子干,啥事没有,不然,就让你眼珠子就朝后!如果你讲的是实话,待我到前边处理下,回来就派人帮你找家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胸前拿望远镜四下里看,他又一挥手,让车在一个高坡处停下。前面有好多当兵的正往回跑,他朝天鸣了两枪,那群跑着的人停下了,一个前额缠着绷带的人跑过来和他敬了个礼说:“郑营长,保安团的人正在增援,前进受阻,我方伤亡严重!”他没理那人,就又拿着望远镜看了会说:“奶奶的,人还来了不少,人再多有个屁用,就他们那几条破枪还敢跟我交量?传我的命令,让三连撤回来,就地阻击!”是!那人转身离去。这时,后面的队伍也跟了上来,大胡子站在车上,东指西喊的指挥着,很快在长长几百米的地方,人围成一个半圆,那圆口向北开着,坟头上也架起了机枪,后面来的兵守着前面,撤下来的人把枪一扔开始挖临时战壕

一个传令兵过来,把封信交到大胡子手里,他拿着那望远镜还在向前看着,把信往身后一扔,说,念!余宗一只手不能动,拆不开,旁边人替他拆了,帮他拿着,他开始读,才读了几句,大胡子回过身来喊道:“娘的,别念了,老子听不懂,这写他妈逼的什么玩意?你先看遍,给老子说说就行!”那信两页纸,余宗看了遍说:“一是您的请功战报核实了,二是伤亡情况对方知道了,三是通讯设备马上就到,四是任命您为第三独立团团长,余宗又看看纸上说,加强一营二营和榴弹排,再加第四警备连由您全权指挥,五是通信号码变更为766。六是这次没有空中支援了”。就听大胡子说到:“娘的,空中支援个吊,这打了一夜的仗,那飞机就知道炸老百姓!一个保安团也没炸死,有不有一样!娘的,这都天快亮了”。又转身对一个当兵的说:“你去和二营秋胖子说,让他火速往黄庄进发,从右路打穿插,娘的,没有报话机这仗怎么打?他们现在还在安屯,要快,就说我的命令”是!团座,那传令兵敬了礼就跑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大胡子的仗最终还是打胜了,对方连攻数次,没有进展,就北撤了。他也没有失言,派五个人和余宗一起找家人,两位少奶奶没有见到,只找到了刘烈的尸体,已被炸的没人样了,不是看他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他也认不出来,但大胡子没有准许他提出要埋葬他的要求,拉他上车,过了桥,又走了些路,进到一个村子里修整。余宗无奈,暂且安顿下来,等待逃跑的机会。

当天晚上,大胡子招集营连级长官开完了会,看了下地图,让卫兵带余宗进来。他问他的年龄,家庭情况,和南逃的目的,余宗没跟他说实话,瞎说了一通。大胡子讲:“照这么说,周纪恒是你的岳父?”余宗点头,心想,也只能这么说了,父亲给周叔的信早就跑丢了。大胡子说:“这姓周的我听说过,是军政要员,算是国民政府里的大人物,你咋落的这个地步?前几年我是个小连长的时候还给他办过一件事呢,他该提拔老子才对,现在他早把那事给忘了”。余宗说:“陕西那边国共要打仗,土匪也闹的厉害,我本来也在南京的,回来接家人去那,可路上谁想能遇到这情况,只好穿成这样子,还差点死了,你为家父做了什么事?回去后我好向他秉告,也许能帮得上你忙”。他疑惑地看了下余宗说:“那你说周将军的女儿个子有多高,长的什么样?”余宗说:“家妻,个高,人也算漂亮,但是一双大脚,岳父姓周,岳母姓方,有人叫她周小姐,也有人叫她方姑娘团座你见过她?”那大胡子一下站起来哈哈笑着说:“奶奶地,我还以为你小子和我在这说大话呢,看来是真的。几年前我奉命北上,车上就拉着你老婆,你他娘的,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我记得清楚呢,那人美极了,我说当时想得那美女姓‘方’来着,还挺着大肚子,要不是,哎,我一直把她放在河南驻马店,就向西了。这样吧,江老弟,看来我们兄弟有缘,找家人的事就交给大哥,只要她还活着,这好办。你现在就是想往南,也一时过不去,刚才你不给我念了上司的命令了吗,正好叫咱南撤呢,说要和共军在山东大干一场,几天后我们就要去驻防沧州,在那我们会设路卡的,我一方面多派人给你打听老婆的事,一方面也给你找找那个叫赵什么囡的表妹,她们北边是回不去了,也只能往南走,咱路卡一设,还能找不到人?我这里正好有个要职空着,是个文职营副,不用打枪的,只给我念念电报文信,帮我看看地图、摆摆沙盘就成,你先干着,怎么样?只要有机会,大哥保你到南京,你在老爷子面前多美言几句,哥说不定还沾你小子的光呢”。余宗想,这样也好,就点了头。第二天余宗就穿上了一套崭新军官服,马靴一蹬,成了一名国民党上尉营副。当天就写了一封家书,尽管不知能否寄的到家,也不知邱伯伯在家里的情况,也没太敢说他们的现状,还是把信交给了通讯兵。

第六章 师长的礼物

在那场混战中,一男也是被炮弹震晕了,身上并未受一点伤,这些她并不知情,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着,嘴里堵了东西,象是装在个麻袋里,她挣扎几下动不了,心想少爷他们跑了没有?她在这多长时间了?孩子和四子也许也在那桥头上,这时,听到有人在她身旁说话,就不再动了。

一个说,范营长,郑大胡子被提升为独立团团长,是师部直接任命的,这可不是他妈的象战报上说的他什么战功卓著,他不就是打了个破保安团,还是咱帮他打的则应,打穿插呢,要真论战功,这团长的位子该是您的!但这小子表面上粗,心里细着呢,他这任命书不通过旅部由师部直接下达,这里面有道道呢,这我清楚。

另一个声音说,什么道道,你说说我听听。

范营长,还记得你这“秋胖子”的名是怎么来的不?是你一个秋天招兵卖马,一下子从一个连扩到一营,可你扩来的人一半却给了郑大胡子。好几次战斗都是你领着弟兄在前面冲,他跟在后面捡功,你这几年就一个嘉奖令,他弄了四个。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去年在徐州时,他遇到师座,把一个美人送了他,现在师座是给他回报呢,所以,在我看来,您这团长位子就是这样拱手让给他了。

你说的对啊,这个大胡子,你说,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他不是团长了,咱不是归他管了吗?咱不能和以前一样和他明着来,再有战事咱们就只打雷不下雨,让他有本事自己往前冲就是。再个就是旅座那人办事太叫真,你也学郑大胡子,别理他,直接和师部打交道,当然我是说的“那事”。要不范营长,你想睡了这妞,我不让,你明白了没?这其中奥妙就在这里!到时,咱就是把这好妞给师台送去了,这妞跟师长说你先睡过她来,师长就认为他是在为你刷锅,那就是出力不讨好了。这妞你别碰她,直接当共特送到师部,师长自然明白。再说,郑大胡子送去的那女人我见过,是很漂亮,但要和这个比起来,那个就不行了,天上地下呢。听我的,把她送给师座,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不保你比郑胡子位高,但起码和他平起平坐!

范营长听罢,哈哈笑了,说,不亏是山东南巴老乡哟,处处都想着我呢,就按你说的办,哎?这样直接和师座打交道,是不是有点跨着锅台上炕啊,一旦旅部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奶奶的,怪罪就怪罪,他不仁我不义,兄弟,上次你告诉我你家离南巴多远来着?

范营长,你忘了,我家在鲁村,离你家西高庄也就十几里路呢。

嗯,好,这次打回山东,咱俩就回家看看,我家还有老爹老娘呢,一个弟弟在天津上大学,也不知回家了没,哎,他奶奶的,要不是姓房的那,我范人贵也到不今天,看我回去后,不给你点了天灯才怪。

范营长,你说那姓房的,是不是在南巴街上开洋布店的那家?还骗了你家,占了你家染坊?

是,就是那个,不过老子出来时,也把他家的一座偏房给点了,还玩了他家的一个小妞。

听了这些,一男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但她没有落泪,暗暗下着决心:想占我身子?你们做梦去吧,那我只有一死。又想到俩个没家没娘的孩子,心说不行,还得想办法活下去,只要人活着,就有跑掉的可能,只要少爷他们活着,我就不能死。

第七章 追踪哑女

个把月的功夫,大胡子的部队慢慢南移到了山东与河北的交界处,在沧州时他们也没找得到余宗的任何家人,这又来到一个叫乐陵的地方驻营,行政图上说这是山东地,战区图上说这是河北地,到底是哪儿的这余宗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俩位少奶奶还有俩个孩子的命运。大胡子还要进一步扩编队伍,这院子里抓了不少壮年,让他在这给他们填表建档,他没心思,稍一有空就去路卡那看看有没有亲人的影子,但每次都满怀希望的去,垂头丧气的归,尽管他和每个哨兵都做了专门的安排,到现在也没获得一点有价值的消息,但他坚信,他们还活着,孩子和四子也活着,他也曾试图通过军方联系到周叔或是一男的舅舅,可都未能如愿。

这天,余宗和往常一样,又来到哨卡上,见几个士兵正挤在一起抢什么东西看,士兵见有长官来巡视,就立正敬礼道:江副官好!余宗问了问他们今天见到他要找的人没,他们说,没有。刚才你们在抢什么?

报告长官,他抢了老百姓的东西,一个指着另个说。

报告长官,我不是抢的,是一个老百姓丢的我拾到的,另个反击道。

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一个老兵把一只女人的头簪交到他手里,他一看,当时惊呆了,他见,这正是艺囡的东西,是他给她买的,上面还刻着一个江字,就一把抓住那老兵,掏出枪来指着他的前额问“哪儿弄来的说实话,不说实话,今天你的命就留在这儿了!你是不是杀人了,杀了一女人是不?”那老兵吓的裤子都了,结结巴巴说:“长官,别生气,听我给你说,我没杀人,真的没杀什么女人,是五天前,不是,六天前,你见过的,那个大肚子哑巴,不是哑巴,开头她还装哑巴来着,后来,她急了就说话了,长官,您见过的,我们检查他东西时她给我的,还是您下令放她,他们过去的。”余宗一下想起了几天前的一幕:“是她,是她,肯定是她,她是为了过关扮成那样的,我怎么这么混!没看出来呢,怪不得她走出去不远回头看我,哎,真他妈的,都怪我这身皮!也许是她离我的距离太远,也许是她怕当兵的低着头一直没敢看我,哎!”他放了那老兵转身回营,要了几匹快马,说要去找他那姓赵的表妹,大胡子怕他跑了,但一想到那南京的周老爷子,也不便直讲,就说:“那是山东防区,不是咱的地盘了,你才上道一个来月,对行里的规矩还不懂,还要过几个路卡,那里又不是咱们的人,你和他们几个去,万一和对方的弟兄闹出什么不快,上边怪罪下来可不好,再说,本来,你这任职就不符合军中常理,哪有一下子就当营副的?就是黄埔生下来一开始也得从少尉干起,你的事我已和上边谈过了,我都没敢找旅长,只接找了闫师座,对你大加赞赏,说东进桥一战,报话机被炸毁,如不是有你在,就会伤亡更多的弟兄。他基本同意,这时候你去人家那防区闹出什么乱子可不好收场。再说也误了你的前程,你不象我,你有文化,从营副干起,你将来会有大出息的,何况以后还有周老爷子那边为你使劲,这样吧,你留下,我派几个心腹去,保你放心,你是不能去的!”余宗坚持要去!大胡子心想,要是以往我早毙了你了,但又想到留着这小子将来可能对自己的前程会有大用,就说:“走,我派张营长和你一块去,但得去旅部开介绍信他们骑快马连过了,禹城,商河,济阳三道关卡,追到黄河边,一路上看到推独轮车的就问,也没见人,张营长耐着性子压着火又按余宗的要求派人化妆进了济南车站,余宗没来得急化妆,直接原装进了车站候车室,里面人不多,几乎是挨个问过,也没见到艺囡,这才做罢。但他知道她还活着,这是最值得他高兴的。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年轻人是谁?他骑在马上,看着手里那簪儿只想哭。就听张营长说,身为党国军人,竟离开自己的队伍和你跑到这儿是违犯军令的,但团座为了你,这样做觉得值,再说一个表妹家,现在这年头自顾自还难呢,就别想那么多了,走,咱得加加鞭,快回营,余宗只好一夹马肚,跟在他们后面。回去的路上,马是快了些,但他还是一路留心,希望会有奇迹出现,可他再次失望了。

第八章 精忠报国

范营长那边还扣着个美人儿,他们不想让大胡子知道,又怕夜长梦多,总想找机会给闫师长送去,但上面有令,擅离防区者斩,一直没能成行。机会终于来了,今天师部开会,营以上干部都要参加,他给大胡子通了个电话说,团坐,我这儿离师部近些,我们就不一块,我提前走一步,大胡子没说别的。他便安排人要强行把一男的破棉袄裤脱了,想给她换些漂亮的衣服穿上,好让师座看着开心。一男考虑过了,凡事要动脑子,不能硬来,特别是这种情况下。她没和他们闹,让他们出去,把那衣服托在手里,说自己能换。范营长说:“我不能出去”他是怕她自杀,别弄个鸡飞蛋打,就在一旁盯着。一男说:“你不出去,我就自杀”。那范营长左思右想还是退出屋来,躲在一边从门缝里往里看。当他看到一男穿的那艺囡从南京带来送给她的苏绣“三点式”式,禁不住咽了好几口唾沫,心想,能穿这样内衣的女人怎么会是老百姓?他妈的肯定是个大家闺秀,我日啊,这娘们也太美了,哎,他突然恨起大胡子来。一男穿罢衣服出来,那范营长的眼都直了。他突然反悔了,心想,我这官我宁可不升,也不给那姓闫的送去,随口喊到,来人,给我把她绑起来。一男从那个营长的眼神里似乎读到了什么,她转身向后窗方向跑,这时冲进两个卫兵上来就抓她,她顺势斜身就是一个侧踹,那刚换上的高跟鞋跟就插进了那家伙的眼里,接着又一个反腕扣手,把另一个家伙打倒在地,范营长忙喊来人啊,顺势掏出了手枪。一群当兵冲进了屋里,十几只枪对准了她。一男瞅了眼地上那家伙的丢下的枪,没敢动。就冲范营长说:“范营长,你若不惹烦我,咱们有事好说,你要再惹我,那咱只能鱼死网破!我知道你要送我去哪儿,我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人,你当我是春楼的姑娘?怎么会那么随便?我这人不记仇,只是这辈子开心就成,到你说那个闫长官那,也许我会很开心的,到时再在他面前给你美言几句,你我各得其所,省的这样伤了和气”。范营长说:“看来你确实不是一般人物啊,还练过?”一男没答话。他想,看来这娘们不是个善茬子,和他硬来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能做个顺水人情,也只能做个顺水人情了,再说,再不送去,开会就误点了,要让大胡赶来看到,就更完了,他继续说:“这样吧,说实话,我刚才并不想怎么着你,就想试试你是不是共党那边派来的人,这一试,我知道了,你是一女中豪杰,但没有共党嫌疑,算了,就算大哥和你开个玩笑吧,只要你在师座面前帮我说句好话,比什么都强”。又对围着的士兵说:“把枪都给我放下,你们撤出去,没什么事了,拿我的好酒来,给这位小姐饯行,备好车,马上走!”一男说:“只要范营长在这里放我一马,饯行不饯行的,倒没必要”。范营长说:“嗯?我不是为了别的,大冷天的,你穿这旗袍,即是外面有这裘皮大衣,人站在那敞篷车上也受不了,再说,师部离这,怎么也得四十多里路呢,不愿喝,就少喝点,暖暖身子,把你冻坏了,师座会骂我的,就算范大哥求你了不行。”说着冲他喊要去拿酒的那人挤了下眼。

酒一会端来了,范营长说了声,先喝为敬,自己端起一碗咚咚咚喝完了。一男也把碗端了,喝了几口,说:“就这样吧,谢谢范营长不杀之恩,不过,我这人恋旧,那原来袄裤我得带上”。黄营长应了,她用包裹系了扣斜背肩上,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倒下了。黄营长对送酒来的那人说:“别说,你那药儿还真他娘的管用!不会药死吧?他姥姥的,你早咋不弄这药来?非他娘地现在才弄到?”那人说:“人是不会死的,你在黄村又不是没用过,那次就弄了一包,这次也是,不好弄呢,这包还是我用咱那三十发子弹跟马匪交换的,今早交的货,这才给您拿来呢”。范营长伸手想去摸一男的胸脯,这时有人来报,说郑团长的车快到安屯了。范营长有些急了,在屋里转圈:“妈的,娘的,奶奶个熊,一点空也不给老子留”从桌子上急拿下几张带有国民党国徽专用纸来,拿了个印泥,在上面写的什么交待材料,什么供词的地方抓起一男的手,在上边乱摁了下手印。交待人姓名那地方,空着,但也摁了手印。因为一男从未跟他们说过自己的名字。他又喊道,来人,把那箱子抬来,捆好她,把嘴堵上,把她给我装上,封好,稍留点缝!咱们走!必须赶在大胡子前到师部。

余宗和几位营长及大胡子进师部大门时,大胡子说,你第一次见闫师长,我和他说起过你,他很欣赏有真才实学的人,但这人有个毛病,最讨厌以上压下靠上边撑腰的人,你岳父是周老爷子的事,千万别跟他说起。余宗说明白,他们进了东门。余宗问卫兵厕所在什么地方,卫兵说在后院,他就朝后院走去。从厕所出来,他见范营长的副官正和两个卫兵抬一个大木箱子,就说:“刘副官,这是抬的什么好东西?怎么亲自下手了?”也跑过去帮着抬,刘副官说:“是师长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余宗老弟,你可真是平步青云啊,不对,不是平步青云的事了,是一步登天啊,我熬了六年了才是一个营副,你倒好,这还不到六十天呢,就和老兄平级了!还在团坐跟前做事,真是将遇良材啊”。余宗一边抬一边说:“哪里,哪里,本人不才,只是承蒙胡长官恩赐而矣”这时他觉得这箱子里象是有人在蹬踹,就问:“这里面好象是?”话没说完,刘副官忙叫放下箱子,把余宗拉到一边,跟那俩卫兵说:“你们自己弄吧,赶快抬走,开会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走”。随即拉着余宗到一旁在他耳上小声说:“闫师长的别动队最近在咱驻队旁边发现有共党的地下人员在活动,就偷密捕了三个,刚才在箱子这个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听说是个什么区委干部呢。他儿子在咱师第六一八团任职,是密捕,没办法的,只能这样做,我也是刚听说的,不早了,别误了会,咱们去吧,我来的早,听说师坐会后要亲自接见你呢,幸运啊,我混这么些年了,师座的办公室门朝哪还不知道呢”

一男在箱子里晕过去了,她不是气的,也不是憋的,是急的,其实她在路上时早就醒过来了,第一意识就认为自己喝那两口酒上了当,可能被那姓范的糟蹋了,但她能听得到那刘副官和范营长的谈话,庆幸因为时间关系那姓范的没能得成得逞,自己躲过一劫。她想,到了他们的师部后,就提出南京周叔的名头来,也可能有再次逃生的希望,但她从未见过周叔,他叫什么也不知道,就只知道姓周,老爷和余宗肯定知道,但也从未告诉过她,上次狱中获救,周叔不便出面,他也没见过他,一切办好后,就跟随军车回家了。报不出他的名号,也不知道他的工作去处,还是不说的好,万一再说错了话,会给他带来麻烦,反而得不偿失。艺囡的舅舅叫什么来着?叫唐什么来着?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在路上相互说说,为什么在路上不早做最坏的打算?觉得自己什么都想的周到,但毕竟是没见过大世面,还是年轻啊,这次,家遭劫难,如果不是老爷给花儿挎上那个装钱的大包,恐怕连陕西也出不来的。想到了陕西,她又想起自己的家人来,想起孤零零的老爹来,她走的这么突然,是死是活爹都不知道,还不急死啊,她也肯定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现在被人锁在木箱里,也不知道他那小外甥女儿下落不明呢,她越想越恨这世道,越想越恨自己。但不管怎么说,为了我那梅儿竹儿为了少爷,为了艺囡和死去的老爷,为了即将在南京那个新建的家,我必须活下去。想到这些,她心里平静了很多,心想,看你能拉我到哪儿?风来墙挡,水来土存,到时见机行事就是。再说,那闫师长,身为党国高官,还能草菅人命,过于不顾尊严不成?她轻轻的合上了眼,想让自己的心气更平和些,老爷曾说过,心气平和了,人一般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当她知道车停了,觉得有人抬这箱子,听到有人在谈话,还听到有人叫了余宗的名字,她认真仔细的听了会,知道其中一个人就是余宗,那声音她听了快十年了,错不了,是他,就是他!她蜷缩在木箱里,说不出话,动不得身,见不着光,她想用劲踹那箱子,弄出点响声,到处都被捆着,却使不上劲。她那个急呀,心想余宗啊余宗,你的爱妻就在你面前啊,你这是帮他们把我向火坑里抬,余宗啊余宗,你听到、你能感应到你女人的心跳没?一急之下就啥也不知道了。

会议室里,闫师长从总理遗嘱,讲到委员长训话,从精诚团结戡乱救国讲到了当前形势,最后的命令是部队十天之内火速赶往鲁中地区,配合兄弟部队年前完成对共党山东解放区首府临沂的包围之势,并要求各长官回到本部,抓紧准备,第二天全部启程,会后师长接见了余宗,但话不多。意思是郑团长英勇善战,但不通文墨,这方面多让余宗照管,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有你在这郑老粗身边,就是文武双全,他会放心的。还说,身为五尺男儿,应心身向国,为党国之大计前赴后继、赴汤蹈火。并说关于他的任职一事,他已批准,让他要学会审时度势,趁年轻要有所作为,并安排给他一个特殊的任务,今后,一定要做好战后总结,深入分析胜败之缘由,形成书面材料,传到师部,还说,有史以来,有志之士,英才之人,不在从军时长时短,关键是在于有颗忧国忧民的诚心!乱世出英雄,日后就看你的了,后又关切的问起他胳膊的烫伤恢复的怎样。还赠了他一只钢笔。余宗被说的心里热乎乎的,觉得在西安上学那会,热血沸腾一心报国的机会终于找到了,他决心好好干下去,家遭劫难和亲人骨肉分离之苦怎能和国之大计相比,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会后,踌躇满志的跟随郑团长回去准备南下之事。

人都走了,闫师长一人坐在会议室里,又回头看了眼战区形势图,连摇了两下头自语道:当亡者亡,当立者立,民心所向,事局难转呀,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分江而治。又从兜里掏了那个黄营长给他所谓女共特的“交待”材料,他心里明白。又想到刘副官跟他说过话,这“共党”分子是个桀骜难驯的主儿,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师座“审训”她时要千万小心,莫让她伤了。他心说,明花易采,野味难寻啊,越是这样的才越有味道,比逆来顺受的要刺激多,想罢,兴致勃勃的抓起电话,安排专门人先去做做她的“准备工作”。转身要离开时,卫兵来报,军统局唐专员到!

闫师长想,军统局的人到我这个小小师部来干吗?巡查不是刚结束吗,这些人除了横挑鼻子竖挑眼没别的事,可军统的人又不能待慢,就和卫兵喊,快请到客厅。

唐专员一行六人落坐后,没有客套,开门见山说明来意,闫师长这才知道他是为两件事而来:一是上次闫师长推荐的那位通讯女兵,加入特别纵队后,成绩突出,深得上司欣赏,王主任让他来表示谢意,同时也是为上次电话里他答应他的,再给他推荐两位这样的优秀人才之事。二是,他的同窗旧友张文来叛逃投敌了,想通过他来了解下张文来的一些具体情况,进一步查防,亡羊补牢,以免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闫师长明白,第一件是虚,第二件为实,那通讯女兵只不过是郑大胡子送来的“礼物”,这女人自从和自己有了那种关系后不好控制了,正好上边招收此等人员,他就做了个顺水推舟。说到他旧友的事,说是来了解情况,说白了就是上边担心,不信任自己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些,他点了支香烟,慢慢吸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唐专员说:“唐专员,本人和张文来关系确实不错,可以说情同手足,但人各有志,我对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深表遗憾,也为党国此时出现此等败类痛心疾首、深恶痛绝!但我们兄弟俩做事从来是政情两分,此前本人并不知情,唐专员刚才提到让我谈谈他什么“具体”情况,我怎么会知道,但他军情以外的大概问题我是知道些,如果专员急需,我这就把它整理成书面材料交与长官,如不急需,就容我过后派专人送去。就我来讲,从小受总理之教诲,受委员长之恩泽,一切令行禁止,以军人之天职抗日救国、戡乱剿匪从未敢越雷池一步,请专员放心。他是他,我是我,友情上另当别论,政见上,水火难容”为了表示他对党国的忠心,消减专员的疑虑。闫师长说:“关于王主任和我要人的事,我一直牢记在心,精心筹备,可我没能做好啊,他要两位,我才给他找了一位,今天刚到,我还没见面呢,听部下说,他们了解过了,这女子没什么政治倾向,背景还不太清楚,但要做特训人员还是块好材料,只是人还没调教好,能不能过几天我再派人给您送去?”唐专员说:“到我们那会有专门人员教育她,人我最好是直接带走,就不会再过多麻烦闫师长了”听了这话,闫师长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没再搭话,他们谈了好长时间,闫师长话又转到军务上来,说:“我的部队要换防了,如专员对我不放心,我的情况军座最知情,今天他怎么没和你们一块来?”唐专员忙说:“闫师长言重了,都是为党国效力,哪有不放心之说,我们只是来了解下张文来的情况,更重要还是要见见你给王主任推荐的人选不是?如师长方便,带我们去看看。师长若同意,我们这就带走,刚好是今晚的飞机”。闫师长想,你们走的越快越好,省得老在我这找麻烦,就说,本来就是给你们的,要现在带走,那有不同意之理,说着大家起身离坐,刚到正厅门外,后院传来了两声枪响,卫兵们赶紧往后院跑,紧接着,押过一个五花大绑嘴还堵着的一高挑女子来,一人向站在门前的闫师长和专员们报告说:“她不听劝解,伤我兄弟,还想逃跑”闫师长打断那士兵的话:“别说了,我知道的”又对唐专员说,“这就是我给你找的人,厉害着呢”唐专员说:“厉害?王主任就愁找不到这样的呢,闫师长,谢谢了,后会有期。”手指了下一男说,“带走”

望着一男被押走的背影,闫师长说,“娘的,深山出俊鸟啊,这是从哪个林子飞来的,范营长还真有眼力,可惜啊,可惜!他娘的,专员来的可真是时候!”又想起张文来叛逃的事,就忽忽进屋去了。

第九章 特训营(一)

和一男同时被押往南京的还有十几个女孩,上飞机前她们的头上都被扣上个黑袋子,什么也看不见,飞机降落后,头罩被摘掉了,又被拖上一辆卡车,那车晃晃悠悠走了一段土路,又转上了山路,在一个四面环山的树林子里停了会,徒步走了一里多,进了一个门口写着特殊军事训练营的大院里,这是什么地方?离余宗有多远?他们押我们到这儿干什么?让我们穿军装?看得出来和自己一块送来的这些姐妹,都是姿色娇好的,不会让我们做象余宗说得那种叫“军妓”人吧?余宗怎么会成了个国民党营副?营副是个什么官?多大的官?这肯定是余宗的权益之计,不得已而为,是为以后找我们才那样做的。他还活着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人女军人嘴里叼着个哨子“嘟、嘟吹了两声”喊道,你们站成一列,靠这边,站成一列!站齐,跟我走。其中一个女人可能是由于一路颠簸身体不适,一个劲地从嘴里往外吐东西,一男忙过去将她搀起,跌跌撞撞一起跟着向前。

她们排成一队跟着进了一个大厅,那大厅里早站了两列年轻的女人,从款式多样、花色各异的衣着上能看得出,她们也是刚刚到的。一个女军官模样的人开始给她们训话:“大家先坐下”。没有座位,坐哪儿?一男见有人直接坐在了地上,她也只好就地坐下。训话在继续:“姐妹们,你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一路劳顿,本应先好好休息一下,但由于我的职责所在,由于我们将来的职责所在,由于我们的共同的理想所在,我不得不趁这个机会和大家作些说明。你们是中正特训营的[海岸线文学网]展潜能和将来的实际成效上看,我敢断定这013肯定是满分的!请大家记住我的话,你们将来的工作是和化妆分不开的,作为女人一般的来讲,艳美,不如娇美,娇美不如熟美,当然不能一概而论,这要看时间,分场合,看需要,我们不是“百变之神”吗?刚才的这所有学员的表演中,95%的表演是给人一种艳美的感觉,有两位是属娇美之列,013就在其中,只一位是熟美,这种熟美不仅仅是体态上的成熟与否,关键是一种内在的,自然的流露,026的表演就属于这种。

第十章 特训营(二)

第十章特训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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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这些,又想起宋教官的话来,综合考核前五名的,将获得自由上的自由。她为此找过宋教官,说,自己既然获得了这种自由为什么没有选择是否留队的自由?她的回答是“我说是在学期当中,学业完成后,不属于她的职责范围”

是不是那唐长官要对她俩的工作去处做些特殊安排?她拿着那表格,想来思去,想了好多,没有想通。她想问问前院的那些学姐们,也知道她们不会告诉她什么,因为这大半年来,她已养成了提前预课的习惯,这最后的“课外新课”今晚就要开始,且人人都必过关,她想再争取个前五名,倘若夫妻重逢后,自己的成绩再能得到丈夫的肯定那是最幸福的事。她必须出去,不能留教,宋教官说她杂念未除,她能不明白,这心里杂念就是丈夫、孩子和家人们,这谁又能忘怀了呢。只有取得更好的成绩,以此为本去找长官冒死谈判。想到这她拿着那表格便向训练场走去。见对面几位学长走来,就礼貌向前问:

学姐你好,请看一下这表格是作什么用的?

不知道!

学姐你好,请看一下这表格是作什么用的?

不知道!不知道,刚来的吧,不懂这里的规矩啊,还问?一男当然明白她的话,但还是又身最后面的一位学长问了声:

学姐你好,请看一下这表格是作什么用的?那学姐停下了,看了那表格一眼,又瞅一眼一男,脸上露出副难以让人琢磨表情,懒懒地笑着道:

你在6号课堂啊,幸福啊,是最高长官给你“讲课”

6号课堂在哪?

你到校官宿舍就明白了,愿你取得个好成绩。干我们这行这确实是一堂必修课。说完就跑步去追前面几位了。

校官宿舍,这是她们从不允许去的地方,只是知道就在本大院的杨林道西以外,其它一无所知。

根据表格备注栏里的说明,还有十分钟开饭,饭后十分钟集合点名,点名后有宋教官五分钟训话时间,然后回个人宿舍准备半小时的洗澡和化妆,不要求统一制服,衣着随意。8点重新集合,8点15分正式上课。她来不及多想,向校官宿舍走去。校官宿舍门口的卫兵不让她进,她从门外若无其事的往里瞅了几眼,房屋共三排,六号在第一排,是三间房,其它所有的校官宿舍全部为单间,透过玻璃窗和敞开门能看清里面的摆设——办公桌,椅子,单人沙发,茶几,洗漱工具,被服,行军床就这些,其它没有,她没见到有什么黑板和挂板或教鞭讲仪之类东西,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是这样,我怎么办?”这时一阵训喝声传来,你在那儿干什么?你长官没告诉你?不准提前入场!她转身一看是一位英俊的校官在冲她气势汹汹的喊。她急忙想走开,那人急走几步追上她,和颜悦色小声地对她说:“我是为你好,要让唐长官看到你这种行为,已判零分了,快回去吧,男士们提前吃了饭,洗澡去了,你别急,急了得不到高分的,想得高分就得一小时叫对方泄三次,让他精疲力竭!”一男不回头的走,那人一直跟在一边殷勤跟她说。她不理他,头也不抬继续往前快走,那人觉得没趣才收了脚步。她又听身后那人说:“如你真的得分不高,来找我,我在9号,我给你补课”

一男没去别处,直接进了卫生室,跟里面的人说,“我领东西,身上来了”那女军人说:“报出你编号”。一男说“026!”隔着个小窗口,她见那女的慢吞吞的翻出一张表看了会说:“为了挽救你的生命,我告诉你,别费心了,这次你们二十八人中,只有四个人例外,但还是要补课的,再说这四个人当中,没有你026!请回吧”,一男还想张口,那女人一脸严肃的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学员们已有的开始向食堂走去了,她想,“我不能吃了,也不想活了,我的身体是圣洁的,这奇耻大辱怎能接受,对此,我只有一死”她知道逃跑在这里是最傻的一种自杀方式,即是死也不能这样死。还能不能给余宗和孩子们留个话呢,再去找宋教官,向她说明情况,说明丈夫的情况?不,时间来不急了,晚了,一切都晚了!死就死吧,是天要灭我,还是先给他和孩子们留个话吧,必须赶在饭后集合前写出我的遗书来。这个鬼地方,刚来时宋教官是怎么讲的,那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在这里,你们的身体神圣不可侵犯,如有人胆敢妄为,你们可以对他就地正法,先斩后奏!但如果你们自己主动惹得事端,也是同样下场”这是为什么,现在这却成了必修课?她一边走一边想,快步回了宿舍。她们四人一个房间,同学们可能都去食堂了,她找出纸笔,泪如涌泉、奋笔疾书,写了两封绝笔信,一封是写给余宗的,另一封是写给家中老爹的。又把自己平时节省下来的一点津贴装进给余宗的信封里,算做留给孩子最后的一点抚养费。随后拿着信去找宋教官,宋教官不在,她直接到食堂找到了013说:“等会把它交到t001手里,这是上级的安排,不得对任何人讲,我另有任务”。013放下碗筷,说,“你没有给我布置和下达任务的权力,我不能为你效劳,你虽可能留队,但你现在还不是我的教官,请谅解!”随后继续吃她的饭了,一男也明白,这是纪律,没办法她又带上那信直接去了校官宿舍,见到卫兵,她撒谎说:“唐长官急件,别问为什么,唐长官在不?”卫兵说:“刚洗澡回来,我不是通讯人员,恕我不能给你传达!”她急了,见这里离6号宿舍只十几米远,就高喊道:“特训二排一班026请求唐长官执行死刑”“特训二排一班026请求唐长官执行死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从6号门口出来,看也没看她一眼,令卫兵道:“把她捆起来,带到我这”随即回了房间。一男没被捆起来,因为卫兵暂时没有绳子,就三个人翻扭着她的胳膊押到了6号房里,那长官坐洗脸镜前看也没看她一眼,一边刮着胡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摸起电话,非常恼火地说:“叫政训处宋教官到我这来,要马上!我说是马上”啪一下扣掉电话,然后继续刮他的胡子。一男手还被翻扭着,对卫兵说:“请把我的手放下,我不会逃跑的,我是来请求执行死刑的”卫兵没听她,那唐长官说:“放开她”卫兵松了手,她忙把信递到唐长官面前并说:“唐长官,我虽只跟您半年多,但也是您手下士兵,这半年来我苦苦训练,一心效忠党国,无它要求,刑后请把这两封信件代转家人,我家里只有一位年迈的老爹,信中内容随便拆看,绝无有损党国任何利益之言论,拜托!”信被啪一下打在地下,“在这里只有生存和死亡,没有拜托之说!”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宋教官跑步来到门前,那唐长官说:“拉出去执行枪决!”宋教官一看是026就说:“长官,她是您建议留教的026。”唐长官说:“我现在不管什么026、027的,有这种行为者当斩不待,这是纪律!这样无纪无法的人,还能留教?”他看了一男一眼问,“你还有什么怨言”?一男说:“我明白,在这里说和不说一样,是只讲结果,不说原因的,就喊道:‘报告长官,没有!一点没有!’”唐长官说“好,执行!”又对宋教官说,“你的学员现在在干什么?”宋教官高声道“报告长官,她们在正在用餐”。唐长官说“叫她们停止用餐,全体集合”他指了一男说:“执行前,在她的身上贴上你二十七个学员的编号,让她们必须射中自己的名字!这是她们毕业前一个极好的锻炼机会,”宋教官一个立正喊:“是!长官”唐长官双手倒背,目视前方斩钉截铁地说“执行完后,其它计划继续执行,延时半小时”。宋教官又一个立正“是!长官”。一男被押了出去。唐长官用脚把那两封信踢到一边的同时,发现有几个熟悉的字眼映入他的眼帘——陕西省同县大王镇方恩岭(亲启)他心里一惊,忙喊卫兵道:“传我命令!快追上刚才被押走

第十一章 舅舅和周叔

唐长官拆开了一男的绝笔信,从信的内容他知道了她叫方一男,是亲家江君仁之子江余宗的大妻,自己外甥女赵艺囡是余宗的二妻,他心里充满疑惑,想外甥女应该是大妻才对,当时想得回老家时,江家少爷才十几岁,先前并未婚配啊?由于自身工作性质的原因,自己父母和姐姐姐夫失踪后的消息,一直无法对外联系,到现在也不清楚,她肯定是知道的。

后来,一男此项目考核为o分,但这不计入总体成绩,也不影响她正常的毕业。她被列入“外调生”不再建议留队。在她和他的交流中,她也知道了他就是老家王镇赵艺囡的亲舅舅唐仪,为了党国之前途,至今孤身一人,一直未成个家。也知道是他那次北方战区巡查时,从闫师长那儿带她一起来的。她和他说了家中的一切,知道父母及姐姐姐夫惨遭不幸已故去多年,很是悲伤。他说他会通过一切可能的途径尽力查找艺囡的及孩子们的下落,余宗的消息好办,明天我就能给你一答复。他问一男:“学员手册上有我的名字你为什么不早联系我?”她说:“我只知道你姓唐,但不知道你的全名,又加上这里有纪律,是不准乱问的,问也没人告诉你,再说,我也认为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他说:“你做的对,以后不论走到哪儿,我们的纪律都是第一位的,不论是夫妻或姐妹之间是绝对不能说的”。她明白他这话的用意,她就对他说:“舅舅,我理解你,工作性质决定着行为,是你自身不能左右的,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查找江余宗的事没有舅舅说的那么顺利,但总是有了些线索:1947年1月底,“鲁南会战计划”执行中,我军以31万人的兵力,南北对进夹击中共华东野战军的山东解放区首府临沂。中共军委及华野司令员兼政委陈毅、副司令员粟裕、副政委谭震林放弃临沂,转兵北逃。他所在的部队取得了这“巨大胜利”后。由于战区重划,一时不知余宗现属哪个战斗序列部队,去北方莱芜的可能性大。舅舅说,“你放心,有线索就能找得到人,过几天你会被调往南京军纪处,你到那,再去找你周叔,她会给你安排好一切,我原也是他的部下,我很想念他,可由于工作关系,我多少年不能和他联系,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能服从军统局调遣,他已和我不是一个系统中的人了,但他人品好,老爷子不在了,他就是你的老爷子,和君仁大哥是生死交,他会想办法派你去能找到余宗的地方的,但记住,如果余宗在前线,你最好莫去”。

不几天,舅舅又将一男叫到办公室说:“又知道点余宗的消息,但也都是些马后炮,因他有文化,听说是被调往李仙洲的部下任职,可今年2月,在莱芜汇战中,经过3个昼夜的激战,李仙洲集团7个师6万余人被共军吃掉了,党国徐州绥靖公署中将副司令官李仙洲等将级军官21人被击毙,也打破了我军要一举掌握华东战场的主动权的计划。幸运的是江余宗和二个工兵营的部分人员突围了出来了,现在在哪并不清楚”。还说,“这仗是怎么打的?莱芜地处山东腹地、泰沂山区要冲,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为了控制这块战略要地,历史上曾发生了一次闻名于世的战役。公元前684年的齐鲁“长勺之战”,就在这里,没想到千年后我们的人在这又重蹈覆辙!”一男监走,舅舅交给她一个档案袋说:“带上这个,来这里的每人的根底是要经得起考查的,你来半年,这里的人也去调查过你,可能老家里我们的人已过不去了,他们就在你的档案里乱填一气,真是渎职渎责误党害国啊。他们竟说你是闫师长的干女儿,在北平读过书,24岁,独身。不过老家地址不对。嘿嘿,也好也好,大小也算得一个挡箭牌,拿去吧”。一男接过,冲舅舅笑了笑转身走了。唐仪望着一男的背景,想起自己的外甥女来,他从家里出来时她还小,现在是什么样子?在哪呢?唯一的亲人了。

一男要往军纪处报道的前一天,舅舅告诉他,余宗找到了,在汤恩伯的第83师和一个叫郑大胡子的团长在一起,可能是个什么级别的作战参谋,具体情况,你到军纪处后再说。现在战事持紧,暂无法联系。一男喜出望外,抱着舅舅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找到了他我一定想办法去找艺囡,咱们全家团圆的机会快到了”。唐仪点着头,想起家中一家五口至今还下落不明,不仅也潸然泪下。他又交给她一些有利于寻找余宗的不太成文信息。

在去军纪处报道的列车上,一男拿出舅舅给他的那些所谓的材料,细心研读起来:第一页上——1947年初,莱芜战役以后,我军为实施重点进攻计划,在山东战场上集中了约24个整编师、60个旅约45万人。吸取了以往分路进攻常被分割包围的教训,决定采取集中兵力,密集靠拢,稳扎稳打,齐头并进的战法。计划第一步完全占领鲁中解放区,第二步实现其占领整个山东解放区的目的。3月下旬,我军集中24个整编师60个旅约45万人,向山东解放区发起进攻,到4月上旬完成了第一步计划,随即稳步向鲁中山区推进。

从3月下旬至5月上旬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中共华东野战军在鲁南、鲁中山区主动出击,实行高度机动回旋,力求调动我军,捕捉战机。但是由于我军保持高度警觉,采取密集平推、稳步前进、不轻易分兵的新战法,除了4月下旬在泰安我军第72师主力失力外,敌军想分割我们的计划均未能实现。原因是我们吸取了以往的教训,改变了战法,不轻易为敌调动",

根据蒋委员长的最指示,我军陈诚部正确判断形势,开始主动出击,敌军华野主力已“攻势疲惫”,可能继续向东北方向的淄川、博山方向逃窜。遂命令各部兼程前进,跟踪追剿,以实现在鲁中山区与华野主力决战之目的。尤其是南线的第一兵团司令官汤恩伯部,已命令即以整编74师为主,整编第25、第83师在左右两翼配合,以沂蒙公路上的坦埠为主要目标,于11日自蒙阴东南的垛庄东西地区向北推进。我第二,第三兵团也进入追击状态。

一男一看到这里面有83师消息,甚是兴奋。他到军纪处报道后的第四天就与周叔取得了联系,周叔正在外开会,他们约定七月二日见面。她的工作单位也是在周叔的管辖之内,是由原国民革命军军纪二处后来改编的。

他们见面后,周婶和他们的三个儿女热情接待了她,并为她接风洗尘,一男和他们说了陕西老家的遭遇,周叔是老泪纵横,好久没说出话来,等大家心情略有好转后,他跟一男说:“家产全部都在这,等找到余宗后怎么处理,你们商量决定”。一男说:“周叔,我会和余宗一个想法的,家里老人没了,你就是家里的老人,什么家产不家产,这我们不能说了算,以后就由您处理决定,我们是一家人了。现在知道余宗在汤恩伯部整编第83师呢,但一直无法联系他,还是找他要紧”。周叔说:“现在山东战事吃紧,查寻一个人不是很难,但部队是运动的,想要见上面或通个电话就不容易了,我会抓紧办理此事的。”

当然,周叔并没有和一男说实话,他怕一男刚刚知道点余宗的消息再受新的打击,就和周婶商量,暂不告诉她,孩子们更不知情。其实,那会,余宗带着一个警卫班和另几名士兵,共十七人在83师向北驰援被困在孟良崮的74师时判逃了,击毙了团长郑大勇(俗名郑大胡子),营长范人贵(俗名秋胖子),是他亲自击毙的,据说他还想击毙原师长闫功成时,不知他因贻误战机已被查办,没找到人就事发了。材料已转到他手中,十七人的名单都在他手中,从材料上看,他们已北逃,中途被击毙六人,他和另十人下落不明,估计投奔中共华东野战军的可能性较大。具体情况已核实。他想稍过几天再慢慢告诉她。

7月7日,周纪恒觉得是时候了,他就把余宗的真实情况告诉了她。她愣了一会说:“周叔,没什么,政党之间可以有隔阂,可以有生死较量,这关系的国家的前途和命运,但我心,这是不会影响夫妻感情的,起码是在我和余宗他们之间。余宗之所以做出这事,这正是他心里有我的表现。前几天我和您老说过,我们俩差点在那个闫功成的师部里见面,只是他不知道我就被关在他抬的那个箱子里,我之所以被关进那箱子里,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秋胖子范营长干的坏事,这一切可能余宗都知道了,肯定是他气愤之极,要不,他不可能专杀他们几个,只是他为何要灭掉那个大胡子团长我不明白,但我敢肯定,这事是由我引起的。周叔,我不能没有他,我能在特训营熬过非人的训练,而坚持活到今天,心里就一直装着这个家呢,装着他和孩子呢,这是我生存的唯一信念,如果周叔方便的话,我要求去前线,一是有个锻炼自己的机会,二是或许能真的会遇到他”。周叔说:“去前线的机会我可以帮你办到,最近蒋老头子也要求军纪处派人去前线,但余宗要真是在共党那边,你夫妻见面的机率几乎是零,这是不可能的事。再说,我担心,咱江家在我这你是唯一的人,千里迢迢、历尽磨难才找到我,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我那九泉之下的大哥他不骂我让他寒心吗?”一男说:“周叔,我是想,只要有机会,有一点可能,我们必须去做尝试,不然这个机会也没了。说句不好听的,即是余宗死在战场上,我能见到他的尸骨也比这样天天为他担惊受怕的强”。周叔想了一会说:“不行,我不能答应,你爹一辈子的家产都在我这呢,我不能让他后续无人,那梅儿和竹儿还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不能那样做”。一男说:“周叔呀,我说了好几遍了,我们是一家人,我这里不是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吗?怎能说后继无人?再说万一能找到他,或他跟我姓国,或我跟他姓共,即是各姓各的,那都没问题,只要我们能回到您身边,孩子他爷爷没了,我又没有个婆婆,我们一起来照顾您二老,那才有个家样,要不即使腰缠万贯又有何用啊”。周纪恒说:“我虽叫君仁大哥,可他只比我大七天,但我把他视如父兄,我能到今天,都是他的功劳,你在身边,趁我还不是很老,我还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可你也要离开我,我拿什么偿还他?”一男说:“周叔啊,您说的这是一份心存多年的情感,这我能理解,但你说到偿还,那我还欠您一条命呢?是您从狱中救了我,那我能拿什么偿还您呢?”

第十二章 空降

周纪恒拗不过一男,最后还是答应她了,最近就走,位置是鲁中最前沿阵地沂蒙山区南巴的整编十一师胡琏部。跟随空投医药物资的飞机一起前往,但那里没有机场,只能飞抵临沂城。7月10日晚上,一男一行三人,(其中军务处、军备处各一人)见到了胡师长,受到了他们的热烈欢迎。第二天她便投入了工作,她任务主要有两个:一是协助胡师长做好官兵战前政训,提高树立全员抗敌的信心,对畏缩不前、临阵脱逃者施以军纪处置。二是进一步清查南巴城内外之共党之残余。

7月11日上午她要和徐州陆军司令部副司令范汉杰参谋长郭汝瑰一起听胡师长的战前布署,在推研沙盘上胡师长说:我们的主要阵地是以南巴为中心,以吴家官庄,东西高庄,南北刘庄四处为主阵地。我军是7月8日占领南巴后,就遵照最高当局关于“固守南巴,吸引共军,以收内外夹击之效”的指示,在方圆五公里的范围内,修筑了大量的坚固的工事。数千座子母堡相接环绕,子母堡周围设置三四道铁丝网、鹿砦。各据点之间均有交通壕通连,壕上面全部用树木、门板掩盖,并加盖厚厚的土石、能抵挡大口径的山炮、野炮轰击,互相兵力支援不受外界影响。为扫清射界,阵地前的地形都加以改造,五百米以内的房屋被拆除,农作物被割掉。各据点、子母堡、交通壕的火网编织极为严密,都能互相支援,并注意侧射和斜射火力的掩护。具体部署上,以高庄、北刘家庄、石钱山、吴家官庄为主阵地,另在历山、塔山、中马头崮、边冒山等地建有外围据点,其誓戒部队伸至据点附近村庄及山头要点。师部及第十一旅(旅长杨伯涛)驻南巴城;第十八旅(旅长覃道善)驻南巴以西五里的高庄,担任南巴以西外围据点守备任务;第一一八旅因旅长王元直带旅直去商丘训练新兵,由副旅长尹钟岳指挥,驻南巴东北的吴家官庄,担任南巴以东外围据点守备任务。另外,还在每一处阵地500米内,所有的树木和庄稼都被砍光。在子母堡垒外围,设有三至四道路障和铁丝网,还埋下了大量地雷。范司令、郭参谋及方专员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我马上去办。

范司令说:“共军目前何部离这最近?”

胡师长说:“具我刚刚掌握的情况来看:共军华野司令部驻本县东北的三岔店附近。因华野部队集结位置距离南巴最近,无需作大的调动,即可发起对我进攻。具体部署是不祥。但韦国清的第二纵队正由三岔店向我方运动,另一部沿悦庄向儒林集运动;沿南北鲍庄、青龙山向沙沟、吴家官庄、南巴这方运动的是不是共军主力尚无法判定”。

胡师长转到沙盘的左侧继续他的讲话:“共王必成、江渭清的第六纵队主力正在铜陵关西北地区经石桥、小水一带活动,动向不明,我整编第六十四师第一五九旅正由大张庄向北攻击,是不是会受到阻击?许世友、林浩的第九纵队由西、北两面往这开进。其中一个师已快进至南巴、鲁村之间,想断我西退之路,既能向西警戒鲁村,又能向东控制田庄、北埠东以北高地,进而打下向东攻击南巴的基础;其主力则仍可能在三岔店南北流水庄一带待命”。

郭参谋问:共军第七纵队在什么方向?

胡师长说:“共第七纵队由东里店以北地区进至孝村、南北安乐一带,以一个师控制了青泉山、九顶莲花山、于家崮、狼茂顶等地;另以一部配合渤海军区地方武装三个团,控制东里店以北前后大泉庄、石格地区,可能想阻击我军整编第九、第二十五、第六十四师以防北援,目的可能是想保障他们主攻纵队侧翼安全”。

除此之外,鲁中军区两个团在鲁村以西起钳制作用,另外三个团坚持鲁中山区作战。现在能知道的仅此而已,最近发现共军多个小分队以班排为单位,不断对我方阵地进行扰、试探,以此想探究我军火力布署。

接下来是一男和同来这里的另俩位同仁及范司令、郭参谋跟随胡师长实地参观了主要的四面防守阵地。当天下午,范司令和郭参谋回徐州去了,一男留了下来。

第十三章 审讯室里

当晚,她在审讯中共一地下党员范人和时,发现了一个让她吃惊的“巧合”,材料上说,此人是西高庄村一小学教员,在天津某大学读过书,去年春成家,妻潘一男是外地人,年龄26岁,有文化,听说也是个大学生,西高庄妇救会会长。抓捕时由于组织不够严密,再加之当地乡亲掩护,向芝坊村方向逃跑了。从家里搜出的所谓的物证就是一本共产党党员手册,册里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这样的一句话:“如是男孩就叫梅竹,如是女孩就叫竹梅”这纸条被当时认定为是地下党的联络暗号。难道是她?才分手不到一年她又成家了?不可能!艺囡不是那样的人,那怎么有竹梅、梅竹之说,潘一男这名字是不是个假名?是不是“盼一男”的暗示?是不是希望能找到我的意思?那她为什么不叫潘余宗?难道余宗投共后他俩相遇了?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她又仔细计算了她们在河北东进桥分手时的时间及潘妻的年龄,都与艺囡相符。她希望是她,一家都盼着能找到她呢,那特训基地的唐仪舅舅会多高兴。她又不希望是她,她和这范人和是夫妻。自己在特训营也练习过装扮假夫妻以完成特殊使命的课业,她希望她是艺囡,又希望她们是共党的“假夫妻”还希望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共党分子,而是和余宗在一起去找俩个孩子了。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又觉得这有点可笑,竟把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条件假设上。不过她不希望放过任何可能性,这范人和一直闭口不言,就命人带她去主要材料提供人家里,做进一步核实。

这南巴老街主要就两条,材料提供人在南街上,道南道北各有一家店面,算是当街一富户,户主叫房生发,家中有二子三女,老二在南京国民政府部门任一小职,材料是房家老大提拱的,说他曾多次看到姓范的串通好多个学校老师搞非法共党宣传活动,街上贴的好多标语是姓范的写的,他的字他认识,还在他家里搜出了共产党党员手册。他妻子说话撇腔,是北方人,是哪儿的不知道,估计可能是从延安派来共党专员。她问他,她说话有什么特征?他说,比如说,我们当地喊小孩子就喊某某孩子就行,她常喊某某娃子,说话鼻音特浓,我不叫我,叫“哦”

经多方调查了解,这房家和范家早结有宿怨。房家多年前霸占了范家的染房店,范老板气极吐血而死,范人和的哥哥也一气之下晚上潜进房家院内,对当时还住在东屋里的房家小妹实施抢奸,又放火烧了他家的东屋后外逃,失踪多年与家中无任何联系。前几天突然给家来过一封信,说他现在是国军的一位军官,在汤恩伯部第83师野战三团任工兵营营长。范家老太太在街上说,老二回来了,老大也快回来了,俺老大还当了大官,谁再欺负她家就试试,看俺老大回来不把他家的屋全拆了才怪。因前些年,范家老大烧了房家的屋后,房家就带人也拆了他家一座东屋。一男得到这一信息后,决定当晚再次提审范人和。

这次提审中,范人和对和房家的恩怨及哥哥的事没有否认,承认他哥现在是在汤恩伯部第83师野战三团任工兵营营长,但对自己是共产党员事,仍没有承认。他说“在他家发现的那共党小册子这不稀奇,三年前他在天津上学时就有,那会共产党人在街上,学校里到处发送,学生们几乎都能人手一册,是人家共产党搞宣传的,你接受不接受那是自己的事,他无意中带回来了。我哥在信中说,回来后替爹报仇,房家怕这事,就先下手为强,把我说成是共党分子,那哥回来后,不也占不住脚了。再说我哥已到蒙阴了。那你被捕时为何不说你哥的事?说有啥用,这是他房家安排好了的。另外,我死了更好,那我哥就没了牵挂,可以好好的收拾他家”。她问,“你妻子事能谈谈吗?”他说“我生她的气,她没有什么好谈的,这坚决不谈!”她问:“你不谈就不怕给你用刑?”他说:“刑不刑的无所谓,我爹都死了,我也被你们抓了,我死是早晚的事,用吧,我不怕,也不怪你们,你们只不过是执行公务罢了,只是我死后也不会放过那姓房的!”她说“那好,你不说别的,我不强问,关于你教学的事,我知道些,你不说也罢,但你的共党嫌疑并不排除。那就再说说你哥,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哥叫范人贵!”一男听了这名字后,当时愣住了,命人把他带下去,自己坐在那桌前好久没动。这名字她是一辈子都不能忘掉的,就是他在河北把自己装进麻袋送给闫师长的,嗯,等着吧,有你好受的。她暗暗下着决心,同时也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因小失大乱了阵脚,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江余宗。

范人和在她来之前就被打得遍体鳞伤,看来也是用过重刑的了,是特务连的人干的,是他真不知,还是他确实嘴硬,她觉得在他身上已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可他若真的是共党分子,那这周边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了,战斗一旦打响,他们很可能用某种方式为对方发送打击信号,比如点起火堆,指示弹着点或利用一些让人想不到的其它形式标记我军兵力布署,“有用的留,没用的杀,”这是特训营的一般常识。他还有用吗?和他们关在一起的四个人他都见过了,有两重刑后可能活不长了。他们还有用,只要活着就有用,最关键的时候会用的上,起码这个范人和或许和艺囡妹妹真的有某种联系。她想到这,就回预备作战室给胡师长写了份报告,派人送了过去。天快亮了,她想休息一会,明天好继续工作,但范人和之妻的事还在她脑海萦绕着挥之不去,这是她在范人和身上得到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她总觉得好象艺囡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却又不见踪迹。

7月12日,一早,她刚刚打了个盹,就有人敲门,出来一看,是特务连的人又给她送来俩个犯人,这俩人都是一身的军人打扮,特务连的人说,是共军的先遣侦探人员。她说:“带他们到审讯室”。一男除了从报纸上见过中共军人的照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中共军人,乍一看上去,很土。

其中一个伤的很重,她命令卫兵火速将这位重伤人员送去抢救室,另一名只是腿部受了枪伤其它并无大碍,她抓紧对他进行突审。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她身后站着,两名速记员一左一右,她刚落坐,还未等她问话。

对方先开口了,别审了,审也没用,想来痛快的就给我一枪,想来麻烦的就直接用刑好了,嘴长在我身上,我说了算,你要想让我开口,那你就先把我的嘴挖了去按到你嘴上。现在都大军压境了,你们还有几天蹦达头?

我们有几天蹦达头不是你说了算,你自己有几天蹦跶头,那是我说了算!我不主张用刑,但不否认就不用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你的最高长官是谁?

我们那边没长官,都一样,不象你们还分出什么三六九等来,士兵在前面当炮灰,当官的和你这样的在家里“画地图”

放肆!你们的最高指挥是谁?

毛泽东,毛主席。

你隶属那个部队?

不知道

你们来这的任务是不是搞侦察?

不是,我们是来打兔子的。

你们到这多少天了?

这南巴是俺家,我今年三十二,你说我来这多少天了?

那你家还有什么人?

你看不到啊,你现在就在我家住着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我们的家人都让你搞哪去了呢,我们房子被你们拆了,都修了碉堡,庄稼被你砍了,喂马了,我找不到我的家人了,这不扛着个打兔子枪找你们要人来吗?

你属于哪个营,你的营长叫什么?

不知道

那你属于哪个班,班长叫什么?

噢!这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三班,班长就是我,我就是班长,叫打介石!

那位叫什么?你们是为什么被抓的?

那位呀,他名字不好记,四个字,和我一姓,叫打国民党。他打兔时被兔子咬了,我救他时,被狗伤了,就这样,上这儿来了。

一男见临时问不出什么就说,先带下去,单独关押,搜身!也去抢救室把那个人的东西全部带这来。

一会卫兵回来,把搜得的俩人的东西分放在一边,除了枪械和刀具以外,还有一张山势图,一块怀表,四块毛巾,三双鞋垫,一个旱烟包,一圈烟纸,一块半碎的镜片,好几个用柳条拧成的哨子,六张红票子,一块擦枪用的油布,两个针线包,两个大茶缸,还有一包是吃的东西,一支红蓝铅笔头。

那幅山势图引起了一男的注意,上面标有750、362、159、827、563、909,且都画了圈,上面跟有六个人名,依次为:王安林、任洪涛、钱其胜、刘延安、江余崇、王春祥。

江余崇?江余崇?会不会是江余宗?她看到这个名字时险些有点失态,她已确信余宗就在对面,再次命令把那人带了进来,说,给他送绑,除了那张图,并把所有东西都交还了他。她和他对面站着,你们俩对我们没有用,我们不杀你们,等给你那位所谓的同志包扎好后,我们的人抬他到前沿,后面路你自己背他回去!但你回去后,跟江余宗说,叫他少来扰我们,有我在这,你们什么也侦察不了去,给他带个话,说我们知道,他江余宗是平原人,不适合在山区作战,他就是在名字上再加上几上山子头也改不了他叛徒下场!你说这是我方一男的原话。你若不愿回去,我们欢迎,换上军装,掉转枪口,我们就是一家!

呸!少来这一套,想让我们叛变,做梦去吧,江排长那不叫叛变,那叫弃暗投明,看来你认识他,但你知道他为什么在你这放着少校参谋不做,跑我们那儿去?你们的人跟本不是人,把人家的妻子都糟蹋了知道不?还诬蔑我们那什么“共产共妻”?不用你们送我走,我也不用你们在后面给我打黑枪,想杀就杀吧。莱芜李仙洲7万人、孟良崮张灵甫的整编74师、泰安整编72师怎么没的,我们那到处都是你们的俘虏,给他们做饭都愁呢!

“少罗嗦,说,走还是留?”一男大声说。

那人说,老子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上前就去抓一男,被他一个反手借力打倒在地,卫兵想上来,被一男制止了,她说“我自己来,你们别动,他不是我的对手”。那人是抱定一死了,上来又和一男拼打,又被她前后摔了好几个跟头,那人本来脚上有伤,被摔在地上起不来了,就听一男说:“别欺我党国无人,我方一男可不是好惹的!押下去!你给我记好了,我方一男可不是好惹的,我从陕西王镇一路打到这里,从未遇到过敌手!”她说这话时声音很高,好象生怕对方听不明白似的,仿佛重点在强调她叫方一男。

第十四章 侦察排(一)

侦察排

南巴的西北方,靠近沂河东岸的历山,是防护它的北大门。再从历山沿河北上,芝芳村村西南,有座高山叫荆山,站在荆山就能俯瞰历山及城内的全貌。

7月13日,华东野战军九纵的一个先遣侦查排正潜伏在荆山脚下,等天黑再摸向山腰,转向山的南簏,摸清荆山上的国民党驻军情况,为即将到达茨峪东沟的我军重炮阵地探明弹着方位。排长是二个月前在孟良崮战役还未结束时主动向我方投诚的一个国民党少校参谋,他就是江余崇。虽才来我方时间很短,但因有一手好字,一手好枪法,被送了个外号“江双手”,他的侦察排已在草石沟里趴了二个多小时了。天渐渐黑了,就开始悄悄地向东南方向移动,到达指定位置后,江排长命令,一班再前进一百米到达一个石坡下观察情况,三班在西北方担任警戒,二班原地休息吃饭补充体力。他没吃饭,找了个草窝将帽沿往下一拉休息去了。副班长白言文也跟了过来,往他侧身一躺说,排长,这里很安全,能不能让我来一袋?他说,你想找死啊:“天黑火明,对方看的一清二楚,我决不允许!”

排长,你不吸烟你不知哟,这几个小时不吸,难受哟!

别废话,我说过的话是从来不会改变的,干咱这行的纪律你不明白?亏你还是个副排长。白言文把掏出来的烟放鼻子上闻了闻,只好又放进兜里。

其实,这江排长也想打个盹,可怎么也合不眼,几个月前他还在想自己的家,家里的人,现在近乎走向一个极端,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打国民党,死了也值。这些养的,太不是东西了。可有些东西你不想它,它偏赖在你脑子里不走。“死了也值”郑大胡子常说,还不止一次的和他说过,每次都是玩过女人后跟他说,“娘的,痛快,这个比上个还好,死了也值”。他又想起郑大胡子来了。

自从在河北东进桥他跟上这个国军团长,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大小仗也经历了十几次,一直转战往南,在鲁中并入李仙洲部后,莱芜一战差点丧命,在蒙阴整编又成了汤恩伯的预备师。那郑大胡子不论走到哪里,总离不开三样东西——枪、女人和酒。部队也是一路走一路抢,他从不抢东西,就是玩女人。从取消他的独立团编号后,不再那么自由了,上边要求不能独立行动,要整体密集推进,不能让共军再搞围点打援,分割歼灭。没了女人他憋了两个月,只能天天和酒较劲,终于在蒙阴,队伍要开拔时的前一个小时老毛病又犯了。尽管上级三令五申下达了死命令,火速向孟良崮增援解围,他喝的晕头转向,仍不慌不忙,带一个班,硬扯上自己,进入到一个大户人家,说让他也来开开眼。全班人在外门口警戒,大胡子进门话也没说,一枪把将那家的男人打晕,把人家的两个老婆和一个只多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小女儿逼到同一个床上,余宗极力劝阻,“说团长你喝多了,千万不能这样”。他冲他脚下就是砰砰就是两枪,跟他说,“老子带你来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这次他娘的去孟良崮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回来?这是他奶奶的让咱们去送死,愿玩老子让给你一个,不愿玩?你他妈的滚!”余宗转身出了门,他想,自从听了闫师长讲话,心里热血澎湃,尽管自己已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但并没恢心,知道只有国安家才安,决心为党国效忠,做一个爱国青年。跟着这样的人能报国?兵熊一个,将熊一窝,他带出来的队伍能打胜仗?这半年里,大胡子每到一处都要这样做,他都尽力躲避。这次,任务急,事关重大,是关系到整个鲁中战场主动权的问题,早去半个小时也许自己队伍能得到个喘息的机会,就可能扭转整个局,可他这时,屋里传来几声枪响,他转身走到大门口和那个班长说:“我不出来,谁也不准进去”就快步走向那房。开门进去,真是惨不忍睹。那家又有男人头上中弹,倒在血泊里,三个女人被脱的光光的,大胡子全身赤裸着,手里的枪指着她们,一边一个当妈妈的架着自己女儿腿,其中一个妈妈的胳膊上还在流血,这一幕,让他一下想起了老家里的那个畜牲——常林,他拔出枪冲他吼到:“郑大胡子!你给我住手!”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在继续着他得动作,嘴里还说:“别他妈的在我面前充好汉,你以为你是谁,你还认为有那个周老头给你撑腰啊?娘的,这是老子死前的最后一次,明天你我只能在阴间里相见了,想不让我快活,那是你找死!再说,你那老婆现在在谁手里,你知道吗?她在河北就让姓范的那秋胖子玩了,玩了几天送给老闫玩,我听刘副官说,你还帮他抬过那箱子,那箱子里就是装的你老婆,知道不?这就等于是你亲自把自己的老婆送人了,现在她到底在哪个当官的床上被谁架着腿还不一定呢!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了,还管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你老婆是周纪恒的女儿,纯他娘的胡说八道,开头我还信以为真,要是他的女儿还有女儿不知道她爹的名字的?你他娘的跟老子撒谎我一直没拆穿你,给你留了面子是因你还有点用,你现在倒教训起老子来了?”他还在骂,他还在继续他动作。余宗被他的行为,被这一番话,早已气得怒火中烧,手在发抖,只听砰、砰两枪,大胡子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来真的就上天了。随后,他提着枪出来,和警卫班的弟兄们喊:“你们进来”他们都进来了,看到吓得蜷缩在被子里的娘仨,看到躺在地上的大胡子,他说:“大胡子是我杀的,谁想抓我你就抓,但我有个请求,必须让我干完几件事,你们再把我毙了都行”。他还没等说完,那班长说:“我们早就看不惯了,只是敢怒不敢言,他根本就不算人,听说他根上就是土匪出身,你想怎么做,弟兄们听你的”后来他带人约出那姓范的秋胖子,他耐着性子,强压怒火,委婉的从范人贵嘴里得知大胡子讲的是真情时,立时用枪顶到了他的脑壳,咬牙切齿地说:范人贵,我和你共事这不长时间,也算生死兄弟,你身为军人,身为党国军官,竟作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来。范人贵当时汗就下来了,兄弟,千万不要激动,这是在军营,我的兄弟可离这不远,再说,那是我不得一才那样做,当时我也不知那女的是你什么人,还又,既是我犯了错,也该由军纪处处理,你千万不能这样。余宗大声音道:少废话,跪下!范人贵立即双腿着地一个劲地向他磕头,还说,江兄弟,算我一时糊涂,做了傻事,你别急,听我说,那女人是在闫师长那,可后来听说送别处去了,具体在哪,我真的不知,看在我们兄弟份上,饶我一命,我家还有个老母亲呢,出去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近,只有百十里路了,我家就在这北面的南巴城,放过我,让我看过老娘,回来你怎么收拾我都成。他还想说什么,余宗没给他机会,枪一响,脑浆飞溅出去。再后来,他们又去找那闫师长想逼他说出一男的下落,但没找到人。事被发现后,他决定投共,带着几十个弟兄(后来军部里的人整理事件材料时,将其它团里偷逃的几个兄弟,当官的怕承担责任,也都记在了他的头上)一路北上,走了两天两夜直到一个叫草埠的地方才停了脚。前面不远他们就发现了共军队伍。他对那六个弟兄说:“兄弟们,在团里你们为了我,敢提着脑袋和我去师部找闫功成算账,这诚意我余宗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最后再和大家说声,我是死心踏地要和共军一起干了,现在谁要后悔,还来得及,那边是回不去了,谁要走,要回自己的老家,我负责给你搞路费,我不会怪罪你们任何人的”。他们说,“我们兄弟六个跟着你,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还是那句,听你的”。江余宗说“那好,那坡下就是共军的营地,为避免误会,你们全部把枪倒扛着,每人把里面的白衬衣脱了挂在后面,跟我走”

余宗他们很快被带进了共军营地,里面的人好象见惯这种情景,训练的训练,擦枪的擦枪没人大惊小怪。在村西头一个碾子旁,两位正蹲在地上吃饭的人接待了他们,对方很热情。他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他说:“我要找你们的长官”那人说:“我们这里没什么长官,只是分工不同,都一样”对方的另一个说:“他就是我们的迟书记,有话跟他说就行”他看那人腰上除了扎一个武装带,连手枪都没配,肩膀上的衣服还破了两个口子,见他心存疑惑,那人就说:“江参谋,你们的情况,刚才我听明白了,这事你找我正好,放心,我有权处理,但处理前,你们必须先把衬衣穿上,因为你们没必要这样做,你们不是来投降的,你们也不是俘虏,我们们的到来。只是我们这有好多和那边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吃饭,我们是官兵一锅的,没有小灶,他指了一旁一圈正在吃饭的人说,这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团长,旅长,都和我一样,和战士们一起吃,伙食吗也不如那边,一时恐怕你们不好接受,这也没什么,不急,可以慢慢来,一点点适应,但这里纪律是必须遵守的,这不用讲你也明白。只是,你在那边是个少校参谋,到这边可能一时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排你”。

迟书记,要为了当官,我们就不来这边了,我们弟兄七个,没有想过来升官发财的,你们的装备和生活条件我们早听说过,我们不为这,只要让我们上前线打仗就行!那好,你们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先吃饭,吃完饭,我再找你慢谈。

第十五章 侦察排(二)

在后来的谈话中,我知道他是七十三团三营营部书记,他说按常规,你们集体过来的兄弟,我们是要进行分散安排,还要通过政治宣传学习的,但考虑到你们的特殊性和你个人的特殊性,我和营长谈过,决定不把你们分开,还是由你管理,这里正好每营要组建一个先遣排,排长必须文武双全,你在那边时是个文职人员,文化你也讲过,曾读过大学,象你这样的,我们这里太缺了,单凭文化这一方面,你可到师部里去,你也说过,来这不是为升官发财来的。但不知枪械使用上是否能给我们带来惊喜?如果这方面合适,这个排长就是你的。

“不,我说过,我什么官也不当,大小都不要,我要的是能上战场就行,还有,我和你们提过了,我家人失散的情况,希望你们多心”。他说,“关于家人的事,我和上级汇报过了,他们很关心,就是这段时间战事吃紧,等拿下南巴城,我们会有办法的。这样吧,现在全团正在选人呢,咱先去射击场看看再说”。

再后来,凭着一手的好字,一手好枪法,还有十几天来的表现,营长和书记作了我很多的工作,尽管这个排长不想当,但最后还是接受了。让我欣慰的是这里的官兵关系,除了在战场上,你是看不出谁是官谁是兵的。更让我欣慰的是,军民关系,我在那边,部队要经过的村落,老百姓都关门闭户,可在这里,人家就象接亲人一样开门迎接。那边要扩员就派人满庄里抓壮丁,这边不用你抓,人家大娘大爷领着自己的儿来送给你,老大老二都去了,再劝你收下老三。爹说的对,顺民者倡,逆民者亡,想报国,看来这才找对了地方。除了换了身服装,我们几个的枪械他们也没按常规上交重新分配。我还有了个好听的外号叫“江双手”再后来的一个多月里,我的侦察排屡立新功,受到营里的高度赞扬,三连长牺牲后,要我担任三连连长,我不干,迟书记又来做我工作,也很严肃的说:“江排长,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我们部队的最终任务可不是仅仅为了报仇啊,我们是为了解放全中国,建立新中国你的家史一直对我闭口不谈,我尊重你的作法,但也能猜得几分情况,这我们以后再谈也可,你刚来时我也和你强调过,这里的纪律你是必须服从的,这个连长你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把三个侦察排交到你手里,营长放心,我也放心。你不说要改名换姓,重作新人吗,重做新人是不需要改名换姓的,如果你确实要改,我倒有个想法,不知你接受不?”我点头。“你不是叫江余宗吗?想更上一层楼,那就爬上山顶,在宗字头上再加个山字头就行”。我很满意,那就叫“江余崇”。关于任职连长的事,我也答应了,但加了个条件,现在我们准备拿下南巴,昨天,我排的俩个兄弟被发现后,被国军抓去了,迟书记,这你知道,现在生死未明,为保全大局,我们没有去救他们,明天,我排再去荆山侦察,要在那潜伏两天,时间来不急,等这南巴拿下后,你叫干啥我干啥!包括家里情况我全告诉你,迟书记说,“好!你现在可是咱三营里的香饽饽了,知道你工作难做,要不连里指导员还会把这事推到我这里来,那我先和营长说了,就这么定了。关于你申请入党的事,上边已经批了,你已经是一名中共党员了,从对面过来的兄弟不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击入党的全师你还是第一人。在咱这,这叫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马克思说的。”

那段时间里,江余宗的脑子里装了很多新东西,但他私下里仍存有他难以割舍的牵挂,他想:现在,为国就得当兵,当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看来我是不能和两个妻子埋在一块了,我要和这里战友们埋在一起,爹想的远,买下的寿地在陕西,我是用不上了,我要埋哪里还不一定。死哪就埋哪吧。家里怎么样了,邱伯伯还在不?四子和俩个孩子回家了不?一男真的会被送进春楼吗,那春楼在陕西上学时见过,那能是人去的地方?艺囡又在何方,还活着吗?在那边时给家寄了好几封信和照片收到了没?到这又给家连写了四封信也有两张照片能收到吗?家里还有个收信的人吗?就是有收信的人又怎么样?昨天是国军,今天是共军,他能看得明白吗?周叔那里还有不少家产,他是国民党要员,他知道共产党真实的所作所为吗?我投共他生气不?我要是活着见到他他还认我这个侄儿吗?我手里有只手镯,两个妻子手里各有一只,孩子们手里有一只,这四只手镯还能凑在一块吗?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己年轻不懂政治,但也知道,老百姓拥护的一方肯定是政治主张最正确的一方,趁还活着就多为这边干点事,也算是为民造福了。他看了下表,快到时间了,就拿起望远镜向东面望去。

午夜时分,他命令二班去把一班换下来休息,自己带三班去不远处的一个敌军哨所侦察情况,一个小时后,哨所那边响起一阵枪声,荆山上的机枪声也哒哒哒的随之传来,西山坳里的榴弹炮也响了。二班的四个专记员快速记录着火力点,但只记录了一半,江排长带着三班的战士猫着腰跑回来了,命令说全体撤退,敌人已发现我们,正从侧面包抄过来,撤,快撤。

这次侦察不算理想,行动暴露了,撤退中有俩名战士受伤,江余崇还把一直随身珍藏的艺囡那绿簪儿弄丢了。倒也有个意外的收获,他们端掉了那个小哨所,打死个正在视察阵地的一名国军军官,从他尸体上带回一文件包来,里面有用的东西不多,但对方的周边战斗序列调防名单到手了,见上面写着:陆军总司令徐州司令部总司令顾祝同副总司令韩德勤、范汉杰参谋长郭汝瑰

整编第十一师师长胡琏,副师长高魁元,参谋长肖锐

第十一旅:旅长杨伯涛,副旅长李树兰

第十八旅:旅长覃道善,副旅长尹俊

第一一八旅:旅长王元直,副旅长尹钟岳

整编第二十五师师长黄伯韬

第四十旅:旅长陈士章

第一ο八旅:旅长杨廷安

第一四八旅:旅长廖敬安

整编第六十四师师长黄国粱

第一三一旅:旅长张显岐

第一五六旅:旅长刘镇湘

第一五九旅:旅长韦德

整编第九师师长王凌云

第九旅:旅长陈克非

第七十六旅:旅长刘平

预备第二旅:旅长杨宝毂

三营长和迟浩田书记见了这张表,迅速将其传送到司令员许世友、聂凤智手中,随后华东野战军的最高指挥陈、粟、谭、刘等也都详细看过,从而证明了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十六章 南巴战役(一)

其实从7月中旬,开始,鲁中国军相继抽调七个整编师西援南救,正面仅留四个整编师(整编第九、十一、二十五、六十四师)原地构筑工事,控制已占要点。而此时,华东野战军内线兵团四个步兵纵队(第二、六、七、九纵队)及特种兵纵队一部均集结于沂水县大诸葛以西及临朐县西南地区,看起来这给了华野一个很好的各个击破的机会,粟裕决心集中内线兵团的全部兵力围歼南巴地区的整编第十一师,以创造孟良崮之役后再歼国军一个王牌主力的战绩。随派几支小部队先遣侦察,(江余崇的侦察排就在其中)考察地形。

为防止南线国军第二十五、第六十四、第九师迅速向南巴靠拢,华东野战军司令部来不及召开战前作战会议,即令各部于7月17日分路开进。这天突然下起暴雨,各部行动一时受阻,直到黄昏时分,第二、第六、第九纵队才完成对南巴整编第十一师的战役包围。

(以下为范人和老人在后来的回忆中记述的南巴战役情况,用他话说,退休后在家,老是忘不了那场战斗,忘不了那些人,有空就拿起笔,想想记记,我有些地方记不很清了,可由知情者进行纠正和补充,大多地方他也是参考了后来的一些史料,形成文字,个别地方和县志上的记录有些出入,还需要更多人加以完善以进一步探究。有人问过我,记忆最深的是什么?这很难回答,但我觉得,让自己最难以忘记怀的还是7月21日他亲眼目睹过的西山争夺战。当时任三营营书记的迟浩田将军就在那时受了重伤,侦察排长江余崇他们牺牲的更是惨烈,我希望能把这南巴战役拍成电影或写成书,好让孩子们看看,前辈们为了他们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拼死拼活打天下的)

1947年7月17日晚,南巴战斗打响。战役一开始即异常激烈,解放军三个纵队在特纵一部的炮火的掩护下,连续发起逐波冲锋。至18日晨,第九纵队主力攻占荆山,正向历山、永兴官庄、塔山进攻,第二十六师正向上下豆腐峪以南高地进攻;第六纵队一部控制凤凰山阵地,主力进至重喜官庄、埠下庄一线,并向中马头崮、太平顶攻击;第二纵队进达埠村南北一线,除以一部配合第六纵队攻击太平顶外,主力继续向西攻击前进。再经过18日一天的战斗,解放军三个纵队占领了大部分外围警戒阵地。因大雨不停,解放军弹药淋湿,赖以攻坚的炸药包等物大多失效,因山洪爆发,道路泥泞,重炮拉不上前线。而整十一师则占据有利地形,以少量兵力散守坚固堡垒,凭借优势武器反击,解放军常以重大代价攻占一个地堡群,仅歼灭国军一个班或一个排。

从19日开始,解放军各纵队对整编十一师开始发起了全面进攻:西线第九纵队向高庄、南北埠东、田庄,南线第六纵队向中马头崮、连冒山、古泉庄,东线第二纵队向吴家官庄、石钱山等阵地发起猛烈攻击。

从西、北两个方向进攻的九纵,以先头第二十六师第七十七、第七十八团,于攻占荆山泉、480高地等警戒阵地后,直扑鲁村以东,高庄以西的崮山。崮山扼守着南巴西通鲁村、莱芜的公路,非常重要,由国民党在张凤集表现甚佳的第十八旅工兵营(营长孙敬三)据守。19日清晨,解放军第七十八团攻击崮山,遇到顽强抵抗,并遇国军逆袭,最后战至20日凌晨,才以重大的伤亡代价(其中第一营营长重伤,第三营营长阵亡)攻下了崮山,建立首功的七十八团四连因此获得“崮山连”的称号。十八旅工兵营被消灭,营长孙敬三逃回后,被胡琏下令枪决,三军骇然,无不死力抵抗。九纵二十五师负责进攻第十八旅旅部所在地高庄,师长肖镜海命令该师的主力团——第七十三团(团长孙同盛)攻占高庄西部群山,师特务营也配属第七十三团指挥,攻击高庄西北的丘岭,以配合第七十三团战斗。同时命令第七十五团向凤凰翅、沧凉山、田庄、南布东一线进攻,以策应七十三团的攻击。第七十三团于19日18时攻占北布东后,向高庄西山子母堡群(第十八旅一个加强营据守)发起进攻,攻击一天,收效不大。到次日傍晚,七十三团第一、三营改以单人爆破的战术,逐次拔除西山子母堡群,占领了该处。第七十五团在团长张文和政委丁锐率领下,经两日激战,终于夺取了田庄、南埠东两个山头,而二十师特务营却始终没能攻占高庄西北的丘岭阵地。

从北路攻进的第九纵队第二十七师第八十一团,于7月19日从三岔店、车场、土门、菜园、彩班峪一带,直扑南巴北部制高点历山。历山南面脚下就是十一师部驻地南巴,由一一八旅第五十四团第三营据守。八十一团经一夜激战,夺取了历山,但次日即遭十一师的连续反击,阵地几次易手。到20日晚,八十一团因伤亡太大,被逐下了历山,向西鱼台撤退,在历山上遗留了300多具阵亡遗体。

南线第六纵队及第七纵队一部,冒雨向沂河岸边攻进,准备强渡东西横贯的沂河,进攻南巴。第六纵队第十八师被据守河南岸柴粮山的国军十八旅五十三团第三营(欠一个连)所阻,虽遭重大伤亡但无进展。第七纵队第五十七团用绳索牵引强渡沂河,但绳索被浪头冲断,大部人马被洪水卷走。第六纵队第十七师第五十一团则在彭团长,张政委率领下绕道连夜翻过险峻的燕崖南山,子19日凌晨2时抵达沂河南岸南刘家庄。并乘隙强渡1000米的沂河,攻占北岸的北刘家庄山岭制高点,尔后向周围扩展,控制了一里纵深、一里半宽的阵地,切断了南巴十一师师部与高庄第十八旅旅部的联系。国军顿时以十一旅和十八旅在空中掩护下,从两面向五十一团反击,双方各自伤亡四、五百人,战至当夜,第五十一团因后援不继、伤亡太大,被迫突围撤回河南岸,沂河防线一度被打开的缺口被国军封闭。

第六纵队的十六师四十六团主攻马头崮连冒山,该处仅由十一师的一个搜索连、一个便衣队和一个火器排,二百多人据守,但该处地势险要,三面是陡坡,北面靠沂河,为南巴师部南面的屏障。四十六团进攻一两日,竟无进展,调来刚刚缴获的两门重炮参战,一时找不到炮手,即在俘虏里找了四名。俘虏有意不打山顶,专打山腰的共军突击部队,结果被当即处决一名。21日晨,四十六团动用两个营的优势兵力,以一部佯攻、一部攀岩偷袭,攻上了崮顶。战斗中国军因负责的副营长阵亡,失去指挥,阵地丢失。这样,经三天四夜血战至7月20日,西线第九纵队占领崮山、高庄西山,南北埠东、田庄、水兴官庄,并一度攻入第十八旅旅部驻地高庄;南线第六纵队攻占马头崮,并一度攻过沂河;东线第二纵队攻占沙沟、涝坡河,进至吴家官庄外围,进展不大而伤亡不小。国军方面也很困难,第十八、一一八旅弹药消耗将尽,每天空投的弹药不够夜里打两个小时,不但师的预备弹药用完,就是守南巴城的第十一旅的预备弹药也都发光。无奈,胡琏下令第十一旅旅长杨伯涛将其全部弹药除留少量外,其余全部补充到第十八、第一一八旅。这天总算熬了下来。在战斗最紧张的20日,胡琏更为焦虑,他又下令将师直属部队和师司令部传令兵的弹药搜集起来,送往前线,并通知第十八、第一一八旅两旅长,按同样办法最大限度地把弹药补充到第一线。

第十七章 南巴战役(二)

到21日,随着南面来援的三个整编师的靠近,胡琏为争取防守时间,下令全线转守为攻。其中最为激烈的仍是西线,国军十八旅在炮火支援下,实施多次反冲击。下午,九纵七十三团守高庄西山的连长,在十八旅的反击面前,贪生怕死,躲到后面小沟里,以至阵地失手。九纵七十三团重新组织兵力火力反击,以较大的伤亡再一次夺回西山高地。此役中,任七十三团三营营部书记的迟浩田组织营部勤杂人员也上了阵地,并负了重伤。完成前期侦察任务,撤到后方修整的侦察排也重新回到前沿参加战斗,排长江余崇在肉博战中身七处受重伤,撤退后的第四日牺牲,那时这位江排长加入中国共产党才仅仅六天。整十一师的反击打乱了我军原计划于21日晚进行的总攻击计划。时整编第二十五、第六十四师突破我军阻援阵地右翼,攻占于家崮和750高地(牛心崮);整编第九师攻至高庄附近;莱芜整编第五师也逼近南巴;昌潍的整编第八师也正向临朐开进中。鉴于国军各部援军已近,而南巴外围的阵地尚未全部攻占,粟裕于21日黄昏下令撤围,各纵队分别向临朐县以南及西南地区转移。22日,整十一师开始追击,至悦庄以西之北张良、北石臼之线,和北援的整编第九师会合。

当时此战役外围国民党军队攻防布置为:南巴之战刚刚打响,国府最高当局便急令整编第二十五师黄伯韬由东里店,整编第六十四师黄国梁部由五里沟,整编第九师王凌云部由沂水,整编第七十五师沈澄年部由新泰,整编第五师邱清泉部由莱芜,迅速向南巴攻进,对共军实施反包围;同时命令在潍县的整编第八师李弥部星夜赶往临朐,以截断共军向东北方向的退路。命令极为严厉,说整编第十一师如向整编七十四师一般被共军消灭,将对各师主官按党国军人连坐法严惩不贷。是以该次解围各师作战甚为卖力。最近的三个整编师解围路线及我军的阻援部署是:整编第六十四师第一三一、第一五六旅,由东里店附近十字峪进至牛心崮、南马头崮以南,攻击南马头崮以西至于家崮一线;第一五九旅由大张庄北攻,占领门子顶、寨山掩护师侧的安全。整编第二十五师攻击马头崮及以东至莲花山一线,重点攻击南马头崮。整编第九师除留第七十六旅第二三八团守卫沂水城外,其余全部出动,沿东里店、石桥北攻。而我军第七纵队及渤海军区武装三个团从东里店以北地区,由东向西楔入,在牛心崮、于家崮、南马头崮、牛栏、莲花山一线设下阻援阵地。

7月18日黄昏,整编第六十四师第一三一旅第三九一团占领牛心崮,第一五六旅占领牛心崮以西、南马头崮以南高地。共军为夺占要点牛心崮,于当晚发起攻击,激战整夜,伤亡三四百人未能攻下。7月19日晨,雨稠雾浓,我第七纵队第十九师集结一个团的优势兵力,向崮顶守军再次发起强攻,终于攻占崮顶,消灭守军两个排。从而占据了有利的地势。是日,整六十四师对牛心崮的七纵一个团发动数次反击,均未成功,双方伤亡惨重。七纵另一部渡过沂河,向一三一旅守备之高崖项攻击,争夺终日。

20日凌晨一时,整编六十四师师长黄国粱下达作战命令,其战斗布置情况从其通讯资料上可见一斑:

一、师当面之匪情如参处通报。其二、六、九纵队及七纵一部,两昼夜以来,连续向我南巴十一师围攻甚烈。我廿五师主力本廿日晨在本师后续进,预定超越攻击,进出九顶山,与十一师会师。

二、师以应援十一师战斗之目的,决即击破当面匪军,迅速进出九顶、连环山之线。

三、一三一旅除留一部(约一营)扼守韩望崮、风凰崮、龙望崮等要点向东警戒外,主力应于本计日拂晓开始行动,迅速击破当面匪军后,进占东九顶、连环山,以后行动候命。

四、一五六旅应于本什日拂晓开始行动,迅速击破当面匪军,进占西九顶、连环山,以后行动待命。

五、一三一旅、一五六旅之战斗地境,为娘娘项、卢峪、胡庄、东九顶、连环山之线,线上属一三一旅。

六、有线电以娘娘顶为基点,构成师旅间通信网,师旅间无线电通信,七时后每隔一小时连络一次。

七、师野战医院应于战斗开始后,在杜庄开设。

八、师指挥所本廿日十一时后,位置于娘娘顶南麓社庄。

20日拂晓,第一三一旅除留一个营守卫韩旺崮、凤凰崮、龙王崮外,主力向胡庄、河东攻击;第一五六旅向柳树峪、胡庄、于家崮、南马头崮攻击;第一五九旅以一部进出门子顶,以掩护师主力左侧。九时,一三一旅占领胡庄,续向牛新崮进攻;不久,整编第二十五师先头一团超越六十四师,加入对牛心崮的攻击,双方在牛心崮争夺至夜。一五六旅移兵进攻于家崮及崮东侧柳树峪,下午二时攻占柳树峪,攻击于家崮数次,至当夜九时方克。

21日凌晨三时,七纵集中第二十师五十九团发动夜战突袭,再次克复于家崮。拂晓后,一五六旅在强大火力支援下进行反击,并以四六八团三营向石门峪、刘家庄间钻隙前进,威胁于家崮侧后。中午十二时左右,我军被迫放弃于家崮后撤,第一五六旅旅部及第四六八团进占于家崮,第四六六团进占南马头以西的鞍部,与南马头崮共军对峙。

时进攻于家崮以西牛心崮的第一三一旅和进攻于家崮北面南马头崮的整编第二十五师,激战两日,进展不大但伤亡重大。整六十四师遂责令取得进展的刘镇湘第一五六旅迅速向南巴插进应援。第一五六旅钻隙插进,终于于7月22口拂晓进至中马头崮,与整十一师会师,时我军七纵也已奉命放弃阵地撤出了战斗。

沂水的整编第九师方向。7月19日夜,该师除以二三八团守卫沂水城外,其余向南巴增援,前锋为第九旅旅长陈克非部。沿途击破共军地方部队的阻击,于20日晨该旅攻占东里店,尔后继续向悦庄以南地区进击。21日下午,整九师在我在悦庄以南一带遭七纵一部阻击。当晚共军全线撤退,整编第九师先头部队占领悦庄,次日与南巴整编第十一师会合。

以下是别人提供给老人的零星资料(已稍做整理):

1947年7月,在粟裕的战役指挥下连战皆捷的华东野战军,为配合晋冀鲁豫野战军挺进大别山,奉中共中央严令,进行了“七月分兵”。此时,陈毅、粟裕认为“内线歼敌的条件还是存在的”,选择歼灭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十一师,整编十一师此时驻扎在南巴,师长胡琏作出了十分周密的防御部署,督促官兵在南巴方圆五公里的范围内修筑了以子母堡垒为重心的工事,

此时,孟良崮战役之后的华东野战军上下士气高昂,以优势兵力在7月17晚开始进攻。韦国清指挥的二纵奉命攻击南巴、吴家官庄的正面阵地,五师、六师经过一天的苦战逼近了守军的主阵地。许世友指挥九纵从西北山地攻击南巴,18日凌晨攻占了荆泉山随后攻克了崮山高地。胡琏大怒,称整编十一师历史上还没有这种临阵逃跑的先例,将守卫的十八旅工兵营长枪毙。十八旅全旅赫然,自此拼死防守,九纵各师在各自的攻击方向上都未能突破。王必成指挥的六纵从南面攻击南巴,但遭到严厉反击,伤亡很大。

第十八章 南巴战役(三)

南巴受到攻击后,胡琏向徐州司令部求援。国民党整编二十五师和整编六十四师的四个团奉命向南巴增援。指挥官黄伯韬汲取了在孟良崮增援缓慢的教训,深知如果不全力推进,必遭重罚,于是面对七纵的顽强阻击,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猛攻,导致七纵官兵陷入苦战。此时,华东野战军明显失利,战斗结束后,九纵伤亡四千多人,六纵伤亡两千多人,二纵伤亡四千多人。在五个昼夜的南巴战役中,歼灭国民党守军一个团。7月20日,国民党军突破了华东野战军阻击部队的防线,21日晚,陈毅、粟裕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部队奉命北移到临朐西南地区休整.(我军战斗序列如下)

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副司令员粟裕副政治委员谭震林副参谋长刘先胜、张元寿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

第二纵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韦国清副司令员张震,副政治委员康志强参谋长詹化雨,副参谋长吴华夺政治部主任邓逸凡,副主任徐海珊。

第四师:师长朱绍清,政治委员高志荣

第五师:师长姚远良,政治委员秦贤安

第六师:师长滕海清

第六纵队司令员王必成,政治委员江渭清副司令员皮定钧,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陈时夫参谋长杜屏,政治部副主任谢胜坤

第十六师:师长张云龙,政治委员宋文

第十七师:师长梁金华,政治委员黄先

第十八师:师长饶守坤,政治委员张闯初

第七纵队司令员成钧,政治委员赵启民副司令员林维先,参谋长胡定千,副参谋长张元培政治部主任黄必星,副主任张崇文

第十九师:师长熊应堂,政治委员肖学林

第二十师:师长殷绍礼,政治委员邓少东

第二十一师:师长谢锐,政治委员何志远

第九纵队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林浩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聂风智,副政治委员陈时夫政治部主任刘浩天。

第二十五师:师长聂风智(兼),政治委员刘浩天(兼)

第二十六师:师长刘涌,政治委员仲晓东

第二十七师师长孙端夫,政治委员刘仲华

特种兵纵队司令员陈锐霆,政治委员张藩参谋长钟国楚,副参谋长董尧卿政治部主任刘述周,副主任喻新华。

第十五节利刀玉扇

第十九章 利刀玉扇(一)

关于范人和老人,知道他情况的人并不多,他是南巴战役前几天,47年7月9日被捕的我中共地下党员三人之一,由于当时战情紧急,国民党驻南巴最高长官胡琏的特别小组,没有更多时间来处理此事,对其三人的真正身份没能掌握足够的证据,但也并没有释放他们的想法,同我军战役打响前被俘的两个先遣侦察战士关押在同一排草房子里。在战役之最为艰苦的7月20日夜时,国民党两个旅的弹药已消耗怠尽,等待空援,守卫他们的士兵只留下一人,其它全部上了阵地。审训他们的那个国民党女专员趁机杀掉了看守,塞给我方侦察战士一张纸条放他们逃跑。逃跑时,三个重伤员被打死,他也没逃出去,再次被捕,被押往高庄西山阵地当活靶子。那个侦察战士出去了没有,至今仍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侦察三排的人,是个大个子。当时,那国军女军官为何杀她自己人?为何放掉他们?是否是苦肉计还是我军内线?还有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没人能知道。

范人和被捆在阵地前边不远的一棵很粗的柿子树上,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拼死反抗时被剁掉了右手的五个手指。那天大雨刚过,小雨还稀稀沥沥的下着,他面朝西南,能看清我方的攻击阵地。国民党采用的这种卑劣的手段显然是起了作用,我方部队攻击时尽力避开他所在位置,根据他自己的判断,肯定增加了不少伤亡。21日第三次冲击时,我军终于冲上了这边的阵地,身旁边的一个地堡被炸毁,敌方知道他已失去作用紧急中就朝他连开了数枪,是那棵柿子树救了他,只有两枪打在他的左腿上。随之就是肉搏战,天快黑了,雨大了起来,他满眼里除了相互撕杀的泥人就是血,就是光,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树上绳子是被人割断了还是被落下的炮弹炸掉了,他不知道,只觉得浑身一松,一下趴到烂泥地里,想站也站不起来,两只手也麻得不能动,眼睛被飞来的沙粒打伤,什么也看不清,耳朵被震聋了。蒙胧中他看到那个国民党女专员也在一边和几个战士滚打在一起,又一声他们都被掀进了树后的一个深坳里,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国民党三面的援兵马上到了,21日晚上8点13分,刚刚占领阵地的西山部队接到了向临朐方向撤退的命令。重伤员一时无法提前撤走,要求择地隐蔽,范人和与另外俩个战士暂时被隐藏到村北坡的一个山洞里,是妻子潘一男找到了他们和临村的十几妇女把他们抬进去的,这他当时也并不知道。醒来时,妻子正在给旁边的一位同志喂汤,那位同志的头全被绷带缠住了,嘴是从绷带上剪开的一个小口上露出来的,嘴还在动,人看样子还活着;第二个战士双腿没了,也没有止血的办法,不久他就牺牲了;自己伤的最轻,两处枪伤没打到要害,除了丢掉五个手指,眼看不清外,其它没什么大碍,如国民党军搜山搜不到,就不会有问题。妻子给那位同志喂过汤后,对他说:“这里并不安全,还得转移,你们在这等到天黑,我再去找个地方,你还能动点,替我照顾下他,我听几位同志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他带人冲上去救你的,为给你砍那绳子,他中了好几枪”“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还没问他们呢,命令来的急,人就都撤走了。旁边那位同志的遗体也只能等天黑再处理”。妻子又和我说了好多鼓励的话,和几个妇女下山去了。

我慢慢地躺下,看着他,看着我的恩人,不想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盼他能快点清醒过来,也在想,那个国军中的女专员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也是我军地下人员?还是故意用苦肉计把我们放掉,放线钓鱼?是我们的人为何在战场上和我们的战士进行肉搏?不是我们的人她塞到那侦察员手中的纸条上又写的什么?她为什么那样做?

这山洞不深,洞口斜着朝下,中间又拐了一弯,外面的湿气进不来,里边倒还干爽,就是见不得阳光,唯一的光亮是从洞顶上的一个裂缝射进来的,外面在下雨,雨水从左则裂缝的小沟里流走了,恰巧进不来这洞里。江余崇躺在一边,全身动不得,什么也看不见,话讲不出,惟有脑子还算清醒,他知道有人救了他,他也记得他救过的人,是那一个被绑在树的活靶子,也知道一男是离他而去了。头不是很痛就是晕的历害,他试过几次,身子不听使唤,那儿都动不了,脑袋自己在像荡秋千,一会飞起,一会落下。胸也不痛,但憋得厉害,好象两个肺里装了好多水,里面的空间不够大,其它地方也试不出痛,尽管膝盖骨都没有了,一只胳膊也断了。这种状态,并非他的神经系统被破坏掉了才不觉得,而是此刻他灵魂上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已远远超越了上的任何感触。他上过大学,接触过唯物主义学说,可他不是一个完整的唯物主义者;他读过佛学,神学,他不相信那些唯心的东西,但这会,他希望那是真的,希望世间存在生死轮回,希望会有灵魂出现,希望自己快些离去,也许还能追得上她的魂灵。让灵魂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自由的飘荡,千万别回来,他不愿回到现实,因为现实太严酷,最惨酷的是那些巧合,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它就摆在那里。他怕回忆,他不想回忆,但那一幕幕浸透着殷红鲜血的场面,向天空中翻卷着的云,撞击着他脑壳里的每一根神经,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是我亲手将匕首插进了一男的胸膛!

第二十章 利刀玉扇(二)

那一幕他怎么忘:一发炮弹落下,那气浪把他们四个人掀进坳里,一个战友不动了。他们都挣扎着爬起,再次搏杀。他们俩个人却制不住她。当他们滚打到那个仰卧在水里的战友跟前时,一只脚被战友死死的抱住,另一个战友从她身后用胳膊肘儿牢牢夹住了她的脖子,再次将她摔倒到地上,他一个前扑冲过去,身中了她两枪,一枪打在了膝盖,一枪击中了左肩,但他终于将她压在身下,拔出匕首插向她的胸膛,又一发炮弹落进坳里,引爆了山石下几个油桶。熊熊燃烧的大火把那尖刀照的程亮,她极力用手抓住他的手腕向一边用力,想让那刀锋偏向一侧,但她显然是做不到了,那刀一寸寸地刺进她的胸膛。他也知道他自己的生命同时也走到尽头,因为她的手枪顶到了自己的眼睛,砰,砰几声枪响,他没到下,刚冲到他身边的俩个敌人不动了,但自己的俩位战友也倒在了血泊中。那个国民党女兵手里的枪再次抽回并没朝他射击,而是转向另侧开了一枪。他一手卡着她的脖子,一手还握着那把匕首,他想把匕首,猛然见那女兵笑着冲他在摇头,火光中,那一刻凝固了,一切都停止了,他骑在她的身上,手松开她的脖子。他说:“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一男,你不是一男”他狂吼着:“你说啊,你不是一男”他摇动着她的膀子,她再次举起枪把最后一发子弹砰的一声打了出去。她嘴唇颤抖示意让他把她扶着坐起,他从一侧将她搂在怀里,她说话了:“宗儿,刚才那——两枪我打到——你了?”他说不出话来。她说:“这么久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就是为了找你呀,我才——活到了今天,宗儿,把脸转过来,让姐看看,你瘦了没?姐想你呀,你别哭,我们不是团聚了吗?”他傻了。她捧着他的脸,象是那些年前在家的东场院里捧着他的脸一样,看的是那么认真,那么仔细,她又说:“快告诉我,你见过孩子们和艺囡没?让姐再看看你耳朵上的肉坠儿”他还是说不出话,他想拔出那刀自尽,她看出来了,冲他摆摆手,喘了口粗气说:“别,你一动它姐就没命了,宗儿,你要能活就好好地活下去,姐打了两枪别怪姐,我没看清是你,这是一场混战,我本不想杀人的,你要好好活下去,还有梅儿竹儿和艺囡在呢,还有周叔在呢,宗儿,我加入特训营,不是为了打、打、打仗,我是——为了找你呢”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镯儿交到他手里:“这个你带上”。她的声音开始变的微弱,越来越小,一只手慢慢从宗儿脸下滑下来,示意余宗把她放下,余宗的眼直了,嘴上咬出血,他机械的照做着,将她放平,她说:“宗儿,我一直没跟你说,我就愿你叫我姐呢,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那有不分手的夫妻呀,你也别难过,你还记得在咱家的澡堂里吗,你当这把刀是那把玉扇好了,这会你知道姐的心是红的了不是?”他的心要炸了,他没有话说,他也没有泪流,他跪在她身边,想抱起她,她说:“别,别——费心了,宗儿,你知道,姐这会什么都不想,就想和你说会话,这才叫幸福呢,还有,艺囡可能也。”突然,她一下拔出胸前那把匕首扔了出去,猛的将他推开,他一楞,见一敌兵的枪刺已快到了他左肋,他一侧身,那刀就扎进了他胳膊里,那敌兵也倒了下去,她扔去的那把刀就插在那兵的胸口上,一块巨石滚下带着泥土把他们埋在了下面

第二十一章 丈夫的恩人

当晚,妻子潘一男她们没有来,第二天还没来,范人和知道她们肯定是遇到了麻烦,那个战士的尸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异味来,洞里断粮了,也没有水。他把一块省下来的干煎饼,用一只手捻碎,放进那“恩人”的嘴里,他嘴动了两下,不动了。他又拿来昨天晚上妻子带来的那个汤罐,眼肿的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东西,就伸进手摸了下,还有点汤,闻了闻,变质了,他只好倒掉,慢慢移动着身体,向洞口走去,用那罐儿去接点雨水,这雨是第三天了,还没有停。

雨水慢慢灌进了“恩人”的嘴里,他还活着。

天快亮的时候,她们来了,是六个,抬了两张门板来,还有一位带枪的男人,范人和认识,是柱子他爹,柱子是他的学生。柱子爹说“范老师饿着你们了,下边搜的严,上不来人啊,先喝口米汤吧”范老师说:“还是先喂他,他两天吃不上东西了,就只喝了点雨水,浑身烫着呢”。

妻子和几个妇女在忙着给那位亲人换头上的药布。范人和说:“一男啊,你能不能把他的眼睛那布上也给他搞两洞?她说,不行呢,从土堆里挖出他来时,他两眼里全是沙石,眼球疪了,现在除了耳朵没个好地方了,身上有七处重伤。柱子他爹,你先把那牺牲的战士背出去埋了吧,人都变味了”。“噢、行”。他把枪放下,背起人就出去了。

“一男妹子,你快给范老师弄弄去吧,你都怀着好几个月了,身子笨,这样蹲着不行,这儿我来。孩子今年生着不?你俩都是读书人,孩子名字早想好了是不?”一个女人问。

“谁知道,年前年后的差不多,这娃命不好,生在这么个年月,亏这人救了他,要不生下来,这娃就是没爹了。他爹说男娃就叫立国,女娃就叫立华,我看还是叫个梅儿竹儿的好听”范老师的妻子说。

“陕西那边打仗不?你在那也是妇救会的主任?也做军鞋吗?”那女人又问

“打,土匪多着呢,俺王镇就打的厉害,我们那没有妇救会呢”。

“哟,他怎么了,身子在动,他怎么抖起来了?抖动这么厉害?潘主任你过来看看”那女的扯着那重伤员身下的被角问。

潘主任过来睢了睢,见那伤员没再动就说“你轻点,可能是你把他弄痛了,他知道痛就好,说明他还有好地方,还是让我来吧”。她想,现在还是夏天,还好弄些,要在冬天就更难办。他想起在河北被炸的看不出人样的“丈夫”来,头枕在自己的断腿上,想给他顺过来,都冻的弄不动,要不是他穿的那身衣服,她都没法认他,埋也没法埋,就只在他身上堆了点雪。

潘主任,不好,敌人搜到这边来了,怎么办?柱子爹跑进洞里来说。

那战士你埋来没?

还没呢?哪来的及!

“好,我们都走,这里别留人,范人和,这包里是吃的,你别忘了喂他。我们出去先把他们引开。柱子爹,你再背上那上战士,他的尸体在这边不行,走,快走,姐妹们”

不一会外面传来了几声枪响,那枪声慢慢向西,渐渐远去了。

他们俩都躺在了门板上,上面铺了点东西,比以前舒服些了,听到外面一点动静也没了,他才想起妻子的嘱咐,得给恩人喂点吃的。

他吃不下东西了,只给他灌了几口米汤,他咽了,再灌米汤也下不去了。

他嘴里发出了呻吟声,范人和一惊,心想,他在好转,就凑到他嘴上问,你想说话?你能说话?那头动了动,又没动静了。他只好自己再移到门板上躺下休息。

江余崇发着高烧,他脑子有些浑,但一只耳朵还好使,尽管有纱布缠着,刚才旁边的那些对话他听明白了,特别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听了好几年了,他知道她是赵艺囡,她还提到了陕西王镇,他知道她和他救的这叫范人和的关系,他不知道这范人和与他枪杀的那个国军工兵营长范人贵是什么关系,我亲自把爱妻抬着送人,他想到了那“箱子”,我亲自杀了她,他又想起了那把匕首。她临死还救了我一命。是我救了他,他现在却成了艺囡的新丈夫,她怀着他的孩子,她现在又在救我,却不知道我就是她的余宗,啊,天啊,我恨,我恨,我恨这种巧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让我有两个爱妻,又让我们爱不到头啊?她中毒后是她给她输了血,她身上流淌着她的血。她又替她去抵罪,替她去死,去坐牢!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说话,为什么让我看不见?我不行了,我不能再让她知道那么多烦恼,我把这些秘密带走吧,他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可不行,还有两个孩子啊,梅儿,竹儿你们在哪儿啊,你爹要走了,我的孩子啊,你娘就在这啊,你们知道不?我不行了,不,不,坚决。不,我不能再让她知道那么多烦恼,不能让孩子知道这些烦恼,我得把这些秘密带走!啊,啊,他用劲全力在喊。他发出了一点点声音,范人和听到了,他把身子向他这边靠过来问:“你想说话?说吧,我听着呢”。他真的断断续续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

我——不行了。你要,你要,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她。帮我找到,找到——那女兵,国民党的那,那,女军官,她是我的——妻子。是我亲手杀了她,你把我和——她埋在——埋在一块。这东西留给你。他的手在动,他在指他的怀里,他替他摸出一个布包来。啊,啊,啊他用最后的力气喊了三声,就再也不动了,他牺牲了。他抱着他,那热泪从肿胀的眼缝里流了下来。

他知道他和那个女兵的关系了,但还有好多为什么,他解不开,可他记住了恩人的话,他一定要做,一定要做到,他打开那布包,里面有一只银镯,还在他的另一兜里找到了同样的一只,他不愿多想,也不想去想,就把那东西悄悄藏进这山洞的一个不会沾到水的石缝里。等到胜利的那一天,他要将这东西交给烈士纪念馆,不久他和妻子又回到那山洞,找过那东西,但却没找到,这也成了多少年后他一个永远不都能释怀的心结。

(以上两节关于战斗中的情结,作者得作些说明。本来作者本人在看到类似电影中的故事情结时,也时常生出些烦恼来——好人一般是打不死的,特别是共产党员,临牺牲时总是有诸多交代:粮食藏哪里啦,我死后你一定把孩子带大啦,谁是咱的仇人啦,请你把这党费交给组织啦不符合战时常规,特别是战斗激烈的时候。不过也有特殊,我说这就是一个特例,巧了,这不是胡罗罗,我为此专门调查过,因为那场战斗中的幸存者亲自和我说过)

第一章 红色世界

太阳出来了,脸很红。这夏天里,太阳出的急,想看它的“红脸”,睡懒觉的人是看不到的。范人和,只要时间允许,他就起大早,站在这西山东望,等它出来,他喜欢那艳色,喜欢那情景,红彤彤的,从云海里慢慢往外冒。

二十世纪中叶,太阳是“中国的”,那颜色就是特别的红,通红通红,从东海里出来,哪里都不去,就在北京天安门城楼的后面,那光亮带着四射的金星慢慢扩展开来,照到了黑龙江边,照得苏联老大哥和我们点头笑;照到了五指山,照得海南岛的人民说那是毛主席指引我们航程的手;照到了乌鲁木齐,照得大草原上万马奔腾;照到喜马拉雅,照得拉萨人民高唱翻身农奴得解放,照到板门店,板门店边就划了个三八线,那线也是红色的。

在范人和看来:

第一个五年计划也是红色的,全国人民在光芒万丈的照耀下,移山治水、围海造田,艰苦奋斗,多快好省的建设着自己的社会主义,人们开始有饱饭吃了。

第二第三个五年计划也是红色的,比炼钢炉里的火还红,全国人民开始大炼钢铁,十五年赶超英国。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家具拆了,铁锅砸了,要加快速度步入共产主义社会,家里的锅没用了,有人民公社的大食堂。这食堂才吃了几天,不让吃了,也不是不让吃了,是做饭的不做了,也不是做饭的不做了,是没的做了。

没的做不要紧,西方不亮东方亮,饭可以不吃,歌不能不唱!

老人们在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离不开毛泽东思想;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青年人也在唱:公社是个长青藤,社员就是那藤上瓜,瓜儿离不开藤,藤儿离不开瓜,藤越发来瓜越大,社员的心里乐开了花。

小学生们也在唱:我是公社小社员,手拿小镰刀,身背小竹篮,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

肚子可以不饱,精神不能不足!人可以倒下,红旗不能倒下,要唱,一定得要唱,在公社时唱,生产队上唱,会场上唱,学校里唱,田间里唱,地头上唱,家里唱,(可家里唱起来的不多)。

要唱!站着唱,坐着唱,走着唱,集体唱,个人唱,不会唱跟着别人唱,再不会跟着喇叭唱!要唱出社会主义新!

要唱,不但合着二胡唱,打着竹板唱,还要敲着鼓儿唱!

咚、咚、咚!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咚、咚、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来就是好!

咚、咚、咚!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怕谁?

咚、咚、咚!红太阳,挂正东,批邓右倾反案风!

富根喜欢听古,毛四爷的,范爷爷的,他都愿听,就是听到文化大革命,他不愿听,他说那时的人疯了,净瞎胡闹,是领道的把人领错了!这领道的不行。范爷爷说,文化大革命是不好,但你不能一下就说领道的不行,那领道的大方向没搞错,他们制定的目标没错,他们拼死拼活的搞革命,闹翻身,可不是为了自己,他也是想让老百姓过理想的生活,只是在走的道上停了停,绕了圈子,这不又上正道了吗?富根,记住,不能因为一件事不如愿就把人家所有的功劳都归了不是。不管是一个人,一个组织,都不是完美的,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只要不是执迷不悟,及时改了就对。从“真理”的探讨,到实事求是的肯定;从摸着石头过河,到逮到老鼠的猫是好猫;从沿海开放,到建设西疆,还是歌里唱的对呀,富根,你听过那歌不?有两首,一首胶天的故事》另一首叫《走进新时代》爷爷不会唱,可那词儿我记得,词儿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迹般聚起座座金山春雷唤醒了长城内外春辉暖透了大江两岸。

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做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新时代高举旗帜开创未来

第二章 四子.爹.娘.姑

富根不愿听文革的事,有他的苦衷,他对文化大革命一无所知,尽管他是在那文化革命的尾巴上出生的。四爷说,他爹是在那阵被逼死的,梅儿姑也是在那阵被逼死的,还说她畏罪自杀?就算爹和姑是地主阶级妄想复辟的狗仔子,可娘,招谁惹谁来?娘是根红苗正的无产阶级她怎么也被逼死了?毛四爷光棍一人,他不光无产,还无妻,无子,他招谁惹谁来,既然是文化革命,谁有文化你找谁,四爷又没文化,你割他的命干什么?干吗还想批斗他?所以,一提起文化大革命,他就有一种无名的火。他又想起毛四爷来了。

四爷当年叫四子,解放前,在河北和少爷他们失散后,带着俩个孩子藏在一个树林里,被那时的保安团发现了,抓去见营长,那营长说:“这带孩子的给我抓来有个吊用,我们的攻防态势都让他见了,本来他还可以帮我们运弹药的,拖家带口的会帮倒忙的,毙了”。多亏他身边的一个参谋,在他耳语了几句,那营长眼一亮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四子说:“用军车,给我把俩个孩子送家去,你留下跟我吧,有白馒头吃的!”四子说:“长官,这俩个孩子离不了我啊,求您了,别把孩子弄走”。那营长说:“你看这俩孩子长的多水灵,看你那个熊样,也不是这孩子的爹,你在哪儿偷来的?你要把他们卖了花钱不是?不行,再他娘胡说八道老子就嘣了你”。

后来,四子才知道,这营长家中无小,想要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到他家后,天天哭闹,那营长太太出了个注意,让四子回他家带孩子,反正家里也有兵看着,这样四子在这家一呆就一年半,人出来,想找少爷他们自然是不可有的。那个营长不是东西,可那太太人好,看实在是收不住这孩子和四子心,一天,她就给了他些盘缠,让他带两个孩子走,四子感激的和孩子给她磕了头。他不识字,也不认路,南京是去不了,一道打听着回陕西,还没出河北,路上钱被人抢了,他就带着孩子一路要着饭回家,不长时间,孩子们就会要饭了,每到一个村,他们就“兵分三路”一人东,一人西,一人中,要回来的饭再汇到四爷的袋子里。他找到家时,已经到了四九年,新中国成立了。花儿早嫁了人,他把两个孩子分交给了少爷的俩个奶娘,奶娘又交给了各自己的儿媳,梅儿改名叫孟先保,竹儿改名叫孟先柱,没敢声张,偷偷的养着。跟四子在外漂了三年多,个子长了不少,人也瘦的不成样子,不是仔细端详,没有能知道他们是江家的后代。

除了孟家对外称远亲家遭了火灾,剩下俩个没人养的孩子给了他们外,知道孩子真实身份的还有俩个人,一是邱丙银,他不必说,从心里就是江家人,孩子的到来对他来说是一大喜事,穷富不论,只要给江家留个根就成。再是青儿,青儿在江家也有五六年,是有感情的,况且这俩个孩子是她和燕儿从小抱大的,那种情感是不能替代的。他们和四子都见过面,四子和他们谈了路上的遭遇,他们也和四子说了这几年家里的情况。

四子这才知道,花儿在家等了他四个月,没见人影要寻死,邱丙银听说后找到她家,把她劝下了,孩子快生了,再不嫁不行了,当月就嫁给了自己村上的刘桩子。用花儿的话说,这是命,就嫁你庄上的人,等你回来,你要变心她就气死你,你要不变心,她就再跟你过。可这世道变了,她孩子都三四岁了,具体怎么办咱再商议吧。

邱伯还说,江家一部分地,事发后,我为在咱院里死去的13家人作赔了,剩下的搞土改分掉了,这几年我是靠着宗儿寄来的几封信活着。前会,有国民党的人来,我就拿出少爷在国军中照片让他们看,他们没动我们,只多在院里驻个军,喂喂马就走;后来,共产党的人来了,我就拿出少爷在那个叫华东部队的照片让人看,人家说咱是开明人士,和反动派不一回事。这两年,要斗地主,分田地,青儿成了工作队的副队长,那共产党代表走后,咱这她说了算,她聪明着呢,前些年在府上识的那几个字,如今派上了大用场。为保住这院,他把这后街大院设成学校,前院设成了工作组办公室;为了保我,把我说成是深受江家大地主剥削的贫农,跟江家干了一辈子,到老一分工钱没给。把自己也说的和江家苦大仇深,是她让我在后院里教学生,培养革命新人,我是校长,周边村子里的娃都在这上学,还有八个教员。青儿现在忙的很,不好见她,她又不是不知道你和孩子回来的事,有她就能保住这孩子不被批斗,再说除了我们几个,孩子的事没有别人知晓,孟家人的嘴也很严。前几年,我知道这地是保不住了,就偷偷依江家人的名义给孟家写了两张欠条,一家一张,以还账的名义把两块好地给她家一家一块。这样,赶在“武”改前,除了那十几亩寿地,江家就没地了,可这空院没法办,大地主的帽子还得戴,地主两字前没和临汾常家那样,再加上恶霸两字就算不错了。昨天青儿给我偷偷捎来信,要我写一份贫苦农民家史,也给你写一份,说这两天,全镇子要开会,有上级人员来参加,主要是为划分成分的事,如划成地主或富农就麻烦了。她说,上级对她报去材料很不满意,江家人逃了,那一男爹就成了斗争的主要对象,她是保不了方恩岭了,最少也得划个富农。你的事,我和青儿说了,她同意,明天你就上学校里去,一是帮着打扫卫生,二是到上下课时间你就敲下钟。先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就成。邱伯还嘱咐他,再见到青儿时,别叫她青儿,要叫赵青队长或称赵队长也行,现在她是工作队里的一把手。

第三章 歪脖子常林(一)

再是当年,咱院出事那天,常林把燕儿和青儿都关到屋里想欺负她们,燕儿不从,被他杀死了,青儿可能当时被逼无奈从了他,才保了命。那没死,后来又活过来了,也跑了,前几个月我去黄庄接几个新生,看到一个歪脖子要饭的,很象他,我也跟青儿说了,他家才是真正的地主恶霸,在常家排行老五,都叫他常老五,还跟她说了他们内外勾结对江家谋财害命的全部情况,青儿恨坏了,她说,要是再见他,非把他劈了不行。

51、52年那会,有两件大事在全国开展的轰轰烈烈,一是抗美援朝,二是土改运动。抗美援朝,这镇上一批就动员去了17人,受到上级的高度表扬,赵青的革命工作热情,受到上级的肯定。关于土改运动,毛主席下了最新指示,对地富农的划分有了新标准。赵青趁机把一男爹的成分进行了重新认定,想将他划回贫农,上级的人说他女儿是江家的大少奶奶,仅这一条就不能批准,再说这么大的一个王镇没有一个斗争对象是不行的。也就这当口,有人跟她说发现了常林,并报告了具体的位置,说他在十七里之外的堂家胡同。赵青抓紧写了份材料称,终于发现了,在无产阶级革命阵营中隐藏最深的阶级敌人,是江家大地主留下的内线,当年就是他,想用糖衣炮弹把一个好端端的贫农女儿一男,送进火坑,那一男不从,他就声称要杀人全家,无奈之下,那女子只好嫁到江家。该阶级敌人,正躲在阴暗的角落,看到我们在建设自己的社会主义国家,气的两眼发红,脖子都歪了,便伪装成讨饭人员,走乡串户,搞反动宣传,正在发展反革命武装。陕西自从出了郿县监犯暴动事件发生后,,陕南行署、各专署、各县(市)人民政府经过一年多查找尚未结案,又出现此等揭发材料,县政府不敢怠慢,当即批复,要求全县动员,动用一切力量,及时抓捕,把阶级敌人的破坏阴谋消灭在萌芽状态!并同意了王镇关于方恩岭同志被错划成富农转划为贫农的申请。

当晚,赵青带领三十多名民兵,再加上方圆几十里各村民兵的武装配合,就将还在睡梦中的常林抓获。

连审了三天,第一天他说是他击毙了大地主江君仁,被贫农毛四子推翻,毛四说,他亲眼看到是江君任在掩护常林逃跑时中弹的。

第二天,他交待了在中药里下毒,想毒死一男未能得逞,又在很多长工的指证下,他不得不承认残酷杀害贫女丫头燕儿的实事。

第三天,根据他的交待,人们找到在冯家岗子山洞里他隐藏的一把手枪。

歪脖子“常林案件”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全县,全县哗然。这消息也传到了临汾,临汾的革命工作人员当即派人来要押送他回去,并称,对于该破坏分子,他们已调查了好久,也正准备抓捕,没想到让兄弟单位抢先了。

针对此种情况,赵青和工作队的同志开会研究后向上级打了报告,提出了不能让其押回临汾的几大理由:一是从性质上讲,他不是一般的斗争对象,不能按地主剥削阶级进行常规处理,这是属反革命武装案件,是敌特分子,必须交与当地革命队伍进行审判。二是他的主要破坏对象,破坏计划不明,很可能是针对我新解放区组织反革命叛乱。三是他并没完全交待出他的狗党,上线及下线武装分子名单,还有武器弹药隐匿的地点。四是为进一步震慑此类反动分子,要对其进行深入揭发和批斗的基础上,在全县游行示众,让人民群众每一个人都要看到这反革命分子的丑恶嘴脸和应有的下场。五是当地人民群众的土改斗争热情,空前高涨,如将其押走会降低人民对阶级斗争还会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长期存在的认识。六是

最后,赵青同志提出要对顽固不死的阶级敌人——常林进行适当保护。理由是,敌特分子亡我之心不死,我们要警钟常鸣,让他成为人民永远不能忘记的“活靶子”,让他成为人民群众时刻都不能忘怀的“生动的,鲜活”的反面教材。这一要求也得到了上级的批准。从此,常林在全县开始了他长达半年的“批斗之旅”,不过他不用自己亲自要饭了。邱丙银明白赵青队长的用意,只要这家伙一天不死,王镇就不用再找下一个批斗对象了。

又过很长一段时间,赵青同志又利用“反奸计”,找了个常林不认识的入党“积极分子”装作被批斗人员和他一起批斗了十几天,关押在一起,从他嘴里又套出他们杀害江家马夫贫农小安子及唐家一家四口,还有雇农张安度及陕西“白毛女”式人物——英子的犯罪事实。并押送其指认了现场,从一土坡沟里挖到了六具遇害人的尸骨,全镇震怒,全县又哗然。对这种灭人灭族的恶霸行为,愤怒的人群已不好控制,人们疯狂的要打死他,赵青不得不加派四个民兵来看守,同时她也第五次受到了上级的赞扬。对阶级敌人常林的批斗也从两天一次,改为一天两次。

鉴于案情重大,此案已在全县乃至全省较为典型,上级人民政府要求同县人民政府成立专案组,再进一步向深处挖掘,争褥拔掉阶级敌人的毒根。

十六人的专案组成立了,并把办公室直接设在了王镇的江家大院。经过多方分析,分成三个小组,外核和内调同时进行。一组赴临汾调查他的家史,一组去西安,核查他在西安的那段历史。内调决定仍以赵青同志为主,大家协助她搞好新的突破。

半个月过去了,反馈来的消息称除查到他与当年土匪王槐木历史不清外,其它没有什么进展。

第四章 歪脖子常林(二)

这天根据赵青同志的安排,专案组的人给常林宣读了一份假的判决书。常林没听清上面给他罗列的九大罪状,但听到了最后几个字,执行枪决!吓的当即晕了过去。等他在看守房里战战兢兢醒来时,赵青一个人在他身旁,她背着手看着窗外说:常林,你今年四十多岁了吧,后天你就要开人世,还是显得有点太年轻了,不该走啊,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你常叔吗?知道我为什么一再要求上边批斗你,还要求保护你吗?因为批斗毕竟是批斗,死不了人啊,你不就是受点罪吗,可一说要送你上路,我心里实在也不是个滋味。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俩虽不是一日夫妻,可也做了一时夫妻,所以从此后不想再喊你常叔。我今年二十好几岁的人了,一直不想找婆家,那是我心里守旧,我的第一次毕竟是给了你,我不想让你死,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除非,哎,那是不可能的了!

赵队长,除非什么?只要我能活下来,我能做的都做,你刚才说的话,我明白,你一切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当初对你不轨的事,我一直也没说,我永远也不说,你说说,除非什么,我还有救吗?他跪爬过来哀求道。

除非你能再揭露出江家或你本人的重要秘密!我先给你写一个你要求戴罪立功的申请!

他想了下说,好,你先写申请,我和你说。常林这时的心里很乱,但有一件事他清楚的很,那就是先保命,无论什么时只要有时间都好说,否则一切将归为零。所以,当赵青此话一出,他几乎未加思索的一口应了下来。

很快,常林就把他在江家祠堂发现暗道,又把自己当日被一男她们打晕后醒来,爬进道里,在道中部发现有一个半拐道,道下埋了好多枪支,他自己只拿了一只手枪藏在冯家岗子的事说了出来。他还说,他出来后,忍着巨痛,把那个洞口封死了,自己再也没进去过。当时那帮土匪,他重伤后扔了他不管,他想留着那家伙,东山再起。那暗道,别人谁也不知道。看样子那邱管家也不知道。

赵青说,真要这样,你就死不了,我这就去写申请。不过,你现在这种状况,即是出去了,我们俩也成不了夫妻了,你只能向外地去生活,人好死不如赖活着。其实,自古无毒不丈夫吗,我也觉得你除了毒了点,人还是满聪明的,我就喜欢这样的,可惜没这个缘分了。

很快,赵青写了份申请给他拿来了,他签了名,按了手印,并开始写他自被抓捕以来的第五份交待材料。写好后赵青带着出了门。

其实赵青出门后,把他写的所有东西当即撕掉了,回到办室处把腰里的枪往桌子上一拍和同志们说——拿下了!

她们将情况立即向上级做了汇报。上级指示,怕那暗道里藏有敌特分子,造成不必要的牺牲,给他们从正规部队抽调了两个班的战士,加上当地公安人员及五十多名民兵,把暗道的进出口及整个江家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疏散周围的群众。

“战斗”很快结束,并没造成流血事件。人民胜利了。从暗道里搜出长枪31支,短枪7支(不含前期阶级敌人常林手里那支)子弹1098发,手榴弹二箱,共八十枚。匕首23把,弹药带及武装带一宗,敌特活动经费(银元200个)

常林被押往高级行署进一步审判,两月后枪决,赵青同志因工作突出调任同县行政公卫处担任东区公卫处主任,权辖36个行政村。

又过了几年,邱丙银得了哮喘不久病死了,孟先保和孟先柱开始进入初级中学读书。

王镇工作组发现毛四子也有历史问题,想纠查他时,被赵青同志调到同县行政公卫处当了一名伙夫,赵青同志作为拥军积极分子和一名抗美援朝中战功卓著失去双腿的革命军人成了家,但不幸的是结婚仅八天,丈夫在一次给青年学生作战斗报告时遇车祸身亡。

1958年,河南嵖岈山卫星人民公社成立,在人民公社好的伟大号召下,王镇人民公社于是1960年春成立。因工作需要,赵青同志被调回任社长,后改称为公社第一书记。

1962年,她为响应毛主席的“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号召,她带领全社人民挖了规模不一的防空洞六处,和七处防御工事,江家的暗道再次派上用场,并加以扩大;冯家岗子的山洞也派上了用场,且进行了巧妙的伪装和加固改造,上级多次派人来向王镇公社学习和参观。她还保送孟先柱参了军,保送孟先保去同县高中就读。她以身作则对自己的工作要求异常严格,将公社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张榜上墙,贴在自己的办公桌对面,每天要默读一遍。

三大纪律是:(一)认真执行党中央的政策和国家的法令,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二)实行民主集中制。(三)如实反映情况。

八项注意是:(一)关心群众生活。(二)参加集体劳动。(三)以平等的态度对人。(四)工作要同群众商量,办事要公道。(五)同群众打成一片,不特殊化。(六)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七)按照实际情况办事。(八)提高无产阶级的阶级觉悟,提高政治水平。

同时还要求人民公社各级的干部,都必须坚持民主作风,反对强迫命令。必须在民主的基础上,建立正确领导,反对放任自流。不许压制民主,不许打击报复。要平等地和群众讨论问题,使有各种不同意见的人都能畅所欲言;对于持有不同意见的社员,只许采用商量的办法、不许采用强制的办法对待,不许乱扣帽子。严禁打人骂人和变相体罚,严禁用“不发口粮”、乱扣工分和不派农活的办法处罚社员。

秋子任王镇大队书记,划成九个小队,实行逐级独立核算,成立了村级铁木匠工业组,柳编副业组,节俭缝纫组,红旗泉(由江龙泉改称)鱼业组,抗旱保收组,植树造林组,畜牧生产组,四子也回到了生产队,是畜牧生产组组长,组员也是他,有七十一只羊。

1967年,孟先柱光荣退伍,被安置在王镇公社无产阶级专政办公室,凭着一身当地少有的绿军装和帅气英武的身材,成了很多姑娘们梦想的“绿马王子”。他也十分尊重赵青书记的安排,支持赵书记的一切工作,很快成了“当权派”。从同县第一中学回来的姐姐和一个孟家一块长大的堂叔弟弟孟先垒也成了他的部下。姐姐和弟弟是“白卷英雄张铁生”的坚决维护者,虽是属他管辖,但常常政见不一。除摧毁“资产阶级司令部”,向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夺权”;变“资产阶级专政为无产阶级专政”外;姐姐和弟弟都带上红袖章,他两认为当前红色革命闯将的主要重任是“怀疑一切”、“打倒一切”、“全面内战”!

第五章

全面内战

在以后的斗争中,公社很快分成两个阵营,一是赵青和孟先柱的“当权派”阵营,二是姐姐和堂叔弟弟的“保垒”革命闯将阵营。林彪反革命集团阴谋夺取最高权力,策动反革命政变被粉碎后,双方的矛盾加剧。经过赵青和先柱的劝说引导,姐姐孟先保同意加入他们战斗序列。这一举动激起了孟先垒的强烈不满。除这一方面以外,在个人问题上,先垒追求先保遭到拒绝,想要嫁给孟先柱给她介绍的一名战友,这更让孟先垒是火冒三丈。

借全国进入“斗、批、改”彻底否定所谓“修正主义路线”继续开展“革命大批判”;继续“清队”,进行“一打三反”,清查“五?一六”分子,使清队工作扩大化。走“五?七”道路之机,孟家姐弟的两个阵营终于爆发了武斗,孟先垒武斗失败后,大义灭亲向上级全面揭发父母婶叔一家暗中培养“江家黑五类”分子的实事,同县革命委员会当即派人来调查,江家姐弟的身世被彻底暴光。姐姐孟先保在逃跑时被红卫兵,死在冯家岗子防空洞里,孟先柱在批斗中双腿致残,赵青被列为“保皇派”和孟家的四个老人,还有方恩岭都被关进了牛棚,也是天天被批斗,四子本来是“想让人民受二茬苦,受二遍罪,培养江家狗崽子的罪魁祸首”,应从严从重处罚,但他主动全部把羊杀光,及时割掉了自己的资本主义尾巴,认清了形势,又从轻处罚,责令他在认真清扫自身资本主义思想残余的同时,要天天清扫大街。

再后来,红卫兵们胜利了,他们也给赵青和孟先柱自由,可他们都成了没家没业的人,怕再连累别人,就出去一起讨饭,尽管俩人年龄悬殊,但有了感情。赵青天天用辆独轮车推着他,并生下了一个黑小子。毛泽东逝世,以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等为核心的中央政治局,粉碎了江青反革命集团,从根本上挽救了党、挽救了革命,结束了“文化大革命”这场灾难。但这挽救来的晚了好几年,他们没有挽救到赵青和孟先柱,几年前她们在清沙河子讨饭时,那里的红卫兵有认识他们的,为保护本地的批判对象,就去纠斗他们,这对夫妇被逼得走投无路,在一棵柿子树上双双上吊自杀,儿子富根被一买凉皮的夫妇偷偷抱回后收养。

爹娘和姑,都是红卫兵给搞死的,四爷对姑姑的死是了如指掌,但对爹和娘死的具体情况并不很清。姑是他和菜园子奶奶埋的,收拾她的遗物时,那支手镯他留下了。每每富根将四爷和其他人告诉他的这些故事和范爷说起时,范爷爷说,那年月,全国上下一片红,陕西这样,这山东也是这样,这都成了历史了孩子。他问:“爷爷,这红卫兵是什么军种?”爷爷说:“对文化革命你不了解,现在你也多少识几个字了,我这有个关于红卫兵材料,是些文摘,你抽空看看,念不懂就多看两边,有好处的,关于红卫兵看懂看不懂的,起码会珍惜自己现代的生活,也能多认几字”。富根听话,照着范爷爷说的做,尽管有些词句他确实不懂,却读的很熟练了——

“文化大革命”是1966年5月到1976年10月间由毛泽东同志发动和领导的一次政治运动,历时10年。是由于毛泽东同志错误的估计当时我国的政治形势及党和国家的政治状况而发动的,被林彪和江青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的灾难、内乱,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红卫兵泛指将自己系上红色袖标的各种民间团体,包括工人、农民、军事院校的学员和机关、文艺团体的从业者等,狭义的红卫兵则是指大学和中学里青年学生所自发组成学生团体。

红卫兵是通称,每个学校里都有几支或十几支分别取不同名称的红卫兵组织。如:“全无敌”战斗队、“丛中笑”战斗队等,名称多来自毛泽东诗词或当地当时的重大事件的日期。许多个学校的红卫兵组织因观点一致而联合,又称兵团。红卫兵的宗旨包括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资产阶级反动权威”和“资产阶级保皇派”,“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等。手段有大字报、大批斗、“破四旧”、“抄家”等。“打砸抢”行为时有发生。他们的造反行动冲垮了各级党政机关现成的运行体系,成为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被林彪和江青反革命集团利用政治目标的

红卫兵运动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产生、发展起来的,它主要是由一群单纯、热血沸腾和政治挂帅的大、中学生组织起来的,随着红卫兵“北上、南下、东征、西进”的大串联如火如荼地展开,红卫兵运动逐渐远离了它的初衷,从而严重地困扰了我国国民经济的发展和正常次序的维护。它的特征具体表现为:

崇拜性:红卫兵对偶像的崇拜,对毛泽东同志的个人迷信是维系千百万红卫兵的精神纽带,一切传统和现实的社会思想、准则以及一般的社会习俗,都以毛泽东教导为价值判断的标准。因此,无论红卫兵中什么派别、组织都是以对毛泽东的无限忠诚为旗帜的,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不是红卫兵组织的目的,而是红卫兵组织的手段。

破坏性:红卫兵运动最流行的语言是:不破坏一个旧世界,就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红卫兵运动对于物质和精神的破坏是繁杂的、无目的和无序的,他们的破坏涵盖着政治上的冲动、青春期反叛心理的表现和缺乏理性的情绪宣泄。同时,他们对于传统文化的否定,以“破四旧,立四新”去创造一个水晶般纯洁的社会,在对“走资派”、“牛鬼蛇神”进行打击和精神折磨时,他们给未来编造了一幅空幻的蓝图。

空幻性:红卫兵运动具体表现在缺乏理性精神,他们的思想和行为过于情绪化、观念化和绝对化,阶级感情、思想道德被看成是第一位的。红卫兵的幻想一般来说其出发点是好的、是善意的,可惜的是,他们的观念不是以事实为依据,而是被畸形的政治宣传所困惑。他们的绝对化体现为,没有民主的论争与科学的分析,只有绝对的专制和服从。

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1966年5月至1976年10月的‘文化大革命’,使党、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文化大革命’的历史,证明毛泽东同志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主要论点既不符合马克思列宁主义,也不符合中国实际。”“实践证明,‘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义上的革命或社会进步。”它“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

第六章 文化小革命

这几天富根来西山坳里的次数多,也许是看范爷爷的红卫兵材料看的,也许是听毛四爷的故事听的,关于文化大革命老家里的事,家里人一会姓江,一会姓孟,很乱,他理不出头绪来,有时能想到孟江女哭长城的事上去,他当然是不知孟姜女是那个姜字的。范爷爷说,不光你乱,都乱,我也乱,实际上那会人都在乱,象一窝苍蝇,瞎碰乱撞,没了方向,用现在话说,是不知道过日子,就是一个“糟”,“破四旧”好东西都糟蹋了,割资本主义尾巴,瓜果树木全砍掉,资本主义尾巴没割着,割了自己的脖子,人也受了罪。别处我不知道,六几年光山东就饿死了不少人,砸死的,逼死的更不用说了?天灾加人祸啊,能不死人?文字狱啊,一句话不注意就成了反革命,还是现形的。毛主席伟大,这我到死也承认,可他那会不在人间,成了神了,被托到天上去了!

“在天上?这啥意思?”富根问。

不好说,没法说,我给举个真实例子吧。那会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臭老九”在县一中教书呢,一开始教高中,后来教初中,再后来就上儒林集教小学了。在那里,有两个小学生我还记得,当时也就十一二岁吧,一群孩子围着他俩看他们“押宝”,就是一人写上好多纸片子,上面写上自认为最厉害的武器,比比谁大谁就赢。

一个说,手枪

另个说,冲锋枪

这个说,机关枪

那个说,大炮

这个又说,原子弹、氢弹两颗!

那个楞了会,没得宝可出了,哪有比这两个玩意厉害的了?围着的孩子们开始嚷,你输了你输了。你猜那小家伙灵机一动,说出一种武器来,你猜是什么?

我输不了,给你!毛主席!

毛主席谁能比得了啊,孩子都知道,最终还是他胜了。

孩子们知道,大人们更知道,识字不识字的都知道——战无不胜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战无不胜一词本来就和马克思的矛盾论相悖,但不能说,说你就不是臭老九的问题了,你就现形反革命。

臭老九是啥?

臭老九就是“臭”字辈里面排行第九的一撮带有小资产阶级思想的人,但还没上升到一小撮反革命阶级敌人的高度,如果上升到那个高度,你就下不来了,就是不枪毙你,你自己也得摔死!我被批斗那会,罪名不大,就是臭老九啊?

富根问:“爷爷,你是党员,你参加过革命,你战斗过,还负过伤,他们还批斗你?”

爷爷说:富根啊,看来我给你关于红卫兵的那点材料你还真没读懂。我战过斗,负过伤,还能赶得上那刘少奇、陈毅、彭德怀、何龙、邓小平?他们都被统统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不得翻身。他们可都是开国元勋啊,我和他们相比,我算啥?黑白不分,是非颠倒的年月没办法啊。不过,也有真会瞒天过海、见缝插针的。毛主席接见红卫兵那会,全国的红卫兵都疯了似的向北京涌,全国各地的火车上全是红卫兵,坐火车不花钱的,挤上的就坐车,挤不上的步行也去。当时我有个高中学生,叫王连驹,和《红灯记》里的那个叛徒重名,好记,我是忘不了他。可他自己说,《红灯记》里的王连举是又黑又臭的王连举,他是又红又专的王连驹,一个是举手投降背叛革命的叛徒,一个是为革命冲锋陷阵的骏马。那年,他就带着十七个人步行上北京,也要去见毛主席。走到济南没挤上车,又走到德洲还没挤上车,他们急啊,说实话,他们不是怕累,就是怕毛主席接见不上他们,你说王连驹聪明不?他一看坐车没望,看了眼车站对面的国营供销社,就带人过去往里面一站,一字排开,开始从最高指示背诵《毛主席语录》,并从售货员那里“请”了十七张毛主席像,人手抱在胸前一张,背了一小段后,排着队,喊着口号再次进站。那火车挤得车头车尾都站满了人,人家王连驹就领着自己的队伍从车门口喊:闪开,闪开,给毛主席他老人家让路了啊!闪开,闪开,给毛主席他老人家让路了啊,你猜怎么着,车上的人吓得赶紧往一边躲,最后他们就占了一节车厢,排成两排,说,请主席坐下,有坐的人立马让了位,他们个个都有了坐位,一人抱一主席像一路直达北京!

“这么厉害啊,毛主席接见到他们了没?”富根问

全国多少红卫兵啊,主席一个人给接见的过来?不过,后来听他们说,他们是到天安门广场了,广场上红旗一片,口号一片,欢呼声一片,毛主席一登上城楼,激动的哭倒一片,他们才从远处,擦着泪水看到有个人拿帽子向人群招手,那人很象是毛主席。

第七章 人和神的距离

富根又说:“是厉害,买主席像不叫买,都叫“请”了,和家里“请”神可不一样?“爷爷说:伟大领袖是成“神”了。王连驹是“主席像”的受益者,不过也有因主度像的受害者。左家峪那就有个兵工厂,那会就出了个这样的事。这兵工厂是造子弹的,军事化管理,很严。在一次军民连宜会上,有人提出要进行战备交流,到外面的山沟里打靶,厂里去了二十多人,地方民兵去了三十多人。打了一阵子后,那靶纸都烂透了,看不清所打的环数,就安排人回办公室换靶纸,可换靶纸的人换完七个靶子后,最后一个靶纸没了,他见桌底下有张不用的破旧的主席像,就反过来,让白纸朝外,贴了上去,用毛笔画上环数,扛去了,打完后,有人发现了这事,那女民兵连长不干了,朝天鸣枪,放声大哭,并把这事反映到了红色革命办公室,那事就闹大了,革命办公室的人找了无产阶级专政办公室的人,又上报到县里,县里又报到省里,一路追查下来,那换靶纸的不承认,说是他当处换的就是真正的靶纸,肯定是有阶级敌人在搞破坏,当地的公、检、法部门那时都砸烂了,大部分人都下乡改造去了,这事没人管,还是红卫兵厉害,他们很快就揪出了政工科主任,军代表办公室军代表,还有一级战备办公室防卫科科长,还有个地方老百姓,是在厂里常年挖大粪的,一起拉出去批斗,还差点把他们当活靶子给打了,上级不同意,因为里面主要是有个高级别的军代表,听说上边有人保护了他,这些人这才免遭一死,但也没轻快了,两个入狱,两个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什么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到农村里挨批去了。

“那个人也真是,用啥也不该用主席的像啊”富根说。

“是啊,当时我知道这事是也很生气,但我更恨那个换靶纸的人,错都在他身上,可他不承认让别人成了替罪羊!那会不行啊,不象现在,报纸扔得到处是,厕所里就有,什么高级人物的头像都在上面,很不好,言论和行为自由了是好,但,也要讲究个度,就看个人的道德水准了”范爷爷说。

不过,天有阴就有晴,以后慢慢就好转了,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这县里的“钱正良事件”

钱正良是西庄里一个老实巴交的村民,平日里不好说话,脑子反映有点木讷,说白了就是算不上傻,但也有点嘲。毛主席他老人逝世那天,是九月九号来吧,全国举哀,村村建起追悼棚,给主席开追悼会,县里和各公社领导是要检查的,那会,咱山东这地,鲁北地区下大雨,鲁中鲁南抗大旱,这地里旱的太厉害,就安排人,生产开会要两不误,必须有人在浇地的水道上看水渠。让谁留在那看水渠谁都不同意,都愿给主席默哀去,有人就想到了钱正良,钱正良也不很乐意,就勉强同意了。

他在看渠的时候呢,正巧碰上县里的领导去各公社、村里检查追悼棚的搭建情况,那时不象现在,坐小车,一人一辆“大国防”就不错了。领导们都骑着自行车,排了老长的一个车队,胸上挂着一色的白花,全身素装。到西庄时,路让水渠给挡住了,他们看钱正良光着脚丫在那抽烟,让他帮从水里扛过那自行车去,钱正良一看,,六十多辆,还不把我累死啊,摇头不办,他们很生气,知道这日子也不是发火的时候,就只好自己一个个卷起裤管蹚水过去。在最头的是最大领导,他扛过车后,把车放一边,一边洗脚一边生气的问钱正良:“都去开追悼会,你为啥不去?”

我咋不去,他们不让我去,这光知道自己捞好处。

开这会还能捞好处,有啥好处?

啥好处?这不是明摆着吗?那黑纱是按人头分的,谁去了就分一块往胳膊上一带,不花钱的,也不用布票,好大一块黑布呢,俺家六口去了五口,我小儿才三岁,也抱他去分一块,要一家都去,回来做三双鞋满够,这只能做两双半了。

那领导听了很生气,但还是没发火,因为人家还有任务呢。也就这时候,水渠里突然被水灌的窜出个老鼠来,那钱正良拿起铁掀就拍,你说巧不,那老鼠偏偏跑到刚才问他话那领导跟前,他正洗完脚在穿袜子呢,让他一铁锨拍的肠子都出来了,那血溅的他那雪白的袜子当时就成红的了,还有半根肠子沾在他鼻子上,那人站起来就想发火,还没说话呢,他先说了——你们看,今天又逝世了一个!

那人当时就疯了,吼叫着命令道:“这是个反革命分子,现形反革命,给我抓起来”钱正良想跑,五六十人围堵他,他能跑的出去,最后让人用自行车后面的绳子绑了,押送回县里,以反革命罪判了七年。

不长时间,政治运动和政治斗争开始变得缓和了,“四人帮”倒台了,政治局党委的人开始考虑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人们又开始注重搞经济了,他在里面呆了不到三年,就让他回家。可他不愿出来,据说当时里正好需要一个为犯人理发的,他居然成了个理发师,再后来就转正了,也吃工资了,成非农户口,当然这是后话。

第八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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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幸福

范爷爷说,这文化大革命的事,我三天三夜也和你讲不完,不讲这个了,说点别的吧。富根,你前几天跟我说的要和那个女孩相亲的事怎么样了?富根说,人家嫌我家不在这里,长的又黑,没同意。

你这年龄是不小了,现在提倡晚婚,从这角度看也不算很大,现在这社会谈一个两个的对象不成,不要紧,别灰心没事的,慢慢来。我先前对你说过,不管到哪个社会,只要人勤劳、诚实就会有人喜欢,总会有好日子过,总会得到幸福的。

爷爷,“幸福”这东西你怎么看,人常说起这词,我琢磨好多年了,也说不清啥叫幸福。

你别说,你这一问,我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回答,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人了,还真从未认真考虑过什么叫幸福,我想想。爷爷又掏出他那大烟斗装上烟,富根忙帮他点上,他吸了几口,沉思了一会说:可能别人的说法和我不一样,我觉得这幸福就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和理想分不开的,理想又是有若干个大小目标组成的,每一个目标实现后的那种感觉就叫幸福。有时,这目标既是未能实现,但你为之而努力了,那种感觉或是叫欣慰,欣慰是幸福最初的感觉。比方说,你平时只发500元的工资,你希望这月能发600元的工资,结果呢,你发了650元。真要发到600时,你那种感觉就是幸福,因为你的目标也就是你希望的东西实现了,可还多发了50元,那这“超目标”50元的感觉就是很幸福。话又说回来,如里你不光没发到600且只发了450元,那你就会很沮丧,甚至是懊恼,那时的感觉你就不幸福。

幸福是有标准的。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同,成长历程不同,文化程度不同,理想目标就不同,那么幸福标准就不同。比方说一个人从小就想成大业,就说毛泽东吧,尽管刚才我和你说的他搞的文化大革命,那事不好,人民对此不认可,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丰功伟绩。他小时候按当时的条件家里是不算贫的,是富裕家庭,他的理想就是读书,让他读书他就幸福,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他青年时期,他的理想就变了,他就想光我自己饿不着,吃的饱穿的暖有书读不行,他得让全国人民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才行,他的理想这一变,也就是说他的幸福观,幸福的标准就变了。所以他就开始为这个理想的目标而奋斗。他戎马一生,家中为此献出了六口人的生命,49年他的第一个目标实现了,那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他站在天安门上高声宣读这一震憾全球石破天惊的宣言时,那种感觉就是幸福,当然那会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幸福,是全国人民的幸福。可也有不幸福的,就是蒋介石,他的目标没能实现,他那种感觉就象我刚才给你举的那个例子,不光600元的工资没发上,平时500元的工资也没发上,还因他想不劳而获,从中捣乱,影响别人工作,还扣了他100元,你说,他能幸福吗?

这么说毛主席并不“坏”!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对他老人家应该是站在敬仰角度去评价,哪能用“坏”与不“坏”这样的字眼,根子这事你以后可得给我记住,爷爷有点生气,又看了眼富根嘱咐到,你听到了没?富根说听到了。

根子,等你再上上岁数,长长见识,多学点文化,多知道些历史,你就知道爷爷话是对的。我知道你爹妈死的惨,可你不能都把这事怪在他头上!按年龄辈份,你至少也得叫他毛爷爷,他比你说的那个毛四爷还大,你也提到过你爷爷,你能说你爷爷“坏”与不“坏”吗?关于文化大革命,你若听不懂,不妨这样理解。比方是你家里的爷爷,人家都想欺负你家呢,人家想占你家的房子,你家地,甚至想拉你家的女人去做小,让你家的人给他家干活,是你爷爷领着家人东打西拼,南征北战,保住了家院,没人敢再欺负你家了,他开始想领你们这些做小的建设家园,把家再搞的富裕点,让孩子们过上幸福的日子。刚才我已和你说过了,这就是毛主席的理想,也是你爷爷的理想,你爷爷的幸福标准。他年岁大了,想让你们天天有肉顿顿有鱼吃他才幸福呢。就说这鱼吧,它是在水里的玩意,可不能自己蹦到你家锅台上吧,怎么办啊,去水里捞去啊,水倒不少,哪片水里才有鱼啊?话虽是说有水就有鱼,那是不对的,你家水缸里能随便有鱼吗?哪片水里的鱼最多啊,能让孩子们多捞些?别人说南边的水里鱼多,可你爷爷认为南边的水太浅,不是说没有鱼,就是有也不会有大鱼。所以他就领你们去东边水里摸鱼,东边的水深,肯定会有大鱼的。结果你,东边的水是深,也有大鱼,但当时你家的条件不够啊,即没有鱼网也没有鱼船,只靠用手摸怎么会摸上大鱼呢?结果是不光大鱼没捞到,小鱼也没捉到几条,你家里还淹死了一个人,那装鱼的篓子也丢进水里了,当然我这是打个比方,你别介意,为此你家里的人就有点乱套,就要把你爷爷说的一无是处,说是你爷爷故意让你叔往深水里跳,目的就是淹死他,你说那样对吗,用“坏不坏”来评价你爷爷那样对你爷爷公平吗?

不对,是不对,那样对爷爷不公平!富根肯定的说。

其实,有个人也发现那边是有大鱼,只是觉得你爷爷和你们说的捞鱼的办法不对。他便想,既然有鱼,有大鱼,就得捞,没有网,先织网,没有船,咱就造,这事急不得,水到底多深必须先试试深浅,要学会摸着石头过河。可造船不会怎么办啊,咱就跟人家会的学,可左邻右舍的以前想欺负咱时,咱和他打的不上门了,人能教咱?那就得在保证别人不敢再欺负咱的基础上,先和人家和好呀。谁也不能垒上门子朝天过不是?这办法还真行,不长时间,你家是网有了,船有了,鱼也有了,且越捞越多,想这个办法的人,就是邓小平,你也喊他邓爷爷。

从此,你家人的生活也改变了,有肉有鱼吃了,孩子们长壮了,可事也多了,有个别的孩子不听话了,又开始一边吃肉一边骂娘了。这当口,外人家见你家捞的鱼大也多,眼红呢?就开始合起伙来,想抢你家那捞鱼的地方,根子,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家里人谁再闹就给他一巴掌,外边的想胡来灭了那!

嗯?对家里人尽量要说服教育,以安抚为主,对外呀,仗可以打,但不能随便打,不能说打就打,这家里才不乱了几年,刚刚够吃呢,再打没什么好处,得动动脑子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不?

富根说,想不出。

你想不出,我也想不出,可你那邓爷爷也愁啊,但他毕竟是想出了办法,那办法很好看,咱们说着说着说跑题了,怎么说啥叫幸福来着,咋说到这上面去了,不过也没跑的太远,如接上以前的话,你现在知道我和你说过的那两首歌的歌词了不?你能理解为什么唱是谁让咱当家作主站起来?是谁让咱改革开放富起来?你理解作长辈的不?

爷爷,我明白些了,我爷爷和爹娘虽然没了,但他给我留下的这名字叫富根就是他们的理想,就是想让我过上富裕的日子,这就是他们的幸福观,他们就是在九泉之下,知道他的孩子不受罪了也有一种感觉就是幸福!

对,这就对了,要珍惜这年月,好好干,多读些书,你就知道啥叫改革,啥叫开放,啥叫搞活,为什么当初只在沿海画个圈,现在又上新疆、西藏画圈了。你还不知道,那非洲人到今天还有好多在挨饿呢,那中东,那伊拉克现在还在打仗死人呢?天不早了,今天你奶奶说有事和我说呢,你回去上班去吧,有空就来,我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当陪爷爷聊个天吧,我也得下山了。

第九章 倒插门

今天的人一半出发了,一半在院里没事,都凑在一块打扑克,山东扑克的打法富根也会且打的不错,一凑场,就都愿拉他和自己一伙。富根想,干什么都得有用才行,你有用人家才愿用你,玩也是一样,象小秋,嘴叭叭可是会说,但牌打的不好,人家就宁可不打也不和他玩,说不够生气的。这有用就是要有能力,自己知道,除了开车和打扑克,其它方面还没有能力。范爷爷说,能力要分两个方面解释:一是“能”二是力,能又分先天的能和后天的能,先天能叫本能,是自生自长的,象猫能爬树,狗能追兔,鸡会下蛋,猪会拱土。范姐曾说他那方面很棒,大概是说的就是这种本能。后天能叫学来的能,有外教的,有家传的,有明授的,也有暗传的。象杨副队,上过大学,会用微机,还会出板报也许就是后天得来的。“能”占主导,力为辅导,先有能才有力,没有能,力就不存在了。但有了能力就能成人才吗,也不是,首先你有没有能力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要通过比较,评价,是别人说了算。你有能力别人用你了,你按人家的安排,按人家既定的方针办了,且办好了,人家满意,才说你是个人才。如人家觉得你有能力,该将某件事做好,可你不好好做,没能让人如愿,人家就说你是“有能无才”或“能而不材”再或是有才无德。能力是生存的基础,能力。富根,出牌啊,该你了,楞在那想啥,不就那女的不跟你吗,这南巴城里,三个腿的蛤蟆不好找,两个腿的人有的是,过几天我给你弄两只来,让你挑,别想了,快出牌,拿仨大王闷死他!有人在催富根出牌。

不行,让一圈再说,他跑不了,过牌!

“过什么牌,有牌就上,有屁就放,我来,臭死他”,说话的是许队,他接过富根的牌接着说,富根,你先别玩了,我替你打着,这是车钥匙,你开车去顺达一趟,咱“面包”的方向助力可能有毛病了,叫他们看看能修不,他们那修的好,这是二百元,他们要定金的话就给他们?富根起身让坐,拿了钥匙接了钱出门了。

路过驰安汽修厂时,富根开车让人那里的师傅看了看说:“助力器的支架断了,得换新的,一套240元,保证原装货,这里有这个品牌的,半个小时内就能办好”。他现在学乖了,考虑到领导让他去顺达,不能随便改了领导的指示,就又走了。顺达是城管二队的定点修理单位,车进了院,检查完,和那边一个说法,得换一整套新的助力器,外货价格280,原装的话360,还没现件,明天进,后天你再来就行,先支定金200元。富根没说话,掏出二百交到那人手里。富根想走,站在仓库门口的那个厂长喊他:“别走,别走,我看这里边还有个t3型的,最好的现在换不?”富根问:“多少钱?”那人说“530!”富根说:“那么多,我打电话问问吧”那人说:“行,电话在这边”又说:“你别问了,我替你问问许队就行”富根就没动,那人一会出来说:“你把车开到地沟上,许队说等着用车,换!”其实富根知道,什么t3不t3的一样的货,在那边240到这边就成530了。他把车开上地槽问修车的伙计:“得多少长时间?”那人还没说话,另一个说:“他修车快,40分钟就行,人家这方面本事大着呢,你别说修车,就是修理女人也在行,不信,你给他一个大姑娘,他三分钟之内就能让她变成小媳妇!”

他上这儿修过好几次了,说是40分钟,你等一个多小时也不一定修好,他对那师傅说,你忙着,我出去转转,等会回来开车。师傅说,好,你去吧,领导来电话问时,我说还早着呢。

富根知道这修车厂离西山坳不远,从这后山上更近,二十分钟的路,就是再远点他也想去,他就想见范爷爷,那老头真好,对别人也好,对自己更好。前些日子,他在县委里的儿子出国考察时给他捎来个电动多功能剃须刀,花了一百多美元,说自己不愿用那玩意,就送他了,他用了才一次,很好使,就让许队给抢去了,后来才知道,用咱这的钱买得八百多呢,很后悔,可没办法。爹说过,人都讲个礼尚往来,有来就得有往,我给爷爷买点什么好呢,我也没那么多钱啊,上月扣学车费,还剩下不到三百,看来爷爷的这个情分得先欠着了,欠这情分不要紧,他总觉得爷爷对他好,有件事却没跟他讲实话,这才是最对不起老人家的地方,想到这,他就觉得不该听范林青的,没把自己的真实家庭情况和现在的真实工作单位告诉他,不过他又想,那范姐也是为自己好啊,她也是怕当地人欺生,说自己是外地人会吃亏,哎,现这样吧,说自己是化肥厂的锅炉工也行,谁让自己长得黑来着,不烧锅炉还能干啥?哎!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到现在爷爷还不知道他姓江,有时叫他根子,有时叫他富根,还有会叫他“小富”,是不是以为自己姓富啊?单位有照片的木栏里,那名字写的就是富根,两字,也没写江富根。名字就是个代号,叫什么都成,只要别改了姓,改了姓就象入赘女婿,那可是个丢人的事,宁可一辈子不娶,也不能改姓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做人要有骨气,特别是做男人的。毛四爷就这么说。

他走着走着就到半山腰了,回头看看那顺达汽修厂,象个小鸡窝,单位的“面包”还真象块“面包”,那修车的俩个人一会从地槽里冒出头来,一会又缩进去,象两个大点的蚂蚁找到了块好吃的东西,正一点点的往窝里拖。远处的小山路上,有几个姑娘背着包从山上往下走,他不禁多看了几眼,那姑娘好象专门让看似的竟坐在一个大石边不走了,哼,你不走,我也不走,他想。就找了个平点的石头坐下。要是这仨个里头有一个温柔的,俊俏的非要跟我多好,愿意跟我回陕西,让爹娘看看,肯定能相中,她要是愿跟我,不愿回陕西,让我上她家当上门女婿也行啊。不行!可不行!当上门女婿可不行!虽然电影电视里这样的例子不少,我可不干!他又想起了四爷的故事,四爷的话。

四爷说,早先,能者娶好妻,多娶妻,无能者才“不如狗,不如猪,赖上门去作女婿”

上门时还要跪拜听人喧厥词,第一句就是“小子无能,改名换姓”。我可不能这样,爱跟不跟,管你长的多俊。想跟我,我还不要呢。他指着其中一个说,你靠边,太胖,我不要。又指着另一个说,你也靠边,个太矮,我不要。你,你,就是你,跟我去陕西不?说,说啊,说去,我就要你,再不说我走了?他真的站起身来要走的样,就见那几个姑娘也站起身来走了,他目送着她们拐进了山角,一会人不见了,心想,你们走就走呗,不稀罕,你们保准没有一个赶得上范姐身子白的,想让我“倒插门”做梦去吧。

“倒插门”不好,十六七那年毛四爷给他讲过一个这方面的笑话,那会他笑不起来,是因为不懂得“那事”。现在想来确实有点好笑。他说,以前,有一个女哑巴嫁给了个男瞎子。这天,瞎子问:“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哪里在放鞭啊”那女人就上前使劲抱了抱他,瞎子就很肯定地说:“噢,是有人结婚啊,是谁家的儿结婚啊?”那女人就把瞎子的两只手拿来放到她的两个上,瞎子说:“噢,是二奶奶家的儿啊。咱这有两个二奶奶,是哪个二奶奶呀?”女人就把他手又移到后让他摸了摸屁沟。瞎子说:“噢,是后沟里的二奶奶啊。后沟里的二奶奶三个儿呢,是谁啊?”女人就伸手往他挎下用劲攥了攥他的家伙。男人说:“噢,是柱子,柱子结婚了。他媳妇是哪里的,叫啥名啊?”女人就又拿起他的手向自己最隐秘的地方摸去,瞎子说:“噢,噢,明白了,我知道里,是毛家沟里‘凤儿’啊。好好,柱和凤都到岁数了,是该成家了,可柱和凤结婚也不般配啊!我看不见,但听说那凤儿俊着呢,毛家沟里最漂亮的,她愿意?”哑巴就一下把瞎子按在炕上,随即骑了上去,并掏出他那东西要做“那事”。瞎子说:“噢,我说的呢,怪不得人家跟他,是‘倒插门’啊?”他一边和哑巴做着,还一边说:“你别瞧我看不见,人得有志气,我死也不‘倒插门’”妻子以为说她呢,起身想离开他,他说:“别,别啊,继续,继续,我说的这个‘倒插门’不是那个‘倒插门’,这个‘倒插门’快活,那个‘倒插门’丢人!”

“倒插门”丢人,瞎子都知道,何况是我?走,上山顶,找爷爷去,富根爬起身来,向西山顶那坳子里走去。

第十章 范式哲学

多少天了,富根和范爷爷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除了教他写字,就是给他说古,而这故事里面,三个有两个是与“南巴战役”有关的,这西山上的战斗,是他亲历的,说的最多,那个江排长,和自己一姓,爷爷说,从照片上看象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是那个人救了他,要不咱爷俩可就见不着面了。这西山的战斗也最激烈,富根现在仿佛闻又到了一股炸药味,也是现在,还眼看着象是好多拿枪的人再往山顶冲,他从地上捡起一个木棍,冲远处瞄准,叭,叭,两下,那木棍居然变成了一只长枪,还打倒了俩个敌人。又向前冲了几步,叭叭又是几枪,打到了好几个,冲锋号响了,同志们,为了祖国的胜利,为了人民的解放,同志们,冲啊?富根端着枪向前跑,子弹在他头顶上嗖嗖的飞,他不怕,炮弹在他身边炸,他不怕,这时见一个大胡子将军冲到他身边转身看了他一眼,富根,你怎么来了,富根说,爷爷,我想你呢,我也来替你打这,那将军说,好,没想到,我们的孙子能打仗了,好,这江家没有孬种,富根,跟我上,前面有个碉堡你趴下,我去炸了它,不,爷爷,我去!让我去!富根躲着横飞的子弹,开始匍匐前进,终于接近了碉堡,他从身后拿出两枚手榴弹,开盖,拉线,扔了出去,只听轰轰两声,把碉堡里的羊炸的是咩咩咩乱叫,这时就听碉堡里的人喊,谁啊,扔石头干什么,都打着羊头了,接着有人过来在拍他的肩膀,根子,你个坏小子,还敢吓唬爷爷,趴在这干什么?跟爷爷玩捉迷藏啊,起来,看你趴的这一身土。富根站起来,象是在梦里。觉得自己好象是傻了,怎么冲到范爷爷的院子里来了?吞吞吐吐地说,爷爷,我在跟你开玩笑你呢,范爷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快把手里的棍子扔了,这是前几天后村里埋死人用的哭丧棒。他低头一看,可不咋的,上面还缠着好多花纸呢。

他愣愣怔怔的跟爷爷进了院,见爷爷院里比昨天多了两块大石头就问,爷爷,这是什么石头,这么沉,你咋弄上来的?

这叫汉白玉,是我花一千七百块从一个老乡手里买的,他是开石子矿的,咱这里不缺石头,但这种石很少见,质硬,也细密,色正,雨水再淋它也洁白如玉,我相中,就买下了,找了几人弄上来了,找人没花钱,就搭了一条烟,你看好不?

好,这能做啥用?

用处大着呢,我慢慢把他打磨出来,给我那老伙计立块碑,他看了眼玉泉子边那座石子坟,我也快了,我没了不能让小的忘记了他。

你说是给那个英雄排长的,在胜利山不是给他立了吗?

那是两码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是他和他的战友开会的地方,这才是他休息的地方。以前我也给他立过,石头不好,但很大,是文化大革命那阵叫人给砸了。

爷爷,那你也用不着自己下力,这石头也不必弄到这山上来,叫工匠在山下一切都弄好了,字也刻好再弄上来直接立上不就行了。

不,那样不行,我得自己来,要自己打磨,自己刻字,只要听到我的锤子响,他才高兴,知道那是我和他在说话。

来,根子,进屋里,我再教你几个字,前天叫你“能力”那两个字会了没?

爷爷,那两个字,我早就会写呢

我不是说你只是会写,理解他的意思不?

理解,他把他想到的和爷爷说了,爷爷说,对,基本就这意思,可你知道那“能”字为什么用月字和两把匕首组成?

不知道!

那你记住,在咱中华字典里,凡是带月字旁的,一般,我说是一般与肉有关的东西,或是说一般是指与身体相关的东西。象肚子的肚,脖子的脖,胎儿的胎,胸膛,等好多,象衣服的“服”字,虽与肉没关,但它与身体有关,衣服不就是穿在身上的吗?那“能”字旁的两个匕首,就是指两只手,是让人们一切要靠自己的双手才行,但同时也告诫人们,人可以很“能”可凡事做的不能过头了,过了头,这两只手就不是手了!

就成“匕首”了,会伤人的,富根说。

对,对,是这样,应该这样理解。根子,你要再学字时,就这样形象化的去识记,就识的多,记的快。象能力的力字,在象形字中,它就是一个弯腰下力劳作的人,在田力下力干活的你说是男人还是女人?富根说,是男人。对啊,是男人,所以,就用田和力组成一个男子,证明,男人才是主要劳动力,当然,这都是古时候的事,现在不同了,女人比男人强的有的是。爷爷铺开纸,拿了笔开始,边写边和富根说:

你象人字,本来一个单独的人字,是指小孩子的,这小孩子是看不出手脚的,但这手脚慢慢长长,说着便在人字的一边各加了一只胳膊,你看这是个什么字?富根说“大”字,对,人变大了吗,是大人吗。那我要再在这上面加一横这是什么字?这是“天”字,对,你再大还能大过天去?可人是有脑子的,有想象力的,人就总有一天能上的天上去的,甚至是超过天,那样的人是什么人?那样的人就是“大丈夫”。你看这“夫”是不是一个超越了天的大人?富根说,是,是这样。对,这些字写起来很简单,你早就会写,我是打个比方,教你一种识字的方法。

今天就学这两个字——“民族”。你会读不?会。会写不?民字会,族字还不会,那你现在就在这写几遍,我出去到菜地里摘点菜,回来再和你讲讲这个词组的函意。

爷爷回来后,很快在纸上给他写了一段话——民族是在一定的历史发展阶段形成的稳定的人们共同体。这种共同体包括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一般来说,民族在历史渊源、生产方式、语言、文化、风俗习惯以及心理认同等方面的这些共同特征,主要是来自民族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宗教信仰。

他说,根子,这张纸你拿着,从这话上看,你不一定能看的懂,拿回去以后看,我给你说说就行。要是单从民族这字面上理解,不好讲,可民族和传统是分不开的,我就从传统这两字上给你倒着往前推,你就好理解了。传统呢又常和习惯在一起,你听过一句话叫习惯成自然吗?你理解吗?富根说,知道,理解。那你举个例子说说看。富根说,比方我刷牙,以前我没这个习惯,后来,一天天刷下来了,现在一天不刷就不得劲的,这就形成自然了。对,基本正确。

咱就说说过年吧,现在一说过年,连小孩子都知道,要放炮,要团聚,要吃饺子对不?可为什么放炮?现在没人要求你这么做,为什么家家到时就做呢?这是怎么形成的呢,也可能是由很早以前一批人,几个人,甚至是一个人,听了某个传说,讲了某个故事,做了某件事,那么这个人,或这批人到时就做那件事,当然这件事必须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对大多数人是带来好处的,没有好处他们是不干的,就象你刷牙,如刷牙对人没好处,而是有害处,那谁还干。

一个人的好习惯,如果得到一群人的认可,且能按部就班的持续下来,这种影响力不断扩大,这就是习俗,这种习俗进一步延伸,形成了传统,这种传统是独特的,是别处没有的,独一无二的,在另一群人眼里,就成了这群人的一种文化。这文化,有好多种,比如文字,语言,看待世界的观点等,一旦这种文化定格为区域化,那么这群人就被称作一个民族。

爷爷跟你讲这些,目的可不是让你只是为理解而理解,是让你懂得要爱我们这个民族,我们是华夏子孙,我们是大汉民族,我们这个民族占全国人口的92%以上。那么我们全国有多少个民族,56个,所以我们是个多民族的国家,那么我们是个大民族是不是可以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呢,当然不行?这我到给你讲国家时再说。但世界上有多少民族,这些民族有哪些传统文化?这些文化对咱们民族的发展会不会有影响,这才是我要跟你说的。

首先肯定的说,有影响,而且有大影响。古今以来,任何战争的开始,表面上是表现为资源上的争夺,其实质上是一种文化与另一种文化上的冲突,因为人们的文化信仰上的不同,会造成世界观的不同,这世界观的不同,就会造成对同一个事物的不同观点。你这边认为是正确的,人家那边认为是错误的,反之亦然,正确和错误是对立的,你说能不起战争?文明发展程度的不同,也可能引发战争,但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中外文化或者说是中西文化的不同,在我们现在这个社会会形成几种可能,一种他吃掉我们,我们被西化,另种是我们吃掉他们,他们中国化,再一种是不伦不类,叫民族文化大融合。从服饰上讲就象穿着旗袍再套上一件西服。

第十一章范式哲学(二)

先民族的,再世界的,这句话是对的,就象凉菜和热菜一样,单独吃,都不错,我们无意否定谁,但你把一个凉拌黄瓜倒进麻辣烫里那会是个什么味?我们学英文是为了和他们交流,是为了好让他们也了解我们,我们要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不是让我们的国语英文化。其实在改革开放中,我们国家领导人早已注意到了这点,现在开始提倡国学,把我们最美的东西再展现出来,让他们看,我们的文化比他们的好。比如说语言文化吧,我们的语言文化要比西方丰富的多,一个成语就是一段故事,一个歇后语就能抖出一段戏文的“包袱”,况且这里面往往包括着很多人生的哲理。所以我们讲起话来,轻松自如,有时几个字便能表达清自己的观点。西洋文字则不然,他们长篇大论一番还不及我们一个句话更符合逻辑!因此,你在电影电视里就见到,那些外国人啊,讲个话儿,脸上表情象是特别丰富,眉飞色舞、耸肩搭背的,是他们的文字不够丰富,只好借助于某些动作来表明他们的意向和目的!所以,有些外国人就说,中国文字难学,可一旦学好了,就是一个哲学家!可我们这一些不懂事的孩子还张口“噎死”闭口“闹”的,开国际玩笑,滑天下之大稽!嘿嘿,再开句玩笑话——西方人说他们的眼睛是片深蓝的流动的海,说我们的眼睛是一汪污浊凝固的土。其实,世上的生命都来自海洋,他们还没进化好呢,是还在水里呢,我们早上大陆了,我们代表的就是陆地。没看他们的眼都凹陷的很深,前额还向外凸着,大嘴还向前聚着,还是个茹毛饮血、角顶爪刨、野蛮角力的样,就象我们的北京猿人!单从体形进化上就比我们落后上百万年。嘿嘿,开玩笑归开玩笑,是封建割据,政教合一,资本主义工业革命救了他们,现在某些方面是略走在我们的前头了。但从发展后力上讲,他们永远也不如我们华夏子孙!当然只要我们不再“窝里斗”!饮食文化就更不用谈了,什么满汉全席、地方名吃且不说,单从咱们的饮食器具上就早高他们一筹,瓷器和筷子从中医理论上更符合自然养生学,远胜他们的铁制刀叉服饰文化呢,一条丝绸之路就足以说明问题,那个时代他们崇拜我们,唤我们叫“大秦”帝国。盛唐时,他们从我们这回去的人把东方文明称作“天堂”,从我们这里带回十个盘八个碗的再若加一批丝绸布料献给他们的头啊,就能封他个伯爵当。所以,毛泽东主席就一辈子不穿西服!现在咱国家领导人是处于礼仪邦交、公共场合时才穿西装的。不过有些人可是以穿西装引以为豪呢,还是穿唐装更凸显我们的民族气节呀!

爷爷,我听得有点迷糊,听不懂了。

哈哈哈,听不懂不是你的错,我忘了,光知道说了,忘记你的文化程度了,好,这样吧,今天咱先到这儿,过会,我再给你重讲,一定会深入浅出的。

深入浅出?是啥意思?

深入浅出就是妈妈不叫妈叫娘!爸爸不叫爸叫爹!?红薯不叫红薯叫地瓜蛋子!这样能听懂不

能!

他和爷爷哈哈笑了。

根子,年是怎么来的知道不?

不知道

年,是来自一个传说,传说中年是一动物,是一恶性鬼怪,每到腊月三十,它就出来吃人,人们治不了它,就想了个办法,给他提供肉吃,别让他吃人,所以,家家都在自己的院子里挂上肉,这种肉被称为“腊肉”,可那东西吃够了腊肉还是想吃人,人们被逼无奈开始和它斗,但斗不过他,一晚上,一个村子里的就被吃光。有一次,在另一个村子里,人都被吃光了,可有一家没事,那一家是个做竹子器物的,他们常把竹筒放到火上烤,火很大且那竹筒被烤裂后会发出的声响,这就是“爆竹”的由来,这“年”看来是怕这火和响声,人们就发现“年”的弱点。它再到哪村行恶时,人们就开始点火药放炮、敲锣打鼓将它赶跑,这恶怪再没出现,但人们这放炮点火过年的习俗传了下来,这就是“年”的来历,这是汉文化,汉族人是要过年的,过年也是必须放炮的。关于吃饺子则是另有起因的。

这样看来,从一个最初的对人们有利的习惯或习俗开始,慢慢转变成传统文化,这种传统文化是有凝聚力的,谁要想破坏这种文化就会受到谴责甚至是打击,这种凝聚力就是民族向心力。有很多民族灭亡了,不存在了,不是他们的人不存在了,而是他们的文化不存在了。

听说过前苏联吗?

听说过,散摊子了,分家了。富根说。

对,这是有些民族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们看到了。苏联的解体表面上是经济的倒退,实际上是民族文化上的格格不入,没有向我们国家一样把民族融合问题搞好,但并不是我们在这方面没有问题,问题也有,不是台湾问题还没得到解决,西藏还有别有用心的人在搞破坏吗?但我们的主流是好的,宪法上规定了各民族团结一致的好多方针政策,比如说,计划生育,对少数民族和汉族的政策是不一样的。

根子,你说,有人也想让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挎台,他们也盼着我们会象苏联一样,那他为什么看不到呢,我们为什么不会出现国家分裂的那种局面?

不知道

是文化,是文化起了决定性作用。你听说过,什么语言文化,饮食文化,酒文化,礼仪文化,婚嫁文化,丧葬文化等等等等,最主要的还是孔孟文化。孔孟文化我说深了你不懂,我再给你举上例子。你见过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比方说,一个大家庭中的弟兄三个,因为某种小事,或是什么大事,闹翻脸了,彼此不上门了,不走动了。这就出了问题,别的家族就会趁机欺负这家,俗话说的好,家合万事兴,家务不和外人欺啊,另一家就开始想占这家的田宅,或是和这家其中的一个兄弟交手了,打架了,出血了。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富根,我知道,他们兄弟仨会立即聚到一块商量对付那家人!

对,就是这样。他们兄弟仨搞的再臭,他们觉得那是家里自己的事,外人不能管,所以他们这再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这就是孔孟文化。说俗一点,片面的讲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对家是这样,对国亦然。所以我们这个国家永远不会出来什么山东国,山西国的。就连台湾也说上吧,我们当年和国民党势不两立,但不管社会主义统一中国,还是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起码是双方都承认是华夏民族,是炎黄子孙,承认是兄弟,是原本的一家人。越南当年占我们南海诸岛时,咱当年和国民党搞的关系还很紧张呢,我们的海军要到南海去维护领海,舰队是要经过台湾海峡的,听说,国民党的海军全部让路,并用信号灯示意,给大陆海军打气,支持我们。还听说,如果一旦大陆海军需要,他们可以给我们提供加油港口和飞机起降平台,当然,这只是听说。不管怎么说,现在国民党人在台湾执政,他就承认是一个中国。什么“立灯灰”啊,“沉睡扁”呀?就不这样,他就想独立,想分裂国家,根子,这样的人你说怎么办?

还用说,台湾人民是好的,弄倒他们这样的就行。

弄倒他?你以为他就一个啊,他有家人,还有一大批和他一样的死党呢,现在还掌权呢。

富根听了这话,眉头就聚成一条线了,两个眼珠儿往中间里凑,突然道:那也有办法,爷爷,你说这办法行不?我在电影电视里见过,光演毛泽东的演员就二十多个,演蒋介石的就十几个,着这样推算,我们大陆人有的是,要找十个八个象李什么辉这样的,包括和他家人,朋友一模一样的人,保准能找出不少来,然后再经过训练,包括讲话声调、走路姿势,生活习惯等等吧,连象他保镖的也找出来,训练好,然后晚上用飞机空降下去,占领他们的主要机构,把真的那姓李的一帮人抓起来,咱这边的李什么辉在电视台上一宣布:我们现在认祖归宗,回归大陆,我们是一家,我们不能打仗,我们这不是投降,我们这是认亲,不就行了,这不是和平解放台湾吗?

哈哈,根子,你这主意不错。我得帮你写封信寄给中央军委,那你就成了三军总司令的高级军参了。

根子,看来你还得要多读书哟,工作好好干,没事多读些书,我说的够多的了,这“民族”两个字的含意你多少知道些了没?

嗯!富根看了眼爷爷墙上的挂钟说,四点半了,爷爷,我在山下还修着车呢,我得走了。

修车,什么车

面包

你会开车?

哦,是啊

你小子行啊,咋早不和爷爷说呢,我以为你只会在化肥厂烧锅炉呢,好,会开车,这是一门技术,快去吧

噢,我走了爷爷。

第十二章 国庆汇演

时间过的就是快,不知不觉,再有一周就到十月一了,局里来了文件,布置了今年的国庆活动,要求人人参加,王叔除外。许队给富根报了四项,一项是拔河,一项是队列表演,一项是革命歌曲大联唱,还有一项是扑克比赛。范老师就报了一项大合唱,主要是队里照顾她,她肚子鼓起来了,好几个月了。全队的人都在忙活,学歌的,练唱的,踢正步的,张丰远和小秋演小品,题目叫《一杆称》,排练时,这小品富根见过,很热闹,也滑稽,就是内容不真实。小品中说的是城管的人怎么费心苦力的帮助商贩安置摊位,和商主讲国家城管方面的政策,为老百姓丢了一杆称冒雨为人送到家什么什么的,最后,那老百姓感动的哭着说:城管的人就是我们老百姓的亲人啊!老百姓拿出自己的鸡蛋非要送给城管人员,张丰远演的那个城管员说:“不行,大爷,我们不能要你们东西,那样我们是犯纪律的!”

看到这,富根就笑的都抬不起头来,吊啊,还给人家送称,你光抢就抢了多少杆了?五十杆不到也得四十九杆了;要搞好政民关系,要体贴老百姓,和老百姓打成一片。这倒是真的,老百姓激动的哭也是真的,老百姓送你鸡蛋也是真的,可那是怎么送的?不是几十个老百姓在商业街和我们打成一片了吗,我想开车跑都跑不出来,你抢了那老奶奶的称,那老奶奶哭了可不是,那鸡蛋可不象你这小品里似的,是煮熟了送你的。在商业街上那是生鸡蛋啊,老百姓不要了,宁可不卖钱了,都扔过来打你的,你满头鸡蛋黄子那阵,你说什么来?是说这句话吗?还“我们不能要你们的东西,那样我们是犯纪律的!”你不要可得行啊,人家就是一个劲的往你头上砸,说砸地就是个儿,你想不要都不行。

小秋问,我们演的怎么样富根,行不?

富根说:很行,很好笑。

小秋说:这可不只是很好笑的问题,我们的目的是让人们在笑声中体会到其中的深刻内涵。

富根说:很内涵,很深刻

丰远问:你老笑个啥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别光笑,你可以给我们提个建议。

富根答:建议我倒是有个,最后那大爷送咱们鸡蛋时,你再说句话。

小秋问:什么话?

富根道:你说:“大爷,还是您老人家理解我们呀,我们觉得鸡蛋熟的就是比生的好,生的太脏了,打在头上不好洗啊!”

小秋和张丰远听出来了,一起上来就想将富根按到沙发上,还说,你这个吃里扒外东西和谁一伙啊?多亏富根体壮,他俩弄不了他,让他跑了。

为了国庆,最心是许队,他想这一次一定得在张局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他分管的路段,上面来检查时的评价比一队的要好,“四小建设”了比一队的要好,都来参观过两次了,他真挺感谢富根开发的那块地了。他想,趁一队的徐大棒子外出学习之机得给张局留个好印象,别看你县委里有人,外出渡金,提副局还不一定是谁呢?自己是当过兵的人,这次一定要让队列表演把一队压下去。

为了国庆,最下力的要属副队杨克了,自从他的“黄色事件”之后,他一直没有找到再次表现自己是大本生的机会,尽管自己跑了不少关系,副队这职务是保住了,但党员转正的事这一批没有他,他知道与那事有关。所以,这几天他真是以队为家了,拼命干。诗朗诵的稿子是写了改,改了写,都好几遍了,他还是不满意。那国庆板报出的也比平时漂亮的多;他的毛笔字也派上了用场,花花绿绿的写了好多幅;那么脏的宣教室他一个人打扫的是一尘不染,富根都没用;欢渡国庆的大牌子早就写好让王叔糊到木板上摆到了院门口;这又组织革命歌曲大联唱,还专门从文化馆请来了指导,是自己骑摩托车联系的,“面包”都没用。

为了国庆,最高兴的是范林青,因为有国庆丈夫就能放几天假,能回家了。当然,这不是她之所以高兴的最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她瞒天过海,让丈夫相信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富根这边更是没问题,略施小计富根就被哄住了,知道他俩那事前她肚子里早就有种了。她怀孕的事公开了,老家里的人知道后特别高兴,爷爷奶奶都来看了她。等丈夫回来他们再去老家看看爹妈,看看奶奶,他对爷爷印象不是很好,她不想爷爷,觉得爷爷象是个老顽固,做事认死理,人送哥哥的东西,给他拿去,他老是问,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弄得哥哥总是上不来下不去的。

有首歌唱过,叫什么“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街上卖夫妻用品商店的音箱里天天唱,徐大棒子在市里学习,每天都要经过这门口,听到这声音就烦。这几天,他就觉得这歌是专门象唱给他听的,在一队食堂做饭的袁芳找到他市里来了,她本是许光胜介绍到一队的,说她怀孕了,他知道这孩子是他的,要是妻子没怀上的话,自家把这孩子想办法收养了就行,可妻子现在有了,算起来,只比袁芳晚了十几天,他劝她把孩子做了,她不干,非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事可把他愁死了。他也有高兴的事,自己那家伙八九年不“播种”,这会可真的行了,不光行,还同时让俩个女人都怀上了,看来在市里偷偷吃的那药是管用了。忧的是,自己马上要提副局,不能在作风上出现任何问题,许小棒子表面看不出什么,为这副局的事暗暗和自己交劲,自己可不是什么傻瓜。可。他临放假的那天,终于想出个万全之策,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富根,万一富根那边不行,还有一种办法。

十一长假,七天,徐长龙从市里回来,给范林青买了好多营养品,还有两本书,一本是《婴儿孕期保健食谱》一本是〈〈孕期性生活技巧指南〉〉,还有一件漂亮的外套,范林青说,我肚子以后越来越大,你心倒好,可我能穿吗?他说,不就几个月吗,生过孩子后再穿也不过时。他还说,我在家这几天,你就别下厨房了,我亲自给你做。林青很是感激,但心里还是觉得疙里疙瘩的不是很愉快。她问,那大包东西是给俺爹买的吗?他说不是,我们吃过晚饭得去到看看他舅,给他舅买的。他舅?他舅是谁?她突然明白了,咯咯地笑了,说,孩子这还没出世呢,就开始叫舅了,男孩女孩还看不出来呢。他说,那不管事,不管男的女的也不管生没生出来,将来不都得称你哥为舅。徐长龙,你可真是个势力眼啊,你现在用着我哥了,就给他买东西,用不着我爹了就不给他买了?徐长龙辩解道:不是,老爷子和哥不一样,你给他在外面买东西,他还训你,怕花钱,再说,现在这东西上年纪的不稀罕,就觉得土生土长的好,哥不那么看,远处的比近处的好,国外的比国内好。他姥爷那我们明天去时到商店再买点就行。范林青说:明天?明天我们单位排练呢,我又没请假。徐长龙哈哈的笑了笑,轻拍着她的膀子说:我的夫人啊,这你放心,本官已给你请了,回来时我让司机顺便去了你那一趟,和许队说了。你那许队认真着呢,嘱咐我后天一定叫你上班,强调就一天,虽是开玩笑式的说的话,我听得出他是当真的。对,他还给了我两箱子苹果,忘在车后备箱了,明天走时给家里拉上,给你爹吧?林青说:他才不要,家里有的是,自己有果园,他还要那个?长龙说:他有是他的,我们送是送的,那是烟台货,比咱这好,富根给我上车上搬时我看过,色好,味浓,是“青香蕉”。对了,林青,我看那富根挺忠厚的,你咋不给人家介绍个对象?林青拿着遥控器,刚想打开电视,又遥控器扔在沙发上:谁说没介绍来,我给他说了工商局打字室里的文燕,见了一面,文燕嫌他家庭条件不好,家不在这里没同意,长龙说“噢,别人还托我给俺单位食堂里的一个小姑娘介绍对象来,不知给他说说行不?”林青一听这话,忙凑长龙跟关问:“怎么不行,那姑娘多大了,人长的漂亮不?叫什么?家是哪里的?”

长龙说:“人长的还行,我打饭时见过一两会,看样子有二十二三的样,叫什么芳来着,忘了,我一年才在食堂里吃几回饭,很少见她。你觉得合适我就帮着问问,看人乐意不。不过我也听说过,那女孩是个高中落榜生,有个男同学跟她不错,象是在恋爱。可他亲戚跟我说过,要我给她介绍对象的话,当时在酒场上说的,谁拿这事当真来,这是今天说到富根了,我又想起这档子事来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可别象我在市里学习时听得那事,当中间人可窝囊死了”。林青问:“什么事啊能把中间人窝囊死?”长龙说:“我那同学说,他那里他的一个同事给本单位的一个女孩介绍对象,介绍给他侄子,他侄子家条件也不错,女方也同意,俩人交往了几个月,都订亲了,后来不知为什么分手了,为退彩礼的事闹翻了,都成了中间人的不是。人家那女方还怀孕了,男方不要她,她就找中间人,中间人当然是向着自己侄儿这边了,就说工作没做下来,哎,你说,那女孩子翻脸不认人了,最后,竟对外说,那孩子不是他侄儿的,是中间人的!还咬的很死呢,谣造的有鼻子有眼的。那中间人比他大二十来岁呢,人家孩子老婆一大堆了,你说窝囊不?多亏这中间人的老婆是个聪明人,不管那女孩咋闹,人家就站在自己老公一边”。林青说,“哎!还有这样的事?这年头就这样,好人难当啊!咱不可能遇上,这富根人不错,你有空就问问吧?”徐长龙说:“行,你若再见到富根,也和他先透个话”。林青点头应着催长龙说:你要问这事,就快点别拖拉,这阵子我看俺单位看门的王叔和富根走的特别热乎,我寻思很可能给他介绍他大孙女,那可不成,他大孙女一年离过两次婚了,都是人家不要的,听说是个“石女”徐长龙问,啥叫石女?林青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队里五点下班,早超点了,二队人都没走,还在那练。别说,富根除了让他看书学习写文章他做不来,别的,还真做啥象啥。这队列练习,许队就说富根做的最好,每个动作都很到位。富根这两天都成了示范生,常给大伙做演示,大伙也觉得他确实做的比自己好。快六点的时候,许队才说,结束吧,明天继续!富根解下那白腰带,跟王叔打了声招呼:“晚饭我不在这吃了,有事,先走了,出了门就向西山坳跑去”。快到山根了,他突然停住骂自己道:“你这个昏头,和人家在早市上约好的,怎么忘了?”又开始往回跑,跑到北环路十字路口,老远就见那姑娘在那等她,他跑了一身汗,一边擦一边说:“我来晚了”。姑娘说:“不晚,我又没事,多等会没啥”姑娘把手中的一只活公鸡提了提说:“这是俺奶奶最大的一只了,五斤七两,咱找个地方称称吧?”富根说:“你知道多重就行了,甭称了,算算账就行”。姑娘说:“四十五块六,这是家里自己养的,贵点的,八块钱一斤”。“这么贵啊?一斤比街上的贵二块钱呢”富根说。“不算贵,就这个价,你天天上街你还不知道。俺奶奶要知道你是穿这身衣裳的她贵贱不卖给你的”姑娘笑着说。“怎么?她烦我们”富根问。“也不是,是几个月前,在商业街她和你们的人闹过别扭,你们抢她的称来着,她老脑筋,改不了”。“噢,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回事,你奶奶可厉害了,打了我那同事一头蛋黄呢”。女孩笑了笑说,“是吗?不过她现也好点了,我也是在你们一队做临时工的,在那做饭,开头她就不愿让我去,现在也不反对了”。富根说,“是这样,那我就不和你讲价了,说着掏出一张五十元大票来,递到姑娘的手里给你,这够了”。姑娘说“我再找你五块,让你六毛”。富根:“算了,我还有事,别找了,以后我再要时,贵贱不说,给我弄这样的真家鸡就行”。转身要走,姑娘拉住他讲,“那可不行,我可不占你们便宜,把五元钱拍到他手里。还说,你再要时,我不几天就和奶奶上一趟胜利山早市,到时你再找我就行,我姓袁,叫袁芳”。富根应着,提着鸡走了。走着走着,他想,怎么搞的,真象范姐说的,这身衣服确实不受人欢迎啊,不是,这衣服得罪谁了,主要是人不行,也不是,是人做的那事不行,还不是,是上级安排的不对,管他谁不对,上西山不能穿这个,回去换身便服。他提着鸡进了队院,人都走了,王叔问他:“你这提着只鸡做啥?”富根说:“我给别人买的王叔,你看这鸡行不?”他把鸡给了王叔,自己回屋换衣服去了。出来后,王叔说:“这只鸡不错,是真货,这样的现在不好买,我捏了捏鸡的脖下说,还没给它塞粮食呢,不错,多少钱一斤?”富根说:“八块”王叔说:“哟,八块,是不贱,不过也差不多,行。我家大孙女做这种鸡是最拿的,小子,你若有抽空到我家去趟,让你尝尝我孙女的手艺”。富根说:“行,我真的没去过叔家呢,到时,我拿只鸡,不,是两只,咱吃一只,给你留一只”王叔说:行,我那还有老白干呢,现在这市场上可没有卖这种酒的了,味道浓着呢,六十多度”

第十三章 臭老九(一)

去西山的路上,富根一直在想范爷爷给他说得那几个词语,不是词语,是成语:莫逆之交、刎颈之交、忘年之交,他给他讲了这三个成语的意思,问,根子,你说咱爷俩算什么之交啊?他说,都算!爷爷笑着说,算忘年之交比较准确些,都算更好。

富根见到范爷爷,爷爷正在菜地里撤黄瓜架,见他提着只活公鸡来,就问,根子,你是做啥,给爷爷送礼呀,爷爷可给你说不了媳妇哟。

爷爷,不说媳妇孝敬你只鸡就不行了,他把鸡交到爷爷手里说,我们那的王叔说这是真家伙,你看是不?你坐地头抽袋烟歇会,让我来,这点活儿好做。爷爷真的提了鸡坐一边去了,看了会说,不错,是真家伙,在哪弄的?花多少钱?富根说,花多少钱你就别问了,爷爷,我保证不是偷的,你看行,咱就杀了,今晚我想和你睡,不回去了,单位上没事。爷爷说,那好,你在这干吧,拔完了,把它扔一边,再捆起来,明年还用呢,我去杀鸡去,今天爷爷也高兴,喝两盅就喝两盅,不过,你可别急着吵饿,这鸡炖不烂爷爷可咬不动,说着提着鸡向屋子那走去。又回过头来喊道:过会你过来帮我拔鸡毛,我眼不行,搞不干净。

自从上个月,这土屋子里拉上了电,把家里的一台旧电视也搬上来,爷爷下山拿报纸就不再那么急了。虽然只能收一个山东台,能看上新闻,有时还能听上戏,他就知足。爷爷说老家里的屋子很宽敞,也有大电视,他就不愿在家,不如在这守着那“老伙计”好。有时富根问,爷爷你老在这就不想奶奶,他说,想,想她了就下山和她聊会,不过,有个事对不起她,她恨他,这会子不愿理他。爷爷,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也会闹别扭呀?闹,有时候也闹,很少,这次闹的时间长点,到冷了,我就搬下去了,时间一长俩人就好了。

炉子在柴院里,鸡下锅了,爷爷让富根回屋里写字,自己手里捏着两根鸡翎儿守在炉前。这秋意,这山风,这铁锅,这炉子,这火焰,触景生情,他一下子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秋天,也是在山上,他们七个人被关押在一个草房子里。那房子里,除了反革命,走资派,就是黑五类,他的罪名最轻是臭老九,大概是算小资阶级。最重的当然是国民党反动派反革命内奸,也是他家的宿敌他家的仇人房现金。房现金是房家老大,家里的染房就是被他和他爹骗去的,大哥烧了他家的房子跑了,南巴战役前,哥来信说当国军军官了,几天就可回家,可一直没见人影。华野撤走后,国军仍占据着南巴,他受伤被转移到山上了,这个房现金成了民团的狗腿子,以给国军加固工事为由,把他家的房子全拆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百万雄狮过大江时,他本是在被清查抢毙之列的人,可他南京的弟弟不知怎么又成了共产党的地下联络员,他爹被枪毙了,这房现金却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建国前他主动把原来的染房退还他家,又给他家重修了房子。抗美援朝时他家捐款最多,且积极要求入党,因历史不够清楚,没批。可他还是成了全镇妇女“识字班”一名老师。那年头,他曾主动找到他家,来替他爹给他陪罪,说一切都是他爹的错,包括说他是共产党,他没听他爹的。爹被枪毙是罪有应得!并说房家对范家有一辈子还不清的账,只要给他们家小留口饭吃,怎么都行。谁知这十几年过来了,他的历史问题又要清查了,他明白,这反革命罪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他也没想到我和他关在一起。

他们白天在这山上抬石头,垒大堰,修梯田,晚上就关在一起。看押他们的除了一个民兵,大都是他的学生,是红卫兵。那民兵有枪,是真家伙,红卫兵也有枪,但是木头的。那天自己不知怎么了,头痛的厉害,身子也虚,王连驹就给了他一枪托,说,你再不好好改造就快成了臭老屎(十)了,起来,干活去,别在这装逼,你拿粉笔头点我头的时候想到今天没有?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你他妈的别躺在地下,起来跟我辩论啊,你不是有文化,越有文化的越反动!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要深挖洞,光脊梁(广积粮)你知道不?把上衣脱了,光脊梁就光脊梁,你不脱衣服那叫光脊梁吗?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你懂不?纲举目张,就是让我举起木头杖你,知道不?说着又给他一枪托!你他妈的还敢穿坎肩?这坎肩没有领子没有袖子,这是目无领袖你知道不?给我脱了,接着又是一枪托。

一天就二顿饭,本身就吃不饱,再生病挨打还干重活,那晚,觉得自己要死了。王连驹走后,其它那些学生就跑过来关切的问“范老师,你没事不?”他知道,这些学生是真心关心他的就说,“没事,能挺的过去,可能是感冒了,身上没劲”。房现金走到一个红卫兵跟前说,“他身子太弱了,他的活,我替他干,早晚干完行不?他一只手少了五个指头,搬石头这活他不好干啊”。然后,又走到那民兵前小声说了几句话,就干活去了。那民兵对几个红卫兵说,同志们,最近他们改造不错,今晚王连驹队长不来了,开会去了呢,你们也回去吧,这里有我!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人都走了,我们谁也不敢跑,知道也跑不到哪里去。民兵“押着”房现金走了,一会又押回来了,房现金手里提着两只鸡来。那民兵招呼我们都从屋里出来杀鸡吃肉!我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的还以为这是我们的“上路饭”,吃了就该枪毙了。那民兵说,老乡们,范老师,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坏人,让我看着你们,我也没办法,这是老房家里藏着的东西,他主要是为给范老师弄了补子的,家里就这两只,本想拿一只来着,又怕你们也馋,就都弄来了。这样,你们自己杀,自己炖,自己吃,我走。如果你们谁要觉得跑了合适,你就跑,你们跑了,我就被抓起来,这你看着办,我走了。房现金说,“你在这一块吃点吧?”民兵说,“我不吃,你们这些人连鸡毛吃了也不够,多放点汤,多加点盐,喝点味就不错了”。房现金又说“你不吃,那我们用你那家伙一下,行不?把它杀了”。

用枪?

不是用枪,是用那上面的刀,放了血你再装上走就是。那民兵同意,就把鸡杀了后下山了。

第十四章 臭老九(二)

七八个人架锅的架锅,拾柴的拾柴,他们开始炖鸡。我对房现金没有任何好感,他做的这一切我并不领情,他们忙他们的,我也不打算吃,我也不干,他们也没叫我干,我一个人躲在屋角干草堆里抱着个被子在想,这房现金到底要干什么?鸡快炖熟的时候,那香味飘进屋里,真香啊,馋的我直咽唾沫。这时候房现金来到我跟前,坐在草堆里,眼朝一边看着说,范老师,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话,那么我就说几句,我现在不是当初了,我不敢看着你说话,哪怕你就是要明天被枪毙的人,我也不敢看你,因为我们家欠你的太多了。我说我不是当初的我,是因为我现在是大彻大悟了。以前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怎么样,让活着就行,谁厉害我就跟谁,就是日本人来了,他厉害我就跟他,什么卖国不卖国的,什么汉奸走狗的?杀了你,你爱国使啥爱呀?国民党来了,国民党厉害我就跟他,跟他就能活,能活的就好,结果国民党完了,共产党来,我就想再跟共产党,可人家不要我。现在我是谁也不跟了,什么时候枪毙都行,且毫无怨言,跟谁也不如跟自己,我现在发现,什么好人坏人的,世界上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以前我们对立,现在我们一样,都关在这里。我的想法在你眼里可能不对,你文化高。但,我们是人不?是站着走路的两条腿的人不?人也是动物不是?动物也有要生存的基本需要是不?但现在我们生存的权利要被剥夺了,我爹当年是干过某些事,我只是跟着,用你的话说,是我世界观有问题,我承认。现在我的世界观就是,我死了不要紧,我们既然还算有生命的动物,我有罪,该死,我们繁衍出来的后代还该死吗?我们上一辈子人有仇,这一辈子人有仇,那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还有仇吗?我现在没有什么信仰,你有,你信你的,我不反对,我没有。但我想求你一件事,这事与我死活没关系,我不是求你为我办什么事,我是想问你我们的下一代还有没有仇?你要回答了我这个问题,说出你的看法,只要是你真心话,我明天死了都行。我听说了,咱县里到后天要押三个进监狱,肯定有我,放心,我是不去的,我现在不和以前一样了,叫我活着就行?我现在不是当前的我了,我有骨气了,我不想活了,我想死谁都挡不了,进监狱?我不去!我要离开这个世界!我现在才知道,有骨气的活一小会,也比窝窝囊囊活一辈子舒服的多啊!所以我现在很乐观,死了就没罪受了,我不怕死了。

他的眼光跳过我又落在另侧,继续他话:

范老师,你不能死,你活着还有用,尽管我们两家有仇,但我现在不觉得有仇。我觉得谁都可以是朋友,象刚才,我和那民兵说话,这民兵也不是咱当地的,是和别处换着押解犯人来的,我也不认识他,要以往,这会我才不敢和他们说话呢,现在我不了,谁也敢,反正最多是个死。不过,我死不要紧,还真有点挂心事,我自己就这方面来看,我还算是个人,还有点良心,我还惦着我的老婆孩子呢,刚才我回家后,我跟老婆说,咱藏那两只鸡呢,拿出来,我想吃了它。我还跟她说,我要不在了,你就嫁人,无所谓,女儿的事,一定得办好,让她如愿。我小女儿心里有人了,她不象我当年,没骨气,她有志气呢,除了他死都不嫁,他们俩好了一年多了,我这才知道。我见过那小伙子了,也问过他,他说非她不娶,也有志气。我跟他说,我们家历史有问题,你会受牵连的,他说“无所谓”。我说,我们两家有仇呢,他说,那是你们的事,我们俩没仇!

我听出房现金说的是他家石榴和我家望竹的事了,心里也一惊,但仍没说话。

他继续说,是啊,这仇何时才是个头啊,正义派,反动派,国民党,共产党,左派,右派,走资派,两面派,我们都是人,哪分这么多派?哪来这么多仇呢?孩子们相爱了,我们还抱着个阶级,抱着个成分不放,这阶级这成分是孩子们没出生时我们就给他争下了,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权利不是让我们给剥夺了吗?所以,范老师,你一直没理我,不要紧,我明天就上路了,我求你,要成全这两个孩子。再说句自私的话,我不是为了你,就算为了我女儿,就算为了你儿子,你得活下去,一个家里没有个男老的是不行的。所以,我再求你一次,去把鸡吃上,你身子太弱了。范老师,我敢说,你现在的思想状态不一定比我强,就象刚才,你那小私孩子学生打你,他要打我,我就冲他笑,无所谓,他还是个孩子,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他打他老师是错误的,他会后悔的!

他开始拉我的手,我接受了,我们抱在了一起,我说,我家里还藏着酒呢,我去拿来,我从山这边下去,很快。他说,这是晚上,是山路,你身子虚,能行吗?我说,老房啊,我听了你这话,虽是没章没节的,但,听出一种道理来,听出一种气节来,酒杯一响解千仇啊,不光是解忧愁也能解世仇,等我,我拿酒去。

那天,谁也不知道我们七个反动分子,在山上吃着鸡肉喝了个天翻地覆!我也劝了他半晚上,别让他灰心,少说死不死的话,他说他想通了,不死了,我说孩子们的事我同意了,他抱着我哭着说,还是没仇没恨好啊!

那晚的鸡,我吃的特别香,到现在也没有再吃过那么香的鸡,尽管除了水就是盐连个葱花也没有。遗憾的是,当天晚上,房现金瞅着我们都睡了后,偷偷溜出去,在“佛的脚”跳崖了。后来知道,其实押向监狱人员的名单中并没有他。

这竹儿和石榴俩个人,到现在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几十年了,就没见他们拌过一句嘴,红过一次脸,对我们两个老人更是无话可说,好啊,好啊,这社会终于转到正道上来了,好啊,好啊

“不好啊,不好啊,爷爷,炖鸡都快成烤鸡了,还好?”富根从屋里跑出来冲爷爷说。范爷爷这才发现,那炖着的鸡,汤是不多了。自己只知道见火加柴,却不知道把这水都快烧没了。就又叫富根往锅里加了开水,说这样更好,肉烂的更快。

富根拿了个马札大炉跟前坐下问“爷爷,你是不是又想心事了?”

爷爷说“也不是什么心事,是想起一个人,想起一个地来。那人啊叫房现金,是我的亲家,就是你望竹叔的岳父,文化革命后期,那人死了,自杀的,自杀那地呀,就叫‘佛的脚’。哎,对了根子啊,你以后若觉得老和爷爷在一块呆腻了,或是爷爷那一天离开你了,你就去那儿,那儿有帮‘敢死队’热闹着呢,那地就叫佛的脚,离这不远,也就一里多路。从咱俩修水渠的地方往西南走,顺着那草沟就能找到”。富根说,“爷爷,我哪都不去,就和您在一块,听您讲古说事,长学问呢”。爷爷说“我以前也常去那地,那里有我的一个小老弟,学问大着呢,比爷爷强的多,是个军转干部。爷爷给你讲的大多是哲学或是历史性的东西,他会给你讲政治和军事,在他眼里呀,人类的发展历史就是一部永远都写不完的战争史。他常叫我加入他的‘敢死队’。我若不恋着我这里的‘老伙计’和这点来之不易的小菜地,我早上他那去了”。富根说:“爷爷,你这点小地,不到半亩,还费了不少功夫吗?”爷爷说“我这点地啊,费功夫倒不多,我说来之不易是与文革有关系的,那会就因我开了这点地,人家就给我加了个走资派的罪名,说我在山上偷养资本主义的草,拔了社会主义的苗,哈哈,光为这,你奶奶怕我受连累,就上山来给我毁掉两次,我都没舍得扔掉,就挨批那几年荒了,这不又种起来了吗,你说容易吗?哎,都是我那个学生,王连驹搞得。不说那个了,我闻到鸡肉香了,根子,你拿筷子插一下看肉烂了没?”

第十五章 平衡.规则

鸡做了满满一盆,富根又把爷爷的咸菜瓜儿切了好几大片,放进一个小碟里。还跑到菜地里拔了两棵大葱,一把香菜,葱剥好,一人一棵,香菜洗净,切成碎末,放进鸡汤里。酒是爷爷的,叫“扳倒井”让富根喝,他喝自己泡好的补药酒。爷爷用小勺儿先舀了点汤尝了尝说:“是那个味,行,不错,盐味也正好。根子你尝尝行不?”富根说:“爷爷,我口重,淡了没事,这里有咸菜”。富根可能是有些饿了,他用勺舀了小碗鸡汤,几口就喝下去了。爷爷问他味怎么样?他说:“喝的太快了,没尝出来”,又“咔嚓”咬了口大葱,嚼了两下咧着嘴说:“爷爷,你这葱咋这辣啊,哟,哟,真辣呀”。爷爷笑着说:“辣就对了,这才是天然味道,辣是辣,但你越嚼越香,不象那章丘大葱,长半人高,没葱味,小孩子扛一根当甜棒吃。来,根子,端酒,跟爷爷干一杯”。富根一口就喝了,爷爷只抿了一小下。爷爷说:“前年,县里组织老干部出去旅游,旅游费,县里出,食宿也管。那是在四川的一个什么地方,我提议到人家的美食街尝尝地方小吃,还能给公家省些钱,大家同意,就去了,我们是六个人一组,我那组每人点了一个名吃,我点的那个叫‘青龙过江’,才七元一份,你猜这是个什么菜?”富根问:“爷爷,四川人吃蛇不?”爷爷说:“有的地方吃,有的地方不吃”。富根说:“那我就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一条小蛇,干炸了,再配上点油菜叶就是青龙过江”。爷爷说:“当时我和你考虑的差不多,但没想到蛇,想肯定是有肉的,等那服务员端上来了,我问,你们知道我们是山东人?这是老板加菜?那小妮子说,不是,这不是老板加菜,我们这没加菜的规矩,点多少上多少。这是你们点的‘青龙过江’。我一看这‘青龙过江’,就是在一个小盘里放了点酱,上面横着两根青葱!是青龙过酱!沾着吃就行”。哈哈哈,富根笑坏了,他问爷爷这还要你七块啊?爷爷也笑着点头说:“这是不要发票的价,算账时,要发票八块”。爷爷说这还算好的呢,老李头点了个更好,四十五元一盘,叫“天蓬秀指”也上来了,你再猜猜是啥?富根这回直接摇头说,猜不着。爷爷说:“就是三个小猪蹄!一只猪蹄合十五块,在咱这四只猪蹄也就十五元”富根问:“那他们干吗起这么个名字?”爷爷说:“猪八戒知道不?”富根说:“知道啊,西游记里的”。爷爷又问:“他在天上是什么官知道不?”富根答:“知道啊,是天蓬大元帅”。爷爷抿着嘴,捋了下头发说:“知道这你明白了”。富根又笑起来了,一边笑一边说:“明白了,明白了,他们可真会起名字啊”。爷爷说:“他们什么会起名字?就是为了多坑外地来的人几个钱就是了。当年清末时,慈禧太后一次宴请他的几个不大听话的大臣时,就安排御厨给他们上了两道菜,她指着新上来的这两道菜说,我大清国现在是外忧内患,国难当头,你们几个还不团结,这是两道野味菜,你们吃了就好,就会团结了,吃吧。有懂行的大臣一看,当即汗就下来了”。富根问:“爷爷,什么菜,是她下了毒的?”爷爷说:“不是,她没下毒,一盘是用豆角炒肉,一盘是爆炒心肺,但这[海岸线文学网]展模式。

那晚爷爷喝了不少,三两多,富根自己那瓶快喝完了,再倒时,爷爷不让倒了,说:“根子行了,不让你喝了,再来时喝,留个想头,喝多了伤身”。很快,他们吃了点饭就睡了。

也许是富根真的有些过量了,觉睡的很快,也很香,下半夜的时候竟将一条腿搭到了爷爷的身上,嘴还在啃爷爷的膀子,呓语中说:“范姐,姐姐,姐姐,你真好”。爷爷被他啃醒了,看他这样子就笑着回了句:“臭小子,我说喝多不?范爷爷成了范姐姐了”给他盖了盖,心说,到年龄了,该找个媳妇了。

第十七章 艳遇

十月一大汇演在局里的礼堂里进行,二队的节目总的来说不错,最糟糕的是小秋和张丰远的小品,《一杆称》一是上台时人有些紧张,称杆拿上去了,忘了称砣,别人再送称砣时,那砣没拿住,砸了小秋的脚,小秋一疼随口小声说了句“奶奶的”,他是忘了自己身上带着传音筒呢,声音很响的被送了出去,引起一阵轰笑。人这一笑,小秋忘词了,王林演的是那位丢称的大爷,王林本来门牙大点,就有个外号叫“王大牙”,张丰远叫“大爷”时,又叫成了“大牙”,可把全场的人笑坏了,最后,那鸡蛋掉了一地,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二队最出彩的节目是叫“城管风采”的队列表演,走的那个好,把全场都震了。队列里最出彩的是富根,那体型,那姿势,那动作,那表情,象共和国仪仗队里出来的,张局的小女儿说,比仪仗队里的人走的还好,象天安门升起班里的,英武,过瘾!富根下台后,她还给他送了个手绢让他擦擦汗。袁芳前天让徐长龙连哄加骗加威胁说了一通,也看到了他要给他说的那个富根。他想,是他呀,二队的,我知道,几天前还卖给他一只鸡,今天在这台上比那天可帅多了!她当即给徐长龙发了个短信:“为了你的前途,他我可以考虑”并也为刚下了台的富根送去了一瓶矿泉水,还和富根聊了会。富根从那以后,成了全局的女孩子们眼里的“帅马王子”

让富根想不到的是,认识他的人多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帅马王子’,反正每次再到局里或去一队,那里的人好象对自己特别热情,特别是那些“女士”们,背后指指点点的说:就是他,就是他,二十六,没对象,是挺帅的。

更让富根想不到是,袁芳姑娘常找些或这或那的理由给他来电话。几天后,在范姐的撮合下他们恋爱了。在一次约会中,袁芳还主动献身了,后来他的宿舍就成了他们经常“在一起战斗”地方。

这是富根想不到的,还有他根本不知道的,但张局知道,小女儿张艳玲非要嫁给他,被他臭熊了一顿,女儿不服,不听,她说她不在乎他有没有文化。爸爸说:“他是个临时工”。女儿说:“你有权,你把他转正了不行?”张局说:“人家现在有对象了,知道不?”女儿说:“你不就说那个做饭的袁芳吗,他俩才刚认识,只要我一介入还有她的事”。张局没办法就找了女儿七大姑八大姨的来劝,没劝下,她还要死要活的。最后只好答应她,等明年给他转了正再说行不?女儿说,那你先把那个袁芳辞了,他同意了,心想:“这孩子真不懂事,处不了几天,你自己就打退堂鼓,没别的办法,只好先拖拖再说”。其实他看好的乘龙快婿是供电局李局长的儿子,那是个有实权的主儿,只是在心里没说。

又过了不长时间,女儿不知怎么想的还真想通了,她突然放弃自己的想法,张局“胜利”了。

才过了一个多月,袁芳说自己身上有了,问富根咋办,富根不知如何是好。班上,他低着头和范姐说了实话,让范姐给他出个主意,范姐说,怎么这么快?那有什么办法,结婚呗!

人的幸运一旦来了,挡都挡不住,躲也躲不掉,富根这段时间里就象掉进了“福囤”里,好事一个接着一个,砸的他直不起腰来。

范姐俩口子要搬新居,现住的房子临时不用,说给他做新房用,当然,房租是该咋收咋收,没有可以先欠着,除了几个大件,家俱都不动,让他们用。并给他们安排了结婚的日子是农历十一月十六。富根忙把这消息打电话告诉了老家里的村支书麻烦他告诉爹娘,第二天爹用村里的电话回了话,说一定来,这是大事,根子要回家办也成。富根说因太远,爹娘就别来了,结完婚一过完年,他就带媳妇回家看她们,说队里是给他婚假的。爹娘想,反正还回来也成,就答应不来了。

更让富根想不到是,年前市局来了紧急文件说队伍要扩编,他和另外四个人转正了。袁芳,那说辞退不辞退的事也没了。富根以后一月能发1200元,袁芳也增加了50元,因一队条件好,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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