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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唐》


第一章 梦回千年

第一章 梦回千年

明月高悬,圆盘大小的月亮真如美玉般,白得没有一丝瑕疵。

傍晚时分的一场雨,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了檐角还在滴落的水珠儿,门前的青石板已经有了一个不浅的小坑,里面积满了雨水,水珠儿从檐角落下,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皎洁的月光下,一层朦胧的薄雾笼罩在河面上空,河边有一段不高的围墙。水渍斑驳的墙面上,青黑色的瓦砖已经脱落,露出里面黄泥和着秸秆的土砖,靠近地面的部分,尽是青绿色的苔藓痕迹,还有些爬满了常青藤蔓。

墙内是一间孤独的瓦房,和其他的建筑离着有一些距离,樟木制成的门上已经出现了几个圆洞,半掩的门内漏出几缕微弱烛光。

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油纸包着的一捆一捆的香烛,房屋的西北角两块石头上架着一块木板,一层干草上躺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头短发看上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少年有神的双眼透过屋顶的破洞注视着天空中那轮洁白的明月。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白啊!月亮上不是应该有环形山的吗?怎么会这么洁白无瑕呢?”少年人口中不停地呢喃着。

“哑巴哥哥!哑巴哥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屋子外头响起来清脆如夜莺般的童声。

门被人推开,屋内的少年眼神又重新暗淡下去,木然的盯着房顶。

一位大约十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带着门外的风晃动了屋内的烛光。小女孩明瞳皓齿,两个羊角辫伴随着脚步欢快的跳动着,一身粗布麻衣依然难掩住那天生的丽质。

小女孩长呼了几口气,将怀中用手绢包着的两块胡饼放在了少年的床头。

“她是跑着来的,在路上好像还摔了一跤。”

少年人看着小女孩布裙上的一片不小的水渍,心里这样想着。

“哑巴哥哥,你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女孩用那明亮的大眼看着少年,双手轻握着两个小辫子,在月光下像个小精灵。

少年看着看着,忽然会心的一笑。

“咦!你笑了!大哥哥你居然笑了!”

小女孩猛地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少年的手臂。

“哑巴哥哥,你终于笑了,你的头还痛吗?你的病好了吗?”

小女孩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问题。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浩哥哥还有慧能大师去。”

说着,小女孩转身就准备跑出门去。

“等一等!”

少年人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一丝生涩。

此声一出,小女孩的身体怵然一惊,僵硬的转过头来,那双本就很大的双眼此刻瞪得更大,似乎只要一碰就能接住两个眼珠。

“你…你…你不是哑巴??”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

“我有说过我是哑巴吗?是你自己老是哑巴哥哥,哑巴哥哥地叫我的好吧。”

少年人忽而玩味的一笑,刚从迷茫中平复下来的心境,忽然产生了捉弄一下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心思。

“可是…可是慧能大师将你从河里救回都快一月了,你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小女孩明显还未从今晚的“惊讶”中缓过神来,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了。

“那时我的头疾还未好啊。”

少年人半真半假地说了一个理由,其实他之所以这一月来不开口说话,实在是身逢巨变还未从混沌中平静下来,加之在河中漂流的时候头部受过撞击,意识有些模糊。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本能的对自己的一种保护,让他干脆选择了装聋作哑,来默默地观察周边的环境。

一个月来,他渐渐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他原来的时空。

现在是大唐天宝四年,这里是江南西道的豫章城。他所在的这间屋子是皇城寺后院的一间用来堆杂物的小屋。

一个月前他被皇城寺的方丈慧能大师从抚河中救起,医治过后就安顿在这间杂物间里,自从能下床走动之后,他每天就是呆呆地坐在庙中旁门边的石阶上,注视着抚河上来往的船只,从船上的人只言片语中收取着关于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

本来他以为他应该是穿越到了唐代,毕竟,从天宝四年、江南西道、豫章郡,以及偶尔船上那些白衫的读书人嘴中听到的玄宗皇帝等关键词语中得出这个结论对于一个历史系的大学毕业生来说并不困难。

但是,当某一天晚上他仰望星空时,突然间发现天上的月亮洁白的有些过分,按理说在这个还没有大气污染的年代,只靠人的双眼还是能看清月亮上一个个小黑点的,来自后代的他自然知道那是月球上的环形山。

可是,那一次他没有发现,他本以为只是那一天的问题,可是接下来的的一月内,他看着月亮从园到缺,他依然还是没有发现那一个个的小黑点,月亮依就如明玉般高悬于天际。

加上他发现他的身体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就连屁股上的那个小胎记依旧健在,可是为什么小了八岁,他本来是快二十四岁的青年了,突然间变回了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些,让本就处于迷茫中的他更加的困惑。

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深深地缠绕在他的心头,每每在午夜惊醒,他总是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成空。

可是,当他举目四顾时,身旁依旧是那一捆一捆的香烛…

于是他开始装聋作哑,他不敢跟任何人说话,每天坐在石阶上也是将自己的头深埋在双臂下。

渐渐地,周边的人开始忘记他的存在……

除了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少年人甚至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小女孩在每天饭后总是会怀揣着两个胡饼,一蹦一跳地来到这间杂物间,将胡饼送给这位奇怪的“哑巴哥哥”。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人再次开口。

“哦,我叫陆滢。”

小女孩终于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陆滢,是如石之玉的‘莹’,还是滢濙之水的‘滢’?”

少年人又问道。

“是滢濙之水的‘滢’。”

小女孩羞涩地答道,低垂的头难掩脸上的一缕红晕。

“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清澈如水。”少年有些感慨的说道。

小女孩有些窘迫,两只小手紧紧地搅在一起,低垂的头,看着脚尖。

少年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古时的少女,十五岁便算成年,像小女孩这个年龄恐怕已经开始懂得男女之妨了,一个陌生男子对自己的芳名如此论述,是有些轻薄了。

“唉…还真是没习惯过来,搁以前这小女孩都该叫我叔叔了。”少年人心里如是想着。

“陆姑娘,别站着了,坐下吧。”说着少年人直起身拉过边上一个凳子,用袖子仔细擦了擦,递给小女孩。

“哦”小女孩低着头坐下了。

少年人和小女孩都安静了下来,气氛显得有点僵硬。

“哦,对了,谢谢你这么多天来给我送吃的。”少年笑着真诚地对小女孩说,在这个陌生世界里,除了那个救了自己的慧能大师就只有眼前的小女孩给少年带来一丝温暖。

“不用谢,其实这些都是大师让厨房留给你的,我只是帮忙拿过来,没什么的。”小女孩也渐渐从刚才的尴尬中走出,重新活泼了起来,明亮的双瞳映出那颗纯洁的心。

“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啊?”

“哦,光顾着吃了,我叫许辰,言午‘许’,星辰的‘辰’。”少年人放下手中正在啃的胡饼,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哦,那大哥哥是哪里人士?为何会落入抚河中呢?”小女孩又好奇地问道。

“我呀,”少年注视着少女好看的双眸,忽而一笑,指着天空的明月说道“我来自那里!”

“大哥哥又骗人了,姆妈说月亮上面只有嫦娥,吴刚还有一只小玉兔。大哥哥这么瘦肯定不是砍桂树的吴刚,难不成大哥哥是那只小玉兔?可是大哥哥也不是三瓣嘴啊。”说着小女孩还歪着头对着少年正在咀嚼的嘴看了看,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

“咳,咳,”少年突然咳嗽了起来,赶忙抓过床头的陶罐,猛地灌了几口水。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抬头注视着小女孩清澈的双眸,眼神渐渐地迷离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从小就是个孤儿,跟着一位老爷爷,一直流浪,走过很多地方,去年老爷爷也在南边的大山里去世了。天地虽大,我却不知该往哪去……”少年低沉地说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孤独止住了女孩的笑声。

“后来我便沿着赣水一路向北走,沿途乞讨为生。那一日,大概是太饿了吧,便一头昏了过去,醒来后便在这里了。”少年人抬头看了看小女孩,明媚的双眸被一层水雾所迷。

“老爷爷姓许,我便跟着姓了许,大概是在星空下给我取的名字吧。”

少年的陈诉完了,小女孩急忙用袖子拭了下眼。

“没事的,大哥哥,现在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浩哥哥,还有方丈大师都是你的亲人。”小女孩急切地说着。

“其实…我的爹娘也去世了…”少女正准备述说自己的身世。

“滢滢!滢滢!你在哪啊?”屋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呀,浩哥哥来找我了,大哥哥我不能陪你聊了,明天我再来看你。”说着忙起身,就准备走了。

“滢…陆姑娘,刚才我和你说的事能不能先别告诉别人?”少年叫住了小女孩。

“啊?为何?连浩哥哥也不能说吗?”小女孩皱着眉头问,仿佛对“浩哥哥”隐瞒是件天大的事情样。

“对!不能说!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小秘密!行吗?”少年期待的望着她。

“好吧”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那我们拉钩。”说着少年伸出了右手小指。

小女孩疑惑的看着少年。

少年摇了摇头,笑笑,伸出手勾住了小女孩的右手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少年人一边晃着手一边如是说。

“嗯嗯,不许变!”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又学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以后可以去那个“无所不知的‘浩哥哥’”面前炫耀了。

转身,小女孩欢快地走了出去。

“哦,对了,辰哥哥,以后就叫我滢滢吧,陆姑娘,陆姑娘的难听死了。”小女孩又回过头来笑着对少年说。

“嗯,好的,滢滢。”少年,哦,应该叫许辰也笑着说。

“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个世界也许挺精彩的。”许辰默默地对自己说。

一颗动乱迷惘的心,到此时才真正的平静下来了。

第二章 皇城寺

第二章 皇城寺

一缕金黄,从西边的群山中窜出,艰难地越过那湖光水色和清晨的薄雾,透过门缝射在少年人那略显苍白的脸上。

床头边的泥土地上插着一根快要烧完的香烛,腥红的烛泪覆盖在那已经泛黑的黄土上。旁边有着些许胡饼的碎屑,几只蚂蚁正在辛勤地劳作。

六月的豫章城,即使是在早晨也略显闷热,好在昨日的一场雨为空气中添了丝丝凉气。地上的积水也早已干涸。

大概是眼光晃得厉害,少年人终于睁开了双眼。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少年趿着木屐走了出去。

屋外是皇城寺的后院,正对面有一座双层的用以藏经的小楼,两侧分置有厢房和斋堂,三三两两的僧人此刻正从厢房中走出,越过小楼向前院走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整理着身上凌乱的僧袍,步履蹒跚地向前踱着步子。

“该是去做早课吧,”许辰如是想着,“也该去见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整了整衣衫,许辰向前院走去。

走过藏经楼,前面便是大雄宝殿了,一座三丈来高的铜佛端坐在莲台上,宝相庄严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怜悯的注视着台下的芸芸纵生。几个早起的香客正在虔诚的跪拜。

走出大殿有一座回廊,连着前面的天王殿,天王殿的正前方便是山门了,左右为钟鼓楼。殿堂、门窗、亭榭、游廊均开有侧面,整座寺院给人一种亦虚亦实、亦动亦滞的感觉,灵活而又通透。

早课的地点竟不是在大雄宝殿,而是在旁边的一座竹苑。一圈翠绿的竹栏围着一座竹制的小屋,竹子上甚至还有几片绿竹叶。

这里便是方丈慧能大师的住处了。

竹院内几位僧人错落的盘坐着,前方的竹台上坐着一位看上去大约六旬的老僧,老者须眉已经开始泛白,满布皱纹的脸上挂着一双浑浊又沧桑的眼睛,平和的眼神放佛看透世间万物般的注视着渐进的少年。

在这双眼睛下,许辰竟有了点慌乱,急忙俯身见礼。

方丈的眼神片刻后便移往了他处。许辰的到来并未影响方丈的早课。

见礼之后,许辰干脆便寻到一个空的蒲团,坐下倾听。

“赵州问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道。’州问:‘还可趣向否?’泉云:‘拟向即乖!’州问:‘不拟争知是道?’泉云:‘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拟之道,犹如太虚廓然洞豁,岂可强是非也!’赵州乃于言下顿悟玄旨,心如朗月。”

方丈如是说着。

“何谓‘平常心’,平日生活中所具有之根本心也,见于平常之喝茶、吃饭、搬柴、运水处,皆与道为一体,行、住、坐、卧等四威仪之起居动作,而此四威仪乃为真实之禅……”

慧能大师不急不缓的讲述着,台下众僧耷拉着脑袋,有的干脆便闭上双眼,做出一副摇头晃脑状。

许辰正襟危坐,仔细的听着。

时光如水,朝阳渐渐升起将一缕缕的暑气洒落竹苑。慧能停下了讲禅,众僧纷纷起身拜别,向后院的斋堂走去。方丈对着许辰看了看,转身走入了竹屋。

许辰会意,起身走至门前,在门边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将双脚冲净,晾了片刻,赤着脚走进了竹屋。

方丈望着许辰的动作,会心一笑。

进屋后,许辰大礼拜下,“多谢方丈大师救命之恩!”

“施主,起身吧,济世救人本是出家人应做的事。”慧能含笑说道。

起身后,许辰在方丈右手边坐下。

“幸亏是年轻了几岁的身体,不然就原来的身子,想要这样跪坐,恐怕很难啊。”许辰自嘲的想了想。

“方才望施主听地仔细,可曾听懂否?”慧能大师问。

“懂与不懂,有何分别呢?”许辰想了想答道。

“哈哈哈,不错,不错。”慧能大师忽然大笑了起来。

“施主是哪里人士?”

“在下从小便是个孤儿……”说着,许辰便将昨晚对小女孩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慧能大师点了点头,“施主可曾读过书?”慧能看许辰,举止有礼,谈吐不凡,不像是个普通的乞儿。

“爷爷曾教过我识字,也略微读过几本书”许辰字斟句酌的答道。

“既然如此,那施主便留在寺中暂住几日吧。”现在是天宝四年,大唐王朝最为鼎盛的时期,佛教也逐渐昌盛,各地寺庙接济三两游客倒也不算困难。

“多谢大师,”许辰长舒了口气,虽然必定不会在这寺中久待,可是初来这个陌生世界,能有个栖身之所好好想想未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便就结束了,许辰拜别方丈后离开了竹苑。

在斋堂吃过早饭后,许辰便在寺中逛着,想着刚才吃饭时并未见到这些天来给自己送饭的小女孩,后院的厢房也没有女客的住处,四下寻一遍无果后,刚想拦住一位僧人问问,便听到前院传来小女孩略显焦急的声音。

“杜天,你这个混蛋,你快放开我!”

许辰急忙地赶往前院,刚出天王殿便看见院中一位锦衣少年,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右手紧紧地抓住小女孩的手臂,一双眼睛贪婪的盯着小女孩的脸。

“陆滢,识相的就从了我,不然有你的罪受。”锦衣少年威胁着说道。

“休想”小女孩断然地拒绝了,着急着想从杜天的手中挣扎出来,同时举目四望,正好看到许辰从天王殿中走出,就准备喊叫。

“杜天,放开我妹妹!”一位少年从山门外奔来,劈手将小女孩夺了回来,护在身后。紧接着又有三位少年跑进院中,围在杜天身旁。

“呦,这不是陆大公子吗?怎么着,你以为这还是你的新吴县城,你还是县尊公子吗?”杜天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少年一时语结,脸色涨的通红,愤怒的指着杜天。

杜天气定神闲地望着眼前的几位围着自己少年,忽然察觉到一道冷冷地目光正在盯着自己,杜天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已经望向他处的许辰。

几位少年也回头看看了,以为只是过路的香客,并未在意。

领头的少年尚在愤怒中,“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让你以后还敢欺负我妹妹!”少年狠狠的说道并抬起了右手。

少年身材高大,看上去虽然只是十四五岁样子却要比锦衣少年高出一个头,要真打起来,估计吃亏的还是脚步虚浮,早已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杜天。

“不可以,浩哥哥,不可以啊!”陆滢焦急的拉住了少年。

原来这位少年便是陆滢的哥哥,陆浩。

“浩哥哥,要是打了他,济病坊就不会再收留我们了。”陆滢飞快地说着。

陆浩闻言,将抬起的手重重的放了下去。

“哎,这就对嘛!还是陆姑娘明事理。”说着杜天胆气又壮了起来。

“你可要想好了,跟着本少爷我,以后穿金戴银,不比当个乞丐要好得多。”杜天又色眯眯的看着陆滢。

“你说呢?大舅哥!”见陆滢别过头去,杜天又看向了陆浩。

“滚!”陆浩对着杜天大吼一声。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陆浩,别以为这个破寺庙能护你一辈子!”杜天复又威胁道。

“杜天!你个臭小子又跑到外面来撒野来了!”一位身着绿袍的中年人从大殿内走出,对着杜天叫道。

说着便走向了杜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杜天,此刻便像见了猫的老鼠,蜷缩着脑袋。

“说!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想学那强抢民女的恶霸是吧?”中年人气呼呼地说道。

“给老子跪下认错!”中年人吼道。

“我就不”杜天倔强的盯着中年人,放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逆子!还敢顶嘴!”说着中年人一巴掌便扇了过去,这一巴掌的力度看来很大,杜天的半边脸立刻便通红通红的,嘴角还流出了血迹。

杜天一时瘫坐在地上,有些懵了。

“老夫教子无方,让陆姑娘受惊了,杜荣在这里给陆姑娘赔礼了!”说着杜荣竟深深地对着陆滢施了一礼。

“杜…杜伯伯不用这样,滢儿没事的。”陆滢有些手足无措的答道。

“果然不愧为县尊家的千金,知书达理,不像我这个逆子。”杜荣直起身子,捻着下巴上的短须,微笑着对着陆滢说道。

“杜伯伯谬赞了”陆滢带着一丝羞涩对陆荣见了一礼。

山门中,香客渐渐增多,杜荣与几位少年说过几句话后,便带着“逆子”杜天走了出去。

“浩哥哥,怎么会来这里呢?”陆滢又变回了那活泼的性子,拉着陆浩的手问道。

“哦,皮猴儿看见杜天鬼鬼祟祟的在寺外转,我料想那小子估计又会来找你麻烦,便带着大家一起来了。”陆浩宠溺的摸了摸陆滢的头。

“哦”,“对了,浩哥哥,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陆滢转身看到许辰还站在殿门边,忙拉着陆浩跑了过来。

“诺,这位就是‘哑巴哥哥’了,”陆滢指着许辰对陆浩说道。

“我叫许辰,”说着向众人行了一礼。

陆浩撇过头去,心想着妹妹这么多天来照顾这小子,刚才被人欺负,这小子居然无动于衷的站在一旁。心里对许辰便没了好感,只是碍于妹妹的面子答了一声“陆浩”。

两位在以后的岁月里让他们的对手胆寒的人,此时便算是认识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方丈大师从河里救回来的哑巴啊。话说你不是哑巴吗?怎么会说话了?”一位虎头虎脑的壮硕少年疑惑道。

“小石头,辰哥哥不是哑巴,只是头疾未好,说不了话。”陆滢叽叽咋咋地对少年说道。

许辰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抿着嘴,笑而不言。如此也好,倒无须解释了。

陆浩听到小女孩对许辰的称呼后,眉头又是一皱。

“浩哥哥,刚才那个杜伯伯看上去人挺好的啊,为什么他儿子杜天会那么坏呢?”陆滢歪着头对陆浩说道。

“但愿吧”想起这个,陆浩的神情又凝重了起来,总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对劲。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许辰说道。

闻言,陆浩抬起头,第一次开始正视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第三章 济病坊

第三章 济病坊

众人一起聊过两句之后,便算是认识了。

刚才那位虎头虎脑的壮硕少年,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身高比之许辰,陆浩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却被陆滢“小石头”“小石头”地叫着,却也不恼。

后来许辰才知道他只有九岁,比之十岁的陆滢还要小。

那位瘦的皮包骨的少年却有着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叫王铁牛。

而另一位老实木讷的少年则叫做周康。

当然这一切都是许辰从陆滢那没停过的小嘴里得来的。

他们几位都是孤儿,现在住在离皇城寺不远的几间空置的民房内。那里便是崇仁坊用来安置这些乞丐弃儿的地方,唤作“济病坊”,由崇仁坊的坊正牵头坊内的富户设立的。

而崇仁坊的坊正便是刚才那位“不错的”杜伯伯,杜荣。

许辰以前上学的时候知道,从南朝开始官方便在城中设立类似现代“救助站”的机构,用以收留这些孤儿,弃婴以及鳏寡老人。

加上佛教渐渐盛行,这一类的机构大多设立在城中的寺庙中,只不过这间皇城寺情况有些特殊,崇仁坊只好将“济病坊”设在离此不远的民房内。

许辰和大伙多聊了几句,毕竟是身处陌生时空,和这些孤儿到生出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是,陆浩显然不想自己的妹妹和这个陌生男子多呆,便匆匆拉着陆滢和众人离去了。

“看来每个有妹妹的哥哥都是一样的啊。”许辰无奈的笑了笑。

皇城寺所在的崇仁坊便是九百多年前西汉大将灌婴受汉高祖刘邦“昌大南疆”命在此修建的“灌城”遗址。街头巷尾总能找到一些千年岁月的痕迹。

可惜,此时还没兴起“旅游业”这么个第三产业,再说了“灌城”遗址说白了也就剩下几块土砖,土砖也不能当饭吃啊。

更惨的是唐初的时候豫章城西移,于原灌城的西北方向筑建了洪都城,城墙材料也改土石为青天砖。先前设于灌城的县署衙门也于贞观十年迁至新城。

崇仁坊这个名字还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可以说自唐以来,崇仁坊的地位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到了现在,这里已经彻底沦为东湖上的渔户们用来装卸、转运活鱼的集市,美其名曰“东城鱼市”。要不是开元以来天下承平,豫章城又扩建了几次,这里恐怕都算不得“东城”了。

就连螃蟹都要从十八文一斤的篓子往二十八文一斤的篓子里爬,何况是人呢。

而崇仁坊的坊正杜荣显然是这么一位有上进心的人,话说这杜荣祖上就是东湖上打鱼的渔户,在他爷爷那辈时也不知是哪辈的祖宗坟头冒了青烟,在他一次入湖打鱼的时候一网下去,鱼虾中竟然有一只大蚌。破开一看竟寻到一颗硕大的湖珠。

话说这东湖也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内陆湖,出现这么大珍珠的概率比之现代中个五百万,只小不大。

杜荣的爷爷也算是个精明的人,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不动神色的回了家,之后借口去城中卖鱼,迅速来到珠宝店,将珠子卖了。

虽然被无良的奸商狠狠地刮了一下,但他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渔夫是决计保不住这东西的,说不定还会引来灭门之祸。

讨价还价片刻后,杜荣的爷爷便将珠子换成了满满一袋的银钱。并且迅速来到牙行,买房置地,在衙门里登记造册后心里才终于踏实了下来。

不得不说,杜荣的爷爷是个人物,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将一件有可能引来塌天大祸的宝贝变现成实实在在的房产田地,在那些大人物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自己摘了出去。

这份决心、魄力一点也不像个没见识的乡下汉子。

果不其然,在接下的岁月里,杜荣的爷爷靠着这次积下的本钱,在商海拼搏了一生,家业越置越大。

虽然经杜荣他爸这个二世祖败了几十年,传到杜荣手里依然丰厚。

且这个杜荣也不是等闲之辈,读过几年书的他深深地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花费大量家财坐上了这个崇仁坊的坊正。虽然只是个偏僻的坊,但好歹是个起点不是。

杜荣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运作到城中心的进贤坊去当个坊正,进贤坊如今的坊正前两天刚刚去世,儿子也是个平庸无能之辈。而且城内几个坊正、副坊正里面只有他的资历最高,加上最近他手中又多了个底牌。

可以说,进贤坊新坊正一位他是势在必得。

想着去了进贤坊后,县衙就在进贤坊,以后可以和县尊大人多多亲近,就算不能再进一步,也能多捞些钱财。

此刻,杜荣正在自家的书房对着贡台虔诚地跪拜,台上摆的不是像寻常人家一样的神佛,而是一个脸盆大小的铜铸金身的大蚌。

此刻的杜荣拜地可是比以前认真仔细多了。

话说当年杜荣爷爷因大蚌壳而发家,此后打鱼的行当也没丢弃,不过从此杜家的渔夫只打蚌壳,而且每只蚌壳在卖出去以前,都会被杜家派专人一一破开,检查完之后再卖。

这种守株待兔的法子在以后的日子里虽然也收获过几颗不大的珠子,但是都不值什么钱。

也是前两日,杜荣去码头查货时,无意间发现了一只硕大的蚌壳。

回家破开一看,顿时满屋都是珠光宝气,只见一大一小两颗湖珠静静地躺在蚌中。

宝珠端的是洁如美玉,滑如凝脂,在灯光的照射下,屋子里如梦幻仙境般。

杜荣也是个果断的人,平静下来后,一丝狂喜涌上心头。

杜荣听说豫章郡太守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而最近县尊大人为了给太守大人的生辰礼物愁白了好几根头发。

现在,这太守的生辰礼物算是有着落了。到时候将这两颗明珠送与县尊,一颗小的留给县尊自己,大的再由县尊送与太守大人。

如此一来,自己帮县尊在太守大人面前讨了好,一个小小的进贤坊坊正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有了这层关系再和县尊多多亲近,还愁杜家不能兴旺吗?

要是县尊能在太守大人面前提及自己,一想到连太守大人也可能记住自己,杜荣真如饮了琼浆玉露般通透。

至于由自己亲自去向太守献明珠,这样的想法杜荣连想都没想,他还没有蠢到如此地步。

杜荣拜过之后,直起身来看着身后依然忿忿不平的儿子杜天,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不是早上那一巴掌到现在还不服啊?”

“哼!”杜天鼻孔朝天,撇过头去。

“混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在皇城寺内胡闹!”杜荣看着儿子的样子,重重的拍了下书桌。

“不就是个和尚庙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杜天不服道。

“不要以为你叫杜天,就真的能无法无天!”杜荣气的又拍了下。

看着儿子的样子,杜荣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些年来光顾着生意,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大事。

从杜荣爷爷开始就能看出杜家人都不是些没见识的人,虽然杜荣的爸爸有些平庸,但是杜荣却有先祖的风范。

自然知道少年人嚣张跋扈不仅不利于自己,没准还会为家里引来大祸。

“看来这件事忙完后要好好管教他了”杜荣在心里想着。

“唉…跟你说了多少遍,皇城寺不是一间普通的寺庙,别说是你我,就是县尊大人,甚至于咱们豫章郡的太守大人见到方丈慧能大师都要执礼相待。”

杜荣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见了县尊陪着一位中年人站在皇城寺山门处等候,待到僧人通报后才入门。

这一刻,杜荣才深深地意识到这间自己家门口的寺庙有着如此惊人的能量。

那位中年人杜荣不认识,但是能让县尊大人甘当伴当的人,满豫章城也没几个。而那些人是杜荣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能让这么多大人物执礼相待的方丈,更是如天上的星宿般遥不可及。

在惊讶过后,杜荣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天大的机遇,这么一尊真神就在家门口,要是不去拜见,那他就是白痴了。

于是从那日起,平生从不信佛的杜荣每天早上都要去皇城寺上第一柱香,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春夏秋冬,也不管天气如何,杜荣每天必去。

为了抢到第一炷香可真是煞费苦心,他还不敢用强,不然以他坊正的身份,以及在周边渔户里的威势。在这间接近城郊,没什么香火的寺里,别说抢第一炷香了,恐怕他一声令下,这皇城寺周边的人家都没人敢来了。

所以,从那以后时常叮嘱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千万别去皇城寺闹事也成了他必备的功课。

今天,他上完香后竟然碰到了从竹苑中走出的慧能大师,激动之余立刻上前见礼,并且成功攀谈几句后,正准备和方丈探讨几句这些年来看的佛经。

突然间听到前院传来的自己儿子的声音,吓得他冷汗直流。匆忙拜别大师后,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前院,想着自己多年来的辛苦今天好不容易有点收获,现在全被这个不孝子毁了,还差点适得其反,怒火中烧,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了过去。并扬言要杜天下跪认错,实在是想用这种方法挽回自己在慧能大师心中的看法。

天辛今天杜天没对那个女孩做什么,不然不仅这次去进贤坊做坊正没戏,恐怕还要为杜家引来大祸。

即使杜荣现在想来,依旧后怕不已。

看着儿子那倔强的眼神,杜荣一阵无奈,撇过儿子那到现在还肿得通红的脸,又不忍再说重话。

“唉…就算你真的看上了那个小姑娘,也不该在寺里动手。只要她还在‘济病坊’一天,迟早都会是你的。”

杜荣心一软,打了一巴掌后便给了颗枣。

可是,要是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一定会用那铜铸的大蚌壳狠狠地敲碎他儿子的脑子。

可是,也只能可是了……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吗?

第四章 甜枣

第四章 甜枣

杜天从他老爹书房出来之后,抚摸着高高肿起脸,越想越气。回想起老爹最后一句话,不由喜上心头。

显然他没理解他老子话中的含义是让他耐心等候,毕竟来日方长嘛。

不过,我们的杜大少显然是个现实主义者,而且还是那种想到便要去做的类型。

计上心来之后,杜大少爷立刻出门,准备马上便去吃这颗“甜枣”也好慰劳下自己这颗受伤的小心灵。

出得杜府大门口,杜天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独立的院子,院子不大,被一间大堂分割成前后两院。后院显然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此刻在前院,不大的地方上或作或卧着许多汉子,两颗柳树下躺着的都是些坦胸露乳的壮汉,旁边蹲坐着几个尖嘴猴腮的泼皮无赖。

来到这以后,杜天竟收敛了许多,他听他爹说过,这间院子的主人可不是普通的泼皮无赖,手底下几个人都是见过血的江湖汉子。

“哟,这不是杜大公子吗?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一个树荫下的汉子怪叫了起来。

杜天也不恼,反而向对方抱拳一礼,“雷老五,我要见你们老大。”

“老大这几天没空,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杜天一想,反正只是几个孤儿,有雷老五也足够了。

“我要你绑一个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绑谁啊?太硬的点子我可吃不下啊”雷老五颇有几分自知之明。

“放心吧,只是几个孤儿。”

说着,便将陆滢陆浩等人的情况介绍了遍。

“一个孤女,直接掳回家,往床上一按不就行了,难不成你们杜家的家丁连几个小乞丐都搞不定吗。”说着径直笑了起来。

“最近我爹正在忙一件大事,再说毕竟是‘济病坊’里记了名的人,不好直接掳回家。”

雷老五这些天也听老大说过一些杜荣的事,知道他好像又走了什么大运,在运作些什么。也就没有深究。

“给多少啊?”

“十贯钱。”杜天一想陆滢那张美艳的小脸,狠下心说道。

“哟,行啊,杜大少可真是一往情深啊!”雷老五一想,反正只是几个孤儿,到时候都不用自己出手,打发两手下去就行,自己白捞十贯钱。

“不过,咱们可得事先说好,绑人可以,但绝不行动手动脚啊。”杜天又叮嘱道。

“你把我雷老五当什么人了,江湖规矩老子比你清楚!再说了老子就算有气力也只会去‘翠香楼’找几个姑娘,十来岁的黄毛丫头,老子还不稀罕。”雷老五双眼圆瞪,有些气愤。

“那行,这是五贯钱,剩下的事成之后再给。”杜天讪讪的一笑,掏出怀里揣着的钱。

“行!人绑来之后是送你家啊,还是?”

“别!别送我家,皇城寺东边五里靠近东湖的地方有一间茅草屋,晚上的时候那里没人。”杜天想了想说道。

“好!”

……

傍晚时分,许辰吃过饭后一个人漫步在这千年前的古城里,虽然这里算不上豫章城中心,但是那些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院落牌坊,还是给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宅男带来不少的新鲜感的,一时竟吟唱起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句子。

“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

“咦,”一架牛车与许辰交错而过,车帘子拉开,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发出一声惊讶。中年人身着白衫,下巴上留着三寸短须。

中年人伸出头去,刚想出声叫住许辰,却见许辰放佛见了什么要紧事般,飞快地向前跑去。

牛车缓缓向前,待到中年人再探出头时,哪还有许辰的踪影,中年人只好悻悻地坐正身子。

“没想到市井之间竟有如此俊秀的少年!”

刚才中年人正好看到许辰背负双手,趿着木屐,身着青衫,一边看着远处的亭台,一边吟文,缓步而行。那副模样还真有些魏晋遗风。

当然了,中年人只是不经意地一瞥,加上王勃的诗文实在是千古绝唱,再有这种寻之不得的欲求加深,三管齐下给中年人带来了很深的震撼。

以至于在这后来的半年里,中年人倒像个辗转反侧的“痴情少年”了,脑中时常回忆起这一幕,后悔当初没有下车去拦下那位少年。直到他们再次相见的一刻……

“伯父,您怎么了?”车厢里,中年人身旁一位身着明黄色长裙的少女问道。

“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

中年人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也不知漏了没有,不过这必定只是其中一段,应该还有其他的。”

“唉……刚才真应该下车去拦一栏的”说着,中年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伯父,这诗文是您新作?”

“不是,是刚才路过的一位少年人所作,想来只是其中一段,可惜可惜……”

说着又开始叹气。

少女了解自己伯父的性子,尤好诗文,每每碰见好的诗词必定吟唱数日才肯罢休,要是只听了一半,那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寝啊。

“不过这几句诗文当真是不错”少女心中想着。

“看来伯父这几天又要失眠了,”说着便掩嘴笑了起来,这一笑的风情要是在外,必会让众多少年郎为之倾倒。

“你啊,你啊,竟取笑起你伯父了。”

……

却说那许辰正在那卖弄着诗文,前方右边的巷子里竟窜出一个人来,褐红色的鲜血将一把凌乱的头发紧紧地粘在脸上,身上的布衫已经破了几处,上面还印着几个黑黑的脚印。

许辰一看,立马奔了过去,此人他认识,竟是早晨和陆浩一起来的几个少年中的“皮猴儿”。

“铁牛,你这是怎么了?”

“许…许大哥,快…快去救浩哥儿他们。”许是太心急了,皮猴儿竟拉着这位才见过一面的少年往巷内走去。

许辰慌忙扶起走路已经开始不稳的王铁牛,加急地往前走着。

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前面传来打斗之声。

巷子深处,几个身材高大的泼皮混混,正围着三个少年人殴打,三个少年不是他人,正是陆浩,石磊,周康三人。

老实木讷的周康此时已经蜷缩在地上,只剩下身材高大些的石磊与陆浩还在坚持,不过看这样子,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我现在去把他们拉出来,你就站在这里,等我救出他们后,你立刻用石头砸他们,完了我先殿后,你带着他们往巷子外跑,大路上人多,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乱来。”

许辰盯着王铁牛的双眼,认真的说道。

王铁牛迷茫地点了点头,许辰便一手抓着一块石砖一个人冲了过去。

此时,战况又变,石磊毕竟年幼,尽管身高力大,还是倒了下来。

许辰飞奔过去,对着前面一个混混的膝盖侧面狠狠一踹,咔嚓一声,混混立马抱腿倒下。紧接着,许辰猫着腰,一手一下又将两名混混的膝盖拍裂。

别看许辰以前是个宅男,可是小时候也是个常打架的,上大学那会儿更是跑去学了几天关节技,知道人的各个关节其实是很脆弱的。

趴下几个混混后,许辰终于冲到了石磊面前。可惜,也不知是长不打架手艺生疏还是咋的,脚下被人绊了一下,正好扑倒在石磊的身上。刚想站起来几只大脚便呼啸而来,许辰只好撑起双手,硬抗了这几下,正好将石磊护在了身下。

几下过后,许辰马上直起身子,跪坐的地上,挥舞手上的石砖狠狠地向众混混的膝盖砸去。一时间,众混混因靠的太近,几乎全部中招,顿时冷汗直流,抱腿哀嚎。

许辰乘机扶起石磊和周康,搀扶着陆浩脱离战圈。

众混混但凡还能站起的立刻点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追来,刚走几步便迎上了扑面而来的石头。

皮猴儿恰到好处的石头又阻挡了众混混一刻,与许辰四人的距离进一步拉大。

与皮猴儿汇合后,许辰接过他手中的石头,狠狠地向后面砸去。

砸了片刻,看见皮猴儿已经带着他们快到巷口了,最后再往后砸了两块石头,许辰也飞快地往巷口跑去。

众混混拐着脚向前追,待追到巷口一看,哪里还有许辰等人的踪影。

许辰将众人带回了皇城寺的竹苑,慧能大师见到后也没问,只是拿出了药箱开始给众人疗伤。

还没等慧能大师走到身前,陆浩刚积攒起一些气力,便挣扎着爬起。

许辰赶忙拉住了他,谁料陆浩竟重重的甩开许辰的手,口中大喊道:“让开!我要去救滢滢!”

直到此时,许辰才知道这一切的因果,竟是陆滢不见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救人!”许辰大喊道。

“不要你管!我必须马上去!”

“你现在这个样子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也搭上!”许辰又拉住了陆浩。

“滚开!”陆浩吼道。

“你要兄弟们和你一起去送死吗?”许辰大声道。

陆浩回过头一看,三人也开始挣扎着爬起,看样子竟是要陪他一起去。

“清醒一点吧!你们先在这里疗伤我先出去打探下!”

说着许辰便向寺外跑去。

整个过程中,方丈慧能大师只是有条不紊地为三人擦洗伤口,仿佛尘世的一切都不能拂动他那颗佛心。

夜色渐晚,月越升越高。

四人身上的伤,慧能大师也已包扎完毕,脸上皆是焦急的神色。

待方丈为陆浩打上结后,陆浩道了一声谢,便再也等不下去了,想起母亲临终时嘱咐自己要好好照顾妹妹,再想到此时妹妹生死不知,他哪还有心情再等下去。

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竟然会选择相信这个只见过两面,甚至刚开始还带着敌意的许辰。

许是许辰今晚奋不顾身冲过来的动作,和最后毅然留下断后的身姿让他和其他三位少年,选着相信这位还略带陌生的人。

陆浩刚准备出门,迎面便见到许辰手中拿着几把柴刀走了进来。

“要是还有气力的话,跟我走吧,我们去救人。”

第五章 湖边茅屋

第五章 湖边茅屋

许辰领着众人,手里提着几把柴刀,出得皇城寺后往东北方向走去。

离得皇城寺几里的地方有个小山包,山包周围是一片不大的竹林。

“辰哥儿,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

众人跟着许辰走到这后,带着疑惑和焦急的神色。

“给,砍竹子。”

许辰将手中的柴刀分发下去,并带头砍了起来。

陆浩再也忍耐不住,接过柴刀后转身便要走。

“站住!”许辰叫道。

“够了!被掳走的是我的妹妹!”陆浩扭曲的面庞上隐隐带着一丝疯狂,应是处于爆发的边缘。

“滢滢没事,我去看过了。”说完许辰便弯下腰接着砍起竹子来。

陆浩一愣,“你说什么?”

“刚才我去杜家大门口蹲了很久,发现杜家大门紧闭,像是出了什么事。后来有个家丁从偏门出来,我便悄悄跟了过去。一直跟到东湖边上的一间茅屋,我在外面看到滢滢被三个泼皮绑在屋里,家丁进去后跟他说杜天今天晚上来不了了,要他们今晚在茅屋看着滢滢,明天杜天会来提人。家丁放下一把铜钱后便走了。”

许辰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没停下手中的柴刀。

“所以,至少今天晚上滢滢是安全的。”

“你为什么不冲进去就滢滢?”陆浩对着许辰大声道。

“我打不过他们。”许辰直起身来,平静地注视着陆浩。

“他们有三个人,我打不过他们,更何况还要把滢滢救出来。”

陆浩突然一愣,他无法理解眼前的少年人为何会如此平静地承认自己的无能。旁边的三位少年也被许辰的这份“淡然”惊的说不出话来。

在少年人那颗年轻的心中,打不打得过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必须上去打。此时的大唐,游侠之风盛行,尽管是在这江南水乡,依然可以看见仗剑而行的青年人。

在陆浩四人心中,这种路见不平,拔剑而起,挺身而出的游侠作风,方才是我辈楷模。尤其是四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更加希望自己能有一身好武力,方才能让自己不被欺负。

于是乎,在此刻四人的心中竟对眼前这位和他们一起打过架的少年产生了一丝鄙夷。

二世为人的许辰,从他们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些,但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你们希望毫发无伤地救出滢滢,就听我说完。”

“把滢滢救出来并不难,看守滢滢的那三个混混虽然人高马大的,但是我们五个人一起上也不是没有机会,但是救完人之后我们该去哪呢?济病坊我们是呆不下去了,此事明显是杜天做的。”许辰说道。

“大不了去当乞丐,反正我们本就是孤儿,以前也不是没有乞讨过。豫章城呆不下去,我们就去别的地方。”石磊性子有些急。

“呵呵,当乞丐也行,可是我这里有个既可以救出滢滢又不用离乡背井的法子,你们要不要试一试。”许辰笑道。

也许是许辰自信的神情,又或者是众人实在是迷茫不知所措,他们选择了留下。

“先来砍些竹子吧。”说着许辰便又带头砍了起来。

众人忙活儿了一阵,砍了十数根毛竹。许辰将粗大的毛竹破开,用竹条编了几个圆盾。又将手臂粗的竹子前端削尖,制成几根竹矛。几根稍短的竹子也削成短矛。最后将一根粗壮的毛竹前面的叶子一一摘除,分叉全部留着,再把后端截去,留了上端大约一丈长短。

许辰将手中丈长的竹子丢给石磊,“小石头,我见你好像力气很大,试试看能不能挥舞的起来。”

石磊疑惑的看了看许辰,便呼呼地挥舞起来。丈许的毛竹在许辰手里舞起来还有些吃力,可是石磊单手便能挥舞自如。

“不错,力气果然很大。”许辰点了点头。

“我这里有一套阵法唤作‘五行阵’”说着便将制好的竹矛、竹盾分发给众人。

“小石头站到前面来,浩哥儿和我站在小石头后面,皮猴儿、周康站在我们后面……”

只见整个队伍,石磊手执丈许毛竹位列最前方,许辰、陆浩手里握着长长的竹矛紧随其后,最后面是一手执短矛一手执竹盾的王铁牛和周康。

“现在我来讲下大家该怎么做。敌人冲过来后,小石头用手里的长竹迎上去,不用什么招式,上下左右乱舞便可。长竹前端的分叉都被我削尖了,等到敌人的衣服或皮肉被挂住后,浩哥儿和我便用长矛向他刺过去。皮猴儿和周康负责挡住从侧面冲过来的敌人,用竹盾挡住他们上半身,用竹矛刺他们的腿脚。”

“都记住了吗?”许辰看到众人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先来排演几遍。”说着众人便演练起来,都是男孩子,从小就喜欢学着大将军行军打仗的样子在街头巷尾追逐嬉戏。此刻有了这么个看上去很厉害的阵法,就连平时沉稳的陆浩也来了些兴致。

操练几遍后,许辰见众人熟练后便带着他们往东湖边的茅屋走去。

“等下打起来的时候,千万要记住阵型不能乱!下手的时候要又快又狠。”虽然大家都是打架见过血的,但这毕竟是第一次上阵,许辰不忘嘱咐道。

行了片刻后,众人来到了茅屋边。在旁边的草丛内静等了片刻后,发现一切正常。许辰便带着众人悄悄地摸了过去。

“娘的!本来还打算今天晚上干完活后跟着老大去窑子里乐呵乐呵的,哪想到那杜大少今天不来了,害的哥几个今天晚上要在这里喂蚊子。”茅屋内一个混混吐了口浓痰。

“别叫了,不就一晚上吗?你他妈都唠叨多少遍了。”

“哎,你说咱们今晚要不要和着小女娃玩玩啊?”刚才那个混混一脸猥琐的说道。

屋外的陆浩听到这里,立马便直起身来。

“先别激动,我们慢慢地靠过去。”许辰一把拉住了他。

“滚你妹的,老子对这么个黄毛丫头可没兴趣,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行了,老大特意交代过不能对这女娃动手。行有行规,老大既然收了钱,我们就要守规矩。”一个貌似带头的汉子说道。

闻言,最先那个混混悻悻地低了头。

此时,许辰他们已经摸到了茅屋跟前。

“什么人!”那带头的汉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声响,惊立而起,打开屋门就要出来。

“糟糕!被发现了!”许辰也是一惊,随即大喊道“布阵!”

众人慌忙布好阵,迎了上去。

“你们在屋里看好这女娃!我出去对付他们!”带头的汉子见来的只是几个少年人便对另外两个混混说道。

大汉解开随身带的包裹,竟从里面抽出一把钢刀,从屋内大步冲了出来。

“哪里来的不要命的小子竟敢来撩爷爷的虎威!”大汉喊道。

众人见大汉手中挥舞的钢刀气势为之一顿,这一幕被大汉看到,随即轻蔑的一笑。

“别慌!保持阵型!他只有一个人,滢滢还在里面等我们去救呢!”许辰连忙喊道。

许是最后一句话让大家伙儿暂时压住了恐惧,队形缓缓上前。

“原来是你们就是那几个小乞丐啊,不怕死的,放马过来吧。”

大汉举刀便砍了下去,石磊迅速用长竹迎上,这一刀的力气着实很大,破开了长竹前端,一道一尺有余的裂缝出现在毛竹上,所幸大汉的钢刀也被长竹卡住了。大汉奋力的摇晃,意图将钢刀抽出,石磊紧紧抱着长竹和他斗着。

“好机会!”许辰和陆浩见机,奋力将手中的竹矛向被束缚住身形的大汉身上刺去。

大汉的另一只手只握住了陆浩刺来的长矛,许辰的长矛深深地刺进了大汉的腹部。大汉哀嚎一声。

许辰和陆浩连忙再次用力,大汉受不住,后退几步后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屋里的两个混混看见他们的头儿如此轻易地被几个少年撂倒,一时呆住了。可是想到回去后雷老五绝对饶不了他们,便赶紧冲了出去。

皮猴儿和周康见到从茅屋冲出来的两个混混,便迎了上去。

左手持竹盾撞向混混,右手用短矛狠狠地刺向混混的光着的大腿,又是两声哀嚎响起。两个混混立马抱腿倒下。

皮猴儿周康见状,深谙街头打架的精髓“趁你病要你命”的他们又是两下刺向混混的腹部,一时间鲜血直流。

搞定两个混混后,两人迅速转身向许辰他们这走来。

持刀大汉看来有些气力,三人一时拿他不下。不过许辰、陆浩死死地抵着,大汉一直没有爬起来过。

两个生力军加入后,四根长短矛一齐向大汉身上招呼,大汉只好松开握刀的手。

从大汉钢刀被卡住而没有果断放手后,大汉的败局便已注定。

不多时,大汉也彻底倒下不动了。

陆浩见状立马冲进屋子,给陆滢松绑。

一直没有哭的小女孩此时在哥哥的怀里大声哭泣着。

“别怕!哥哥来救你了!”陆浩搂着陆滢,抚摸着陆滢的头发,安慰道。

……

许辰在屋里找了跟绳子把屋外的几人捆了个严实。

陆滢哭了一会儿后便止住了眼泪。

陆浩望着妹妹手上淤痕,想着母亲临终时的嘱咐,悔恨,自责全部转化为了对几个混混的愤怒。

陆浩拿起大汉的钢刀走到几个混混面前,举刀便砍。

许辰见状,立马用手中的长矛挡了一下,“咔嚓”一声,竹矛应声而断。

紧接着,许辰用肩撞了一下陆浩,把陆浩撞离几个混混,劈手便夺下陆浩手中的刀。

“你要干嘛?想要打草惊蛇吗?”许辰大声喊道。

第六章 谋定而后动

第六章 谋定而后动

陆浩被许辰一撞,跌坐在地上,看着许辰,满腔的怒火平复了下。

“杀了他们,你想打草惊蛇吗?”许辰问道。

许辰今天带着大家成功救出陆滢,而且无一人受伤,加上那神奇的“五行阵”让几位少年无形中对许辰产生了信服。

待到陆浩平静下来后,许辰扶起他对着众人说道:“这件事毫无疑问是杜天干的,而这几个人显然不是杜家的家丁,杜天为何不让自家家丁将滢滢绑回家呢?这明显是最安全省事的法子。我猜想杜家必定出了什么大事,加上今晚杜家大门紧闭,连杜天都出不来,只能派个家丁来,如此看来杜家的事还不小。”

“既然如此,那么杜天的父亲杜荣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杜天干的事,即使知道现在估计也没工夫插手。可是,现在你要是杀了这几个人,那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即使杜家的事情再大,也一定会惊动杜荣。你杀了他们,无疑是在告诉杜荣,几个和杜家有着人命恩怨的人还在外面逍遥。你要是杜荣你会怎么办?”许辰问道。

“更何况,一旦出了命案,必然会惊动县衙,到时候捕快一来,官府便会大索全城,加上杜荣这个地头蛇的帮助,我们逃得出豫章城吗?”

众人听完许辰的一番分析,纷纷沉默了下来。

“小乞丐!你最好放了我们,不然等我们大哥雷老五来了,一定会取你们的狗命。告诉你我们大哥可是手里见过血的江湖好汉。”一个受伤较轻的混混色厉内敛道。

“雷老五?你们知道这个人吗?”许辰回头问众人。

“我知道,雷老五是‘东城一霸’孙霸天手下的一个兄弟,排行老五。”皮猴儿倒是对这些市井传闻了解的很熟。

“铁牛,这‘东城一霸’的事你都知道吗?”许辰问道。

“大多都知道。”

“那便行了!”说着许辰拿起一根竹矛,狠狠地在那混混脑门上敲了一下,混混当即便晕了过去。

接着,许辰又一人一下给大汉和另一混混来了一下。并再次查看了下他们的绳索,发现绑得严实后,才直起身来。

“好了,他们今晚估计是醒不过来了,伤口也不再流血,一晚上应该死不了。等明天一早杜天和那个雷老五必会来此。我们现在赶紧走吧,济病坊是回不去了,我们先去皇城寺呆一晚。”

……

众人回到皇城寺后,发现方丈大师已经睡下。便没有去打扰,径直回到了许辰住的那间放着香烛的房间。

许辰让陆滢躺在自己的“床”上后,搬来几个小凳,让众人围圈而坐。

“现在我们开始谈论下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首先,我们要明确这么一点,我们现在的敌人是谁?一个是杜天还有他父亲杜荣,另外一个便是那雷老五以及他后面的‘东城一霸’孙霸天。”说着,许辰用烧剩下的香烛棒在地上画了两个圈。

“然后便是搜集敌人的情报,这一点至关重要。情报收集之后再来分析他们的优劣之处。我们先来看杜荣杜天父子。杜天,一个典型的‘二世祖’,不足为虑。”说着许辰在右边的圆圈边上画了个小圈并打上了叉。

“然后是杜荣,从今天早上杜荣在前院的表现来看,这是个果断并且很有心机城府的人,比较难对付。”许辰在右边的圈上划了个勾。

“铁牛,你还知道有关杜荣和他们家的事情吗?什么事都行,说出来给大家参考下。”

王铁牛望了望众人,便开始把他知道的有关杜家的发家史一一说了出来,从杜荣爷爷得到那颗明珠开始说起……

当年,杜荣的爷爷虽然很低调的处理掉了明珠,几乎除了珠宝店老板再无一人知晓。可是等他慢慢发家之后,便再也没了顾忌,把这件事当成趣闻,乐此不疲地对商场上的一些朋友说起。

渐渐地,此事在这崇仁坊乃至豫章城都成了一桩奇闻轶事。

王铁牛将杜荣爷爷得到明珠后的作为,以及此后杜家专做蚌壳生意,连着卖的都是破开的蚌壳等事,一件不落地告诉了许辰。

“看来这个杜荣的爷爷还真是个人物啊!”许辰赞道。

“杜荣颇有先祖之风,还好杜天不像他!”

“下面,咱们再来看看这个‘东城一霸’,”许辰沉思一会儿后。

“‘东城一霸’名叫孙霸天,是前几年来到崇仁坊的,据说是东湖上的一个水盗,也有人说是个江湖流浪的汉子,手下有冯、陈、钱、雷四个拜过把子的兄弟,分别唤作‘冯老二’、‘陈老三’、‘钱老四’、‘雷老五’,号称‘四大金刚’。这五个人手上都有几把子功夫,不多久便把崇仁坊里的泼皮混混全部收服下来,再和城里其他几个坊的混混帮派干过几场,把他们都杀退回城里去了,自此在这鱼龙混杂的崇仁坊里便只剩下了他们。时常干些打家劫舍、敲诈勒索的事。像绑人啊、向店铺和渔户们收保护费的事也经常干。”王铁牛接着说道。

“官府不管吗?还有崇仁坊的坊丁、武侯也不管?”许辰问道。

“咱们崇仁坊也只是前些年划到豫章城的,以前这里都算是城郊,再加上这里就剩下些打鱼贩鱼的渔夫,又没什么油水,衙门里的捕快才不会来这里。至于坊丁都是些老实巴交的渔夫子弟哪里敢管?坊里的胡武侯是个退下来的府兵,倒是想管一管,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和他们五个打过几次,从来没赢过,渐渐地也就不管了。”

“五个人,会武功,刚才我们干的那个应该是雷老五手下的人,也不知道像这样的人还有几个?”许辰一边低头在地上画着一边说着。

众人见许辰正在低头沉思,都一言不发生怕扰了许辰。

经历今天的这一切事情后,几位少年早已将对许辰的轻视抛开。看着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认真仔细地做事,许辰老成沉稳的样子让他在众人心中开始建立起一丝威望。

许辰低头计划片刻后,抬起头来,对着王铁牛认真地说道:“铁牛,现在我有几件事情要你去办,这事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

王铁牛见许辰说的认真,也放下了平时嘻哈的作风,正襟危坐的听着。

“第一件事,我要你去打探一下,今天晚上杜家大门紧闭到底放生了什么事,还有杜家的生意大致都有哪些,杜荣为人如何,对待家丁渔夫,是宽是严?再打探下他和崇仁坊的副坊正之间关系如何,这点很关键,一般坊里的坊丁时常见到他们,这些消息他们应该知道。”

“第二件事,我要你去打探下孙霸天手下到底有多少人,普通的混混倒也不用太在意,关键是和今晚那个持刀大汉样的人,他们那里到底有多少?还有他手下‘四大金刚’都有些什么喜好,平时都爱干些什么,越全面越好。有问题吗?”许辰盯着王铁牛问道。

王铁牛低头想了想,道:“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打听这些消息就得找人套他们话,可是我要是无缘无故跑去问,谁会傻到跟我说这些啊!”王铁牛挠着头说道,“最好就是请他们吃吃饭、喝喝酒,三两杯下去我有把握从他们嘴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也是,是我疏忽了,可是我身上的东西估计早就被河水冲走了,现在可真谓是身无分文啊!”许辰无奈地说道。

“我这里还有些钱,”陆浩闻言从怀里掏出了十几枚铜钱,接着石磊和周康也把自己千辛万苦存的钱掏了出来。

加上王铁牛自己的一起也就几十枚铜板,大家都是孤儿,这些钱还是大家伙儿存了不知多久的积蓄。

“够吗?”许辰问道,刚来这个世界许辰对这里的物价水平还没有了解。

不出许辰意料之外,王铁牛摇了摇头。

“唉……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许辰此刻深深地理解到了没有钱的悲哀。

“看来要想办法先弄点钱,这个计划估计要推迟了,也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明天一早杜天、雷老五必定会知道今晚的事,反击也一定会马上到来。”许辰心里想着。

正在五人愁眉不展的时候,木板床上的小女孩陆滢伸手递过来一支玉簪子,原来陆滢一直没睡,听着大家的谈论。

“辰哥哥,把我这支玉簪当了吧。”

“妹妹,这么能行呢?这支玉簪子是姆妈留给你唯一的东西啊。”陆浩急忙抓住了陆滢的手。

“浩哥哥,我知道啊,可是今天要是没钱,辰哥哥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到时候杜天找来,我们怎么办呢?”小女孩经过今天的事后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闻言,陆浩默然,随即重重的低下头去。心想自己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照顾妹妹,现在居然要沦落到靠妹妹卖簪子接济,一时羞愤难当。

“滢滢别担心,许大哥答应你,用不了多久这支簪子就会完璧归赵的。”

“浩哥儿,你也振作点,一时的苦难算不得什么,还有很多大事等着我们去做呢!”许辰拍着陆浩的肩膀说道。

陆浩抬起了头,许辰紧紧注视着他的双眼点了点头,许辰伸出右手放在他面前。陆浩犹豫了会儿,便把自己的右手伸出,紧紧握住了许辰的手。

“也算我们一个!”石磊、周康、王铁牛三人也将手伸了过来。

五只手在这个夏日的小屋内第一次握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他们将一起走过一段波澜壮阔的路程。

第七章 步步为营

第七章 步步为营

夜已深了,小屋内的烛火还亮着。陆滢已经睡去,旁边的五位少年还在讨论着。

“铁牛,明天去当铺把玉簪当了,记住一定要把当票收好。换来的钱一半你拿去搜集情报,另一半去集市买些鸡鸭鱼肉回来,接下来这些天我们要好好补补身子。”许辰将玉簪递给了王铁牛。

“浩哥儿,济病坊内还有十几岁的少年吗?”

“有一些,你要做什么?”陆浩问道。

“去寻几个身高体壮,气力大的,要相熟信得过的。”

“要几个?”

“再来五六个吧。”

“我尽力!”陆浩本为官宦子弟,家逢巨变后更是成熟了不少,交际能力还是很强的,这点从他能让石磊三人舍命相陪上就能看出一二。

“跟他们说,我们这里米饭鱼肉管饱。”许辰又道。

“我懂!”

“铁牛,打探情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见机不对,立刻放弃,安全第一。”随即许辰又叮嘱道。

“辰哥儿,放心吧。”皮猴儿说道。

“等下你去厨房找几块生姜,一碟酱油,我给你在脸上掩饰一下,别让他们发现了。”许辰想着该给铁牛易容下,省得被雷老五的人发现了。

“辰哥儿,那我们做些什么?”石磊急道。

“你们啊,现在就是吃好睡好,把力气养起来,接下来都是力气活了。”

……

夜更深了,千年前的星空到处都是闪烁的星辰。

小屋外,许辰渡着步子,屋内的众人或趴在架上或蜷缩在角落,都已睡着。

“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才一天时间就发生这么多事情。”许辰心里头想着。以前的许辰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宅男似的作风让他不愿意将自己放到众人的聚焦下,可是当事情真的来临时,他又会果断地迎上去,大概是史书看得多了让他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你在想什么?”原来陆浩也没有睡着,这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的警惕性变的很高,加上今天发生在自己妹妹身上的事情,使他实在无法安然入睡。

“心事。”许辰没有回头。

“哦,是吗?”陆浩望着前面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心里头有些复杂。从今天早晨看见他时的些许敌视,到傍晚一起打的一场架,再到晚上在湖边成功救出陆滢。陆浩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必然藏着许多秘密。

“你那个‘五行阵’是谁教你的啊?”陆浩问出了这个他很想问的问题。

“我要说是我自己创的,你信吗?”许辰笑着问道。

“不知道,”陆浩以前也在父亲的书房里看过几本兵书,算是略知兵事,今晚见到那“五行阵”进退有据,攻防有道,恐怕就是那些军中大将也不过如此。要说只是一个少年人创的,他是不信的。可是眼前这带着些许神秘的少年又让他迷惑了。

“我的事情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许辰叹道。

陆浩心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便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陆浩想了想还是说出了现在他最关心的事。

“接下来我们短时间内要面对的就是雷老五,明天一早杜天和雷老五必定会去湖边的茅屋,肯定也能猜到滢滢已经被我们救走。杜家今晚想必出了什么大事,而且对于杜天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至少杜荣应该不知道茅屋的事,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针对我们的举动。”

许辰分析道。

“那现在就剩下雷老五这边了,他手底下的人被我们废了,江湖人士讲的就是个义气,不管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在小弟面前的威信,他一定会在我们这里找回场子。现在就要看孙霸天会不会出手了,我猜想应该不会,雷老五自己吃的亏要是让老大出手帮他,那他以后还怎么去带自己的小弟?再有‘四大金刚’其他三人也会嘲笑他,孙霸天更会觉得他无能。雷老五丢不起这个人,也冒不起这个险,再加上他对我们的不了解和对几个‘小乞丐’的轻视,他一定会自己带人来。”

“如此一来,我们暂时就只需考虑雷老五一人。”许辰总结道。

“你难道每次做事前都要想这么多吗?”陆浩有些惊讶道。

“难道不应该想吗?”这回倒是许辰有些疑惑了。

陆浩没有回答,他再次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眼前的许辰,年轻的面庞,还没发育完全的身材,一切都说明着眼前的人确实只是个少年。

虽然陆浩自己也知道“谋定而后动”的道理,可是毕竟只是个少年人,事到临头后,年轻气盛的他总会欠缺考虑的冲上去。

最后,陆浩也只能得出眼前的许辰行事沉稳的结论,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我们待在皇城寺安全吗?要是给方丈大师带来麻烦怎么办,要不我们明天还是换个地方吧?”陆浩又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想应该没问题,这里毕竟是个在衙门有记录的寺庙,雷老五最多也就算个街头地痞,还不敢在明目张胆地在寺内放肆。”

其实许辰没有说的是,他今早在方丈的竹苑内听来的早课,方丈所讲的“平常心是道”,是洪州禅的祖师马祖道一在几十年后在豫章城提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许辰以前在史书上了解到过,他才能回答上早上方丈大师的问话,也才会让方丈大师欣慰地大笑,以至于一向喜静的方丈今早会突发在寺中闲走的想法,也才能让杜荣遇上,才有了后来的一巴掌以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当然身为当事人的许辰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深入到这一件因果当中。

身为一代宗师的慧能大师在这个佛教兴盛的年代,绝不是个地痞无赖能够招惹的。虽说大多数的俗人只会往那香火旺盛的寺庙中去,但是总会有识货的人,而这些人也必然是身份高贵的人,这年代穷人哪里会懂这些深奥的佛理。

那个孙霸天能混成这个气候对皇城寺的情况该有一些了解,那雷老五也必定得到过老大的嘱咐,所以许辰认为暂时待在皇城寺是安全的。

而且对于这个慧能大师的能量,许辰也要测试一下。

……

天亮之后,王铁牛揣着玉簪,脸色蜡黄,右边脸上还带着一块很大的黑印,出得皇城寺向城中走去。陆浩也去济病坊找人去了。

许辰则带着众人在小屋边的空地上锻炼起来,寺内的僧人依旧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对这多出的几人也都无视了。

“辰哥儿,你有没有发现这寺内的僧众有些怪异?”那个老实木讷的周康观察力居然也很强。

“我也觉得。”许辰说道。

“哪有?哪有怪异了?”石磊凑了上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说不上来,”许辰心里的那一丝线索被小石头一惊,又给逃脱了。

“不管这些了,我们现在还是抓紧时间训练,‘五行阵’也要多加练习,接下来有硬仗要打了。”

说着许辰又带着众人开始锻炼。

中午时分,陆浩又带着六位少年来到了寺里,都是陆浩这些年结交下来的朋友。许辰心想这下“鸳鸯大阵”就能摆出来了。

说着便将早上带着石磊周康去砍伐来的长竹、竹矛、竹盾之类的发了下去。

来的时候,陆浩已经将事情对几位少年说了一遍。那杜天仗着自己是坊正的儿子到处胡作非为,几位少年也没少受他欺辱,还有那“东城一霸”手下的混混们也没少欺负这些坊内的孤儿们。

所以等陆浩一说要对付他们,众人便欣然响应,陆浩便挑了几个胆子大、又信得过的少年。

许辰带着他们在后院操练了起来,只见十一人的队伍,石磊手持一根硕大的长竹位于最前,许辰、陆浩一手执盾一手执矛紧随其后,在后面跟着两位力气大的少年手里也拿着长竹,中间是手执竹矛的四位少年,队伍最后周康也是一手执盾一手执矛跟着,旁边空着的位子是留给王铁牛的。

整个阵型是许辰依据明将戚继光的“鸳鸯阵”改变来的。鉴于孙霸天他们肯定不会有弓弩等军中才有的长距离武器,手中的短盾也就够用了。再加上新来的六人没上过阵,只好将它们放在中间位置,由其他五人照看着。

阵型排好后,许辰便带着他们在院内操练起来。

“我不需要你们会什么招式!只要牢记自己该干什么就行!长竹手看着,石磊用力的挥舞长竹,长矛手只要用力的向前刺,执盾手一边挡住敌人进攻一边用手中的矛刺过去。”许辰大声喊道。

众人便照着在院内呼呼地练了起来。

说来也怪,众人如此大的动静,来往的僧众竟无一人前来阻止,也无一人前去报告方丈,他们每人依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方丈慧能大师,听着响动,也只来后院看了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赞赏,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快到晚饭时分,王铁牛带着一大堆的宰杀好的鸡鸭鱼肉回到了后院。

众人便在后院生起篝火,烧烤起肉食来。

寺内的僧众虽然不管众人,但是许辰还没胆大到去用寺内的厨房煮肉食。

铁牛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着这天他打探来的消息……

第八章 步步为营(续)

第八章 步步为营(续)

皇城寺后院,众少年围着篝火,王铁牛正在讲着今天探听来的消息。

“辰哥儿,昨天杜家的确出了点事。”

“什么事?”许辰问道。

“我今天找到杜家一个出来采买的家丁,请他去喝了几杯,他跟我说昨晚杜家招贼了,丢了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反正昨天杜天大门紧闭应该就是抓这个贼。”

“捉贼……”许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铁牛,你接着说。”

“辰哥儿你叫我打探杜荣的为人,这事比较简单,那个家丁说,杜荣对自家人还算可以,有功赏,有过罚,杜家的家丁对他都很信服。”

许辰皱了皱眉头,低声道:“看来这个杜荣的确是个人物啊。”

“那他在附近的渔户里的口碑怎样?有没有做过欺行霸市的事。”许辰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这个倒是没有,现在杜家只在鱼市里收购大蚌壳,其他的水产都不碰了,收购的价钱也算公道。附近的渔夫对他说不上喜还是恶,倒是他的儿子杜天仗着自己老子的身份经常做些欺男霸女的事。”王铁牛愤愤道。

“看来要从这方面入手是不太可能了,”许辰心里排除了一个计划。

“哦,对了,倒是那个副坊正何常对杜荣有很大怨气,我从坊丁那里得知,何常曾经多次在人前和杜荣发生争执,不过杜荣杜没说什么,好像很大气的样子。”王铁牛又接着说道。

“不错,看来不管是哪的正副职大多都是矛盾重重啊”许辰说了一句让大伙迷惑的话。

“铁牛,还有吗?”

“杜家这边就这些了,”王铁牛挠了挠头说道,忽然又一拍自己自己的脑门说道:“哦,对了那个家丁喝醉以后说了几句醉话,也不知道有用不?”

“什么醉话?”许辰立马问道。

“他说的很模糊,好像是什么,杜荣前些天从鱼市里带回来一只大蚌壳,一回家后就钻进了书房,过了很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大蚌壳?很兴奋?”许辰问道。

“对!他是这么说的。”

“难道杜荣又发现了什么宝贝,是明珠吗?”许辰心里想着,可是又不能确定,毕竟这种几率太小了,光凭这个家丁的几句醉话还不容轻易下结论。

“看来还是得探探”许辰觉得还是要等等,就算杜荣真的得到什么宝贝也不可能让他得知,目前许辰手里头能够操纵的资源还是太少了。

“先不管这些了,铁牛,下面说说这个孙霸天吧。”

“哦,我今天去问了几个街边的地痞,他们都是孙霸天手下的喽啰,我跟他们说我也想加入他们帮,请他们去酒楼搓了一顿后,他们便开始跟我吹嘘起来。”说着王铁牛略带得意地说道。

“行啊!看来你搞情报很有一套嘛!”许辰当着众人的面夸了他几句。

王铁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着说道:“据那几个喽啰说,‘四大金刚’手下都有一个带着钢刀的汉子,这些都是他们的心腹,平时他们有什么事都是这几个人代劳,昨天我们干掉的那个一样,应该就是雷老五手下的心腹。”

此时,新来的六个少年才知道,眼前的几人居然已经和那个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东城一霸”干上了,居然还干掉了对方一个带刀汉子。

这几个少年,平时没少受这些个地痞混混们欺负,可是他们连和那些最底层的喽啰们动手,也只是在逼急了之后,而且每次都是败多胜少。

直到此时,在这几位少年心中才开始对自己能打败孙霸天他们树立起一丝信心。

许辰望着这几个少年逐渐坚定地眼神心里想道,“看来军心可用啊,皮猴儿果然精明。”

“除了这几个带刀的汉子外,下面的都是些地痞混混。”王铁牛补充道。

“也就是说,孙霸天一伙,加上这些带刀汉子,手持兵刃的该是有十人,我们就算孙霸天手下有两个带刀的心腹,也就是十一人,正好和我们一样。至于其他那些混混,真打起来估计也就在旁边捡漏的。”许辰分析道。

“铁牛,这几个‘四大金刚’平时都有些什么习惯?”

“哦,那几个喽啰吹嘘说,‘四大金刚’几个人他们都跟过。冯老二好色,基本上每天都要在妓院过夜,陈老三好赌,每天就在崇仁坊里的几间赌坊转。钱老四最特别,一个地痞流氓居然喜欢学人家附庸风雅,每天都身着白衫跑到坊内的私塾去听课,那个心腹汉子就扮作他的书童,连刀都不带。私塾里的先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也不敢驱赶他,只好任由他听下去了。”说到这,王铁牛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道这还是个有上进心的流氓啊!”许辰也笑了。

“那雷老五呢?”

“雷老五没什么特别的喜欢,典型的地痞混混,没事的时候就待在窝点里不出去。”王铁牛回答道。

“不过,今天雷老五发了疯似的在坊内乱转,想来是去过了茅屋。那几个喽啰说,今天雷老五大发雷霆,他手下的心腹重伤,至今还在大夫那里没醒过来。他刚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别的坊的地痞捞过界了,刚准备找齐人马杀过去,下午的时候那两个受伤比较轻的混混就醒过来了,他就知道是我们干的了。后来他就带人去了济病坊。”

听到这,许辰和陆浩都不住的松了口气,“好险啊”。

“现在,雷老五还在到处找我们,不过那几个受伤的混混应该不知道辰哥儿是谁,所以才没找到寺里来。”王铁牛分析道。

王铁牛说得很对,雷老五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许辰这么号人,当然,他没找到皇城寺来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老大,孙霸天曾经嘱咐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到皇城寺来闹事。想来这个江湖汉子也察觉到了这间寺庙和这个老和尚的不凡。

“铁牛,你把冯老二常去的那家妓院还有陈老三去的赌坊和坊里的私塾的位子画出来。”说着许辰递给王铁牛一根树枝。

王铁牛在地上把坊内的大致地图画了出来,在上面标出了几个位置。

许辰低头看了很久,想了想后对大家说道:

“目前,我们的形势不容乐观,雷老五正在外面大肆的搜索我们,皇城寺虽好,可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为今之计,只有主动出击了。”

“现在敌暗我明,我们还是有优势的,首先我们要干掉的就是雷老五,这家伙平时总喜欢待在窝点里,要不是我们伤了他的手下,他都不会到处乱跑。”许辰总结道。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派一个人去把雷老五引出来,我们设伏干掉他,地点就在皇城寺北边的小竹林。他身边应该就他一人,最多还有几个喽啰,带兵刃的估计就一两人,当然不排除其他的‘四大金刚’把心腹借给他,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就算有也只是增加一个带刀的汉子。也就是说我们的第一战的对手是四五人,带刀的两三人,我们这里有十一人,还有‘鸳鸯阵’。出其不意下,胜算还是很大的。到时候我跟浩哥儿先向他们丢几包沙土,完了我们再将阵型压上去……”

“行动的时间定在三天后的傍晚,我们在小竹林干掉雷老五之后,晚上回到这里修整一下,天快亮的时候去冯老二过夜的妓院外等他,就是这里!”说着许辰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小巷子。

“这里是他回窝点的必经之路,到时候冯老二刚刚狎妓而回,脑子肯定还没彻底清醒,我们干掉他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大早上的这里基本没人,迅速解决战斗后把他还有他那个心腹装在麻袋里,用小车拉走。等下夜深的时候我们去码头那里偷辆小车还有几个麻袋来。”

“接下来是钱老四,这家伙既然喜欢去私塾,那我们干掉冯老二之后,在私塾开始上早课前还是有机会,到时候派个人上前搭话,把他引到边上的巷子,他跟心腹都没带刀,我们敲他们闷棍就行,敲晕后装袋推走。”许辰接着说道。

“接下来就剩下陈老三和孙霸天了,陈老三喜欢赌钱,但是具体是哪间赌坊我们很难搞清,而且赌坊三教九流都有,难保不会碰到他们熟识的人,到时候我们就麻烦了。所以,这个陈老三我们搞不定,只能让他去和孙霸天会合了。”许辰无奈地摇头。

“最后一仗是硬仗,我们干掉钱老四后,当天晚上就去他们的窝点。他们手上大概还有五六个带兵刃的人,不过我们手上也有了四五把刀了,到时候我们抢占他们大堂的前门,他们一次最多出来两人,我们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整个计划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许辰说完后问道。

只见陆浩四人还好一点,新来的六位少年皆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辰知道自己的计划看上去很完美,但真要实施起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可是现在要是连他都一副没自信的样子,又怎能让这几个少年人下定决心去杀人呢?

而且,许辰也知道只要赶鸭子上架的来上第一次,把雷老五先干掉了,众人手里见过血后,马上就能成长起来。在经过冯老二、钱老四两人,到了晚上就能做到正面面对孙霸天了。毕竟都是从小吃惯苦的孤儿,要是心不狠,也活不到现在。

“辰哥儿,那杜天杜荣这边怎么办?”陆浩也察觉道气氛有些沉重。

“至于杜荣这边,我也有个初步的计划……”

第九章 出击

第九章 出击

三日后,傍晚,天边的火烧云还没有完全褪去。

雷老五这几天来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本来以为挺容易的事,不就绑个孤女吗?派自己的心腹手下去一趟,都显得有些多余。谁承想第二天早上去一看,三个人全倒下了,自己那个心腹受伤最重,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最让雷老五法接受的是,把他们干成这样的居然是他一直没有在乎过的几个小乞丐。这件事已经让他的三位大哥知道了,这几天来每次看见他都会跑上来“好心”地问一句,“老五,又去找小乞丐了?”

那副欠抽的表情让他这几天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嘴角的火泡不停地往外冒。他发誓,要是让他找到了那几个小乞丐,绝对不会让他们痛快的死去。

这一天,雷老五连晚饭都没吃,又在街上晃着。

突然,他身后的一个混混大喊道:“雷老大!”

雷老五一惊,转身便是一个巴掌下去,“作死啊!”

“老…老大…那个小乞丐…就是那个小乞丐”那个混混揉着通红的脸,右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前面。

“在哪?”雷老五突然反应过来,一转身看着前面的人流。

“就是那个,穿灰衣的那个!”小混混说道。

前面的小乞丐似乎发现了雷老五,转身便跑。

“追!”雷老五立马带上人追了过去……

小乞丐右拐右拐地跑了好几条街,出得崇仁坊门,往东北方向跑去。雷老五带着几个人紧紧地追着。

待跑到小竹林边,小乞丐往竹林里一钻便没了踪影。

“好啊!原来是躲在这里了,难怪老子这几天都没找到!”

“来啊,给我搜!”几个混混便冲进来竹林。

“啊,啊,啊”几声惨叫传来,雷老五身边两个带刀的汉子匆忙拔出钢刀护卫在其周围。

雷老五此时也明白过来,自己是着了道了。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立刻警觉起来,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双目圆瞪,注视着前方的竹林。

只见十几个少年,手里拿着竹制的矛、盾,排着一个奇怪的队形走了出来。

“小乞丐!你们把他们怎么了?”雷老五大声喝道。

“想知道?自己进去看啊!”一个平稳的声音传来,雷老五看到,是排在第二排右边的一个少年。

雷老五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见过此人。

“我会去看的!收拾了你们之后我会去看的!”雷老五也冷静了下来。

队伍缓缓地逼近,许辰用眼角的斜光看见,后方的几个新加入的少年双手紧紧地握着竹矛,额头上还在流着汗。

雷老五三人,见队伍缓缓靠近竟后退了几步。此时,雷老五突然想起,那个醒来的喽啰曾说过这些乞丐那天排着一个奇怪的阵型才把他们干倒的。原来他只是想着这都是那喽啰推诿的言辞,可是看见眼前平静地少年,稳健的步伐,他开始相信了。

多年在生死线上徘徊训练来的警觉,让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下。

许辰见状,暗道不好。

“怎么?你怕了?”许辰平静道,竟举手让队伍停了下来。

“要是怕了,跪下给爷爷们磕几个响头,爷爷们就让你滚!”许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陆浩和众位少年随即也大笑了起来。

爽朗的笑声冲淡了少年们心头的几丝恐惧。

雷老五双眼怒视着众人,脸憋得通红。

“雷孙子!跪下!”许辰大喝道。

“啊!老子宰了你们!”雷老五带头冲了上来。

“列阵!迎敌!”

雷老五的钢刀已经高高举起,迎接他的是扑面而来的两包沙土。雷老五用左手挡了一下,少许沙子依然顽强的钻入他的眼睛,眼睛眨了几下。

石磊见机,手中的长竹立刻捅了上去,咔嚓一声,毛竹前端一部分应声而掉。这雷老五不愧是“四大金刚”,手上的力气竟如此之大。

用力过度的雷老五,踉跄一下,正要直起腰,两个竹矛恰到好处的递了过来。右手回刀挡住了一根,左边的那根毅然的刺进来雷老五腹部,伤口不深,雷老五回刀的同时腰间用力,身形往右挪了一点。

许辰右手持盾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挪过来的身子一撞,雷老五眼见便要倒下,持刀的右手柱了一下地。此时,头顶忽然一片黑影袭来,雷老五偏了一下头,一根长竹重重的砸在肩上,长竹上的枝杈深深地刺进肩颈里面,长竹的一头是一个娃娃脸的少年。

陆浩一刺未果后,第二次又接踵而至。雷老五被石磊的长竹死死地摁住,这一下,陆浩刺得很深。

这个时候,雷老五的两个带刀手下也早已和许辰身后的少年交起手来,少年四人一组将他们围了起来。

许辰趁机扔掉了左手的竹盾,拔出藏在身后的一把钢刀,这把刀是那天在湖边茅屋得来的。右手虚晃一枪,像雷老五刺去。

“啊!”雷老五大叫一声拔出地上的刀,往上一撩,陆浩的竹矛乃至石磊的长竹都断了。

显然这个江湖汉子也意识到自己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许辰虚晃的一枪刺来,雷老五全力劈去,竹矛断开。

噗嗤一声,钢刀划破肌肉的声响传来。雷老五便感觉自己的肚子一热,随即五脏六腑开始剧痛起来。

许辰一刀刺入后,右手扔掉断竹,两只手握紧刀柄,往前用力的同时,开始转动起刀来。

雷老五右手的刀奋力的便向许辰劈来,咔嚓一声一面竹盾裂开,陆浩倒退两步。

石磊操起手中还剩一半的长竹刺进了雷老五的胸膛。

雷老五眼神开始迷离,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许辰迅速抽出刀,鲜血溅了一身。掰下雷老五手中的钢刀,递给石磊,向两个战圈走去。

此时,雷老五的两个跟班,见老大已死,顿生去意。

一不留神便被王铁牛、周康用老方法来了一下。

许辰和石磊手持钢刀加入战圈,顿时少年们士气大振。尤其是许辰,一身鲜血,好似魔神般,击溃了他们残存的斗志。

很快,两个跟班便被长竹挂住衣服,几根竹矛便刺了上去……

战斗打得很激烈,可是结束的也很快。

许辰让剩下还没见过血的少年们,一人一下给还没短期的跟班再来了几下。

几个少年,仿佛意犹未尽,又或者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手持竹矛不停地刺着,鲜血溅了一脸。许辰见后,也未阻止,随他们去了。

众人瘫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大气,一时间小竹林外便什么声响也没了,只剩下了呼呼地喘气声和砰砰的心跳声。

待众人休息够后,许辰叫起众人,用沙土将地上的血迹掩埋,再用前两天准备好的小车,麻袋装了几人的尸首,用小车推着往东湖方向走去。

皮猴儿竟然还在几人身上搜到几块碎银,算是额外的收获了。

众人去到东湖边,往麻袋里装了几块大石,便用力抛了出去,惊起几只宿夜的水鸟。

回到皇城寺后院,吃过点食物,将几个不小心受伤的少年包扎好后,众人便沉沉的睡去,许辰一人坐在篝火边,守着夜,想着明天的事,渐渐地也疲惫的睡去了……

天还没亮,雄鸡叫了三声。

许辰立刻爬起来,叫醒众人。胡乱吃过早饭后,许辰一个一个的注视着少年们,随着他的视线移来,众少年挺起了胸膛。

一场战斗结束后,这几位原本还显稚嫩的少年,脸上竟浮现出坚毅的神情。

“出发!”许辰没有多言。

……

趁着还未完全褪去的夜色,许辰带着众人摸到了妓院旁的小巷内,前两天他自己已经来探过地形。

静静地等着,斜对角便是妓院的大门,几个宿夜不归的嫖客顶着乌黑的眼,哈欠连连的走出来。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腰里挂着个布包,后面跟这个随从从大门内走出。

“就是他!”王铁牛小声道。

众人将步子往后挪了挪,尽量将身体藏在角落的阴影里。

冯老二,带着随从缓缓地走了过来。“昨晚那两娘们劲真大!好险都干不过来,看来真是老了……”冯老二还在回想着昨天床上那两风骚的妓女……

两人渐渐地走进了巷子深处,突然,五六个少年出现在面前,手里抓着几根毛竹。冯老二停下了脚步,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别的坊的人?不像啊!”冯老二回头一看,也是五六个少年缓缓靠近。

“你们是……”

“杀!”一声短促有力的声音响起。

前后两队少年,迅速冲了上来。又是两把沙土开道,宿醉的冯老二显然还没完全醒过来,反应慢了半拍。长竹刮了过来,手中的钢刀刚解开一半,几根竹矛便刺进了他的胸腹……

一刻钟后,几位少年人推着一辆小车,车上两个装了物事的麻袋,上面胡乱盖着几根毛竹,毛竹上沾满了泥土,缓缓地驶出了坊门。

辰时一刻,崇仁坊的私塾,讲课的先生手里抓着教鞭和书本走进了私塾的大门。

一群少年,身着整齐的白衫摆着端正的步子,一个个的进入私塾。

街边远处,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的壮汉,身着白衫,雪白雪白,比那群少年的人都要白,留着满嘴的络腮胡子,脸带兴奋的向私塾走来,后面还跟着个书童打扮的跟班。

钱老四今天的心情不错,身为江湖汉的他一直没忘记爹妈的教导,就希望成为一个读书人。平生最佩服的便是那些读书人了,不管他到什么地方总喜欢拿着本书,摇头晃脑的念着谁也听不懂的文章。

昨天,私塾里的先生居然在上课的时候点了他的名字,问了他一个问题,虽然他没有答上来,但是这种被读书人认同的感觉依然让他浑身热血沸腾,那种感觉比在青楼里操了几个红牌还要爽。

昨晚,他苦思冥想,又跑去问了路边摆摊的几个老书生,终于知道了先生昨天问题的答案,今天正准备在课堂上好好表现一下。

“这位兄台有礼了,在下许辰,敢问兄台大名?”一位少年人拦住了钱老四。

钱老四见对面的少年端正的行了一礼,虽然身着布衫,却依然掩饰不了身上那股书卷气。

“在下钱…钱...老四”钱老四慌慌张张地对着许辰行了一个似模似样的礼。

对于钱老四来讲,这可是头一次有读书人对着他见礼,激动之余,话也说得不流利了。其实,钱老四的爹妈早在他幼年的时候便去世了,小时候没读过书的二老也没给他取过大名,这些年来大家都是叫他“钱老四”,他也渐渐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名字。

平时不觉得,可是现在眼前一个他最敬重的读书人正儿八经的问他的姓名,他便有些难以启齿了。

“原来是钱兄,”这位少年当然便是许辰了,许辰在巷子里看见慢慢走近钱老四,那身白的耀眼的白衫,让他毅然的改变了计划。

从这身比私塾内的少年还要白的衣服上,可以看出这个钱老四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加上壮硕的身子,想要出其不意的拿下他,很难!

而旁边便是私塾,人流涌动,一旦短时间不能拿下,让他跑了,今晚的总攻将会异常的艰难。

所以,许辰便不顾众人反对,迎了出来,反正这位钱老四也不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

“钱兄也是去私塾的吗?”

“对、对,我也去私塾上课,许兄也是吗?”钱老四依旧有些激动。

“正是,先生有命,在下不得不从啊。”许辰试探的说道。

钱老四不疑有他,主要是许辰读了十几年的书,身上的书卷气别说是这江湖汉子,就是那些正经读书人也不会怀疑。

“真的吗?先生让你来找我?是要问我的功课吗?”钱老四想着先生难道是让这位许兄弟来检查我的功课。

“没错,先生让我来找钱兄问问,你准备的如何?待会儿在堂上也好不失了场子。”许辰接过话题。

“钱兄,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你我去那边的巷子好好聊聊如何?”

钱老四看着那幽深的巷子,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迟疑了一下,可是转头再看许辰那张真诚的脸,心想这个读书人总不能是别的帮派派来的,他们还没这本事。便点了点头。

许辰带着钱老四往巷子走来,书童打扮的跟班紧随其后。

“恕在下冒昧,我看钱兄不像是个读书人。”许辰有些迟疑的说道。

“唉…这都让许兄看出来了,在下的确不是个读书人,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可是老钱我最敬重的便是你们读书人。这不每天都往私塾跑,就是希望能多读点书。”

“钱兄不必介怀,有志不在年高嘛,姜尚八十岁才得遇文王,许兄还有大把的光阴啊。”许辰安慰道。

“许兄弟说的很对啊!我就觉得我现在还能学嘛,偏生雷老五那几个混球天天在那笑话我。”

“钱兄,不如以后你我多多交流一些读书心得如何?”许辰背着的双手做了一个钱老四没看到的手势。

“好啊!老钱我求之不得呢!”

“好的,那今天我便教钱兄第一句话,叫做‘笑里藏刀’……”许辰抽出了一直藏在衣衫内的钢刀,随手便刺进了身旁钱老四的胸膛,脸上依然挂着真诚的微笑。

第十章 无怨无仇

第十章 无怨无仇

戌时三刻,喧闹一整天的城市也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城中心的几座高层的楼台还在不分昼夜的欢乐着。

东城这片老城区早已沉沉地睡去,只是崇仁坊的一间小院里依旧灯火通明。

“老五还是没有消息吗?”一位约莫四旬上下的中年汉子正负着手立在院子里,脸上挂着沉重,身上宽大的袍子也掩盖不了那健硕的身体。

“没有,而且现在连二哥和四弟也没了消息。派出打探的兄弟回来说,二哥早上已经离开了妓院,后来便没了踪迹。私塾边上的商户也看到过四弟在街上与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人交谈过,之后也没了踪迹。”大汉身后走过来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身上套着马甲和短裤,漏出坚实的双臂和粗壮的大腿。

“书生?少年人?”

“没错!”

中年汉子沉默了,带着疑惑和不解。

此人便是孙霸天了,昨天晚上雷老五彻夜未归,他也没觉察出什么异常。毕竟雷老五虽不好色,可也是个精壮的汉子,偶尔去去妓院也是很正常的。

但到了今日,老二和老四也接连失去了消息,他要是还不能意识到问题也就不配吃江湖这碗饭了。

事实上这半日来他一直在猜测是谁动的手,豫章城内一共就几个帮派,他统统过了一遍,派去盯梢的探子传来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异常,那几个费尽心机打入别的帮的内线也没有传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么多年下来,类似的危机也碰到过几次,可是像这次一样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让他毫无头绪的还是第一次。

前几日,老五接过一担活儿他是知道的,不过就是杜家大少看上了济病坊里的一个女娃,对方也就是几个少年,又都是无父无母的乞儿,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是谁承想,老五派去的人居然身受重伤的被人抬了回来,他虽然有些意外,可也没有多说什么,把自己身边的两个手下派给老五后,就没管这事了。毕竟只是几个少年人,出其不意之下,干掉两个大汉也不是没可能,但既然老五出手了,这件事也就到此结束了。

这几天雷老五忙着找那几个小乞丐,孙霸天则忙着和城里的几家帮派谈判的事。

直到今天,老二、老四、老五全部都失去了联系,孙霸天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急忙派人出去打探。

现在,既然老四的失踪和一个少年书生有关,那么那几个小乞丐也就有了最大的嫌疑。

孙霸天有着和这年头江湖人差不多的命运,农户出身的他在很小的时候没了爹妈,家中的田地也被县里的胥吏搜刮去,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后来他浪迹天涯的时候遇到过几个江湖汉子,教了他一招半式,就这样几十年的刀头舔血,他手底下也跟了几个兄弟。

后来,他带着兄弟们回到老家,杀了那个胥吏,之后便隐姓埋名,满天下的跑。前些年来到豫章城,也就在这扎下了根。

绿林中长大的汉子,最重兄弟义气。加上从小孤苦的他更是缺少亲情,他便把这几个结义兄弟当成了自己的手足。

现在,手足皆失,愤怒、焦虑、悔恨、自责等情绪笼罩着他,可是常年的厮杀经历告诉他,这个时候必须冷静!

“叫兄弟们今晚都别睡了,你也去准备下。”

“会是今天吗?”陈老三问道。

“不是今天,也就是这两天,我们已经失了先机,再不做点事,难到等他们杀到跟前吗?”

……

此时此刻,皇城寺后院。

一群少年人聚在一起,安静地检查着行装。

“今晚就是最后的一战了,大家这两天的表现让我很满意,不过接下来我们面对的将会是一场血战,也许会有人受伤,甚至于将有人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所以,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选择退出的可以走出来,我不怪你们。”一个少年在对着众人做最后的叮嘱。

众人当中,有人停下来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少年,想着就是在这位少年的带领下,自己这些无父无母,任人欺辱的乞儿们,这两天来把那些平时欺负过自己的地痞、恶霸收拾了个干净。乃至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江湖好汉”也被自己这些人干掉了好几个。相信这位少年一定能领着自己打赢下的面的战斗。

许辰看着这些从迷茫中复又坚定起来的眼神,欣慰了许多。前两天还只是些胆子大点的少年人,杀了两天的人后,这些人也成长到可以一战的地步了。

“好,最后检查一遍装备,准备出发!”

“浩哥儿,放火的人找到了吗?”许辰问道。

“人已经到了,到时候他们丢完火把便会撤退。”

许辰点了点头,又对着王铁牛说道:“人捉来了吗?”

“放心吧,那小子已经被敲混装麻袋里了。”

“时候不早了,众位,出发!”

说着便带着众人出了皇城寺……

孙霸天的小院附近的一条巷子里,众少年安静地等着。

“时间定在了子时三刻,那时候坊内的住户大多都睡死了,就算听到了声响也难起来。到时候,浩哥儿找的人会先在孙霸天的后院丢几个火把,火烧不起来也无妨,孙霸天现在想必也做好了准备,倒时必定会差个心腹去查看,为了安全起见,派过去的人最少有两个。那么我们一开始面对的也就只有三人,倒是阵型变换把他们围起来,我们就安全多了。”

许辰最后一遍重复着行动的步骤。

月上中天,子时三刻很快便到来了。

孙霸天的小院,后院里突然飞进来几只带火的木棍,燃着地上的干草,火很快便着了起来。

“着火了”一声尖叫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出发!”许辰重重地一挥手,带着众少年向院子的正门走去。

同一时刻,在大堂里坐着的孙霸天睁开了眯着的眼,“来了!”

“大哥,后院着火了!”陈老三过来说道。

“找几个人过去灭火,阿大、阿二去看看,不用去管放火的人,守好后门就行。老三随我留下来迎敌。”

“是!大哥”陈老三见老大把身边的心腹都派了出去,只身一人与他一同御敌,大难临头下,心里曾经的那些小九九也抛得一干二净。

“轰”的一声,前院的木门应声倒下,许辰带着众位少年,排着队形冲进院来。

一群地痞混混,手里抓着木根,铁叉等家伙围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冒出一些挑衅、谩骂声。

对此,少年人无动于衷。

孙霸天走出大堂,直视着眼前的这些少年人,整齐的步伐,坚毅的眼神。除了身上的破衣哪还有一丝小乞丐的影子。

直到此时亲眼所见,他才终于相信自己的几个兄弟确实是栽在了这些少年手中,而且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让你们的头出来说话,”孙霸天压抑着愤怒,冷静了下来。

许辰越过石磊,走到了前面,“许辰。”

“孙霸天”

“许兄弟,孙某不知何时曾结怨与你,你我之间可有怨仇?”孙霸天朗声问道。

“无怨无仇”许辰平静地直视着孙霸天。

“哈哈哈哈,好一个无怨无仇!”孙霸天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

交谈到此便已结束,许辰退回阵中,两人之间之前的确毫无怨仇,在这之前,孙霸天甚至连许辰这号人都不认识。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言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剩下的便只能是生死。

“进攻!”许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阵型前推,很快便与游窜的混混们交上了手,此时的少年们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一声声惨叫传来,少年们干净果断的解决了周边的混混们,一时间,后面的混混吓得驻足不前。

孙霸天皱起了眉头,虽然心里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些喽啰挡不住这些少年,可也没想到这些少年人会如此的犀利,只是一交锋便被击溃。

队伍的前方已经没有了混混们挡道,孙霸天,陈老三以及他手下的那位带刀的大汉近在眼前。

队伍停了下来,因为孙霸天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那是一把加长的钢刀,陌刀般的造型,前端加重加厚,手柄很长,一看便利于劈砍。

孙霸天双手举起了那把长刀,月光之下刀影巨大修长,宛如地狱中伸出的幽灵,沉重的阴影压在了少年们的心头。

“取瓦罐,扔!”

刹那间,从少年们的手中扔出了一片拳头大小的瓦罐,呼啸着向着孙霸天三人飞去,三人举刀便档,罐壁很薄,一碰就碎。顿时“嘶嘶”的声音伴着惨叫声,还有一丝淡淡的肉香,传了过来。

瓦罐内装着的是下午许辰让众人准备的烧滚的热油,混着人畜的粪便。

孙霸天,狠狠地咬了咬牙,没有发出声响,双目通红的注视的眼前。“啊”的大喝一声,举着长刀便劈了过来。

迎面飞来几个点着的火折子,孙霸天随手磕飞两个继续前冲。连被别的火折子点燃的裤脚也不予理会。

“锵”的一声,石磊举刀挡了上去,孙霸天的长刀重重地砍在了石磊手中的钢刀上,刀刃上立马便出现了一道口子。

孙霸天力大势沉,长刀继续下压,劈碎了石磊肩上绑着的短竹,连竹内装着的石子也不能幸免,刀刃嵌入了石磊的血肉中,鲜血顿时染红了石磊的衣衫。

抓住时机,许辰和陆浩一左一右抓着钢刀对着孙霸天的腹部便捅了过去,孙霸天后退几步,双手移到了长刀刀把的末端,用力一翘,长刀便离开了石磊的肩头。抽刀回防,“锵锵”两声,许辰陆浩的钢刀便被挡住了,只在孙霸天腹部留了两道淡淡的口子。

第十一章 无怨无仇(续)

第十一章 无怨无仇(续)

就在,三人交战的片刻后,阵型变换,“鸳鸯阵”变换为“五行阵”和“三才阵”,一左一右的隔开了陈老三和他的心腹手下。

院子里立刻形成,三个战圈,周康王铁牛带着三位少年排着“五行阵”困住了陈老三的手下,片刻间便用手中的钢刀在他褪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口子,用的也自然是原来熟悉的方法。

另外三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手持加长的长竹围困着陈老三,时不时地便要被陈老三的钢刀削去一段竹子。

最后便剩下许辰、陆浩、石磊和孙霸天对峙着。

这样的安排也是早就定好了的,用的是“田忌赛马”的法子。

孙霸天和陈老三自然也看出了这些少年的打算,陈老三不停地挥舞手中钢刀,一段又一段的长竹落下,奈何三位少年接到的命令便只有在周边围而不击,拖延时间。陈老三一时也无法脱围。

眼见陈老三的手下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行动变得缓慢。孙霸天知道必须速战了,向周边围着的混混们下了个让后院的手下速速前来的命令后,便有向着许辰三人冲了过来。

少年们见孙霸天去叫援兵了,心中更急,忙加快了下手的速度。

“锵锵”声不停地响起,孙霸天和许辰三人不断地短兵交接,四人身上都出来了深浅不一的伤口。

“啊”一声惨叫传来,陈老三的心腹,终于被几只竹矛刺穿了胸膛,周康王铁牛迅速带着人向陈老三冲去。

此时,后院的阿大、阿二也已得到消息,迅速赶了过来。

周康王铁牛赶到陈老三边上也不上前进攻,下令众人取下腰间挂着的瓦罐,扔了过去,顿时七只瓦罐向着陈老三扑了过来,陈老三举刀格挡也只护住了脸,顿时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皮猴儿夺过身边一位少年的长竹,将手中的瓦罐在毛竹前端击碎,又随手丢出一个火折子,滚油沾火便燃。片刻间,皮猴儿手中便多了一根长长的火把,呼啸着向陈老三冲去。

陈老三见状慌忙后退,手中的钢刀不停地挥舞,奈何围困的少年也同时缩小了包围圈,后背被几根竹矛刺中,还未来得及回刀砍去,“大火把”迎面扑来。

长刀向上一撩,意图砍断火把,奈何陈老三中的瓦罐实在太多了,尽连钢刀上也沾上了油,结果可想而知。

火焰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顺着钢刀便往陈老三身上窜。

瞬间陈老三变成了一个火人。

“小乞丐们,我杀了你们!”孙霸天看着陈老三身上着火,不停地在地上翻滚,可是地上也都是油,火反而越来越大,眼见着便是不活了。

最后一个兄弟也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孙霸天彻底陷入疯狂中,奋力一刀向着许辰砍来,“哐”的一声,前来抵挡的石磊手中的钢刀,断了。

长刀深深地砍入石磊的右肩,想必连肩骨都碎了,手臂耷拉着坠下,手中依旧紧紧地抓着断刀。

“啊!”许辰大叫一声,双手抓着刀,用尽全身气力向着孙霸天捅去,孙霸天的长刀卡在了石磊的肩骨里,一时竟拔不出来,眼见许辰捅来,只好扭身向边上偏去,许辰经过上回和雷老五的战斗,眼前同样的情形,自然防着孙霸天的躲闪,前冲的身体随着孙霸天的移动向旁边倒去。

“噗嗤”一声,许辰摔倒在地,可手中的钢刀结结实实的刺入了孙霸天的身体。

疼痛令孙霸天激发了身体内的潜能,手中的长刀往上一抬,终于脱离石磊的身体,石磊此时也倒了下去。

望着许辰的背部,孙霸天双手握着长长的刀把,立着手中的长刀,用尽身体的气力在许辰的背上敲了一下。

“咔嚓”一声传来,许辰侧身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脊椎骨,琵琶骨估计已经裂开了。

紧随许辰后面的陆浩,此时也将手中的钢刀刺入了孙霸天的胸膛。

周康王铁牛带着众少年也围了上来,恰在此时从后院赶来的阿大、阿二也向着许辰冲来。

周康见状,立刻改变方向向着阿大、大二带着众人冲了过去。围住之后扔出了腰间最后一个瓦罐,不多久又是两堆大火升起……

战斗激烈又短暂,途中发出的声响也惊动了坊内附近的住户,不过边上的人家都知道这间院子住的是些什么人,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便没有出来查探,以免引伙上身。

许辰知道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武侯想必已经派人去通知县衙,且在召集坊丁了。

强忍着左背部的剧痛,许辰走到了这些已经被围起来的混混地痞边上。

早在开战前,许辰便下达了一个不留的命令,周康干掉阿大阿二后立刻便让人封锁了院子,院内剩下的十几个混混地痞,一个不剩地被捉了过来。

早已被吓破胆的地痞们,没有兴起丝毫的反抗意识,他们不过是些街头巷尾的地痞无赖,跟着孙霸天他们也只是为了更好的为祸乡里。真要他们干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恨事,他们是做不出来的。

在这群染血的少年们手中,他们做的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叩拜。

对这些地痞,许辰没有半分的好感。

“想活命,可以,报出你们的特长也就是你们擅长做的事,让我满意了,就能活!”疲惫的声音传来。

众混混们见是这些少年的头,立刻便跪着爬了过来,不停地叩着头。

“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一个抢先的混混扯着许辰裤脚,不停的念叨。

“特长!”许辰厌烦的问道。

“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混混还在叩拜。

“噗嗤”一身,混混倒了下去,颈上一个碗大的刀口,鲜血喷了许辰一腿。

“特长!”许辰走到下一个混混面前。

“大侠饶命啊,小人上有八十老母……”这个混混明显被眼前的惨状吓到了。

又是一声“噗嗤”传来……

许辰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向下一个混混。

“特长!”

“大爷饶命啊!”

“噗嗤”一声

“特长!”

……

许辰的声音依旧平稳的响着,身后是一排倒地的混混……

“特长!”许辰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刀。

“我…我…我读过书!会认字!”面前的混混颤抖的说着。

许辰愣了一下,手起刀落。

“这他妈也算特长!”

“特长!”许辰走到下一个面前。

“我会偷东西!妙手空空!”

“好!你过来,偷这块石头,过关,就不死!”说着许辰在地上随手抓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塞进怀里。

混混颤抖的站起,走到许辰身边,望着那染血的稚嫩脸庞,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前在许辰面前一晃,转身站在原地,手中便多出了一颗石子。

“可以,你去那边!”许辰摸了摸怀里,说道。

“特长!”

……

随后,许辰又收获了一个会算账的混混在此人帮助下找到了孙霸天藏在地窖里的小金库,还有一个会口技的混混。

“把杜天带过来!”

王铁牛让人抬着一个麻袋进到大堂里,解开麻袋倒出一个双手被缚的少年,正是杜家大少杜天。

上午,在干掉钱老四之后,许辰便让王铁牛领着两位少年去杜家大院门口等着。

这杜天,年纪轻轻便好色成瘾,那日虽然在湖边茅屋内见到身受重伤的雷老五手下,吓得几天不敢出门。但难耐心中寂寞,想着这么些天过去,雷老五应该已经把事情解决了,便再也忍不住,出得家门便往妓院走去。

杜荣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和县尊大人拉关系,加上压根不知杜天绑人的事,也没有多管,随杜天去了。

杜天刚走入拐角处,便被等候多时的王铁牛三人敲了闷棍……

“泼醒他!”

随即,王铁牛一碗茶水浇了过去。

杜天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后脑的疼痛未消,意思也有些模糊,看见眼前站立着一位陌生的少年,陌生的少年脸上身上全是还未干涸的红色液体。浓郁的血腥味传来,杜天这才知道少年身上染着的竟是鲜血。

当视线转到边上的陆浩时,迎着那凶狠的眼光,看见陆浩也是一身鲜血,杜天才意识到眼前的状况。奋力大喊,却发现只发出“呜呜”的声响,却是一大团破布深深地塞在嘴里。

破布也不知是什么,一阵阵恶臭传来,嘴里也进来些咸涩的味道。

“过来!”许辰对着那未死的三个混混说道。

“想活命就再帮我做一件事,把刀拿去,往他身上一人捅一刀,别捅死了!”

三个混混闻言接过刀,刚才在生死线徘徊的经历让他们对许辰敬畏到了极点,哪敢不从,随即便狠狠地在杜天腿上、腹部一人捅了一刀,疼的杜天大汗直流,不停抽搐,可惜发不出什么大的声响,身体也被人死死地按住。

“县里的捕快衙役片刻就到,到时候你们躲在角落里,看见县尊大人到来后,冲到他面前喊冤,就说杜天杜大公子用计在你们的茶水里下了药,随后又杀了所有人。”

“怎么编,我不管,到时候你可以把当时的场景表演给县尊大人看。”说着许辰指着那个会口技的混混说道。

“敲晕他,带上东西和受伤的弟兄撤退!”

第十二章 灯火

第十二章 灯火

片刻之后,武侯胡兵便带着几个依旧眯着眼的坊丁拐进了孙霸天小院所在的巷子。

早些时候,巡夜的更夫发现这间院子火光四起、喊声震天,更夫知道这处是什么所在,也不敢独自过来,跑去胡兵家里通报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胡兵得报之后,一边派人去县衙通知捕头,一边让人去各户叫醒坊丁。等了近半个时辰,才等到几个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的坊丁。胡武侯猜想那孙霸天该是正在和什么人火并,去早了去晚了都不好,再等了盏茶功夫,料想孙霸天那里应该完事了,便带着汇聚的近十个坊丁,向小院走去。

自从前几次败在孙霸天兄弟手下之后,胡武侯便熄了铲除这伙儿人的心思,一心只想安安稳稳的干完这一任,存下些钱养老。

带着忐忑的心情向小院走去,走到巷子口时发现对面也走来一队人,忙暗中吩咐众人戒备。待到对面的人走到近处时,才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何坊正吗?”胡兵朗声道。

“原来是胡武侯,武侯这么晚不在家中休息,来此所为何事?”对面的队伍中走出一位四旬上下的中间人,蓄着短须,一副文士打扮。

“何坊正不也没休息吗?某家得报,说是这里有人在斗殴,便带着人来看看。”

“原来如此,在下也得到消息称这里有匪徒火并,便带着家丁来看上一看。”何常恍然道。

胡兵心知这何常的家离这里隔着大半个崇仁坊,现在居然和自己同时到达,怕是有什么隐情。不过他也不愿多管闲事,便同何常一起往巷子深处的小院走去。

何常的确很早便得到了消息,大约在许辰攻入正门的时候,何常府上的大门便被敲响,管家打开门一看,那有什么人影,只剩下门前的一个信封,管家也是人老成精的人,不动声色的拾起信封,关好门后便来到了何常的卧房。

何常半夜被惊醒,本来有些恼怒的他听完管家的叙述后,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顿时睡意全完。只见白纸上写着:“欲转正,速来孙霸天处!”

何尝立刻穿好衣服领着一众家丁王孙霸天这里赶,他知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大半夜前来戏耍于他,孙霸天那里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加上他满脑子都想着把杜荣踹走,自己来当这个坊正。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坊正,可是任谁也不会希望在这之前还要加个副字。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到了之后只是轻轻一碰,院子的大门便倒了下去。当他看见院子里、大堂中的情形时,他立马震惊了,可随即便被一股狂喜笼罩着。

他立刻想到,自己独身在此怕是不好,便退出巷子在远处的角落里藏着,并迅速派人往县尊大人处报信,还派了两个人去杜家那等着,只为稍稍拦一下杜荣,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多时,武侯胡兵便带着坊丁前来,见状他立刻迎了上去,做出一副偶遇的情形。

胡兵何常走到小院的大门前,不等胡兵多说,何常挥了挥手,两个家丁立刻来到大门前,做出一副奋力撞门的样子,几下之后才把大门撞开。

“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倒,胡兵举目望去,只见院子里到处是烧焦的痕迹,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还有几团烧的焦黑的依稀可辨是人形的物事。

更远处的大堂里,烛光依旧明亮,清晰地映着堂内的一切,堂内的正中位子,倒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二人皆手持钢刀,小一点的人手中的钢刀依旧刺在大一点的人的胸膛,周围倒着十几具尸体,腥红的鲜血依旧留着,堂内的地面上到处是鲜血,看不出一丝地面原有的颜色。

胡武侯带着众人走了进来,何常装出一副呕吐难受的样子,跟在后面。

众人缓缓地走到大堂门前,望着里面如血红炼狱般的场景,胆小的坊丁们早已吓软了腿。

胡武侯走到近前一看才发现正中间的那两具尸体,他竟然都认识,大的便是“东城一霸”孙霸天,小的那个居然是坊正杜荣的儿子杜天。

胡兵望着周遭的一切,看着那早已死透的孙霸天,一时感慨莫名。

“胡武侯,片刻后县尊大人便会到来,你看着如何是好啊?”何常一手捂着胸口“难受”的说道。

胡兵转过头看着何常,沉思一会儿后说道:“我只会如实禀报!”

“正当如此!”

“这里出了什么事?”院子外面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

“不好,”何常暗道一声,飞快地领着家丁准备前去阻拦杜荣,那矫健的身姿哪有半分难受的样子。

“天儿!”杜荣进到院来,望着院子里的一切,也是惊讶莫名,随即向大堂内望了一眼,大叫道。

何常领着众家丁,围住了正欲上前的杜荣,而杜荣身边只剩下两个随身的家丁。

今日晚饭时分,杜荣回家后发现杜天不在,忙派人出去寻找,倒也没有多想,杜天以前也有过流连妓院彻夜不归的时候。只是最近自己大事将近,不想节外生枝,便强令杜天不得夙夜不归。

派出去的家丁一直未归,杜荣开始意识到不对,忙加派人手出去寻找。

一直等到子时将过,回来报信的家丁说孙霸天这里火光冲天,有打斗的声响。杜荣忙点齐人马,向孙霸天这里走来。谁承想在必经的路上居然碰翻几辆满载的货车,满满的货物塞得小巷人畜难行,杜天只好带着两个家丁绕远路走来。

一进院子,满目狼藉。待举头一望,只见只记得儿子杜天正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顿时,一股热血直冲杜荣后脑,便不顾地冲了过来,却没想竟然被何常带人给包围了。此时此刻,杜荣哪里还会不知自己该是被人算计了。

“何常!你想做甚!”

“杜坊正,这里发生命案,在县尊大人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现场一步!”

“如果我非要进呢?”

“在下职责所在,便只有得罪了!”说着一挥手众家丁紧紧地靠了上去。

杜荣大急,这何常果然是有备而来,要是等县尊大人一到,他还如何说得清楚,下定决心便要硬闯。

正在此时,“哐当”一声,鸣锣开道,一青衫文士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群捕快来到了院子门前。

“县尊大人到!”

何常终于松了口气,身子却未移动分毫,依然紧紧地挡着杜荣。

“县尊大人!冤枉啊!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不等县尊大人走进院来,从角落里便窜出三个地痞打扮的青年人,刚到县尊身边,纳头便拜,大声喊冤。

县尊大人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几个地痞,大门前的路已经被挡,只好应声说道:“尔等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中间的混混,向前跪行几步,正是那“妙手空空”,叩头大声道:“县尊大人要为小人做主啊!”

“杜天杜大少爷,今晚来到我们老大这里,言称有要事相商,……”

“就是这样,那杜天在我们的食物中下了迷药,待到我们熟睡后便开始大开杀戒!我们几人在老大的拼死守护下才侥幸逃得性命,正要向县尊大人喊冤,求县尊大人做主!”

此时,院子里的众人也都走了出来。

杜荣听见这地痞无赖在这信口开河,早已忍不住便要上前,却又被何常带人拦住。只好对着县尊大声叫道:“大人莫听这地痞胡言,小儿决计做不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是否胡言,本县自有定论,无需杜坊正多言!”随即便又向何常、胡兵查问一二。

杜荣见二人皆是一口咬定来时看见的便是如此场景,一时慌乱起来。

“大人……”

“好了!仵作上前验尸,吴捕头你去查看现场,看看有何线索。”

“是!大人。”

“大人,杜公子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仵作说道。

“带回县衙,请大夫疗伤,另外将这三个知情人带回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靠近!”

“杜坊正,回家候着吧,案情未明之前,你也不可随意走动了!”说着县尊大人便又不忘叮嘱道。

灯火散尽,喧闹了一整夜的小院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是今晚注定了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第二日清晨,县尊府上的下人刚打开大门,便见着崇仁坊的坊正杜荣手持拜帖恭敬的立在门前。

下人通报过后,将杜荣引进客厅,落座看茶后,杜荣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杜荣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县尊大人出来后,杜荣起身见礼,一个长鞠下去,身体弓成了九十度的直角。

“杜坊正今晨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回县尊大人,小人前些日子偶得两颗明珠,特闻大人喜好收藏珠宝玉器,遂带来给大人赏玩赏玩。”

说罢,杜荣从怀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躬着身递给了县尊大人。

县尊打开一看,顿时两道霞光喷射而出,堂外的朝阳丝毫无法掩盖明珠的光芒。

县尊默默地看了很久,轻声道:“杜坊正有心了。”

闻言,依旧躬着身的杜荣松了口气,“肯收东西,就好办。”

“叨扰大人许久,小人这边告退了。”

“坊正回去好生休息休息,本县这就不送了。”

“大人留步。”

走出县尊府门,彻夜未眠的杜荣这才感到一丝丝疲惫袭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前,县尊府上的大门曾被另外一人叩开,不是别人,正是崇仁坊副坊正何常。

他也不知道的是,望着他走出去的身影,县尊大人曾呢喃一句,

“这杜家还真是挺有钱的啊!”

第十三章 万家

第十三章 万家

豫章城东南,有一座三层高的酒楼,楼不大,砖木结构的小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在这“闾阎扑地”的豫章城中,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可不知为何,小楼散发出的独特气质又让见过她的人无法忘怀。

低调而又让人无法忽视。

子时,喧闹了一天的酒楼安静了下来。掌柜的匆匆整理了下账本,嘱咐伙计照看好几桌依然在酌酒的食客,便迈着蹒跚的的步子,向三楼的雅间走去,敏捷而又寂静。

酒楼的隔音想必不错,掌柜的一上三楼,底层喧闹的声音便再也听不见了。

来到最里头的一间,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开了,掌柜走了进去。

“吴世叔,小侄敬您一杯,北伐一役,贼酋授首,从此突厥蛮夷将不为我大唐之患,世叔功绩堪比汉之卫霍。”

雅间空间其实不大,错落的摆放着几件家什,却也不给人压抑的感觉。

此时,屋内正中的位子摆放着三个案几,两位望之四旬左右的中年人和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在饮酒。

刚才说话的便是这位少年人,光洁白皙的脸庞,乌黑深邃的眼眸,因尚未加冠,头顶只用一根翠绿的玉簪盘住了满头乌发。

身材壮硕,满脸风霜的中年人闻言摇了摇头。

“贤侄言重了,萨河内山一战全赖圣上天威和王帅指挥得当,某家不过大帅帐前一小卒罢了。”

“素闻清苑县公雄言寡语、武略非凡,圣上曾言‘尔后必为良将’,想必比之卫青也是不差的,但吴兄弟身为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小卒’二字切莫再提。”

主位上的中年人笑道。

酒过三巡,突然从窗外传来一阵喊杀声……

三人将视线投向窗外,只见不远处的一间小院内灯火通明,两拨人正厮杀在一起。

其中一拨以几个壮年带刀汉子为首,领着一群泼皮无赖。另一拨则是十几位手持毛竹的少年人。

“应是地痞斗殴,东城这一带常年聚集着一些三教九流,打架斗殴时有发生,待小侄让人去驱散了他们,莫搅了世叔的酒兴。”

少年人说着便转过头去。

“贤侄且慢!”中年大汉双眼紧紧地盯着院内厮杀的少年们。

两人看见吴姓大汉的神色起了一丝好奇,复又仔细看了起来。

“这群少年人行止有度,所站方位似乎是一军阵,应该不是普通的地痞混混,吴兄弟可是看出了什么?”

中年人问道。

“吾不如也!吾不如也!”

吴姓大汉的轻语让另外两人感到有些诧异,大汉看上去谦逊,实则是个心气很高的人,能让他自言不如,恐怕也就只有他口中的大帅了,可是这群少年人……

“世叔可是看出了什么?”

少年疑惑的声音终于惊醒了吴姓大汉。

“哦,万兄海涵,小弟失礼了。”

“无妨,吴兄弟久在军旅,这群少年所用是否是一军阵?”中年人问道。

“没错,的确是一种军阵!而且还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军阵!”

“哦?吴兄弟可是有着‘儒将’之称,古今兵书想必看过不少,尽也有从未见过的军阵吗?”中年人有些诧异。

“万兄谬赞了,古来兵书多如繁星,小弟不过粗通文墨罢了。”

“不瞒万兄,这回真不是小弟自谦,此阵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创此阵者必是一名将尔,可本朝与前朝的各名将小弟都有所了解,从未见过此阵。”

“此阵竟如此厉害?”

“没错,这群少年人看上去身材瘦弱,手上持的又是毛竹,而这几位带刀大汉招式流畅,想必是懂一些技击之法,出手狠辣,应该没少见血,可是这群少年凭借此阵竟能将其分割包围,甚至占据上风,可见此阵非凡之处。”

“看来胜负快要分晓了!”

随着大汉的结论,院内的许辰正好将钢刀刺入了孙霸天的胸膛。

“万兄可知这几位少年是何人?”吴姓大汉对着中年人问道。

“吴兄弟稍等”中年人微笑道。

“万安,去查一查!”

一位管家模样的下人躬身退出屋去……

约莫盏茶功夫,万安去而复返。

“回禀老爷,院子里打斗的一方是东城的最近几年兴起的一个帮派,领头的是一个号‘东城一霸’的江湖人,手底下有冯、陈、钱、雷四个兄弟,号‘四大金刚’,带着百十号地痞无赖,平时以收取渔户们的‘俸钱’过活,也替人干些绑架勒索的勾当,不过从三天前开始,雷老五就失踪了,紧接着今早冯老二、钱老四也相继失踪。有人看到在他们失踪地点附近都有一群少年人出没。”

“另一方的少年人,领头的是一个皇城寺慧能大师上个月从抚河中救起的一位落水少年,另外几位都是‘济病坊’中的孤儿,其中一位是去年暴毙的新吴县陆县尊的公子……”

“皇城寺?慧能方丈?”中年人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的,老爷。”万安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

“接着说!”

“是,老爷。陆县尊还有一个小女儿,名叫陆滢,也住在‘济病坊’,颇有几分姿色,‘崇仁坊’坊正杜荣之子杜天时常为之出入‘济病坊’,四天前,杜天找到雷老五要求其将陆滢绑来,雷老五派了三个手下去做这事,可是第二天,三个人,两死一残,随后雷老五大肆搜索行凶之人,三天前也失去踪迹。”

“‘崇仁坊’坊正杜荣家中前两天失窃,据说是杜荣前些天新得了两颗湖珠。此时,‘崇仁坊’副坊正和武侯已经向小院赶来。目前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了。”

“好了,你下去吧!”

“是,老爷。”

吴姓大汉听完之后,摸了摸案几上还有余温的茶盏,轻嘶了几口气。

“看来是衙内强抢民女的戏份,只是没想到这群少年人竟有如此魄力。”万姓少年闻言叹道,仿佛其不是一少年似的。

“哼!某家最厌这群二世祖,这群少年的作风倒颇合某家心意。”

吴姓大汉重重地拍了下案几,也不知是真的生气还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嘶气声。

“咦!这少年人倒有几分意思啊!”万姓少年正好看见许辰在逼问泼皮们关于特长的事。

“读书识字的确算不得什么特长嘛!”少年笑道,直到这一刻,万姓少年才真的对许辰产生了一丝兴趣。

“这个少年杀心太重!”中年人说道。

“诶,我倒不这么认为,这少年人一看就知是个当兵的好料,要是跟着某家,不出几年,我大唐必又多出一个将才!”

“世叔莫非忘了您已经致休了!”少年人笑道。

“哈哈,贤侄不说某家倒忘了,这一天不碰刀枪,倒是难受的紧!”吴姓大汉拍了拍额头大声笑道。

“那世叔不如上书朝廷,回沙场去吧,您一走可是我大唐军界的损失啊!”少年人挪揄道。

“算了,打了二十多年仗了,连儿子长啥样都不记得了,还是回乡照看几亩薄田罢。”

“世叔如此看重这少年,不如收其为徒吧。”

少年人知趣的转过了话题。

“这个……”少年人的一句戏言竟勾起了大汉的心思。

“此事怕是很难!”中年人皱眉说道。

“哦?万兄何出此言?”

“这少年人怕是和慧能方丈有些关联!从来没有一个外人能在皇城寺呆上一个月这么久的,而且,恐怕少年人用的军阵是慧能方丈教授的。”

“是‘灌城’皇城寺的方丈慧能大师?这就难怪了……”吴姓大汉释然道。

“看来我们的县尊大人今天要让人当枪使了!”万姓少年正好看到“崇仁坊”坊正、副坊正、武侯以及后来的豫章县县尊,调侃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敬畏。

“湖珠、县尊、王太守大寿……”万姓少年自语道。

“父亲大人,过几日王太守大寿可否让我也去?”

“怎么?你终于肯关心这些事了。”中年人诧异道。

“呵呵,只是想去看一场好戏……”

夜已经深了,雅间内的杯盘已经撤去,吴姓大汉早已告辞离去,只剩下了一老一少两父子。

“俊儿,可是觉得为父有些小题大做?”中年人问道。

“孩儿不敢”少年一抬头看到中年人那双深邃的眼,低头答道:“好吧!我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觉得父亲有些过于热情,甚至不惜暴露家族的能量,毕竟这个所谓的吴世叔不过是王忠嗣的一个亲兵头领罢了,不过今夜一见,才发觉这个世叔不简单!”

“何处不简单?”

“父亲说过,王忠嗣此人长于谋敌,拙于谋身,再加上他和忠王李亨几乎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自古天家之事,最危险的便是大位传承,王忠嗣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早已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李林甫,别看他现在是御史大夫外加充任河东节度采访使,我看他想要安度晚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这位吴世叔在自己的大帅飞黄腾达之际,竟然功成身退,可见不是一个短视之人。”

万姓少年神采飞扬的述说着自己的分析,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中年人望着自己面前的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念道,自己的这个小儿子自幼聪慧,诗词歌赋之类的小道就不提了,经世之学、权谋之道也有独到的见解,外加冷静而又敏捷思维,只要再去历练几年,磨掉些锐气,自己也就放心把家业交给他了。

“父亲,大哥又来信了……”少年人看见父亲高兴便趁机小声提了一句。

“哼!卿儿又让你来求援了!”

果然不出少年所料,父亲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父亲,我们万家也不是没有实力,为何要一直将自己束缚在一个小小的豫章郡内呢?”少年人急道。

“放肆!祖宗定下的铁律,也是你个黄毛小儿能够妄议的吗?去!罚你去祠堂面壁三日!”

“万安!带他下去!”中年人大声道。

“是,老爷。”

第十四章 后手

第十四章 后手

豫章县县衙大牢前。

“劳烦兄弟通融下,让我家老爷进去看看我家公子吧。”杜府管家低声下气地对着身前的狱卒说道,并顺手递了一吊钱过去。

这已经是杜荣第三次来这里了。

“杜管家,不是某不帮你,实在是上头下了死命令,杜公子害的是人命大案,没有上头的命令,我一个小小的狱卒哪敢放你进去呢?”

许是看在钱的份上,又或者是实在厌烦了对方三番五次的哀求,狱卒的语气不再那么严厉了。

“要不你去找下周头儿吧,要是他同意了,我就放你们进去。”狱卒的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闻言,杜荣无奈地转身离去。那位姓周的牢头,杜荣早在几天前就去拜会过了,可是却吃了闭门羹,想着没出事以前姓周的在自己面前一副甘为小弟的模样,杜荣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走了?”杜荣走后没多久,从大狱中走出一中年汉子,挺着个浑圆的大肚,想必就是那周牢头了。

“走了没多久,”狱卒回道,“头儿,咱放他进去看下也出不了什么什么大事,还能白捞一笔钱。”

说着颠了颠手中的铜钱,怕是有一贯了。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他杜荣太有钱了,这回才会过不去了。都给老子放精神点!大老爷开审之前,人贩不能出一丝差错,否则要了你们脑袋!”

周牢头对着众狱卒叫道。

“等着吧,用不了几天他杜坊正就得落到咱们手里,到时候在他身上榨出点油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发财的机会有的是。”周牢头又对几名心腹轻声吩咐道。

……

“辰哥儿,果然不出你所料,杜荣今天又去了大牢,不过还是没能进去。”皮猴儿一边冲进厢房一边对着许辰说道。

距离那晚的大战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那晚众少年撤回皇城寺后,许辰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昏死过去。

等到醒来之后,已经是两天后了,身上的伤口也包扎妥当,受伤的少年也得到了医治。后院的杂物间再也放不下这么多伤员,方丈便命人准备了一间待客用的厢房。

目前,十几位少年便挤在这间不大的厢房内。

除了石头这个重伤员外,其余受伤的少年都陆续醒来,好在石头年级小,骨头软,伤到的地方恢复起来也快,加上方丈的医术实在高明,石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皮猴儿这回几乎没受什么伤,许辰醒后急于知道杜荣的动态,便立刻派他出去打探消息了。

“看来,我们的县尊大人已经对杜荣产生兴趣了,计划的第一步已经达成了。”许辰听王铁牛说完后,自语道。

“那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后手呢?这回我们和杜荣之间可是不死不休了,要是不能彻底将其击垮,我们就麻烦了!”

听到铁牛的声音,陆浩和其他在院子里休息的少年都走了进来。

“何止麻烦!要是这回不能打掉他,我们就准备亡命天涯吧。”许辰自嘲道。

“后手倒是有一些,可是我们目前手上掌控的资源太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我准备在杜荣的那两颗湖珠上做文章。”

“现在这两颗珠子应该已经在县尊手上了,后天便是王太守的生辰了,要是县尊手上没有更好的寿礼,想必就是送这湖珠了,至于他是送大的还是小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为此我们得去把那个会妙手空空的地痞从牢里弄出来,明日铁牛你去把从孙霸天那里搜来的财物分出一份送去给那个领头的狱卒,趁着周牢头不在的时候去,找位和地痞身材相仿的弟兄去把他换出来。”

许辰嘱咐道。

“你想把县尊大人的礼物掉包?在哪动手?县衙守卫森严,光凭一个混混可进不去,要是在路上动手,你怎么确定他会把两颗珠子都带在身上?”陆浩问道。

“我们的县尊,爱财如命,尤其喜好这些珠宝玉器,我猜他必定会把两颗珠子都带在身上,在进太守府前都会在犹豫到底该送哪一颗。至于如何掉包,我们不一定非要真的掉包,只要让他发觉自己被小偷光顾了就行,然后我们在后天早上还要出去散播一些‘谣言’关于县尊大人得到了珍宝的‘谣言’,要让去参加寿宴的宾客都知道这事,如此一来,他就非送湖珠不可了,而且还至少是送那颗大的。”

许辰慢慢分析道。

“到时候,好好的珍宝还没捂热就送了出去,哪怕本不属于自己,但是毕竟在手中掌控过,以县尊爱财的性子,必定会十分失落,到时再一想到杜荣这只待宰的肥羊,会做何种选择也就不难猜了。”

“得到过再失去,这种失落一般人都很难避免。”这句话许辰说的有些意味深长……

“可是这个计划大多都是你的一厢情愿,风险太大了!”陆浩听完后还是不由反对道。

“我当然知道这个计划不可控因素太多,可是我们现在能做到只有这些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

其实许辰还有一张王牌,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和情报积累,许辰发现这座皇城寺的方丈慧能确实不是个普通和尚,虽然还不知慧能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想必在县尊面前应该能说上话,要是太守寿宴过后,县尊还没有对杜荣动手,许辰只好冒充慧能大师高徒往县衙走一趟了。

要是这样都没用,那他只好带着几位少年远走他乡了。

两天后,豫章太守兼江南西道采访使王铣五十大寿,王铣身为太原王氏族人,虽然任上政绩平平,不过王氏族人身份摆在那里,加上现如今盛世大唐,豫章城又是千年古城,各方面发展早已走上正轨,能发挥的余地本就不大,在王铣想来一任下来只要不出错也就够了。于是便愈发沉迷于诗词之道,对外号称无为而治。

本地豪强看见太守大人如此,自然大呼圣明。今日,王太守五十大寿,豫章郡内各个排的上号的世家都派人到场道贺,那些不能入府的也不忘备上一份厚礼。

今日的太守府上,处处张灯结彩,府门口,或华丽或素雅的种类繁多的牛车,堵塞了门前的大道,车上的宾客只好下车徒步而行,后面跟着挑着寿礼的壮仆,在车与车之间的缝隙穿梭,好一副人声鼎沸的样子。

先入府的宾客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府后一座巨大的庭院,亭台、楼阁、假山、溪流,错落地分布在庭院每个角落,从城外引来的活水里面还游弋着许多鱼儿。

庭院中央一块比较大的空地上,四周丈高的烛台上点着硕大的的红烛,猩红的烛泪鲜血般滴落。

烛火下是左右两排案几,上面摆满了各种珍馐。

主位上是一身白衫的太守王铣。

他左手下的位子坐着的赫然是那晚在酒楼上的唤作万世俊的少年人。而我们的豫章县县尊此刻正坐在右手边靠末位的位子上,一脸的纠结。

“承蒙各位大驾,王铣在此先敬诸位一杯。”说着王太守举起来案几上的酒杯。

“太守大人,客气了”众人纷纷举杯回礼。

“太守大人任上三年,无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现如今豫章百姓丰衣足食,豫章城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些都是太守大人的功德啊!”

“惭愧啊,王某在任三年,战战兢兢,谨慎行事,唯恐辜负圣上和百姓的厚望,豫章能有今日之盛况离不开在座诸位的功劳啊!”

“大人言重,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突然,一声不响的声音从豫章县尊座位处传来,自然逃不过一直留意着这里的万世俊,对于这位少年人来说,像这样的宴会,自其出生以来不知经历过多少,自然无法勾起他的兴趣。

来此贺寿大半是因为那晚在酒楼上看见的那位少年人。

许辰果敢的作风让这位同样不凡的少年人产生了一丝兴趣,加之对对方的预判让他产生了要一探究竟的心思,反正,总是比呆在家中听老辈人的唠叨要有趣得多。

所以,从这位县尊一入席,万世俊便注意到了他。

“太守大人,我们的县尊大人似乎有心事哦!”

万世俊见状抬首向王铣低语了一句,同时将周围几人的目光引到了豫章县尊处。

随着上座的几个贵宾将视线移开,场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于是乎所有人的眼光都开始注视着豫章县的县尊。

突如其来的注视,让吴县尊更加慌乱了,本已扶起的酒杯又再一次掉落,这回的声响全场可闻。

“吴大人可是有心事啊?”上首一位宾客善意的问道。

“啊?哦,没有。”吴县尊急忙回道。

“依我看啊,不是有心事,而是有喜事。听闻吴大人今日新得两枚湖珠,颇为珍奇,不知今日可曾带来,是否能让在座诸位开开眼啊?”这是一位外县的县令,和吴县令有些过节,此时当然乐得看他吃瘪。

吴县令刚才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一伙百姓拦路喊冤,等到他下马上前后,那伙百姓竟然向他冲来,所幸被护卫驱散,可是等他上马后竟然发现怀中的钱袋不见了,所幸那两颗湖珠被他藏在最深处。

等到来到太守府门前,在穿流的人群中竟然听到一个传言,说是豫章县吴县令新得两枚湖珠,要在太守寿礼上献上。

听到这个传言后,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人家套了,至于是谁下的套,这可就难说了,最关键的在于这回湖珠是必定留不住了,所以,吴县令才会在宴会上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到了此时,吴县令也只好拿出壮士断腕的气势来了!

“回禀太守大人,下官近日确实寻得两枚湖珠,趁此良时,献给大人,祝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匣子,打开后,摄目的珠光吸引了场上所有人,任是在场诸位都是见过不少奇珍的人,也一时为之失语。

“吴大人有心了。”王铣虽然不热衷于珠玉,不过如此奇珍倒也不会拒绝。

“太守大人有所不知,此珠可是‘崇仁坊’坊正杜荣寻到,这杜荣祖上还有一段关于湖珠的趣闻……”说着,万世俊便将杜荣爷爷如何寻到湖珠,如何发家的事说了一遍。

“哦,原来竟有如此趣事,这杜荣祖上倒也是个人物。也难怪能创出偌大家业。”

“对!杜荣!不管此事是不是你干的,老子的损失只能在你这里找回来了!”吴县令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呵呵,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好不容易找到个有趣的玩事儿。”

万世俊看到吴县令眼中的凶光后,拿起酒杯抿了口酒。

第十五章 义结金兰

第十五章 义结金兰

太守寿宴一完,吴县令回到县衙立马提审了杜天和一众人犯,妙手空空朱大,白天的时候已经见过许辰一面,得到指点后自然将案件经过说的滴水不漏。

吴县令当堂就做出了判决,杜天勾结地痞绑架良人,后又因失败后报酬问题产生口角,遂动手斗殴,被打后怀恨在心,便在饮食中下毒,杀害孙霸天在内的十几口人命。

杜荣协助杜天作案,提供毒药,和杜天同罪。

当晚,杜荣在家中被捕。吴县令判处二人斩立决,同时上报刑部勾决,家产充公。

月旬后,杜荣杜天父子双双在狱中暴毙而亡,仵作验尸后给出的结论是,天气湿热,染病而亡。

可怜杜荣枭雄本色,就因儿子年少轻狂,终至身死族灭,至死恐怕也想不到当初仅仅是在天王殿前回头一瞥看到的那位少年人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数日后,石磊终于醒来,也能在旁人的搀扶下行走。

“好了,杜荣已经入狱,此事也算了结了。”直到此刻,许辰才算真正的松了口气。

许辰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命运的捉弄让他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本就让他有些迷茫。这几天又是算计又是杀人的,早已超出了他以往的底限,要不是看多了史书中的兴衰沉浮知道事到临头逃避毫无作用,加上他性子里的一股狠劲,恐怕他早已崩溃了。

“辰哥哥,谢谢你。”陆滢这几天又恢复了原本活泼的性子。

“客气什么,要不是你天天给我送吃的,恐怕我早就饿死了。”

“那是你自己不愿出来吃饭好吧”陆滢嘟哝道。

许辰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不多时,陆浩,王铁牛,周康带着出去活动身体的石磊回到了厢房内。

历经一场生死,让几位少年人之间的羁绊更深了。

许辰望着众人,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处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开始不再孤单了。

“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们几个结拜吧,从此之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了!”

众人被许辰的提议一惊,随即便大喜起来。

“好啊!辰哥儿以后就当我们的老大!”小石头高兴地举起了那满是绷带的手,用力地挥舞。

“好,我同意。”

“我也同意。”

皮猴儿、周康也先后同意。

随即,许辰望向了陆浩,正好陆浩的视线转了过来,二人对视片刻,陆浩点了点头,说道:“好!”

“那好,我们也别整那些虚礼了,就在院中拜过皇天后土吧。”许辰带头走出门去。

“好”众人鱼贯而出。

五位少年在院中一子排开跪下。

“咦,小滢滢你傻站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石磊回头说道。

“臭石头!你找打啊!”陆滢初听许辰提议还有一丝意动,但是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什么,便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滢滢,干嘛呢?大家都在等你呢!”铁牛看见陆滢依旧没有走动,回头道。

陆滢低着头,两只小手揪着裙角,任凭他人如何唤她,只是使劲摇头,就是不肯迈出一步。

陆浩,许辰见状只好无奈摇头。

五位少年,拜过天地,学着江湖中人,说了一大堆“同生共死”话,叙了年齿,虽然许辰无法准确得知此刻他的身体到底是多大,不过以他的实际年龄当这几个毛头小子的老大,也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于是,许辰最大,陆浩次之,接下来是王铁牛、周康,石磊最小。众人便“大哥、二哥,三弟、五弟”的叫开了。

“大哥,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陆浩对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真心诚意地道了一声大哥。

“接下来,我准备……”

许辰简单地诉说了下自己的计划。

几天后,许辰身上的伤开始愈合,便出门运作起来。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总是要在这生存下去,虽然现如今是盛世大唐,可是不提十年后的动乱,就是现在也不能只做个寄人篱下的乞儿啊。

总要先解决温饱,科技树是不敢乱爬的,一个小小的坊正都有如此心机,自己这点斤两如果现在就出大招,估计转头就会被人灭了,只好先在附近的资源上想些办法了。

许辰在铁牛的引领下来到“崇仁坊”西北角的一间院落门前停下,这里就是副坊正何常,哦,现在应该叫何坊正了,杜荣入狱后,吴县令便将何常扶正了。

“劳烦老人家通禀一声,就说‘皇城寺’许辰求见。”许辰敲开门口,递上了拜帖和路上买的礼物。

何常此刻正在后院饮茶,自从扶正以后,何常可谓身心舒畅,此次不仅将杜荣扳倒,自己如愿以偿坐上了坊正位子,更重要的是自己给县尊大人献的计策,让县尊狠狠地赚了一笔,吴县尊还亲口夸奖过自己,想来以后搭上了县尊这条线,自己的位子应该还能向上挪一挪。

何府管家将许辰的拜帖递上,封面上的几个字让何常眼前一亮,这个何常也读过几年书,练过几笔字,此刻不禁赞道“好字!”

待翻开仔细看完后,何常猛地直起身来。

“来人现在何处?”

“回老爷,还在门外候着呢!”何府管家这两天因为何常高升,前来拜会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早已有些厌烦,所以今天尽管许辰已经送了礼物,他也只是让许辰在门外候着,待通传后,再由老爷决定见不见。

“快!快开中门迎客!通知厨房备席。”何常也懒得去计较管家的那些小心思,急忙吩咐道。

管家虽然不解,但也知道应是来了了不得的客人,遂下去指挥下人去了。

“哈哈,贵客迎门,何某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啊!”大门还没完全打开,何常那爽朗的大笑便传了出来。

许辰忙转过身来见礼,“何坊正严重了,市井小儿冒昧登门,得见坊正尊容已是大辛,岂敢劳烦坊正亲迎。”

许辰年轻的脸庞让何常一惊,随即更加热情起来。

何常走下台阶,拉着许辰走入府中。

何府中堂内,何常许辰分宾主坐好。

“听闻月前,慧能大师从河中救回一位少年,不知……”

“正是在下,辛得方丈相救,还收留我在寺中居住,实在是惭愧啊。”

“贤侄谈吐不凡,不像是个孤儿啊。”何常确认后立马将称呼改了。

“说来惭愧,在下原来在家中也曾读过几年书,奈何家道中落,族中长辈皆先后逝去,留下我这不孝竖子,在外流浪,乞食为生,到如今也不敢提起族姓,以免祖宗蒙羞。”

许辰于是乎便结合以前的版本,一点一点的忽悠起来,反正凉他也不敢去找慧能对质。

“唉…贤侄身世凄凉,难得的是不忘宗族,以后只需稍加努力,必有衣锦还乡重归故里的一日。”何常也不在乎许辰之言的真假。

一来二去,两人半真半假的倒也聊得熟稔。

许辰看见何常聊了那么久还一直在闲扯,只好暗叹一声“老狐狸”,谁让自己是有求于人呢,只能先开口了。

“世叔,小侄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戏肉来了”何常暗道一声。

“贤侄但说无妨,只要是世叔我能办得到的,绝不推辞。”

“世叔也知道,我身边还有一群少年人,都是‘济病坊’的孤儿,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让这些少年人自食其力,也好减轻坊内的负担。”徐辰说道。

“哦?说来听听!”

“世叔想必也知道,咱们‘崇仁坊’靠近东湖,坊内也多是贩鱼的渔夫,可是坊内却无正规的坊市,我想是否可以在靠近东湖的地方设立一个专门的鱼市,将渔夫们集中起来,也方便管理,至于这鱼市的坊丁嘛,可以由这些孤寡少年担当。”许辰缓缓说来。

“这个……”

“当然了,有了鱼市当然就要有管理的职官,至于人选就由世叔决定了。”

何常看了看许辰,低头沉思起来。

许辰也不急,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坊内的这些渔夫们,平时充斥在坊内各个角落,难以管理不说,还容易滋生事端,有个统一的地方管理起来也方便。更何况以前这些渔夫们可从未交过一分税费,这些钱全部以‘保护费’方式交给了那些流氓地痞,自己可是一分也没捞到,有了这个坊市,这笔钱就能有自己一份了,当然这收税的事还是交给这许辰好了,要是没些好处,这许辰能安心做事吗。”

何常想道。

“此事事关重大,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坊正能做主的,还得上报县尊,由大人做主。”

“理应如此,我也曾听方丈大师说过,这些渔夫生活穷苦,打来的鱼卖的钱,到头来全便宜了那些地痞恶霸,还是有个官方的坊市管理下比较好。”许辰又扯出了这张虎皮,反正吹牛不上税。

“哦?是吗?”何常自然也明白这位方丈的能量,作为老对头的杜荣这么多年每天光顾皇城寺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要是他还不能探出些什么,也走不到今天。

“好的,我会如实向县尊反应的。”

“多谢世叔,如此那小侄就先告辞了。”许辰站起身来见礼。

“贤侄莫急,我已经吩咐厨下备席,还是吃过再走吧。”何常热情挽住了许辰。

“如此,那就叨扰了!”正好饿了,还能白捞一顿好的,话说自从穿越以来还没正经吃过一顿饭呢,许辰心想。

……

酒宴过后。

“老爷,您为何对这个乞儿如此热情?”管家有些疑惑。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送来的消息吗?”对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何常只好耐心解释。

“当然记得!”可以说自家主人能转正全靠那天晚上的纸条,老管家自然不会忘记。

“那你难道没发现,字条上的字和今天的拜帖都出自一人之手吗?”

第十六章 东城鱼市

第十六章 东城鱼市

夕阳西陲,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开始掌灯。

许辰和王铁牛,刚从何府出来,正在街上散步,也好借晚风醒醒酒。

“铁牛,去熟食店称些肉食给大家带回去。”

“啊?”王铁牛有些惊讶,因为前不久许辰刚强调了节俭的重要性。

“别‘啊’了,总不能咱两在外面吃肉喝酒了,让大家啃胡饼吧,等下再顺道去下当铺把滢滢的玉簪赎回来。今天这事,估计成了,以后咱也不缺这几个钱了。”迎着铁牛那异样的目光,许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大哥,今天这事真能成吗?”铁牛一副精明样子,倒像个守财奴。

“八九不离十吧,这事对他何常有利无害,加上他最近是吴县令跟前的红人,这一件小事,吴县令还不会拒绝,再说了,不还有慧能方丈这面大旗嘛!”

“大哥,咱这样老是扯到方丈,不太好吧。”对于这位仁慈的方丈,铁牛还是心怀尊敬的。

“这个嘛…大师乃是方外之人,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计较的。”许辰只好笑笑。

“那咱们能收到渔夫们的税吗?”王铁牛贫苦出身,对剥削劳苦大众的事,心里总是觉得别扭。

“放心吧,咱们收的还不到原来他们交的一半,而且规范化经营后,渔夫们的收入也会增加,等以后咱们手上有了资本,大哥我再略施小计,他们的日子只会更好的。”

对于这些许辰倒不是很担心,豫章是个水城,市民大多喜好水产,以前没有专门的鱼市,只好自己动手捕捉,或者找那些挑担走街窜巷的货郎购买,水产市场还是很大的,等到东城鱼市挂牌成立,专业化、规范化生产,到时再搞个水产加工作坊,那些散户们拿什么来竞争。

等到供货渠道稳定后,再出钱在边上搞个专营河鲜的酒楼,把二十一世纪的那些营销策略一出,赚钱那是肯定的。

“大哥,最近其他坊的江湖帮派听说孙霸天死了,已经开始想咱们这里渗透了。”王铁牛负责收集情报,这些事他总是最先知道。

“别担心,等到咱们把鱼市坊丁的编制拿下来,换上铁质武器的‘鸳鸯大阵’岂是这些地痞无赖能比的。”

唐时在城市内,各个坊中都有武侯和坊丁负责维持坊内治安,武侯是县衙登记在册的正式职工,大多由退伍的军士担任,相当于现代的警察,而坊丁则由坊中住户出人担任,相当于现代的协警。坊丁也是有资格佩戴铁质武器的,只是各个坊丁大多都是普通人家子弟,平时又没经过训练,那里能挂着十几斤重的铁刀到处走,大多都是佩戴一把木制带漆的刀做做样子罢了。

当然许辰是不会这么干的,好不容易有了个正式的编制,能合法使用武器,许辰又怎么会浪费呢?

为了迎接不远的动乱,武力还是必须要具备的。

二人在外闲逛了一会儿,便回到了皇城寺。

给寺中的其他兄弟讲了下今天的收获,把买来的肉食分发下去,许辰找到陆滢。

“滢滢,给,你的玉簪,完璧归赵。”

“谢谢辰哥哥。”自打那天不肯结拜后,陆滢见到许辰就是这副低着头红着脸的模样。

二世为人的许辰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要让他一个二十多岁大叔去对这么个小萝莉产生一些别的念想,他自问还真做不出来,只好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了。

数日后,吴县令批准了何常关于在“崇仁坊”设立鱼市的提议。经过几天准备后,一块写着“东城鱼市”的牌匾,便送到了许辰这里。

许辰连忙联合何常在靠近东湖的一片空地上,傍着原“灌城”的土墙,用竹栏围了一片地。这地方离着豫章新城也就几十步,交通便利。

接下来的十几天,许辰领着众位少年,把从孙霸天那里搜来的钱财花的差不多,加上县里拨给“崇仁坊”的经费,终于把这个坊市的雏形建了起来。

靠近新城的西北角是一块硕大的土木牌坊,下面凉是两扇大门,中间挂着一面用红布裹着的牌匾。四周是用石砾、泥土、秸秆搅拌晾干的土砖制成的坊墙,中间还插着一根根竹子,这是许辰用竹子替代钢筋,制成的简易混凝土,结实耐用,外边再贴了一层青砖,看上去也颇为壮观。靠近东湖的地方,许辰做了个简易的码头,用了一些滑轮组件,想来以后卸货效率能有所提高。

这一天,“东城鱼市”正式开张,许辰起了个大早,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工作,许辰还是比较用心的。

去和方丈请安的时候说起这个鱼市,没想到一向喜静的方丈竟然提出要去参加开张大典,自然让许辰心花怒放。

待许辰领着方丈来到场地,何常带着“崇仁坊”内的几家富户已经在那候着了,本来对许辰迟到有些微言的何常见到慧能大师后,立马上前恭敬的双手合十见礼,心中那点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随后何常激动地宣布了“东城鱼市”的落成,并揭开了牌匾上的红布。宣布了鱼市官员的任命。

开张前夕,何常找到许辰,要让许辰派人来任这个坊市官,可是许辰身边都是些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这些都是他坚实的班底,他怎么可能将他们的前途束缚在这么个小小的鱼市内。

许辰当然在三推辞,何常也就越发觉得这个少年会做人,便也大方地说道,收税的事就由许辰派坊丁去做,每日的账本也先送到许辰这里。

揭牌后,第一批入驻鱼市的渔户们便在官吏的管理薄上登下了姓名,领了个准许经营的牙牌。

为了搞定这些渔夫,防止出现鱼市开张却无人入驻的尴尬局面,早在十几天前,许辰便带着众少年,打着皇城寺的旗号,挨家挨户的去宣传,还和众渔夫白纸黑字的立下了字据约定了收取的税费比。

渔户们看在方丈大师的面上才答应了许辰。

接下来的日子,许辰领着众兄弟每天起早贪黑,打理鱼市,期间出现过几回别的坊的江湖帮派前来闹事,都被许辰用雷霆手段击溃。随着专门化的经营管理,鱼市的生意越来越好,坊内的摊位也逐渐被吸引而来的新的渔夫占去,当然这些后来者的租金较之前面的要高一些,但是红火的生意依然让周边的渔夫趋之若鹜。

这一日,许辰用鱼市赚来的钱让铁牛去牙行买下来附近的一间宅院,许辰和众少年也就终于从皇城寺中搬了出来。

随着鱼市越来越红火,许辰计划的水产加工作坊也建了起来,其实东湖上的渔夫们,平时也会腌制一些卖不完的鱼虾,只是工艺有些简单。

许辰把以前看到过的一些方法,结合现有的材料,也成功做出了几样特色产品,专门供给城中的酒楼,和豪门大户。

最后,许辰又用赚来的钱盘下了坊内的一间酒楼,简单装修一遍后,这间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小酒楼便用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方式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

新式的装修,虽然因为材料不到位,搞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在当时的唐人眼中,这已经算得上是新奇。

加上开业前,许辰命人印刷发放的传单,各种优惠促销手段,以及只做水产的噱头,还是给酒楼带来了不少的人气。

眼看酒楼前人越来越多,许辰忙吩咐掌柜前去宣布开业第一天,每人免费试吃一个菜的消息。

“大哥,这真能行吗?不会吧咱吃垮了吧?为了这个酒楼,咱们的现金已经用光了啊。”财迷铁牛纠结道。

“唉…三哥你就不能消停点吗?你已经问了三十几遍了!”石磊趴在桌上嘟哝道,不时地还往嘴里塞吃食,这些天来,众少年生活宽裕了起来,每日鱼肉管够,一个个都养的白白胖胖的,尤其是石磊,原来凹下去的脸蛋现在全凸了出来,圆鼓鼓的,惹得陆滢每次看见都忍不住伸手去捏他两把。

“你还好意思说,有你这个大肚佬在这里,我要是不省着点,早被你吃穷了。”

“大哥的主意啥时候出过错,对吧,老大”石磊难得脸红了下,立马冲着许辰傻笑。

“吃你的吧,有东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放心吧,铁牛,我们今天推出的这个免费菜和以后推出的一成价特色菜,都是一些精致美味,但又分量少的菜品,等到客人们吃完,意犹未尽的时候,发现菜已经没了,而肚里的蛔虫已经被勾起,就会去点别的特色菜吃,不然点普通菜只会觉得食之无味,而那些特色菜都是要付全价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把那些进门来只想填饱肚子客人让他们消费了至少一盘特色菜的价钱,他们吃得越多我们赚的也就越多。”

果然不出许辰所料,当掌柜的宣布开业第一天,每人免费试吃一个特色菜的消息后,那些在外面观望的闲人,纷纷走进酒楼点菜,待他们吃完一个菜后,意犹未尽,大多便又点了一道特色菜,也有那想要偷奸耍滑的人想多点,但是每人进门时候只分发了一枚免费木牌,想要再领又必须重新去外面排队,可是回头看看已经望不到尾的长龙,加上许辰派来维持秩序的坊丁少年,只好作罢。“崇仁坊”内的泼皮们可是知道这些少年人的厉害的,连那些会功夫的江湖汉子都被杀的大败,他们可不敢在这里闹事。

许辰对这间酒楼的定位在专营水产,同时价格上和城内普通酒楼水产价格相比也只便宜了一点,但是做工上下足了功夫,自然能打出特色,同时因为只卖水产,对同行打击不大,也不会引起其他酒楼的嫉妒。

第十七章 庙会(一)

第十七章 庙会(一)

“三东家,这是酒楼今日的账本,今日酒楼共计收入钱三十五贯零六百五十钱,按照大东家的吩咐,把零头赏给干活最卖力前三名伙计,再除去十五贯材料、人工费,今日共盈利二十贯钱,请东家点验。”

说着,掌柜的递给王铁牛一个钱袋。

“不用了,王叔,您办事我放心。”铁牛接过钱袋,从里面取出两贯递给王掌柜,“这是王叔您今日的红利,收好。”

“多谢东家!能跟着诸位东家真是我老王头这一辈子的福气啊!”王掌柜弯身作揖道。

“王叔,您客气了,咱们兄弟几个都是没长大的娃子,这酒楼要不是王叔您在前面撑着,我们几个孤儿还不得被人欺负死。”王铁牛努力学着许辰的模样说道。

“谁敢欺负你们啊!”王掌柜腹诽了一句,这王掌柜是这间酒楼原来的掌柜,许辰接收这间酒楼的时候,手上实在没有能独当一面的管理者,就只好把他留下了。后来发现这王掌柜的还真有几分本事,只是在原来的东家手下没有发挥出来。这王掌柜见到自己的几位东家居然是些毛还没长齐的少年,顿时心思就活泛起来了,想着自己先好好露两手,把这群啥都不懂的小屁孩震住,等以后这酒楼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啊。

可是等到开业后,许辰的种种促销手段一出,外加传给铁牛的“新式记账法”一项项收入支出明明白白的几张帐薄上,就是一个外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王掌柜的小心思就渐渐没了。等到许辰颁布的奖惩措施一出,王掌柜就死心塌地的跟着许辰干了。

“大哥,今天酒楼盈利才二十贯,除去给王掌柜和罗主厨每人一成的红利,咱们到手的才十六贯而已。”王铁牛来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说道。

桌子前围座着许辰、陆浩等人,许辰实在是受不了跪坐,便找木匠做了几套座椅,当然了那木匠现在也是许辰的人了,对于能赚钱的新鲜玩意儿,许辰是必须抓在自己手里的。

这里是酒楼顶层的一间小阁楼,许辰在装修的时候把它改了一下,当成了兄弟几个商量事的地方,当然吃饭也是在这里解决的,毕竟许辰新买的院子里住着的全是十几位少年,也没人做饭,也只能来酒楼跟着伙计们一块吃了。

这间小阁楼不大,也就十来平方,几口箱子,一张书桌一张圆形饭桌,也就没剩下多少空间了,阁楼的入口是设在朝酒楼后院的墙上的一座“之”字型的楼梯,和酒楼内部分离开来。除了这条路,许辰还秘密修建了一条索道直通酒楼外面,这事只有兄弟五人还有陆滢知晓。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许辰一直保留着一丝谨慎,也可以说是对陌生的恐惧,让他无论做什么事都留着一条后路。

“十六贯还嫌少啊!还‘而已’!咱们豫章城的米价才二十几文一斗,你算算能买多少?”许辰实在受不了铁牛这副守财奴样子。

“可是咱开业那天,盈利近百贯啊!”铁牛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新鲜感过去了,平淡下来是必然,再说了要是咱们酒楼真的日进斗金,凭咱们现在的实力能守的住吗?”

“哦……”

“放心吧,罗厨的新式菜快搞好了,等到一推出,又能火一把了。”

“真的啊?”王铁牛眼冒金光。

许辰干脆转过头去,“朱大,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回禀公子,最近几日兄弟们打探来的消息全在这里了。”说着递给许辰一叠纸。

这个朱大便是那个妙手空空,杜荣的案子一了,吴县令便把他放了,许辰发现这个朱大除了神偷技能外,轻身功夫也不错,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小偷要是手脚不麻利点也混不到现在。

这个朱大除了这些外,眼光也不错,脑子转得快,许辰便让他去把原来孙霸天的势力整合起来,都是些城狐社鼠,别的不在行,这些打探消息的事还是干的不错的,许辰便每月划拨一些经费给他,让他去打探关于豫章城内的一切消息,事无巨细的整理在一起,每过几天便上报一次。

为了迎接不久的将来那场动乱,许辰在积蓄实力的同时也不忘锻炼身边的几位兄弟。王铁牛喜欢这些商贾之事,许辰便让他负责酒楼和鱼市的账目,老四周康负责每日操练那十几位少年,陆浩则和许辰一起负责谋划,至于石磊年纪还太小,许辰只让他多吃多锻炼,长好身体要紧,也不枉费了天生神力。

“干的不错,很详细,下楼吃饭去吧!”许辰温言说道。

“是,公子。”朱大躬身退下。

“大哥,怎么了?”许辰眉间的一丝疑惑没有逃过陆浩的眼睛。

“哦,没事,城内似乎有些异常,不过与咱们关系不大。”说着许辰便招呼大家吃饭。

……

“辰哥哥,今天晚上城里的普贤寺有庙会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陆滢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盯着许辰说道。

“猫会儿?好啊…好啊!肯定有好多…好吃的!”一听庙会石磊立刻抬起了头,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

“臭石头!又没问你!”陆滢转过头脸就沉了下来,随即又想到不能让“辰哥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立马就转过头来,又是一副甜甜的样子,双眼紧紧地盯着许辰。

许辰浑身不自在的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好啊”艰难的避过了那双眼。

“耶!可以去看庙会了。”毕竟是孩子心性,得到肯定答复后陆滢立刻兴高采烈起来,随即又马上端坐成淑女样。滑稽的样子让许辰忍不住偷笑。

“你们呢?都去吗?”许辰问陆浩、周康他们,直接忽视了那个同样兴奋地石头。

“去。”周康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我也去,不然滢滢非玩疯不可。”陆浩这当哥哥的心思依然如故。

“人家哪有啊?”陆滢扭捏道,仿佛不开心哥哥把自己说的这么不淑女。

“大哥,我就不去了,今天的账目还有些没看完。”铁牛说道。

“切,三哥你也太没劲了,天天就知道看账本。”石磊的嘴一直没停过。

“那好吧,”许辰也不好打击铁牛这热情劲,“你要什么礼物,回头我们帮你带来。”

“我知道,我知道三哥要什么!三哥要算盘,大的算盘,最好是那种有十珠的,省得他老抱怨不够算。”吃货石头又出现了。

铁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滢滢,来,这两贯钱给你买东西吃。”

“哇,三哥今天真大方,”石磊鬼叫一句,也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

王铁牛随即一人分发了一贯钱,唯独漏了石磊。

“三哥,我的呢?”石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脸幽怨地样子。

“在滢滢这里,省得你拿着累啊,一贯钱啊,可不轻啊。”铁牛一本正经的说道。

“三哥!三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

这里是普贤寺门前南浦大街上的一座酒楼的顶楼雅间,房间内装饰豪华却又不显俗气,波斯地毯覆盖的地板上一鼎香炉阵徐徐地冒着青烟,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幽香。

一位玉树临风的青年人,站在窗边,深邃的双眼注视着窗外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公子,”一位身着青衫的老仆恭敬的站在青年人身后。

“都准备好了吗?”青年人说道,声音浑厚。

“请公子放心,都已备妥。”

……

“辰哥哥,快看快看,那盏灯好漂亮哦。”陆滢拉着许辰一路向前小跑。

陆浩只好领着众人在后面跟着。

“是挺漂亮的,”今天的南浦大街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随处可见的是各式各样的彩灯,把个南浦大街照的犹如天上人间般。

这规模在许辰看来估计上元佳节也不过如此了,当然了他也没看过上元节的盛况。只不过今天这些灯好像主题有些单一啊。

比如陆滢指着的那个,中间一条长方形的白灯,两旁是一男一女模样的人形灯,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牛郎织女鹊桥会嘛。还有四周的这些灯不是喜鹊就是银河的,最夸张的是前面一座高楼前摆放的灯,一层轻纱遮蔽着一座圆形的水池,里面隐约可见七位女子正在沐浴,外面一个男子打扮的人正躲在边上的一块青石后面偷窥。

往近走后,才发现这高楼竟是一处妓院。

“老二,今天什么日子啊?”许辰越看越迷糊,转头对着赶上来的陆浩问道。

“七月初七,乞巧节啊。”这回轮到陆浩迷糊了。

“哦,怪不得呢。”许辰想想也是,来这个世界快两个月了,五月份被方丈救起,在皇城寺“修养”近一个月,再紧接着发生的这一切,让许辰这个外来者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这一切竟真实地发生着,自己是真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并开始融入这个世界,成为这世界的一份子。

短短的一瞬间让许辰接受了一些以前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也想通了一些必须面对的事,从此刻开始,许辰才真正的开始融入这盛世大唐。

放下心事的许辰,望着前面蹦蹦跳跳的陆滢,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怪不得非要拉我出来呢。”

第十八章 庙会(二)

第十八章 庙会(二)

“久闻崔兄高才,值此七夕佳节,南浦大街上灯火通明,盛况空前,不知崔兄可有雅兴赋诗一首,也不枉费了这翻美景啊。”一位身材略胖的青年对着身旁一位一脸倨傲的青年说道,满脸都是阿谀的神色。

“嘁,这算哪门子的盛况,不提长安的朱雀大街,洛阳的定鼎大街,就是扬州益州也比这豫章好上千百倍。”那位倨傲青年不屑的说道。

“是是是,崔兄是见过世面的,我们这小地方不入崔兄法眼也是难免的。”胖胖青年闻言讪讪的一笑。

“呸,这王胖子真给我们豫章人丢脸,”不远处桌旁的一位青年对着边上的同伴说道。

“黄兄,小声些,当心叫老师听见。”身旁的同伴赶紧拉了拉他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高座着的几位中老年人。

“胡兄说的不错,回头为了这胖子再挨老师一顿训,实在不值当。”另外一个青年也劝道,又一脸怪异的挪揄道:“再说了,这王胖子也不是豫章人啊,他不是老吹嘘自己是太原王氏吗,还厚着脸皮跑去太守府跟太守大人攀亲戚哩。”

“没错,没错,还是罗兄说得对。”黄姓青年闻言笑道。

胡姓青年望着眼前两位好友这番模样只好笑笑。

这里是南浦大街上一座两层小楼的二楼,此楼唤作“洪楼”,这是一层开放式的楼层,没有围墙的遮挡,周围的街景映入眼帘,举目四顾,处处是游玩的人群。

今天,这层小楼被豫章城内的几位大儒包下,趁此佳节在这里举办了个小小的文会,当然了,主要的参与者还是这些青年人,也就是这群儒士的学生,借此机会也好检验下这群学子们的学识,为数月后在太守面前的考核提供一个参考。

唐时科举开始成为定制,天宝年间更是成为朝廷取士的一个重要渠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说的就是如此。

而唐时在地方上的选拨不像明清时有省府县三级考,作为一个重要依据的就是地方长官的推荐,也就是取得太守的推荐至关重要。

有了功名的诱惑,外加都是些年轻气盛的青少年,文会还没开始多久,诗文没作多少,火气倒是涨了许多。

……

“咦,这不是徐兄吗?”崇仁坊的大街上一辆牛车的窗帘被风吹开,车内主人的目光被大街上步行着的一位四旬左右中年人吸引。

中年人身着短衫趿着木屐惬意的在街上逛着。

“徐兄,留步。”牛车上的主人下车急赶两步来到中年人跟前。

“噢,原来是黄兄。”中年人转过身来。

“徐兄不去洪楼参加文会,倒有兴致来这旧城闲逛啊。”黄姓中年人笑骂道。

“黄兄不也没去嘛。”

“噢,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在那,我去了,反到不美。”

“瓜田李下,黄兄你啊,总是那么多弯弯绕绕。”

“呵呵,”黄姓中年人笑了笑,盯着徐姓中年人望了望笑道:“徐兄还是如此不拘小节啊。”

只见徐姓中年人身着粗布麻衫,两只袖子高高卷起,下身是一条短裤,腰间一根布带随意的打了个结,头顶上一根柳木簪子盘着一头长发。

这副打扮和街上那些闲汉倒是相差无几,相比之下,黄姓中年就要讲究多了。一身体面的白衫,腰间一根玉带,脚上一双金丝镶边的靴子,头顶的长发用根玉簪盘着,一看就仔细地整理过,走到近处还能闻到淡淡的幽香,竟是熏过香的。

“大热天的穿那么多不怕长痱子啊,我可不比你土生土长的豫章人。这湿热的天气,我可受不了。”

这个中年人,姓徐,名番,字致远,科举进士出身,曾外放过几任县令,后来进京在御史台当了一任御史,只因上书弹劾权贵,被贬到豫章城做了一个文学博士。此人性格耿直,文章写得不错,诗词也颇为精通,再加上他弹劾的那个人乃是当朝宰相李林甫,想得深一点人发现他弹劾失败后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在士林中自然颇有名气。

这几年下来,徐番修身养性,不问世事,倒过了几年悠闲地日子。

“黄兄啊,这崇仁坊以前我也来过几次,记得好像没有这般干净吧?”徐番四顾道。

“徐兄说的不错,这崇仁坊靠近东湖,以前湖上的渔民都纷纷来此贩鱼,时间一久坊内自然是臭气熏天,只不过,大约一月前,坊内新开了一个鱼市,现今渔户们都去那里贩鱼了,街上自然也就干净不少。”

“堵不如疏,这‘崇仁坊’坊正倒是个实心任事的人。”

两人边说边走,忽觉肚中有些饿,便四顾地欲寻家酒楼。

“咦!妙句!妙句啊!”徐番望见街边一家酒楼门前的对联不由得赞道。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果然好句啊!”黄姓青年看过后也赞道。

二人抬头看到大门正上方挂着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赣水渔家”便是此间酒楼的名称了。

二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惜了,这副好的对联。”

“这店名取得倒是有些俗气了。”

“二位客官里面请,本店专营各色水产,品种丰富,样式新颖,保管二位吃的流连忘返。”一个伙计打扮的伶俐少年迎了过来。

二人走进店内,首先为这新颖的装修一惊,只见不大的一楼大厅里被翠竹、屏风等分割成一个个小的区域,各区域像是一个独立的房间,门口有竹帘相隔,有些区域内摆放着和其他酒楼一样的榻榻米和案几,而有些竟摆放着一些少见的家什,高高的园桌,周围椅子也是高高的,椅子后面还有长长的靠背。

伙计看见二人正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这些桌椅,便主动解释道:“这些都是我们东家命人特制的。”

“二位要做选什么位子呢?这一楼大厅便是这样了,二楼三楼还有专门的包房和雅间。”

“黄兄,我看咱们便在这大厅坐下吧”徐番看见这家酒楼处处透着奇异之处,一时好奇心起,便想看个究竟。

“好吧。”其实以黄姓中年人的性子是不愿在这大厅里和一群满身酒气的汉子挤的,可也不愿驳了好友的面子。

伙计按照徐番的要求将二人带到一间有桌椅的“包间”,拉开帘子请二人坐下后,放下帘子旁边的喧闹仿佛一下子走远了,但又能清楚地听见旁桌的声响,整个环境,热闹而又给人私密的感觉。

“闹中取静,动静相宜,这些也是你们东家设计的?”徐番坐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感觉刚才一路走来的疲倦得到了舒缓,对着桌椅的功效暗自称奇,对着伙计问道。

“是的,我们东家可厉害了!才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听说原来还是个乞儿,现如今不仅开了这间酒楼,连坊内的鱼市也是东家操办的,您去外面打听打听,那些渔夫们说起我们东家有哪个不竖大拇哥,咱们‘崇仁坊’能成现在的样子,全靠了我们东家,您看这路边的排水渠还有边上的杨柳全是我们东家办的。”伙计说起许辰来满脸的佩服,可以说许辰已经成了这些少年伙计们的偶像了。

“哦?是吗?这些都是你们东家干的?我听说这些不都是坊正做的吗?”徐番有些疑惑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坊正也是在咱们东家的建议下去向县尊大人提议的,您看见门口的牌匾没?那可是咱们吴县尊亲笔所写。至于那副对联也是我们东家写的。”伙计又趁机显摆道。

“难怪了!”徐番释然道。

“二位客官要点些什么?本店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焖白鳝,焖黄鳝,豆鼓鲇鱼,锅烧鲇鱼,烀皮甲鱼,锅烧鲤鱼,抓炒鲤鱼……”

伙计便一股脑的迅速的说了起来,这些当然也是许辰教的,培训这些伙计的时候,可没把许辰累死,这些伙计大多不识字,这段相声般的报菜名是许辰一遍一遍的口述给他们的,伙计们记得虽然勤快可是毕竟时日尚少,便也只能记住其中一段,还得连贯的说出来,不然一停,准得忘了词。

“慢着!刚才我们听你说过,你们店里不是只卖水产吗?那这些牛羊、熊掌之类的是哪里来的?”

伙计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回客官的话,这些菜都是我们主厨按照庙里做素肉的法子,用水产做出牛羊的味道,推出的新式菜肴,保管每样主料都是水产,不是不要钱!”

说起这个姓罗的主厨,那也是许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别的酒楼挖过来的专做水产的大厨,本来这罗厨还不愿来这旧城区的小酒楼的,是许辰把炒菜的法子交给了他,痴迷厨艺的老罗才心甘情愿的来了这里。

唐代的烹调方法不外乎蒸煮炸烧等,是没有炒菜的,也是因为火的温度不够缘故,这还是许辰在灶台上加了个鼓风机提高铁锅的油温才解决了这问题。

“哦?是吗?那好,你把你们店里这些新菜给我们上几样来。”徐番的好奇心更重了。

“好咧!客官稍等,菜肴马上就到!”

……

“客官,请看这道菜名为‘龙腾四海’这龙其实是黄鳝,还有这道菜‘鹏程万里’,鹏身是由黄鱼鲤鱼等鱼肉制成,翅膀是鱼翅,至于这些金黄的羽毛其实是油炸过的蟹黄,还有这道菜……”

伙计滔滔不绝的宣传着酒楼的新菜。

徐黄二人尝了一下菜肴,发现味道的确不错,停杯投箸后徐番的好奇心又来了。

“伙计,你不用去招呼其他客人吗?”

“回客官的话,我们店里的规矩和别家店的不太一样。”

“哦,有何不一样?”

“是这样的,我们店里的伙计每人最多只负责两张桌子,而且如果伙计愿意只负责一张桌子,就像遇见二位客官这样好奇的人需要多花时间招待,只需去主台那里报备下就可以只负责一张桌子的。”

“哦,这倒是一个偷懒的好法子啊”徐番有些失望道。

“客官,这您可就说错了。”伙计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我们店里的伙计非但不能偷懒还必须勤快,因为这关系到每日自己的工钱。”

“哦,难道你们店里的伙计工钱还不一样吗?”徐番惊讶道。

“当然不一样!我就详细跟你说说吧,我们东家给我们所有的伙计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奖惩条例,每天都会进行评比,最前面三名可以得到每日酒楼盈利的零头,如果零头少于三百文就按三百文算,第一名一百五十文,第二名一百文,第三名五十文,好的时候零头有九百多文每人能分到三百多哩。”

“然后是最后面三名不仅得不到赏钱,当日的工钱还要减半,要是一个月里面连续三天是最后三名,立刻开除。”

“哦,那评比的依据是什么呢?”徐番来了兴趣。

“依据就是每个伙计当日的盈利,我们店里包括大厅,楼上的雅间在内所有位子分摊给每位伙计,一人最多两桌,这两桌的消费额便是评比的依据。我们所有空闲的伙计都会在总台待命,看见客人进门按照上一天的排名由排名靠前的伙计上前招待,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去,然后就会轮到下一名,为防止无人招待的情况发生,最后一名必须前去。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排名靠前的伙计就可以因人而异,只选择招呼看上去富裕消费多的客人,但是这些客人往往讲究,花费的时间也就多,而那些排名靠后的伙计招待的那些进来只为填饱肚子客人耗的时间也少,数量一多甚至反而会超过排名靠前的伙计。”徐番不愧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捉住了重点。

“这位客官说得对,而且为了防止伙计出现态度恶劣的情况,一旦客人投诉或者拒绝付款,对此造成的损失将有伙计承担。”

“这么高的消费,你们伙计承担的起吗?”黄姓中年人也跟着问了一句。

“还是可以的,”伙计腼腆的笑笑,“店里除了前三名的奖励外,平时的基本工钱也比别的店要高得多,而且每推销出去一份特色菜,还能得到菜价百分之一的提成。”

“小兄弟每月能赚多少啊?”徐番看见伙计的笑容,问道。

“这个嘛…我这个月评过几次前三得了差不多一贯钱,加上工钱提成大概能有五贯钱。”小伙计说到这里满脸的幸福。

“什么?五贯钱?”黄姓中年人一听,震惊道。

“按照市面上的米价,本朝九品官的月俸才不过五石米,算下来一个月才一贯多钱,还抵不过你一个小伙计几天的赏钱?”

黄姓中年人的脸色有些不好,伙计见状悻悻地低下了头唯恐惹怒到这个客官。

“算了,你先下去吧。”徐番见状对伙计吩咐道。

“是,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唤我。”伙计如蒙大赦道。

“岂有此理!想我等士子,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为官得到的俸禄居然比不过这跑堂的伙计。”黄姓中年人由自愤愤说道。

“黄兄,你着像了!人家小伙计也是靠自己劳动赚钱嘛。”

“唉…养气功夫不到家,让徐兄见笑了。”

“这个少年东家还真是个奇人啊!”徐番叹道。

“的确!这番奖惩条例可谓对人性把握到了一定的火候。不然决计做不出来。”

“我倒真有些想见见这位少年了……”

第十九章 庙会(三)

第十九章 庙会(三)

夜,渐入中天,凉风吹散不了夜游的人群。

天子宵禁的律令在这千里之外赣鄱大地显得有些单薄,何况在这有情人儿一年一度的相会日里,官吏们也不好做出什么有悖舆情的事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淳朴的市民们也放下了对法令的忌惮,尽情的享受着这难得的狂欢。

南浦大街上,庙会仍在继续。

洪楼,学子们争相吟诵自己的诗词,佳作很少,但是水平还是过得去的,毕竟为了这次文会,众学子还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家里的长辈早在来之前就打了招呼,大家都知道这次的文会事关数月后的太守推荐名额,所以都特意挑了些过去所做又应景的存货,仔细地斟酌后才会当众吟诵出来。

“吴老,这一批诗里可有佳作否?”洪楼二楼平台上跪坐着几位中老年人,正在交谈着。其中一位五旬左右的华衣老者恭敬的对左手边耄耋老翁说道。

“马马虎虎吧。”

看见老翁兴致不高,华衣老者讪讪的一笑。

在靠近这几位老者的一个案几旁正襟危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手持描金纸扇优雅的摇着,神色淡漠的注视着面前喧闹的人群,温和地笑容掩盖不了眼瞳中那一丝鄙夷。

青年人名叫钱弘,江东钱氏族人,几个月前跟随家中商队前来豫章游学。世家巨额的资源,不但使钱弘有着良好的修养,才学也是不错的,尤其做的一手好诗,在江浙一带也算小有才气。此次西来除了拜见几位大儒外,也存着跟豫章学子们一较高低的心思。

豫章一地,自汉代筑城开始,数百年来一直是长江南岸有数的大城,经济发达,文教昌盛,受教育的人多了,出几个才子也就不稀奇了。

刚来的时候,钱弘可谓踌躇满志,也曾频频出席一些文会,以诗会友,几首佳作让众多豫章学子们望尘莫及,钱弘也生出了高手寂寞之感。直到有一次,在多饮了几杯后,说了几句“豫章学子不过如此”之类的言语,气的几位学子当场佛袖而去。

在钱弘正在懊悔不该失态,准备事后去给众人道歉时,离去的几位学子领着一位身着布衣,神色有些木讷的青年前来,后面还跟着闻风而来的大批本地学子。

在众学子怂恿下,那个布衣青年便和钱弘来了一场较量,望着眼前的青年,钱弘有些轻视,此人一看便是寒门中人,高贵的出身使钱弘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看不起这些寒门学子,“这群穷鬼能有多少学问”这是钱弘心中所想,也是众多世家子第的普遍心声。

毕竟此时的大唐,虽然号称盛世,可是雕版印刷成本巨大,加上纸张价格昂贵,作为学问最重要载体的书本,昂贵并且稀缺,更别提一些传世孤本只存在于高门望族的藏里,垄断书本从而把持教育是这些豪门维护自身地位有效的手段之一。

所以接受教育,读书识字依然只是富家子弟才能享受到的权力。尤其是这些世家大族,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积累,让他们存有众多的书籍,世家子弟们读的书多,见识当然也就更为宽广,反映在诗作中便有一种旁人难及的一种大气。

满怀信心的钱弘接受了学子们的挑战,虽然知道能被众人推举出来的学子必然有着过人之处,可是身为世家子弟的尊严不允许他后退。

结果让钱弘无地自容,木讷的青年盏茶间便做出了几首诗作,主题不一,风格各异,无不切合自己所出的题目,显然是当场所做,不是以前的存货。

这一战对钱弘的打击很大,他从未想过自己十多年来在家族中辛苦学习的成果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而且更可恶的是打败自己的对手竟是一个以前从来都不会正眼看一眼的“穷小子”。虽然后来得知此人的老师乃是本地的大儒,连自家长辈见了都要恭称一句“吴老”的世家名儒,想必藏书自不会少。可是心中的愤恨一点也没少,时常想着能在众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挽回一些颜面。

这次的洪楼文会,便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那个什么科举的推荐名额,他是不稀罕的,更何况他也不是豫章郡人,要来无用。

在得知那个可恶的“穷小子”没来后,钱弘更是在心中高呼“天助我也”,准备在今晚抛出自己苦思多日的诗作,挽回丢掉的面子。

所以,从文会一开始,钱弘便坐在位子上冷眼旁观,不定的斟酌,等待机会。

“钱兄今晚为何独坐在此?要是有好的作品,不妨念出来让在座诸位好好赏鉴一番。”一个带着一丝戏虐的声音在钱弘耳旁响起。

望着逐渐安静下来的众人,钱弘心中笑道“终于来了”。

“小弟才疏学浅,苦思多时依然不得其所”

“哦?原来钱兄今晚状态不佳,可惜可惜,本来小弟还想着今晚能见识见识江东才子的风范呢。”

“呵呵,兄台过誉了,尽然兄台如此盛情,也罢,小弟只好献丑了,就算丢人,也不能折了江东学子的脸面。”

说罢,站起身来,仰望星空,右手持扇装模作样的摇了两下,在场中走了几步后便吟诵起来……

“星光历历汉悠悠,怅望双星都倚楼。

莫谓人间多别恨,便疑天上有离愁。

安石谪去谁相伴,子晋归来合公游。

惟有月娥应最妒,一轮风露不胜秋。”

念完后负手而立,颇有点七步成诗的味道。

“不错,不错,钱小子这首七律算得上今晚难得的佳作了。”高座主位的“吴老”出声道。

见钱弘拔了头筹,众多本地学子开始不淡定了,纷纷聚在一起议论,怂恿在场的几个有些名气的学子,希望他们能替本地学子争口气,把钱弘的势头压下去。那几位学子也纷纷埋头苦思,可惜以前的存货里没有比这首好的,要他们现作一首,又没有那么敏捷的才思。

“可恶!要是宋泽兄在的话,哪容他在此猖狂!”

“这小子,就是看着宋兄不在,才故意如此的。”

正在众本地学子苦思对策,钱弘意气风发之时,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正将一张纸递给上座的几位老人……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一些。

“快看!快看!辰哥哥,那里好像有灯谜猜,我们去看看吧。”陆滢拉着许辰的手,使劲地往人群中挤去,后面跟着无奈的许辰众人。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猜高难度灯谜啦!猜中有奖了啊!聪明的公子小姐们,千万不要错过了,奖励十分丰厚哦!”一个伙计模样的少年正在摊前卖力的叫唤着。

“辰哥哥,我们也来猜吧,滢滢想要那个娃娃!”说着陆滢指着伙计后面架子上的一个兔子模样的瓷娃娃说道。

瓷娃娃洁白无瑕,两颗眼珠红亮亮的,身上的釉纹顺着兔身蔓延,仿佛天生的纹理,一看便是不错的瓷器。

望着陆滢亮晶晶的大眼,许辰只好点头,同时心中默念“千万别太难啊,这可不是我的专长!”

许辰心中的默念陆滢显然没听到,在陆滢小小的心中她的辰哥哥是无所不能的,猜个灯谜还不手到擒来。

“伙计,我们要猜灯谜!”陆滢迫不及待说道。

“承蒙惠顾,十文钱猜一次!”说着伸出了右手。

“什么?还要钱?”陆滢惊讶道。

“瞧您说的,我们这些奖品也是要花钱置办的,总不能让我们赔本赚吆喝吧。”

“那…那好吧,钱给你!”说着陆滢望了望兔娃娃又望了望自己的小荷包,艰难的从里面取出十文钱,不舍地递给了伙计,这两年家中的巨变已经让陆滢知晓了生活的不易,现在这些钱都是辰哥哥辛苦挣来的,每一文都不能乱花。

“得嘞,这是您的灯谜,您收好!”伙计从头顶取下一个小灯递给了陆滢,“限时一炷香,超过时间的话你可以再加十文钱再猜一炷香,否则您只能空着手离开了。”

说着,伙计从桌子下掏出一根短短的香,在陆滢面前点燃。

“你!”听清楚规则的陆滢顿时感觉受到了欺骗,正要发作,可是望着伙计谦卑的笑容,再想着身后的许辰,只好愤愤的跺了跺脚。

许辰此刻才发现摊子周围聚集着好多冥思苦想的少年人,男女都有,身旁大多都摆着一根燃烧的短香。

大唐风气开放,少年少女结伴同游也是常见的,何况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少年人又怎甘心在心仪的女子面前认怂,一个个都在埋头苦想,浑然不管时间的流逝,十文钱十文钱的不停地递着。

看见这场景,许辰不禁为这家店的营销手段叫好,果然是不能小看古人啊。

等拿到灯谜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只见纸上写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要求猜一物。

荀子的劝学许辰自然看过,可是这个谜底…..

“老二,你来看看!”许辰将纸条递给了陆浩,摸了摸鼻头。心道“这也太损形象了!”

“这个…我也不会。”陆浩的回答倒让许辰小小的松了口气。

“哪呢?哪呢?我也要看!”石磊这个大块头不知何时又挤回了众人身边。

“瞎起什么哄!你认识这些字吗?”陆浩一个巴掌对着石磊后脑拍去。

“不认识就不认识嘛,好好说话不行啊!干嘛打人!”石磊嘟囔道,可是望着陆浩那凶恶的眼神又把头低了下去。

眼看着纸条在众人手里一一传开,香已经烧的过半了,陆滢开始着急了。

“辰哥哥,你猜出来了吗?”

“这个…”望着陆滢渴望的眼神,许辰一时无语。

“滢滢,要不咱们…咱们去问问看能不能把那个兔娃娃买下来?放心!我来出钱!”

“啊?”

在陆滢失望的眼神中,许辰迅速冲到摊位前和伙计交涉起来。

“公子,这可不行!这里的都是奖品,只能靠真才实学来取的。”

“小哥儿,通融通融嘛,我出双倍的价钱!”

“抱歉,不行!”

许辰回头偷看一眼,那双大眼睛里已经开始弥漫着水汽了。可是这大庭广众的也不好用强啊,这可怎么办啊?

着急四顾的许辰突然看见边上一个少年人用一张写了字的纸和伙计换了一个奖品,立马冲了上去。

“小哥儿,他怎么能拿奖品?我看他好像也没猜出了灯谜吧。”

“好叫公子知晓,咱们这还有个规矩,灯谜猜不出来也行,只要您能赋诗一首,奖品立刻双手奉上。”

说着笑眯眯的看着许辰,心想着就你这土包子样,怎么可能会写诗。这也是伙计一直没有告诉许辰这条规则的原因。

看着许辰犹豫的样子,心道“果然如此”。

“麻烦让一让,别挡到了后面的人!”伙计的语气已经有些冰冷了。

“辰哥哥,不就写诗嘛!写出来吓死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在陆滢心中,许辰作诗可是很厉害的。

有一次,许辰在大家面前朗诵《滕王阁序》的时候,惊的陆浩说不出话来,陆浩也是读过书的,虽说未必能作出什么好的诗歌来,但这种千古名篇魅力,陆浩还是品位的出来的。

当陆浩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许辰时,许辰才意识到不对劲,忙问道“你没听过这篇文章?”

“闻所未闻!”

这下可把许辰惊倒了,要知道当年王勃作完此篇后,滕王可是命人将其刻在了滕王阁中的,再说如此千古名篇,身为豫章人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

滕王阁许辰前不久也去看过,依旧屹立在赣水之滨。只是当时没去注意壁上的石刻。

“王勃这个人你听说过吗?”许辰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是绛州王子安?”

“没错,就是他!”

“当然听过,王子安当年是有名的才子啊!”

“他没来过豫章?”

“这个…我不知道,书中也无记载。”

“那他在哪死的?”

“扬州以东的出海口啊,这在当年可是大事,很多书中都有记载的,你不知道吗?”说着陆浩奇怪的看着许辰。

听完后,许辰久久不能平静,又一件陌生事情的出现让许辰感到了恐惧,对于一个历史系毕业生来说,对历史的熟悉已经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无法更改的,本以为来来到了一个熟悉的世界,可是这突来的陌生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乃至对未知的恐惧。

这也造就了许辰以后凡事必留一线,且不依赖原来记忆的行事风格。

当然,最直接的好处便是,在众人眼中,许辰已经是个大才子了。

……

望着伙计轻视的眼神,许辰也不说什么,提笔写下了数十字。

“对不起了,少游兄。也不知道你到底还能不能出生,这里就先借你的东西一用了。”

“这是诗歌吗?”伙计看着纸上对仗不一的词,眼神中已经开始带着鄙夷了。小二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是看见别人的写的诗都是字数对整齐的,可是许辰写的,明显对不齐啊。

“是与不是,不是你能判断的,只管交上去就行了。”许辰冷冷地看着伙计。

望着许辰冰冷的眼神,伙计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乖乖的把纸条交给了管事的。

“把奖品给他吧。”

管事的其实是吴老书童,这个灯谜摊位正好在洪楼的一楼,召开这个诗会的时候吴老本着拾遗补漏的心思,想着在市井之中没准也能发现一二有才之人,便让人在一楼摆了这么个摊子。

管事的跟着吴老这么多年,在诗文一道也颇有功力,自然能识得这首乃是当今不怎么入流的曲子词,但是能将一首下里巴人的曲子词写出如此水准,可见作者的文字功力深厚。

当他抬头再去寻找许辰的时候,看见的只是流动的人群,只好先去禀报主人了。

“主人,这是老奴刚收到的一份作品,是首曲子词。”老人家来到楼上后低头对吴老说道。

“哦?”吴老对自己的老书童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这首不入流的曲子词一定有着过人之处。

低头一看,先道了一声“好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鹊桥仙的调子,”吴老仔细斟酌几遍后,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曲子词也能做出如此佳作!从此,七夕再无诗词了!”

一言,惊四座!

第二十章 庙会(四)

第二十章 庙会(四)

柴七,这个名字他已经用了二十四年。他不知道师傅为何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他也不在乎这个,名字在他看来只是个称呼而已。

六岁以前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已经模糊不清,其实也不能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每当午夜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他总是会拿起放在床头的食物拼了命的往肚子里塞,哪怕肚子已经涨得浑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内心的恐惧。

说是大唐盛世,其实在广阔的乡村内,农户们也只是堪堪能够吃饱而已,一年到头的劳作,除去租子和来年的种粮,也就只剩下了一家人的口粮。

那一年,也不记得到底是哪年了,县里闹了大旱,成片成片的庄稼枯死,父母的泪水太少,救不活地里的庄稼。

家里的存粮越来越少,父母相继倒下,哥哥姐姐也把仅剩的粮食给了自己,传说中的救济没有等到,为了活下去只能背井离乡,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现在想来,一个六岁的小娃娃也走不了多远……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他的师傅,师傅虽然严厉了些,可他让自己吃饱,还教自己功夫,让自己永远也不会饿着。在他想来师傅便是最好的师傅了。

今天晚上,师傅又给了自己一个任务,去西边的一个小镇里的一个祠堂取一样东西。

他已经在这颗老槐树上待了快两个时辰了,镇子也从傍晚时分的喧闹逐渐寂静下来,街上的几只大黄狗也各自回了自己的窝。

“是时候开始了!”

柴七纵身一跃,掉入对面墙角的阴影中,落地无声。

在院落、围墙、树木交错的阴影中前进,身上的夜行衣是特制的,涂满了一种能消除气味的药粉,可以避过狗的嗅觉。

多年苦练的轻功除了带起一阵微风没有丝毫的声响,镇子的布局早在几天前的乔装探访中就已经摸清。

这一类的任务,柴七做了不止一次,踩点的时候,只利用行走在角落时的空隙来换衣服,只能用一天的时间来记清全部的布局,以及查探可能存在的暗桩。踩完点后,过几日才开始行动,谨慎的作风使他活到了现在。

前面那间院子就是目标所在了,柴七放缓了速度,一路上没用发现暗桩,让他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任务应该能够轻松些了。

柴七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多次失败的经历告诉他,往往是在最后关头的松懈导致功败垂成。在院子外面又暗中观察了一刻钟,主殿内只有一个少年人,看他的身形步伐,柴七断定他不会武功,应该很好解决。

再三确定院中没有什么威胁后,柴七选择了行动。

翻过院墙,缓缓摸近主殿,少年人的后脑在柴七瞳孔中放大……

“崽哩仔,嫩在搁里做戏历?”一个浑厚的老年声调操着一口豫章本土话在柴七耳边响起。

“糟了,被发现了!”柴七双腿猛地向后一蹬,借力向着少年人扑去。

这个老者直到他出声才被自己察觉,这说明老者的功夫远比自己高深得多,为今之计只有制住这少年才有活命的机会。

“小子,你敢!”老人家片刻间便发现了柴七的意图,右手从身后缓缓伸出,向着柴七侧腰按去,柴七只感觉一道劲风袭来,腰部的肌肉不由得一颤,肌肉的收缩只完成一半,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向着旁边飞去,在快要落地的时候,柴七用手往地上奋力一撑,身子便借力跃上了围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中。

待走远后才喷出一口鲜血。

“吴伯,干嘛下那么重的手?”少年人平淡的声音响起。

“呵呵,本来我也没想打他,赶走便好,谁承想这小子尽然想对少爷动手,情急之下只好出手了。不过这小子功夫倒挺好的,拍了一掌竟然没死。”老者缓缓的说着,仿佛刚才只是拍走了一只苍蝇。

“少爷,那些人越来越不安分了。”

“没事,父亲和爷爷都在!”

“唉…”看见少年人如此态度,老者只能深深一叹。

“吴伯,你说为什么呢?”少年人还是没有忍住。

“少爷,家里的事老奴不太懂,但是老爷和太老爷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想来他们的选择是不会错的。”老者斟酌的说道。

“可是都被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啊!还不反击吗?”

“这个,老奴不知道。”

……

南浦大街上,庙会接近最高潮,过一会儿,将会有盛大的灯火游行。普贤寺的高僧将会盛装出行,绕着附近几条主干道游行一圈,最后回到寺前的广场宣讲佛法。

整个过程,鲜花铺地,辇车随行,各种菩萨状的彩灯将会震撼市民的眼球,奢华至极。

就是不知这些佛陀能普渡几个众生。

在南浦大街附近的一间客栈的二楼,几个身着捕快装的中年汉子聚在一间临街的房间内,窗子紧闭,透过窗上的百叶,为首的汉子锐利的眼神紧盯着街对面的一间小院。

小院普普通通,在今天这样一个不眠夜里也没有丝毫的灯火,主人家仿佛早已睡去。

“郝捕头,弟兄们已经埋伏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啊?”一个刚进屋的汉子请示道。

为首的汉子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转过身来对这一众兄弟严肃地说道:“兄弟们都到齐了,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了,对面的家伙可不是一般的蟊贼,而是鄱阳湖长山岛上的水匪。”

“什么?长山岛上的水匪?”听完郝捕头的话,众捕快震惊的说不话来。

要知道这长山岛上的水匪可不是一般的凶悍,劫掠过往商船也就不说了,每当商旅往来的淡季还会冲上岸来抢劫周边的府县,是官府的一块心头病。历任的豫章太守都想着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这块心病。

可是派兵剿了数次,每次都是大败而归,渐渐地官府也就默认了它的存在。

但是,这群水匪也就在鄱阳湖上猖狂,真没想到他们居然敢深入岸上到这豫章城里来。

这也是郝捕头一直纳闷的地方,这群匪徒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究竟是怎样的厚利才能让这些悍匪甘冒如此大的风险深入豫章城呢?

一月前,城中频频发生大户被盗的案件,郝捕头奉县尊的命令调查此事。本以为是哪个过路的大盗缺点路费,想着到时候就算打不过,凭自己这帮弟兄加上在江湖上的一点薄名最不济也能将其“礼送出境”。

可是随着调查深入,居然查到了这伙水匪身上。多年来办案的直觉告诉他这件案子恐怕不简单。

“大哥,剿匪的事情不是该军队来干嘛?”郝捕头身边一个汉子问道。

“我去问过周郞将了,他说保境安民是军队的事,缉捕盗贼是衙门的事。”

“放他娘狗屁!这是一般的盗贼吗?他们军队剿了那么多次都灭不了的人,让我们这帮捕快去抓,就算抓到了到头来功劳没准还得分他们一半,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性子急的汉子已经骂开了。

“够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家现在都明白了,对面的那些都是亡命之徒,今天咱们冲过去,到最后能剩下几个就得看老天爷了。丑话咱说在前头,有不想去的现在站出来,我不怪他,留下几个人也好,最后还有个给大伙收尸的人。”

说完望着面前的这帮兄弟,虽然紧张的气氛弥漫着整间屋子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低头。

“老大,说这些干啥!咱们这些老兄弟都跟了你这么多年了,出生入死的事也没少干过,不就几个水匪吗,怕啥子!”

“就是,那些水匪也就在水里面有些本事,一上岸来还不全成了软脚虾。”

众人纷纷出言,仿佛这样做就能减少一些内心的恐惧。

“好!大家去准备下,听我命令再行动。”

在众捕快讨论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一道黑影飘入小院,直奔后院的地窖而去。

“是谁!”

地窖里面灯火通明几个汉子正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响惊动了靠近出口的一个大汉,大汉连忙摸起了身边的兵刃,起身警戒起来。

“是我!”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柴兄弟啊,我说走路咋没声呢!”

柴七假装没有听见大汉话语中的嘲讽,平静地走到那个为首的汉子面前,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刚才那个老汉的一掌已经拍碎了他的内脏,是师傅的药让他撑到了现在,必须把这些后患清除,不能给师傅留下麻烦。

“二当家的,这些天收获如何?”柴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向前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

“哪有什么收获!这些天天天呆在这地窖里,跟个耗子一样,憋都憋死了!”二当家口里虽然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抹不掉。

他是长山岛上的二当家,这个柴七他也认识有些年头了,一起干过几次大买卖,人还是不错的。前些日子他来到岛上说是有桩大买卖,于是自己便带着手下几号心腹陪他来到了这豫章城,入城后柴七拿出一些图纸,全是城中大户藏宝物的地方,正是靠着这些图纸,他们才能轻松地从这些大户手中盗得许多财物。今天是约定的交接日子,二当家也没多想什么,他知道柴七的身手,那些卸磨杀驴的手段想想也就罢了。

二当家从身后取出一个袋子,递给了柴七。

柴七左手顺势握住了二当家的手腕,右手飞快地抖动,一抹亮光在二当家的眼中闪过,一柄尖锐的软剑刺破了二当家的喉咙。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柴七的身形正好挡住了后面众人的视线,当柴七从二当家喉咙里抽出长剑时,后方的众人才堪堪握紧兵刃。

回身一剑,墙壁上只闪过一道亮光,像是一道闪电。后面的几个汉子便应声倒下,只在喉咙处喷出一丝鲜血。

用完这招后,柴七又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上,艰难的爬起来,迅速清理完自己的血迹,来到入口处取回刚才放置的迷香,这迷香无色无味,不会让人昏厥,而且是一种稀少的神经毒素,闻过后会让人在激烈之间反应出现一丝迟钝,最适合高手相争,也是师门独有的秘药。决不能留下丝毫线索。

做完一切后,柴七迈着已经开始颤抖的双腿,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十一章 庙会(五)

第二十一章 庙会(五)

“哥,快看,飞人!”

逛街中,石磊突然间大叫了起来。

“瞎叫唤什么!哪有什么飞人?”陆浩又是一巴掌朝着石磊后脑拍过去,但是也四处张望了起来。

“明明就有的啊!就在刚才,嗖的一下就从这间房楼顶飞到街对面去了。”石磊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还伸出手来比划着。

“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游侠儿?是不是武林高手啊?我们去找他教我们武功好不,我也想当游侠!”石磊看上去十分激动。

“行了,石头,就算人家是游侠,是高手,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教你武功啊。”许辰看不下去了。

“万一呢?万一人家要是看上我了,要收我做徒弟呢?大哥,求求你了!咱们就去看一下嘛,就看一眼!”石磊居然学起了陆滢,拉着许辰的手,晃了起来。

可怜的许辰在石头的巨力下,手都晃得快脱臼了,只好答应了下来。

“行,行,你先松手,我们去看看。”

“耶!大哥我们快走吧,一会儿人家该走远了。”

于是,众人便随着石磊指出的那个“飞人”走的路线追了过去。

“大哥,你快来看!”走了没几步,老四周康叫住了众人。

“大哥,这里有血迹。”周康在一面墙上用手指沾了沾墙上一片乌黑的印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说道。

“的确是血迹,看样子就是刚才留下的!”许辰同样用手沾了沾。

“难道是刚才那个‘飞人’?”陆浩问道。

“有这个可能。”周康猜测道。

“那就是说,这个高手他受伤了,能让他受伤的事绝不是一件小事。”许辰这几个人也算是反应灵敏的,刚才竟然没有发现这个人从头顶飞过,可见此人功夫之高,能让这种人受伤的又岂是寻常之辈。

这绝不是现在能招惹的存在,依照许辰的性格是不愿去掺合这件事的。虽然他也很想见见这个世界所谓的武林高手是不是跟前世武侠小说中写的一样能开山碎石,摘叶飞花也能杀人于无形,毕竟每一个男生都有个武林高手的梦。

可是为此要亲入险地,说实话许辰是不愿意的,武林高手嘛,只要是真的存在,以后有机会总能遇见,没必要现在就去冒险,就凭现在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实在是不够看啊。

可是回过头看着小石头那双渴望的大眼睛,又实在下不了那个狠心。

“好吧,”许辰片刻间便下定了决心,“郑泰,你带着滢滢先回家去,天亮之前我们一定回去。要是回不去就执行应急方案。”许辰在这些日子里除了操练这些少年练习军阵之外还教会他们提前设立一些突发事件的应急处理方案。郑泰也是当初济病坊里的一个少年。

“好的,许大哥。”说着便带着陆滢走了,陆滢也明白自己留下了非但帮不了什么忙,没准还会拖大家的后腿,只能在心中为几位哥哥祈求平安。

“老四,把墙上的血迹擦掉!”许辰对周康说道。

转过身看着众人,“今天我们没带兵器,待会儿我们就在边上看看情况,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尤其是你!”许辰狠狠的瞪了下石磊。

“听清楚了吗?”

“是!”众人应声答道。

这么一耽误,早已失去了踪影,众人只好一路循着犄角旮旯里的血迹往前走着,还好老四的观察足够敏锐,飞人留下的血迹虽少,但还是被一一找了出来。

渐渐地,众人来到了水匪们藏身的那间小院……

“老大,快看!对面有情况。”郝捕头身旁的一个捕快出声道。

郝捕头迅速来到窗前,拨开百叶,正好看见许辰众人往小院走来。

“郝大哥,他们是?”

“通知大家,先别动,看看情况再说。”郝捕头下了按兵不动的命令。

“看样子只是些普通的少年人。”

“先不急。”

……

“大哥,血迹到这里就断了,看来他应该进了这间院子。”周康说道。

许辰做了个手势,立马就有两个少年来到墙根处,一个少年背靠墙壁扎了个马步,双手交叉放在腰间。另一位少年助跑几步,在前一位少年的双手处借了一下力,纵身一跃便翻上了墙头,不一会儿,大门便打开了。

“哟,这不挺有两下子吗?”郝捕头挪揄道。

“郝老大,他们已经进去了,我们怎么办?万一打草惊蛇让水匪们跑了咋办?”

“不急,跑不了,周围全是咱们的人,这么现成的探路人不好好用下怎么行。再说了,我们也不需要全歼这伙水匪。”还有一句话郝捕头没说出来,要是跑了几个水匪也好,事情闹大了,让上面的知道水匪进了城,军方那些人也脱不了干系,多一个人承担麻烦不是更好吗?

许辰领着众人进了小院,老四果然又在角落里发现了几滴血迹,一路寻到了后院的地窖入口。

“看来就是这里了,”许辰让众人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听见地窖里没有传来任何的声响,便又带头走了过去。

“留两个人殿后,其他人跟我来!”前进的人自然地摆出来五行阵的架势,虽然没带武器,但这种习惯已经融入了这群少年的血液中。

许辰用一根捡来的木棍挑开了地窖的木板,木板打开的一瞬间急忙低下了身子,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意外,便爬了下去。

进去后才发现地窖很大,落地之后还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传来丝丝火光。

待众人全部下到地下后,许辰才带头向着火光处走去。

脚步轻轻,众人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渐渐地火光越来越亮,甬道不长,却仿佛走了很久。

待到众人走近,看清地窖下情形后,无不震惊当场。

只见火光跃动下,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大汉的尸体,地面上,墙壁上到处是喷射出的鲜血。

还好众人都是见过血的人,才没有当场叫出来。

“大哥,全是咽喉受创,这个是被刺死的,其他的几个是被割开喉咙致死,伤口很薄,应该是一种极薄的软剑。尸体还是热的,应该刚死没多久,我想应该是刚才的那个高手干的。”周康已经利用这点时间检查完尸体的伤势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好!我们快撤!”许辰说完便领着众人迅速的从地窖中撤了出来,丝毫没去留恋那洒满遍地的金银珠宝。

刚从地窖出来,汇合了留守上面的弟兄,正准备离开小院,突然间,许辰做了一个手势,众人明白这是停止的手势。

突然,许辰原地踏步跑了起来,双脚重重的踏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去老远,并伴随着许辰的大叫声。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啊!”

众少年几乎下意识的明白了许辰的意思,一起学着原地踏步并大声叫喊“杀人了啊!”

声音传了老远…..

郝捕头和一众捕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不好!出事了!快冲!”说完竟然直接从二楼的窗口跃了下去。

等到郝捕头领着众捕快冲进大门时正好遇见了领着众少年从后院冲出的许辰。

“快来人啊!大叔!大伯!你们快来啊!这里…这里死了人了!”许辰慌慌张张地向着捕快们撞去,后面的少年们也有样学样。

一时间,双方在这狭窄的大门处撞作一团。

“慌什么慌!都给老子站好了!”突然一声大喝响起。

郝捕头双手紧紧地抓着向外跑去的许辰,双手一提溜便把许辰转了个圈,许辰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慌什么!都给老子安分点!出了什么事,老老实实的跟老子说!”郝捕头大声叫道。

众少年也适时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大叔,后面那里死...死人了!”许辰结结巴巴的说道,屁股依然坐在地上,同时伴随着颤抖的双腿。

“给老子起来,站好说话!哪里死人了?说清楚!”

“后…后面!就在后面!”

“具体在哪?起来带我去看看!”

“就…就在后面,地窖!我…我不去!太可怕了!到处都是血啊!”许辰的声音已经开始带着哭腔。

郝捕头看着这群瘫坐在地的少年人,骂了声“软蛋!”

便指挥几个手下往地窖方向查探过去。不一会儿,就有捕快回报而来。

“老大,后院的地窖里有几具死尸!”

“看着他们!”说着郝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向后院走去。

不一会儿,郝捕头便回来了,正好,许辰他们也缓过了神来。

“说说吧!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大叔的话,我们……”许辰慢慢的说道。

“别叫我大叔,某家姓郝,是县衙的捕头。”

“哦,回郝大人人的话,小人姓许名辰,这些都是我的伙伴,我们都是住在城东崇仁坊皇城寺的孤儿,今晚我们结伴来南浦大街游玩,没曾想走着走着突然有一滴液体滴在头上,本还以为是哪个缺德的吐的口水来着,用手一摸居然是血啊!您看就这!”说着许辰用手拉着一团黏在一起的头发将头凑了过去。这自然是刚才趁人不注意许辰往自己头上抹的一团血迹。

“等等,你说你们住在皇城寺?那慧能方丈是你们什么人啊?”

“哦,您说我师傅啊……”

“什么?你师傅?你说慧能大师是你师傅?”

“是啊!师傅本来说要收我做徒弟的,我高心死了!还没等师傅给我剃度我就自己给自己刮了头,生怕师傅到时候反悔,可是后来师傅说只收我做俗家弟子,这才又让我接着把头发长了出来。”说着许辰还用手绕了绕头一脸单纯的对着郝捕头傻笑。

身后的石磊看见大哥这个样子已经直不起腰来了,周康和陆浩二人则不动声色的挡住了石磊。

而郝捕头还沉浸在慧能大师的徒弟这个惊人的消息中,自然没有发现几人的异状。

“接下来呢?怎么又跑来这了?”

“哦,这不是被人喷了一头血吗,我心想着你就算受了伤也不能到处乱滴血啊,得亏是滴在我头上,要是滴在小孩的眼里,花了人家的眼睛,那就是大罪过了!所以我们就一路跟着血迹来了,而且方丈师傅教过我们要以慈悲为怀,我想他受了伤,我们还能帮帮他什么的。后来来到这间院子,发现了后面的地窖,进去一看,妈呀!全是死人!吓死我了!”说着许辰还用手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惊惧未消的样子。

“哦,对了!我们还把他一路留下的血迹都抹掉了,我听街头说书的说过这可能是江湖游侠之间的仇杀,我怕这些仇人追来,就把血迹抹掉了,郝大人,您说我们是不是很聪明啊?”许辰傻傻的问道。

“噗嗤,”已经有几个捕快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就你们几个还江湖游侠呢!随便来个江湖汉子都能把你们砍到。”郝捕头身旁的一个捕快说道。

“得嘞,过关了!”许辰心中想道,脸上则依然挂着傻傻的笑。

果然,不一会儿,郝捕头便对众人说道:“好了!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要是以后有什么事我回去皇城寺找你们的。”虽然还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但是郝捕头还是放了众人。

方丈大师的名号又一次发生了他的作用。

第二十二章 高手落难

第二十二章 高手落难

“大叔,我是不是很聪明啊?呵呵”

“哈哈哈哈”石磊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闹,众少年早已没了游玩的兴致,许辰便领着大家往家里走,这是在往老城区走的路上。

“别笑了!大哥这是示敌以弱,这叫智取,要是都像你一样凡事不动脑子,现在咱们就得在衙门里呆着了。”陆浩伸出右手对着石磊后脑又来了一巴掌。

这是陆浩对付石磊的惯用招式,反正这家伙皮糙肉厚的,拍个几巴掌也没什么大碍。而且这招也十分管用,小石头对此可谓深恶痛绝可又无可奈何,因为陆浩每次都是在他最得意、最豪无防备的时候来那么一下,可谓是百发百中。

“二哥你又拍我脑子!我脑子就是被你拍坏的,这叫我还怎么用啊!”石磊双手抱着头,使劲的摸着后脑。

陆浩的手又动了,不过这次石头有了防备,侧身闪了过去。

“哟,这不挺灵光的吗?”陆浩挪揄道。

“那是,人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啊!”这都用上了许辰教过的话了,看来这次成功的避开让石头很是得意。

不去理会那得意洋洋的石磊,陆浩转过头对着许辰问道:“大哥,刚才你是怎么发现外面有人的?”

“哦,你不觉得那间院子周围太安静了吗?”许辰反问道。

“太安静?确实!”陆浩回想刚才的情形。

“刚开始我们进去的时候,估计是因为都在紧张,脑子里想的都是等下会不会碰到高手厮杀,碰到后有没有危险。这种状态下没有发现周围的异常也是情有可原。”

“后来,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我才突然间感觉到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那院子虽然远离大街,可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大街上游行还在继续,总该会有些声响出现在附近的,比如喝醉了酒的醉汉,胡乱的叫骂声之类的。可是却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这说明周围有很大的可能被人清场了。于是我就试探了一下。”

“看见那么多死人之后,还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大哥你还真是……大条啊!”陆浩笑道。

“那刚才咱干嘛原地踏步啊?害得我都差点跑起来了。”石磊这时候又凑了过来,不过这回离陆浩远了点。

“笨!那是为了迷惑那些捕快,打个时间差。”周康说道。

“老四说的对!咱们进门的时候应该已经被他们发现了,进去的时候花了那么久,要是叫了没两声就跑出来了,那不是掩耳盗铃吗?”许辰解释道。

“没错!要叫也应该是一发现尸体就叫,然后一边跑一边叫,这才是突然间看见死人时少年人的正常反应,原地跑就是为了混淆对方的观念,打个时间差,把我们在地窖里花的时间补回来。”陆浩接着完善了许辰的话。

“哦…那装傻也是为了迷惑他们?”石头摸着大脑袋问道。

“没错,大哥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降低对方对我们的怀疑。”陆浩道。

“大哥首先慌乱的往外冲,看见他们跑过来后,哪怕明明看见他们穿的是衙门捕快的衣服,依然叫的是大叔、大伯,这就给对方营造了一个已经方寸大乱,语无伦次的少年人形象。接下来在门口撞作一团,明明人来了还要拼命往外冲,这都是在加深这个形象。”老四周康说道。

“没错,我们在门口堵了他们一下,同时制造混乱,也就让他们本来就焦急的心越来越燥乱,人一发燥,思考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紧密,就会出现漏洞。”

许辰非常鼓励几个兄弟这样进行思考,一方面是为了能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大家一起出主意,查缺补漏,也能让他们更好地理解、执行制定的计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在这个小团体里增加表现自己的机会,在其他少年面前确立他们的领导地位,毕竟少年人总是有些攀比之心的。

“思维一出现漏洞,我们就有机可乘了!果然等他们平复了场面后首先想到的便是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这本来是普通人正常的反应,可是他们不是普通人啊!作为一个查案多年的捕头,看见从罪犯藏身处跑出来的人,第一反应应该是立刻控制起来,而不是当场去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许辰接着说道。

“然后接下来大哥的结巴也是为了继续加重他们的焦躁,然后让他们自己去查看现场,自己去进行判断,毕竟大多数人都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多过他人的言语,尤其是这些心志坚定的人。”陆浩补充道。

“等他们查探完现场,回过头来再问我们的时候,大哥首先便点出自己是皇城寺的,还说出慧能大师的徒弟这样惊人的消息,一下子便把那个郝捕头震惊了,此时就算他在现场发现了什么疑点被这么一惊,也会出现犹豫了。”周康接着说道。

“没错,我说完方丈大师收徒之后,接下来的卖萌耍宝都是给其他捕快看的,像郝捕头这样做老大的,这种招数想必见得多了,可一而不可再。”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们说过的,一个团体为什么强大吗?因为凝聚力!一个好的老大能让团队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这个团队自然也就强大。可是相比一个人来说,一个团队又是最好对付的。因为团队里人很多,每个人都会有他自己的想法,一个好的老大能做到的也只是让他们干活的时候朝着一个方向用力,谁也无法抹除队员们的个性,这是不现实的!这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能保留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要做的就是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尤其是老大和队员之间的联系,所谓擒贼先擒王也是这个道理。等到老大和队员们的联系一断,平时队员们被压制的个性就会出现,然后这个团体就会出现裂痕,裂痕越来越大,我们就能顺着这些裂痕瓦解这个团队。”

“我先用慧能大师镇住了郝捕头,郝捕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还在思考我话语的真假,在考量是否应该拿下我们,比较为此而带来的风险。他一不说话,他和其他捕快之间的联系也就断了,这种微妙的联系具体表现为老大在对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就保持沉默,这是老大的权威。可是等到老大一不说话了,团队里的其他人尤其是地位仅次于老大的人就会有表现的欲望,虽然那个说话的捕快可能只是出于好心,没有挑战郝捕头权威的意思,大概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团队的面子,甚至于只是想为了郝捕头遮掩一下不说话的尴尬气氛。可是他的话一说出来,无疑就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我用滑稽的言语诱使其他捕快发出笑声,在郝捕头不说话的情况下,那个出声的捕快为了不让这些捕快在外人面前出丑,于是就反击、调侃了我一句。他不知道这句话正是我希望他说的,也是我用低劣的表演换来的。他这句话一说就打断了郝捕头的思考,同时用他们自己人的位子给我们做出了一个评判,恰恰也是为我们在郝捕头那里洗清了最后一点怀疑。本方人的一句话抵得上对方千言万语的辩解!”许辰总结道。

“在这里我也想跟大家说些话,以后我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都开诚布公的说出来,大家认我当老大,除了我年纪大点,做事老道点,我也没什么比大家强的地方。以后大家伙儿有什么建议都可以当面说,我哪里做得不对的大家也别怕,尽管指出来,要是有谁觉得能做的更好的我也支持他来干。这话是真的!因为这关系到我们这个团体的存亡,甚至于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许辰望着低头沉思的众位少年严肃地说道。

众少年刚刚听完许辰的分析,觉得就那么几下子就把一群老于世故的公门中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最重要的是,这一切听起来都不是那么的神秘,听完后众人仿佛觉得这一切自己也能做到,那些看似精明的谋略原来经过这么一推敲,都变的有迹可循。那些平时只能在说书人那里听到的,被曾经的自己觉得神乎其技的阴谋诡计原来自己也可以学会并且做到,这一切带给众人的震撼是巨大的!等到许辰再说出那么一番话的时候,再联想起刚才的分析,众少年在小小的心中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团队之间关于相互信任的重要性。

许辰看见沉思的少年们,满意的笑了,当然,如果没有接下来的声音就更好了……

“啊!啊!啊!好麻烦啊!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啊!大哥,你们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啊?这么一件小事,你们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东西来啊!”石磊的嚎叫打断了众人的沉思。

当然,这一回石头没有逃过陆浩的巴掌。

“啪”的一声沉闷的响声,看来陆浩这回下了重力气。

“就你长了个猪脑子!没看见大家伙都能想明白吗?”陆浩对这石头叫道。

“那不是更好,你们都想明白了,也就不差我一个了啊!反正我也不太会动脑子,以后哥哥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就好了。”小石头用了的揉了揉后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你!”看着石头这幅模样,陆浩实在说不出话来。

……

众人慢慢的向着崇仁坊走去,这里是新城城墙边的一条小路,左边便是青石修筑的高大城墙,右边是高大的屋舍,小路不宽,两边高大的建筑将月关拦在了外面,路上很暗,没有一丝灯光,前面便是崇仁坊的大门了。

这条路众人走了多次,虽然很暗,不过还吓不倒这些见过血的少年。

“哎哟!”在前面蹦蹦跳跳的石磊突然间被什么给绊倒了,摔了一跤。

后面的人听见声响立刻迎了上来,此时石磊也已经坐直了身子,正在摸索脚边。

“大哥,这里有个人!”

许辰闻言立刻跑了过来,蹲下身子借助丝丝星光,勉强看清地面上躺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大哥,他好像受伤了。”周康指着黑衣人头边的一团黑红说道。

“快看,软剑!”石磊在黑衣人腰间摸出一把尺许长的兵刃,抽出一看,竟是一把明晃晃的软剑。

“大哥,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高手啊?”陆浩问道。

“什么?高手!一定是他!大哥,我们把他带回去吧!等他醒来后我就可以找他教我武功了!”石磊兴奋地双眼冒光,黑暗中那双大眼看起来是那么的……让人瘆的慌!

许辰,还能说什么呢?

第二十三章 湖中养伤

第二十三章 湖中养伤

“快!快把人抬进来!”

这里是皇城寺的后院,刚才众少年利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的把黑衣人放了上去,一路小跑着回了崇仁坊,没回家,直接就往皇城寺赶了来。

守门的老伯这么晚了也还没休息,看见是这些熟悉的少年们就放了进来,众人便一路往方丈大师住的竹苑赶去。

“方丈大师,方丈大师,有人受伤了!快来救人啊!”这是石磊的声音,清澈的童声传得老远。

可怜的慧能大师已经成了这群少年人的私家医生了。

等到众人跑到竹苑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方丈大师披着一件僧衣,手提着一个药箱在大厅等候了。

“方丈大师,您快来救救他吧!这个人受了很重的伤,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石磊跑到方丈面前极力装出一副孩童的模样,拉着方丈的手晃来晃去,声音带着哭腔,甚至连眼中竟然还出现了水雾,只是配上他那少年人般的块头实在是无法让人觉得可爱。

“好好好,小石头啊,你总得把手放开,我才能去救人啊!”方丈和蔼的说道。

“哦…”在方丈大师那双深邃的眼睛面前,小石头低下了头,心里想着“果然我还是不擅长干这种动脑子的事,没有大哥那么厉害。”

他也不想想,那郝捕头能跟这老妖怪般的慧能比吗?说实话,许辰是不愿意来这皇城寺的,每次对上方丈的那双眼睛,许辰就有一种完全被看穿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最大的秘密都被对方察觉了。

可是,这回实在是没办法了,这个黑衣人伤势很重,自己那几下三脚猫的急救手法绝对是搞不定的。

慧能大师走到黑衣人面前,仿佛没看见他一身的夜行衣,一番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模样,伸出手给他把了把脉,再掀开黑衣人腰间的衣物,只见黑衣人腰间有着一个深黑色的掌印。

方丈用手按了按黑色的印子,没有出血,肌肉有些僵硬。

待检查完后说道:“此人全身只有这一处伤,打伤他的人是个高手,他右边的肾脏已经破损。这个人应该学过一些收缩肌肉抵御打击的技巧,腰部的肌肉有明显收缩的痕迹,可惜只收缩了一半,不过已经不错了,否则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方丈大师,那还能救吗?”石磊急忙问道。

“此人之前应该已经服过补充元气的药物,先把他破碎的肾脏取出吧,至于能不能挺过来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怎么取出来啊?”石磊朦胧的问道。

“先把他的肚子割开,找到碎片,用镊子取出来再把它缝好就行了。”说着方丈竟然一脸笑意的在小石头面前比划了起来。

“啊?肚子都割开了,那以后吃饭不得漏出来?”

“呵呵。”

“老四,去家里把药箱拿来!”许辰一听见方丈要动手术便想起了自己准备的一些东西来。

“好的!”

“没想到方丈大师竟然懂得华佗神技啊!”陆浩感慨道。

“呵呵,什么华佗神技,那不过是世人无知以讹传讹罢了,其实只是简单地医道手段而已。”

众人在方丈的指挥下把大厅里的几张案几拼在了一起,又拿来几盏灯放置在周围。

正好周康带着医药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直在担心众人的陆滢,陆滢回家后焦急的在家里等候,刚才看见四哥回来拿药箱,还以为是谁受了伤,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问。

待听到只是大家在路上救了个受伤的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也不听四哥的劝,非要跟过来亲眼看看才肯安心。

“滢滢,你怎么来了?”陆浩看见妹妹来了后迎了上去。

“哥,我听四哥说有人受了伤,就来看看,反正在家也睡不着。”

“好了,大伙别聚在这里,方丈大师要救人了!我们还是去屋外等吧!”许辰提议道。

“辰哥儿,你就留下帮帮老衲的忙吧。”慧能平静地出声,却又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的!”虽然极度不想和慧能独处,不过许辰知道这时候拒绝只会适得其反。

待众人都出去之后,许辰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一个瓦罐,拔去塞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在室内。

“好酒!”哪怕是慧能大师这样的方外之人也能闻出这酒的不同寻常。

这是许辰反复蒸了多次做出来的一点酒精,虽然远远达不到医用酒精的浓度,不过,聊胜于无嘛。

将酒精倒在一个盆内,把方丈要用的刀子、镊子等物放入其中浸泡,同时用酒精给方丈和自己清洗了双手。

“可惜了,这么好的酒要是拿到集市去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慧能大师虽然不知许辰这么做的意义,但也没有阻止。

“方丈方外之人难道也好这杯中之物吗?”许辰笑道。

“呵呵,出家人也是在这红尘中修行的嘛。”

许辰笑笑,没有说什么。

两人便开始进行手术……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大厅的门终于打开了,外面是等着焦急的众人。

“大哥,怎么样了?”最着急的还是小石头。

“方丈大师已经帮他把破碎的肾脏取了出来,至于他能不能醒,什么时候能醒就不得而知了。”许辰摇了摇头。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劳烦方丈了,明日我们再来,这就先告辞了。”说着许辰对慧能大师行了一礼,随后便带着众人回家去了。

慧能大师站在门前,看着许辰的背影,许久,笑了笑,便转身回屋了……

“回禀公子,任务失败了!”

这里是南浦大街边上的那间寂静房间,窗外面是涌动的人群,庙会达到了最高潮,到处都是喧闹的声音。

青年人厌恶的皱了皱眉头,用手在窗边一拉,窗帘关上,也将喧闹的声音隔绝在外。

室内波斯地毯上,香炉依旧冒着青烟,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

远离主坐的地板上跪着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

青年人回到位子上,正襟危坐,还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发髻,平静地说道:“说说吧,出了什么事?”

“启禀公子,柴老传来消息,柴七任务失败,不知所踪!”

“切!我就说吧,这个柴老头就没用心干活,非要派个半斤八两的徒弟去干这事,自己去不就好了!这下行动失败,不但让咱们的计划功亏一篑,还打草惊蛇,以后再想去可就没机会了!”屋内竟还有一个青年,只是一直坐在阴影处没出声。

“本来就没打算得手,就算换了老柴去也是一样的结果,还凭白损失一员好手。”主位上的青年淡淡的说道。

“那今晚的行动……仅仅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另一个青年诧异道。

“惊不到的!万家要是那么容易对付,也不配我们这么多年的谋划。”

“大哥,这万家到底什么来头?朝堂之上也没几个姓万的啊,凭咱们几家的实力还吃不下他?”下首的青年有些疑惑。

“具体的不太清楚,只是听那些老家伙说,这个万家不能动,来豫章的这些年我也查探了很多,这个万家的确有些本事。这一次也只是一次试探罢了。”

“老柴呢?去哪了?”青年人对着面前跪着的汉子说道。

“柴老说他去把柴七找回来,无论生死都得有个结果。”

“还有,公子,长山岛上的二当家带来的那伙人已经全死了,是柴七干的,已经被衙门里的捕头发现了。”中年汉子平静的汇报。

“一伙水匪罢了,不足为虑。倒是这个柴七还挺为他师傅考虑的嘛。”

“呵,这个柴老头倒是教了个好徒弟,只是不知道等他看见心爱的师傅亲手了结他的时候,他会作何感想。”下首的青年轻笑道。

中年汉子退了下去,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

清晨,第一抹阳光穿透东湖上的薄雾,靠近湖岸的水面上飘着一艘渔船,是一艘江南水面上常见的渔船,渔船不大,船舱的中间一块木板把船舱隔成里外两间。

此时,在里面的那间船舱,一个木板床,上面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身青衣,青年面色苍白,依旧在昏睡。

床边还趴着个少年,一张娃娃脸,身材倒是挺壮实。

这便是石磊和那个受伤的黑衣人了。

此时离庙会那晚已经过去十多日了,手术做完两天后,黑衣人开始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高烧也褪了下去。

许辰见状向方丈提出了转移黑衣人的意思,许辰实在是不愿在皇城寺里多待,再说了,这个黑衣人的仇家也不知道有没有死干净,万一要是寻来了给方丈带来麻烦,那就不好了。虽然不太喜欢和慧能相处的感觉,可是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帮了自己不少忙,许辰也不想给这位和善的老和尚带了什么危险。

方丈大师也没说什么,许辰便用一辆牛车把人拉走了,自己家是肯定不能放的,只好将黑衣人放在东湖的一艘渔船上。

自从鱼市开张后,周围渔户们的生活好了许多,许辰他们自然也成了这东湖渔帮的老大,搞几条渔船还是很容易的。

要说这十几天里最忙的人应该就是石磊了,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也不锻炼身体了,冲到厨房拿上晚上准备的药,就往东湖赶,一呆就是一整天,每天帮黑衣人换药、换衣服、擦拭身体,幸亏是多年的孤儿,照顾人的法子还是懂一些的,不然真不敢想象黑衣人那病重的身躯能不能受得了他的折腾。

到了后来,黑衣人伤口出现恶化,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小石头干脆就在这船舱里住下了,热了给他擦身体降温,冷了就盖厚厚的被子。

连日来衣不解带的照顾,小石头本来圆圆的脸都有些尖了。

早晨起来,石磊摸了摸黑衣人的身子,又是一身汗,急忙直起身到外间把水桶提了进来,水是昨天晾了一天的,湖水冰凉不能直接用来擦身体。

试了试水温,刚刚好,把毛巾浸湿,小石头又开始一遍遍的给黑衣人擦身体。

柴七感觉自己睡了好久,记忆中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久,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被一个恶魔破开了肚子,他心里想着这下以后再也吃不饱了,可是奇怪的是,他却一点也不感觉饿,那种缠绕他十多年的饥饿的梦魔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感觉的肚子空空的,可是这回的空肚却不让他感到害怕,他这是有点想吃东西了。

真是奇怪,这种感觉他已经失去很多年了。

突然间,他感到身上有些凉,又有些温,温暖潮湿的感觉覆盖了他全身,他费力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咦,你醒了啊!”一个陌生的童音在耳边响起。

第二十四章 武林高手

第二十四章 武林高手

“咦,你醒了啊!”石磊正在给黑衣人擦拭身体,突然间看到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连日来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小石头一时竟激动的模糊了双眼。

柴七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一张娃娃脸,眼角挂着泪花,手里攥着一块毛巾。

柴七在石磊的帮助下艰难的直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腰间受伤的地方如今缠着一圈圈的布条。

“哦,你等下,我去给你拿干净的衣服。”说完石磊转身出去。

柴七注意到,在床边就有一套青衫,摸了摸,湿的。

片刻后,石磊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有一个包裹。

“对了,这是你的东西。”石磊把包裹递给了柴七。

“我饿了,有吃的吗?”柴七穿上衣服,检查了下自己的东西,有气无力的问道。

“哦,有!我去给你拿。”

石磊提进来一个食篮,这是早上大哥让人送来的,全是店里特制的,有粥有汤,最适合伤重修养的人了。

柴七没去多想,对方既然救了自己,就肯定没必要在食物里下毒。吃完后,他便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小时候家里穷吃不到这些,跟着师傅以后,虽然也吃过好东西,可那时候食物对自己来说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食物的美味。可惜东西很少,一下就吃完了。

看着柴七那期望的眼神,石磊无奈地绕了绕头,说道:“大哥说,你重伤初愈,一次不能吃太多的东西,要慢慢来。其实我也不懂什么意思,不过大哥很厉害的!他说的话一定不会错的。”

“大哥?是你哥哥吗?”柴七开始了解周围情况,他感觉这应该是在一艘渔船上,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显然是没有清洗干净。

船偶尔摇晃一下,应该是在水面上,他没有轻举妄动,一来他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二来他的身体完全受不了,他感觉自己能有原来一成功力就不错了。

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是他的习惯。而且眼前的少年,应该说是孩子,只是身材比普通小孩高大一些。没有喉结,声音还是童声,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武功,这一点柴七很确定。

他判断,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必须通过聊天来获取更多的情报。

“是啊!是我大哥,我还有二哥、三哥、四哥,我最小!哦不,我还有个妹妹,虽然她从来不承认,呵呵。”石磊又一次要求当陆滢的哥哥。

“是吗?你父母倒是挺恩爱的嘛!”

“我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小石头的声音有些低沉。

“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外面流浪了,没有吃的,只能去乞讨,还好我力气大总能抢到东西!”小石头骄傲的举了举手臂,有些显摆的意思。

“后来,我就来到了豫章城,碰到了三哥、四哥他们,后来二哥和妹妹也来了,我们就一直住在济病坊里,平时出去找吃的,晚上回去睡觉,从那以后我们就没受过什么欺负了。”

意思是,还是有被人欺负过的,柴七童年也有类似的经历,自然能明白一个小乞丐艰难的生存条件。此时的柴七已经放下了大半的警戒,他能感受到眼前的孩子没有说谎,眼神中流露的伤感让他十分熟悉。

“再后来,大哥就来了,大哥可厉害了,又聪明又能干。我们现在能过上好日子多亏了大哥,现在每天都有肉吃,以前想都不敢想。”

“对了,你叫什么啊?我叫石磊,三块石头的磊。”

“那不就成四块石头了吗?”柴七轻笑道。

“对啊,他们又叫我小石头,可是我都不小了,我长得都快赶上大哥了。”石磊有些不满意自己的外号。

“我姓柴,叫柴七。”

“柴七?你在家里排行老七?”石磊问道。

“不是,我也是孤儿,名字是师傅给我取的,至于为什么,我没问,也不在乎。”

“哦……”

“石头,吃饭了没啊?”陆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二哥他们来了!”石磊兴奋地对柴七说道。

不远处,一艘渔船往这边划来。

众人纷纷跳上船,四个少年都来了,陆滢也来了。

在所有人挤进船舱后,小小的內间变的有些拥挤。

“不是跟你说了,要经常开窗通风吗?”

柴七看到一个身穿白衫的少年伸手把墙上的窗子打开了,顿时清新的空气便传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我这不是怕冷到柴大哥吗?”石磊不好意思的说道。

“柴大哥?”许辰问道。

“对啊!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大哥姓柴,叫柴七。柴大哥这几位都是我的哥哥们,大哥许辰,二哥陆浩,三哥王铁牛,四哥周康,还有我……”

“这就是你妹妹吧,长的果然很漂亮!”

陆滢咋一听见有人夸自己漂亮,正有些不好意思呢,突然一听……

“妹妹?什么妹妹?谁是他妹妹?小石头,你又皮痒了是吧?”陆滢恶狠狠的对着石磊说道。

“本来就是妹妹嘛!”当然这句话声音很小。

“滢滢,好了,别闹了!”陆浩发话了。

陆滢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丢掉自己淑女的形象,人家可是夸我很漂亮来着。于是便美滋滋的安静坐下。

“柴兄弟,不知你因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啊?”这个时候该是老大问话了。

“哦,碰到几个仇家,一时失手被击中一掌,差点就命丧黄泉了,还要多谢各位兄弟的救命之恩。”说着挣扎着给众人行了一礼。

许辰没拦着,他知道这些江湖汉子的性格,要是不受这一下,接下来的谈话就不好谈了。

“敢问许兄弟,是从何处将我救回的呢?”柴七接着搜集情报。

“哦,是在崇仁坊大门右边靠近新城围墙的那条小路上,当时天色已晚,我们兄弟几个从庙会游玩归来,在那小路上,石头他被绊了一下,我们就发现柴兄弟你昏倒在地。于是便把你带了回来,请皇城寺的方丈慧能大师帮你疗伤,后来怕你的仇家追来,便把柴兄移居到这东湖渔船上。条件简陋,还望柴兄原谅这怠慢之罪。”许辰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小石头还存着跟这人学武的想法呢。

“许兄弟客气了,垂死之人能得众兄弟延医救治,已是大辛,又哪敢去奢求什么,这里就很好了,远离城区,又寂静又安全,还要多谢许兄弟花费的一番心思。”柴七回忆了一下和自己最后失去意识的地点相同。他能感觉的出来许辰在套近乎,不过他没有接茬,反而开始警惕,直觉告诉他,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况是这救命之恩。

柴七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师傅救了他,教他武功,他就把命都卖给了师傅,无论多么危险的任务,他从不会多问一句。

现在许辰他们救了他,他也决定如此,哪怕他们要自己的命,也不会多说一句。只是这一回他行动失败,受了重伤,现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必须尽快回到师傅身边,回禀那一晚的状况。那个老头的功夫实在是厉害,在他面前,柴七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就像在师傅面前一样,这一定是个危险的角色。更可怕的是,自己多日的查探,本以为那个小镇没有一个暗桩,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自己实力低微,不是一个都没有,而是自己一个也没发现。

要是真是如此的话,那就更必须快点回去禀告师傅,不然的话,师傅要是贸然去行动,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谁又知道那里还有没有跟那个老人一样厉害的角色。

所以,现在他就难办了,要是许辰他们提出什么要求,自己现在做不到,也不知怎样开口拒绝。

看见柴七的神色,许辰知道他这是犹豫了,便给陆浩使了个眼色。

陆浩心领神会,对着石磊说道:“石头,来,二哥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可得多吃点!你瞧瞧,这些天来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着从外面拿进来一个食篮,走近石磊后,突然又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你身上都是什么味道啊!你该不会这些天待在这里就没洗过澡吧?赶紧去洗洗,洗干净了再来吃东西!”

“哦”石磊疑惑的看着二哥,心想怎么就扯到洗澡上去了,再说我身上也没什么味道啊,说着还自己闻了闻,不过他知道哥哥们肯定又在动脑子了,反正自己也不擅长,照做就是了。

“这个小石头,还从来没见他这么尽心去照顾一个人呢!”王铁牛也补充了一句。

柴七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自然知道这几个少年在用激将法,他自然也可以断然拒绝,他看过了这几个少年的步伐,看得出他们都不会武功,自己从他们手上脱身轻而易举。

可要是真的一走了之,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从本心上来讲他也不愿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唉!算了,就先听听看他们的要求吧。要是不太急就帮他们一把。”柴七在心中这样想着。

片刻后,石磊就洗完了澡,大夏天的在湖里游几圈,往身上涂点皂角,香皂这东西许辰还没来得及搞,几下子就洗完了,换上干净的衣服,便又走了进来。

“柴兄想必刚才吃得不够尽兴”许辰看见食篮空了,坐上摆着几个碗碟,料想柴七刚才吃了点东西,现在想必更饿了。

“正好,我们几个也饿了,要是柴兄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好啊!说实话许兄弟家的饭菜真是难得的美味,刚才还没吃够呢!”柴七确实是饿到了。

“如此正好!”说完便带着几人去旁边的船上取来一个个的食篮,又把船舱中间的木板拆下平放后摆成一张大桌,船舱里的空间也一下子变大了起来。

摆好餐盘,众人纷纷落座。

一场简漏又不简单的宴会便开始了,从此,在这群少年面前拉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第二十五章 煮酒话武林

第二十五章 煮酒话武林

“好菜!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美味啊!”柴七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赞道。

“许兄弟,你们家这厨子水平不一般啊!”

“呵呵,这些都是店里新出的招牌菜,小弟不才,在崇仁坊内开了个饭馆,也算是给这些兄弟找了个吃饭的地方。”

“许兄弟高义!能以一己之力让众多孤儿有口饱饭吃,已经算得上是侠义之人了。”柴七赞道,童年的经历让他对饥饿十分敏感,对于那些能帮助饥饿者吃上饱饭的人,他总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以前杀人的时候,对那些曾经救济过灾民的目标富户,他都会尽量留下他们一脉香火,虽然被师傅骂过,却依然保留着自己独特的作风。

“柴兄谬赞了,谈不上行侠仗义,小弟不过是觉得同病相怜,大家聚在一起能吃上口饭罢了。”许辰谦虚道。

……

“可惜啊!”吃了片刻,柴七突然叹道。

“柴兄为何感慨?”许辰问道。

“可惜,有肉无酒啊!真是白白浪费了这满桌的佳肴。”柴七以为众少年年级尚幼,不会饮酒,忍了许久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无奈的感慨了一句。

“谁说没有酒了!我们家的酒是全天下最好的酒!上回我才喝一碗就睡了一整天。”石磊站出来反驳道。

“哦?是吗?”柴七没当真,只是以为小石头年纪小不会喝酒。

“你还好意思说,你把辰哥哥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酒精一口气都给喝光了,没喝死你算你命大!”有陆滢在的地方,教训石磊的担子便由她哥哥转给她了。

“嘿嘿,”小石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柴兄请见谅,小弟是看柴兄大病初愈不好饮酒,便没上酒。”许辰解释道。

“哦?难道真的有酒吗?许兄弟有所不知啊,这喝酒对疗伤可是有大大的好处啊!”

看见柴七这副酒鬼的样子,许辰也不好说什么。

“石头,你去边上的船上拿几坛酒来,记得拿度数低的。”

“哦。”说着石磊便离席去拿酒了。

片刻后,石磊便抱着二个坛子回来了。

柴七迫不及待的抢过其中一个,看来真是个酒鬼,一时间竟连礼仪都忘了。

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在船舱内。

“好酒!”柴七赞道,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光凭酒香柴七就能判断出这酒的不同寻常。说完便直接拿起坛子就要往嘴里灌。

“等等,柴大哥我们家的酒不能这么喝的!”石磊见状急忙拉住了柴七。

“哦?”柴七没办法只好停了下来,他也知道喝酒的时候有很多讲究,比如喝葡萄酒的时候要用夜光杯,喝汾酒的时候要用玉杯,喝高粱酒的时候要用铜爵,只不过这些都是那世家子弟们闲来无事用来增趣的东西,难不成眼前这些孤儿们也讲究这些?

“柴大哥,这酒很烈的,你还是用碗喝吧。”说着,石磊给柴七递过去一个瓷碗。

“小石头,用碗喝酒太小家子气了!我辈江湖中人就该拎着酒坛豪饮才叫痛快!”柴七豪迈道。

石磊见柴七不听劝有些急了,他可是知道大哥造出来的这些酒有多烈,头一回喝的人一不注意就得醉倒在地,这柴大哥要是醉倒了,等下还怎么请他教我武功啊。

“可是这酒真的很烈的!”

柴七哪里肯信,只以为石磊年纪小没什么酒量,被这酒醉倒过,留下过不好的回忆,才会如此。可是自己喝了这么多年的酒,什么样的烈酒没见过。只是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倒让他十分感动。

迫不及待的仰头一灌,一股清冽的酒液穿过喉咙,火辣辣的感觉从舌头一直蔓延到胃里,顿时酒气直冲脑门,柴七感觉一阵晃晕,好不容易才把这股酒气压制住,过了许久才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好酒!”

柴七使劲睁了睁眼,才发现眼前众人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许兄弟,你家这酒也太烈了吧!”

柴七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才说完几句豪迈的话,就如此这般,实在是太丢脸了!可是这酒真的是很烈啊!

“柴兄果然海量!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般模样喝完这种酒还能说出话来的人。”许辰赞叹道。

其实,许辰也没把这酒给多少人喝过,除了自己身边这些弟兄外没让一个外人见过,当然喝过的人中除了许辰,无一例外的全醉倒了。毕竟这可是经过了二次蒸馏的酒,绝对比当今世上所有的酒都要烈。

他太知道酒这种东西的威力了,看看眼前这个柴七就知道了,世人没有几个不好酒的,加之又是盛世大唐,粮食产量高了,稍富裕的家里都会酿酒。可惜酒的度数不高,一大批酒鬼每天只能拿酒当茶喝。

这酒要是一推出去,利润那绝对是相当高!可是许辰敢保证,没几天他们这帮弟兄就会尸骨无存,谁会和一帮无依无靠的孤儿讲道理。

“呵呵,倒让许兄弟看笑话了。”

“哪里的话,柴兄性情人中,这酒就得遇到柴兄这样的人才不算辱没了它。”

气氛放开,许辰他们也纷纷用碗盛了一碗酒,众人便在这船舱内吃喝了起来,柴七没用碗,不过也不敢再像刚才那么喝了。

酒过三巡,眼看席间的气氛热烈起来,许辰给陆浩使了个眼色,陆浩便借着倒酒的机会捅了下石磊。

“终于来了!”柴七心想。

小石头也不笨,知道这是二哥告诉自己机会成熟了。

“柴大哥你是游侠吗?你是不是会武功啊?”石磊带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望着他。

“游侠?我不是什么游侠!至于武功,师傅倒是教过我一些。”柴七斟酌的回答道。

“柴兄,小弟从小便向往这些江湖之事,不如你就给我们大家讲讲吧。”许辰接话道。

“江湖之事,纷繁复杂,不知许兄弟想听什么?”要求一提出柴七倒是松了一口气。

“武功!我要听武功!你们这些武林高手是不是都能开碑碎石,摘叶飞花杀人于无形,然后用一根芦苇过大江啊?”小石头迫不及待的说道,生怕柴七反悔,情急之下都把许辰给他讲的那些武侠故事搬了出来。

望着这些少年人渴望的眼神,柴七能明白少年人对这些力量的渴望,尤其是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们,毕竟自己幼时都经历过,于是便收起了讲故事的心思,准备拿出些真货来,也算报了这救命之恩。

“好吧,就和你们讲讲。”

众少年连忙屏息凝神,仔细的听着。

“江湖上的武功大体分为内外两派,外家功注重熬练筋骨皮肉,练成之后倒也能抵御兵刃的打击,像一些徒手接兵刃之类的都是能做到的,再加上身高马大,神力过人,在军中比较普遍。像一些有名的将领,手持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兵器在战场上冲杀,连续几天都能支撑得住。”

这一些,许辰倒是相信的,别的不说光是刀枪不入的人,在后世许辰都亲眼见过,那些练过硬气功的人能用喉咙顶着把手指粗细的钢钎掰弯,至于一些爬刀山过火海之类的更是屡见不鲜。而在正史中也能屡屡见到某某名将手持多少斤的武器在战场上杀个七进七出,想来能让那些吝啬的文人写出这样的字眼,实际情形必然比书中所写更加震撼。

“至于内家功就是我所学的,讲究的是呼吸吐纳之法,就是每日打坐修炼,将精气存入丹田形成内力,让通过一些法门让内力在筋脉中运行,最后发力击杀敌人。”柴七喝了口酒接着说道。

“内力?柴大哥,内力长什么样啊?能放出来给我们看看吗?是不是练成后就能排山倒海的那种?”石头兴奋地直起身来一边比划个“排山倒海”的姿势一边说道。

动作太大,溅起的汤汁都撒到陆滢的衣服上了,兴奋的石磊丝毫没有发觉陆滢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哪有那么神叨,别听那些说书的瞎说,什么内力啊都是骗骗世人的,其实就是一口气,从体外吸进来的一口空气。”柴七眼见陆滢的状态,连忙为石头解围。

果然,陆滢见状,不好当场发作,心想着回头再收拾你!

“是吗?可是大哥说的那些武林高手,拍出一掌‘降龙十八掌’就能炸起一片大浪来的。”石磊疑了,在他想来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咳咳,石头,那都是我听来的故事。”许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想起以前无聊的时候跟大家讲的一些金大侠的故事,没想到居然让石磊信以为真了。

“呵呵,”柴七没在意,喝了口酒接着说道:“所谓内力没有那么神奇,只是我们内家门派通过修习呼吸吐纳之法存在体内的一口气,仔细看着!”

说着说着,柴七竟然撩起袖子,演示了起来。

他没有注意,自己左手上的酒坛已经换成了一个新的,刚才那坛酒已经喝干了。

“看着啊!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在气沉丹田。”说着柴七便深吸一口气,接着咽了下去,众人能明显看到柴七腹部下方动了一下。

“再把丹田中的气通过筋脉转到手上,再传到手指,像这样!”众人便看见柴七的手臂上仿佛有一条小虫子在爬动,从臂弯一直到手掌。

“这是我放慢了速度,不然在对阵中这么慢早被人杀了无数次了。”柴七笑道,“其实一开始也不用吸气,各门各派的吐纳法子虽然都不一样,但都是吸入的气大于呼出的气,这样长此以往就会在体内保留一定量的气,用来战斗。”

“然后,将这股气移到手指后,像这样用力一戳!”

说着柴七便飞快地将手指往船舱的木板墙壁上一戳,几寸厚的木墙上便出现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孔洞,阳光透过孔洞照射进来,映在柴七脸上,红彤彤的脸上带着一份异样的光彩。

第二十六章 煮酒话武林(续)

第二十六章 煮酒话武林(续)

“好厉害!”石磊两眼冒光的说道。

“这没什么的,其实石头你也能做到,我看你好像是天生神力的体质,你这种体质最适合练外家功了。”柴七说道。

“是啊!我力气是挺大的,呵呵。”石磊傻笑道。

“石头的确能击穿这木板墙,不过断面绝没有这么平整、光滑。”陆浩淡淡的说道。

“确实,虽然石头力量上和柴兄相差不大,不过速度和锐利程度上绝没有这么厉害。”许辰分析道。

“没错,只有经过多年的苦练才能有这样的效果。”柴七开始对这群少年敏锐的观察力和缜密的思维感到惊讶。

“对了,柴兄,将空气吸入体内后要怎样做才能气沉丹田,之后又要用什么法子把他们运送到筋脉中,还有这些吸进去的空气是怎样转化为能量才能在筋脉中游走,然后为人所用的呢?”许辰一下子便问到了关键之处,他知道空气中的成分为氧气和氮气等一些气体,这些气体在后世用一定的技术是可以转化为能量的,但是要在人体内完成这个转化过程,具体是个怎样的流程,后世的科技完全没办法研究出来,这也是后世之人对所谓内力嗤之以鼻的原因。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高手在身边自然要好好问个清楚。

“这个……”柴七沉默了。

“是不是这涉及到柴兄弟的师门隐秘?要是不方便说的话,那就算了吧。”许辰有些失望,可也不想强人所难。

“前面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是靠感觉!在开始修炼内功之后,很多人都无法感受到那股气机,也就是气沉丹田的感觉,这个时候师傅就会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帮助我们加快感应的时间。至于具体方法,抱歉,我不能说。”

“至于你问的第二个问题,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而且我敢肯定在当今天下所有武林高手里面,最多有几个武学宗师可能知道一些,其他的全部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大家都是靠着师门里代代相传的法子在修炼,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去研究这些深奥的东西。”柴七接着说道。

听到这,许辰明白了,这就好比后世你学会了开车后直接去买一辆车就好了,谁会闲着没事去学习怎么制造汽车。就算有这样的人去学了也未必学得会,就算其中有人学会了,花费大量时间造出来的汽车很可能还是不合格的,上不了路,远没有花钱买一辆车来的实惠。

这些武林中人毕生追求的都是掌握更高的力量,至于力量是怎么来的,现实主义者的高手们是不会去计较的,毕竟人生苦短、精力有限,练武功也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就算有几个怪人去研究这些,凭着古代的技术条件又哪里能有什么成果,而且又有哪个高手愿意给人家当小白鼠来着。

想必也只有那些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绝顶高手才会有闲心也有条件在自己身上去钻研这些理论上的东西。当然那些实力雄厚的世家大族想必也有这个条件去做这种事。

……

“柴大哥,你们这都是怎么练的啊?”石磊好奇地问道。

“无论是内家功还是外家功都得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大约在六岁左右就必须开始,有条件的世家子弟都是从出生就开始的,先是每天都要用药物浸泡身体。外家功不停的熬练筋骨皮肉,具体的方法就是用重物击打身体,表面的皮肤坏死后再让新的皮肤生成,骨骼肌肉都会在这一次次的击打中变的更加坚韧,当然这只是一些最普通的方法,还有些各个门派之中的秘法我就不知道了。”柴七解释道。

“至于我们内家功,在小的时候就必须开始修习呼吸吐纳之法,具体说来就是要从小开始改变自己的呼吸频率和深浅。比如说普通人的呼吸频率是一呼一吸,中间停顿几下,整个呼吸过程虽然因人而异,但是大体上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而修炼我们内家功夫的人呼吸频率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比如我的频率就是一长吸气一短呼气一中吸气,中间不停顿,完后在停顿数下,之后再浅呼深吸,完成一个循环。”看来柴七是真的有些醉了,连自己的脉门都说了出来。

“各门各派呼吸吐纳法门不一,呼吸的频率自然也就不一样,但是练习方法大部分都是先用药物强化身体,再练习法门,最后强迫自己形成习惯。”

“啊?柴大哥,那我还能不能练啊?”石头听见后大失所望,同时又期翼的望着柴七。

“小石头你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天赋异禀,体质特殊,从现在开始熬练筋骨在外家功方面还是会有不错成就的。”柴七安慰的说道。

“耶!我马上就去敲打身子去!”石磊兴奋地爬起来,立马就准备往外跑,多年的心愿今日实现,小石头仿佛感觉自己马上就能变成武林高手,到时候谁敢再来欺负哥哥们自己就一巴掌把他们拍死。

“等等!”柴七见状连忙把石磊叫住。

“着什么急!没看见柴大哥还有话讲吗!”坐在石磊旁边的陆浩一把便拉住了他。

“石头,你想的太简单了,外家功夫哪有那么容易练的,敲打身体谁都会,可是因此受的伤你要怎么办?那些外家功夫门派在每天熬练完筋骨后,都会准备相应的药物给弟子们浸泡,同时还要服用一定的补品,祛除身体上的暗伤,补充丢失的元气。要是没有这些药物的辅助,还没练几天功夫,人就废了!”柴七说道。

“哦?那不知道柴兄身上有没有这样的药方?至于药物方面柴兄不用担心,小弟不才,还有些积蓄,只要能让石头了了这个心愿,些许钱财,小弟还不在乎。”许辰说的这话是真的,一些钱财而已,等以后自己随便搞点什么,都能大把大把的赚钱,有钱还怕买不到药物吗?就算有那些珍贵的药物市面上没有,等到以后自己实力上去了还怕搞不到这些东西。对于此许辰还是很有信心的。

柴七没有怀疑许辰的财力,不说其他,光是手中的烈酒,嗜酒如命的柴七就能知道这酒的巨大利润。

可是这练武不是光有这些就行的啊!他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又深深地灌了几口酒。

许辰见状只好宽慰道:“柴兄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讲无妨!”

“唉……实不相瞒,这外家功熬练筋骨,泡药澡的确是必备的,我身上也有几张江湖上常用的药方,不敢说是最好的,但是效果还是不错的。只是这样练下去最多也就是个三流的江湖汉子,在军中也就能做到个小小的伍长,这种人在我们眼里都是不入流的。”柴七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其实他也可以把药方拿出来了事,这样也算还了这群少年的恩情,毕竟普通人要得到这些药方也是要花很大代价的。可是他的性格不容许他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只好实话实说。

“啊?那有什么用啊!”石磊很失望,仿佛突然间一盆凉水浇在头上,三流高手那算是个什么东西啊,那个被大哥们干掉的孙霸天据说也是个江湖高手,想着自己就算练了也就能比他厉害一些,那有什么用啊!

“石头,别说话!听柴大哥说完。”陆浩拉了拉石磊。

“其实无论内家功还是外家功,在十岁左右最晚不能超过十二岁,都必须由师傅帮忙进行筑基,就是用一些特殊药物帮助弟子们打通筋脉,拓宽丹田,然后再根据门派特色和自身的体质进行专门的训练,等到十六岁之后,筋脉定型,功夫也就算练成了。”

“筑基是一道分水岭,没筑基的武林中人在争斗中也就是个炮灰的存在。那些稍有实力的人都是筑了基的,筑基时候打下的基础好坏,直接决定着以后成就的高低。”柴七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

“咦,十岁左右,我马上就到十岁了!柴大哥要不你帮我筑基吧!我拜你为师也行啊!”石磊又燃起了希望。

柴七沉默了……

“对啊!柴兄,要是你不嫌弃就收下石头吧,至于束脩嘛,小弟一定备一份丰厚的!”许辰说道。

“许兄弟你也太小看柴某了!诸位对我有救命之恩,帮你们是我应做的。”柴七有些生气的说道。

“可是因为柴大哥修炼的是内家功而石头要练的是外家功,所以柴大哥教不了石头?”一直没说话的老四周康此时出言。

“不是内家功夫、外家功夫的事,石头的体质特殊,无论是练内家功还是外家功都会有不错的成就。”

“唉!实话跟大家说了吧,我不能收石头为徒!就算收下了也没办法帮助石头筑基!”柴七语出惊人。

“这是为何?”许辰问道。

“实不相瞒,筑基时所用的药物都是等到弟子们达到条件后由师傅亲自给与的,我当年的药早就服干净了。至于药方,那都是每个门派存身立命之本,都是由门派师傅来掌握的。每个师傅只有在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后,才会选择一个优秀的弟子将衣钵传承下去。有的门派师傅甚至于找不到合适的弟子,宁愿身死也不会将药方流传出去。至于那些不辛身亡来不及传承衣钵的门派最后都免不了消亡,除非有那种惊才绝艳的人出来自创筑基药方,才能将门派传承下去。只是这种人少之又少。”

许辰听完后,心中大骂道:“又是该死的敝帚自珍!”国人的这种习惯让多少优秀的技术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怪不得后世的武术只剩下了些硬气功,表演的味道多于实用。

第二十七章 学武

第二十七章 学武

“啊!那怎么办啊?”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小石头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打击了。

“抱歉!我也没有办法……”柴七感到很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少年们的要求自己还是做不到,受人救命之恩,自己却报答不了,这种内疚的感觉深深地折磨着柴七,只好埋头喝酒,借酒消愁。

许辰能感受到柴七的那种无奈和内疚,他相信柴七说的话,因为这和他猜想的是一样的。像筑基药方这种关乎门派传承的重要东西,必然是掌握在师傅们的手中的。

见气氛有些尴尬,许辰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得向柴七提一个简单些的他又能做到的要求。不然以柴七这种性格,心里这个坎是过不去的,要是以后再让他出现什么心魔之类的影响了他的武功精进,那就十分过意不去了。听了这么多神奇的东西,对于心魔这种神神叨叨的事物,许辰也不敢下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定论。

再说了,当初救下柴七本就是因为要完成小石头的一个武侠梦,现在实现不了了,至少也要和这个柴七好好结交一番,有这么一个高手朋友,以后办事会有很多便利的。再者说来,这柴七的性格也值得一交。

“既然如此,也不好强求,这也是我们石头没有这个机缘,不如柴兄弟就随便教石头几招拳脚功夫,也好让他过过江湖高手的瘾。”许辰出言说道。

“也好!实在是抱歉,筑基一事,柴某实在无能为力,至于拳脚功夫我这倒有几套不错的,石头兄弟学完后加上自己的天生神力也能发挥不错的威力。另外,这些练体的药方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全在这里了。”说着柴七打开自己的包裹取出来几张发黄的纸张,递给了许辰。

“这些药方没有使用的年龄要求,多大的年纪都能用,尤其是以前没有使用过的人,第一次的药效最佳。”柴七补充说道。

“哦?是吗?”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这样一来自己和这帮兄弟都能用这个药方练体,虽然练不成武林高手,但能强身健体,增长气力也是不错的。毕竟许辰给众少年将来的定位是在朝堂之中或者沙场之上,而不是什么江湖武林。虽然这个世界和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不过通过这些天的不断了解,许辰发现记忆中的那些主要人物还在。

唐玄宗李隆基已经人到中年,奸相李林甫也已经做了快十年的中书令,至于那位环肥燕瘦的杨玉环早就被李隆基收入后宫好几年了。而未来那场动乱的根源人物安禄山也在四年前被唐玄宗任命为代理御史中丞、平卢节度使。一切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丝毫不差,许辰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算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对这场导致大唐乃至于整个中国历史由盛转衰的动乱,许辰可谓记忆犹新。

既然演员们都已就位,历史规律这个强大的导演加编剧依然在发挥作用,那么就没有理由不去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虽说历史上那场动乱没有蔓延到南方来,可是天知道自己这只突然闯进戏里来的小蝴蝶会对这场大戏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他人,这不是许辰的行事风格。

为了在未来的动乱中保全自己和身边的兄弟,他必须掌握政治权利以及一定的军事力量。

在军队中,决定军队战斗力的从来都不是个人武力的高低而是纪律和团队合作,对这些,学历史出身的许辰能找到太多的例子。

现在有了这些练体法子,再配上军阵之术,加上后世的管理措施,许辰有信心打造出一支当世强军。

当然,这些都要慢慢来,现在,还是先把这顿酒席吃完吧。

拿出这些东西后,柴七明显松了一口气。渐渐地,又放开手脚开始喝起酒来。

众人见状也不谈其他,开始推杯换盏起来,酒宴将尽,气氛也越来越热烈,少年们也纷纷褪去上衣,倒让陆滢羞得呆不下去了,只好跑到边上的渔船上去了。

“舌头啊!柴大锅对不起你!辛苦你照顾我这么多天,到最后还帮不了你的忙!”柴七明显喝多了,舌头有些大了。

“没事的!柴大哥,能学到这些也很好了!”石磊劝道。

“嗯……不行!你放心!柴大锅有办法!等我过几天去找我师傅,跟他说让他收你做徒弟,让你当我的师弟!凭舌头你的优异体质,师傅一定会收下你的!”说完,柴七便一头栽倒,醉了过去。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激荡起伏,小石头都有些麻木了,他对柴七明显的醉话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酒宴过后,少年们收拾完零乱的船舱,把柴七扶到床上躺好,许辰留下几个人在旁边的船上,便领一众兄弟回家去了,石磊也再一次上岸回家。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石磊便爬起来,用柳枝蘸着青盐漱完口。

吃过早饭后,便准备去渔船上找柴七学功夫。

“石头,别灰心!以后咱们可以再找过师傅,总会找到的。”许辰走过来,拍了拍石磊的肩膀。

“大哥,我没事!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能学到一些功夫也不错,知足常乐嘛!”石磊笑道。

“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别的孩子像石头这个年纪还是哭闹着找父母买糖吃的时候,哪里会有石头这般老成的想法。”许辰心想着。

“好了!小石头,看你现在不开心的样子,我就不计较你弄脏我裙子的事了。”陆滢也走了过来,踮起脚,学着许辰的样子,小大人般的伸手拍了拍石磊的肩膀。

“弄脏你裙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石磊挠了挠头,同时脚步迅速远离陆滢。

待跑远后才大声说道:“小妹妹!你穿那件裙子一点也不好看!”

说完,便立马跑了。

“你!你个臭石头!有本事你就别回来,看我不揍死你!”陆滢果然还是发飙了。

突然间,陆滢又想起许辰正站在后面看着呢,连忙收声,转过身来,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低声呢喃着。

“滢滢,你说什么?”声音太小,许辰没听清。

“辰哥哥,人家穿裙子真的不好看吗?”说着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盯着许辰说道。

许辰最受不了的就是陆滢这么看着他了,小小年纪,要说早熟这也太早熟了吧。

“谁说的!滢滢穿裙子最漂亮了!别听石头瞎说,他就一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看来每一个男人都天生会说漂亮话,尤其是面对美丽的女孩,不管这个女孩年纪多大。

“是吗?”陆滢明显高兴了起来,谁让她的辰哥哥说她漂亮来着。

“当然!”许辰想也没想的说道。

“吃饭去吧!”

“嗯!”

……

“柴大哥,你醒了吗?我来学功夫来了!”石磊赶到渔船后,便叫了起来。

柴七听见声音,费力地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脑子里仿佛有上万只苍蝇在“嗡嗡”的叫着,他伸出手来在床头摸索起来。

石磊进来后发现柴七的动作,便赶紧拿起桌上的水壶,给柴七倒了一碗凉水,给柴七端了过去。

柴七接连喝掉半壶多水才缓过神来。

“石头,你们家的酒实在是太上头了!”柴七有些无奈,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头一次宿醉不醒。

“柴大哥,你算是海量了,你知道你昨天喝了多少坛酒吗?整整五坛!我们几个最多也就喝了十几碗。”石磊一脸佩服的对柴七说道。

“不过,你们家的酒的确是好酒!我长这么大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刚缓过气来,酒鬼的本性又爆发了。

“柴大哥你有所不知,这还不算我们家最好的酒,昨天我拿的都是度数低的酒,还有比这个高得多的你没喝过哩。不过大哥说了,你伤还没好,不宜多喝,没关系,等过几天你伤好了,就让柴大哥你喝个痛快。”石磊介绍道。

“哦?还有更好的酒?”柴七双眼冒光,肚中的酒虫又动了起来。

待听完石磊后面的话后又沉默了,“唉……可惜了,看来我是喝不到那么好的酒了。”

“怎么了?”石磊问道。

“实不相瞒,柴大哥我可能明天就要走了!”柴七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开始恢复,想着今天把几套拳脚功夫教给石头,明日便要离开了。至于功夫,能教多少是多少,实在教不完,等到晚上自己把招式都用纸张画下来,让石磊按照图谱练习也是一样的。

“什么?柴大哥你要走?不行!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能走呢?”石磊很震惊,急忙劝阻道。

“唉……小石头,柴大哥也想留下来,尝尝你说的那些更好的酒,可是柴大哥这次出来已经很久了,受了重伤,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在这里养伤,师傅他老人家对我的情况一无所知,现在一定在着急寻我,我必须马上回去向他老人家报个平安,要是以后有空,柴大哥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可要准备好更好的酒哦。”柴七笑着说道。

“不能不走吗?柴大哥你师傅他住在哪?我帮你去找他,告诉他你在我家,现在很安全,这不就行了。”石磊还是舍不得柴七走。

“呵呵,傻孩子!我师傅他老人家行踪飘忽不定,只有我能找到他。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你又怎么去找他?”看着石磊那副舍不得的模样,柴七心中也有些不舍,在这里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是柴七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这群少年们对自己都不错,尤其是这里还有最好吃的菜,最烈的酒,要是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话,和这些少年呆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自己必须马上回到师傅身边,向师傅禀告行动的始末。这么些天过去了,也不知道师傅有没有去那个小镇,去了后有没有成功,会不会已经受伤了?甚至于师傅现在是生是死他都一无所知,这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柴七,要不是承诺了石磊,他现在就想走了。

“哦……那柴大哥你以后一定要来看我们啊!”小石头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好期盼柴七以后能再来。

“好了,石头!我们开始练功吧,时间不多,你要认真学,柴大哥体力不够,招式只能打一遍,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记不住也没事,晚上我会把招式画出来,以后你照着图谱练也是一样的。”说完便站起来。

两人走出船舱,在船头的甲板上立住。

船头的甲板大约有一丈见方,两个人在上面比划正好合适。

“石头,我现在教你的是在我出师以后,在江湖上寻到的一套拳法,虽然没有内功心法,但是招式还是很精妙的。你要好好学,配上你的力气也能有很大的威力。”说着柴七便在甲板上打起拳来。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便在这船头练了起来,一个演示一个练习,柴七不时地指出石磊招式上的错误。

……

时光飞逝,一转眼,太阳便从东头转到了西头,许辰来过一次,看见石头练得认真,也就没有打扰,放下午饭后便离去了。

一个白天的时间,柴七接连传授了石磊一套拳法,一套腿法和一套身法。

本来以为晚上还要画图的柴七,发现石磊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短短一天的时间,不仅把招式记得一清二楚,就连一些小的发力技巧也学得一丝不差,甚至于已经能将三套不同的功夫融会贯通,想来只要再练习一段时间便可以实战了。

这一切,看的柴七又一阵感慨,心里想着找到师傅后就去和师傅谈谈,看看师傅能不能收下石磊,帮他筑基,也算不枉费了石磊这天赋异禀的体质。在柴七想来,这件事还是有很大把握的,毕竟师傅是一个很和蔼的人,听说石磊后,应该会对他很感兴趣的,毕竟收一个资质优异的徒弟是每一个师傅最大的心愿。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天边射成火红的一片。

“石头,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柴七对石磊说道。

“啊?时间就到了啊!”石磊感觉今天过得实在太快了,他从来没有过今天这种充实的感觉。

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短暂,要是时光能延长一些就好了。

“对啊!天快黑了,你快回家去吧!石头你果然很聪明!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能把三套不同的武功融会贯通,真是难得!”柴七赞叹道。

“可是又筑不了基,能有什么用!”石头低声说道。

柴七见状也不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准备下次再来的时候再告诉石磊这个好消息。

“哦,对了,柴大哥晚上去我们家吃饭吧,你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就让我们给柴大哥送行。”石磊提议道。

“好啊!”柴七想着昨日的美酒佳肴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小石头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虽然柴大哥明天就要走了,但是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当然,如果接下来的事都不会发生的话……

第二十八章 受制于人

第二十八章 受制于人

“柴大哥,快点!家里的酒菜上桌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石磊回家后把柴七明日要离开的事和许辰他们说了,许辰得知后也知道无法挽留,便让人去店里点了几桌酒席,准备妥当后就让石磊去渔船上请柴七来家里。

石磊跳上渔船,走进船舱,船舱內间的灯光还亮着。

石磊走进內间,突然间感到后脑处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的便用起白天所学的身法,猛地往下一蹲。

“咦!”

可惜,差距实在太大,偷袭的人只是稍稍加重了一点力气,石磊便昏死过去。

……

亥时一刻,少年人的家,一间两进的小院,前院是两排平房,除了陆滢一个人一间外,其余的少年人都是五人一间,房间内是许辰让木匠打造的类似后世学生宿舍一样的上下铺。后院则是两排密闭的房子,只有许辰几个能进去,里面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中间的大厅内现在正灯火通明,几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酒菜。

“石头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陆浩说道。

“糟了!出事了!”许辰猛然惊醒,他猜想可能是柴七的仇家寻了过来。

“老四,带一半的人跟我走,郑泰,你留守家里!”许辰立刻下达了命令。

“把家伙都带上!”

众人连忙去房间拿兵器,片刻后,十几个少年人便在院中集合完毕。

许辰领着众人迅速的赶到东湖边上的码头。

“姜老爹,您刚才看见小石头了吗?”

“哦,是许小哥啊。小石头?看见了啊,刚才他一个人撑了一艘小舟往湖上去了。”

老汉姓姜,东湖边上的渔民,也是鱼市的受益者,对这几个改变了自己家生活的少年很是感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姜老汉问道。

“哦,没什么事,家里的饭菜都做好了,这小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只好出来找找了。”

“哦。”姜老汉也没多问。

许辰在码头上借用了两艘渔船,没要船夫,众人都是水乡少年,划船的本事还是有的。

许辰吩咐把船上的灯火熄灭,从北边的芦苇荡向柴七所在的渔船迂回过去。

许辰带着两艘船在芦苇荡中候了一刻钟,观察到柴七所在的那艘渔船上灯火还是亮着的,船边靠着一艘小舟,想来就是石头撑的那艘。除此以外没有一丝动静。

“小石头!你小子还不回家吃饭啊!”许辰突然间大叫了起来。

许辰猜测,要是真有人寻过来,也必定是冲着柴七来的,自己最近没做过什么事,更不可能招惹什么仇家。至于小石头,以前只不过是个孤儿,得罪过的最多是些地痞无赖,以现在自己这帮兄弟现在的实力,不可能还有什么地痞无赖不开眼。

至于什么小石头以前的家人找了过来,没准还是世家大族,当初为了家族夺嫡不得已把小石头遗弃了,现在功成名就又回来寻找。拜托,这是历史剧不是言情剧。

所以,能找过来的人要么是柴七的仇人,要么便是柴七的朋友。而且周围连一艘别的船都没有,这只能说明来的是个高手,听了一天关于江湖高手的事,一苇渡江这样的事想必还是存在的。

这样一个高手,如果是仇人的话,不大可能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柴七虽然受过伤,但是也是个高手。要是真有那种能在柴七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就毫无声息的把他制服的仇人存在,柴七也不可能受那么重的伤,他早就该死了。

所以,船上的很有可能是柴七的熟人,而根据这一天下来柴七的言语,他只提到过自己的师傅,很有可能船上的便是他的那位师傅。

这样一个高手,要杀掉石头的话,石头可能早就死了,所以喊出的那句话不会让石头的处境更加危险。现在船上的灯还是亮着的,对方摆出这样一幅架势,估计就是守株待兔了,等的也就是自己这些兔子了。

其实,本来许辰是打算直接叫出“前辈”来的,可是突然间脑中闪过这些天从朱大那里得来的消息,又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又十分惊人的推论来。

要是推论成立的话,今晚这关怕是要难过了。

许辰这句话一喊出去,便是提醒对方自己来了,喊完之后,许辰便领着两艘渔船大大方方的从芦苇荡中划了出来。

待船靠近后,许辰带着三位结义弟兄跳上了船,同时对着余下的少年说道:“你们都退下,退出一里之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是!”虽然不明白许辰这么做的意思,不过少年们还是习惯性的听从了许辰的命令。

等到其他人都退远后,许辰对着船舱行了一礼,说道:“不知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前辈恕罪!”

陆浩三个对视了一眼,也纷纷行礼。自己的这位大哥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可是每次他的判断都不会错。

果然,这一次也没有。

片刻后,船舱中想起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许辰领着三人,走进船舱,进入內间后便发现床板上坐着一位老人。老人面白无须,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头上用一根木簪子盘着一个短短的发髻,半黑半白的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

在老者的身旁站立着一个青年,便是柴七,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少年,是石磊,石磊双目圆瞪,身上没有绳索,嘴上也没有绑着布条,可是就是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只用两只大眼珠子来表示他的愤怒。

许辰见状猜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点穴了吧。

“前辈,不知我这兄弟有哪得罪了前辈,我这做哥哥的在这向前辈赔礼了,还望前辈不要跟一个九岁的娃娃计较。”许辰又施了一礼,许辰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抢占主动权。点出石头的年纪,让他产生疑惑,毕竟每一个见过石头的人看见这般不合年龄的身躯都难免会问一句,再点出对方这般年级的高手要是和一个小娃娃置气,传说去只怕有损对方的面皮。只要对方忍不住开口了,许辰就有把握把话题引下去。

“少年人,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老者看得出来许辰不会武功,而且就算会武功,在自己有意隐藏的情况下还能发现自己,只能说明对方的武功比自己还要高强,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其实刚才在咋一听到许辰的大叫后,老者立刻便擒住了昏迷中的石磊,将其拍醒又点了他的穴位。

直到后来看见许辰屏退众人,走了进来才放松下来,所以他很好奇,对方是怎么发现他的。

许辰只好把刚才心中的那番猜测说了出来。

老者听完后感到一丝惊讶,这个少年竟然仅凭这些蛛丝马迹便能准确猜测出自己的到来,其思维之严谨可见一斑。

老者听完后,又沉默了起来。

许辰暗急,对方前来,显然是来者不善,今晚要是用言语打消对方的杀意,自己这几个人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小伙子,既然你那么会猜,不如猜猜我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吧。”老者显然有了兴致,连称呼也变了。

许辰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不能再跟他绕圈子了,一咬牙,说道:“小子斗胆猜测,前辈今晚前来……是为了灭口!灭柴七兄弟的口!”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柴七更是瞪大了双眼盯着许辰,同时又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师傅。

“呵呵,小娃子,猜得很准嘛!”老者笑着说道。

柴七闻言,一脸的惊愕,如果说刚才许辰的言辞只是让他觉得有些惊讶的话,那师傅的确认带给他的则是绝望。

“不!不可能的!”柴七使劲的摇头,又紧紧看着师傅平静的脸,期翼从师傅嘴里说出刚才只是玩笑的话语,可是,师傅没有说,而是转过头对着他说道。

“孩子,你知道为师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柴七吗?”

“不……不知道,师傅取的名字徒儿用就好了。”柴七还没缓过神来。

“是因为你前面六个师兄师姐全都死了。”老者平静地说道。

“要么是任务失败被人杀死,要么就是失败后被我灭口。”

柴七彻底绝望,他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那个和蔼可亲的师傅吗?师傅今天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吗?

不去理会绝望的柴七,老者看向了许辰。

眼前这个少年让他越来越好奇了,“这回你又是怎么猜到的?”

“前辈来此寻找柴七兄弟,要是只想带走他,那么谁也拦不住,现在此处早已人去楼空,前辈之所以在此等候,想来必定是为了等候我们。前辈不光要杀柴七兄弟,还要杀光所有见过柴七兄弟的人。在船上等着我们,到时候把我们打昏后,扔进水里,再把船弄沉,做成一副意外的样子,想来衙门里的捕头也会很乐意的接受这么一个结果。谁让我们只是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呢。”许辰自嘲的笑笑。

“前辈想必在附近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吧?一定把柴七兄弟从受伤以后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了吧,见过柴七兄弟的人,还有这些人的状况想必也都查探清楚了。只是我要提醒前辈一下,我们今天这里只来了一半的人,还有一半的人在家里等着,要是天亮以前我们回不去的话,他们便会分散开躲藏起来。所以前辈想要一网打尽,制造成意外的想法可能要落空了。前辈只能迅速解决我们,再跑去我们家把另一半的人除掉,地址想必前辈已经清楚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老者平静地说道。

“呵呵,前辈您见过这么弱的威胁吗?”许辰笑了起来。

“哦,对了,前辈想必知晓了,给柴七兄弟疗伤的是皇城寺的方丈,慧能大师。”

“怎么?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和尚就能加重份量了吗?”

“不会武功?”许辰心里想到,他一直以为这个高深莫测的方丈大师是个绝世高人来着,没想到居然不会武功,这下糟了!

“少年人,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老朽不杀你。好!你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看看能不能说动我。”

牌都打完了,没办法了,只能出绝招了!

“敢问前辈是否想要向你的主家报仇雪恨?”许辰大声说道。

“你说什么!”老者第一次大惊失色,不是定力不够,实在是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突然间被人揭露出来,下意识见作出的反应,等到意识到不对后,才发现为时已晚。

“猜对了!”许辰大松了一口气。

“前辈不用着急,可以听我慢慢说!现在离天亮还有很多时间。”许辰又淡定起来了。

“老二,给前辈倒杯水!”许辰对陆浩说道,先缓解一下兄弟们的紧张心情,也能有利于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好的!”

许辰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接着说道:“前辈有所不知,小子不才,在这豫章城里也有些消息来源。”

“最近一个多月,城中大户接连失窃,向衙门报案说是家中丢失了很多金银珠宝,这些想必是柴七兄弟的杰作!南浦大街附近的那个小院我们去过,抱歉!柴兄,昨天我们没有说实话,其实我们在庙会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就发现了柴兄,那时柴兄想必刚刚身受重伤,正往那小院赶去,在路中正好被我们兄弟几个发现了,于是我们兄弟几个便一路沿着柴兄留下的血迹跟到了那个小院。”许辰对着柴七歉意的笑笑。

“后来便在后院的地窖里发现了那伙盗贼的尸体,想必也是柴七兄弟干的,在尸体的旁边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原来都是长山岛上的水匪,这群水匪能在远离鄱阳湖的豫章城中连续盗窃一个多月,要说没有内援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这个内援想必就是柴七兄弟了。”

许辰知道,这些表面的东西是不可能让这个老人家信服的,于是便接着说下去。

“另外,这一个多月以来,豫章城中的粮食价格、药材价格、铁器的价格都在呈一种上涨的趋势。这说明有人背地里正在慢慢囤积这些东西,虽然上涨浮动不大,一般人无法察觉,就是小子我也是追查了以前的市价才发现的。那么是谁在暗中囤积这些战备物资呢?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干出来的事,哪怕是一些富户,也不会去囤积这些在和平时期根本就没什么利润的物资,何况这还是个犯忌讳的事。干这些事的人必定是个世家大族,他囤积这些东西干什么呢?只有一个可能!他想对某人出手,值得他出手的也必然是另外一个世家。我想前辈和柴七兄第必然属于这两方之一。”许辰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老者比划了下。

“为什么这么说呢?从柴七兄弟利用这些水匪就能看出来,二位绝不是什么单纯的江湖中人,何况那些被盗的人家里面不乏实力不错的家族,想要弄清楚这些人家的藏金库,可不是什么江湖汉子能做到的事。所以,二位必定是两方世家里面的供奉,而且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这帮水匪的作用想必只是被他们抛出来迷惑对方,而柴七兄弟的任务才是重头戏。”

“至于为何说前辈和自己的主家有深仇大恨,说实话,这只是小子的一个猜测,我只能推测到前辈和主家之间有嫌隙,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伙水匪不过是前辈主家的弃子,而且和他们之间完全没有直接联系,就算失手被擒也不会牵扯到他们。而且,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放任这伙水匪被官府发现,要知道那小院的周围已经被衙门的捕快团团围住了。只要这伙水匪被捕快捉住,然后事先再把自己家的图纸给这伙水匪,让他们来自己家里偷到一遭,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让对手更加疑惑。这么好的办法为何不用呢?难道是害怕他们供出柴七兄弟?柴七兄弟不是已经被当做弃子了吗?”许辰笑道。

“既然有这么多好处,为何柴七兄弟在事先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弃子的情况下还要拖着伤重之身,冒险回去清理掉这些水匪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前辈你给他下的命令!前辈为何要在没有主家命令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呢?要知道前辈能被选来完成这样关乎世家命运的大决战中的一环任务,想必主家对前辈是十分信任的。那为何前辈要如此呢?我就不得而知了,也有可能是家族派别之间的争斗,所以我只好出言试探了。”

老者听完后,紧紧地盯着许辰,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静!这么一个普通的少年,竟然只凭借这么少的情报就把主家的动作摸得一清二楚,可笑自家公子还在那里得意说,此番手法隐蔽,绝对无人能够察觉,等到时机成熟后必然能发出雷霆一击。

“你猜的不错!”老者平淡的说道,“但是就凭你这么几句胡言乱语就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帮我报仇,未免太儿戏了吧!”

“呵呵,对于前辈来,我们这些孤儿不过是些蝼蚁般的存在,是杀是留,全在您一念之间。留我一条小命,对您来说也没什么损失,相反,没准还能收获意料之外的惊喜。”

“你要多久?”

“五年!”

老者听完,眉头一松,要是许辰大言不惭的说几个月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一掌毙了他。

“不行,两年!”

“两年太短,四年!”

“三年!”

“好,成交!”

说着许辰伸出手和老者对击了三掌,完后手掌平放对老者示意。

“呵呵,你倒是自觉!”老者笑道。

“呵呵,人贵有自知之明嘛!”许辰知道自己不可能和老者进行平等的交易,老者必然要对自己施加一些手段,也好控制自己。

老者取出一个黑色的药丸,放在许辰手掌上。

许辰二话没说,吞了下去!顿时腹中便传来一阵剧痛,仿佛千万只虫子在撕咬自己的血肉。

“大哥!”陆浩三人还没来得及阻止,石磊更是双眼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是苗疆的蛊毒,服下后腹中便犹如千万只虫子撕咬血肉般疼痛!别以为只是痛而已,七日之后这些蛊便会化为真的虫子,咬破你的肚皮,吞食你的血肉。”老者解释道。

“想必前辈是不会让小子这么容易就死的吧?”许辰努力做出一个笑的模样,额头上早已布满了汗珠。

“呵呵,这一粒便是解药,不过只能缓解疼痛压制毒性,一个月后便会失效。”老者又取出一粒黄色的药丸。

许辰接过后,立刻吞了下去,片刻后,疼痛立马便消失了。

“那前辈,咱们的交易便算是达成了,还请前辈放了我兄弟。”许辰恢复了平静。

老者走到角落里,用手拍了一下石磊,石磊立刻便窜了起来,向许辰跑来。

“大哥,你没事吧?都怪我!要是我不去找什么高手,不学什么武功,大哥你就不会中毒了!都是我不好!”说着竟然用力抽起自己的嘴巴子来。

“够了!这一切都是大哥我自己的选择!别在那里跟老子学娘们的做法!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许辰大喝道。

不去理会呆住的石磊,许辰对老者说道:“前辈,既然开始合作了,那我要提一个要求!我要他!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说着指着柴七。

柴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可以!”老者想了想说道。

“那……前辈是否可以帮我兄弟石磊筑基?这样一来,我也算有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前辈的大仇也能早一日得报。”

“大哥,我不要!”石头急道,他才不想让这个坏蛋当自己的师傅。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许辰喝道。

“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是我手下的一枚棋子,命都是我的,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条件?”老者淡淡的说道。

……

一刻钟后,老者和许辰约定了下次见面的地点,便离去了。

许辰也领着众人回了家,路上还不忘记吩咐众人:“回去后什么也别说,好好吃饭,石头,尤其是你!要想给大哥报仇,就给我多吃东西,多涨力气!”

许辰没觉得有什么损失,凭白捞了两个高手,还有更加强大的情报系统,对于自己未来的计划,将会提供更多的便利,至于肚子里的虫子,反正是每月一次,就当痛经好了!而且还是阵痛!

第二十九章 劝慰

第二十九章 劝慰

“辰哥哥,你们回来了啊!”第一个招呼的都不是自己亲哥哥,陆滢这小女娃还真是越来越女生外向了。

“是啊,回来了!石头这家伙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非要缠着柴七兄弟练武功,一下子把时辰都忘了。要不是我们过去,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许辰笑着解释道。

“哼!我看小石头是吓得不敢回来了,算了,看在柴大哥的面子上,只要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原谅你了。”

石磊一直低着头,陆滢还以为自己猜对了。

“姐姐!是我不好!”石磊没精打采的说道。

“额……”陆滢一时说不出话来,这还是石头第一次叫自己姐姐呢。

“好了,都别傻站着了,饭菜都凉了,快吃饭吧!”许辰拍了拍石磊的肩膀。

“郑泰,你找两个弟兄去前院收拾一间屋子给柴大哥住,柴大哥以后就跟咱们住一起了!”

“柴大哥今天有些累了,就不和咱们一起吃饭了,你去准备个食盒,回头我亲自送过去。”

吩咐完毕,许辰带着大家开始吃饭,大夏天的吃些凉菜也不打紧。

吃饭的时候,陆滢注意到自己的几位哥哥,除了许辰还是和平常一样,嘻嘻哈哈的招呼众人饮酒吃菜以外,陆浩哥哥、铁牛哥哥、周康哥哥三个人一声不吭的一直在喝闷酒,至于平常吃饭也堵不住嘴的小石头今天也特别安静,一个人在那里拼了命的吃东西。没错就是拼了命的吃,虽然以前小时候也是大吃大喝的,不过以前那是因为喜欢吃,吃的也高兴,可是今天陆滢感觉石头吃饭的时候多了一股沉重的味道,像是在拼命完成一项任务似的,哪怕自己去挑衅他,也是一言不发,搞得陆滢摸不着头脑。

一顿饭便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

……

“饭菜在这里,不过想来你现在不想吃,那就先喝酒吧!”

许辰拎着一个食盒走进了柴七的屋子,从食盒里面拿出一坛酒,拍开泥封,放在柴七面的桌子上。

“这酒比你上回喝的还要好,这是我们这里最烈的酒。你的伤还没好,要是真的不想活的话,多喝几坛吧,没准你就可以如愿以偿,再也醒不过来,也就不需要去理会这个恼人的世界了。”许辰劝慰道。

一直做木头状的柴七拿起了眼前的酒,猛地灌了一口。

“你不恨我吗?”

“恨你?有用吗?说实话,我没时间去恨你,恨是一种很伤神很费心的情绪,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我会去做一些改变。”许辰也喝了口酒,平静地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柴七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怎么能够依然如此淡然,这不是这个年级该有的心态。

“因为我怕死!死了就一无所有了,小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躺在棺材里,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拼了命的呼喊也没有人回应,除了挣扎什么事也干不了,每一次我都会被吓醒。我不想死,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活的越久机会也就越多,所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的活着,好好地活着!”许辰肯定的对自己说道。

“要是活着比死还难受呢?”

“你死过吗?没死过凭什么说这句话!你杀过很多人对吧?要是对方功夫比你厉害,很难杀,你会放弃吗?原来你柴七也是个欺软怕硬懦夫。”许辰轻笑道。

“你这是在激将吗?”

“激将?算是吧!毕竟你现在的命是我的。没把你的价值用完,我也不希望你死,但是我也不会拦你,也拦不住你。”

柴七什么也没说,只管埋头喝酒。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生活就像强奸,不能反抗的话,那就好好享受吧。”许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柴七顿了一下,继续埋头喝酒。

不一会儿,桌子上便布满了空的酒坛。

终于,柴七醉倒了。

“妈的,这家伙终于趴下了,这么高度数的酒也能喝这么多,还好老子早有准备,不然还真灌不醉他。”许辰自言自语道。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刚亮,许辰便出门去了。

皇城寺,看门的老汉刚刚打开大门,便看见许辰走了过来。

“老爹好!”许辰跟老汉打了个招呼,不是许辰不知道这个老汉的名讳,而是这个老汉自己也不知道。

老汉来这皇城寺也有些年头了,早年头部受过重创,方丈大师把他救过来以后便想不起以前的事了,精神上也有些问题,也不爱说话,外人跟他打招呼也不搭理。

方丈大师见他孤苦无依的,便留他在寺里打打杂,住在门房,平时开开关关大门。

老汉自顾自的拿起苕帚扫起地来,许辰知道他的状况,也不多说,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来到慧能大师的竹苑,看见大师正在做早课,便立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一刻钟后,大师做完早课,看见门口立着的许辰,看了一眼,转身走进大厅。

许辰见状,连忙跟上,脱了木屐,在门口的水缸中舀了几瓢清水,冲了冲脚,等了一会儿,才走进大厅。

坐好后,许辰对方丈说道:“我中毒了!”许辰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慧能是个普通的老和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这里。

虽说每月一次的“痛经”很短暂,咬咬牙也能挺过去,只不过,能少受点罪就少受点吧。

方丈没说什么,走了过来,伸出右手给许辰把了把脉。

“是苗疆的蛊毒!”方丈平静地说道。

“有戏!”许辰在心中激动道。

“大师能医好吗?”

“可以!”方丈依旧平静。

许辰对视着方丈,方丈什么也没说。许辰知道,这是要谈条件了。谁说出家人无欲无求了?只要是个活着的人,就不能免俗。

“两年后,我可以回答大师一个问题!”许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好!”方丈的语调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

片刻后,许辰从竹苑中走出,待走到没人的地方之后,突然低声的骂道:“操!贼老天,你妈的到底把老子送到什么地方来了!”

……

许辰回到家,刚一进门就看见柴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柴兄醒了啊!昨晚休息的如何?”许辰问道。

“你们家的酒……”

“哦,昨日我在柴兄的酒里面加了一些安神的药物。”许辰坦然说道。

“如何?柴兄弟还想死吗?要是柴兄依然想着寻短见,麻烦请走远一些!”

“你赢了!”柴七沉默一会儿说道。

“呵呵,恭喜柴兄获得新生!我有个建议,不如柴兄改个名字吧,也好让那段过去随风远逝。”许辰建议道。

“不用,柴七这个名字很好!我会一直用下去,我一定不会让柴八出现的!”柴七肯定的说道。

许辰听完,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柴七此后再也不会轻生了。

“我现在是该叫你公子还是许兄弟?”柴七问道。

“随你!就像柴兄所说,名称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叫什么都一样。”

“那我还是叫你公子吧!”柴七决定道。

“敢问公子,现在柴七需要做些什么?”柴七很快便做出了角色调整。

“情报!我要你掌握的关于卢家还有他的对手之间的全部情报,越详细越好!”许辰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既然柴七已经选定了自己的位子,许辰也迅速的调整了过来。

“好!”

于是两人便走进了屋子……

豫章城北边,一间大院子的书房里,柴七的师傅,柴姓老者此时正在向着一位青年人做着汇报。

“柴老,事情都处理好了?”青年人平淡的说道。

“启禀公子,都处理好了!”柴老回答道。

“老柴,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该不会是你心软了,放了你那宝贝徒儿一命吧。”书房里另外一位青年人出声道。

柴老没有搭理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公子”,看见对方也露出疑问的神色,便又平静地回答道:“回禀公子,柴七此次出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被人救走了。”

“后来,老奴一路寻了过去,把见过他的人都清理了一遍,这才花了一点时间。”柴老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没有留下什么尾巴吧?”青年人问道。

“没有!”

“很好,这一次的任务只是我们的一次试探,危险是大了一些,事先没有对你说,还望柴老你别忘心里去,家里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青年人温言的对柴老解释道。

“老奴不敢,公子怎么说老奴便怎么做!柴七他本就是个孤儿,公子养了他这么多年,现在要他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柴老急忙说道。

“柴老,你能明白就好!家里也有家里的苦衷,咱们南下这么些年,先祖们披荆斩棘的创下这么一番家业,做后辈的要是不能守住,死了以后也无言去见他们。您也是家里的老人了,家里的辉煌也有您老的一份,咱们家是不会忘了你的。”青年人接着说道。

“公子放心,老奴明白,老奴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公子的吩咐,老奴就算拼了命也会去完成!”既然对方一直在走温情路线,柴老也就接着表忠心。

“很好,柴老这么些天也累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老奴告退!”

等到柴老走后,另外一个青年突然说道:“这个老家伙,有二心!”

“二心谈不上,只是有些小心思罢了!一条有用的狗才会有小心思嘛!”青年人依旧平静。

第三十章 扩张伊始

第三十章 扩张伊始

卯时刚至,夏日的豫章城还沉浸在黑暗里,一个身材有些强壮的少年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漆黑一片,天空中依稀挂着几颗星辰,月亮还是那么的白,借着月光,少年走到院子的角落里,才发现黑暗中已经有几个少年在那里忙开了。

“石头,你来的最晚啊!”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二哥,你们?”这个强壮的少年便是石磊。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大哥扛着吧,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帮大哥分担一些。”铁牛说道。

“没错!”周康依旧是那么言简意赅。

“嗯!”石磊用力的点头,前天晚上的事情这两天一直在他脑中回想,全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才让大哥遭受那么多罪。他恨不得中毒的是自己,至少自己可以不用这么内疚。可是,世间没有如果……

最后,他想通了,必须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大哥和兄弟们。

于是,他便想着趁着大家还在熟睡,早点起来锻炼身体,没想到,有这想法的不止自己一个。

“好了,别傻站着了,开始锻炼吧,等下还要出去跑步呢!”陆浩说道。

于是乎,从今天开始,东湖边上早起劳作的渔民们每天都会看到几个少年在依稀的晨光中绕着东湖奔跑。开始是几个,后来便是十几个,几十个,风雨无阻。渐渐的,这条奔跑着的长龙就成了每日清晨的一道独特的风景,和美丽的东湖融为一体。

清晨,太阳升起,许辰从房间里走出,许辰的房间也是五人一间,也算是以身作则吧,和自己的四个结义兄弟住在一起,这也是五行大阵的基本配置。为了打造出一只强军,许辰只有从现在做起,先从这几十个少年开始,把架子先搭起来,以后再慢慢扩充。

来到院子里,便准备开始早上的锻炼,先做了几十个俯卧撑,再来到单双杠上开始锻炼。这些单双杠都是许辰找木匠用竹子搭起来的,没什么技术含量,木匠们只听了一遍,便做了出来。开始的时候,众少年还不明白这些东西的用处,后来许辰演示了一遍后,众人纷纷发现这些看起来奇怪的东西对身体的锻炼,效果还是不错的。于是众人的热情也就高了起来,只是这么一来这些单双杠的使用寿命就,实在是太短了!再粗壮的竹子也经受不住这群少年的连翻蹂躏。所以,基本上木匠们每过几天便要来上一次。

此时在院子里已经有了很多少年在锻炼了,看着那些吱呀作响的竹子,许辰心想“看来过两天还是让铁匠来一趟吧。”

许辰今天起来的不算晚,可是屋里早就没人了,连平时最爱睡懒觉的小石头也不见了人影,出来问过几位少年后,才知道原来这几个家伙天没亮就爬起来了,在院子里完成室内锻炼后就跑出去绕着东湖开始晨跑了。

许辰有些欣慰,这群少年们终于开始成长了,许辰没打算告诉他们自己的毒已经解了,有件事情激励着他们前进也是不错的。再说自己已经解了毒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让柴老头知道,不然就危险了。

“公子。”柴七走出房间正好看见许辰。

“哦,是柴兄啊!”

许辰和柴七昨天聊了很久,柴七把关于卢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原来,卢家这回要对付的是豫章本地的大族,万家。一晚上的时间,许辰还不可能就有一个明确的计划,只好边走边看,反正两家之间的争斗还都是处于暗中,明面上依旧平静如水。这也给了许辰时间,还是让自己先壮大起来吧,许辰心里这样想着。

“柴兄,今日你便到那长山岛上去走上一遭,去把你受到主家抛弃,被人灭口的事跟那大当家和三当家说明清楚,再把那二当家的死推在卢家头上,他们不相信你是肯定的,但是那二当家能抛下其他人,自己跑来豫章城吃独食,说明这几个当家的之间也有很深的龌蹉,加上你的功夫,安全还是不用担心的。你去跟那大当家的说,过一段时间我会亲自上岛去拜访他。”许辰说道,这便是许辰的行事风格,先虑己之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

无论做什么事前,都要先保证自己和属下的安全,这一点也让柴七心悦诚服,眼前这个主家倒是比原来的可靠许多。

“哦,对了!你现在在卢家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就这样满大街的跑,不太妥当吧!”许辰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

“这一点请公子放心,柴七还是懂一些易容乔装的手段的,只要不是最亲近的人是发现不了的,柴七最亲近的只有师傅一人。”柴七略显低沉的说道。

“那就好!”许辰仿佛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不敬。

“我待会儿去酒店看看,拿些钱去把你那练体的药方备齐了,这件事你要抓点紧,这群少年的练体还有拳脚功夫就由你来帮着训练了。”许辰接着说道。

“公子放心!柴七知道!”

“嗯。”

……

“徐爷,您慢走,下回再来啊!”赣水渔家门口,一个伙计打扮的少年对着一个身着布衫,看上去和坊里的力夫差不多打扮的中年人恭敬的说道。

许辰正好从家里走来,看见这一幕,正在为这伙计的礼貌所满意,看来王掌柜的调教的不错,这伙计没有因为对方穷困就表现出一副势利的神色,光这点就比其他的酒店要强。

正准备上去夸奖他两句,正好看到那个“穷困”的中年人竟然停留在店门口自己所写的对联前面观赏起来,竟还赞叹两句,道:“好字!好文采!”

说完,便踏着木屐缓缓的走了。

“莫非这家伙还是个读书人?看来自己也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了!”许辰自嘲的笑笑。

来到店门口,那个伙计看见后,忙殷勤的凑了上来。

“大东家好!”

许辰忽然来了兴致,随口问了一句,道:“刚才那个客官他叫什么,是做什么的?”也没指望伙计能知道。

可是没想到,这伙计竟然真的答了上来,道:“回大东家的话,这位客官姓徐名番,乃是我们豫章县的文学博士,可是城里有名的文人,大儒!”小伙计好不容易在东家面前表现一下,自然奋然卖力,这些事都是他打听来的,连几个名词都是听那些读书人说的,就想着在东家面前表现下,卖弄下自己的文采。

“哦?你倒是挺用心的嘛,打听的这么清楚!”许辰夸了伙计两句。

“不是啦,这个徐客官最近这些日子,每过几天便会来咱们店里一次,每次来都会要几个特色小菜,一壶酒,坐在角落靠窗的位子,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这位客官每次来都是小的招呼的。所以一来二去的便熟了起来。”

“哦?”这个徐番身为一个文学博士,从八品下的官吏,也算是个读书人了,而且听小二的意思还是豫章城里的名士,经常来自己的这个小店到底所为何事?许辰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

“算了,不去想了,也许人家只是喜欢这里新颖的环境,没什么特殊的意思,看来是自己这些天遇到的事太多,看见谁都是疑神疑鬼的。”许辰自嘲的笑笑。

“不过这个徐番能和一个小二相谈甚欢,应该不是个难缠的家伙,算了,随他去吧!”许辰心想,正准备进门,却听那小二还在那里絮叨。

“东家,您可是不知道啊!这位徐客官第一次来的时候,和他一起来的那位老爷,那可是咱们豫章城里的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哦?是谁?”许辰又来了一点兴致。

“那位老爷可是城里有数的大家族,黄家的家主,那黄老爷的一身行头,小的就是努力一辈子也置办不下来。这位黄老爷可是能跟太守大人平辈相交的大人物啊!可是,就连这等大人物都要对着这位徐客官称呼一声‘徐兄’,可见这位徐客官有多么了不起!”而自己能跟这样了不起的人物聊那么久,小伙计自觉也成了一个人物了。

“呵呵,不过就是一身衣服罢了,好好干!总有一天你也能穿上的。”许辰笑道。

“多谢东家栽培!”小伙计也是个机灵人,知道许辰这句话的意思。

许辰没去理会激动地小伙计,走进店里,来到前台,正好看见王掌柜的在忙。

“王叔,在忙啊?”许辰问道。

“哦,是大东家啊!”王掌柜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

“王叔,把最近店里的账本整理一下,待会儿拿来给我看看,我在楼上等你。”说完,许辰便上楼去了。

来到顶层的阁楼,等了片刻,王掌柜便抱着一摞账本走了进来。

许辰接过账本仔细地翻看起来。

“王叔,最近店里的生意怎么样?”许辰问道。

“挺好的,前不久,罗主厨推出的新菜这些天来卖得不错,咱们酒店在豫章城的名声也算是传出去了,最近这些天客人都蛮多的,只是这样一来店里的位子就有些不够了,老朽自作主张把价位调高了一些,把一些只是吃便饭的客人挤了出去,还望东家恕罪。”王掌柜低着头说。

“嗯,咱们酒店名气出了,上了档次,你要走高端路线,也没什么错,都是为酒店考虑嘛!但是咱们酒店原本的定位就是这些吃些便饭的渔夫、力夫什么的,给他们一个经济实惠的吃饭的地方,你现在把他们推出去,有违咱们的初衷,也会让坊里的乡亲们说咱们忘本。”许辰缓缓地说道。

“那如果这样的话,店里的座位实在是有些不足,老朽倒是有个建议,不如咱们再去新城里面开一家分店,这里这家照样走原来的路子,新城的那家分店就专门走高端路线,东家您说呢?”王掌柜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呵呵,既然如此,那就按王叔的意思办吧,新城分店的事就由王叔把关吧。”许辰没说什么,自己的属下有些野心,他不在乎。有欲望是好事,有欲望的下属才会有扩张的动力。

第三十一章 拜师

第三十一章 拜师

“对了,有件事情要麻烦王叔去跑一趟。”许辰对王掌柜说道。

“东家尽管吩咐!”

“是这么回事,这里有一份药方,你去城里的药铺帮忙买齐来,大量的要!每一味药都分开装,一家店买不齐的话就多跑几家,跟店家说以后这些药我们长期要,让他们一个月给店里送一次。”许辰把一张写满了药材名的纸递了过去,这是把柴七给的几份药方混在了一起,按柴七的说法这几张药方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绝世好药,但至少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既然如此,依着许辰的性格,自然不会愿意多生事端,毕竟这些药自己是长期大量的购买,他不想引来有心人的查探。

“这些药……东家这里面有几味药价格不菲啊!要是大量的收购,咱们账上的银钱恐怕有些不足。”王掌柜的也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人了,一眼便看出了这些药的价值。

“我知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你把店里这些天的收益归总一下,除去日常花销和去新城开分店的花费,其余的钱全部用来购买药物,最晚下个月咱们的状况就会好很多。”许辰宽慰道。

王掌柜没说什么,东家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照着做也就好了,自己的这个东家别看年纪小,手段倒时很多。

从酒店里出来后,许辰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来得尽快寻找新的赚钱手段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许辰低声叹道。

“木座木椅可以走高端路线,回去就让木匠们忙活开,可这也就赚个新鲜感,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看一遍就会,用不了多久就会满大街都是。”

“还是必须找个固定的财源,玻璃太值钱,香水又是奢侈品,这些东西现在还不能搞!得了,就烧酒吧!不过这也得找个好的合作伙伴,长山岛的那帮水匪就不错,不过在这之前,得好好准备一下,跟土匪打交道,光讲道理可没用。”许辰心中有了主意,便快步回了家。

“老二!人呢?快来见我!有急事!”许辰一回到家就开始嚷嚷开了。

陆浩早上跑完步便回了家,正在房里看书,听到许辰的大叫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赶忙从房里跑了出来。

“大哥,我在这呢,出什么事了?”陆浩问道。

“豫章郡的文学博士,叫做徐番的,你可认识?”许辰问道。

“徐番?”陆浩低头想了想,接着说道:“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父亲大人提起过,父亲生前和他打过些交道。”

“太好了!有门!”许辰兴奋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陆浩有些疑惑。

“老二,你看咱们去请他当咱们的老师怎么样?”许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要是能成当然是不错的,这个徐番可是豫章有名的大儒,但是我听说这个徐番来豫章多年,除了履行自己文学博士的职责教导过一些学子的学业外,并没有专门收过一个弟子,我们想要成功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陆浩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你就别管了!山人自有妙计!快,去把那几个家伙都叫过来,我先去后院准备一些东西。”许辰神秘的说道。

一刻钟后,众人在客厅集合,陆浩,铁牛,周康,石头都在。

许辰进来后递给众人一人一个细长的竹筒,竹筒上头的塞子上插着一根空心的细竹,细竹口上也塞着一个小木塞。

“大哥,这是什么啊?”石头问道。

“你自己闻闻!”

“是酒!”石磊拔掉小木塞,闻了闻,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大哥,你拿酒干什么?咱们不是要去拜师吗?送礼的话也应该拿个大坛子装啊!”石磊不明白了。

“这是给你喝的,这是咱们家最烈的酒,都把这个给我藏好了!先回去换一身宽大,厚一点的大衣,再把这酒藏进去。”

“大哥,你这是要干嘛啊?这么热的天穿那么厚很热的。”石磊还是不明白。

“是给你晚上防寒用的!”许辰只好接着说,这石头的脑袋瓜就是不灵光,还好身边还有灵光的。

“苦肉计!大哥你是要用苦肉计!”

陆浩突然间明白了。

“没错,为了让人家收下咱们,只能出此下策了。”

“可是,这么干不太好吧?”老三铁牛发话了,真不知道这家伙这么实诚的人是怎么做生意的。

“你要是希望被人抬着回来,那就别用了。”

“这个……好吧!”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还是比较现实的。

“另外我已经让人准备着姜汤,还有特制的秘方,黄豆、黑豆、绿豆还有葱须、葱白混在一起煮,明早回来喝下去,再闷在房里睡上一觉,再重的寒气也会被清干净。”这可是当年李时珍用过的方子,效果非凡!

准备妥当后,许辰便领着众人前往已经打听好的徐番的住处。

徐番没有住在县衙附近,也没住在豪门集中的北城,天宝年间的豫章城,新城在老城西北部,整个城市呈现东南西北走向。在西北边,新城的边缘地靠近赣水的地方,也是抚河和赣水交汇的地方,一座高楼拔地而起,乃是当年滕王修建的,在后世鼎鼎大名的江南四大名楼,滕王阁。当然在许辰阴差阳错到来的这个世界,这座楼现在还不怎么有名。

许辰今日的目的地便是滕王阁南边数里地的一处桃花盛开的,在后世称之为“桃苑”的地方,当然现在已是盛夏,桃树上结的都是硕大的桃子,没有了那落英缤纷美感,倒有一丝丰收的喜悦。

许辰来到桃林深处一间砖石结构的小院门前,青色的砖石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苔藓,墙壁上爬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原来的石制围墙许是被推到了,残垣断壁上凌乱的插着一排竹子,把外界的桃花和里面的青草地隔了开来,这就算是围墙了,竹子还在生长,上面带着嫩绿的新芽,生气勃勃的样子。

这便是徐番的住处了,这里原是城中大户黄家的一处庄园,附近住的庄户都是黄家的细户,徐番被贬来豫章后,黄家家主刻意结交,便将这处院子送与徐番,徐番也喜爱这里优美的环境,便住了下来,自己再请人修整一番后便成了这蕃模样。

当然,这一点许辰不知道,否则许辰是绝计不会来的。

许辰他们来到小院前,由陆浩领头,来的时候许辰跟大家说好了,今天先叙旧,完了再提正事。不成的话就来苦肉计,一定得把事情搞定!

陆浩带头去敲门,竹门开了,一个老汉站在门口问道:“你们找谁?”这个老汉是徐番带来豫章的仆人,小院里也没有其他人,只有徐番和老仆两人,徐番当年只身赴赣,是带着客死异乡的决心来的,自然不会再带着妻儿来此受罪。

“劳烦老人家通报一声,就说已故新吴县县令之子陆浩前来给徐世叔请安。”陆浩对着老汉行了一礼。

“诸位稍候,老汉这就去通报主人。”

“麻烦老人家了!”陆浩又是一礼,这下许辰算是看出差距来了,不愧是官宦子弟出身,这些礼节就像融进骨子里的东西一样,许辰虽然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学过古代礼节,错倒是没错,只是不常用,做起来便没有那股子行云流水般的味道。

众人等了片刻,老汉回来了。

“诸位请进,鄙主人正在客厅等候。请跟我来!”

“有劳。”

陆浩便随着老汉走了进去,许辰等人跟在后面。

院子不大,前后两进,东西有一排厢房,后面应该也差不多的构造。

正对门的主厅内,一个中年汉子跪坐在上首。便是许辰早些时候见到的徐番了,徐番还是那蕃打扮。

老汉领着众人进来后,端过茶壶给众人上了一杯茶,便悄然退下了,中途没有丝毫声响,显出良好的素质。

许辰不爱喝现在的这些茶,心想着过些日子把炒茶搞出来也好。

收起念头便听着陆浩和徐番说起话来。

“陆贤侄?”徐番没有怀疑陆浩的身份,他也知道一年前新吴县县令含冤而死的消息,知道陆县令死后,不多久其妻便随夫而去,留下了一子一女。

此番前来必是有事相求,这个陆县令自己也见过几次,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在政潮中站错了队,以至于身死族灭,与之相比,自己的命运就要好的多了,抱着这种同病相怜的想法,对这可怜的孤儿,能帮就尽量帮一下吧。

“贤侄节哀,令尊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只是位卑职低,帮不了什么忙。令尊生前,在下倒也与之相交甚欢。”意思是以前不能救你爹,又跟你爹关系不错,现在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就快说吧,但是呢,咱就是个小小的文学博士,太大的事就别开口了。

其实,依照徐番原来的性格是不会如此冷漠的,但是多年的谪戍生涯,让他曾经那颗火热的心渐渐冷去,为了不给家族招惹灾祸,也学会了圆滑变通。

“世叔严重了,家父尚在的时候就曾多次对小侄说起过世叔,说徐世叔是个品行高洁、急公好义的真君子!”品行高洁倒不清楚,不过急公好义是必须加上去的,反正死无对证,怎么说都行。

“呵呵,”徐番笑了笑,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没说什么。

“不行!这老家伙不吃这套,得直接来了!”陆浩心想。

“家父曾多次向小侄提及徐世叔乃是当世有名的大儒,此番小侄前来就是想请徐世叔能收下小侄和这几个小侄的结义兄弟,好让小侄能时刻聆听世叔的教诲。”说完便起身拜了下去。

“这个……”这倒是出乎徐番所料了,本以为陆浩此次前来是想为他的父亲伸冤,毕竟徐番也曾听说过这陆县令的子女这一年多来一直在豫章城内四处拜访以前和他父亲有旧的官吏,期望能帮忙为父伸冤。

倒是没想到今天这陆浩竟是为了拜师而来,这倒让他一时难以抉择了。

第三十二章 苦肉计

第三十二章 苦肉计

“贤侄有如此向学之心,着实难得,只是老朽才疏学浅,近些年来也倍觉精力大不如前,恐怕难当此大仁啊!不如这样,待老朽修书一封,为贤侄介绍几位城中其他的名士,想来以老朽的薄面,他们该会收下贤侄的。”徐番最后还是拒绝了,但也答应帮忙给他们另找一位老师。

按理说这样也算不错了,虽说“世叔、贤侄”的叫个不停,可是陆浩很明白这不过是客套话罢了,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情谊,要是强求下去恐怕连这点表面的礼仪都要耗尽。

可是来的时候许辰已经下了死命令了,今日必须把事情敲定,自己只要按部就班来,剩下的就交给许辰了。陆浩相信自己大哥的判断,便咬咬牙,再一次拜了下去。

“还请世叔垂怜,今日若世叔不收下小侄,小侄便长跪不起!”这话一说,那就是红果果的威胁了。

“大哥啊!这到底行不行啊!”虽然内心不停的呼喊,但是陆浩脸上依旧一副坚毅的表情。

果然,徐番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青了,刚才还是文质彬彬的少年人,如今便一副无赖子的模样,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良好的教养依旧让他没有当场骂出来。

“要跪就出去跪!”说完便拂袖而去。

“成了!”许辰心中叫道。

于是乎,陆浩便领着几人走出了院子,在小院的竹门前,拂起长衫的长摆,恭敬的拜了下去,那标准的没有一丝差错的动作,配上那一脸坚毅的表情,倒显出一丝肃穆的味道来,尤其是五个人动作整齐划一,怎么看都像是事先排演过的。

……

夏日的黄昏,一阵微风从桃林中吹出,卷起地上几片微黄的落叶,带来一股果实的芳香。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了,竹门前的几个少年,依旧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仿佛几块没有生气的石头。

这就看出锻炼的好处来了,几个时辰一动不动的跪着少年们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当然,其实少年们还是借助了道具的帮助,来之前,许辰给每个人准备了两个“跪的容易”。两个厚厚的布垫,加上又是略显松软泥土地,所以对膝盖的压迫不是那么强烈。

突然间,少年们期望的竹门打开了,一个老汉走了出来,只是他没有看几位少年一眼,拎着一个竹篮,径直的从少年身旁走过,按照许辰的分析,徐番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答应,所以众少年都是带着打持久战的准备来的。

所以,没有一个少年抬头看老汉一眼,依旧纹丝不动。

时间倒退片刻,小院里。

徐番的气消了大半,突然间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多年的官宦生涯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于是,他便找来身旁的老仆。

“老徐,你去城中打听一下,陆浩身后的几个少年都是些什么人。”徐番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可怕的直觉!

于是,这位徐老汉便借着出门买菜的机会来到豫章城中,他先是找到几个自家老爷在衙门里的同事问清了陆浩的事,这些官吏大多都被陆浩曾经找上门过,自然对这原来的县尊公子比较清楚。

于是,徐老汉便在众人的指点中来到了崇仁坊,许辰他们在崇仁坊也算是传奇人物了,一群半大的少年,突然间崛起把坊内的许多地痞无赖扫了干净,还为渔户们建了一个鱼市,让崇仁坊从满街的腥臭中转变过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坊中的市民对这群无父无母的少年们充满了感激,徐老汉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收到的几乎全是坊民们对少年们的赞赏,不一会儿便在众人的指点中来到了“赣水渔家”前面,看见了门前的对联。

“好字!好文采!”徐老汉从少年时便是徐番的书僮,文采还是有的,在这千古名句面前也不由得发出了由衷的赞赏。

转了片刻后,徐老汉又来到众人所说的鱼市内,只见红红的大门内一排一排的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产河鲜,徐老汉信步走来,只见人流涌动,但却又井然有序。虽说净街鼓已经敲响,但是鱼市内的买卖双方依旧有序的交易着,虽快不乱,买方多是一副伙计管家打扮的模样,徐老汉随徐番来豫章多年,自然知道豫章城的人多喜食这些河鲜,这些人大多是各大家族的下人或是酒店食肆里的伙计,这年头没有保险手段,所以众人只能趁着这夜晚将近的时段来这采买,好一运回去就下锅烹饪。

这时段的买卖多是大宗的交易,买卖双方每完成一笔交易便会向身旁等候的,身着武侯坊丁服饰的少年们报上数目,用满带粘稠汁液的双手递过去十几文或是几十文银钱,少年们也不嫌弃,直接装袋后在手中的账簿上勾画几下,便笑着走开了,那些卖鱼的渔户还笑着和这群少年打招呼。

徐老汉便就近问了几位做买卖渔户,得到的答案果然也没出他的所料。

徐老汉便也在鱼市内买了几尾鲜鱼,用竹栏盛了,准备回去后给自家老爷烩一锅鱼汤。

徐老汉自觉已经打探清楚,当然,许辰拿出来示人的东西也就这些。徐老汉不愧是跟随徐番多年的老仆,做事一丝不苟,把许辰的这点“老底”全摸了个干净,于是便满意的往回走了。

回到桃苑里的小院前,看见几位少年们依旧纹丝不动的跪在竹门前,跟刚才的位子仿佛没有丝毫差别,这一回他看向少年们的眼色就和蔼了许多,甚至于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这一抹微笑自然没有逃过许辰的眼睛,自打他一回来,许辰便用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徐老汉。

其实,徐老汉还是错过了一出大戏的,由小石头担纲主演的大戏。

话说就在徐老汉走远后没多久,一只该死的蚊子居然钻进石磊敞开的长衫内,在石磊胸口狠狠的吸了一口血,一个大包立马就出现了。这该死的蚊子,你咬哪里不好非要咬胸口,我这白花花的手臂不去咬,钻里面去干嘛!难不成你也是只母的吗?

要知道石磊可是把装酒的竹筒揣在怀里了,不是他不愿意像哥哥们一样把酒藏在袖中,实在是石头这家伙四肢比较常人异常硕大,宽大的袖子除了手臂外压根没有藏酒筒的位子了,只能把它塞进怀里。

这下可难办了,被蚊子咬过的人都知道,胸口那地方,触觉灵敏,更何况那只该死的蚊子依旧在石头大衣中乱窜,随时准备着再选一地方下手,这种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挣扎下,石头没有忍太久,沉默片刻就爆发了!

“哥哥,咱干嘛要低声下气地去求这老小子!依我看这书不念也罢。”小石头迅速的爬了起来,还好他没傻到直接习惯性的叫出大哥来。用手拍了拍胸口,再使劲挠了几下,鼻孔朝天,双眼四十五度仰望星空,双手叉腰,双腿还不停地有节奏的抖动着,典型一副学渣厌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反正许辰和小伙伴们是被惊呆了!

陆浩在心中狂喊,“这不合剧本啊!石头你这家伙乱改什么剧本啊!”

还好许辰反应快,突然间意识到这个突发情况也是个非常不错的表演机会,于是许辰立刻用眼神提醒陆浩。

正好陆浩也正回头请示的看着许辰,受到许辰的暗示后,陆浩也明白了过来。

“石头!赶紧给我跪下!不想读书,你小子想干嘛?一辈子做个小混混吗!”

许辰这下是真的佩服起自己的这两个兄弟来了,这台词也太他妈现代了吧,这两小子跟谁学的啊!

石磊听完后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陆浩都忘记了下跪,站起身来,右手使劲的往石磊后脑拍去,正好石磊顺势弯下腰,接着跪了下去,心想反正蚊子已经被拍死了,于是陆浩的手掌只是象征性的碰了下石磊后脑。

陆浩看着自己的手掌,再看看石头端正的跪姿,一时竟然有些无语,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鬼精鬼精的了。

见状,陆浩只好跑到前头,再一次端正的跪了下去。

…….

徐老汉回来后把打探来的情况向徐番汇报后,便留下徐番一人,独自往厨房忙去了。

“原来那家店就是这家伙开的!许辰?不错,你竟然想跪,那便多跪一会儿吧。”徐番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其实,许辰不知道的是,这个徐番自从第一次去过许辰的酒店后,就被那里新颖的装饰,美味的酒菜所吸引。

当然,最能吸引徐番的却是许辰门前的那副对联和他在酒店里颁布的一系列奖惩条例,徐番很想见见这位有意思的少年人,只是许辰最近这些天都被柴七的事拖住了,压根没去酒店,倒让徐番十分失望。

今日,徐番看见陆浩领着几个少年人跑来,本来听完徐老汉的汇报,徐番已经起了收下这群少年人的心思,毕竟这群少年的所作所为倒是很合徐番的口味,加之小小年纪,聪明异常又没有那少年得志的猖狂,能在门口一丝不动的跪了那么久,也算心智坚韧的少年,哪怕是石磊拙劣的表演在他看来也只是增加了一股聪明伶俐的味道。

可是等到徐老汉说到那家酒店就是许辰所开,想起那份对人心把握细致的奖惩条例,再看看眼前这番苦肉计,徐番能确定这一切都是那跪在第二排的许辰设计好的。突然间便觉得这个许辰有些太聪明了!加上心思极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城府,以后为官后,于国于民到底是利还是弊,这一切徐番都不能确定,哪怕最后要收下他,也必须先磨一磨这少年的锐气。

其实,从徐番这番想法便能看出这个徐番绝不像是表面的那么简单。

当然,徐番的考量许辰是不会知晓的,谁能想到这个徐番早就对自己起了兴趣呢?许辰又不是神仙,哪来的前后眼?

于是,只好接着默默地跪着了,还好来之前许辰让大家都狠狠的吃了一顿,全都是吃到塞不进去为止。

所以,现在闻着从周围人家里传来的晚饭香气,也没有觉得很饿。

太阳还是下山了,月亮爬了起来,夜风冷冷地吹着众人,这下子少年们开始佩服许辰的远见了,跪了这么久,也只是有些疲惫而已,不算冷,也不算饿,一切都还能坚持。

要是……这场该死的雷阵雨不来的话,一切倒是都还能坚持。

夏日的豫章城,天气比起娃娃的脸还要嬗变,后半夜,阵雨没有丝毫征兆的就那么来临了。

雨下的很快,很短,也很猛,少年们身上的长衫早已被淋湿,沾水后厚厚的一层紧紧地贴着皮肤,腿脚边的泥土已经被雨淋得发软,彻底的变成了泥巴地。

雨倒是停了,可是深夜的冷风吹在身上,加上那一层湿冷的大衣,少年们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竹筒上的小木塞已经在少年们的抖动中掉了下来,趁着以手拂额的时机,少年们狠狠地吸上一口,滚烫的酒液穿过喉咙,带给身体一丝热量,少年们喝的很慢,因为夜还很长。

小院的灯火早就熄灭了,但是少年们依旧努力地保持端正的姿势。

这一夜,可能是少年们生命里少有的几次长夜,也成为之后生命里难得的回忆。

长夜再长,也会有结束的时刻。

竹筒里的酒早已喝完……

住在附近,早起的庄稼人,看见这群瑟瑟发抖的还在努力保持姿势的少年们,感到了震惊!

昨天下午,他们便看到了他们,当时只是觉得是一些普通的学子们,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形,不过几乎都是在跪了几个时辰后便走了。

这群少年们看样子竟是在这里跪了一个通宵,天啊!昨天半夜可又是刮风又是打雷下雨的啊!

这群少年们,还真是难得啊!

“格携崽俚子哆劲恰价!”许多早起的农人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农人总是最淳朴的。

当然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不就是一个苦肉计嘛!徐大人那是多大的一个学问人,不会被这点伎俩骗到的!”

这是一个学子打扮的少年,看样子也是在门前跪过的。

……

不去理会这些声音,事实上许辰他们早已就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了,支撑他们的只是一股不甘心,没错!就是不甘心!要是现在放弃了,那之前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老爷,他们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夜了!”徐老汉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徐番自然听到了附近那些农人们的议论,低声道:“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了!”

可是,徐番依旧是松口了,“去外面跟他们说,让他们明日来的时候,记得带好束脩。”

说完便沉默了。

徐老汉急忙来到竹门前,这扇许辰期待已久的大门终于还是打开了……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少年们早已没有丝毫的力气了。

郑泰带着其他几位少年,赶忙跑了过去,扶起众人,把带来的姜汤,熬了一夜的豆子汤递了过去。

许辰他们不管不顾的灌了下去,在其他少年的搀扶下回家了……

留下一地的“跪的容易”还有空的酒筒……

看见这些,徐番笑了,他觉得自己也许收了一群很有趣的弟子……

第三十三章 生活没有如果

第三十三章 生活没有如果

许辰五人在其余少年的搀扶下缓慢的往家里走去,身上的湿衣服也在桃林里换掉了。

一路上淳朴的农户们毫不吝啬对这群少年的赞赏,只是许辰真的是没有丝毫气力去回应他们。

消息已经随着劳作的农人们渐渐地传开了,徐番毕竟是个官吏,又是个名士,在他家门口发生的这样一件大事,没用多久便在城中传开了,许辰这群少年也开始进入世人的眼中。

对于少年们的行为,赞赏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不过这一切许辰已经不在乎了,目的既已达到,世人的言语也没出乎许辰所料,许辰现在只想回到家好好的睡上一觉。

只是生活中总会出现一些不如意的事……

万家的二公子,万世俊,就是那个被罚在祠堂面壁三日,又正好碰上柴七夜探祠堂的少年,此时正在沿街的一座小楼的二楼,靠窗的位子上坐着。

楼底下的大街上,许辰等人正疲惫的走着,正好万公子低头看见了。

“咦?又是这家伙,看这幅模样难不成又去干了什么有趣的事?”万公子突然来了兴致。

“罗斌,去查查下面这群少年都去干了什么,另外再把他们请上来。”万世俊对身旁静立的一个青年说道。

“是,公子。”罗斌转身下楼。

“这位公子,劳烦慢一步走,鄙主人在楼上等候,有请诸位上楼一叙。”

许辰在街上走着,脑子里就只剩下家里的床板,忽然间,一个伟岸的青年人从路边插到了面前,青年人恭敬的抱拳行礼,虽是仆人打扮,身上的那股气质却不是常人能有的。

许辰闻言,回头往旁边的小楼二楼看去,正好看见一扇靠窗的窗户正敞开着,一位看上去年龄比自己大一些的少年正坐在靠窗的位子向自己招手示意。

许辰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本不想去,可是看着眼前这位气质非凡的青年仆人一脸坚毅的表情,突然间许辰意识到,今天大概必须走一趟了。

许辰只好强打起精神对着眼前的青年说道:“有劳,请带路。”

罗斌带着少年们走上二楼后,便转身退下了。

“诸位请坐!”窗口边的少年抬起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少年没有起身,却仿佛天生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度。

许辰没去计较这些,坐下后一身的疲惫便涌了上来,却又不得不认真对待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普通的少年。

“先自我介绍下,在下姓万,名世俊,豫章万氏族人。”万世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平静地说道,很好的显示了一个世家子弟良好的教养。

“万家?为什么会找上我?我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啊!”许辰咋一听万家有些惊讶,随即便是深深的疑惑。

许辰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疑惑,平静地看着他,眼光中带着一丝问询。

“诸位别误会!在下只是看诸位行走时带着深深的疲惫,便起意让下人拦下诸位,好让诸位能上来饮一杯茶,休息片刻,冒昧之处,还望海涵!”说着竟弯腰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那就多谢万公子美意了,”许辰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街上的贩夫走卒也很累啊,你怎么不请来喝杯茶休息休息。当然许辰不知道的是,对方还真这么干过!但是许辰也没有拒绝,事已至此,总要留下来了解下对方的目的。

许辰拿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很快,罗斌便去而复还,在万世俊的耳旁低声轻语片刻。许辰明显看见万世俊的脸上露出一股惊奇的神色。

“失敬,失敬,原来诸位竟是徐师傅的高徒。”万世俊双手抱拳对许辰等人行礼道。

“不敢,在下等人尚未正式拜师,徐大人还未成为我们的老师。”这家伙的情报系统也太发达了吧,这才多久功夫,消息不可能传这么快啊。

“呵呵,徐师傅是城内有名的大儒学者,向来一诺千金,既已答应了诸位,自然不会食言。其实说起来,当年在下也受过徐师傅的教导,只是在下没有诸位的福气,不能拜入徐师傅门下,倒是一件憾事!”虽说口里说着遗憾,只是语气依旧那么平缓。

“呵呵,”许辰笑了笑,没说什么。对方扯了这么久依旧没有谈到重点,许辰也懒得和他打机锋,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

万世俊等了片刻,见许辰依旧没有回应,自嘲的笑笑,只好接着说道:“在下倒是想起了徐师傅往日的一篇文章,不如就由在下念出来给诸位鉴赏一番。”

“御史台台院侍御史,臣徐番瑾奏;为直言吏事,察百僚、劾不法,以正君道、明臣职。”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是故事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使之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昔之务为容悦,阿谀曲从,致使灾祸隔绝、主上不闻者,无足言矣……”

不得不说,万公子的朗诵水平十分高超,一篇文章读的是抑扬顿挫,可是许辰却听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心机要去拜的竟是如此一位“牛人”!他已经差不多猜到接下来的内容了……

“臣,弹劾中书令李林甫擅权误国,欺蒙圣上,卖官鬻爵……不法事……”

“夫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许辰静静地听完,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手中那一杯从来都不碰的茶汤已经被他喝了个干净……

“万公子博闻强识令在下好生佩服,徐大人没有收下万公子,倒当真是一件憾事。”许辰微笑道。

“叨扰已久,不知万公子还有何事?如无,请恕在下等人无礼,先行告辞了!”

许辰直起身来,对着万世俊行了一礼,就准备走了。

“今日相逢,与诸位倒是相谈甚欢,希望还能有再见的时候。”万世俊微笑的说道。

“罗斌,替我送下诸位!”

“诸位请!”

“留步!”

待众人走后,万世俊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越来越有趣了!”

随即又回头对着身旁的侍卫说道:“事情都准备好了没?”

“回公子的话,都准备好了!”侍卫恭敬说道,可是犹豫了片刻又出言道:“公子,您这么做似乎有些违背家主的命令啊!”

“多嘴!家里的事是你能说的吗?”万世俊皱了皱眉。

侍卫见状只好低下了头。

“也该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了!”

许辰领着众人下了楼,许辰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大哥,那家伙刚才念得那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还有徐大人的名字?”石磊十分疑惑。

“奏章!准确说弹章!”铁牛说道。

“啊?弹劾谁的啊?”石磊还是不明白。

“哟,不错嘛!还知道弹劾这个词啊!”陆浩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大哥不是说过要咱们多看书嘛,我上回正好看到的。”石磊挠了挠头,傻笑道。

“你以为是夸你呢!”陆浩一巴掌拍了过去。

“那到底是弹劾谁啊?还有那个李林甫又是谁啊?”石磊倒是发扬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哪怕被打。

强忍着再拍一巴掌的冲动,陆浩向前走了几步,跟上许辰,问道:“这家伙今天到底什么意思?”

“不知道!”许辰依旧在纠结这么快就跟李林甫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上的震撼中,这完全不符合他闷声发大财的既定目标。

“老二,徐番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清楚?”许辰不知不觉中已经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因为他实在是知道李林甫在天宝年间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一个靠着一点小聪明,一点运气,一点圣眷就能打败的敌人,甚至于连挑战都不可能。

更惨的是这个李林甫身居高位却没有丝毫的宰相气度,完全是一副痞子无赖的作风,睚眦必报,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就像一条毒蛇一样,能咬立马就咬,就算一时咬不动也会记在心里一辈子。

“我爹只是县令,不是中书令!”陆浩也为这莫名其妙的怒气所激。

“唉……抱歉!这事不能怪你,是我不好。”许辰摇头道。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陆浩还是头一次看见许辰如此颓废的模样,哪怕是在面对柴老的时候,在那种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的时刻,自己的这位大哥依旧平静面对,没有丝毫怯场,怎么今天只是听了一个名字就露出如此模样,倒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唉……你是不知道这个李林甫到底有多可怕啊!”许辰叹道。

“大哥难道知道?”陆浩随即便问了一句,要知道哪怕是自己这个曾经的县尊公子,能知道中书令李林甫就不错了,至于这个人的性情、势力等根本就不是自己这种底层的人能够知晓的。

可是,眼前自己的这个大哥竟然对这些朝堂秘辛也知道,大哥到底是什么来历啊?陆浩越来越好奇了。

“唉!”许辰什么也没说。

渐渐地,许辰从颓废中走出,既然事已至此,那便没什么可后悔的了。至于这个李林甫,在记忆中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

“不来惹咱还好,要是惹毛了老子,在背后踹你两脚,让你死的更快点。”

许辰用力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加油道。

慢慢的,许辰来到了新城边缘,正好看见眼前一座三层的小楼,大门上方挂着牌匾,上书“万家灯火”四字。

小楼独特的气质吸引住了许辰,更重要的是,许辰恢复冷静后突然间想起刚才一直在纠结的问题,这个万世俊是在哪里见过自己的呢?要说对方是第一次见自己,打死许辰都不会相信这个,对方之前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自己。

“你们看!那是什么?”许辰在小楼侧面站定,指着前方对众人说道。

“城墙啊!”小石头实诚的说道。

“城墙对面是崇仁坊!”老四周康出声道。

“没错!而且孙霸天的那个小院正是在那个方位!”许辰解释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栋楼该是万家的产业,在这楼顶层应该可以看清小院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在午夜中。”

“是的,大哥,这楼的确是万家的产业!”铁牛说道,做酒楼生意的人要是连城里有名的酒楼都摸不清楚,还怎么做下去。

“这就对了,这个万世俊想来那晚便是在这顶楼见过咱们!”陆浩总结道。

“不仅如此,没准咱们还欠了这个万公子一个好大的人情。”许辰自嘲的笑道。

“大哥是说杜荣的事?”陆浩问道。

“嗯,我说那个县尊怎么那么果断便抓了杜荣,想来在太守的寿宴上,这个万公子应该出过力。”许辰无奈道。

“算了,不去想这些了,我们回家吧……”

次日清晨,身体见好的众少年便抬着一大推礼物前往桃苑拜师。

礼物有家里特制的烧酒,还有许辰让木匠连夜做出来的一套桌椅,精美异常,不但是送礼的佳品,还能顺带着做个广告。

众人来到小院,通报完毕后便走进客厅,便见徐番已经穿戴整齐在厅中坐好。

“怎么?今日肯现出真身了?”徐番对着站在第一排的许辰挪揄道。

“弟子这点伎俩哪能瞒过师傅的法眼呢!”许辰一脸谄笑道。

“得,连师傅都叫上了啊!”

“嘿嘿,那是!人都说师傅是一言九鼎的真君子,怎么可能欺骗我们这群毛孩子呢!”许辰接着卖萌。

“行了,别耍宝了!我的这点事想来给你一天的时间也能打听清楚,你现在可是决定好了要拜我为师吗?要是后悔的话,现在还有机会!”徐番严肃的说道。

“我还有后悔的机会吗?今日我要是走了出去,以后士林中还能有我的位子吗?”许辰也认真起来。

“很好,至少这点坦诚我很欣赏!既然决定好了,那就跪下磕头吧!”徐番道。

于是,众人便在客厅中对着至圣先师的面,当然只是画像,给徐番行了叩拜之礼。

这一拜下去,从此也就意味着许辰他们和徐番的命运连在了一起……

第三十四章 徐老师的第一堂课

第三十四章 徐老师的第一堂课

徐番受过几位少年的拜师礼后,换上了许辰带来的座椅,去了几次“赣水渔家”,徐番也爱上了这种新式的家具。

坐在椅子上,背靠长长的靠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种威严的味道,徐番很喜欢这种感觉。

徐番坐在靠椅上,严肃的说道:“你们几人既入我们下,就该守我门下规矩。”

“啊?还有规矩啊!”石磊叫道。

“石头!瞎叫唤什么,听老师说!”陆浩低声斥道。

“你就是小石头吧?小小年纪便能长得这般高大,的确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子,可惜为师不懂武功,倒是帮不了你什么了。”徐番露出一副遗憾的神色,做了老师后,徐番马上就能站在学生的立场思考,的确是位好老师。

“呵呵,老师言重了,大哥说得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我将来是要当将军的,功夫够用就好,关键是要多读书,多动脑,可惜我脑子一直不太灵光。”石磊绕了绕头傻笑道。

“哈哈,说得好!武功不过是个小道罢了,要说天下功夫最好的一些人,为师也见过几个,不过都是些阉人。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武功学得再高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亲兵侍卫的角色。”

“你想当将军,这理想不错嘛,那就要从现在开始努力了。至于智力,别听你这几个哥哥瞎说,这几个家伙都是肠子打满了结的,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徐番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许辰,少年时期本就是最善于模仿的年龄段,身边有着这么一位妖孽,哪里能不受些影响。

许辰无奈地摸了摸鼻头,他的确在有意思的培养自己几个兄弟的思维模式,行事风格。

“其实我们石头还是很聪明的嘛!昨日的那场‘周瑜打黄盖’用的就不错!”徐番夸奖道。

“啊?老师您看出来了啊!”石头颓废了,没想到自己自以为精明的表演还是被老师一眼看穿了,看来自己是真的不适合动脑子了……

“呵呵,这个……”徐番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夸奖竟然打击到了自己的学生,一时倒让他无话可说了。

“好了,差点又被你们几个绕了进去。”徐番稍稍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为师这里也不说什么忠君爱国,锄强扶弱的虚言了,在此我只给你们强调几点禁令,你们当中要是有人触犯,立刻逐出师门,绝不姑息!”

听徐番说的严肃,许辰几人也不由自主的认真听起来。

……

“为师少年时曾师从司业孔惠元,先师一生醉心学术,桃李遍天下,以后你们如遇到孔师门徒,记要得执弟子礼!”徐番叮嘱道,儒生们总是那么注意礼节。

“不像啊!”许辰疑惑道。

“什么不像?”徐番警惕的问道,对于这个最不让自己省心的弟子,他总是要打起精神来,不然保不住就被他绕进去了。

“呵呵,我只是听说孔司业力学寡言,老师您这风格好像有些不一样啊。”许辰感受到了徐番的警惕,打了个哈哈。

“哦?你这些又时听谁说的啊?”徐番挪喻道。

“我爷爷啊!”许辰暗道不好,一时得意忘形差点漏馅了,只好拿那个不存在的爷爷顶事。

“呵呵,你这个爷爷倒是很博学嘛,连一个品级不高的司业的性格都能了解的如此清楚,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乞丐啊!”

“那是!我爷爷可是九指神丐!”许辰一本正经的说道。

石磊闻言,立马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大哥,心想大哥怎么又在忽悠人了,九指神丐那不是大哥说的那个什么金大侠的传奇中的人物吗?可是看着大哥那副认真的表情,石磊心中立马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大哥就是厉害!比我厉害多了!要不是我以前听过,看见大哥这副模样,也会相信大哥说的话。还是大哥会骗人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大哥这么厉害呢?

徐番没有看见石头的一脸钦佩样,他此时正在思考许辰的身世。

随着许辰的出名,许辰的来历也被传了出去,没办法,去县衙上户籍必须要用到,许辰只好把和方丈大师信口胡扯的那段在摆了出来。还好,不算太离奇,一个落难的老乞丐,哪怕曾经身份不凡,人都死了还能再影响到什么呢?更绝的是,许辰只说爷爷死后,自己便就地埋葬了他,问他具体在哪,他就推说当时心力交瘁,记不清了,只知道是南边的大山里。豫章郡南面的群山方圆数千里,想去找一具尸体,怎么可能找到,再说已经过去许久,估计尸体早就被野兽刨出来吃掉了。这么一来,还真是一点漏洞都没了。

所以,对于许辰这个从未露过面的爷爷,徐番也只是觉得这应该是个不平常的人,否则也教不出如此妖孽的孙子,至于许辰的身份,很有可能也是个传承许久的世家子弟,只是几十年前的政变动乱,为此破家灭门的世家大族不计其数。就算这许辰也是其中之一,但是圣上已经登基几十年了,这许辰就算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人罢了,想要威胁到圣上的地位,无异于痴人说梦。再说,圣上有大恩于自己,自己也有这个义务好好地教导这个许辰,让他为国所用,而不是执念于过去的仇恨中。

许辰绝不可能想到就这么一转念的时间,徐番竟然脑补了自己的出身来历,还为自己制定了一整套的教学计划。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会乐见其成。

“好了,接下来就谈谈你们几个的学业吧。”徐番说完规矩就开始进入正题了。

“你们三个都启蒙了没?”徐番直接忽视了许辰和陆浩,陆浩好歹也是个县尊公子,蒙学肯定上过,至于许辰,他那个无所不能的爷爷怎么可能没教过他。

天知道,许辰真的没看过什么古代的启蒙书籍,一篇《三字经》还是当年老爹一棍子一棍子打出来的,那些什么千字文之类的,在后代那都是学国学的大学生才会去看的。

“学过一些,大哥教过我们一篇《三字经》!”石磊显摆道。

“哦?《三字经》?背来我听听!”徐番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听过。

“哦,人之初,性本善…….额,后面的有些记不住了!”于是乎石头便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当然这姿势也是许辰教的,为了让这家伙记得更牢。

“这个,也是你那个爷爷教的吧!”徐番用的是肯定语气。

见状,许辰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默认了,省事!

“这么说来,你们也一定认识不少字了。”徐番道。

“回老师的话,大哥这些天每天都会要求我们记和写最少一百个字!现在加起来也有快两千了。”王铁牛说道。

“嗯嗯,我也记了一千多字了!”石磊有些炫耀的说道。

“确实不错,不到一月时间,就能记住这么多字,很难得了,为师当年也没这么厉害!”徐番终于找到了个夸奖石磊的机会。

当然能有这个效果,除了三人年级颇大,心智成熟,外加格外用功,还有许辰借用的一些后世培训机构的快速记忆法。在这些日子里,他对身边的几十个少年们开始了教育,少年们也格外珍惜这难得的读书识字机会,少年里最差的也能记住几百个字了。

“那好,既然你们大哥都给你们启蒙了,那我们就直接开始授课吧!”徐番自然而然的觉得许辰已经教了这些少年基本的启蒙读物。

“别!别啊!老师,您还是再给我们讲讲吧,您老学识渊博,讲出来的东西当然不是我这半吊子能比的了得!”许辰急了,这要现在就开始讲授经义,除了陆浩接受过古代正统的启蒙教育能跟得上,别说石头他们了,就是自己也得抓瞎。

“是啊,老师,当年我听这些课的时候都不怎么认真,现在都快忘了,您还是再给我们讲讲吧!”陆浩自然知道许辰没教过其他人启蒙读物,虽然他很奇怪,大哥为什么不讲这些,不过这时候做兄弟的当然得兜着点了。

徐番见众人都坚持,只好点头同意,反正这些也都是计划好的。

“那好,那为师便给你们讲讲吧!”

……

中午时分,徐番停下了授课,讲了一上午,徐番也有些累了,最主要的是许辰家里的几位少年给许辰他们送午饭来了。

许辰一直受不了一天只吃两顿的生活,又不是吃不起,再说自己和兄弟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当然必须多补充些营养了。

于是他便让人每日中午都从酒店里带一份午饭来,总不能吃老师家里的吧,再说老师家中午也不开伙。

“老师,要不您也一起吃点吧!我们带了足够的饭菜。”许辰提议道。

徐番讲了一上午课,正好也有些饿了。一日两顿那只是穷苦人家的吃法,富贵人家都是饿了便让厨房开伙的,虽说也有些古板的学究们还在坚持一日两餐的古礼,但是徐番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也好!”最主要的是徐番被少年们拍开的酒坛飘出的酒香深深吸引了。

许辰他们帮忙在桌子上摆好了酒菜,让老师坐在上位,其他人分次落座后,便开动了起来……

“老师,您下次什么时候去拜见县尊大人啊?”喝了几杯酒后,许辰便开始“利用”起老师来了。

“为师身为文学博士,平时是不用待在官署的,除了每月的朔望日县尊排衙的时候去一次县衙,其余时间都很自由的。”徐番有些微晕,这酒太烈了!

“哦,今天才七月二十三,那就是还要等几日了。”许辰喃喃道。

“怎么?你找县尊有何事?”徐番就立马就醒了。

“哦,是这样的,学生经过老师的教导,觉得自己该出来为国为民该做些实事了。”许辰一本正经说道。

“骗鬼吧!才半天就能心忧天下了,老子岂不是比夫子还要厉害!”徐番心道。

眼见徐番带着一丝鄙视的眼神,许辰只好不再忽悠了。

“其实学生是想出了一个法子,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长山岛上的水匪,想着能让老师引见一下县尊大人,好当面陈述。”

“你可知道,那长山岛的水匪有多么的凶悍吗?”徐番没有驳斥许辰,他知道以自己这个学生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乱说的。

“知道,郡里的府兵剿了数次,但是都大败而归。但是我的法子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这个麻烦,说不定还能为郡里增加一县之地的赋税。”许辰缓缓说道。

“你有何法子?”

“无非是以利相诱罢了!学生有一个赚钱的法子,能让他们安安分分的赚到比抢劫多得多的银钱。”

“好吧,下月朔日的时候,你跟为师一起去拜见县尊大人吧!”徐番决定相信自己这个学生。

“多谢老师!”许辰站起身对着徐番行了一礼,只为这份信任。

“放心吧,老师,我一人前往长山岛就行,哪怕有什么闪失,也只是我个人的事,不会给郡里和县尊带来什么麻烦的!”

“哼,你也太小看你老师我了,那个姓吴的还不敢拿为师怎样,你既已是我的弟子,又怎会让你一人独往,你的安危,大可放心。”徐番露出了难得的霸气。

许辰也头一次觉得这个老师还是挺靠谱的。

第三十五章 许辰的第一个造船师

第三十五章 许辰的第一个造船师

众人吃完午饭,便撤了酒菜,坐在客厅里闲聊了起来。

“老师,您知道万家吗?”许辰认可了这个师傅后,也就不介意把自己的事漏出一点来。

“万家?豫章的万家?”徐番问道。

“没错!”

“额……对这个万家,为师也不大清楚,”徐番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这个万家……怎么说呢?给为师的感觉就是两个字,低调!为师来豫章也有数年了,对这个万家却未能有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个万家的家主为师也只在太守的宴会上见过一次,为人倒是十分温和,按理说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本来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可是这个万家家主给为师的感觉却有些暮气沉沉的。”徐番回忆了片刻说道,但是立马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看法。

“不!不能简单的说是暮气,应该说是,他就像一个深渊,表面上波澜不惊,深处的危险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徐番低头想了想仿佛觉得这样说也不大准确又摇了摇头。

“为师也无法准确的形容出那种感觉,说来惭愧,为师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山东、关陇那些传承上千年的世家大族的族长,为师也见过一些,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给我的感觉有他这么深刻。”徐番实在找不出什么具体的形容词了,只好用印象深刻来代替。

“不是吧!老师您可别吓我!”许辰已经带着哭腔了。

“一个李林甫已经够恐怖了!再来这么个不可言,老天爷,您还让不让我混下去了,要不您还是再把我送回去吧!那李林甫还可以安慰自己说离得还远,还有准备的时间,可是这个眼皮子底下的万家要怎么去准备啊?”许辰在心中哀嚎。

“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徐番还真没想到这个妖孽徒弟会有这幅表情。

“那个万家的家主虽然让为师捉摸不透,不过看他待人接物的样子也是很和气的,他能让豫章本地的家族敬为首魁,也定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再说人家什么身份地位,怎会和你一个小娃娃计较。”徐番还以为自己的徒弟哪里得罪了万家,连忙宽慰道。

“他是不会,可是他那个儿子会啊!”许辰无奈的说道。

“儿子?你是说万家的二公子,万世俊?”徐番问道。

“什么!才是二公子,难道还有大公子?”许辰疑惑了,看那家伙的介绍自己时的神情还有那些侍卫的气质不凡,怎么看也是个长房嫡子的范儿啊。

“对!万家还有个大公子,前些年进京赶考,考中进士,现在在长安城中当个从八品下的闲散官吏。”徐番接着说道。

“散官?还只是从八品下的小官?”许辰十分惊讶,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老师也只是个从八品下的小官。

“不对啊!如果依照老师您说的,这个万家实力不凡,他们家的长子入朝为官,怎么可能中了进士连个下县的县令都没捞上,却只在长安当个不入流的闲官,还一当就是好几年,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许辰已经彻底成了阴谋论者,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都会往这方面想。

“这个,为师就不知道了,连这个大公子的存在,为师听几个好友谈起的,似乎万家上下都不愿提起这个大公子的存在。”徐番又想了想,接着说道。

“难不成是被逐出家门了?这倒是说的通了。”许辰自言自语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徐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哦,回老师的话,是这样的,昨日我们回家的时候……”于是许辰便将昨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重点说了万世俊背的那篇弹章。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徐番听完后,想了想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期待自己这个徒弟的看法。

“弟子也不清楚,昨日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可是他仿佛早就知道我是谁似的。”许辰实话实说。

师徒二人想了许久,依旧不得其所。

下午的课也就上的有些烦闷,讲课的心不在焉,听课的也听的昏昏欲睡,徐番见众人状态不佳便提早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以后你们每两日来一次,剩下的时间在家也要好好的温故知新,听明白了没?”徐番知道自己这几个弟子有他们自己的事要做,便没有将课业安排的很紧。反正自己这个大弟子在家也会教他们。

“是,老师。”众人恭敬的说道。

“好了,今日时辰不早了,你们就回去吧。”

“老师再见!”

一回到家,趁着天还没黑,许辰来到后院的书房,翻出以前记得一些东西。

回到前院后,忙吩咐一个少年去把家里的木匠头子老刘叫过来。

不一会儿,少年便领着一位五旬左右的老汉,走了进来。

老汉身材有些瘦弱,粗手粗脚的,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就像那黄土高原般,沟壑纵横,头上已经没有几根黑丝了,说是不到五十岁,看上去却像是个花甲老人。

“老刘啊,最近生意怎么样啊?”许辰和蔼的问道。

“回东家的话,生意很好啊!东家您可是不知道,咱们家的木桌木椅卖的那叫一个红火,老汉这里的订单都要忙到冬天去了。”刘老汉十分兴奋,自从许辰在酒店里换上新式家具后,越来越多的人向店里的伙计,掌柜的打听这些桌椅都是哪来的,王掌柜他们早就受了许辰的吩咐,有想要新式家具的只需要在酒店留下地址和定金,等做好了后就给客人送货上门,反正酒店一直在这里开着,难不成还怕他们为了这些钱就跑了吗?

于是乎,老刘这里的订单越来越多的,忙的他都没时间睡觉了,当然他晚上的确也睡不着,光数他的铜钱去了,那可是好几百贯的铜钱啊!许辰同样也给了老刘两成的分红,这么些天下来就攒下了好几百贯,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老刘头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有这么多钱,每天晚上他都要数一遍才放心,睡觉都要抱着钱袋睡,生怕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一个梦。

还好,梦还在继续。

“老刘啊,这钱呢都是赚不完的,没必要那么拼命。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刘老汉不大同意许辰的话,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要拼命赚些钱,死后能给儿女们留下份家业吗?

“呵呵,”许辰看着刘老汉的神色,也不多说什么。

“老刘,给你提个意见吧!以后咱们家的家具上都要打上自家独特的标记,你回头去想一个不容易被人模仿的刻上去。以后咱们家只做高档家具,用料选最好的,工艺也要最精湛的,宁肯慢工出细活,也要保证精品,以后那些普通的活就不要接了,咱们家只做高档货,价钱也要提高十倍!”许辰说道。

“啊?那还有人要吗?”刘老汉听完惊讶道。

“你放心!绝对会有人要,而且赚的只会更多!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市场上已经出现了别家做的家具,这些东西没什么难的,有经验的木匠看一眼就会了,以后咱家做的家具只卖给那些世家大族,这些人有钱,只要咱家的家具最正宗,他们自然不会要那些地摊货。”

虽然不明白地摊货是啥意思,不过东家说的话老刘头是明白了,就是以后只做好的家具,只卖给有钱人。其实老刘头今天来也是想跟东家汇报一下市场上出现假货的事,想找东家想个主意,只是没想到东家早就知道了,东家就是东家!

许辰没去理会老刘头的心思,接着慰问员工,谈完了工作该谈生活了。

“老刘啊,你的大女儿快要生了吧?”许辰早就把这刘老汉的情况摸清楚了。

“是啊,算算,下个月就该到日子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出个带把的来。”老刘头也有些着急。

“呵呵,急什么,你大女儿还年轻,迟早会生出儿子的。”许辰宽慰道。

“倒是生第一胎风险很大,要多注意啊!稳婆请了没?要不然我帮你请几个好一点的吧!”许辰将关心进行到底。

“劳烦东家费心,女娃夫家也是户殷实人家,请的稳婆是十里八乡最好的。”

“那就好!等孩子出生后,我包份大礼,你送过去!”

“那就多谢东家了!”

“呵呵,应该的嘛!你的小儿子也快十岁了吧?”许辰接着来。

“是啊!成天瞎溜达,没个正行,让他学木匠活,也不肯好好学!”提起这个小儿子,老刘头就满脸幸福,没办法,刘老汉和媳妇结婚十多年一直无法生育,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生的却是个女儿,把刘老汉气的啊!眼看就要断了香火,还好老天开眼,让刘老汉快四十了才生出这么个儿子来,在这年代也算老来得子了。可惜,刘老汉的妻子生完儿子后就撒手人寰了。刘老汉只好一个人拉扯两个娃娃,又当爹又当妈的,连这手木匠活也是打鱼之余学来的另一门手艺,只为了多赚些钱。

直到后来刘老汉遇上了许辰,生活立马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刘老汉对许辰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快十岁了,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这样吧,让他来咱们家,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读书识字吧!”许辰见火侯差不多了,便抛出了砝码。

“真的吗?我们家那小子也能来读书识字?”刘老汉是见过许辰给少年们上课的,而且听坊里私塾的先生说,自己的东家学问比他还要好!要知道私塾里的先生在刘老汉眼里就是很有学问的大文化人了,自家的东家学问比先生还好,那还了得?现在东家要收自己儿子当徒弟,教他读书识字,天啊!我老刘家祖上就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啊!

“当然!让他来跟着一块学吧,要是资质不错我会向我的老师推荐,看看能不能给他个考试的名额,要是成绩好,没准还能去参加科举,以后当个官什么的。”许辰接着忽悠,反正这刘老汉也不太懂,再说自己也没说谎,要是他儿子真的学的不错,向老师推荐下自无不可,至于能不能去科举,那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刘老汉没有想那么多,他已经沉浸在自家要出个读书人,没准以后还能当官的惊人消息中了。

许辰等了一会儿,好让老刘头消化一下。

“东家,老刘明天便去衙门换户籍,从此以后,老刘便是东家家里的一个仆人了。”刘老汉也不傻,立马跪下来说道。今天听了这么多,哪里还能不明白东家这是有大事要自己去办。

“至于……老刘的儿子还望东家能帮忙保留一个民籍,别和老刘一样划到奴籍。”刘老汉还存着让儿子参加科考的万一心思。

“至于女娃那里,老刘明天便给他们送去一些铜钱,从此老刘头这条命便是公子您的了!”这个刘老汉也是个心智坚韧的汉子,一旦做出决定倒也果断。

“没那么夸张,老刘你别紧张!”许辰很满意刘老汉的态度。

见时机成熟,许辰也就不绕圈子了,“你来看看,这种船你造的出来吗?”说着便拿出一张图纸递了过去。

“可以!”刘老汉看了看后说道。

第三十六章 东湖练兵

第三十六章 东湖练兵

“真的?”许辰问道。

图纸上画着的是一艘形状奇特的船,就似在一艘普通的船上加盖一间屋子,屋子的两边墙壁靠上的位子布满圆孔,靠下的地方伸出来一只只摇橹,船的前部有一根粗大的梁木,前后两面也有着木制的挡板,船中央立着一面帆。

这就是许辰依据后世朝鲜水军将领李舜臣制造的龟船,凭着记忆画出来的简化版龟船。

要知道李舜臣当年的龟船可是长三十五米,宽为十二米,高为五米的大船。

许辰可不敢把这么个大家伙造出来,要不然造出来后从东湖经抚河到赣水再入鄱阳湖,这么一路巡回下去,许辰就该亡命天涯了。

图纸上标注的船也就长十米,宽五米,高两米的小家伙。就这个许辰还在担心老刘头他造不出来。

这个老刘头以前也就是个东湖上打鱼的渔夫,后来学了几手木匠活后,心灵手巧的他开始改造起自己的渔船来。

许辰去看过老刘头改造过的渔船,发现不但比别人的船要长要宽,而且还十分结实,转向的时候也十分灵敏。按老刘头的说法,他都是为了撒网打鱼的时候能跟上鱼群的速度,船造那么大也是为了能多装些鱼,一切都是为了他那两个娃娃。

这也是当初许辰找上老刘头的原因,有手艺,肯动脑,最重要的是重感情,或者说是便于掌控吧。

他想着这艘船好歹也算是几百年后比较先进的战船,他还真是怕老刘头造不出来。其实在豫章郡的赣水汇入鄱阳湖的地方就有一个唐代最大的船厂,洪州船厂。洪州船厂始立于隋朝,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拓展,越来越多的沿海商人开始战胜对海洋的恐惧,一艘艘满载货物的海船纷纷驶向遥远的国度,换回来一船船的珠宝香料,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慢慢显现,如此一来洪州船厂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船厂每造好一艘海船,早已等候多时的商人们就会蜂拥而至。

这种官办船厂绝不是现在的许辰能够染指的,要不然也不会找一个半吊子的老刘头来造船。

“回公子的话,依老奴看来这船应该还是能造出来的,按照公子图纸上所画,老奴以为可以把这船分为上下两部分,底部的船身可以用造普通渔船的法子来造,至于上部不就是四面木制墙壁吗,也就等于把渔船的船舱造的大一点,最多是结实一点。”老刘头也算是水上的老人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艘船绝不是普通的渔船或者商船,而是战船!他也没有露出什么震惊的表情,既然已经决定了把命卖给许辰,也就由不得自己三心二意了,相反老刘头为了获取许辰的信任,开始发动脑筋思考如何更方便的造出这船来。

“另外,老奴以为可以在木制墙壁和船身的接口处,设置一些暗扣,这样一来,平时就可以把墙壁放下,要用的时候再把它安装上去,方便快捷。”

“不错!”许辰这下真是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这个老刘头的脑子转的还真够快的,自己刚想提出来这点,他才看一眼图纸就想到了。

“没有技术?不怕,我有啊!只要你够聪明,肯花心思去学,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许辰心道。

“还有,这中间的帆我也要做成可活动的,动的时候立起来,不动的时候可以放下。另外这些木制墙壁和这根撞柱上我要你用铁片覆盖上去,再把他们刷成黑色。”

听完许辰说的之后,老刘头愈发肯定这就是一艘战船了,而且看样子还是很厉害的战船。

“另外,能不能把两边的墙壁设置成能够左右移动的式样?”许辰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老奴以为不如这样,把整块的墙壁分为大小一样的几块,这样一来不但造起来快得多,而且可以每隔一块设置一块活动的墙壁,其余的固定不动,这就和酒楼里的推拉门一个模样了。”老刘头想了想说道。

“很好!就这么办!老刘你做个木匠真是太屈才了!”许辰高兴地说道。

“老奴能为公子做点事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老刘头腼腆的笑了笑。

“哈哈,对了,在这些可活动的墙壁后面用竹子造一个小型的投石机,不用太好,能把一个装了水的小瓦罐抛出去比人远就行。”说着许辰又把简化版投石机的图纸递了过去。

“好的,公子。只是造一艘这样的船造价怕是不菲啊!”老刘头有些犹豫的说道。

“靠!倒是忘了这事。”前些天他已经吩咐王掌柜把账上的余钱全拿去买练体的药了,现在还真是没有钱了。这钱还真是不经花啊!

“这样吧,就先别新造船了,咱们去码头上找几艘大的渔船,用它们作为船身进行改装,关键是铁皮一定要给蒙上,把卖家具赚来的钱都用在这上面吧!”诅咒唐代该死的生铁产量搞得铁价一直奇高不下,看来以后还得找个铁矿啊!

“如果这样的话,咱们的现钱倒也勉强够用。只是这样一来这船怕是不会很结实啊!”老刘头有些担心,毕竟做战船用,要是船身不够结实的话是很危险的事。

“没事,能用一两次就行!”许辰无奈道。

老刘头领命之后就去忙了。

许辰来到前院,正好看见柴七领着一众少年脱了个精光,纷纷往面前的大缸中跳去。少年们身上伤痕累累,那都是少年们让其他人用棍子往身上敲打所致,伤口还在流血,一接触到大缸里的药水,一个个立马就嗷嗷直叫起来,也有些坚强些的,咬着牙不吭声。

从前些天开始,柴七便开始了这项许辰交代过的练体事宜,每天到了这个时辰,小院里就会传出这种鬼哭狼嚎的声音,害得附近的邻居还以为这家里出了什么事,纷纷上面探望,许辰只好出去一一回复,才把这些好心的邻居打发走。邻居们知道这只是少年们在锻炼身体后,叮嘱了几句要注意身体后便纷纷离去了。渐渐地,邻居们也开始习惯这些少年们的嚎叫。

看着少年们狰狞的面孔,许辰一阵阵揪心,这练体的法子许辰也试过一次,虽说身上的皮外伤泡完药澡后,当天晚上就会结痂,第二天就会好。可是那种棍子敲打在身体上的痛楚,还有旧伤上加新伤的残忍,还是让许辰有些望而却步。

后来实在是,不好在众人面前露怯,也不想坏了这以身作则氛围,只好推说体质不好,改成了五天一次。想着再过几天自己就得再这么来一次,许辰摇了摇头,不忍的离开了。

三天后,老刘头来通报许辰,说是船已经改装好了。

当日,许辰便领着众少年赶往东湖……

这里是东湖中央的一座小岛,小岛原来只是一块沙洲,渐渐地沙洲变大,便形成了一座岛,说是岛其实也就方圆不到一里地罢了。

小岛周围全是厚厚的芦苇圈,老刘头改装船只的地方便在这座小岛上,小岛上平时很少人来,除了晚归的渔夫们会在小岛上搭的茅棚里过夜一次,其余时间岛上都是静悄悄的。

老刘头把地点选在远离茅棚岛的另一边,尽可能减少被人发现的机会,随行的几个帮手也都是家里木匠作坊里的老人。

小岛在夏季是候鸟们的天堂,在后世难得一见的鸟类,岛上到处都是。许辰等人的到来明显惊扰到了它们安逸的生活,人还在远处,小鸟们便振翅飞走了。

“这倒是个隐蔽的好地方,老刘,你选的地方不错嘛!”许辰夸奖道。

“公子过誉了,老奴也是曾经来过这里才想起来的。”

“好了,把船开出来吧!”

于是,在老刘头的指挥下,三艘简化版龟船便驶入少年们的视线。

少年们今日被许辰全体带出,连在鱼市收税的也被叫了回来,少年们便知道大哥又有什么大事要干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战船!没错,眼前这个奇形怪状的船只少年们只看一眼便判断出这是战船,虽然没见过真的战船,不过许辰在给他们讲课的时候也提到过。

看着那些暗黑色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墙壁和粗壮的撞柱,少年们突然间涌出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

看见这些的许辰有些欣慰,自己这些天的灌输还是有些作用的,终于把这群少年孤儿们教的有一些战士的味道了。

“你们以前老是跟我说,以后要当将军,要上战场。好!今天我就带你们提前来感受下战场的味道。要知道以后咱们的战场不光只有陆地,还有那广阔的海洋!甚至于水战要比陆战还要重要!那么就从今天开始你们迈向海洋的第一步!”许辰站在一块高地上对这些人进行动员,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慢慢的也有些感觉了。

“你们千万不要以为会游泳,会玩水,就能上船水战了!我告诉你们,差得远了!你们现在还只是在小小的东湖、抚河里面闹腾,等到你们以后到了长江,进入了那广阔无垠的大海,你们才会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渺小!”鼓舞完了就得泼一桶凉水让他们凉快凉快。

“从今天开始进行水战训练,对于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会一视同仁,有本事,能做好的就上,做不好的就下,就这么简单!”

“好了,现在开始训练吧,第一个项目先学会如何划船,还有升降帆以及转向。”

说完后,许辰便将众人分成三组,一组操作一条船,都是一起吃饭锻炼过的兄弟,不存在什么生疏感。

……

别看许辰说起来简单,等到具体操作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困难重重。首先是许辰的指挥问题,许辰虽然看过很多书,上面也讲过一些古代和近现代的水战要领,可是等到真的指挥起来,才发现要做到得心应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次,便是众少年的配合问题,虽然都经历过鸳鸯阵的练习,船上的人也多是练习阵法时就在一起的同伴,可是水战和陆战毕竟相差过大。光是一个划桨的问题便让少年们头大,虽然都是水乡少年,平时也没少划过船,可是这么多只船桨一起划动要求浆手们高度的配合,必须保持在一个相同的频率才行。

看见在岸边不停打转的几艘船,许辰无奈的摇头,看来离自己纵横四海的日子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啊!

第三十七章 郑泰的野望

第三十七章 郑泰的野望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辰吃住都在小岛上。

第二次去徐番那里上课的时候,许辰他们便向老师提出这十几天就先不去上课了。徐番也知道许辰他们需要为长山岛之行做些准备,便由着他们去了。

利用练习水战之余的时间,许辰发动少年们把小岛上长年累月堆积下来的鸟粪收拾一空,又在岸边搭了几间茅屋。许辰准备把这座小岛当成自己以后的一个秘密基地,把一些不能为众人所见的东西都放到这里来,比如火药和玻璃。

火药的主要成分是硫黄、木炭、火消,木炭和硫黄在豫章城里都比较容易获得,至于火消就要靠眼前这些粪便了。

火消的化学名称是硝酸钾。硝土和草木灰便是制取硝酸钾要用到的原料。通常在乡村的猪圈、厕所等处附近的泥土中,就一般含有大量的有机物。这些有机物腐败之后再通过硝化细菌的化学作用,就能生成硝酸。硝酸再进一步和土壤中的钾钙镁发生作用,就能生成硝酸钾和钙镁硝酸盐,这便是土硝。不同的土硝中硝酸钾含量都不一样,通常只有百分之几。

除了厕所、猪、牛栏屋之外,硝土一般还存在于庭院的老墙脚、崖边、岩洞以及不易被雨水冲洗的地面。硝土潮湿,不易晒干,经太阳曝晒后略变紫红色,好的硝土放在灼红的木炭上会爆出火花。

至于土硝的制作方法,许辰用的是当年八路军用过的方法。

首先,将硝土与草木灰分别研细碾碎,然后按硝土与草木灰八比一的比例称取原料,混合放入一个专门砌的大池子里。再放入大约七、八十度的热水,待水面堪堪浸过原料后,随后便进行搅拌抽滤。整个过程大概要持续一刻到两刻钟,最后去渣留水,得到的滤液就是硝水了。

再将硝水放入十个大瓮中,加热蒸发,这个过程就是俗称的“熬硝”了。加热同时要不断搅拌,防止粘底与飞溅。当水量被蒸发掉三分之二时,抽去柴薪,停止加热。取少量黏液滴在纸上,若见黏液缩聚成团状,即是达到要求。这时候必须立即趁热,然后再次加水抽滤。

最后待滤液自然冷却之后,再度抽滤一次,就可以得到硝酸钾晶体了。不过这还只是粗制的硝酸钾晶体,要想得到比较纯的火硝,还需要重新加热抽滤一次,将其中杂质去除。当硝酸钾晶体冷却重结晶之后,这种肉眼看上去与盐很相似的白色晶体,就是符合要求的纯火硝,这时就可以做为火药的原料投入生产了。

通过这种方法,许辰便能将这岛上厚厚的鸟粪变成作战的利器。只是这么大的动作想要不被发觉是不可能的,如何做到掩人耳目还是需要好好筹划一番的。

通过这些天的训练,少年们渐渐的开始摆脱生涩,操纵起船只来也变的顺畅了许多。通过几天的训练少年们之间开始出现差距,也开始进行自我调整,团队中也开始出现领袖,指导队员们的训练。

这也是许辰要达到的效果,通过少年们自己进行训练,看到别人的长处自己的弱处,心甘情愿的接受队长的领导。这要比许辰简单粗暴的任命更加让少年们信服,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许辰不想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哪怕其中一个少年的心。虽然这么一来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过许辰要想走的更远,这个时间是必须舍得花的。

通过这几天的训练,每艘船上都出现了船长和船副,这也是少年们根据许辰讲的一些知识实用而来。

因为只是改装船,许辰也没打算用多久,也就没有给船取名,统一按照顺序编为一号二号三号。

目前一号船的船长和船副是陆浩和石磊,二号船是王铁牛和周康,三号船是郑泰和一个叫沈元的少年。

训练的最好的不是老二老三的船,而是郑泰他们的船,这个郑泰果然很有水战天赋。在许辰给少年们讲海洋和其他国家的时候,其余的少年露出的多是震惊和对那些奇闻轶事的好奇,而这个郑泰脸上震惊过后,露出的确是浓浓的渴望,还有眼神中火热的野心。

没有一个少年去怀疑自家大哥的话,哪怕是许辰告诉他们咱们住的这块大地是圆的,少年们也只是惊讶片刻便接受了。一方面是他们对这个神奇大哥的无条件信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什么正统的教育,天圆地方的圣人言语对他们来说十分陌生,他们接受到的一切知识都来源于自己的大哥,自然是许辰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记了。

这也是许辰今后身旁的亲信绝大多数都是孤儿少年的原因,虽说培养成本大了一些,周期长了一点,但是效果相当显著啊,而且孑然一身转移起来也方便。

在见过郑泰的野望后,许辰把他带到了后院的小黑屋里。

当屋内的灯光亮起,郑泰便被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巨大地图所震惊了,墙上的地图上画着一块又一块的大岛,用大哥讲的课来理解那就是大陆了,咱们的大唐也是在一块大陆上,就在地图的左上方一块最大的大陆的右边,用黑笔重重写下的“大唐”两字赫然显现出来。

郑泰在此之前也只是个孤儿,幼小的年纪限制了他的脚力,身无分文的他更是不可能出门远行,他这一生都只在豫章城和附近的几个县乞讨。自从听大哥讲过外面的世界后,他就对那遥远而广阔的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朦胧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到大哥说的那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去遨游,去到那陌生的国度见识不一样的风情。

当他抬头看见墙壁上的那副地图,黄色代表着大陆,深蓝色代表着海洋,果然和你大哥说的一样,海洋是那么的广阔无垠,比大陆还要大的多,在看到这幅地图后郑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脑海深处的念头再一次强烈的冒出来,而且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是自己离梦想是那么的近。他已决定此生的归宿便是在这无边的大海上了。

墙壁上的地图便是许辰按照记忆画出来的,在这里许辰真是要好好感谢一下高中的地理老师,那个变态的老师居然要求每个人准确画出各个大洲的轮廓还有洋流走向,以及中国每个省份的行政区划图,许辰累死累活花了好几天时间完成的作业,这个老师居然才给了七十来分。

还好在天宝年间的大唐,这绝对是当世最精准的地图,没有之一!

有了世界地图要做个地球仪也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了,去书画铺子请教了下老师傅,古时候的人也有为了娱乐而将图画贴在圆形物体上。尤其豫章郡更是陶瓷的故乡,烧好陶瓷再作画,那是富贵人家的做法,小户人家的作坊里面,便会把图画事先画好,等到陶瓷烧好后再一个一个的印上去。球形的陶瓷自然不会少见。

把地图画成圆弧形,从中间剪成两半往树瘤打磨成的圆球上一敷,一个简单的地球仪就做好,再标上经纬度,许辰感觉自己做的绝对要比后世卖的那些地摊货要好。等到以后许辰把玻璃做出来后,就可以开始动手制造六分仪了,有了史泰龙版的越狱,人家用几根笔一副眼镜就造了出来的东西没道理自己造不出来。

记忆中的六分仪具有扇状外形,其组成部分包括一架小望远镜,一个半透明半反射的固定平面镜即地平镜,一个与指标相联的活动反射镜即指标镜。六分仪的刻度弧为圆周的六分之一。使用时,观测者手持六分仪,转动指标镜,使在视场里同时出现的天体与海平线重合。根据指标镜的转角就可以读出天体的高度角。

等到六分仪一造出来,大洋之上还有谁是许辰的对手,阿拉伯的那什么牵星术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

等郑泰从震惊的状态下恢复过来,许辰便把地球仪和一本书递给了他,那是许辰这些天来总结的一些航海小知识和海战的要领,至于其余的一些国家风貌之类的,许辰会在给少年们讲课的时候一起讲授,今天这是给郑泰开小灶了。

“以后你每天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来这间屋子看书。但是只能记,只能背,不能把东西拿出这间屋子。切记!”许辰严肃的叮嘱到。

没办法,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实在太惊人了,虽然是自家兄弟也必须叮嘱好。

“大哥放心,我明白的!”郑泰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大哥这么说的意思。

经过这些天的学习,郑泰果然没有让许辰失望,很快就掌握了水战的要领。他用数字给每个人都编了号包括他自己,将十几个少年人分成不同的小组,一组专门负责划桨,一人专门负责掌舵,另外还有升降帆的,操纵投石机的,扔标枪的,各司其职。

虽然以后这些少年都需要学习这些科目,但是现在为了效率只好专门化训练了。

在郑泰的榜样下其余两艘船也纷纷开始效仿。很快少年们便完成了基础训练,开始了实战演练。

许辰索性将指挥权全权交给了郑泰,由他具体指挥。

于是乎,在郑泰的指挥下,三艘船分成两拨,郑泰他们以一对二开始了对抗演练,一时间水面上“烽烟四起”,三艘船在岸边的水面上开始了追逐,碰撞,接弦等等水战动作。

接下来的几天,少年们夜以继日的在岸边操练,因为八月的朔日马上就要到来了……

第三十八章 献策(一)

第三十八章 献策(一)

当人在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这句话对于现在的许辰等人来说十分的贴切。

七月里的最后一天,明日便是朔日了。

晚上,许辰叫停了少年们的训练,开始收拾东西,做着战前的准备。按照许辰对他们讲的,水战的起点不是交战前,而是船离开码头驶入航道的那一刻。

“大哥,明日你有把握说服县尊吗?”陆浩找到许辰,问道。

“应该难度不大,咱们的计划不需要他付出多少,即使失败,他也没什么损失,相反一但成功,他下一次的吏部考核成绩,就够他连升三级了。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又是个见钱眼开的性子,没理由不答应的。当初订下计划的时候最难的一环反而是如何让他相信我们,现在有了老师的推荐,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许辰说道。

“这也是当初大哥去拜师的原因吧?”陆浩脸上带着笑意,家逢剧变的他早就放下了曾经的纯真,现在的陆浩没有觉得许辰这么做有什么不好。

“呵呵,是啊!当初光想着利用老师文学博士的官身,想着好歹也是县尊的属官,无论县尊与老师的关系如何,他都会乐于见到这件事的发生。另外老师名士大儒的身份也能为以后咱们的科考提供很多的便利,这便是当初我费尽心机也要拜师的原因了。”许辰平静的说道。

对于身边的几个兄弟,许辰一向是无话不说的,信任的建立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可是毁灭他却只要一颗怀疑的种子,只有坦诚相待才能更长久的保持这份信任。

陆浩理解的笑笑。

“只是没想到老师的来头这么吓人,你可是不知道李林甫的厉害,老师把他骂的那么惨,最后还能好好的活这么久,可见老师的来头也不小,这也好,能给咱们的方便就更多了。”许辰笑道。

“大哥现在倒是不怕被李林甫盯上了。”陆浩挪揄道,陆浩也不问许辰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既然大哥不说,一定有他的原因,信任是相互的。

“怎么不怕?可是怕也没用啊!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好在时间尚充足,咱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许辰说道。

“对了,你们船上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吗?你不过去,石头一个人搞得定吗?”许辰问道,别看石磊长得人高马大的,平时也鬼精着,可是毕竟只是个还没到十岁的小屁孩,这些琐碎的事他一个人还真不让人放心。

“哦,这次来就是想跟大哥说这件事的,刚才我已经帮石头搞定了,只是我们这次是倾巢而出,此去长山岛,少则三五日,多则怕是要半月才回,人都走了,那家里怎么办?尤其是后院的东西,干系太大!老刘头要跟船走,还有要用他的地方,王掌柜的毕竟是个外人,都不合适!”陆浩疑虑道。

“这个……”这也是许辰想了很久的问题,少年们不能不带,这次的行动不比以往,只带一半人根本起不到作用。本来许辰的打算是把后院整理一下,将一些紧要的东西转移掉,再请王掌柜派几个可靠的伙计过来帮着照看下院子。现在听陆浩这么说,许辰也觉得有些不靠谱起来。

“老二,那你说怎么办?”许辰知道陆浩一定是想好了办法才来找他的。

“我是想不如我就留下来看家吧,正好滢滢也在家,也省的我们走了她没人照顾。”陆浩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这么一来你的那艘船上就石头一个人,他应付不来啊!”许辰问道。

“这个,就让沈元过来吧,郑泰那里他一个人就够了,有沈元帮忖,石头那里就没什么也问题了。而且说实话,对这些战阵上的事,我还真的有些不太擅长,还是留下来看家把。”想来陆浩也是深思熟虑后才会提出这个意见的。

“这样也好,家里有你在我也放心。”许辰点了点头,“这一回的最坏情况预案就不用做了,有了老师的帮忙,安全上倒是不用太担心,全身而退问题不大,要是那群水匪不识抬举,我就送他们一份大礼,让他们终生难忘的大礼。”

……

第二日,清晨,阳光依旧明媚。

少年们身着统一的蓝色短衣短裤,标兵似的站在船上,迎面而来的微风拂动着他们的发髻,零乱舞动的青丝下面是一张张坚毅的面孔。

三艘看着比普通渔船要大一些的渔船,缓缓的从东湖驶入抚河。船上那些骇人的“装饰”早就拆除了,此时的船只看上去和普通的渔船没什么两样,只有等到需要的时候,它们才会露出它们的獠牙。

少年们听从许辰的命令,由郑泰领着先行前往赣水入鄱阳湖的地方等候,无论许辰今天的结果如何,傍晚都会前去和他们汇合。

少年们一路过去,享受着两岸市民们好奇的眼光,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倒是冲淡了对未来有可能到来的战斗的焦虑,有的反而是一种淡淡的渴望。

八月的朔日,县尊大人排衙的日子。唐代的早朝没有明清时的那么频繁,只有每月的朔望两日召开大朝,平日里各官吏多是待在官属内办公。而在地方上,官吏们为了偷懒,有的连朔望的排衙也是能免则免。

只是豫章城为郡治所在,豫章县更是中心里的中心,吴县尊可不想顶风作案,让人寻了弹劾自己的由头。

时辰还没到,吴县尊便在县衙后院忙开了。

今天是排衙的日子,待会儿上大堂是一定要身着官服的,天高皇帝远的自然无所谓,自己这眼皮底下哪敢怠慢。早就将准备好的朝服在下人的帮助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了,虽说这已经是夏服了,可谁让这是南方呢!八月份的时候正是暑气正浓的时候,长安城也许还会有些清凉,可这豫章城简直就像是个大火炉。朝服才穿上,吴县尊的脸上便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来到大堂上,一众属官早已到齐。此时的排衙不像明清,有那么多的繁琐的礼节,倒更像是后世的座谈会,官吏们齐聚一堂,对前半个月的事情进行总结,再规划下下半个月将要完成的事。

会议进行的很快,倒像是走个过场,毕竟谁也不想穿着这么厚的衣服熬下去,有什么争论都会放到以后。

半个时辰后,会议结束,官吏们给县尊拜别后便离开了。本来按例还有一顿聚餐的,可是这么热的天里面,哪还有人愿意多呆,身在豫章城这等大城内,只要不是死板为官的人,谁又会缺这一顿饭。再者,和长官同桌吃饭本就是件难受的事。

吴县尊待到众人离去后,飞快的回到后院,三下五除二褪掉朝服,连喝数碗冰镇莲子羹才把暑气降下去。

“启禀老爷,徐博士在外求见。”门口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对吴县令说道。

“徐番?他来干什么?”吴县令对于这个前辈的事也了解一些,他这样的地位还谈不上去抱中书令的大腿,再者说这个徐番能活到现在,要是还不知道他背后有人,也就枉为官多年了。他们神仙打架,自己这小鬼还是别往上凑了。

于是,吴县令早就打定主意绝不参和,平日里对这个徐番也只是敬而远之,除了公事基本上没什么来往,此次徐番前来,所谓何事呢?吴县令想了片刻依旧不得头绪。

“去请徐大人在后堂稍候,老爷我换件衣服就来。”既然想不出来,那就见机行事吧。

“是,老爷。”

许辰一大早便跑到桃苑找到徐番,和老师一起来到县衙,在偏房内等候老师议事结束。

议事结束后,徐番便领着许辰前往吴县令的住处拜访。

其实按理说来像长山岛这样横跨数州县的水匪的事情,找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是没什么用处的。豫章太守,王冼兼任江南西道采访使,是这片土地上官职最高的人,地方剿匪这等军务也只有他才有权处置。而且徐番和王冼也不是不熟悉,想见他也不难。

可是,徐番身为县令下属,有事情不去找上司,而是越级找领导汇报工作,这本来就是官场大忌,更何况这种军务大事本就不是他一个文学博士的能参和的,再者许辰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动作被高层看见,有吴县令这么好的一个挡箭牌干嘛不用。

吴县令的管家将两人带到后堂,让人上了茶后,说道:“请徐大人稍候,老爷他马上就来!”

“有劳了。”徐番对着管家点点头。

“哈哈,徐兄今日怎有空来小弟这里了?抱歉,刚才有些急事绊住了脚,让徐兄久等了!还望徐兄莫要见怪啊!”吴县令还没进屋,爽朗的笑声便传了进来,不叫官职论年纪,的确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办法,再说徐番年纪本就比他大,登科也较之早许多年,一声“徐兄”也不算辱没了双方的身份。

“县尊大人客气了,要是大人有事尽可先去忙,徐某别的不多,时间倒是挺多的。”徐番也热情攀谈起来,毕竟等下还有求于他。

“哈哈,徐兄还是这么诙谐。”

两人间忽然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十分投缘。

许辰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还不时的露出几丝笑意,表明他一直在倾听。

吴县令早就看见徐番身旁这个安静的少年了,他估计今日的事情八成要落到这个少年头上,他也不想和徐番绕下去了,直接对徐番问道:“徐兄,这位小兄弟不知是何人?”

“回大人的话,这是徐某前些天收的一个弟子。”徐番见吴县令终于忍不住了,自然乐见其成。

“哦?难不成便是那位雷雨中拜师的少年?”许辰拜师的事,现在豫章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正是顽徒。”徐番道。

“徐兄的这位弟子求学之心如此坚定,想来将来在徐兄的教导下必能成就一番事业的。”吴县令夸奖道。

许辰见火候差不多了,忙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县尊大人谬赞,小子许辰愧不敢当!”

“许辰?”吴县令听到许辰自报家名,脑海中又闪过一些记忆。

“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吴县令心道。

第三十九章 献策(二)

第三十九章 献策(二)

许辰看见吴县令疑惑的神色,便猜其可能是想起了之前何常和鱼市的事,于是便主动说道:“小子曾拜访过崇仁坊的何坊正,想着能在坊内为渔户们办一个鱼市,也好为街坊们做点事。”

“哦……原来何常说起的那个少年就是你啊!”吴县令终于回忆起来了,他还记起来自己似乎还给他题过一副字。

“心忧百姓,果然是个好少年啊!徐兄有此佳徒,以后这身学问一定能后继有人的。”吴县令斟酌的说道,也可以说是字斟句酌,说许辰少年英雄吧,又有些过,说些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话吧,又有些稍显亲密,和自己的初衷不合。

吴县令夸完许辰后,微笑的看着徐番,意思很明显,这人也夸了,话头也挑出来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徐番见状只好开口,时机已到,再拖下去就是虚耗时间了。

“吴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是有一件公事来找大人商议的。”既然要说公事了,自然要按官场上的规矩来。

“是关于鄱阳湖上长山岛的那伙水匪的事,对如何平息这伙匪患,小徒倒有一些浅见,不如吴大人就给他个述说的机会吧。”

“哦?”吴县令想了很多可能,猜测徐番此次前来是不是为了前几日县里的事,真没想到他这次来竟是为了长山岛的水匪。

对于那伙水匪,吴县令自然知之甚详,那伙几乎每年都会来岸上劫掠一趟的匪徒,可是让鄱阳湖周边的县令们伤透了脑筋,可是偏偏郡里的官军又没什么战力,剿了数次都被杀的大败而归。军队都平不了的匪患,这些县官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每到水匪劫掠的时候就集体跑去庙里求神拜佛,祈求水匪别来光顾自己的县,只要度过今年的劫难,对于其他那些受灾的县,最多也就口头上感叹一下,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嘛。甚至于有的州县还会做出一些暗中贿赂水匪以求平安的事来。

吴县令平时和好友们相聚的时候可没少听这伙人的事,像某县又遭洗劫,损失惨重,县令丟官去职的事也没少听过。平时听过后也就伤感一番,起一些兔死狐悲的哀愁,同时又庆幸自己当初没被派到那些地方去。回过头来依旧该干嘛干嘛,从未想过自己和他们会有什么交集。

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个徐番会给他这么个交集。听过徐番的话后,吴县令也没多说什么,他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少年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估计又是些什么王法教化之类的,要是王法管用还会有土匪吗?这群少年人就是读了一些圣人之言,便满腔热血的以为自己能够齐家治国平天下了,真是幼稚!圣人那套要是管用,他就不会混的那么惨了。少年人就是需要磨砺啊!

他猜测徐番此次前来可能是为了让这个少年在自己面前露个脸,好让自己在太守面前为其美言几句,为了今秋太守主持的郡内科考选拔能占上一个名额。只是听说这个徐番不是和王太守关系不错吗?为何要来求自己?难不成是传言有误?

吴县令心里想了很多,表面上却依旧平静,道了一句“好!”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听许辰道来。

得到默许,许辰便站起来,对着吴县令行了一礼,将自己考虑许久的计划说了出来。

“水匪们落草为寇,说是不服王法教化,其实不过是因为抢劫的收益远远高于老实的种地罢了。”许辰说完抬了下头,看见吴县令的脸上没有因为许辰这有违圣人教诲的言语露出什么不快,就接着说了下去,心想这个姓吴的果然是个实际的人,这样更好。

却不知他的一番话倒让吴县令来了一些兴致,听下去的兴致。

“抢劫的风险虽然很大,但是收益远远高于种地,而且还不用上税。加上这群人大多是些手里有些功夫的草莽汉子,老是想着自己与众不同,就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凭什么要和这群泥腿子一起在地里面刨食吃。有这种想法的人自然容易臭味相投聚在一起,加上长山岛的水匪们这些年来击退了几次官军的进攻,越来越多的草莽之辈便如过江之鲫一般汇聚而来。”

“那长山岛上的大头目也任由他们前来投靠,只是如此一来岛上的匪徒们多了,每次抢劫而来的收益又只有那么一些,远不够分的,加上沿岸的县官们都开始有意识的将百姓们从岸边迁往内地,水匪们每次劫掠要付出的风险也就大了起来,收获少了,分成也少了,风险却越来越大,水匪们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了。”许辰说完后,顿了顿,向吴县令示意,得到答复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同时也是给吴县令一些思考的时间。

吴县令听完后,也回忆起前不久县衙破获的一件大案,好像就是这群水匪来城内盗窃,最后失手被灭。心想,看来这群匪徒果然如这少年说的,生存艰难了,不然怎敢深入内地,来这豫章城盗窃呢。

“其实,要平息这伙水匪也不难,无非就是让他们能取得和抢劫差不多的收益,毕竟只有架起锅来煮白米,哪有架起锅来煮道理的事。”许辰总结道。

“小子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解决这事。”说完便看着吴县令。

吴县令听的正入神,许辰讲的这些都很真实,有理有据,吴县令也不由的点头,待过了片刻没了声响,才发觉许辰正看着自己。

“哦?许贤侄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连称呼都改了,看来吴县令的确来了兴致。

“许辰,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徐番也适时的插了一句。

“是。”说完许辰径直走到吴县令的案几前。

许辰在案几上的茶盏内沾了一下,便在案几上画了起来,吴县令也没计较许辰的失礼。

不一会儿,一副鄱阳湖水面和附近州县图便跃然案上,虽说水文地貌与后世有差别,不过许辰也根据史书上学过的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可以说准确度还是很大的,最少比当时的地图高明许多。

此图一出,不单是吴县令震惊莫名,就连徐番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看着案几上的地图,都是饱读诗书,为官多年的官吏,无论是吏部在官员外出为官时发放的郡县图,还是郡里面各县的详图,都比不上眼前这幅地图来的精细。不!和这幅地图比起来,那些东西哪还好意思叫什么地图,根本就是小娃娃的涂鸦。

甚至于徐番还敢肯定这副地图比军方用的作战地图还要来的详细,乃至于吴县令都下意识的做出要去拿纸笔记录下来的动作,别的不说,光是这幅地图上交上去就是大功一件。要知道这年头可没有卫星,绘制地图全靠人工,靠感觉,画出来的地图能有什么精确度。还好,意识到作者就在身旁,没去做这失礼的事。

二人没去怀疑此图的真假,许辰能当面将地图拿出来,自然不会有假,有徐番在场担保,吴县令自然不会怀疑,而徐番则更是对自己这个徒弟的来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这么一副地图在前,后面无论许辰再说什么,效果绝对是事半功倍的,这也是许辰特意在两人面前露这么一手的初衷。

“大人,请看!”唤回失神的吴县令,许辰接着述说自己的计划。

“长山岛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深处湖心,保证了他们在面对官军讨伐的时候能够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准备,官军很难起到突袭的作用。离岸边州县的距离相差不多,导致他们每次劫掠,岸上的州县完全无法得到预警,而得手后又能迅速逃离。”许辰指着地图为两人分说。

“但是,这样的地理位置又是一个绝佳的商货集散地,我在老师那里查过官府历年的记录,发现在这伙水匪出现之前,长山岛上就有许多商人们在上面借宿,同时也有交易的发生,官府从中也能收取不少的税费。但是水匪出现后,商路断绝,这也是水匪们开始上岸抢劫的原因,货商们纷纷改道陆路运货入赣出赣,耗费时日不说,所费更是巨大。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郡内的商业发展,商税自然也就更少了。”许辰接着说道。

“没错,你说的这些,也都是历任太守们的心病。”吴县令说道,没办法,土地在一定时间内都是固定的,加上土地兼并的存在,能在土地上收来的赋税必然是越来越少,想要吏部考核的时候能够评个好成绩,地方官们往往会使出浑身解数增加赋税。豫章是个商贸发达的郡,商税历来都是重头戏,只是水路的咽喉处插着这么颗钉子,拔又拔不掉,毁又毁不了,可把历任的太守们熬白了头。

第四十章 献策(三)

第四十章 献策(三)

县衙后堂,许辰的述说依旧在继续。

“其实要解决这些事也不难,咱们可以招安这伙水匪,然后再在长山岛上设一处集镇,让往来的商旅们能够上岛交易,官府可以收取赋税,水匪们守着这么个聚宝盆也不怕没饭吃。而且,这伙水匪都是行船划舟的好手,咱们可以提议让他们在岛上成立一个货栈或者船帮,代接一些货物运输的买卖,让这伙水匪们可以靠着手艺吃饭,自然要比出去抢劫要好的多。”许辰提议道。

“而且商路一通,往来的商人必然越来越多,按照以往官府所收商税计算,他们改行以后的收益绝对比之前的抢劫要多。至少那些底层的匪徒获利会比之前抢劫后瓜分到的要多,都是为财而来,现在有个能赚到更多的钱,还不用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机会,这些底层的水匪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也就可想而知了。虽说干这些伙计会辛苦一些,可谁也不是天生的杀人狂,渴望刀尖添血的毕竟只是少数人,大多数的人还是向往安定的生活的。那些落草为寇的匪徒也多是为了过上好日子罢了。”许辰也不卖关子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计划全说了出来。

“贤侄的主意是很好的,只是我怕那伙匪徒凶性难了,不愿意受招安啊!”吴县令也是个经年的老吏,自然知道要想让一群人改变一个常年来的习惯是件很难的事,哪怕这件事好处很大。

“大人所虑甚是!这些计划对那些底层水匪来说是好事,但是对那几个水匪头目来说吸引力不是很大。”许辰肯定了吴县令的疑问,其实许辰也有办法让这些头领获利,只是这些都是许辰自己的隐秘了,自然不会当众说出来。

“但是只要到时候咱们把政策宣传下去,即使那些水匪的上层不愿意接受招安,也能在这些水匪内部埋下分裂的种子,为之后的计划做好准备。”

“当然要想这伙水匪重归王化,光有好处是不行的,还得有惩罚,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才是正理。”许辰接着说道。

“大人可知这鄱阳湖上有一种水草,世人不知其为何物,竟让它烂死湖中,实在是可惜!大人不知,此草名为蓠蒿,将之与腌肉一同烹饪便是一道绝佳的美味,老师曾经便吃过。”说着许辰便看着徐番,对他示意。

“没错!的确是难得的珍馐!”徐番回忆起那爽脆的口感,至今仍难以相信那竟然只是一种水草。

其实也不能说古人埋没佳肴,只是“蓠蒿炒腊肉”这道菜也是到了后世许辰离开的前几年才兴起的一道名菜。在这连炒菜都没有的天宝年间,蓠蒿的美味也怎能为人所知呢。

吴县令看见徐番那不似作伪的回味表情,心中也起了想尝试一番的心思。

徐番见状后,忙说道:“吴大人有此雅兴,改日便让小徒为大人烹制一番。”意思是现在还是谈正事吧。

“有着大人和老师等官吏和名士的示范,想来这么一道美味在郡内传开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蓠蒿的需求必定会旺盛起来,曾经不值一文的水草也会变成一件商品。为此我们不妨鼓励鄱阳湖沿岸的居民们大量种植蓠蒿,蓠蒿的养殖不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收割的时候留下根部,来年又是一片一片的。”蓠蒿的人工养殖在后世已经很普遍了,鄱阳湖沿岸的居民很多都在养殖,本就是本地的物种也不存在什么生态问题。

“最重要的是,蓠蒿养殖一旦兴起,沿着鄱阳湖的湖岸便会形成一道绿色的壁垒。蓠蒿成片生长,茂密的长势会阻碍船只的靠岸,水匪们想要再次登陆就没那么容易了。”

“另外,在湖水涨落的岸边地带,土地往往十分肥沃,以往这些地方都会成为百姓们钟爱的粮食种植地,赶在丰水期到来之前,还是能收割一季稻米的。可是因为水匪的劫掠,这些土地大多荒芜,水匪们是抢不到粮食了,沿岸的百姓也没了收成。”

“其实,这些湖边滩涂地不光是良好的粮食种植地,还是很好的水产养殖地,我们不妨鼓励沿岸百姓多多养殖些虾蟹等水产,这样一来,滩涂得到了开发,百姓们也能得到不少与种粮的收益。”在许辰来到的这个世界,人们是吃螃蟹的。其实许辰还有一些话没说,岸边的这些滩涂地的确肥沃,但是大多数都在沿岸的世家大族手中,许辰深知要想一项政策得到长久的贯彻,必须想办法让尽可能多的世家大族受益,如此他们自然会衷心的维护下去。水产的养殖,太小的规模实在没有多少利润,但是这些世家大族们深知水产品在豫章郡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巨大销量,也有实力进行大规模的水产养殖,获利自然远不是普通百姓能比的了的。其实早些年的时候这些世家大族便进行过大规模的水产品养殖,只是近些年来闹匪患才不得已把这赚钱的活计给停了。

吴县令知道这个情况,甚至自己在那块还有片庄园,以前闹匪患,几乎快成了一块鸡肋了,要是真能如许辰所说,那就是一块源源不断的财源啊!

“而且,水产养殖的田地内可以人为的设置一些毛竹藤蔓之类的障碍物,再加上滩涂地厚厚的烂泥,水匪们想要登陆,就没那么简单了。当抢劫的困难增加,安分的当顺民,老实做生意的收入又变多,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就不难猜了。”许辰给了吴县令思考的时间,最后总结说道,其实这些插竹子的小动作赶上水匪上岸劫掠的时候,真能起到多少作用是很值得怀疑的。

许辰之所以建议这么做除了给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一些信心之外,更重要的是给那些世家大族一个提醒和暗示,让他们想起来自己在这里还有一片赚钱的生意。更主要的是用官府的号召力给他们联合在一起的由头,许辰是不相信如果这群世家大族们认真起来的话,会让一些草莽之辈猖獗到如此地步,最大的可能不过是各家自扫门前雪罢了,甚至于一些落井下石的事也不是没有存在的可能。

“好!很好!贤侄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吴县令这回是真心的夸赞道,许辰的计划综合了经济、农业乃至军事防御上的考虑,兼顾了官府、水匪还有沿岸百姓的利益,最重要的是那些世家大族也会从中获利匪浅,这样一个完美又能切实可行的方案,吴县令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不用耗费一兵一卒,避开了官府军力疲软的缺点,从行政和经济上入手,可以简单却又彻底的解决这个困扰豫章郡多年的顽疾,还能为郡里带了丰厚的税费,吴县令也想不出王太守拒绝的理由,至于伤了那些军队的面子,吴县令才不在乎,打仗打不赢人家,现在我们文官想出办法来了,你们这些丘八还想怎样,要知道现在可是盛世,不必刚开国那阵子,文官的地位比武官还是要高一些的,这也是历代君王必做的一种制衡。

“徐兄和贤侄稍候,我这就前往太守大人处禀明全情,想来太守大人必会同意。只是这计划尚缺一使者前往游说,不知?”说完吴县令便看着许辰,心说你这家伙说了这么多,总不会是光动嘴皮子吧,那样一来功劳可就小了啊!

许辰会意,道:“小子不才,愿为县尊和太守大人效劳,做一回那苏张之事。”

“好!贤侄果然胆气过人!徐兄能有如此佳徒着实令人羡慕啊!”吴县令的心情十分的舒畅。

“吴大人言重了。”徐番也很开心,许辰的计划也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只是本着对这个妖孽徒弟的一种信任才应下此事,没想到这个妖孽徒弟比自己想的还要妖孽。

这么一份成熟的方案,哪里像是一个少年人做的出来的,而且徐番还知道,许辰对这份计划绝计没有花费很多时间。想来也只是从拜师的时候开始谋划的,就这么短短数天,一步一步的设局,拜师,请客吃饭,游说县尊,做的是滴水不漏却又无迹可寻。

实在是太让人……忍不住赞叹了!没错!就是赞叹!徐番现在对许辰别有用心的拜师没有丝毫的怪罪,相反在庆幸自己能收到这样的徒弟,贬谪数年的磨砺已经让徐番的想法和之前大不一样了。既能为百姓做实事又能处理好各方关系,这个徒弟简直是个天生的官吏,而且还是个能吏,徐番现在对许辰是越来越满意了。

“吴大人,还望大人在向太守大人禀告的时候最好不要提及下官和小徒。”徐番对着吴县令说道。

吴县令咋一听徐番的要求十分的惊讶,要知道今天他们两师徒来自己这里,废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前去说服太守吗?

虽说到时候自己难免强调一番自己的作用,但是也不会吃独食啊!该是你们的一份功劳绝不少了你们的,你徐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要自己独吞,那你来找我干嘛!凭着你文学博士的官身和名士的名头想见到太守也不难啊!

盯着徐番看了很久,眼见徐番神色坦然,再看当事人许辰也是笑着点头,只好出声问道:“哦?这是为何?”

“哦,这种军国大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博士能掺合的。”徐番依旧淡淡的说道。

“鬼才信!不能掺合,那你跑到我这里来干嘛!”吴县令心道,但是脸上依旧笑着说道:“既如此,那就如徐兄所愿吧。”

这一点要求是徐番在之前和许辰商议时提出的,看见许辰露出疑问的神色,徐番也难得露出一丝得色,能让自己这个徒弟不懂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是这样的,这个吴县令不仅贪财而且多疑,如果咱们什么都不说,那他一定会在太守面前拼命的强调是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然后淡化我们的作用。但是我们这么一来,他一定会多想,不断猜测我们的意图,在把握不准我们的真实意图时,最后一定会选择将我们的作用相对真实的说出来,因为这样一样,他承担的风险最小,如此一来功劳也不会被抹掉。”徐番道。

看见许辰露出不以为意的神色随即又正色道:“为师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这些功劳对为师来说也没多少作用,为师的未来不是一个小小的太守能够影响的。但是你不同,你还年轻,有些功劳在身对以后的路会有很大帮助。而且更重要的是必须让太守大人知道你的存在,这样一来你此去长山岛应该还能得到一些官府的帮助,为师知道,你有自己的准备,但是多一些准备,总会安全一些。”

看见老师对自己的关照,许辰心里也有些感动。

结果,果然不出徐番所料,吴县令在太守面前相对真实的述说了徐番师徒的作用,而且还在太守面前提了一下徐番的要求。

哪知道竟然得到了个“哦,徐兄还是如此谨慎。”的答复。

看着那如好友般随意的语气,吴县令哪里还能不明白徐番和太守大人相交莫逆,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自然通通的收了起来。

甚至于一回到县衙便将郝捕头唤来,让他领着捕快们跟着许辰一起往长山岛走上一遭。

吴县令下午的时候便从太守那里回来了,同时带来了关于任命许辰为宣抚使前往长山岛招安的正式公文。

许辰这样一来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虽说这个官身是个不入流的,还是个临时的,不过前往长山岛的一应人等都要接受许辰的节制。

王太守还是很看重徐番的,特意让自己的侍卫统领王朔领着几十个侍卫前来相助许辰,这个数目差不多相当于王太守所有的侍卫了。

第四十一章 出航

第四十一章 出航

许辰领了太守的命令,望着身前的郝捕头和王朔,以及身后的众人,心道:“这便是此行的所有人了,别说,阵仗还是挺大的,甭管有没有作用,有这么一些人行事倒是能方便不少。”

“诸位,在下许辰,机缘巧合下任了此次行动的头领,小子年轻识浅,这一次出行只怕凶险万分,还要仰仗诸位大哥的帮助。”说完许辰便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此行的目的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都是领了命令的人,我也不说什么让大家自由选择的套话了。只说一句,我许辰绝对是第一个登岛,最后一个离岛的人。”谦虚完了就该表决心了。

许辰深知这些人分属不同派别,目前不过是因为一纸公文才让他们聚到一起,想让他们戮力同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这些不过是打个基础罢了。

果然,许辰表态后,众人的脸色明显好了一些。本来都是在家安安分分的过着小日子,突然间就要跑到那土匪窝去,这一去还指不定要遭多少罪呢,就是能不能安全回来还两说呢,对着始作俑者的许辰能有好脸色才怪呢。

当然有这种心思的多是捕快们,王朔那边的侍卫倒显得训练有素的多,多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

“许辰,看来为师倒是下了一招臭棋啊!”许辰还未加冠,也就没有字号,徐番也想不出什么更亲密的称呼来,只好直呼其名。

徐番原本的打算只是让王冼派一些侍卫来的,这些太原王家的家兵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王冼身边的这些全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武力高强不说,对于王冼的命令更是会拼死完成。有他们护着,许辰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只是没想到这姓吴的居然也突然变得慷慨起来,加大了投入。可是如此一来许辰便麻烦了,徐番虽然没带过兵,但也知道团体中要是有这么一些藏着小心思的人存在,事到临头的时候,这些人就是最危险的存在,溃不成军还算好的,反戈一击都不是没可能。

所以现在徐番对许辰的出行又加深了一丝忧虑,现在的徐番对许辰可是十分看重的,比起什么匪患和功劳来,这个弟子才是绝不能有失的。可是事已至此,徐番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来,只好叮嘱道:“此行千万别逞强,一旦事不可为,立刻回来,保住命比什么都重要!”

许辰看着老师满带关心的脸,心里十分感动,这算是自己来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纯粹关心自己的长辈了。

“放心吧,老师,我心里有数,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许辰诙谐的说道,试着冲淡一些离别的忧伤。

“好吧,万事小心!”

许辰拜别老师后,便领着众人来到赣水边上的码头,码头上早就停靠了两艘官府的大船,这也是王冼的命令,毕竟许辰是代表郡里出行,一些必要的仪仗还是得有的。

船很大,上下两层,依靠风帆和船浆两种动力驱动,船底部向下突出,不是普通的平底船,想来是专门在大江大湖里行走的。

专门向船夫们打听了一下,这是哪里出产的船,船夫也知道这个少年人便是此行最大的官,自然知无不言。

原来这船便是洪州船厂所制,此时的造船技术已经很发达了,洪州船厂出产的海船更是被沿海的海商推崇备至,每一批海船的下水都会掀起一股抢购风波。

站立在大船的二楼船头,望着缓缓褪去的江水和两岸的人群,还有那座后世的名楼,正寂静的立在岸边,许辰的思绪一时间也纷乱起来。

今天忙了一整天,嘴皮子耍的厉害,目的虽然达到了,可是这世上哪有靠嘴皮子就能招安的土匪?他们的头领又不是宋江……

想要在谈判桌上取得胜利,没有军事上的打击是没可能的,苏秦和张仪这伙子纵横家靠的不也是各国身后的军力,以及趁着秦国准备不足才能创下偌大的名头吗。等到始皇挥鞭,秦国大势已成的时候,谁还愿意听这群家伙刷嘴皮子啊。

这次去长山岛,自家兄弟那边才是主力,这两艘大船最多也就是撑撑场面,敲敲边鼓罢了。

许辰确定思路后,人也平静下来,望着江上渔船传来的炊烟,闻着淡淡的饭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毕竟今天一天都在忙,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饭。

走进船舱,才发现船夫们早就将酒菜摆好,众人也都等着自己。

既然已经是领了命令的人了,此行又是带着军事性质,军营中最重尊卑,都是些久经世事的人了,知道军中律令森严,不尊主帅将令,砍了你都没处说理去。谁也不想成为这小毛孩子手里的那只鸡。

许辰很满意这种氛围,唐人尚武,军队里的这些习气也为世人所知,虽说天宝年间的地方府军战力堪忧,但是传下来的这份守令精神还是被多数人所遵守。

许辰在主位落座后,对着众人说道:“都坐吧!”

在这船舱里的人除了王朔和郝捕头之外便是两方的一些头头脑脑,其余那些普通的侍卫和捕快都在后面的那艘船上由许辰带来的两个少年陪着一起喝酒。

“王朔兄?”许辰对着王朔问道,其实许辰虽只听了一遍,但一个名字还是记得住的,这么问不过是找个由头开始谈话罢了。

“回大人的话,正是在下。”王朔恭敬的说道,果然不愧是千年世家出来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的客气依旧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王兄客气了,大人二字以后切莫再提,一个临时的差遣罢了,当不得王兄这般称呼。如蒙王兄不弃,就直呼小弟名讳吧。”许辰拒绝道。

“这个……好吧,许兄弟今后有何差遣但请直言,在下来的时候太守大人已经命令我等此行具要听从许兄弟的命令。”王朔也不在称呼这些小结上纠缠,连忙表了态。

所以说,有时候一些看起来没有意义的客套话,还是很有说出来的必要的,既向对方表明了自己不会以势压人的态度,又为自己取得了应有的便利。

王朔他们虽然是受命而来,但是干活的时候出不出力,出多少力,都是人家说了算的,要是许辰现在就得意忘形,以主官的身份强压他们,这群侍卫也就别想指望的上了。

“差遣不敢当,只是此次恐怕要仰仗王兄还有郝捕头的倾力相助了。”说着许辰拱手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同时又把话题自然的引到了郝捕头身上。

“郝捕头,我们又见面了,上回情非得已,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许辰先是为上一回的事道歉,同时也点出自己与之相识。

先向王朔打招呼一是因为王朔的官职比郝捕头高,身为太守的侍卫,王朔也是有武职在身的,而郝捕头不过是个衙门里的胥吏罢了,另外也是因为此行王朔的作用比郝捕头大。

官场上的这种见礼的先后顺序是必须遵守的,你不在乎,难保别人不在乎,万一王朔因为自己搞错了顺序,以为自己在有意冷落他,因此心生不满,那才真是因小失大呢。

而在和郝捕头打招呼的时候又首先点出二人之前相识,拉近关系,虽然郝捕头也接受许辰的做法,但是能拉近一点关系,表现出一丝亲密,也能让其好受许多。

“大人言重了,是小人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小人在此向大人谢罪了!”

郝捕头也直起身拱手见礼,郝捕头自然早就认出了许辰,没想到十几天之前的一个憨厚少年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自己的长官,虽说只是个临时的差遣,可是要是此行功成归来,以许辰的功劳,真正的成为自己的上官也是可以预期的,而且就算不论这个,单凭他那个博士老师就不是自己一个捕头能忽视的,郝捕头现在十分庆幸当初没有为难许辰了。

就这么简单的几下就让王朔、郝捕头二人对这个少年人高看了许多。

许辰老练的行事风格也给众人带来一些信心,毕竟一个成熟的主官总是会让人觉得靠谱一些。

打完了招呼,众人就算是认识了,许辰便拿着酒坛挨个给众人敬酒。

都是些使刀的汉子,最推崇的便是豪爽的性格,眼见许辰如此豪迈,纷纷叫好,也不甘示弱,一个个都拿起酒坛喝了起来。

许辰是喝过烧酒的人,这些低度的米酒在他眼中和白水没什么差别,自然喝的豪迈。

不一会儿,船舱内便满室狼藉,都是些汉子,一喝高,哪里还会去顾忌这些,一个个袒胸露乳的,还有兴致起来就下场跳舞的,一个个大汉扭着屁股在那摇来摇去,看的许辰……都快吐了。

许辰只好一手提着酒坛,来到郝捕头和王朔身边,两人功力深厚,喝这么些酒还不打紧。

一手搂住郝捕头的脖子,许辰问道:“一直都不知道郝兄叫什么,老是郝兄郝兄的叫着,不明白的还以为是说你好凶呢?”

许辰装作有些醉意,喝醉了才好谈话嘛!无论说错什么,醒来都能推的一干二净。

“呵,其实兄弟我也有个大号,只是说出来实在是不堪入耳啊……”郝捕头扭捏道。

“诶,郝兄弟这就不对了,名字乃是父母取的,做儿女的哪能嫌弃呢?”王朔也帮腔道。

“唉……罢了,今日就告诉二位好了,某家的大号唤作郝大志,爹娘在我小的时候希望我长大成人后能有出息,就给取了这么个名。”郝捕头叹息道。

“好大痣?”许辰装作醉态出声笑道。

“郝兄弟这个名字果然……霸气!”王朔最后还是忍住了笑……

第四十二章 知己知彼

第四十二章 知己知彼

官船二楼的晚宴还在继续,许辰不胜酒力被人抬回了房间,没了主官,汉子们喝的更加热闹了。

许辰的房间里,在属下离开后,许辰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床边的茶壶灌了几口水后,许辰便安静的坐着。

片刻后,窗子发出一声响声,许辰面前便多了一个人。

“公子!”一个声音响起,是柴七。

“来了啊,说说吧。”许辰淡淡的说道。

官船缓行,傍晚的时候离开码头,沿着赣水一路北上,赣水流到下游,主要分为三条支流,许辰他们沿着中路的支流一直往前,几个时辰后便来到赣水汇入鄱阳湖的口子,一个唤作门池洲的地方。

夜晚行船有着一定的风险,再者剩下的航程也不长了,今晚在此休整一晚,明早启程,午时不到就能到达长山岛。

官船一到,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郑泰等人便让柴七上去联系许辰。

柴七找到许辰后,许辰便令他藏在暗中观察众人,直到此时。

“是,公子。那个叫王朔的,是个高手,和他正面交手,我没有胜他的把握。”意思是要是许公子您想让我不惜代价做了他,我也是可以办到的。

“至于那个郝大志,也是个筑了基的高手,只不过大概是师承不显,功夫上就要差一截了。”柴七说道。

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情报,许辰总是十分关心,敌方的情报获取上有困难,但是本方的情况许辰是一定要掌握的。

“至于其他的人,都是些普通的汉子,最多懂些拳脚功夫。但是那群侍卫,像是军旅出身,必然懂一些军阵合击之法,真要是打起来恐怕一时间和咱们的人都能打的难分胜负。”柴七是看过少年们演练的,也曾忍不住出手试了一下,一队十一个少年用竹制的兵器,在柴七不出杀手的情况下也难以攻破少年们的阵势,要是让少年们换上专门的铁质兵器,柴七即使手段尽出也讨不了好去。

更加别说这都是少年们没练体之前的实力,经过十几天的练体,少年们的体质和力量都有了成倍的增长,毕竟是刚开始练体,效果十分显著。

要是现在双方再真刀真枪干上一场,柴七估计撑不了几个回合。这也是江湖人士的悲哀,武功再高也有个度,面对着训练有素的军队,再高强的武功也有失效的时候。

“说完了自己,再说说对手吧!想来你师傅柴老也必定在长山岛上有些布置,不然也不会让你非要除去二当家他们。”许辰说道。

“没错,师傅的确在长山岛上有些布置,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是我手上还是有几个暗线探子的。”柴七实话实说道,既然已经投诚,自然不能有三心二意,而且这些天来看见许辰的布局,眼见着对方一步一步的成长起来,柴七也开始对自己这个少年主子有了一些敬佩。

“从前几天探子传来的消息来看,长山岛上目前的局势有些复杂。”柴七说道。

“哦?都有些什么?”许辰问道,之前的计划都是按照以前得到的情报做出来的,现在看样子长山岛上又出现了新的情况,不管怎么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探子回报说,岛上在二当家死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头领。”

“哦?此人是谁?”

以前得到的消息是,长山岛上一共有三个当家的头领。

大头领彭泽是长山岛本地的一个少年豪侠,说是豪侠,其实就是个乡间地痞的角色,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乡民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人,最看不得的便是这些不干正事泼皮混混,可是这彭泽对乡亲们还算不错,从来没有仗着自己会几手拳脚功夫欺辱乡民,反而将那些外乡的混混收拾了个干净,乡间的风气也为之一振。

可是彭泽的作为并没有换来乡民们的尊敬和爱戴,彭泽的日子依旧过的紧巴巴的。自己不事生产,又不肯欺辱乡亲,还好年纪虽小,倒也人高马大,有把子力气。只好靠着去码头打点零工过活,可又不甘只做个力夫,干活也不卖力,自然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直到十二岁那年,彭泽突然间离开了乡里,乡民都猜测彭泽该是跟着哪艘商船外出讨生活去了,彭泽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几个相熟的乡民偶尔会在交谈中提起他几句,彭泽就像一阵潮水般匆匆的退出了乡民们的视线。

直到好几年后,消失多年的彭泽又回来了,身旁还带着一个红衣的女子。

正好这个时候,长山岛上的商贸往来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的商人涌上长山岛,官府的胥吏们,往来的江湖人士,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齐聚长山岛。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当地乡民们平静的生活。

本来这时候,当地的官府应该出面维持秩序。可是官吏们只顾收税不顾其他,一个连秩序都未确立的地方想要维持长久的税收无异于痴人说梦。

果不其然,商人们看见岛上的官吏没什么威慑力,自然不肯老老实实的缴税,那些江湖人士也趁机开始在岛上拉帮结派,划分势力范围。

官吏们收不到商税,回去后也交不了差,只好把矛头对准了岛上的乡民,于是这群善良的乡民,便成了最后的牺牲品。

本来岛上的乡民靠着大湖,平时打鱼为生,岛上的耕地虽然贫瘠,但在勤劳的农人手中就没有种不了的耕地,靠着出产和渔获,更重要的是,岛上没有世家大族和官府的欺压,除去每年上缴的赋税,依旧有许多结余。乡民们简直过着世外桃源般生活,可是这一切现在都被打破了。

当彭泽回到家乡,记忆中的阡陌纵横,鸡犬声相闻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看见的是阁楼鼎立,车水马龙的市井景象。本来还以为乡亲们已经过上了富足的生活,正在为乡亲们高兴呢。等到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个相熟的面孔,才察觉出不对劲。

好不容易在码头上看见一个正在搬货的瘦弱青年,彭泽才发现竟是儿时的一个玩伴,连忙上去询问,那码头的监工看见彭泽凶神恶煞的模样,也不敢出声。

待到彭泽表明身份后,那青年才失声痛哭起来,彭泽好不容易在青年的哭诉中了解了实情,原来管吏们的压迫越来越重后,乡民们纷纷不堪其扰,越来越多的乡民破家灭户,有些实力的都走光了,留下来的都是实在无处可去的乡民。

就连眼前这个青年如不是家中尚有年迈病重的老父亲,也早就外出求生了。

知道真相后的彭泽再也忍不住了,愤怒的大叫一声,一掌碎了身旁的一块大石后,道了声“等我回来!”便扬长而去。

是夜,长山岛上各大帮派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彭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各大帮派的头脑人物进行了斩首。筑基高手的威力显露无疑,在有心偷袭的情况下这些江湖混混们毫无招架之力。

这一天晚上,不光是这些江湖帮派,还有那些奸商恶霸,官府胥吏们都被彭泽清剿了个干净。

第二天清晨,岛上的居民们才刚睁开眼便被一股浓密的血腥味所吸引。

当人们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也是岛上唯一的一条街道。便看到,在街道尽头的空地上,彭泽手持染血长刀凶神恶煞的盯着面前的众江湖人士,身后便是用人头堆筑的塔状京观。

彭泽只说了一句话,“降或死?”

场面哪怕再震撼,可也不可能只一句话便降服住这些在江湖上刀尖添血的汉子,哪里可能不反抗就束手就擒呢?

刚开始的时候,是一些头领模样的人站出来,彭泽毕竟准备不足,想要将头领们一网打尽,还没那个可能。

对这些站出来的人,彭泽的回应便是雷霆般的反击,纵身一跃,犹如猛虎下山般向着众人冲去。首当其冲的人没一个回合便倒了下去,头领们见彭泽势不可挡,立刻便后退,却也没有溃逃。

都是厮杀汉子,自然知道此时一旦后退便只有死路一条,头领们处于人群中,不断地蛊惑身边的人向前杀去,众江湖人士也一时激于血勇,纷纷拔刀杀去。

转眼间彭泽便被层层围住,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人一多起来,彭泽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身上不断的出现伤口,都是身边的人趁机偷袭所致,虽不致命,战斗中却也不能出手止血,片刻后,彭泽便成了个血人。

众人见状也越杀越勇,情况危急,再这样下去,彭泽的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此时,在那些头领们还沉浸在大敌将灭的兴奋中时,一道红色的闪电从身旁亮起,头领们最后看见的场景便是一道寒光飞速射来,在手掌触碰到它们的时候,飞刀的前端已经钻入了头领们的咽喉。

红色闪电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显然对自己的手段相当自信,闪电射入人群,不一会儿彭泽的身前便出现了一条通道。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回首一看,发现头领们已经倒地不起。

气势一散,溃败便在转瞬之间。

剩下来的便是单方面的屠杀了,在彭泽和红衣女子联手之下,这些吓破胆的江湖汉子纷纷授首。那些残存的乡民们见彭泽回来替他们报仇,也纷纷从家中走出,将复仇的怒火泼向这群毁灭了他们桃源般生活的罪人。

在人民战争的海洋中,这些江湖汉子没有坚持多久,离岛的船也被乡民们控制,那些侥幸逃过一死的江湖人士,在岛上藏了数日后,也抵不过饥饿,纷纷走出来投降。

彭泽没有接受一个俘虏,对这群毁了他的家乡的敌人,他没有任何的仁慈。

从此之后,长山岛变成了水匪的集中地了,乡民们也没有因为杀了官吏感到恐惧,这些官吏没有尽到自己维护乡里的职责,反而帮着外人欺压乡里,这样的官府没有更好。

这些幸存下来的乡民也就成了日后长山岛水匪的主干。

这便是长山岛上的大当家了,一个仗义执节的真豪杰,正是因为彭泽的这种性格,以及那些以乡民为主力的水匪的存在,许辰才会定下招安的策略。

长山岛上的二当家,也就是那个死在豫章城的那个,是彭泽落草后,前来投奔的。仗着自己功夫厉害,非要抢岛上的第二把交椅,当然也是因为长山岛的三当家,也就是那个红衣女子,不愿和他争的原因。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二当家不知道这些。

这个随着彭泽回来的红衣女子名为耿燕秋,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以为她是彭泽的媳妇,只是后来看见他们相敬如宾,才知道他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这个三当家耿燕秋,其实是彭泽的师姐,彭泽当年离乡后不久便遇到改变了他一生的人,他的师傅。师傅见他年纪颇大本不愿收他为徒,替他筑基,只是当时他的师傅出于别的考虑,便同意了彭泽的拜师。

筑基的时候,因为年纪偏大,彭泽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不过他到底还是撑下去了,从此成了一个高手,圆了儿时的豪侠梦。

至于她的师姐耿燕秋,其实年纪比他还小,只是自小便跟随师傅修炼,筑基的年级也比彭泽小得多,这么些年苦修下来,功力自然远较彭泽高的多。

水匪们在知道大当家和三当家不是夫妻后,着迷于耿燕秋的美色,便纷纷起了别样的心思。

对那些好言相求的人,耿燕秋倒也礼貌的拒绝,至于那些想靠着武力强来的人,全被她打断手脚扔进了鄱阳湖。

出了这么几次事后,众水匪才发觉这个三当家武功竟然如此高强,那些小心思自然全收了起来,虽说背地里还会意淫一下,明面上却是毕恭毕敬的。

这便是许辰之前得到的情报了,彭泽是个豪侠性子,一心为了乡亲,想来不会拒绝自己的方案,至于耿燕秋更是个不主事的,一切都以彭泽为主。根据这些情报分析,许辰对自己的方案还是有很大信心的。

只是,长山岛上貌似又出现了一些变故……

第四十三章 黄雀的沉默

第四十三章 黄雀的沉默

“公子,长山岛二当家和他手下几个心腹被我杀了之后,他那一派遗留下来的势力如今全部落到了新的头领,一个叫做李伟的人手中。”柴七接着说道。

“这个李伟是个什么来路?”许辰问道,按理说在二当家的死后,彭泽应该会趁他们群龙无首之际,收编这伙外来的势力,从此一统长山岛。

看彭泽以往的行事,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不可能看不到这个天赐良机的。

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叫李伟的家伙没有给彭泽这个机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编一伙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这个李伟怕也是个难缠的角色。

只是如此人物为何没有被二当家看上,收为心腹,若这个李伟以前真是一个寂寂无名之辈,这么短的时间他又是怎么让众人归心的呢?难道说他之前都在掩饰自己?那他的城府可就够深了,同样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这些都是许辰的猜测,总要用情报来验证一下。

“回公子的话,这个李伟以前只是个无名小卒,在二当家他们死后,突然间崛起,连杀几个不尊号令的家伙,震住了局势。随后便向彭泽摊牌,提出要当岛上四当家的想法。而且我观察过这个李伟,是个高手。彭泽见大势已去,只好点头同意。”柴七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无名小卒?有这样的无名小卒吗?”许辰笑道,“这个李伟背后的人查的出来吗?”

直觉告诉许辰,这个李伟身后绝对藏着一些身影,甚至于说这整个长山岛都有可能是某些人的布局,根据目前所得到的情报综合来看,长山岛动乱发生之前,那些官吏和商人们的动作太可疑了。

江湖人士拉帮结派,在每个地方都会发生,可是像长山岛一样几乎为江湖帮派所统治的地方却是十分罕见的。而且当初官府的动作未免也太迟缓了,不仅是在江湖帮派抢占长山岛的时候显得反应迟钝,甚至于毫无作为,就连彭泽回去后血洗长山岛的时候,周边的州县也像集体失明一般,对彭泽的作为视而不见。

乃至于最后导致了长山岛匪患的大规模爆发。

许辰猜测在当初这场动乱的前后,暗地里绝对有附近官府和世家大族的身影,不然这场匪患绝不可能演变成数年之久的长期动乱。

随着情报收集的越来越充足,许辰对于长山岛的了解也越来越多,当初制定的大体方针还是可以用的,这也是许辰早就预料到的,在制定方针的时候尽量制定一个宽松的策略,好为之后的调整留下空间,这也是许辰一贯的做法,也将伴随他的一生。

许辰现在感觉自己有可能一不小心的就卷进了一个漩涡中,目前的情报十分有限,前途也显得有些渺茫,但是后退已经不可能,那么就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还好许辰也不是没做准备就来的。

“抱歉,公子,师傅给我的几个暗线级别太低,这些东西还查不出来。”柴七歉意的说道。

“算了,我也是随便问问,没指望你能做到,这个李伟居然能隐藏的这么深,又岂是等闲之辈。”许辰淡淡的说道。

“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柴七问道。

“目前长山岛上明面上的势力有两家,一家是彭泽,耿燕秋为首的长山岛本土乡民,另一家便是李伟手底下的这些外来的江湖草莽。”许辰总结道,也只能说是明面上的,至于背地里到底有多少大鱼隐藏其中,目前许辰还不得而知。

“乡民们战力虽低一些,但是十分抱团,加上无论是作战还是出行所必须的船只基本上都在乡民们手上,总体来说,长山岛的局势还是控制在彭泽手中的。至于这些江湖人士,功夫虽好,但是他们之间没多少信任,多是以利相聚的,这些人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形势变化,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他们的首选。”

“为此,我们该区别对待这两伙人,对彭泽他们应以拉拢安抚为主,至于这个李伟,必须第一时间除去。”许辰定下了基本的调子。

“柴七,你现在马上乘一艘快船上岛去联系你的暗线,把咱们的方略和他们详细说明,尤其是关于对那些本土乡民的安置措施,一定要让他们明白,让他们去岛上向那些乡民们散播,算是瓦解他们的第一步吧。”许辰吩咐道。

“那些乡民会相信吗?他们当初可是对官府失去了信心的。”柴七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这也是许辰提倡的,充分发挥手下的能动性,那种只让属下执行,生怕下属动脑筋后会影响到自己地位的愚蠢领导做法,许辰是看不上的。许辰有这个自信,能让手下衷心的拥护。再者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失误,让多一些的人参与到计划制定中来,也能起到很好的补充作用,毕竟一人计短,多人计长嘛。

“你说的不错!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他们马上相信然后就跑去头领那里逼宫劝降,这不可能!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在他们心中埋下一个念头,一个可以放下手中的刀,重新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念头。这些人本质上都是些淳朴的乡民,不得已走上这条路,要是现在给他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心动的,只要心思不那么坚定了,我们总会有机可趁的。”许辰耐心的解释道。

驭下之道,宽严相济,像柴七这种人,一味的强硬只会让他心生反感,耐心的解释除了能让他更好的明白,执行计划外,还能获取他的忠诚,何乐而不为呢?

“好的,公子。”

应完这声后,柴七便从房间里消失了。

夜已深了,二楼的酒宴也结束了,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为明日的出行养足精神。

离许辰的房间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一个汉子对另一个汉子说道:“统领,人走了!”

那个汉子转过头来,竟是王朔!

“是个高手!”王朔静了片刻,接着说道:“看来咱们的这个小大人,也是深藏不露啊!”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统领,这一回大人的命令咱们应该怎么去完成?”刚才的汉子再一次出声道。

“这个,先不急,咱们还是先看看这个小许大人能做到哪一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王朔说道。

王朔他们此次前来自然是领了王冼的命令来的,当然表面上的命令是保护宣抚使大人,许辰的安全,但是背地里的一些专门的命令却是不为人所知的。

同样的事,在另外一间房间内也在发生。

“大哥,那个人走了,真是个夜行的高手啊!要不是小狗子的鼻子比狗还灵,还真发现不了他。”说话的人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一个瘦弱少年,也是今天的功臣,小狗子。

小狗子对着两人腼腆的笑笑。

“大哥,你说这个小许大人他要干啥?”汉子忍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汉沉默了一会儿,烛光映出他那张国字脸,正是豫章县的捕头,郝大志。

“咱们这次的行动可以说是凶险万分,这个小许大人看上去也不是个等闲之辈,这样也好,最少咱们能安全一些。”郝大志斟酌的说道。

他手底下的一帮兄弟里就他一个是筑了基的,而且自家的门派技艺更加擅长于跟踪潜行,以及刺探情报,分析敌情等方面,在正面打斗上的手段还没有逃跑的手段多。其他的兄弟本事倒是不小,可那都是查案破案的本事,要是放在这两军交战的场上,能站稳脚都不错了,哪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啊!

现在有这么一个主官,最少也能给自己一些安慰,能让自己多带几个兄弟安全回去。

郝大志的门派本来是专门为军队培养优秀斥候的,只是后来受了朝争的牵连,门派势衰,早就和军方没了联系。传到郝大志这一代,便只能在衙门里当个不入流的捕头,维持生计。

现在,更是连筑基药都凑不齐了,郝大志当年用完师傅积攒下来的筑基药后,这些年来虽然自己也一直在收集,可是那些昂贵的药物根本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捕头能够染指的。

眼看自己就要人过中年了,可是还没为门派找好传人,要是门派传承断在自己手上,死后哪有脸去见师傅和历代先祖。

这些年也遇见过几个资质不错的孩子,可无一不是因为还未凑足筑基药,生生的给耽误了。

眼前的这个小狗子是自己前些年外出公干,在路边寻回来的。不但骨骼奇异,更兼六识灵敏,最适合传承自己门派的技艺了,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发现的最好的苗子,可是小狗子已经十一岁了,转眼便要过了筑基的年岁。再凑不齐筑基药,郝大志又要错过了,他不敢相信自己以后还能碰上这样好的苗子,这几年为了小狗子这事,郝大志头发都愁的发白了。

这一次把他带出来也是存着能在长山岛上有些收获的心思,毕竟这伙水匪劫掠多年,没准就会有些存货。

放下这些心思,怀揣着复兴师门的愿望,郝大志开始休息,为明日可能到来的大战做些准备。

夜,静悄悄的,门池洲的这个小港湾也变的沉默起来。

除了旁边船只里偶尔穿来的烛光,和水草荡里传来的几声虫鸣,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仿佛一切情绪都在酝酿,为了爆发的那一刻……

第四十四章 洪州船厂

第四十四章 洪州船厂

【最近更新的这几章,里面关于鄱阳湖和长山岛周边的地名用的都是当代的,作者能力有限没有找到天宝年间的文献,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各位书友海涵!】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鄱阳湖上空的水雾,寂静了一夜的门池洲渐渐喧闹起来。

虽说这几年来鄱阳湖上不太平,但是以湖为生的渔民们总是要过活的。太深的地方不敢去,就在周围的水域撒上几网,捕获一些鱼虾勉强过活下去还是可以的。

说是商路断绝,其实也只是相对的。

官军们之所以屡战屡败,除了轻敌和不识水情之外,最重要的是用于水战的船只十分的缺乏。大唐立国之初便是马上得来的天下,当初的统一战争中,长江以北的中原腹心之地,大半是秦王李世民领着天策府的一干武将打下来的。

至于这大江以南的广袤水乡,却是在军神李靖的手中完成统一的。可惜,军神长于谋敌短于谋身,落得个凄凉的晚年。手里的几只曾经能争善战的水师也被逐一瓦解,留到现在的不过是几只用来运送下物资的船队罢了。

海上贸易的兴起,导致船只的价格飞涨,本来,像是豫章郡的府军每年都会从洪州船厂直接领到几艘先进的战船。只是那些沿海的海商又怎会放过这些制造精良又有作战功能的大船呢?

每年的几艘战船也只是在军方的账本上转了一圈,就落到了海商们的手中,至于军港中停泊的那几艘船,早就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古董了。

每过些年头,豫章郡的府军都会跑到长山岛边上去转两圈,回来之后就会损毁许多船只。毕竟长山岛水匪的凶悍是世人皆知的,军方能不怕牺牲,不畏艰险,时常不忘为国收复失地,这种忠君爱国的精神是值得赞扬的。当然了,这些爱国的将领们又怎么可以生活拮据呢?这样的话会让将士们寒心的。

所以说,长山岛上的水匪能闯下今天的威名,这些将领们的确功不可没啊!

将领们的好意,水匪们自然要收下,只是那些实力强悍的海商们,长山岛上的水匪们还没有那么好的牙口。那些巨大的船舰也不是自己的几艘小渔船能够抗衡的。

所以,鄱阳湖上绝迹的也只是那些小的商旅,像那些海上巨无霸们,依旧是我行我素的游弋着。

门池洲西北不过数百里的一处唤吴越镇的地方,也是赣水西边的那条支流注入鄱阳湖的地方。此时正人声鼎沸,水岸边,上百个巨大的船坞正在忙碌着,一根根巨木不停的运送过去,工人们像蚂蚁般不停的劳作着,一艘艘巨舰正在逐渐成型。

这里便是这个时代的大唐,乃至于整个世界,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造船厂,洪州船厂了。

其实当初的洪州船厂没有这么大的规模,只是最近几十年里,海量的订单促使着船厂不断的扩大规模,渐渐的就形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当然,在工部的档案资料中,洪州船厂一直保留着一百年前的规模,这是所有东南籍官吏们心照不宣的结果。

不是没有人动过将船厂据为己有的念头,而是不敢有!但凡有那种不识深浅或者别有用心的家伙,想要染指船厂,都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世人面前。

所有的官员们都在默默的为船厂保留着这个秘密,历任的豫章太守也无不是如此,哪怕是太原王家出身的王冼,也不敢去触碰这个禁脔。

王冼的无为而治不是没有原因的,身为太原王氏这一代的长房嫡子,当初南下豫章的时候也是带着一股雄心来的。只是当他真的来到豫章城后,数次或明或暗的出手都被本地的世家大族势力轻易地瓦解。

当他满怀郁闷的时候,一个曾经的好友出言指点了他,于是他便微服来这吴越镇走了一遭。

当他看见那船坞中数之不尽的巨舰以及集镇里面密集的客商,那些挥金如土的客商拉来的是一船一船的珠宝香料,拉走的是一船一船的瓷器和茶叶。王冼可以十分肯定那一次的交易量足抵得上他们王家旗下所有店铺一年的销售量。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整个大唐都无法消耗掉这些货物。当他从往来的商人们口中得知南洋,天竺,大食这些以往只在典籍中出现的词汇时,他才开始相信真的有这么一些遍地财富的国度存在。

他回去之后,立刻便将看到的一切向族中汇报,换来的却是一封措辞严厉的书信,家里的老人们不愿意相信也不可能相信他们眼中的南蛮子会有这样的成就。他们一致认为这一切不过是王冼的推托之词,堂堂太原王氏的长房嫡子,输给了人,这不不丢人,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居然虚构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一切,这就实在是太丢人了!

是啊,堂堂的太原王氏,数千年来的骄傲早就成了套在王家头上的枷锁,限制了她的步伐。家里的老人每天都在盯着关中那已经开始贫瘠荒芜的土地,却不知道人家一船的收获就能抵得上数千亩土地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

想来堂堂的七宗五姓里面也就只有自己和卢家的两个小毛孩是明白的人吧。

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除了造就了扬州富甲天下的辉煌,还成就了海商集团的强盛实力,这些新兴的家族掌握着巨额的财富,却十分的低调,不是深入接触到他们的人,是无法感受到他们的能量的。哪怕是那些毁在他们手上的官员,也绝计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们就像一只隐于暗中的巨兽,等待着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而作为掌控海上贸易源头的洪州船厂,提供了整个大唐近九成的海船供应,这样一个巨无霸有谁敢招惹?这么一大块肉,又有谁有那么好的胃口能吞的下去?

所以,官办船厂就成了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一个结果。

船厂依旧掌握在豫章本地的世家大族手中,只是作为交换,洪州船厂必须每年保质保量的供应一定的海船给沿海的海商家族。而海商家族们的回应便是消除一切可能影响到洪州船厂垄断地位的因素。

不是没有人想要改变这种现状,随着海商集团的势大,海商中有些家族便不想受制于人了。最好,最彻底的办法,莫过于在别的地方新建一个船厂。

可是翻开大唐的疆域图,你就会发现,适合修筑优良船厂的地方,必须靠海,而且必须是优良的海港城市。天宝年间,两广之地除了广州城好一些以外,其余的地方尚属于蛮荒未开化的状态,至于后世历史悠久的优良的海港,泉州港,至今还是个小县城。

这是因为良好的海港除了要有得天独厚的临海条件外,最重要的便是陆上的交通一定要发达,如此一来,大宗的货物才能得到转运,地理优势才能转化为经济利益。这也是到目前为止,大唐最重要的海上贸易基地尚处于长江流域的原因。扬州,京杭大运河的南部重镇,背靠长江,东临大海,商旅集中,贸易频繁,成为大唐的海贸中心也就理所当然了。

泉州是好,福建也多山地,山上也有许多参天巨木,正是造船的好材料。可是,福建通往北方的要道仙霞岭,却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冲。这样的地方,估计除了防守一方的军队外,不会有别人喜欢。

海港再优良,没有配套的陆上设施,没有良好的交通条件,也只能作为海商们停靠休息的补给地,而绝不会是海路的终点。

而扬州虽然具有良好的海港城市条件,周边却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地带,即使有些山,也多是丘陵低山,哪来的参天巨木?哪怕是苏北的山区和浙江的天目山脉上有些巨木,可是却不太适合作为海船的船身。

至于后世鼎鼎大名,支撑起郑和七下西洋的金陵龙江船厂,那也是在金陵作为都城多年后,商贾聚集下的成果,用的木料也是从外地远运而来的。

其实在这个年代里,还有一个海港城市正在兴起。位于黄河入海口的登州,临近高丽和日本这两个和大唐交流日久的国家,北边的贸易往来其实并不输于南方。

只是,中原地区的世家大族们尚未将视线从土地上移开,比起那蓝色的大海,东北那黑的流油的土地更让他们着迷。只是那一块地方从来都是少数民族的领地,这些千年大族们也正在绞尽脑汁的谋划那里。

至于,那苍茫的原始森林,那长了数万年的参天巨木,在他们眼中估计也就只是灶膛里烧的木材,和睡觉时卧着的胡床。他们尚不能将这些东西和巨额的财富联系在一起,当然,南方的那些新兴的海商家族也不可能告诉他们。

这一切的一切都导致了登州虽也有着不弱于甚至于强于扬州的地理条件,可依旧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城镇罢了。毕竟比起那些需要花费大量代价才能开劈出来的南洋航线来说,东部和北部的日本和高丽航线实在就是通衢大道啊!

于是乎,就在这种天然的和人为的双重条件下,本就有着雄厚基础的洪州船厂,顺利的完成了一统江湖的大业,并将一直威震天下,直到后来的那场变故……

船坞里的工人依旧不停的忙碌着,在船厂的周边地区,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市镇,景德镇的瓷器,庐山的茶叶,徽州和宜州的木材,全部都在此聚集,扬州的海商们也带来了从海外运来的香料,珠宝,粮食,在等待海船下水的时候在此和各地的商人交易着,而且财大气粗的他们从来要的都是大宗货物,等着船厂的海船一拿到手,立马就地装上茶叶和瓷器,满船满船的拉走,过鄱阳湖去长江,直接东流出海,驶向遥远的国度,连家都不用回。

这里的一切繁荣本来都是属于长山岛的。只是现在……

许辰收回了望向西北方的视线,那里的灯光的确很迷人,只是尚不属于自己,官船已经离港,郑泰率领的三艘改装渔船也早在前方等候,自己的路尚在眼前,还需要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第四十五章 下山岛

第四十五章 下山岛

【关于洪州船厂的叙述,可能大家觉得有些夸张,但是小天要在这里和各位书友说说,翻开历史课本,天宝年间的地图上其他的特产都有很多,唯独造船厂却只有洪州一处。小天不否认还有其余的造船厂,但是洪州船厂能历经千年而为人所记住,其霸主地位毋庸置疑,小天在书里面也只是基于世家大族们对于资源垄断的一种合理化猜测,望书友们能够理解。谢谢!】

夏日的鄱阳湖,水量充足,草长莺飞,美丽的候鸟们成群结队的飞舞着。

良好的生态环境给了它们悠闲的生活,候鸟们不怎么害怕渔民,渔民们的视线依旧盯着水面。不是什么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高尚话题,实在是这些鸟儿煮出来的味道味同嚼蜡。稀缺的调料,让很多美味与人类无缘,却也拯救了这些美丽的精灵。

除了偶尔有富家子弟来湖边抓几只回去赏玩以外,渔民们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既不能当食物,也不能卖钱的东西上。

没错,现如今的候鸟品种繁多,除了有限的几种珍禽外,其余的多不值钱,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逃脱魔掌的鸟儿们依旧无忧无虑的飞着。

许辰的官船渐渐驶入鄱阳湖的中心地带,长山岛已经近在眼前了。夏季,洪水满湖,长山岛像镶嵌在鄱阳湖中一颗璀璨的明珠,水倒映着山,山衬托着水,形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卷,令多少诗人情意未尽,令多少画家留连忘返。当然这也是几年以前的光景了。

忙碌的渔民们正在港湾里进进出出,虽然做了水匪,却也没有丢了勤劳的品性。“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便是王勃当年夜宿长山岛后给岛上留下的最好的的回报了。

其实说是长山岛,其实是一串的岛礁汇聚而成的长山群岛。长山群岛自东北向西南,依次是狮子山、绣球山、乌龟山、卵子山、印山、对鼓山、座山、诸头山、横山以及下山等一系列小岛,长山原名犟山,传说中她是蠡山身旁的一座小山,性格顽劣,被蠡山老母用皮鞭赶到现在的地方,故称为“犟山”,因“犟”字笔画多,不容易写,被改写为“强”,读音仍相同,因此又称为强山,后来才改为长山。

眼见目的地就在眼前,许辰叫停了官船,请王朔和郝大志到船舱说话。

“王兄,郝兄,长山岛就在眼前了,在下这里有个粗浅的计划,还望二位兄台能够协助一二。”许辰诚恳的说道。

“许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某家一定照办!”郝大志朗声说道。

“没错,许兄弟,这次出行以你为主,有什么命令我们都会听从的。”王朔也应声答道。

“多谢!既如此,我就直言了。我希望待会儿上岛的时候咱们能分开来,由我先行上岛,二位兄弟就分别在外等候,也好便宜行事。”许辰说道。

“这个……怕是不妥吧!”王朔不明白许辰的用意,斟酌的说道。

“这个怎么可以呢?许大人孤身上岛,身旁无人照应,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哪还有脸回去见县尊大人啊!”郝大志就直接的多了。

“实不相瞒,在下对长山岛此行倒也有些准备,前面便有几十号我的兄弟们在那等候,再者说,王兄也是军阵出身的,自然知道在外留有一只伏兵,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许辰正色道。

这个纯粹就是扯淡了,他彭泽又不知道你许辰和王、郝二人的关系,不知道即使拿下了你许辰也威胁不到二人。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正常一点的反应都会是先拿下首领再威胁众人的好不。至于那所谓的伏兵,你当我王朔是没上过战场的赵括吗?本来兵力就不足,你还分兵,找死也不是这样的。

但是王朔和郝大志片刻后都答应了,这倒让许辰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准备好的一肚子劝说的话语也都无从出口。不过目的既然都达到了,许辰也不会去强求什么。

许辰自然不知道二人早已发现了昨夜柴七到访的事,二人都想着既然这个小许大人有准备,咱们也就不跟着瞎操心了,郝大志庆幸自己这帮弟兄不用正面与水匪交战,到时候想必能安全归去,至于王朔嘛,他还有着自己的命令,分开行事也好。

于是,片刻后,许辰便带着两个跟随的少年,用绳梯下到郑泰的船上,转身向郝、王二人挥手道别,郑泰便指挥着少年们向不远处的长山岛划去。

长山岛群主要分为北边的长山岛和南边的下山岛两个大岛。

南边的下山岛便是当年商旅聚集之地,也是建筑比较集中的地方,长山岛大当家彭泽和三当家耿燕秋便领着原来本土的乡民们聚居在这下山岛上,这里也是许辰此行的目的地。

让我们将时光稍稍倒流几个时辰,许辰的官船才刚刚驶出门池洲,连夜赶路的柴七在凌晨时分便登上了下山岛,花了点时间就联系上了自己的暗线,按照许辰的吩咐将计划分说下去。

第二日清晨,许辰的方案便已经悄悄的在下山岛上传开了。

下山岛上的建筑一点也不像落草为寇的山寨,对商旅们留下的集镇建筑,彭泽没有一股脑儿的损毁。都是乡亲们出过力的东西,留给乡亲们居住也挺好的,大兴土木只会加重乡亲们的负担,那样一来自己和那些奸商恶吏又有什么分别呢?

镇子中心,一座稍大一些的院子内,一男一女正在交谈着。

“师弟,柴七又来了。”女子身着红衫,面容姣好,身材苗条,没有时人推崇的福胖。

“师姐,你说柴七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男子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下巴上一把络腮胡子,眉毛很厚,双眼锐利有神。

这便是长山岛上的大当家彭泽,三当家耿燕秋了。

二人早些时候得报,发现柴七又一次登岛,在得知柴七传出来的消息后,彭泽坐不住了,连忙来找师姐问询。

别看耿燕秋年纪比彭泽小,但是无论的武功还是智谋都不是五大三粗的彭泽能比的了的。

这些年来,长山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亏了耿燕秋在背后的谋划。

“柴七,还活着,不是吗?”红衫女子耿燕秋淡淡的说道。

“嗯……的确,既然他还活着,那这消息应该就假不了了。”彭泽也明白过来了。

“只是那个李伟,师弟你打算怎么办?”耿燕秋问道。

“不知道,师姐你觉得呢?”彭泽将问题抛回耿燕秋,对这些伤脑筋的事自己本来就不太擅长,就留给师姐好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一刀剁了,咱两联手,把握还是很大的。”耿燕秋淡淡说道。

“那他手下那帮人怎么办?”彭泽问道。

“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李伟不过是枚棋子罢了,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只是他背后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麻烦,不是这些人,咱们也不会在这岛上待这么多年。”耿燕秋无奈道。

“算了,这些事还是留给那个少年来处理吧!”

“师姐,那个小毛孩子能做到吗?”彭泽有些不放心,毕竟对于自己的家乡,他是出于真心的热爱,他不想自己的乡亲们再受到伤害。

“当然!”耿燕秋肯定的说道。仿佛对于许辰她有着盲目的信任一般。

只有彭泽知道,这份信任属于另一个人。

“如此一来,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了!”彭泽叹道。

“是啊,师弟你也该走出去了,这个岛困了你太久了。”

“呵呵,不看到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我哪能走的踏实呢?”

时光回到现在,许辰立于船头,望着不远处的长山岛,忽然间叹了口气。

老三铁牛,老四周康就站在身边,铁牛见大哥神情落寞,忙出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铁牛啊,咱们这次可能捅到了马蜂窝了。”许辰无奈地说道。

“大哥何出此言?”铁牛也有些疑惑,之前定下计划的时候铁牛也是全程参与的,长山岛的情报自己也都看过,分析过,大哥的计划还是很可靠地啊!

“你来看!”说这许辰抬起手遥指的远方对二人说道:“长山群岛东北至西南方向一字排开,陈列于茫茫的鄱阳湖水当中,这里是真正的‘四望疑无地’啊!东部与都昌县隔水相望,西部紧靠建昌县,北边便是鄱阳湖的出口浔阳,南边就是豫章城。如果说整个鄱阳湖的形状像一个长在长江这根藤曼上的扁状葫芦的话,长山群岛便是这葫芦头上那段细藤上的一把刀,谁握住了这把刀就等于握住了整个豫章郡,不,在这交通不算发达的年代里,掌握了长山岛甚至就等于掌握了整个江南西道向北的水路出口。”

铁牛和周康二人也被许辰说出的这番话惊住了,二人也看过许辰画的世界和大唐的地图,也听过许辰平时的讲课,自然能理解许辰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一把刀,怎么可能会在这么多年里不受控制呢?那些世家大族就算再内斗也不可能放任这样的咽喉要道掌握在一群水匪手中的,难道他们不要做生意了吗?”许辰连续两个反问,态度却是十分肯定的。

“那大哥你的意思是?”周康问道。

“恐怕这所谓的长山岛匪患也是大族争斗下的产物,这几个当家的头领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吧!”许辰说道。

“那咱们之前的计划需要修改吗?”铁牛问道。

“算了,原定计划照旧,只不过咱们的动作要快一些了!”许辰做出了决定,笑着说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咱们这回就来一次突袭,要在背后那些人反应过来之前把事情搞定!”

再长的航程也总有结束的时候,下山岛已经到了……

第四十六章 动乱的根源

第四十六章 动乱的根源

【对于上一章说到的关于苏北和浙江的山区里面没有适合造海船的木材的问题,今天刚有书友联系作者,说苏北和浙江的山区里面也有这些木材,只是到了明代的时候多数被砍伐殆尽,在天宝年间还是有的。对于这个我实在是很抱歉,我毕竟不是植物学家,中国古代造船常用的木料为杉木、松木、柏木、柚木、榆木、赤木、樟木、楠木、楸木、梓木、槠木、桧木等。前面几种常用的木材多分布在长江以南的四川、江西、福建等地,所以文章中的论断也是我在结果已定的情况下进行的一种合理性反推,有一些不准确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最后再一次重申,本书是架空历史类的小说,请各位真实党同学们放过我吧!总会有一些杜撰的东西,各位书友不喜勿喷啊!!】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许辰他们的船刚靠近下山岛,立刻便有几艘小舟围了上来,最前面一艘小舟上立着一个青年,对着许辰他们大声叫道。

“劳烦这位大哥通禀一声,就说许辰特来拜会大当家。”许辰对着青年作了一揖淡淡的说道。

“许辰?谁啊?江湖上没听说有这么号人啊!”青年装模作样的怪叫几声,随即又恶狠狠的瞪着许辰说道:“小子,我们大当家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看在你小子挺恭敬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你快滚吧!”

青年眼见许辰人多,一时间吃不下,只好放过许辰,要说是许辰的态度救了他,这才是笑话,你有见过哪个土匪讲礼貌的吗?

“咦,我说你小子怎么还在这里啊?要是不想走,那就别走了!老子给你点面子就真把自己当大个了啊!”青年凶厉的说道,挥了下手让手下们开始行动,准备给这不识时务的小子一点教训。

“呵呵,你还是去通报一声吧!”许辰没有因为青年的态度而产生任何的情绪变动,依旧淡然的说道,身后的郑泰看见青年的动作也挥了挥手向少年们示意,少年们同样平静的开始准备着,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言语有任何的躁动。

如果说主帅的性格会影响到整个团队的话,那么这群少年们在许辰的影响下,纷纷开始模仿许辰的作风,稳重又冷静,虽说还尚现稚嫩,不过这个良好的开端依旧让许辰十分欣慰。

至于那些什么磨灭了少年人活泼个性的言语,许辰想都不会去想,你以为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素质教育吗?这群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不是后世那些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他们没有资格去享受这些矫情的东西,要想在未来残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他们必须学会成熟。

对面的青年被这群寂静的少年们惊住了,那沉默的气氛,有条不紊的动作无一不给予他强烈的震撼,他没有见过训练有素的军队,郡里的那些府军每次都只敢在附近绕几圈,除了蔑视给不了他什么别的印象。但眼前的这些少年却给了他仿佛面对千军万马般感觉,虽然他也没见过什么千军万马。

气氛逐渐压抑,青年额头出现了汗珠,但是他依旧没有后退,长山岛水寨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咽了咽口水,抓紧了手中的钢刀,准备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许辰赞赏的看了看青年,这个情况也是他预料过的,长山岛没那么好上,受到阻拦也是一定的,青年人有他的骄傲,不能退,许辰何尝不是呢?为了接下来的谈判,现在绝不能表现出一丝的胆怯,哪怕是打也要打上去。

不过,柴七早就上岛了,想来是打不起来的,对方过了这么久依旧没反应,看来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也好,时间越久对面的青年就越支持不住,许辰便暗示郑泰,让他把速度放缓,将平时训练的准备科目一一展现出来,那种大战一触即发时的压抑不是谁都能撑的住的。

果然,对方还是先支持不住了,一个高大的青年乘一艘快艇,赶了过来。

“小三子,你小子又在这里瞎闹腾什么,还不赶紧将贵客迎上来,冲撞了贵客,你担当得起吗?”高大青年尚在远处便大声叫道。

许辰眼前的青年叫刘三,姓刘,没有大名,家中排行老三,便叫刘三了。

刘三听见高大青年的叫声,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那种压抑的感觉都让他窒息了,他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溺水的人,浑身湿淋淋的,那全是汗,瘫坐在小舟上不停地喘着粗气,钢刀早就抓不住了,滚落在一边。

高大青年过来看见刘三这幅模样,笑着骂了一句:“瞧你那死狗样,还不赶紧给老子滚起来!别给老子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高大青年没有怪罪刘三,少年们的气势他刚才也看了个干净,那股沉默中带着的危险,高大青年也能感受到。

“在下姓陈,公子可以叫我陈塘,奉大当家的命令,特来恭迎许公子。”高大青年拱手说道。

这个陈塘便是当年彭泽在码头遇见的那个搬货的瘦弱青年,当年的血战,陈塘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击的乡民。彭泽见他颇为勇武又是儿时的玩伴,便收为心腹,传了几套拳脚功夫给他。这么些年来的苦练,当年的瘦弱青年也长到七尺有余,身形伟岸。只是病重的老父依旧没有撑过多久,便撒手西去了,没有看到儿子现在的风光。

“公子,这边请!”陈塘伸出右手指引了一条道路。

“有劳陈兄!”许辰微笑道。

许辰等人便随着陈塘下船上了下山岛,郑泰和几位少年留下来看护船只,后路总是要先保护好的。

对于许辰的安排,陈塘一笑置之。

众人登岛后,沿着岛上的一条主干道直走,才走几步便看见一处集镇,砖石土木结构的房屋遍布大道两旁,大道尽头是一片空地,远处是一座百米来高的小山,小山的半山腰有一块突出的巨石,表面光滑,形成一块方圆近丈的平台,平台上空空如也。这里便是长山岛水寨了,看上去和普通的市镇没有什么不同,来往的居民也和别处的百姓没什么两样。很难想象这里便是能让鄱阳湖周边地区小儿止啼的水匪聚集地。

亲眼看到这些,许辰也能确定彭泽的确是个心系乡民的好汉,对自己的计划也多了几分信心。

众人没走多久便来到集镇中心处的一座院子前面,大门上的匾额上书“彭府”二字,本来依着彭泽的性情是不会这么干的,只是乡民们热情,对于拯救了他们的彭泽有些由衷的感激,不这么做无法表达他们心中的尊敬。彭泽见推脱不过,只好应允。

陈塘来到大门处,问了下门前的侍卫,便径直带着许辰他们走了进去,人太多,许辰便留了一半人在外面。

穿堂过院,四进的大宅子,除了彭泽和耿燕秋外,尚住着许多其他的水匪。彭泽为人豪迈,喜好热闹,这么大的宅子自然不可能只住自己。兄弟们聚在一起,平时喝酒斗乐自是不会少的。

陈塘领着许辰他们来到院子中心处的一座主宅,宽敞的客厅内一个虬髯大汉身居主位,右边的下首位置坐着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左手边的位置空着,旁边站着的是一个青年,便是柴七了。大汉和红衣女子想来就是大当家彭泽和三当家耿燕秋了。

柴七见许辰被陈塘领了进来,便走向了许辰,恭敬的道了一声“公子”后就安静的立在许辰身后了。

彭泽和耿燕秋二人见状后对视了一眼,心道:“看来传闻是真的了,柴七果真认了这个少年为主了!”

许辰在大堂中站定,对着二人拱手行礼,出声道:“在下许辰,久仰二位当家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许公子客气了,山野村夫当不得公子如此大礼。”彭泽淡淡说道。

“呵呵,大当家有所不知,在下也不是什么名门子弟,就在前不久还在街头流浪,乞讨度日。”许辰笑着说道。

“哦?”这个倒是真的出乎彭泽所料了,柴七的功夫他是知道的,表面上淡然处世,实际上内心的骄傲更甚于常人,能让他尊为主人的人,竟然是一个乞儿,这实在是大出彭泽预料。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不会错的,只是这所谓的乞儿背后是否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历,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许公子今日所为何来?”红衣女子耿燕秋问道。

许辰看了看彭泽,见其并未因女子的抢话而生出什么异样的神色,看来传闻是真的,这个耿燕秋就是彭泽身后智囊般的人物了。

“在下此来所为何事,想必二位当家已然知晓,又何须多言呢?”许辰淡淡的说道,你们都把柴七请了过来了,要是还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未免也太无能了吧!

显然这两个当家的不是无能之辈,他们这么说不过是嘲讽许辰的作为罢了,许辰也懒得在此事上和他们打哑谜,直接挑开来。

见许辰不接话,彭泽只好接着说道:“不知许公子说的那些话,你自己能做主吗?”彭泽还是很在乎自己的乡亲的,长山岛走到今天,他也感觉到一些变动在所难免,要是再不做出抉择,他和这些乡亲们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许辰的方案还是很好的,实施之后乡亲们都能回归平静的生活,这也是他一直在追求的事,只是他还是要确定许辰在这件事上到底能不能说了算。

“长山岛的优越位置想来我不说,大当家也知道,前些年岛上便已经形成了集镇,商贸往来频繁,只要大当家一点头,恢复原来盛况也是指日可待的。”许辰说道。

“至于建立货栈的事更是完全由大当家说了算的!”

“你能保证长山岛恢复原样后,那些奸商恶霸不会再出现吗?”其实这才是彭泽最担心的事。

“这个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事,但是我可以为大当家分析一下。”许辰冷静的说道,“当初岛上乱状的原因想必大当家这些年来也探明白不少。”

这个彭泽自然也渐渐明了,当时一气之下虽然把那些江湖人士,恶霸奸商杀了个干净,可是这几年下来他们又以其他形式和长山岛搭上了关系。别的不说,就是那些后来加入长山岛的水匪就和这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也很正常,水匪们不事生产,长山岛的物种也有限,水匪们抢来的金银货物总要换成美酒女人以供自己享受,而这一切自然离不开商人们,虽然有自己的弹压,他们不敢太出格,可是这种联系,彭泽却不可能禁止。眼看着商人和水匪们联系越来越紧密,甚至于水匪们暗地里帮着商人偷运货物,再这样下去,自己辛辛苦苦为乡亲们闯下的安宁生活又要回到过去,彭泽虽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其实说白了吧,大当家想必也已经猜到,那些商人们背后必然存在着周边世家大族的身影。长山岛的位置太优越了,谁不想将其控制在手上呢,当年的动乱想必也是这些大家族控制长山岛的一次尝试。官府的迟钝反应恐怕也是这些世家大族的手笔,他们一起排斥官府的介入,为的自然是想将长山岛彻底控制在自己手里。只是他们这群人之中谁也不想退步,于是便只好在背后支持商人和江湖人士在岛上拉帮结派划分地盘,想要用这种事实上占有的法子来取得自己的份额。他们之间没有妥协,自然达不成合意,也就更谈不上建立什么秩序,而没有秩序,混乱在所难免,大当家的乡亲们也只不过是这些大家族们争斗下的牺牲品罢了。”许辰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这些东西彭泽以前也想过一些,只是从来没有许辰讲的这么透彻。

第四十七章 一份大礼

第四十七章 一份大礼

下山岛,彭府大堂内,谈话还在继续。

“那你怎么保证今后他们不会再乱来?”彭泽问道。

“我刚才说过这个事情我无法保证,你也做不到,甚至于没有人可以做到,即使有人能有那么高的威望将他们强拉在一起商谈一下,最多也不过达到一个一时的平静罢了,私欲还在,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一定会卷土重来的。”许辰说道。

“那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彭泽急了,说了半天,竟然只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你让我们彭大当家怎么去和乡亲交代。

“呵呵。”许辰笑了笑。

“师弟,安静的听许公子说完!”耿燕秋提高了声调,甚至于当众称呼彭泽为师弟。

耿燕秋静静的听完了许辰刚才的分析,她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果然很不简单,既然他今天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想必定然有着解决的办法。

“敢问彭大当家可知道,为何天下每当战乱多年之后总是会出现一段数百年的和平?”许辰对着彭泽问道,随即又想起对面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和他探讨这么深的问题还真是对牛弹琴了,只好自圆其说,道:“不是什么人心思定的套话,更不是什么天道轮回的屁话。其实很简单,那些世家大族们已经把自家数百年来的积累打干净了,他们所需要的不是去争更多的地盘,而是需要休养生息,给他们一个积蓄实力的时间。”

“同样的道理,周边的这些大家族们为了争夺长山岛,付出的已经太多了,本来差点就要出结果了,大当家来这么一下雷霆扫穴,把他们的成果给夺了去,之后更是长达数年的动乱,商路的断绝已经给这些大家族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货物运不出去,赚不了钱,家族还怎么发展壮大?”许辰接着说道。

“所以现在这些大家族也希望能停止动乱,能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安安静静的做生意。当然,肯定会有不死心的家伙,不过在大势已定的情况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真要有不识好歹的家伙出来,灭了就是!”许辰露出一丝狠历,让对面杀伐果断的二位当家的也不由心头一颤。

“所以呢,我们要做的便是促使大势尽快形成。”许辰最后总结到。

“而这个,其实也不难,乡亲们愿意接受我的计划,这就有了民心。咱们郡的太守王冼大人也愿意接受我的计划,这很好理解,周边的大家族都是本地的世家势力,王大人想要在任上有些作为,自然会想要触动下他们,也好为自己打开个口子,这样一来就有了大义。大义民心都在我们手上,他们又不是想要造反,自然会响应咱们的号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谈妥之后,秩序建立,所有的世家都开始从中获取应得的利益,这样一来以后他们便会自觉的维护这个秩序,所有胆敢触动这个秩序的人都会受到他们一致的打击。一个能让大多数人都受益的制度就是一个好制度,一个长久的制度。”

“那以后呢?要是这个秩序再一次被破坏呢?”彭泽还是不放心。

“呵呵,没想到大当家的眼光如此深远,在下佩服,只是要等这个秩序被破坏估计要等上几十上百年了。”意思是,你丫的也太会瞎操心了,那时候,你丫还活着吗?

“许公子的言语倒是十分动听,但是我听了这么久,发现乡民们是安顿妥了,可是对于我们二人来说似乎没有多大的好处吧?你总不能让我们这帮弟兄去喝西北风吧!”三当家耿燕秋说道,其实对于长山岛还有身后的一班所谓兄弟,耿燕秋是不在乎的。只要师弟还在长山岛,一切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试试眼前的少年能做到哪一步罢了。

还好,许辰也不是没有准备。

“这个嘛,的确如此!长山岛恢复商贸之后,商业必定比之前还要繁荣,毕竟有那些背后的大家族们在,商人们也更有信心。当然这一切和二位当家的关系都不大。”意思很明显,集镇恢复后岛上的土地将全部用来兴建商铺,而这些有限的土地资源还不够那些世家大族们瓜分的呢,哪有你们的份啊!再说,就你们那点实力又拿什么去争?

“所以在下此次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便是送二位当家一桩大的富贵!”许辰神秘的说道。

“哦?这我倒要看看,许公子能送出什么样的大富贵来了。”耿燕秋玩味的说道。

“呵呵,老三,把东西抬上来吧!”许辰对着铁牛说道。

其实,许辰一般说话是不带“呵呵”的,因为以前有一个人告诉过他,每当有人在你面前“呵呵”的时候,他心里往往说的都是“操你妈的!”可是许辰今天的“呵呵”特别多……

片刻后,王铁牛便将几个瓦罐坛子抬了进来,从中取出一个递给许辰。

许辰接过坛子,用力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

“嗯!好酒!”彭泽远远的才闻到香气,立刻便直起身来,两只牛眼紧紧的瞪着许辰手中的酒坛,又是一个酒鬼!

许辰笑笑,举起坛子喝了一口,便将酒坛递给了彭泽。彭泽看见许辰的动作,暗赞了一声,接过酒坛后想也不想仰头就灌。

许辰没有阻止,喝醉了也好,方便自己行事,这酒可比柴七喝过的还要香醇,是许辰用了后世五粮液的手法,将几种不同的粮食混合一起发酵,再经数次蒸馏制出来的精品,酒味更淳,酒香更浓。

彭泽一口灌下后便发觉不对,他的内力甚至比不上柴七,这么一下下去,立马就咳嗽起来,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还不忘护住手里的酒坛。

耿燕秋见状也明白不是许辰在酒里动了手脚,而是自己的这个酒鬼师弟着了人家的道了。她也不去管彭泽,径直对许辰说道:“不知许公子这酒?”

“这酒是在下所酿。”许辰淡然说道。

“那倒真是一场大的富贵了!”耿燕秋自然能明白这酒的威力,看看彭泽那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愿放下的样子就能看出这酒的魅力,天下好酒者多如牛毛,而那些有名的酒无不都是有着天大的利益在里面,许辰的这份大礼自然算的上是大富贵了!

“不知许公子愿意让出多少份额给我们姐弟俩?”现在已经完全由耿燕秋来和许辰交涉了,彭泽还在那里抱着酒坛子不愿撒手呢!

“两成,二位负责加工制作还有转运销售,在下负责提供酿造技术。”许辰抛出了自己的砝码,这也是许辰一贯的额度。

“呵呵,许公子只负责动动嘴皮子,其余的事全是我们来干,就这样才给我们两成,说不过去吧?”耿燕秋笑道。

“呵呵,三当家想来不会不明白,这天下的名酒酿造技术有多么的稀缺,两成已经是很高的份额了!”许辰又“呵呵”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长山岛的二当家就是死在公子身后的柴七手上的吧?”耿燕秋接着增加本方砝码。

“哦?原来三当家和二当家的感情竟是如此深厚啊!这倒让在下有些失敬了,不过三当家所言,在下没有亲眼所见,是有些不太相信的。敢问三当家,二当家葬在何处,明年清明的时候,在下必定前往拜祭一番,顺道问问他是被何人所害,也同时向他转达一下三当家对他的深切哀思,想必二当家泉下有知,也会瞑目的。”许辰说完,脸上同时露出一副追忆的痛苦神色。

石磊看见大哥又在演戏了,忍不住又笑了,只是这一次进步很大,脸上依旧一副淡漠的神色,只是腹部的肌肉一颤一颤的。

耿燕秋的神色也很平静,只是许辰明显看到她身前的案几动了一下,又飞快的恢复了平衡,想必案几底下的一根木腿必然已经断裂了。

许辰淡淡的看着耿燕秋,心道:“小样儿,你就再给我装吧,你要是还想扯下去,那咱们就接着扯!长山岛可就在下山岛北边一点,那个四当家李伟来回一趟都用不了半个时辰。你要还想耗下去,我就陪着你,反正到现在为止什么事也没发生,大不了我无功而退,你们就留下面对那些混乱的大家族吧!”

要说人啊,就是不能太嘚瑟,正在得意着的许辰立刻就听到了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启禀大当家,四当家前来拜会!”一个彭府的侍卫进来通报道。

还没等他出去回报,一个豪迈的声音便闯了进来,“大哥,三姐,今天这是来了什么贵客啊?都不通知小弟一声,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我李伟不懂礼数吗?”

耿燕秋听见声音,皱了皱眉头,随即又看了看许辰,忽然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心道:“既然都是麻烦,不如就让你这个小麻烦去碰碰那个大麻烦吧!”

第四十八章 比试

第四十八章 比试

随声而入的是一个望之三旬左右的汉子,爽朗的声音也有着豪迈的体型。

“大哥,三姐。”汉子入堂后分别对着彭泽和耿燕秋躬身行礼,礼数上挑剔不出丝毫的毛病。

“老四来了啊?”彭泽的眼神有些飘忽,除了第一口之外,他没有再敢大口灌酒,可是头一回喝这么烈的酒,没有丝毫准备的他还是很快醉了,只是一直在用内力压着,故没有失去意识罢了,只是看着那依然不愿放下的酒坛,彭泽还能支撑多久,就真的不好说了。

“是,大哥。”汉子应声答道。这个汉子便是长山岛上的新任当家四头领,李伟了。

李伟一进来的时候便发现了彭泽的神色不对,面部潮红,开始还以为他练功岔了路,正在暗喜,只是等走近以后闻到那浓郁的酒味,才知道原来只是喝醉了……

“四弟来的正好,这位许辰许公子为咱们带来了一份大礼,你也尝尝吧!”耿燕秋直接便将许辰来的目的放到了李伟面前,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姐弟情深呢!

许辰淡淡的看着,耿燕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最大的麻烦已经来了,不把这个麻烦除掉,你的所有计划都是镜中月水中花。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流,但是双方都知道对方能够明白,耿燕秋眼见许辰做出那番分析,自然知道许辰对长山岛的现状了如指掌,那么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许辰对于这个李伟也是做了一番谋划的。

心照不宣的交流随着双方一个眼神便完成了,所以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哦?不知三姐所说是何大礼啊?”李伟好奇的问道。

今日早些时候,李伟在北边的长山岛上,正在和心腹们商议如何将手下的一帮江湖人士进行整编,他毕竟是突然崛起,仓促上位,不说原来二当家的人,就是大当家彭泽也肯定没少往里面掺沙子,必须将其中的这些沙子全部剔除出去,才能彻底掌控这股势力。

忽然间手下来报,说是下山岛上传来消息,岛上的乡民之间正在流传一个消息,待李伟完全得知消息的内容之后,他立马坐不住了,他才刚坐上长山岛第四把交椅没多久,现在就有人来釜底抽薪了,你让他怎么去和背后的主人交待。

李伟得知消息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想立刻冲过去把许辰砍了,一般这种老大发神经的时候身边总会有几个臭皮匠拉着。李伟也不例外,身边的智囊马上就告诉他不能冲动,许辰虽然来了,可是彭泽还没做出应对呢,您这时候跑去把他砍了算是怎么回事啊?再说了,你砍了一个许辰,他还会来一个李辰,王辰,不把官府的这个念头打消,杀再多的使者济得什么事啊!

这个时候,主公应该先去看看,看那许辰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到时候咱们再见机行事,反正他都上了岛了,还能跑到哪去啊?

听见这个比较靠谱的主意后,李伟才冷静了不少,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应该跟身后的主人联系一下,通报一下这里发生的事。

智囊们又说了,说主公您啊,这个时候向主家汇报哪能显出主公您的本事来呢,当然是把事情解决以后,再去向主家汇报了。

李伟一听,还是这主意靠谱,拍板就决定了,于是转身就南下下山岛了。

“哦,是一坛酒,一坛好酒!喏,四弟也好好尝尝吧。”说着便将手中的一坛酒递了过去。

李伟接过酒坛,拍开泥封,闻着浓郁的酒香,想也不想就直接灌了下去。

看的许辰目瞪口呆,这李伟也太大条了吧!他难道就不怕酒里有毒吗?还是说对方有这个自信即使有毒也不惧?所以故意装作豪爽。按照得到的情报分析许辰觉得应该是后一种可能性大一些。可是看完李伟接下来的反应后,他又有些疑惑了。

“哈哈,果然好酒!”爽朗的大笑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

“四弟果然好酒量!你看大哥,才没喝几口就醉成这样了。”耿燕秋为彭泽的失态做出了解释,随即又对着李伟说道:“四弟,这酒可是许公子自家酿制的哦,全天下独一份的!”

“哦?是吗?那许公子可算是有口福了,如此美酒要是能天天喝,给个神仙也不当!”李伟接着笑道。

耿燕秋见李伟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暗骂一声“蠢货”,只好接着点明,道:“四弟啊,这酒你以后也是可以天天喝的。”

“哦?是吗?”李伟望着耿燕秋带着疑惑的神情。

于是耿燕秋便将许辰的合作方案说了出来,还重点说了两成的份额。

许辰冷眼旁观二人的表演,他现在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要说二人故意在自己面前来这么一出姐弟和睦,只是为了让自己把份额提高的话,这样对耿燕秋有什么好处呢?多了李伟一个人分,她能得到的份额绝不会比现在多。还有这个李伟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呢?要说真傻,那前些日子的雷霆崛起又是谁干的?要说假傻眼前的这一出双簧显然二人之前不可能排练过。但是要说对方的关系真的和睦到可以无话不说,这点打死许辰也不信。

“两成?不行,最少也得四成!”李伟听完耿燕秋说的后,立马摇了摇头。

“这酒毕竟是许公子所酿,大头嘛,咱们不好占,只是这小头,咱们兄弟几个可就当仁不让了。”李伟手机抓着酒坛,不时的灌一口酒,神态似乎也有些迷离的说道。

许辰现在不好随意的对眼前这三个当家的下判断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彭泽和耿燕秋对于自己的分成不满意,这一点也在许辰的预料之中。至于这个李伟在许辰眼中是必须要除去的人,一个死人就不跟他计较了。

“呵呵,大当家和三当家也是这个意思吗?”许辰又一次“呵呵”,他要先确定一下这两人的态度,才好下决定。

“四弟的提议还是很靠谱的!毕竟我们兄弟这么多人,不拿四成不够分啊!”耿燕秋淡淡的说道。

许辰明白了,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啊,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必定要除掉李伟,所以在这之前还要尽可能的压榨李伟的使用价值,用这个将死之人把份额提上去。

罢了,反正说来说去到最后总是要用拳头说话的,这种高度酒的利益实在太大,哪有真的在谈判桌上靠嘴皮子就能搞定的事。自己这么一帮无依无靠的孤儿绝对是镇不住对方的,不说自己,就是对方以后把酒销售出去也定会引来旁人的窥视。不过对于这些许辰都有计划,对方目前也不过是自己利用的棋子罢了。

“如此的话,不如在下就和三位当家各自比试一场好了,三局两胜,要是三位当家胜了自然就依三位的提议,给三位四成的份额,要是在下侥幸得胜,那三位当家可就只有两成份额了。不知三位意下如何?”许辰将自己事先的谋划说了出来。

“哦?不知许公子要和咱们比试什么?要是比些诗词歌赋之类的,那我们直接认输就行。”耿燕秋玩味的说道。

“呵呵,当然不是比这些,在下以为要是不能在三位当家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三位,怕是即使在下侥幸胜了,三位也不会心服。”许辰说道。

“哦?比我们最擅长的领域?许公子可真有自信啊!”耿燕秋有些不明白许辰的用意。

“没错,不知三位当家比还是不比?”许辰的嘴脸微微上扬。

看着对方那近似嘲讽的神色,李伟立马就大声答道:“比!为何不比!”

彭泽没有去计较李伟的越位,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和耿燕秋对视了一眼。耿燕秋想了片刻依旧没有丝毫头绪,只好点了点头。

“好,我们比了。只是不知这具体的要比些什么?”彭泽问道,既然对方已经让了一大步,自己要是连这个也规定了,未免有些胜之不武了。

“这个,其实也很简单,在下和大当家恬为一方首脑,作为头领最重要便是对身旁弟兄的统御。”许辰微笑道。

“遭了,原来对方打的是这个注意,看来果然是不能和这些读书人玩心眼,咬文嚼字的本事旁人可学不来。”耿燕秋一听许辰的话,立刻一惊,只是彭泽话已出口,现在再反悔已不可能,还好尚余两场,哪怕第一场失利,自己有了准备,第二场绝不让对方有转寰的余地。再者自己的这个四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完这些不可能没准备。况且,对方第一局未必能赢。

“哦?不知许公子所说的这个统御能力是?”彭泽问道。

“是这样的,在下此次前来带了三十个弟兄,想和大当家手下的弟兄较量一番,这样吧,以一敌十,在下出三十人,大当家出三百人,咱们择一个地方斗一场,最后谁还立于场上,就算谁赢。”许辰说出自己的提议。

“什么?”彭泽听完完全不敢相信的说道。

“许公子确定要这么比吗?”耿燕秋也有些不明白了,这许辰也不是愚蠢之人,可是为何会提出差别如此悬殊的比试,难道他真有如此自信?

彭泽手下的兄弟耿燕秋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什么高手,但是都习过一些功夫,对上一些普通壮汉也不落下风,对方一群少年人哪来的胜算,而且还要比到最后一个人。

耿燕秋也知道,多人的战斗靠的是团队的配合还有阵法,可是自己这边的弟兄平时也没少一起操练,最重要的是自己这帮兄弟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耿燕秋太知道老手和雏儿的区别了。这么多的优势在自己这边,他许辰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

耿燕秋想了很久,依旧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对面的那些少年虽然看上去稳重一些,可是实力这种东西可不管你的性格如何的。想不出来,既然你想打那便打吧!耿燕秋对彭泽使了个眼色,彭泽会意,道:“既然许公子执意如此,那好,此战我应下了,就在街头的那块空地上开打吧!”

“好,还请大当家先挑选参战人员,在下这便让兄弟们去准备了。”许辰神色依旧平静,不去理会三位当家的探寻神色,径直向背后的兄弟们示意,让他们出去准备。

第四十九章 连环鸳鸯阵

第四十九章 连环鸳鸯阵

一刻钟后,众人来到街头的空地上,空地很大,当年彭泽便是在此大杀四方的。

彭泽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汉子,没有一个少年人,多是彪形大汉,他们都是刚被陈塘叫过来的。

本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呢,要把这么多人叫齐来。待听完陈塘的话,知道竟然是要他们去和一群小毛孩子比武,立刻就有人坐不住了。

“陈头,您刚才说啥?要咱们去跟什么人打?”一个满脸麻子的高大青年伸过头来,一脸谄笑的问道。

“胡麻子,你他娘说话就好好说,别把脸凑过来!”陈塘一巴掌把那张麻子脸拍开,说道。

这个胡麻子也是本地的乡民,是陈塘儿时的一个伙伴,后来便一起跟随了彭泽。平时说话也没个正形,陈塘不在乎这个,只是这家伙从小脸上就一堆麻子,小时候还有些可爱的味道,只是长大之后,本就一张窝瓜脸再加上这一脸麻子,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没错!而且还是一起上,咱们三百个打人家三十个。”陈塘接着说道,陈塘也为许辰的提议所震惊,少年们那种沉默的气势虽然也很让他震撼,但是据此就想以一敌十打败自己这里三百个大汉,无异于痴人说梦,反正陈塘是绝对不信的。

听完之后所有人立马都乐了,这也太他妈逗了!

“啥?陈头,我没听错吧?一个打十个?这群少年难道全是武林高手?”所以说胡麻子还是有些脑子的,立刻便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不是,听说只是一些豫章城里的的孤儿,前段日子还在街上要饭呢!”陈塘接着说道。

“啥?陈头你没在开玩笑吧?”另外一个大汉出声道。

“这些都是真的!”

再一次跟陈塘确认过后,得知是真的,大汉们坐不住了,这不开玩笑嘛,别来烦老子,老子还很忙的,船上家里还一大推活计要去干呢!当场大半的汉子便要往外走。

陈塘见状,好说歹说才把他们拉住,并且声明:“这是大当家的命令,必须服从!”

彭泽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望相当重,一听这是大当家的命令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留了下来。

“胡哥,你说待会儿咱们怎么整治这群小屁孩?”刚才说话的大汉又小声对着胡麻子说道。

“待会儿啊,咱们一定要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没事找事的小屁孩揍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胡麻子恶狠狠的说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里的郁闷。

“只是他们人太少了,一比十呢,咱们估计就出几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撂倒,那其他的人怎么分啊!”大汉问道。

“那这样吧,等下大家伙儿绝不能出重手,一人只能打一拳,这样才能保证所有人都打的到嘛!”胡麻子对着后面的众人说道。

这句话声调就有些大了,陈塘听到也就低声笑笑,没说什么,给这群少年们一些教训也好,省的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会吃亏的!

带着这样的心思众人来到了街头的那块空地上。

只见那群要和大家比试的小毛孩子已经在那等候了。不错!站在那里倒是有模有样的,只是恐怕等下打起来就要哭爹喊娘了!

胡麻子他们已经开始不怀好意的笑开了。

那群小屁孩们的前面负手站着一个青衫少年,只见这个同样是小屁孩的家伙对着自己的大当家说道,“大当家,准备好了吗?”

“许公子,你真的决定要这么比吗?要知道拳脚无眼啊!”彭泽最后既然好心的劝说起许辰来。

彭泽对于许辰还是很在乎的,不为其他,没有许辰的筹划,他的乡亲们也不可能还会有平静的生活,他实在是不愿意许辰因为一时冲动而伤了自家兄弟的性命,到时候影响到以后的合作那就不好了。没错!在彭泽看来,许辰不过是少年气盛,想要争一口气罢了。

“要不然,咱们可以再去谈谈,份额的事还可以商量嘛!”彭泽看来是真的关心许辰了。

“多谢大当家关心!”许辰拱手对着彭泽行了一礼,为这份带着真诚的关心,只是他还有着自己的目的,不把这群家伙打服了,怎么可能放心把隐秘交给他们。

“大当家说的不大对,不是拳脚无眼而是刀剑无眼,我们这帮兄弟可是带着兵刃来的!”许辰一本正经的说道。

“所以,还望大当家能够尽力而为,不要留手,毕竟刀剑无眼,受伤事小,要是因为大意丢了性命,那就不好了!”

许辰此话一出,对面的那些大汉可就不是乐了,大汉们感觉到的是红果果的嘲讽啊!这个小毛孩子明显没把他们当回事啊!这个,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大汉们顿时怒火中烧,下定决心一定要给这群小屁孩好看。

许辰见火候差不多了,对着身后的少年们说道:“拿出来吧!”

少年们闻言,纷纷解开手中的包裹,彭泽他们此时才发现少年们鼓鼓囊囊的包裹里居然装的是兵器。

只见少年们从中取出刀、盾、长矛和另外一种铁制的奇怪兵器,这种兵器很长,足有一丈多,长长的把手上面是一根一根枝杈,枝杈上是尖锐的倒钩。

“噗嗤,小娃娃,你们拿些筢子来是想帮我们打猪草吗,我们长山岛可不养猪的!”胡麻子再也忍不住了,笑了出来。在大汉们看来这群少年就算拿了兵器,也不过是个提了把刀的小娃娃,还吓不倒他们这伙见过血的亡命之徒,更何况这少年手中拿的那叫什么兵器啊!

没错,少年们手中的长兵器名为狼筅,许辰在手上有钱之后就将竹制的换成了铁制的,从形状上看去的确很像农家用来筢草的筢子。

许辰没有因为这些言语有任何的情绪变动,依旧平静的对着彭泽说道:“大当家,我的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彭泽被许辰的这股冷静的气势所惊,他开始有些疑惑了,下意识的看了看耿燕秋。

耿燕秋看见眼前这群少年发出的那股气势,也有些不自信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依旧不信这群少年能够翻盘。于是,她对着彭泽点了点头。

彭泽见状,也就没说什么,他也相信自己的兄弟们,将心中的那丝不安祛除,朗声大叫道:“弟兄们,现在有人想跟咱们长山岛较量较量,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战!”三百汉子齐声大喊,这也是他们每次出征时候都会干的事。

“没错!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战’!”彭泽调动气氛的能力还是不错的。长久以来的威望,让彭泽的言语带着一股强烈的蛊惑,三百大汉纷纷撩开膀子,抓起兵刃,嗷嗷大叫的冲了上去。

“老四,不许杀人!”许辰和少年们依旧平静。

“是!”周康答道。

许辰的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对面的三百大汉听见这少年这时候还在装大气,压抑的怒火蹭蹭的往外冒,举起手中大刀,嗷嗷直叫的向少年们冲去。

“准备迎敌!”周康大声命令道,少年们路上的军阵训练一直都是由周康负责的,此战自然也是由他来指挥。

至于许辰,只好站在一旁等着,毕竟这场比试比的是手下们的团体合作,老大是不用上场的。

“全体都有,变阵!”周康突然说道。

迎面而来的三百大汉齐齐的往少年这里冲来,大汉们平时操练也学过一些军阵协作之法,冲击的过程也颇有章法,不是乱哄哄的一团糟。

还没冲到少年们跟前,只见原来站成一列一列的少年们突然间合拢在一起,原本三个各自独立的阵型逐渐合为一个大的阵型。

“连环鸳鸯阵”这一个在后世东南大地上打的倭寇们闻风丧胆的无敌阵法,此时提前八百年出现了。

双方很快交战,大汉们仗着身高力大,举起手中的长刀妄想第一时间破开少年们的阵线,只是少年们的阵型合拢后,空隙变的更小,三百个大汉在一个时间内也只有前方的十几个能和少年们短兵相接上,这十几个大汉举刀砍去,立刻便会有一把或几把狼筅迎上来,看上去细小的狼筅却十分的坚韧,这都是许辰花了大价钱用当世最好的钢材练出来的纯钢狼筅,狼筅相当于是阵型的第一道防线,事关兄弟们的安全,许辰自然不敢大意。

大汉手中的刀一时砍不动眼前的狼筅,转眼之间边上便会有另外一把狼筅从侧面扫来,狼筅上面的倒钩此时大发神威,尖钩入体,少年们用力一扯,便如一把铁刷一样带走一片血肉。

少年们此时都是经历了十多天练体的,力量倍增,刷起肉来那叫一个痛快,不一会儿,空气中边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便随着大汉们声嘶力竭的喊叫。

可惜,少年们的攻势还没完,狼筅手后面的长矛手,此时见对手被前方的伙伴们阻挡住,倒钩入体,挂在衣服血肉上,大汉们一时动弹不得,长矛手趁机便将手中的钢矛刺入大汉的体内。不是要害部位,大哥下了命令,少年们自然要遵从,只是这群少年们都上过许辰的人体构造课,知道哪个部位既不会死人,又能让人马上失去战力,长矛手们千百次的刺杀,为的便是实战的这一刻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力气刺中敌人的部位。

没错,也是全钢制的长矛,许辰为了这群兄弟们的战力和安全,不惜血本的为少年们打造了全套的钢制武器,钢刀、钢盾、钢矛还有钢制狼筅。除了盔甲,弓弩是朝廷严厉禁止民间私有的军事禁物,许辰弄不到,其余的东西许辰准备的都是最好的。

长期的训练,超越时代的阵法,精良的装备造就的结果就是不到片刻,最前面的十几个大汉已经倒在地上,鲜血直流,再也爬不起来了。

胡麻子见状,立刻便意识到不好。陈塘这战没有上场,所以此战三百大汉方面的指挥者便是胡麻子了,胡麻子也是个历经多次战斗的老手了。立马变意识到本方人数太多,空间太小,施展不开,必须立刻和少年们拉开距离。

于是胡麻子立刻叫道:“快!都给老子后退,把位子让出来!”

大汉们也意识到自己的劣势,闻言后立刻开始后退。

只是好不容易出现的优势,周康又怎会放过呢?

别看老四平时木讷,不爱说话,实则周康的观察力十分的敏锐,对时机的把握往往让许辰也自叹不如。

周康眼见对方有退缩的意图,立刻组织少年们加速前冲,缩短和大汉之间的距离,此时的少年们就像一团浑身是刺的刺猬,一头扎进大汉组成的人群当中。

转眼间又是十几个大汉哀嚎着倒下……

第五十章 以一敌十

第五十章 以一敌十

战斗正酣,双方交战才不过短短的两回合,大汉一方已经折损了三十几人。

少年们凶悍的表现震撼了在场除了许辰以外的所有人。

彭泽和耿燕秋此时才真的明白了许辰的那股自信从何而来,眼看着剩下两百多个大汉们在场中被几十个少年们压着打,二人十分心急,却又无计可施,他们现在主力尚在,要是现在就放弃了,那传出去,长山岛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而且怎么对得起那些受伤倒下去的兄弟们。

“胡麻子,你他娘的在干吗?早上没吃饭吗!”彭泽只好大声叫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心中的烦躁。

至于四当家李伟,只是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

“大当家,我早上真没吃饭啊!”胡麻子心中苦笑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这样搞怪的念头,不得不说这个人很奇葩。这样大条的神经也说明大汉一方虽然有些损失但是胆气尚存。

在又一次付出十几个大汉后,胡麻子终于找到了一些少年们的规律。

他留下十几个大汉在少年面前稍作抵挡,这十几个大汉不和少年们直接交战只在旁边侵扰,在付出几个大汉的牺牲后,胡麻子终于将余下的大汉们从前冲所致的泥潭中拉了出来,在一旁重新集合完毕。

此时的大汉们的队形尚不够完整,多数人依旧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周康本想趁机再冲一次,只是看见胡麻子在后退的过程中依旧在少年们和大汉们之间留下了一些人作为阻挡少年们前进的拦路石。

周康此时如果冲上去,在清除这些拦路石并再一次抵达大汉身前的时候,大汉们必然已经完成了整队。那时候就又要面对短兵相接的情形了,虽说周康并不怕,但是这种“劳师远征”的事必然会消耗掉本方的体力,得不偿失,还是以逸待劳好了,周康也抬起了手,示意少年们停下。

“哈哈,干得漂亮!胡麻子还是有些本事的嘛!”经过刚才那么一吓,彭泽的酒意早就消失了,眼见胡麻子这么一招把劣势挽回,自然高兴地大叫,还有意的往许辰那里投去一道“走着瞧”的眼色。

许辰见状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反而向彭泽示意,让他把受伤的大汉抬下去医治。

彭泽见状对许辰点了点头,并向后挥手让陈塘带着几个人去把受伤的人拉回来。

片刻后,战斗再一次开始。

胡麻子这一学乖了,没有一开始就让所有人一股脑的冲过去,他将队伍分成几队,每队数十人,缓缓地向着少年们推进。

周康见状,冷冷地看着,没有动作。

几队大汉们慢慢的向少年们靠近,没有因为少年们此时的平静而忽视掉刚才的危险。

渐渐地双方再一次靠近。

“变阵!”周康噩梦般的声音再一次在大汉们耳边响起。

少年们听见后,立刻从汇拢的状态再一次分开,“连环鸳鸯阵”再一次变为三个“鸳鸯阵”。

少年们同时变动阵型,三个小的“鸳鸯阵”迎向大汉,每一队依旧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

这就是周康的应对,对方将人数分开不过就是为了减少和少年们的接触面,好让自己的人数优势能够有足够的空间展开。

周康偏偏不让对方如愿,一声令下,少年们分开,再一次形成以少对多的局面,大汉一方依旧只有少量的人能和少年们接触。

三个鸳鸯阵就像三把匕首扎进大汉的队伍中。

又是同样的步骤,先是狼筅手挥动狼筅,钩住人后长矛手抬手便刺,吃过一次亏的大汉们大多远远避开少年们阵型的前面,只留下几个掩护的汉子,没有生命危险的汉子们自然也愿担当“死士”,为同伴们创造机会。如此也可看出,长山岛的这帮家伙在彭泽的管教下也成了气候。

多数的大汉绕过少年们阵型前部的长兵器,进攻阵型后面的短兵器。

盾牌手见状,左手持盾将身体压在盾牌上,用全身的力气向大汉们撞去,同样的冲撞他们也训练过千百遍,大汉们一时招架不住,身形便开始向后倒去,后面的同伴见状连忙从后面扶住他们。只不过这样一来,后面的大汉手中的刀就砍不下来了,一时间两个人都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训练有素的少年们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好的时机,盾牌手右手的短矛向着两人的大腿刺去,顿时鲜血直流,有的力气大的还一矛刺穿两条大腿。

后面的钢刀手也跟了上来,大刀横握,向着大汉们腿部、腰间等处割去,锋利的刀刃轻易划开大汉们的肌肉,流淌的鲜血悄悄地带走大汉身上的体力,片刻后就倒下了。

大汉一方再一次受损严重,只是少年们的身上多少也挂了彩。

胡麻子见状,正准备再一次调度大汉们,挽救劣势。

只是周康岂容他再一次从容布置,大喊一声:“三才阵,变!”

少年们听见命令后,立刻就近三人三人的组成一个小的阵型,一个狼筅手或者长矛手拿着长兵器立于阵前,一个盾牌手护在身侧,后面还跟着一个钢刀手的手持短兵器在周边游走。同样的演练也经过多次,少年们之间不存在生疏感。

阵型再一次变换,少年们阵型之间的空隙再一次变小,三才阵便像激流中的一块块岩石,抵挡着大汉们潮水般的进攻,只是潮水再凶猛也无法撼动这些看似细小的岩石。

少年们组成十个三才阵后,行动更加迅速,灵敏的向着大汉们凑去,大汉们依旧聚集在一起,没办法,总不能现在就开始一一分散,那只是在找死。

场上剩下的大汉只有百十人了,三个少年组成的三才阵依旧面对着数倍于己对手,交战面积再一次缩小,一边倒的屠杀还在继续。

胡麻子已经乱了方寸,少年们就像一块小小的牛皮糖,粘在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身上,无论怎么甩也甩不掉,更要命的是这个牛皮糖是真能要人命的。

在胡麻子焦急的时间里,又是一片大汉倒下。

“许公子,这个……这场比试……”彭泽也急了,方寸大乱的乱语着,对着许辰欲言又止。

许辰知道彭泽的意思,这是见损伤太大,不想比了,只是又抹不开面子低头认输。

“大当家,有何贵干啊?这比试尚在进行,有什么事不如咱们待会儿再谈,你看如何?”许辰慢慢的说道。

“这个……这个……这比试,依我看,咱们还是别比了吧!”彭泽支支吾吾的说道,但是依旧没有说出认输的话。

“哦?为何不比了?大当家手上尚有一百多人啊!这就不比了,大当家岂不是赢不了了?”许辰睁着眼说瞎话,此时场上哪还有一百多人,分明只剩不到一百人还在苦撑。

“操你娘的!还赢个屁啊!都这样了,再比下去老子就要全军覆没了!”彭泽在心中已经疯狂问候了许辰三代内的所有女性了。

“许公子,我看……还是别比了吧,这场比试……我……”

“大哥,不能放弃啊,咱们的人依然数倍于对方,这要是认输了,以后咱们长山岛还怎么在这鄱阳湖混下去啊!”李伟眼见彭泽要认输,急忙走出来阻止道。

彭泽一脸怒火的看着李伟那一本正经的脸,李伟的那点小心思他岂能不知。

李伟这时候心里可真是乐开花了,彭泽手中的人马也就五百来人,这么一场比下来就立马损失一大半,还都是其中的精锐,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李伟的心思已经开始活泛起来了,他在想是不是立刻就开始抢班夺权呢?

彭泽没去理会李伟的心思,他现在全部的精神都被场上比斗着的大汉们吸引着。

此时场中形势又变,大汉们已经彻底陷入败势,少年们以三才阵完成了对大汉们的包围,大汉们已经只能负隅顽抗了。

“许公子,这一场比试算我输了!还请许公子让这群少侠们停手吧!”彭泽见状,终于下定决心了,心想反正还有两场,还有机会!

“啊?为何啊?大当家为何要认输啊!这些好汉们还在战斗呢!这就认输,不好吧。”许辰一副惊讶完后又惋惜的表情。

“我认输!许公子停手吧!”彭泽已经坚定了下来。

“哦……既如此,那就……如大当家所愿吧!”许辰自然也看见了大汉们的惨状,只是依旧在拖延着时间。

“那个……那个谁?”许辰仿佛一时间得了失忆症,用一只手指着周康,另一只手不时地挠头。

周康自然明白许辰的意思,于是乎,他只好……加大了进攻的力度……

“许公子!”彭泽已经受不了了,只是他不可能命令少年们停下来,更不可能让大汉们放下兵器投降。许辰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对方想最大可能削弱自己的实力,即使现在让弟兄们负手投降,许辰也绝不可能停手的!

他很想现在冲上去,可是耿燕秋却在一旁拉住了他,向他摇头示意,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顾一切冲上去,那便算是违规了,最重要的是之前一切的谈判成果都会化为乌有。

他可以不要那两成分成,他也不在乎,但是他的乡亲们却不能再等下去了,李伟已经来了,那说明他背后的人很有可能也已经知道了官府的计划。

如果自己不能抢在他们来之前和官府达成合意,获得官府的支持,等那群人再次上岛来的时候,自己和乡亲们就要独自去面对那群家伙的疯狂进攻了,就算能赢,也只是一时的,可是这样一来乡亲们渴望的平静生活就将永远都得不到了。

就这么一耽误,场上的大汉已经没剩下多少了,留下来的人也大多只是在苦苦支撑着。

眼见彭泽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许辰也就不好再刺激他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老四,可以了!”许辰对着周康大声说道。

“是,全体都有,止!”周康随即向少年们下令道。

少年们得令,片刻后就停了下来了,并且开始迅速归队,不一会儿少年们便像刚开始一样静静地立在那里,除了身上带着的鲜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再看场上的大汉们,人数也就剩下了三十多,少年们除了个别受了一些轻伤以外,没有一人倒下。鸳鸯大阵的第一次大战像他的“前辈们”一样,取得了显著地成果。

许辰对这结果还是很满意的,当年的戚继光也是这样率领着“戚家军”以一敌十,只用轻微损伤就击溃对手,取得了举世瞩目战纪。自己耗费苦心打造的部队虽然尚显稚嫩,但也有了一丝“戚家军”的影子,只要给他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的比戚继光更好,因为他有着更加先进的技术和思想。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耿燕秋拍手赞道,“许公子的这帮弟兄倒让我们这群草莽之人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作名将名军啊!”

第五十一章 打弹子

第五十一章 打弹子

耿燕秋一边拍手一边称赞道。

“三当家客气了,什么名将名军啊,不过是些小孩子家家的玩意罢了。”许辰淡淡说道,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自己是不能承认的,私人军队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个犯忌讳的事。

“呵呵,要是许公子的这些弟兄也是小孩家玩意儿的话,那你让我这三百兄弟如何自处啊?”耿燕秋接着挖苦许辰,说道。

刚才三十少年和三百大汉之间的争斗实在是震撼了所有人,即使是眼看着少年们训练也和少年们交过手的柴七也被震惊了。虽然他已经觉得这帮少年很强了,对少年们用的军阵也有个模糊的猜测,可是他毕竟不是军旅出身,而且即使是军方出身,没有点眼力劲的普通将领在没有见过少年们实战的时候也不可能了解少年们的强悍。

柴七估摸着自己和那三百大汉交战,最多也就是个且战且退的下场,退走的过程中也能放到几个,可是要是自己留下来正面和大汉们交战,用不了多久便会力竭而亡。这也是所有江湖高手的悲哀,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和训练有素的军队抗衡。

那个胡麻子的表现他也看见了,反应上不能说不灵敏,指挥上更是可圈可点,可是就是这么一群大汉竟然在十倍兵力的优势下面还被少年们一边倒的屠杀。没错!就是屠杀!大汉们在全过程里面没有任何强有力的反抗,完全就是一副待宰羔羊模样。

柴七回想了一下从这群少年口中得到的消息,他们只接受了一个多月的训练,即使除去自己的练体法子带来的加成,想必再给少年们几个月时间也能达到这个效果。想想自己苦练二十年的功力在这么一群只接受几个月训练的少年面前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心中就泛起一阵苦涩……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跟随的这个新主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只是冰山一角的实力就已经这样了得了,等时日一久,恐怕会震惊天下的,看着许辰那一点也不像年轻人的行事风格,柴七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能跟随这样一个主人,也很不错啊!

许辰没去注意柴七嘴角泛起的那丝微笑,他现在依旧在和耿燕秋打着机锋。

“三当家,这一场侥幸算在下胜了,不如咱们这就开始第二场比试吧?”许辰不想再和耿燕秋扯下去了,留给自己的时间没剩多少了,他刚才已经注意到李伟眼光中的兴奋,想必对方眼见彭泽实力受损,一定会有些别样的想法,要是刺激地他立刻开始行动,那就糟了。

“哦?许公子确定不需要让你的弟兄们休息下吗?”耿燕秋这话说得就有些不怀好意了。

可惜,她无法理解少年们之间的感情,岂是她这小小的挑拨就能离间的了的。

“不用,想必下一场用不着他们上场了,难不成三当家也想和他们来一场,如若真是如此的话,我的兄弟们也还能再战一场!”许辰平静的回击道。

“这个嘛,倒是不用了,奴家一介女子可不比你们这群男人,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耿燕秋也知道这群少年的厉害,看见对方那挺拔的身姿,就知道一定还有再战之力,自己一个人上去也绝讨不了好。

她的轻身功夫虽然比柴七好一些,但是攻击力和耐力上面反而不如柴七,上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可要是再让一群兄弟上去,她耿燕秋还不是白痴,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奴家一介女子,没什么本事,也就这一手暗器功夫还算拿得出手,既然许公子说是要和咱们比自己擅长的事,我看咱们第二场不如就比试一下谁打得准吧?”耿燕秋为了不让许辰再钻空子,急忙说出比试的内容。

“这个,不知三当家要如何比呢?”许辰淡淡的问道,已经赢了一场了,对于这第二场许辰没有报太大的希望,而且即使能赢他也会放水输掉,因为他的目的还没到呢!

“这样吧,既然许公子说自己的兄弟们是小孩子家,那咱们这场就比试下小孩家的玩意儿吧!”耿燕秋依旧挪揄道。

“比什么?”

“咱们就比比打弹子吧!”

“果然如此!”许辰心道。

“咱们就在地上挖几个坑,每人十个石子,入洞多者胜,许公子你看如何?”耿燕秋说出了规则。

“好!”许辰微笑点头。

“那就请许公子选人吧!”耿燕秋现在已经胜券在握了,凭借自己苦练二十年的功夫,而对方不过是一群没练过功的毛孩子,绝不可能在这一场上胜过自己的。

“石头,你就来陪三当家玩玩吧!”许辰对着石磊叫道。

“啊?大哥你是说我吗?”石头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大哥为啥会选自己。

“老四,你让大家都歇会儿,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许辰他们来之前就准备了很多专治外伤的药物,此时正好拿出来疗伤,少年们身上的伤都不重,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经过十多天的练体,少年们的抗击打能力已经很强了,这些伤也就和平时训练时受的伤差不多,把药敷上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结痂。

看着兄弟们费力摆弄药包的样子,许辰觉得以后应该把云南白药整出来,只可惜目前缺了几味药,等以后有时间应该让人去苗疆跑一趟。

胡麻子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走到彭泽身前,颓唐的跪了下去。

“大当家,小的无能,给大当家丢脸了!”胡麻子耷拉着脑袋说道,那张满是麻子的脸再也抬不起来了。

“没事,你干的已经很好了!是咱们技不如人,以后好好练,总有把脸面挣回来的一天。”彭泽不愧是个豪杰,没有对胡麻子有什么不满,双手扶起对方,真切的说道。

彭泽自然将胡麻子的表现一一看在眼里,胡麻子整场战斗的指挥还是不错的,即使是自己上去也做不到更好,最多靠着功夫高多支撑几下罢了。既然自己也做不到,自然不能去怪罪手下没把事情办好,这是一个优秀领导所必须的品质,彭泽是个不错的领导。

“大哥,干嘛让我上啊?我不太会打弹子啊!”石头跑来向许辰诉苦,说道。

“没事的,这一场你只要上去玩一玩,输赢都无所谓。”许辰侧着头低声对石头说道。

“玩一玩?怎么玩啊?”石头还是不明白。

“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许辰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哦。”虽然还是不明白该怎么玩,但是石磊还是往前走去了。

“三当家,在下这边人已经选好了,还请三当家开始打洞吧!”许辰微笑道。

“好!”耿燕秋仿佛没有听懂许辰话语中的玩味,笑着答应了,反正这场赢定了,就让你过过嘴瘾好了。

说完,耿燕秋弯腰捡起几颗石子,也不见什么大的动作,手腕一抖,石子激射而出,几声沉闷的声音响起,顿时泥土地上便凭空出现几个坑洞。

“这洞,真圆啊!又深又圆!三当家果真好本事!”许辰赞叹道。

“呵呵,许公子,咱们可以开始比试了吗?”耿燕秋依旧微笑着,只是眼神中已经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哦,可以!只要三当家准备好了,当然可以啊!”许辰说完拍了拍石头的后背,说道:“石头,陪三当家好好玩玩!”

“哦!我会好好玩的!”石磊似乎开始明白大哥的意思了,他开始想着怎样才算是好好玩。

“石少侠,你准备好了吗?”耿燕秋微笑的看着石磊高大的身形,想着这应该是个力气很大的家伙,只是这一场比的是准头,力气大可没用。

“哦,耿姐姐,哦不,应该是耿阿姨,小石头准备好了,麻烦耿阿姨给我几个小石头。”石磊仰着那张娃娃脸,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纯真的看着耿燕秋。

“你叫我什么?阿姨?”耿燕秋这回是真的火了,看来不管什么年代的女人都是一个德行。

“对啊!石头才十岁,当然是叫阿姨啊!”石磊挠了挠头,很困惑。

“十岁?”耿燕秋这句话是对着许辰问的。

看见许辰点了点头,耿燕秋彻底无语了,他也不管这两家伙是不是在演戏,这都不重要了,尽快把这场比完才是正事。

“小石头,这是你的石头,你可以开始了!”耿燕秋递给石磊十个小石子,嘴角依旧上扬,只是眼神中看不到丝毫的笑意。

“哦。”说着石磊站在耿燕秋在地上画的那条直线后面,望着离这里一丈多远的几个圆洞,忽然他又回头眨着忽闪的大眼,对着耿燕秋说道:“耿阿姨,麻烦您站远点,我力气大,别伤着你了。”

“好!”耿燕秋又听见“阿姨”两个字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退了几步。

“那我就开始了啊!”石磊站好位置,环顾四周说道。

“呀嘿,看招!”

大叫一声后,石磊用手紧紧握着石子,抡圆了臂膀,还转了几圈,用尽全身力气便将手中的石子,全部扔了出去。

没错!是全部的十颗石子。石头的运气不错,有四颗石子进洞了!至于其余的,早不知飞到哪去了……

“噢耶,大哥,我中了四颗唉!”石头看见结果后,立刻挥舞着双手向许辰报喜。

许辰也对他微笑的点头,表示鼓励。

“耿阿姨,石头扔完了,该耿阿姨你了!”石头笑着对耿燕秋说道。

“小石头,你的力气还真大啊!”耿燕秋嘶着牙,终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嘿嘿,是吗?耿阿姨也觉得我力气大啊!我很没用的,也就这点本事。”石磊听见长辈的夸奖,腼腆的笑道。

“你的力气当然大了!”耿燕秋心道,刚才双方战斗的时候,耿燕秋可看的仔细。别人都是双手持狼筅,这个石磊倒好,一手一根,左右开弓。别人的狼筅好歹都能挂住敌人,可是这个石磊,没给挂住一个,因为自己这边弟兄们的皮肉全被他生生撕扯下来了,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

耿燕秋收回了心思,快步走到直线前面,必须尽快赢下这一场,她已经不想再听见“阿姨”了。

耿燕秋抬手挥出,也是十颗石子一起,只是挥出之后,地上没看见一颗石子,全部都进洞了。

“耿阿姨,你好厉害哦!弹子打的好准哦!”石磊满眼放光的盯着耿燕秋,一脸崇拜的样子。

“许公子,这一场,算是我赢了,对吧?”耿燕秋没有再去搭理石磊,直接向许辰问结果。

“没错,这一场,在下输了!”许辰也很痛快的答道。

“如此,咱们双方便是一胜一负了,敢问许公子这最后一场怎么比啊?”耿燕秋说道。

“这最后一场……”许辰正准备说话,谁料李伟立刻插了进来。

“许公子,前两场都是咱们双方手下的弟兄上场比试,依我看这最后一场不如就由咱们两个亲自上场比试一番吧?”李伟也学乖了,直接把自己的要求抛了出来,他看的出来,这个许辰不会武功,只要自己把他拉下场来,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个嘛……在下可不会武功,要是四当家想和在下比试武力的话,那在下认输就好了。”许辰自然也明白李伟的意思,所以直接挑开说道。

“这个……那依许公子所言,咱们应该比试些什么?”李伟也知道对方不可能答应和自己比武,但是依然一口咬定要许辰亲自出场。

“这个嘛,不如这样吧,依在下看,四当家必然是勇武过人的!”许辰直接给李伟戴上了个高帽子。

“呵呵。”李伟笑笑,没说什么,他自然也在戒备着许辰,不能让许辰把自己绕进去。

“既然武力咱们比不了,那不如咱们比试比试勇气如何?”许辰说道。

“哦?不知如许公子所言,要如何比试勇气呢?”李伟淡淡的问道。

“这个嘛,很简单!在下这里有一样东西,只要四当家能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样东西取出来,然后手持此物,走向半山腰的那个巨石平台……”

说着许辰便用手指向下山岛那座百十米高的小山,山腰处的那个平台。

第五十二章 可怜的李伟

第五十二章 可怜的李伟

“只要四当家能将此物取出,手持此物走向那巨石平台,然后用火将其点燃,再静立片刻,只要四当家能做完这些,这场比试便算四当家胜了!”许辰强调了规则。

“不知许公子所言为何物?”李伟淡淡的说道,他没有因为许辰说的简单便放松警惕,反而因为简单的规则变的更加谨慎。在和许辰这短暂的接触中,李伟已经深刻的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狡猾,对方的言行无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这一次也必然是如此。所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先摸清楚对方的意图再行动。

“喏,东西就在这锦盒里。”只见许辰从身后的一个少年背上取下一个包裹,将布一层一层的剥开,最后取出一个红色的锦盒,递给李伟。

李伟没有贸然的接过,依旧在问:“这是何物?”

许辰笑笑,不以为意,轻轻的将锦盒打开,然后向李伟示意并没有危险,最后再将其中的物事取出拿在手上,向所有人展示。

众人只见许辰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翠绿色像竹子一样的东西,李伟离得近些,他发现那根本就是一截取下来的竹节,上面还留着一片嫩绿色的叶子。

许辰将这段竹节横过来给众人看,李伟看的尤为仔细。

只见竹节上端有一条缝隙,那应该是个盖子。果然,许辰将其扭开,李伟看见中空的竹节里面装的是一些黑色的颗粒状东西,盖子中心处穿着一根长长的麻绳,麻绳似乎还用灯油浸过,隔着老远都能问道一股灯油的味道。

许辰向众人展示完毕便将盖子盖好,放回锦盒中,向李伟说道:“如何?四当家,这看也看完了,不知这比试四当家敢不敢接?”

这竹节是许辰让木匠做的,说是拿来玩的,木匠也不疑有他,还特意为了讨好东家,下了功夫做了一个十分精致的,想着东家是个读书人,还特意留了一片叶子,觉着这样就能有点雅致的味道。

关键是里面装的黑色颗粒状物体,那是许辰千方百计才在豫章城里面搜集齐全的,一百多斤的原料最后就捣鼓出这么一点……黑火药。自然要好好装好了,当然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包装也是事先谋划好的,太普通的包装自然也可以,但是本就普通的提议再加上普通的包装只会更让人起疑,所以许辰干脆反其道行之。

刚开始制定计划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李伟这么一号人,但许辰知道在长山岛二当家死后,一定会留下一些不安分的人,这些人很可能会出来破坏自己的计划,这东西便是为他们准备的,同时也让彭泽看看这东西的威力,震震这只水上大老虎。

只是没想到竟来会出现李伟这么一只胖瘦正合适的……鸡。

当然这只鸡也不是一只呆笨的家鸡,而是一只机灵的野鸡,还需要自己花点心思才能骗到手。

“敢问许公子这里面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李伟一眼就看出关键来了,竹子和麻绳都没问题,那一定就是那黑色的颗粒有问题了。

“这个嘛……其实这东西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爆竹。”许辰平淡的说道。

爆竹这东西早在几十年前就出现了,最早的爆竹是最简陋的,人们将竹节丢入火中,听火烧裂竹子时发出的声响,挺有些喜庆的味道。后来两京的商人们用一些硫磺,硝石也能做出了能发出类似声响的东西,还少了烟熏火燎,很受城市居民的喜爱,毕竟大城之中多数禁明火。市民们过年过节的都会买上两串,增加点喜庆的味道。

后来便渐渐的传开了,豫章郡也是一个大郡,李伟这个身份的人不可能没看过。

果然,李伟立刻质疑道:“在下以往见过的爆竹好像和许公子这个不太一样啊!在下以往所见爆竹里面多是黄褐色的粉末,为何许公子这个是黑色的呢?”

“这个嘛,这个爆竹是在下特制的,颜色是深了一点,自然这威力也是大了一些。”许辰笑着说道,掩饰只会让李伟更加怀疑,所以许辰干脆直说。

眼见李伟依旧无动于衷,许辰只好出大招了。

“既然四当家有所疑虑,那在下便为四当家演示一番好了。”

说着许辰取出竹节,扭开盖子,从中倒出一些黑色颗粒到地上,还特意将其平摊开来。许辰取出火折子,吹了一下,顿时火焰就冒了出来,小心的伸长了手,像小时候点爆竹一样将地上的火药点燃。然后飞快收回手来,就这样还是被飞溅的火星烫伤了手心,飞快的握拳,若无其事的搓了搓手。只见地上的火药飞快的燃烧,发出明亮的火光,片刻间就烧完了。

“不错,颜色和烈度都还行,看来功夫没白花。”许辰眼见效果不错在心里赞道,花了那么多功夫,用了那么多原料,还特意制成颗粒状,就是为了让火药充分燃烧,现在看来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如何?四当家,这爆竹威力可是比普通的要强上不少,这场比试你可要接下吗?”许辰调侃的说道。

许辰眼看着李伟依旧在犹豫,他倒是有些急了,这李伟要是再不上钩,他就准备强来了。左手是火折子,右手是炸药,点好了在手上放几秒,然后再丢出去,许辰小时候没少这么干过,虽说年纪大了,手法有些生疏,但是目标李伟现在就在自己身前,还是有很大把握的。只是这东西许辰以前从来没实验过,不知道具体的威力怎样,那地上摊开的那些火药烧起来能和这密闭容器里面燃烧的一样吗?许辰那么做也就骗骗没上过物理课的李伟罢了。而且李伟是个高手,自己突然扔一个东西过去,他绝对会闪开,到时候能不能伤到他就很成问题了,别搞到最后李伟没事,自己被炸上天,那自己就真成了年度最悲催人物了。

所以还是必须想办法让李伟上钩。

“四当家,你想好了没有?要是不比的话,那这一场可就算在下赢了啊!当然四当家也可以承认自己胆气不足,咱们还可以比比别的。刚才在下和三当家比了打单子,那不如咱们也比试比试小孩家的玩意。我看咱们就比捏泥人吧,咱们各自捏一个泥人,最后让大家伙给评比评比,看看谁捏的泥人精致一些,就算谁赢,四当家你看如何啊?”许辰说着还伸出自己的纤长手指灵活的动了几下,再用眼睛不怀好意的瞅了瞅李伟那粗壮的双手,红果果的嘲讽啊!

李伟拉住了身旁上火的两个跟班,他没说什么,许辰的拙劣表演只能说明对方一定有着什么目的。李伟此来下山岛就是听从了智囊的话来这里观察下,见机行事,破坏许辰和彭泽的谈判,最好还能控制住许辰,用来要挟官府,给自己控制长山岛争取时间。

那个什么酿酒的份额倒是个额外的好处,想必控制住了许辰从他嘴里撬出来也不难。现在彭泽实力大损,正是绝好的时机,只是看过许辰手下的强大战力后他又有些犹豫了,不敢现在动手,自己身边就只有两个跟班,功夫也不高,现在动手没有丝毫胜算。

所以他才答应和许辰比试,拖延下时间,想个办法。本来开始的打算是把许辰拉下场来,不管比试什么,只要靠近了许辰就有擒住他的机会。只是许辰一直保持着和他的距离,哪怕靠近自己,那个柴七也会如影随行的跟上,搞得他完全没机会。

李伟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既然对方这么想让自己上钩,那自己何不加一个条件呢?

“许公子,这个比试在下接下了,只是在下还有一个要求,只要许公子应了在下,在下立马开始比试。”李伟对着许辰说道。

“什么要求,四当家但说无妨!”许辰听见李伟终于开口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你敢点,你要我之后干嘛都行,难道一个死人还能跑来监督不成。

“是这样的,如要在下比试,在原来的四成份额之外,许公子还需独自和在下往长山岛走一趟,许公子以为如何?”李伟淡淡的说道。

“这个……”许辰有些犹豫。

“大哥,不行啊!”周康连忙叫道,其实他早猜到大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把握,但是这时候大哥明显需要一个托儿啊,没看到大哥都犹豫了吗。

“对啊!大哥,别跟他去!”老三铁牛也说道。

“大哥,那家伙明显是个坏人,不能去啊!”石头就更直接了。

许辰十分满意这般兄弟的眼力劲,这配合的太完美了。

“许公子难道也没有往长山岛一行的勇气吗?”李伟见铁牛几人出声劝道,立马有些着急,连忙用许辰的话刺激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四当家盛情相约,那在下也不能怯了场。好吧!只要四当家敢开始比试,那么在下便和四当家走一遭。”许辰终于还是一脸艰难的答应了。

“许……”彭泽见状连忙出声阻止,只是耿燕秋一把拉住了他,耿燕秋看了许辰这么久的表现,自然知道这个少年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好!哈哈,许公子果然爽快!”李伟大笑道,心想只要你到了我手上,还不是任我摆布。

他自然也考虑过这个爆竹的威力,只是看刚才地上燃烧的黑色颗粒,除了比普通的亮一些,快一点之外,也没别的区别,想来待会儿只要自己动作快一点,绝不会有问题的。

可怜啊!没上过物理课的孩子自然不知道量变发生质变的道理。

哦,对了,这是哲学课上的原理……那这个草莽汉子就更不可能懂了。

第五十三章 李伟成仙

第五十三章 李伟成仙

“那四当家就先请吧!”许辰笑着把火折子和炸药递了过去。

“好,不过还请许公子站到在下这里来,也好让我这两个兄弟照看公子一下。”李伟依旧不死心。

“好!”许辰答应了李伟,缓缓的向李伟那里走去,李伟见状,也慢慢的移开,往半山腰方向走去。

许辰制止了柴七的跟随,走到离李伟两个跟班不远处便不动了,同时转身看着李伟。

此时柴七离许辰尚有一段距离,离李伟的两个跟班就更远了。

李伟见状,也知道这是许辰的底线了,他也不说什么,径直往巨石平台走去。

片刻后,李伟来到平台,看着下方几十米处的众人,最后一次确认了手中的东西。

“还请四当家开始吧!”许辰在下面大声叫道,都到这时候了,绝不能有什么差错。

李伟听见后,也沉下心思,小心的将火折子打开,火焰冒出,慢慢的靠近竹节上端的麻绳,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远处的许辰,一旦对方有异动,便会立刻终止。

许辰依旧平静,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是心早就跳到嗓子眼了。

众人也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全都盯着李伟。

李伟见许辰没有异状,一咬牙,把火焰凑到麻绳上……

只见麻绳飞快的燃烧,许辰没试过炸药的威力,但是这个麻绳确是许辰特制的,试了很多遍,燃烧速度非常快,为的当然就是这一刻。

李伟点然后,立刻察觉到不对,转手就想把竹节扔了,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天地……仿佛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随后一声“轰”的巨响划破了短暂的安宁,却又带来了更长的寂静……

“哇塞!四当家成仙了!”寂静中许辰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恭喜四当家成仙!从此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众人麻木的转动头颅,看着大叫的许辰,意识尚未从刚才的轰鸣中缓过来……

“咦,这是什么?”许辰抓住头上粘着的一根黑黑的东西,东西还在发着热……

“哇!原来是四当家的手指啊!这可是仙人的手指啊!四当家果然是一派仙人作风,得道而去,还不忘以肉身布施我等凡人,渡我等凡俗出苦海,实在是让我等俗人敬仰啊!”许辰厌恶的把手中的东西扔了老远,还在衣服上使劲的擦了擦,动作上看不出一点恭敬的样子。

只是,许辰这番模样在众人看来,哪里是什么凡俗,简直就魔鬼!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所有人心中,少年们惊叹大哥的伟大,从此更加卖命,彭泽柴七他们则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柴七!还不动手!”许辰突然间对着柴七叫道。

还没回过神来的柴七被这一声大喊惊醒,才想起刚才许辰的吩咐。

于是,柴七纵身一跃,黑色的衣服发出一道黑光,软剑出鞘,一道白光闪现,黑白之后便是两道鲜红色的血剑喷射而出,那两个还没回过神来的李伟的跟班,便这样倒下了……

“全体都有,立正!”许辰大喊,随后便是整齐化一的声响,这个命令已经深入少年们的灵魂。每一次口令训练,许辰都会在少年们疲惫不堪的时候进行,为的便是让少年们形成条件反射,无论少年们处于什么状态下,只要一听到命令便会下意识的动起来,果然这次也是一样。

“目标长山岛,跑步前进!”许辰接着喊到。

……

李伟被“成仙”时的那一声巨响传出了老远,自然也震动了下山岛的周围……

“统领,刚才那一声巨响是什么啊?”

下山岛外数里远的一艘两层的官船上面一个侍卫模样的汉子正在向他身前的另外一个大汉询问道。

这个汉子带着一脸的迷茫,他也曾听过这般巨响,那是在万人以上的战场上,敌人铁骑整齐的马蹄踩踏大敌的声音比这个更加雄壮。但那是一连串声音汇集在一起所致,而这个声音却只有一下,他的记忆中不曾有过什么物事能发出如此这般大的,突然地,一声巨响。

“我也不知道!”汉子口中的统领同样一脸的茫然,统领转过头来,正是王朔。

同样的迷茫在另一艘官船上也在发生……

“大哥,刚才那是啥玩意啊?是雷公打雷了吗?”这个捕快还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天空。

郝大志同样呆呆的看着远方,嘴里嘀咕着“不晓得!”

许辰上岛之前将王朔郝大志他们留在岛外,说是为了埋一只伏兵,当然这话王、郝二人是不信的,只是二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二人便索性将船开到离岛有好几里地的水域,静静地远望着下山岛。

许辰上岛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在他们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惊了他们。

“糟糕!岛上一定出事了!”还是王朔最先反应过来,“快!让船夫迅速靠岸登岛,就说是宣抚使大人事先约定的暗号已经传来了。”

王朔不愧是心思机警之人,他想到这艘官船的船夫是太守派来的,事先已经得到命令,此次出行以许辰为主,自然也只会听从许辰的命令。许辰走之前命令他们原地待命,自己绝不可能指挥的动他们,船夫们也决计不会抗命行事,所以王朔聪明的换了一个说法,这样一来便成了许辰事先下好的命令,船夫们都是下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上官之间的约定。

“是,统领。”王朔身旁的侍卫应声而下,去向船夫们传达命令去了。

片刻后,王朔的这艘官船便开动起来,向着下山岛驶去,郝大志见状后也连忙跟上……

待到二人将船一靠岸,王朔急不可耐的抓着一根绳子,一用力便荡到了岛上,站稳后立刻便向岛中冲去。

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一副十分震撼的画面,这一次的震撼远远超过之前的巨响,毕竟巨响离自己太远,没有直观的感觉,但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亲眼所见。

王朔只见远处跑来一队铁人,银白色的全身重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手持各种钢制的兵刃,有的人手上甚至还有黑黝黝的铁筒。

“弩弓!那是弩弓!”王朔不自觉的叫了出来。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战场也去过多次,军姿严谨的部队也见过不少。只是眼前的这一队人,明明只有三十来个却给王朔一股面对千军万马似的感觉,对了,是那股气势,那股携带着胜利而来的必胜的信念,震惊了王朔。

迎面跑来的自然就是许辰身边的三十多个兄弟了……

许辰刚对少年们下完命令,正准备出发,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彭泽便站出来拦住了许辰。

“大当家有事吗?”许辰只好挥手让少年们停下来,不耐烦的问道。

“在下有些东西想送给许公子!”彭泽也没有再废话,刚才的那声巨响带走了他心中所有的小心思,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和许辰合作,也下了决心要给双方的合作增加一些筹码,不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而只是为了讨好许辰!

“哦?大当家所说的是什么东西?”

许辰问道,彭泽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看见自己这般作为,必然能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既然如此,对方依然选择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拦住自己,想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许公子请跟我来。”彭泽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辰跟着彭泽来到他住的大院子,左拐右拐的走到一间屋子。进屋后许辰发现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屋子内部的摆设也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

许辰料想屋子里面绝对有暗室之类的,果不其然,彭泽来到角落里,将墙角的一块石砖用力按了下去,一阵“咔嚓”的声响过后,屋子的一面墙上就出现了一道门,彭泽便领着许辰走了进去。

门后的空间不大,也就刚才的屋子一半的大小,墙壁上的石砖也和后面的屋子一样,似乎这本就是一间大的屋子,被彭泽特意分出来这么一个暗间。

“这里是在下几年前特意请工匠造的,也不是什么高超的手法,不过就是多砌了一堵墙罢了。”彭泽对着许辰解释道。

“呵呵,要是不拿着皮尺仔细的量一下,再去和其他屋子对比的话,恐怕没人发现的了这间屋子的异常吧?”许辰笑着说道。

“这还不是被许公子看出来了吗?”彭泽想拍个马屁,只是手法实在太生疏了。

“呵呵,大当家,你说的东西在哪呢?”许辰不想和对方耗下去了,直接问道。

“许公子,这边请!”彭泽指着角落里的几口大箱子对着许辰说道,同时将室内的油灯点燃,顿时室内就明亮了许多。

“这是?”许辰问道。

“许公子稍等!”彭泽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倒腾几下便把箱子一一打开了。

箱子一打开,许辰便见满目都是银光,不是银子,而是一套一套的明光铠甲,再看其他的箱子装的也是铠甲。

彭泽很满意许辰惊讶的表现,伸手将表面的铠甲取出,许辰才发现铠甲下面还藏着东西。

彭泽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住的东西递给许辰,打开一看,许辰发现竟然是弩弓!

“大当家这些东西……还真是来历不凡啊!”许辰惊讶了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个彭泽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些铠甲、弩弓可都是官府严厉禁止民间私藏的军事物资啊!看来这个彭泽的来历恐怕也不简单,难道这个彭泽就是……许辰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这样一来也就解决了困惑许辰多日的一个疑团。

“呵呵,这些东西不过是在下这些年侥幸得来的,算不得什么的。”彭泽没去注意许辰眼光中的释然,接着说道:“和许公子的神仙手段比起来,在下这点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如蒙公子不弃,这些小玩意儿,在下便送与公子了。”

“好!大当家果然爽快!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能小气了,酿酒生意的份额便算大当家四成了!”许辰痛快的说道,比起兄弟们的性命来说,许辰不在乎那么点份额,赚钱的法子以后多的是,但是这帮兄弟,他不想失去其中一个!

弩弓倒没什么,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的工艺水平后,许辰便为弟兄们预计了一种更好的远距离兵器,现在这些弩弓不过是应应急罢了,关键是这些铠甲,都是全身甲,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兄弟们的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

彭泽倒真没想到许辰会如此痛快,自己拿出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讨好许辰。再者说来,自己准备的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干许辰将要去干的事,现在不用自己兄弟动手已经是赚到了。更何况,虽然这些东西也值钱,甚至有钱也买不到,但那也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有身份的人哪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可那些酿酒的份额就不一样了,那可是长远的买卖,不光自己,就是自己的子孙后代都能因此受益。

彭泽自然不能理解许辰对于兄弟们的感情,但也不妨碍他对许辰魄力的佩服,有这么一个有手段有魄力够意思的合作伙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好了,大当家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许辰的时间真的很紧迫,刚才的那声巨响应该已经惊动了有心人了,自己必须快点了!

“那在下就在此预祝公子马到功成了!”彭泽拱手贺道。

“要是大当家尚有余力的话,不如一起来吧!”许辰自然不可能让彭泽负手在一边看戏,却让自家兄弟去为他人打天下。

“这个……还请公子先行一步,在下随后就来!”彭泽依旧希望许辰来打前站。

“好!还请大当家动作快一些,不然逃了漏网之鱼就不美了!”许辰也知道自己必须先行击溃对手的防御,靠彭泽这帮人只能耗费更多的时间,得不偿失。

于是便出现了王朔在码头上看到的那震撼的一幕……

第五十四章 震动

第五十四章 震动

【这几章里面的关于长山岛群岛的具体位置和当代的位子有所差别,望书友们海涵!】

“许……许兄弟,你这是要去干嘛?”王朔眼看着许辰带队跑了过来,连忙跑上去拉着许辰问道。

“哦,王统领你来了啊,你来的正好!今察长山岛四当家李伟意图挟持本官,杀官造反,阴谋破坏和谈。”许辰信口开河说道。

人挟持的事还没开始干呢,就直接给扣上杀官造反的帽子,还真是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可以啊!

王朔还没来得及质疑,许辰便直接下了命令。

“王统领,本官命你领本部人马,随本官前往长山岛剿匪!大当家和三当家两位义士已经感化圣上隆恩,接受了太守大人的招安,现今长山岛上尚有一伙冥顽不化的匪徒聚集,还请王统领点齐人马随本官前去剿灭,二位当家随后便来。”

许辰终于开始摆起官架子来了,只是这时候王朔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已经为许辰透露的信息量震惊了。他实在没想到许辰上岛不过区区几个时辰,就将彭泽二人招安了,最重要的是李伟死了!没错,王朔十分肯定李伟死了,没死的话这个许辰是绝对不会如此的。

“这没用的李伟,竟然这么快就死了!这让我怎么去和大人交代啊!”王朔心里叹道。

“王统领,还请快点随本官走吧!”许辰没去理会王朔的心思,这家伙当初答应的那么痛快,现如今又一副如丧孝妣的样子,要是没问题那才有鬼了,现在可不管你有没有问题,大义在我这边,你也只有老老实实和我一起去剿匪吧!

“哦,好的,大人,下官已经将人马集合完毕,请大人示话!”王朔也是个果断的人,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作他想了。

“废话也不多说了,跟本官走吧!”许辰说道。

于是,许辰便带着少年们登上了郑泰留在码头的船,王朔和郝大志也听从许辰的命令指挥官船跟上……

在那一声巨响发出的时候,李伟留在长山岛的几个心腹也正在惊讶,疑惑着……

“三哥,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其中一个李伟的心腹对着为首的汉子说道。

“不知道。”声音从南边的下山岛传到北面的长山岛已经有些稀疏了,这群汉子们也只能大致的听到一个声响,只是声音能传出这么远,怕是下山岛上出大事了。

“不好!大哥可能出事了!快!快派人去通知主家,就说长山岛有变,让主家迅速派人前来支援!”为首的汉子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的命令道。

“三哥,大哥能出什么事啊?”刚才说话的汉子还有些迷糊。

“别管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通知主家!”为首的汉子着急的说道。

“可要是待会儿大哥回来,咱们不向他请示就通知主家,不好向大哥交代啊!”汉子依旧在犹豫着,虽说李伟走的时候说了让三哥主事,可是这么大的事没大哥点头,万一但是追究到自己头上,那多亏啊!

“快去!有什么事老子来兜着!要是长山岛出了什么闪失,我们一个也活不了!”“三哥”气急败坏的叫道。

“好,好。”那汉子见三哥发火了,忙喏喏的点头,出门传消息去了。

长山岛,另外一个角落里,两个人也在进行着差不多的谈话。

“老大,那个李伟好像出事了,他们的人已经回去报信了,咱们怎么办?”一个圆脸汉子对着另外一个国字脸的汉子说道。

“他们应该是回去向家里求援了,李伟这小子八成是出事了!”国字脸汉子思索了片刻,说道。

“出事了好啊!最好死了才好呢!这李伟太他娘的阴险了,说好了先谈谈再动手,这家伙不顾大家的意思,强行出手抢了长山岛,害得咱们白准备那么久!”圆脸汉子一脸凶厉的说道。

“他们家在豫章城里本来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世家,李伟会这么做也是预料中的,只是这回,李伟怕是当了那出头鸟了。”国字脸汉子淡淡的说道。

“大哥,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现在李伟不在,他剩下的那几个人又人心不稳,咱们要是现在出手的话一定能夺下长山岛的!”圆脸汉子建议道。

国字脸汉子想了想,立刻摇头,说道:“不行!咱们得尽快撤离!”

“什么?大哥,为啥啊?”圆脸汉子诧异的问道,他不理解大哥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反而要撤离。

“小二子,早上传来的消息你也知道了吧?”国字脸汉子竟叫出了圆脸汉子的小名。

“消息?大哥你是说那个什么官府派人来招安的事?”圆脸汉子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

“对!那消息八成是真的了!而且恐怕李伟八成就是折在那个招安的使者手上了!”国字脸汉子推测道,用的确是肯定的语气。

“不会吧?李伟那家伙功夫不错啊!”圆脸汉子有些不太相信。

“不管这些了,咱们尽快撤离吧!恐怕那个什么使者此刻应该带人来抄李伟的老巢了!”国字脸汉子说完这话后便立刻起身,向门外走去。

“那大哥,咱们往哪撤?”圆脸汉子还是相信大哥的判断的。

“去龟山岛吧,那里离长山岛有些距离,不会被马上波及到,也便于咱们观望这边的形式,要是见机不对,咱们也能迅速往岸上撤!”国字脸汉子决定道。

“好!我现在就去叫人!”说完圆脸汉子便出门了。

待到二人将人马集合完毕,几十号人便迅速找了几条船往龟山岛驶去,那个李伟留下的心腹“三哥”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等到二人将船靠上龟山岛时,便发现岛上原来已经有了一波人了。

“原来是黄兄啊!”岛上的那波人见登岛的是国字脸汉子,连忙松下了警惕,为首的一个高个汉子出声说道。

“哦,没想到罗兄弟也在这啊!”国字脸汉子淡淡的说道。

“呵呵,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黄兄不也如此吗?”高个汉子不介意的笑了笑,说道。

“黄某粗鄙汉子一个,不懂什么圣人道理。”国字脸依旧神情冷淡,保持着和对方的距离,两波人马数量也差不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着,遥望着远处的长山岛。

“黄兄为何只身来此?难道没有通知岛上其余几家吗?”这个罗姓高个汉子似乎一定要挑拨黄姓汉子似的。

“各家自有各家的福,黄某没那么大的本事,管不了那么多!”黄姓汉子依旧冷淡,但也受不了高个汉子的撩拨,于是便回了一句,“罗兄弟为何不去告知一番,那几家和贵家的关系好像一直不错啊!”

“呵呵,蠢货自然没有生存的余地,少几家来分不也更好吗?”罗姓汉子冷冷的说道。

国字脸汉子没有再说什么……

许辰他们只用了一刻钟便赶到了长山岛。

“王朔,郝大志听令!本官命尔等二人驾船在长山岛周围巡视,但凡发现脱逃者,格杀勿论!”许辰狠狠的说道,听的王朔,郝大志心一颤一颤的。

其实许辰也就说的狠罢了,王朔身为王冼的侍卫头子,这次被派来长山岛一定有自己的使命。至于郝大志那更是本地的胥吏,和地方上的一些大家族估计没少瓜葛,许辰派这么两个人出去查漏,不过就是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放水的机会。不管怎么说,长山岛一行到了现在,许辰的目的大体上都达到了,剩下来的就是谈判了。为了谈判的时候不会见面就打起来,对于那些大家族派来的人,自然是能放就放。他许辰又不想一次性得罪这么多大家族,那不是勇敢,那只是愚蠢,还有找死!

可是身为官府派来的宣扶使,光明正大的放走贼寇只会给人攻击自己的口实,虽然现在只是一个临时的差遣,但终究许辰是要走上仕途的,这方面不得不注意。反正那些大家族也不是笨蛋,自然能收到自己传出的善意,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那就只好请你们去阎王那走一趟了!

“是,大人!”王朔,郝大志二人对视一眼,痛快的答应了,连这声“大人”都叫的格外真诚。

王朔终于有机会见机行事了,至于郝大志那更是高兴不用上岛直面那些匪徒。至于这岛上的这些匪徒二人也都明白是些什么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最好不过的。

许辰下完命令之后,便开始组织少年们登岛。

码头上已经开始乱作一团了,刚才连续两波近百人突然离开,就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开始意识到不妙了。于是,岛上的匪徒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往码头走来,只是李伟手下的人早就先一步将码头封锁,不准任何人离岛。这么一来岛上的匪徒们便更加肯定长山岛出事了,双方便在这码头上开始争执起来就差开打了。

许辰领着三艘改装船靠近码头,码头上的众人眼见三艘船靠近,船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身穿铠甲的人,那银白色的光芒,加剧了这群惊慌的人的恐惧。

“官兵打来了!官兵打来了!快跑啊!”人群中突然有人承受不了这种恐惧,叫出声来。

“你他娘的乱嚎什么!官兵又咋样!咱们杀的官兵还少吗?”李伟的心腹“三哥”大声斥道。

这一声斥责也让慌乱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是啊!怕什么官兵啊?官兵又咋样?咱们杀的还少吗?

眼见众人开始平静下来,“三哥”又紧接着给众人安心道:“怕什么!等四当家的回来了,领着咱们干掉这伙官兵,这才几十个人嘛,还不够咱们塞牙缝呢!”

众人仔细一看可不是吗!刚才光被明光甲吓到了,仔细一数,这才几十个人啊!众人的心更加平静下来了。

“本官乃长山岛宣扶使!”码头上的众人此时看见船上有一个同样披甲的人站出来大声对他们喊道。

“本官特奉太守大人之命前来长山岛招安,如今大当家彭泽和三当家耿燕秋已经接受官府的招安,四当家李伟冥顽不灵,已经被本官当场格杀。尔等切莫自误,放下兵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凡有将李伟属下格杀者,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当场放他离去!”

岛上的匪徒除了大家族安插的人手外,还有大半都是这些年来投靠长山岛的江湖人士,既然出身不同,就会有离间的可能。

“别听他娘的瞎说,四当家勇武过人,怎么可能死在他手上!”“三哥”终于确定了李伟的死讯,心就凉了一半,可是为了保命,现在必须挺住,“大伙别听他的,官府说的话咱们也能信吗?这些年咱们吃的亏还少吗?他说四当家死了,那让他把四当家的尸首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啊!”

“三哥”这句话是大声喊出来的,也是特意说给许辰听的。

“这个……”你让许辰怎么可能拿的出来!人都被炸成碎片了,就算拿出来,你也不信啊!

“郑泰,准备抢滩登陆!”许辰没再浪费时间,直接下令道。

第五十五章 攻岛

第五十五章 攻岛

“是,大哥!”郑泰应声答道,随即便指挥少年们将船只打横,将船的侧面对着岸上的众人。

“目标岸上一丈以内,弩弓抛射!”郑泰大声命令道。

岸上的众匪徒手上没有远程攻击武器,人又密集一处,用弩弓来这么一下子,绝对能收到最好的战果。

少年们手中的弩弓只是最普通的类型,每个箭匣里面只装了三支箭,这个年代的弩弓先进程度与箭匣里面能装的箭支数量成正比。据说军方最先进的弩弓能装到十支甚至于还出现过装载十五支箭的弩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只是在许辰看来这种冷兵器也就拿来过渡一下,既然这年代的炼钢水平已经到了需要的指标了,许辰自然不会再在这些冷兵器上花功夫。

一轮箭雨过去,将近一百支箭倾射在码头上,几十个匪徒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是弩弓!快躲!”此时的匪徒们才来得及叫喊。

“三哥”和匪徒们一样没有料到对面的人竟然会有弩弓,而且对方刚才还在劝降,离间,这才一转眼,弩箭便射了过来,这他娘的……也太卑鄙了吧!

许辰才不会在乎这群匪徒的想法,既然已经站到对立面了,难不成还要打个招呼再动手?许辰还真没这个绅士风度!再说了,不是已经喊过了“缴枪不杀”吗?你们还要反抗,那能怪谁?

“不好,快撤!”“三哥”眼看对方又在装箭了才赶忙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匪徒们手上没有远距离兵器,谈不上什么半渡击之,慌乱中的众人也没人想起这事来。

“一号船,二号船登岛,三号船戒备!”郑泰接着下达命令,抢滩登陆最重要的便是压制对方岸上的火力,为己方登岸创造机会。郑泰没有因为对方的撤离而放松警惕,依旧采取最稳妥的方案。

两艘船上二十多人上岸后,迅速构建好防线,接应后面的伙伴。

“快!老四整合部队,郑泰,迅速带人把投石机拆下来,留几个人看好船,其余人跟我走!”许辰飞快的下着命令。

竹子做的投石机都是事后安装上去的,为的就是拆装起来方便一些。

片刻后,少年们整装完毕,许辰便带着众人往长山岛内部冲去。

长山岛比下山岛要小许多,岛上也有一座百十米高的小山,名为尖峰岭。目前岛上的水匪们都聚集在此山上,长山岛这边原也有四五百号人,和彭泽、耿燕秋一方人数差不多。只是彭泽他们都是同乡的乡民,能齐心,加上又占着地利,所以才能一直压这边一头。不像这边山头林立,各世家势力本就敌对,再加上一群来源复杂的江湖人士,没有乱起来也足以说明原来二当家的非凡能力了。开战之前,罗家和黄家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剩下的也就只有三百多人,刚才又在码头折了几十个,现如今还在尖嘴山上的也就不到三百人了。

“三哥”看着这群刚刚逃回来,惊慌失措的水匪,心头感到一丝悲凉。对方虽然只有区区三十几个人,但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不是眼前这群乌合之众比得了的。最重要的是,彭泽那边的人还没看见,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要来了。

“该死的罗家和黄家,竟然临阵脱逃!否则老子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了!”“三哥”心里狠狠的诅咒了黄、罗二人,也不管当初自己是如何的不守规矩的抢先动手。

“不行!必须马上把防线构造起来,不然所有人都要死!”“三哥”也想自己溜走,事实上就在刚才就有人偷偷的跑了,也不知道这群没船的蠢货们能跑多远。可是自己能跑哪去呢?李伟已经死了,即使自己跑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兄弟们,官兵马上就要上来了,刚才那是咱们一时大意了,才会着了他们的道。现如今咱们回来了,靠着山上的防御工事,莫说他就三十几个人,就是再来上十倍,也得被咱们干趴下!”“三哥”收拾精神,站起来大声的鼓励众人,说道。

“李三子,你他娘的少在这忽悠人!四当家的已经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发号施令!”人群中一个大汉听见“三哥”的话后,立马站出来反驳道。

李三认出来这个人是那帮江湖人士里面一个颇有威信的汉子,果然他一出声,立马就有很多人附和起来。

“吴兄弟,你怎么说,大敌当前,咱们要还自乱起来,我看也就不需要敌人来攻了吧!”李三自知自己威望不足,压服不了这帮人,忙找了一个外援。

这姓吴的汉子也是豫章城里一大家族,吴家的人。吴姓汉子早就开始后悔了,早些时候他看见罗家和黄家的人先后离岛,还尚未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等到更多的人抢着赶去码头的时候,他才知道出大事了,可是此时想走也走不了。

吴姓汉子身边聚集着许多人,都在看着他,等他的意思。这群人也多数是一些大家族留在岛上的人,此时竟都以吴姓汉子为主,看来吴家在世家中的地位,不低啊!

“李兄弟说的不错!大敌当前,正该我等戮力同心,齐心协力,击溃强敌!”这位吴姓汉子一句话里面连用了数个成语,一看就是“家学渊源”。也是因为这份圣人教诲,让吴姓汉子到现在都没有生起独自逃生的念头。

“吴兄弟说得好!”眼看得到了家族势力这边的支持,李三胆气也就旺了,也没去介意这姓吴的冒酸水。

“大家伙都听见了吧?现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准备迎敌,待会儿胆敢有临阵脱逃的,别怪我李老三不客气!”李三这句话就是对着刚才的那个江湖汉子说的。

刚才的汉子眼看大势已去,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帮水匪们动作还是很快的,毕竟常年在刀尖上走着,心思一定下来,立刻便行动起来。等到许辰领着少年们冲上山来的时候,面对的已经是严阵以待的水匪们。

比起下山岛,长山岛才更像一座水匪呆的水寨,百米高的小山,从山脚开始就是十米一处的岗哨,等到上了山,远远的便能看见一座木石结构的山寨,寨子外围是高达一丈的围栏,寨门前方不远处甚至还有两座小的木堡,和山寨成掎角之势。

看到这些,许辰不禁要赞叹起原来那个二当家的水平来,看这架势,明显是在军队呆过的人,还好被柴七解决了,不然这个二当家才会是最大的麻烦。

李三为了收缩兵力,同时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可信任的人,便没有在山寨门前的两座木堡留人,将全部的不到三百人一股脑的放到山寨里面进行防守,李三已经派人去通知主家了,用不了多久,援兵便会来,自己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安全了。

兵力对比再一次是一比十,只是这一次对方有了山寨进行防守,自己也有了铠甲、弓弩,表面上差距不大,可是防守一方本就占着天然的优势,这一仗难打了啊!

“老四,把投石机抬上去,用火油罐招呼他们!”许辰思索了片刻下令道。

许辰自然也可以等到彭泽他们来了之后再动手,只是那么一来耗费的时间就更多了,他实在是耽误不起,只能边打边等了。

“注意保持距离,小心对方的弓箭,把盾牌手带上!”虽然对方看上去没有弓箭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许辰依然让周康带上了盾牌兵。

周康摆好了投石机,这种投石机是许辰改造后的简化版,只能将火油罐投出去十米远,而且是竹子做的,使用寿命不高。

将火油罐点燃,放入投石机,周康正准备下令开火。对方隐藏的弓箭手眼见敌人开始攻击,立刻便将几支箭射向正在操作投石机的少年。弓箭手们观察很仔细,一下子便找到了关键所在。

只是弓箭不比弩弓,什么人都能操作,一个弓箭手需要最少两年的系统训练才能上战场,所以水匪一方的弓箭手很少,只有不到十人,还都是世家势力一派的。毕竟江湖人士比的是正面交手的功夫,很少有人会去花时间学习箭术,再者一把良好的弓箭要远远比一把好刀贵的多,江湖人士大多没那个资本。

早有准备的盾牌手,立刻迎了上去,所幸对方弓箭不多,少年们的盾牌又是全钢制的,一轮下来,少年们丝毫未损。

此时,投石机也正好发动了,燃烧着的火油罐借着机械的力量,呼啸着朝寨门上搭建的一处阁楼飞去。操作投石机的少年大多学过一些简易的数学原理,也是许辰交给他们的。

所以抛出去的火油罐大多数都准确的掉进了阁楼里面,瓦罐破碎,火油四溅,被燃烧的布条散落在地,同时点燃了到处都是的火油。顿时阁楼上便成了一片火海,躲避的声音,叫骂的声音,伴随着李三呵斥的声音和被烧伤以后水匪们的哀嚎声,响成了一片,阁楼上一片狼藉。

李三特意为少年们的弩弓准备了大量的木牌,竹盾,甚至于连吃饭的案几也拿了过来,却没有准备丝毫灭火用的水。因为二当家当初在建造山寨的围栏时候,选的都是不易着火的木材,加上一丈多高的距离即使有一处着火,他也来得及赶去扑灭。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如此勇猛的火油,更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能将火油罐抛出如此远的投石机,情报上的短缺给李三带来了决策上的失误,导致的后果也是惨重的。

少年们的火油罐依旧不停的投来,阁楼上的火已经大到无法扑灭。李三只好下令撤出阁楼……

这一回又是几十个汉子倒下,着火的尸体依旧在燃烧,有几个汉子还没死透,依旧在火海中挣扎着,努力的爬上阁楼向着山寨内部的木拦,望着死里逃生的众人,口里吐出模糊不清的字节,正对着他们的水匪们看的清楚,那是“救命”的意思……

本就不到十个的弓箭手这一回下来就只剩了四个,李三眼见同伴们还在煎熬,忙命令仅存的弓箭手射杀他们,好让他们不再痛苦下去……

第五十六章 狠辣的李三

第五十六章 狠辣的李三

此时,山寨外面又响起了许辰劝降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本官只究首恶,不问协从!只要能杀死一个李伟的同党便能保全自家性命,本官言出必行!”许辰眼见对方退出了阁楼,便让周康停止了投射,再一次开始离间劝降。

刚才阁楼上的一次接触,水匪一方损失数十人却连对手的毫毛都没伤到,水匪们本就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平时打打顺风仗还好,一旦受挫便会龟缩不前。同时,战事的不顺也给领导者李三的权威带来了极大的威胁,刚才暂时被压制的矛盾再一次爆发出来。

这也是许辰的目的所在,水匪们本就山头林立,李伟一死更是群龙无首,一些有想法的人必然会趁这个机会跳出来,要不是因为时间不允许,许辰大可以围而不攻,静等对方矛盾爆发。

刚才在码头上许辰便声明了自己的原则,为的就是在这群水匪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刚才他们因为人数占优,加上不了解少年们的战力,所以对许辰的劝降满不在乎。

但是接连两次交锋的失利已经让他们认识到了自身将要面临的危险,此时许辰再停下进攻,给他们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在外部压力随时会到来的情况下,本就各怀心思的水匪们一定会更加的恐慌,如今许辰再给他们一个希望,被求生的本能驱使,一定会有个别人带头出手,有了带头的,对方本就脆弱的信任就会变得荡然无存,水匪之间的联系便会彻底瓦解。

果然,片刻之后,许辰便听见山寨内传来打斗的声音……

山寨内的水匪刚才眼睁睁的看着同伴们被火烧死,再想着门口凶悍的官兵,刚被李三整合起来的心思又开始动摇了。

最先发难的依旧是江湖势力那一派的大汉。

“李三,这就是你说的要把官兵干趴下吗?咱们都死了上百个弟兄了,却连官兵的皮都没伤到。”大汉这句话只是对事实的陈述,水匪们听见后回忆起刚才短暂发生的一切,无不是心惊肉跳的。他们和官兵打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凶猛官兵,怯懦的情绪弥漫在水匪当中,毕竟谁都不想死。

吴姓大汉那边的世家势力此时也沉默了下来,在危险面前,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抱歉,刚才是我一时失误,死去的兄弟事后我会重重的抚恤的。”李三此时却异常的平静了下来,竟然说出这么一番毫无意义的话来,明显是不正常的。

可是对面的大汉却显然没有察觉到这种不正常,依旧在大声说着。

“人都死了你他娘说这些有屁用,难不成要等大家伙都死了你才甘心吗?”这话说起来就有些诛心了。

“哦?那依陈兄弟意思,咱们该如何是好?”李三依旧平静的说道。

陈姓汉子依旧没有察觉到李三的异常,或者说即使察觉到他也自认为能够控制住局势,因为他身后的人马要比李三多的多。

李三一方是李伟当初留下来的人,经过两次交锋已经没剩几个了,吴姓汉子至今保持中立,自己一方的江湖汉子还有上百。此时场中,表面上实力最高的便是自己了,陈姓汉子自然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做决定的实力了。

“依某家看,现如今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让更多的弟兄活下去。”大汉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得有一部分人去死了。

“哦,那依陈兄弟的意思,是要想个什么样的办法呢?”李三冷冷的说道。

“这个嘛……自然是由大家伙说了算了。”陈姓汉子还算没有失去理智,没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因为借由所有人的决断来逼迫李三,给他带来的风险最小。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一刻钟后,本官便会立刻攻寨,到时还不投降者,杀无赦!”许辰恰到好处的发出了最后通牒,顺便让少年们就地休息片刻,同时命令随军而来的老刘头和工匠们赶制简易的撞木,无论怎么说,许辰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敌人手中。

“我看陈兄弟的意思是想把李某还有身后的这帮兄弟交出去吧?”李三看着眼前心思各异的众人,没去等陈姓汉子说话,直接把事情挑破。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某家可没这么说。”陈姓汉子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笑了笑说道,又生怕李三反悔,忙又说道:“既然李兄这么说了,兄弟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李兄高义,今日为了兄弟们舍身,陈某人在此发誓,此后定为李兄立下生祠,日夜拜祭,好让兄弟的魂魄有个栖身之所。”

陈姓汉子说完这话后,便悄悄对身后的同伙们做了一个手势,并带头向李三围了上来。既然话都挑开了,脸皮也撕破了,自然不能给对手转还的余地,在这一点上,陈姓汉子不亏是个杀伐果断的江湖人。

“呵呵,好!”李三突然间笑了,说道:“李某可以答应诸位的要求,束手就擒,不过还望陈兄弟能答应在下一件事!”

“什么事?”陈姓汉子对李三突然的痛快感到有些惊讶,倒也挥手止住了同伴,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那就是,你的命!”李三忽然间弯腰,三支弓箭便朝着陈姓汉子他们飞去。

李三没有去看结果,就地一滚,手中便又多出了三支箭,弯弓搭箭,转瞬之间又是三箭射出,后箭紧挨着前箭。陈姓汉子避开了前面的箭,却终究没有避开后面的……

就在陈姓汉子倒地之前,李三又再一次的射出了三箭,前后连续九箭,包括陈姓汉子在内,刚才往李三靠来的几人此时已经变成了刺猬。

“连珠箭!”这是余下的所有水匪们在心头共同喊出的词。

箭术本就难学,其中的连珠箭更是箭术中的绝技,传说有人能射出九箭连珠,让人逃无可逃。不过那是一支接着一支,而李三射出的确是三支连着三支,方法不一,难度上却丝毫没有减少。

李三这手绝技是他压箱底的招式,他很少在人前使用,凡是见过的都已经死了。就连李伟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兄弟竟然藏着这么一手绝活,更别提他手下的这帮心腹了。不过此时此刻对于李伟仅存的这几个手下来说,李三的突然爆发却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还有谁想要李某的性命?都可以站出来嘛!”李三的声调依旧平淡,只是此刻配上他手上又一次拉开的弓弦,望着那闪着寒光的箭头,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来。

“既然没人反对了,那就给老子好好的守寨,老子早就派人去求援了,用不了多久援兵就会来。咱们只要撑过片刻,待援兵一到,咱们就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李三知道一味的强压起不了作用,忙又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

“糟糕!老四,立刻开始进攻!”许辰突然间听见山寨内的响声不见了,马上便意识到不妙,立刻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得令的周康,立刻组织几个力气大的少年抱住刚刚用树干做好的撞木开始攻击寨门。

少年们抱着粗壮的撞木开始一下又一下的撞着山寨木头做的寨门,看上去脆弱的寨门却十分耐撞,几下过去,依旧毫发无伤。

此时,山寨里面的水匪们也再一次被李三驱使过来,只是此刻的水匪们更多了一丝无奈,那便是李三手中依旧没有放下的弓箭。

李三还没有昏头,直到此刻依旧在团结吴姓汉子一方。但是除了吴姓汉子那边的家族势力外,其余近百的江湖汉子却被李三一人一弓,压制的无法反抗,这是何等的威势!

这便是不确定伤害对于人的威胁,江湖汉子们没有人敢站出来反抗,因为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必死无疑。谁也不是圣人,没可能为了他人的性命去牺牲自己的命,明哲保身的念头已经深入这些江湖汉子心头,这也是这群人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江湖汉子有气无力的在寨门内部挡着,李三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过激的行为只会刺激到这群人,对于这个分寸李三把握的很好,反正当初二当家建造的大门十分坚固,官兵们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有这些人拖着就好,时间对于李三来说更加重要,多拖一时,便多一丝生的希望。

“这样不行!老四,去把投石机拿过来,放在木栏边上往里面抛射,不用去在乎损耗了,尽管用!”许辰眼见攻击不顺,立刻再次下达了作战命令。

周康领命后,立刻派人将投石机抬到木栏底下,刚才不知道战斗会进行多久,为了保护投石机所以都没有尽全力的使用,此刻确是不管不顾了。

片刻后,山寨大门内部的众人便发现燃烧的火油罐子从天而降,顿时密集的人群中开始出现大量烧着的“火人”,惊慌失措的汉子们到处躲避,李三射杀了几人,却依旧阻挡不了溃散的人群。

此时山寨外面的许辰抓住时机,开始命令少年们进攻,无人防守的大门经过几次撞击后变的摇摇欲坠。

眼看大门马上就要被攻破,李三忙命令家族势力这边的弓箭手和自己一块用箭将江湖汉子们往大门处赶,企图用慌乱的人群冲击官兵们的阵型。

大门终于还是被攻破了,少年人潮水般涌入,迎面而来的便是慌乱的大汉们。

许辰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立刻大叫道:“全体都有!立刻往两边分散,中间留出空隙!”

少年们立刻分散成左右两队,中间正好留出了足够人群通过的通道。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许辰带头喊了起来,少年们随后也一齐出声大喊,已经被折磨的失去了所有意志的江湖汉子们,听见这雷鸣般的喊叫,下意识的丢下手中的兵器,从少年们留出的通道中往外逃去。

许辰留下几人在外看守俘虏,其余人立刻跟着许辰往山寨内冲去。

少年们才刚冲进山寨,冲在最前面的石磊便被迎面而来的三支箭射中,仰面倒了下去,生死不知……

第五十七章 愤怒的许辰

第五十七章 愤怒的许辰

“石头!”许辰见状后大喊道,慌乱中石磊却依旧没有反应。来不及多想,许辰迅速让人将石磊抬下去。

盾牌手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冲在前面,挡住了接下来的大量弓箭,但是依然还是有几支弓箭给少年们带来了伤害。

这算是此战以来少年们受到的最大的重创,对手的反抗彻底激怒了许辰和少年们。

“柴七,给老子干掉那个带头射箭的人!”许辰的声音已经是在嘶吼了。

“是!”柴七立刻领命而去,飞身而起,向李三扑了过去,李三的连珠箭也终于停了下来。

少了弓箭威胁的少年们重新排好阵法,鸳鸯阵再次开始发威,手里有了远距离兵器的鸳鸯阵发挥了比上午还要强的杀伤力。

没几个回合的交锋,还留在山寨内部的家族势力就损失过半。

正在和柴七纠缠的李三见状,连忙带头向山寨的大堂内退去,意图借着大堂再次和官兵们形成对峙,也同时拉开和那个该死的高手之间的距离。

李三没有筑基,功夫上自然比不上柴七,可是凭着一手箭术,却依然和柴七纠缠了许久。

眼看着李三退入大堂,余下的几十个人也相继退了进去,双方便在大堂的门口处开始了对大门的争夺,柴七也在寻找机会准备攻进去。

眼看着再一次纠缠在一块的众人,一直站在后方的许辰急了,这也是兄弟们以前在一起商量好的,以后但凡战斗的时候大哥必须留在后面指挥,再说许辰的武力也不出众,冲到前面也发挥不了他的作用,只好同意了兄弟们的决定。

已经被石磊的生死不明刺激的红了眼的许辰,从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了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翠绿色的竹节。

许辰在原有的麻绳上又绑上了两根,每根麻绳的燃烧时间大约是三秒钟,这是许辰多次实验得来的结果,此刻三根一起,许辰便有了十秒左右的时间,足够了!

许辰抬来尚存的一架投石机,用力的上好了弦,将麻绳点燃,就准备发射出去。这是相当危险的事,一不小心自己和弟兄们就会尸骨无存,只是现如今的许辰满脑子都是石头倒下时的身影,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是得罪所有的世家也一定要给他们来一发大的!

“全体都有!立刻趴下!”许辰的大叫从少年们身后传来。

虽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下达这样的命令,但是少年们的身体依旧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战斗中的水匪们,眼看着刚才还在拼杀的少年们突然间便全部趴下了,正在疑惑的时候,便看见一个绿色的东西从他们头顶上飞过,这个绿色的东西一头还有着一根正在飞快燃烧着的麻绳。

绿色的东西落在了大堂正中间,离大门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麻绳依旧燃烧着。疑惑的水匪们中正有人在向那东西走去,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只有李三意识到了不好,转手便是三箭射去,只是此时的麻绳已经烧进竹子里面去了……

这一次许辰等待的时间有些长,长到他都来得及下达让少年们抱头张嘴的命令。

看来是打的那两个结,延长了燃烧的时间,但是,巨响依旧还是来临了……

木石构造的大堂还经受不起这种超越时代的东西,一丈多高的大堂此时已经成了一堆废墟。倒下的两扇大门正好盖在门前的少年们身上,抵挡住了随后而来的砖石。

全身铠甲的少年们除了脑袋有些晃晕外,没有大的损伤,片刻之后便挣扎的从瓦砾中爬了出来。

望着眼前已成废墟的山寨大堂,少年们狂热的看着他们的大哥。只是此时的许辰脸色依旧铁青,也不去管少年们打扫战场了,径直来到后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石头久久无语……

片刻后,彭泽和耿燕秋带着他们的数百人马终于赶了过来。

望着一片狼藉的山寨,回想起刚才那一声巨响,二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再一次明白了一件事,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许辰依旧还有!

不去理会二人脸上的震惊,许辰冷冷的对着二人说道:“大当家,这些人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听着许辰冷淡的声音,望着那直射而来的冰冷目光,彭泽的心不由的一颤,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石头兄弟这是怎么了?”耿燕秋注意到昏迷在地的石磊,连忙问道。

“不知道,中了几箭便成这样了……”许辰低沉的说道,许辰这里没有随军的军医,只能将石磊就这样搁着,也不敢随意乱动,想着马上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许公子,奴家略通医术,不如就让奴家给石头兄弟看看吧?”耿燕秋说道。

“你……”许辰有些怀疑,事关兄弟的性命,许辰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是啊,我师姐她医术还是不错的,不如就让她给看看吧!”彭泽也站出来担保。

其实二人大可不必站出来,二人也能看出此时的许辰正处于爆发的边缘,任何关于石磊安全的事都可能刺激到他。虽然医治好了必能取得许辰的感激,可要是万一医治不好石磊,只能沦为许辰发泄怒火的对象。此时站出来医治石磊实在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

许辰也能想到这一点,既然二人都如此坚持,想必耿燕秋的医术还是不错的。许辰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三当家了!”

“嗯。”耿燕秋应后,立刻开始小心的解除石磊身上的铠甲,给石磊检查身体。彭泽便带着人去处理那些投降的俘虏了。

耿燕秋小心的撕开石磊胸前的衣衫,只见石磊胸前处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耿燕秋用手按了按,再给石磊把了把脉。

“如何?石头他怎么样了?”许辰焦急的问道。

“放心吧!石头兄弟只是被弓箭击中胸膛,虽然有铠甲挡了一下,但是依旧被大力撞击,一时间伤了心脉才会昏厥过去。”耿燕秋缓缓的说道。

“那要紧吗?能治吗?”许辰也分不清中医的那些东西,反正不管什么年代的医生总喜欢说一大堆让人听不懂的术语,还是直接问最关键的好了。

“没事的!石头兄弟胸口这里只是皮外伤,上了药,将养几天就好。石头兄弟体质异于常人,想必好的会更快些。至于震伤了的心脉,奴家这有一套师门传下来的针灸之法,待奴家为石头兄弟诊治,想必几次下来就能痊愈了。”耿燕秋平静的说完。

“哦……那就多谢三当家的了!”综合耿燕秋的说法和她的态度,许辰总算的明白了,石头还有的救!这就足够了,其余的事交给医生就好,反正石头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耿燕秋他们一个也别想活!这一点想必他们也是很清楚的,既然还敢这么说,必然是有很大把握的。在这医疗技术不发达的今天,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大哥,里面的人都死了。”刚刚打扫完战场的周康跑过来向许辰汇报道。

“哦。”许辰漫不经心的答道。

“大哥,石头的伤势如何?”老四也知道大哥现在的心思不在别的地方,直接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话题。

刚刚帮少年们处理好伤势的铁牛也匆忙赶了过来,一脸担忧的问道:“大哥,石头咋样了?”

“放心吧,没事的,三当家已经在给石头医治了,过几天就能好!”许辰连忙宽慰众人。

“那就好……”

听见大哥此话,二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大哥,这些人的尸体怎么办?”周康接着刚才的话,问道。

“都烧了吧,完了扔进湖里,天太热了,别再惹出什么病疾来。”许辰淡淡的说道。

虽然这年头的人讲究的都是入土为安,但是对于敌人也就管不了这些了。至于把这些人的尸首还给他们身后的家族这种幼稚的想法,许辰还真没有过,因为这么做换来的绝不是他们的宽慰和感激。在这些大家族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许辰自然不会去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激烈的战斗已经结束,许辰让少年们就地休息,就食,疗伤。因为再过不久,一场可能更加猛烈的战斗将要来临……

“黄兄,刚才的声音你听到了吗?”龟山岛上,藏在这里的罗姓汉子对着身旁的黄姓汉子问道。

“和早些时候下山岛上传来的那一个声音一样!”黄姓汉子犹豫了片刻,肯定的说道。

随即他转过头来看着罗姓汉子,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迷惑以及一丝庆幸。

“咱们该回去通知家里的人了!”黄姓汉子突然间说道。

“没错,黄兄所言极是!那小弟就先行一步了!告辞!”说完便带着人上船离岛而去。

“咱们也走吧!”黄姓汉子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片刻之后,龟山岛又恢复了安静,除了岸边泥土地上的一些杂乱的脚印,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都昌县,隶属于江州,当然这是原来的名字,现如今称为浔阳郡。

都昌县的南边,一处叫做溪源镇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下午申时一刻。

对于南方来说,农历八月的天气,暑气依旧沉重,申时,太阳依旧挂在天上,烘烤着大地。

所幸镇子紧挨着大湖,湖上的水汽稍稍冲淡了一丝空气中的热量,码头上依旧人声鼎沸。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紧傍着大湖,打渔自然成了很多穷苦百姓的选择,只是这些年大湖上闹匪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仿佛上天听见了世人的呼喊,远处的水面上飞快的驶一艘小舟,舟上的汉子拼了命的划桨。片刻后,小舟冲上了岸,汉子的双脚一着地,便飞快的往镇子里跑去,连小舟也顾不上了,仿佛身后有骇人的鬼怪在追着似的。

码头上的渔夫们看见汉子正往镇子远离码头的另一头跑去,那一带都只属于一家人,镇上最大甚至在郡里也排的上号的大家族――王家。

渔夫们看了一会儿,又埋头干起活来,他们也不会知道,眼前的这一幕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爹,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家的主宅里,一个胖胖的青年大声的囔囔着冲进了他爹的书房。

书房内,一个望之四五十岁满脸富态的中年人正在案几上作画,听见儿子冒失的声音,皱了皱眉头,停下笔来,抬起头对着已经冲到面前的儿子不耐烦的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遇事不慌,要稳重!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让为父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

“哦……”胖胖的青年听见父亲的教诲惭愧的低下了头。

中年人看了后也偷着欣慰的笑了笑,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资质差了点,但是品行还是不错的。尤其知错能改,只要自己再多花些心思调教一番,以后也能成一番事。

“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中年人说话的时候又恢复了以往的庄严,这也是他一直在儿子面前表现的威严。

“哦,爹,也没什么大事!”胖胖的青年想着父亲刚才的教训,也努力学着父亲做出一番云淡风轻的架势来。

“只是刚才家里来了个报信的人。”胖青年依旧淡淡的说道。

看着儿子稚嫩的表现,中年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什么人啊?”中年人再一次握住了画笔,开始做刚才未完的事。

“哦,是李三派来的人!”青年抬头挺胸,双眼直视前方,漫不经心的说道:“他说,李伟可能已经死了,官府派了人去长山岛上招安……”

“嗯……应该就是这些了!”胖青年挠了挠头,回忆道,忽然又觉得这么做有损威严,连忙又放下了手,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前的父亲已经被惊呆了。

“父亲,父亲,墨汁掉下来了!”胖青年终于注意到了父亲……手上的笔。

“还管这些干嘛!你……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中年人用力的将画笔拍在桌上,一副画顿时就染上了几团墨迹。

“啊?哦……”胖青年不知道父亲突然间怎么了,不是一直说要处变不惊的吗?不对!这一定是父亲在考验我!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于是,看破玄机的胖青年又一次开始波澜不惊的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家里来了一个报信的人……”

“我报你老母!”中年人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巴掌便向青年的脑袋扇了过去。

胖胖的青年一脸的疑惑,不知道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父亲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嘴里还无辜的嘟囔着:“我老母不就是你老婆吗?你要是没抱过她,哪来的我啊……”

第五十八章 身后之人

第五十八章 身后之人

中年人听见这句话后,满脸的黑线,双手紧握,手背上的青筋直乱跳。

“王福!人呢?死哪去了!赶紧给老子滚过来!”中年人终于还是忍住了暴打一顿儿子的冲动,大事要紧!

听见书房里传来的老爷的怒吼,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迅速的赶来。

“去!把刚才家里来的人赶紧给老子叫过来!”中年人叫道。

“家里……来的什么人啊?”管家刚才一直在书房附近,还真不知道家里来了人。

“李三派来的人!”中年人的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案几上的一块砚台,正好砸到管家的脑门上。

王福也知道老爷发火了,也不敢去捡那块上好的砚台,连滚带爬,一路流着血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王福便带着一个几乎快要脱力的汉子再一次来到了书房,脑门上依旧流着血,时间紧急,老爷还在等着,王福可不敢在这老爷发火的关头还悠闲的去包扎伤口。

“老爷,不好了!长山岛出事了!”汉子见到了老爷连忙跪下说道。

“起来!别着急!慢慢说!”发泄了一次的中年人也从狂怒中恢复了过来。事情肯定已经发生了,再着急也没用,还是要先了解情况,再做决定。不愧是大家族的族长,都不是简单的人啊。

于是,汉子便将长山岛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李三关于李伟已死的猜测,只是他走的时候许辰还没来,后面的事他自然不知道了。

“王福,去把其他几家的家主请来府里议事,想来他们也该得到消息了。”中年人听完汉子的汇报后,思索了片刻,向着管家下令道。

“是,老爷!”王福接令后恭身退下……

同样是一间书房里,上一回在崇仁坊边的小楼上出现过的老者万安,正向着自己的主人万家家主,汇报着。

“老爷,长山岛传来消息,太守王冼昨日派了一个宣扶使去岛上招安,是文学博士徐番新收的一名弟子,名为许辰,也是崇仁坊鱼市的幕后主人。今日早上许辰到达下山岛开始岛上的大当家和三当家,名为彭泽和耿燕秋的二人谈判,后来身在长山岛的李伟赶到,这个李伟是王家派去的人。谈话内容不知,里面的人都是彭泽的亲信,咱们的人靠不近,后来双方在岛上大战了一场,结果不知,再后来岛上传来一声巨响,不知为何物。”万安依旧是那一副淡漠的表情,接着说道:“后来许辰便领着人赶到长山岛,应该是开始攻岛,后来李伟也再没出现过。再后来岛上再一次传来巨响,最后战斗应该是结束了,彭泽二人随后也带人赶到。后来许辰再也没下来过,想来是许辰胜了。咱们在长山岛的探子太少,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了。”

“知道了。”万安说了那么多,万家家主却只有这淡淡的三个字。

“最近世俊都在干什么?”万家家主再一次出声道。

“回老爷的话,二少爷最近都在城里待着,前几天派人去了鄱阳郡的浮梁县一趟,具体做了什么不知道。二少爷用的都是自己的人,按照家里的规矩,这几年二少爷做的事是不用向家里汇报的。”万安依旧平淡的说道。

“唉……世俊这孩子性子还是燥了点啊!”万家家主听完后,叹了口气。

万安没有出声,这种话不是他能接的。

豫章城里,另一处大宅子。

“父亲,黄升回来了!”

从龟山岛上快速赶回家来的黄姓汉子,此刻正被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领进黄家家主的书房。

“哦,黄升回来了啊!”黄家家主放下了手上的书,对着黄升笑着说道。

“家主!”黄升一进门便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

“免礼吧!这些年辛苦你了!”黄家家主依旧微笑着说道。

“黄升惭愧!没有完成家主的重托!”黄升依旧低着头跪在地上。

“没事的,派你去长山岛也不过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出了什么事都不重要,人回来了就好!”家主温和的说道。

“起来吧,总要把话都说清楚,低着头看你,我也很累的。”家主的一句调侃倒让黄升燥红了脸。

黄升站起身来,将长山岛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重点说了那两声巨响的事,身临其境的黄升自然能感受到那两声不同寻常的巨响的重要性。

“许辰?看来徐兄这一回倒是收了一个好弟子啊!”黄家家主更加在意许辰一日之间平定长山岛这事,却没有去在意那巨响的事,这也是所有没有亲耳听见过的人的常态,没有深刻印象自然不会重视。再者说,在这些世家大族眼中,人的作用更体现在他的智力上,而不是那些小玩意。

“哦,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黄家家主对着黄升说道。

待黄升退下之后,又对着自己的儿子问道:“万家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回禀父亲,没有!”青年淡淡的说道,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快。

黄家家主却抓住了这丝不快,笑着问道:“还有什么话,别憋着了,都说出来吧!”

青年眼见被父亲看破,也所幸将一直藏于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父亲,咱们为什么一定要看万家脸色行事?”青年确实是有些激动了,竟然说出这么过火的话来。

“呵呵,能忍这么久也不错了,记得当年你爹向你爷爷问这话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大。”黄家家主却不在意青年的语气,反而笑着说道。

对面的青年却被父亲的回答惊住了。

“别傻看着了,这件事等过几年为父会慢慢告诉你的。”黄家家主很满意儿子的态度,和自己当年一样,随即见儿子还呆立在那里,又摇了摇头,叹道:“你也和你爹我一样,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但是你爹我现在真不能跟你说,过两年你就知道了,你现在只要记住一点,绝对不能对万家二公子万世俊不敬就行,切记!”

“是!”青年看父亲说的严肃,虽然依旧满腹疑惑,但仍然答应道。

黄家家主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有些欣慰,儿子才学不错,性子也稳重,更没有年轻人的躁动,自己到时候也能放心把担子交给他了。

在围绕着鄱阳湖的数个郡县里都在进行着类似的谈话,话题的中心都是长山岛。谈话之人的反应也都大相径庭,有的激动,有的愤怒,也有的泰然处之。

转眼间便到了傍晚时分,王福派出去的人大多回来了,有些离得近的家族族长片刻之后便来到了溪源镇王家。

王家的家主王源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正端坐于家中客厅招待几位早来的家主。

“王兄,这长山岛的事……”一位坐不住的家主出声说道,边上的几位家主也都停下了寒暄,一脸关切的望来。这么早就来了的人自然都是些沉不住气的家伙。

“不急,还是等大家伙儿都到齐了再说吧。”王源淡淡的说道。

“呵呵,等人齐了说也好,也好!”刚才出声的家主讪讪的笑了笑,说道。他虽然很急,可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显出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只好按捺住心思,静静的等着。其他人眼见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静了下来。

便是在这种异样的氛围中,客厅中的位置一个一个的坐满了。

最后一个到来的也是一个中年汉子,名为吴睿,是吴家的大少爷。

“吴兄终于到了,小弟在此恭候多时了。”王源眼看最后一人也到齐便出声道。

“惭愧,惭愧,家中有事耽搁,故此来晚了,还望各位兄台见谅。”吴睿一进来发现自己果然是最后一个,忙拱手向众人道歉。

没办法,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他的身份最低,其余的人全是各家的家主,而他却只是……大少爷。他爹已经快八十岁了,可依旧严守着宗法古训,不到身死那天绝不传位于后人。

他们吴家是最近几十年从山东迁来豫章的,吴睿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让他爹魂牵梦绕的山东老家,对于那里的印象远没有豫章城来的深刻,他也从心底里将自己当作一个豫章人。

可是他爹不这样想,他爹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可是吴睿知道他老爹骨子里是看不起这些南蛮子的,他爹有着让他不能理解的山东千年世家的骄傲。他们家在老爹的影响下也一直严格秉承着自己家族的祖训。

比如每年祭祀的时候,豫章郡这边的世家在礼节方面都要宽松一些,女子也可进入祠堂,整个过程也比较随意,就像家里人聚在一起吃个饭那么简单。这种氛围小时候一直被吴睿所向往,可是他老爹却依旧严守着原来的那套,并将这里的人斥之为蛮夷不通教化,让吴睿好一阵无奈。

再比如,豫章郡的许多世家在上一代的家主刚过六十的时候便会将家主之位传给尚属青壮年的儿子们,自己便退隐幕后颐养天年。而他老爹再过几年都八十了,却依旧不提这事,这也造就了小时候和一起玩耍的伙伴早就成了某某家主,而他却依旧只能和他的儿子一样被人称为“吴公子”。

世人为了便于区分,便细分为“大吴公子”和“小吴公子”,至于他的小孙子更是被人戏称“小小吴”。一听这些称呼便知道不是些恭敬的话。

至于这一次来晚更是因为他老爹要求每日的晚饭全家人必须在一块吃完,等老爹撤了席其余人才能退下。就连这一次吴睿来这里也是瞒着他老爹的,他老爹那古板的性子是绝计不会让他参与到去争夺一个土匪窝这样龌龊的事里来的。

“可是老爹你也不想想咱们家本来就是外来户,底子薄,要是再不干点什么,迟早会被人边缘化的,靠着你一个大儒的身份能保的住咱家这么多人吗?”吴睿在心里想着。

“吴兄今日这顿晚饭想必又吃了什么难得美味吧?”一个嘲讽的声音将吴睿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就是,这山东豪族的佳肴我们这些蛮荒之地的人还真没尝试过,不如吴兄也给咱们捎带一些来,等了这么久,大伙可都没吃晚饭呢!”又一个附和的声音想起。

从这里也能看出吴睿在豫章郡的尴尬地位,一方面是因为身份上的不对等,更为重要的还是吴家处处以山东豪族为标榜,和本地的世家格格不入。

“呵呵,诸位说笑了,说笑了。”吴睿也早已习惯了这种调侃,脾气也早以消磨掉了。

“吴老最近还好吧?”王源见状后,忙为吴睿打圆场。

“还行,我爹最近身子骨还是挺硬朗的。”吴睿笑道。

“那就好,改日定要上门拜访一番。”

寒暄正式宣告结束,随着吴睿的落座,各家家主的谈话也就开始了。其实只要熟知豫章郡及周边世家势力的人到场一看,便能发现这一屋子坐着的除了王家实力过的去以外,剩下的全是中小家族的家主。要是许辰对这些家族势力有更深的了解的话,他更能发觉这一屋子的人几乎就是他那一爆竹埋葬的人的身后之人,要是许辰再往这屋子里扔一个爆竹的话,绝对一炸一个准。

“诸位此来想必也知道发生生了何事,王某在此也就不啰嗦了,大家直接说说自己的看法吧!”王源挑开了话题。

“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直接派人过去,把长山岛抢回来,咱们累死累活这么多年,总不能最后让外人摘了桃子吧?”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操着一副大嗓门叫道。

“不错,是该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咱们的人不是好欺负的。”另一个中年人出声附和道。

“可是,那可是官家派去的人啊!咱们难不成把他也给杀了?”另一个家主犹豫着说道。

“什么官家派去的人!不就是那个王冼派的一个叫什么许什么的劳什子宣扶使吗,连个正经的官身都没有,杀了也就杀了!至于那个王冼,不在家好好的作诗,跑到这鄱阳湖上来搞风搞雨的,我靠他的这个官是不想当了!”高大的中年依旧大嗓门囔囔着,仿佛王冼这些年的遭遇都是他们这些中小家族造成的似的。

“听说那个许辰是徐番的弟子?”一个家主对着王源问道。

“没错,徐番上个月新收的一个弟子,这事倒是闹的满城皆知。”王源答道。

“不就是一个从八品上的小官嘛!还是待罪之身,能不能活着走出豫章城都是问题,济的什么事!”大嗓门汉子又说了。

“王兄,罗家和黄家的人怎么没来?”吴睿观察了一遍大厅中的人,突然问道。

“唉……别提了,他们两家一早就撤出了长山岛,派去的人也一个不落的全回来了。”另外一个和吴睿交好的家主回答道。

“那咱们的人?”吴睿又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依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官府的人应该在进攻长山岛,岛上还有三百多人,山寨也算坚固,李三应该还支撑的住。”王源叹了口气,说道,李伟的死对于王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毕竟每一个筑基高手在世家供奉中都能占到不低的地位,更何况李伟这种家生家养的下人,忠诚自不是外人能比的了的。

“那咱们还等什么!等到官兵攻破山寨再去收尸吗?”高大汉子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王兄,还是你来拿个主意吧,咱们这些人都听你的。”一个坐在上首的家主说道。

“既然大家已经决定了。”王源缓缓的开口,也不知道这群人都决定了些什么,王源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咱们就派些人去把自家的人都接回来吧,既然王太守已经介入,咱们也要给他个面子,以后长山岛的事大家就坐下来好好谈吧。”

老大已经开口,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说咱们要去把人接回来,那官府的人能答应吗?到时候肯定会出些争执,那时候失手伤上几个人,想必王太守也不能说些什么吧……

第五十九章 长山岛终战

第五十九章 长山岛终战

“大人!”傍晚时分,王朔和郝大志登上长山岛向许辰复命。

看着已成废墟的山寨,回想起刚才在岛外听到的那一声巨响,二人此时看向许辰的眼神充满了疑惑更带着一丝畏惧。而且二人还发现除了许辰身边躺着一位昏迷的少年外,周边竟没有一个俘虏更没有一具尸体,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连续两声不明真相的巨响,再联系一下眼前的废墟和许辰那冰冷的眼神,二人都不是迟钝的人,在心头自然会有一番自己的猜测,但无论猜测的内容是什么,都只会增加二人对眼前这位小大人的敬畏。

“两位来了啊,有抓到漏网之鱼吗?”许辰没去在乎二人探寻迷惑的眼神,平静的问道。

“大人英明神武,以雷霆之势扫灭群寇,水匪们连逃窜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会有我等的用武之地了。”听见许辰的问询,郝大志立马一脸谄媚的回答道,他现在是真的害怕许辰追究起他们的过失来了,刚才偷偷放走的那几个人都是平常打过交道的家族,要是得罪了他们自己这个小捕头还要不要混了。

许辰也不去计较这些,当初虽然是为了不得罪这些家族的人,才想着放他们一条生路的。现在人都已经杀光了,那就所幸再杀一次,不过这一次却不能由自己领头动手了。彭泽那边以后算是自己的人了,被他看见也不怕什么,但是眼前的二人却和自己不是一条道,待会儿还是让他们动手吧。毕竟被人看到自己杀人和被人猜到自己杀人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老四,大家伙都还好吧?”许辰关切的问道。

“放心吧大哥,兄弟们受的都是皮外伤,上了药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休息一下,再打一场也不是问题。”周康自然能明白许辰的意思。

“还是要注意一些,弟兄们身体要紧。”许辰道。

“老刘,投石机补充的如何?”许辰转身又对着随船而来的老刘头问道。

“回公子的话,山后面有一片竹林,东西已经补充完了。”老刘头躬身答道,亲眼看见许辰的作为已经让这个老头对自家主人充满了敬畏。

“那就好,郑泰去把东西在船上装好,做好战前的准备。”许辰又对郑泰命令道。

“老三,把干粮都拿出来,让大家吃饱,休息好,晚上估计还会有一场大战。”许辰说道。

“是!”众人纷纷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山寨的空地上众人便忙碌起来了。

亥时一刻,郑泰回报长山岛数里外正有三艘大船靠近,该来的总会来的……

“全体都有,立正!登船,准备战斗!”不光是少年们,就连彭泽一方还有王朔,郝大志他们也被许辰突如其来的命令惊住,下意识的站立起来。

众人纷纷赶到码头,登上各自的船只,许辰这一回上的是官船,面对这些大家族,还是得扯一下官府这面大旗。

对方来的是三艘两层的大船,和许辰这边官船是同样的构造,都是洪州船厂的出产。许辰这一方,除了两艘官船以外尚有三艘改装渔船,还有十多艘彭泽他们平时劫掠所用的船只。不谈别的,光是船只的对比就能明显看出许辰这一方的胜算很大。

王源他们收集到的情报很匮乏,各家逃回去的人全是在码头接触后,见势不妙便没回山寨直接驾着以前私藏的小舟竹筏之类逃了回去。于是王源他们便想当然的以为李三他们尚在坚守山寨,有李三那数百人做内应,只派三艘船自然足够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私藏战船毕竟是犯忌讳的事,王源他们手上也没多少船。

毕竟从以前传回来的情报看,当初二当家建造的山寨十分坚固,不仅是为了防官兵更是为了防范彭泽他们。有如此完善的防御体系,李三他们自然能坚守很长的时间。只是他们却没有料到李三因为威信的不足不敢贸然分兵所以便放弃了外围的防线,又被许辰他们新式的武器凌厉的攻破了山寨。

双方渐渐接近,对方的三艘船眼看着对面近二十艘船只也有些胆怯,慢慢的停了下来。

“对面的船只听着,本官乃是太守大人派来长山岛的宣扶使,目前长山岛周边已经戒严,任何船只不得靠近,尔等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本官无情!”许辰大声说道。

“宣扶使?这是个什么官啊!弟兄们你们听过这么个官没?”当先的一艘船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没听过,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有,大哥,别听他瞎掰。”

顿时一群人附和道。

“哈哈,看到没,咱们都没听过你这个鸟官。”刚才的那个声音大笑了一声,接着又出言道:“对面的小娃,爷爷我也不跟你啰嗦,赶紧放开道,老子这次来只为了接回岛上的兄弟,不会欺负你的。”

“呵呵,岛上的兄弟?你们说的是李三吧?”许辰笑了笑,问道。

“明白就好!让开道,爷爷我就不跟你计较,否则……嘿嘿!”对面的汉子适时的发出了一声奸笑。

“不用了,李三他们已经被本官拿下,押往太守大人那里了,你们想接人的话去找太守大人吧!”许辰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脸玩味的看着身旁的王朔。

王朔一听这话不禁在心头暗骂许辰无耻,李三他们此时恐怕都尸骨无存了,你让我家大人关押什么,李三的魂魄吗?不过他也知道,这是许辰在逼他变态,想起那两声神秘的巨响,王朔只能无奈地点头。

“呵呵,小子,你把爷爷我当白痴吗?识相的赶紧让开道,不然爷爷我敲爆你的脑袋!”这汉子自然是不会信的,许辰的这番话只能让他更加坚信李三他们还被困在岛上。想要击败对面的近二十条船是不可能的,但是突破他们的防线,登上不远处的长山岛还是很有把握的,既然对面的小子不识相,那就只好动手了。

汉子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三艘船缓缓的开动起来,成“品”字形向许辰他们冲来。

许辰见对面的人果然不死心,自然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他转过身对着王朔说道:“王统领,本官有些乏了,这一战便交由你指挥吧,统领你看可好?”

王朔还能拒绝吗?只好点头答道:“请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负大人所托。”

“那就好。”许辰说完后,便向着船舱内走去,身后还跟着柴七和两个全副武装的少年,毕竟刀剑无眼,乱战中什么都可能发生。

“统领,咱们该怎么办?”看着许辰进了船舱,王朔身边的一个手下便问道。

“还能怎么办?全部杀光!”王朔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凶恶的杀气。

“可是他们是王家的人啊!大人来时不是吩咐过咱们要照看下他们吗?”刚才那名手下疑惑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这帮没胆子的蠢货只会给大人招惹麻烦,绝不能让豫章郡的人知道王家和大人之间的事!”王朔严肃的说道,看着手下犹豫的眼神,王朔又一脸坦荡的说:“放心吧,回去之后我会亲自去向大人请罪的!”

没错,虽然连豫章郡的市井之徒都在传豫章王家去向太守王冼认祖宗的事,但那也只限于市民们茶余饭后的一点消遣。虽然世家子弟偶尔也会拿这个来开个玩笑,但其实他们内心是不信的。

王家在豫章郡这一带都算的上一线的大家族,也在赣鄱大地上扎根了数百年,是本地传统豪族的一份子,怎么可能腆着脸去跟一个没什么底子的光杆太守攀亲戚。一个所谓的太原王家的名号那也只是在普通百姓那里有些影响,这些同样传承悠久的世家也有着不弱于他们的底蕴和骄傲。更何况南方的这些家族近些年来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实力越来越强,更加看不上北方那些只会在土里刨食的“老农”了。

在这种情况下,王源怎么可能会去抱王冼的大腿呢?那根大腿还没他的手粗呢!

可是让豫章的这些世家没有想到的是,表面平和的王源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野心,他不甘心只做一个排名靠后的世家,他想让他的豫章王家凌驾在所有的家族之上,甚至于要让全天下的人提起王家就只会想起他的豫章王家而不是什么太原王家。

这份野心促使着他这些年来不断的在背地里做一些事,染指长山岛不过是他抛出来的一个烟雾弹罢了,他要让所有人觉得他王源的野心只限于此。这些年他做的很好,到目前为止都没人发现他和王冼之间的联系,当初提醒王冼前往吴越镇的便是他。这些年他一直以自黑的方法前往拜会王冼,也成功瞒住了所有人,真到假时假亦真,无间道的手段王源玩的是炉火纯青……

“是!”众侍卫见王朔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纷纷开始指挥船夫,准备战斗。官船本就是战船,船夫们也都是经过水战的老兵,眼看着自己一方兵力占优,哪里还有什么畏惧,都开始憋着劲想要争一份战功。

郑泰他们也得到了许辰的命令,此战要以王朔,彭泽他们为主力,少年们只负责打打下手。

郑泰便充分的领会了许辰的命令精神,带着少年们远远的看着,只用投石机将火油罐子往敌船上扔,顺带着在背地里用弩弓放几次暗箭。

等到一交手,对面的那个首领汉子才发现了敌人的难缠,不说像疯子一样狂攻的王朔他们,便是彭泽领着的那十几艘船也不要命的进攻。彭泽他们畏惧着许辰的强大实力,想着自己直到如今依旧寸功未建,哪能不下死力气打。

更加卑鄙的是那三艘仿佛幽灵般在外围游窜的渔船,每当自己好不容易冲出这边的包围,那三艘船便会突然冒出来,一大推的火油罐子和弩箭便抛射过来将自己重新逼回包围圈。

家族势力的三艘船就像是三个被一群大汉围着的少女,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刚冲出重围又被几个无耻的泼皮少年挡了回来。面对强暴,不能反抗,但是汉子们绝计无法享受的起来。

战斗没有持续很久,三艘船便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带着火焰沉入了湖底。那些跳船逃生的汉子也被疯狂的王朔杀了个干净,当然郑泰在许辰的暗示下还是放走了几个的……

第六十章 谈判

第六十章 谈判

被放跑的几个人抱着几块舢板艰难的游回了岸上,等到赶回溪源镇王家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了。

王源等人派出人后便一直呆在王家等消息,就连王家上的晚宴也有气没力的吃着,终于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等到惊魂未定逃回来的几人添油加醋的将许辰的言语还有对手的强大描绘了一遍之后,众家主们终于坐不住了。

“岂有此理!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那个高大的中年家主依旧脾气火爆的站了出来,只是这一回他翻来覆去的也只有这两个词语,却没有再提要去报复之类的。眼见众人的情绪没有被自己的呼喊调动起来,他也渐渐的没了表演的兴致。

大堂内的家主都被这个噩耗惊住了,刚派去的三艘船全军覆没,李三他们也已经被太守擒回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慌乱的情绪正在蔓延,家住们都下意识的看向主座上的王源,心想咱们这群喽啰都没法子了,你这个当老大的咋还不说几句呢?

此时的王源还真没空注意这些家主,他更关心的是刚才得到的消息。消息是自己派去领事的人传回来的,那个领头的汉子也是一个王家筑了基的供奉,王源也没去计较家里又损失了一个高手,他更在意大汉派手下传回来的关于杀他的人竟然是王太守的侍卫统领的这件事。

这个大汉以前也是见过王朔的,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家主和太守大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只是出于一种江湖人的特性,对豫章城里为数不多的筑基高手进行接触,大部分的人,汉子都打过交道,这个王朔也是如此。

可是王朔却没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人认出了,为了不把自家大人的秘密泄露出去,王朔只好下了狠手,联合众人将大汉格杀当场,可怜大汉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可是临死之前大汉还是拉过来一个人,让他想办法回家报信。

等到王源得知这个消息后满脑子想的都是王朔这么做的动机,他不可能想到这一切不过是王朔迫于许辰的压力才不得已做出的单方面行为。他想的都是王冼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侍卫统领下达这样的命令,自己最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他王冼用得着为民除害吗?

难不成是他不满自己对长山岛出手?可是自己也已经让李伟他们小心行事了啊,为了不泄露自己的身份,李伟他们都把王伟改成李伟了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不能是这王冼深受君恩,不满李伟他们亵渎国姓吧?这他娘的也太扯蛋了吧!

王源想了好几个理由都不得其所,回过神来发现大堂内的众人都看着自己,他也只好收回了心思。

“看来咱们这些年在长山岛干的事已经触怒了王太守了!”在没有搞清王冼的动机之前王源还是不愿意轻易和他对着干的,毕竟自己的计划还需要王冼的帮助,没有太原王家这块他山之石是敲不动豫章这块顽玉的。

“触怒了他又怎样,他一个光杆太守能拿咱们怎么样?”那个高大汉子出声叫道。

“他今天不是已经做给咱们看了吗?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平定了前几任太守都剿灭不了的长山岛水匪,咱们这个太守还是有两下子的。”王源也不急,缓缓说道。

“那是因为他……”高大汉子本想说是许辰的功劳,可是转头一想,一个小娃娃比起一郡太守来更没说服力了。要是传出去说他们这么一群世家输给了一个小娃娃,还不如认栽在王冼手下呢!

“那是因为他是圣上,是朝廷派来的牧民官,手里握着大义名分,咱们除非是想造反,否则必须服从。别看他平时好像对咱们服服帖帖的,只要一抓到咱们的把柄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也一定能得手。”王源又接着平复众人不甘的情绪。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咱们花了这么多年心血,最后一无所获吧?”高大中年也明白王源说的是正理,只是依旧有些气不过。

“怎么会是一无所获呢?咱们花了这么多年的心思也不是白花的!别的不说,这些年来鄱阳湖商路断绝,一些外省的货物紧缺,价格居高不下,在坐的靠着偷运这些货物也没少赚吧?当初咱们想着留下彭泽那几个水匪,不也是打着一直财源广进的主意吗?”王源接着说服众人道。

要说这王源的水平还是很高的,众人被说的也是频频点头。

“那以后,咱们这生意岂不是做不下去了?”一个家主担忧的说道。

“怎么会做不下去呢?大家伙刚才也听到了,王太守准备在长山岛建立一个集镇,这生意还不是得接着做下去嘛!只是还想像以前一样靠着走私偷运发财倒是不太可能了,这也没什么嘛,咱们这些人难道就做不了正经生意了吗?等到岛上的集镇一建立,往来的商旅一增多,生意还不是得越来越红火。再者说咱们这些年干的事虽说隐蔽了点,可别家的人也不是傻子,要是等到人家联合起来找上门了,咱们乡里乡亲的也不好交待啊!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啊?”王源笑着问众人。

一群人被他绕的也失去了主意,只好跟着傻笑。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就算是要谈咱们这里也得先拿出个章程来啊。”高大的汉子没有被王源绕晕,依旧抓住了重点。

“这是当然的!咱们这里先议出一个份额来,毕竟长山岛就那么大,谁分多谁分少,都得有个说法,咱们这回损了这么多人肯定也要在这上面讨回来的。”王源最后又一脸霸气的总结道,终于众人被他全部说服了,开始商量起谈判的份额来。

眼看众人终于被自己转移了视线,王源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恶狠狠的想到,“王冼啊王冼,老子这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你稳住了这帮人,你要是不给老子一个交待,老子就要你好看!”

随着长山岛终战的结束,各方的探子们纷纷回去报告自己的主家,类似的讨论也围着长鄱阳湖的周围展开,不过这一切都和许辰无关了。

许辰派了个人回去向老师和留守的陆浩报了平安后,便呆在长山岛上不下来了,连王朔和郝大志的告辞离去也没去理会。

王朔战斗一完便着急向许辰请辞,得到王铁牛转述许辰的意思后,也没久留,飞快的赶回了豫章城。回家见到王冼后,便向大人请罪,述说了自己得到的关于此行的一切情报,详细描述了许辰的作为以及那两声神秘的巨响。

得到王朔回报后的太守王冼只是苦笑了两声,说了句“徐番倒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说完便挥手让王朔退下了,对于王朔擅自杀了王源的人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郝大志也同样向许辰拜别,回豫章城去向吴县令复命去了,长山岛一行对于郝大志来说可谓收获颇丰。

早在战前的空闲时候郝大志便满怀期望的向彭泽询问关于筑基药的事,没想到的是,他自己所需的几味药彭泽竟然都有。更没想到的是彭泽去请示许辰的时候,许辰了解到小狗子的才能和自家门派的特性后,竟然提出要收下小狗子。

郝大志眼看许辰年纪轻轻便如此了得,手下的这帮兄弟也都不是凡人,想着许辰来日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最少也比让小狗子跟着自己当个捕快要好的多,也更有希望发扬自家的门派。对于许辰的提议,郝大志自然千肯万肯,忙说等到自己给小狗子筑基完后就让他去找许辰。许辰自然是同意了,有这么一个专业的斥候,对于自己的这帮兄弟益处颇多。

转眼间天就快亮了,累了一整天的少年们还在沉睡,许辰也破例免了他们今日的晨练,让少年们好好的饱睡了一顿。

第二天中午时分,王朔便又匆匆的赶回了长山岛,带来了王冼的命令,王冼命令许辰来组织待会儿将要进行的谈判。

接令之后的许辰暗骂了一声王冼的狡猾,自己昨天摆了他一道,今天他立马还了回来,还真是龇咎必报啊!

正在许辰纠结的时候,听彭泽的人传来话,说徐番也来到了岛上,倒让许辰好好高兴了一番,一则是感动于老师对自己的关心,另一方面便是终于来了一个能出头的人了。

许辰赶忙南下下山岛,今日的谈判便是在此举行,未来将要设立的集镇也将在这座岛上。毕竟下山岛地势相对于北边的长山岛来说更加平缓,面积也更大,再说总不能将集镇分开让商旅们两边跑吧?于是王太守便决定将长山岛划给彭泽和他的乡亲们,也好让他们有个栖身之所。

许辰来到下山岛,便见码头上停泊着许多各式各样的船只,另外不远处的湖面上也陆续驶来许多船只。就和北方的世家多要建造一些豪华的马车以便出行一样,南方的世家们身处水乡,没有马车可以,但要是没有一艘豪华游船,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世家。

所以许辰在码头上见到的简直就是一场古代版的豪华游轮展,各式各样的船只装扮极尽奢华,用料也十分讲究,全是名贵木材,甚至于许辰看见一艘通体用金丝楠木建造的船只,真是……有够骚包的!

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豫章附近的世家们建造的船只不仅好看而且实用价值也很高,都是请洪州船厂有名的造船师设计建造的。

不去理会这帮骚包的家伙,许辰上了岸,没走多远便看见了老师徐番,身旁还跟着两个华衣的中年人。

众世家此次派来谈判的多是家中管家似的人物,长山岛虽然重要可也不是他们的全部,还够不上让家主亲自出面前来。再说也不可能让这群家主们像个商贾一样在谈判桌上唾沫横飞,他们还丢不起这个人,于是便纷纷差遣家中管家前来,为了不失自家的面子还让管家们纷纷带上自家的豪华游船。

黄家的家主本也是不会来的,只是听闻徐番要来,便起了来见见许辰的想法,于是便让人请了徐番和自己一道前来。同在豫章城罗家家主见状也急忙赶了过来,从这里也能看出黄罗两家的竞争无处不在,也影响了家里的下人们。

“老师。”许辰来到徐番跟前,忙作揖行礼道。

“哦,许辰来了啊!快来见见你黄伯伯和罗叔叔。”徐番转身看见许辰,忙帮忙引见道。

“黄伯伯,罗叔叔。”许辰连忙一丝不苟的行礼,得了,这一眨眼就又多了两长辈,要说这年纪小就是不好。

“这就是徐兄新收的高徒吧?”黄家家主问道。

“正是小徒。”徐番拈须答道,许辰这次干的那真叫一个漂亮!才用一天的时间就平定了困扰豫章数年的匪患,让徐番好是一番赞赏。

“果真是仪表不凡,好一个少年英雄啊!”先说外表,再说内在,还都是对许辰有所了解的地方。要不说世家教育就是全面呢,这夸起人来也是面面俱到,有根有据的,绝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敷衍你。

许辰闻言,只好腼腆的笑笑,对于长辈的夸奖你还能说什么呢?

“来,黄伯伯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块佩玉你拿着把玩吧。”黄家家主说着便从身上取下自己的佩玉递给了许辰,这也是老规矩了,长辈第一次见晚辈都是要给个见面礼的。

罗家家主见状忙也把身上比这更大的佩玉递了过来,嘴里更是说了好几句勉励的话,这么一来,那心跟筛子一般的许辰哪里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那点事。

“这个,黄伯伯,罗叔叔,小侄尚有四个师弟未来,不知这……”许辰满脸纯真的说道。

“额,哈哈,好好好,徐兄果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儿啊!果然像你!好,等伯伯回去之后一定把你那几个师弟的补上!”黄家家主大笑道。

下山岛上人来的越来越多了,终于在最后的一家也到齐之后,谈判开始了。许辰没有出面,徐番得知王冼的命令后便接过了弟子的使命,他也不想将自己的好徒弟放在风口上,只好自己出面协调各家,黄罗二家的家主也露了个面算是为徐番撑了下场面。

谈判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实际上的较量早就在背地里完成了。王源那一方,黄罗两家为首的一方,还有徐番代表的官府一方以及剩下的一些无门无派的小家族,大家对于自己应该占的份额大多都有个底线,之前的谈话也不过是为了多争那一毛两分罢了。

谈判本来进行的古井不波,只是王源家的管家王福突然在谈判还没过半的时候就抛出了自家的底线,而且竟然比之前商量好的少了一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王源一方的阵脚,加上黄罗两家家主的亲自到场给了两家一方无形的助力。最后的谈判结果便是,王源一方损失惨重……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也是王源那方所有人想要问的事。原因便是今日早晨王源前去拜会王冼想要一个交待的时候,也不知王冼对他说了什么,他一出太守府邸的大门便派人通知了王福,让他来上这么一出。等到事后众家主找上门去的时候,王源更是将自家的份额让出大半来平息众人的怒火。

整个长山岛一役,王源耗费数年功夫,最后折损两名筑基高手和一名箭术高手,还有一帮好手,最后得到的份额还不如那些恰逢其会的小家族。

这一切实在是让人费解,真不知王冼到底给了他什么样的许诺,竟让他做出如此牺牲。

当然,这一切现在和许辰都没太大的关系,许辰现在正忙着赶回北边的长山岛,因为刚才有人来报,石头醒了……

【长山岛副本到此结束,许公子表现活跃,接下来将是万二公子的表现时间了,各位书友敬请期待!】

第六十一章 惊鸿一瞥

第六十一章 惊鸿一瞥

“石头!”许辰一冲进石头养伤的屋子就大叫了起来。

“大哥,这呢!”石磊一听见大哥的声音就叫了出来。

看着石头那袒露的胸膛,以及上面红褐色的伤痕,再回想起昨日石头在眼前倒下的身影,许辰刚升起的一丝担忧就化为怒气,一巴掌狠狠地对着石头那张傻笑的脸拍去,落下的时候却又收回了几分力道。

“啪”的一声响起,屋里的铁牛,周康等人都惊呆了。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许辰面无表情,语气冰冷的说道。

“不知道……”石磊捂着变红了的脸颊,一脸疑惑的嘟囔道。

“以前没跟你们说是大哥的不对,那今天你就给我听好了,还有你们所有人!”许辰严肃的对着眼前的众少年说道,少年们都是一块在济病坊待过的兄弟,听见石头醒了也就纷纷前来探望,此时见大哥说的严肃,都静了下来听大哥说话。

“你们都给我记住一点!人的命只有一条,死了就再也没了,所以以后不管做什么都给我好好想清楚,多动动脑子!任务失败了没关系,再想办法就好了,可要是命没了,不但任务完不成,兄弟们还要为你伤心,为你报仇,还有可能牺牲更多的兄弟。记住,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你们的命不是我的,也不是任何人的,你们的命只属于你们自己!”许辰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许辰便无时无刻不感到一种孤独,只有和这帮少年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有一些家的感觉。这也是他一定要让大家伙都住在一起的原因,练兵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因为只有这样才像一个家,少年们虽然懵懵懂懂可也十分喜欢这种家的感觉。

这帮兄弟对于许辰来说都是家人,他不能容忍哪怕是一个人的消失,为了这帮家人他可以和任何人敌对。所以对于身处这个陌生的世界的许辰来说,这帮兄弟便是他精神世界的全部,为此他不惜灌输一些偏激的想法给这帮少年,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都能平安……

“现在知道哪里错了吧?”许辰训完话后,转过头来对着石头说。

“嗯……我不该向前冲!”石磊低着头嘟着嘴说道。

“臭小子!还敢跟老子耍心眼是吧!”许辰一听石头的话,立刻就火了。

“我有让你不冲吗?你不冲,其他兄弟不照样要冲,我是让你以后冲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多和弟兄们配合,不要老想着一个人显摆,就你功夫高,力气大是吧!”许辰接着训斥道。

“哦……”石头听着大哥严厉的教训,垂头丧气的答道。

“可是……他们跑的都很慢啊!”石头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

“你跑的快是吧!”许辰听见之后忽然笑了,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木枝,走到石头面前,狠狠的抽了过去,一边抽还一边说道:“你跑啊!你不是跑的快吗?我让你跑的快!我让你跑的快!”

可怜石头的伤刚刚好,身上还没多少力气,挣扎着躲来躲去,一边躲一边还在向众人呼救,“三哥救命啊!”“四哥,快帮我拦下,大哥发疯了!”“泰哥,帮忙啊!”……

可惜,所有人都有意识的无视了石头,每当他挣扎着要藏在众人后面的时候,少年们都会立马让开身子。于是可怜的小石头便在许辰的追逐下在屋子里“快速”的跑着……

下山岛的谈判已经结束,各家商量好各自的份额后,便匆忙回去了,从明日开始,各家的工匠们便会齐聚下山岛开始集镇的建造。

徐番来看了一下石磊,见他除了身上有些条痕之外没什么大碍,便也就放心了。

许辰于是向老师请示,说自己这些日记要留在长山岛帮着彭泽他们把家园建好,另外也要忙下货栈的事,便想向老师请几日假。

徐番也知道自己的徒弟忙了这么久,现在也是收获的时候了,自然不会拒绝。此次谈判许辰因为平乱有功,也分得一块靠近湖面的地,自然也要好好规划一下。徐番便叮嘱几位弟子不要落下学业,同时十五之前一定要回去,好赶着一起过中秋。说完徐番便回豫章城去了。

这一日的正午,许辰正在下山岛查看自己分到的那块地,跟在身旁的彭泽便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大当家,现在咱们也算是自己人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许辰看见彭泽的表情后随即说道。

“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当家啊,公子以后叫我彭泽就好!”彭泽一脸追忆,也带着一丝解脱和庆幸,说道。

“好!”许辰点了点头,道。

“公子有所不知,咱们被那些人给坑了!”彭泽也很快带入了身份,站在许辰的立场看问题。

“此话怎讲?”许辰问道。

“公子分得的这块地,现在看起来是临近湖面,但如今是夏季,是大湖的丰水期。等到了秋冬,这一片的湖水都会褪去,露出大片大片的草甸子,水草茂盛难以除去,土地也不能用来种植作物,而且适宜秋冬季种植的作物本就稀少,所以这片草甸没有半分作用。最重要的是即使是夏季,这一片的水位都不大深,大船根本驶不进来,只能通行小舟,货运不便,商旅们哪里会来!”彭泽不愧是本乡本土的人,对这长山岛的水文地理了如指掌,一眼便看出了那些世家的诡计。

许辰听完后,低头想了想,这也是难免的,那些世家势力这一回被自己整的颜面尽失,没有明目张胆的报复已经算是给王冼面子了,哪里能不背地里给自己使绊子呢?

许辰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陆地,对着彭泽问道:“对面那便是都昌县了吧?”

“回公子,是的!”彭泽看都没看说道。

“那秋冬季露出来的草甸子能一直延伸到都昌县境内吗?”许辰紧接着又问道。

“可以!”彭泽不明白许辰的意思,却也立刻回答道。

“那便没有问题了!”许辰笑了笑,说道。

“咱们可以在这草甸子上架一座桥,直通对面的都昌县,直接用车马往来,联通对面的都昌县乃至浔阳郡。到时对面的商人不用走远路坐船绕来下山岛,岛上往来的商旅也能从此处直达浔阳郡,免了舟车劳顿之苦,岂不妙哉!”

“而且咱们还可以和官府合作,将此桥私有,对来往的商人收取过路的费用,再加上在这块地上建立一些客栈,酒肆,货栈之类的,赚的可不少!这倒要感谢他们特意给咱们划了这么一大块地了。”许辰一条一条的说来,刚开始还只是一个轮廓,到了后来便越想越多,更加的完善起来了,甚至许辰还想着竟然是一条直来直往的路,何不在桥上加两根铁轨,用马拉着,造出当世第一条铁路来,如此不仅新鲜引人,货运的速度和载货量也绝对是惊人的。反正技术上也没什么大的难题嘛!

“这……”彭泽也被许辰宏大的构思震惊了,但是他很快就清醒了下来并且意识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公子,这法子好是好,可是这草甸子底下都是湖底的烂泥,想要在这上面打下桥柱只怕不容易啊!而且等到夏季水位上涨,桥柱被湖水侵蚀,十分容易坍塌的!”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别人没办法不代表本公子没办法!”许辰想到了注意,人也变的轻松起来。

这些东西算啥难题,等到回去把水泥烧出来,再加上钢筋,那就是实打实的钢筋混凝土了,有了这个还怕他湖水侵蚀?

放松下来的许辰便随意的在下山岛上闲逛着,也不去理会依旧在苦思冥想的彭泽。这些日子下来,自己耗费心机,和这帮世家大族斗智斗勇,总算是把长山岛拿下了,以后自己也算是有了一片基业了,现在就等着实力的慢慢积蓄了。松开紧绷了多日的心弦,望着夏日的群岛,许辰才发现这岛屿竟是如此的美丽,远处的湖光山色,头顶的成群飞过的候鸟都是如此的吸引人。

等等!还有远处码头上那正在登船的,那是……美女!!

说实话,许辰来了几个月了,不是在大和尚庙就是在小和尚庙,他们家几十个少年可不就是个小和尚庙嘛!

许辰这些日子以来见过的女人手指头都数的清,除了小屁孩陆滢还有二十多岁的三当家耿燕秋外还真没见过同龄的女子呢!你说什么?庙会上见的那不是吗?你丫的逗我呢吧!不提那些路人般的面孔,就是那一搓一团肉的体型就让许辰已经不忍直视了……

至于眼前这位,还真是许辰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位同龄的,也是美丽苗条的少女。

少女身材高挑,大约和许辰差不多高,五官清秀,一张瓜子脸上挂着一双明亮的大眼,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挽了一个发髻盘在头顶,但依旧有着几缕青丝调皮的在风中飞舞。少女的皮肤很白,如雪一般,却不是那种病态的白,洁白中透着粉色。

瓜子脸,大眼睛,长发及腰,一双美腿,当然人家用雪白的长裙遮掩了,但这不妨碍许辰的遐想。好吧!许辰承认,自己心动了,全是自己的菜啊!许辰不由得的多看了几眼。

仿佛是感觉到了许辰的目光,少女转过头来看了许辰一眼,闹得许辰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了视线,只是眼角却一直盯着少女看。

刚才惊鸿一瞥看的不是很仔细,现在当面看,许辰才发现少女的脸真的是很精致,越看越耐看。只是少女的双眼中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倒为这位明媚的少女增添了一些别样的动人。

“她到底在为何事伤感呢?”许辰不由得在心中想着。

少女的船开动了,望了许辰一眼后,少女便转身进了船舱,此时许辰才注意到,少女身旁竟然还有着一位负剑的英俊少年。英俊少年此刻用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许辰,仿佛要将许辰生生刺穿似的。

许辰才懒得去在意这打了鸡血般的少年,他依旧直勾勾的注视着少女离去的地方,回想着刚才的倩影,有些怅然若失……

“公子,船已经走了!”彭泽的声音突兀的在许辰耳旁响起。

“啊?哦……不是!你说什么船啊?”刚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失态的许辰急忙打了个马虎眼。

“没什么船,刚才公子看见的风景想必不错吧!”彭泽笑了笑说道,许辰的神态他岂能不知,他也是有过少年慕艾的岁月的。对于自家的这位公子,彭泽此前的感觉便只有敬畏,敬畏于许辰的手段和实力,刚才许辰这么不经意露出的一丝少年心性倒让彭泽觉得许辰更加的真实,更加的可以让人靠近,要知道刚才许辰的表现绝对是下意识的,不可能做作的,因为他没有必要在自己面前表现这些。

“是啊!刚才岛上的风景是很美啊!那山,那水,那鸟都很美啊!呵呵……”

“……还有那人!”这是许辰在心里加上去的,也不知今日一别,此生能否有缘再见……

第六十二章 玢豳文磷

第六十二章 玢豳文磷

让我们将时光稍稍回流一些,回到二十多日前的七夕佳节。当少年们正在豫章城南浦大街上畅游时,当许辰写下那“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鹊桥仙》时,在离豫章城数百里远的一处小院内,一个少女同样在向上苍祈求着属于她的幸福……

豫章城东北,隔着数百里的距离有一座美丽的小县城,浮梁县。浮梁县旧称新平县,武德八年撤县,开元四年复置,称为新昌县,天宝元年才改为现如今的浮梁县。

浮梁县隶属于鄱阳郡,位于黄山,怀玉山余脉与鄱阳湖平原的过渡地带,更是附近数郡的交通咽喉。

一条昌江穿城而过,在昌江之南有一座小镇,名为昌南镇。提起这个名字恐怕除了本乡之人外很少有人知晓,但是两百多年后她的另一个名字却广为世人所知,甚至于成了中国的代名词。两百多年后的宋真宗景德元年,因昌南镇所产青白瓷质地优良,特为真宗以年号命名为“景德镇”,从此延传千年。

如今的昌南镇已经初显她“瓷都”的盛名,小小的镇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立了一个小窑,用以烧制瓷器。镇子附近的群山上有着烧制瓷器所需的最好的土壤,昌南镇的乡民仿佛更加明白取舍之道,虽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却也没有做那涸泽而渔的事。

美丽的山脉上没有那些随处可见的坑洞,淳朴的乡民们秉承着天地间的平衡之道,每从山间取出一筐土,便要从别处挑来另一筐土填上。如今的昌南镇瓷器的产量没有后世那么大,可是名气却也不小。在吴越镇聚集的海商们,时不时也会来这里采买一些瓷器,用海船销往遥远的海外。

昌南镇的东头,靠近群山的地方有一座别致的小院,小院不大,两进的屋子里住着一家三口人,外带着两个中年的仆从。家中的男主人在县衙内任了一个无品级的官吏,谓之“市令”,虽是无品的胥吏可也是个紧要的位子。“市令”掌管阖县的商贾之事,昌南镇瓷器远销海外,每年的贸易量惊人,从中而来的商税每年都要比县里的田赋多出许多。

这么一个油水十足的位子,那真是给个县丞都不换的。可是这个浮梁县的“市令”唤作唐远的中年人确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从不在这商税上下手。倒也不是这唐远为人古板,古板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紧要的位子上一坐二十年。其实每年衙门里分润的时候,唐远都会将自己的那份分出一半来当做红包奖励那些办事得力的属下,另外一半则请衙门内的同僚喝酒耍乐花费掉,平时遇上谁有个难事也会接济一二,倒似一个“及时雨”般的人物。

那有人便要问了,这唐远有那么多余财供其挥霍吗?其实唐远虽然家境殷实却也算不上巨富之家,平日之间的花销全靠着祖上穿下的一门手艺,烧制瓷器。唐远的先祖都是烧瓷的好手,传到唐远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这手艺哪怕是在这家家制瓷的昌南镇也算是顶尖的,没有之一。

所以,凭着急公好义的性子,外加在镇上的瓷工中权威般的身份,浮梁县这几乎以销售瓷器为主业的市令之位自然非其莫属了。

唐远年轻时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完婚,数年后便生下一女,因出生之时肤白似雪,便为之取名为“雪玢(bin)”,取的是司马相如《上林赋》中的“珉玉旁唐,玢豳文磷。”之意。“玢”为玉名,惜无实物,郭璞谓之“玢豳,文理貌也。”,实为憾事。

小雪玢出落的果真是玲珑有致,前年便已及笄,这两年来上门提亲之人更是络绎不绝,只是唐远夫妇对女儿宠爱极深,不忍分离,便都推却了。眼看女儿过了今年中秋便十七了,唐远的夫人唐氏再也忍不住着急了起来,这两天旁敲侧击的问了女儿好几次,都被女儿委婉的绕开了。

今日七月初七,七夕佳节,对于女子来说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乞巧节”。

天才刚黑,高家三口吃完晚饭后,母亲唐氏便拉着女儿雪玢来到后院,仆人吴妈早已将乞巧节所需的针、线、绣帕等物备齐。

古时的女子在乞巧节这一日便能广邀闺中好友齐聚家中,述说一些私房话,做一些女孩家的游戏,当然最后都会亲自动手绣一幅锦帕,好比试一番,看看谁的手艺更好,得胜者也少不了一番彩头。少女们的这般作为以示向织女祈求一手好的针线手艺。

但是今年,雪玢却只能一个人过乞巧节了,因为同龄的一些闺中好友,这两年来也已经纷纷嫁人了,剩下的一些也不好请她这么个“大龄剩女”去参加女儿家的节日。

看着空荡荡的小院,想着往年热热闹闹的场景,母亲唐氏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娘,您有什么心事吗?”女儿开口了,声音清脆婉转,甚为动人。

“娘的心事就是你啊!”唐氏双眼注视着女儿。

“啊?女儿我很好,没什么事啊!”雪玢一脸疑惑的样子,一双大眼中却有着藏不住的狡黠。

“你这个死丫头!还跟为娘装糊涂是吧!”唐氏说着用手指重重的点了下女儿光洁的额头。

“嘿嘿。”雪玢笑着吐了吐舌头。

“唉……都是为娘的不好,不该这么惯着你,你看看你那些儿时好友,现如今都是孩子他妈了!”唐氏说着说着又叹气道。

“女儿一辈子都不嫁人,一辈子陪着父亲还有母亲,不好吗?”说着,少女竟撒起娇来。

“娘倒是想啊!可是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终归还是要找一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的。”母亲就像全天下其他的母亲一样,既不舍又坚决的教育着恋家的女儿。

“话说,我们家小玢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啊?”唐氏竟饶有兴致的问起自己的女儿来。

“娘……”和别的少女一样,聊到这个话题总归是会害羞的,更何况是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里。

“让娘猜猜,女儿是不是喜欢焱儿啊?”唐氏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和自家女儿青梅竹马的少年。

“焱儿这孩子确实不错!你们两又是青梅竹马的,正好和你爹娘一样。”母亲越想越觉得合适,都没去注意女儿的脸色了。

“娘!谁喜欢他了!一个流鼻涕的小屁孩!”雪玢嘴里狠狠的说道,只是脸上的神色却一点也不坚决。

“谁说我流鼻涕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小玢你别瞎说好不好!”突然间小院内传来一声无辜的争诉。

“小焱子!你又偷听!”少女一听这声音便知来人是谁,恶狠狠的出声道。

“哪有!我明明才刚到好吧!真的……刚到!”说完一个身影便从高高的围墙上纵身跃了下来,落地无声,端的是好俊的轻功。

来人站定,从黑暗中走出,只见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身材修长,脸若刀削,剑眉星目,尤其双臂匀称,走动间摇摆有律,一看便知手上的功夫不浅。

少年唤作肖焱,是雪玢青梅竹马的玩伴。

“婶婶好!”肖焱一进院子便向唐氏行礼道。

“好,好,小焱啊!以后进来的时候还是走正门吧。”唐氏笑了笑说道。

“就是!翻墙而入的那是小贼。”少女也在一旁帮腔道。

“哦……这不是方便嘛!”当然,肖焱最后半句是低声说的。

“是啊!就你肖大侠功夫高,越高墙如履平地。”可惜,少年的声音没有逃过少女的耳朵。

“嘿嘿”肖焱傻笑了两声。

眼看着女儿和少年两个在一起打闹,唐氏是越来越觉得二人合适,想着待会儿就去和丈夫说说,让丈夫去和他的肖兄弟说说。

“小焱,你们聊,婶婶去给你拿吃食去!”说着唐氏便借机走开了。

“咦,这手帕上的两只鸭子真好看!小玢这是你绣的啊?”少年忽然拿起案几上的一块手帕对着少女问道。

“……那是鸳鸯!”少女这句话是真的恶狠狠的说出来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

“哦……原来这就是鸳鸯啊!失敬,失敬!”肖焱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少女生气了,刚想说什么,可是看着自己的作品心头又涌上一股挫败感。

“其实,不会绣花也没什么的。”少年发现了少女的失落,忙安慰道。

“谁说的,女子不会女红,哪有婆家会要?”别看少女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一涉及到这终身大事,也难免有些惆怅。

“没人要,我要啊!”肖焱在心头狂喊,可是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以前自己这么说,无一不被少女狠揍一顿。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会就不会喽,我娘他也不会女红啊!”看来少年依旧不死心,只是学聪明了些。

“小焱子,你皮又痒了是吧?”少女眯着眼,暼着肖焱说道。

“又来了……”肖焱被看的心头发毛,以往每次的皮肉之苦也都是在这种眼神之后。

“咦,刚才小玢你向织女祈求了什么愿望啊?”肖焱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少女想着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也不好做了一些不太淑女的事,便放过了肖焱。

“还能求什么啊!当然是祈求父母身康体健,长命百岁喽!”少女淡淡的回答道。

“就没求点别的吗?”少年依旧满脸八卦的问道。

“那你觉得我该再求点什么呢?”少女一脸玩味的看着肖焱。

“今天可是七夕佳节啊!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啊!”肖焱一本正经的强调道。

“所以呢?”少女问道。

“你难道就没……祈求一些像自己未来夫君该是什么样子的之类的愿望吗?”肖焱终于还是下决心把话说了出来,同时一脸希翼的看着少女。

“有啊!”少女点了点头。

“真的?那小玢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啊?”肖焱激动地说道,就差没说出来“我一定会做到的!”这句话了。

“嗯……我以后的夫君嘛,一定要是个大才子!写的诗词要比李太白还好才行!”少女一脸坚定地说道,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啊?那些诗词有啥用啊?又不能当饭吃……”肖焱听完后,垂头丧气的嘟囔道。

“嘿嘿……”少女见状,忽而掩嘴笑了起来。

月色渐渐迷离,远处的群山朦朦胧胧的,仿佛也在期翼着少女美好的未来……

第六十三章 青白瓷

第六十三章 青白瓷

【青白瓷历史上的考究最早是出现于北宋时期的景德镇,但是在景德镇的地方县志上又说是最早出现于唐代,此处出于剧情需要将其放在了唐代,望诸位书友见谅!】

唐氏回去和夫君唐远一说,唐远想了想便也觉得肖焱这孩子的确不错,和自家女儿也挺般配的,唐肖两家也是多年的交情,要是能结成亲家自然是喜上加喜。于是第二日清晨便寻了个由头前往肖府拜会自家的肖兄弟。

肖府就在唐府的东边,两家之间就隔着一条不到一丈宽的青石小道,凭着肖焱那落地无声的轻功,这么点距离还真不算什么。在自家院子提气一纵,翻上围墙,再往对面一跃,轻轻松松就能跨到唐府的院墙,可不就是十分方便嘛!

当然唐远是不能图这方便的,再说唐远也不会武功。

唐远来到肖府大门前,向看门的老汉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了进去,唐肖两家相交十多年,早已不分彼此,自然不再需要那些虚礼。

肖府的院子很大,比唐府的要大的多,只是住人的屋子依旧只有那么几间,毕竟肖府的人不多。倒是在屋后有一块山脚下的巨大空地,都被肖家人圈了进去做成了一个校场似的后院。唐远绕到后院,此时肖家主人肖逸正在校场上领着儿子肖焱练剑。

肖家没有女主人,或者说唐远从未见到过,十几年前当肖逸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肖焱来到昌南镇时,唐远便没见过肖家的女主人。后来唐远委婉的询问过,肖逸也只是说了句“过世了。”,此后唐远也没在打听过。

其实对于自己这个相交十多年的肖兄弟,唐远并不是完全了解,关于自己的过去,肖逸也从未提起。只是当年肖逸独身来到昌南镇的时候,挥手间便置办下了一份丰厚的家业,而且在这浮梁县内也颇有名望,就连县尊大人也数次来访。只是肖逸此人平时深居简出,除了和唐远有些交往之外,似乎也从未见他和他人往来。种种的一切,都给这个肖逸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只是对于这些唐远并不在乎,谁都有过去,要是去强求这些反倒伤了兄弟间的情谊,怕也是为此,肖唐二人才能相交十多年吧。

校场上的肖家父子正在对战,只见二人皆手持竹剑,动作忽而轻盈,忽而沉稳,忽疾忽缓。唐远是个外行人,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觉得二人使的剑法有些不像是男人该使的,倒像是曾经在豫章城见过的一次女子剑舞,只是看上去又有不同,着实是奇怪的紧。

唐远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家去捏泥巴呢。

唐远静静地站在校场周边的垂柳下面,一刻钟后,肖家父子二人停下了手中的剑。

“倒让唐兄旧候了,见谅!”肖逸向着唐远走了过来,远远的拱手见礼说道。

“也没等多久,能欣赏到肖兄弟的剑术,等一阵子也是应该的嘛!”唐远笑着说道。

“哈哈,唐兄你还是那么会说话。”肖逸大笑了几声道。

“唐伯伯好!”肖焱恭敬的向唐远见礼,唐远痴长肖逸几岁,不仅如此,就连唐雪玢也比肖焱大几个月,所以在肖焱面前,唐雪玢总是一副大姐头的做派。

“小焱啊,练的不错嘛,我看再过几年就要赶上你爹了。”其实唐远压根看不出来肖焱的剑法如何,只是今天自己带着别样的心思来,总要说几声夸奖的话,可又不能太露骨,实在是难为了粗通文墨的唐远了。

“唐伯伯谬赞了,小侄还差的远呢!”肖焱连忙说道。

“行了,焱儿你退下吧,为父有些话要和你唐伯伯说。”肖逸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人,看见唐远今日前来,想来是有些事与自己谈。

“是,焱儿告退。”肖焱听见父亲的话,立马躬身退下,严父的作风显露无疑。

唐远看着一表人才的肖焱,不仅举止有度,还斯文有礼,简直是越看越喜欢,也愈加觉得肖焱和女儿是一对良配。

“唐兄,唐兄,焱儿已经走了,咱们去凉亭坐坐吧。”肖逸唤回了走神的唐远,建议道。

“哦,好,好啊!”唐远也意识道自己失态,忙打了个马虎。

二人走到校场边上的一座凉亭坐下,这座凉亭是肖府原来的主人建造的,肖逸扩建后院时,看这凉亭造型不错,便留了下来。只是如此一来空旷的校场边留着这么一个造型别致的凉亭,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只是肖逸是个武人,也不在乎这些。

肖逸吩咐仆人端来茶点,便和唐远聊了起来。

“唐兄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肖逸问道。

“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起多日未见兄弟,想的慌,所以今日便来看看。”唐远犹豫片刻说道,这也是必然的,唐远身为女方家长,这种提亲的事自然不可能由他先开口。

“那是,听闻唐兄近日来在构思一种新型的瓷器,想来是很忙的。”肖逸虽然已经看出了一些唐远的来意,只是似乎出于一些别的考虑也没有捅破。

雪玢这女娃肖逸是经常见的,不仅人长得漂亮,更兼知书达理,脾气秉性也好,能娶回来当儿媳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自家有自家的难处,却不能为外人说道。

“是啊,改日瓷器烧好了,一定送来给肖兄弟赏玩赏玩。”一提到瓷器这个自己的专长,唐远就有些兴奋。

“那敢情好!只是肖某一介粗人怕是品鉴不出唐兄的大作啊。”肖逸笑了笑说道。

“不会的,这回的瓷器肖兄弟一定能看出它的好来的!”唐远卖了个关子,神秘的说道。

“哦?那倒要好好见识一番了。”眼见唐远被自己扯开话题,肖逸也松了口气,要是唐远开口说出那些话来,到时自己要是拒绝的话,一定会伤了这多年的兄弟之情的。

聊着聊着,唐远忽然间意识到话题离自己此来的目的越来越远了,唐远就有些着急了。可是自己试了许多次将话题移开,今日的肖逸却仿佛变成了一个陶瓷爱好者,专门和自己聊一些瓷器上的事,唐远也不好拒绝。

终于等到一个空子,唐远正准备豁出去,给对方一些明显的提示时,突然间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唐远听的清楚,那是自家仆人吴伯的声音。

“老爷,老爷,烧好了,烧好了!”吴伯一边向这边跑来,还一边不停的叫道,满脸的喜色。

“什么烧好了?”唐远一听见吴伯的话,心中不由得一动。吴伯老成持重,没什么大事是绝计不会如此慌张的,加上他喊叫的内容,唐远不由得想到了一件事,等到吴伯跑到跟前,连忙双手握住了吴伯,大声说道。

“老爷,是青白瓷,家里的窑工来报说是青白瓷烧好了!”吴伯年纪大了,刚跑了这么一段路,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句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真的?”听见吴伯的话,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唐远激动的握紧了吴伯,也不管年迈的吴伯能不能承受自己的手劲。

“真的!当然是真的!”吴伯也能明白唐远的激动,没有介意,强忍着疼痛说道。

“太好了!快!快带我去!”激动的唐远早就忘了其余的一切,连忙拽着吴伯就要往外走。

吴伯无奈的望了望肖逸,算是代主人和他告别。肖逸也知道自家这个唐兄对于瓷器的痴迷,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小节,微笑着对着吴伯做了个拜别的手势。

唐远一脸兴奋的拉着吴伯飞快的向自家的瓷窑跑去,可怜的吴伯在后面努力的跟着。

唐家的瓷窑在东边的山脚下,实际上昌南镇大部分的瓷窑都在这边,毕竟谁也不可能把土窑放在家里,危险不说,大热天的家里人还要不要过了。

二人赶到瓷窑,里面的工匠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工匠们都是唐家用了好几代的老人了,忠诚自然不用说。唐远身为昌南镇最好的烧瓷匠,时不时的都会烧出一些新品种的瓷器,但是这一次却和之前的不一样。唐远早在数年前就在研究这一次的新品种瓷器,是想着结合南方的青瓷和北方的白瓷烧出一种新的瓷器,唐远将其命名为“青白瓷”。

工匠们都是这一行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一个新的品种对于一个行业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保密的工作做的自然十分到位。

唐远没去理会见礼的工匠们,他现在的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他的瓷器上,那里还能顾忌到其它。工匠们也深知主家的脾气,不以为意。

唐远来到一座刚熄火的瓷窑边,这年代的冷却工艺还不是很成熟,用的还是自然冷却的法子。瓷工们为了让瓷器最后定型,也是为了防止瓷器骤然拿出,内外温差较大导致瓷器出现裂痕,所以在瓷窑熄火后,依然不会将瓷器拿出,待到瓷器彻底自然冷却下来后,才会将其取出。

焦急的唐远是个老瓷匠了,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不能取出来却不妨碍唐远透过瓷窑门上的小口,提前观看他的作品。

瓷窑内的土架子上放置的是一个小碗,这也是烧制新品种的惯例,由简入繁。被唐远寄以厚望的青白瓷此刻还没有显现出她的魅力来,和别的尚未冷却的瓷器一样,还只是通红通红的。

终于,等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可以出窑的时候了。唐远也没让他人动手,卷起袖子拿起铁制的铲子,小心翼翼的将瓷器取了出来。

刚出窑的瓷器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一尘不染,洁白无暇。

只见小碗胎质细密,呈白色,碗壁晶莹剔透,整只碗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如玉般柔和的光泽。

“成了!成了!”唐远激动的声音在寂静的众人间响起。

“东家,这……这是瓷碗吗?”一个为首的工匠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虽然他是亲眼看到唐远制作刚才也是看见他从窑中取出来的,可是看见眼前的这碗,这哪里是瓷碗嘛,这分明就是玉碗啊!还是一只制作精良的玉碗!

光洁无暇的碗壁上,白中又透着一点淡青色,非但没有降低碗的美,反而让整只碗更加像是一块玉雕琢出来的。

瓷器仿玉,这一个所有瓷工们上千年的梦想终于在唐远手中完成了!

“当然是瓷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青白瓷!哈哈哈”唐远说着说着便大笑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是喜极而泣的泪!

多年的夙愿终于完成,从此,中国的瓷器中又将多出一个崭新的品种,青白瓷,有着“假玉”美称的青白瓷!

第六十四章 玢

第六十四章 玢

在瓷窑中待到快正午时分,兴奋的唐远才想起来应该回家去向妻子报喜,同时也一同分享这份喜悦。将瓷碗细细的包裹起来揣在怀里,唐远此刻竟有些像得手后的梁上君子,一路上兴奋却又惴惴不安的双手捂住怀里,向家中飞快地走去,生怕怀里的东西有个闪失。

一路上遇到相识的熟人竟也忘了去打招呼,倒闹的那些熟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镇上的居民大多认识唐远,不然还真保不准报官将这形迹可疑的唐远给抓起来。

“柔娘,快来!给你看一样东西!”唐远一回家便兴冲冲的跑去找妻子,连妻子的乳名都叫了出来。

“又烧出来什么好东西了?”望着像孩子般冒失的闯进屋里来的丈夫,唐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别看唐远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但只要是每次烧制出新的瓷器时,就会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兴奋。

每当此时,唐氏自然也会迁就他,和丈夫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和快乐。

“你看!”唐远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一层一层小心翼翼的打开,献宝似的递给妻子。

唐氏接过一看,竟是一个洁白如玉的小碗!

“哇!好漂亮的玉碗啊!”唐氏夸张的叫了出来,甚至以手捂嘴。

唐氏自然知道丈夫拿出来的不是玉碗,也只能是瓷器才能让丈夫如此兴奋,只是多年的夫妻早已是配合默契,唐氏知道此时的丈夫需要自己的赞赏。

“嘿嘿,错了!这不是玉碗!”唐远也很享受妻子惊讶和崇拜的眼神。

“不是玉碗,那是什么啊?”唐氏接着表演道。

“你猜猜!”唐远一脸得意的说道。

“嗯……猜不出来,远哥,你快说吧!”唐氏一本正经,满脸疑惑的说道。

“嘿嘿,当然是瓷器了!”看着妻子疑惑的眼神,唐远更加得意了。

“哇!原来是瓷器啊!要是远哥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玉器呢!”唐氏一脸释然的说道。

不得不说,唐氏表演法则果然霸气!把咱们唐大爷哄的是更加的兴奋。夫妻两个便是用着彼此之间如此的默契来维持着多年的生活,平平淡淡却又乐趣无穷。

“爹,娘是什么东西这么有趣啊?大白天的秀恩爱也不知道关门,嘿嘿。”屋子外面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死丫头!连你爹娘都编排上了是吧!”唐氏一听女儿挪揄的声音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怕什么,都是一家人,我嘴巴很严的!不会出去乱说,放心吧!”唐雪玢一本正经的对着母亲保证道。

“你看看!都是你这个当爹的惯坏了!都长成野丫头了,这以后还有谁敢要啊!”唐氏拉着丈夫的手臂,抱怨道。

“你惯的也不比我少吧?”唐远心里嘀咕道,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嘴里还不忘给女儿辩解道:“女儿嘛!就是得惯着点养!”

“还是爹爹对女儿最好!”唐雪玢拉着父亲的另一只手,把头埋进父亲怀里,撒娇道。

“是啊!你爹对你可好了!今天都给你提亲去了!”唐氏忽然间起了调侃女儿的心思。

“什么?娘,你说什么?”果然,听到这个惊人消息后,唐雪玢立马就从爹爹怀里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盯着母亲,随即又直视着父亲。

唐远被女儿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揉了揉鼻头,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

“说吧,反正今天都去了,还能瞒多久啊!”唐氏推了推丈夫,示意丈夫对女儿坦白。

“这个嘛……爹爹今天的确是去了,可是……”唐远依旧结结巴巴。

“娘……我是不是你捡回来的啊?您怎么老想着把我嫁人呢!”唐雪玢听见父亲确认后,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瞎说什么呢,你当然是你娘亲生的了!这个爹爹可以作证!”唐远认真的说道。

唐氏依旧笑眯眯的,只是放在唐远背后的手用力的在唐远腰部狠狠的拧了一把。这下连肖焱都可以确定了,母女两个打人的时候那个表情完全就是如出一辙嘛。

“这个……其实吧,今天我去肖兄弟家里……”眼见屋里的火气值蹭蹭的往上冒,决定还是赶紧把实话说出来,毕竟腰间真的很痛啊!

“什么!爹,你居然去向肖叔叔提亲?那岂不是说小焱子……”唐雪玢听到这里更加惊呆了。

“其实,也没有啦!爹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吴伯拉到瓷窑去了……”唐远终于还是把实话说出来了。

“什么?”这回叫出声来的是唐氏,母女两个果然很像!唐氏自然清楚,哪里是什么被拉着,一定是丈夫拉着吴伯跑的!自己这个丈夫一定是在中途听到瓷器烧好的消息,立马什么事都忘了,直接就跑了!所以,后果就是,唐远腰部又遭受了一次更加猛烈的重击。

“哦……”听见爹爹的话,唐雪玢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但也说不上是失落。就和唐雪玢从来就分不清她和肖焱之间是姐弟之间的关心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一样,此时少女的心也依旧迷茫着。

“小玢,快来看,这是爹爹新烧出来的瓷器!”唐远眼见母女二人的样子,连忙转移话题。

“哦……哇!好漂亮的玉碗啊!”母女二人再一次显现出惊人的相似。

“什么玉碗啊!分明是泥巴烧出来的!”这一回母亲看来是生气了,直接拆穿了父亲的把戏。

“嘿嘿,柔娘,你……别生气嘛!”唐远对着妻子哄道。

“让你办点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就知道烧你的瓷器!”唐氏气呼呼的说道。

“这个……”唐远见妻子还在生气,忙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刚才爹爹帮了你,你总得出力哄哄你妈吧,不然今天咱爷俩还要不要过了。

聪明的雪玢一下就明白了老爹的心思,忙用嗲嗲的声音对着母亲说道:“娘,你快来看嘛,爹爹做的瓷器多好看啊!到时让爹爹再给娘你做一个坠子挂着,娘你说好不好?”

“谁要他的坠子了。”果然,还是女儿最了解母亲的心思,唐氏虽然嘴里依旧不肯松口,态度上还是缓了不少。

“嘿嘿”唐雪玢也跟着傻笑,同时还用眼角瞥了一下父亲,意思是“看!还是我厉害吧!”

唐远也对女儿竖起了大拇指,表扬女儿的作为。

“对!等爹爹明天就去瓷窑给小玢还有柔娘你一人做一套首饰,虽是瓷器,却远胜玉器。”唐远连忙许诺道。看来古今的男人但凡惹恼了妻子,哄老婆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那是!爹爹做的瓷器那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女儿也在边上帮腔道。

在父女俩的努力下,唐氏的气终于消了,可也不忘再次叮嘱唐远下次再去肖家问问。唐远自然满口答应,也不顾女儿频频使来的眼色。

“远哥,这瓷器可有名号?”唐氏手里把玩着如玉的瓷碗,对着丈夫问道。

“嗯……这瓷器是我将青瓷和白瓷结合在一起制出来的,所以便叫做青白瓷。”唐远说道。

“青白瓷,这名字不好,太普通了!”唐氏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请夫人给取一个吧!你也知道,为夫我书读的不多。”唐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看……不如就便宜这个丫头好了!用她的名字来命名吧!”唐氏想了想,用手指着女儿说道。

“夫人的意思是……叫做玢瓷?”唐远想了想,又拍了拍手赞道:“秒!秒啊!玢本玉名,世间却无此玉,这青白瓷似玉非玉,用此命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还不只呢!这两样东西还都是你的作品呢!”唐氏瞅了一眼女儿对丈夫说道,看来女儿的那句话对她伤害不小啊!到现在还不忘强调一遍。

“娘……”聪明的少女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撒娇道。

“死丫头!”母亲拉过女儿的手,将瓷碗递了过去。

“玢瓷……”唐雪玢抚摸着用自己名字命名的瓷器,仿佛有一种抚摸姐妹的感觉。

……

接下来的十几天,唐远一直在自家的瓷窑里忙碌着,新的瓷器虽然做好了,但一些后续的扫尾的工作还需要他来忙碌,再者他还需要为自家的妻女烧制一些礼物,这是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职责。

另外下个月中秋便是女儿十七岁生辰了,做父亲的也得为女儿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而唐雪玢见父亲正在忙碌忘了去肖家提自己的事自然也是轻松了不少,少女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比较迷糊,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

只是,命运总是喜欢和善良的人们开一些玩笑,对于少女来说,她真的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

忙碌的唐远并没有注意到,正在为自己的大事而迷糊的唐雪玢也没有注意到,一场风暴正在从平静的小镇的西南方数百里处酝酿,要不了多少时间便会席卷这个美丽的小镇,给他们家平静的生活带来巨变……惨烈的剧变!

第六十五章 玉分(一)

第六十五章 玉分(一)

昌南镇西南,数百里外的豫章城内,城北边的一座靠近太守别苑的大宅子里,此时正有一个四旬的中年男人正在愁苦着。

男人姓段名璋字志辉,乃是豫章郡的长史,从五品上的封疆大吏,是除了太守和别驾之外豫章郡内的第三号人物。

豫章郡本就是上郡,比周边的几个郡都要高上一级,加上又是整个江南西道的首府所在,太守王冼更是兼着江南西道采访处置使,为整个江南西道的军政一把手,所以豫章郡的属官们虽然级别和其他上郡一样,但是地位无形中却要高出那么一截。

唐时地方官制,改前朝的州为郡,只是天宝年间又被玄宗罢州设郡,地方一把手的称呼也由刺史复为太守。太守身为一郡长官,任期一般为三到五年,任毕还朝,而且一般都不是本土人士,这也是郡县制的一大优点,能够有效地遏制地方宗族实力。

同时为了防止太守们像汉代一样最终演变为实权割据,又在太守之下设立了“别驾”、“长史”、“司马”三职分掌监察军政,这三人“纪纲众务,通判列曹”,年终还要轮流入京,向中央政府汇报一年以来本地的政务、户口和赋役情况。

段璋的烦恼便来自于去年入京汇报时从好友那里得来的一则秘闻,虽是秘闻,可是好友身处中枢要职,得来的消息自然不是那种在街头巷尾市井之徒间传扬的货色。

为了应对这件事,段璋不惜花费重大代价从豫章司马手上换来今年再次进京的名额,可是此次进京所要准备的东西却让段璋伤透了脑筋。

这一次段璋进京主要便是为了去见一个贵人,只要能让贵人满意,自己以后青云直上那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但是身为贵人什么样的稀世珍宝没见过呢,这豫章城虽说也是大城,可是连扬州城都比不上,更别提长安和洛阳了,自己身在此处又能找出什么贵人没见过的好东西来呢?

眼看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需要的珍宝却依旧没有着落,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吗?

不!绝不!段璋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儿时家中贫困,每天都只能吃个半饱却依然手捧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几本残书,饥饿使得头脑愈加的混沌,段璋每天都要花费极大的功夫才能将书中的文字记住。

后来好不容易得到了使君的推荐,进京赶考,进士及第,完成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华丽转身。接下来便是长达十余年宦海沉浮,费尽心机才爬到今日这般地位。

可是官越往上当越难,朝堂上的位子一共就那么几个,自己要想再进一步要是没有贵人相助的话就得再苦熬十几年,到了那时自己都成了白头老翁了,就算爬了上去又能当几天?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摆在面前,只要抓住了不但可以省去十几年的韶华时光,后半生哪怕是登阁拜相都是有可能的。如此机缘你让段璋哪里敢放弃?

可是这珍宝又岂是那么好寻的呢……

也许是段璋的祈祷感动了上天,亦或是段璋这些日子的强烈欲望终于惊动了有心的人,总之,在今天段长史将迎来那个等候已久的人或东西。

很快正在书房内纠结的段璋便被管家惊醒,不耐烦的段璋听完管家的述说后忽然来了一些兴致或者说燃起一丝希望。

“府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有要事要面见老爷,说是老爷需要的东西,他带来了!”管家说的便是这番话。

“不可能!为了保密我从未将此事泄露出去!”听完管家的话后段璋脑子里首先冒出的便是这个念头,还带着一些惊惧。但是段璋转念又想了想却又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是那几次喝醉酒后,无意中说漏了?”段璋有几次外出和好友饮酒作乐,许是因为高兴自己寻得了一条青云之路又或者是苦寻珍宝而不得的苦闷,使得自己曾向好友们透露了将要寻找珍宝的心思。

“这个人很可疑!”这是段璋在司考片刻后做出的对于外面那个献宝者的评断。

只是对方能探知到自己的目的可见绝非普通人,而且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还敢明目张胆的前来,手上拿着的必然是对方觉得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以他们那样的身份和眼界,拿出来的这东西必是精品!

这便是段璋随后得出来的结论,宦海沉浮十多年,能爬到这个地位的又有几个庸人,哪怕别的本事没有,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必然是精通的。

也许是被寻找珍宝这事闹得实在是心力交瘁,又或是对自己能力手段的信任,段璋最终还是让对方进门了。

没在客厅,那人的身份还不够格,就在这书房内,段璋接见了那个献宝者。

一个身材瘦弱,满脸谄媚的中年人,也许是卑躬屈膝惯了这个人的背有点驼。段璋只看一眼便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颗棋子罢了,也就失去了探寻的心思,开门见山的说道:“把你带来的东西呈上来吧!”

“回禀使君大人,小的侯泽,是鄱阳郡浮梁县人士,浮梁县大人您知道吗?这浮梁县啊专门……”这个侯泽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丝毫没有注意到段璋脸上的不耐,依旧低着头在那里絮絮叨叨。

“够了!把你带的东西拿出来!”终于段璋还是忍不住制止了对方的絮叨,口气虽平淡却含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十几年的官宦生涯早就让他养成了不怒自威的气势,那种对着小民百姓还要靠疾声历喝来凸显威严的官吏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真正的高官早就修炼的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至少面对身份比他们低的人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哦……是!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这就取出来!”侯泽终于被段璋的威严惊醒,刚进来的时候,脑子里紧张的什么都忘了,只顾着说自己的来历了,到现在才想起今天所来的目的。

“大人请看!”侯泽从包裹里拿出一只碗,洁白无暇的碗壁中透着一丝淡淡的青色,竟和唐远的那只碗一模一样!

“玉碗?”段璋取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的观摩,只见这只玉碗除了材质自己没有见过,不知用何种玉材雕刻而成以外,无论形状还是款式完全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甚至于连一点花纹都没有,这么一个碗对那寻常百姓来说可能算是宝贝,可是比这名贵的碗自己都有好多,又哪里能让京中的贵人看上呢?对方身后之人费这么大功夫难不成就为了送这么一东西来消遣本官吗?

段璋想了一会儿没想通,但他也没有立刻发火,眼前这么个人还不够资格让他发火。

“这只玉碗便是你要献的宝物?”段璋依旧平淡的问道。

“是……额……不是,不是!”侯泽又开始紧张了,也可以说是从将碗交给长史大人的时候就开始惴惴不安了。

前几天自己还在浮梁县的家中,突然有一个人前来拜会,告知自己昌南镇的那个市令唐远又捣鼓出一个新品种的瓷器。

对于这个唐远,侯泽是一百个瞧不上的,明明守着一个金窝窝,却硬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非但不捞好处,年底得来的分红还给全散出去,自己过的苦哈哈的每天就知道往热的要死的窑洞里钻。偏偏还取了当年镇上最漂亮的柔娘,生出的女儿也出落的貌美如花,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前几年县里新来了个县尊,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了县尊好色的品性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给他当了个小妾,为的便是好让县尊给自己谋取市令这个职位。哪里知道在县尊排衙的时候提出要将自己提拔为市令之时,上到县丞下到衙门内的捕快杂吏竟无一人同意,这些人全都被那该死的唐远这些年来的做作给买通了。

县尊大人初来乍到,为了保证自己以后的政令能够通行的下去,也不好驳了全县官吏的面子,只好作罢。等到以后自己数次求上门去的时候,县尊大人也都是支支吾吾的搪塞过去。后来便彻底没了回音,闹得侯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都成了全县人的笑柄。

从此以后侯泽便愈加的仇恨起唐远来了,这一次那个神秘人找上门来,说能让自己如愿以偿,说不定还能让唐远家破人亡。想起柔娘那美颜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还有她那同样美貌的女儿,侯泽的心早就火热火热的了,哪里会去管这其中有没有别的计较,兴冲冲的带着神秘人给自己的东西按着他的指点来到了豫章城的段长史府上。只是侯泽也看过包裹中的东西,听神秘人说这就是唐远新烧出来的瓷器,只是这么一块烧出来的泥疙瘩真能入使君大人的法眼吗?侯泽十分怀疑。

听见大人的话,他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是什么?”段璋问道。

“启禀大人,这碗不是玉碗!它只是一个瓷碗!”侯泽说道。

“什么?”段璋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再一次仔细的观察一遍手中的碗,表面光滑细腻,发出柔和的光泽,无论是从质感还是温度来说,这明明就是一只玉碗嘛!而且按照段璋的经验,这碗用的玉材还应该是一种名贵的玉,只是当世几种名贵玉材段璋都见过,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种白中泛青的玉。

现如今听见侯泽说这只是瓷器,他自然惊讶莫名。

“你说这只是瓷器?什么瓷器?为何本官之前从未见过这种瓷器?”段璋来豫章这么多年的,对于瓷器自然不会陌生。

“大人这真的是瓷器,这是本县一个叫做唐远的人前些天刚刚烧出来的新品种瓷器!”侯泽见段璋起了怀疑,立马急了!

“大人要是不信,小人这就证明给大人看,将这瓷碗摔碎,大人只要一看断口便知真假!”说着,着急起来的侯泽竟然出手去抢夺段璋手上的碗,想要摔了来证明自己的话。

“放肆!”这句话是现在一旁的管家看见侯泽竟敢如此冒犯自家老爷,护主心切才大声喝道。

被这一声吓,侯泽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再一次跪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段璋没去理会像狗一样趴着的侯泽,他开始沉思起来……

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个侯泽身后之人的目的,当官当了这么久了,段璋早过了冲动的年纪,做什么事都要先计算一番得失。自己眼前的这个机会虽然难得,可是要是因此陷入了有心人的算计中那就得不偿失了,再高的官位也要有命去坐不是吗?

只是这身后之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目前还不得而知,那就先不去想它。

再者便是这个玉碗,不,瓷碗了!从新奇上来说必然能让贵人眼中一亮,而且又是本地的土产即使送上去也不会招惹非议。这礼要送,官要当,而且还必须注意自己的名声,不然即使以后身居高位也容易根基不稳,到时被人打倒也只在旦夕之间。

所以从这一点上这个东西无异是最好的选择,至于这瓷器以后会不会满大街都是,失了珍贵,这个段璋倒不太担心,不是说这是新出的品种嘛,不管它是不是真的独一无二,段璋都会用自己的力量将它变的独一无二……

第六十六章 玉分(二)

第六十六章 玉分(二)

七月二十五,这一天唐远依旧在瓷窑里忙碌着……

“咦,宋捕头!”唐府门前,吴伯正提着水桶在仔细清洗着门前的青石,忽然间见到一个人向自己走来。

“吴伯,唐市令可在府上?”来人在门前站定向着吴伯施礼问道。

“宋捕头来的不巧,老爷早些时候就离府去家中的瓷窑了。”

来者是浮梁县的捕头,是唐远的同僚兼好友,与吴伯也是熟识。

“没事,那宋某就去瓷窑寻他好了,吴伯您接着忙。”宋捕头为人豪爽,说话干脆,做起事来也直接,说完后便径直往东边走去。

唐家的瓷窑和镇上的大多瓷窑一样都设在镇子东头靠山的地方。

宋捕头直接来到唐家的瓷窑里,大早上的外面还是凉风习习,瓷窑里面却是酷热难耐,宋捕头好不容易在一群面目黝黑的工匠中找到了唐远。

“唐兄!”宋捕头凑过去大声喊道,瓷窑内热火朝天,工匠们干活的动静可算不上小。

“哦,是宋兄来了啊!”忙碌中的唐远听见声响后忙回过头来一看。

“唐兄,县尊大人有事请你去县衙一趟!”宋捕头大声喊道。

“什么?”宋捕头这句话有点长,唐远没太听清。

宋捕头又大声说了一遍,可是唐远依旧一脸迷茫,无奈中的宋捕头只好一把将唐远拉出瓷窑。来到外面不仅凉爽不少,耳旁的噪音也一下子消失不见,宋捕头顿感一身轻松,同时又摇了摇头,真不知自己这个兄弟怎么老喜欢往那瓷窑里跑。

待唐远站定,宋捕头这才将话再说了一遍,唐远得知是县尊大人找自己,也不敢怠慢,忙去河边清洗一番又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才跟着宋捕头来到了昌江北边的县衙。

“县尊大人!”唐远一进县衙二堂便见县尊大人正在堂中等候自己,下首还坐着一人,竟然是侯泽。

侯泽昨日还在豫章城今日便赶回了浮梁县,手中还带着一封段璋亲笔写的加盖了印章的书信,当然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的段璋自然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在县衙二堂后面的雅室内段璋的管家正悠闲的喝着茶,那封书信也只是给浮梁县令看了一遍便被段府管家取走了。

“唐市令来了啊。”县尊温和的笑着说道。

对于这个唐远,浮梁县令最开始的认识便是在当初那一次排衙上面,当自己提出要更换市令之时,全县的官吏们都一齐反对,这让县令大人吓了一跳。后来通过他渐渐的了解,才知道这个唐远在浮梁县竟如此得人心,于是后来县令便渐渐地不去管他了。自己一个外来的官吏想要把官当好,好到考核的时候能评个优等,升官离开这里,自然不能去和本地的这些地头蛇对着干,反正他也没威胁到自己的利益。至于侯泽的那个漂亮妹妹都已经成了自己的小妾了,他还能怎样?难不成还能把她要回去?

所以,之后县令大人便再也没有管过唐远,加上唐远此人的确会做人也会办事,这么好的下属有哪个上级愿意换呢?可是后来一次无意中的发现,竟让他得知到这个唐远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不是地头蛇,恐怕还是一头沉睡的老虎。不!应该说是卧在虎边的人!

那一次县令发现了住在唐远家边上的那户人家,家主叫做肖逸。肖逸这个名字勾起了他不久前的一次记忆……

那时候他刚刚科举完,没中进士,进士哪里是那么好中的,数千人进京赶考,每年就中几十个。他没那本事,只考了个明经,可是他又知道以自己的才学今生怕是也中不了进士了,所以也就绝了这个心思。

他花费数年时间在长安四处走动,耗费大量家财,终于让他得到了这个浮梁县县令的位子。浮梁县那可是中县,县令可是正七品上的官衔,这就是跟那些进士及第的人比也不差,能得到这个位子自然是得到了贵人相助。

在答谢贵人的时候,贵人好酒喝多了,便和自己说了一些以往的事,断断续续的,自己也没听太清,只是听他提起过一个叫做肖逸的人,说是他原来的同僚,还救过他的命,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便辞官远走他乡,据说是去了南边,也不知是在哪里,让他好生的想念。

等到县令大人再一次听到肖逸的名字时,立刻就惊住了,想起贵人的酒后之言,他起了心思,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他数次拜访肖逸。肖逸也不好做出拒县尊于门外的惊人之举,这和他的初衷不符,他远走他乡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这种惹人眼球的事他怎么敢做?

这个县令也是心思灵敏之人,不然怎么能让他搭上贵人的线,要知道每年留在长安跑官的人数不胜数,怎么就让他得到了一个实职,还是个中县的县令。

在和肖逸的短暂几次接触后,观察肖逸的作风对比贵人曾经的履历,他已经能确定这个肖逸八成就是贵人口中的肖逸。后来自己无意中在肖逸面前提到京中贵人时,肖逸沉默许久后却只说了一句“别跟他说,否则我明日便搬走!”

望着肖逸那坚定冰冷的眼神,县令的那颗心却又一次火热起来,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随便走走都能碰到这样的贵人!自己的前途还用说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内,县令大人便对肖逸殷勤起来了,知道肖逸不喜欢被人瞩目,他以后也很少再来肖家,只是每逢年节都会让人送来一些干货礼品什么的。对于这些人情世故,县令大人还是很明白的,虽然肖逸嘴上不说,但是自己数年如一日的恭敬,他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要知道人情这东西好欠不好还啊!到时只要肖逸随便出来说上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在京中贵人面前大放异彩,到时候还怕自己没官升吗?

所以在得知这个唐远竟然和肖逸是十多年的好兄弟时,县令大人对唐远那自然也是和蔼可亲的了,至于自己的那个便宜小舅子,就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只是这一次,这个侯泽竟然请动了豫章长史段璋,这倒出乎了县令大人的预料,这个侯泽的心思自己自然十分清楚。看到段璋写来的亲笔信,县令直觉上感觉有些不对,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再看看一旁坐着的一脸藏不住的奸笑的侯泽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只是段璋品级比自己高得多,想要弄死自己都不用亲自出手,对于他的这个貌似请求的命令,浮梁县令不敢不听,再者他也实在没有看出段璋要求中的玄机来,只好对着唐远把话说了出来。

“唐市令,听说你前些日子曾烧制出一种新品种的瓷器来,不知是否属实啊?”

听着县尊大人的问话,唐远也不是蠢人,一下子便意识到出了问题,自己烧制出青白瓷的事情目前应该还没有传扬出去才对。唐远再看看旁边坐着的侯泽,这个侯泽他自然认识,年轻的时候便是对头,为了这个市令的位子对方也好几次使阴招,只是都被自己拦了回去。这一回的事八成也是这家伙搞出来的,自己得小心应对了。

定了定心神的唐远,躬身向县尊大人说道:“回县尊大人的话,属下前几日的确烧制出了一种新的瓷器,名为青白瓷。”

唐远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夫妻两个用女儿的闺名做的瓷器名公之于众,那是只属于他们家三口的东西。

“看吧!县尊大人,我就说吧,唐市令大才!烧出一个新的瓷器算的了什么!”侯泽见唐远承认了,自然松了一口气,要是唐远一口咬定自己没烧出来,自己就死定了。

听神秘人说那只瓷碗就是唐远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作品,要是唐远来个死不承认,哪怕自己把瓷碗拿来和唐远当面对质,他也绝不会承认的,甚至于打草惊蛇。侯泽是有些不成器,可也不是白痴啊!在“瓷都”长大的侯泽自然知道一种新品种瓷器意味着什么,侯泽家里又不是没有瓷窑,这种机密怎么可能随便拿给他人,神秘人既然那么说,那这只碗必然只能是对方盗出来的。

要是唐远不承认,自己一定会被愤怒的段使君宰了的。还好对方承认了,侯泽的第一步也算完成了。

“哦,那倒要恭喜唐市令了,从此浮梁县又多出一种瓷器,浮梁瓷器的大名又将再一次响彻天下,唐市令功不可没啊!”县令大人真诚的赞赏道,浮梁出了一种新的瓷器,对他这个县令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仅名声传出去了,随之而来的商税也会增加,又得面子又得里子,这么好的事县令大人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眼看着县尊大人只顾着和唐远扯闲篇,坐在一旁的侯泽不断地使眼色,县令大人也被他闹的烦了,只好将段璋的要求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可否请唐市令烧制一件物事?就要这新品种的瓷器!”浮梁县令没有把段璋的名字说出来,这也是段璋的要求。

“这个……”唐远直觉上察觉到不好,最好还是推脱掉。

“怎么了,难到我们堂堂的浮梁市令,全县最好的瓷匠竟然也有烧不出的瓷器吗?那我看以后你这个所谓‘浮梁第一’的名号要改一改了!”侯泽见唐远犹豫,立马又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大声讽刺道。

唐远没去理会疯狗一般的侯泽,他只是看着县令大人。

“可是唐市令有何难处吗?没关系,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你把瓷器烧出来!”县令大人虽然说的客气,可是神色却十分的坚决,也是向唐远传递一个必须如此的态度。

唐远果然了解到了县尊大人不容拒绝的态度,只好先说道:“还请县尊大人先将样图给属下看看!”

有侯泽这么一个人在,段璋对于制瓷的工序自然了解的很清楚。来之前,段璋便亲自动手画了一幅样图让管家带了过来,此刻正在浮梁县令的手中。

“这个式样……”唐远看着手中的图纸,只见是一个大的圆环,圆环中间还镂空的雕着一对舞动的龙凤,这种式样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的,这次的差事果然不同寻常!

“如何?这个式样唐市令烧制不出来吗?”县令大人问道。

“怎么可能!这种简单的镂空圆环构造就是在昌南镇随便找一家瓷窑都能烧出来,唐市令身为‘第一瓷匠’怎么可能烧不出来呢?”侯泽也是个懂行的人,立刻出声说道。

浮梁县令闻言,便看着唐远,就像侯泽说的一样,段璋要的这东西对于唐远来说难度不大,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答应下来的重要原因。反正也不算难为唐远,不会惊动肖逸,又能卖段璋一个人情,这事也是能干的。

“唐市令可是担心酬劳?放心!只要唐市令将东西做了出来,本官一定出大价钱买下来!”反正段璋也许了一笔不菲的钱财,到时候自己再加点,就当补偿一下唐远好了。

“大人言重了,唐远不是个贪财之人!”唐远看见县尊大人这番态度,也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了,再者这个式样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家里剩下的材料也够用,想了片刻后,唐远说道:“好吧!大人,这活属下接下了!”

“好!好!那就有劳唐市令了!还望唐市令能在三日之内将此物制好,送到本官这里。”这也是段璋给的时限,段璋自己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没问题!”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唐远也放开了,这东西对于唐远来说,都用不了三天时间。

随后唐远便带着图纸告辞离去了。

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心中兴奋的侯泽大笑了起来!

望着“便宜小舅子”那张带着疯狂笑容的脸,和那双泛着红光的双眼,浮梁县令的心慕名的颤动了起来,这一次的唐远真的能平安无事吗……

第六十七章 玉分(三)

第六十七章 玉分(三)

唐远离开县衙,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有那个侯泽的表现,唐远越想越觉得不对。

“糟了!”唐远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大叫一声,便飞快地往自家的瓷窑跑去。

火急火燎的唐远赶到瓷窑后,便拉着瓷窑的管事连声问道:“老王呢?老王呢?”

“老王?哦!老王昨天请假说家中有事,便没来干活,好像今天也没回来。”管事的被东家拉着生痛,急忙回忆着说道。

“糟了!果然是这里的事!”唐远听见管事的回答,心中咯噔一跳。

“东家,您找老王有什么事啊?”管事的看见东家一脸着急的样子,忙问道。

“快!快派人去老王家里把他找回来!”唐远焦急的对着管事的吼道。

管事的也知道必然出了大事了,连忙拉过几个小伙让他们往老王家里走一趟。

“老王平时放东西的地方在哪里?快带我去!”唐远拉过管事的,就往瓷窑内工匠们平时休息的地方走去,工匠们平时的私人物品都会放在那里。

管事的带着唐远来到一个木柜子前,指着木柜对着唐远说道:“东家,这里便是老王的柜子了,上面的锁是老王自己配制的,钥匙也只有老王自己有。”

“把他砸开!”唐远说完便自己在周围找趁手的工具,正好看见附近的工匠手中有把铁锤,便劈手夺过来,对着木柜上的锁一阵猛砸。

那锁只是普通的挂锁,哪里能经得住唐远的狂击,片刻后便被砸落在地。

颤抖的双手打开木柜的门,看见柜子里那仅存的几粒灰白色粉末,唐远不由的感到一阵眩晕,最后的一丝期望破灭,唐远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这时候,前去老王家的两个小伙子也回来了,向管事的和东家汇报说老王家空无一人。

老王是个鳏夫,家就住在瓷窑边上,平时唐远也会让他帮忙看着瓷窑,此次更是将做好的青白瓷碗和制造青白瓷所必须的高岭土交给他保管,没想到……

“呵呵,本就是个鳏夫,哪来的什么家里事!罢!罢!都怨我,都怨我啊……”唐远听见汇报后,边自言自语起来,管事的也终于明白出了什么事了。

老王神秘失踪,东家收集的那点高岭土也不翼而飞,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是东家新烧制出来瓷器惹来的事。

当失魂落魄的唐远被工匠们送回家时,妻子唐氏和女儿雪玢都被吓了一跳。

当在二人的逼问下,唐远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清楚时,二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妙。

“爹爹,那份图纸可否给女儿看看?”唐雪玢不愧是个聪明的孩子,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

“唉……你要看便看吧……”唐远唉声叹气道。

唐雪玢接过图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爹爹,这图样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这似乎是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图案吧?”唐雪玢也跟着母亲读过几年书,对外面世界的见识也不算少。

“没错!所以这才是最棘手的事!”唐远摇了摇头,说道:“看县尊大人坚决的样子,就知道这东西来历不凡,恐怕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能染指的东西,县尊背后必然还有着更加恐怖的人!”

唐远不愧是见多识广之辈,眨眼之间便意识到这么一样东西牵扯进来的绝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这东西爹爹当真烧制不出来吗?”雪玢问道,要是爹爹能把东西烧出来自然是万事大吉,就算发生再大的事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来。

“要是几天前,爹爹费些功夫也能烧制出来,只是现在……唉……”唐远叹了口气。

“爹爹是说那高岭土的事?”唐雪玢问道。

“没错,烧制青白瓷要用到一种特殊的高岭土,咱们浮梁县周边的山上虽然不缺这高岭土,可是这一种十分特殊,爹爹我找了数年也才只找到那么一点。”唐远对着女儿说道。

“远哥,不能用别的土替代吗?”妻子唐氏也一脸关心的问道。

“不行,我这些年来试验了许多种土壤,只有那一种高岭土才能将青瓷和白瓷中和在一起,虽然也可能还有别的方法能做到,但是所要花费的时间必是旷日持久,三天时间你让我从哪里去找这东西?”唐远摇了摇头,说道。

“我看爹爹不如干脆就去县尊大人那里推了这差事!”雪玢想了想说道,望着父母疑惑的眼神又接着分析道:“这个东西一看就是皇家专用,那么女儿猜想这必然是地方官员为了讨好圣上而特意准备的!”

“另外听爹爹说,县尊大人在交代这事的时候虽然态度坚决,可是却忘了给爹爹签发谕令!既然没有官府的谕令,那咱们家也就不算是接了公差,既然不是公差,推了也就推了。虽然会惹得县尊大人乃至他身后更大的大人的不快,但是他们却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找咱们家的麻烦。至于以后他们会不会来为难我们,那也是以后的事,先把这要命的东西送出去再说。”

听见女儿有条有理的分析,唐远夫妇眼中一亮,女儿说的没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唐远却想得更多,老王无缘无故失踪,背后必然有着隐秘,再加上那个侯泽,这件事实在是不简单,自己绝对不能趟这摊浑水,既然没有公文,就想女儿说的,推了也就推了吧!

“好!好!好!咱们家小玢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诸葛啊!”唐远主意已定,开怀的大笑了起来。

“爹爹又取笑我!”

“哈哈”

来不及和妻女再说什么,唐远主意已定,立马便拿起那张图纸,出门往县衙跑去。

唐远离去尚不足一个时辰,浮梁县令还在雅室招待段璋的管家。

段璋的管家要在这里等三天,到时候拿着烧制好的东西回豫章城,这也是段璋的命令。昨天段璋最终还是决定了派人来一趟,虽然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是那东西是真的啊!自己好不容才找到这么一个能送的出手的珍品,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至于别的什么事,那也要等东西拿到手后再说,再者侯泽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也需要探知清楚,不然老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后惦记自己,你让段璋怎么过下去啊!

所以,段璋给管家下达的命令就是,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只要先拿到东西再说,要是东西拿不到,也别发火,立刻回来就行!

段璋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人,知道只要这东西一到自己手上,那么自己便掌握了主动权,无论对方做什么,自己都能以不变应万变。所以,段璋猜测对方的手段应该是在这东西上动手脚,恐怕不会让自己轻易拿到,既如此,段璋自然也不会给别人口实,东西拿不动那就先回家,发火只会让对方抓住把柄,什么用都没有。

段璋的管家正在矜持的和浮梁县令吃着酒,自己只是一个下人,对方却是实打实的中县县令,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可自家老爷也没当宰相啊!再说这次出来之前,老爷特意吩咐过要小心行事,管家自然不敢大意,对着浮梁县令也是恭敬有礼。

突然,外面有县衙的下人来禀报说,唐远去而复返,两人都有一些惊讶,随即便意识到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浮梁县令便告了个罪,退出了雅室,来到县衙二堂,那个侯泽自然也跟着出来了。

唐远一见到县尊大人,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大人,属下无能,这东西怕是烧制不出来了,还请大人见谅!”说着便将图纸递还给浮梁县令。

“这个……”县令也被这一幕惊住了。

“大胆!好你个唐远,县尊大人的命令也是你想接就接,想不接就能不接的吗?”侯泽一听唐远的话,立马就急了。

唐远没去理会侯泽,指着对着县尊大人说道:“敢问大人,刚才可对属下签发了谕令?若签发了,属下自然不敢不从!”

“这个……”浮梁县令傻眼了,这东西我敢给你签发谕令吗?没看见连段璋写的亲笔信都被他的管家收走了吗?我要是真签了,那不等于给自己留下把柄嘛!

“这个确实没有!”浮梁县令也算看出来了,唐远一定是出现了什么事,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跑来拒绝,只是这事自己也是有心无力啊!正主在后面啊!

“那便是了,大人既然没有给属下签发谕令,那便是大人私下的要求了,那么属下现在实在无能无力,完成不了大人的托付,请大人见谅!”唐远此来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将此事推掉,自然是一脸的坚决。

“唐远!你大胆!你竟然敢顶撞上官!你……”侯泽越听心越急,不断地在那里呵斥着,只是唐远不愿搭理他。

浮梁县令见状,只好回头看着屏风后面,这个屏风是特制的,二堂内的谈话,后面的雅室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段璋的管家现在想必也已经听清了。

果然片刻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段府的管家!

“果然!”唐远看见这么一个人大摇大摆的从县尊家中走出,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就是县尊背后的那个大人物了。

“既然唐市令烧制不出来,在下也不能强求什么。”段府管家淡淡的说道,一手拿起县尊手上的图纸揣在怀里藏好,随即便对着县尊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说完段府管家便出县衙走了,也不去管还在那里哀求的侯泽。自家老爷的预言果然成真,东西没到手,现在自己也必须按照老爷的命令,赶紧回家,以免夜长梦多。

段府管家的突然离去倒是让浮梁县令一阵错愕,只是这天大的麻烦自己走了,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唐远身旁也有个自己不能得罪的主在,现在可以不用左右为难,浮梁县令自然乐得清闲。

至于那个便宜小舅子,我管你痛哭流涕,哭死了也不关我事,就知道给老子招风惹雨。

经此一事,浮梁县令升起了将自己那个小妾休掉的念头,反正一个小妾而已,休了也就休了。这年头小妾都是可以作为私人财产随意交换的,反正自己已经玩过了,能换一个新鲜的,何乐而不为呢?最重要的是可以摆脱侯泽这个麻烦,这才是最划算的,为了自己能走的更远,还是别要这种愚蠢的便宜小舅子了。

唐远也一身轻松的回到了家,不管以后会怎样,自己如今终于还是从这个天大的麻烦中脱身而出了。逃过一劫的唐远准备回家和妻女好好庆祝一番。

只是,麻烦真的已经远离了吗?

……

第六十八章 玉分(四)

第六十八章 玉分(四)

七月二十六,午后,豫章城北,长史段璋的府上。

“老爷,不好了!”一个身材修长,体型偏瘦的中年人闯进了段璋的卧室,惊醒了午睡中的段璋。

段璋听见声音,脸上没有什么怪罪的的神色,从榻上爬起,掀开被子,取下床头的一件披风披上,便和来人走了出去,两人谁也没去关注被子掀开后,底下显出的那一抹风情。

“什么事?”段璋依旧平淡的问道。

来的这个人叫做韦超,曾经靠着一双铁砂掌打遍河北无敌手,威震武林,只是十年前突然间便从江湖上消失,无人知晓他的去处,没想到竟然成了段璋的供奉。

对于这个曾经的河北武林第一人,段璋也保留着足够的信任和尊重。韦超重诺,段璋曾经帮过他一次,救了他的性命,他也就将自己的这条命卖给了段璋,并发誓从此跟随段璋左右,十年来他帮段璋处理了许多次他不方便做的事。

这一次,他刚刚又得到了一则惊人的消息。

“管家死了!”

“死在那里?”段璋问道,并没有因为管家的死而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豫章城外百里,靠近鄱阳湖的地方。”韦超平静地说道。

“……原来如此!”听见韦超的话,段璋皱眉想了想,最后说道。

侯泽身后的人终于还是出手了!

“韦超,立刻去浮梁县一趟,找到那个唐远的一家。”段璋片刻间便做出了决断。

“杀了?”韦超问道。

“不!找到之后,将他们带回豫章城,就放在府里,决不能让他们有半点闪失!”段璋嘱咐道。

韦超负责段璋的情报收集工作,昨天侯泽前来献宝的事,韦超自然一清二楚。昨日段璋对自己下的命令明明是事后将唐远一家除掉,怎么才过一天竟然做出完全相反的命令来?

“东西到手了,自然要将他们除去!可是现在才过没一天管家便死了,还是死在豫章城外,这说明东西没到手。不!应该是那东西压根没有造出来!”看着韦超疑惑的眼色,段璋只好耐心的解释,这也是他对韦超的一贯作风,韦超这样的高手光靠威严是笼络不了的。

“那么对方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们要的不是那东西,而是我写的那封信还有画的那份图纸!”段璋说到这也摇了摇头,有些后悔,也有些无奈,虽然自己万分小心,可最终还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现在管家死了,东西肯定也落到了对方手中,那么对方拿这两样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呢?或者说对方忙活大半天所图为何呢?”段璋用的是问句,但也没指望韦超能回答的上来,韦超只是个江湖汉子,对这些官场的事了解的不多。

“要想这两样东西发挥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唐远一家!只要这样做了,对方就可以把这两样东西捅出来,到时候豫章长史为了一件瓷器灭人满门的传言便会传遍整个豫章郡,最后传到长安。”段璋十分肯定的说到,因为要是他的话,他也会这么干!

“到时候朝廷只要一查,这几乎是一定的!对方再把这两样东西取出来,我这个灭人满门的罪名铁定是跑不掉了!”说到这里段璋无奈地笑笑。

“所以,老爷才要保唐远一家平安,为的就是让对方的后招使不出来?”韦超听完段璋的话也明白了过来。

“没错!昨天要杀他们和今天要救他们其实都是一个道理!”段璋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但是他相信韦超一定能明白,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明白了!韦超这就去浮梁!”韦超说完便点头答道。

“也不需要保护太久,等再过一个月,我进京之后再让唐远一家安全的在世人面前露一面,对方手上的那两样东西就没什么用处了。”段璋说道。

此番一时大意,不仅需要的珍宝没有到手,还让自己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看来以后自己的心境还需要修炼啊!

韦超接令之后立马便出了府门,从豫章城北门出去,直奔浮梁而去。

……

这里是豫章城的一间小院,小院不大却十分别致,假山水池,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此时在后院的凉亭里,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懒散的靠在凉亭的扶手上,手里拿着一个胡饼,不时的抠下一点来,撒向水池。水面上到处都是争食的鱼群。

“公子,老蛇出洞了!”一个老者从远处走来对着少年人说道。

“吴伯,你看!连这些鱼都知道要去为了一口吃食而争斗,爹……他为什么就是不懂呢?”少年没去理会老者的话语,而是盯着水面雀跃的鱼群,痴痴地说道。

被称作“吴伯”的老者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难道说老爷连这些牲畜都不如吗?这个念头老者连想都不会想!因为老爷在他眼中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无论他做什么,老者都会毫无保留的执行。

就像老爷吩咐过自己要听命于公子,那么公子吩咐下来的事,老者连对老爷也不会提起。

少年也没指望老者会回答自己,自己的老爹在家中的声望已经高到让这群家伙兴不起半点怀疑的地步。

“倒是没想到,这个唐远竟会如此果决!”少年人自言自语道。

“吴伯,铁掌韦超,威震河北之地,有信心吗?”少年人略带玩味的说道。

“回公子的话,十几年前打过一次,老奴只用了十招!”吴伯答道。

“十多年前……韦超还是青年吧?”少年淡淡的说道。

“公子放心,这十几年老奴也不是空耗时光。”吴伯自信的说道。

“那就恭候吴伯佳音了!”

说完后,少年人又将目光移回水池,接着开始喂鱼……

七月二十六,戌时,夕阳已经开始渐渐坠下。

“小玢,小玢,快来!我带你去看个东西!”肖焱兴高采烈的冲进唐府,大声叫道。

唐远昨天回家后和妻女好好的庆祝了一番,今日,唐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家三口在一起吃完晚饭后,便听见肖焱的大喊,没一会儿便见肖焱冲了进来。

“小玢,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肖焱兴冲冲的说道。

“不去!有什么好看的!”自从爹爹跑去肖家闹了一出提亲的事后,唐雪玢便十分害怕见到肖焱,她的心中依旧茫然,所以干脆做起了缩头乌龟。

这些天来,她一次都没见过肖焱,倒让肖焱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又哪里惹少女不高兴了,这些天来变着法子想让少女高兴一些,倒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反而让雪玢有些生厌。

这一次,果然,唐雪玢又不愿和自己出去,肖焱立刻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一个脑袋,正准备离开。

唐氏实在看不下去了!

“焱儿,等等!”唐氏对着少年喊道,同时又瞪着眼对着自己的女儿说道:“今天你必须给我跟着焱儿出去!”

“娘!”唐雪玢一听不干了,撒起娇来,“有你这么当娘的吗?把自己的女儿推出去给一个男人!你就不怕他对女儿做出什么事来吗?”

“真做了什么,我也认,方正你那份嫁妆我早就备好了!”唐氏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吹一口气,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说道。

“娘!”唐雪玢对着母亲跺了跺脚,眼看母亲态度坚决,没办法,只好出门去了,出门时还回头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你别后悔啊!”

说完便用手指着肖焱,让他带路,一副大姐头的做派。

说实话,唐氏这辈子做了很多决定,以后回顾自己的一生时,她自己也分不清此时做出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过她真的没有为这个决定后悔过……

吴伯十几年后的功夫到底有没有韦超强,这个还不得而知,但是这赶路的功夫比着韦超强了不是半点。

唐雪玢离家之前,他便来到了昌南镇的唐府,一直藏在附近观察唐府的动静,看见唐远一家三口都在,还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把唐雪玢引开,这也是公子计划的一部分,必须给唐家留下一个遗孤,不然谁去告状呢?

没想到肖焱竟然帮了他一个大忙,至于唐府边上的这个肖逸,吴伯以前也观察过很久,知道这也是个高手,为了省掉麻烦,他特意使了个法子把他引开。

现在是时候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韦超正在赶来,肖逸也随时可能回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吴伯纵身一跃,落在唐府院内的阴影中,无声无息的前进,前面那个老者便是唐家的老仆了。

巧了!他也叫“吴伯”,只是这个“吴伯”不会半点的武功。

悄无声息的靠近,右手一个手刀向着颈动脉切了下去,“吴伯”便浑身发软的倒下了……

吴伯用手扶住他,还好心的将他靠在墙角,在外人看来便只像是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而已。

搞定一个!接下来便是这个“吴伯”的老妻了,也算自己做一件好事了,不能让老人家在路上等太久。

“吴伯”的确没有等太久,片刻后,吴伯从唐府的厨房走了出来,厨房里面,吴妈同样累的倒下了……

好了,杂鱼已经清除完毕,该轮到正主了!

吴伯是从唐府的后院进入唐府的,在后院搞定两个下人之后,便来到前院,此时唐远夫妇二人正在大堂里闲聊着。

话题自然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了!唐雪玢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母亲唐氏这些天也一直在为女儿的婚事操心,此时好不容易得空拉住丈夫,便絮絮叨叨的和丈夫聊了起来。

闲聊的二人丝毫没有发觉危险的靠近,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处一块巨大的屏风后面,吴伯正安静的站立。

他在计算自己该从何处出手,才能用最快的时间解决二人,虽然目标只是两个不通武功的普通人,但是常年积攒下的习惯依旧顽强的影响着吴伯。

也没多久,吴伯便计算清楚了!他抬起了右手,屏风对于他来说,很薄!绕过去只会花费更多的时间,所以他选择了出手。

一道劲风破空而来,划破空气的声响在吴伯这等高手耳中简直如雷霆般。

这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吴伯只在片刻间便做出了决定,举起的手微微上扬,正好挡在了声音射来的方向。

“呯”的一声,屏风炸裂,这一下的声响终于惊动了闲聊的夫妻二人。

破碎的屏风后面,吴伯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中!

吴伯挥了挥手,卸掉刚才暗器带来的力道,吴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再出手。因为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已经走了过来,手中还不时抛着一颗石子。

韦超终于还是赶到了!

“没想到,竟是一位前辈!倒是失敬了!”韦超淡淡的开口。

“呵呵,什么前辈,不过是个黄土埋腰的糟老头罢了!”吴伯同样淡淡的说道。

唐远抱住了惊慌的妻子,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看着眼前的二人,唐远知道,麻烦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只过了一天!

大堂内的二人没有再说什么,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目的,多余的言语只会让人厌烦。

“前辈先请吧!”韦超笑了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错!比十几年前懂礼貌了!既如此,老夫也就不客气了!”

“正该如此!”

……

“糟了!调虎离山!”肖逸今晚刚吃完饭,便见一个身影飞快地在自家屋顶掠过,肖逸没说什么,拿起佩剑便跟了上去,肖逸也有着自己的故事,这种事自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追了半天依旧没发现对方的身影,他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必定是冲着自己的唐兄来的,唐远昨天的事,自己也知道了,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让自己一时判断失误。

“该死!”肖逸调动全身的内力,疯狂的注入双脚,向着唐府飞奔而去。

终于,他赶到了唐府,找遍前后院所有的屋子,却只发现了吴伯夫妻俩已经冰凉的尸体……

“小焱子!你那什么东西啊!不就是几只萤火虫吗?有什么好看的!”

唐府外面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小玢,那可是我花了好几天才抓到的,谁知道它们那么不经养,一眨眼就死了!”

随后,肖焱懊恼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咦!肖叔叔,你来找我爹啊!”唐雪玢一进家门便看见肖逸站在自家院子内。

“爹,你怎么来了?”肖焱也走了进来。

“肖叔叔,我爹呢?”少女看着面色铁青的肖逸,在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家,敏感的少女一下子便发现了家中的异常,太安静了!

“唉……”肖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他也不擅长说这些话,随后,他让开了挡在唐雪玢前面的身子。

顿时,映入雪玢眼前的便是凌乱的大堂,屏风已经碎的满地都是,案几也破烂不堪,窗户上到处是破洞,大堂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几滩鲜血……

唐雪玢痴痴呆呆的走了进去,聪明的少女看见这一切自然已经明白了发生的事,爹爹的麻烦还是来了……只是真的好快啊!

唐雪玢麻木的走着,突然她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圆环,应该说曾经是一个圆环,现在的它早已碎成两半。

是“玢瓷”!这大概就是父亲要给我准备的礼物吧,父亲真傻!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终于,少女的眼角留下了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手上的“玢瓷”上,如玉的外壁上,少女的泪水缓缓地流动着,柔和的光泽映射出支离破碎的大堂。

其实,“玢”这个字除了玉器名以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玉分”。碎裂开的“玢”便是“玉分”。这层意思,少女读书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只是她从来不在人前提起,她也不愿意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命运真的很喜欢捉弄善良的人,越是不想发生的事,越是会发生。

“玉分”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第六十九章 离别

第六十九章 离别

“我要去找爹娘!”唐雪玢用力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瓷环,挂着泪水的脸上满是坚定地神色。

“小玢,我和你一起去!”

肖焱看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少女心碎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听见雪玢说的话后,立刻下定决心说道。

“你们两个先等等!”一旁的肖逸眼见两个少年如此冲动的决定,忙出声阻止。

“现在天色已晚,你们两个能去哪里找?”肖逸说道,“再说,仇家未必走远了,小玢你这时候出去不是羊入虎口嘛!”

少年人一听肖逸的话,有些迟疑,但是转瞬之间,唐雪玢又是一脸坚定的看着肖逸。

“唉……”肖逸也知道这个侄女貌似柔弱,实则内心坚韧。

“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我去周边查探一番,看看能不能查探到一些线索。焱儿,带小玢回咱们家,天亮之前我一定会回来!你们切记不能随意走动!焱儿,保护好小玢!”肖逸说道。

“放心吧,爹。”肖焱用力的点头。

唐雪玢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自己虽然着急,可要是冒冒失失的走出去,真的很可能身陷敌手,到时非但救不了爹娘,还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突逢巨变的少女也仿佛一下子长大了,“逢乱莫惊!”以前学过的一些东西真的到了要用的时候,才发现是那么的有用。少女小小年纪遭逢大变下竟也学会了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做出冷静的判断,真不知该说是难得,还是可惜……

“我想先收殓下吴伯吴妈的尸首。”少女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平静了下来,说道。

“焱儿,你去帮忙!”肖逸自然能看见少女身上的变化,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嗯!”

随后,肖逸便出了唐府,找准了一个方向,转身一跃,便没入远处的黑暗中。

留下来的两个少年开始艰难的收拾着……

天很快就凉了,唐雪玢一夜都没睡,肖焱也一夜陪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

很快,肖逸回来了!

“肖叔叔,我爹娘他们……”少女一见门前的肖逸立马站了起来。

“小玢,叔叔……”肖逸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夜,肖逸沿着对方留下的痕迹一路追了过去,痕迹很少,明显有被人清理过的迹象,可是这难不倒肖逸。

跟着痕迹一路往南,肖逸能判断出对方有两人,前面那个应该就是带走唐远夫妇的人,至于后面那个应该是想要出手抢夺,清理痕迹的事也应该是他干的。只是十分可疑的是,仇家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想要灭唐远满门吗,从他悄无声息的杀掉老吴两口子就能看出这点来。那么也就是说救唐远夫妇的那人带着两人在前跑,后面的杀手跟着一路追杀,这也太可疑了吧!

唐远夫妇都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前面的那人要领着这么两个人在一个杀手的窥视下护卫二人的安全,这难度丝毫不比直接停下来和杀手对战再将其击毙来的小。这种奇特的追逐到底是为什么呢?肖逸百思不得其解。

肖逸一路上跟着,一直寻到了鄱阳湖岸边,对方的痕迹这才彻底消失,在周围找了很久依旧毫无所获。想着家里还有两个小鬼,焱儿功夫虽好可毕竟没有经过实战,留他在家也不安全,肖逸只好转身回去。

一夜之间来回数百里,肖逸功夫虽好,也难掩脸上的疲惫。

看见肖逸的那副表情,唐雪玢就知道没有收获,期待的眼神也再次黯淡了下来。

昌南镇其实不大,镇上的居民昨夜看见唐府大门敞开,府上的灯光亮了一夜,早起的邻居更是看见了满目狼藉的唐家大堂,和空无一人的院子,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大事。

县衙就在昌江北边,浮梁县令还在熟睡,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大人,不好了!唐市令家出事了!”外面的衙役不断地催喊。

听见唐远家出事了,浮梁县令不由得一惊,立刻便想起前天的事来,哪里还睡得着!

“出什么事了?”县令爬起来,打开卧室的门,对着外面的衙役问道。

“大人,今早有唐市令家的邻居来报官,说唐市令家昨夜大门洞开,灯光亮了一夜,邻居早上过去一看,更是发现唐家已经一片狼藉,府上空无一人。”衙役赶忙将得来的信息汇报给县尊大人。

“糟了!”浮梁县令心中不由大喊,果然还是出事了,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去!去通知宋捕头,带上人,立刻随本官去唐府!”浮梁县令立刻下令道。

早起在家中晨练的宋捕头也得到了手下的汇报,自然也是震惊莫名,自家的唐兄弟家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哪里还坐得住,立刻拿起衣服兵刃赶往县衙召集人手。

在路上正好碰到了县尊大人,县尊大人也不等他见礼,直接拉上他的手往唐家赶来。

一刻钟后,火急火燎的二人带着一班衙役赶到了唐家,果真如报官的人说的一样。

浮梁县令留下宋捕头查看现场,自己却赶忙来到旁边的肖府,敲开了肖家的大门。

“肖兄弟,唐家的事……”浮梁县令开始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肖逸,后来肖逸说自己只是一介草名,当不得县尊大人的尊称,县令只好以平辈相称。

“县令来得正好!肖某问你,前天来找我唐兄的到底是什么人?”肖逸一见浮梁县令赶来,忙用双眼瞪着他恶狠狠的问道。

望着肖逸那双泛红的眼睛,浮梁县令知道必须说实话了,他今天来本也是打算实话实说的。

“不瞒肖兄,是豫章长史段璋派他的管家来,想让唐市令为他烧制一件瓷器。”浮梁县令说道。

“接着说!”肖逸冷冷的说道。

“只是后来,唐市令回了一趟家后又匆匆赶了回来,说瓷器无法烧制,便将此事给推了。”县令大人像个属下般对着肖逸汇报道。

“推了?”肖逸问道,“为何推了?”

“肖叔叔,是侄女让爹爹推了的!”唐雪玢听见后,说道。

“哦?为何?”肖逸也知道唐远的手艺,一件瓷器想必难不住他,为此而轻易得罪一郡长史,殊为不智。

“爹爹说,要烧制这件瓷器所需的原料高岭土不够了!原本爹爹是还有一些的,只是看管高岭土的窑工老王前几日突然间不见了,高岭土也不翼而飞。没了高岭土,爹爹也就烧不出这件瓷器来了,侄女想着既然没有官府谕令,也就不是公差,推了也就推了吧,只是没想到爹爹还是……”说到这唐雪玢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悔意,如果自己不建议爹爹这么做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吧……

“小玢,你这样做没错!要是你爹真的把东西烧出来了,恐怕才是真的凶多吉少!”老王莫名其妙的消失,连带着重要的材料也不见了,随后便是段璋派人前来定制瓷器,一环接一环,明显是有人计划好了的!

肖逸综合得来的消息做出了这个结论,完后也不去管惊讶的唐雪玢,直接对着县令问道:“那个什么段璋的管家之后说了什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甚至对于唐市令的冒犯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拿上图纸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浮梁县令说起这个依旧是满脸的疑惑。

“走了?”肖逸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依旧毫无头绪,其实肖逸并不擅长这些,刚才的猜测也是鉴于那一追一逃的两方人和老王的离奇失踪这两点分析出来的。

“要是老大在就好了,就是那几个鬼灵精也比自己擅长这个!”肖逸不由得在心头感叹道。

“我要去豫章城!”唐雪玢听完二人的话,认真的说道。

“去豫章城吗?”肖逸看着眼前的少女,知道自己很难拒绝,低头又想了想,说道:“去豫章城也好!总要先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你爹娘目前音信全无,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既然一切都是段璋搞出来的事,那总要去找他问问。”

肖逸说的很霸气,也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寻常老百姓要如何去找一郡长史“问问”。

“县尊大人,麻烦你在浮梁这边看着,要是我唐兄夫妇回来的话,还请派人通知一声!”肖逸对着浮梁县里说道。

“肖兄放心,浮梁这边在下一定会看好的!”县令认真的答复道。

“小玢,走吧!”肖逸也是个果断的人,既然决定了下来自然要马上去做,反正如今也没人能休息的下来。

“多谢肖叔叔!”唐雪玢对着肖逸行了一礼,家中遭逢巨变,现在肖逸为了自家的事不惜对上一郡的长史这样的高官,自然让少女十分感动。

唐雪玢不知道肖逸的过去,自然会觉得和一个从五品上的官员对上是一件很凶险的事。肖逸也没有去在意这些,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过去说出来。

其实,对于肖逸来说,此次出手帮唐家和他隐居的初衷是不合的,此次前往豫章城自己的身份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只怕自己这十几年平静的生活要结束了。只是肖逸和唐远相交十几年,如今唐远出事,要让他无动于衷他也实在做不到。算了吧!一生能有这十多年的平静生活也算值了!

“爹,我也要去!”肖焱眼见父亲和唐雪玢都要走,要让他一个人在家呆着,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痛快。

“……好吧!”肖逸盯着儿子看了很久,仿佛要将儿子那张还带着稚嫩的脸深深地刻下,自己都要走了,留下儿子一人又能如何?他想去便让他去吧,只是这一次的出世,恐怕要和儿子分开了。

三人收拾妥当,带了一些细软便出门离去了,走之前,肖逸和那个跟了他多年的老仆有过几句交谈。

“老肖,我要走了!”

“浮梁这个地方山清水秀的,埋骨于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哈哈,那倒要祝贺你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是啊。”

二人说完,相顾无言,唯有一笑,随后肖逸转身便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三人来到昌江上的码头,此去豫章城陆路虽然只有数百里,可是南方缺马,走陆路只会更慢,带着两个小鬼也不可能施展轻功,既然身处水乡自然还是船只来的方便些,也能少了些赶路的劳累。

从昌江顺流直下,进入鄱阳湖,再入赣江,一天的时间便能赶到豫章城……

第七十章 内卫

第七十章 内卫

一天之后,肖逸三人赶到了豫章城,找了间客栈住下,等了半天后,入夜时分,肖逸动身前往段璋的府上。

肖逸悄无声息的靠近了段府,韦超还未回来,段府的侍卫还发现不了肖逸的存在。

段璋此刻正在书房,韦超去了一天了,依旧了无音讯,这次的事到了现在已经很危险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后悔,段璋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撑过去,十多年的官宦生涯像这样的危险也曾有过,段璋还没有到惊慌失措的时候。

肖逸到了,无声的潜入书房,一面牌子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段璋眼前的案几上,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见过这块牌子吗?”

段璋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平息了骤起的惊慌,随后看看了案几上的牌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牌子上刻着一朵花,牡丹花,花蕾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数字“五”。

“侥幸见过一次!”段璋沉默片刻之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无喜无悲,却带着一股浓浓的无奈。

“那就好说话了!此来只是为了问你个事!”肖逸从阴影中走出,既然对方已经认出这块牌子来了,也就无所谓让他看见自己了。

“呵呵,敢问大人是用官家的身份来问还是用私人的身份?”段璋看完牌子后确实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又镇定了下来,听闻肖逸的来意后竟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官家的身份如何?私人的身份又如何?”听见段璋的话,肖逸有些错愕。

“用官家的身份,那下官就说官家的话,用私人的身份,我就说私人的话。”段璋说到这忽而笑了,“下官与大人并无私交,还请大人出示上头的谕令!”

意思很明显,既然咱两之间没有私交那就只能是公务上的往来,自然要你先出示上头的谕令。

“你不怕死吗?”肖逸这下是真的迷糊了,这都是怎么了?十几年没出来,现在的官都是硬骨头吗?肖逸见拿出牌子没用处,只好用上最烂大街的法子来了。

“呵呵,现在不是以前了,‘内卫’的名号还吓不到我。”段璋丝毫没有因为肖逸的威胁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呵,可现在的我不是什么‘内卫’了,只是一个寻友的江湖人!”肖逸出世太久,没有想到以前百试百灵的招式如今竟无用了,自嘲的摇了摇头,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对着段璋说道。

肖逸的动作也让段璋吓了一跳,刚才他之所以那么强硬,那是因为对方一开始便拿出“内卫”的牌子,摆明了就是要走官家的路,那段璋自然也就用官场那一套应对着。

就像段璋说的,现在不是以前了,“内卫”的名号的确不如从前好使了,再者,对于这么一群人,段璋身为文官本就有种天然的敌视,文官们花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断了这些爪牙,自然不能在段璋这里坏了规矩,不然传扬出去,他的官也就算做到头了。

最后,既然对方走的是官场那套,那么段璋自然不怕他怒起杀人,因为他不敢!他今天要是在这里杀了段璋,明日全天下的文官们便会一同站出来,扛着段璋的灵位,将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彻底扫进历史的尘埃中。有这样的底气,段璋自然强硬的起来。

可是段璋实在没有想到的是他对面的肖逸已经隐居十多年了,对于这些年来文官们和他们的争斗毫无所知,一见官家那套用不了了,竟直接学起那江湖草莽的作为来。

这下段璋是真的有些慌了,韦超不在家中,对上这些江湖人,他一个文官还真没什么应对的办法。段璋又不是真的不怕死,强硬淡定的态度也是建立在必胜的基础上的,眼见对方真的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段璋无奈了,只好颓然说道:“你要问什么?”

“你把唐远夫妇怎么了?”肖逸见段璋屈服,也松了一口气,杀掉一郡长史这样疯狂的事,“内卫”出身的肖逸还真干不出来。

“唐远?倒真没想到一个瓷匠也能有大人这样的好友。”段璋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庆幸,要是当初自己拿到了东西,再把唐远一家除掉话,如今眼前的这个大人绝对不会有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昨日,下官曾派家中的供奉韦超前去保护唐远一家,只是韦超至今未回。”对面的大人既然没有问自己为何要让唐远烧制那样瓷器,段璋自然也不会明说出来,这些事难道还能闹得天下尽人皆知吗?

“韦超?铁掌震河北的那个韦超?”肖逸问道,对于这些不服王化却又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内卫”之中自然也建了相应的档案。

“下官不知,只是听说过韦超有这么名号。”段璋淡淡的说道。

“你说你要救唐远?为何要救他?”肖逸不敢随意相信段璋的话,虽然唐远的确涉及到了两方人马,但他现在还不确定段璋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唉……前几日府上来了个叫做侯泽的献宝人……”段璋见对方不信,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当然依旧隐去了京中的贵人,只说自己需要这么一件瓷器。

“你是说你的管家被杀,你写的那封书信和画的图纸也落到对方手中,对方想要灭了唐远一家用以嫁祸与你?”肖逸听完段璋说的这些后,再和自己得到的消息一对比,已然有些相信段璋的话,可是又不敢相信。

肖逸不禁的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时怀念起自家的大哥来,和这些该死的文官打交道就是累!肖逸不擅长这个,应对这些肠子都打满了结的文官们,他每一次都要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一次也是如此,虽然自己有些信了,可肖逸却不敢让自己有这个念头,还是先把消息都打探清楚,回去找人商量下吧!

“依你所说,想杀唐远的那些人到底是谁?”这是现如今肖逸最想知道的事。

“下官不知,对方只是现了回身,即使是对方的目的也只是下官的猜测,在对方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下官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谁!”段璋这回说的是真话,想要他命的人很多,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哪里能不得罪人?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肖逸感觉情报差不多收集完毕了,也该回去了,身在豫章城恐怕不比浮梁来的安全,两个小子那边也不能没人。

“没有了。”段璋无奈的摇了摇头。

“韦超要是回来的话,让他来城中的‘悦来客栈’一趟!”肖逸说道。

“一定!”

肖逸随后便出了段府,赶往寄住的客栈。

将得来的消息和两个少年说了一遍,三人苦思冥想一夜,依旧没有丝毫所得。连段璋都无法判断出身后之人的身份,这三个对豫章郡和朝堂的势力一无所知的人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还是在前日那座小院,吴伯回来了!

“老奴无能!没能完成公子的托付,请公子降罪!”吴伯趴在少年的面前。不是他不想跪着,只是他的右大腿如今已经肿的硕大,可是却又软绵绵的塌在那里,倒像一个挂在身上的水袋子,仿佛只要一桶就能裂开。为此,吴伯只好用两只手撑着上半身,像狗一样趴在那里。

“不是说这十几年没白费吗?”少年皱着眉,依旧平淡的说道,只是语气已经有些冰冷。

“老奴无能!请公子责罚!”吴伯没有辩解什么,任务没有完成,那就是错了!辩解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无能!

其实吴伯这一回败得有些大意!唐府大堂一战,二人刚开始都是抱着试探的目的交手,这也是有经验的高手们的惯例,二人虽然都以杀死对方为目的,可是两人学的都是那种堂堂正正对战的功夫,不像杀手死士,做不到一上来就凶狠的拼命。

过了几招后,吴伯发现韦超过了这么些年虽然功夫有长进,可是依然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于是也就越打越游刃有余。吴伯修习的是内家功,讲究的就是一个气息绵长,也不存在什么年老体衰的问题,对着韦超刚猛异常的一双铁掌自然也是尽量回避。

可是,才没过几回合,韦超突然变招,拼着将自己的后背露出的危险,也要向吴伯扑来。吴伯眼见韦超的双手并没有出现泛红,那是铁砂掌发功时双手必然起的反应,也就没有用手回防,反而直拍向韦超的后背,以攻为守这是稍有些实战经验的人都知道的事。

吴伯收紧了腹部的肌肉准备硬抗韦超扑来的双掌,只是韦超突然转向竟然将双手下移拍向吴伯的一双大腿,吴伯躲闪不及,虽然侧身闪过了左腿,右边的大腿却实打实的挨了韦超一掌。当然,吴伯的双手也印在了韦超背上,虽然对方背上的肌肉也收缩了,但想必内脏一定出现了震伤。

韦超一招得手后,便转身跃到唐远夫妇身前,一手抄起一个,便向门外扑去。

吴伯刚想跟上去,右腿却突然间没了知觉!万万没想到,韦超这家伙竟然已经将一双铁掌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双手虽未通红,却比那通红的双手更有杀伤力,吴伯的右腿顿时便肿胀起来,片刻之后变成了一滩烂肉状。

吴伯强打起精神,只靠着一只左腿一蹦一蹦的跟了上去,一边追一边还不忘清理沿途的痕迹,吴伯知道,后面还有一个随时可能跟来的肖逸,自己现在已经算是废了一半功夫了,要是还让肖逸跟了上来,任务不但完不成,命恐怕也要丢了。

韦超刚和吴伯一交战便知道了双方的差距,只好兵行险招,拼着挨了一下,也要废掉吴伯的行动能力。果然,韦超奔出许久依然未见吴伯跟上来。只是,吴伯的那一下也不是好受的,韦超已经感觉呼吸的时候有一种刀割般的剧痛,一口鲜血也涌上了喉头,强忍着痛将鲜血压下了下去,韦超知道,一旦喷出这口血,自己也得昏迷了。

一个重伤的人带着两个人,在昌南镇南边的树林中奔行,难度有多大不言而喻,韦超还需要不时地变换方向,故布一些疑阵来迷惑后面的吴伯。途中也数次被吴伯追上,自然又是一番恶战,拼着一口气的韦超仗着吴伯行动不便数次逃脱,韦超的那一掌真的很厉害,加上吴伯随后的激战,伤势越来越重,吴伯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就这样,韦超一路逃,吴伯在后一路追着,最后追到了鄱阳湖岸边,也彻底失去了韦超的踪迹,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湖水,吴伯久久无语,只好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豫章城……

第七十一章 万德昭

第七十一章 万德昭

吴伯平静的述说了一遍昨日的经过,没有丝毫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回家里去疗伤吧!”少年淡淡的说道,吴伯是家里的老人,如今已经伤这样了,他也不能过于苛责。

“罗斌!”待吴伯走后,少年叫过身旁的侍卫,赫然便是当初在大街上拦下许辰一行人的那个气质不凡的青年。

这个少年的身份也就可想而知了,便是万家二公子万世俊!

“公子。”罗斌答道。

“你不会再让我失望了吧?”万世俊的语气已经有些森然。

“不会!”罗斌斩钉截铁的答道。

现在是七月二十八的下午,肖逸三人刚在“悦来客栈”住下。

“老爷。”

豫章城万家府宅,万安正在向万家家主万德昭汇报二公子近日的动向。

“查的怎么样了?”万德昭问道。

“回老爷的话,二公子前些天派人去了浮梁县一趟,目标是浮梁县的市令,一个叫做唐远的瓷匠。动用咱们在那的一个内应,盗出了唐远新烧制出来的一种瓷器以及烧制这种瓷器所必须的原料。”万安答道。

“随后派了一个和唐远有旧怨的叫做侯泽的人将瓷器送到了豫章长史段璋的府上,段璋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正在遍寻奇珍异宝。”

“段璋是卢家的人吧?”万德昭问道。

“回老爷的话,是!”万安答道。

万德昭没有再说话,万安知道这是要自己接着说。

“后来段璋便派了一个管家和侯泽一起去了浮梁县找唐远定制一件新型瓷器,只是唐远应下没多久后又返回推了此事。”

“倒是个果决的人!”万德昭赞了一声。

“后来段璋的管家即刻返回,中途被老吴杀了。再后来二公子又派老吴去了浮梁县一趟,杀了唐远的两个老仆,只是唐远夫妇被段璋府上的供奉伟超救走。如今老吴已经重伤而归,唐远夫妇不知所踪。”万安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完了得来的情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万德昭深深的皱了下眉头,一脸厌恶的说道。

“对了,老爷,刚才老奴在路上见到了一把剑!”万安的表情首次出现了凝重。

“什么剑?”万德昭见万安出现了这幅表情也知道定是出了大事。

“牡丹花剑!”万安说道。

“第几?”万德昭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第五!”万安的眼力很好,虽然花蕾上的数字很小,依旧被他看清了。

“内卫老五,剑痴肖逸!”万德昭肯定的说道。

万安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这都是怎么了?豫章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牛鬼蛇神了!”万德昭以手扶额说道,一副头痛的样子,可随即又眼神凌厉的说道:“看来要回去和老爹好好商量商量了!”

“老爷!”屋子外面冲进来一人,来人望之四旬左右,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留着三寸短须,模样倒和罗斌有几分相似,只是浑身的气势更加的内敛。

此人便是万德昭的侍卫统领,名为罗毅,乃是罗斌的父亲。

“又怎么了?”万德昭看着平时稳重的罗毅慌张的冲进屋,皱眉的问道,一定又是出事了!

“老爷,安叔!”罗毅进屋后先向万德昭和万安见了礼。

“别墨迹了!快说!”万德昭没有介意罗毅向万安见礼,这是应该的!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二公子派了我们家那小子去了‘悦来客栈’!”罗毅也不知道平日里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爷为何如此神态,一时惊讶,说起话来也乱了分寸。

“‘悦来客栈’又怎么了?”万德昭狠狠的瞪了罗毅一眼,明显是不满对方的表现。

“回老爷,唐远还有一个女儿,此刻就在‘悦来客栈’!”罗毅也知道万安必然将唐远的事向家主说了,自然没有多言,直奔主题道。

“糟糕!可是一个带剑中年男子和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万安突然对着罗毅问道。

“是啊!”罗毅一脸茫然的答道。

“老爷!”万安叫道。

“世俊现在在哪?”万德昭也明白了万安的意思,立刻大声问道。

“城中别院!”万安答道。

“我亲自去请他!”万德昭这句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说完便出门走了。

“安叔,这是出什么事了?”罗毅现在是真的糊涂了。

“内卫老五!”万安严肃的说道。

“剑痴肖逸?”罗毅这下也震惊了,随即又嘟囔道:“怪不得那么眼熟呢!”

“你现在赶紧去拦住你家小子!”万安也不管罗毅的嘀咕,直接下令道。

“是!”罗毅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其实并不怕内卫,别说只来了个剑痴肖逸,就是内卫前十都来齐了,他们万家也接的下。只是任谁也不希望自家的背后藏着这么一双除不掉的眼睛,他们万家又不是想造反,碰到这些朝廷鹰犬自然是敬而远之。

“悦来客栈”大门前,罗毅终究还是快了一步,“悦来客栈”在豫章城中心,离万家的宅院近,而万世俊的别院却靠着城郊。

万安前些日子受了家主的命令便开始关注起二公子的行动了。虽然按着家里的规矩,这两年二公子的行动不需要向家里汇报,但是既然家主下了令,二公子的作为自然也瞒不过他这个万家的大总管。

刚才便是万世俊那边的内应来报,万安正在和家主谈话,这消息也只能传到罗毅手上了,罗毅也知道最近家主对二公子的事很关心,也就忙跑进去汇报了。

罗斌整了整身上的东西,听吴伯说,对方有个使剑的好手,此次前去必是危险重重,只是公子的命令不能不从,也只好万分小心了。

罗斌来到“悦来客栈”门前,正准备迈步进去,侧面却闯过来一人。

“爹!”罗斌一脸惊讶的看着来人。

“臭小子,跟老子回去!”罗毅瞪着一双牛眼看着罗斌道。

“爹,可是……二公子……”罗斌转念也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他爹会这么巧的出现在这。可是,公子的命令……

“行了!这件事家主已经知道了!这是家主的命令!”罗毅说道。

“可是……”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小子还想跟老子过过招?”罗毅一巴掌向罗斌的后脑拍去。

“哦……”

罗斌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别院。

“公子,属下无能!”

看见罗斌一脸衰样,万世俊什么都自然明白了。

“好!好!好!这就是你们的不负重托吗?”万世俊这回终于发火了,历声说道。

“呵!好大的威风啊!万二公子,老夫现在是不是就该称你为‘万家主’了?”随着一声嘲讽,万德昭走了过来。

“爹!您怎么来了?”万世俊听见这声调就有些怂了。

“老夫要是不来的话,怎么看的到我们万二公子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万德昭这回是真火了。

“爹……我……”万世俊听见老爹的嘲讽,这下脸上是真的有些挂不住了。

“你什么你!老爹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绝对不能妄自尊大!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你看看你干的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万德昭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看见儿子露出一副扭捏不好意思的样子来,万德昭的火也去了一半,老万知道,这是儿子真性情的表现。

“爹,您别生气!先喝口茶,气大伤身啊!”万世俊赶忙跑过去扶老爹坐下,又殷勤的倒了杯茶。

看着儿子忙碌的样子,万德昭也不好再说什么。

“爹,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万世俊低着头,苦恼的说道。

“跟你说了多少遍!棋子不是木头不是你想怎么摆弄就能摆弄得了的,棋子也有棋子的思想!要是不能顺着他们的想法来布局,再好的局面都得毁于一旦!你倒好!老是一副高高在上,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就你这样还怎么当棋手!”万德昭想起儿子这些天的手段就来气,好好的事被他搞得一团糟,这要是传出去让他那些好友知道,还不得被笑死。

“第……第二!第一是爹您的!”万世俊低着头,伸了个手指头对着老爹比划道。

“我第你个头!”万德昭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个茶盏盖子就扔了过去,万世俊侧身躲过,口里还发出一声“哎呦”的叫声。

看着儿子的样子,万德昭是又气又笑。

看着老爹的样子,万世俊也知道,今天这关算是过了!

“你挑的目标是不错的!”万德昭也没了发火的兴致,开始分析起儿子的做法来。

万世俊见老爹严肃起来了,也收了那副顽皮的模样,在老爹身旁坐下,认真倾听起来。

看着儿子知错能改的样子,万德昭也有些欣慰。

“你想对段璋出手,拔了这个七宗五姓在豫章的二号钉子,老爹也不怪你了。”一号钉子自然是王冼了,那个目标太大,有点脑子的地方世家都不会轻易去动朝廷派来的地方一把手,目标实在太大了!

“你开始的想法是想着先勾起段璋对那新瓷器的欲望来,完了再让他求之不得,以图让他怒起杀人,这样你再把证据拿到手,让人送去长安,让朝廷法办了他,对不对?”万德昭问道。

“圣明无过于老爹!”万世俊拍了个马屁道,老爹今天来这里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要是连自己的目的都猜不出来那就不是他老爹了!

“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唐远会那么果断的拒绝了段璋,段璋的管家也没有如你所料的发火。于是你便只好自己动手,杀了管家,取了证据,还要亲自动手除去唐远一家,以图让你的计划回到正规。可是你又没料到老吴大意失手,最后唐远不知所踪。接下来你竟然想直接出面去威胁唐远的女儿让她帮着你把证据送去长安,好继续你的计划,是不是?”万德昭说到这,声调又高了起来!

“是……”万世俊耷拉着脑袋说道,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老爹连这都猜出来了。

“你说你他娘的干的这都是什么事!”万德昭越想越来气,直接连脏话都飙出来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布局的时候切勿自己亲自动手!要利用现有的局势暗地里微控,让局势向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假话里面要有最少七分真话,才能骗得了人!你倒好!直接赤膊上阵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叫万世俊是吧?”万德昭接着教训道。

“我当时也没想着要自己动手啊!可是谁想到……”万世俊低声的辩解了一下。

“是!你当初是没想要自己出手!可是你制定的那个计划,那是个什么东西啊!你了解段璋的性情吗?你知道唐远的作风吗?仅凭着一些得来的粗浅情报,就敢妄自尊大,制定一个自以为是的计划,你万公子好大的本事啊!”万德昭见儿子还在辩解,又生气了。

万世俊这下没说什么,只是依旧低着头。

“你觉得不服是吧?觉得自己只是时运不济是吧?”万德昭看见儿子的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儿子的想法,只好接着说道:“你了解段璋这个人吗?段璋此人,幼时贫困,却依旧靠着苦读考中了进士,当了这么些年的官,早就变的心坚志定。你想让他因为愤怒而杀人,可能吗?他苦寻珍宝的确是个十足的官迷,却也不会因为绝了投机的希望就舍了自家的根本,段璋是个分的很清的人,能上就倾尽全力去争,上不去却也不会连命都不要的去强求!你想让他为了怒失青云之路而愤起杀人,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

万世俊听到这也有些动容了,想的却不是自己的错,老爹都说了那肯定自己错了呗,这点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想的确是原来老爹对段璋了解的这么深入啊!还以为老爹什么事也不管呢?看来是自己错了!这时候还能左顾右盼,万世俊也不是常人啊!

“其实你本来可以利用段璋官迷这一点,换一个法子,先让他得到那件瓷器。段璋此人不但心智坚定,还是个狠辣的人!那件瓷器虽好,却也算不上珍惜,但是如果成了绝世孤品的话,自然算的上奇珍异宝了。”万德昭接着为儿子分析道。

“老爹你是说,他得到了他瓷器便会派人去杀了唐远一家?”万世俊此时也明白过来,转念一想,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看来老爹说的对,自己对段璋了解的太少了!

“不止唐远一家,还有那些瓷工们也难以幸免,恐怕就连浮梁县令也会受到威胁不敢说什么。但是事情既然他已经做了,那么便不可能瞒的住,到时你再捅出去的话,段璋也就完了!”万德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你再看看你做的这都是些什么事!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更是被逼到要亲自出面去面见苦主,就算你去威胁了人家,人家又会照你说的来做吗?”万德昭总结道。

“是……老爹,我错了!”万世俊这下是真的认错了,其实计划走到这一步,他也有些骑虎难下了,不走下去的话,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知道错就好!”万德昭拿起茶盏喝了口水,说了这么多,口都干了。

“老爹,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万世俊依旧有些不甘心,难道计划就这么完了?

“人你都杀了,还能白杀吗?”万德昭反问道,仿佛杀的几个人便如同死了几只家禽般,即使死了也不能浪费,得利用完才行。

“你既已对段璋出手了,那段璋也就别留了!让他走吧!”万德昭淡淡的说道。

一郡长史,正五品上的封疆大吏的去留也不能让他的语调有丝毫的波动。

第七十二章 老姜,小姜,孰辣?

第七十二章 老姜,小姜,孰辣?

七月二十七,浮梁县,肖逸三人刚走,县衙大堂。

“大人,属下在唐府内发现两具已经装敛但尚未下葬的尸体,是唐市令家中的两位老仆。”宋捕头对着县尊大人说道。

吴伯夫妇在唐家多年,唐远一家早就将之当成了亲人,老人年纪大了,随时都有撒手西去的可能,早在前几年唐远便为二人准备好了棺木,唐雪玢昨晚也只是装敛了一下二人。

“大人,县里出了人命案子,您看?”宋捕头询问道。

“上报郡里吧!”浮梁县令淡淡的说道,唐远家里的事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瞒是瞒不住的。再说,他也不想瞒,神仙要打架就让他们打去,自己这个小鬼还是老老实实一边呆着吧。

“是!”县尊大人的态度倒让宋捕头愣了一下,他还真怕县尊大人把这件事瞒下来,到时候自己哪怕拼着不当这个捕头,也要将这件事捅上去,不然怎么对的住自己的唐兄弟!

七月二十七下午,宋捕头终于在衙门关门之前赶到了鄱阳郡的郡治所在鄱阳县城,将唐远家命案的卷宗递了上去。二十八日,分管刑狱的鄱阳郡长史便按着惯例,于下午将卷宗封存,贴上了封条,盖好自己的印信,送到了驿兵的手上,当日驿兵便启程赶往长安。

这也是朝廷的惯例,地方各郡凡遇到命案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将卷宗送交刑部留存。当然,事实上地方各个郡县都不会有这么高的办事效率,再者但凡出了命案,地方官都是能瞒就瞒的,毕竟将来这是会算在任期的考核内的。只是这一次,宋捕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托了自己在郡里的关系,第一时间将卷宗送到了长史手上,鄱阳郡长史也不知道内情,就给封卷送京了。

宋捕头望着远去的驿兵,心头默念“唐兄弟,宋某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质朴的宋捕头只是按着杀人了就要偿命的简单道理去做了一件自认为对的事,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也想不到自己的好心会给唐远一家的命运带来多大的改变,反正就目前来说,宋捕头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

二十七日在鄱阳县城发生的事,豫章城的大人物们一无所知。不过他们倒是为随后发生的一件事牵动了神经。

七月二十九日,肖逸三人苦思冥想一夜依旧没有收获,万世俊也于昨日被老爹带回了家,吴伯此时正在豫章城外上回柴七夜探的那座小镇子上疗伤,腿上很重,估计得有阵子不能出现了。

一场大戏!不!一场大戏的导火索正在豫章城豫章县的县衙前上演了!

“悦来客栈”也在豫章县县衙所在的这条街上,内卫出行除了隐秘任务外,总喜欢挑最好的地方住,以显示其高贵。肖逸既然已经决定出世,自然也不会在生活上难为自己和两个少年,于是,这么一出戏里也正好应策划者的计划,有了绝佳的观众。

豫章县令吴垠,此刻正在县衙内忙碌着。明日便是旬假,后日又是朔日的排衙,一大堆的事等着今日来处理。

大热天的,吴垠只着单衣,在内堂忙着,身边来往的官吏们也都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月末这一天总是最忙的。不过还好,明日便是旬假了,撑过今天,明日便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只是……仿佛老天也和他们过不去,衙门外院的衙役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外面打起来了!”

“囔什么囔!有话就说!瞎叫唤什么!”吴垠下首坐着的一个五旬左右的汉子对着冲进来的衙役训斥道,这是豫章县县丞,从八品上的有品官。

今天是本月上班的最后一天,对于这些有品级的官员来说,后日的排衙只是走个过场,不要一上午就能走完,到时下午又是半天假,等于忙完了今天就能有一天半的假。哦,不!是两天!因为按例今天下午是县尊大人对县衙大扫除的时间,他们这些官员是不用来的!

能有连着两天假,谁都希望今天上午能好好过去,不然真闹出什么大事,下午还有明天估计都得加班!在这么个每十天才放一天假的年代,你要抢了当官的假期,他还不得跟你急啊!

“大人,外面打起来了!”衙役依旧说的是这句话,因为没有比这一句更有概括性了!

“衙役们为何事打起来?”吴垠淡淡的问道,这些人出了事,让捕头去就好了,连县尉都不用出动,大热天的谁愿穿的整整齐齐的跑外面去啊!没看大家伙都是只穿一件吗?那军人出身的县尉更是赤膊上阵。

“不是咱们打起来了!是两队百姓打起来了,说是来告官!”衙役终于把话说完全了。

这下内堂所有人都看着吴垠了,意思很明显,人家是来找老大的,所以还是您上吧!

“娘的!”吴垠心里暗骂一声,“给本官更衣!”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火气。

吴垠穿上了厚厚的官府,来到了前院,只见大堂前的院子里,一男一女正在殴打,旁边跟着一帮拉架的人,只是明显出工不出力,任凭两人打作一团,大门外还站着一群看热闹的市民。

吴垠厌恶的让衙役分开正在缠斗的两人,也没让人关上大门,就直接端坐在大堂上开始问案。这也是本朝的规矩,衙门审案要不避众人,以示公开公正,吴垠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案子,自然懒得去坏规矩。

“说吧!尔等二人到底所为何事?”吴垠问道。

“大老爷啊!您可要为老妇做主啊!”那个中年女人一见县尊问话,也不去管那男的了,直接扯开嗓子嚎叫了起来。

“有什么话就说!本官自会秉公办理!”吴垠皱了皱眉,这婆娘声音也忒大了点!

“大老爷啊!老妇早年丧夫,一个人孤苦无依,辛辛苦苦拉扯两个儿女啊!”女子不但嚎叫还哭了起来,顿时真是声嘶力竭,闻着动容,倒也没有杜鹃泣血的味道,这声音最多像个待宰的猪猡。

“别嚎了!说正事!”吴垠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磨干净了,加重了语气说道。

中年女子眼见县尊大人怒了,也不敢再叫了,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说道:“县尊大人,老妇平日里就靠着贩卖一些日常货物,锅碗瓢盆什么的过活,本就是本小利薄的买卖。可谁知这些黑心的商贩竟连老妇的活命钱也要没了!卖给我的瓷碗瓷盆都是些样子货,抬着走了没两步路,瓷器上面就到处都是裂痕啊!大老爷您请看!”

说着中年女子从兜里拿出一个瓷碗,吴垠接过来一看上面果然都是裂痕。

“你呢?你有何话说?”吴垠手持瓷碗对着那个中年男子说道。

“回禀大老爷,绝无此事啊!在下见这妇人可怜才便宜卖她一些瓷器,没想到这妇人竟如此贪心,掉包一些破烂瓷器来,竟想讹诈于我!大老爷您可得为小民做主啊!”中年男人也一脸受冤枉的模样。

“你骗人!大老爷,他撒谎!”中年女子指着男子又叫了起来。

“大老爷,是这婆娘诬陷于我……”

眼看二人又要打起来了,衙役们赶忙制止。

“你说这瓷器是他家所卖,可有证据?”吴垠对着中年女子问道。

“有啊!大老爷,您看那瓷碗的底部是不是有一个‘唐’字?那便是他们家所卖瓷器的标志,市面上的人都知道,大老爷不信,您可以去问问啊!”中年女子说道。

吴垠翻转瓷碗,果真在底部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唐”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吴垠对着中年男子问道。

“大老爷明鉴啊!那个‘唐’字表明瓷器是浮梁县市令唐远,唐家瓷窑出产的。市面上谁不知道,浮梁县唐市令家的瓷器是最好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残次品来?这一定是这婆娘伪造的!”中年男人一口咬定道。

得了,案子差不下去了,双方各执一词,又都没有有利的证据,现在双方的焦点都是这个唐远家的瓷器。那就好办了,行文浮梁县一趟,让唐远派个人过来鉴定一下,自然知道真假。浮梁县又是外郡县,一来一回还不得好几天,那就让这两人等着吧。今天这案子也就算了了!

吴垠宣布了他的决定,原被告双方无奈,只好接受了县尊大人的决定。吴垠返回后堂,立马便写了一份请求浮梁县协助查案的行文,因为是跨郡协作,得先上交本郡分管刑狱的长史,再由本郡长史移交鄱阳郡长史,一来一回花上几天算好的了,反正今天算是打发过去了,大热天的还一大堆事呢!所以吴垠的动作也很快,片刻间便将公文写好,递给衙役让他送去长史官署。

县衙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散去。

一个少年对着一个少女说道:“小玢,刚才你干嘛拦着我不让我上去啊?”

“你没听肖叔叔说吗?现在情况不明,不能暴露自己!”少女说道。

“可是,他们说的是唐伯伯啊?”少年说道。

“那也不行!”少女用力握了握手,说道。

两人便是肖焱和唐雪玢了,今日肖逸再次出去打探消息,肖焱看见大街上有热闹便拉着唐雪玢出来看看,想着转移一下少女的视线,能开心一点,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么一幕。唐雪玢听见事关自家爹爹,自然也是心急万分,只是肖逸说过目前形势不明,绝不能暴露自己。

二十九日下午,段璋在官署内忙着,一个官吏将今日需要他批阅的公文拿了进来。

看完几张后,段璋便看到了吴垠送上来的公文,沉默了许久,叹道:“终于还是来了!”

两天多的煎熬,段璋说这话的时候竟有些解脱的味道。

飞快的批完剩下的公文,交给下属,段璋带着手上的那份出了官署,往城北走去。

城北,卢家在豫章城的宅院内,卢家两位公子正在对弈。卢家没有老人!不!只能说卢家派来豫章郡的这一支没有老一辈,只有卢宗泰和卢宗保两个小辈。他们这一支在北边的争权中失败,老一辈都死光了,卢家的那些族老们不忍看到这一支从此断了传承,便决定将他们这一支迁到南边的豫章郡,分出了原属于这一支的一部分势力南下,也算为卢家留了一支苗裔。前几年两兄弟长大成人,便从主家彻底分离出来,到了这豫章郡。

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卢家这一支原本也是主家内的一个强支,不然也没资格去争夺什么,哪怕只是分出来一部分,到了这豫章城也能算的上大家族,千年世家的底蕴可想而知。

“大公子,二公子,段长史在外求见。”管家来报。

“哦,志辉来了啊!快请他进来吧!”老大卢宗泰说道,这个段璋也是主家决议后留给他们的,现如今他们这一支和主家分离,手上能用的官吏没多少了,段璋更是其中官职最高的一个。

唉!日子不好过了!以前可以呼来喝去的仆人,现在可是必须当祖宗供着,实力不够对手下的控制自然会削弱,段璋会有靠贵人投机的想法自然也和卢宗泰实力下降无法再制约他有关。

“大公子,二公子!”段璋对着二人见礼道。

“志辉来了啊!快坐吧!忙了一天累了吧。管家,去取些冰来给志辉降降暑!”卢宗泰有些殷勤的说道。

“大公子,段某今天是特意来向公子请罪的!”说完段璋便朝着卢宗泰跪了下去。

卢宗泰眼见段璋如此作态,也是一惊,这两年虽然段璋表面上依旧恭敬,可卢宗泰依旧能感受到段璋内心的冷淡,这也是难免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嘛!卢宗泰也没去计较什么,反而更加殷勤的对待段璋。可是今天段璋来这么一出,必定是出了大事了!

“起来慢慢说吧!”卢宗泰也收起了笑脸,坐正身体,淡淡的说道。

“是!”

段璋直起身后,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从他去年进京得到的贵人消息,再到管家身死书信被盗,再到韦超至今未归,以及昨日肖逸的到访,还有刚收到的文书,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段璋现在是没有丝毫办法了,只能靠自己的主家了。没错,当年段璋之所以能完成学业,得到使君的推荐进京赶考,最后高中进士,以及这十多年的官宦生涯都离不开卢家在后面的帮助,不然他一个寒门学子哪里能有今日的成就。

“竖子!”卢宗保听完段璋的话后,已经气的掀翻了棋盘。

段璋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大哥,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把唐家的那个女娃除掉!”卢宗保大声说道。

“韦超没有杀人啊!”卢宗泰强调道。

其实老大卢宗泰更善于远期的规划,加上养气功夫好,对什么人都温文有礼,是个当老大的好料子!可是对这些临机决断之事反而没有老二卢宗保来的反应快,老二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加上家里已经就剩他们两个了,从小相依为命的,自然不会再去和大哥争什么。所以这些年来,二人通力合作,在这陌生的豫章城闯出了一片天。

“大哥,你还在想啥啊!那可是内卫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内卫和文官们斗成什么样了,这几年内卫那几个头头全都洗白了被皇帝塞进了朝堂,这摆明了就是要压一压近年来疯长的臣权,老皇帝要玩权衡那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下出了这么一件事,还跟内卫挂了勾,段璋又是文官,他们还不得往死里拼啊!党争一起,这时候谁还会去管是谁杀的人?”卢宗泰飞快的说着,丝毫没有对皇帝的敬畏。

“今天这事我看八成就是万家人干的,咱们上回试探了他们一下,他们倒好,直接来个大的,今天这一出玩的好啊!由暗转明!一下子便把自己的劣势逆转,逼得咱们不得不出狠招!”卢宗保赞了一句说道。

“这绝对不是万世俊那小子干的!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像是他做的,亲自动手杀人,这万二公子还真可爱啊!要是段璋你早一天来告诉我们,我们就能立刻捅上去,两条人命也够万家喝一壶的!”卢宗保恶狠狠的瞪着段璋说道。

“那现在……咱们不能?”卢宗泰问道。

“大哥,现在这么做还有个屁用!咱们先机已失,今天出手的一定是万家的那个老东西,老东西出手一定是连环招,咱们再这么干不过是跟着他屁股后面跑罢了!”卢宗保忙说道。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卢宗泰也不再问了,既然弟弟已经想清楚了,那就让他来决定好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老东西用的是阳谋,今天来这么一出,明天又是旬假,到时候公文一到浮梁县又得晚上一天。浮梁县的那个县令估计早就把命案上报鄱阳郡里了,也不知道送没送走,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老东西的办法肯定是将案子捅上去,到时候再把段璋的书信拿出来,有内卫在里面掺和,案子肯定会闹大,到时候便是无止境的党争,皇帝老儿为了平息事情肯定会拿段璋开刀的!”

“不对!要是老东西动作够快,他会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就将党争扩散,到时候为了杨太真册封贵妃的事,皇帝一定会提前终止风波,最大的可能便是将段璋罢职!”卢宗保突然想到段璋刚才说出来的消息,那个贵人便是杨玉环了,也不知道段璋的那个好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个消息虽然近些年吵的沸沸扬扬,可是却一直没有准信,不过看来这次八成是真的了!老东西果然够狠!自己杀了人,却想着利用皇帝在册封贵妃之前不愿意多事的心理故意挑起一次党争,好让皇帝不耐烦的情况下直接不问事实就办了段璋,这几乎是一定的!

“那咱们怎么做?”卢宗泰问道。

“一个字,拖!也别杀人了,刚才的法子不好,咱们既然是干净的,那就一直干净下去,唐远家的命案闹到京城也得要一个苦主,现如今唐远夫妇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女儿,老东西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个女娃在十五之前送去京城,还有那封信!咱们只要派人拖住他们,拖过了十五,皇帝册封完成,党争爱怎么闹怎么闹,闹得越久咱们越安全!韦超看样子是没死了,等韦超到时候带着唐远夫妇一出现,关于段璋杀人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咱们既然什么坏事也没干,还从歹人手里救出了两个无辜百姓,士林之中自然会对咱们大加赞赏,到时候咱们让家里派人把矛头一转,对准这些草菅人命的无良世家,咱们就能有一个光明正大对付万家的机会了!”卢宗保越说越来劲,刚才还在想着怎么防御转瞬间便能抓住对方漏洞开始反击了。

卢宗泰看着兴奋的弟弟也有些高兴,弟弟的脑子转的就是快啊!一个危机就这么给他解除了,没准还能抓住一个反击的机会。

“大哥,咱们现在这么做,老段,你现在回去,明天的旬假该干嘛干嘛,但是不能出去耍乐,呆在家里装出一副要死的样子,后日也别去太守那了,请个假,老东西一定会想办法把公文发出去的。没事!别管!”想出了办法,卢宗保对段璋的态度也客气起来了。

“是,二公子。”段璋也轻松了起来。

“大哥,唐远的那个女儿估计现在就和那个内卫在一起,最晚后天,老东西就会把她送走,会不会带着那封信,那封信是真是假咱们都不用去管它,老东西一定是想把咱们的视线转到这信上来,估摸着女娃手上的信八成是假的,到时候他再把真的信往长安一送,咱们就白忙活了!咱们现在反其道行之,只盯着人就行,派出人做出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麻痹老东西。前半段松,到了快到京城时再重兵拦截,可以去请主家帮忙,北边是咱们的地盘,老东西派的人也不可能多到哪去,把人拦住就行!至于这个内卫,想法子把他留在豫章城,省得增加变数,我想老东西也会这么干,毕竟在他看来,有这么一个高手在,咱们要对女娃下手会很难的,为了给咱们降低难度,他一定会这么干的,嘿嘿!”卢宗保说道最后,竟笑了起来。

谁说姜都是老的辣,小的也不差嘛!

第七十三章 棋子的思想

第七十三章 棋子的思想

卢宗保之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七月二十九日,接近午时,肖焱和唐雪玢刚从县衙回到客栈。

二人推开门走进房间,眼尖的肖焱便看见屋内的案几上多了一个信封。

“小玢,你看!”肖焱对着唐雪玢说道。

唐雪玢也看见了,二人对视一眼,关上门,走近了案几。

“小玢,先等下!”

肖焱喊住了少女,随即拔出随身带的长剑,一道寒光划过,信封上当即出现了一道划痕。

肖焱见没有出现毒气之类的东西,松了口气,说道:“没事了!”

唐雪玢没有反感少年的多疑,他们现在身处危险之地,小心一些是应该的!

少女拿起信封,看了起来。

“是什么?”肖焱对着唐雪玢问道。

“一封信,豫章长史写给浮梁县令的信,还有一张图纸。”唐雪玢淡淡的说道,图纸她看过,信件的内容她也早已知晓,自家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全是拜这封信所赐,只是少女的情绪早已在惊变的那晚消耗干净,如今面对这些,她已经能做到淡然处之了。

“小玢,这是……”肖焱看完信件后不知道说些什么。

“咦,小玢,这里还有一张纸!”肖焱拿着信封摆弄起来,随即又发现了一张白纸。

少女接过白纸,只见上面写道:“段璋,范阳卢氏;王冼,太原王氏。”

“小玢,这是什么意思啊?”肖焱问道。

“不知道!”唐雪玢摇了摇头,少女虽然聪慧,却也不可能知道这两个名字后面代表的意义。

二十九日,晚上,出去了一天的肖逸回到了客栈。

两位少年便将今日看见的县衙审案,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封一事告诉了肖逸。

肖逸看完书信和字条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段璋是豫章长史,这个你们都知道,至于这个王冼是豫章太守,他们都是‘七宗五姓’的人。是一伙的!”

“豫章城咱们不能呆了!必须赶紧走!”肖逸随后说道。

“走去哪?”唐雪玢淡淡的问道。

“去长安!”肖逸说道,他在南边隐居十多年,在这边一点根基也没有,只要去了长安找兄弟们,一切就都不一样了,看来这两天的碰壁让肖逸有些气闷。

“而且你爹的事涉及到了一郡长史,想要解决也必须去长安走一趟!”肖逸随即又说道。

“不!我不走!最少现在不能走!”唐雪玢坚定的说道。

“肖叔叔,你想过没有,对方为什么会将这个信封送来,又点出段璋和王冼的关系?”唐雪玢问道,看到肖逸疑惑的眼神又自顾说了下去。

“如果按照段璋所说,那么手里有这封信的人便是杀了吴伯、吴妈的人,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迫我们迅速离开豫章城,好达到他们的目的。”

“可是,咱们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愿!今日早上县衙里的那件案子,很明显也是有人故意想要将我爹的事抖出来。那好!那我就随了他们的愿!明日旬假,后日太守大人也会排衙,那我就在太守大人的官署内,将我爹的事说出来,再把这封信和图纸交上去!由暗转明!我到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办!”少女说着说着,明媚的脸上竟露出这些天来头一次的微笑。

只是这笑容却震惊了身旁的两人,肖焱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小玢好美。肖逸却在心里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昔日那个单纯可爱的少女再也回不来了……

七月三十日,衙门里的官吏们放旬假,各个官署内空无一人,只是豫章城的几个最高层却早已没了休假的兴致,早些日子定下来的游玩计划也纷纷推掉。如此一来,一些嗅觉敏锐的官吏们也察觉到发生了大事,除了一些像医学博士、文学博士之类的闲散人员其余的有品官们也都纷纷放弃了休假,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待着。整个豫章城的官场便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过了一个旬假,山雨欲来风满楼!

八月一日,朔日,各大官署都要进行排衙。

首先,便是豫章太守的排衙,但凡豫章城内各个衙门的长官都需齐聚太守官署,先听太守大人发表一通训示。往日每月的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强打着精神度过的,只是今日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着大大的。

太守身处主位,左边的是别驾,右边的是长史,再边上便是军方的司马。今日,上座的却只有三人,豫章长史段璋的位子赫然是空的!太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长史患病。这话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在场的官员没一个信的!

官员们一个个睁着眼睛,低着头在下面左顾右盼着,每个人都是先相互对视一眼,再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上面空着的位子,最后用一脸原来如此或者果然有事的表情来完结无声的对话。

王冼也没有去管下面人的交流,自顾自的说完了自己的话,然后便让众人散了。

官员们刚走出太守官署大门,正准备开口吆喝两个相熟的好友一起,边走边探讨下刚才发生的事。只是才出大门便看见一位全身缟素的少女跪在大门前面,手里高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字,两旁还各站了一老一少,持剑的人。

有眼神好的官员已经看见了白纸上写的字,开篇便是“民女唐雪玢状告豫章长史段璋草菅人命……”

看清楚了的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长史大人为何而病了。官员们再也没了说话的兴致,相互间匆匆拜别,赶回自家官署排衙去了。官员们又不是平头老百姓,这种时候还待在这看戏,你脑子瓦特了吧!

王冼听见衙役回报,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昨日,卢家两兄弟已经拜会了他。

王冼让人把唐雪玢三人请了进来,衙役们想让肖逸二人解剑,肖逸却直接扔过去一个牌子,王冼看见了直接挥了挥手让衙役们全部退下了。

唐雪玢将状纸递上,王冼仔细看过后递给了豫章别驾韩岗,韩岗是个五十多快六十的人,眼神有些背,磨磨蹭蹭好不容易看完了。韩岗便又递给了司马贾崴,贾崴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虽是文官确是行伍出身,贾崴飞快的看完了状纸,又递回给了王冼。

三人都看过之后,王冼便开始问话。

“唐姑娘,你既是鄱阳郡浮梁县人,你父失踪也应该去鄱阳郡报官才是,怎么跑到本官这豫章郡来了?”王冼这话纯粹就是扯淡了,拖延时间的意图非常明显。只是韩岗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眯着双眼也不知在看什么,至于贾崴更是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来,倒是饶有兴致的观察起肖逸来。

“回太守大人的话,民女父亲的失踪与豫章长史段璋有莫大的关联,太守大人身为江南西道采访使,民女自然要告到大人这里来!”唐雪玢平静的说道。

“哦?你说你父亲与豫章郡长史段璋有关系,可有证据?”王冼问道。

“自然有!”唐雪玢取出那个信封将书信和图纸呈了上去。

王冼接过后看了一遍,又递给左右看了一遍。

“韩大人,贾大人,你们看?”王冼问道。

“呵呵,小女娃告的是段长史,下官身为司马不好说。”贾崴首先发言,意思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韩大人怎么说?韩大人分管监察官吏,这事该可以说了吧?”王冼见贾崴退却,连忙出言挤兑韩岗。

“这个嘛……以下官看还是按照老规矩来吧!”韩岗突然睁开眼,对着王冼说道。

老规矩便是将卷宗和涉案人员一同送交长安,要么是大理寺,要么是御史台,无论如何段璋这官暂时是当不了了。

王冼还真是直到今日才发现这个表面死气沉沉,一副啥事不管只等致休的豫章别驾竟然是万家一方的人!好嘛!平时装得跟个绵羊似的,今天总算露出獠牙来了!

“只是单凭这位姑娘的一面之词,就妄动一郡长史,似乎有些草率了吧?”王冼淡淡的说道。

“王大人有所不知,也不算是一面之词了!下官这里还有一份浮梁县令的供词,也指认段长史曾派管家去过浮梁县一次。”说着韩岗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了王冼,王冼接过看完后,又递给了贾崴,贾崴一本正经的看完后,再次递还王冼。不要觉得这么传来传去麻烦,这种场合之下,谁都需要一个思考的时间,传递公文资料便是最佳的机会。

“咱们当官的,平日里哪怕是遇到点礼仪上的小事,被人弹劾了,不也是要停职待查的嘛。”韩岗直着身子,双眼眯着看向前方,嘴巴一张一合,语调极为平缓的说道。

“现在,段长史害的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哪里能不往上报呢?”

王冼盯着韩岗看了许久,转头对着贾崴问道:“贾大人的意思呢?”

贾崴坐正了身子,王、韩二人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这也就是到了要变态的时候了。现在场上就三人,韩岗已经表态,贾崴的这一票至关重要,虽然王冼也可以凭着长官的权威一票否决,但那样做对他的伤害太大,到时候御史台少不了参他一个独断专行。

“依下官看,还是让段大人往京城走一趟吧,正好今年也轮到他进京,不如就一同去吧!有什么事到了京城都能说个清楚,要是没事也正好能把咱们今年的差事了结了。王大人您看呢?”贾崴说了很多,不过依旧是同意了韩岗的意见。这下两票了!

“呵呵,既然二位大人都这么认为,那本官这就签发公文吧!”王冼忽而笑了起来,他不敢断定贾崴是一时的选择还是他也是本地世家一方的人,但是无论如何,段璋这回是必定要进京一趟了!反正这也和昨日他们商议的结果一样,王冼此番的做作除了是卢宗保说的麻痹对方之外,也是存着想探一探韩、贾二人底的意思,结果还真让自己探出一个来。

“唐姑娘,这是本官的行文,你拿好,还请明日来码头,本官会派人护送唐姑娘往长安一行的。”王冼对着唐雪玢说道。

“谢大人!”唐雪玢对着王冼行了一礼,接过公文。

事已了,三人便原路返回客栈去了。

太守官署附近的一座小楼上,一扇沿街的窗户正来着,从窗户内正好可以看见太守官署大门前发生的一切。

万德昭对着儿子万世俊说道:“看见没?棋子也有棋子的思想!”这是他这两天多次向儿子提起的话,“你不给他们发挥的余地,他们就会让你寸步难行!记住了吗?”

“爹,孩儿记住了!”万世俊用力的点了点头。

唐雪玢一身白衣的在大街上走着,俗话说“俏不俏,一身孝!”,少女这么一身白衣,将自身的美丽烘托到了极致,惹得大街上的男子们不住的回头偷看。

只是迎面而来的许辰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怎么说服吴县尊,低着头跟在老师后面,自然没有发现身旁错过的美丽。

其实许辰之所以能够迅速说服吴垠和王冼,和少女唐雪玢今早的一番作为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吴垠今年年底便到任期了,豫章县是个上县,他已经是个从六品上的中级官吏了,要是能平定长山岛,这么一笔大功劳加上来,他就能在年末的考核中一举跨过中高级官吏之间的这条鸿沟,成为高级官吏,从此前途不可限量。加上早上的那么一出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危机,豫章城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了,今天早上估计只是个开始,他必须尽快攒够功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王冼早上经历这么一出,更是感到自己在豫章郡势单力薄,迫切需要破局,而徐番的弟子许辰无疑是一把好刀,不是因为他了解许辰的能力,而是他知道徐番的能量。而他之所以会在得手后让王源放弃手中利益,是因为他有一盘更大的棋要下!

【费尽心机终于把地方上的这些事写完了!!接下来便让我们随着唐姑娘的脚步,去那波谲云诡的朝堂上管中窥豹的偷瞄上一眼!】

第七十四章 逃不掉的人

第七十四章 逃不掉的人

八月一日,晚上,似乎所有人都在准备着。

许辰正夜宿门池洲,为长山岛一行准备着。“悦来客栈”里的三人也在为明日的出行准备着。

肖逸辗转半夜,终于还是在午夜的时候将肖焱叫来了自己的房间。

“爹,这么晚您找我有何事?”肖焱也意识到父亲应该是有事要交代,才会半夜将自己叫醒。

“这把剑,你拿着!”说着肖逸结下自己的佩剑递了过去。

“爹!这是……”肖焱有些错愕。

“这里还有一封信,你也拿着!”肖逸没去管儿子惊讶的脸,又递过去一封信,接着说道:“信你拿着,到了长安后去‘永兴坊’最西头的一间大院子,把信送进去。记住!别走大门,翻墙进去!”

肖逸认真的对儿子叮嘱道。

“爹,你……”肖焱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情不好了,父亲这明显就是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啊!

“啥也别问!放心!你爹我还死不了!”肖逸一脸严肃的说道。

肖焱揣着满腹的疑窦被父亲赶回了自己的房间,整整一晚上都在想着父亲的用意,只是依旧不得其所。

豫章城外的小镇上,万家也在做着准备。

“平伯,十天时间从浔阳赶到长安就麻烦您了!”万德昭对着一个老者拱手施礼道。

老者七十多了,看上去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脸上也没有老人家常见的老人斑,身上披着一身粗布衣服,一根布带系在腰间,上面插着一根盘起来的牛皮鞭子,樟木做的把手光滑铮亮,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物什。

“老头子这把老骨头这么多年没动过了,如今去走走也不错。”老人家笑了笑,淡淡的说道。

万德昭没有问能不能行的话,老者也没有回答可不可以,因为这些都没有必要!

八月二日,早晨,豫章城赣水码头,码头很大,豫章城在赣水上的码头也很多。

靠近北门的一个,昨天下午,许辰也是从这里出发的。

肖逸三人来到码头上,一个差役模样的中年人看见三人,连忙行了上来。

“敢问姑娘可是姓唐?”中年人对着唐雪玢问道。

“是,小女子便是唐雪玢。”少女点了点头。

“在下是太守大人派来的,姑娘叫我老王就行!”差役说道。

“老王叔!”唐雪玢见礼说道。

“姑娘客气了,请随我来!”老王见少女恭俭有礼,笑了笑,侧过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人来到码头上,一艘和许辰昨日所乘一样的两层官船停靠在码头上,这也是官府的标配,有着大唐最大的船厂,豫章城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四人上船后,唐雪玢发现只有自己四个乘客,随即问道:“敢问王叔,只有咱们四个吗?”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说道:“回姑娘的话,只有咱们四个,段长史不和咱们一起走。”

唐雪玢也明白了过来,段璋目前只是有嫌疑,朝廷没给定罪之前依旧是正五品上的封疆大吏,自然不可能是一副待罪之身的样子。

唐雪玢没再说什么,老王见人到齐了,便吩咐船夫开船。

船只顺流直下,还没到中午,便赶到了赣水汇入鄱阳湖的地方,门池洲。

不知为何,船只突然停了下来。

肖逸见状,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头对着两个少年说道:“你们两个在这等等罢,要是明日我还没有回来的话,就自己走吧!”说完也不管两人满脸的疑惑,接着对肖焱说道:“焱儿,记住爹跟你说过的话,一路上保护好小玢!”

说完,不等二人说什么,快步冲到船舷边,一脚踏了上去,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二人的视线内。肖焱只来得及张嘴说一声:“爹,孩儿记住了!”到了此时,肖焱哪里还能不知道爹爹昨晚作为的意图。

却说肖逸施展轻身功夫,在岸边的水草上借了一下力,跳到了岸上,认准一个方向后,便追了过去。

走了没多久,在一片空旷的草甸子上,肖逸前面的那个人也停了下来。那人转过身来,看着肖逸。

“是你!”肖逸认出了来人,十多年前曾见过。

“没想到剑痴兄弟记性这么好,隔了这么多年还能记住在下。”那人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说来惭愧,前日在城内擦肩而过,在下还当真没有认出肖兄弟来。”

此人便是万德昭的侍卫头领,罗毅。

“原来段璋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真是你们万家干的!”肖逸终于确定段璋说的话了,杀害吴伯夫妇,害得唐远夫妇不知所踪的人,都是眼前的万家人!

“呵呵,肖兄弟似乎很激动啊!”罗毅笑了笑说道。

“唐远与你们无冤无仇,只是个普通的瓷匠,你们为何要害得他家破人亡!”肖逸瞪着双眼对着罗毅说道。

“这个……”罗毅这下子真的有些糊涂了,他并不知道肖逸已经隐居十多年,只是觉得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内卫啥时候变成行侠仗义的豪杰了?

“我还真没想到,会在你剑痴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罗毅说到这,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世事如棋,你我皆为棋子,那些没有作用的人甚至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唐远既然有了那门手艺,却又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终归逃不过棋子的命运。”

“你做内卫,这种事不也没少干吗?”罗毅说这话倒像带着一丝为自己辩解的味道。

“所以,当年我逃了……”肖逸此时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有些落寞的说道。

“呵呵,原来如此,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呢?”罗毅听到这话,也就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这些年没有再听过剑痴的名号了。

“咦!你的剑?呵呵,你这不还是逃不掉吗?”罗毅看见肖逸腰间的佩剑忽然笑了,肖逸的那把剑想必是给了那个少年,也就是他的儿子了。逃了十多年,终究不还是得回来吗?

“呵呵,是啊!你说的对!没用的人不用逃,有用的人逃也逃不掉!”肖逸这下也笑了,仿佛放开了什么。

“恭喜肖兄又勘破一关,看来待会儿交手,在下要小心了!”罗毅笑了笑说道,面对肖逸临场进阶,他却依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仍然自信十足的样子。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想要小玢干什么?”肖逸问道,既然自己不擅长这些,也猜不出来,干脆直接了当的问好了,他也相信罗毅会如实的回答。

“没什么!只是让他去长安送一封信而已,想保护她的未必就是对她好,要拦她的也未必就会对她不利,我这么说你可明白?”罗毅卖了个关子说道,既没有撒谎也没有坏了家里的规矩。

“虽然不明白,不过也够了!”肖逸说道。

谈话到此结束,二人也都拔出了各自的兵刃,静立片刻,便向着对方冲了过去……

八月三日,等了快一天的两个少年人终于还是按着肖逸的嘱咐让船夫开船了。

“王头,咱们要从水路走的话是不是再等等啊,等再来几艘官船也好一起结伴走,长山岛的那伙水匪可不好惹啊!”船夫上来对老王建议道,这也是惯例了。

近几年,长山岛闹匪患,也不是完全没有船只敢过了,一般都会先等等,多凑几条船好结伴而行。彭泽他们也知道涸泽而渔的事,要是真闹的没人敢走,那水匪们还打劫谁去,上岸抢东西的那能叫水匪吗?那叫土匪!彭泽他们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打劫两只船打打牙祭,世人都有侥幸心理,自然不会完全不走水路。

“不用了!直接走吧!长山岛的那伙水匪在昨日已经被太守大人派人平定了。”老王淡淡的说道,也没说自己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船夫们虽然疑惑,但主官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跳水跑呗,可要是现在违令不遵,被砍了都没地方说去。

于是,船夫们便听令往长山岛开去,一路上竟然看见许多异常豪华的船只也往长山岛赶,正在疑惑着呢。等到了下山岛码头看见那停靠着的密密麻麻的船只时,才真的相信了老王说的话。

众人上了下山岛,既然长山岛已经被收复,自然要在上面休息一下,反正此去浔阳没多久就能到,船夫们自然要休息休息,老王看见懒散的船夫也不好说什么。众人上岛休息了几个时辰,吃过午饭,待日头不那么毒了之后便开船离去了。

走的时候,少女唐雪玢却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傍晚时分,众人赶到浔阳城,老王再也受不了懒散的船夫了,提议三人走陆路进京,唐雪玢也没说什么。

老王便带着众人在浔阳城找了一家货栈,寻了一位专跑长安的老车夫。

肖焱看着那一头白发的车夫,还有那黑不溜秋的马车,最惨的是那匹看上去要死的瘦马,直接就翻了白眼。

老车夫“呵呵”的笑了笑,只说过江后,让三位客官看看,先走一程,要是觉得不好也能换,这一程就不算钱了。

肖焱还待说些什么,唐雪玢却阻止可他,对着老车夫说道:“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老车夫看见少女的表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四人一马一车,趁着天还未黑,让官船送着过了长江。

过江之后,四人上了马车,老车夫用满布皱纹的手,轻柔的捋了捋瘦马的鬃毛,轻声的说了一句:“老伙计,麻烦你了!”说着便挽了一个鞭花,一声脆响后,马车便动了起来。

马车走的很稳,车厢内很大,坐着很舒服,众人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时,马车已经过了江夏郡……

第七十五章 操不完的心

第七十五章 操不完的心

远行的人已经带着争斗的源头远去,留下来的人却也没能得到安宁。

昨日码头上匆匆一瞥的风景虽然很美丽,不过对于今日的许辰来说却也只成了一个美好的邂逅。

生活还需要继续,半天的时间仿佛就是老天对于许辰这些天忙碌的一个短暂的奖赏。正在尖嘴岭上看风景的许辰被柴七匆忙的脚步打断,柴老来了!

许辰下了山,对这些天来豫章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许辰正在猜测柴老此来的目的。

长山岛的水寨已毁,一天的时间也只是将废墟清理干净,还没来得及干别的。众人在附近搭了一排茅屋,这两天便暂住于此,好在夏日尚未过去,漏风的茅屋倒有几分清凉味道。

一间茅屋里,许辰见到了柴老,石头听说柴老又来了,连忙又跑了过来,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他,双手似乎要张开护住后面的许辰。

许辰让他出去等着,他也不听,无奈之下,只能让石头留了下来。

“柴老此来所为何事?”许辰问道,他确实不明白柴老这次来找自己的目的,一般平时二人间没有直接的联系,都是通过柴七来传递消息的。

“我要远行一次,提前给你送些解药来。”柴老还是那副看样子,淡淡的说道。

“不知柴老这是要去哪里?”许辰随意的问了一句。

“长安!”没想到柴老竟回答了。

许辰从柴老手里接过解药,一看竟有五粒之多,按柴老的话来说,这便是五个月的药量了。许辰小心翼翼的收好,做戏自然要做全套,面对着救命的东西哪能不重视呢?

本来见面到此就算结束了!只是许辰见柴老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猜测对方应该是还有什么事,只是看样子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善解人意的许辰自然要主动点了。

“柴老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许辰客气的问道。

“哦,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近日来城里发生了一些事,按咱们约定的来给你说道说道。”柴老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把不准卢家两兄弟此次任务的目的,想着许辰这小子脑子转的快,就想来请教一番。

“也好,柴老请说!”许辰也不知道柴老所想,只是对这些事也有着探寻的目的。

许辰搬来几把竹椅,便坐在茅屋里聊开了。

柴老便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都说了出来,卢家两兄弟也是个不错的领导,没有只是给柴老一个命令,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于是现在,柴老便把事情对许辰又说了一边。

许辰听完之后,还真是惊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才在东湖湖心岛上练了十几天的兵,对朱大送来的消息有些疏忽,外面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许辰也能明白柴老此来的目的了,这是问计来了。

许辰听完后,拿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沉思了起来,这是许辰做的炒茶,水平不高,但至少免了那五味杂陈的苦楚。

柴老也没打扰他,也拿起茶喝了起来,味道有些怪,很淡,没了种种味道之间的变化,却独有一股清香,倒是很适合他这样的老人喝。

许辰想了想,开口了,“柴老,这件事情看来应是万家对卢家的一次反击,只是开头有些杂乱,不过后来又有神来之笔,想来不是一人所为。”

“是,二公子也说这是万世俊和他老子万德昭合力而为。”柴老淡淡的说道。

“他们终归还是斗起来了!算了,这些都与咱们没太大关系,咱们现在该考虑的事如何从中达到一些自己的目的。”许辰说道,眼看柴老静静的听着,没有出言,许辰又接着说了下去。

“这么办吧!现在双方的焦点就是这个叫做唐雪玢的女子,依柴老所说,卢家两兄弟想着是拖住她,让她十五之前赶不到长安,好让万家的后招落空。那万家的目的必定是让她十五之前赶到长安,好开始自己的计划。既然已经知道了双方的目的,那咱们的目的也是不断地削弱卢家的实力,这和万家的目的是一样的。那柴老此去只需走一趟就好!”许辰说道。

“只有这些吗?”柴老看着许辰淡淡的问道,有些失望,许辰说的都是最明显不过的事,这些东西还要你说吗?

“呵呵,敢问柴老的功夫比上回伤了柴七的那个老者如何?”许辰也不介意柴老语气中的情绪,笑了笑问道。

柴七上回受伤的事也第一时间跟柴老说了,柴老自然知道那个老者的存在。

“一掌还打不死柴七,能算的上什么高手!”柴老语气不耐的说道。

“哦?那不知与柴老比起来如何?”许辰却不满意这么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依旧刨根问底道。

“一掌能打死他!”柴老最后还是狠狠的说了这么一句,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柴七了。

“呵呵,这就对了嘛!这个老者绝不是万家功夫最好的人!按照柴老说的,这其中似乎还有一个什么‘内卫’的人存在,万家既要将此人拦下来又要将唐雪玢安全送去长安,所调动的人手绝对不少,卢家兄弟虽然通知了主家,但是依我看,他们这次还是轻敌了!”许辰这个结论不是建立在情报的基础上,他现在实力弱小,能得到的情报太少,他只是凭着对万世俊的感觉,还有老师说过的对万德昭的感觉,觉察出两人的不凡,以及对万家实力的一个模糊估计,得出此次卢家兄弟的准备可能会不足。他们这一支手上已经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人了,至于说通知了主家,许辰不相信卢家的主家会有多重视,大宅门里的那些道道实在让人提不起信心来。

许辰的意思也很明显了,既然这一回卢家很可能失策,那么柴老此去无论是否出力,对大局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即使到时候失败,卢家两兄弟也不会对柴老起什么怀疑,其实这才是柴老最关心的事。

许辰能给出的也只有这么一些没有营养的意见。没办法!现在双方的争斗已经延伸到长安去了,许辰现在连豫章城里的基础都没打好,哪里有本事跟他们去紫禁之巅看看啊?

“我们现在的重点依旧是在豫章城,柴老你复仇的对象也只是卢家在豫章的这一支,对吧?”许辰肯定的问道。

柴老也明白了许辰的意思,既然这一次的行动既不会被怀疑又能削弱卢家的一些实力,那跑一趟也无妨。

二人聊完后,柴老便出门走了,许辰送柴老出门,正好看到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正对着柴老远去的背影发神。

“三当家!”许辰对着女子叫了一声,假装没有看见对方失神的样子。

“许公子,奴家已经不是什么三当家了。”耿燕秋收拾心神,转过身来对着许辰说道。

“那我以后便叫你秋姐吧!”许辰笑着说道。

“公子请便!”耿燕秋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秋姐,小弟问您个事!”顺杆爬这种事还难不倒许辰,既然对耿燕秋的身份有了猜测,那么许辰这般模样也就谈不上什么失了身份了。

“许公子请说!”耿燕秋依旧淡淡的。

“秋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在伤势不加重的情况下,一直昏迷不醒呢?”许辰有些纠结的问道。

“简单!给他的药里下点蒙汗药不就行了。”耿燕秋随口说道。

“这么简单?”许辰瞪着眼,惊讶道。

“你不就是想让他醒不来吗?睡着了自然醒不来了,睡觉也有利他养伤嘛!”

“可是……要是老吃蒙汗药会不会对脑子不好?”

“你要他睡多久?”

“十几天!”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

“和你熟吗?”

“不熟!”

“那不就结了!他脑子好不好,和你有很大关系吗?”

“这个……可我是个好人啊!”

“这话,李伟他没准也信过!”

……

许辰来到后山,同样是一间茅屋。

不过许辰这次来,手里提着很多东西,鸡鸭鱼肉的,还有一大堆补品,后面跟着的石头手上还抱着两床崭新的被子,还有一大堆锅碗瓢盆。当然还有一串药包,至于有没有放蒙汗药,就不得而知了。

说实话许辰当初拜师的时候准备的都没这么周全,倒让跟着他的石磊一头的雾水,连连问他这是要去哪?

到了地方,许辰回过头来对着石头恶狠狠的说道:“记住!待会儿绝对不能乱说话!不然打断你狗腿!”

“哥,我这是人腿……”石头低声嘟囔道。

“还敢说话!”许辰把东西全搁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一巴掌就对着石头后脑拍了过去。

“听清楚没?不准说话!”许辰瞪着他说道。

石头还从来没见过大哥这么发狠,连忙抿着嘴点头。

“听明白没?”许辰见石头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大哥,不是不让说话吗?”石头开口傻傻的问了一句。

“好!好好保持!”许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许辰转过身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再瞅了瞅手上的东西,感觉差不多了,便伸手敲了敲门,随即一间忐忑的望着。

这幅模样……简直就像……就像女婿拜见老丈人的样子!

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开了门。

“唐叔叔好!”许辰躬身施礼,通常都是站在他后面的石磊可以保证,大哥今天这个礼,标准的那真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许公子,你这是……”中年人看着许辰这左手鸡右手鸭的也有些迷糊了。

没错!这个中年男子便是唐远!那一天韦超摆脱吴伯的追踪后,在鄱阳湖岸边的渔家寻了一艘渔船,便划到了鄱阳湖上,一上船,韦超便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好在唐远夫妇都是水乡人家,划船捕鱼的本事还是有的,唐远知道现在岸上必定有很多人在找他们,也不敢随意上岸,便只好在这湖面上飘着。只是他们可以捕鱼为食,但水面上缺医少药的,没过几天韦超的伤势便越来越重,高烧持续不退,对这个救命恩人,唐远夫妇还是很在意的,如今见他这样也是万分着急,便想着哪怕冒险也要上岸去找个郎中来。

正好昨日晚上,他们的渔船飘到了长山岛,这也是必然的,夏季鄱阳湖水位高,往长江流,长山岛正好卡在出口的位置,船飘到这里很正常。

眼见岛上有人,唐远再也忍不住,便背着韦超上了岛,正好碰到了还在岛上的许辰他们。对付这些江湖上的内伤外伤,耿燕秋可比那些郎中要靠谱的多,几针扎下去韦超的状态便出现明显的好转。

许辰出于好心,便将三人留在了长山岛上,今天柴老一来,把事情一说,许辰那颗玲珑心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几人的身份,再说唐远也报了他的姓氏,更关键的是,许辰忽然想到了昨日在码头上惊鸿一瞥的那个美丽少女,结合这些情报一分析,这些人物之间的关系哪里还能不明白。

“唐叔叔,唐婶婶,两位在湖上游荡多日,在下想着两位的身子可能吃不消,便准备了些鸡鸭鱼肉之类的给两位补补。”许辰温和的笑着说,“还有些药物,这些是给两位的,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这夏日暑气重,两位又劳顿数日,在下怕两位吃不消,便想着些药物过来。”

这些的确不是什么名贵的药,只是这时节小康家里都会备的一些药,许辰时刻把握着分寸,昨日自己的态度说不上冷淡,却也只是平常,今日要是显得过于殷勤,反倒不美。

“另外这些药是给这位受伤的叔叔的,药里面有些安神的药物,对叔叔的伤势恢复有好处。”既然叫了叔叔婶婶,自然要叫全套,光叫唐远夫妇那不是司马昭之心嘛!既然已经知道了韦超是唐远的救命恩人,可是又不能不让他接着昏迷,那自然要事先说出来,不然要是唐远自己发现这药有古怪,那还怎么拉近关系啊!不拉近关系,那还怎么……那啥啊!

“哦,还有这些家物什也一起给叔叔婶婶拿来了,看这位叔叔的伤势也不是一两天能好的了的,在下估摸着两位还要在此住一阵子,便让人都带来了,两位看看还缺些什么,我再去拿!”许辰这是要把知心晚辈的角色演到底了。

看着许辰带的这些东西,唐远一阵疑惑,家逢巨变后,唐远也更加谨慎起来,这个许公子为什么会突然间这么关心起自己来呢?唐远想了很久,依旧想不出来。再看看许辰那张真诚的脸,回想昨晚初见时,也是一脸温和的笑容,唐远的疑虑倒是消了一些。

“有劳许公子了!”唐远想不出许辰的目的,便所幸全接了下来。

听见唐远那淡淡的语调,许辰知道对方这是有了戒备,既然如此,今天也只能到这了,见好就收!

“那就不打扰叔叔婶婶了,叔叔婶婶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来前山找我就行!”说完,许辰又施礼拜别。

许辰走远后,唐氏对着丈夫说道:“这个许公子我看人不错啊!”她也能感觉到丈夫的戒备,便为许辰说了一句好话。

“谁知道呢?经了这么多事,还是小心点吧!”唐远叹了一口气说道。

第七十六章 路上的事

第七十六章 路上的事

【今天这张上传的有些晚了,不过有六千多字,今天争取再来这么一章!求书友们多多支持啊!】

“人不可貌相,马也不能!”这大概肖焱这几天来感触最深的一句话了。

八月三日傍晚一过长江,坐在舒服的马车内,肖焱很快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已经进了江夏城。接下来更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八月六日到了淮安,八月七日过南阳,再看看那匹瘦马还是那副快要断气的样子,每迈出一步路都仿佛要费老大的劲,这是这口气……真的好长啊!丫的都不停地跑了上千里了,恁是没断!

过了南阳后的路就有些难走了,茫茫秦岭横在众人面前,已经很少有宽敞的大路走了,大部分都是山间的羊肠小路。老车夫却依旧不急不缓的驾着车,瘦马也依旧喘着气,只是每当众人觉得前方已无路时,马头一偏,便又豁然开朗,颇有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一路在后面追着的柴老不禁再次感慨道:“又让那小子猜中了!”

在山中穿行了两天的众人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人烟,进了淅阳城,众人找地方休息了一晚,接下来还有一段更艰难的路要赶。

下一站是上洛,上洛至长安不用一日便能到,途中也没什么险阻,不像淅阳到上洛,依旧要在崇山峻岭中穿行,每年死于山中猛兽口中的行人不在少数。

十日早晨,老王叫起了众人,旅程再一次开始了。

傍晚,入夜时分,树林中异常寂静,甚至虫鸣鸟叫的声音也消失了,老车夫停下了车,肖焱拔出了剑,唐雪玢也双眼看着远处的黑暗,该来的总会来的……

树林中走出一行人,没有黑衣蒙面,大大方方的,倒像是路遇的旅人。

为首的那人走到了马车前,抱拳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诸位请了,鄙主人令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哦?你家主人的兴致倒挺特别的嘛,喜欢在这深山密林中迎人待客。”说话的是老王,语速平稳,神态淡然,真看不出一点衙门内杂役的样子来。

“对待贵客自该诚心一些,数百里外相迎也算是全了礼数。”为首的汉子回了一句,除了身形粗狂了一些外,倒也看不出什么江湖草莽的气息。

“呵呵,那敢问贵主人如此盛情所为何事啊?”老王笑笑,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山林间景色怡人,便想请诸位留下来小聚一番。放心!鄙主人已让在下备好了宽敞舒适的帐篷,美酒珍馐,时令瓜果也一应俱全,想来足够诸位用上十天半月的。”为首的汉子回答道。

“贵主人倒是想得周全,只是我等尚有些琐事要办,怕是要辜负贵主人这一番好意了!”老王拒绝道。

“诸位这又是何必呢?”为首的汉子苦笑道,“我等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想请诸位停下来歇息歇息,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嘛!”

为首的汉子这话说的倒有些意思,其实他身为卢家主家放在长安的人,本来这日子过得挺悠闲的,过几天就中秋了,他正筹备着节日里该去哪放松一下呢。谁承想主家的一纸命令下来,他就得跑到这深山沟里来陪野兽过节,这能不让他郁闷吗?

再者他打听了一下,这道命令的缘由竟是那两个卢家的弃子,那两个小杂种凭啥指使老子啊!这个大汉所在一系当年在和卢宗泰他老爹争斗之时,与之结怨颇深,俗话说“父债子还”,现在老子死了这笔账自然被他记在了卢宗泰哥俩头上,不去找他们麻烦就已经算是碍于主家的面子了,还想老子帮他们办事,开什么玩笑!

大汉本想拒绝这差事,只是家中的高层点名让他去,他也无可奈何,许辰的预言,再一次应验!

本着消极怠工的态度,大汉不情不愿的来了,本想好好和这帮人说话,大家应付过去就得了,哪曾想对面的这伙人竟然这么硬气,这要是打起架来再伤了几个人,那这回岂不是亏大发了!

“那倒要多谢兄台的好意,只是我等真有急事要先行一步,不如兄台留下名号来,等在下把事情办完定当登门赔罪!”老王抱拳说道。

“唉……这下是亏定了!”大汉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

谈话到此就算结束了,大汉挥了挥手,树林中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影影绰绰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

很快,众人便被包围了,本来这种时候只需要呆在车里策马狂奔,用不了多久就能冲出对方包围,被人追击也总好过被人包围,只是奇怪的是老车夫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仿佛真的吓傻了一般。

肖焱跳下了车,老王也跳了下去,二人便一左一右的护在马车旁。

就像为首汉子说的一样,对方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困住他们,不然此时只要对方来上一排弩弓,肖焱他们哪怕功夫再高也很难护的周全。

双方渐渐地拉近了距离,大汉也看的出肖焱和老王不是普通人,自然没有让自己的手下轻易地靠上去送死,他找来两人,分别向着二人冲去,这种时候还敢向前冲的人,自然也是高手,其余的众人则分散开来包围着马车。

很快双方交上手了,肖焱这边对上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壮汉,手里用的是三尺长刀,老王那边对上的则是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瘦弱中年,抽出腰间的软剑和老王斗了起来,而老王用的竟然也是软剑。

肖焱这边对上人高马大力量十足的壮汉,只好用起灵巧的身法不断地腾闪挪移,手中的长剑使着巧劲拨开大汉刀上的力道。而老王这边就要激烈的多了,同样的身型,同样的兵刃,甚至于连招式也相差不大,两柄软剑就像两条长蛇般不断地在空中飞舞,不时地吐出信子,擦出几丝火光,划破一下林中的黑暗。

“老爷爷,您觉得这两边那边会结束的快点?”马车上的少女唐雪玢突然笑着对老车夫问道。

这一句提问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要是对双方的武功路数没有很深的了解,以及对武术对战有着很深的实战经验的话是绝对答不上来的,而能答上来的人又岂能是一个普通的车夫呢?再者,你见过哪匹要死的马能一口气跑个上千里路却依然还是那副老样子吗?

“呵呵,小女娃这是在考校老头子呢,也好,闲来无事,就和你聊聊吧!”老车夫笑了笑,对着少女说道,一副只是太久没和人说话,想找个陌生人聊聊天的模样。

“右边的这两个家伙呢,用的都是阴柔的招式,虽然看上去差距不大,拼的也很激烈,只是你注意到没有,王小子的呼吸一直很稳,花招不多,出手也很准,依老头子看啊,过不了几回合,这边就要赢了。”老车夫用手指了指老王这边的战局对着少女说道,也不管对方懂不懂。

“哦……那老爷爷,小焱子这边呢?”唐雪玢也不意外老车夫对老王的了解,转头又问起肖焱这边来。

“这个小家伙嘛,现在看上去处于弱势,身上的伤也不少了,但是他们家那剑法的威力还没发挥出来,要是发出来了,几招后那大块头的喉咙就要碎了。但是也说不准,要是他还没领悟到那一层的话,可就要性命难保了!”老车夫摇了摇头说道,一切都很平淡,没有什么危言耸听的意思。

“你不担心他吗?对这小家伙这么有信心?”老车夫看见唐雪玢依旧微笑着看着战局,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对小焱子有信心,他的剑法我也不懂,我只是对老爷爷有信心!”少女认真的点点头,对这老车夫说道。

“呵呵,小女娃嘴巴倒是挺甜的嘛!”老车夫笑着说道,“可是,老头子可不一定会出手哦!”

“老爷不会见死不救的!”少女十分肯定的说到。

望着少女那双清澈坚定地大眼,老车夫笑了笑。

情势果真如老车夫的预料,老王那边没几回合便击败了对手,既然对方没有杀意,老王也懒得下死手,刺伤了对手两条手臂,让其失去战力,也就够了。

至于肖焱这边,身上的刀伤越来越重了,但是少年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紧紧地注视着对手,仔细的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忽然间,肖焱紧握手中长剑,一改之前轻柔飘逸的风格,开始如暴风骤雨般猛攻了起来,看到这,老车夫点了点头。

体型高大的汉子被肖焱的进攻扰乱了节奏,一时的破绽却被肖焱抓住,不断地用更加猛烈的招式进攻着,大汉的招式渐渐错乱起来。

片刻后,明明刚才还在上下翻飞的长剑却如闪电般向着大汉的喉咙直射而来,大汉只来得及横刀挡了一下,几寸厚的钢刀却如纸片般破碎,长剑入体,大汉此时也看清了剑柄上的牡丹花纹和上面的数字,只来得及说出“内卫,剑痴!”四字,便仰头倒下了。

敌人授首,肖焱紧绷的神经一时间放松下来。

“唉……还是太嫩啊!”老车夫叹了一口气。

随即挥了挥手中的长鞭,长鞭飞舞,真如闪电般飞射而出,风驰电掣般的长鞭着体却轻柔异常,卷起肖焱的腰,老者手腕轻轻一抖,也不见使了多大力气,肖焱便轻盈的落回了马车上。

此时再看刚才肖焱所在的地方,三柄短小的飞刀随后插进了泥土中。

“让你别出手,你非不听!前辈高人面前也是你们这些小辈能放肆的吗?”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

“是,师傅,弟子知错了!”另外一个低沉地声音随后也传了过来。

片刻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老一少两人。

老者看上去和老车夫一般年纪,花白的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红光满面,看不出一丝衰败的样子。少者却是一位望之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三寸短须,一副干练的打扮。

“李老祖,您怎么来了?”为首的那个大汉刚才还在气愤自己手下的猝死,这才一回头,竟然来了这么一个大家伙!

这个老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就是主家的家主见了也要恭敬的称呼一声“李伯”的存在,他怎么会来这里?卢宗泰那两小子绝不可能请得动他!

“糟了!被人阴了!”大汉转念间便明白了过来,能让这么一尊大神出动的人岂是一般人,听刚才那话的意思,岂不是说那个其貌不扬的老车夫竟然是跟李老祖平辈的人,也是一个宗师级的大高手!那自己还被派来执行这么一个要命的任务,那岂不是找死吗!看来家里又出了什么事了!

没去理会大汉在想什么,甚至于都没去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不够格!

一老一少直接走到离马车一丈多远的地方站定,细心的人便会发现,这里正好是老车夫长鞭的极限。

“万兄,多年不见一向可好?”李老祖开口问道,一副老友重逢的样子。

“还好,能吃能睡的。”老车夫笑着说道。

“呵呵,看得出来,那不知贵主人近来可好,上回受的风寒现在可好些了?”李老祖又拉起了家常来,这里说的“贵主人”自然不是万家家主万德昭,而是万德昭的老爹,万家上一代家主,也是老车夫真正的主人。

“还行,主人的病早就好了,如今身子骨硬朗着呢!倒是你家那位,听说好像快不行了。不是老头子说啊,人老了就该有个老人家的样子,气性还那么大,不是长寿之相啊!”老车夫依旧淡淡的说道,只是话里藏的针连眼神不好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李老祖没说什么,他的那个徒儿倒是个护主心切的人,没法子,谁让说的是他爹呢!

来的这个李老祖是赵郡李氏一家的人,和卢家虽同属“七宗五姓”,关系却不是那么好,这次会来这里也纯属因缘际会,凑巧碰上了,便想着来见见老朋友。只是那老毛病却依旧改不过来,一见面斗斗嘴是必须的,没办法,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要想过瘾的动手较量,不说惊天动地也至少会闹的满城风雨,不痛不痒的打两下吧,还不如斗嘴来的痛快。

只是李家上一代家主,李老祖侍奉的人,的确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了,倒是这个徒儿是家主老来得子,加上练武天赋不错,便让他跟了自己。

“那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嘛!要像你们家那位一样的话自然活的长了!”李老祖反击道。

“怎么?李兄今天来也想拦下老头子吗?”老车夫也不跟他斗嘴了,直奔主题道。

“其实,李某这次能遇上万兄还真是巧合,只是咱们老朋友之间好不容易见了,要是不喝几口酒聊上几日,传出去平白让那些老家伙笑话我李某人不通礼数,万兄你说呢?”李老祖看见为首的那个汉子是卢家的人,来这里拦截万家人必是有什么要事,卢家的事他可以不管,只是南边的万家此次派这么一尊大神来长安,怕是所图非小,同为北方世家,又是结盟的关系,当然得拦一拦了。

“喝酒这事嘛,要是李兄执意如此,那么老头子也只好陪陪老朋友了。”老车夫笑笑说道。

正当李老祖松了一口气,准备出言相邀时,老车夫又对着后面的密林中喊了一句:“安子,剩下的路就由你来带吧,老头子去会会老朋友去。”

“既是前辈相邀,平叔尽管去便是,剩下的路交给我好了。”应声而来的是一个五旬多的男子,万安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机械般的回答着。

“好!好!好!”李老祖看见来人,连着三声叫好。

“万家把你们平安两大门神全派了出来,这还真是好大场面啊!”李老祖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万兄轻便吧!改日去了长安,得了空闲的话,还望过府一叙,也让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能好好聚上一聚。”李老祖说完这话,也不等其他人,扭头便走了。

片刻后,树林深处,李老祖的徒弟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师傅,刚才那是?”

“万家的两大宗师,万平,万安。”李老祖淡淡的说道。

“什么!那个人才五十多吧?”徒儿震惊了。

“呵呵,万平这个名字他用了快四十年,万安这个名字那个人只用了二十年。”仿佛是嫌对徒儿刺激的不够,李老祖又加了这么一句。

“什么!”徒儿这下更加震惊了,师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万家的规矩,只有宗师才配享有“平、安”二字,那岂不是说,“他们三十多岁就成了宗师!”这是什么概念啊!要知道师傅天资过人也到了五十才达到这个境界,就这还算早的了!

“二十年前,万家当代家主万德昭出豫章,游历天下,身旁便跟着这个万安,那时候万德昭才二十出头,如今他的儿子也快十九了。”李老祖真是嫌雷死人不偿命啊!又加了这么一句。

这回徒儿已经没有话可说了,家主出巡,宗师护驾,这恐怕只有李家才有这气魄吧!这个李家不是他们赵郡李家,而是陇西李家,准确的说是太原李家!皇家!而且按照师傅刚才说的,万家的宗师都是三十多岁随着家主一起出游的话,那岂不是再过两年万家又要出一个宗师了?加上这两个就有三个了!咱们李家才两个呢,另外一个还是快入土的样子。不对!宗师的寿命一般很长,活个百岁很正常,那就是说……万家还有老一辈的宗师?天啊!这么个数量快赶上皇家了吧!

“那为什么?”徒儿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只能不停地嘀咕。

“你是要问,玩家既然有这么强的实力,为什么在长安从来没听过他们的名字,对吧?”李老祖问道。

看见徒儿点头,他又接着说了下去:“其实也不算没有,只是没传出来而已,万家在朝堂上的确几乎没有一个族人,也只将势力局限在豫章一郡,从不外扩,但是他们家对朝堂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只是他们从来不参与朝堂上的争斗,只有在可能危及到豫章郡根基时才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所以你在长安才会没听过万家的名字,不光是你们这些小辈,除了一直呆在长安附近的老家伙们会知道一些万家的事以外,就是那些离得远的世家们也不清楚,卢家就不知道!”

李老祖笑了笑,怎么看都有些阴险,卢家也有两个宗师级高手,只是比他们家更惨,一个快要死,另一个正在死。即使在以前也只是在范阳的老巢里呆着,对着万家的事也只是知道个大概,隐约觉得万家传承的年头也不短了,实力应该不弱,却从没想过万家的实力会和他们旗鼓相当,甚至于超过他们。而知道具体情况的另外几家也乐意看到有人出头去啃啃这块硬骨头,自然不会对卢家说什么。

“平时不咬人,被惊动了就伸头咬上那么一口,可不就是缩头的王八嘛!”李老祖笑着说道,仿佛嘲讽可以让万家变弱似的,或者仅仅只是给自己找一点心里的安慰罢了。

“可是……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啊?”徒儿问道,明明有那么强的实力却做起缩头乌龟来,这么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乌龟活得长啊!”李老祖这话说的,透着一股无尽的落寞在里面。

“等你到了师傅这个年纪就会知道,活得长就是最大的意思!”

……

同样震惊着的人还有一个,年轻人总是对力量有着炙热的追求,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肖焱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些人都是父亲以前提起过的,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一类人,宗师!

平时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人物,他一天竟然见了三个,哪能还能坐得住,连刚才身上的伤也顾不上了,直接跑到万平跟前,一脸谄媚的套着近乎。

“老爷爷,您真的是宗师吗?”肖焱问道,头一次叫了“老爷爷”。

“你很羡慕?”万平看着少年人那双炙热的眼睛,平淡的说道。

“当然了!不瞒您说,我将来的目标就是成为剑术宗师!”肖焱一脸骄傲的表态道。

“有什么厉害的!宗师再厉害,也只是人罢了!”万平这话说的,同样透着一股落寞。

肖焱愣了,这不废话嘛!难不成还有人不是人吗?

肖焱只能想到这里了,要是许辰在这里,他一定能想到,既然老人家已经这么说了,那只能说明……真的有人不是人!

第七十七章 京里的人

第七十七章 京里的人

【这一章里面关于韦坚到底是天宝三年还是四年加封的刑部尚书,实在没搞清!为剧情需要还是让他在四年吧!】

八月十二,傍晚,万平驾着车赶到了长安城南边的明德门前,只用了九天,从浔阳就到长安。

“娃娃们,长安到了!”万平对着肖焱、唐雪玢两个少年说道。

“多谢老爷爷一路相送!”唐雪玢对着万平躬身说道。

“没什么好谢的,老头子护你来京不是为了你好,他们那些人阻你进京却也不一定对你不利,实在不值得谢。”万平摇了摇头说道。

“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还能为我爹爹做些事,这就足够了!”唐雪玢坚定地说道。

拜别万平,万安只出现了一次,随后又不知所踪,两个少年跟着老王走进了长安城。

长安城门没有关卡,守门的士兵只是象征性的维持一下城门的秩序。

一过明德门,便是闻名天下的朱雀大街了!正是入夜时分,大街上人潮涌动,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齐聚长安城,时不时的便会出现一个蓝眼睛,高鼻梁,头发五颜六色的番邦人。还有那身高不到六尺,光着前脑门,后脑门上插着一个高高的发髻,身上挂着一件宽袍,脚上趿着木屐的东瀛人。更有那只着寸屡的胡姬们在路边兜售叫卖着,卖的不只是手中的货物,至于那浑身黑的像碳一样的昆仑奴只能在摊位边忙碌的搬着货物。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以前只出现在父亲回忆中的东西,此刻正活生生的展示在肖焱面前,少年的那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一颗心却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着。

只是此时的唐雪玢却没有去留意这盛世的繁华,她对着前面领路的老王问道:“王叔,我们现在应该去哪?”

经过树林一战,唐雪玢自然确定了这个老王就是万家的人,而且看样子当初段璋的猜测是真的,杀害吴伯吴妈的就是这万家的人。

本应愤怒的少女却早已收起了多余的情绪,对于过去,她已不再苛求,现在她只想找回自己的父亲母亲,既然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们两个家族之间的争斗,那么谁输谁赢她都不在乎,她只想尽快的终结这一切,因为只有这样她的父母才可能再次出现。

现在既然她已经在万家手中了,无计可施的她也只能先跟随万家的脚步,按着万家的要求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咱们今天先找个地方住下,待明日再去衙门。”老王笑了笑说道。

很快,三人寻到一间酒肆,是专门供旅客打尖住店的那种,带着女眷也不好去胡姬酒肆或平康里那种重口味的地方住宿。

夜里,肖焱爬了起来,没有惊动他人,自己从窗户爬了出去,大街上空无一人,今天不是节日,宵禁的命令在长安依旧严格的执行着,只是远处的花街柳巷中依然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肖焱认准了方向,地图父亲曾给他看过,他也牢记在心,找准了方向摸了过去。

他们住的地方是东市,往北便是胜业坊和崇仁坊,崇仁坊的北边便是目的地永兴坊了。

坊墙很高,得有三丈多高,永兴坊西面隔着一条街便是皇城了,坊内住的也多是达官显贵。

肖焱按照父亲的吩咐在永兴坊东南角的一处角落内果真找到了个半人高的小洞,小洞内也砌着砖石,表面看上去没有丝毫异状,此处又是街道的角落,平时来往的人虽多,恐怕没什么人会在此仔细探寻。

永兴坊的这个洞其实是坊内的富家公子们的共享的一个小秘密,毕竟谁都会有深夜外出忘了时间又必须赶回家的时候。所以这么一条秘密通道便被众人心照不宣的保留了下来,不说永兴坊,这样的通道估计在城里每个坊都会存在。

肖逸当年也是这个通道的常客,自然知之甚详。

肖焱小心翼翼的将外表堆着的一层砖石取出,通道出现,钻了进去,又将其复原,坊墙倒是有一尺来厚,另一头也有着一层砖,故技重施之后,肖焱进入了永兴坊。

果真都是高门大户,一个个院墙起的老高,这倒方便了肖焱,在院墙遮挡的阴影中,肖焱迅速的穿行着。

终于赶到父亲所说的那间屋子!

肖焱听从父亲的吩咐,没走正门,来到一边的院墙下,望着足有两丈高的院墙,肖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开始了准备工作。

肖焱后退几步,忽然猛地向前冲去,借着前冲的力量,右脚在院墙上重重一踏,整个人跃然而起,冲上了天空,只是刚到一半,一丈多的时候,力量开始消退,这已是肖焱的极限了。却见此时肖焱握着早已拔出的长剑,右手往墙壁上一刺,剑尖入土,顿时长剑下压,坚韧的剑身立刻反弹而起,肖焱便借着这反弹之力,再次提了口气,身形再次上扬,转眼间便跃上高高的墙壁。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显然是练习多年的样子,以前肖焱一直不懂父亲让他练习这一招的用意,此刻算是明了了。

进了院子,肖焱落在草坪上,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刚想迈步,却见短短的草堆里面射出几道银芒,肖焱连忙挥剑当去,清脆的几声响,银芒应声而断,却是几根细长的钢针。

这下肖焱算是彻底明白父亲的用意了,这是让自己闯关来了,怪不得特意不让走大门呢!望着寂静万分的院子,肖焱却分明感觉到了阵阵杀意扑面而来。

草坪看上去杂乱无章,肖焱却分明从中看出了一丝规律,那是父亲教过的一种阵图,肖焱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走着,左右摆动间避开了空中几条细小的丝线,渐渐地来到了一颗大树前。

肖焱低头看着,记忆中的地图到了这里开始不同,这应该就是父亲说过的变化了,只是这种阵图的变化莫不需要花费许久的时间来计算,肖焱正在犹豫着是该留下来计算清楚,还是冒险赌一把。

算了,时间不多,拼一把吧!肖焱握紧长剑,凝神静息,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肖焱看着眼前的大树,在树干上一踏,纵身跃上大树,随身而来的是如淅淅沥沥的小雨般的细小液珠,长剑舞的再密依旧还是被淋了一身。

肖焱本以为有毒,看了看却发现只是一些淡绿色的液体,问了问味道后发现并无异味,冒险尝了一下,竟有一丝甜意,一股淡淡的清香。

肖焱不知何意,健身体无恙后,立于树枝上,望准一个方向,跳了过去,那是另外一处安全的方位。

渐渐地,肖焱走过了前院,通过了那机关满布的房间,来到了后院中,凝神观望后,却并未发现丝毫异状,正在犹豫间,一条黑影闪了过来,肖焱举剑便刺,黑影被撞飞,身上却发出阵阵火光,竟是长剑划到了金属,要知道肖焱手中的剑连数寸厚的钢刀也能刺穿,此刻那黑影身上的甲衣竟如此坚固。

黑影没有在扑过来,却张开大嘴狂吠了起来,竟是一条狗!

狗吠之后,屋子里的灯火也都亮了起来,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队披坚执锐的卫兵,迅速的包围了肖焱。

“哈哈,我道是何方高人敢闯我花宅,没想到竟是位少年英雄,这倒让花某有些惊讶了!”随着一声大笑一个四旬多的大汉出现在肖焱面前。

“小子!你手上剑是哪来的!”花姓大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肖焱手中的长剑吸引住了全部的心神。

“这是我爹给我的。”肖焱深陷重围却依旧不惊不乱,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废了那么大功夫,必然不是让自己来送死的。

肖焱这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倒是让花姓中年人高看了一眼。随即便又被少年的话惊住了,下意识的问道:“你爹给你的?”

“你爹叫什么?”男子瞪着双眼问道。

“肖逸!”肖焱答道。

“什么!”大汉这回直接向着肖焱冲了过来。

“把剑给我看看!”花姓男子也不等肖焱拒绝直接伸过手去。

肖焱犹豫了片刻,出于对父亲的信任,将手中长剑递了过去。

花姓男子接过剑仔细地看了一遍,却不动声色的问道:“你爹还有什么东西要你送过来?”

肖焱便取出父亲写的信,递了过去,肖焱眼尖,明显看见花姓男子的手有些颤抖。

花姓男子接过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看完后却是仰天长笑起来。

“哈哈哈哈,终于有老五的消息了!老五真的还活着!”

“快!快去通知他们几个,让他们赶紧过来,见见老五的儿子!”花姓男子赶忙向着手下下令道。

“你叫肖焱是吧?”花姓男子带着兴奋地问道。

“是!”肖焱淡淡的说道。

“不错!不错!长得果然是一表人才,像你爹!”看着肖焱至今依旧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花姓男子真是越看越满意。

“哈哈,来!叫大伯!我是你爹他大哥!”

“大伯?”肖焱用的是疑问语气,他现在还有些迷糊。

“哈哈,不认识?没事,等会儿你就认识了!”花姓男子见肖焱这样只以为他行事谨慎,又是一顿满意。

“来!别傻站着了,进屋说话!”

肖焱随着花姓男子进了里屋,落座后,花姓男子将他腰间的佩刀递给了肖焱。

“看看!上面的花纹是不是跟你爹剑上的一样?”

肖焱接过一看,再一对比,果真和父亲剑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只是花蕾处刻的却是一个“一”字。

“还有呢,看这些,这是你爹当年的画像,看看是不很像,还有这是你爹当年的笔迹,都好好看看。”花姓男子又递来一堆东西。

肖焱一一看过之后,终于相信了花姓男子的话了。

“哈哈,怎么样,现在信了吧?”花姓男子大笑一声问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能如此缜密,难得难得啊!

“大哥!在哪呢?你说五哥的儿子来了,人在哪呢?”屋子外面飞快地闯过来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壮汉人还在老远粗狂的声音早就传了进来。

“老八,慌什么!人不就在那么嘛!”花姓男子指了指肖焱说道。

壮汉看见肖焱后立马便跑了过来,一把抓住肖焱的肩膀,也不管肖焱是否受得了,一双牛眼盯着肖焱的脸就看了起来,嘴里还不断呼着阵阵酒气。

“像!真像!太像了!”壮汉大声的叫着,声音震得肖焱耳膜直生痛。

“够了!老八,别吓着孩子了!”花姓男子开口说道。

“哦!哦!哈哈,这不是太兴奋了嘛!不但有了五哥的消息,还看到了五哥的孩子,这……这实在是太好了!”壮汉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看样子是真的很开心。

随后,屋里又来了几个人,都是中年汉子,见到肖焱后也是一个劲高兴的拍着肖焱的肩膀,可怜肖焱那肩膀恐怕早已红肿了。

“大哥,咱这侄子闯到哪了啊?”花姓男子身旁一个文士打扮模样的人对着他问道。

“还不错,闯到了后院了!”花姓男子笑道。

“哦,后院啊!是还行。”文士明显有些失望。

“唉,二哥,人家肖焱是第一次来,能到后院已经很不错了!”文士身旁一个看上去不过三旬多的中年人说道,此人面若桃花,实打实的一个美男子啊!

“肖焱,是吧?”文士对着肖焱问道。

“嗯!”

“刚才在前面那间屋子最后不是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有一缸清水吗?你用清水冲个澡,再把身上这套衣服换了,旺财不就发现不了你了吗?”文士说道。

“我……”这下肖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才那只狗应该是闻到了自己身上那些绿珠的气味,才冲过来的。

这……这谁能想到啊!

“好了,老二!别老是一副求全苛责的样子,这小侄子才刚来,别吓到人家!”花老大发话了,对于肖焱的表现他还是很满意的。

“呵呵,习惯!习惯了!”中年文士也讪讪的笑笑。

“好了!今天咱们终于有了老五的消息,还见到了自家的侄子,实在是一件大喜的事!吩咐厨房,备席!咱们今晚要不醉不归!”花老大豪言道。

“说得对!要喝个痛快!”老八一提起喝酒就来劲,何况今天这么个大喜的日子。

其他人也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不行啊!我还要回去,小玢还在等着我呢!”肖焱突然说道。

“小玢?一听就是女子的名字,还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子!小侄子,九叔说的对不对啊!”原来这个面若桃花的男子排老九。

“是……”提起小玢来,肖焱也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那一定就是侄媳妇了!快把人叫来,也让她见见咱们这些叔叔伯伯们!”花老大也笑着说道。

“不是!不是!不是什么媳妇……”肖焱赶忙摇头,这话要是传到小玢耳中,还不得又是一顿乱揍啊!再说最近小玢心情不好,玩笑都不敢开了。

“诶,小侄子啊!现在不是没关系嘛!过几天就是了!哈哈!”老九阴阴的笑着。

“唉!不是了!我们来长安是有事要做的!小玢家里被人灭门,死了两个老人,父母也都失踪了!”肖焱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连忙说道。

“出了什么事,肖焱,别急,慢慢说清楚!”文士模样的老二开始意识到有事发生,不然老五不会无缘无故让儿子来长安的。

其他人也纷纷明白过来,安静了下来不再吵闹。

肖焱便将唐雪玢一家遭遇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自然也包括段璋的事,豫章太守他们的事,还有路上遇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大哥,你看……”中年文士对着花老大说道。

“看来还真是一件不小的事啊!”花老大喃喃道,且不说涉及一郡长史,还有后面的这两大家族,竟然一次性出现了三个宗师,这么大的麻烦来了长安,这是要出乱子的节奏啊!

“小焱,你刚才说现在你的那个小媳妇还在那个姓王的手上?”花老大皱着眉问道。

“是!”看见对方严肃的神情,肖焱也来不及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

“笨!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还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呢!”花老大愤愤的骂了一句。

“老九,立刻带人去把人带回来!”花老大命令道。

“大哥,我去吧!”老八站了出来,说道。

“你去,就要坏事了!还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在不在呢!老九去我放心些。”花老大说道。

“大哥放心,我一定把人带回来!”老九说道。

“走吧,小侄子,咱们这就去把你的那个小媳妇救回来!”老九来到肖焱面前,笑着说道。

“九叔,可是外面已经宵禁了啊!”肖焱愣了。

“傻小子!咱们内卫里啥时候有过宵禁的说法!”老九笑骂了一句。

……

次日,中书省外。

唐初设政事堂,中宗即位后,移政事堂于中书省,玄宗开元十一年,又改政事堂名为中书门下。

所以,现在的中书省已经成了宰相们共同商议军国大事的地方。

忙碌了一上午的左相李适之,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走出了中书省的大门。

外面,一个中年官员见状后忙迎了上来。

“左相!”来人躬身行了一礼,道。

“子金啊,这么早的不在你的御史台呆着,跑这皇城来做啥?”李适之问道。

“左相,可知昨晚发生了一事。”来人便是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韦城男,去年正月里又被玄宗加封御史中丞的韦坚。

“啥事?”看见韦坚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李适之也有些好奇了。

“昨日,午夜时分,永兴坊的花宅出动了,去东市的一间酒肆里找了一个女子,还带走了一个姓王的中年人,那王姓中年人自称是豫章太守王冼派来长安公干的。”韦坚说道。

“哦?内卫?豫章?王冼?”李适之低头想了想没有想出之间的联系来。

“还有什么?”李适之问道。

“不知,内卫的动作很快。”韦坚答道。

“哦,既然如此,那便等着吧,想必这两天就能知道了。”李适之说道。

……

中书省,右相李林甫的值房内,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向着李林甫汇报着,他得到的情报显然比韦坚多了许多。

“豫章,万家,卢家,王冼,竟然还有内卫……”李林甫闭着眼,用手指敲着案几,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下要有好戏看了!这回杨六妹的册封大典看来倒是会很热闹啊!”

……

第七十八章 大战序幕

第七十八章 大战序幕

【这一章找了很多资料,灌了很多水,实在抱歉!本来李适之是不能即为首相又身兼两部尚书的,可是旧唐书上说的是韦坚天宝三年处加封御史中丞,九月便为刑部尚书,但是有的又说这是四年九月,旧唐书上断句不准。小天在这里也是在没查清到底是哪一年,为了加重一下李适之的权威,给李林甫倒李增加一些难度,也让文章中的争斗更加精彩一些,便做了如此安排。好了!让书友们久等了!本书第一次的朝堂争斗由此开始,这也是李林甫扳倒李适之走向首相之位的第一战!请各位书友们拭目以待吧!】

李适之对于昨晚内卫出动的事估计的不是很准确,没有等到过两天,当天下午刑部里的一个分管审查各地命案卷宗的员外郎便将一份卷宗送了过来。

李适之此时的差事是领门下省事,位居首相,同时还兼着兵部和刑部两个实权大部的尚书,而此时的右相李林甫却只是领着中书省,再兼着礼部尚书。可是礼部除了每年的科考时权重一些外,平时也就只担着祭祀庆典之类的大型活动的筹办,实则是个清贵衙门。

另外,本来中书省下的弘文馆和隶属于门下省的集贤院算的上是个高级官员输送地,从里面走出去的人也多会念着长官的几分香火之情,有的甚至干脆认之为师相,从此一生追随,也算是为左右两相留出了个最好的马仔培养地。

可是,玄宗上台后硬是把翰林院从礼部手上抢了过来,让翰林院掌四方表疏批答及应和文章,其职能看似与“中书门下”有些重叠,然翰林院由皇帝直接差遣,而“中书门下”却隶于左、右相,他们虽职能大致相同,其地位却差别甚大。翰林院若有人得圣上青眼有加,由此礼遇益亲,外人常常称之为“内相”。至此,集贤院和弘文馆便不再受到那些士子文人们的重视了,这些人纷纷以进入翰林院为踏上青云之路的捷径。

而翰林院里的这群人多是些清高傲气的才子文人,李林甫在这群人之间的口碑实在算不上好,而李适之却因为为人豪迈很得这群人的亲近,加之李适之身为首相,他们要巴结也轮不到李林甫。

重要的是门下省对中书省的制约,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下三省的来源与演变了。

汉武帝的时候为加强中央权力,削弱相权,挑选身边亲信官吏和侍从在宫内新立决策机构―“中朝”,这些人均由皇帝直接任命,一般品级较低,且不任专门的行政职务。武帝时,“尚书”一职日益重要,“尚书”原是九卿之一少府的属官,保管皇帝的奏章文书。大臣们的奏疏不能直接进呈皇帝,要送尚书署,汉成帝时尚书署的长官改用士人(以往是宦官),署随改为台,于是尚书台成了皇帝的机要秘书处。直到曹魏时期尚书台从少府中独立出来,成为最高权力机关,此时的最高行政权力由丞相处转移到了尚书台。

曹魏时为牵制尚书令的权力,便设置秘书令负责起草掌奏之事,魏文帝曹丕即位后,改秘书为中书,设中书监、中书令为长官,职掌机要后来逐渐扩大为中书省。中书省的主要职权是承旨草拟诏书、参与立法、传达诏令。由于中书省在事实上参与军国大计的决策,在执行中又可以谏议,辩驳皇帝的诏令,对官吏的上奏有取舍之权,国家的政治中枢由尚书省转移到中书省,中书令取代尚书令成为实际上的宰相。

可是随着中书省的权柄日重,唯恐对皇权造成冲击,从魏晋开始,皇帝逐渐让侍中参政,后来又正式设立门下省牵制中书省的权力。侍中在汉代的时候只是一个替天子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甚至生活琐事的小官,但因为亲近皇帝,无形中便成了亲信贵重的职位。西晋的时候,侍中在朝堂上已经有了显赫的地位,“备切问近对,拾遗补阙。”到东晋哀帝的时候,门下省正式成立。

后来杨坚以外戚身份篡权立隋朝,为了防止同样的命运在自己身上上演。隋文帝在魏晋三省六部的基础上正式设立三省长官共为宰相的制度,这种制度为后来的唐朝所沿袭。

纵观三省的起源,不难发现这其实就是皇帝和大臣们争夺行政权力的一场博弈。在秦汉的时候乃至更早的春秋战国时期,国君任命丞相称之为“拜相”,在丞相就职的时候皇帝是要向丞相行礼的,古时的丞相号为“调阴阳”、“掌百官”,是协助皇帝治理天下的,类似于一种合作关系,皇帝自然也就必须要保持表面的礼待。可是中央集权的统一封建王朝设立以后,为了维护世袭统治,历代君主都致力于加强皇权,必然的也就需要抑制相权,而方法又都惊人的相似。

一个人在感觉到一件事情力不从心的时候,最容易找身边的倾诉。至高无上的皇帝也不例外,在和大臣关于行政权力的争夺中失势之后,便将目光放到了身边的人身上,可是皇宫中除了妃嫔宫女就只剩下了太监,显然不能让一群女人去朝堂上和大臣们斗,所以太监成了唯一的选择。这也是历代宦官擅权的根源。

从尚书署到中书监再到门下省,最开始的长官大多都是太监,几百年下来,皇帝不断地利用身旁的太监去分润大臣的权力,可是太监专政的固有缺陷让新设立的部门又一次次的被大臣们抢去。行政权力最终又都回到了臣子们的手中。

而玄宗将翰林院回收的做法何尝不是又一次对臣权的争夺和压制,所以此时的李林甫远远算不上是权倾朝野。

……

刑部员外郎将卷宗递给了李适之,各地发生命案后都会将卷宗誊抄一份送交刑部备案,等到案件侦破以后再将全部过程中的卷宗并犯人的供词和相关证据一起移交刑部复核。等刑部确认无误后才会将需要判处死刑的罪犯上呈皇帝勾决,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过于昏庸的君王都不会放弃手上这项生杀夺予的大权,玄宗李隆基自然算不上昏庸。

只是刑部事物繁忙,加上长官又是首相,哪有时间事必躬亲,所以一般除了上呈勾决名单外,当了几年刑部尚书的李适之是很少管刑部的事的,加上今年年初圣上又给他加了兵部尚书,他就更没有时间理会了。

送过来的卷宗自然便是鄱阳郡长史移交的关于唐远一家被害的案子,只是这么一件案子现如今连疑凶都没找到,更别说身为苦主的唐远至今下落不明了。这种还处于侦查阶段的案子按理说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李适之案头的,可是这位员外郎却偏偏废了好大功夫递牌子进了皇城找到李适之将卷宗交给了他。

李适之看完卷宗后不明所以,再抬头看看那位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的员外郎,他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再一次仔细看完卷宗后,他不动声色的开口问道:“这个唐远是个什么人?”

“回相爷的话,昨晚内卫从东市酒肆中带走的那个少女便是这唐远的女儿。”员外郎却答非所问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完此言的李适之立刻就愣住了,随即他便想明白了这背后隐藏的信息。李适之沉默了片刻,开口对着员外郎说道:“知道了!”

“下官告退!”员外郎随即便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李适之双眼紧紧的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抬手拉了拉手边的一根垂下来的绳子,片刻后一个老者出现在李适之面前。

“这个人什么来头?”李适之问道。

“洛阳人士,十几年前考中进士,随后一直在刑部任职,累功升迁为员外郎,这是前两年的事了。”老者回忆了片刻答道。

李适之低头想了想,可马上又摇了摇头。

老者见状忙开口问道:“东主,此人前来所为何事?”

“喏,送信来的!”李适之伸手将卷宗递了过去。

“这个……”老者看完之后,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昨个晚上,花宅派人去东市把这个唐远的女儿接了过去。”李适之看见老者疑惑就解释了一句。

“这个……”老者依旧是这两个字,只是此时却瞪大了双眼。

“东主年初才兼了兵部尚书,两个月前刚被李哥奴摆了一道,现在花家老三老四又在东主手下担着差事,这次的事要是处理不好,兵部这摊子事以后怕是不好做了。”老者忧心的说道。

“呵呵,可是老夫身为首相,文官之首,这件事上要是站在花家一边,百官那边又交代不了。”李适之摇了摇头,一脸头痛的样子。

“人家这是看着老鹤已经伸长了尖嘴,来提醒我这小蚌赶紧把壳闭好呢!”李适之片刻间就想到了那个比他还大的次相。

“还不止呢!明日便是大朝会,随后便是连着三天的中秋节假,圣上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留给咱们的也就只剩下这一天多的时间了!呵呵,咱们还真要感谢下这位好心人,给了咱这一天多的时间啊!”虽然明显知道这个所谓的“好心人”想做那观战的渔翁,可是此时先机尽失的李适之却早已别无选择了。

“东主还兼着刑部尚书,情况没有这么危急吧?”老者说道。

“呵呵,你何时见过三司会审的时候宰相亲自抄刀吗?”李适之苦笑着说道。

本来出了这种事只需要派个得力的手下去办便好了,何况他已经执掌刑部数年,也在刑部打下了一些基础,只是这才一个送信的差事,对方便能如此阔气的牺牲掉一个员外郎,可见对方的决心还有实力,他实在是对自己在刑部的那点底子没信心啊!

“那咱们便让韦中丞到时候多留点心吧,另外大理寺那边也去打个招呼吧!”老者接着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李适之谈了一口气说道。

两个人的谈话有些跳跃,可是谁都能懂,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能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一件人命案子,可是两人都不是庸人,既然事情已经牵扯到内卫,还有人这么不惜一切的想要挑事,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而身处一旁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的那只老狐狸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呢?

第七十九章 号角吹响

第七十九章 号角吹响

【这两章写的真的很结巴啊!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查了很多东西,也借鉴了很多,依旧只写成这样……】

李适之说的那只老狐狸此刻正在门下省隔壁的中书省待着。

中书省内,李林甫也正在思索着。

“东主,刑部那边刚才来了个员外郎,去给左相送了份卷宗。”上午的时候给李林甫汇报的那个中年文士此刻再次汇报着。

此人姓钱名益,字开阳,江东钱氏族人,十几年前便投身李林甫门下做了个幕僚,为李林甫这些年来的纵横捭阖可谓立下了汗马之劳。

“开阳,你说这回万家目的何在?”李林甫开口问道。

“按照万家以往的作风,应该不会牵连过大,听说这几年卢家的那两个小家伙在豫章郡内闹的动静不小,按万德昭的性子应该是想着要敲打敲打吧。”钱益想了想说道。

“七宗五姓在豫章的人除了王冼,明面上的也就只剩下了段璋了。”李林甫的记忆很好,但凡玄宗交待下来的事都能妥妥当当的办好,他能受重用也是有原因的。

“吏部前些天也收到了段璋进京述职的回文。”钱益又记起了前两日收到的一个消息。

无论什么年代,当官的总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本职任地,尤其是这种交通不便的古代,出一次远门动辄十天半月的,官员要是到处乱跑,那衙门里一摊子事还要不要人管了。

所以但凡朝廷有需要官员进京述职或者吏部进行考核什么的,都会提前很久下发一个公文,通知地方上的官吏。关于将会有什么人来京,什么时候来,来多久之类的信息地方上的官吏进京之前也会发一个回文,也好让朝廷做好准备。前几日吏部便收到了段璋将要进京述职的回文,只是现今万家那边还未发动,京里的大人们也丝毫没有发现这个普通的公文会带来怎样的风暴。

由此也能看出这个钱益的不凡,不说明察秋毫,至少也是思维敏捷。

“一个段璋真的够吗?他可是连个信使用的都是员外郎啊!”李林甫说到这有些玩味的笑了。

“呵呵,这个万德昭出手还是阔绰,不过换个角度想,倒也符合他们家的作风,扳倒一个长史,赔上一个员外郎,一出一进的正好持平,他这也是告诉我们,他们万家别无他意,只要咱们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管外面的事,还是那副超脱的样子。”钱益接着说道,看上去为万家说了很多好话,实际上深知万家实力的他也不希望自家东主贸然现在万家的对立面。

“他倒是超然了,把这么一个火星扔到这遍地是油的长安城来,这是要把咱们架在火上烤啊!”李林甫叹了口气说道。

“的确!而且咱们即使知道了他的目的,也非但不能阻止,还得帮着把火烧的更旺。”钱益接着说道,不时还用眼角观察下李林甫的神色。

“你啊你,直说咱们要动手不就行了。”李林甫无奈的笑笑。

“东主本就该更进一步!”钱益眼见火候已到,忙起身对着李林甫拜了下去,说道。

“发动吧!”李林甫也收起了其余的情绪,人家已经把戏台子搭好了,即使自己不上也会有人逼着自己上的,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只是自己身后这些人的欲望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一个首相能不能满住他们。

“那就先把韦坚的御史中丞拿过来?”钱益问道,用的确是肯定的语气。

“让萧炅过会儿递个折子过来吧!”李林甫淡淡的说道。

李林甫准备自己亲自出马,本来如果由翰林院把折子上呈皇帝效果更好,只是李适之都能看出所剩时间不多,他哪能看不出来?折子进了翰林院什么时候能被发现就很难说了,所以尽管有风险,效果也不佳,李林甫依旧决定自己跑回腿。

“那这御史中丞的位子该让谁来做?”钱益请示道,虽然他心中已经猜到人选,只是这种恩出于上的事自然轮不到他来做。

“让杨慎矜来吧,这一年多的教训,想来已经让他看明白不少。”李林甫说道。

“好的,东主。”

说完便下去安排了……

皇城,太极宫内,花宅的主人正在向他的主人,也是整个大唐的主人,玄宗皇帝李隆基汇报着。

快六十岁的李隆基依旧一脸的富态,几十年的帝王生涯早已磨平了他身上曾经的纨绔气息,如今的他即使是安静的坐在那也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

“就这些吗?”李隆基淡淡的开口说道,纯正的长安官话。

“回圣人的话,就这些!”花老大恭敬的回答道。

内卫这个组织实则是当初李隆基做太子的时候创办的一个特务组织,帮他收集一些情报,也铲除过一些敌人,在李隆基登基前后那段时间里可谓出力不少,加上这群人都是李隆基一手养大的,忠诚自不必说。虽然内卫的人已经换了两代,但是对着这些老兄弟们,李隆基给予的信任还是要远远超过外廷的官员们的。

只是等到李隆基坐稳江山后,他便发现这么一个特务组织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和百官们的关系,毕竟官员们和这些特务那是天生对立的,谁也不希望自己在家和媳妇亲热还要担心被人围观不是。

于是,在皇位巩固之后,李隆基便开始压制内卫的权力,像一些逮捕稽查的权利也都还给了刑部。

只是近些年来他日感百官的权力越来越大,唯恐皇权受到冲击,他便又重新启用了内卫,皇帝又一次在力不从心的时候选择了身边的人。只是这一次李隆基变得更加谨慎,如今的内卫十人,除了花老大,花老二还是在永兴坊的花宅里呆着维持内卫的日常运转外,还活着的老八老九进了文官系统,老三老四则进了军方,也算是为他们洗白后再放进外廷,让百官不是那么的反感。

作为严重依存于皇帝的存在,内卫可以对所有人神秘,却绝不能隐瞒皇帝。所以花老大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第一时间便跑来向皇帝汇报。

“这群家伙又要不安生了!”李隆基皱了皱眉,说道。

“花大!”

“属下在!”

“过两日,去把那个女娃带来给朕瞧瞧,她父亲的事,朕替她做主了!”李隆基淡淡的开口说道。

“属下遵旨!”圣上的这个命令也在花老大的意料之中,既然圣上这么说了,那也就意味着此事到此为止了。虽然有些不甘心错过这么个好机会,只是皇命已下,他不得不从。

花老大一走,站在李隆基身旁的一个身材高大面白无须,年纪看上去和李隆基相差不大的人开口说道:“圣人对太真妃的宠爱真是厚重啊!”

“呵呵,高将军,这你就不懂了!这一回是他们外官们内斗,咱们就别插手了,有人想做那渔翁,却不知朕才是那最大的渔翁!”李隆基笑笑,对高力士的说话没有回应,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

第二日,大朝会,八月的望日大朝会因为正好遇上中秋节假,所以便提前了一天。

承天门外,在京的官员们几乎悉数到场,大多数的人都在讨论着接下来三天的长假应该去何处游玩。对于这些天子脚下的官员们来说除了每年过年时能有长达半个月的假期外,每月的旬假一共才只有三天,还是分开来的,这中秋的三天假是他们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所以今日的大朝官员们都心照不宣的准备走走过场。

只是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却已经知晓了前日内卫出动的事,现如今的内卫虽然比不上从前了,但是那天子爪牙的身份却依旧让人深感畏惧。轻易不出动的内卫这一回的出手,只怕又要有什么事发生了。

这些机灵的官员纷纷抬首望着立于前排的左右两相,只是李适之和李林甫两位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言语或眼神上的交流,让这些想要探查的官员们好生失望。

两阁上的鼓声,响到了第三通。这时候便从含元殿西廊走出一名身着朱衣的内使,冲着立候在宣政门外的百官微微鞠躬之后,便大声宣呼道:“时辰已到,文武百官挨班上殿……”

随着中使的宣呼,百官们便排成了东西两班,手捧芴板敛息凝神,挨个走进含元殿,东边是文官,西边是武官,分立于大殿内两阁前的两廊,直至龙尾道两侧。

当两阁上第五通鼓响起时,百官们也都纷纷安静了下来,仰着脖子看向南含元殿的东序门。这时候大殿里传来一派笙箫鼓乐之声,紧接着就是一队队宫娥采女,捧盂执扇,簇拥着玄宗皇帝李隆基从东序门里进了含元大殿,端坐在了大殿北边正中的御座之上。

负责大殿礼仪的内使,于丹墀上宣呼各班首官,清点本班各部官员是否到齐,然后勾头进殿,跪奏玄宗皇帝:“各班应到众官俱已到齐。”

玄宗皇帝听得内使奏毕,微微一颔首,轻轻的一声“上朝吧”,内使便心领神会,领了口谕,向殿下百官宣布大朝会开始。

于是百官这时候接连进殿,文班由一品衔的三太、三公领班,武班由一品衔的郡王、散官骠骑大将军领班,进入大殿之后却列成了八列,右边的文官排了四列,左边的武官同样也排了四列。

百官站定之后,随着班首大臣的呼号,百官们齐齐跪倒,三跪九叩之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听得玄宗皇帝的一声“众卿平身”,百官们才纷纷起身,手捧芴板站定,大朝会直到此时才正式开始。

按照朝会的惯例,这时候皇帝和百官并不出声,执事的内使,便站在御座前高声宣布:“百官诸卿,有本且奏。”

“臣,有本要奏!”站出来的是一个台院的御史,此人为人低调,平时也不轻易上本弹劾,除了大朝会恐怕很多人连此人的面都没见过,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姓名。

“臣弹劾豫章长史段璋草菅人命,为一件瓷器怒杀浮梁县市令唐远一家……”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市令唐远,彻底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第八十章 初战告捷

第八十章 初战告捷

那位连名字也没被百官记住的台院御史就这样默默的退下了,来的突兀走的洒脱,他未深入江湖,江湖上却注定留下他的传说。

大殿内的官员们大多是疑惑的,不说那个什么市令,咱们大唐有这么个官职吗?就是那正五品上的一郡长史,在这勋贵遍地走高官多如狗的长安城还真是……连狗都不如!

正在多数的官员们还在惊讶这个小小的御史为何要在大朝会这等正式的场合上冒失的发言时,一些嗅觉灵敏的官员们却已经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果然,还没等他们再去观察一下前排的两位相爷的反应,昨日前来送信的那位刑部员外郎便不经李适之这位刑部主官的示意,擅自站了出来。

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那便所幸将自己的价值用的更彻底一些,没有领导会去用一个别人的马仔,这位员外郎唯一能寄托的也只有自己身后的人了,自然必须想尽办法让自己发挥的作用更大一些。

员外郎说的还是昨天他向李适之汇报的事,只是隐去了内卫深夜出动抓人的事。

说完后,员外郎退了回去。这下,那些迟钝的官员们也终于开始意识到不正常了,眯着眼休息的也睁开了眼,站的横七竖八的也赶忙正了正身体,相互用眼神互瞄的人也停止了交流,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注视着御座上的圣上,以及前排同样坐着的两位相爷。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圣上开口了。

“适之,你兼着刑部尚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回圣人的话,臣当初看到此案卷宗之时,只觉得这是一件普通的命案,便循着旧例吩咐地方上仔细查探,没有上报圣人,还请圣人治臣失职之罪!”李适之颔首道,没有起身跪拜,因为不需要!过于做作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果然,皇帝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适之你身居首相,朝廷上的事千头万绪的都要你拿主意,这件命案本也没有涉及到官员,一时失察也是难免的!”李隆基淡淡的说道。

本来没什么的李适之听完圣上的最后一句确是真的惊住了,本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圣上这最后一句却实打实的给他定了个“失察”之罪。李适之表面上依旧平静,可是后背却湿了一片。

“哥奴啊,这件事你看该如何处理呢?”李隆基没有再去关注李适之的反应,转头对着另一边的李林甫说道。

“回圣人的话,臣以为但凡受了御史弹劾的官员无不需要停职待查,段长史这回牵扯的又是人命关天的大案,理应唤来京城问话。正巧豫章郡今年来京述职的正是这个段长史,前些日子吏部也收到了豫章郡关于段长史已出发进京的回文。”李林甫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哦?这才八月,这个段璋倒是个急性子嘛!”李隆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听不出是喜是怒。

“这个段璋他到哪了?”李隆基这句话是对着后面的百官说的。

“回圣上的话,豫章长史段璋已于昨日傍晚入京,现正寄住在吏部的驿馆内。”站出来答话的是一个吏部分管接待的员外郎。

段璋此次入京走的是运河水路,入长江,过扬州,进入黄河后再到洛阳。抵达洛阳后段璋便按着卢家两兄弟的指示在此观望长安的动静,在得到卢家传来的唐雪玢已被内卫带走的消息之后,再也坐不住了,连忙骑快马赶到了长安。

“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审案吧,正好这个苦主的女儿也到了长安。适之,你觉得此案该如何去审啊?”李隆基对着自己的首相问道。

“回圣人的话,既然事涉一郡长史,又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依臣看,不如就让刑部、御史台、大理寺都派个人去吧。”李适之回答道。

“呵,‘三司会审’啊!这个小小的市令面子还真不小嘛!脸都没露一下,就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来,本事不小嘛!”李隆基这话带着一丝火气,只是不知道是对着谁的。

只是底下的官员们见到圣上发火,连忙把头压的更低了。

“那就依左相的意思办吧!”李隆基下了命令,说道。

李适之闻言松了口气,刑部和御史台都是自己的人,大理寺那位又是个无门无派的,这一回主动权算是抓在自己手里了。

“圣上,臣京兆尹萧炅有本要奏!”事先安排好的配角终于掐着点上场了。

“讲!”李隆基虽然已经知道内容,不过场面上的活还是要做完的。

“启禀圣上,最近几个月不断有商人前来京兆府报官,言称广运潭上水路拥堵,船只阻塞,货物转运不便,一船货往往需要一天甚至数天才能卸完,如今广运潭上早已泊满了货船,甚至于阻塞的船只已经蔓延至浐水之上了!”萧炅按着计划把奏本说完后便退下了。

听到这的李适之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怪不得昨日下午李林甫要进宫呢!原来是为了这事!一下子就是一个御史中丞,胃口可真不小啊!

“韦坚这家伙在搞什么鬼!朕交待的差事还能不能办好了?”李隆基虽然已经为此发过火了,今日再次听来依旧觉得气人。

这里就不得不说下韦坚的来历了,韦坚,京兆万年人。父亲是韦元珪,先天中年,授银青光禄大夫,开元初年,担任兖州刺史。韦坚的姐姐为赠惠宣太子妃,他的妹妹又是如今太子李亨的太子妃,可见此人的关系有多铁。

开元二十五年的时候升为长安令,其干吏之名传遍朝野。

天宝元年三月,被提拔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当时渭水曲折淤浅,不便漕运,他主持征调民工,在咸阳壅渭筑造一堰堤以阻绝灞、浐二水,其后向东作一条与渭水平行的渠道,在华阴县永丰仓附近复与渭水汇合,又在禁苑之东筑望春楼,下凿广运潭以通漕运,使每年至江淮载货之船舶在潭中集中,借以深得玄宗皇帝欢心。后来又升兼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等使,又兼御史中丞。

“韦中丞想必近来忙于御史台中事物,一时间对广运潭有些疏忽。”李林甫只把话说道这,看上去是在为韦坚开脱,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指责韦坚有了新差事就忘了老差事。

“算了吧!还是让韦坚干好自己的本分吧!御史台的事换别人吧!”李隆基考虑了片刻说道。

“那不知圣人属意何人?”李适之眼见韦坚之事已不可挽回,连忙抢先问道,这是也是他作为首相的权力,对于这种大九卿的人事变动,作为首相他是有第一位的建议权的。

只是今日的圣上似乎对他非常的不满,李隆基没有理会李适之的话,却把头偏向另一边,对着李林甫问道:“右相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回圣人的话,臣觉得侍御史杨慎矜能担此重任!”李林甫说道。

“也好,反正这个中丞的差事他以前干过,就让杨慎矜再把这事担起来吧!”李隆基说道。

片刻后,李隆基又对着堂下说道:“韦坚,你就给朕好好的办好广运潭的事就好!”

韦坚自然也来了,闻言后立刻站出来答道:“臣谨遵圣谕!”

同样站出来谢恩的还有侍御史杨慎矜,话说这个杨慎矜乃是隋炀帝杨广的玄孙,初为洛阳令,后为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后又加封太子舍人,监管京仓,开元二十六年累迁至侍御史,仍知太府出纳,天宝二年权判御史中丞。

本来和李林甫的关系不错,只是受封御史中丞之后,渐渐疏离了李林甫,李林甫眼见自己的马仔要不听话了,连忙出手敲打了一下,前年便让人参了他一本,把他从御史中丞的位子上赶了下来,重新做了个侍御史,如今眼看杨慎矜又听话了,再者李林甫正是用人之际,便想到了启用他。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手下一员大将落马,李适之哪里能察觉不出今日情形不对,圣上这是明显的在偏帮李林甫,打压自己。昨日也不知李林甫到底对圣上说了什么。

“好了,明儿就是中秋了,大家伙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朕就不留你们了,这件案子就这这么办吧!下午就让三司过堂,争取早日审结,也别搅了大家过节的兴致。”李隆基笑着说到,随即又仿佛才想起来一样,又对着身旁说了一句:“高将军,你去永兴坊一趟,既然人是花大带走的,那就让他也去听听,各路神仙都去看看,最后各上各的本,朕到要看看这么一个小小的市令能不能把这长安城的节日给搅黄喽!”

李隆基后面的话是边说边站起来对着堂下说的。

听着圣上这霸气十足又意味难明的话语,百官们早就静若寒蝉,各有各的心思,还没等案子开审,这过节的兴致想必已经搅淡了许多。

玄宗皇帝像来时那样被人簇拥着离开了大殿,百官们也直起了拜下去的身子,刚刚喊完“恭送圣上”的嘴正想开口招呼几个好友探讨一下今日的情形,却见左相一脸铁青的走了出去,随后跟着的是一脸淡然的右相。

没有空去理会后面窃窃私语的百官,李适之匆匆忙忙的回到了门下省的值房,连忙招来上回的那个老者。

“昨日内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李适之如今最为关心的事。

老者自然也知道东主问的是昨日下午李林甫进宫后都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他立刻便开口说道:“听昨日侍奉的翰林说,左相入宫后除了呈上了京兆尹萧炅的奏折,还对圣上提了一件事。”

“什么事?”李适之意识到这才是圣上今日如此态度的关键。

“左相说,东主近日常与人饮酒,其中便有太子左庶子苏晋,集贤院学士,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贺知章……”老者答道。

“这些事你为何现在才说!”李适之已经带着火气了。

“昨日执事的翰林一时也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也是今日朝会时才向我汇报的,那时东主已经进了大殿,我……”老者也很无奈。

“唉……这帮文人啊!写诗作文的事倒是很擅长,对这些朝堂上的东西反应还是太迟钝了!”李适之也是无奈的说道。

“那也没办法,咱们和内官的关系不好,高力士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咱们能指望的只有这些圣上身边的文士了。”老者说道。

“东主,在下不得不说一句了,东宫那些人,以后还是少来往一些吧!”老者苦口婆心的说道。

“唉……我也知道身为首相结交储君的害处,只是咱们已经陷的太深了……”李适之无奈的说道。

李适之好酒,甚至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京城中好酒的人也不少,但是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的却不多,其中恰巧就有很多太子李亨身边的人。

第八十一章 三司会审

第八十一章 三司会审

三司的效率很快,毕竟是大朝会上定下的东西,三司的长官也当场听见了圣上的旨意。

下朝之后,新任的御史中丞杨慎矜就同大理寺卿李道邃一同来到了门下省的属衙,唐时御史台到了玄宗朝,御史大夫已经彻底成了虚职,只是用以给高官们加封的一个荣誉称号。

因为如今的刑部尚书尚由左相李适之兼着,所以二人只好前来向其请示下午的案子到底该是个什么章程。

李适之请二人入座后,杨慎矜便开口问道:“左相,下午的案子具体该怎么审?”

作为再次投靠的第一把火,杨慎矜自然十分重视。

“本官悿为首相,门下省的事务繁忙,今天下午的案子本官就不参与了,你们去找下右侍郎萧隐之吧。”李适之开口说道。

“这个……恐怕于礼不合吧?圣上要的可是三司会审啊!”杨慎矜惊了片刻后说道。

李适之这是怎么了?认输了吗?这才刚交手一回合啊!刑部右侍郎萧隐之也不是他的人啊!

李适之当然不是怯场了,只是在这件案子上他先机已失,即使凑上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结果。再者,从早上的事看,现如今圣上对他的态度已经算的上恶劣了,他必须赶紧做些什么挽回自己在圣上面前的形象,而他恰恰知道有一件事只要干好了就一定能让圣上开心。

扬长避短!你李林甫想从正面战场战败我,那我只好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了。

“这个,杨中丞无需担心!本官等会儿就去向圣上请示,三司会审那就三司去嘛!我这么一个宰相去了,算个什么事啊!”李适之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那敢问左相,此案应在何处设堂审讯?”杨慎矜见李适之已经执意退却,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在哪个衙门过堂这件事上还是必须要争一争的。

结果显而易见,已经放弃了大头的李适之自然也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和他计较,李适之闻言后当即说道:“既然涉及到官员了,那还是放在御史台过堂吧,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跟着去就行了。”

谈话到此结束,杨、李二人各回本衙,中午的时候圣上的明旨便传了下来。早上大朝会上皇帝的命令只是个人的口谕,只有经过中书草诏,门下堪核,最后皇帝用印再下发尚书六部或中央、地方衙门执行,这样才算是正规合法的一道政府行政命令。

果然,三司会审中的刑部只来了个右侍郎萧隐之。

接旨之后三人都不敢怠慢,圣上的旨意明白的写着要从速审结,大理寺卿李道邃还有刑部右侍郎萧隐之接过旨意后连忙赶到了御史台,三司汇合后就在御史台的正堂落座。大理寺卿的官衔本来是最高的,只是如今在御史台的地盘上过堂,加上李道邃早已打定主意此来只为了旁听,绝不参与进审判。虽然貌似左相做出了一副投子认输的模样来,可是当了这么多年官,他又不是傻子,还没有傻到真的认为李适之会到任人宰割的地步。既然他们两大神仙想要交手,那咱无门无派的小兵还是一旁呆着吧!

所以,大理寺卿李道邃自从一坐下来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的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至于那个刑部右侍郎萧隐之更是早就明白了自己的位子,干脆就拿起纸笔干起了书吏记笔录的差事。

“杨大人,原告我可给你带来了啊!”从门口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正是花大。

此处不得不提一下内卫的规矩,内卫十个头领只要还在花宅里面,名字便只能是花大、花二……直到花十,只有从里面走出来后才能用回自己的本名,所以每一代的内卫名字都是一样的。

跟着花大进来的是唐远之女唐雪玢,唐雪玢依旧一袭白衣,将自身的柔美衬托到极致。只是在场的都是多年的老吏,在这个嫖娼不犯法反而会被士林传为美谈的年代,这些人早就是花丛老手了。再者,在这个以女子丰腴为美的长安城,唐雪玢这么一根瘦竹竿还真不符合他们的口味。所以除了第一下惊艳于少女精致的面容外,片刻后众人便失去了兴趣。

花大将人带到后,就找了个角落靠墙的位子坐下,圣上有旨,让他旁听,他自然也需要在场。

这个时候,豫章长史段璋也被带了上来,段璋此时尚为戴罪之身自然没有再穿官府,一身青衫倒也显出几分文士的儒雅之气来。

没有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段子发生,二人内心都知道,这么一场的争斗早就超过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现如今的他们不过是两颗握在他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见人已经到齐,坐在上首主位的御史中丞杨慎矜便开口说道:“人已到齐,诸位看,是否可以开始了?”

说完先看着大理寺卿李道邃,李道邃见状连忙说了一句:“既然人都到了,那扬大人就开始吧!”

随后看着刑部右侍郎萧隐之,萧隐之干脆就举起手中纸笔对着杨慎矜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最后再看向远处坐着的花大,只见花大竟已经闭上了双眼,杨慎矜自不会傻到认为他真睡着了,既然都问了,自然不能漏掉这尊大神,问道:“花大人,你看?”

“啊?问我啊?那就开始吧!杨大人随意,我就一旁听的。”说完竟又背靠墙壁闭上了眼睛。

“那便开始了!”杨慎矜坐正了身子,对着堂下说道。

“原告唐氏,你有何冤情尽可说来!”虽然早已明知案情,但是这审案的程序却一环都不能少,回头上呈皇帝的卷宗也得按着今天的笔录来。

“民女唐雪玢,状告豫章长史段璋……”虽然早已知道自家的惨案,段璋只能算是个挑起的人,吴伯吴妈的死应该和段璋无关,只是到了现在,实话已经没有父母的安危更加重要了。

唐雪玢将自家的惨案再次说了一遍,并适当的配上了几滴眼泪,倒也有一份楚楚可怜的味道在里面。

杨慎矜听完唐雪玢的述说随即又对着段璋问道:“段璋,对原告的控诉你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回禀大人,有!”段璋说道。

“讲来!”杨慎矜说道。

“下官的确派管家去过浮梁县找唐远定制一件瓷器,只是……”段璋开始反驳,只是不等他说下去,杨慎矜便打断了他。

“为何要定制瓷器?”杨慎矜问道。

“这个……”段璋犹豫了。

“说!”杨慎矜敲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喝道。

“为了做贺礼……”段璋也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给谁的贺礼?”杨慎矜却依旧没有放过他。

“给杨太真的贺礼!”段璋所幸放开了,实话实说。

“为何事贺?”杨慎矜依旧刨根问底,册封杨玉环的事虽然传的很凶,长安的官员们也多有自己的看法,可是毕竟朝廷没有明发旨意,圣上也没有当众表态,所以依旧是处于言传和意会阶段,只是这一回,杨慎矜却像个二愣子一样非要将此事捅出来。

“下官听闻杨太真将要册封为贵妃,便想着提前备好一份贺礼。”段璋说道。

“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杨慎矜问道。

“礼部的一个员外郎在一次聚会上告诉下官的。”没办法了,段璋只好将好友给卖了。

“记下!”杨慎矜对着执笔的刑部右侍郎说道。

萧隐之虽然已经惊呆,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未停,心里却一直在念叨“这个杨慎矜到底想干嘛啊!”

这也是堂上其他两人想问的!大理寺卿李道邃盯着杨慎矜看了许久却依旧不得其所,而闭眼装睡的花大也睁开眼看了看他,随即又若有所思的闭上了眼。

“好了,段璋,你接着说!”杨慎矜对着段璋说道。

“是,大人,下官虽然曾派过管家去浮梁县找浮梁县市令唐远定制瓷器,但是唐远拒绝为下官烧制瓷器后,下官的管家便受令返回,并未在浮梁县停留。”段璋说道。

“可有人证?”杨慎矜问道。

“浮梁县令可为证!”段璋想了想说道。

“还有呢?”杨慎矜回忆了片刻,说道。早上下朝后,李林甫身边的幕僚钱益便来找了他一趟,将本案的前因后果还有右相的意思都跟他说了一遍。

“可是第二天下官的管家却并没有回府,后来下官得知管家竟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杀害了!身上所带下官的亲笔书信也被人夺去。”段璋说道,适时的露出一副惊愤的表情。

“你从何处得来的管家遇害的消息?”杨慎矜问道。

“下官府上有一供奉,名为韦超,是他告诉下官的。”段璋答道。

“韦超现在何处?”杨慎矜问道。

“下官猜测对方杀害管家夺走书信为的必然是杀害唐远一家后再诬陷于我,所以下官得知消息后便立刻派韦超前去保护唐远一家,只是韦超至今下落不明。”段璋总算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没有再被打断。

“唐氏,你可有见过被告所说的韦超此人?”杨慎矜又转头对着唐雪玢问道。

“回大人的话,民女从未见过。”唐雪玢答道。

“那你父亲唐远现在何处?”杨慎矜又问道。

“民女不知!家父家母至今下落不明。”唐雪玢摇了摇头说道。

“那被告你也不知道了?”杨慎矜又对着段璋问道。

“下官不知!”段璋也摇了摇头。

审讯问道此处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双方的焦点都在唐远夫妇身上,只是唐远夫妇至今下落不明,审讯自然只能先暂停了。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虽然圣上下了从速审结的命令,但也没有让官员们晚上上班的意思。所以眼见审讯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杨慎矜便有一次一一询问了堂上众人,最后下达了暂停审讯的命令。

各人自回自家,拿着誊抄来的笔录回去准备上奏的折子。明面上的审讯结束了,可是,无论什么年代,这种明面上东西都只是一个过场,背地里各自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八十二章 八月十五

第八十二章 八月十五

八月十四日晚,皇城西边的布政坊,右相李林甫的宅子,杨慎矜正向李林甫汇报着下午的审讯状况。

李林甫抬起了头,右手手指习惯性的敲击着案几,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案几上放着的是杨慎矜送来的笔录。

“为何要将杨太真的事牵扯出来?”李林甫对着杨慎矜开口问道,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下官窃以为圣上之所以会让咱们三司会审这么一件小案子,为的便是还百官一个公正,再者,想必内卫那些人早就将案情汇报给了圣上。既然如此,下官以为不如将案情大白于天下,也好让圣上和百官看看我们查案的决心。”杨慎矜义正言辞的回答道。

李林甫盯着杨慎矜看了片刻,杨慎矜却依旧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李林甫忽然笑了笑,说道:“明儿就是中秋了,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回去歇着吧!”

“恩相也早些休息吧,下官告退!”杨慎矜说完,便拜别李林甫,出门走了。

“开阳,你怎么看?”待杨慎矜走后,李林甫便转头对着钱益问道。

“这个人……不太老实啊!”钱益字斟句酌的说道。

“是啊!看来他还存着别的心思呢,一年多的教训还不够啊!”李林甫笑着说道,眼神中透着一丝精光。

同样在布政坊内的左相李适之的宅子里,此刻也在进行着差不多的谈话。

“东主,这个杨慎矜到底是谁的人啊?”李适之身旁的老者幕僚对着李适之问道。

“不知道,他来这么一出,我也被他搞迷糊了!”李适之摇了摇头说道。

“看来这一回李哥奴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老者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如今只是二人间的密谈,老者也放下了对当朝右相表面上的恭敬。

“行了!别去管人家了!咱们这还一大堆麻烦呢!”李适之打断了老者的兴奋。

“老郑,去给杨家老三送个口信,就说明日我在‘芙蓉楼’上设宴,还请他务必光临。”李适之接着说道。

“杨钊?东主果真妙计!”郑老也明白了过来。

“人家出招了,咱们总不能束手就擒吧?这个杨钊也不是个蠢人,待明日我提醒下他,他该知道怎么办的。”李适之笑了笑说道。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圆月尚未升空。

豫章郡,鄱阳湖,长山岛上。

十几天过去,下山岛上的建设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即使是在这佳节里依旧有许多工人在工地上忙碌着。岛上原存着一些以前留下来的建筑,着急的商家已经抢先入驻,做一些针对着工人们的生意,周边闻训赶来的商人也都聚集在岛上和那些得利的世家们商谈着租借商铺的事,更多的更远一些的商人们依旧在赶路的途中,长山群岛的地理优势可见一斑。假日毕竟只属于那些居庙堂之高的官员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无论是力夫还是商贾都依然在为着生计拼搏着。

忙碌着的不仅只有南边的下山岛,北边的长山岛上也是一片热闹的样子,彭泽领着乡亲们正在盖着他们的新家,清一色的青砖碧瓦,乡亲们的进度很快,甚至于远远超过了满是工人的下山岛。

没别的原因,长山岛最北面一个叫做“野人山外婆洞”的地方,此刻正浓烟滚滚,几十个大汉大热天的依旧穿着厚厚的衣服,脸上还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面具很大,两个眼睛的位置镶着两片闪闪发光的东西,用手擦去上面厚厚的灰尘,竟是价值千金的琉璃!面具正对着嘴部的地方插着一个长长的竹筒,竹筒里装着的是已成颗粒状的竹炭,整个面具的密封性很好,可是带上之后呼吸却很顺畅,而那些漫天飞舞的灰尘似乎只是夏天芦苇荡中那恼人的飞絮,已无伤大雅。

至于有没有人会因为贪图琉璃而坏了面具,这一点许辰早有所料,不是什么玻璃不值钱,只是泥巴烧出来的这种傻话。其实很简单,许辰只是告诉他们要想烧出那种神仙用的材料,就只能戴这些神仙用的面具,对这些淳朴的乡民来说,这些善意的谎言远比那些惊世骇人的实话对他们信念的伤害要小的多,当然也更加管用。现在每天工作完他们都会跑去湖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面具每一条细缝中的污垢,再视若珍宝藏好,等到下一日的工作开始。

每一次带上面具他们总会有一种难以明喻的自豪却也有因玷污仙宝后一种亵渎神明般的快感,有人说的对,国人没有信仰是因为国人都是实用主义者,哪个神仙管用他们就拜那个,而且还只在需要用到的时候。

乡民们现在需要这些神仙用的材料,自然会对这神仙心存感激,等到那灰色的泥浆混着砂石倒入地基或者房顶的时候,乡民们质朴的双眼便充满了对这位神仙的崇拜和敬畏。

而被他们崇拜的那位神仙,此刻却没有丝毫的仙气。

许辰如今正在厨房内忙碌着,同样是青砖碧瓦的结构,房间内部的墙壁上还被许辰特意嘱咐工匠们刷了一层白灰,虽然没有后世住的房子那么细腻光泽,却也能让屋子看上去更加的洁净舒适。房屋盖好之后,石磊便吵着要搬进来住,丝毫不管许辰在屋子里搭建的灶台,后来许辰只好又让工匠们盖了几间同样的房子,让兄弟们一起住。

如今这种室内洁白的房子在整个岛上还只有少年们住上了,当然还有唐远夫妇也住上了。开玩笑嘛!如今屋子内部刮的一层瓷那可都是唐远在许辰的述说下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专家一出马,搞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是许辰这种门外汉造出来的白灰能比得了的。

对于知识分子,我们许大公子可是很优待的!可是当许辰义正言辞的把这话将给兄弟们听的时候,少年们脑海中不一而同浮现出的却是进攻孙霸天那晚,被大哥一刀捅死的那个“识字分子”。

没空去理会带着怪异表情的少年和那些狂热的乡民,不就是些水泥和玻璃嘛!赣鄱大地这片土地上,土壤中的成分十分复杂,南边那些大山里可是有着在后世贵如黄金的稀土矿的,找出一些烧制水泥和玻璃的成分来,简直太简单了!

许辰今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冲进厨房一直忙到现在,准备了十多天的材料也被一股脑儿的拿了出来。和面,加鸡蛋搅拌,捏成圆形,放入特制的烤箱中,许辰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一个时辰后,烤箱中飘出了熟悉的香气,许辰赶忙将东西取了出来,不是月饼,而是今天这个日子必不可少的东西,当然只是对于许辰来说。将好不容易搞来的一些鲜奶做成的奶油用一层布包着,在底端开了一个小口,许辰均匀的将奶油抹了上去,随后又用鲜果碾碎后做成的果酱用同样的布包着在洁白的奶油上写下了“生日快乐”四个字。最后,再把切好的鲜果一个一个的摆了上去,终于,一个水果蛋糕就这么做好了。

“大锅,我要吃!”吃货石磊就那么傻傻的站在外面,手指伸进嘴巴里不停地吮吸着,口水顺着手臂留的满地都是,眼看许辰做好了,立刻口齿不清的说道。

石磊本在睡梦中,只是厨房飘来的香气让他梦游般的爬了起来,顺着香气来到厨房门口,石头看见大哥正在里面认真的忙碌着。石磊看见大哥那专注的表情,就知道大哥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石头记得哪怕是来长山岛的前两天大哥也没有这么认真过。此时要是进去打扰了大哥,一定会被打断狗腿的!不!是人腿!

所以石磊只好傻傻的站在门口看着,脸也没洗,牙……刚用口水刷了好几遍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却依旧不肯移动半步,蛋糕的甜香早已让他忘了以前每天都要吃上很多的早点了。

“认识这几个字吗?”许辰指了指蛋糕上的字对着石磊说道。

“认识!”石磊小跑进去,拿眼睛瞅了一眼,连忙点头说道,眼睛却再也离不开蛋糕了。

“今天你过生日吗?”许辰淡淡的问道。

“不是……”石头也明白了大哥的意思,颓然的摇头说道。

于是,石头便仰起头,一脸幽怨的看着许辰。

许辰看见石头如今的那个样子,头发蓬松,也没梳理,手指依旧放在嘴里不停地吮着,口水顺着手不停的流着,眼角竟然还残留着眼屎……

“唉……”许辰叹了口气,随即拿起桌上的小刀,小心翼翼的在蛋糕角落里切下一块,又连忙用奶油再修整了一番,随后便用木盒装好,抬起蛋糕,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法子!现如今的石头实在是越来越会利用自己的呆萌可爱了,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许辰真害怕要是再不走,这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蛋糕就带不出来了。

许辰一路小跑,跑向唐远夫妇住的屋子,身上的衣服也没去换,一身青衫上面到处都是红的、绿的、白的污渍,五颜六色的到处都是,就连脸上也粘满了白色的面粉。没有丝毫的掩饰,反正这也是自己辛劳的见证,又不算作假,还不能让自己在人前展示一下啊!

“叔叔,婶婶,东西做好了!”许辰隔着老远就囔开了。

“小辰,什么东西啊?一大早的就跑来。”唐氏听见许辰的声音从屋子旁边的厨房走了出来,对着许辰问道。

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在许辰刻意的表现下,唐远夫妇对许辰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戒备。通过不断的了解,唐远夫妇发现许辰竟然是个孤儿,而且就在几个月前还是在四处乞讨为生,就这短短的时间里,领着一帮同是孤儿的少年们闯下了偌大的事业。真是既悲情又豪迈,可以说是同时满足了唐远夫妇两人的口味。这么一来二去的,唐远夫妇两人竟对许辰有了一种类似子侄般的关怀。

“婶婶,先让我卖个关子,待会儿再说,叔叔呢?”许辰扬了扬书中的木盒,神秘的说道。

“好!待会儿再说就待会儿说,你叔叔他啊还坐在那里想你昨天的棋局呢!”唐氏笑着对许辰说道。

二人随即进入屋内,看见唐远正坐在许辰送来的靠椅上对着桌子上摆着的一副棋盘发呆,棋盘上摆的不是黑白子,虽然许辰也会下围棋,但是实在算不上精通。再者,围棋适合跟老人家下,对着正当壮年的唐远,还是这激烈的象棋来的更加畅快。

于是,许辰便特意用竹木粗制滥造了一副象棋跑去找唐远,将规则讲清楚之后,没下几局,唐远便爱上了这种沙场纵横的感觉。只是每当唐远高高拿起棋子准备按下去吃子的时候,棋子上那残留的毛刺便会扎的他心烦,几把过后,唐远终于忍受不住,一把丢下棋子,对着许辰说了句:“等着啊!”便转头走了。

没过几个时辰,唐远便带着一副瓷器做的象棋回来了,高手就是高手,那洁白的光泽,柔顺的触感,还有上面如铁画银钩般的汉字,无一不让许辰赞叹不已。

唐远虽然明知这是许辰拍的马屁,但是这种投其所好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小辰啊!快来,昨日你的那棋局我想出破解的法子了!”唐远见许辰走了进来,连忙说道。

第八十三章 但愿人长久

第八十三章 但愿人长久

“叔叔,下棋的事咱们改天再说,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许辰进屋后,将手中的木盒放到了桌子上,对着唐远神秘的说道。

“什么事啊?”唐远疑惑的看着许辰端进来的木盒,木盒很精美,却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

抬头看了看妻子,见其也是摇头苦笑,一脸迷惑的样子。

许辰也不再卖关子了,掀开木盒的盖子,顿时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出现在唐远夫妇眼前。

只见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看上去有些像胡饼,有好几寸厚,却有一种从未闻过的清香扑鼻而来。表面被一层洁白的看上去软软的东西所覆盖,上面摆满了水果,中间还用红色的东西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嘿嘿,叔叔婶婶不是老念叨说今天是你们女儿十七岁的生日嘛,可惜人又不在身边,我就想着做这么个东西给你们送来,咱们在这里给她过个生日,也算是弥补了一些你们的遗憾。”许辰傻笑了两声说道。

“这东西叫做蛋糕,以前我每年过生日,爷爷都会做给我吃!”没法子了,只好再让那个亲爱的爷爷出来一趟了,也不管人家怎么去理解一个流浪的老乞丐是怎样做出这等美味的。

“我们有老是念叨吗?好像只是随意提起过一遍吧!”这是唐远夫妇此时心中所想,二人相互对视一言,唐氏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开口对着正在忙碌着摆盘子的许辰问道:“小辰啊,你有见过我们家小玢吗?”

许辰听见这句话后,双手明显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还好我们许大公子道行高深,转瞬之间便反应过来,适时的露出一副疑惑和回忆并存的神情,抬头看着唐远夫妇说道:“应该没有吧!”

唐远看着许辰那张真诚又疑惑的脸,他相信了!只是唐氏依旧用一种玩味的笑容望着许辰。

许辰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和唐氏对视,总感觉有一种偷了人家东西的感觉在里面。

“叔叔婶婶,咱们点蜡烛吧!”说着许辰取出了一把细长的红烛,这年头还没有什么食用蜡烛的说法,在每一根蜡烛下面,许辰都特意安上了一个小小的圆盘,用来挡住烛泪。

插上蜡烛后,许辰看看了屋子,连忙动身去将各处的窗帘拉上,又跑去将大门关好,顿时屋子里的光线便暗了下来。

唐远夫妇看着上蹿下跳的许辰,哪有半分在校场上指挥少年们排演阵法时的那种镇定自若的气势。

“可惜了!要是晚上的话,效果会更好的,只是老师有命,今天晚上之前必须回去,一起过中秋,也只能这样凑合一下了!”许辰有些失望的说道。

“小辰啊!师命难为嘛!你那么辛苦才拜来的老师,怎么能够不好好珍惜呢?”唐远摆出了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架势来。

许辰只好讪讪的笑笑,总不能说当初拜师咱用的是苦肉计吧!

许辰取出火折子,把蜡烛一一点燃,整整十七只,象征着少女十七岁。虽然唐雪玢人不在这里,但是这份来自远方亲人的思念,冥冥之中想必她也能感受的到。

当然,现如今这屋子里还只有唐远夫妇两个人能算得上少女真正的亲人,但是,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叔叔婶婶,许个愿吧!虽然小玢不在,但是叔叔也可以帮忙许一个的。”既然已经从唐氏口中知道了少女的名字,许辰自然也就自来熟的叫了出来。

“好吧!那我便愿我们一家三口能够早日团圆,从此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唐远不知道规矩,大声将此刻他心中最大的愿望说了出来,似乎想让那薄情的老天能够听见。

“会的!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一定会用自己的一生去保护你们一家人!”老天爷有没有听见,不知道,但是许辰却在心中郑重的许下了这个誓言。

可能有的人会觉得许辰的感情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甚至于觉得许辰只是一个轻浮孟浪的人。可是许辰却不这么认为,那惊鸿一瞥在他的心头不断地回想着,那种深深的感觉却一直在他的心中回荡,哪怕相隔千里,哪怕一句也没有说过,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对少女的了解加深,越来越强烈,你可以把它说成是求之不得的欲念,但是却不能否认,真的有一种感情叫做一见钟情。

所以许辰愿意一肩挑起这副重担,永远也不想放下!

吹灭蜡烛,许辰拿起小刀开始切蛋糕,屋子里只有三个人。不!应该是四个!还有一个在里屋躺着呢!按照我们耿大夫的话来说,“伤筋动骨尚且要一百天,这种伤及内脏的致命伤哪里能那么快就好,好好躺着休息吧!”

可怜的韦超兄,这些天来一直处于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下,明明感觉自己的双眼就快要睁开了,一股温热的汤水入口后,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没办法,长安的消息还没传来,这位舍命救人的韦超兄弟,只好让他将就着再睡上一些日子了。

将切好的两块分别递给唐远夫妇后,许辰忽然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咽口水的声音。

还没等许辰做出反应,屋子的大门便被一群少年挤开了……

为首的自然是石磊,铁牛周康等人也在!竟然连平时稳重老练的郑泰也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的盯着桌上的东西,不时地还咽下一口口水。

“哈哈,都来了啊!那就别傻站着了,赶紧都进来吧!”唐远看见这群少年的模样,哪里还不懂少年们的想法,大笑了两声说道。

门口的少年们也知道闯了祸,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去直视大哥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听见唐远的话,依旧一动不动的。

“都站着干嘛!还不死进来!要给老子丢人啊!”许辰狠狠的说道,既然唐远这个主人都发话了,许辰也不好拒绝。

少年们闻言,如蒙大赦般冲进了屋子,乱糟糟的哪有一丝铁军的风范,混在人群当中的石头却明明感觉到有一股冷冰冰的眼神在注视着自己。

少年们进屋后,围着圆桌站好,一个个眼睛直盯着桌上的东西,心里头却在想着“原来这就是过生日才能吃的东西啊!石头说的果然没错,这东西闻着就这么响,还这么好看,吃到嘴里一定很美味!怪不得石头说一句就咽一次口水,还老是强调一年才只能吃一回,这东西真值啊!”

除了派出去巡逻站班的人,还有提前回豫章城的一批,剩下的十几个人都在这里了,这么小的一个蛋糕自然不可能够十几个人吃,最后许辰除了唐远夫妇手中的没动以外,将剩下的蛋糕分成十几份,每个少年也就得到了一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蛋糕,算是给大家伙尝尝鲜。

“吃吧!”许辰对着少年们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可是少年们依旧没动,许辰这下有些好奇了,这群家伙这是怎么了,来这不就是为了吃蛋糕吗?

“怎么了?”许辰问道。

少年们低着头,相互推扯,最后由铁牛站出来说道:“大哥,听石头说这东西一年只能吃一次,要是我今天吃了,那……我今年的生辰还没到呢!”

说完铁牛也有些不好意的低下了头。

“我……”许辰一时语塞,看着这群家伙,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管少年们有多成熟稳重,但说到底依旧只是一群还没长大的孩子罢了。

许辰摇了摇头,有些好笑的说道:“别听那吃货瞎说,吃吧!以后什么时候想吃大哥再给你们做!”

听见大哥的话后,少年们抬起头对视一眼,立刻伸手拿起面前的瓷盘,吃了起来。

只是许辰特意遗忘了石头这个始作俑者,这家伙本事大了啊!明明是自己想吃,却又害怕一个人来目标太大,来了会挨骂,竟然跑回去鼓动所有人一起来。不错!还学会团队作战了!对于这样的好同学,许大哥自然要好好关照关照了!

于是乎,石头又露出那副幽怨的眼神来了……

“哈哈,石头,来,叔叔的给你!”唐远实在受不了石磊这副表情了,一张娃娃脸上却偏偏露出一个深闺怨妇般的眼神,实在太好笑了!

唐远夫妇对这个年纪最小的石头,那是十分的喜爱的!许辰能这么快的拉近和唐远夫妇的关系,石头可谓居功至伟!

石头听见后赶忙拿起盘子叉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还不错!知道分享,只拿了一半,剩下一半还给了唐远。只是这么一小块,哪里够他吃的,吃完之后又是同样的眼神盯着那些还没吃完的少年,这群少年中石头的年纪最小,大家平时对他也十分的关心,最后基本上每个人都分了一小口给石磊。

最后许辰实在看不下去了,把手里那没动过的蛋糕也给了他。

“大哥,你还没吃呢!”石磊这回好像倒是学会谦让了,咬着叉子嘀咕道,实际上是说,“大哥,您就先吃上那一口,剩下再给我,这样才合适嘛!”

许辰哪会看不出他的想法,直接说道:“吃吧!这东西我都吃腻了!”

“大哥命真好!这么好吃的东西都能吃腻……”说完双手飞快地接过许辰手中的盘子,没看出一点犹豫的样子,就这样,许辰为远方少女准备的生日蛋糕倒有一大半进了石头的肚子。

蛋糕很快就吃完了,不去理会意犹未尽的少年们,许辰面对着唐远夫妇,准备抛出自己今天准备的第二个大杀器。

“叔叔婶婶,今日中秋佳节,我这里正好有感而发,想出了一首词,念出来给叔叔婶婶助助兴怎么样?”许辰一脸得意的说道。

“哦?小辰,你还会作诗填词?”唐远这下惊讶了,要知道当初他得知这群三十多个少年们,竟然全部都识字,而且竟然平均都认识上千个字的时候已经很震惊了。由不得他不震惊,在这个年代,识字的百姓恐怕还不到两成,能认识上千个字,那已经算得上很有文化的人了!

但是,能认识字和能作诗填词又是不一样的。

“当然了!大哥作的诗那可是连老师也赞不绝口的!”吃人嘴软,吃了那么多蛋糕的石头这时候自然要站出来为大哥撑场面了。

“哦?”这下可是连唐氏也惊讶了,唐氏幼时便熟读诗书,在浮梁县也算小有名气的才女,一个玩泥巴的工匠能把这远近闻名的才女娶回家,为此唐远可是骄傲了好多年的。

唐氏在诗文上还是有一定的造诣的,许辰他们的老师她也听少年们说起过,那可是一郡的文学博士,正儿八经的有品官,才学那是没得说的。能让他都赞赏的诗文,那必是佳作,还真没看出来,原来这个许辰还有这么好的才华。

不去理会惊讶的唐远夫妇,许辰装模作样的开始酝酿情绪,摇头晃脑的吟道……

不是许辰故意如此,实在是现如今的习惯就是这样,一首好的诗词除了要有好的文采外,还得讲究念出来的气势,还有蕴含的感情,要是你一脸平淡的把东西念出来,哪怕是千古佳作,也给人一种明珠暗投的感觉。

第八十四章 千里共婵娟

第八十四章 千里共婵娟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唐氏听完之后,嘴里却只是念着这最后一句,眼角却渐渐湿润了。

“婶婶,都是我不好!害婶婶又想起那些伤心事了!”许辰见唐氏哭了,赶忙出声说道。

“不!你很好!词也很好!是婶婶又……”唐氏的泪再也止不住了。

“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许辰认真的说道,却又带着深深的无奈,这一切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所能做的一切,仅仅是出言说几句安慰的话而已。

第一次,许辰是那么的痛恨自己的无能!第一次,他是那么的渴望力量!他真的希望回去之后就把那些东西造出来,然后将那些阻挡在他面前的东西统统摧毁!

可是,这也仅仅只是想想罢了……许辰那可怕的理智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步子迈的大了,容易扯着蛋。而许辰这不光是扯蛋的问题,是小命不保的问题,没有实力之前,他只能躲在别人后面观望,尽自己所能的去影响一下事态的发展,他的命现在不只是他的,还有身后的一帮兄弟,还有他刚才立下的誓言。要是现在就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只能默默地低着头,不去管那异彩纷呈的天空,慢慢的等待着自己种下的小芽渐渐的长大。

唐氏的情绪影响到了唐远,许辰也知道现如今这种气氛不好再呆下去,忙见礼拜别,领着少年们走了。

许辰走后,唐氏用还带着泪珠的双眼望着丈夫,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感伤,反而有些调皮。

“远哥,你说这个小辰他是不是看上咱家小玢了?”

“啊?怎么可能?他们两个都没见过啊!”唐远还没适应妻子突然间的转换,大脑有些迟钝,嘴里却下意识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笨啊!他的那番话也就骗骗你这个大老粗,想骗过我没那么容易!”

都说女人天生是个演员,真是一点都不假!眼角明明还挂着伤感的泪,脸上却是一副意味难明的笑容,嘴角上扬,倒有一种识破奸计的得意。

看着妻子那又是流泪又笑容的脸,唐远看的也有些忘神,当年的自己大概也是被这张脸迷住了吧,直到今天依旧难以自拔!

“想什么呢!问你话呢!”唐氏用手在唐远面前晃了晃,说道。

“哦!没什么……”唐远老脸一红,连忙掩饰道。

“要说小辰这孩子也不错!温文尔雅,还有这么好的才华,最重要的是会花心思,对没在这里的小玢都能做到这一步,实在难得!”唐氏不愧是母亲,能对自家女儿好的男人,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小辰是不错!只是那小焱怎么办?”唐远这回有些纠结了,肖焱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肖逸又是自家十几年的兄弟,这还真不好选啊!

“这个……也是哦!”唐氏脸上也有些犹豫,但是转眼间便是浓浓的自豪,自家女儿能有两个这么优秀的少年倾心,作为母亲的当然会感到自豪了。

“这个嘛……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唐远也做不出选择,只好这么说道。

“嗯!那下回再见到肖兄弟,提亲的事可千万别再提啊!他要是来提亲,咱也不能急着答应下来,要让咱们女儿选好才行!”唐氏又赶忙加了一句,丝毫没有想起当初自己着急嫁女儿的心情,这不情况不一样了嘛!买方市场变成了卖方市场,态度当然不一样了!

“哦!好吧!”唐远讪讪的点头,说道。

来自千里外的祝福,身处长安的唐雪玢似乎也能感受的到,收回了望向南方的视线,此刻圆月正高悬于天际,接下来少女将面临入京以来最大的考验,自家的事到底能不能完结,她的父母到底能不能再次出现,一切都要看今晚了。

时光往前退上片刻,此刻的唐雪玢正住在永兴坊花宅的客房中,花宅的后院,上回花大他们相聚的地方,花大和花老九正在说着话。

花老九,内卫十人中现存年纪最小的一个,出了内卫后便在礼部做了一个员外郎,也恢复了自家的本名,叫做李俊,的确是个俊俏的男人!

“老九,刚才杨家老三是不是请你喝酒了!”花大问道。

“没错,大哥,平康里最好的楼子,最贵的席面!”刚刚才回来的李俊,依旧一脸通红,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胭脂水粉的印记,帅哥在窑子里总是很吃香的!

“都说了什么?”花大没去介意老九身上的香气,依旧平淡的问道。

“啰哩叭嗦的说了一大堆,看来是有高人在后面指点了,意思只有一个,要咱们下次审案的时候别再把他家那个宝贝妹妹扯出来。”李俊说道。

“呵呵,我看他想说的是让他们最好别掺和这事!”花大笑了笑,说道。

“那大哥的意思是,咱们……”李俊有些摸不清,开口问道。

“咱们还能咋办?圣上已经下命令了,这件事咱们不能掺合。”花大摇了摇头,说道。

“算了,反正圣上也让我把唐家女娃带去面圣,咱们就所幸卖他杨家一个面子,今晚我就带着唐家女娃进宫。杨太真册封一事,怕是跑不掉了,卖他杨家一个好,咱们也不亏。”花大接着说道。

没有再去讨论什么,都是些雷厉风行的汉子,做下决定后,花大立刻来到客房把意思和唐雪玢说清楚,少女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自然点头同意。

换了件衣服,带好父亲给的礼物,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少女深吸一口气,去接受属于自己的考验。

出了坊门,今日是节假,长安没有宵禁,远处的东市内热闹非凡,游人如织,牛车上的少女却没有去看那些。

来到皇城前,花大向守门的金吾卫递了自己的牌子,内卫的特权,无论何时都能进出宫门。从朱雀门旁的偏门中进入,两人走进去后,背后朱雀大街上的繁华和喧闹被彻底隔绝开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高高的宫墙,巍峨的殿宇,皎洁的月光下,平时冷冷清清的皇城,在这佳节里面也挂满了巨大的彩灯,为这巨大的皇城增添了几丝人气。

走过长长的御道,终于来到了广运门前,一个内官早已在此等候。

“圣上现在何处?”花大开口问道。

“回花大人的话,圣上此刻正和太真妃在掖诞宫内。”内官恭敬的说道。

“劳烦公公带路!”对这些皇帝身边的人,花大也保留了足够的尊重。

内官便领了二人,进了广运门,往西北方向的掖诞宫走去。

花大一直在注视着唐雪玢,发现这个少女没有普通人进入皇城后的那份紧张,反而饶有兴致的观看起皇宫内的景致来。刚才在外城还能说是故作镇定,只是到了这内宫中依旧还是这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倒是让花大高看了许多。

内官领着二人到了宫门前,向内通报了一声,便转身退下了。

二人在外等了片刻,便有另一个内侍,带着他们进了掖诞宫内。

掖诞宫内,此刻正灯火通明,一队歌女正在大殿中欢舞着,上座的自然是大唐皇帝李隆基,只是他身旁却还有这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

唐雪玢心中想着,“想来那位便是杨太真妃了!”

二人静立片刻,玄宗见来人是花大,便也提前结束了歌舞,身旁的夫人见状连忙扶起李隆基。

此刻唐雪玢才算是真正的看清了杨玉环,此时妇人爱着红裙,杨玉环因此前曾为女道士“戴黄冠”,穿黄色道袍,觉得自己身穿黄衣更显肤白,今天依旧穿着黄裙,肩上披着质轻如纱的紫色薄绢,如此黄、紫相配。在这之前无人以此色穿衣,杨玉环容貌既美,身姿绰约,其身穿此衣在外,所见之人自然顿觉眼前一亮。

衣着如此,其发髻也很特别。她刻意将长发梳松,发端插上发环,使发面呈扇形,正中大,两边小,上面饰以金凤、珠翠等首饰,后佩孔雀翎,两鬓簪以步摇。此发髻由杨玉环首创,后人称之为“玉环髻”。

所谓步摇,即是为女子鬓发修饰之用,上有垂珠,步则摇动。杨玉环所佩步摇,系用丽水镇库紫磨金琢成。此紫金与其肩上紫绢相映,两者相对,再与那步摇上的垂珠相配,垂珠摇曳之时,更显风韵。

少女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杨玉环的穿着,就赶忙纳头拜下,口中依旧不忘说道:“民女唐雪玢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杨玉环尚未册封,实则杨玉环这几年在宫里呆着那都是不伦不类的,“杨太真”这个称号,那也是世人带了一丝取笑的称呼,“太真太真”,可毕竟不是真的妃子,所以只能算是“很像真的”了。所以,唐雪玢也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干脆忽视掉。

“平身吧!”李隆基淡淡的说道。

“谢圣上!”唐雪玢缓缓地抬起头,盯着御座下方,她还不能直视着皇帝。

待少女一抬起头来,李隆基才发现少女的脸竟是那样的精致,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一种水灵还有柔美,李隆基的眼神为之一呆,紧紧地盯着少女的脸。

身旁的杨玉环自然知道皇帝又动了色心,赶忙拉了下皇帝,同时伸过头去,用粉嫩的嘴唇在皇帝耳边吹了口气,同时用婉转的声音说道:“圣人,人家还有事要说呢!”

终于,还是丰腴的杨玉环更加符合咱们玄宗皇帝的胃口,李隆基在看过唐雪玢“瘦弱”的身材后,便失去了兴致,被身旁的美人唤回了神。

“你们家的事,花大已经跟朕说了一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李隆基用手摸了摸鼻头,用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说出的话虽然也在尽量保持自身的威严,却总是少了平时那一股味道。

唐雪玢听见圣上问话,悄悄吸了口气,调整好状态,将已经思考过许多遍的话语说了出来。

“民女本是浮梁县人士……”

就这样唐雪玢再一次将自家的遭遇说了出来,只是此刻她的演技可谓经受了千锤百炼之后才得来的,带着七分真情另加三分修饰,将一个本来和美甜蜜的家庭突逢剧变后的那种痛苦和心酸表现的淋漓尽致。

“玉分,玉分!”听到最后的杨玉环也不由得留下了泪。

当唐雪玢拿出那个破碎的瓷环时,杨玉环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美玉她见过很多,但是这媲美玉器的瓷器她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圣人,这个瓷环好美啊!”杨玉环对着李隆基说道。

这意思还不明显?这就跟后世逛街时候妻子看上一样东西后对丈夫说的话一样,丈夫除了买单还能干啥?

“唐氏,如此瓷环你家可还有?”李隆基自然也是个好老公。

“终于来了!”唐雪玢心道,她特意拿出这个瓷环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引起杨玉环的注意,自从她从花大那里得知圣上如今几乎时刻和杨玉环在一起时,便打起了这个主意,如今果然奏效。

“回禀圣上,此物民女家中已经没有了,但是家父尚在人间,只要找到家父,自然就能再次烧制出此物来。”唐雪玢回答道。

李隆基听完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唐雪玢的意思,这还真是有些交换的味道啊!李隆基不由得又看了少女一眼,察觉到此女心机不浅,倒也去了心中的那些遐想。

对于唐远这个案子,他不在乎,本就是个小案子,他之所以要抛出去也不过是想要探探某些人的反应,同时也敲打敲打某些人,以现如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你家的事,朕给你做主了!”李隆基淡淡的说道。

“民女叩谢圣上隆恩!”唐雪玢激动地叩谢道。

随后,歌舞再一次开场,花大并着唐雪玢退出了掖诞宫。

走在出宫的路上,唐雪玢再也忍不住那翻滚的热泪,随着皇帝的金口一开,这件事也算终于结束了。不管那些大人物们接下来还有什么较量,他们一家终于还是从棋盘上走下,哪怕只做棋盘下的一粒尘埃,唐雪玢也再不希望被卷进这些东西里了。

满是泪水的双眼望着天空上那皎洁的圆月,唐雪玢不由得思念起父母来,此刻她真想能够跨越千山万水,只求回到父母的身边!

第八十五章 李适之的反击

第八十五章 李适之的反击

十六日清晨杨玉环起床洗漱完毕,向李隆基娇声说道:“三郎,妾身也数次亲自动手画眉,奈何就是少了一些韵味呢?”

李隆基微微笑了笑说道:“玉环你之所以难以画出其神妙,缘于不得柳叶眉之要领。你且要记住,须以青黛细点,随后描成新月之状,如此方才能显出其妙。”

“好呀,妾身身边既然有如此的画眉高手,就不用详细去记这些要领了。”杨玉环娇声说道。

“呵呵,看来无论何事都不可轻易沾手啊!譬如这画眉之事,朕难不成今生都要为你画眉不止吗?”李隆基笑着说道。

杨玉环娇嗔道:“陛下若嫌为妾身画眉烦了,自可转为新人画眉嘛,妾身不敢拦阻的,昨日的那位唐姑娘不就是个很好的新人嘛!”

语气虽然依旧娇嗔,只是其中那股浓浓的酸味却飘出去老远。

李隆基只好拿起画笔,走至杨玉环面前,摇头叹道:“是呀,朕也曾有此意。奈何玉环你这双美目实在撩拨人,唉,恐怕今后真要画眉不止,永远丢不开手了!”

杨玉环闻言心中感动,美目流露出的柔情蜜意更加令李隆基心醉。

“三郎可知外人都是怎么称呼妾身的吗?”杨玉环眼见李隆基此刻正迷离的望着自己,连忙把握住了这难得的机会,开始试探道。

“哦?如何称呼的呢?”李隆基笑道。

“他们啊!他们称呼妾身为‘太真妃’!”杨玉环柔柔的说道。

“太真妃?呵呵,他们这莫非是在笑话大唐天子的后宫无人吗?”李隆基笑着说道。

“笑话倒是不敢!只是心里难免想着皇帝后宫无人,只好寻一个女道士来滥竽充数了。”杨玉环说完后,便用一双美目瞟着李隆基。

“呵呵,滥竽充数,好一个滥竽充数啊!”李隆基笑道。

“是啊!妾身如此滥竽,在陛下身边无声无音的,早就该裁撤才是。”杨玉环随即便用着幽怨的眼神痴痴地看着李隆基,适时的显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来。

“对呀,该是裁撤的时候了。”李隆基嘴里喃喃道,随即看到杨玉环的脸色有些惨白,李隆基知道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补充说道,“人嘛就不用换了,但是这‘太真’之名的确应该裁撤掉了。”

杨玉环立刻回嗔作喜道:“陛下要予妾身什么名号呢?”

这就是要给自己册封了,一个名号背后代表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呵呵,此事先不急,还需从长计议才好。”李隆基笑了笑说道,身为一国之君这些矜持还是必须有的。

李隆基所说的从长计议,当然便是要定杨玉环名号,需要先把寿王妃的事办好。毕竟杨玉环曾经是寿王李瑁的妃子,而自从杨玉环剃度为女道士后,寿王妃的位置便至今空置着。这样的事,如果没有李隆基的发话,李瑁是万万不敢自专的。

正好昨日左相李适之特意进宫转给李隆基一个折子,是宗正寺大宗正上呈的,说是寿王李瑁中馈乏人多年,如今坊间已是流言四起,严重影响了皇家的声誉,所以特来向圣上请旨,建议早日确定寿王妃人选。

当然,这位大宗正还特别体察圣意,说圣上不是不记得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只是因为国事繁忙所以才疏忽了。说这等细末之事实在当不得圣上牵挂,如今微臣这里已有个合适的人选,圣上您只需看过之后,决定是否可行便好。

大宗正选定的人选便是名门韦氏,大宗正在奏章中既赞韦氏出身名门,又赞其性柔温婉,有辅佐之德,简直把韦氏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

要说这拍马屁就是得找准时机,大宗正这一份奏折上来,李隆基非但不怪罪他的僭越之罪,对他把韦氏夸上天的事也只有高兴。

最重要的是这份奏折是左相李适之递上来的,这就等于身为百官之首的首相已经同意了皇帝册封妃子的事。要知道唐代的皇帝还远远不能像明清一样,完全不管官员们的想法,例如唐高宗想要册封武媚娘的时候,甚至于不得不设计除掉当时的宰相长孙无忌才能得逞。

现如今李隆基想要册封一个自己儿子的老婆为妃,没有宰相的支持自然很难,而恰恰李适之在之前的几年里对自己数度的暗示都无动于衷。这一次借唐远的案子给李林甫一个打击李适之的机会,除了是警告他别和太子走得太近之外,又何尝不是李隆基想要敲打敲打李适之,让他在册封杨玉环的事上给自己一个满意的态度呢。

现今,李适之果然上道,没过几天便表态了,李隆基自然很高兴。

当天上午,李隆基便让执事的翰林起草了一份册封韦氏为寿王妃的诏书,连忙让内侍送去了门下省,虽然是节假,但是中书门下这样的中枢要地岂能一日无人呢?

昨日过节正好是李林甫当值,而今天自然就轮到了李适之了,所以说嘛,李适之还是很能把握时机的!

拿到诏书的李适之连忙批示了同意的意见,同时又加盖了中书门下的印章,而那个内侍自然也是有备而来,当场便换回了中书门下的回文,就在这门下省的署衙内重新又草拟了一份诏书,并让掌印的内官加盖了带来的玉玺。

就这样,一份合法的诏令便在中书令不在场的情况下出炉了,不是害怕李林甫会反对,恰恰是因为想避免李林甫的同意,这么一件大的功劳谁会想着多一个人来瓜分呢?

于是乎,左相兼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宏文馆学士李适之为正使,门下侍郎、集贤院学士兼崇文馆大学士陈希烈为副使,便前往韦氏家中册封。册封韦妃之时,其排场不亚于册杨玉环为寿王妃之场面。算是李隆基给儿子的一个补偿,却实在是带着一股掩耳盗铃的味道在里面。

而李瑁有了新妃,一颗悬了数年的心方才踏踏实实放了下来。父夺子妃,若是李瑁这些年稍有怨言,或死或废,实在就是在李隆基的一念之间。李瑁这些年小心谨慎,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又主动提出替宁王守孝,如此孝顺恭敬的态度,今天终于得到了回报。

随后第二日,即天宝四年八月十七日,玄宗李隆基正式册封杨玉环为贵妃。

自大唐立国之后,唐随隋制,贵妃之号相当尊崇,在后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到了高宗皇帝之后,因屡出强势皇后,贵妃之号再未轻易授人。到了李隆基即位之后,取消了“贵妃”之号,别出心裁地设立了“惠妃、丽妃、华妃”的封号,如今再恢复贵妃之名授予杨玉环,意味着李隆基再复旧制。自从王皇后之后,李隆基不再议封皇后,那么前有武惠妃,后有杨贵妃,实为后宫之主。

皇帝纳皇后或纳妃,均有一套繁杂而隆重的礼仪。杨玉环今被立为贵妃,非是以父家闺女受册的,其仪式也就从简,李隆基仅在内宫中举办了一场小范围的欢庆宴乐而已。杨玉环受册后觉得今后有名有分,内心早就欢喜异常,也就不在意仪式的大小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前杨玉环没有贵妃名分,其家族也非外戚,也就没办法讨得便宜。如今贵妃之名既定,那么皇恩浩荡、惠泽周流,李隆基肯定会推恩于杨氏一门。

杨玉环的养父杨玄璬早年因养女之故,已从河南府士曹参军的位置上升为国子监同业,从七品官员骤升至四品官员,可谓大讨便宜。然此时已逝,也就没有必要再升迁了。

杨玉环亲生父母早亡,如今女儿成了贵妃,他们虽在墓中也要追赠一番以显荣耀。李隆基追封其父为兵部尚书,其母为凉国夫人。杨玉环之父生前不过官至蜀州司户,至多为七品官员,如今夫妇二人在地下享受着正三品的待遇,可惜人鬼殊途,不过成了活在世上的家人的虚荣罢了。

杨玉环还有一个亲叔叔杨玄珪在世,此时为光禄寺太官令,李隆基超擢其为光禄卿。

杨玉环的亲哥哥杨铦,被任为殿中少监,是为四品职;其堂兄杨锜,即叔父杨玄珪的儿子现任侍御史,当杨玉环被册妃后的第二日,李隆基命杨锜娶了武惠妃的幼女太华公主,杨锜由此成为驸马都尉。

杨玉环还有三个美貌的亲姐姐,这三女相继嫁给了崔家、裴家、柳家,此时也在京居住。李隆基除了恩赐三女豪宅外还册封杨贵妃其大姐为韩国夫人,三姐为虢国夫人,八姐为秦国夫人。每月各赠脂粉费十万钱。虢国夫人排行第三,以天生丽质自美,不假脂粉闻名于世。杜甫《虢国夫人》诗云:“虢国夫人承主思,平明上马入金门。却嫌脂粉宛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便是如此了。

至于那个杨家老三,杨玉环的远房兄弟杨钊,原为市井无赖,因善计筹,在玄宗与杨氏诸姐妹赌博时候,令杨钊计算赌账,后又赐名国忠,身兼支部郎中等十余职,操纵朝政。玄宗游幸华清池,以杨氏五家为扈从,每家一队,穿一色衣,五家合队,五彩缤纷。沿途掉落首饰遍地,闪闪生光,其奢侈无以复加。杨家一族,娶了两位公主,两位郡主,玄宗还亲为杨氏御撰和彻书家庙碑。

杨门上下皆蒙荣宠,引来京城之人的极端羡慕,就连诗圣亦有诗云:“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此言可谓道出了长安等地百姓的心声。

在八月十七日这一天除了册封贵妃这一件大事之外,还有一件小事,就不算那么的引人瞩目了。

李隆基此日下午下了一道手谕,不顾三司会审尚未有结果,直接给唐远的案子结了案。豫章长史段璋被贬去幽州成了一个下县的县令,理由是“德行有亏”,可怜的段长史明明什么都没做还救了唐远夫妇两个,却只因为一时投机的贪念白白空耗十余年的努力,再一次从头开始。

家里的案子结束了,少女唐雪玢却不知该往何处去,父母也不知身在何方,所幸花大出言,会派手下的内卫们前往各地查探,内为身为皇家爪牙,足迹自然遍布大唐各地,唐雪玢也就只好在长安留了下来。

而此时在长安西南部靠近延平门的永和坊内,角落里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周围或明或暗的布满了内卫的探子。

小院的主人是礼部员外郎手下的一个掌管文案的小吏,从八品上的官衔,在这天子脚下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最近的几天里,这座小院的周围确如铜墙铁壁一般,不仅内卫的人来了,就连皇宫中的供奉也来了两个,为的自然不是这么一个小吏,而是前两日入驻小院的两位宗师级高手。

小院主人的名字叫做万世卿,豫章万氏长房嫡子,只是这位万大公子混的却实在不怎么样。

“平爷爷,安伯。”万世卿恭敬的向着面前两人行礼。

“世卿啊,家里的事已了,我们也该走了。”说话的是万平。

“哦,劳烦平爷爷回去代世卿问爷爷和父亲的安好。”万世卿仿佛早已料到,平淡的说道。

“唉……家里的规矩你也知道,传了上千年了总归是有它的道理的,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老想着出去闯闯,见识见识,可等到人老了就发现其实什么都不重要,家和家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要在外面闯闯,爷爷也不拦你,等到哪天你闯累了,记住,家里永远有一个位子,家里的人也都在等着你。”万平活了这么多年,哪能看不出万世卿的想法,遂说出了这么一席话来。

“平爷爷,世卿知道了!”万世卿听完后,眼角也有些湿润了。

“好了,咱们也该走了!也不能让外面的人等太久。”万平转首对着万安说道。

万安点了点头。

于是,万世卿在院中拜别了两人,万平随后便牵过那匹瘦马和万安离开了小院。

二人走到延平门前,见被内卫带走的老王已在那等候,万平点了点头,老王上了马车,随即三人便一同出了延平门,离开长安往南驶去。

“终于走了啊!”后面跟着的两位皇宫的供奉其中一位眼见万平他们走远,如释重负的说道。

“是啊!总算走了!”另一位也同样放松了紧绷几日的神经,没办法,两位宗师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随后又说了一句:“通知小的们,以后对那万世卿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不是听说这万世卿被万家驱逐了吗?”刚才那位供奉疑惑的说道。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可不想有哪一天被这两个老疯子盯上。”另一位皇城供奉一脸余悸的说道。

第八十六章 第一回合终战

【终于写完了!!呜呜~~本书的第一场朝争总算是结结巴巴的写完了,写的不好还望诸位多多包涵,多提宝贵意见!另外,求红票!求收藏!ps:关于玄宗朝宰相入政事堂要不要百官廷推,没查清楚,这里姑且让他要了!】

布政坊,右相李府,书房内。

“东主,这李适之的反击还真是够迅敏的啊!”钱益对着李林甫说道。

“呵呵,谁说老实人就好欺负了,再说咱们的左相也不算老实人嘛!”李林甫笑了笑说道,并没有因为李适之的动作而有任何惊慌的样子。

“东主,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钱益问道,虽然心中已有主意,但是决定还得领导来做。

“去把吉温还有罗希奭叫来。”李林甫平静的说道。

“好的,东主。”钱益转身退下了。

半个时辰后,钱益领着两个人再次回到了李林甫的书房。

只见来人乃是两个中年人,左边那个体型偏瘦,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五官有些不对称,一双小眼不时地透着jing光,此人便是吉温了。

要说这吉温原是京兆府法曹,李适之领兵部尚书后,六月份的时候李林甫曾派人告发兵部铨曹jiān利之事,随后收押了官吏六十余人交付京兆与御史台审问。但历经数ri仍然不得其情。

此时京兆尹萧炅便让吉温主持审问。吉温入院后,先将兵部官吏置于外院,只在后厅提审其他囚犯,或杖或压,用刑残酷,囚犯痛哭号呼,所不忍闻,不久囚犯便招供了。外院的兵部官吏素闻吉温惨酷,被领入院后,还没等到上刑,就都自认有罪,不敢违逆吉温的意思,片刻间案件便审完了。

自此,吉温便进入了李林甫的视线,不久后便收为心腹。

而右边的那人形象上就要好的多了,虽算不上身高马大相貌堂堂,但最少也是中人之姿,走在路上不像吉温那样的引人瞩目。

此人叫做罗希奭,也是李林甫新收的一个马仔,原为洛阳孟津县法曹,用计陷害本县县丞,短短时间内便将案子办成了铁案。遂被吉温推荐给李林甫,李林甫听完他的手段后,遂将其提为御史台主簿,从七品上的官员。

二人进屋后,忙大礼拜下,口中喊道:“恩相!”

“起来吧,让你们办的事,办得如何?”李林甫开口淡淡的问道。

“恩相所托,小人自当全力所赴!韦坚凿渠及广运潭之时,确有侵害民间坟墓之事。由此引来民怨沸腾,小人定会多找人证,以指证韦坚。”吉温出言道。

“就这些吗?”李林甫皱了皱眉说道。

罗希奭听闻李林甫此言,知道吉温未说到李林甫的心坎之上,遂说道:“韦坚近来在曲江之侧造新宅一座,其美轮美奂,所耗财货甚多。凭其俸禄断难维持,这财货必是贪赃所来,小人现已找出人证物证,定能将韦坚这贪墨之罪坐实。”

“不错,过两ri找个不相干的人把东西递上去吧。”李林甫说完后,随即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

吉温、罗希奭见状,知是送客的意思,二人随即叩首拜道:“小人告退!”

钱益遂将两人领出了书房,走在出府的路上,吉温忍不住出言问道:“开阳先生,恩相让我等将东西转交他人,不知是何意思?”

钱益即领二人出来,自然也是担了要为二人答疑的差事。

“在韦坚的事上东主不想亲自出面!”钱益说道。

“这是为何?”罗希奭问道,毕竟韦坚的材料是他好不容易搞来的,如今拱手让人,虽是李林甫的命令他不敢不尊,但是依旧难免有些不甘。

钱益见二人依旧没有明白,只好再说的透彻一些,道:“韦坚只是个引子,东主真正的目标是韦坚背后的人!”

“先生说的是左相?”吉温这下也反应了过来,问道。

钱益笑了笑,没有回答。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恩相的手段果真出神入化,让小人佩服。”罗希奭也大拍马屁道。

三人走到李府门口,吉温对着钱益拜别道:“先生放心,我等定会完成恩相嘱托!”

第二ri,连续三天的中秋长假结束了,无论节ri里玩得有多么的畅快,假ri一结束,官员们总还是要回到署衙办公的。

皇城内,政事堂所在,左相李适之和右相李林甫正在处理着三ri来积攒下的政务。

此时的政事堂自从牛仙客逝去之后便一直只剩下李适之和李林甫两个人,这偌大的国家,国事繁忙,千头万绪,每ri需要处理的政务都堆积如山。

偏偏左相李适之又是个贪杯之人,隔三差五饮酒,每饮必醉,第二ri醒来也是个头昏脑涨的模样,哪还有余力去处理那些军国大事。

对于这一点,玄宗皇帝也多有责难,曾私下对李林甫言道:“他若为散官,或者为庶民,自可快意酒池肉林之间。他现为左相,哪儿能如此散漫?李卿,你年长于他,须多有训诫。”

所以,政事堂的大多事务实则是压在了李林甫肩上,而李林甫也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也是玄宗皇帝离不开李林甫的原因所在。

但是今ri的李林甫却仿佛不堪重负般说了一句厌烦的话,“唉…..国事繁重,奈何堂中却只有我等二人,要是能多出一人来,也能为我等分担一二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见李林甫抱怨般的声音,李适之却陷入了沉思。

确实!政事堂至今只有两人,李适之了解自己的xing子,要他和李林甫那般事无巨细的理政,他还真做不到!现如今的李适之也只在大事上把把关,一些具体的事基本上都是李林甫在做,这无形中便加重了对方的权力,对自己这个首相的威胁还是很大的。要是能再拉进来一个自己人,不仅能分担政事的压力,也能削弱李林甫手中的职权,可谓一举两得之事。

心里头有了这个念头的李适之,当天在和皇帝的奏对中便向李隆基提出了这个想法。

李隆基想想也是,政事堂里面的二相年纪都大了,确实难以承受如此繁重的政务,再加一个人进去也好,更重要的是加进去一个人也能中和一下两人的争斗,帝王心术随处可见。

“左相言之有理,不知左相有何人选?”李隆基遂问道。

“门下侍郎、集贤院学士兼崇文馆大学士陈希烈,为官清廉,办事得力,臣以为能担此重任。”李适之说出了想了很久的人选。

“陈希烈,能力不错,资历也够了!”李隆基也很满意,但是在场的还有李林甫这个右相,皇帝不能不听取一下他的意见。

随即又对着李林甫问道:“右相以为如何?”

“臣举荐韦城男,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韦坚。”李林甫淡淡的说道。

此言一出,李适之大惊!他之所以举荐陈希烈,除了陈希烈和他关系不错之外,最重要的是陈希烈这人底子厚,资历足,放眼满朝文武能和他竞争相位的也不多。

但是这个韦坚除了在广运潭一事上讨了圣上的欢心之外,并无多大功绩,反而带着一丝宠臣味道,在百官那边的口碑远远算不上好,虽然和自己关系也不错,但要真把他推出去,决计过不了百官那一关。

要知道,就算你不经百官廷推而被皇帝简拔为相,但是在百官中没有根基的话,不用几次风雨便会将你打回原形,推荐韦坚对李适之来说,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可是李林甫为什么要推举这么一个人,且不说韦坚和他关系本就不佳,再者,这个韦坚根本就没有上台的可能嘛!那李林甫为何还要作此无用之功呢?李适之回想上午的情形,忽然间闻到了一股yin谋的味道。

“既然你们俩推荐的人选不一,那便上朝让百官廷推吧!”李隆基决定道。

当天,圣上要再次封相的消息便被人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而两位相爷各自推举的人选也一道传了出去。

陈希烈那边倒有些波澜不惊,至于韦坚这边那便是狂喜了!虽然以前和李林甫关系不佳,但是此次李林甫能不计前嫌的推举自己,韦坚还是很感动的,当ri便命人备了一份大礼送去布政坊的右相府上。相反对于昔ri好友李适之心中却难免起了一些芥蒂。

几ri之后的朝会上,高级官员们参与了对新任宰相的廷推,但是候选之人却只有陈希烈一人!

没别的原因,只是御史台内的一个御史几天前上了一本弹章,弹劾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韦坚在修建广运潭之时毁坏百姓房屋坟墓,同时还大肆收刮民脂民膏,贪墨工程款项,一桩桩一件件具证据确凿,不容韦坚抵赖。

所以,现如今的韦坚早已停职在家中等着朝廷的审查,哪里还能来参加宰相的选举。就这样,陈希烈毫无悬念的进入了政事堂,成了排名第三的宰相。

等到陈希烈事后前去拜谢李适之的推荐之恩时,却明显看出李适之面带愁容,遂出声问道:“左相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唉……又被李哥奴摆了一道啊!”李适之苦叹道。

“左相说的是韦坚的事?”陈希烈问道,对于韦坚他们什么交情,谈不上好恶。

“是啊!这离间之计使得那真是无迹可寻却又效果惊人啊!”李适之苦笑道。

李适之不愧是多年的宰相,一眼就看出了李林甫的计策,只是所谓当局者迷,如今正悲苦着的韦坚却决计不会相信这些的。

断了入相之路的韦坚整ri间泡在酒肆中醉生梦死,而经过有心人指点之后,更是将导致自己如今境遇的罪魁祸首的帽子安在了李适之头上。从李适之绕开右相却和陈希烈前去册封寿王妃,到如今举荐陈希烈入相,无一不说明两人早就沆瀣一气了,此次见自己也被推举,害怕自己当选当了陈希烈的路,便指使人诬陷自己,实乃不当人子!

愤怒中的人,思维一旦经人引导,便会落入误区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断了入相之路的韦坚可谓心如死灰,顿感了无生趣,又哪里还能听得人劝。

随后,玄宗见韦坚整ri间醉生梦死,连正事也不梳理了,也对韦坚失望透顶。其实这贪墨之事,到了韦坚这个高度,皇帝其实已经不再介意,看重的也只是你的能力,只要别太过火,伸手拿点也无伤大雅。

只是韦坚如今这个状态哪里还能担任转运一职,李隆基遂向宰相们询问该由何人接任韦坚的转运诸使的位子。

李适之这回没有再轻易出言,陈希烈刚来暂时也不远说话,所以就剩下李林甫举荐了户部郎中王鉷。

李隆基听完之后却没有回话,隔天之后便下发了一道旨意,任命御史中丞杨慎矜兼任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诸使,同时也放了韦坚一马,将其任命为刑部尚书,而左相李适之将不再担任刑部尚书一职。

自此,朝野上下也总算看清了杨慎矜到底是谁的人,这杨慎矜不愿做他人的马仔,而只想着搭上玄宗李隆基的线,在朝野上自立一处山头,事实上,现如今的他也做到了。

天宝以来,土地兼并严重,关中和山东的土地再一次成了世家大族们的私地,朝廷能在上面收到的赋税越来越少,这让一直依靠着这两块中原之地的zhong yāng财政越来越拮据,加上玄宗李隆基又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zhong yāng财政也快到入不敷出的地步了。而自从韦坚开通广运潭后,江淮等南方之地的财货和赋税大大的缓解了zhong yāng财政的压力,这也是韦坚大受恩宠的原因所在。

而如今的杨慎矜便处在这么一个位子上,一手抓着财权,一手又掌着天宪,又管钱又管罚,真可谓权倾宰相,那刚入政事堂的末位宰相陈希烈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

到这里,李林甫抓住时机发动的倒李第一战彻底结束,去掉了李适之手上的一个实权大部,更加离间了对方的一员大将,可谓战果丰厚,只是最后却全部便宜了杨慎矜这个“两姓家奴”。

得与失,实在很难算得清楚……

第八十七章 忙碌的许辰(一)

第八十七章 忙碌的许辰(一)

八月里的许辰似乎一直在忙碌着,为了长山岛上的事在岛上待了半个月,如今长山岛上的一切已经步入正轨。

下山岛上的集镇已经初成规模,随着越来越多的商家的到来,商铺的建设速度也将越来越快。至于北面的长山岛上,此时已是清一色的水泥砖房,青砖碧瓦隐在山林草木间竟也有了一份诗意,至于室内更是宽敞明亮,墙壁光滑洁白,一尘不染,倒让彭泽的乡民们真有一种住在仙境般的感觉。

有了水泥的出现,下山岛上许辰分得的那块地,跨湖高架桥的建设工程也正在筹备当中。岛上的这一头已经按照许辰的规划开始兴建仓库和货栈、酒肆等配套设施,而湖对面的浔阳郡都昌县也被许辰顶着王冼的名义成功的交涉完成。如今材料的准备已经完成,就等着入秋后湖水褪去再开始桥墩的建设。

而自从中秋回豫章城之后,许辰就更加忙碌了,一回去徐番便恢复了许辰他们的课程,如今许辰每两日去老师那里上一天的课,剩下的一天除了要完成课业以外还要忙一大摊子的事。

王掌柜在豫章新城中开的分店过几日就要开张了,而东湖上的那个湖心岛许辰也准备将其改造成理想的秘密基地。除了城里的事脱不开身外,每过四天许辰还要往长山岛上跑一趟,每次都是刚从徐番那里下课连家也不会,直接在桃苑边的抚河上了快船就往长山岛赶,呆不了几个时辰隔天便要再赶回来。没法子啊!就算工程上的事不去管,唐远夫妇那里怎么着也得多露露面不是?

昨日上完课,今天又是轮休的日子。大早上的,许辰便爬了起来,锻炼完身体后便在客厅接待几位东湖船帮的主事人。

东湖虽算不上大,但周边靠着这片水域吃饭的渔民却也不在少数,加上豫章又是个水城,不说东湖,还有西湖、象湖、青山湖这几个靠着城墙的大湖,豫章城周边还有一些稍远的湖泊。这么多的水域,这么多的渔民,围着一座豫章城,要说之间没有争斗未免有些不现实。而这些遍布城市四周的湖泊恰恰又天然的从地理上给他们划分好了势力范围,为了抵御来自别处的威胁,保护本区域渔民的利益,渔帮这一类型的组织也就在所难免的会出现。

既然要在东湖上搞一些动作,不事先拜会下这些地头蛇是不可能的。

“抱歉!抱歉!在下来晚了,让诸位旧等,实在是罪过!”许辰还没进门就开始致歉。

屋子里面的几位听见许辰的声音,也纷纷从靠椅上站了起来。这些椅子是许辰为了今日的见面特意准备的,今日来的这些都是吃力气饭的苦哈哈,要让他们装成士子文人正襟危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于是许辰便特意换了这些靠椅,既舒适又能保持姿态威严。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却也能让来人感受到主人家的诚意。

“许公子严重了!咱们这些苦哈哈今日能吃到如此香茶还是托了公子的福气哩!说实话,小老儿还真想公子能晚些来,也好让我们多吃两口香茶。”这时候第一个出声的自然是对方的首领,一个望之七旬左右的老人。

老人名叫张宏,是东湖渔帮几十年的老头领了,最近几年早就不问世事,呆在家中含饴弄孙了。今日特意来见许辰这个晚辈,除了是因为许辰的计划实在太大,后辈们拿不定主意,更重要的是张宏打听来的关于许辰的事让他十分感兴趣,所以便有了今日之行。

“哈哈,这有何难!”许辰闻言笑道,随即对着身旁的铁牛说道:“老三,去给张老爹拿十斤包好的茶叶来!”

“是!”铁牛随即就出去了。

张宏看着许辰,微笑不语,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又何尝不是对许辰的一个小小的考验,目前看来,许辰的表现还是不错的。

“张老爹,不知在下的计划您老以为如何?”寒暄结束,许辰便直奔主题道。

“小老儿近年来已不问外事,老姜,你来跟公子说道说道吧!”张宏转头对着身旁的一人说道。

此人看上去比张宏要小许多,虽然头上也有些花白,但是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的。此人许辰也见过,正是那日晚间去寻石磊时在湖边遇上的姜老汉,也是东湖渔帮的现任帮主。

姜老汉听见老帮主点了他的名字,也就开口说道:“许公子的计划,说实话还真是让我等大吃一惊啊!只是这世间的事想到和做成可是两码事啊!”

姜老汉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许辰明白这是为何,也不多说什么,从桌上取出几张纸递了过去。

身为渔帮的帮主,管着这么一大帮子人,要是还不识字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就算以前没条件,当了头领之后还是要补回来的。

姜老汉接过仔细看完后,又递给了张宏。

许辰等张宏看完之后,才开口说道:“诸位都是水面上的行家,这上面写的是真是假,想必诸位比我清楚。”

许辰给他们的是一些后世的水产养殖方面的小常识,如今这个年代,江河湖泊中水产丰富,大规模的养殖自然少见,即使有也是一些粗放型的,还从来没有人会去总结这方面的知识。许辰也是以前上学的时候翻过《天工开物》一书,凭着记忆再加上了一些后世的常识总结出来的,就这,在如今的年代也算得上十分先进了。

东湖的这些渔民们代代都靠着湖里的水产为生,这么多年下来的捕捞,每年东湖水产的再生速度早已无法跟上渔民们的捕捞速度,再加上和城内其他渔帮的恶性竞争,情况就更加糟糕了。虽然渔民们也想过自己进行养殖,奈何技术跟不上,养殖的速度和野生的也差不了多少。这个问题也是困扰城内其他渔帮的一个共同问题。

许辰给他们的计划便是以东湖湖心岛为中心,将方圆十里的范围划成一个人工的水产养殖基地,由许辰提供技术,再搞好基础建设,渔帮则提供人手,统一管理,共同养殖水产,收获的水产再由渔帮分给帮内的渔民们,等于就是一个农业集体化的雏形。

张宏和姜老汉都是水面上的老人了,一辈子打渔卖鱼为生,对这些水产的了解不可谓不深,自然能明白许辰给出的东西的实用价值。

但是,姜老汉听完许辰的话后,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老汉多疑,实在是许公子废了这么大功夫,最后却只要了两成的份额,这个……”

姜老汉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一旦水产养殖基地建成,不仅东湖渔民们的危机能够解决,有了这么一个大的优势后,挤跨城内其他的渔帮也是指日可待的,到时候整个豫章城的水产供应便将绝大部分操控在他们手中。

对于是否能做到这一点,姜老汉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就凭许辰他们在短短的两个月之内从一群乞儿走到了如今的这般地步,先是办鱼市,后是开酒家,最近甚至听说连长山岛那般凶狠的水匪也被许辰他们平定了,想来建成这么一个养殖基地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是未来有如此广阔的前景,收益也必然相当可观,而出了全力的许辰却仅仅只要了两成的分红,这实在是让他们想不通,心中也难免有一丝不踏实的感觉。

“呵呵,既然帮主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在下也不好隐瞒了!”许辰知道对方疑虑未消,不把事情说清楚,对方是不会踏实的去干活的。

“其实在下的目的不是这个养殖基地,而是这块湖心岛!在下准备把几样赚钱的买卖放到岛上去,自然要在周围防范一二。”许辰淡淡的说道。

“买卖?什么买卖?”下首坐着的一个中年汉子听见许辰的话,立刻出声问道。能让许辰舍弃养殖基地那么大一块利益的买卖必然是更加赚钱的东西。

“这个嘛……”许辰犹豫了。

“年小子,有你这么问的嘛!”张宏听见手下冒失的出声,呵斥了一句。

那个年姓中年汉子眼见老帮主发火了,忙讪讪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小老儿管教无方,让公子笑话了!”张宏拱手向许辰赔了一礼。

“无妨!”许辰笑笑,没有介意。

张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中难免还是会嘀咕,毕竟人为财死,对许辰的赚钱买卖还是会很好奇的。

许辰也知道不能让人惦记着的这个道理,既然自己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一步,自然也是存着把这帮渔民拉上船的心思。

于是,许辰又说道:“老帮主莫急,如今在下这买卖还只是个想法,具体做起来还指不定要用到多少人呢,在下的情况老帮主也清楚,手上的能用的人太少,到时少不得要叨扰帮主一二,只是这买卖乃是在下的隐秘,所以……”

许辰也没把话说完,但是他相信对方一定能明白。

果然,张宏听完之后便说道:“许公子能对咱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透露到这一步已是难得了,江湖上新人的入伙还讲究要纳个投名状呢!这些规矩小老儿还理会得!”

张宏得到了许辰的答案和承诺,自然也轻松了不少。身为一个在道上混了一辈子的老人,自然也不会过早的把本钱投进去,还好许辰也聪明,只说先让他看看,看清楚了再做决定。

“多谢老帮主谅解!那咱们就先把这养殖基地的事干好吧!”许辰得知了张宏的态度,也放心了。

自己的这个东湖小基地也终于要立案上马了,现在还是先把外围的一些东西建好吧!

许辰心里这样想着,便又取出一副养殖基地的详细地图来给众人参详,上一回给他们的只是一个大体上的计划,如今一切都已经谈妥了,自然可以进行深入的交涉了。

第八十八章 忙碌的许辰(二)

第八十八章 忙碌的许辰(二)

许辰的图纸不止一张,从里至外,由上到下,全方位立体化的展示了整个养殖基地的全貌。

水面上的部分也就和后世常见的水产养殖场一个样,用长长的铁纤和厚厚的渔网将湖心岛整个周边区域划分为一个一个扇形区域,在每个扇形区域内分门别类的进行不同水产的养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关键是水下的部分。

只见水下的部分密密麻麻如同迷宫一般被许辰用竹子和渔网杂乱的填满了整个区域,在许辰的计划中用的将不是竹子和渔网,而是钢筋和铁丝网。

这么说吧,许辰建设这个所谓水产养殖基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为自己在东湖湖心岛的布置加上一圈外围的防御设施。许辰预计将火药和玻璃的生产放到这个湖心岛上,这么重要的东西要是没有严密的防范是不可能的。除了在沿岛的水下布置如此多的障碍物外以彻底阻断外人从水下潜入的可能之外,许辰还会在岛上的地面上浇筑长达数寸厚的钢筋混凝土以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水面上的防范就简单多了,以防盗捕为名,除了让渔帮派人日夜守护外,在各处的渔网上许辰还准备挂上铃铛,一有人靠近便会拉响警报,而且进出湖心岛的通道将只会有一条,其余的地方都将被渔网覆盖。在这些方面,渔帮这些老人倒比许辰更加有经验。

而湖心岛上的看守,许辰自然也只相信自己身旁的这帮少年人。这一点上许辰也和渔帮达好了共识,他们的人只能在水面和岛上的外围活动,而且还有严格的人数限制,绝不能进入到岛的内部。

对于湖心岛,许辰准备将其划分为一层一层圆环状,将各个作坊分开,在每一层中建造一些房屋作为作坊所在,每一层中只放一个原料制造地,每层之间都用墙壁隔开,只留一个进出口,原料的运输靠的则是墙壁上留出的小口,一条木质的流水线贯穿整个基地,所有的原料生产加工都放在外围,最内层的地方自然是成品制造地了,当然里面的人也必然是许辰身边的人。

这样的设计必然可以最大化的起到保密的作用,这里毕竟是城区,附近全是本地士族的势力范围,许辰要想做些事自然必须更加的小心谨慎。其实本来长山岛是个更好的地方,但是水泥那种不重要的东西也就罢了,火药这种要命的东西,许辰实在不敢交给彭泽他们,毕竟彭泽还算不上他的心腹。

至于产量问题,火药那东西只是许辰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而玻璃这东西,傻子才会去大规模生产哩!明明是一种宝石,你非得整成白菜,不是傻子那是什么!

看完许辰的图纸,张宏他们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早就呆立当场,无话可说了。

“呵呵,老帮主放心,这些基础建设的事都包在在下身上了!还望到时候帮主能在人手上支援一二。”许辰看见惊呆了的众人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所以连忙开口保证道。

“许公子客气了,您这等于是在为咱们做事,小老儿帮里的这些人您看上谁只管拉过去使唤就行!”张宏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老帮主放心,只要人手充足,年底就能把这些建完!”许辰也打了个包票。

“呵呵,不急不急!”虽然口里这么说着,可是张宏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许辰再和他们聊了一些细节上的事后,张宏他们便告辞离去了。

许辰将他们送出门后,也轻松不少,这边的事也算是定下来了,下面具体建设的事就让兄弟们看着就好,有了水泥,加上烧出来的砖,要把这些都建好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只是东湖这边还得赶在入冬之前完成水下的建设,如今的年代可没有全球变暖,广州那边冬天也是会下雪的,更何况这豫章城。不提水面结冰,就是那冰冷的湖水也会大大的延缓工程的进度。

把人送走之后,许辰算是了了一件事,在院子里逛了起来,少年们还在外面操练,前院的那些单双杠也早已换成了铁质的,终于不用再听到那些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了。一切的一切都在走上正轨,许辰感觉自己的实力也在一个不断上升的过程中,这样的感觉的确很好,只是在这美好的氛围下面,许辰却感觉到身边少了一些欢笑的声音,似乎还多了一股幽怨的味道。

许辰逛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那幽怨的来源……

“滢滢!”许辰看见不远处的陆滢,忙叫出声来。

哪知小女孩竟然不搭理许辰,反而转身快步的走开了,许辰见状有些疑惑,连忙赶了上去,一把抓住还要跑的陆滢,双手将她拉了过来,却见小女孩的一双大眼中竟然挂着泪水。

“谁?是谁欺负你了!”许辰见状立刻就火了,大声问道。

“没有人欺负我……”小女孩喃喃的说道,只是低着头,不停的流泪。

“滢滢,你怎么了?跟哥哥说!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哥哥在!”许辰也察觉到有事发生,连忙说道。

“哥哥……也是会离开的!”陆滢痴痴的望着许辰,说道。

许辰望着小女孩那双大眼,忽然间便明白了过来!唉……陆滢这个小女孩,小小年纪便遭逢家变,心智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成熟,只是这种成熟却缺少了相应的人生阅历,对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一种受罪。

许辰笑了笑,蹲下身来,摸了摸陆滢的小脑袋,用手轻轻拭去小女孩眼角的泪痕,语调轻柔的说道:“傻瓜!你有见过会抛弃自己妹妹的哥哥吗?”

“有啊!哥哥只要有了喜欢的女子,就自然会把妹妹抛开了!”陆滢依旧撇着嘴说道。

许辰看见少女可爱的模样,不禁笑了笑,双手握着小女孩的肩膀对着她说道:“滢滢,咱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个世间只有咱们才算的上是家人,一家人当然必须生活在一起了!不管是谁,也休想分开我们!”

说道最后一句,许辰坚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狠厉。

“以后啊,哪怕滢滢有了喜欢的男孩,哥哥也不会把滢滢放走的!那家伙要是真喜欢咱们家滢滢,那就让他倒插门好了,不想倒插门,哥哥也会让他倒插门的!哥哥向你保证!”许辰一脸夸张的对着陆滢说道。

“那哪还有人会要滢滢啊!”陆滢也被许辰的表情逗笑了,果然是早熟的孩子,对这些事了解的都这么清楚了。

“怕什么!咱们滢滢这么漂亮,还怕没人要啊!再说咱们这里这么多男孩,哥哥可是听说,他们很多人都喜欢滢滢哦!”许辰突然神秘兮兮的在陆滢耳边说道。

“我才不要呢!一个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瞥过头去,一脸嫌弃的样子。

“哦……原来滢滢喜欢这样的啊!那也行!哥哥以后就给滢滢找个白面小生……”

就这样,许辰慢慢的将小女孩的视线转移开了,其实陆滢对许辰的感情只是在困境下得到了拯救下的感激,以及后来相处中那种割舍不开的依恋。其实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分的清什么亲情和爱情,只是从小小的内心中一种不愿分离的眷恋,而许辰又何尝不是呢?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身旁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他的亲人,都是他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其实哪怕是爱情走到最后,留下的又何尝不是亲人般的眷恋呢?要说许辰对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会有别样的想法,这未免也太禽兽了!萝莉养成这样的东西,也许有人会好这口,但是许辰绝对不会有这想法!

“辰哥哥,滢滢要吃蛋糕!”心情好了过来的陆滢对着许辰说道。

“靠!果然是石头那家伙惹的事!”许辰一听小女孩这话,立马就明白过来了,陆滢这么一些天来的幽怨心情,都是被那蛋糕闹得!石头这家伙一定是回来之后不停地在陆滢面前显摆,没办法,家里就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石头平时有什么话也都会找陆滢说,别看那家伙人高马大的,可是他那点小心思碰上陆滢这么一个早熟的孩子,完全不够看!许辰在长山岛的那些事估计早就被他透了出去,可怜许辰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别说出去,到头来全被套了话了!

“好!滢滢想吃蛋糕,那哥哥就天天都给你做!好不好?”都到了这一步了,许辰还能说啥呢?

陆滢一听,果然高兴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些天听石磊那家伙到处显摆那什么蛋糕是如何如何的好吃,她早就心痒难耐了。加上听他说许辰竟然是为了给一个女子做的,小女孩顿感不会再爱了!感觉自己的辰哥哥马上就要离开自己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了,哪里能不着急呢?

于是这些天来,陆滢便特意不去找许辰,可又害怕许辰真的不来找自己了,便只好每天不时的在许辰面前晃荡。奈何许辰最近实在太忙了,压根没有注意到少女,这下就更让陆滢生气了,也就更加赌气的不去找许辰,连吃饭都是一个人在屋里吃的,直到今天许辰忙完了,得空才发现陆滢的异状,小女孩多日来的委屈也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眼泪自然哗啦啦的就出来了。

许辰看见小女孩这幅模样,笑着摇摇头,这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态嘛!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许辰便带着陆滢去集市采购做蛋糕的食材。其他的都还好办,面粉鸡蛋不说,水果这东西南方也是不缺的,只是这鲜牛奶实在不好找,南方放牧的人家本就几乎没有,这年头的大户人家最多也就养上几只羊,平时取些羊奶尝尝鲜,只是那羊奶的膻腥之气实在是让许辰头痛,既然是要哄小女孩开心,自然要用最好的材料了!

最后终于好不容易在一家酒肆中找到了一些,这家酒肆也是因为做的几道料理需要用到牛奶才会养了一头奶牛,许辰本想花高价把奶牛买下来,奈何人家老板不卖,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许辰买了一些牛奶,并且还特意嘱咐老板,每日要是有多余的牛奶,都可以给他送去,少年们都在长身体,这点货还真是不够用啊!

许辰带着陆滢回到家,小女孩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能和辰哥哥一起出去逛街对于陆滢来说也是很开心的!还好,小女孩的心思立马就被将要出现的美食吸引住了。

同样的工序再来一遍,只是这一回的时间有些长,制作奶油的法子也是许辰以前随意学的。在这条件简陋的时代,自然要花上不少的时间。加上这一次许辰特意多做了几个蛋糕,让上回没吃到的少年们都能尝尝,省得那群吃过的混蛋老是在那显摆,尽惹得其他人在哪里狂流口水。

终于,从中午忙到了晚上,终于把几个蛋糕做好了,早已等不及的陆滢伸手便扣了一下,连忙送进嘴里,等尝过一次后,就再也挪不开眼珠了。许辰便干脆把一整个蛋糕都送了过去,小女孩也不等用叉子,操着一双小手就开动了起来,片刻后,一个蛋糕便被她吞进了肚子,随后又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许辰。

许辰看着已经变成花猫脸的小女孩,挺着一个圆鼓鼓的肚子,就忍不住发笑,看见陆滢的这幅表情,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对着陆滢说道:“滢滢啊,你知道不?吃了这个蛋糕可是会变成大胖子的!”

陆滢一听一双大眼就瞪了起来,想着已经吃进去的东西,再看看许辰手上的美味,再想想变成小胖子后的代价,一时间竟呆立当场。

看见小女孩可爱的模样,许辰再也忍受不住大笑了起来。随即又不忍心捉弄她了,便又把一个蛋糕递了过去,口里还不停地安慰道:“放心!只是吃几个没关系的,别天天吃就好了。”

这话听得小女孩又是一阵纠结……

“大哥,你又做蛋糕了啊!”石头这鼻子还真是属狗的,闻着熟悉的味道就过来了,还带着一脸的谄媚,大概也是知道了许辰了解到了他没能保密的事。

跟着石头来的还有一帮少年,一个个都伸长了脑袋看着许辰手上的东西,吃过的人便在没吃过的人面前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淡定模样,只是眼珠子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蛋糕。

许辰笑骂一句,便让少年们都进来了,家里的厨房就在平时吃饭的大厅不远处,吩咐众人拿好餐具后便又再一次分起了蛋糕,所幸这一回做的多,少年们人人都能分到不小的一块,至于陆滢那里……除了吃货石头外,还真没人会去抢!

随后少年们便在大厅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许辰却没有久待,因为柴老回来了……

第八十九章 忙碌的许辰(三)

第八十九章 忙碌的许辰(三)

柴老的这一趟长安之行还真是彻底贯彻了许辰打酱油的建议,一路上连面都没露,更别提完成卢家两兄弟交待的阻截任务了。

只是当柴老回到豫章城时,卢家主家的书信便早一步的到了卢宗泰两兄弟手上,当二人得知万家竟然为此出动了两位宗师时也只能大呼“非战之罪”了。加上柴老又能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描述出来,故而对于他的失利也就没有多加责难,更加谈不上怀疑了。只是由此之后两人对万家的实力有了深入的了解,遂开始收缩自家在豫章郡的实力,并从此不再轻易的招惹万家。

柴老此来一则是为了将路上的遭遇和许辰说上一遍,二来也是来和许辰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许辰听完柴老的述说也吃了一惊,尽管已经猜测万家的实力惊人了,只是没想到竟强到了这般地步,所幸自己和他们还没有严重的冲突,只是以后的行事得小心些了。

至于卢家的事许辰倒不担心,除非卢家两兄弟彻底放弃扩张的想法,一心一意守着现在的那点家底,不然就难以避免的会和本地的世家势力牵扯上。而依万家在本地的实力,恐怕早已将触角布满了整个豫章郡了,卢家只要一动就会触碰到万家。再者,七宗五姓在豫章郡的势力也不止卢家一家,不说别的就是王冼也在不断的寻找时机渗透进来。退一万步说,就算双方都有不动干戈的想法,这不还有个随时都有着性命之忧的许辰在里面掺和吗?

所以,当许辰将这些都和柴老说过之后,老人家也放心不少。就算不能借刀杀人,等到自家实力够了也可以亲自操刀上嘛!大不了直接让柴老带几个竹筒回去嘛,报仇而已,其实也可以很简单的!

柴老走了之后,许辰却陷入了沉思,万家突如其来的展示实力的行为,倒是让许辰有些被动。现如今卢家两兄弟开始龟缩,以前的一些计划现在也变得不合时宜了,需要再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还有就是唐远家的事已经了结了,也不能让他们一家人老是分别不是,看来过两天要去长山岛走一趟了,只是要如何正当合理的把消息传过去倒也得费点心思。

第二日,许辰去桃苑上课的时候便找机会特意问了下老师。

“老师,您能看到朝廷下发的廷报不?”许辰殷勤的给老师倒了一杯自家炒的茶叶泡出来的茶。

如今徐番也喜欢上了这种清淡的茶水,年纪大了的人总都是喜欢这种苦中带着一丝甘甜味道,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更加类似人生的味道,淡淡的茶汤中竟能饮出一股大道的滋味来,自然深受这些儒家文人的喜爱。

“想问什么,直说吧!”看见自家大弟子这番近乎谄媚的表现,徐番自然知道对方有事相求了。如今徐老师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只要许辰一露出这种表情,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正襟危坐,随即大脑开始高度集中。没法子啊!不这样的话,要是被他绕了进去被他卖了还帮着数钱,那就太没面子了!

“弟子近来突然间想关心下国家大事,民生疾苦,老师不也常常教导我们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嘛!”许辰一本正经的说道,丝毫不管随口而出的范学士名言。

“嗯!这句话不错!又是你那爷爷教的吧?可惜!可惜不能一睹如此高人的风范啊!”徐番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说完后又将已经空了的茶杯向许辰递了过来。

“装!你接着装!”这就是徐老师此刻要表达的意思。

“好吧!我想去看看唐远他们家的案子有结果了没。”许辰也知道骗不过老师,只是时不时来这么口花花一下,也能拉近下关系不是?再说了,要不这样的话,老是一副心机重重的模样,徐老师还不得灭了你啊!

“唐远?就是‘千里共婵娟’的那位吧?”徐番问道,随即又饶有兴致的笑笑,对着许辰挪揄道:“啥时候也给你老师我弄个蛋糕尝尝啊?平时让你填两句诗词都推三阻四的。好嘛!这一转眼就来这么一首,这首水调歌头怎么着也能传个上千年了吧!”

徐番说完,随即又叹口气,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也是!咱这一脸沧桑的老头子的确是没有人家那豆蔻年华的少女来的有诗意啊!”

许辰听完老师这饱含酸意的话语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双眼紧紧盯着对面已经快把脑袋埋进桌子里的石磊,脸上还挂着迷人的微笑。

徐老师眼见自己的话竟然没什么效果,不由得苦笑一声,随即从自己的书桌上抽出一沓纸张给许辰递了过来,口里还愤愤的说道:“自己找吧!”

许辰连忙笑嘻嘻的接过,快速的翻了起来,看了几张后遂适当的做出惊讶、崇拜和疑惑的表情看着老师,而徐番也正襟危坐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许辰这一记无声的马屁可算是大大的满足了下徐老师的虚荣心。

徐番递过来的东西便是朝廷的廷报,只是这内容……未免太多了些!许辰没看过太守署衙的廷报,但却敢保证这里的东西绝对比王冼那里要齐全多了!不光江南西道的,就是整个大唐最近发生的事恐怕都在这里了吧!看来这个徐老师果真是来历不凡啊!

许辰翻了很久,这么一叠的文案被人分门别类的按照地域和时间编成了数份,即使这样许辰也花了不少时间才好不容易在八月十七日的京师长安那一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唐远案未经三司结案便被圣上以中旨了结,段璋被贬为下县县令也算是达到了万家的目的,万家停止活动,卢家两兄弟也龟缩不前,这件案子也就算彻底完结了。

这是个好消息,得尽快告知唐远夫妇,只是具体要用什么办法,许辰还得好好想想。

“老师,太守那边应该也有这么一份廷报吧?”许辰摇了摇手中的纸张,对着徐番问道。

徐番看了看,遂回答道:“有!圣上册封贵妃,自然要明发天下的。”而唐远一家的事正好在同一天,便也顺带着发了下来。

听见徐番这么一说,许辰立马就想到了注意,开心的笑了。

看见大徒弟的那个笑容,徐番不禁叹道:“你这回又要打着为师的旗号了,是吧!”

许辰讪讪的笑笑,随即拿起笔开始把十七号那天的廷报誊抄了一遍,还特意把所有的东西都抄了上去,抄完之后吹干墨汁,满意的笑了。

上完课之后,许辰没回家,在抚河边上上了船,直接就往长山岛赶。

几个时辰之后,已是深夜,许辰上了长山岛后便撒丫子往唐远住的地方跑去。

到了门口后也不管唐远夫妇已经睡下,抡起拳头就开始猛砸门框,片刻之后,不光是唐远夫妇醒了,远处巡逻的刘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了过来,待看清来人是许辰时才如释重负的退走了。

“小辰,你这是干什么啊!大晚上不睡觉,跑这来瞎闹腾什么!”唐远明显是刚被惊醒,一句话的功夫就打了数个哈欠。

“叔叔,婶婶呢?”许辰连忙问道。

“干什么?有你这么问的吗?大晚上不睡觉,跑别人家来问人媳妇在哪!”唐远果然还处在迷糊当中,都开始乱说话了。

许辰听完这话也是满头的黑线,也不再卖关子了,不然还指不定从唐远这大嘴巴里冒出啥来呢!连忙说道:“叔叔,你们家小玢有消息了!”

还是这话管用,尚处于迷离境界的唐远听完这话,立马就瞪大了眼睛,一双大手抓住许辰的肩膀,一边摇一边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还好许辰最近一直在练体,还真看不出来,这半点功夫都没有的唐远,手劲这么大!

“是小玢!小玢有消息了!”许辰赶忙说道。

“真的?在哪?”唐远听了第二遍终于确信了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在长安!喏,您看!”许辰连忙把纸张递了过去。

可是这黑灯瞎火的哪里能看得清,唐远眯着眼盯了半天也没看清到底写的是什么,遂烦躁道:“灯!灯呢?”

“乱喊什么!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人家小辰大老远连夜跑来送信,你连家门都不让人进!”唐氏也听见了许辰说的话,忙端着盏油灯走了出来。

等到屋内的灯光亮起来时,唐远早就迫不及待的看完了许辰送来的纸张,忙问道:“小辰,这是什么?”

“叔叔,这是太守大人署衙里得来的朝廷的廷报,叔叔您知道廷报吧?廷报就是……”许辰还待解释,便被唐远打断了。

“行了!叔叔我在衙门里呆了十几年还能不知道这个?这上面怎么没印章啊?”看来果然是经年老吏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

“哦,这个是我求老师让我进去誊抄来的抄件。叔叔放心!保证一字不差!”许辰说道。

“这么说来,小玢现在是在长安了?”唐氏也反应过来,说道。

“应该是!听老师说叔叔家的案子好像是苦主的女儿求到了圣上面前,圣上开恩特地降旨结案的!”许辰拉着老师的大旗说着自己早已得到的消息。

“那就是小玢没错了!”唐远一听兴奋的说道,遂又叹气道:“难为这孩子了!这一路的艰辛还有京里的困难……”

“好了,远哥,别难过了!最重要的是小玢她还平平安安,就足够了!”母亲的要求总是那么的平淡,却又饱含深深的爱。

“婶婶说的对,一切都过去了!”许辰也连忙开口说道。

“对!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去长安,找到小玢!我们明天就走!”唐远也不再悲伤,现在想的就是尽快赶到女儿的身边。

“啊?太快了吧!”许辰一听唐远的话,惊住了。

“时不我待啊!知道了小玢的消息,我哪还能坐的住!”唐远焦急的说道。

许辰看看唐远,又看看唐氏,只好无奈的摇头……

第二天早上,昏迷了一个多月的韦超,突然奇迹般的醒了!似乎也是听到了主人的消息,被惊醒了。

没法子,唐远都要走了,走之前总不能不让他们给救命恩人道声谢吧?于是,韦超只好就醒了……

韦超醒来之后听闻了段璋的事,沉默了片刻,遂决定要动身去幽州寻他,完成自己守护一生的誓言。

许辰只好为三人准备船只,虽然要赶时间,但是许辰依旧坚持要让唐远夫妇乘船走水路进京。这年头医疗水平低下,出趟远门都有可能要人命,唐远夫妇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懂武功,许辰可不想他们出一丁点儿事。

为此,许辰还特意让彭泽随船护送,未来货栈的事还得靠彭泽这帮人,这一次走运河进京也算是去打个前站,探探情况。再者,有彭泽护着唐远夫妇,许辰也安心一些。

快到中午的时候,众人准备妥当,长山岛的码头上,许辰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唐远,唐远接过,包裹挺沉的。

“叔叔,这里面有几百贯钱,最近我这里的现金都花出去了,目前就只有这些了,您拿着吧!”许辰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回不是装的,这点钱实在是拿不出手啊!可是许辰这边的工程全铺开了,资金实在是很紧张,拿不出更多了。

“哦!对了!这包里还有两个琉璃杯子,您拿去长安应该能换不少钱!”许辰又加了一句,那两杯子是许辰拿着模具造出来的,吹玻璃这种技术活他还做不来,只能搞两简单的物什了。

“你小子尽瞎操心!凭你叔叔这门手艺在哪能吃不上饭了?”唐远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随即便把包裹递了回来。

许辰却死活不接,嘴里还不停的说:“长安居,大不易!叔叔您还是拿着吧!”

唐氏见状,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唐远会意,便将包裹收下了。

片刻后,船只,许辰站在码头上不停的挥手告别,同时心里对着自己坚定说道:“长安,总有一天我会去的!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远去的船只上,唐远忽然笑着对妻子说道:“这该不会就是那小子的聘礼吧?”

“你觉得你家女儿值多少?”唐氏瞥了瞥丈夫淡淡的开口说道。

唐远想了想,认真的吐出了两个字:“无价!”

第九十章 吹糖人

第九十章 吹糖人

送走了唐远夫妇,还没来得及伤感的许辰便又一次投入到了忙碌当中。

本来王掌柜在内城的分店准备过两天就开门了,但是在徐番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后的许辰却叫停了他,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老板既然已经发话了,王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已经进入九月了,火热了一夏的豫章城也渐渐有了一丝凉意,许辰便也换上了长衫。此刻的许辰正在城中的集市里逛着,身后跟着两少年。没办法,少年们决定以后大哥出行身边都得跟着人,经历了那么多事的少年们也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而作为团队核心的许辰自然也需要有特殊的待遇。

有些像贵公子出行的许辰此刻正睁着一双眼睛在集市上乱瞄着,当然不是为了看大姑娘小媳妇,咱们许公子还是很专一的,心里既然有人了,自然不会再去招惹其他人。

许辰要找的是能赚钱的人,正确的说是能造宝贝的人!没多久许辰便找到了……

“爷爷,囡囡要吃!囡囡要吃嘛!”就在许辰正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娃正拉着一个老人家的衣袖在哭闹着。

老人家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随意用了一根柳木棍子盘了一个发髻,身上的长衫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洗过的。长衫上到处都是补丁,老人家的针线功夫想来不好,新打的补丁没过多久就露出了线头,一块一块的补丁就那样耷拉在身上,真有些丐帮长老的风范。老者袖中伸出的手骨瘦如柴,上面深深的褶皱中布满了污垢,黑油油的。

老人家身前摆着一个小摊子,说是摊子,其实也只是一大块麻布,随意的往路边一铺。麻布上摆着一些碟子,最前面有一个木架子,木架上留有一个一个圆圆的小孔,麻布的最右边架了一个三角架,架子上挂了一只铁锅,铁锅上盖着木盖,地上有几根烧着了的木材。这便是老人家摊子上的全部东西了。

老人家听见小女孩的话后,叹了口气,在摊位上拿起一根小木棒,掀开右手边的铁锅锅盖,小心翼翼的在铁锅中搅了一下,小木棒便沾上了小小一团黏黏的黄澄澄的糖汁。

老人家将小木棍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欢喜的接过,用一双小手捧着,久久的才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浅浅的添上一口。看着小女孩那般开心的模样,老人家又叹了口气,随即右手又拿起一根细长的棒子在铁锅中搅了搅,另一只手再拿起一根似乎是空心的细木棍,一头对着嘴,一头对着那团糖汁,一边吹一边用右手不断的旋转那团糖汁,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出来一个惟妙惟肖的小糖人。

许辰看到这里,走了过来,对着老人家问了问了一下价格,遂丢下几文钱,拿起那个刚吹好的糖人……转身便走了!

许辰一边走一边仔细的观察着手中的糖人,口中还不停的嘀咕:“手艺真是太好了!”

只见手中糖人乃是一只龙虾,不仅虾壳上的花纹清晰可见,甚至就连虾头上那两根细长的胡须也被老人家吹的活灵活现的,这颜色要是红色的,许辰绝对会把它当成一只煮熟了的虾子。

许辰后面的两个少年稀里糊涂的跟着大哥,他们实在不明白大哥这是在干吗?拿着一个糖人又不吃,口里还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甚至于许辰竟然还走进了一间酒肆,在二楼寻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一抬头便能看见对面的那个卖糖人的老汉,一边看许辰还不时的露出满意的神色。两个少年不禁对视一眼,竟然同时想着,是不是大哥看上那个小女娃了?不应该啊!不是听说大哥有喜欢的人了吗?再说那小黄毛丫头,长得还没滢滢好看呢!

许辰不知道他的一番行为竟然已经让身旁的两个少年想出了如此狗血的剧情,许辰现在一门心思的在这个老人家身上,这个吹糖人的老人家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许辰在酒肆里坐了一下午,老人家的生意不好,加上许辰买的这个,总共也没卖出去十个,想想也是,就老人家那双手,让人一看见就没啥食欲,哪能有什么生意啊!

傍晚时分,老人家数了数今天的收获,仔细包好,叹了口气后,开始收摊回家。

老人家离开之后,许辰也丢下些铜钱,招呼两个快要睡着的少年,连忙跟了上去。

跟着老人家左拐右拐来到了仁和坊内的一条破烂的小巷子,小巷子一看就是贫民窟般的存在,在角落里的一间小院内,老人家打开门走了进去,小院子里不止一户人家,老人家来到西头的一间小屋前掏出布袋中的钥匙打开了房门,房间里除了一张木塌一张案几外,什么家具都没有,老人家麻布里包着的应该是他全部的家当了,也应该是他全部的希望!

正准备生火做饭的老人家却被一阵喧哗的声音打断,几个壮汉闯进了老人家的小屋。

“林老头!欠我家大哥的钱什么时候还啊!”没有多余的语言,一个催债的地痞也不可能跟你先寒暄几句。

“大,大老爷,您先缓我几天!过几天我就给您送去!”林老汉佝偻着背说道。

“几天!几天是多久啊!”地痞双手叉腰,抖着一条腿说道:“你这话,我听了快有八百遍了吧?”

“没……没有那么多吧……”林老汉讪讪的说道。

院子外面的许辰听见这话竟然笑了,当然笑出来的不只许辰一个,屋内的地痞闻言也笑了。

“哟!还学会顶嘴了!”地痞笑着对身后的两人说道。

“姓林的,老子没时间跟你啰嗦,快把钱给老子交出来,不然的话就把你这小女娃卖去醉香楼,小是小了点,好歹也能卖上几个钱。”地痞对着藏在林老汉身后的小女孩狰狞的说道。

“大老爷,可是小老儿这里真的没有钱啊!”说着林老汉连钱袋都给地痞递了过去。

地痞接过来一看,发现真的只有几文钱,连忙啐了几下口水,愤愤的说了声:“晦气!”

这个地痞今天不过是来这里顶着自家老大的名号打打秋风,看看能不能捞两钱花而已,只是哪能想到竟然只弄到几文钱,喝杯酒都不够。再看看瘦弱的林老头和那个小女娃,打一顿出气的想法都起不来,这要几下下去还不得出人命啊!再四下看看光溜溜的房间,连抢东西的想法都没了,总不能抢个铁锅回去吧?那还不得丢死人了!

三个地痞悻悻的离开了,许辰在外面看了片刻后,也笑了笑,走了。

“去,跟着他们,看他们最后去了哪?”许辰别过头对着身后的一个少年说道。

少年领命而去,能跟在大哥身旁的少年自然是各方面都很优秀的,这跟踪人的手段自然也不差。

屋子里的林老汉,见人都走了,赶忙关上门,从破布衫的一个开了口的大补丁里,小心翼翼的摸出几十个铜板来,这是爷孙两这几天的伙食费,老人家正用他那独有的智慧努力的活着。

回到家的许辰连忙叫来朱大,让他去仁和坊的那间小院查一查林老汉的底,毕竟只是第一回见,有些东西还是要查一查才放心。

一个时辰后,朱大回来了,不出所料,很老套的情节,林老汉的儿子儿媳前些年出意外死了,一个老人要拉扯一个小女娃还要清偿好赌的儿子留下来的债,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

那个去跟踪地痞的少年也回来了,也没有什么大的惊讶,一个和孙霸天差不多的人物,只是品性上比孙霸天还不如,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拐卖儿童的事也时有经手。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决定要用林老汉,那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被人欺负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操家伙上!又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

“老四,带一队人去下仁和坊,去把这个什么什么的解决掉!”许辰连名字也懒得去记,直接让周康带着人跟那个少年走。

许辰也没闲着,既然做了决定,也就动身再一次前往仁和坊,到了林老汉住处,等了片刻,周康便回来了,后面的少年还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壮汉。

“去给他洗洗!别吓坏了人家。”许辰见状连忙说道。

周康也没多费力,一手提着壮汉就来到了附近的河边,往河水里浸了几下算是清洗完了。要说柴七给的练体的方子就是有用,少年们现如今的力气那真是成倍的见涨,一个阵型横推过去,这帮混混们片刻功夫就被清理完了。

许辰敲开了林老汉的房门,直接就带着少年们闯了进入,林老汉见又来了这么一伙人,忙吓得抱住小女孩蜷缩在墙角。

“林老爹,您看看,您是不是欠了这个人的钱!”许辰看见老人家又开始这幅模样,笑了笑说道。

周康闻言便将手中的大汉丢了过去,把脸正对着林老汉。

林老汉偷偷的一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便又暗淡了下去。

一直盯着他的许辰自然看清了,许辰笑了笑,又说道:“老人家,想必您也认出我来了,那我就直说了吧!我看上您这门手艺了!跟我走吧!”

林老汉自然也认出了许辰就是跟了自己一下午的那人,只是情况不明只能伪装成这样。眼见许辰实话实说,林老汉也不再隐藏,喃喃的说道:“小老儿只会这吹糖人的手艺,怕是公子看错了吧?”

“哈哈,有没有错,我自然知道,我也不跟你啰嗦,我只问你一句话!”许辰走到林老汉面前,双眼紧紧盯着林老汉的眼睛,说道:“我给你一个每月能赚两千贯的活计,你,干还是不干?”

林老汉也盯着许辰,眼见对方一脸的认真模样,心头一阵火热,嘴里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干!”

“好!很好!我没看错人,你要是说不干,我转身就走!”许辰赞了两声道。

“老四,处理一下!”许辰对着周康说道,随即又对着林老汉说道:“跟我走吧!”

众人很快就离开了小院,林老汉的屋子里除了人之外什么都没带走,那口承载了老人家希望的铁锅也静静的躺在漆黑的土地上……

许辰把林老汉还有他的孙女带回了家,没有停留,让滢滢带走小女孩后,许辰便带着林老汉往湖心岛赶。

如今的湖心岛,外围的养殖基地差不多快要完工了,许辰带着人直接往岛上走去,岛上的围墙也立了起来,穿过一层层围墙,许辰来到了最里面的那层,一间独立的砖石小屋便立在那里。

屋里有人,是老三铁牛,最近铁牛除了上课外一直都呆在这里。

许辰带着林老汉进了屋,身后的少年便自觉的关上了门守在了门口。

“大哥!”铁牛见许辰来了,忙起身招呼。

“别麻烦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吧?”许辰问道。

“上回大哥做过一次,这回咱们有经验了,原料备的很快。”铁牛说道。

“很好!那开始吧!”许辰随即转头又对着林老汉说道:“林老爹,就看你的了!”

“别管那里面是什么,你就当它是糖汁,给我吹个糖人出来!”许辰命令道。

林老汉也是个聪明人,什么也不问,拿起桌上的工具,对着铁锅中还在沸腾的液体工作了起来。

液体比糖汁烫,也比糖汁稀,不过这难不住经验丰富的林老汉,不一会儿后一个惟妙惟肖的“糖人”便吹好了。

冷却风干后,许辰接过来看了看,随即便大声赞道:“不错!不错!”

此时看清楚许辰手中东西的林老汉,已经惊呆了!双眼愣愣的盯着许辰手上的东西,话也不会说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能赚那么多!这……这竟然是琉璃!价值千金的琉璃!”

林老汉呆立片刻后,随即便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来,口里还不停的说道:“老奴林志安拜见公子!”

许辰很满意林老头的态度,笑着问道:“志安?这是你的字?你还有字?”

“回公子的话,老奴姓林名进,字志安。”林老汉恭敬的说道。

“你读过书?”许辰问道,要知道这年头除了读书人谁会没事给自己取个字啊!许辰他们一帮兄弟到现在还没个字呢!

“老奴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只是后来……”林老汉随后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了。

许辰点点头,这回还真是捡到宝了,这个林志安是个可造之才,而且看上去这么老的人,竟然才五十出头,还有很长的命能活呢!

“这些图案你拿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吹出来,还有你吹的方法看看能不能再改进一下,我总不能用棍子穿着这些东西出去卖吧?”许辰递过去一些图纸,笑着说道。

“公子放心!老奴明白!”放开心胸的林老汉这下彻底抛弃了他多年来懦弱的伪装,恢复他本来精明的模样了。

“以后你也不用太忙,每十天给我吹出一个大家伙就行!按照约定,我一个月给你两千贯工钱!”许辰指着图纸许诺道,图纸上的这么一个大家伙,拿出去卖最少也是上万贯,甚至十几万贯都有可能,一月两千贯的工钱真算不上什么!

至于大规模制造,拓展销路,生产什么玻璃窗,玻璃门啥的,许辰想都没想!

你当我们许公子是傻逼吗?大规模制造的那叫工艺品,一个月出几个的那才叫宝贝!而且还是源源不断的宝贝!

第九十一章 夜宴开场

第九十一章 夜宴开场

九月十日,九月份的第一个旬假。

豫章郡太守王冼设宴,邀请函发遍了整个豫章郡内的大小官吏,名门世家。用的却是诗会的名头,更是号称今年豫章一郡的科举推荐名额将从此次诗会中产生,而设宴的地点恰恰就是几十年前滕王李元婴修建的滕王阁。

当然了,这样的请柬徐番这里也有一张,而每个收到请帖的人都可以携带一人参加。徐番这里自然就是许辰被拉了壮丁,正巧许辰也想着利用这个机会去实施一个新的计划,一个能赚很多很多钱的计划!

宴会傍晚才开始,下午的时候,桃苑,徐番住处。

徐番特意打扮了一下,褪去万年不变的粗布衣衫,换上了一件青绿色的丝绸长衫,腰间别了一根翠绿的玉带,脚上穿的也是绿色的鞋子,竟然连发髻上插着的也是一根翡翠的发簪,真的……就差一顶帽子了!

看见老师这番骚包打扮的许辰直接就沉默了……

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老师,您……真有钱!”

徐番瞥了许辰一眼,淡淡的说道:“为师也是世家子。”

“还真没看出来……”许辰讪讪的笑道。

“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啊!”徐番也懒得跟这疲懒的大弟子瞎扯,看了看依旧是一身青衫的许辰,说道。

“老师,我这样挺好的!”许辰喃喃道。

“不行!哪有老师穿绸子,弟子披麻衣的道理?赶紧去换!”徐番板着脸说道。

知道老师这是要自己帮着撑场面,许辰无奈的摇头,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走哪去啊!为师这都给你准备好了!”徐番指了指身旁桌子上的一叠衣服说道。

许辰看了一眼那同样绿油油的衣服,使劲的摇了摇头,说道:“别!我有衣服!”

说完,许辰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便一身白衣的出现了,没办法,既然老师一身绿,许辰只能一身白了。

徐番望见一身白衣的许辰,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许辰算不上帅哥,但也算的上眉清目秀的,尤其是一双深邃或者说是沧桑的眼睛,让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锐变了,配上这身衣服倒真有点温润如玉的味道。

只是这颜色依旧让徐番皱了皱眉头,今天这是宴会,大喜的日子,穿这身也太那……

不过徐番转念又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随后便拉着许辰走了。

感觉到老师笑容的许辰明显有些迟疑,只是还来不及想原因,便被老师拉走了。

桃苑离滕王阁其实很近,还不到三里地,可是今天的徐老师却仿佛要将骚包进行到底了。等到徐番拉着许辰来到门口时,门口正停着一辆牛车。

两晋传下来的风俗,上层的士族们出行都偏好牛车,虽然没有马车快,但却比马车要来的平稳,当然更主要的是,牛更贵!

一头健壮的黄牛拉着一辆彩车,牛身上也被涂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徐番拉着徒弟上了牛车,遂吩咐车夫启程。

短短的三里路,牛车走得很慢,车上的帘子也被拉开,徐番在车内正襟危坐,还不时的摆出一些沉思的架势。

许辰偏着头看了看一路上同样缓缓前行的人群和车流,立马便明白过来老师的用意,作为好徒弟的许辰自然要演好这个衬托的角色。

于是许辰也立刻端正地坐好,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振振有词,竟然还不时地向老师问上几个问题。

徐番见徒弟这么上道,欣慰的点头,同时做出一副严师的模样来教训着不听话的许辰,许辰自然也是一副悻悻的样子接受老师的教育。

车内的二人完美地演绎着,很快,观众就来了。

“徐兄,竟连赶路都不忘了对弟子的教导,为师之道如此,实在是让我等汗颜啊!”路边的一辆牛车向着徐番这边靠了过来,车上的一个男子尚在远处便已出声招呼道。

“黄老弟这是在取笑为兄吗?”徐番一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

“哈哈,岂敢!岂敢!”来人哈哈的笑了一声。

来的这个人便是黄家的家主黄宪,许辰不明白的是,两边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了,平时说起话来也挺随意的啊!可是偏偏今天却依旧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寒暄着,后来竟然还“之乎者也”的掉起书袋来,听的许辰一阵恶寒。

许辰猜测这可能是在今天这种场合下应该保留的一些礼节,没看见黄宪也是正襟危坐在牛车里,同时帘子拉的高高的吗?既然是自己不懂的东西,那还是接着装懂比较好!

于是许辰也一脸微笑的在旁边坐着,摆出一副用心倾听长辈言语的模样来。哪知许辰的这番表现看在两人眼中却又对许辰的身世起了一些别样的猜测。

就这样,两辆牛车并行着,中间却又矜持的保持着一些距离,三里地真的不长,哪怕再怎么放慢速度,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滕王阁前,太守署衙的卫兵们早已在楼阁周围用帷幔围成了一个圈,帷幔内的草地上也奢侈的用地毯铺了一遍,地毯上铺的则是精致的榻榻米和黄梨木的案几,案几上则摆满了酒水瓜果,场内还有一队队川流不息的侍女。

入口处,卫兵们设立一个小的关卡,摆了几张案几,几个衣着华丽的署衙官吏们正在案几旁查收着请柬。

牛车在距离入口三丈多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夫们径直驾着车走了,剩下的路自然需要客人们人步行过去。

徐番师徒下了牛车,旁边的黄宪也是如此,所有在此下车的客人们相互之间作了一揖,却也没有靠近,依旧矜持的保持着距离向出口处走去。

许辰暗暗观察了下,发现同一时段下车的人在走向入口的这短短一段路上,相互之间似乎保持着一种奇特的规律,再看了片刻后,许辰猜测那应该是地位和身份的差别。许辰被老师拉走之后,发现后面竟依然还有着人在原地等候着,直到认为合适的人走后才会动身,而后面的人也理所当然的依旧等待着。

真是默契的阶级划分啊!恐怕收到请柬后的人,来此的先后顺序也是不一样的吧。“万恶的封建社会啊!”许辰在心里感慨一下,随即又心安理得的跟着老师走了进去。

果然,一进入帷幔后便发现,滕王阁外的空地上已经坐满了人,应该都是早来的客人们,人虽多,声音也很杂乱,却也没有那种沸反盈天的喧闹,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矜持着低声细语着。

唐代的宴会自然不会这么沉闷,只是如今宴会还没有开始,身旁络绎不绝的走过的又都是达官显贵,如此情形下坐在外面的中下级官吏们又怎会现在就开始放浪形骸呢?

许辰跟着老师往滕王阁内走去,滕王阁内也摆着几排的案几,落座的自然也是豫章郡内最顶层的一些人。许辰跟着老师来到最前面的一圈位子落座,坐下后,许辰习惯性的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一遍周边的环境。

周边的人有认识的,但大多是不认识的,而这些人也多数在看着许辰,感受到周遭这些异样的眼光,许辰忽然间明白老师刚才的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在周围这些五颜六色的衣着中,许辰这一身白,实在是太耀眼了!

这下不好了!虽说的确打算在今晚露一手,但许辰也不想从一开始就成为焦点啊!老师明明预料到这种情形却特意不说,看来也是存着想让自家弟子露一手的打算,可是这和咱许公子低调的风格不符啊。!

明白过来的许辰却也没有低下头去装缩头乌龟,既然已经这样了,多余的动作只会让人更加注意你,于是许辰只好面带微笑静静的坐在那里,双眼直视前方,仿佛在关注着什么,其实却没有任何的焦点。

渐渐的,宾客们大多来齐了,徐番他们身旁的座位也坐满了人,最上首的地方摆着三个案几。段璋去职后,朝廷又给新派了一个长史,只是如今新任长史尚在路中,是不可能赶上这场盛宴了。所以最终落座上首的便是太守王冼,别驾韩岗以及司马贾崴三人。

三人落座之后也就意味着所有宾客都已入座,今晚来的人很多,豫章各大世家的家主们大多悉数到场,身边也多数跟着一个年青人,想来也是带出来见见世面的自家晚辈。

虽然王冼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到场的各家家主还有各级官吏们却都有着自己的看法。

太守王冼眼见众人到齐,便拿起手中茶盏,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做出一副要说话的模样。

一直在留心着他的阁内众人,见状后便立刻停下了各自的轻声细语,很快阁内的寂静便传到了阁外,整个场地刹那间便安静了下来。

王冼见众人安静了便开口说道:“今日旬假,本官一时兴起,邀了诸位来此一叙,叨扰之处,还望诸位海涵。”说着王冼拿起酒杯,满上后,对着众人环了一个揖,遂说道:“本官在此先自罚三杯!”

说完,王冼便灌了三杯酒,众人见太守大人如此作为,脸上笑了笑,同时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冒失的出言说什么“太守大人客气了,我们不怪你!”之类的傻话。

在这种大场合上,开口说话的顺序也被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遵守着。

“今晚本官邀请诸位前来,为的是以诗会友,也是为了考较下今日前来的,各位本郡的俊杰们,也为明年朝廷的科考选出咱们豫章郡的考生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王冼是一开始就把自己今日的目的说了出来。

只是,一场科考选拔诗会而已,为何要遍邀全郡的官吏士绅前来,个中缘由恐怕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第九十二章 滕王阁序

第九十二章 滕王阁序

今晚来的人有很多,许辰粗略看了一下,不光只有豫章郡的世家,周边一些郡县的世家似乎也被邀请来了,这个所谓的择士宴会,来的士绅官吏竟要比学子还多,而对这个异状,所有人竟似乎都如未察觉到一般,理所应当的谈笑着。

宴会便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开始了,毕竟只是个娱乐性质的宴会,做为最高领导的王太守也不会在那里高谈阔论,搅了大家伙的兴致,再者,这也和他的初衷不符。

领导讲话一完,宴会便正式开始了,等了许久的士绅官吏门也纷纷举起案几上的酒杯,先慰劳慰劳下自己的肠胃。

王太守准备的酒自然没有许辰自家酿的烈,喝进嘴里没什么酒的味道,倒仿佛后世的鸡尾酒一般,竟有一丝酸酸甜甜的味道在里面。

这下可让喝惯了许辰酿的酒的徐老师大皱眉头,灌了几口依旧觉得不过瘾,遂转头对着许辰说道:“徒儿,啥时候把你家那酒放到集市上去卖啊?”

许辰闻言愣了片刻,对老师要表达的意思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徐番,一本正经的说道:“老师,咱们是读书人,这商贾之事会污了咱读书人的灵气的,以后还是别提这事了吧,凭白惹了一身的铜臭之气!”

徐番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徒弟,良好的修养让他忍住了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只是一双眼睛依旧冷冷地盯着许辰。

被老师盯得发毛的许辰终于忍受不住,现了原形道:“老师,弟子不是每天都给您送了许多去吗?不够的话,您直说啊!”

徐番依旧沉默的盯着许辰,最后终于从嘴里冒出一句话来:“为师想自己买着喝!”

“靠!原来是嫌老开口问徒弟要酒喝跌份儿,想自己花钱买啊!早说啊!我卖你了!”当然这句话也只是在许辰脑海里转了一圈便消失了。

听见老师这死要面子的话,许辰立马转变了下脸上的表情,一脸诚恳的对着老师说道:“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买酒这般小事还是让做徒弟的来干吧,这样吧,为了方便师傅老人家饮酒,弟子决定一次性为师傅储备一年的酒。”

看着许辰满脸诚恳的表情,徐番摇了摇头。

眼看老师还是一脸遗憾的模样,许辰没办法,只好又加了一句:“老师啊,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美酒那可是稀缺资源,怎么能说卖就卖的呢?要经过一番营销才能推向市场的!”

徐番虽然没有听过这几个现代的名词,但也懂了许辰这番话的意思,盯着许辰说了一句:“赚的更多是吧?”

许辰讪讪的笑了笑,羞涩的点了点头。

“不是会污了灵气,惹得满身铜臭吗?”徐番用刚才许辰说过的话问道。

“所以弟子才让别人去卖啊!”许辰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这点程度的打击还攻不破许辰的面皮。

不去管老师无语凝噎的表情,许辰拿起案几上的果子吃了起来,不错,全是纯天然的,一点化工原料都没,这可得多吃点。

一声呼喊却唤回了失神的徐番……

“致远,何事让你如此瞩目啊?”

声音浑厚,带着一丝迷人的磁性,声音的主人正是坐在上首的太守王冼。

“哦,刚才看见一只恼人的苍蝇,便想着如今明明已经入秋,怎的还有这般多的蝇虫,一时失神,失礼之处望太守大人海涵。”事实证明,老师还是不能惹的!

“呵呵,豫章地处南方,这个时节有几只残留的蝇虫也是难免的,致远无须在意。”王冼笑笑说道。

本来事情就该这么结束了的,只是不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是无风也起三尺浪,总之在这么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突然间便冒出了一个声音。

“豫章这么个地方,蛇虫鼠蚁本就不少,虫鸣犬吠罢了,徐博士不必介怀!”一个大概是外地的世家代表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话,聪明的他还不忘了把徐番带上。

这话一说出来,满堂皆惊,却也没有什么“你他妈放什么狗屁!”之类的豪言壮语出现。进入滕王阁内就坐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换句话说都是有修养,有城府的人,哪怕那些看上去像愣头青的年轻人也是经过家族熏陶,见过场面的人,自然不会被这明显挑衅的话语刺激到。

不要以为豪门公子都是那种遛狗斗鸡,上街调戏大媳妇小姑娘的货色,那种人虽有,却绝对是少数。这年代的世家教育经过上千年的积累,早已变得系统和完善,在里面走过一遭的世家子弟们,出来后虽不敢说已经变得温文尔雅,但至少在这种大场面上都会尽量保持者自己的威仪。

在场的多数是豫章本地人,听见这明显侮辱本地人的话语,想得却不是站出来怒言相击,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只有街头的泼妇和江湖的草莽才会一言不合就挺身而上,世家子弟们有着它们的解决办法。

在场的众人听见这话,大多数却反而明显的松了口气,宴会一直以来的诡异终于得到了解释,“终于来了!”这是大多数与会的本地世家们的心声。

之所以说是大多数而不是全部,只能说明在此之前已经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了今晚将要发生的事,这么一些人,不是嗅觉灵敏,而是……他们也是计划的制定者。

此时,会场的氛围更加的诡异了,而那只引起这场无声风暴的苍蝇却依旧自顾自的啃着瓜果,只是许辰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

但是,显然逃不过有心人的视线,比如一直观察着许辰的万家二公子,万世俊。

万二公子其实最近很郁闷,自己头一次出手,本想好好表现下自己,没想到最后竟弄成这番模样,闹到甚至不惜让家中出动两大王牌才把事情解决。虽然家中对此并无人说些什么,可是咱们万二公子的那颗骄傲的玻璃心却依旧让他觉得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嘲讽。

而偏偏同一时间的许辰却竟然一出手就平定了困恼豫章郡数年之久的长山岛匪患,这让本就比许辰大的二公子如何能接受的了?世家的教育再完善也无法磨灭世人心中的虚荣嫉妒之心。

更何况今天的许辰穿的那叫一个白啊!一进来便晃瞎了二公子的那双眼,顿时汹涌的情绪迸发而出,以至于从宴会开始至今,二公子的眼光便没有离开许辰半分。

如今眼见如此绝佳的火山口已成,这让咱们的二公子哪能忍得住将许辰丢上去的诱惑呢?

“徐师,这位想必就是您新收的高徒了吧?”万世俊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对着徐番问道,他以前在徐番教下听过几天课,这声“徐师”叫的也十分自然。

“正是!”徐番笑着点点头,回答道。

“听闻这位许兄弟当初可是雨夜求学,最终徐师被其精诚所动,这才收为弟子,许辰这番好学的作为如今可是传遍了整个豫章城,为全城学子所推崇。”万世俊接着说道。

许辰求学的事的确在市井之间流传着,只是今日在这般场合上,万二公子坐在本地世家的首位上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了。

而恰恰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眼看二公子出身说了这么一通,哪能不明其意呢?这么好的冤大头已经出现了,这要不上去敲两下,实在对不起自己啊!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各式各样的问候之言接踵而至,徐番也知道自家弟子成了他们缓和气氛的发泄点,也随即打起精神来,仔细地应对着每一个人。

“听说徐师这位高徒前些日子可是平定了长山岛的水匪哦!可真是文武双全,让我等叹服!”这是一位同样年轻的世家公子说的。

“哈哈,徐兄可真是收了一个一个好徒儿啊!听说这位小兄弟几个月前还是济病坊里的一个乞儿呢!”这是一个豪爽的大汉说的。

“真的吗?我可是听说这位许兄是个卖鱼的啊!他不还在东市搞了个什么鱼市嘛?”这同样是个世家子。

……

此时徐番身边的许辰面尽管心中早已将万世俊骂了千万遍,但对着各种饱含深意的赞赏言辞,依旧做出一副谦逊的表情来,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坐在老师身边,手上的瓜果也放了下去。

许辰的表现却没有熄灭场上众人的“热情”,豫章本地的这些世家们也察觉出王冼今日的晚宴有些不太寻常,虽说不上是鸿门宴,但各家家主依旧需要一个时间来交流,来商谈一番,而许辰恰恰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机会。于是乎,趁着其他人依旧在滔滔不绝的谈着许辰的事迹之时,为首的几个家主们却频繁的用眼神交流着。

坐在上首的王冼本想借着刚才那个外地人创造的时机发动早已计划好的攻势时,却没想到场中竟出现了这副场景。此时此刻王冼自然不可能大声出言,让众人肃静,看眼依旧乱糟糟的场面,只好徒呼奈何。

还好,许辰的事迹不多,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一些,到最后连许辰当初在抚河溺水的事也被众人抖了出来,这时候焦头烂额的徐番也有了快要发飙的举动,只是在案几下面许辰伸手扯了扯老师的衣袖,徐番会意后才将怒火压了下来。

眼看许辰的事迹快要说完,太守王冼也松了口气,终于要结束了。可是……

如今才是真正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好不容易挑起头的万二公子又怎会轻易的放过许辰呢?再说,家主们的交流还没结束呢!

“在下可是听闻许兄弟不光于武事上平了长山岛,在这文事上也是一流的,做得一手好的诗词哦!”二公子又挑起了一个头。

快要感觉无话可说的众世家子们一听这话,便又立刻闹腾了起来。

“是啊!是啊!听说崇仁坊中有一酒家,不光菜做的新颖美味,更加难得的是门口的一副对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真乃绝妙好句啊!”说话的这人应该算是个书呆子,倒只是单纯的觉着这句诗不错。

可是别人们却不会那么好意了,接下来应便有一人出言说道:“本来这曲子词乃是低俗之人作的乡间俚语,但是前些日子的洪楼诗会上却出现了一首‘鹊桥仙’,被吴翁赞为千古绝响,不知此词可是许兄所做啊?”

那日的吴姓老者此刻也在场,闻言点了点头,同时也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许辰。

许辰闻言,笑了笑,平静的点头。心中却想着“既然你们这群家伙没完没了的,也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泥人尚有三分土气,更何况咱许公子也不算啥大度的人,本来还想着等会儿出手,好让你们也有个表现的机会,也不枉来这一场,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玩,那咱们就好好玩玩!

不再去管王冼的用意,也不管世家们的应对,既然是诗会,那就得干些诗会的事,也不枉费了这名号。

许辰温和的笑笑,熟悉他的徐番知道自己这个弟子这是有主意了,也就不再担心什么,而且看许辰这番模样,八成又有什么人要倒霉了。

许辰站了起来,对着太守王冼恭敬的行了一礼,开口问道:“敢问使君大人,今晚可是诗会?”

王冼不知少年的用意,点了点头道:“是!”

“小子不才,方才苦思良久,想出一篇文章来,想着今晚既是诗会,便让小子抛砖引玉可好?”许辰平静地说道。

“哦?贤侄既有佳作但可吟诵出来!”王冼也是个好诗词的人,听见许辰的话,也起了鉴赏的心思,再者,如今这般情形之下,也不好做些别的。

万世俊眼看许辰的表现,皱了皱眉,他知道许辰善诗词,在这方面他也没什么好妒忌的,因为没这必要。诗词之道,只是小道而已,虽说做出千古名篇来要靠些机运,但是应付平日的文会,万世俊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许辰这番镇定表现却让万世俊察觉到许辰似乎早有准备的样子,虽说宴会提前了几天通知,但是今天来的人很多,学识渊博的人也不少,许辰如今这算是毛遂自荐了,要是作出的文章不够出色的话,恐怕说不过去。

不去理会众人的疑惑或者调侃的表情,许辰问侍从要来笔墨,拿起一叠纸张,就着一个案几,写了起来。

刚写一个“滕”字,众人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字!”

可等许辰将“滕王阁序”四字写完,场中不由得起来一片哗然。

“呵,好大的口气!”

“大言不惭!”

……

当第一句写完,场中的嗤笑身更烈!

“不过如此!”

……

等到“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一句写完,这些声音才渐渐沉寂了。

许辰写得很快,这篇文章早就默写了无数遍了,到了此时自然流畅异常,只是许辰这番镇定自如的表现看在众人眼中那真是比“七步成诗”的曹植还要有范!

没多久,许辰便写完了,此时场中的人却早已惊的说不出话了……

第九十三章 终结者

第九十三章 终结者

千古名篇的威力自然不同凡响,恐怕也只有目不识丁的粗人才会无法理解这篇文章的魅力,而显然今日到场的众人都不属于这一类。

许辰做完一遍默写作业后,对着上首的王冼微笑的行了一礼,遂返回了自己的位子,在同样惊愕的老师身边坐好,再次谦虚的低着头拿起案几上的瓜果啃了起来。

当事人如同一阵清风般悄悄的来又悄悄地走了,留下的却是死寂的现场,众人依旧还没有从名篇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当然这么说有些夸张,真正还沉浸在文章中的只有那些名师大儒,也只有这么一些人还会在心中保留一些纯粹的文思。剩下来的那些世家家主们除了刚开始的一丝震惊外,早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在接下的时间内想的却是许辰的这么一番动作会对今日的夜宴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好!好!好!此篇的确可为滕王阁之序,洋洋近千言真乃字字珠玑啊!”这个时候还敢第一个出声必定是名望最高的一类人,便是坐在上首的那位被称作吴翁的老人,吴家家主,吴睿的父亲。

“没错!此篇必可名传千古!”说这话的也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只爱文章本身。

随即,场中的那些特意请来的文学巨匠们也纷纷开口称赞许辰的文章,场面突然间就火热了起来。

可是剩下的那些家主们却表情不一,豫章本郡的家主大多望向上首的万家家主万德昭,只是万德昭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古井不波,竟然在如许辰一样啃着瓜果。

而身旁的二公子万世俊却也没有因为许辰抢了风头露出什么愤愤的表情来,也平静地坐在那里,双眼有神的望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风头这种东西我们二公子还不在乎,从小到大不知有过多少,再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许辰如今这么一下子倒恰好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为这,还得好好感谢感谢他呢!

家主们在万德昭这边没有收获,便又将视线移到了下面一些的黄宪身上,只见黄宪微微一笑便也若无其事的喝起酒来,而他附近的罗家家主就显得有些高兴了。

本地的世家家主们看见三人这番表现,自然也知道危机应该暂时解除了,遂也开心的加入了赞赏许辰的队伍中来,就和刚才他们传扬许辰事迹时做的一样。

而剩下的一些外地的世家家主们以及参与了王冼计划制定的那些本地世家家主们就显得有些局促了,他们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转向了王冼。意思很明显,都这样了,老大你还不说句话啊!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啊?

而他们的老大王冼此刻却处于极端的郁闷中……

王冼最初的计划便是借着诗会的名义将适龄学子们召集起来,再加上个科举选拔赛的名头不愁他们不来。而这些学子们当中除了极少数的寒门学子外,其余的绝大部分是世家子弟,要是光把这么一些年轻人请来自然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于是他便直接给各家家主发了请柬,又言明每张请柬可带一个人参加,加上有选拔诗会的名头,各家家主自然会把家中学识尚好的子弟带出来。

毕竟如今的朝廷选士,科举已成为定制,世家们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让自家子弟去那独木桥上走上一遭。这也是王冼的底气所在,他身为朝廷下派的牧民官,手里掌控者每年科举的推荐名额,绝大部分的本地世家都要受他制约。

豫章郡毕竟只有一个万家特殊些,其余的世家依旧需要靠着子弟在朝为官给他们的家族谋求利益,同时也为家族保驾护航。而操控着最重要的推荐一环的王太守自然也就拥有了对抗本地世家的底气,也有了分化瓦解他们的可能,这一特点也是郡县制的优势所在。

所以说,虽然到任这几年王冼作为不多,但大义名分尚在,依旧有着对抗的本钱,加上从来没有铁桶一块的利益集团,豫章一郡也不例外。虽说万家在本地实力强劲,这一点前些日子王冼已经得到了答案,同时盟友也不少,比如黄家、罗家,但是总会有不甘心的人存在,比如王源和他身边围着的那个小集体,便成了王冼最好的拉拢对象,而这一次王冼也已成功的将他们拉了过来。

今晚的计划就是王冼对上一次万家行动的反击,他本打算将这群年轻的学子们聚集在一起,以选拔诗会的名义让他们开始比试,有着科举名额的压力,他们虽然可能察觉到异常,但也不得不参与进去。

而只要比试一开始,王冼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俗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要诗会比试一开始,年轻人的热情或者说火气就会被调动起来,再加上自己事先安排好的托儿适当的加上一把火,场面一定会火爆起来,继而甚至可能失控。

场面一混乱,本地的这些世家家主们便来不及交流,交流一旦中断,对方的防线便建立不起来,而在自己完善的准备下,连续的打击必定能让对方措手不及。平时铁桶一块的本地世家势力之间就会出现很多裂缝,甚至于在压力之下平时掩盖的一些矛盾也有可能爆发出来。

王冼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借此机会看清豫章本地世家之间的一些关系,看看到底还有哪些人值得去拉拢,同时也让这些不太坚定的人看清楚自己的实力,科举的名额能提醒他们自己这掌握着朝廷的大义名分,而身旁的这些世家却也能告诉他们自己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只要摇摆的种子在这一次夜宴中种入了这些人的心头,以后在自己和本地世家的争斗中,这些人必然会有犹豫,而这些便足够了!

本来王冼的计划执行的很好,请柬一发出去,虽然很多人都察觉了异常,但依旧还是带着年轻人来了。如此,演员全部就位,剧本也早已准备好,就等着王冼这位总导演开机了。

刚开始的那位“蝇虫”家主对于时机的把握简直是妙极了!不仅成功完成了诱敌的战略目标,还顺带着捎上了徐番这位名士,为自己减轻了火力以便安全的后撤。

王冼这位总导演都要为之拍案叫绝了!正准备乘胜追击,让下一个托儿上场的时候,却没想到被万二公子给搅和了。

本来许辰的事说说也就完了,最多算得上是一个意外,剧本照旧就好,可是哪知上火了的许辰竟然站出来要求写文章。这对于王冼来说也是好事啊!和自己的目的完全一致!

王冼听到这个要求之后简直都要爱死许辰这个少年了!自然迫不及待地让他赶快开始,只要许辰一完,诗会的比试便能如期进行了,那些本地世家们也将彻底失去防御的机会。可是……

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丫的说的是抛砖引玉,可也不能一转头就拍死所有人啊!本以为你随便来一篇就算完了,文无第一嘛!就算你做的文章不错,可也不可能阻止其他人的表现欲望啊!再者说文章又不是诗词,诗词字少,总也能凑出几句佳作来,可是你这将近一千字的佳作算是个什么事啊!你来这么一篇,你让接下来的人还敢出声吗?他们要是不出声了,老子的计划还要不要进行下去了啊!

好好地计划就这么被许辰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搅黄了,果然,等到许辰的长篇宏论一出来,那些本来踌躇满志准备好好表现一下的学子们就彻底蔫了!就连王冼事先准备好的那几个加剧气氛的外郡学子们也一脸茫然的互相看着。

现如今的场中就只剩下了对许辰作品的赞赏之声了,就连滕王阁外的那群人,听见阁内突然间这么诡异的一静一动,也纷纷好奇的前来打听,随后,许辰的作品便被人一句一句的传了出去,每传出一句都会引来一片的叫好之声。

眼看自己的宴会已经彻底沦为了许辰的个人专场秀,王冼苦笑的摇了摇头,现如今的场面倒是比他预计的还要火爆。只是,其中却寻不到一丝火气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说我们的钱弘钱大公子如今便是火冒三丈,自从败在宋泽手上后,钱弘便苦心孤诣,时刻想着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上次洪楼诗会,趁着宋泽不在,本来自己都已经要夺冠了,可是没想到最后却偏偏败在了一个无名氏的曲子词上面,可真算得上是丢人丢到家了!

今天他也被邀请了,本已打算要好好表现一番,虽说宋泽也在,但是今天的他早在多日之前便预知了此次诗会,他也是王冼准备好的托儿之一,自然早就准备了多首不错的诗作,想着一定能大出风头的。

可是!竟然又被人抢先了!而且竟然让连他出口的机会都没捞到,你说气不气人!更可气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是上回那首曲子词的作者!这可是连续两次的丢人啊!全是拜这个许辰所赐!你让我们本就不怎么大度的钱公子哪里能不气呢?

只是不管他的眼神如何的冒火,许辰依旧旁若无人的在那里啃着瓜果,许辰的这番作态自然让钱弘愈加的气愤。

可是,有人生气,便也会有人高兴,甚至于说是崇拜。许辰这番表现看在生气的人眼中是做作,但是看在高兴地人眼中却又是宠辱不惊的表现。

许辰一直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一道眼光,自从他承认自己是《鹊桥仙》的作者后,便一直在关注着他,看着他沉着冷静的应对,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挥毫,渐渐地竟有些痴了……

第九十四章 反抗者

第九十四章 反抗者

这道目光的主人,是一个人!一个“男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穿着男人衣服,打扮得像男人的人。

大唐这年代还没有人妖这说法,哪怕是太监人家表面上也男人好吧?

所以这位痴痴的看着许辰的人自然就是一个女人了!

女子看上去应该很年轻,最多十六七岁的样子,加之脸上特意抹了一些颜料掩盖自己洁白的肤色,用以显得苍老一些,所以实际年龄应该更小。

少女的五官很精致,真的很精致,没有江南女子的那股婉约,却继承了北方女的那份清秀,棱角分明的更有一份独特的美。

女子的身形比南方的女子要高出不少,虽然只是坐在那里,却也依旧难以掩饰她那窈窕的身材。

此刻的少女依旧痴痴的看着许辰,嘴里喃喃的说道:“原来是他啊!”

这个少女许辰曾经遇到过,在崇仁坊的大街上,只是那时候他们一个在牛车上坐着,一个在大街上走着,相向而行,擦肩而过,少女也是在他的伯父吟诵那几句佳句时,才偶然从牛车的窗口中瞥到了许辰已经远去的背影。

太守王冼在许辰写出“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这几句之时,便想起了这个少年便是数月前在崇仁坊大街上巧遇的那个少年,为了这几句诗作王冼还过了好几日茶饭不思的日子呢!对这个少年自然印象深刻。而这个少女便是那时坐在他身旁的那位黄衣少女。

少女名为王琳,乃是王冼的侄女,太原王氏家主的嫡女,不是年纪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但却恰恰是这几年内王家唯一一个到了适婚年纪的女子。作为家主的嫡女,王琳的命运从出生那刻起便已被决定了下来,家族联姻,这种言情剧中狗血的情节却实实在在的要发生在她身上。

可是,王琳从小又是个特有主见的孩子,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到年纪了,再回想一下自己那几个姐姐的悲惨命运,对封建家庭的包办婚姻深恶痛绝的王同学做出了一个十分疯狂的决定,翘家!

王同学也是个实干派,想到便立马去做。先是准备工作,她借着刚刚及笄的由头向父亲申请了一大笔的经费用来置办自身的行头,但是王家这样的大家族,怎么可能连几个做衣服的成衣铺子都没有呢?为了到最后拿到的是明晃晃的铜钱而不是已经做好的衣服,王同学硬是跑去向老爹撒娇,说自家的衣服这么些年来早就穿腻歪了,非要亲自去别家买衣服。王老爹纠缠不过,只好同意了女儿的要求,反正也就几百贯铜钱的事,算不得什么。

有了这么一笔经费,再加上自己的一些首饰,路费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路线问题了!

有了逃跑的想法不够,还得找准逃跑的路线才行,无师自通的王同学做出了深刻的分析,往西边、北边跑不行,不是荒漠就是草原,跑去喂狼吗?可是东边吧,又全是家里那些同盟的地盘,“七宗五姓”里面的那些家族们早就盯上了她这个王家的香饽饽,跑哪去那才是真的羊入虎口呢!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南边了!南边好啊!有山有水的,正适合这水灵灵的姑娘了,加上王琳同学还有个特别宠爱她的大伯正在南边的豫章郡当太守,这下去了连住的地方也有了!

路费有了,路线也定下来之后,接下来便是行动时间了,王琳同学挑了个可谓绝佳的时机实施她的翘家计划,大年三十,全家祭祖的时候!

太原王氏那是千年的世家,祭祖这样的大事岂能不遵礼制,像王琳这种女孩儿,除了最开始的时候露一次面外,接下来一大堆繁琐的仪式都没她的事。正好又是冬天,于是乎,我们的王同学也就正好趁机生病了,病了也就病了,家里的大夫看过之后,王琳便留在了闺房中养病,大家伙儿还一大堆事呢,自然没人来管她。

紧接着,刚躺上病床的王同学飞快地爬了起来,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背上一个大大的包裹,叫上自己的贴身丫鬟,丫鬟无奈,小姐要是跑了,她一个人留下来,非死即残,只能跟着小姐一条道走到黑了。

二人在马棚内牵出备好的马匹,北地的世家,即使是女子也是会骑马的,这也是被南北朝数百年的战乱逼出来的,为了真到了逃亡的那一日能够多逃出去几个家人,世家的教育中便加上了骑马这一项。

二人牵着马从偏门出去,此刻下人们都在忙碌着,也没人注意他们的动静,成功出门后,立刻翻身上马往城门口奔去,王琳算好了时间,果真赶在了城门上锁前一刻冲出了太原城。

出城后的王琳,那可真是如脱了牢笼的小鸟一般,身心都轻了许多,乘着夜色两人飞快地向着南边奔去。

直到数日后,从忙碌中回过神来的王老爹才发现了女儿的异常,虽说病了,可也不能连新年拜年也不来啊!

随后的情节就很简单了,发现女儿翘家的王老爹自然气愤异常,连忙派出人马四处寻找,可是这时候的王同学都快进入淮南道了,自然没有让老爹追上。

等到半月之后,正好是上元佳节,豫章太守王冼正在家中摆宴,突然听闻管家前来汇报说主家派人来送信了。这可把王冼吓了一大跳,上元节到的豫章,那就是说这信使可是大过年的就出发了啊!主家会有什么要紧的事,竟然要在过年的时候发信,难不成是家中有老人过世了?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等到把家中的老人一一回忆一遍后的王冼赶到偏厅的时候,便看见两个一脸黑灰的人正在使劲的往嘴里塞着东西,其中一个见王冼进来,连忙抬起头笑嘻嘻的向王冼打招呼:“大伯,新年好啊!”

听着虽然有些变调却依旧熟悉的声音,再看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王冼顿感眼前有一大群乌鸦飞过……

接下来自然是呵斥与撒娇之间的对决,最终对这个疯狂的侄女,王冼还是败下阵来。为了让太原那边的弟弟不至于发疯,王冼立刻快马加鞭的送了一封信回去。

信的内容自然也是经过王同学审核的,在王琳那双忧郁的大眼的注视下,王冼只好在给弟弟的信中提议让王琳暂时先住在自己这里,至于王琳婚事的事,王冼也希望弟弟能交由他做主,他保证会为王琳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

接到兄长来信的王家家主也松了口气,只要自家女儿没出事就好,至于王琳婚事的事,兄长要接手那就随他去吧。当初自己能坐上家主之位也是兄长力挺的结果,如今兄长开口他也不好拒绝,再者,只是一个女儿罢了,家族联姻嫁给谁不是嫁呢,能为自家在南方留一条血脉也不错,同时还能帮兄长联络到本地的世家,为其争加手中的筹码,这对王家来说也是件好事嘛!

不过自此之后,王家的马棚边上便多盖了一间屋子,无论冬夏寒暑,无论什么时候,屋子里总有一双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马棚内来往的众人,没办法,王琳成功的翘家计划已经在所有的王家女子口中流传为经典,并为他们勇敢的站出来反抗家族的封建压迫追求自身的幸福,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

于是就这样,王琳同学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为自己的争取到了一线生机,那就是……自己挑一个联姻的对象!

好歹也算开了个口子不是,乐观的王同学还是很知足的!

“小姐,小姐,别看了!”此时出声的便是那位跟着自家小姐翘家数千里的丫鬟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今天不准叫我小姐,要叫公子!”王琳恶狠狠的盯着自家丫鬟说道。

“哦,那小……公子,您别再看了,再看就让人家发现了!”丫鬟低声说道。

“发现怕什么,现在咱们是男人了,看他两眼咋了?这么多人不都在看着他吗?”王琳骄傲的仰起头说道,丝毫不管那不经意间露出的雪白脖子和淡黄色的脸的明显对比。

“可是人家不会像您这么看!都要流口水了……”小丫鬟喃喃的说道。

“好你个死丫头片子,竟敢埋汰起小姐我来了!”小丫鬟的低声细语依旧没有瞒过王琳的耳朵,闻言后,一抹红晕爬上了少女的脸,只是被淡黄的脸色很好的掩盖了下去,遂连忙做出一副要教训丫鬟的模样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公子,咱们现在是男人!您注意一些行吗?”小丫鬟随即一本正经的强调道。

随后两个少女便打闹了起来……

少女们的动作自然被一些有心的人注意到了,且都是些青年才俊,本地的外地的都有,都是王冼特意安排好的,目的自然也很明确。相亲嘛!古今的手段其实都差不多。

只是少女之前那痴痴的眼神也被他们看见了,于是乎,便又有更多的饱含着火气的眼神向着许辰投来,只是这些火气的对象却和王冼的计划相差甚远……

第九十五章 夜宴散场

第九十五章 夜宴散场

王冼的计划彻底被许辰的一篇文章所终结,今晚的诗会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有许辰的这篇珠玉在前,恐怕也没有人有勇气将自家的作品拿出来了。

如此,今晚的宴会也彻底成了许辰的表彰大会,面对着越来越多的赞美之词,许辰也不能再以沉默应对了,只好站起身来,拿起案几上的酒杯,对着同样带着酒杯前来的宾客们,先是恭敬的回礼,然后是嘴上说几句谦虚的言辞,最后便是……无休止的喝酒,喝酒,再喝酒!

宴会的气氛也被许辰的文章调动了起来,越来越多的的宾客开始离开自己的位子,借着祝贺许辰的名头四处活动了起来,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四处走动的自然是那些被王冼当做目标的本地世家的家主们。

望着这群人脸上赤裸裸的笑意,参与了王冼计划的这些家主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身为本地的世家,如今却联合外人算计自己的乡党们,本就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要是今天的目的能够达到,他们还可以用“成王败寇”来安慰自己。

只是如今这种情形,竟连制定好的计划都来不及实施就这么彻头彻尾的败了,可真的是无地自容啊!

其实说实话,王冼的计划是不错的,可行性也很高,加上他们以有备算无备,成功的可能也是非常大的。诗会嘛,本就是个比试味道很浓的场合,加上参与的又都是些年轻人,搞出点火气来还是很简单的。而且哪怕就算有人有自信自家的作品能拔个头筹,可那也会矜持的等到最后压轴出场,这才是正常诗会应有的顺序嘛!

可是,谁能想到被惹毛了的许辰竟然会不顾规则的抢先出手,一出手还竟然是这般惊人的千古名篇,这……让王冼他们的计划还如何进行的下去?

计划进行不下去,今晚的这场晚宴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接下来的自然也就是众人的狂欢了,只是狂欢都是别人的,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眼见状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的王冼,苦笑的摇了摇头,遂也拿起酒杯开始加入到赞赏许辰的队伍中,王冼一方的家主们见自家老大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斗志,也纷纷举起酒杯喝了起来,只是那酒的味道,实在有些苦涩。

他们喝的酒苦不苦,许辰不知道,许辰知道的是自己手上的酒杯中的酒已经开始有些苦了,不是酒水的味道,而是自家胆汁的味道!

“靠!这群发了疯的人,有病啊!老子写出来的文章,你们瞎高兴个什么劲,一个一个的都跑来敬酒,不喝还不行!”这便是许辰如今心中最想说的话了。

唐代的酒宴本就豪放,上至天子,在宴会上喝的兴起了也会褪去上衣在场上跳起肚皮舞来,就更别提小民百姓了,喝醉了后连自家亲妈都不认识!

今天来的虽然都是有身份的人,可同样也说明这都是群酒量大的人!许辰虽然是喝烧酒的人,可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啊!你丫自己看看,这是多少人!不仅滕王阁阁内的,外面的那些人也借着酒劲跑了进来,一人至少一杯,不喝还不行,不喝就抓着你的手不放,连身边的徐番扯都扯不开。许辰这都快喝了上百杯了!尼玛!就是白开水喝了这么多也得吐啊!

最后,意识已经开始有些迷离的许辰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而为了帮徒弟挡酒,同样醉眼迷离徐番想要出手拉一下许辰,却也做不到了。

于是,许辰便彻底倒了下去,只是脑袋好像没有预料中的撞到硬物,一点也不痛,反而感觉有些软软的,很舒服!许辰不自觉的转动了下脑袋,蹭了蹭。嗯!真的很舒服!

夜宴彻底沦为狂欢,不管是得意的人还是失意的人,都在尽情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假期。

最终,直到月上中天,狂欢的人群才开始渐渐散去,没办法,明天还得上班呢!

回家的路上,规矩就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多了,已经喝的半醉的罗家家主硬是挤进了黄宪的牛车里,一进去便张着满是酒气的大嘴囔开了。

“哈哈,王冼老儿这回还是真有屁放不出来,憋得慌啊!”

黄宪闻见满身酒气,皱了皱眉,却也没赶他下车,反而伸手把罗家家主扶正,甚至于还递过去一杯参茶,随后才开口说道:“王冼今天的打算本是不错的!出其不意,还真能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徐兄的那个徒儿竟然如此了得!一出手便将他接下来的计划直接终结了。”

“是啊!这个许小子果然不错,文章做得不错,人也聪明,徐番这回是收了个好徒弟啊!”罗家家主赞赏道。

“罗政,人家好是人家的事,咱们还是好好想想自家的事吧!”黄宪出言道。

罗家家主名为罗政,虽然平时看上去老是爱跟黄宪抬杠,甚至于还有意的鼓励自家的下人去和黄家的下人们争面子,但这些不过都是从小养成的毛病罢了。二人几乎从小一起长大,家境又差不多,离得也近,父辈也是世交,自然成了发小。黄宪年纪大些,从小就不太爱说话,可偏偏罗政从小就是个皮猴子,上蹿下跳的,哪能忍受得住黄宪这个闷葫芦性子。于是便每天变着法儿的逗弄黄宪,惹他发火,这么个毛病也一直伴随着他长大,至今也没多少改变。

但是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独子,早已把对方当成了自家的兄弟,黄宪年长一些,对着“调皮”的弟弟自然不会介意什么。再者,罗政虽平时爱闹腾些,可一旦说起正事来,却也很快会认真起来,这次也一样。

“老黄,你说这回都有哪些人被那王冼拉过去了?”罗政问道。

“你刚才没看见吗?那些喝闷酒的,只会多不会少!”黄宪喝了口参茶淡淡的说道。

罗政回忆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黄宪对着手上的茶杯望了片刻,才说道:“那边还没动静,先静观其变吧!”

罗政闻言,点了点头,至于“那边”是哪一边却只有二人能够清楚了。

同样的谈话差不多在每一辆回程的牛车上,尚还清醒的人之间进行着。

卢家的牛车上,卢宗泰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感慨完后便看着自己的弟弟,却见自家弟弟依旧在愣愣的看着远处,卢宗泰顺着弟弟的视线望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事务。莫名其妙的卢宗泰只好伸手拍了拍失神的弟弟,再次出声将其唤了回来:“宗保你在看什么呢?”

“哦,大哥啊!”卢宗保随意的回了一句。

卢宗泰见弟弟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遂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卢宗保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呢!”

弟弟虽然这么说,但是做哥哥的却好像明白了什么,随即笑了笑,说道:“宗保你该不会是在想王家的那个女子吧?”

卢宗保咋一听哥哥的话,惊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摇头,口中不停地说道:“哪有啊!大哥你别乱说!”

只是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红晕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这有什么的?要是宗保你真的喜欢王家的那女子,做哥哥的明日便为你跑一趟,替你去向王太守说和说和。”卢宗泰笑着说道,做为哥哥的他是认真的。尽管卢宗泰至今也尚未娶妻,但是弟弟既然喜欢那就一定得帮帮他,卢宗泰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只剩下了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对于弟弟不多的要求,他自然要想尽办法去满足。

卢宗保闻听哥哥此言确实高兴了一阵,可也只是暂时的,随后便又将头低了下去,颓然道:“人家是王家家主的嫡女,咱们……高攀不上啊!”

是啊!对方是太原王氏家主的女儿,他们虽然也是范阳卢氏子弟,只是他们如今的身份连卢家的支系都比上不上,又哪敢去高攀呢?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平时都意气风发的卢宗保才会如此颓唐,同为世家子弟的他更加明白世家婚姻中门第的观念有多么的重,以他如今的身份的确配不上王琳了!

卢宗泰听见弟弟的话,也沉默了,如同被放逐的他们也只能顶着一个范阳卢氏的帽子骗骗不知情的人了,可要想去争取同样是千年大家的家主之女,确实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但是作为哥哥的他却不能如此放弃,他打起精神来对着弟弟说道:“宗保放心,哥哥一定会努力帮你争取的!”

卢宗保笑了笑,他知道这是哥哥的安慰之言,有些欣慰,却没太当真。

万家的牛车上,万世俊对着父亲说道:“爹,这王冼是准备动手了吗?”

“动手倒也未必,依为父看,今天他只是想展示下实力,震慑震慑那些骑墙派。”万德昭淡淡的回答道。

“呵呵,只是王冼没想到的是,今天的开门红竟成了绝响,后面的手段施展不出来,想必是相当郁闷的!”万世俊想着王冼刚才喝闷酒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

万德昭听见儿子的话,也笑了笑,说道:“咱们这个太守啊!还是真有点子文人气,弄个行动计划还要披着个诗会的名头,到头来搞成这般模样。”

“爹,不是文人气,我看是酸气还差不多!穷酸书生的酸气!”万世俊笑着说道,“只是啊!他没想到的是,竟出现了个不按规矩来的痞子,更逗的是这痞子还偏偏文采斐然!”

万世俊的言语带着一丝轻笑,不仅没有对王冼这个州牧官的敬畏,甚至于对帮了他忙的许辰,以及许辰所凭借的文才也没有多少的感谢和敬意,仿佛这些都不是他这个世家子所需要的一样……

第九十六章 一个女人

第九十六章 一个女人

许辰昨天晚上没回家,确切的说是回不了家……

喝醉了酒的男人,夙夜不归,的确会让家里的人想很多。庆幸的是,许辰的家里没有女人,两小毛孩子自然还算不上女人,所以,许辰这头一次的夜不归宿,算是很好的逃了过去。

其实许辰昨晚真的没干什么坏事,人都喝醉了,还能干啥呢?至于在意识彻底沉睡之前那下意识的行为,真的算不上什么,能算什么呢?条件反射好不好!再说人许辰也不知道那是啥啊!

当然,只是现在不知道,因为许辰还在睡着……

“水……水……”

这便是许辰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没什么新意,倒让已在他身旁等了许久的人微微有些失望。

那人听见许辰的呼喊,连忙跑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的端了过来,只是这人可能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也不知道宿醉的人对于水的渴望有多么强烈。那小小的一杯水,自然不够浇灌许辰干裂的喉咙,于是乎,在许辰再次的呼喊下,这人便又跑过去倒了杯水……

如是再三后,许辰也算彻底清醒了过来,眼看着屋内跑来跑去的人影,竟然笑了,遂非常欠抽的说了一句:“你就不会把那水壶提过来吗?”

那人闻言也是一呆,可能也感觉到了自己这种跑来跑去的行为的确很傻,遂有点羞涩,忙回了一句:“哦!”

完后便提着水壶走了过来,本来许辰都已经伸出手准备接过的,却没想到那人竟在许辰面前不远处站定。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身为世家小姐的王琳来做这丫鬟的事有些莫名其妙,随后便见她缓缓的退到了案几前面,把手中的水壶和杯子又放了回去,然后骄傲的抬起头,对着许辰说道:“要喝水,自己来!”

许辰也被眼前这人的行为惊住了,这是要干什么?

随后仿佛明白了什么的许辰竟然又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要我把刚才喝的水吐出来不?”

王琳听见许辰的这话也愣了一下,随即便失声笑了出来,笑容很美,声音也透着一股爽朗,虽然面部依旧淡黄,但还是让许辰看呆了。

许辰看呆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她是个女人,另一个则是,她竟然是个女人!

刚才许辰看到的只有王琳的背影,加上又是刚醒过来,意识都不清醒,光想着喝水去了,哪有闲工夫注意别的。

现如今等王琳正对着他,那身段,那脸蛋。我靠!哥是现代人好不好,你要玩变装也敬业点啊!装男人?那胸口那两坨厚厚的肉算什么啊?胸肌吗?

王琳看着许辰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局促了。再仔细一看,好嘛!竟然看的是自己那里,再想想看昨天晚上许辰倒下去的时候干的事,娇羞的王琳顿时就怒了!刚准备出口骂两句,却见那该死的臭男人竟然做出来一个让她终身难忘的动作来。

只见许辰确定她是个女人之后,竟然飞快的爬起来,迅速的掀开被子,待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之时,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那表情,简直就像知道自己的贞操还在时的那种放松以及庆幸!

此时的王琳已经彻底混乱了,许辰的表现让她仿佛真的觉得自己对许辰干了些什么似的。她沉默了许久,随后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混蛋!”一道尖利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这一句,最简单,也最直接有效!

骂完之后的王琳,转身就走了,走的时候自然还是气愤的!

屋内只留下了呆呆的许辰,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许辰嘴里还喃喃道:“怎么就走了啊?我还没问这是哪呢!”

一头雾水的许辰爬了起来,从床头拿起自己的外套披上,穿好鞋袜,便向屋外走去。

王琳的那一声尖利的叫声自然也吸引了这间屋子周围的人,比如早已醒来正在和王冼说话的徐番。

徐番听见徒弟的房间内竟然传来一声如此凄厉的声音,而且还是位女子的声音,徐番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倒是不害怕自家徒弟吃亏,以自家徒弟那水平,能让他吃亏的还真不多。

但是这里毕竟是王冼府上,许辰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听这女子如此凄惨的叫喊声,这要是许辰一下把持不住,做出点什么事来,那……那只好豁出自己这张老脸去向王冼提亲了,想来自己的身份王冼也知道,那么以自家的面皮哪怕许辰祸害的是王冼的女儿,他也能说和的下来!

带着豁出老脸也要为徒弟摆平荒唐事的心情,徐番赶忙看了看坐在上首主位的王冼。

却见此刻的王冼竟也是一脸惊愕的表情,昨天许辰是怎么回来的,他自然比谁都清楚!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那侄女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不仅亲自给护送回来,还放心不下的一宿未睡,一直在旁边陪护着,就差帮着宽衣洗漱了!

侄女这番表现,他王冼要是还看不出她的心思,也就枉为世家子弟这么多年了。只是这个许辰嘛……

才华是不错的,能作出这么一篇文章来,才学上没得说。且从他能短短一日之间平定长山岛来看,勇武和谋略也是不错的。再看他这几月来的行事无不透着一股稳重,这在他这样的年纪是很难得的!

至于这最重要的门第嘛,本来他一个乞儿的出身是绝无可能高攀王家的女儿的,但是现如今徐番收了他为徒,这就不一样了!这年头的师徒名分那是很重要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可不是乱说的,再者,看徐番的意思那是要把这许辰当接班人来培养的,徐番的底细他身为太原王家的人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他的接班人是绝对有资格娶他们王家的女儿的,哪怕是家主的嫡女。

为此,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的王冼却没有一丝焦急,甚至反而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王冼的这番想法反应在行动上就是有些迟缓。而徐番也是个聪明人,感受到王冼的迟缓,一转念便想清了缘由,只是……咱们徐老师不知道女主角的身份啊!

他还以为王冼这是特意为了拉拢自己而为自家徒儿设的一美人计呢!这么一来,那女子的身份能好到哪去?不行!不能让我这宝贝徒儿被他王冼随便拉个人过来就给玷污了!

想到这的徐番立马站了起来,就要往许辰那里冲去,王冼一见,立马急了!不成啊!这也太快了吧!时间不够啊!

于是王冼也直起了身,赶忙拉住了徐番,徐番看见他这幅模样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更是拼了命的往外赶去,王冼这都不惜出手拉人了,自然不能让徐番去搅局了啊!于是便也使上了劲,两人随即便拉扯了起来,最后还是徐番的力气更大一些,两人的队伍便这么一点点的向着许辰的屋子走去。

其实路很短,但是两人走了很久,更惨的是二人都不愿出声。没办法啊!这种事怎么说的出口呢?

于是王冼府上的下人们便看到了奇特的一幕,自家的家主竟跟着一个男人在那短短的走廊里,一蹭一蹭的,那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

于是乎,王家的侍女们便想通了一件事,怪不得夫人去世那么多年了,老爷都不想着续弦呢!原来老爷好这一口啊!这么一来,可把王家这群侍女们的小心思彻底泯灭了!

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人误解的两人,终于还是艰难的赶到了许辰的屋子,正好碰见了出来观看环境的许辰。

只是此刻的许辰看见老师的这番模样,却早已惊呆了!

“老……老师,您……您这是在……干啥啊?”

许辰的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的,却也惊醒了沉默的两人,两人纷纷转头看了下彼此之间的动作,顿时也是一惊!不过,高手就是高手,临危不乱的风范那叫一个,到位啊!

只见两人淡定的分开,几乎同时的挥了挥衣袖,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因为许辰问的是徐番,所以王冼甚至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徐番说。那礼让的风度简直能晃瞎许辰几双牛眼!

“为师这是一时兴起,想着和王大人再体会下当年在长安跳胡旋舞时的那番心境!”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

眼看徐番扯来了借口,王冼要接不上的话,那也就枉费这么多年的修炼了!

“没错!只是岁月不饶人啊!当年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动作现如今却已成了奢望了!”王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特意露出一副追忆逝水年华的感伤表情来。

许辰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老师,再仔细瞅了瞅王冼,最后深为自己的肤浅感到可耻!这才是高手啊!

许辰同样露出一副感伤的表情来,只是脚步却不由的往后面退了两步。

没去理会徒弟的小动作,徐番开口问道:“刚才出什么事了?”

“哦,刚才有一女人,女扮男装的女人,跑进我房间,后来又莫名其妙的骂了我一句,然后就跑了!”许辰回答道。

徐番看着一脸坦荡的许辰,再次问道:“你……就没干些什么?”

“我……该干些什么吗?”许辰听见老师这番问话也是一头的雾水,随即看了看对面两老头露出的一副是男人都该懂的淫笑表情,许辰刹那间便反应了过来,随即用一副仿佛受了天大侮辱的神情,气愤的说道:“老师,我年纪轻,没那么快!”

徐番不愧是修炼有成的前辈,对着徒儿这明显带着挑衅和鄙视的话语,依旧平淡的回击道:“这么说,你以前干过?”

对面的许辰直接就无语了……

第九十七章 被相亲(一)

第九十七章 被相亲(一)

旁边看着师徒两个斗嘴的王冼忍住了笑,连忙说道:“徐兄,刚才那个女子应该是在下的侄女。”

“哦?可是令弟的女儿?”徐番一听王冼的话,彻底没了担心,既然是王家家主的女儿,那就……不吃亏了嘛!

“正是家弟嫡女!”王冼又一次加重了筹码。

“哦!原来如此啊!”徐番这下可是相当满意了。

“徐兄以为如何?”王冼瞥了瞥身旁的许辰对徐番说道,都把话说到这里了,王冼不觉得徐番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徐番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错!”

眼看徐番点头,王冼也满意的大笑了一声,随即说道:“徐兄稍候,在下这就去看看我那侄女。”

王冼的话没说完,徐番却明白了,这是要让两小家伙见个面的意思,对此,徐番自然同意了!

眼见徐番再次点头,王冼便又笑了笑,随后便离开了。

许辰眼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打哑谜,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却凭着直觉感觉到,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老师,我怎么感觉自己被人阴了呢?”许辰想到,便直接开口说了出来。

徐番听完徒弟的话,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长辈们给你安排的自然是好事了。”

许辰盯着老师的脸认真的看了看,随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的转身,双腿一发力,上半身前倾,意图十分明显,敌情不明,立刻闪人!

只是教了他这么久的徐番早就从他那貌似正常的反应中看出了异常,许辰的脚一动,徐番便立刻伸出手拽住了他,真没看出来,平时看上去文弱的徐老师反应竟然这么敏锐,而且……手劲竟然这么大!

许辰眼看跑不了了,连忙哀求道:“老师,我要便便啊!”

徐老师虽然不懂这两个的意思,不过许辰都这番模样了,还能有啥意思啊?

于是徐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憋着!”

“憋不住啊!”许辰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只是这番表演显然动摇不了徐老师的决心,只见徐番非常霸气的说了一句:“那就拉裤裆里!”

许辰一听也愣了,口里不由自主的说道:“没想到老师你口味这么重啊!”

徐番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劲一点也没放松,就像刚才拽着王冼那样,拽着许辰往王家的客厅走去。

于是,王家的下人们又看到了类似的一幕,只是换了个主角,同时刚才那些伤心欲绝的侍女们不停的感叹,自家老爷真是……爱错了人!这才多久啊!竟然就有新欢了!

许辰眼看着附近时不时传来的异样眼神,再也忍受不住了!

许辰奋力的挣开了徐番的手,话说这几个月的练体也不是白练的,刚才那是不想用蛮力,真以为咱怕你啊!

许辰瞪着一双牛眼看着老师,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有些……坏气氛了!

“老师,您就算要把我卖了也得告诉我买家是谁吧?”

徐番笑了笑说道:“放心,是好事!你小子不会吃亏的!”

看着老师那一脸淫荡的笑容,许辰下意识的双手抱胸,嘴里不停的说道:“徒弟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不去理会这对活宝师徒,却说王冼离了徐番他们,便立刻赶往自家侄女的闺房。一进去便看见侄女正气愤的在房内对着家什发着火,侄女的那个丫鬟画屏正在一旁劝解着。

“小姐,您别生气了!气大伤身啊!”画屏说道。

“你……你知道他刚才做什么了吗?”王琳现在回想起许辰那个检查衣服的动作,依旧气不打一处来,本姑娘辛辛苦苦照看你一晚上,你醒来没一句感谢的话也就算了,竟然……竟然还……还像被占了好大便宜似的!

“他做了什么?”画屏连忙问道,少女这个年纪都是很八卦的,看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又说出了这番话来,哪里还能不好奇呢?

“他……他竟然……”可是这话你让王琳怎么说的出口呢?

“竟然咋样?”画屏更加好奇了。

王琳看见画屏这番八卦的模样,也暂时从愤怒中清醒了一些,随即佯怒道:“好你个死丫头,连小姐我的事也敢打听了啊!”

门外的王冼一见自家侄女的这般模样,急了!毕竟是自家侄女,这要真让那臭小子得手了,这……这时间来不及啊!王家那可是千年的世家,婚丧嫁娶那都是有着一大堆规矩的!婚事的六礼绝不可废,这么一连串的流程走下来,半年的时间那都算是简洁了!可是,这半年后,难不成要侄女挺着个大肚子上花轿?不行!绝对不行!这也太丢人了!

王琳哪里能想到因为自己的那一声凄厉的叫声,竟然让大伯联想到了这么多,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一定会……叫的更加凄惨!

要知道咱们的王琳同学那可是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会立刻去实施的人,在这样的年代里,能干出千里翘家这种壮举的女子,又岂是普通的女子?

王琳当初之所以会翘家,为的便是逃离未来那不可预期的婚姻,她只想追求她自己心中的那份小小的自由,哪怕最终逃不掉家族联姻的命运,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选择的权力,能在命运到来之前寻到那个可以让自己托付终生的人。

昨日,滕王阁夜宴上的许辰,那番意气风发的模样深深的印在了少女的心中。你可以说她是为许辰的文采所折服,或者也可以说她只是迫于家庭的压力,饥不择食的随意选上了一个看得顺眼的人。但至少在此刻的少女心头,许辰的那副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而早晨的那番有些搞笑的经历却又让少女心中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变的更加深刻,更加清晰。

“琳儿,是谁把你气成这样啊?跟伯父说,伯父替你好好的去教训下他!”王冼走到侄女身边,连忙安慰道。

“还能是谁啊!不就是那个……”小姐没开口,丫鬟倒叫了起来。

“死丫头,不准乱说!”王琳听见画屏就要说出来,连忙阻止了,只是脸上的那份娇羞却出卖了她。

王冼看了两位少女片刻,随即仿佛刚刚想明白似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气愤地说道:“是姓许的那个小子吧?好啊!他竟敢欺负我王冼的侄女,是可忍孰不可忍!琳儿你等着,大伯这就去为你做主!”

王冼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还适时的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来。

聪明的王琳虽然知道大伯这是在演戏,可恰恰是这样才更让她觉得羞涩,王琳无奈的拉住了大伯的手,说道:“大伯,您就别取笑琳儿了!”

王冼见侄女这番娇羞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遂大声笑道:“哈哈,大伯怎么会取笑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天道人伦嘛!”

得!都扯到道的高度了,看来王冼此次的确很满意。

“琳儿,觉得怎么样啊?”王冼笑着问道。

“什么怎么样啊?”王琳瞥过头去,喃喃道。

“哈哈,还跟大伯装傻是吧!以前给你介绍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你一个也没看上,这回倒好,都衣不解带,常伴左右了!”王冼接着笑道。

“大伯……”王琳这回可真是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这许小子吧,文采是不错的!为人处事也稳重,虽说出身差了点……”

刚听大伯夸许辰,王琳还挺高兴的,哪知大伯转头又加了这么一句,这下可把王琳急坏了!这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中意的,要是又被这该死的门第观念给坏了事儿,那可怎么办啊!

王琳也顾不上再低头做羞涩状了,连忙抬起头,用一双大眼渴望的看着自家伯父,哪知却碰上了伯父那挪揄的笑容。

顿时,王琳就知道上当了,赶忙再次低下了头,只是这回,头低的更低了!

“好了,大伯也不跟闹了,你中不中意,说句话!大伯可是豁出老脸才帮你把他和他师傅留在了客厅里,这许辰的出身虽差了些,但是谁让他有个好师傅呢!”王冼说道。

听见伯父又拿门第说事,王琳气不过,抬头回了一句:“谁说人家出身一定差了!大伯您见过一个乞儿能有这般文采见识吗?这说明啊,人家没准以前也是世家出身,人家……”

王琳看着大伯那微笑的脸,声音越来越低了……

王冼望着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如同自家亲闺女般的侄女,摇了摇头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王琳一听这话,更是羞得没脸见人了,连忙拉起大伯的衣袖,用撒娇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大伯……”

王冼笑了笑,说道:“好了,咱们要是再在这里耗着,那小子没准就跑了啊!”

“哦……”王琳低头应了一句。

“那快走吧!”王冼遂催促道。

王琳扭捏的说道:“人家还要换衣服呢……”

王冼此时才注意到侄女身上竟然还是昨天晚上赴宴的那番打扮,一身男装,脸色暗黄,这幅模样还真的是不好出去见人啊!尤其是今天这么特殊的会面。

王冼理解的笑了笑,遂走出了侄女的闺房,在门口等着。

不多时,装扮妥当的王琳便在丫鬟画屏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第九十八章 被相亲(二)

第九十八章 被相亲(二)

【抱歉!今天毕业答辩,只能更新这么一些了,还有……这几天都要忙着离校的事,只能争取每天两更了!对不起!以后我会慢慢补回来的!谢谢各位的支持!再一次求红票!求收藏!小天我会把这本书当成事业来干的!】

王家客厅,许辰和老师徐番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对自己将来的命运已经有了一些预测的许辰颓然的坐在那里,不是已经认命,只是实在逃不掉啊!不提身旁严防死守着的徐老师,许辰等会儿还准备求王冼一件事好开始自己的计划呢,这要现在就溜号了,回头还怎么去跟王冼说啊!

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为了让自己能迅速的成长起来,许辰决定豁出去了,留下来见招拆招吧。

二人再等了片刻,王冼终于姗姗来迟的赶回来了,一进门,便抱拳对着徐番说道:“抱歉!让徐兄久等了!”

徐番闻言笑道:“王大人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应该的。

王冼来到上首位落座后,遂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少女说道:“琳儿,还不快来见见你徐伯伯。”

王琳听见大伯的吩咐,遂转身对着徐番做了一个万福,轻启朱唇道:“侄女王琳,见过徐伯伯。”

礼仪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世家的教育可不是盖的。不仅如此,少女的这小嘴儿可真甜啊!把个徐番说得不住的直点头,双眼审视着王琳,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错!不错!”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家伙准备来尝尝这一株嫩草呢!

“还有这位,乃是徐兄的高足,许辰,许贤侄。”王冼随后又很自然的将正主扯了进来。

于是乎,少女王琳也带着一丝忐忑,一丝娇羞,缓缓踱步至许辰面前,同样的礼节,差不多的话语,“王琳见过许世兄。”

随即大方的抬起了头,带着一丝期待,一丝紧张看着许辰。毕竟这才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以前那都是身穿男装,在王琳心中,那是不算的,今天精心的打扮了一下,不就是为了这一瞬间吗?

“效果还不错!”这是王琳心中所想,只见对面的许辰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看的王琳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来目光,许辰的这番表现自然让少女心花怒放,女为悦己者容嘛!

不过……所幸许辰这回没有再不由自主的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然……

“我靠!原来胖子也可以这么漂亮啊!”这是许辰见到王琳时的第一个感觉,随后便开始反思起以前自己的错误认知了。

“以前听人说的啥丰腴不是胖,还以为都是那些胖子自我安慰,瞎掰出来的呢?胖就胖嘛!也不可耻!干嘛非要给自己找借口呢?”这是许辰一直以来的想法。

只是此刻看见王琳他才算是真正领略到了大唐女子的丰腴之美,的确有着一股别样的风情,只是……比起五花肉来,咱们许大公子还是更喜欢带肉的排骨……

徐番看见自家徒儿如此失态,连忙咳嗽了两声,这也太丢人了,看见美女也不能这样啊!看来回去之后,得好好教育教育了,得让他学学柳下惠,知道什么叫做坐怀不乱。

许辰听见老师的咳嗽也惊醒了,还好许辰脸皮也不薄,遂轻笑了下,说道:“见过王小姐!”

你叫我“世兄”,我叫你“小姐”,反正这个词汇现在也不算是骂人的话,只是这么一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被许辰有意的疏远了。

只是,在场的人都以为许辰已经被王琳的美貌所迷,遂有些语无伦次,却也没有察觉到许辰态度上的微妙变化。

打完招呼后,王冼让侄女坐在对面,正好正对着许辰的位子。

都到这一步了,许辰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要给自己相亲的节奏啊!一张桌子分成两半,男女双方之间的距离虽然拉长了,可是这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只是自己……分明就是被相亲嘛!

不管是否情愿,许辰现如今也不可能挥袖而去,只好正襟危坐在那,一言不发,哪知他的这番表现看在王家二人眼中,又是一番沉稳的表现,这……这真是……咱们还不算情人好不!

客厅里的谈话还在继续着,王冼和徐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只是目光却时不时的在两位少年身上徘徊。

一般这种时候,相亲的男女双方都会无话可说,此时自然要看“媒婆”的表现了,于是乎,两大“媒婆”便开始没话找话起来,而且话题渐渐的移到了两个少年身上……

比如,徐番便对着王琳问道:“贤侄女,在家可曾读书?”

这是废话,身为太原王氏的长房嫡女怎么可能没读过书呢?徐番自然是没话找话了。

王琳也知道徐番的用意,连忙配合道:“读过一些。”

“哦?都读了哪些书啊?”徐番连忙上道的接着问道。

“前些年刚把四书看完,近来读了些史,‘春秋三传’看了几遍,太史公的《史记》也曾拜读过,只是读的时候囫囵吞枣,到现在却也记不得多少了。”王琳谦虚的笑了笑,只是脸上的那股子骄傲却怎么也藏不住。

怎么说许辰也是个才子嘛!自己要是不好好表现一下这么能配得上人家呢?

王冼听见侄女这明显带着炫耀的言语,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欣慰的笑笑,遂准备把话题自然地引导许辰身上。你看,我们家这小女子都看了这么多书了,你这个大才子还能差吗?这要把话题往学问上一扯,那可真是,想聊多久都成啊!徐番果然会找话题!

这么想着的王冼也正准备这么干,他却没有发现底下虽然表面上还是一脸微笑,实则内心已经乐开了花的许辰,还有一脸焦急模样的徐番。

“不好!要遭!”这是徐番在听完王琳的话,再看见王冼的动作后,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天可怜见啊!徐番扯到读书这个话题虽然也是想着能多聊几句,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个王琳竟然读了这么多书,再说你读了就读了呗,干嘛非显摆啊!不知道我们许大公子没读过什么书啊!

王家两人自然不会想到,能做出千古名篇的许辰,其实,真的没读过什么书……

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王冼的话已经出口了!

“贤侄平日都在看什么书啊?”王冼带着一脸温和的微笑对着许辰问道。

许辰也温和的笑了笑,遂做出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来,再转过头来看了看右边的老师,然后才回答道:“嗯……我记得昨日上课时,老师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哦?徐兄高才,昨日定然又有什么奇妙言论,贤侄快快讲来!”王冼没有怪罪许辰的答非所问,反正都是为了找话题嘛!只要都是学问上的东西,那不就行了!

许辰听见这话,再次低头想了想。

许辰这调动气氛的手段果真是不一般,只见王冼和王琳二人都被许辰的故弄玄虚吸引的屏息凝神了,就等着许辰说出些什么高谈阔论来了。

此时的徐番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了,只能摇了摇头,拿起案几上的茶盏,默默地低头喝茶。

等了许久的众王家二人,终于从许辰的嘴里听到了,这么几个字。

“哦!我想起来了!是康王治国!对!就是康王治国的故事!”许辰带着一丝兴奋说道。

随后,许辰又不顾已经惊呆了的王家二人,转过头来对着老师说道:“老师,您看我记得对不对?”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幼儿园里得了好成绩的孩子去向老师要糖吃的模样。

王家二人此刻也用一种震惊又呆滞的目光注视着徐番,两人十分期待徐番能摇摇头,来终结他们这场不太现实的梦幻。

只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徐番强忍住一巴掌拍死许辰的冲动,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后的许辰十分高兴,就像是拿到了糖果的孩子般高兴。只是王冼和王琳此刻却感觉现实越来越不真实了……

“贤侄,这个故事似乎是《大学》里的吧?难不成徐兄昨日又讲出了什么新意来?”这是王冼现在唯一还能接受的答案。

你一个能写出千古名篇的人,竟然还在上启蒙课!你让其他那些苦读数十年的人还怎么活啊!王冼绝不不会以为,许辰真的只读了几本启蒙读物就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来,那也太妖孽了吧!

可是,许辰接下来的话却彻底粉碎了他的痴念,也让王冼的思维更加的混乱了。

“额……我没有听过其他的版本,不知道老师讲的有没有新意!”许辰一脸认真的说道。

……谈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徐番已经准备起身告辞了,今天这张老脸可算是被自家的徒弟给丢尽了!

许辰却不能现在就溜,好不容易来一次,目的还没达到呢!

只见许辰迅速的直起身来,对着王冼躬身行礼道:“小侄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成全!”

许辰这么一句突然的话可把场上失神的三人唤了回来。

王家二人自然有些欣喜,心里想着“这家伙终于上道了嘛!”

而作为他的老师,徐番却又感觉到一阵阴风袭来,一股不好的念头顿时就涌上了心头!

只是他又没来得及阻止……

第九十九章 要做好事

第九十九章 要做好事

在王冼带着一丝期望,王琳带着一丝欣喜的目光中,许辰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王大人,小侄想请求大人批一块地给小侄!”

“你说什么?”王冼问道,自然不是没听清,只是王冼已经被许辰跳跃性的思维给弄的迷糊了。这刚才还在给你相亲呢,你怎么转瞬间就谈到土地的事了。

许辰见状只好再重复了一遍:“小侄希望大人能将滕王阁附近,赣水边的数百亩地批给小侄。”

王冼这回听明白了,王冼听完后十分失望,心里叹了口气并坐正了身子,既然是谈正事那就得有个谈正事的样子嘛。

王冼随即回忆了片刻,说道:“滕王阁东南那边的地靠近城墙,朝廷有规定城墙周边的地不得挪做他用,就算我批给了你,军方也不会答应的!”

这可不是王冼故意刁难,他对许辰还是很满意的,再说自家侄女也看上了他,虽说今天的会面有些尴尬,但毕竟是第一次嘛!以后多见几次,自然就会好的,所以对于许辰,王冼依旧是抱着对待子侄的态度的,所以自然谈不上什么刁难。

只是滕王阁东南那块地他真的不能给许辰,城墙周边那算是军事用地,自然不能让人随便用。

“启禀大人,不是城墙下的那块地,而是赣水边上的地!”许辰眼见王冼会错了意,连忙纠正道。

“江边的地?”王冼疑惑了,江边有能用的地吗?

许辰看见王冼这般模样,心里叹了口气,连忙走上前去,对着王冼示意之后,遂用手指蘸着茶汤,再一次在案几上画起地图来。

不一会儿,一副简易的豫章城图便出现了!

除了徐番早有经历之外,场上的其他人同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王冼是经年的老吏了,自然知道地图绘制的难度,而王琳也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乡野村妇,许辰突然间露的这么一手,立刻便把许辰在他们心中的形象蹭蹭的拔高了一大截。

“大人请看!”许辰出声唤回了失神的王冼,随后手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赣水在滕王阁这一段,自西南向东北流去,小侄想请大人批的是靠着赣水南边江岸的这一段长达数百米的狭长地带。”

许辰用手比划了一下,王冼看完后这才明白了过来,可是接着又疑惑的问道:“只是这一段都是沙地,也长不了什么作物,你要来何用啊?”

“这个嘛,小侄准备在这一块建一个广场,好让豫章城的市民们平时能有个游玩娱乐的好去处。”许辰实话实说到,没办法这种事必须说实话。再说许辰的目的也的确是如此的,虽然只是第一步的目的……

只是他的这番表现却让王冼更加高看了他一眼,不住的赞赏道:“哦?没想到贤侄竟有如此的古仁士之风,实在是难得啊!”

夸奖完了自然也得考虑考虑现实的问题,王冼也是真的很看重许辰了,所以也很为他考虑,遂说道:“贤侄能有如此心思,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块地长年被江水侵蚀,早就变得脆弱不堪,贤侄想要在这块地上有所建筑难度着实不小,再者,这个花费也实在大了一些。我看还是换一块地吧!”

“别啊!就指着这么一块地发家呢!你要给换了那算什么事啊!”许辰一听这话,心中立马急了!但是脸上依旧一脸的镇定,说道:“无妨!大人放心,这些小问题,小侄都能解决,只求大人能将这块地批给我!”

说着,许辰对着王冼深深的鞠了一躬。

看着许辰如此坚定的模样,王冼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是在做好事啊!自己身为一个长辈能拒接一个晚辈做好事的要求吗?

于是王冼点了点头对着许辰说道:“好吧!”

许辰一听,心中忙道:“成了!”哪知王冼今日仿佛要将知心长辈的角色扮演到底似的,竟然大度的挥了挥衣袖,说道:“既然贤侄有此造福百姓的年头,做长辈的也不能小气了,这赣水南边的这一片地就全划给贤侄好了!”

说着王冼也指了指案几上的地图对着许辰说道。

许辰顺着王冼的手指一看!简直要乐疯了!王冼那手指轻轻一划下来的可是长达数千米,整整上千亩的江岸地啊!这要是在后世,再大的财团也休想吃得下!

当然这只是在后世,后世这么一块地早被政府划作滕王阁的景区了,是国有的东西,私人自然休想染指!只是,这不是在上千年前嘛!在如今这时代,这么一大片荒地还真不放在王太守的眼里,划了就划了吧,该咋折腾咋折腾!

许辰强忍着冲上去抱着王冼亲两口的冲动,再次鞠了一个躬,这回这个可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啊!废话!对着送上门来的财神爷,谁会不恭敬啊!

场中的徐番看见自家徒儿那番恭敬的模样,再看看王冼那副优雅的长辈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王冼啊王冼,有你后悔的时候……”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许辰也就没有留下去的想法了,再者说,今天这两大“媒婆”搞出来的相亲大会也进行不下去了,留下去也没啥意思。

所以,徐番便向王冼告辞,随后便带着自家徒儿离开了太守府。

在二人离去的同时,一辆牛车停在了太守府的大门之前,一个青年男子走下了车,正好和刚从里面出来的许辰擦肩而过。

此人便是卢宗泰了,徐番他早就认识了,至于许辰,昨晚去了滕王阁夜宴的人,恐怕已经没有人不认识他了。

卢宗泰看着离去的徐番师徒二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又摇了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便也不去计较,向王家的门房通报了一声,便径直走了进去。

都是“七宗五姓”的人,在这遥远的豫章郡自然也会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走得近一些也是难免的。

卢宗泰此次来王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完成昨日他对自家弟弟的承诺,来王家争取一下王琳,虽然他们兄弟两个都很清楚自家现在的身份和王琳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但是,要是不去争取一下的话,他不会甘心,恐怕表面上认命的弟弟也不会甘心的。

所以,卢宗泰他今天来了,只为了去争取那一丝没有多少可能的希望。

刚刚送走徐番二人的王冼正准备回房休息一下,却听见下人来报,说是卢宗泰来访,只好又在客厅坐了下去,当然此时的客厅只有王冼一人,王琳刚才已经回屋去了。

对于卢宗泰、卢宗保这卢家的两兄弟,王冼谈不上厌恶,但是要说喜欢又太重视了,只能算得上是平淡之交的两个晚辈,加上最近因为联合的事,便走的有些近了。

对于卢宗泰今日的来访,王冼也有些猜测,只是都不得其所,便只好紧紧地在客厅等着他的到来。

“小侄见过王世伯!”卢宗泰刚进客厅的门便对着上首主位的王冼行了一礼。

“贤侄今日怎有空来老夫府上了?”王冼笑着问道,只是语气比之对许辰就有了疏远了。

当然,卢宗泰刚才又不在,没有参照物,自然对比不起来,再加上,以往每次前来,王冼的态度都差不多,卢宗泰便也就没有多想,听见王冼问话连忙回答道:“今日小侄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你也有事相求?”王冼一听这话,再想想刚才许辰的那个要求,下意识的便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说完后才察觉到失言,只是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只好又说了一句来掩盖一下:“不知贤侄此来所为何事?”

卢宗泰听见王冼这话,再回想下在门口看见的徐番师徒,心中竟有了一丝不安,可却也没有时间让他多想,听见王冼的问话,只好恭敬的说道:“说来惭愧,小侄的弟弟宗保此次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世伯能够成全!”

“哦?不知宗保有何请求呢?”王冼笑着问道。

卢宗泰定了定神,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自然不能再退缩,遂鼓起勇气说道:“宗保他昨日初见王琳小姐,一时惊为天人,遂心生想念,茶饭不思。小侄今日前来便是想着为宗保来向世伯求亲的!还望世伯能够准许,以全了宗保的一片苦思。”

世家子弟说话就是霸气!仿佛他人一定要满足他们的愿望,完成了是给他们面子,没完成就是驳了他们的面子,给他们难堪似的。卢宗泰今天的这番话的确有些孟浪了!只是他本就是为了强求那一线渺茫的希望而来,自然想的是要有话直说,以免到时候后悔。

王冼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忽而又笑道:“呵呵,贤侄你可知琳儿她为何会来这豫章城吗?”

正在忐忑的等待宣判的卢宗泰听见王冼问的这话,也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说道:“小侄不知!”

王冼也没指望他答的上来,遂自顾自说道:“说来也是我们王家家教不严,琳儿此次前来豫章并未得到家中的同意,而是偷跑出来的!你可知她为何要逃跑呢?”

面对王冼又一次的提问,已经被他前面的那句话惊呆的卢宗泰茫然的摇了摇头。

“呵呵,这小丫头啊!从小就任性!这一次千里逃家便是为了躲开家中将要为她指定的婚配,琳儿她是想要自己来选择一个如意郎君!”王冼说着看向卢宗泰,又问了一句:“贤侄,你可明白?”

此刻的卢宗泰,真的是被惊呆了!从小他接受的教育便是要接受家中的安排,哪怕是自家一脉的长辈都被主家害死了,但是长久的家族概念灌输依旧让他兴不起半点对家族的怨念,依旧让他平静地接受了家族的安排。

他可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有着千年世家之称的太原王氏竟然会出这么一个叛逆的族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第一百章 赚点外快

第一百章 赚点外快

感觉信念受到巨大冲击的卢宗泰此刻竟有一些庆幸!还好!还好!这要是把这么一个女子娶回家,他卢家女子上千年传下的贤良淑德,岂不是要被她王琳毁于一旦吗?

卢宗泰当然是一个聪明人,王冼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只能说明他不同意呗!什么要让王琳自己做主的话,他卢宗泰又不是三岁的毛孩,怎么可能相信呢?

要是真让王琳这么一个女娃做主,以她敢千里翘家的性格,万一给你选来个穷酸书生,你王家是嫁还是不嫁呢?要真嫁的话,那你王家千年世家的脸就要给丢尽了!

所以,卢宗泰判断,王冼的这番话不过是他的推托之词罢了。不过也好,这么一个个性的女子,实在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看来自己要回去好好劝劝弟弟了,想来以弟弟的聪慧也一定能理解的!

本来事情就该这么解决的,卢宗泰已经熄灭了心中的念头,也没有对王冼有任何的怨念,正准备寒暄两句就告辞离去的。

只是,王冼似乎是还怕卢家兄弟不死心,便又多说了两句。他自然看不上卢宗保了,不说王琳自己的意见,就是这卢家兄弟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配他们王家家主的女儿还是不够格的!

只见王冼随后又笑着说道:“我们家这丫头啊,从小就难管,都要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烦死了!不过还好,以后就该让她的婆家去烦了!”

卢宗泰一听,这怎么又扯上“婆家”了?难不成这王琳就有婆家了?

随后卢宗泰便带着一丝好奇,甚至于还有一点幸灾乐祸的问道:“不知是那位世兄有如此好的福气啊?”

能取到这么一个“悍妇”回去,可不就是好福气嘛!在现在卢宗泰的心里已经将王琳划到“悍妇”一类人当中了,也不知道王琳要是知道后,会不会对着他“彪悍”一把?

王冼一听这话,又有些犹豫了,这自家侄女和许辰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这要是乱说的话,不太好的!他跟徐番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王冼只好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这个嘛……想来过一阵子贤侄便能知道了,反正琳儿她自己刚才是挺满意的!”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啊!卢宗泰又不是蠢人!“刚才”?刚才出去的不就是徐番和他的徒弟许辰嘛!

王琳自然不会对徐番这么个糟老头子感兴趣,那便只剩下那个许大才子了!

王冼这话一说出来,可把卢宗泰气的不行!好嘛!我们卢家来提亲,你不答应!还说了些什么要让王林自己做主的瞎话来拒绝我们!这才一转头的功夫,竟然又把自家侄女许配给了别人!那个许辰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乞丐好不好!你们王家这是在取笑我们卢家没人吗?

所以说世家子弟们的脾气就是很奇特!就跟白眼狼似的,你只能顺着来,稍有不如意,他便会嘶牙咧嘴的扑上来。

此刻的卢宗泰已经被怒火所掩盖,他本就不擅长这种临场的反应,这时候自然也就没有想到王冼既然会满意许辰,那便是说许辰有着足够的身份,能够配得上王琳,哪怕许辰本身没有,他的师傅也有!

带着满腔的怒火,卢宗泰拜别了王冼,回去之后把今日的遭遇告知弟弟之后,自然也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怒火传到了弟弟卢宗保身上。

不去理会这愤怒的卢家两兄弟,让我们来看看这走在回家路上的徐番师徒两个。

坐上了回家的牛车,这一次已经不需要骚包的显摆了,徐番伸手拉上了车上的窗帘,随后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许辰,说道:“说说吧!这回你又准备坑谁啊?”

都已经不需要理由了!看见许辰刚才在王冼面前的那番做作,徐番就能确定,自家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徒弟肯定又有什么坑人的计划了!

听到这话的许辰,立马做出了一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来,立刻反驳道:“哪有?老师你不能玷污我的人格!”

只是早已修炼有成的徐老师自然不会上他这一套的当,只见徐番淡淡的说道:“你要不说也成!明日为师便去找王太守,让他收回成命!”

许辰一听这个,再瞪眼看看老师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实在是不敢去赌,只好颓然道:“老师,您别吓我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徐番一听,笑了笑,随即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许辰见状,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气道:“唉……老师,我这回不坑人!真的不坑人!话说我以前也没坑过人啊!”

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正确的许辰立刻修正了一遍,只是再一看徐番,依旧冷冷的盯着他,只好不再扯皮,老老实实的接着说了下去:“老师,这回咱就是想做点好事!真的!”

“只是再顺道捞点钱。不!是赚点钱!”眼看着自己要是再瞎扯下去,一定会爆发的徐老师,许辰只好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能赚多少?”徐老师也不去问许辰具体怎么赚,许辰既然说了能赚钱那就是真的能赚!对于自己这个徒弟赚钱的本事,徐番也没有丝毫的怀疑,所以徐番便直奔主题的问道。

“这个嘛……”许辰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说实话!不然为师立刻就回太守府!”徐老师哪里能不明白他的那些小心思,随即恶狠狠的威胁道。

“好吧!好吧!我说!我说!”许辰连忙举起了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模样来。

“快说!”徐番接着压缩许辰的活动空间,对这个徒弟就得来硬的!不然制不住他!这也是徐老师总结出来的对付许辰的经验。

“其实……也没多少!”许辰笑了笑说道。

“到底是多少?”徐番双眼瞪着他,问道。

“也就……几十……”许辰结结巴巴的说道。

“说清楚!”徐老师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家伙每次都是这样!

“也就……几十……几十万贯……而已!”许辰终于扭捏的说道。

“什么!”徐番这回是真的惊讶的说出来的话。

只是许辰会错了老师的意思,以为老师还不满意,遂又连忙补了一句:“其实,这只是……”

当然,老天爷这一次似乎站到了许辰这一边,许辰自以为坦白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徐番便用一段凄厉的喊叫声打断了他。

“几十万贯?!”

徐番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而且看自家徒弟的这番扭捏的模样,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一样,这就说明许辰他说的是真的!这一回他真的能赚到几十万贯!

“几十万贯啊!你知道几十万贯铜钱有多少吗?”徐番随即恶狠狠的冲着许辰问道。

许辰自然不知道了,他又没见过那么多钱,再说就算他有那么多钱,也不会全摆出来听响声啊!这回计划的收益也是他经过估算得出来的一个大概值,实际情况哪里能算得清楚!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好不好!

茫然的许辰只好摇了摇头。

徐番看见徒弟的这番模样,经过这么一下子,刚才的那些惊讶也消退了一些,眼看弟子茫然的样子,遂又起了作为老师传到授业解惑的心思,开始为许辰解释起来:“几十万贯的铜钱!为师告诉你哪怕是豫章郡,不!哪怕是整个江南西道,一年的赋税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个数!”

被老师这么一说,这下许辰算是有了个清晰一些的概念了,许辰张了张嘴,有些惊讶。不过不是感叹几十万贯铜钱有多么的多!而是感叹江南西道上缴的赋税竟然才这么点!看来天宝年间的中央财政真的是有很大的问题啊!

不过许辰没什么担心的,他的计划绝对能成功实施,朝廷收不上赋税,那是因为土地早就被那些世家大族给兼并了!没了土地,你自然收不上税了!

但是这也恰恰说明那些世家大族是多么的有钱,什么叫藏富于民,这就叫藏富于民!而许辰这回的计划便是针对这些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们的,保管让你们屁颠屁颠的把钱交出来,一边交还一边感谢我!说我厚道!

于是乎,许辰只是浅浅的张了一下小口,用来表示自己已经惊讶过了,随后便又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家手舞足蹈的老师。

看着徒弟那平淡的模样,徐番也镇定下来,随后他开口说道:“为师也不怀疑你能做到,但是,具体怎么做,还望你能对为师坦言相告!”

看着老师那一脸严肃的模样,许辰知道,今天是必须要透露一点了,反正也只是第一步,没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是正大光明的买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也不能白说啊!赔本的买卖,咱们许大公子那是不会做的!

随即许辰也严肃的对着老师说道:“可以!不过还请老师能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身为长辈,徐番自然也有着长辈的大度。

“还请老师以后不要干涉我的终身大事!”许辰盯着徐番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这也是许辰的底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许辰压根就不会遵从。开什么玩笑!我爸妈又不在这个时代!

看着徒弟那异乎寻常的郑重神情,徐番也能感受到来自自己徒弟的那份坚决,他也不想为了这些细枝末节伤了师徒间的感情,既然徒弟不喜欢,那他以后不操心了就是!

“好!”徐番郑重的说道。

“谢谢老师!”许辰这话说的很真诚,在这么个年代,许辰的这个要求其实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虽然许辰不在乎这些世俗的看法,但是自家的老师能够尊重他的意见,还是让他很感动的!

随后,许辰便花了一些时间,对徐番讲解了一下自己将要实施的计划。当然!只是第一步而已……

第一百零一章 准备工作

第一百零一章 准备工作

把老师送回去之后,许辰便回了家。

一进门便被焦急的少年们围住了,许辰昨日去的宴会档次比较高,所以身边自然没有跟随的少年,而许辰也未想到竟会宿醉不归,便也只是和少年们提了一句。

而少年们昨晚等到深夜也未见许辰回来,立刻就焦急了起来,连忙去徐番那里打听,哪知徐番竟也不在家!少年们被许辰影响了几个月,危机意识还是很强的,虽然是在豫章城里,也难保不出什么意外,于是少年们立刻就启动了早已制定好了的应急预案!只是晚间尚有宵禁,少年们只好叫来朱大让他先派出人去打探一番,再做决定。只是朱大如今手下的人档次也不算高,虽然找到了一些晚归的宾客,只是他们连滕王阁都没进去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许辰的去向。

消息回报之后,少年虽然着急却也强自忍耐着,开始分析起近日来的情报来,也列出了几个可能与此有关的目标,多是与之有怨的人。只是许辰平日里为事谨慎,从不轻易得罪人,哪怕对方曾对己不利,但是在没有实力之前,许辰连一丝不满的表现都不会露出来。而一旦决定动手,便是准备充足,以雷霆之势碾压过去,迅速了结对手。所以,许辰得罪过的人都死了!而那些活着的恐怕连许辰的怨念也感受不到丝毫,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戒备。

这么一来,如今会对许辰不利的人就显得难以捉摸了!少年们想了一晚依旧没有头绪,正准备再次派人出去进行一回大规模的搜索,毕竟徐番很有可能是和许辰在一起的,一个有品官的失踪官府不可能没有丝毫动静,这么一来只要盯紧官府,便一定能得到许辰的消息。

少年们刚出门便遇到了回家的许辰。

刚进门的许辰看见少年们熬的通红的眼睛和焦急的神态,转念想想昨日自己随意的嘱咐,自然也明白了过来!

没有千言万语,许辰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回来了!”

少年们听见这句话,一夜的惊慌和担心也都化为乌有,剩下的确只有心中那份浓浓的亲情……

许辰进屋以后将昨日的事说了一遍,说太守王冼见自己和老师大醉不醒,便将两人带回了自己的府上直到今日早晨。至于,两个老头子给许辰安排相亲的那段就没说了,这事……还真难开口!

谈过了自己的事,许辰便问了问少年们昨晚的事,等少年们将昨晚做的预案分析及应对措施告知许辰后,许辰便顿时感觉少年们是真的成长了起来!昨晚的事可以说完全是事出突然,这样的情形之下,少年们依然能做到这一步,自然让他深感欣慰。同时也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又多了许多信心。

“好了,闲聊到此结束!”许辰严肃的对着少年们说道,地已经到手,是该到了开始执行计划的时候了。

听见大哥严肃的话语,少年们也认真的听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人其他的课程全部停下,都改成算术课!老三,你把我教你的那套记账的法子给大伙讲讲,从今日开始算术课就讲这个!”许辰带着命令的口气说道,丝毫不管大部分脸色已经变得青绿的少年们,接着说道:“每三天查考一次,不过关的人奖励三百道算术题,要是正确率不能达到六成,再奖三百道!”

“啊!”一道惊呼响起,这种时候还敢往枪口上撞的自然也只有石头了!

“哥,我不要嘛!”石头又用上了常用的那招,只是这回迎接他的确是许辰那略带冰冷的眼神。

被大哥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毛的石头,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咽了下口水,把还要说的话又给吞回去了!

“还有谁有问题吗?”许辰用那冷冰冰的眼神环顾四周的少年,问道。

看见大哥这么一副表情,哪还有人敢说不呢?只好纷纷摇头,完了之后又点头。

“很好!那现在就开始!”许辰誓要将冷酷进行到底。

“另外,先派一个人去把王掌柜和朱大叫来!”许辰又接着命令道。

一刻钟后,少年们已经开始上课了,许辰在客厅里接见了先到的朱大。

朱大就住在许辰院子的附近,听见许辰的召唤便急忙赶了过来。眼看着许辰从一介乞儿成长至今的朱大,对于如今的许辰,那是真的越来越敬服了!所以,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好好跟着许辰干的决心,如今听见许辰的召唤自然飞快的赶来。

许辰阻止了朱大的见礼,直接吩咐道:“以后给你的经费再翻一倍,只是你得把手上的人整合一遍,把不得力的人都清出去,再招揽一些得力的人手。”

“好的,公子。”朱大听见许辰如此吩咐,自然知道许辰应该是又有什么重大的行动了。

朱大的猜测很快就成真了,许辰紧接着便又说道:“人手整合完之后去帮我查查这些店铺!”

说完许辰给朱大递过去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朱大他们也跟着少年们上过识字课,字认识的虽然没那么多,但是普通的书信往来还是可以的。

“这上面记的店铺都是我根据你以往送来的情报所总结出来的,豫章城内各个行业最好的几间店铺,你这一回打探的重点换一换,我要你在每天的不同时段记录进入这些店铺的人数,最好能打探到这些进去的人有哪些是交易成功了的,交易量又是多少,将人数和数额统计下来,记的详细些!”许辰接着说道。

“是!”朱大应承道,这任务没什么难度,就是繁琐了些,这没什么,多花些心思就好!至于人数和数额的事,想办法靠近一些就好,朱大原本干的就是妙手空空的活计,这些事还难不住他。

“这件事慢慢来,要持续记录几个月,另外的时间你再去牙行帮我查探一番这些地方的房屋价格和土地价格。”说着许辰又把一张豫章城的简图递给了他,上面用朱红的笔花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是!”

接受完命令的朱大离开了,在外等了一阵子的王掌柜走进入客厅。

王掌柜最近有些上火,这从他已经溃烂的嘴角就能轻易的看出来,没办法,本来原定于八月底开张的新店如今已经过去十多日了,可是东家却依旧没有点头,这耽误一天可就少赚一天的钱啊!这让已经把酒家当成自己事业的王掌柜哪里能不着急呢?

“东家!”王掌柜一进客厅就用一种期翼的眼神看着许辰。

眼看对方的这种表情,许辰哪能不明白王掌柜的想法,只是,恐怕这一次又得让他失望了!

许辰无奈地笑笑,说道:“再等上几天吧,九月二十的旬假之日便是我们新店的开张之时!”

“还要等啊!”王掌柜一听东家的话,脸色又是一苦,心中不停地哀叹道。

“你放心,不会耽误事的!我向你保证,那一日咱们赚的钱绝对对得起这几十天的等待!”许辰看见王掌柜的表情只好又说了几句,给了他一些保证道。

这个王掌柜的年级毕竟大了,虽然干事老练稳重,没出过什么差错,但是眼界还是低了一些,加上又拖家带口的,以后一旦转移起来也不方便,看来以后这些要紧的事不能再交给他了。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东家归到心腹之外的王掌柜听完东家的话只好苦叹了口气,要说东家准备在开张那天用些手段来吸引顾客从而提高营业额,这些他是相信的,毕竟许辰以前就用过同样的手段。

只是计划中新店的开张日子可是整整拖了一个月啊!要说许辰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赚到以前一个月才能赚到的钱,这一点他是不信的!要是许辰真有这本事的话为什么以前不用呢?

许辰也不去理会王掌柜的心思,今天找他来本就是看在他在豫章城呆了几十年,认识的人多,办起一些事来比较方便。

“老王,我要你去办个事!”许辰直接出声打断了王掌柜的沉思。

“东家您吩咐!”不管心里对许辰有什么想法,王掌柜还是很敬畏眼前的这个少年东家的,毕竟现在的许辰可是成了郡里博士的学生,前途无量。而且听人说前些日子许辰可是带着人平定了鄱阳湖上的水匪,那可是连郡里的府军都剿灭不了的悍匪啊!你让这当了一辈子小商贾的王掌柜的哪里能不畏惧呢?所以,王掌柜对许辰的吩咐还是很在意的!

“我要你去找一百个能写会算伙计!”许辰对着王掌柜说道。

“什么?”王掌柜一听东家的这个要求顿时就惊呆了!

“没错!”许辰确认道。

王掌柜看了看东家那坚定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忙说道:“东家,这可是一百个啊!还都要能写会算的!整个豫章城恐怕也就这个数了吧!”

王掌柜说的不错,在这么个百姓识字率低下的年代,“能写会算”已经算得上是个读书人了,清高的读书人又哪会来操持这些贱役呢?也只有那些大的店铺才会有几个这样的人,而且还大多还是自己从小培养出来的,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被轻易的挖出来呢?

“唉……看来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培养了!但愿来得及吧!”许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叹道。许辰也了解这年代的状况,只是计划实施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为了不耽误时间,许辰只好抱着万一的希望来试一试,只是没想到竟然一点可能也没有。

感叹过后的许辰想了想后又对着王掌柜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帮我找一百个伶俐的伙计,最好是跟着账房先生学过几年的。还有,最好是孤儿!或者家中有兄弟多人的少年也行!”

王掌柜也没去好奇东家的用人要求,在他认为,既然东家是孤儿,对孤儿有些关注也是应该的,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带着许辰的命令王掌柜告辞离开了,一百个伶俐的少年还是很容易找的,毕竟如今是大唐盛世,各家各户基本上都生了好几个男孩子,养不过来的父母自然也只能让大一些的孩子出来做工,要找这么一百个少年还是不难的。

许辰在王掌柜走后一个人又在客厅呆了很久,再一次将整个计划推敲了一遍,如今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为了抓住最好的时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也不多了……

第一百零二章 调戏秋姐

第一百零二章 调戏秋姐

中午在家和少年们吃过午饭后,许辰便带着两个少年往长山岛赶去。

突如其来的滕王阁夜宴给了许辰一个绝佳的时机,如愿以偿要到土地的许辰现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周期短,见效快的赚钱计划,而相对而言长山岛的店铺和货栈就显得有一些缓慢了,更多的则只是为了安顿彭泽的一干乡亲。

如今彭泽的乡亲们已经把长山岛上的房子建造完毕,也重新在岛上安了家,对于这么一群有过水泥运用经验的“建筑工人”们,许辰自然不可能将其闲置不用。再者,如今九月份正是农忙的季节,彭泽的乡亲们又远远不够支撑起下山岛的跨湖高架桥这么一个庞大的工程,因为缺少必要的劳动力,许辰只好先将其停了下来。

这么一座桥能够带来的经济效益对于现在的许辰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了,许辰之所以还要开始这个工程,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将其作为一个试点,好为将来积累一些经验。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许辰在入夜时分到了长山岛,如今南边的下山岛上,集镇的大部分基础建设已经完成,岛上的商铺也越来越多。更妙的是当初在规划集镇的时候,许辰曾提议在集镇上取消宵禁,这一提议得到了所有商家们的一致赞同。

大唐走到如今的年代,正是商业空前繁荣的时期,宵禁政策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阻碍了商业的发展,在这一点上,商人们的感受是十分敏锐的。如今既然有可能取消这个该死的政策,商人们自然大为赞同。长山岛的这些商人们背景有多么的强大不言而喻,而对于官府来说能多收一些税费自然也是不错的。

于是两方这么一合意,下山岛上的宵禁便被取消了,其实用的名目也很简单,没有引起什么强烈的反响。宵禁政策毕竟只在城市中进行,广大的乡村是没有这个政策的。当然这年代的乡村也用不着这个政策,农民们累了一天又有哪个不是吃过晚饭倒下就睡的呢?哪里还谈的上有什么娱乐活动。

所以官府便只将下山岛上的集镇归到了乡镇的级别,王冼上报朝廷的请功折子上也只是说平复了一个土匪占据的乡镇,为这么一点细末的军功也要特意上报请功,倒让王冼又一次被长安的那些官员们笑话一番。只是王冼不在乎这些,这么一个面积比一县之地要小的多的地方不是乡镇是什么?只是这么一个小镇子能创造的税收却要远远高于一个上县的水平,这一点就不能为外人道哉了,毕竟能多留下些赋税对于地方上的官员来说是一件惠及所有人的好事。

如今正是入夜时分,商人们便在属于他们的天堂内开始了一整夜的狂欢。

没去理会这喧闹的繁华,许辰直接北上长山岛。长山岛上,如今彭泽尚未归来,主事之人便换成了耿燕秋。

许辰直接找到了耿燕秋,向她说明了来意,如今的耿燕秋他们说是许辰的合伙人,但其实在见识过许辰的实力之后,在和许辰的相处中,二人都纷纷将姿态放的很低,倒有些像许辰的手下。

如今听见许辰的要求,加上许辰承诺的能让乡亲们一天赚到一贯的工钱,这样的好事耿燕秋自然不会拒绝。

谈好了人工的事,许辰又向她问起了关于酿酒的事,毕竟这也是计划中比较重要的一环。

“酒窖已经开始投产了吗?”许辰对着耿燕秋问道。

“还行,各项准备都已经备好!只等许公子所说的原浆到来就能开产了!”耿燕秋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许辰。

“别这么看我啊!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许辰摸了摸鼻头,讪讪的说道。

“是啊!许大公子这等人物又哪里会欺负奴家这等弱女子呢?要怪也只能怪奴家太傻太笨,上了大公子的当,才落的这般地步!”耿燕秋接着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看着许辰,同时口中还软软的说出这么一些话来,这要让不知情的人看来还真以为许辰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呢!

“呵呵,秋姐您还是别来这套了!我这年轻气盛的,这房里又只有咱们两人,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要是我一时把持不住对您做出些什么来,坏了你清白我可不负责啊!”许辰笑嘻嘻的说道。

“哦?要是大公子真的看得上奴家这莆柳之姿,奴家就是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啊!”耿燕秋一听许辰的话,非但不恼,反而示威似的挺了挺自己傲人的酥胸,且站起身向着许辰走来,弯着腰把脸贴近许辰,轻声说道。

其实耿燕秋以前都算是一个沉默的人,人长得漂亮,功夫又高,摆出来的自然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架势。只是唯独面对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还小的许辰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出言挤兑他,谁让这个小屁孩总是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的,能让他尴尬一下,对于我们的秋姐来说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只是这次我们的秋姐又要失望了……

看着耿燕秋这近似挑衅的行为,许辰始终平静的对待着。现如今的许辰真的很平静!双眼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前方的……一条深深的沟壑!

耿燕秋的衣领比较低,如今又是弯着腰对着许辰,靠的又这么近,许辰又不是瞎子,这么白晃晃的一片,你让我们的许大公子哪能不看呢?

许辰一边平静的看着一边嘴里不停的说道:“不错!不错!”

耿燕秋一看许辰的眼光自然就知道他在看什么,这么一下子还真把她给惊住了!要知道咱们秋姐虽然长这么大,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好吧!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子也把她弄懵了,她还真没想到许辰竟然会这么平静的看着,还饶有兴致的品评起来,这让她也有些手足无措。可是,要强的性子又让她不能这么的轻易放弃,于是只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慌和脸上的一抹娇羞,尤自强撑着问道:“好看吗?”

许辰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忽然笑了笑,有些调侃的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那你想试试吗?”已经有些慌乱的耿燕秋竟然鬼使神差的说出这么一句来。

许辰紧紧的盯着耿燕秋已经有些泛红的脸庞,别说,还真的挺好看的!加上从小练武,身上基本上没什么赘肉,简直就算的上是完美的身材,很对咱们许公子的口味。

许辰用审视的目光将耿燕秋从头到脚通通看了一遍,随后双眼盯着她那有些闪烁的眼,笑了笑说道:“姐姐要是不介意的话,那弟弟我可就冒犯了啊!”

说完许辰便缓缓的伸出手,向着耿燕秋的禁忌部位伸了过去,许辰故意将动作放的很难,一边还仔细的观察着她的动静,时刻准备着把手收回来。开玩笑嘛!秋姐可是会功夫的,要是她突然反击,情急之下,许辰这只伸出去的手能不能再收的回来可就很成问题了!

许辰猜的果然没错!耿燕秋终于还是挺不下去了!当许辰的手眼看就要得逞的刹那间,耿燕秋迅速的挺直了身子,双手伸出做了一个防御的架势。

“小样!跟我玩!”许辰略带着一些失望的将手收了回来,同时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看着耿燕秋,心里直得意的说道。

相处了这么久,许辰也算摸清了耿燕秋的性子,虽然平时挺沉稳的一个人,但是要跟你瞎扯起来,也还是很难缠的。其实许辰的实际年龄本就和耿燕秋差不多,可是在后世那样开放的世界修炼过的许辰有哪里是耿燕秋这样的黄花大闺女能挤兑的了的呢?

许辰笑过之后,收了心神说道:“酒的原浆我回去就让人送来,你争取尽早开工!”

许辰如今与彭泽他们合伙制造烧酒的法子借鉴了后世的国际饮料公司的手法,烧酒酿造出来的最原始的原浆一直都放在许辰家后院的地窖中,每过一段时间,许辰便会将一定量的原浆送到长山岛,再由彭泽他们完成后续的工序,最后制成成品用以销售。

如此一来,许辰手上永远掌握着最核心的技术,哪怕是蒸馏的手法泄露了出去,但是其他人想要酿造出许辰家这般口感的烧酒确是不可能的!等到以后推广出去,许辰家的酒便成了所有酒客中的经典,那些达官显贵们自然也会宁愿花高价来找寻这种最正宗的味道。

如此一来,哪怕以后有人也能做出烧酒来,许辰却永远领先他们一步,在这么一个等级分明的社会中,这小小的一步可能就是其他人永远也无法超越的。

耿燕秋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与娇羞中回过神来,听见许辰的话,顿感气不打一处来,遂愤愤的说道:“哼!大公子可真是算无遗漏啊!”

“呵呵,秋姐你也别瞎生气了!我这可不算违反咱们当初的约定,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我出技术你们出人力。”许辰却不去理会她的愤怒,依旧笑嘻嘻的说道。

“哼!”耿燕秋说不过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示下不满,却不知道她这种小女儿态的表现,看在许辰眼中又是一番别有的风情。

“好了!我也不打扰秋姐休息了,就先告辞了!”许辰站了起来,对着耿燕秋说道。起身走到房屋的门口,又回头说了这么一句:“秋姐,其实呢……也不算很大啦!依我看你还有很大的发现空间哦!加油!我看看你!”

说完便不顾耿燕秋的反应,潇潇洒洒的走了。

随后不久就从房间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喊,还有各种家具破碎的声音……

和耿燕秋调笑完后,许辰便回了在长山岛的专有住处,住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许辰便带着耿燕秋召集好的“建筑工人”们在对方那意义难明的眼神中,镇定的走了。

第一百零三章 伏笔(一)

第一百零三章 伏笔(一)

又是将近半天的路程,这一回的人数多了,时间也花的久了些。

下午的时候,许辰回到了豫章城,没有回家,直接在滕王阁附近的码头靠岸。许辰便将长山岛的乡亲们带到了早已规划好了的位子上。

在离滕王阁不远的一处赣水岸边的沙地上,许辰家里的那个木匠头子老刘头此刻正带着一班工人在沙地上等着。

最近许辰家的家具生意正在缓慢又稳定的增长中,当然这指的只是销售量,至于那销售额嘛……只要你去如今的老刘头家门前看看那排在那的长龙就能体会得到。

新式家具的推广需要一个过程,在前一段时间虽然许辰已经让老师有意无意的多请一些人去桃苑聚会,也有很多人出于好奇或者真的体会到了这种新式家具的舒适,从而纷纷向徐番打探这种家具的出处,从徐番那里得到消息后再来向老刘头订购。但是效果十分不明显,销售额也一直上不去!

虽然随着这种慢慢的,潜移默化的宣传许辰的新式家具渐渐地打入了上层社会。但是,传统观念的力量是强大的,正襟危坐这种跪坐的方式能更好的展示出一个文人士子的气质和风骨,能够传承上千年而经久不衰自然有着它独特的魅力,一时之间想要改变真的很难!

所以,上层社会的官吏和世家们多只是将这种家具当成一个新式的玩具,只是出于好奇才去定制了两套,销量实在有限!反而是那些中下层的市民富户们不在乎那么多的虚礼,都是实用主义者,对这种舒适的家具自然推崇备至,随后便是雪片般的订单冲着老刘头这里飞至踏来。

只是许辰早就交代过老刘头要走高端路线,对这些中低端的客户兴趣缺乏,对他们的那些订单也大多置之不理。当这些人的需求在老刘头这里得不到满足之时,市场这只无形的手自然会主动地调节起来。

豫章城里的其他木匠眼见这种新式家具如此紧俏,加上这种东西实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有经验的木匠看一遍就做得出来。于是乎,城内的大小木匠铺子一时间全部开动起来,市面上一时间全是新式的家具。

眼看着其他的人盗用自家的创意大发其财,老刘头也有些坐不住了,跑来这里向许辰请示。

许辰却只让他不要急,继续完成手上的高端订单,并且坚持不定的走下去。许辰告诉他,别看现在市场上的新式家具这么火,但是这种东西是耐消耗品,豫章城虽大,但是需求量迟早会有饱和的一天。加上这么多木匠的蜂拥而至,市场饱和的那一天只会到来的更快!

要是现在放弃高端市场去和他们争这些低端的货源只能是得不偿失,踏踏实实的做好手中的事,哪怕现在赚的少了一点,但是以后等自家的品牌在高端市场打响,赚的只会更多。

对于这一点许辰是很有信心的,来自后世的他自然见过意大利的皮包,只用几块三合板和毛皮就卖出钻石的价格,而当初本有可能靠着“红色贵族”的名头打造成中国第一辆国际豪华汽车的“红旗”,却因为决策失误最终沦为“村长专用车”。

有着先进见识的许辰,他的预言自然不会错的。有着徐番和他身旁的一帮名士的带动,加上这些“盗版分子”的作为在一定程度上繁荣了市场,客观上起到了为新式家具打广告的作用,新式家具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受到大力热捧。哪怕是那些顽固的世家大族们也会在时尚的推动下去购买一些新式的家具,不然要是人家来你家做客发现你们家竟然连一套新潮的家具都没有,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堂堂世家的脸面岂能在这种小细节上丢掉,于是家主们纷纷下令让下人们去市场上采购新式的家具。这些大家族们要的东西自然不是市场上那些地摊货能满足的了的。

而当下人们带着那些自以为精致的家具回家的时候,还没走的宾客们却又有人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们家买的可是东城刘家铺子特制的!那可是排了好多日子花了大价钱才从吴大人手上抢来的!”

这个宾客说这话的神色自然是优雅的,只是脸上那种得意的表情却让主人家犹如感受到了奇耻大辱!主人家当场砸碎了那些下人们买回来的家具,教训了一番不得力的下人,向宾客打听清楚了老刘头家的位子和刘家家具上的特有标记之后,便又派人来老刘头这里采办家具,并且对出来的下人们下了死命令,家具要是买不回来,人也就不用回来了!

世家家主的脸面自然是相当值钱的,老刘头从许辰那里回来没几天,大批大批的来自大家族的下人们便将老刘头的家给围住了,都是来买家具的。而当老刘头向他们表示自己家的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后之时,这些人纷纷表示愿意出高价购买,最后在众人的哄抬中,一套家具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原来的十多倍,要知道哪怕是原来许辰定的价格也是远远高于成本价数倍的。

看到这番火爆的场面,老刘头对许辰的佩服简直已经上升到了对庙里的神仙那般。不!比神仙还神!毕竟神仙的本事他们见过,而许辰的本事他确实亲眼所见的。老刘头只把如今这种场面的出现全部归结成了许辰的功劳,这等预知未来的本事可不就是比神仙还牛嘛!

于是,从此之后,老刘头家的家具就成了所有达官显贵家的首选,所有的人家都以拥有一套老刘头家的家具为荣!而老刘头却坚持许辰的策略,严格控制家具的产量,同时为了照顾那些后来的,事先没有递交订单的顾客们,老刘头每过几日都会将几套新做好的家具拿出去向他们拍卖。

这样的做法自然会引来那些事先已经递了订单的顾客们的不满,只是这些后来者也都是大家族的人,相互之间实在得罪不起,也没有必要得罪。于是老刘头的这种拍卖方法得以成功推行。

而渐渐的所有的顾客们都觉得这种拍卖的手段更能体现他们世家的实力和威望,于是乎,老刘头这边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少了,相反每一次的家具拍卖都会引来一大堆的世家的参与。毕竟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经过一番拼杀后从他人手中夺来成果时的那种虚荣是所有的世家们都渴望的!还是那句话,世家们的面子是无价的!他们不在乎争的是什么,在乎的却是争到之后的那种骄傲和满足。

而那些明明工艺比老刘头还要好的木匠铺子将做出来的精美家具给大家族送上门去,试图得到他们的认可之时,迎接他们的却是门房厌恶的眼神,这和老刘头家的家具到来时的那种大开中门隆重迎接的场面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城中的木匠铺子眼见如此状况却也无计可施,许辰已经领先了第一步,后面的人想要跟上来,除非是将许辰除去,否则就只能等着许辰犯错误,只是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生意做成这样,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体力活了,世家们其实看重的也只是老刘头给家具打上去的那个他人难以模仿的特有标示,以及这个标示给他们带来的那种虚荣和满足,品牌的效应可见一斑!

老刘头现如今已经很少亲自动手制造家具了,除非是许辰的命令,否则就只有豫章城内最高档的那一小拨人才配让他出手。将手上的活计转交给几个学徒之后,老刘头便清闲了下来,加上最近许辰实在没有用到战船的时候,忙碌了大半辈子的老刘头突然间却清闲了下来。

每天也学着那些大老爷们去茶楼点上一壶茶,听着茶博士们天南地北的瞎扯,一过就是一天。突然间感到自己的境界已经提升一大截的老刘头觉得老是被人老刘头、老刘头的叫着实在是太跌份儿了!便花钱请那些识字的先生给自己取了个大号,现如今的老刘头叫做刘进,进步的进,取得就是大步向前进的意思。

而且最近接触的又都是大家族的管家之类的,看着人家知书达理的模样,再瞧瞧自己这副老农般的打扮,老刘头顿时觉得实在是侮辱了现在的身份,于是乎,便特意花钱去成衣铺子置办了一整套的行头,对于如今的家具生意,有着两成份额的老刘头要买几件衣服还是很简单的。

于是,豫章东城的崇仁坊内就又出了一个刘进刘大老爷,在崇仁坊的街坊四邻的嘴里,刘大老爷可是最近这段日子最为风光的人了!

只是如今新出的刘大老爷却带着一帮手下在这江水边吹冷风,那副样子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人,虽然江风吹在人身上一点也不好受,但是此刻的刘进刘大老爷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依旧虔诚的看着远方,渴望的等待着。

刘进带来的一帮手下中,有些老人知道老板等的是什么人,自然一副平淡的模样,而另外一些新收的伙计却是满脸的疑惑。

很快!在伙计们疑惑的目光中,赣水上驶来几艘比较大的船,船上载满了人。

船只靠岸后,当先走下来一人,伙计看见那是一个少年,自家的老板看见之后,立刻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那番模样真不像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大老爷。伙计们没有想到老板辛辛苦苦等了大半天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少年,这让他们非常的惊讶,但是看看身旁前辈们的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新来的伙计们却也能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在里面。

不管是以前的老刘头还是如今的刘进刘大老爷,其实他的身份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许辰的家奴!而且亲眼见过许辰本事的刘进也不会想着去改变什么,不说许辰的实力和前途,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在许辰的调教下变的越来越有出息,光是这一点都让刘进下定了决心要跟着许辰干。

更何况,所谓的刘进大老爷只不过是许辰推在前台的一个代言人罢了,实际上的老板一直都是许辰,对于这一点,刘进明白的很清楚!

第一百零四章 伏笔(二)

第一百零四章 伏笔(二)

“公子,您可算来了!”刘进眼见许辰上岸,连忙迎了上去恭敬的说道。

“老刘啊,听说你最近有名字了?”许辰对着刘进调侃的说道。

“没错,公子,老奴现在也有大号了,叫刘进,进步的进。”刘进一脸兴奋的对着许辰说道,那神态比之当初得知他媳妇给他生下儿子时的惊喜也差不了多少。其实对于刘进来说,新取的大名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生呢!而对于给了他这一切的许辰,刘进有的也只有感激和崇敬。

“啧啧,果然是不一样了啊!人也变精神了嘛!”许辰从头到脚把刘进看了一遍,笑着说道。

刘进听见主家的夸奖顿时就像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感到一阵的舒爽,这感觉可不是其他人的恭维能带的来的。

“老奴这都是跟东家学的,都是东家教的好!”刘进连忙拍了个马屁,只是显然他只是初学,还没有得到拍马屁这门学问的真传,这效果嘛,实在不怎么样!

许辰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老刘,你出去的时候可千万别说你这么的打扮是我教的啊!”

“为啥?”刘进瞪着眼迷惑的问道。

“你这幅打扮……实在不咋的!”许辰终于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

刘进一听,顿时急了,连忙说道:“这些行头可是城里最好的铺子的东西!他们可是跟老奴说这是最好的!”

“当然是最好的了!可你也看看你穿的这都是什么,金手镯,金戒指,金项链,连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鞋子上也绣着金丝线,腰上系的也是金腰带,活脱脱一个黄金大王八啊!你这番打扮摆明了告诉人家你就是个暴发户!老刘你要知道,咱们以后的客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名士大儒,那可都是有品味的读书人!你这番打扮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你的浅薄,非但得不到人家的认同,还凭白让人瞧不起你!”对于这个老刘头许辰还是很看重的,所以也就耐着心多说了几句,好让他能多体会一些。

不去理会沉思的刘进,许辰走到了滕王阁附近的那片王冼划给他的土地上,弯腰,蹲下身子,用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子看了看。

和预料中的一样,都是沙地,要向下挖上数尺才能看到略带红色的土壤。这样的地质的确不适合种植什么作物,而要想建筑什么屋舍也要花费偌大的代价,加上江水时刻不停的冲刷,建筑物的使用寿命只怕也高不起来。

不过这一切对于许辰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难事,有了钢筋混凝土打的地基,不敢说上百年,但是用个几十年确是没有问题的!

粗略的看了一下王冼划给他的上千亩地后,许辰把刘进叫了过来,递给他一叠图纸,说道:“按照这上面的规划开始施工,我带来的这些人你在长山岛也见过,都不是生人,尽快把架子搭起来!”

许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余的事你不用操心!待会儿我便去太守的署衙把公文要来,你尽快开工就好!”

把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的人,自己再把其余的事解决好,自然能最大化的提高属下的行事效率,这也是一门领导的艺术,许辰正在努力的做的更好!

刘进随即便给自家的伙计和许辰带来的长山岛乡民分配了任务,利用已经备好的一些材料开始了最初的一些工作。随后会有更多的建筑材料源源不断的运来,为了赶进度许辰给工人们规划了一排工棚,好方便工人们就近施工。

如今刘进要做的便是先将这些工棚造出来,好让工人们到时候有住的地方,这前几天也就只能花钱让工人们进城住客栈了,好在离得也不远,赶路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至于吃食上,来着酒肆的许辰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这些工人,每日王掌柜都会奉命给送来三顿丰盛的饭菜。

处理了这些后备的事,许辰随后便赶往王冼的太守署衙,直接进去拜见王冼。虽然王冼的每一句话都会刻意的提到他的侄女,但是许辰还是强忍着和王冼多聊了几句,好在这是署衙王琳不在场。

眼看聊到了快要下班的时辰,许辰终于从意犹未尽的王冼手中得到了那张薄薄的却又最为关键的纸。江边的那些荒地虽然没人去占用,但那毕竟是城市周边的地,是归官府所有的,许辰要是拿不到这张纸,所有的开发都会被人归结为不合法,那可就是白忙活了!再者许辰也必须拿到这张纸之后才能将国有的地转为他个人私有,只有这样,许辰才能合法的买卖这些荒地,赚到他的钱。

可以说这么一张薄薄的纸承载了许辰所有的计划,还好虽然花了点时间,总算是波澜不惊的拿到手了!大唐的官府还是很讲信用的,说是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绝不会做出那种过段时间发现吃亏后又收回去的这等行径来。

许辰从太守的署衙离开之后,也来不及回家,直接往王掌柜在豫章内城准备开张的新店赶去,同时也派了一个少年去王掌柜的家中将他叫来。

来到这家新店的门口,许辰好好的观察了一番周边的环境,还真别说,王掌柜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周围靠近闹市区,人流攒动,店铺云集,想来到时候每日的客流量是不会少的,更妙的是新店的周围竟然没有一家酒肆存在。如此好的区位优势也不知道王掌柜当初是怎么拿下这家店的。

新店的事许辰全权交给了王掌柜,自己也只是在最后的时候点点头而已,对于这些具体的细节许辰是不太了解的。

许辰径直走了进去,王掌柜留在新店的是一个崇仁坊老店的伙计,伙计当初就是许辰调教出来,自然认识自家的大东家。眼看大东家来了,立马上赶着跑过来开门,把大东家迎了进去,又殷勤的跑前跑后,端茶递水,好不容易有个单独遇见大东家的机会,伙计自然想着要好好表现一番。

许辰笑着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茶水温和的对着他问道:“最近的工作怎么样?”

既然人家小伙计这么一副“上进”的模样,作为老板的许辰也不好打击了员工的积极性不是?不时的拉近一下与员工之间的关系,让他们感受到老板在关注他,干起活来也能更卖力不是?这么惠而不费的事,有空闲的话许辰自然会做一做。

小伙计听见老板问话连忙激动的回答道:“回东家的话,还不错!小的上个月的业绩是店里最好的,掌柜的这才把小的调来新店,掌柜的说了,等到新店开张后就把小的提拔为大堂总领。”

小伙计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脸的骄傲还有对大东家的感激,毕竟前几个月的自己还只是个需要到处帮闲挣饭吃的少年,现如今却每月都能拿到几贯钱的工钱,这一切都是拜大东家所赐。

“那个……东家,小的有个事,不知道能不能问下?”小伙计一脸犹豫的说道。

“问吧!”许辰温和的笑道。

小伙计一听,鼓起了勇气,说道:“那个……东家,咱们这新店什么时候开张啊?”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小的这都好多天没有赚到钱了!”

“哈哈,你放心,过几天咱们就开门,到时候啊,有你忙的!”许辰大笑着说道。

“忙才好呢!工钱多啊!”小伙计一听大东家的话,兴奋地说道,这几天可把他给憋坏了,本来被调来新店到时候能升职加薪是一件可喜的事,只是大东家却一直拖着不让新店开门,这可让他愁死了!他可不敢诋毁大东家,大东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每日间无所事事的也拿不到工钱,眼看着老店的一帮老伙计每日都捧回好几百文钱去,他的心里就跟被猫爪挠了一样,恨不得立刻回去赚钱去,要知道以前的自己那可是每天都能进前三的!但是一想起升职之后的情形,小伙计又犹豫了,最后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留了下来,每日里都在盼着大东家传来开张的消息,如今总算是有结果了,也不枉费了自己这么些天的苦等。

许辰微笑的看着眼前兴奋的小伙计,对他这些天的遭遇也能猜测到一些,这么些天能坚持的下来着实难得,是个可以培养的苗子。

许辰等了一会儿,派出去的少年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老人,便是王掌柜了!

王掌柜在家听见东家相招,再一打听,东家竟是在内城的新店里等着,精明的王掌柜一下子便猜出了许辰的用意,这是要谈新店开张的事了!于是乎,王掌柜随便扯上一件外衣,便跟着少年走了。

“东家!”王掌柜一进新店,便向着许辰招呼道。

“老王来了啊!”许辰点了点头,答道。

“东家,咱们什么时候开张啊?”王掌柜人还没站稳,话就说出来了,可见这么些天的等待也把他憋坏了。

许辰见王掌柜这番模样笑了笑,说道:“别急!上回不是说好了吗?咱们九月二十开张!”

“哦……”王掌柜颓然的答道,本还以为东家会提前一些的呢,没想到还得等啊!

“这剩下的几天你也别闲着,这里有一份图纸,你按照这个样式,再把这新店的布置给改一改,也不用大改,把这些家具重新排一遍就好!”许辰说着,给王掌柜递过去一张图纸。

王掌柜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情愿了!这都拖了这么多天了,还要折腾啊!

“拿着!尽快开工!必须给我在二十号之前布置好!”许辰一见王掌柜的表情,皱了皱眉头,语气严肃的说道。

王掌柜无奈只好伸手接过图纸,点头应下。

至此,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完,伏笔也已经埋好,便只等二十号的前奏开场了……

第一百零五章 前奏(一)

第一百零五章 前奏(一)

九月二十日,九月份的第二个旬假。

在前几日里,许辰向豫章城内的各大官员,世家家主,名士大儒们统统发了一张请帖,只说是自己有一新店将于二十号旬假的日子里开张。遂恳请各位客人到场观礼,另外也准备了一些助兴的小节目,比如拍卖会什么的,希望诸位到时能玩的尽兴。

许辰的名字经过滕王阁夜宴之后早已传遍了整个豫章郡,哪怕是附近的郡县也知道了豫章城又出了一名大才子。但其实才子的名号没那么好用,至少对于高官显贵们来说,才子这种东西不过是宴会上助兴的由头罢了,凭着这么一个名号是休想将这些人请来的。

所以,许辰用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在王冼正在署衙办公之时,径直的闯了进去,署衙的衙役们大多也认识他,知道这是能和太守大人聊很久的熟人,便也没有拦他。于是许辰便趁着王冼和人谈事的间隙,直接进到了王冼办公的屋子,当着众多官吏的面恭敬的将请帖给王冼送了上去,并当众邀请他二十号到场。

许辰这么做其实是很孟浪的,只是真的没时间让他细细的筹备了,这个办法虽然有些鲁莽,但毫无疑问是见效最快的。许辰利用王冼对他的那点另眼相看,用最直接的方法为自家的新店开张做了一次最好的宣传。

王冼眼看许辰这番作为,只觉得这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却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再者说,他本就在愁着要怎样再约许辰一次,谁让家里的侄女一直茶饭不思呢!如今许辰主动邀约,王冼有的当然也只是高兴了!

见王冼答应后,许辰又给在场的其他官吏们一一发了张请帖,官吏们眼见太守大人都答应了,做手下的要是反对的话岂不是太不给老大面子嘛!

搞定了官吏,文人名士那边就容易多了,许辰用了几坛最好的酒就请动了徐老师亲自跑了一趟,有着文学博士这么一个现管的官身,加上许辰闯出来的才名,文人们一接到请帖就纷纷表示必会到场。

而许辰在给各世家发的请帖中也写明了在当日的开张典礼上会进行一场拍卖会,拍卖一些奇珍异宝,并提前透露了一些宝物的信息,世家们哪怕不信,但是出于好奇也会派人来,最少那十几套刘家的家具也能让他们来一趟。

二十日晚间,夜幕已经降临,入秋后的日子,气温下降的很快,十天前还能感受到一些残留的暑意,到了今日却已是深秋的景象,秋风吹过便能卷起一串枯黄的落叶。

只是这冷清的景象却无法消褪游人的热情,越来越多的车流,人流开始赶往豫章内城中许辰家的新店。

新店的位子很好,客人们来得也很快,这一回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自然没有了那些矫情的东西。

客人们到来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相互说笑着走了过来。

许辰为了缓解门口的车流,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毕竟来的都是士绅官宦,许辰又没有王冼那般的震慑力,自然不可能让这群桀骜不驯的家伙乖乖听话,这要是在门口因为抢车位的事闹出什么事端来,许辰今天的这个开张典礼也就不用办了。

于是许辰便借鉴了后世车站的手法,在门口人为的划出了一条曲折又狭长的路,让他们按照许辰规划的路线来走,自然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只是许辰把栅栏换成了两排鲜花盆栽和中间的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一直从店门口延伸了到了一里外的大街路口,大街上空间充足,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者即使出了事也扯不到许辰头上来。

红地毯的路口处,许辰竹子做了一个圆拱状的大木门,上面布满了鲜花。旁边站着几个伶俐的伙计,用来查看客人们的请帖,同时在伙计们的身后,摆放着一块巨大的屏风,屏风上蒙着的是一块洁白的丝帛。每来一位客人伙计查看完请帖之后,便会将其领到屏风前面,让其在上面留名。

而在花门前的一大块空地上,许辰找来的杂耍艺人们正在卖力的表演着,吸引来众多的游人在此驻足观看,许辰吩咐过,无需驱赶,要的就是这个火爆的场面。而那些来临的客人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会保持着符合身份的矜持和风度,在屏风上留名时也能明显的感受到游人们那副艳羡目光,那份虚荣心倒是大大的被满足了一番。

此刻,伙计们正将一个中年男子引到了屏风前,只见中年男子拿起笔在右手最上面,最醒目的地方,写下了王冼二字,正是便衣前来的豫章太守了!

“小姐,小姐,快看啊!好多花!好漂亮啊!”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对着身旁另外一个“少年”说道。

“说了别叫我小姐!要叫公子!”另外那个“少年”瞪着身旁的人说道。

“哦……公子!”刚开始的“少年”讪讪的说道。

这两人自然便是变装前来的王琳和丫鬟画屏了,本来王琳是准备穿着女装前来的,也好让那个臭小子再看呆一回。只是转念又想,这一回那可是在外面,众目睽睽的,可不比在家里,这要是自己穿女装前去,要是让他人看到自己跑去找他,那不成上赶着倒贴嘛!王琳虽然豪迈,但毕竟是女子,那份矜持还是得保留住的,所以便又换了男装前来,有了这么一层掩饰,自己要再去做什么那不就方便多了嘛!

带着这种掩耳盗铃的心思,王琳跟着大伯,穿过圆环状的花门,踏上长长的红地毯,感受着脚上传来的那种蓬松触觉,望着地毯两旁鲜艳的花朵和两边瞩目的人群,身前领路的长辈,还有红地毯尽头的那位温和有礼,风度翩翩的少年,王林的心忽然间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感觉在呼唤着她,她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一些东西,眼前的这一幕场景似乎应该还有着其他的含义。此刻王琳的心头涌出一股强烈的悔意,要是今天穿了女装来多好啊!要是穿了女装那是不是就可以完成眼前这完美的一幕了?

只是,生活没有如果!走在前面的王冼感受到侄女的迟钝,伸手拉了拉她,将失神的侄女唤了回来,随后便带着她走完了这段不长的红地毯,留下的却是王琳失望、留恋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身后的那段红地毯……

走完红地毯,王冼来到了店门口,抬头看了看大门牌匾上面的那三个大字,“秋水阁”这便是许辰新店的名字了,正是出自于许辰十天前默写出来的名篇。

王冼看了很久,一边看还一边不断的点头,发出满意的赞叹:“不错!不错!”

“大伯,咱能别这么自恋吗?”被王冼打断遐思的王琳没好气的对着伯父说道。

“呵呵,呵呵。”王冼一听这话,伸手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着。

许辰这新店的名字本就是他特意找王冼取得,王冼便直接从许辰的作品中取了这么一个词,这牌匾上的三个字自然是出于王冼之手了。

“王……”许辰眼见王冼到来,连忙向其他的客人告了一声罪,朝着王冼迎了上来,正准备叫出声来,却看见王冼伸手示意,再一看对方一声便衣的打扮,许辰便明白了过来,连忙改口说道:“王世伯,您来了啊!”

王冼眼见许辰如此机灵,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贤侄新店开张,我这个做长辈的哪能不来捧捧场呢?”说完,王冼又伸手将手中带来的一卷书画递了过去,说道:“做长辈的也不能空手来,这东西就当是贺礼了!祝贤侄今后生意兴隆啊!”

对这个许辰,王冼那真是越来越满意了,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让他成了自己真正的晚辈,上回相亲无果之后,王冼也特意去过徐番那里,想着能再一次把两小辈聚在一起,好让他们多相处相处。只是徐番上回得知了许辰的态度,哪敢轻易的应承,只好委婉的拒绝,只说自己徒弟近来都在忙着给豫章城的市民们修建广场的这件好事,所以也就没什么空闲了。

王冼虽然也感受到了徐番的一丝冷淡,但是想了很久却也想不清楚,最后只能归结为徐番十分喜爱自家徒儿,不想让他为了这些儿女情爱的小事坏了自家徒儿的正事。如此一来,王冼非但不怪罪徐番的冷漠,眼见对方如此看重许辰,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撮合两个小辈的心思。

“世伯能来那就是给了小侄天大的面子了,小侄哪能再让世伯破费呢?”许辰连忙拒绝道。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我闲来无事随手画的一副画作罢了!还望你这个大才子不要嫌弃才好!”王冼笑着说道。

王冼的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许辰只好苦笑摇了摇头接了过来。

许辰接过之后,当场便打开了,展开之后只见乃是一副江上独钓图,茫茫大江之上漂着一叶扁舟,舟上一位蓑衣老者正悠闲自然的垂钓着。

许辰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王冼送这副画的原因和目的,没办法,职业习惯了嘛……

第一百零六章 前奏(二)

第一百零六章 前奏(二)

虽然脑子里一直在转动着,但是却不妨碍嘴里说道:“好画!好诗!”

“哈哈,能让你这个大才子说好,世伯可是高兴得很啊!”王冼听见许辰赞赏,大笑着说道。

“小子不过侥幸写了几首诗词罢了,哪里能当的起才子二字,世伯家学渊源,所做经义更是意义深远,这才当的起才子之称嘛!”许辰诚恳的说道。

“哦?贤侄也看经义的吗?”王冼一脸惊讶的看着许辰,笑着挪揄道。

许辰一听这话脸上也有些不自然,毕竟当初自己可是用装小白的法子挤兑过王冼的,这回王冼用同样的法子还了回来,还真让许辰有些说不出话来。

“呵呵,世伯,您里面请!楼上有包间!”许辰尴尬的笑着说道,连忙结束和王冼的谈话。

安顿好了王冼,许辰就赶忙退回了店门口,没办法,今天不是太忙了嘛!至于王冼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不间断的对着身旁狂甩的眼神,就被许辰有意识的忽略掉了。

许辰自然看到了又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王琳,只是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许辰自然不会再去招惹王琳,毕竟人家可是太原王家家主的嫡女,也不是随便可以招惹的人。

这片刻的工夫里,又来了不少的宾客,许辰不在便由陆浩几个帮着招呼了,毕竟都是徐番的弟子,客人们也不会觉得失礼,再说刚才许辰走的时候,门口的宾客中也有不少人看到了王冼,都是熟人,难不成换了件衣服就会连老大都不认识吗?

只是林子大了,总会有那么几只不识趣的鸟……

“呵,鲜花铺地,这帮小乞丐倒是很有钱嘛!”说这话的是一个世家公子模样的青年人,年轻人身材高大,四肢粗壮,脸上虽然有肉,但却看不去一点肉呼呼的可爱模样,倒是一副满脸横肉的凶悍样子。

“是啊!如今这个时节,想要凑齐这么多的鲜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青年身旁的另一个身材偏瘦的年轻人也出言说道。

“这世道就是变好了嘛!不然怎么连乞丐也如此豪奢了?”先前的那个青年人接着怪腔怪调的说道。

今天站在门口的只有陆浩、铁牛、周康三人,至于石头嘛……如今已经累计得到上千道算术题的奖励了!

三人年纪偏大,受到许辰的影响也大些,听见这青年人明显带有挑衅的话语,却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便又接着招待其他的客人去了。

最先说话的青年人本来想着趁这个机会出言激怒这些少年人,只要对方胆敢出声反击,他便会抓住机会把事情闹大,让这群小乞丐今天收不了场!没错!他今天来就是为了砸场子的!这种招式他以前用过很多次,驾轻就熟不说而且屡试不爽,基本上每次都能得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群少年从一开始被许辰灌输的就是“保持冷静事后报仇”的理念,所以他用这种平时用来对付身边那些纨跨世家子弟的法子来对付陆浩几个显然是有些失策了!

少年们用一个最有效的手段反击了他,对这些自命不凡的世家公子来说,无视他比针锋相对更能让他们感到愤怒。

“呵!乞丐就是乞丐!哪怕讨来几个钱也变不了低贱的身份,客人到了这么久,连个迎接的人都没看到,礼仪这东西就不是这些低贱的人能学的会的!”果然,感觉到无视的青年人愤怒了,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砸场子,无论如何都得把争端挑起来。

“那是!那是!这个仁兄刚才的这句话在下很赞同啊!”

许辰刚从二楼下来,一回到门口就看到这青年人一个人在那里独自的愤怒着,手舞足蹈的模样似乎是想引起他人的注意,可是身旁的那些人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甚至于不时的还笑上两声。这般情形……真像耍猴戏里面的那只……猴子!

虽然猴戏挺好看的,但今天的主角也不是他啊!许辰只好站出来说道。

许辰迅速的向着青年人迎了上去,抽空还给陆浩使了个眼色,陆浩会意便没有凑上来。

“这位兄台刚才的那句话说的实在是好!小弟深感认同!”许辰自来熟的靠近青年人,带着一脸赞赏的表情看着他说道,大哥来这么一出,少年们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同时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那个青年人。

青年人听过许辰的名字,今天也正是冲着他来的,只是他之前并没有见过许辰,自然也不会知道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少年便是他今天的目标。

按理说上回的滕王阁夜宴他是够资格去的,只是,他还有他的老爹,认识的字加在一起都凑不齐一首诗,这种诗会性质的宴会他们要是去了,绝对会沦为所有人调笑的对象,这么自虐的事,聪明的他们自然是不会干的。

所以上会他爹收到请帖之后,只是派人送了一份礼回给王冼算是赔罪,还写了一封态度诚恳,辞藻华丽的道歉信,详细的阐述了自己不能到场的原因以及对于错过如此盛会的遗憾。这封信写的那叫一个文采斐然,要是没有许辰的文章,估计这封外来的投稿会成为那场诗会上的主角!

枪手这种东西,就是好用!只是这回这位聪明的青年人没时间像他老爹一样去寻找了……

青年人一个人默默的在门口表演了那么久却没有得到观众们的回应,如今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一个热心肠的好人,顿时让他生出了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感情。再者说了,有了配合的人他才能更好的表现下去,以达到最初的目的不是?咱们的这位年轻世家公子还是很聪明的好吧!

青年一听许辰的话,连忙亲切的伸出自己的手,意图拉着许辰的手,问道:“哪句话啊?”。

许辰不着痕迹的躲开了青年人的咸猪手,脸上依旧是亲切的笑容,嘴里说道:“当然是兄台的最后一句话了!实在是振聋发聩啊!”

“哈哈!我就说吧!还是有识货的人嘛!”青年人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脸上的肉块还一边抖动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块会笑的肥肉,那模样……恶心的让许辰直咽口水!

青年人笑过之后,又重新大声说道:“本来就是嘛!像礼仪这种高尚的东西,那些下贱胚子怎么可能学的会呢?”

青年人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把声调放的很高,一边说还一边四顾着,仿佛是为了向旁人表示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似的!并且,接下来青年人为了展示他有文采的一面,还特意说了这么一句:“兄弟啊!大哥这话说的虽然很好,但是也不至于让你就变成聋子吧?哈哈哈哈!”

青年人这自来熟的本事比之许辰也毫不逊色,只是这效果嘛……

听完青年人的这话后,包括许辰在内的所有人一时间都全部惊呆了!随后露出的便是一阵强忍着笑意的那种痛苦的表情。哪怕是和他一同前来的那位瘦弱一些的年轻人也是一副抵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

看着青年人那爽朗的笑声,许辰确定了对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许辰“呵呵”的笑了两声,平复了一下想要笑冲动,接着青年人的话头说了下去。

“兄台真是好……好……好文采啊!”憋了半天许辰终于想出了这一个能让对方高兴地词来。

“哈哈,你也觉得我有才是吧!”青年人大笑说道,右手习惯性的伸出想要拍许辰的肩膀,只是许辰见状迅速的躲了过去。

“咦?”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青年人停下了笑容,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凑到眼前看了看,再疑惑的看了看许辰,眼神中就透出了一丝探寻的神色。

青年人其实会武功!别看他这副纨绔的模样但好歹也算的上是家学渊源,只是他们家走的不是文道而是武道。青年人儿时被自家的老爹用棍子逼着修炼,十岁的时候更是受了天大的痛苦筑基成功,虽然只是堪堪合格,但是他用的药方是最好的那种,至于药材更是最名贵的,所以实力还是不错的!虽然这些年来疏于锻炼,但是手上的功夫还是在的。

刚才的那一下虽然是他无意识的动作,但是筑基高手的出手也绝对不是眼前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看上去又身形瘦弱的少年们能够如此轻易躲开的。许辰这几个月也一直在跟着少年们练体,虽然只是五天一次,但好歹坚持了下来,在速度、力量和敏捷度上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人的水平了!

青年人虽然张狂了一些,平时也是一副纨绔的模样,但是这不代表着他是傻子,相反,能在十岁就筑基的人,哪怕是家里给了很大的帮助,但要是自己蠢笨不堪又不肯吃苦的话,是决计不可能在十岁就筑基成功的!

青年人最多算得上是不学无术,对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很是反感,只是如今这世道,文人的地位比武人要高,连他老爹都费尽心思要装文化人,更何况是他呢?

所以,会在这上面闹一些笑话,其实算不得什么。

青年人在许辰这么一下子避开之后,立马就察觉到了许辰的不同寻常,这也算得上是一个武人的直觉。

青年人立刻停下了笑容,眼神渐渐转冷的盯着许辰,许辰这么亲热的凑上来,又如此赞同自己,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的表现引起了关注的话,那么现在许辰这么一下,就让他明白了过来,这个少年别有用心啊!

许辰刚才的动作其实也是下意识的,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来和青年人套近乎的。耍猴嘛!没必要真的那么亲热!只是没想到这个满脸横肉的青年竟然如此了得!一下子便察觉到了异常!看来以后不能以貌取人啊!

既已如此,许辰放下了耍猴的心思,同样冷冷地注视着青年人,淡淡的说道:“堵门闹事,恐怕这也不是什么懂礼的表现吧?”

事已至此,这么一句话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哈哈哈哈!”青年人接着大笑,只是这一次眼神中透出的却是深深的冰寒。

笑完之后,青年人双眼紧紧瞪着许辰,恶狠狠的说道:“你是在说老子身份低贱吗?”

看吧!青年人真的很聪明,一猜就中!

第一百零七章 前奏(三)

第一百零七章 前奏(三)

【还差一章,明天补上!本来预计的今天这几章的主旋律都是轻松欢快的,只是……毕业离别真的挺伤感的,不到那个时候真的无法理解眼泪唰唰的流下来的感觉,每一次的分别都有可能是永别,这句话真的很残酷……抱歉!说多了!这几章现在只能写成这样了……希望各位书友不要怪罪……】

如果说之前的笑声中青年人还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的话,那么这一次的笑容就纯粹多了,那就是愤怒!纯粹的愤怒!

青年人家境虽然不错,但其实出身不好,他的爷爷就是个身份低贱的奴隶出身,只是后来跟着主人在战场上拼杀,一刀一刀的砍出了一份家业,传给了他的父亲。

而他的老爹也秉承父亲的遗志,男儿的功业就该去沙场上取回来,可以说他们家如今的地位都是他的爷爷和父亲两代人在死人堆里用带血的双手扒回来的,对于这些,哪怕是纨绔的青年人也是充满了感激的!

而如今许辰却刺到了可以说是他们一家人最深的痛处,那便是他们的出身!他的爷爷虽然最后换来了自由之身,但是这么一个奴隶的身份却像一个枷锁套在了他们一家人的头上,在这个门第观念依旧沉重的年代,他们一家人都在想尽一切的办法去消除这个卑贱身份带给他们家的影响。

但凡有人敢在背后说他们家的事,得知之后,他老爹便会操家伙冲上去,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对方的官有多大,照打不误!他的老爹便是用这种属于武人的朴素的法子维持着自家的威严,虽然鲁莽,却很有效,加上他老爹的身份,在这豫章郡即使是太守王冼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去招惹这个无赖般的疯子,至于其他人就更不敢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门口的客人们都强忍着笑的原因。

背后说的人都会遭到如此待遇,更别提当面说这事的许辰了,继承了老爹优良传统的青年人,选择的方法也和老爹一样,卷起了袖子就准备冲上去!

一直在留意这边情况的陆浩见状后,立刻招呼兄弟们冲了上来,在许辰身旁摆好阵势,其速度迅猛无比,看的周围的宾客们都是一惊!

眼看大战就要爆发,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怪叫,“哟!这谁啊?谁家的狗又没拴好链子了?”

“你他娘的说谁呢!”青年人一听这更加明显的侮辱,转身对着后头吼道。

“谁站出来不就是谁咯!咦?姓周的,你站出来干啥?”来的也是一个青年人,无视周姓青年的怒视,耸耸肩说道。

“你他娘的有种再说一遍!”周姓青年人瞪着刚来的青年喊道。

“瞎咋呼什么!怎么着?姓周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敢威胁我,你确定要怎么做吗?”新来的青年人眯着眼盯着周姓青年淡淡的说道。

“你!”周姓青年应该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这从他脸上已经开始收缩的肥肉也能看的出来,只是这些筑基的高手们,不到最后,脑子里总会留着一丝清明,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姓青年不傻!他和他的老爹看上去虽然鲁莽,其实精明着呢!操家伙打上门去那也得看对象是谁!他们在豫章城虽然敢横着走,甚至于连王冼这个太守也不太放在心上,其实原因便在于王冼是孤身前来赴任的。

作为一个武者,他们不害怕书生,甚至于内心深处鄙视这些只知道卖弄笔杆子的穷酸文人,虽是碍于世情不得不装出一副附庸风雅的模样,但是骨子里是瞧不起的!

身为武者他们只会对比自己更强的人感到畏惧,那便是宗师级的高手,要达到这个境界,周姓青年的老爹还差了那么一些。太原王家自然也有宗师级的高手,但是不多,更别说让他们派出一个跟着王冼千里赴任了。所以,周姓青年的老爹不怕王冼,却怕豫章城内的几家有着宗师坐镇的世家大族。

而恰恰,眼前这个刚到的青年人家里便有那么一个让他畏惧的高手存在,更悲催的是青年人后面还跟着两个人,竟然都是家里头有宗师的世家!

随着后面两人步入店门并且站在了青年人的身旁,周姓青年的愤怒便消褪了很多,毕竟,找死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去做!

本来这事可以就这样了解了的,周姓青年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等下自己找个台阶,再撂两句狠话就可以退场的。

只是刚来的那个青年人似乎对于让姓周的抢了这么久的戏份十分的不满意,也想要表现一番,于是乎便加了那么一句:“姓周的,我有没有种,其实你该去问问你娘的!”

青年的笑容十分暧昧,是那种是个男人都懂的暧昧!

“罗兴!老子今天要你的命!”周姓青年彻底爆发了,举起碗口大的拳头就冲了过去。

许辰见状,立刻高声喊了一句:“柴七!”

站在一旁准备了许久的柴七随即冲了上去,为了以防万一许辰今天把柴七叫了过来,反正最近这些天少年们都在上算术课,也没空接受柴七的训练了,再者,比起柴七的苦训,大哥给的算术题那才真的叫一个煎熬!这种灵魂深处的折磨是一切的练体手段都无法达到的!

柴七的速度很快!眼看就要追上周姓青年了,一旁却闪过来一道灰影,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人比柴七更快一步拦在了周姓青年的面前。

周姓青年的拳头朝着中年人的脸庞印了上去,中年人却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似乎没有肉体相交的声音,周姓青年人便向后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坐在地,还砸坏了许辰店里的几张桌椅。

眼看周姓青年已经无法在伤害到青年人了,灰衫中年人便又重新退到了青年人身后的阴影中,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周姓青年人爬了起来,愤愤的看了看青年人还有身后的中年人,吐出一口血沫,对着身后的瘦弱年轻人说道:“我们走!”

说完,便带着年轻人走了出去,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脸再留下来了!

“咦?怎么就走了啊!砸坏了人家的东西也不说赔偿一下吗?还真不能怪人家说你不懂礼呢!”新来的那个青年人真的是决心要将挤兑进行到底了!

周姓青年闻言转过头来,瞪着新来的青年人说道:“不用你教!老子明天就让人送钱过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真没劲!还以为能再玩玩的呢!”青年人一脸遗憾的叹息道。

“好了,罗兴,别闹了!”青年人身旁的一个青年说道。

“黄凯,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叫罗哥!兴哥也行!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罗兴皱着眉对着黄凯说道,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黄凯闻言,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罗兴,就转过头去了,什么话也没说。

“多谢各位兄台解围,小弟这厢有礼了!”许辰唤来几个伙计将这里打扫了一番,遂迎上来对着刚来的几个青年说道。

“呵呵,许老板啊!恐怕就是没有我们,你自己也能搞定这姓周的吧?长山岛的那般水匪可比这难搞多了哦!”罗兴用眼睛瞅了瞅许辰身后的兄弟们再指了指边上的柴七,对着许辰调侃着说道。

“呵呵,罗兄说笑了!”许辰也不接他的话,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

“你认识我?”罗兴对着许辰诧异的问道。

“呵呵,罗政罗世叔我还是见过一回的,也知道罗世叔有一风度翩翩,满腹经纶的儿子,只是一直无缘相见。直到刚才那姓周的喊出罗大哥的名字,我才突然想起这事来,想必罗大哥的家父就是罗世叔了吧?”许辰微笑着说道。

“哈哈,你小子果然反应快!没错!罗政就是我老子!风度翩翩嘛,那是当然的!至于这个满腹经纶嘛……嘿嘿,上回去了一趟滕王阁后,这个词我也没脸在你小子面前提了!”罗兴爽朗的大笑着说道。

“罗兄过谦了!”许辰说道,罗兴的这脾气倒是很合许辰的口味。

“哈哈,不提这个了!来我给你介绍两个人!”罗兴笑着拉起边上的黄凯对着许辰说道:“这个呢!叫做黄凯,他老子叫黄宪,黄家的家主,估计你也见过。”

“他是我弟弟!”罗兴特意强调了这么一句。

没办法啊!这可是他老爹这么些年来和黄宪相比最得意的一件事了!他老爹罗政事事都想和黄宪扯一扯淡,争一争气,在生儿子这么重要的事上哪里能不争呢?在那段日子里,罗政那可是天天和媳妇关在房间里造人,终于,苦心人天不负,让他抢先一步把儿子生了出来!为这,罗政高兴了二十多年!

这么荣耀的事自然值得罗政还有他的儿子到处炫耀了!尤其是当着黄宪父子的面炫耀,那才更有味!

黄凯虽然无奈每次和罗兴一起出去都会被他拉着对人说这句,但其实也没有生气,挣脱了罗兴的手,整了整衣装,非常正式的向许辰见礼,许辰见状也正式的回礼。

“好了!好了!最看不惯你这婆婆妈妈的一套了!跟你老子一个样!”罗兴赶忙打断了黄凯二人,拉着许辰转到另一旁,对着他说道:“这一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万兄,别来无恙!”许辰笑着问道。

来人便是万世俊了!给万家这些大家族的请帖,许辰也发了。只是发不发那是许辰懂不懂礼数的问题,但是人家来不来就得看他们的意思了,你不能不发,不发就是瞧不起他们,王冼的你都发了,要是漏了他们的,这不就成了对他们的挑衅了嘛!

但是他们却可以选择不来,因为这是他们这些世家豪族的权力,大家族们岂是什么人想要邀请就能邀请的来的吗?

所以许辰对这些大家族能不能来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对几个特别的家族多留了几种手段,确保他们能到场,毕竟这些人算得上是今天的主角。至于其他的家族许辰猜测他们最多派个管家之类的来,至于万家嘛,更是可能连管家都不会来,谁让人家的管家是宗师呢!

许辰是真的没有想到万世俊竟会亲自到来,不过既然来了,咱也也不能失了礼数不是?

许辰向着万世俊见礼,不管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来了,那便是客人,就算有什么招,许辰他接着就是!又不是没有准备……

第一百零八章 前奏(四)

第一百零八章 前奏(四)

“还好!”万世俊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对于上回在滕王阁夜宴上摆了许辰一道的事万世俊只字未提,仿佛从未有过这么一件事似的,既然对方未提,许辰自然也不会说。双方都是场面上的人,这种背地里厮杀表面上亲热的手段,玩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前些天,许辰的请帖送到了万家,万德昭只是顺手翻了翻便扔到一边去了,许辰的预计没有错,这些世家大族的家主们可不会卖你一个小乞丐的面子,许辰身上所有的身份加在一起都不够格请动他们。

至于那所谓的拍卖会就更不放在他们眼里了,你许辰前段日子还在街上乞讨度日,现在难道就能拿出什么他们没见过的好东西不成。至于那些新式家具就更不会放在他们眼中了,像那些实力弱小一些的家族还需要靠这些东西来彰显自家的面子,但是万家这样的一线世家是不需要那些外物的,就算没有这些,豫章城里又有谁敢怀疑他万家的底蕴呢?

所以,对于这些一线世家的到来,许辰今日是没有报什么希望的,反正今日的计划中也不需要他们的参与。黄凯和罗兴能来,可能是看在老师徐番的面子上,至于万世俊的到访,就真的有些出乎许辰预料了。

其实万世俊最近待在家中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上回的失利让他明白了自身的不足,加上他老爹对他适当的教导,让他在失败中着实学到不少东西,这些天来一直在家反省人生呢!

而上回滕王阁夜宴上出手摆弄许辰,虽说的确是出于心中的一丝嫉妒,但是不得不说,上回万世俊的出手真的老到了不少,对于时机的把握和内容的选择都可谓精准。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只是因为缺少实战经验才会造成上回的失利,如今受到老爹教育后也确实成熟了不少。

这一次,许辰的请帖到了他的手上,看完请帖之后,他直觉上感到许辰办的这个什么开张大典有些不同寻常,恐怕其中还藏着一些其他的东西。出于好奇,万世俊今日便来走了一遭。

许辰的热情受到了万世俊的冷对待,一时间场上的气氛也有了一丝尴尬,罗兴见状后,立刻站出来活跃气氛,笑道:“哈哈,都站在这里干嘛!咱们还是先进去吧,别影响了人许老板招呼客人。”

罗兴的言语给许辰解了围,许辰笑了笑,伸手招呼来一个伙计,送三人去了二楼的雅座。今天是新店这边的大日子,许辰便停了崇仁坊酒楼的生意,把伙计们都调来新店,所以,近日虽然来了不少的客人,但是酒店的人手还是充足的。

罗兴三人走后,陆浩知道大哥一定有话要问便凑了上来,果然,许辰见他过来后,立马低声问了一句:“刚才那个姓周的是谁?”

如今许辰身边的几个兄弟都开始有了自己明确的分工,老三铁牛依旧负责商业上的事,长山岛上的货栈和商铺还有东湖湖心岛上的作坊都由铁牛操持着,老四周康负责少年们的训练以及湖心岛和家里一些要地的护卫,老二陆浩则负责整理分析各处的情报在和许辰一同制定计划时提供情报上的支持。至于石头嘛,毛还没长齐呢!许辰自然不会放心让他去独当一面。

朱大那边送来的情报,现在都需要在陆浩这里过一遍,毕竟事情越来越多,许辰已经不可能什么事都自己动手了。所以对于这个陌生的周姓青年的来历,许辰相信陆浩这里应该有一些答案。

“此人叫作周宾,是个筑了基的高手!”果然,陆浩没有让许辰失望。

眼见大哥沉默倾听,陆浩又接着讲了下去:“周宾的老子叫作周刚,乃是豫章郡府军的首领,豫章折冲府的折冲都尉,从四品下的归德中郎将。”

豫章郡原为洪州大都督府,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军府,武人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军队的数量也不少。虽然玄宗又给改回了豫章郡,并派了文官来统领军政事务,但其实王冼这个名义上的军方首脑在豫章郡的府军中是没有多少威信的,而这个周刚周朗将才是豫章郡军方的实际首脑。

听到这里,许辰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自己最近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惹到了周刚这个豫章郡的军方第一人。虽说现在不是国朝初年了,武将的地位被文官们压制了不少,但是当街杀人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的!武将远比文官们来的更直接,可不会跟你皮里阳秋的瞎扯,是那种直接操起家伙就上的主。

许辰有些头大,想了很久依旧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这个周刚了,这种突然被人盯上的感觉实在不好,但是也不能一听人家的名号就吓得尿裤子不是?

“呵!周刚?原来他爹不叫李刚啊!”许辰用这么一句话强自冲淡了心中的那一丝烦躁。

不去理会陆浩疑惑的眼神,许辰重新打起精神,招呼起客人们来……

时间过得很快,刚才天边尚切能看见一抹落日的红晕,如今明月的光辉却也已经洒满了整个豫章城。

今晚的宾客们来的都差不多了,那些发了请帖又不能到来的客人,也大多回了一份贺礼表示歉意,最后算一算到来的人数和礼物,与当初发出去的请帖相差不大,许辰便也就不再等候了,直接吩咐王掌柜开始新店的开张大典。

新店内部的构造与崇仁坊的老店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许辰为了今晚的典礼特意做了一些变动,一楼的大厅里面摆放着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圆形木桌,不是那种方方正正的排列,随意而不拘谨,但是中间的空道却也能让人群快速的疏散,方便且安全。

每一排圆桌的高度都不一样,许辰直接在一楼的大厅中加了一层层的台阶般的宽阔平台,仿佛梯田一般,保证每一桌桌上的人都能清楚的看见前方许辰站的平台上的一切。

酒店的二楼呈半圆形,一间间的雅座如今正被帘子挡住了,外面是一条宽阔的过道,过道的边缘有着一排正好够到成人腰间的栅栏。

许辰所在的平台就像一个搭起来的唱戏的戏台,戏台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灯笼,灯笼被一层薄薄的轻纱围住了,众人只能看见透过轻纱传来的丝丝灯火光,至于整个灯笼的模样却看不清楚。

戏台已经搭好,今晚许辰准备的大戏也将在此展开……

大典的第一步,先是许辰这个主人上台讲了一大推感激的话,然后,许辰还安排了一个和上回鱼市开张时一样的剪彩仪式,只是这一次的规格高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许辰特意清了王冼上台剪彩,王冼虽然便装前来,但是该认识的人还是认得出他来,再者他也想多卖几个人请给许辰,好让他慢慢的还回来,也就欣然答应了。王冼一出场,许辰再去请的其他几位宾客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一场盛大的剪彩仪式完成之后,许辰命人将一个巨大的瓦罐抬了上来,许辰轻柔的抚摸着瓦罐,开口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今日,本店开张大典,承蒙诸位赏脸光临,在下深表感谢,为了答谢诸位的光临,在下特为诸位准备了刚得的美酒一坛,免费请诸位品尝品尝!”

“这小子又要搞什么?”二楼的一间雅间内,许辰的老师徐番眼见自己弟子又在这么卖力的表演着,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许辰这是又要准备坑人了。

二楼雅间的的帘子是特制的,从外面看来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形,但是坐在里间的人却能透过帘子上的缝隙清楚的看清外面的一切,尤其是身处巨大灯笼底下的许辰,那脸上的一脸不舍的表情分明就是在告诉徐番,他又要坑人了!

许辰脸上带着不舍,但是又果决的出手将瓦罐上的泥封给拍开了,顿时浓郁的酒香便飘散开来。这个戏台是许辰特制的,在戏台的两侧许辰特意加了两个木制的大船浆隐藏在两个立着的大木箱中。如今泥封一开,戏台子下面藏着的伙计让木浆开始转动起来,酒香就顺着木浆转动带来的风迅速的扩散了出去,钻进了酒虫们的鼻子里。

“好酒!”

“美酒啊!”

“哈哈,光闻味道就知道是好酒!”

“许小子!快!快给我满上!”

……

随着酒香的扩散,整个酒店都沸腾了起来,喧闹的声音简直就像要把屋顶掀开似的!

许辰连忙吩咐伙计们端来瓷碗,一碗一碗的将瓦罐中的酒液倒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不想浪费一滴酒似的,而那些焦急等待的客人们则在位子上不断地咽着口水,奈何许辰的动作就是那么的缓慢……

“许小子,你咋他娘的这么慢啊!快点把酒给老子端上来!”这是一个性急的大汉,一双牛眼直勾勾的盯着台子上的瓦罐,恨不得立刻冲上去!

“王胖子,嚷什么嚷,这么好的酒能不小心点嘛!要是吵到了许公子,浪费了美酒,老子跟你没完!”又一个心急的人站了出来,只是言语上却十分理解许辰。

场中的气氛很火爆,如今这年代没有几个不好酒的,奈何这年头酒的度数都不高,非得把酒当成白开水似的那么喝上几天几夜才能尽兴,只是酒是粮食酿造的,除了那些世家豪门谁又能这么疯狂的喝酒呢?

所以眼见这么一坛好酒的出现,哪怕是二楼的这些身份高贵的客人们也都有些坐不住了,当然,徐番除外!徐老师眼看着徒弟又在那里使欲擒故纵的手段,再想想刚才那“免费”的话语,差不多就把许辰的目的猜了出来。

眼看气氛调动的差不多了,许辰连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片刻之后,伙计们便端着一只只装好了酒的瓷碗给客人们送了过去。

那些早已等的心焦的客人们连忙站起身来,冲到伙计面前,又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端起一碗酒,看着那洁白的酒液在洁白的瓷碗中流动,深深地闻上一口,还没有喝下,人就已经要醉了。

待真的将瓷碗中的酒液灌下去之后,当那种刀割般的灼烫感一直从喉咙延伸到胃里时,绝大部分的酒鬼们眼中都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哈哈哈哈,好酒啊!”

这一句话是伴随着泪水吼出来的……

当然,酒店里面也不全都是这种悲与喜交织的情绪。

二楼的徐老师绷着脸端过瓷碗喝了一口之后,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僵硬了。不是感动!不是吃惊!而是一种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

“我靠!他娘的!这酒……他竟然兑了水!”

第一百零九章 前奏(五)

第一百零九章 前奏(五)

徐番的嘴很刁,这也是许辰这么多天来拿酒给惯出来的,喝了许辰那么多酒,不光酒量练出来了,这品鉴的功夫也差不了多少,酒液一入口,那酒香中股带着的一丝酸味绝逃不了徐番的舌头。

“这小子竟然在酒里兑了水!”这是现在徐番脑子里面一直在回荡的念头。

至于感慨许辰竟然敢这么做的想法,徐老师还不会有,别说是兑水了,就是哪天换成兑毒药,估计只要有需要,他的这个宝贝徒儿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干的。

“徐兄,徐兄!”徐番身旁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人眼见徐番如此模样,以为他也被这美酒惊呆了,没去介意徐番的失态,连忙出声唤回了失神的徐番。

“徐兄啊!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啊!得到了如此美酒却不珍藏起来,反而拿出了给大家分享,如此品行实在是难得啊!”旁边的文士接着说道。

“是啊!是啊!如此少年,实在难得啊!”另外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文士也出声说道。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平白喝了许辰的美酒,这在人家老师面前美言几句的事,这些文人们还是很乐意去干的。

听着身旁的好友们对许辰的赞赏声,徐番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看了看外面楼下戏台上一脸痛惜表情的许辰,再看了看身旁依旧在说许辰好话的好友们,徐番无奈的摇了摇头。

许辰家的烧酒已经酿出来有一段日子了,可是除了身边亲近的几个人外,许辰并没有大规模的推广开来,就连崇仁坊的酒楼中卖的也是兑了水的水货,喝起来虽然比平常的酒要好一些,但比起那些天下闻名的好酒又差了不少,所以也就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这是许辰刻意为之的,还是原来的原因,烧酒这种东西影响实在太大,这一点看看现在酒楼里面那些痛哭流涕的士绅官宦们就知道,要是许辰早些时候把烧酒拿出来,现在的他,估计骨头都被野狗叼走了。

如今的许辰至少在这豫章郡内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对于那些想喝酒的酒鬼们来说已经干不出为了一口酒就杀人的勾当了,而对于那些眼红烧酒利润的世家们,有了王冼和老师的大旗,他们在出手之前就不得不掂量一下了。而这些对于许辰来说已经足够了,只要有反应的时间,许辰就有把握应对突发的状况。

所以,今天许辰准备将雪藏已久的烧酒推广出去,加点水不过是欲擒故纵的营销手段罢了。

许辰眼看着众人还沉浸在美酒的回味当中不能自拔,连忙趁机从戏台上窜了下来。

“王掌柜,快!快让戏班子们上去!”许辰一下戏台就连忙招呼王掌柜道。

片刻之后,依旧沉浸在回忆中的宾客们被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惊醒,一队身着奇装异服的戏子们鱼贯而出,登上戏台后便自顾的表演了起来。

这年头的戏剧还停留在单纯的歌舞或者杂耍上面,还没有一个连贯的,有剧情,有台词,有表演的真正的戏曲出现。

许辰今天搞的这个便是借用了后世一些京剧的元素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演员们都是仓促上手的,表演上和后世的比起来恐怕连站大街的都比不上。只是所幸在许辰的严格要求之下,总算是把台词给记清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了,许辰找的都是杂耍这一行的老人,表演的经验丰富,不存在什么怯场的事,哪怕真有忘词的时候,也能靠着经验给圆过去。

新奇的表演吸引了宾客们的目光,客人们暂时忘却了对于美酒的怀念,开始专心的看着戏剧。

台上讲的是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故事,许辰把后世的演义故事搬上了舞台,薛仁贵的故事众人大多知晓,只是戏台上如此新鲜且带着一丝玄幻色彩的故事依旧牢牢地抓住了宾客们的心。

随着剧情慢慢的展开,整个酒楼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戏台上的表演的声音,众人忘记了刚才的悲喜全身心的投入到舞台上的戏剧中去了。

许辰见状连忙吩咐伙计们出去上酒上菜,伙计们都是被特训过的,走起路来又快又稳,却又不会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等到客人们在戏剧的间隙中回过神来时,便看到身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只是当他们打开酒坛,倒出酒液时,却无一不失望的摇了摇头,不是刚才的那种美酒!也是,刚才的那般美酒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许老板有幸得了一坛,不自己珍藏起来,反而分给大家,已经是很难得了,又哪里能再去强求什么呢?

带着这种遗憾的心情,众人倒出坛中的酒,一口一口的喝着,只是珠玉在前,再喝这平时觉得美味的酒就有些味如爵蜡了。

便是在这种气氛之下,戏台上的风格突然为之一边,刚才还是温情脉脉的儿女情长,忽然间便转换成慷慨激昂的沙场拼杀。一次又一次激烈的交锋,酒楼里的观众们的心被台上戏子们的表演紧紧地攥住了,随着沙场上的两军强弱的转换,众人的心情也不断的起伏波动着。

被表演调动的口干舌燥的众人开始不由自主的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一口的灌着酒,只是再去想想刚才喝的美酒,观众们心里的无奈和遗憾便愈发的深了。

就是在这种氛围中,戏台上的表演渐渐接近尾声,许辰在后台找到刘进,对着老刘头再次问了一遍:“准备好了没有?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

“公子,放心吧!老奴绝不会坏了公子的事的!”刘进已经从许辰这里得知了一些许辰将要进行的计划,也了解到了自己在整个计划中的关键作用,对于许辰的信任,刘进深受感动,这些天来不断地演练着,就是为了能在今晚把主人交代的事干好。

“好!记住特别交代你的事就好,其余的你自己只要圆过来就成!”许辰再一次的叮嘱道。

“好的,公子!”刘进重重的点了点头。

戏台上的戏剧终于完了,戏子们慢慢的撤场,回到后台后,他们每人都会得到一份丰厚的报酬,也不枉费了他们这些天来的苦练。

戏子们下台之后,刘进便走上台去,向着宾客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出言说道:“欢迎各位前来参加许辰许公子新店的开张大典!在下刘进,在东城开了家木匠铺子,前段时间承蒙在座诸位的捧场,让在下这区区贱名也能进入各位大老爷的耳中,实在是荣幸之至!”

“今日,许公子新店开张,特邀在下参加,并让在下在此主持一个小小的拍卖会,之于这拍卖会究竟为何物,想来在座的只要见过在下的都能明白。”刘进接着说道。

“行了!老刘头,今天你到底准备了多少套家具啊?我们这可都在等着呢?”出声的是一个世家的管家,平日里没少去刘进的家,拍卖会自然也没少参加,只是少有收获。今日的他,便是冲着老刘头的家具来的,谁让自己的老爷一直在家里催他呢?

“对啊!刘老板,这多余的话你就别说了,咱们几个不都是冲着你来的嘛?赶快开始吧!”这也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声音很大,措词也有些不太合适,仿佛没有顾忌许辰这个主人的意思。

“呵呵,诸位还请稍候,今天在下来此也是受了许公子的邀请,这拍卖会毕竟还是人家许公子办的,在下这个主持者好歹也要把人家老板交代的话说清楚不是?”刘进笑了笑说道。

“老刘头,你他娘的真啰嗦!有什么话快说快说!”台下的一个中年壮汉叫道。

刘进闻言笑了笑,对着台下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本次的拍卖会由在下主持,至于此次拍卖会将要拍卖的东西,想必诸位在许公子发出的请贴上也有大致的了解,至于具体的内容嘛,我这就先卖个关子,待会儿诸位就能亲眼见识到了。这拍卖会的规矩我就不多说了,没什么高深的东西,价高者得罢了!”

“好了,现在我宣布,本次拍卖会现在正式开始!下面就是本次拍卖会的第一样东西,诸位看好喽!”刘进指着伙计端上来的东西,对着台下说道。

酒店内众人的目光随着刘进的手指,看向那慢慢走上戏台的伙计,伙计只是个清秀的少年,众人又没有龙阳之好,自然不可能对这小伙计感兴趣,众人关注的重点是他手中的托盘!

托盘上用红色的绸子盖着,一团高高鼓起的东西,也不知道下面具体是什么。

“诸位请看!这便是今天的第一件拍卖物品了!”刘进笑着对众人说道。

“刘进,你他娘的能痛快点不?每回都搞这一套,快把绸子掀开让大家看看是啥东西!”台底下传来一声抱怨的声音,看来是刘进家的老顾客了。

刘进微笑着看着台下,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忙说道:“好!诸位看仔细喽!”

说完,便伸手掀开了红绸子,只见那托盘之上摆放着的竟然只是一个酒坛!

酒坛不大,估计里面能装的酒绝不会超过十斤!

众人先是疑惑,许辰搞的这个拍卖会虽说肯定出不了什么稀世珍宝,但也不至于一开场只拿一坛酒来糊弄人吧?随即便有脑子转的快的客人想到了刚才喝的那一碗美酒,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至今还在喉咙里回荡着。

“老刘头,这……难道是?”一个宾客不确定的问出声来。

“这该不会是……”

“老刘,别卖关子了,快打开让我们看看!”

“就是!就是!”

……

刘进闻言笑了笑,说道:“好!”

说完便伸出手去,排开了泥封,顿时一股比刚才还要浓郁一些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如今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了……

“老刘,我出一百贯!这酒归我了!”刚才那个中年壮汉着急的站起身来,冲着刘进大喊道。

“王胖子,你他娘的没睡醒吧!一百贯就想买这样的好酒,做梦吧你!我出五百贯!”中年壮汉旁边一桌的另外一个中年人闻言连忙站出来反驳道。

“呵呵,两位未免着急了一些,在下还没说这坛酒的底价呢!”刘进笑着说道。

“快说!底价多少?”中年壮汉已经忍不住了!

“诸位听好了,这一坛酒的底价是一千贯钱!”刘进伸出一个手指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

“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贯!现在,诸位可以开始竞拍了!”刘进不管台下惊愕的众人,笑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前奏(六)

第一百一十章 前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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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的后场,一间雅间内,坐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妇,少妇如今正惊讶的对着她身旁的一位白衣少年说道:“一千贯?你疯了吧?刚才那五百贯的你干嘛不卖?”

对着少妇连珠炮似的提问,少年只是平淡的回了一句:“愿意花五百贯买一坛酒的人绝不会介意再多花五百贯!”

果然,仿佛是为了验证少年的话,沉寂了片刻的大厅再次火爆了起来!

“我出一千一!”第一句加价的声音响起。

“一千二!”第一声还未降下去,第二声又响了起来。

“一千五!”

……

“好了,这位客官已经出了两千五百贯了!还有没有更高的?这坛酒的美味想必刚才大家已经尝试过了,如此美酒那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刘进接着蛊惑着台下的众人,说道。

众人想想刚才那种终身难忘的味道,再看看眼前这孤零零的一坛美酒,咬了咬牙,又站出来接着竞拍。

“我出三千贯!”这个声音再次挑起了新一轮的竞价狂潮!

“三千五!”

这一个声音已经带着凶狠了!只是,竞价的浪潮却不会因此而终结……

“老子出五千贯!我看谁敢跟老子抢!”那个第一个出声的那个被称作“王胖子”的中年壮汉双眼通红的对着在座的众人吼道。

眼看着壮汉如此模样,台下的宾客们沉默了。

“这位客官出了五千贯了!还有没出价更高的?要知道这可是……”刘进非常到位的诠释了一个奸商的角色。

“知道你老母!刘进,今天这酒,老子是要定了!谁也别想跟老子抢!”壮汉看样子已经陷入了疯狂,说出的话也不再经过大脑了。

“这……”刘进犹豫了,在看到角落里一面小镜子中传来的许辰的手势时,刘进知道该怎么做了,许辰那是收手的意思。

“五千贯一次!”

“五千贯第二次!”

“五千贯第三次!”

“成交!”

随着刘进的话语说出,一声清脆的木槌敲击铜锣的声音响起,那个出了五千贯巨资的壮汉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五……五千贯?!你……你这压根就是在抢钱!那坛酒的成本才花了不到五百文而已!你竟然卖了五千贯!整整一万倍的利润啊!”后台雅间,红衣女子的声音已经尖锐到刺得许辰耳膜生痛了!

好在这间房间是特制的,加了隔音层,里面的声音外面听不到,不然光是这一声叫声就能让外面那群疯狂的人清醒过来。

“秋姐,咱能别这么大声吗?回头把人引来,还以为我又对你做了什么呢?”许辰用手揉了揉耳朵说道。

红衣女子自然就是耿燕秋了,前几天她带着制好的第一批成酒来到了豫章城,听闻许辰要在今晚卖酒,便起了心思想留下来看看,许辰也只好由她去了。

“你……你这是抢钱!”耿燕秋依旧沉浸在被刚才那火爆的场面所带来的惊讶中。

“唉……秋姐啊!这做人呢,千万不能忘本啊!”许辰重重的叹了口气,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耿燕秋。

“你什么意思?”耿燕秋瞪着一双美目盯着许辰问道。

许辰无视那一双美目中射出的锐利光芒,脸上依旧还是那副表情,说道:“秋姐,咱这好日子才过几天啊!你怎么就能把老本行忘了呢?”

“您可是强盗啊!还是个强盗头子!这抢钱的事,您以前少干过吗?”许辰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耿燕秋问道。

“我……我可没你这么狠!”耿燕秋一时语塞,尤自嘴硬的说道。

“呵呵,我这可是你情我愿的,我可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非要让他给钱啊!”许辰强调着说道。

“可是你……”耿燕秋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三当家说不出什么来是因为她看不懂许辰的手段,但是场上这么多人总有看得懂的,比如楼上那位一直在内心叹息着的徐番,徐老师!

“五千贯啊!合着我前几个月可算是把全大唐一年的赋税都喝进肚子里了!”徐番摇了摇头,在内心深处自嘲道。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徒弟这赚钱的本事,只是像这样疯狂的场景却是他还没有料想到的,看来以后他必须提高对这个徒儿的预期了!

徐老师的感慨还没有结束,就被楼下突然间的寂静惊动了!

只见戏台的楼梯上正又有一位清秀的伙计托着一个和刚才一样的托盘走了上来,一样的红绸子,一样的一团高高的鼓起。

伙计在戏台上站定后,刘进笑着看向目光已经有些呆滞的众人,还没开口,便被人着急的出言打断了。

“老刘头,你……你他娘的别告诉我,这……这又是一坛酒吧?”刚才那个“王胖子”一见这场景连忙站了起来冲着刘进大叫道。

“呵呵,我刚才可没说这酒只有一坛啊!”刘进笑着说道。

“刘进,你他娘的说什么?”王胖子急了!刚才他要是知道还有同样的酒,他怎么可能拼着大出血出五千贯买这么一坛酒呢?

“呵呵,刚才是在下疏忽了,为此我在这向诸位配个不是!这种酒嘛,是长山岛的一个客商委托我们这次的拍卖会进行拍卖的,数量有限,不多,也就十坛!至于许公子的那一坛,是那个客商为了答谢许公子,特意送给他的!”刘进按照许辰的吩咐,眼看有人站出来反对,连忙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其实也是因为许辰现在的实力尚且不足的缘故,不然深知拍卖会规则的王胖子是绝不会站出来说这种话的。

“王胖子!怎么着?今天好威风啊!人家刘老板早就说了,出价自愿,价高者得!怎么?现在买下来了又想后悔了?真不嫌丢人啊!”壮汉边上的那位中年人似乎和他的嫌隙颇深,今天一晚上都在针对着他,眼看王胖子出了这么一个大丑,自然乐见其成。

“你!”王胖子把头转了过来,对着旁边的中年人。

“我怎么了?哟呵,怎么着?今天你王胖子是准备和老子干一场是不?”中年人盯着王胖子那愤怒的脸,笑道。

“行了,王兄!拍卖会你也不是第一回参加了,这规矩你也熟悉,这一回的确是老刘头有些不对,但是这买卖却是公道的,你就别闹了!快坐下来吧!人家老刘头还要继续呢!”王胖子身后坐着的一个中年人出言当起了和事佬。

看来这个人的威望不低,王胖子闻言虽然还是有些气不过,但好歹坐了下来。

刘进眼看风波平息,连忙出言说道:“罪过!罪过!都是我老刘头一时失误害的这王老爷吃了亏!这样吧,等过几天我一定亲自给府上送上一套精致的家具,以表示在下的歉意!”

王胖子眼看刘进如此让步也不好再说什么,众人看到刘进这番做法也就原谅了刘进刚才的“失误”,反正不是自己亏钱,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

“好了,现在拍卖继续!如今王老爷已经拍得了一坛美酒,加上眼下这坛,在下这里总共还有九坛,按照那位客商的要求,这九坛美酒必须得一坛一坛的拍卖,眼下咱们就开始竞拍这一坛了!这一坛的底价依旧是一千贯,规矩还和刚才一样,现在,诸位可以开始竞拍了!”刘进特意解释了一下酒的数量以及拍卖的方法,遂开始了新一轮的拍卖。

有了刚才的经历,这一回的拍卖就显得有些冷清了,王胖子的那么一闹,虽然没什么结果,但是也把众人从刚才的那种疯狂中唤了回来,加上众人都知道接下来将还有八坛美酒,所以这一回的拍卖就理智了很多。

加了半天的价,无论刘进怎样的蛊惑,这一坛酒的价钱依旧未突破两千贯,最后以一千七百贯成交。

“哈哈!看吧!人家都变聪明了,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戏台后面的房间里,耿燕秋欢快地对着许辰叫道。

许辰回过头来,盯着她看了看,最后撇过头去,嘴里冒出一句:“胸大无脑!”

耿燕秋一听这话,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了胸,随后才发觉今日的她穿的已经是秋衣了,胸口的那抹雪白早就被厚厚的衣衫遮盖了起来。但是却依然止不住她的愤怒或者说是羞怒!

“你说什么?”耿燕秋再一次展现了她那完美的女高音。

“瞎咋呼什么!”许辰也有些恼了,这女的是不是有脑子毛病啊!

“别忘了你可是在这酒的生意里占了四成的份额的!你不想赚钱的话就直说,我再去找别的人合作!”许辰愤怒的对着耿燕秋叫道。

耿燕秋眼见许辰生气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支支吾吾的低着头在那低语着。

其实耿燕秋哪里会不知道这生意里也有自己的一份,只是每一次和许辰相处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出言挑衅许辰,仿佛是在用这种方法来吸引许辰的注意似的,如今看见他生气却又有了一些患得患失……

不去理会耿燕秋这个少妇的小女儿心态,许辰接着关注着外面的一切。

酒的拍卖正在有序的进行着,和许辰事先预料的一样,除了第一坛许辰故意耍了个心眼卖出了天价之外,第二坛和第五坛的价格一直是在低线徘徊,没有一坛的价格超过两千贯这个关口。

直到第六坛开始,成交价格开始渐渐回升,毕竟众人也知道美酒所剩无几,便开始慢慢的提高了价格。

第六坛以两千五百贯成交,第七坛两千八,第八坛两千九,第九坛更是一下子窜到了三千五。

当最后一坛酒开始拍卖之时,其火爆的场面简直不亚于第一坛,最后虽然没有超过第一坛的价格,但依旧拍出了四千贯的高价!

第一轮的美酒拍卖到此结束,不管客人们的眼神中带着多少期待,刘进依旧没有让再多一坛的美酒出现。

为了准备下一轮的拍卖,刘进给了大家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这也是许辰的吩咐。情绪的调动讲究一个张弛有度,要是一味的压迫这些客人的神经,许辰真的害怕把他们吓出什么毛病来,毕竟这年头的高血压患者也不少。

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内,二楼徐番的神经也得到了一个短暂的休息。

“他!他竟然用几坛子兑了水的酒卖出了将近四万贯的天价!”

不比身旁这些只是在单纯的感慨世家钱多的好友们,徐番可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许辰所有的手段的,只是对于这个徒儿的手段竟然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一时间也有些接收不了。

惊讶的不只是徐番,在二楼的另外一间雅间内,罗兴正拉着万世俊问道:“二公子,你刚才干嘛拉着我啊?这酒这么好,花个几千贯买来尝尝也不错啊!”

“呵呵,罗兄莫急!这酒嘛,估计咱们的许老板那里还有!”万世俊笑着说道。

“好手段啊!果然是好手段!将几坛一样的酒卖出不一样的价钱,最后得到的总价想必早已远远超出了预期,这种手段果真是不凡啊!”和徐番一样,万世俊也在心中认定,这一切都是许辰在幕后安排的。

“二公子是说,这酒是他许辰的?”罗兴也不是蠢人,万世俊这么一说,他哪里还能不明白。

“老罗,你笨啊!这明显是一出双簧好吧?”同桌的黄凯也出言说道。

“什么?”罗兴这回倒是真的惊讶了,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个罗兴那可真是一个老酒鬼了!自从刚才一开始尝了一碗许辰送上来的酒后,他的那魂儿早就被勾走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其他的东西。

“呵呵,罗兄要是不嫌弃,不妨钻到这木桌底下去找找看,我猜这桌子底下必定有东城刘家木匠铺的独特标示!”万世俊用手指敲了敲木桌,笑着对罗兴说道。

罗兴闻言,看了看万世俊,再看了看黄凯,随后竟然真的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片刻之后,罗兴又钻了出来,大声说道:“他娘的!还真有!”

黄凯和万世俊这下倒是被他的行为给惊住了,咱这只是随口说说的好不?你这么一个世家大族的大公子也没必要真的钻桌底吧?你就不会让人把桌子翻过来再去查找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前奏(七)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前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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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声在酒楼一楼的大厅内响起,那是戏台之上的刘进双手拍击发出的声响。

酒楼里的宾客们听到响声之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视线慢慢的重新汇聚到那戏台之上,想必那所谓的第二轮拍卖就要开始了吧!

果然,刘进等大厅安静之后,操着那张长了皱纹的老脸依旧和煦的对着台下的众人笑道:“诸位!想必刚才的拍卖一定没有让大家尽兴,没有关系,接下来的拍卖将会更加的精彩!已有收获的客人们,老刘头希望你们能够再接再厉,而那些刚才失利的朋友也无需气馁,接下来的宝物那才是真的宝物!”

“下面就有请宝物登场!”刘进十分夸张的大叫了一声,转身对着后面的伙计说道。

伙计得令之后,一个一个有序的登上戏台,这一回的戏台上趁着刚才休息的间隙,许辰特意让人摆了一排的木架子,伙计们将托盘端上来之后,小心翼翼的将托盘轻轻地的放到了木架子上,然后转身退下,却没有再让伙计们端着托盘。

台下的宾客们从这个细节中也看出了主办方对这些新的拍卖物品的重视,刚才的那种美酒就已经算得上是奇珍了,如今竟然还有比这更珍贵的,就这么一下小小的动作,就成功的将宾客们的好奇心调动了起来。

“呵!这姓许的小乞丐还挺会故弄玄虚的嘛!”酒店二楼靠近最东边的角落里,也有一间雅座,如今这间雅座内一个稍胖些的青年正对着另一个偏高瘦的青年说道,语气中带着极度的不屑。

“是有一些!不过,宗保,这小子的手段倒是还有些高明之处的!”那个高瘦青年说道。

“大哥,我知道!这家伙要是没有点本事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从一个乞丐走到今天这地步!”稍胖的青年人嘟嚷着嘴说道。

另外的一个青年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好!不管如何愤怒,都不能丧失了理智,不然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好了,哥!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咱能别那么婆婆妈妈的吗?像个娘们儿一样的!”稍胖的青年不耐烦的说道。

“呵呵。”高瘦的青年眼见弟弟如此,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笑。其实弟弟本来不是这种愤怒起来就会丧失理智的人,只是王琳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弟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如此动心过,这一点,做哥哥的非常了解!

只是,当日王冼无情的拒绝本就让他们兄弟俩颜面尽失,再得知王琳竟然会看上一个乞丐出身的穷小子之时,弟弟本就火爆的脾气一下子便被点燃了!

偏偏前几天,这个不知好歹小乞丐竟然还给他们家递了一张请帖,想要邀请他们来参加这个劳什子的开张大典。这不是开玩笑嘛!他们卢家好歹也是千年的世家,家里也没长辈,他和他的弟弟便算是卢家的家主了,这等身份怎么可能去出席这种没有档次的聚会呢?

没错,雅间的两人便是卢家两兄弟,卢宗泰和卢宗保了!他们家的请帖可是许辰特意发出去的,而且为了确保他们能够到来,许辰还给柴老传了信,计划了一大堆可能遇见的状况,设计了相应的解决方案,总之一句话,必须让他们今晚到场!

而也不出许辰所料,卢宗泰在接到请帖之后连看都没看直接就给丢在地上了,前去递送请帖的柴老正准备捡起请帖并按照许辰事先交待的话开始行事,却没想到在柴老之前还有一个身影更快的捡起了地上的请帖!

那人便是卢宗保了!

卢宗保的目的也很明确,他要去!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去祝贺,而是和周宾一样是为了砸场子的!

当然,卢宗保可比那周宾聪明多了,没有一开始便在大门口闹起来,而是平静地进到酒楼坐下,他这是在等待时机,既然决定出手,自然要一出手就让许辰今晚混不下去!

而这个许辰召开的所谓的拍卖会便是他看准的时机,拍卖会的规则他都已了解清楚,不算什么高深的玩意儿,卢宗保只看了一遍便找到了其中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准备“流拍”!当然,卢二公子并不知道这么个专业的名词,但是却不妨碍他准确的用出来。他准备到时候出高价将东西拍下来,完了之后推说自己没带钱,让他们把东西给他送到家里去,这东西只要一到了他的地盘,付不付钱那就很难说了,至于别人的闲言碎语他不在乎,到了他家那还不是他想说啥就是啥,谁又敢反驳呢?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许辰竟然真的能找到价值不菲的东西!更没想到的是,不过就这么一坛酒而已,他竟然能卖出五千贯的天价!

卢宗保沉默了!他什么也没干,眼睁睁的看着许辰把十坛酒一一卖完,也没有出价。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我们的卢二公子,他……没钱了!

谁又能想到这么个拍卖会竟然会如此火爆,卢宗保知道就算他出手了,也绝对抢不过这些已经疯狂了的酒鬼们,他出手了也只不过是为许辰多拉高了一些价钱罢了!

至于,在这些酒上耍心眼,他还不敢!没什么其他的原因,看看这些疯癫的人就知道了,要是他敢流拍,买了好酒不给钱,立马会被楼下的这群人撕碎的,哪怕逃回家,从此之后他们卢家的声誉便会毁于一旦,他们卢家也就别想再在豫章城立足了。

本来的计划是挺好的,无论许辰拍卖什么他都可以用回家取钱的借口混过去,毕竟只是一些物品罢了,就算名贵一些,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到时候哪怕自己不付钱也可以圆过去,同时还能摆许辰一道。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许辰拍卖的竟会是如此惹眼的美酒,还用高明的手段将一坛美酒拍出了天价,原来的计划此刻已经用不了了……

如今的卢宗保,内心十分的郁闷,他愤愤的盯着下方的戏台,嘴里不断的嘟囔着,都是些骂许辰的话语。

只是,他又不知道的是,这一件雅座是柴老和许辰串通好了之后,特意引他到这间房间来的。

这么一间看似角落里的雅间,自然也有着它的独特之处!

从这间雅间门前的栅栏往下看,看似是正对着一张圆桌,楼底下也是空空如也。其实不然,在这角落里的一块地方,许辰利用了一些立体错觉,看似正对着的圆桌,其实向边上偏了不少,而看似已经接近的墙壁,其实和真正的墙壁之间还留有着相当大的一块空间。

在这块空间之内,有着一间隐蔽的房间,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唯一的出口也在酒楼的后厨。

如今,这么一间小屋子内,许辰和陆浩正对着眼前的两块巨大的玻璃镜子仔细地看着。

那两块玻璃镜子上赫然显示的竟是楼上雅间内的场景,卢宗泰和卢宗保两兄弟脸上的表情清晰的显现在镜子上,甚至于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一丝不落的传到了许辰他们的耳中。

这显然不是什么魔法,只不过是潜望镜和传音筒的开放性利用,这两样东西,许辰在小学三年级就会制作了,如今能够支配的资源更多了,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是小时候的那种玩具了!

他们所在的房间正对着上面的卢家兄弟所在的雅间,雅间内的各个角落里藏着一块又一块隐蔽的玻璃镜子,全部被做成了装饰品或者家具的一部分,从外表看上去绝对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至于那几个巨大的瓷瓶瓷罐则很好地充当了听筒的角色。

就这样,卢家两兄弟就像两个脱得精光的裸男展现在许辰他们的面前。

许辰自然不会对他们的身体感兴趣,许辰感兴趣的是他们的表情还有谈话的内容!

“大哥,这个卢宗保好像对你怨念颇深啊!你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陆浩盯着玻璃镜对着许辰问道。

许辰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副头大的模样说道:“我哪知道!今天真是他娘的走背运,连续出现两个莫名其妙的敌人!”

“呵呵,怕什么!咱们接着就是!”陆浩自信的笑着说道,随后又带着一丝庆幸的说:“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咱们的计划就更容易实现了!”

“呵呵,那还得看咱们的二公子们能学到多少了!”许辰也笑了笑说道。

……

“二公子,你说这许小子这回又准备玩什么啊?”二楼的另外一间雅间内,罗兴对着万世俊问道。

“不知道!他给咱们发出的请贴上只说了今晚会拍卖刘家铺子的家具还有一些外地客商托付的商品,呵呵,也不知道这些外地客商都是哪里来的!”万世俊笑了笑说道,既然今晚的这一出戏都是许辰自编自导的,那么这所谓的外地客商是否真的存在就很值得商榷了。

“刚才这老刘头可是说了等下拍卖的都是珍宝啊!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珍宝?”罗兴带着一丝好奇说道。

“这个嘛,要说之前我还真不信他许辰能有什么好货,但是刚才的那酒一出,我倒真有些好奇了!”坐在旁边的黄凯接过话头说道。

万世俊闻言,笑了笑,说道:“我看不管待会儿出来的是不是宝贝,咱们的许公子都能把他卖出宝贝的价钱来!”

“没错!”黄凯点了点头,十分赞同万世俊的看法。

至于罗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伸长了脖子透过帘子向着一楼的戏台上看去。

戏台之上的刘进却依旧只是慢慢的,慢慢的指挥着伙计们小心的地搬着东西……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前奏(八)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前奏(八)

“老刘,刘老板,咱能别老是这么吊着行不?痛快点啊!”那个花了五千贯买一坛酒的“王胖子”实在受不了刘进着婆婆妈妈的架势了,遂出言道。

“就是啊!快点把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有了带头的,起哄的人自然也少不了。

其实,今天来的客人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本不会如此孟浪,只是刚刚那场火爆的拍卖会将他们的那颗波澜不惊的心搅得躁动不安了起来。加上许辰今晚供应的酒虽然不是那种经过两次蒸馏的高度酒,但是如他们这般豪饮之下,要说丝毫不受影响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这一切,当然也是许辰事先推敲过的!毕竟场面越火爆,拍卖的热度也就越高,许辰最后能赚到的钱自然就会多很多。

刘进眼看半醉的宾客们有些不耐烦了,遂笑了笑,对着众人抱了下拳,口中连忙说道:“抱歉!让诸位久等了!现在,第二轮的拍卖会马上开始!”

刘进说完之后,对着台下做了一个手势,“铛!”顿时一声洪亮的锣声响起。

大厅内的灯光竟在一瞬间全部熄灭了!黑暗刹那间笼罩在宾客们的眼前,心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可还没等宾客们叫出声来,大厅内的灯光又一次亮了起来,只是这一回就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灯光那么简单了……

“这……这是……”

整个酒楼的大厅内亮起的不是那种淡黄色,昏暗的灯光,而竟是那色彩斑斓的彩光!

五颜六色的光芒竟然还在不停地转动着,晃动着的光芒将整个酒楼映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我这是到了仙境了吗?”

“咦……今天我怎么醉得那么快啊!”

……

没有一个人相信眼前的一切会是真实的!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不过是醉酒之后眼中出现的恍惚幻觉罢了!

哪怕是楼上那些自以为见多识广的人,此刻也被眼前的一切惊的说不出话来。

“宗保,这……这是?”那间特制的雅间内,卢宗泰满脸呆滞的问着他的弟弟。

卢宗保此刻脑中也出现了一阵恍惚,但是随即便清醒了过来,出声道:“哥,这大概又是那许辰搞出来的什么鬼把戏!”

“哦……”卢宗泰依旧呆滞的应道。

二楼里,徐番所在的房间,徐番身旁的那些文人好友,此刻已经停止了高谈阔论,每个人的双眼都直勾勾的盯着那四处乱射的彩光,口中不断地呢喃着:“仙境!仙境啊!”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这是徐老师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徐番刚才只是惊讶了片刻便清醒了过来,这一定又是他那宝贝徒儿搞出来的!

二楼上还有许多同样呆滞的言语……

“二公子,这是……”罗兴瞪着一双大眼对着万世俊问道。

“不清楚!不过绝不是什么鬼怪之物,八成是许老板搞出来的!”万世俊非常肯定的答道。

“没错!咱们接着看就知道了!”黄凯也出言说道。

……

彩光到处乱射,忽然间又是一声锣声,四处飞射的彩光停了下来,但戏台的正上方却又亮起了一排十分明亮的光束,光束聚集在一起,发出比平常要亮数倍多的光芒,照射在戏台之上,顿时将戏台照的比白昼之时还要明亮。

与之相比,宾客们所在的看台区,此刻却是暗暗地一片,不过这种时候也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些了。

渐渐地,戏台上方的那一排光束开始慢慢变暗,同时一阵鼓乐之声响起,戏台子台面上最边沿的地方也有左右两排光束亮起,只是这里的光就显得柔和了许多了。

透过这一排平行的光,宾客们这才发现戏台子的后方竟然挂起了一块巨大的白布,光束射在白布上面,显得那么的苍白。

鼓乐之声后,是多种乐器的组合音响,一曲带着淡淡的忧伤的曲子缓缓地传了出来,戏台子周边,许辰稍微加了一些扩音的东西,以便台上的声音能够清晰的传到众人的耳中。

“我是一只爱了千年的狐,千年爱恋千年孤独,长夜里你可知我的红妆为谁补,红尘中你可知我的秀发为谁梳,我是一只守侯千年的狐,千年守侯千年无助,情到深处看我用美丽为你起舞,爱到痛时听我用歌声为你倾诉,寒窗苦读你我海誓山盟铭心刻骨,金榜花烛却是天涯漫漫陌路殊途……”

一个轻柔的女声便伴随着这忧伤的曲调缓缓地轻声唱了起来,调子很古怪,和当世的任何一个曲牌都不一样,但是听上去却是那么的动人,虽然歌词浅显易懂,但是在此刻,所有听到这首歌曲的人却绝不会对它生出粗鄙不堪的评价。

就在台下的宾客们还在寻找声音从何而来的时候,戏台上的那块大白布上竟赫然出现了一只尺长的狐狸!看看那颜色,竟然是白的!

……

“唉……可惜了!林晋到现在还是吹不出那种带关节能活动的玻璃品来,不然今晚的这场皮影戏就能更生动一些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呆板。”戏台子后面,许辰一脸无奈的对着身边的老三铁牛说道。

许辰刚去那间隐藏的房间看一会儿卢家兄弟的表演后随即便出来了,留下陆浩继续在那里监视他们的举动,自己却跑来戏台后场,看看今晚准备的压轴大戏能不能如期上演。

铁牛听见大哥的叹息,只好笑着说道:“这样也不错了!反正咱们的重点是在那些玻璃上面,至于能不能动,我想这些买家是不会介意的!”

“呵呵,也是!”许辰也笑了笑,说道。

戏台之上的大白布上,白狐的故事依旧随着那首忧伤的歌曲缓缓的演绎着。

很快,洁白的狐狸在碧绿的竹林之中遇到了一位身着玄色衣衫的青年文人,随后便是白狐常伴青年左右,陪伴着青年每一个苦读的日子。

后来青年人进京赶考,白狐不忍离别,遂幻化成一位白衣女子一路跟了上去,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青年金榜题名,却娶了一位宰相的千金。然后,在青年洞房花烛的那一夜,白狐出现在青年的面前,带泪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青年,青年问她是谁,可是耗尽了全身法力的白狐却不能开口说话。

再后来,青年的妻子带着一帮家丁赶来,白狐拉着青年的手,双眼中透出的是苦苦的哀求,想让青年跟她一起走。只是,十年寒窗,一朝及第,青年一生的梦想都寄托在这上面,又岂是眼前这么一个陌生的少女能够撼动的呢?

虽然青年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测,但是未来的荣华富贵却勾住了他的心神。

最后,青年的妻子赶来,白狐的法力也渐渐消失,狐狸的尾巴也露了出来,在快要变回原形之时,白狐终于吐出了三个字:“跟我走!”

迎接她的确是青年冷漠的表情和家丁们带着恐惧的乱棍。

身受重伤的白狐逃出了青年的府邸,拖着重伤的躯体,白狐在青年的府邸外面整整徘徊了三个月!只是,却依旧没有等来她要等的那个人。

最后的一幕,便是那孤独的白狐慢慢地走进竹林深处……

整个皮影戏,或者该说是玻璃影戏,其实很短,一首《白狐》唱完,剧便终了。

但是,带来的影响却是空前的,一楼的大厅里坐着的大多是半醉的汉子们,听到那动人伤感的音乐,身心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浮动,内心深处那个最柔软的地方便被这短剧深深地触动了,很多大汉都流下了宝贵的泪水。

至于二楼的最大的最中央的那一间雅间内,王冼所在的房间里,此刻早已被抽泣和泪水所弥漫。

王冼这么个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官僚自然不会被这种东西触动的掉泪,哭的人自然是那两个女扮男装前来的少女。

“呜呜……小姐,那个白狐真可怜!”丫鬟画屏抹了下眼泪对着身旁的小姐说道。

“嗯嗯……她太可怜了!”王琳这一会也忘了去提醒画屏的错误称呼,因为她也被这短剧深深地触动了。

但是,如果光是感慨的话实在不能显示出我们王琳同学的霸气来,所以她又给加了一句:“那个男的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可是随后,两个少女竟又默契的抱在一起,再次痛哭了起来。

身旁的王冼已经不能阻止这两个悲伤的女人了,只能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去理会我们太守大人的无奈,就在短剧结束一刻钟后,一声清脆的锣声再次响起,随后戏台上方的那排聚光灯再次强烈的亮起,随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刘进缓缓地走上了戏台。

刘进一上台,抬首望了望台下的众人,微微的笑了笑,众人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毕竟刚才的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可是都哭出了泪来的!

刘进依旧微笑,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嘲讽或是挪揄,刘进什么也没有说,伸出右手,重重的打了一个响指,当然这也是跟许辰学的。

随着响指声响起,戏台上的彩光束开始乱窜,但片刻之后却又汇集到一块,正是戏台上面摆着的那几个支架,上面摆放的托盘上依旧蒙着一层厚厚的红绸子。

这一回,刘进没有再卖关子,又是一声响指,托盘上的红绸子应声落下,顿时,强烈的光束聚焦在那托盘之上。

立刻,又是那五彩斑斓的光芒闪烁在宾客眼前,只是这一回这一些光芒没有到处乱晃,因为所有的光芒都聚在了一起!

那便是那托盘之上的东西!白的,红的,黑的,蓝的……各式各样,各种颜色都有!

刘进又笑了笑,随后大声说道:“好了!诸位刚才欣赏了一段美妙的歌剧,想必诸位一定被那斑斓的彩光所吸引!没有关系!不必羡慕!这一切,你们都可以拥有!你们也值得拥有!”

“现在!我们今晚第二轮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随着刘进激昂的声音,再一次的火爆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前奏(九)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前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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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宝石吗?”戏台之下的一个宾客瞪着一双牛眼,目光呆滞,愣愣的说道。

听到这话之后,立马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道:“不!不是宝石!那红的和绿的还好说,可是你们谁听说过有白色的宝石啊?”

“这话在理!老赵卖了这么多年的珠宝,这双招子想来差不了!”旁边桌子上的一人赞同道。

“那这是?……”

面对宾客们疑惑的眼神,戏台之上的刘进也不准备再卖关子,今晚所剩的时间不多,还是得尽快完成公子交代下来的事。

刘进面对着台下的众人笑了笑,说道:“诸位,这一些东西不是宝石,而是琉璃!”

“什么?琉璃?这上面的竟然全是琉璃?”此时此刻,酒楼内的所有宾客都被刘进的话惊住了。

但是立马就有见多识广的人站出来反驳道:“不可能!琉璃明明是绿色的,成色好一些的也不过是一些淡绿色的罢了!绝不可能有这么透亮,更别说这些红的,黄的了!”

那个做珠宝生意的老赵也出言道:“没错!琉璃不是这个颜色!”

看见权威人士的发言,宾客们也用怀疑的眼神望着戏台上的刘进。

面对众人的质询,刘进却也不急,依旧平和的笑道:“赵老板是珠宝业的行家,这眼力劲嘛也是大家伙有目共睹的。这样吧,既然诸位都对这东西有些怀疑,那在下便请赵老板上台来为大家伙掌掌眼,把把关,另外诸位也可以推选两个信得过的人一同上台来瞧瞧。”

听见刘进说的这话,宾客们也纷纷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这些陌生的东西,今晚来的这些在俗世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自然会保留着一份应有的谨慎。毕竟这些东西到时候可是要他们花钱买回去的,谁的钱也不是白捡的不是?

很快,台下的宾客们便推选出了三位代表和老赵一同上了戏台,刘进让到一边,以便四人能够更近一步的观察这些拍卖品。

四人小心翼翼的靠近戏台上的支架,轻手轻脚的拿起支架上的那些东西,不管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单就光看这外表就知道一定是宝贝,不小心一些不行啊!

“这……”老赵来到的是中间的那个支架,之间支架上摆放的正是刚才在白布上看到的那些物什儿,一只雪白的狐狸,翠绿色的几根竹子,还有白衣的女子,玄衫青年以及剩下的一些人形物什,仿佛捏出来的泥人,颜色分明,表情到位,惟妙惟肖的,像真人一般。

老赵首先抱起那只雪白的白狐,用手轻柔的抚摸着,触感冰凉,白狐表面细腻光滑,有些像瓷器,但是质地和重量却与瓷器完全不一样!当然更不是他这么多年见过的那些宝石,且不说压根不可能出现这浑然一体,一尺见方这般大的宝石,就是这晶莹透彻仿若无物般的质地也绝不是宝石能有的。

刘进眼看着老赵依旧抱着那个白狐不撒手,也不知道还要鉴定到几时,刘进却没有再多的时间等下去了,既然这个老赵是个关键人,那就先把他搞定好了!

刘进向着老赵走了过去,轻声问道:“赵老板,敢问您鉴定好了没?”

沉思中的老赵被人唤了回来,老赵见是刘进在问他,有些不好意的说道:“这个嘛……刘老板能不能再容我多看几眼。”

刘进笑了笑,说道:“没事!想来赵老板是想看得仔细些,这样也为了大家好嘛!”

还没等老赵出言感谢刘进的大度,刘进随即便做出了一个更加大度的事来!

只见刘进在支架上拿起了那堆人偶中的一个打扮成家丁模样的人偶,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刘进高高的举起了手上的玻璃木偶。随后,他竟然将其重重的摔在了戏台子上,接下来便是一声清脆的破碎声,玻璃木偶便这样被摔的粉碎。

刘进的动作一下子让整个酒楼陷入了深深的死寂中,那东西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绝对是一件值钱的宝贝。可是,这么一件宝贝竟然被他刘进给摔碎了!而且还是故意的!

不去理会呆滞的众人,在台上四人见鬼般的惊愕眼神中,刘进非常平淡的从地上捡起几块破碎了的玻璃渣递给了老赵,嘴里依旧微笑道:“怎么样?这一回,赵老板可看清楚了?”

“你……”老赵用颤抖的手接过刘进递过来的的玻璃碎片,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他这下可算是明白了,刘进这是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明白,但是,你这可是宝贝啊!哪有像你这样只是为了显示下,让我看得清楚些,就生生毁了一件难得的宝贝的?

“赵老板,您看完了吗?这台下的诸位可都在等着呢!”刘进适时的出声说了一句,催了催迟钝的赵老板。

“哦……”看着刘进那张依旧微笑着的脸,再看了看台下那些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的宾客们,老赵只好将心思收了回来,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上这几块碎片。

“这……这……这竟然真的是琉璃!”老赵的这句话音调有些高,毕竟,他实在是太震惊了!

“什么?老赵,你说什么?”跟着一起上台来的三位宾客中的一人,连忙赶了过来,凑到老赵手上的那几块碎片跟前焦急的问道。

“不会错的!的确是琉璃,你看这个断口,还有里面的这断裂的花纹,这是货真价实的琉璃啊!”老赵凭着多年的经验给出了这么一个论断。

“但是琉璃不都是青绿色的吗?”那人又问道。

“的确,但是有些成色好的琉璃中的青绿色会很淡,那想必只要成色足够好,里面的颜色也就会越淡,这个白色的狐狸,应该是成色最好的那种,没有一丝杂色!”老赵分析道。

“可是这些红的,黄的,又要怎么说?”另外一个上台的宾客提出了他的疑问。

老赵想了想,摇了摇头,随即对着刘进说道:“我想这个问题还是由我们刘老板来解说下吧!”

刘进闻言,皱了皱眉,一脸尴尬的说道:“这个中的原因,在下实在不甚明了,但是我能向诸位保证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琉璃,绝无虚假!”

这其实也不能怪刘进,许辰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只要在烧出来的玻璃溶液中加一些铁粉就能让最后出来的玻璃呈现红色,而加一些硫黄粉则能烧出黄色的玻璃,只要加入合适的东西就能让烧出来的玻璃呈现出天然的各种颜色,颜色都是玻璃内自带的,绝不是那些涂抹上去唬人的颜料能比得了的。

而玻璃人偶上的彩色衣服和装饰品自然也都是用带颜色的玻璃溶液吹出来的,这些小把戏自然难不到吹了几十年糖人的老林头。

“这个……”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刘进的这个承诺也是有分量的。

上了戏台的那三个宾客的代表,相互看了看,最后将目光汇聚到老赵这里,却见老赵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刘进的话。

意见得到统一之后,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由老赵作为代表,走上前去对着台下的众人做了一个汇报,当众人从老赵的嘴里得知那些真的是琉璃,而且还都是成色极佳的琉璃之时,所有的人都沸腾了!

没有人会怀疑老赵的眼光和信誉,既然他开口了,那边绝对是真的。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就更没有人去管了,既然许辰已经敢把它们拿出来拍卖了,那么只要自己买了下来,管他是偷的还是抢的,在座的这么多人加在一起,就算是皇家的东西,到时候也要不回去了!

这可是琉璃啊!价值千金的琉璃!每年也只有在长安和洛阳那些地方才能偶然看见那么一两回,每一次出现还没多久便会被人高价买走。听说这些东西都是那些西域的商人从遥远的西方费劲千辛万苦才给运回来的,而且每一回运来的都是不到拳头大小的那么小小的一块,能有脸盆那么大的就是顶了天了!那就是价值连城的瑰宝啊!连皇宫大内里面也没几块!

可是再看看这戏台子上的这些,有哪一块没有拳头大了?而且更加难得的是这些竟然还都是有模有样的人物造型,那惟妙惟肖的模样,就算是瓷器也没有这么逼真动人吧!

已经不再需要什么过多的语言了,宾客们的情绪已经火热到了极点,但是此刻的众人却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件事,那便是立刻跑到门外吩咐那些跟随而来的随从们,立刻回家去!

不为别的!只因带的钱不够啊!这年头的钱都是铜钱,体积大,重量也大,刚才那些花钱买酒的人用的都是事先准备好来买家具的钱。只是到了这一刻,谁也不会觉得自己剩下的那点钱能购买下这些稀世珍宝了。

众人虽然有些忙乱但却又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没有对外面的随从们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赶紧回家拿钱,且让他们一路上都低调一些,不要招摇!没办法!宝贝就这么一些,要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了,那他们还拿什么去抢啊?

“二公子,咱们要不要也回家去拿些钱来啊?这可是琉璃啊!”二楼的雅间内,罗兴双眼泛光的对着万世俊说道。

万世俊还没开口,身旁的黄凯就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老罗,你能清醒点不!咱们是谁?凭着咱们的身份,就是赊账,他许辰还敢不卖给我们吗?咱们难道还会短了他的钱不成?”

“呵呵,忘了!忘了!我这不是一时激动嘛!琉璃啊!”罗兴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道。

“你这是一时吗?你丫的都激动一晚上了!”黄凯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撇罗兴,心里想道。

刘进没有再等下去,既然这些人已经回去拿钱了,那他也就无需再磨蹭下去了。时间很紧,看这架势,估计要不了几个时辰整个豫章城都会沸腾的,许辰还是低估了这些玻璃在这个年代的轰动,他必须尽快把这些烫手的山芋抛出去了!

得了许辰的信号,刘进立刻开始了玻璃的拍卖。

“好了,现在开始拍卖!这第一件拍卖物呢,便是这一套!”刘进指着中间的那个支架上的那套白狐道具对着众人说道。

“想必刚才的美妙故事一定让诸位有一种余音绕梁三月不识肉味的感觉。没有关系!只要诸位将这套琉璃道具买回去,自己在家中就能重现那美妙的故事!还可邀二三好友一共分享这难得美妙,实在是居家远游必备佳品!好了!现在开始拍卖,这一套琉璃器的底价是五千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百贯!开始!”刘进将许辰交给他的那套忽悠手法运用到了极致。

随着刘进一个夸张的挥手动作,玻璃的拍卖正式开始了!

“六千贯!”没有人觉得五千贯的底价很高,你自己看看那托盘之中有多少形象各异的琉璃人偶,整整十多个啊!五千贯简直就是白菜价!

“七千贯!”

“一万贯!”

……

二楼雅间,王琳睁着一双依旧带着泪水的大眼盯着他的大伯,嘴里抽泣道:“大伯,我要!”

王冼看着侄女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叹了口气,这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能帮她买下来了!

只是这价钱,也太他娘的贵了吧!老夫几年的薪酬加在一起也不够啊!

王冼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犹豫的片刻,这套琉璃的价格已经不再是他几年的工资了,而是十几年!

“我出五万贯!”一个富态的宾客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拉锯战了,一口气就将价钱提高了一倍!

这一下,酒楼内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眼见冷场了,刘进那蛊惑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了,这位客官出了五万贯了!还有没有更高的?要知道这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一套啊!一旦错过将再也见不到了!”

“五万五千贯!”果然,刘进的蛊惑起到了作用,一个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从二楼王冼的雅间内传出来的。

只是如今已经没有人有闲情去观察周边的动静了,王冼又如何?平时的老大到了现在,谁还会认你?

很快,王冼的价格便再一次被人盖了过去,“六万贯!”

大厅内的人没有注意到太守大人的声音,但是许辰却听的清清楚楚,许辰不知道王冼为什么要参与进来,也许只是出于喜爱罢了。不过许辰决定卖个人情给王冼,人家好歹给自己批了那么一大块地,回他一套玻璃也是值得的!反正这玻璃的成本加在一起都没有一百文!

许辰让伙计上台给刘进传了句话,刘进得知后,在王冼再一次毅然决然出价的时候,大声的将王冼的出价报了出来,直接打断了下面的人的出价。

“哇塞!刚才二楼的王太守大人竟然出价七万八千贯啊!看来王太守这一回真是势在必得啊!诸位,诸位,还有没有人出一个更高的价钱去超过王太守啊!”

刘进此刻歇斯底里的模样十分像后世那些转播足球比赛的解说员,一句话里面重重的重复强调了三遍“太守大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果然,听到“太守大人”几个字的宾客们暂时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

“看这架势王太守这是真的势在必得啊!反正台上还有那么多琉璃,没必要非为了这一套去和王冼硬抗啊!”

这是此刻场上所有人的想法,于是乎,看见大厅中出现短暂沉默的刘进飞快地过完了三遍叫价。

最后,随着一声锣响,这一套白狐琉璃道具便落到王冼的手上,锣响之后,满头大汗的王冼也虚脱的瘫坐在椅子上上。

这拍卖会,真他娘的耗体力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奏(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奏(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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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的新店,名为“秋水阁”的酒楼,此刻,火热的拍卖会正在继续进行着。

随着第一套白狐琉璃道具以七万八千贯的高价被太守王冼买走之后,接下来的拍卖更加的火爆了!

众人相信既然老大,太守大人已经有所收获了,那便不会再跟他们抢了,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实力了!七万八千贯铜钱你以为是个小数目吗?

没有了拘束的宾客们在第二次的琉璃器拍卖中彻底展现了他们的疯狂,不仅仅是情绪上的,还有财力上的。

第二套的拍卖物总共十二个,十二生肖!当然中间的那只龙有些不像样,只有独角,爪子的数目也不对,一点也不像龙,倒是像一条蛟。没办法,为了避讳皇家嘛!众人也能理解!

在第二轮的玻璃拍卖中,许辰放弃了第一轮拍卖酒的分开销售的方法,而改为整套整套的销售,这一切自然也是计划好了的,为的自然是那更加长远的目的。

“十二生肖!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买回家去,新年祭祖的时候摆上那么一个,一年换一个,年年不重样!保管让你们家的祭祖别具一格!高端大气上档次啊!祖宗泉下有知也会觉得面上也有光啊!”刘进此刻在戏台之上也像极了一个演员,正在卖力的表演着,陈述着许辰交给他的台词。

台下那些疯狂的宾客们没有去责怪刘进这些孟浪的台词,事实上,此刻的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买下!买下!一定要买下来!

场面已经疯狂到了极点,刘进立马宣布了了底价:“底价一万两千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贯!等于每一只才只要区区的一千贯!一千贯啊!这么点钱,谁他娘的拿不出来啊!你们要不要?你们不要,我就买了啊!”

刘进的疯狂彻底燃尽了宾客们仅剩的那点理智……

“两万贯!”

“啊呸!李老头,两万贯你就想要这个?做梦吧你!老子出五万贯!”

“六万贯!”

……

“我出十二万!都他娘的别叫了!我看谁敢比老子高!啊?”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已经厌烦了磨磨唧唧的拉锯战,直接将价格翻了一倍!一张胖脸满面油光的冲着周围的宾客们大吼道。

只是,在场的人现在已经彻底疯狂了!哪怕平时会碍于面子,或者忌讳对方的实力,但是在现在,随着酒精的作用和现场气氛的蛊惑,所有的人恐怕连他妈都不认识了!谁还会管你是谁!

“十三万!死胖子,囔什么囔,以为老子出不起钱吗?”一个声音伴随着一个玄衣的站起大喊传遍了整个大厅。

“好了!这位客官出了十三万了!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没有了吗?”刘进的声音连忙跟进,确保不出现一刻的冷场,毕竟底下的人越疯狂,卖出的价就会越高!

“十三万五!”

果然,理智这种东西一旦失去就很难短时间找回来……

“好的!这位客官出到了十五万贯了!还有没有更高的?”

刘进这一回的声音却没有再引起轰动了,因为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不是因为找回了理智,实在是没钱了啊!

十五万贯这样的价格早就算得上是天价了!可以说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只要拿出这个数,之后的一切就与他无关了!宾客们看了看戏台上还摆放着的那一些琉璃,虽然十二生肖的寓意不错,但是也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十五万一次!没有更高的了吗?”

“十五万贯第二次!真的没人出更高的了吗?十二生肖啊!”

“十五万贯第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客官用十五万贯的价格就拿走了我们的十二生肖!”

……

“好了!诸位别着急!接下来的东西将会更加的精彩!下面我们将看到十二位玲珑剔透美女!那可是真正的玲珑剔透啊!”刘进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摸了摸嘴巴,还重重的咽了下口水!

气氛调动的不错,刘进立刻跟上,道:“有请我们的‘十二金钗’上场!”

这一回来的都是大家伙,是真正的大家伙!一比一造出来的真人版玻璃人偶!

……

“大……大哥!咱们这么玩,真的好……好吗?”这是在后台的铁牛对着许辰问出来的话。

铁牛是全程掌控着玻璃的制造的,从原料运输到烧制玻璃溶液,到最后运送到林老头那里被他做成成品,每一个环节他都参与了。他清楚明白的看见了,一堆石头、土壤是怎样变成眼前价值连城的琉璃的,这些所谓的珍宝,其实就是一堆泥巴!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很震惊,但是随后便被狂喜所笼罩,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这得多赚啊!这下再也不愁没钱花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他感到却不是高兴,而是害怕!甚至于说是恐惧!深深的恐惧!这明明只是一堆泥巴啊!可是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卖出去二十多万贯的天价,二十多万贯啊!堆在一起,好几间房子都装不下!

而且,大哥这又把十二个大家伙送上去了,这……这一个就相当于刚才所有的啊!

许辰的神情依旧平淡,这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虽说按照这个火爆的场面下去,恐怕这十二个真人版美女卖出去后,这些人的钱袋就快要被掏空了,这个倒是许辰没有预料到的,看来必须减少一下输出量了!

“铁牛,你很不错!在这种情形之下没有被眼前的这些重利迷住双眼,依旧还能看到其中的危险,真的很难能可贵!”许辰看见三弟的表现后,笑着赞叹道。

“放心吧!这一回的拍卖又和前两次不一样了,不会让他们出不起钱的,再说了,这两次的出价都是一楼的人参与的多,二楼雅间里面的那些大户还没出手呢!”许辰接着对铁牛解释了一下。

但随后又赞同了三弟的看法,道:“不过,你的担心是对的!咱们不能再出这些大家伙了!豫章城的需求量虽然还远远没有到饱和的地步,但是我们不能再在豫章城卖了!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的!回去之后你安排一下,让老林先停一下大家伙的制造,最近多吹一些小东西,你把这些东西运去长山岛让彭泽手下那帮人运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卖!”

“哦,对了!那一百零八将,老林吹出几个来了?”许辰忽然又想到了这么一句,便随口问了出来。

“呵呵,”铁牛苦笑了两声,无奈地说道:“天罡已经全吹出来了,地煞还差一半!”

“什么?这么多!”许辰一听这话,也愣了一下!这才几天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啊?

铁牛看见大哥惊愕的表情,连忙解释道:“没办法!这个老林头,什么都好!脑子灵活,也读过书,但是就是有点缺心眼!估计是以前穷怕了,这些天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只顾一头扎进作坊,不停地吹玻璃人!用他的话讲,就是害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后就全没了,所以就没日没夜的吹玻璃,这家伙吹糖人的技术也好,这接触玻璃溶液没几天就掌握诀窍了,速度那叫一个快啊!一天能吹出来好几个呢!”

许辰听完之后直接就呆滞了,这……这也太他娘的敬业了吧!我可是按月给他发工资啊!又不是按件计费,用得着这么卖命吗?

“不!不行!立马让他停下来!不听话的话,就断了他的原料!”许辰恍惚了片刻立刻做出了决定,估计这可能是现如今全天下唯一一个雇员要拼命干活,老板偏偏不让的例子了!

没办法,当初定下的策略就是走精品路线,许辰给林晋的那一百零八将图纸,那可是他好几年的量啊!这才几天啊?你就给全造出来了,你让我怎么卖啊?

“还有!把他造出来的东西运走!不能再让那东西在豫章城出现了!不然会出大事的!”许辰一副头大的模样,语气急促的说道:“运出去!一定要运出去!越远远好!这样吧,运去扬州,那里的海外客商多,销路广,人员复杂,出现这么一些东西也能让人理解。而且水路方便,用船运也能掩人耳目,把那些东西用淤泥涂一遍,和瓷器混在一起运!一定要保证安全!”许辰一边说,一边便想出了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来。

“好的!我马上去办!”说完,铁牛便转身走了。

……

大厅内,拍卖还在继续!如果说刚才的十二生肖只是让人有些震惊的话,那么现在的这十二个真人版美女勾起的便是在场之人深深的欲望!那内心深处的贪婪已经清晰地显现在众人的脸上。

这种时候早就没人会去考虑这些东西的来源了,谁也不会去想这么大的琉璃人偶是怎么造出来的?又是怎样从遥远的西方运到这豫章城来的?

疯狂的人们不会去考虑这些,而那些尚存一些理智的人也被许辰这接二连三的大手笔震撼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至少在今晚,在这个被疯狂所弥漫的酒楼内,理智这种东西暂时离开了这群成熟稳重的人。

“美女啊!美女啊!”二楼的雅间,罗兴正一脸猪哥的样子看着一楼戏台上的那十二个琉璃人偶。

此刻的他哪里还能在雅间内安然就坐,早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扶着二楼的栏杆,流着口水,痴痴的嘟嚷着。

不仅是他,几乎每一间雅间内的人!男人!成年的男人!都跑了出来!当然也不全是被色所迷。

“老罗!你醒醒行不?这只是一些琉璃人偶罢了!是死物!”黄凯对这位世兄今日的表现实在看不过去了!

“废话!我知道是死东西!咱要的就是这个调调!活人?活人谁他娘的没玩过啊?毛还没长齐咱就去逛青楼了!什么活人没见过?……”疯狂中的罗兴振振有词的述说着自己的泡妞历程,浑然不管脸色泛红的黄凯。

“好了!诸位!下面咱们马上就开始这一次的拍卖,这次的拍卖和以往有些不同!想必诸位也看到了,这十二个琉璃人偶体型实在是比较大,这价格嘛……也会高出许多!”刘进又开始了婆婆妈妈。

不过这回他却没有再等着客人们的反驳,直接按照许辰事先的指示,将这一次的拍卖规则,详细的说了一遍:“这一次的拍卖和前几次都不一样!这一回的拍卖因为价格实在太高,所以允许诸位组团参加拍卖!那什么是组团拍卖呢?其实也很简单,只要诸位找好几个合作的伙伴,将你们手上的钱集中一下,共同参加拍卖,到时候拍下这十二个人偶之后,回去你们再自己关着门商量它们的归属,至于关着门后到底是商量些什么,这个,咱们在此就不讨论了!呵呵。”

刘进露出的是那种是个男人就懂的笑容。

“老色鬼!”在这个基本上都是男人的酒楼里,还会说出这种话来的,自然就是二楼雅间内的王琳王大小姐了!

王琳骂完之后,转头又一脸担心的对着他的大伯王冼说道:“伯父,你可不能去买这种东西啊!”

王冼的老脸顿时一红,随即又一本正经的说道:“开什么玩笑呢?老夫怎么可能去买这些东西?”

只是王琳的目光依旧锐利,王冼招架不住,只好投降道:“伯父就是有那心也没那个钱了!为了给你买那劳什子狐狸,大伯这么些年存下来的积蓄全花光了!”

“嘿嘿,好了嘛,大伯!别生气了嘛!人家不是有意的啦!”王琳一见伯父发牢骚,立马转型成了乖乖女,嗲嗲的撒娇道。

戏台之上,刘进再一次高高的举起了右手,那是拍卖即将开始的标志,众人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开始的那一刻。

“这一套‘十二金钗’的底价是十二万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贯!好了开始吧!”说着刘进的右手重重的挥了下去。

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去在意那高高的底价和低低的加价额之间的玄机,所有已经被贪婪淹没的人,随着那一声锣响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

“十五万贯!”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二十万!”

“二十五万!”

……

价格上升的越来越快,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二楼传来的一声大喊。

“万家、罗家、黄家共同出价四十万贯!这东西我罗兴要定了!还请诸位给我罗某人一个面子!”罗兴抱拳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向着周遭的宾客们见礼道。

这一下子,酒楼内是真的安静了下来,疯狂的人群也开始寂静了。万家、罗家、黄家,随便一家拿出来都是豫章城内数得着的大家族,如今竟然联合在一起了!那谁还能与之相争?谁还敢与之相争?

疯狂开始渐渐消退,理智再一次回到了众人的体内,寂静的氛围越来越浓重,即使是戏台之上的刘进也被暗示停下了蛊惑,仿佛天地间忽来的一道惊雷,划开无尽的黑暗,带来的却是更加长久的寂静。

本来,按理说,这一次的拍卖就该结束了。但是,二楼角落里的一间雅室内却传出了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四十万零一百贯!”

“呵呵,卢二公子果然学会了!也不枉我今晚的一番苦心了!”许辰一听这个声音,欣慰的笑道。

“是啊!咱们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陆浩也松了口气,说道。

卢宗保没有向其他人一样走出雅间,只在雅间内淡淡的出声,雅间的构造自然很独特,里面的人声音虽小,但是却能清晰的传到外面来。

罗兴听到这话,笑了笑,却也没有生气,这么些年下来,在青楼酒肆中也没少遇到这种情形,公子哥们遇到一个姐儿出手相争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你要是生起气来还动手了,未免就有些跌份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为了一个贱婢是在当不得让这些世家公子们不顾颜面的出手,就算争到了,那争到的也不是什么自己的脸面,而是鄙视,来自其他世家的鄙视!

罗兴是一个家教很好的世家子,自然不会在这上面丢了自家的脸,你既然要争,那我便堂堂正正的用钱砸死你!

“四十一万!”罗兴淡淡的说道。

“四十一万零一百!”

“四十二万!”

“四十二万零一百!”

……

“五十万!不知这位兄台是跟还是不跟?”罗兴的语气中没有带着丝毫的火气,只是脸上的那个微笑中的意义却绝对不是感激!

“呵呵,既然罗兄如此坚决,小弟也不好做那搅人好事的活计,这成人之美小弟还是有一些的!就让给罗兄好了!”雅间内传来卢宗保带着一丝笑意的话。

“呵呵,那就多谢这位兄台了!小弟这尚有几杯讨来的美酒,不知兄台可否赏光来饮上一杯?”罗兴也笑着回道。

“算了吧!今日,时日已晚,就不打扰了!改日,小弟一定设宴款待罗兄,还望罗兄到时能够到场!”卢宗保淡淡的回绝了。

罗兴却也不恼,笑了笑说道:“那在下就静候兄台的佳音了!”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雅间……

闹了这么一出,剩下的拍卖就有些冷场了,所幸许辰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准备再多放玻璃出去,罗兴和卢宗保的这么一闹,倒是给许辰解了一个围,重新变得理智的众人总要比那疯狂中的众人来的好交代的多,毕竟来的人太多,玻璃却不能再放了,那些陷入疯狂中的宾客们得不到玻璃的话,很有可能将怒火撒到许辰头上的!

最后的拍卖品是一套玻璃做的家具,戏台之上的那一直被帷幔围住的竟然是一盏大大的琉璃吊灯,还有底下的那些玻璃座椅,玻璃茶杯,玻璃酒壶,酒壶中竟然还装着洁白晶莹的酒液,壶盖一打开,浓郁的酒香扑鼻,老酒鬼们一闻便能知道这酒比刚才的还要好!这是自然的!毕竟这酒里……许辰没兑水!

本来这是许辰最后准备的杀手锏,只是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这一套玻璃家具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随便卖了就好!

果然,理智下来的众人们虽然依旧眼红,但是出价却谨慎了许多,最后,这一套玻璃家具以二十万贯的价钱被二楼的一个中年人买去。

至于那些老刘承诺的家具最终却没有出现在拍卖台上,与琉璃珍宝比起来,这些家具不过是些木头罢了!最后只是被一些没有收获的人出高价买走了,虽没有经过拍卖,但是价钱却也不低,毕竟有了拍卖会上的那一掷千金,来的宾客们也不愿在这些小钱上计较了。

至此,许辰准备了多日的拍卖大会到此结束,这段不长却又让人记忆深刻的前奏也在这里结束了!

接下来,一场大戏的序幕即将拉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心之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心之人

今晚的豫章城喧闹中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这么多年下来,国初定下的宵禁政策早就松动了许多,到了这千里之外更是只对平民百姓起作用。

每月短短的三天旬假本就稀少,要是还给它加上一个限制恐怕没有几个官员会乐意,于是乎,所有的官员们便会心照不宣的享受着这个本不属于他们的特权。

夜深之时,当秋水阁中的拍卖会依旧在火爆的进行着之时,豫章城内宽阔的街道上早就没有了游人的身影,但却似乎不能阻止人们出行的欲望。

寂静的夜色反而给出行之人提供了不少的便利,街道上正有着一只一只的车队在有序的行进着。

车有辚辚之音,马却无萧萧之声,马车上的东西看上应该很重,这从车轮压过青石板后发出的石屑粉碎的声音和骏马沉重的喘息声中就能看得出来,马的口中应该含了嚼子,发不出声音,所以只能将全身的疲惫发泄在那沉重的喘息中。

车队从豫章城的各个角落出发,最终竟都汇集到秋水阁所在的那条街上。

不用说,这一些车队自然是今晚前往祝贺的宾客们吩咐人回家去后,运送铜钱回来的车队,车上装的自然也是一车一车的铜钱。

宾客们很小心,运送铜钱的马车走的也尽量是偏僻的小巷,为的便是避过那些今晚没来的世家大族们。毕竟,琉璃真的十分有限,多几个人来抢的话,实在不够分。

可是,本想避人耳目的车队却最终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当然所幸不是那些世家大族们。

城西的一条小巷子里,一只不小的车队正在行进着,巷子深处的一间小院的墙上却趴着一双贼亮的眼,眼睛不时地眨上一眨,盯着车队看了许久之后,那双眼睛忽的消失了。

小院的后院,一道黑影飞速的窜进一间屋子。

“老大!有情况!”黑影一进房间便冲着椅子上正在沉思的一个青年人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稚嫩。

青年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浓眉大目,国字脸,嘴唇上还蓄着寸许长的短须。

眼见手下兄弟这么慌张的样子,青年人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老大,外面走过去好多辆马车,车上装的全是满车满车的铜钱!”那个黑影听见老大问话,立刻回答道。

“你说什么?”屋子里面响起一声惊呼,却不是椅子上的青年人发出来的,青年人旁边的一张书桌前,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将视线从摆了满了算盘和账簿的书桌上移开,抬起头来,双眼圆瞪的盯着进来的人问道。

中年人留着近尺长的胡须,头顶上立着一个高高的发髻,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道袍,竟是一副道士的打扮!

道士身材看上去有些瘦弱,不像青年人那么魁梧,但是那一双眼却是那么的锐利,偶尔射出的光芒仿佛要穿透进人的灵魂般。

“军师,外面来了好多辆装钱的马车,车上全是满满的铜钱啊!”进来的那个人抬起头对着中年道士说道。

此刻灯光照射在来人的脸上,如此才能看清这进来的人的模样,只见此人脸上奇黑无比,眼瞳内的黑色几乎覆盖了全部的眼珠,只要稍微一眯眼,在这夜晚当中,加上他的那张黑脸,竟让人只能看到漆黑的一片,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一般。只是如今在灯光之下依稀还能辨别出来人的五官,面容清秀,看上去竟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年人!

被称作军师的中年道士听见来人确认之后,一时间竟兴奋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纵身一跃便跨过书桌来到黑脸少年的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兴奋地摇着,说道:“在哪?装钱的车在哪?”

黑脸少年被抓的生痛,强忍着咬牙说道:“刚才就在门口!现在可能过去了一些!”

“快!快追上去!”中年道士说完立刻带头向着门外走去。

“孔叔叔,你先别急嘛!先让小四说清楚嘛!”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坛主,不能再等了啊!再等的话,这到嘴的肥肉可就要飞了啊!”孔姓道士一脸焦急的对着青年人说道:“难到你还怀疑小四的鼻子不成?”

青年人苦笑了笑,说道:“小四的狗鼻子我自然不会怀疑,这小子闻别的还可能出错,但是闻铜钱的话隔了八丈远他都能闻出来!”

“那你还等什么?咱们出来都这么多个月了,搞到手的钱才那么一点,教主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一些芥蒂的!加上那些小人在旁蛊惑,咱们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啊!”孔道士焦急的说道。

“我知道!叔父虽然表面上对我照顾有加,但是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用来邀买人心的手段罢了!只有我还活着,我爹留下的那群老伙计才能听他的话,服他的管!”说这话的时候青年人双眼中射出几道锐利的光芒,但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这一回,叔父让咱们来豫章城筹备军资扩充教士,只是这里本就不是咱们的传教之地,又是座大城,受饿的穷人都没几个,咱们怎么可能筹的到钱招的到人!”青年人接着说道。

“那咱们还不赶快动手?有了这一批铜钱,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孔道士急道。

青年人笑了笑,非常平静地说道:“孔叔叔,正是因为咱们处境艰难,所以才更加要小心谨慎,豫章城不是那些穷山沟,这里龙蛇混杂,水深得很!咱们要是贸然出手,折了进去那才是真的玩完了!咱们没筹到钱没什么,就算没筹到叔父也不会怪罪我的,相反就算我们给总坛运去一大堆钱,叔父也不过夸我两句罢了!难道他还能把那教主的位子传给我不成?”

孔道士听完青年人的这一番话,沉默了许久,后出声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青年人微微笑了笑,说道:“不急!那些大家族们平时有了钱都是往地窖里藏的,现在突然运出来这么一大笔钱看来一定是要做什么买卖!只是如今明明是深夜,这么偷偷摸摸的,恐怕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一来咱们抢也抢的安心些不是!”

孔道士闻言点了点头,愤愤的说道:“没错!这群有钱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四,派个人跟上去,摸清楚这批铜钱的走向,最好能搞清楚他们的动机,回来汇报给我听!”青年人随即对那个黑脸的少年人下了命令道。

“是,老大!”说完,黑脸少年便转身退出去了。

青年人下完命令之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子,青年人的身材十分魁梧,身上的肌肉块垒分明,尤其是胸肌十分的发达,再配上那国字脸倒也有些英气逼人,只是他走路的姿势却有些不对劲!

虽然看上去与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看久了之后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费劲,似乎是鞋子出了一些问题,好像鞋子有些不合脚。

黑脸少年没让别人去,他觉得这一回的点子可能有点硬,派别人去他有些不放心,遂决定自己亲自出马。

出了小院后,黑脸少年沿着马车车轮在青石板上留下的浅浅的车轮印一路跟了上去。

运送铜钱的马车走得很慢,伙计们得了主人的吩咐,不得声张,所以便放慢了行进的速度,不然那发出的大动静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而且因为他们缓慢的速度,那个有心人还跟了上来!

黑脸少年一路尾随着车队,一直跟到了秋水阁所在的那个街口,少年人很想再跟近一步,只是他发现暗中似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多年的行动练就下来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已经被人发现了!要是他敢再往前一步的话,估计自己很有可能会被人射成马蜂窝!

今晚是许辰一系列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这一步要是搞砸了,要想再一次重启这个计划几乎不可能!所以,许辰今晚差不多将手中全部的砝码都压了上来。

三十多个少年人,除了守卫家和湖心岛的十几个,其余的人被许辰全部放到了秋水阁周围。少年人的布防手段学的都是许辰借鉴一些后世的经验再和柴七的法子综合而来的,柴七本来就是一个夜行的高手,加上许辰的超前理念,少年们的警戒手段在当代可谓一流!

黑脸少年虽然也是个中高手,但是毕竟年级尚幼,在面对十几倍的少年时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黑脸少年的直觉没有错,此刻最少有五把弓弩对准了他,弓弩还是当初在长山岛上彭泽送给许辰的。虽然已经决定了要为少年们配备热兵器,但是你总不能让许辰在豫章城里开一个兵工厂吧?那也太儿戏了点!

所以,热兵器计划暂时还没有执行,少年们手中装备的远距离兵器还只是这些弓弩,虽然许辰看不上它们,但这些东西在当代可算得上先进。

黑脸少年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待了片刻,转身便走了,只是也没有走远,依旧在附近观察着。

少年们人少,防线不可能拉太广,看见黑脸少年走远了,便也没有去计较,依旧待在原地警戒着。

黑脸少年藏在街口对面的一座二层小楼的屋檐底下,双腿倒挂在房梁上,一双黑眼一动不动的盯着街口上来往的马车。

观察了许久的他发现,压根就不止他跟踪的那一支车队!竟然有这么多支车队来到这里,而且竟然装的全是铜钱!

这得有多少钱啊!黑脸少年的一双黑眼已经泛出浓浓的精光来,只是在这深夜里,却无人能够发现这么一双见钱眼开的黑眼……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余波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余波

拍卖会最终还是结束了,疯狂了一晚的宾客们被人搀扶着走出了秋水阁的店门。

那些有收获的人在怀中紧紧的抱住拍卖来的宝贝,不让人沾手,小心翼翼的爬上回家的马车。

而那些一无所获的人却只能失神落魄的被下人们抬上了车,本来这群人是不愿意走的,拍卖一结束这些没有收获的人便一窝蜂的冲上戏台围住了刘进。

只是这种情况早就被许辰预料到了,被宾客们围住的刘进在许辰的事先教导下,对着宾客们提出的问题一问三不知,事实上关于这些琉璃是从哪里来的,刘进的确不知道。

而关于宾客们要找许辰的要求,刘进也无法满足,因为在琉璃拍卖一结束许辰便从秋水阁中消失了,宾客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眼见天色已晚只好放弃寻找,回家去了。

反正许辰的家和老师都还在豫章城,不怕他跑了!他要是不交代出琉璃是哪来的,就别想过他们这一关,从那种疯狂的气氛中清醒过来的众人也明白了,这么多的琉璃器物,还有那种大型人偶,绝不可能是从遥远的西域运来的!

但是不管你是怎么得来的,你总得让我们也买上一套吧?又不是不给你钱!这别人都有的东西,要是我们没有,那岂不是太跌面儿了!

许辰消失了!当然也只是外人找不到而已,楼顶的一间小阁楼,和崇仁坊老店一样的构造,此刻,许辰正在和几位兄弟们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

只是在这之前,还得好好犒劳一下员工们,许辰笑着对身前的王掌柜说道:“王掌柜,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掌柜不停地弯腰点着头,嘴里不停地嘟嚷道。

此时的王掌柜还没从刚才的火爆拍卖场面中清醒过来,因为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震撼了!

本来王掌柜还以为许辰今天撑死了能赚个几千贯就不错了!

可是哪里知道许辰竟然能够请来这么多的达官贵人!那可是太守大人啊!平时高高在上的太守大人竟然和他的东家相谈甚欢,甚至还称呼东家为“贤侄”!自家的东家明明几个月前还只是个小乞丐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攀上太守大人的线呢?

本来看见来了如此多的达官显贵的王掌柜已经很兴奋了,这就意味着东家的承诺一定能实现!今晚一天的营业额一定可以超过以往酒店干上一个月!

只是等他看见第一坛酒被许辰以五千贯的天价卖出去的时候,王掌柜就陷入了呆滞,再看到后面竟然出现了琉璃这等珍宝之时,王掌柜的大脑便已经停止了转动。那可是琉璃啊!东家是怎么弄到手的啊?

望着已经陷入痴傻状态的王掌柜,许辰无奈的摇了摇头,愈加坚定了疏远他的心思。

“老王,你去后院拉一车铜钱回家吧!以后就在家好好带孙子吧!崇仁坊的酒店就交给你了,以后有什么事自己决定吧,就不用向我汇报了!”许辰看着王掌柜淡淡的说道。

听见东家说的这话,王掌柜刹那间便从刚才的呆滞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一双老眼盯着许辰,嘴巴里还不死的嘟嚷着:“东家,我……我……”

许辰望着王掌柜,坚定的摇了摇头。

王掌柜看着东家那坚决的模样,一瞬间便老泪纵横,许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要将自己驱逐出他的核心圈子啊!今晚拍卖会的收益近百万贯,只是这一切不可能算在酒楼的收益上,那王掌柜的也自然不可能拿到他的那两成分红。那一车铜钱和崇仁坊的老店便是东家留给自己的安家费了!只是他真的不想走啊!眼看着许辰日渐壮大,王掌柜是真的希望继续留在许辰的身边,也好赚钱不是?

王掌柜哭着给许辰叩了几个头,意图唤回东家的心,只是许辰这一回是铁了心了。许辰对着王掌柜摆了摆手,王掌柜只好拖着老迈的身子缓缓地走出了小阁楼。

望着小阁楼的门慢慢的关闭,王掌柜的知道这就是自己今生最后一次走进这里了,以后再也不可能了!

王掌柜落寞的背影被刚来的刘进看了个正着,刘进默默地看了很久,最后用力的握了握手,坚定地走进了小阁楼。

“大哥,这王掌柜的事就这么了了吗?”老四周康对着许辰说道。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许辰平淡的回答道。

两兄弟的对话很简洁,但是其中的意思双方却都能明白,王掌柜虽然不知道许辰的一些核心秘密,但是毕竟还是参与了一些机密的。所以周康的意思便是问大哥需不需要消除这个隐患,反正老王掌柜年纪也大了,平时出个什么意外也可以让人理解。

但是许辰最后还是放了他一马,杀人的事对于现在的许辰来说虽然没少干,但是能不干还是最好不要去干,王掌柜的家眷都在崇仁坊,那里就是许辰的老巢,只要他够聪明不乱来的话,许辰自然也不会非要赶尽杀绝。

“好了,谈谈接下来的事吧!”许辰眼见人都到齐了,遂开口说道。

“大哥,这一回的拍卖会动静太大了!恐怕很难挺过去啊!”坐在许辰旁边的陆浩出声道。

许辰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我也没想到这一些玻璃竟然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波来,看来我得出去躲一躲风头了!”

“去哪?”陆浩问道。

“走远了也不行!这边还一大摊子事呢!这样吧,这些天我就呆在长山岛好了!明天你去和老师说一下,请个假吧!”许辰想了想说道。

陆浩点了点头,无奈的笑道:“恐怕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咱们要经常请假了!”

“呵呵,那也没办法啊!钱总是要赚的嘛!”许辰笑了笑说道。

“那剩下的事怎么办?”陆浩接着问道。

“按原定计划来吧!铁牛过几天恐怕要去扬州一趟,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让郑泰带一队人陪着吧!再把柴七叫上!”许辰说道。

听着大哥的安排,陆浩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这钱,咱们该怎么处理?现在就去买地的话,恐怕太引人注意了吧?”

许辰想了想,说道:“原定的计划可能要改一改!咱们估计已经被人注意到了!近百万贯的铜钱啊!王冼的府库里估计都没这个数!咱们必需尽快花掉!不过你说得对,不能马上去买地了,那太明显了!”

“这样吧!老刘,你再去办一件事,明天你就拉着这些铜钱,正大光明的去吴越镇,买船买货!价高一点没关系,三天之后,船只一定要出航!”许辰转头对着刘进说道。

刘进也没问什么,立马点头说道:“好的,公子!”

不去理会态度变得更加恭敬的刘进,陆浩接着对许辰问道:“那咱们的下一步计划要变吗?”

“不用了!这些船和货不也一样是钱嘛!”许辰微笑着说道。

陆浩闻言点了点头……

在宾客们回家的路上,卢家兄弟的马上之上,车夫赶着车,柴老坐在一旁,卢家兄弟两个正在车厢内说着话。

“宗保,刚才你为何要去招惹罗兴?”卢宗泰平静地对着弟弟问道,语气中却也没带着责怪的意思,只是一个寻常的疑问罢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啊!这东西实在太有趣了!”卢宗保一脸兴奋的对着他哥哥说道。

“有趣?什么东西?”卢宗泰依旧疑惑的问道。

“哦,是这样的!姓许的这一手玩得实在是漂亮!他先故意定一个高价,但是却特意把每一次的加价调的那么低,这就是为了让人在最后的时候拼了命的自相残杀!”卢宗保一脸佩服的说道,虽然他怨恨着许辰,但是却又不得不佩服许辰的手段,作为一个理智的世家子弟,他没有肤浅的看轻对手,相反他会更加慎重的对待每一个敌人。

“大哥,你看啊!我参与的那一次拍卖,卖的都是都是大家伙!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高底价也说明了这一点,那个时候酒楼里的人早就他娘的杀红了眼了!谁还会去注意那一百贯的加价的玄机啊!每个人一开始都是拼了命的往上报价,那加价的限额完全没用!可是等到最后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出到最后,所有人的底线也就快到了,但是呢,你只要再出那么小小的一百贯就可以盖过别人,撑到最后!这就跟在一个快要饿死的人面前放一张胡饼一样,那个快要饿死的人就会不顾一切的往前爬,直到再也爬不动为止!”卢宗保果然不愧是脑子转得快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许辰设计的玄机。

“那你……”卢宗泰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卢宗保却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回答道:“但是最后,罗兴那小子一声鬼叫,把所有人都惊醒了!姓许的计划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望着哥哥依旧疑惑的眼神,卢宗保只好最后承认道:“好吧!其实我是看那小子不爽!这家伙铁了心的要这东西,我干脆就上去跟他玩一玩,最后那十万贯就算是给那姓许的一点束脩吧!”

“束脩?”卢宗泰还是没明白弟弟的话。

“唉…….哥,看了一晚上你就没觉得姓许的这些手段很高明,很有用吗?”卢宗保无奈地说道,只是看着大哥那张迷茫的脸,卢宗保只好再叹了口气,说道:“从最开始的拍卖酒开始,姓许的先用一坛免费的酒勾起了所有人的欲望,随后用一场杂耍表演加深了这种欲望,等到第一坛出来的时候,又故意不说清楚,最后卖出了五千贯的高价!”

“但是接下来才是最精彩的!明明是一批十坛的酒,偏偏要分开了拍卖,每一坛卖出的价钱都不一样,但是我敢保证,姓许的要是一开始就拿出来一起卖,每坛绝超不过一千贯!等于最后他多卖出了三倍的价钱来!”

“还有第二轮,卖的是一整套的东西,明明每一件东西都是值钱货,但是他偏偏合在一起卖,最后让人觉得哪怕是出了高价,平摊到每一件上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么一来不管到时候买的人出了多高的价,这么一做除法,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买的值,压根不会去想自己要是单买的话也许根本花不了这么多钱。而且有些东西,分开了卖本不值钱,但是合在一起之后就能卖出天价!”

“这些便是我今晚从姓许的这里学来的东西,花个不是自己的十万贯买这些,很值得了!”卢宗保最后笑着说道。

同样地分析,在万世俊的马车上也在进行着,只是这一边,就不止万世俊一个人在说了。

“二公子,你是说,许辰这是故意的?”罗兴对着万世俊问道。

万世俊还没开口,一旁的黄凯却出言说道:“老罗,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不是,那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啊?”罗兴还是有些想不通,许辰费了这么大功夫,搞了一晚上大动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赚钱呗!”黄凯随口说道。

只是罗兴明显对这答案不太满意,依旧看着万世俊,希望能从这个被自家老爹郑重提示过要好生结交的万家二公子处得到答案,也好让自己好好看看这家伙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得到自家老爹那般称赞。

只是罗兴这回要失望了,万世俊想了很久,依旧没有丝毫的头绪,其实他比卢宗保看的要透彻一些,他同样看清楚了许辰的高明手法,也明白了这些手法的实用价值。但是直觉却告诉他,许辰似乎还想通过今晚的拍卖会达到某种目的,这一个目的绝对不是赚更多的钱这么简单。

当然,他也不知道的是,许辰这么做的目的的确是为了赚更多更多的钱……

“你说他许辰赚了这么多钱,他准备怎么花啊?”黄凯忽然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问了出来。

“也是哦!今天这么一晚上,他许辰怕是要进账上百万贯了吧?这么多钱要是放家里,他的请多少人来看着啊!”罗兴也笑着说道。

万世俊附和的笑了笑,说道:“是啊!这么多钱,他怎么花呢?”

“别急!我看咱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闻风而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闻风而动

“老大!钱!好多的钱啊!”那个倒挂在屋檐底下的黑脸少年在街口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所有运送铜钱的马车都驶进了那家名叫秋水阁的酒楼之后才转身离去。

许辰这边今晚真的很忙,拉来的铜钱实在太多了!酒店里的人手完全不够用,只好分出一半的少年在后院看守,数铜钱这种事许辰自然不可能去干,酒店的后院内放着十几杆大称,买家们运来的铜钱,许辰直接放在大称上过称,只要重量上大体过得去便算是交接完成,至于其中的那点损耗,许辰已经不在乎了。

外面的警戒线因为人数少了一半所以范围也缩小了不少,防范力度自然就减弱了。

其实今晚豫章城内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很多夜猫子,不止黑脸少年这一家,城中许多蛇虫鼠蚁纷纷闻风出动,只是有些实力弱的打听清楚许辰的名号后无奈的打了退堂鼓,而那些自视有些实力的人却依旧没有放弃眼前的这一大块肥肉……

“先喝口水,缓一缓,把话说清楚!”那个魁梧的中年人眼见黑脸少年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连忙递过去一杯水,说道。

黑脸少年接过水,一口灌了下去,喘了好几口气才算缓过神来,还没放下手中的茶盏,便急不可耐的说道:“老大!钱!好多的钱啊!”

青年人皱了皱眉,说道:“这话你刚才说过了!说具体的!”

“哦……”黑脸少年讪讪的笑道。

“老大!刚才门口那一支车队的铜钱全是运到城内的一家酒肆去的!而且不止这一支车队,还有好多支运钱的车队全是去那的!”黑脸少年一谈起钱来,那双黑眼依旧兴奋的冒着精光。

青年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这么多钱运去那家酒肆是为了干什么?”

“这个……这个我没查到…….”黑脸少年低着头,一脸羞愧的说道。

“怎么回事?”青年人问道,小四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一个专门修炼这些斥候手段的筑基高手,能让他束手无措的事一定非比寻常。

“老大,我压根没能靠近那家酒肆,那酒肆周围的防备实在是太严密了!我才刚一靠近立马就被人发现了!”黑脸少年解释了一遍,说道。

“你说什么?防备严密?”这一回连那个姓孔的道士也有一些惊讶了,小四的本事不用怀疑,竟然能让他连靠近一步都做不到,这般严密的防备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是的!我甚至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只是凭着感觉才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小四无奈的说道。

这一回,屋子里的其他两人没有再惊讶了,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过了许久,青年人开口说道:“孔叔叔这一次您恐怕得亲自出马了!”

孔道士点了点头,道:“坛主放心!属下会把事情办好的!”

“也别急!先去把正事办了吧!这么多的铜钱,那些人不可能这么快花完的!”青年人想了想又说道。

“属下知道!”孔道士点了点头答道。

只是青年人不知道的是,那么多的钱其实真的不算什么!至少在许辰眼里还真不算什么!要花出去其实也很简单,很快!

第二天天刚刚亮,坊门和城门都已经打开了。秋水阁的后院内却停满了已经装载整齐的马车,竟有整整五十辆!还好当初王掌柜在选新店店址的时候特意挑了这么一间带着宽敞后院的院子,不然这一回还真放不下去了。

马车都是许辰特意要买家们留下来的,那些买家见许辰连数都不数就交接了,虽然他们也确实没有短了许辰的铜钱,但是这种魄力还是很让他们满意。都花了这么多钱了也不在乎这几辆破车,所以对于许辰的要求大多数的人都是欣然答应的。

再者说,虽然他们没少许辰的铜钱,但其实在搬运、过称的过程中,还是有一些损耗的,只是这一些损耗都是许辰故意留给那些买家的伙计的,对于这些,那些买家自然也心知肚明。

五十辆马车集合完毕,刘进向许辰见礼告别,许辰点了点头后,刘进便领着这支规模不小的车队离开了酒肆的后院,出了门直接向豫章城的西门驶去,一路上走的都是大路,这也是许辰特意嘱咐过的,光明正大!

出了豫章城西门,刘进加快了速度,没办法吴越镇离豫章城还是有不短的距离的,他们这么一支巨大的车队,行进的速度也快不起来,只是刘进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吴越镇,时间上还是有些紧张,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大哥,咱们啥时候动手啊?”大路旁的树林深处,一个光头大汉对着另一个独眼大汉说道。

“你小子白痴啊!这里是什么地方?离着城门还没几里地,只要人家挡住片刻,城门的守军便会冲过来,到时候你是要去吃牢饭呢?还是去见阎王?”那个独眼大汉转着那只仅剩的眼珠,一脸蔑视的看着旁边的光头大汉说道。

“嘿嘿!”光头大汉憨笑了两声,说道:“咱这不是着急嘛!那么多钱啊!不说全部,只要咱们抢下来几辆车就够咱吃喝一辈子了!”

“瞧你那点出息!这么一块肥肉既然被我贺老三盯上了,那就别想从老子手心里溜走!”独眼大汉攥了攥手心,恶狠狠的说道。

“那是必须的啊!咱们老大出手,还能让他跑了不成?”光头大汉一脸夸张的表情说道。

独眼大汉也十分受用,但却依旧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来,说道“行了!别他娘的拍马屁了!赶紧跟上!这一回可不光咱们盯上了这块肥肉,到时候恐怕有得抢了!”

独眼大汉说完后,连忙弯身向着刘进的车队跟了上去,光头大汉也随后而上,二人后面的草丛中也发出密集的“嗦嗦”声,显然人数不少!

而在大路另一边的树林中同样闪现着憧憧的人影,独眼大汉说的果然没错,盯上刘进这一支车队的人不在少数!这一些人自然是那自觉实力不错的家伙了!

“老刘,后面的虫子来的可真不少啊!”刘进所在的那辆马车上,车夫旁边坐着的一个普通力夫打扮的人对着刘进说道。

“四公子说的是!咱们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没人注意到那才是有蹊跷呢!不过,这一切都在大公子的预料之中,豫章城离吴越镇一路上都是大道,旁边又都是人烟密集的乡镇,这群人是不敢在路上动手的!他们也不知道咱们到底要去哪,所以肯定会先观望找准时机再动手。等到咱们天黑之前进了吴越镇,这群家伙就更不敢做什么了,镇里的守军可不是吃素的!等到天一亮咱们就开始买船买货,高于市价一成的价钱,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些钱就会全变成装满了货物的船只了!他们难不成还来抢这些船货不成?抢了也卖不出去啊!这群家伙也就是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吃吃灰罢了!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刘进笑着说道。

坐在车夫旁边的便是老四周康了!许辰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的让人拉着这么一大堆铜钱满世界的跑,所以边让周康乔装带着一队少年扮成伙计跟着车队一起走。

周康听了刘进的话,点了点头,这个刘进果然有些本事,怪不得大哥这么看重他。其实刘进又何尝不是特意在周康面前展示一下自家的能力,王掌柜的离去给了他深深的危机感,这一次独自出来行动,要是没办好差事,恐怕自己也要步王掌柜的后尘了!

而身旁的这个沉默少年可是大公子最信任的兄弟之一,能够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给他留一个好印象,自然也是受用无穷的。

在刘进带着人匆忙赶路的时候,豫章城内的一些人也被许辰这大张旗鼓的动静惊到了。

豫章城中万家的宅子内,万家二公子正在自己的书房内听着罗斌的汇报。

“公子,许辰的运钱车队今天一大早便离开秋水阁,由昨晚那个刘进领着往西门去了,从刚才得来的情报来看,他们应该是向着吴越镇的方向去的!”罗斌向着万世俊禀报道。

“吴越镇?”万世俊听到这个地名皱着眉想了想,随后又舒展开来,嘴角上扬,笑道:“好!好办法!许辰这家伙的手段果然不凡啊!”

罗斌听见公子的自言自语也没有疑惑的接话,公子既然不对他说,那这些便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公子,运钱的车队一出城门就被人跟上了!”罗斌接着汇报道。

“哦?都有那些人啊?”万世俊来了一些兴致,笑着问道。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只是城中的一些江湖鼠辈罢了!”罗斌知道这些人的名号,只是他了解自家的公子对这群不入流的人不会花心思去记,便也没有报出他们的名号来。

“呵呵,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去管了!这群人不过白跑一趟罢了!”果然,万世俊没去再去过问这些人。

罗斌汇报完后,便躬身退下了。

刘进用最快的速度赶着路,只要保证马车不掉队就行,很快天色将暗,吴越镇的城墙也近在眼前。

一路上果然如刘进说的一样,后面的跟屁虫们虽然一直粘着车队,但是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应该都还在观望。这群人明明探知了许辰的情况,还敢跟上来,想来都是一些江湖上的老手,这份谨慎还是有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车队的终点就是吴越镇!一旦车队进了镇子,他们将彻底失去动手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八掌 吴越镇

第一百一十八掌 吴越镇

吴越镇说是一个镇子,其实只是规模小了一些罢了。作为洪州船厂的所在地,来自东南沿海的海商大量的聚集于此,带来海量的货物需求,各地的商人们闻着商机便汇聚于此,在此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集镇,因为海商们的巨大需求,所以吴越镇的贸易多以大规模交易为主。

而作为东南海商集团的核心所在,无论是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门还是沿海的海商世家们,对于吴越镇的保护可想而知。

吴越镇本只是新吴县治下的一个乡镇,连县城都算不上,自然没有专门的府军驻扎,而本地的世家们也不希望过多的官府势力侵入吴越镇,便也没有将吴越镇的实情上报朝廷。

所以,在户部的档案中吴越镇只算得上是一个较大的乡镇而已,镇子上没有驻军,但是乡镇上却有着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的民团,由官府设立的一个巡检统领。这些所谓的民团成员看似都是平明百姓,但其实全是那些世家大族们的家奴,不但武艺高强,装备精良,这忠诚更是无须怀疑。

在别的地方,这么一个巡检连县城衙门里的捕头都要比他高上一级,而在吴越镇,虽然官方的级别上吴越镇的巡检也比新吴县的县衙捕头要低一级,但是那捕头一年下来连这个巡检的面都见不到,因为他不够格!

除了在人员上给予最优秀的配备外,吴越镇的城防更是被这些世家们打造的如铜钱铁壁般。赣水的北支自西南向东北横贯整座镇子,镇子的东北部便是赣水与鄱阳湖的交汇口,也是洪州船厂的所在地。

作为当代最大也是最先进的造船厂,在水面上的防备力量自然是全大唐最顶尖最完备的,可以这么说,哪怕是朝廷的水师攻过来,也挡不住船厂水上护卫队的几轮冲击。毕竟这年头朝廷剩下来的几支水师不过是挂着个名头的运输队罢了,而洪州船厂牵挂着无数人的利益,有这样的防备力量也很正常,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洪州船厂的水上护卫队本就是以朝廷的水师作为假想敌的。

而吴越镇的其他几个方向,也是镇子在陆地上的部分,一座弧形的城墙将整个集镇完完全全的包围了进去,城墙足足有五丈多高,比一般县城的城墙高得多了!外表朴实无华的城墙实则暗藏玄机,除了在城墙上方有着和普通城墙一样的墙垛射孔之外,圆弧般的城墙下宽上窄,像是一个大大的肚腩,在这厚厚的城墙内部自然也藏着不少暗堡和出入口。

设计这个城墙的人一看就是个守城经验丰富的老将,吴越镇靠水,水面上的武力又雄厚异常,基本上不存在后路被断或是被围困的可能。那么守城之时,被动的防御就显得有些呆板,这些暗藏的碉堡和出入口便能在两军交战之时让守城的一方占据更加主动的地位,为瓦解攻城一方的攻势和彻底歼灭来犯之敌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吴越镇的城门设立在东南方靠着豫章城的方向上,一条宽阔的通衢大道一直从城门口延伸到豫章城的西门,将两座城镇紧密的连在了一起。

如今,夜幕降临,刘进带着乔装的周康还有一队少年从城门处迅速的进了吴越镇,吴越镇是一座集镇,为了促进商贸的往来,世家们并没有在城门口设立收税的关卡。整座吴越镇都是这些世家们的禁脔,里面的商铺收益高到一个吓人的地步,世家们自然不会去计较那些区区商税。

对于商贾之事有着深刻了解的他们早已发现了官府的强制手段便是扼杀商业的罪魁祸首,一旦开始收税,那么手下的胥吏们便会慢慢的腐蚀掉他们最开始设定的政策,最后生生毁掉吴越镇这大好的局面,这一切都是他们数百上千年积累下来的经验。

而正是由于这些经验,便造就了全大唐乃至全天下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商税的集镇!这也是吴越镇能有今天这个规模的一个重要原因!

只是这里的繁荣只属于这些世家大族们,与长安的朝廷没有半点的关系,吴越镇每年上缴的赋税依旧是那可怜的一点。对于每年必须上缴朝廷的赋税,吴越镇的这些世家们也有一个很有趣的法子,每年在年底的时候世家们派来的代表齐聚一堂,玩几场娱乐的游戏,可能是投壶,也可能是双陆,总之在这种谈事之余的休闲中,输了的那个人便负责今年的赋税。也没有多少,只不过就是他们的一顿饭钱罢了!

刘进在镇子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当晚便派出人去镇子上的牙行打探各种货物的信息。

刘进车队后面跟着的那一群尾巴,此刻也进了吴越镇。吴越镇的城门没有关卡,甚至连守门的卫兵也没有,所以任何人都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集镇,如此也造就了集镇内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局面。

只是但凡在这里混过一段日子的人都知道,绝对不能在集镇中闹事!别的城镇里面你要是闹事的话仗着自己功夫高还能跑掉,甚至衙门捕快都不敢来找你麻烦,可是你来这里闹事看看!一水的筑基高手带着训练有素的军队立马就围了上来!强弓硬弩对着你,你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而且传说吴越镇中还有着宗师级的高手坐镇!

所以只要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一旦进了吴越镇便会不由自主地收敛起来,不管你在外面是龙是虎,来了这里你都得蜷着趴着!

而那个信心满满的独眼贺老三,连当初筑基都是费了好大功夫勉强成功的,又哪有胆子敢在这里乱来?

“大哥,点子进了客栈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光头大汉对着贺老三问道。

“急什么!他们难道还能一直待在客栈里不成?总会有出来的时候,这里是哪你难道不知道?你小子难不成还敢在这里动手?先找个地方住下吧!”贺老三不耐烦的说道。

“哦……”

不光是他们,其余的几队人马也纷纷找了个地方住下,离刘进所在的客栈不远,方便随时监视。

他们的想法和贺老三一样,所有人都认为这支车队只不过是想在这吴越镇找船只将钱运走罢了!只要车队一出吴越镇大门,那动手的机会还不到处都是?

只是,希望这东西真的很奇怪!越是期翼便越是得不到……

第二天天一亮,刘进立马来到吴越镇镇中心的全镇最大的一间牙行,直接将求购的信息挂了出去,昨晚派出去的人已经把镇子里最近各种货物的行情汇报了上来。刘进按照许辰的吩咐直接将价格提高一成,直接就在牙行的大门前的宽阔空地上摆了一个大大的摊子,各种各样的货物求购信息被人用大字鲜明的写在了白布之上,一车一车的铜钱被刘进特意打开,直接就堆放在摊子边。

能在吴越镇呆的商家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刘进这么大的动静哪里能瞒得住他们,刘进的摊子刚摆了没多久一大堆的客商们便围了上来,待听到刘进他们竟然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大量求购各种货物时,商人们立马沸腾了!

有货的人当场就和刘进签了买卖的契约,刘进也立马付了定金,直接让他们把装铜钱的马车拉走!方便迅速!

刘进这般豪爽的做法愈加刺激了商人们,以往做买卖的时候有哪一个买家不是挑三拣四最后死命的砍价才能谈妥,哪怕是谈妥了也得费老大劲才能收到货款。像刘进这般豪爽的客人们还真没见过!

刘进拉来的铜钱花的很快!是真的很快!毕竟都是大宗贸易,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哪怕是刚刚置办好了货物装好船了的客商们也愿意把货卖给刘进,再一次置办齐全,也就多等个两三天而已,这么凭白得来的一成价钱有谁不干啊!

本来刘进这一回拉来近百万贯的铜钱,必然会对吴越镇的货物价格造成不小的冲击,而且几天之内镇上的其他商铺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按理说刘进必然会受到这些人的排挤和打压的,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只是来之前许辰特意向当晚的那些买家们要了一纸书信,刘进一到吴越镇便将这书信投到了镇子上的商会里面,商会的主事之人看见这书信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各世家的家主印章之时,直接就无语了,哪里还会让人来搅和刘进的买卖呢?

就这样,刘进顺利的进行着疯狂的收购行动,带来的五十车铜钱,才一上午的工夫便被拉走了十辆!这般疯狂的行为早就让一路尾随而来的尾巴们惊呆了!

“大……大哥!他……他们在抢咱们的钱!”光头大汉似乎还没从那一车一车黄橙橙的铜钱就那么在眼前快速的消失中缓过神来,傻傻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他娘的看清楚!人家这是卖!不是抢!”独眼贺老三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向着身旁的光头拍去,嘴里竟然还说着为人辩解的话,只是这话实在像是带着满腔的愤怒。

光头大汉被贺老三拍出去老远,一个锃亮的光头上立马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光头大汉小心翼翼的用手摸了摸,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凑到贺老三的跟前,愣愣的说道:“大……大哥,咱们现在咋办?”

“老子哪里知道?老子难不成还敢在这里动手吗?”贺老三的这句话带着深深的无奈与不干。

刘进的五十车铜钱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便全部转换成十几艘连船带货的船队。船队此刻正停靠在吴越镇东北部的巨大码头上,十几艘船的船身上虽然画着不同的标示,但是造型却相差不大,全是洪州船厂出产的双层货船,和许辰第一次出航所坐的官船一模一样,自然也配备了水战的武器。

从八月一日到如今的九月二十几日,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许辰便从一无所有尚且需要靠着官府力量的少年走到了如今拥有十几艘大船的地步,时间虽短,但许辰花费的心血和冒得风险却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了的。

第一百一十九掌 故人来访

第一百一十九掌 故人来访

正当刘进在吴越镇一掷千金的时候,孔姓道士也按照自家坛主的命令先去干正事而没有去理会刘进他们。

在昨日他得知刘进大张旗鼓的将一支运铜钱的车队开进吴越镇的时候,他也和那些尾随在刘进车队后面的尾巴一样,认为刘进只不过想在吴越镇找船将钱运走罢了,毕竟那么多的钱想要一时间花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孔道士用一个强盗的思维去分析一个商人的想法,出现一些差错也是正常的,所以在探知到刘进的动向之后,孔道士便也就没有着急行动,只是派了一个手下牢牢地盯住了刘进,而自己却遵照坛主的命令去干他的正事。至于刘进今天的动态,孔道士派出去的手下还没来得及将情报传回来。

判断失误的孔道士如今来到豫章城北边的富人区,他此来只为了一件事,一件坛主吩咐下来的正事。

孔道士在一座宅院的大门处停下,宅院很大,如果从空中看去便会发现这座院子竟然占了大半个坊的位子,这样的规模连太守王冼的府邸也比不上,恐怕也只有豫章城里一线的几个世家能比得上。大门的横梁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周府”二字。

孔道士来到门房处向门房递了一张拜帖,拜帖用牛皮纸信封包着,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收了孔道士小费的门房一路小跑着向着自家主人冲去。

周家很大!真的很大!南北纵横整整一条街!本来这座宅子只是一家富户的宅院,最多只有如今前院一半大小,周家买下来之后不停地扩建,才成了现在这般规模。

只是周家的主人实在不是一个文雅的人,可是偏偏却又要在人前装出一副高洁雅士的模样来,所以便请了高手匠人将前院好好地修葺了一番,只是出于周家主人豪爽的性格,前院的装饰有些多,精品倒都是精品,只是如此多的建筑密集在一起如同一锅大杂烩般,早就没了丝毫的美感。

门房从大门处开始一路小跑,穿过亭台遍布,假山鱼池密集的前院,气喘吁吁的来到后院宽敞的校场上,在边上歇了几口气,才向着自家主人跑去。

周府的主人此刻正在后院的大校场上领着自家儿子操练武艺,校场上除了长身而立的周家主人之外尚有一个四肢粗壮的青年人此刻正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瘫坐在草地上。

“宾儿,你搞什么鬼?才练了这么几个时辰你小子就吃不消了吗?”周家主人厉声对着瘫坐在地的青年人说道。

“爹!您就让我先休息下吧!咱们待会儿再继续行不?”四肢粗壮的青年人抬起了头,对着自家父亲哀求道,此人竟是昨天晚上本想在秋水阁借机闹事的周宾!而他面前站立着的自然就是豫章郡府军的首领,豫章折冲府的折冲都尉,从四品下的归德中郎将周刚了!

周宾昨天在秋水阁受挫之后回来就找到自家老爹汇报,心里存着万一的想法,希望自家老爹能出面替自己讨回这个面子出出这口恶气。只是老爹的反应和自己预料的完全一样,罗家的少主人他们还得罪不起,更别提还有万家和黄家凑到一块了。

被人欺负了却不能还手这种憋屈自然让周刚十分不痛快,于是乎他便将这不痛快尽数发泄在了自家儿子身上。儿子自从筑基之后,周刚便放松了对他的管教,这武艺上的修炼更是差不多全荒废了,气不打一处来的周刚今天寅时便将熟睡中的儿子提溜到了校场,接下来便是长达数个时辰的折磨。

于是,周宾便成了这番模样。

“闭嘴!战场之上难道还有让你休息的时间不成?赶紧给老子起来!”说着周家主人竟挥舞起手中硕大的一双铜锤狠狠的砸向青年。

周宾知道他老爹这是来真的!要是自己不躲开的话,命能保住,但是断几根骨头,躺上个几个月那是必然的!于是乎,一瞬间周宾竟爆发出远超常人的灵敏,就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闪开了老爹砸过来的铜锤,同时立刻直立而起右手抓起地上的铜鞭挡住了老爹另一只手上的铜锤。

强打起精神正准备再次经受老爹非人般的折磨的周宾,却看见远处有个下人向着这边小跑过来,周宾认识那是自家的门房,是自己的心腹,平时可没少给晚归的自己开小门。

“爹!有人找你!”周宾一见门房跑来,立刻兴奋的说道。

周刚的武功远远高过他儿子,虽然背对着门房,但是门房发出的声响却早已传到了他的耳中,周刚皱了皱眉,放开了进攻的架势,门房来了,估计就是有客到访,而且还不是熟人,那就不能怠慢了人家了,免得让人说他周刚粗鄙不通礼数。

周刚转过身向着旁边的兵器架子走去,此刻才能看清周刚的模样,六尺多高的身材,全身上下的肌肉虬结,一块一块的贴在骨头上,五官一点也不出众,只是一双虎目不时泛出深邃的寒光,让人望而生畏,下巴上脸颊上长满了寸许长的胡须,头上却学着文人士子的模样梳了个正儿八经的发髻,还用一根翠绿的翡翠簪子盘着。

周宾眼见老爹收回架势,松了一口气,刚提起来的那点气势一瞬间便消褪的一干二净。

“老爷,门口有个人找你,这是他送来的拜帖。”门房恭敬的走到周刚面前,双手将牛皮信封奉上,说道。

周刚将手中的铜锤放回了旁边的兵器架子上,只见那一双铜锤才刚刚脱离周刚的双手,那精铁制成的兵器架子竟然向着泥土下面陷进去寸许,要知道这里虽然是泥土地,但也是夯实过的,由此可见这一双铜锤的重量有多大了!而能将这一双铜锤挥舞自如的周刚,手上的功夫有多精深也可见一斑。

周刚拿起一旁架子上的丝巾擦了擦手,接过门房手上的拜帖,轻轻一扯便撕开了。

信封中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故人来访!”恰好都是周刚认识的。周刚皱了皱眉,手中的牛皮信封依旧有着不轻的重量,将其中的东西倒了出来后,发现竟然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

看见这铁牌的那一刻,周刚的心猝然一紧,背面上的花纹是那样的熟悉,连忙将铁牌翻过来看了看上面熟悉的“玄”字,周刚立刻用一只大手将铁牌紧紧的攥在了手心,呆立在原地许久,一双大眼望着远方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周宾察觉到老爹的异样,连忙出声问道。

只是他老爹却没有搭理他,只见周刚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门房的肩膀,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焦急甚至带着一丝慌张的语气问道:“来的人现在在哪?”

门房受不住周刚手上传来的大力,却又不敢说出来,听见主人问话,连忙说道:“在门口!”

“是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年纪多大?”周刚又连珠炮似的问出这些问题来。

“是……是一个道士!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道士!”门房强忍着疼痛说道。

周刚放开了抓着门房的手,却不是因为顾及到了门房的感受,而是因为此刻的他又失神了!周刚的嘴巴里不停地喃喃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爹!到底出什么事了啊?”周宾被自家老爹的模样吓到了,自家老爹还从来没有过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啊!

“快!快去把他请去客厅!好生招待着!”周刚依旧没有理会儿子的呼喊,连忙对着门房下令道。

“是,老爷!”门房接令之后,立马转身飞快的离去。

只是刚走出没两步,边又被周刚唤了回来,周刚在原地踱着步子,低头想了想方从嘴里冒出一句话:“不!别去客厅!把人带去书房!”

“爹!到底怎么了?您快说啊!”周宾这一回真的焦急了!父亲竟然被一个突来的客人吓的手足无措起来,这也太反常了!

周刚这一回回应了儿子的问话,只见他双眼注视着自家儿子,眼神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痛惜,但是最后却都转化成了坚定!

沉默了很久后,周刚语态十分肯定的对着儿子说道:“宾儿,就在后院待着!绝对不准踏入前院一步!”

“爹!”周宾大叫道,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抗拒。

只是周刚却不予理会,转头对着四散的家将们吼道:“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看好少爷!今天要是少爷离开了后院一步,你们就提头来见!这一次,我准许你们用任何的手段,只要不把他弄死,什么法子都行!决不能让他离开后院!都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周围的家将们同样用大声的吼叫回应着周刚。

周刚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前院走去,丝毫不顾及后面被家将们围住了在那大喊大叫的儿子。

周刚换了一身衣服,褪去身上的短打,换上了一身长衫,还别说,换上这身文士衣服后,周刚这个武夫举手投足间竟也有了一丝斯文的气息,只是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实在有些坏形象。

周刚缓缓地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刚看到铁牌时心中的那份慌张,此刻已消失不见。

不管这个人以前有多么的厉害,此刻的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如今自己身为从四品下的朝廷命官,手底下管着数万的将士,而对方不过是一个流窜在山野之中江湖草莽罢了!不!连江湖草莽都算不上!人家还能光明正大的四处溜达,而他却只能躲在那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着,不过是一只过街的老鼠罢了,哪怕老鼠再大,也只是老鼠!

那江湖上流传着的所谓虚名,当年也许还会让自己崇拜甚至畏惧,但是以现在的他看来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周刚收拾了慌乱的心情,重拾了往日的坚定,无论如何,自家今日的地位来之不易,决不能让这些鼠辈们给毁了,哪怕自己今生逃不掉,也必须让自家的孩儿能够彻底远离这群人!

带着这般决然的心态,周刚推开了书房的大门,镇定的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

第一百二十章 “老友”重逢

第一百二十章 “老友”重逢

书房的大门被周刚推开,便见一道士打扮的男子正悠然的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

周刚是个武人,没有文人那股子酸劲,许辰造出的新式家具一经推广,周刚便命人去采买,把家中除了客厅之外其余的房间都换上了这种舒适的新式家具。只是东城刘家木匠铺子的家具却只有书房这里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一套,此刻那个道士便坐在靠近主位的左手边第一位的靠椅上。

周刚进门之后看了看孔道士,孔道士也看了看周刚,随手将书房的门关上之后,周刚平静地走到了主位上坐下,笑着望着道士。

孔道士也笑着望着周刚,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了许久许久……

“别来无恙!”最终还是孔道士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周刚随即便回了一句。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便又笑出声来,之后笑声越来越大,直到笑声穿透书房的门传到老远老远。

“周兄近来混得不错嘛!”孔道士笑着说道。

“托孔师傅的福,老周我没病没灾的吃得饱喝的好,日子还过得去!”周刚也笑着回道。

“呵呵,老道我一穷酸牛鼻子哪有那么多的福气分给你啊,我要真有这荣华富贵的命自己就享用了,哪会拿去给旁人呢?”孔道士这话说的似乎有一些怨气,又似乎带着一丝不甘。

周刚却无视了孔道士语气中的情绪,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说道:“孔师傅一身本事,要真有心来取这功名,只怕要不了多久老周就又要为孔师傅牵马执鞭了。”

“呵呵,老道一个方外野人最受不得这些公门的束缚,还是接着做我的出家人好了。”孔道士笑道。

周刚闻言,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接着笑道:“孔师傅要真是一个一心向道的出家之人,恐怕今天也不会来老周这里了吧?”

孔道士这一回没有再笑了,收起了笑容的脸静静地望着周刚,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出声说道:“玄铁令你看到了吧?”

“据我所知教主他老人家走了许多年了吧?”周刚双眼迷离的看着手上的茶盏,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孔道士双目忽然间圆瞪起来,右手紧紧地握了一下,随即又放了开来,说道:“教主是走了!但是公子还在!”

“公子?”周刚这一回惊讶的抬起了头,双眼迷惑的看着孔道士,片刻之后仿佛想明白了,释然笑道:“呵呵,公子!你们打的倒是好算盘!”

说完这一句话后,书房内出现了一段不短的沉默,孔道士眯着眼紧紧地盯着周刚,而周刚却只是双眼注视着手上的茶盏。

茶盏中的茶已渐渐晾了,刚才还有丝丝缕缕的热气飘出,如今却连这个也没有了,如同现在书房内的气氛,寂静中透着一股深深的寒意。

“也好!那我便只问一句,这玄铁令你接还是不接?”最后又是孔道士提前开口道。

“唉……孔师傅这又是何苦呢?”周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随后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孔道士,眼神中似乎带着深深地追忆,回想起了二人以往的时光,开口说道:“教主他老人家拼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

“这天下终归还是人家的天下!吕不韦那老小子说什么‘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过是他一个得了志的商人的妄言罢了!你看看他,最后又落的个什么下场呢?”周刚这番话似乎憋在心里很多年了,如今全说了出来,额头上的皱纹也轻松了不少。

“哈哈哈哈,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我欺啊!当年大字不识一个小刚子,如今竟也读起《吕氏春秋》来了,不简单啊!”孔道士大笑说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嘲讽。

周刚无视了对方的嘲讽,依旧带着一种劝慰的神色对着孔道士说道:“什么这春秋那冬夏的,老周我不懂!不瞒孔师傅,这字嘛,咱老周认识的加在一起也就够凑两句诗的,这些话都是咱听那些穷酸文人说的。这些文人别看平时腿迈不动肩挑不得的,但是读的书多了,知道的东西却是比咱这就知道使蛮力的汉子强。”

“哦?难得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这些酸腐文人又教了你什么啊?”书房内的气氛似乎松弛了下来,孔道士也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对着周刚问道。

“孔师傅博览群书,想来是比我清楚的多的!那文人说,这打天下要的是武人,但是坐天下嘛,靠的还得是文人!当然了,孔师傅这般文武全才自是不用担心的,只是光靠孔师傅一人,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周刚接着掉书袋道。

“哈哈哈哈,小刚子你学的成语倒是不少嘛!”孔道士没有被周刚的话语影响到,走了这么多年了,心中的信念早就坚如磐石,怎么可能被人用几句话就给动摇了呢?何况还只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汉子!

“呵呵,现学现卖嘛!”周刚知道对方不可能被自己说服,也绝了继续聊这些的心思。

“听说你生了个儿子,如今也该有二十多岁了吧?怎么也不叫出来让我这当师叔祖的见见?”孔道士终于还是提到了周刚的儿子。

孔道士其实比周刚要年轻好几岁,孔道士是属于那种天才中的天才,人家十岁才能开始筑基,他不到九岁就忍受住了筑基时的痛苦,成功筑基。像他这种天才按理说在四十岁之前是一定能跨入宗师那个级别的,只是他十年前受了一次打击,如今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却依旧没有触摸到那一道壁垒。

而周刚本就只是一个奴隶的儿子,父亲千辛万苦在沙场上拼杀给他换来的也只有一个自由的身份,想要找人给他筑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加上周刚自身的资质本就是最平庸的那一种,更加不会有人会在他身上浪费功夫!

只是当年周刚的师傅也就是他口中的教主,也是孔道士的师兄出于特殊的目的才收下了他,给了他一份筑基药,已经过了十二岁的周刚便靠着这份药奇迹般的挺过了那非人的痛苦,成功筑基,此后更是靠着自身不懈的努力,用鲜血和汗水走到了这一步。

听了孔道士的这句话周刚自然能明白这其中赤裸裸的威胁味道,只是早已做好准备的他却也没有为此动容,依旧平淡的笑道:“小宾子这家伙实在是不争气!一天到晚见不着人,估计这时候还在那家青楼里睡着呢!”

“哈哈!好啊!这小子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啊!”孔道士也知道周刚不可能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真的把自家儿子叫来,将其置于危险地步。

“哈哈,这小子哪能跟孔师傅比啊!他也就是花钱嫖嫖妓罢了!孔师傅当年可是风月场中班头,号称逍遥子的孔轲啊!哪家楼子里的头牌不是倒贴上来的?嫖妓不花钱!实在是我辈楷模啊!”周刚带着一脸追忆的笑道。

“哈哈!老了!老了!如今的孔轲就剩下一副空壳了!再说了,我现在是出家人,要六根清净的嘛!”孔道士也大笑着说道。

“此言差矣!孔师傅这入的是道家,做的又不是那贼秃驴,这道家不是很讲究阴阳调和之术嘛?”周刚带着一脸色眯眯的表情说道。

两人便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欢快的聊着,不知道的绝对以为这是两位久别重逢的好友在这回忆青春呢!

书房内的气氛相当的火热,这是双方刻意维持的,只是青春很短暂,哪怕是回忆也总有说完的一刻。

在最后的话题扯完之后,书房内的二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没有维持多久,周刚却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孔师傅是否有意留下来吃一碗便饭?”

孔轲明白了周刚这话语中逐客的意思,他再一次盯着周刚看了看说道:“你难道真的忘了教主对你的栽培吗?”

“呵呵,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了,孔师傅又何必再做纠缠呢?当初教主为什么要说下我这个不中用的徒弟,恐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实话说了吧,光凭着你们手上这些人能成什么事?如今恐怕连总坛里的那个杨廷和都对付不了吧?心里还留着那些天下大业的妄想,有这个必要吗?”既然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周刚也没了什么顾忌了。

“看来你这些年也没少关注我们嘛!还以为你周刚一朝富贵之后会连本都忘了呢!”孔轲嘲讽道。

“怎么会忘了呢?我周刚本就是一个家奴,是我爹在沙场上一刀一刀给我砍回来的这个自由之身,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周刚这句话说的十分有气势,双眼中带着的对亡父的敬重让孔轲这个外人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周刚这话说的也再明白不过了,他周刚的本是他父亲用血换来的,不是那个别有用心的师傅给他的!

“好!好!好!今天看来我是来错了!”孔轲大声喊叫道。

周刚叹了口气,说道:“孔师傅,你今天本就不该来!”

“是啊!是我妄念了!还以为你周刚会念着一丝香火情谊的,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徒!”孔轲也摇了摇头,说道。

“本就没有恩,谈不上负不负的。”周刚双眼平静地直视着孔轲,淡淡的说道。

孔轲眯着眼盯着周刚看了片刻,最后忽然笑了笑说道:“那不知周将军今日是准备将贫道擒了去向朝廷邀功请赏吗?”

“呵呵,孔师傅误会了,外面的那些人不过是我放在这以防万一的,毕竟孔师傅一身本事,我也不能没点防备不是?”周刚笑着解释道。

“孔师傅只要想走,大门随时为您开着!”周刚保证道。

孔轲最后一次看了看周刚,从椅子上直起身来,快步走到书房房门前,打开门头也不回的大步迈了出去,径直向着周府大门走去。

果然如周刚说的一样,周府的大门依旧敞开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离别的兄弟们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离别的兄弟们

孔轲单人独行赶到了吴越镇,刘进花了一个白天才堪堪走完的路程,孔轲却只用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

这一回的行动青年人那边自然不可能只派他一个人,如今青年人的命令早已随着小院里那憧憧的人影传了出去,用不了多久,这一回行动所需的人手便会集结完毕,孔轲一人来此不过是为了方便对目标的监视罢了。

吴越镇的大名他孔道士不可能没听过,知道这里不是一个简单的集镇,来的人多反而会坏事,自己一番出家之人的打扮也不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刘进他们今天在吴越镇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孔道士都没有花什么心思便找到了刘进借住的客栈,毕竟哪怕是晚上,刘进他们依然在客栈的一楼大厅摆了个摊子接着收购着货物,孔道士只要跟着商人们走便是了。

孔轲进了客栈,向掌柜的要了一间房,便上楼休息去了,刘进这边动静这么大,他都不需要特意的坐在楼下盯着他们。

很快,夜色渐渐浓了起来,刘进他们一直闹到大半夜才收工回房去休息。而此时,孔轲的房间里也出现了一个黑脸少年,就是那个被他们叫做“小四”的少年人。

“小四,人都来齐了没?”孔轲感觉到屋子里的动静,却依旧保持着在卧榻上闭目打坐的架势淡淡的问道,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黑脸少年拿起案几上的水壶狂灌了几口凉水,瘫坐在榻榻米上,方才舒了口气说道:“军师啊,人都到齐了!这一路可真是把我赶死了啊!”

“呵呵,少年人就该多动动嘛!你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走了这么多路也没说什么,你一小屁孩啰嗦个什么劲啊!”孔道士依旧闭着眼,教训道。

“能跟你这老妖精比吗?”黑脸少年低着头嘴里轻声嘟嚷着说道。

“砰”的一声响起,随后便是黑脸少年发出的一声痛苦的“哎哟”声。

一颗小石子从孔轲袖中飞出正中黑脸少年那宽阔的脑门,这一声响,那叫一个清脆啊!

“小子,你说什么?大点声说,我老人家耳背听不清!”孔轲淡淡的说道。

“我是说军师您老人家宝刀未老,武艺高强,哪里是我们这些晚辈能比的了的!”黑脸少年立马一脸谄媚的拍着马屁道。

“嗯!”孔轲满意的用鼻孔回了这么一个字,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看着军师那闭眼打坐的模样,黑脸少年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一句什么话,还没出口便被自己用双手捂住了嘴。

随后,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孔道士依旧静静地打着坐,只是留下黑脸少年一个人在那里坐卧不安,少年人本就爱动,这般一声不发的可真要把他给急死了!只是他可不敢在军师打坐的时候发出什么声响来,这已经被惨痛的经历验证过。

就这样,黑脸少年纠结了一整晚,强撑着那要落下来的眼皮,睡觉也不敢睡,因为呼噜声也会吵到军师的……

终于,天亮了,孔轲结束了打坐,一睁眼便看到黑脸少年那一脸憔悴的模样,所幸少年脸太黑,也看不出什么黑眼圈来。

“臭小子,那怎么不睡觉啊!”孔轲皱着眉头问道。

“不敢睡!”黑脸少年哭丧着脸回答道。

“为啥?”孔轲疑惑的问道。

“怕打呼噜……”黑脸少年嘟嚷道。

“你……我……”孔轲被少年的回答惊的说不出话来,随后又哭笑不得的呵斥道:“赶紧给老子睡觉!晚上还要不要行动了啊?”

“哦……”听到这句话的黑脸少年如蒙大赦,也不去榻上倒头便睡了,片刻后便响起雷鸣般的呼噜声。

孔轲看了看这憨头憨脑的少年,无奈的笑了笑,从榻上取下一床被单盖在熟睡的少年身上,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刘进他们昨天花了一整天依旧没有将钱花完,今天天一亮便又到牙行门口摆摊去了。

休息了一晚,神采奕奕的孔道士便在牙行附近找了一间茶楼,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楼下忙碌着的刘进,至于那些失望的江湖人发出的那些痛苦的叹息声,自然也瞒不过孔轲的双耳……

刘进他们又用了半天时间才终于将那近百万贯的铜钱花个干净,换回来的十多艘双层大船还有满船满船的货物,如今都停靠在吴越镇的码头之上。

下午的时候,刘进再一次清点了船只和货物的数量,核对无误后,便循着许辰的命令,吩咐船夫们迅速启航。

许辰手上的人手严重不足,所以这十几艘船上的水手船夫们都是在吴越镇花钱雇的,吴越镇是一个海上贸易最开始的起点,自然也聚集着大量靠着手艺和力气吃饭的水手们。他们不隶属于任何的世家大族,事实上那些海商世家们都有着自家家养的船夫水手,自然不会去雇佣这群不知底细的人,而这一群人也多是破产的水上渔民,又没有土地,只好靠着这把子力气赚口吃食。

而能在吴越镇混出来的水手们也大多都是手艺过硬,同时信誉良好的人,只要跟雇主签了约便算是把命卖给了雇主,忠诚度虽然比不上那些家养的奴仆,但是至少在这一趟行程中还是值得信懒的,这一点也是这些水手们存身立命之本,但凡你坏了这行的规矩,你也就别想再混下去了,所以,水手们多会自觉地遵守这些,凡事为雇主们考虑。

下午申时一刻,刘进下令船队启航,十几艘双层大船便缓缓地驶离了码头。

规模不算小的船队渐渐运去,只留下一群人在码头之上空自叹息,只是却依然还有着一些不死心的人,比如那个独眼的贺老三。

贺老三眯着那只独眼望着远去的船队,一脸的坚毅表情。

“大,大哥!船都走了,咱们怎么办啊?”贺老三旁边的光头大汉对着他问道。

“走了才好呢!在这吴越镇咱们动不了手,等他们走远了,咱们就好下手了!”贺老三依旧望着远去的船队,似乎在回答,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道。

刘进的船队渐渐地将速度提了上来,十几艘大船便在碧波荡漾的鄱阳湖上飞快地驰骋着。

很快便驶到了长山岛,只是船队并未停留,偏了个头,向着北边的鄱阳湖湖口驶去。

而此时长山岛上的那座小山上,许辰正刚刚放下手中的一个细长的竹筒,对着身旁的老三铁牛说道:“刘进和老四走了,待会儿你也要出发了!”

自从拍卖会之后,第二天天一亮,在刘进运着铜钱出城之后,许辰便也乘了一艘小船飞快的向长山岛赶来,留下了那一大堆找上门来的世家中人。这些人都是打听到了昨晚拍卖会上竟然出现了琉璃这等奇珍的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猜到许辰这里有猫腻,于是便找上门来。

只是没想到许辰的动作这么快,天刚亮就离开了豫章城,众人去了许辰的家中,只见到了留守在家里的陆浩,陆浩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应对这些人还是过得去的。

在陆浩这边得不到答案的人便把矛头对准了徐番,只是桃苑那是黄家的地盘,徐番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贬谪的小官,但是消息灵通一些,实力雄厚一些的世家多少也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来源,知道这个徐番的不同寻常,自然不敢贸然前往,而那些实力弱小的世家,黄家这一块大的招牌便足够让他们望而却步了。

所以,到目前为止,许辰的行踪一直是个迷,当然也只是对那些实力稍弱的世家而言,而那些够实力的人又不会为了几件物事去得罪徐番,于是乎,许辰便逍遥的在长山岛上呆了下去。

铁牛能听得出大哥语气中的那份不舍与淡淡的担忧,毕竟这算得上是他们兄弟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但是这种时候伤感的话语反而不如几句宽慰来得重要,遂铁牛笑着说道:“大哥,你就放心吧!老四那边有刘进陪着,他那个老滑头能活这么久,也不是个会受欺负的人,至于我这里不还有郑泰嘛!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商量着办的!”

许辰笑了笑,他知道铁牛这是在安慰他,遂笑骂道:“还用得着你小子来安慰我!快滚吧!”

“嘿嘿,大哥保重!我走了啊!”铁牛傻笑了两声说道。

“哦,对了,记得让郑泰去给老四那里送几支望远镜!他们后面那些臭虫也太烦人了些!”许辰挥了挥手中的细长竹筒对着铁牛说道。

搞出了玻璃,这简易的望远镜也就不难了,只是如今的这东西实在太粗糙了!最多也就让人能看清几里地外的东西,连一个视力好一些的高手都比不了,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知道了,大哥!待会儿我们就赶上去,前后夹击把那些臭虫全送去水里喂王八!”铁牛说着便拉着郑泰笑着走远了。

许辰望着兄弟们远去的身影,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这的确是他们兄弟之间头一次的分离,只是大家都需要成长,而成长的过程总是难以避免这些离别。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在心中为那些远行的亲人们默默地祈祷,祝福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悲催的强盗(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悲催的强盗(一)

此时此刻,夜色渐渐笼罩在平静的湖面上,湖面上的低空中弥漫着浓浓的水雾,刘进领着十几艘船正在向着鄱阳湖湖口驶去。

在这样浓雾的夜晚里船队的航行只能靠着每一艘船船尾悬挂着的巨大灯笼来维持着队形,保证船只不会掉队。好在水手们都是老手,这一段水路更是走了无数次,不存在迷失航向的可能。

没有掉队的不光是他们,那些依旧还尾随在刘进船队后面的人,也靠着前方船只尾部的巨大牛皮纸灯笼一路跟随着,近百万贯的铜钱就这样没了,任谁都不会甘心的。

“大哥,光靠咱们这几条船够吗?”光头大汉对着身旁的贺老三问道。

贺老三决定要继续动手之后便带着手下出了吴越镇,在周边的小渔村中搞来几条像样的渔船,贺老三的手底下大部分都是南方人,这水上的手艺还是有的,撑船入水,没花多久便追上了前方的刘进船队。

只是贺老三手上的船都是些小渔船,不但体积小而且也不结实,这要真交起手来恐怕只要对方一撞,贺老三这边就要去湖里喂王八了。

“咱们这几条破船是肯定不够的,但是你别看这附近一点动静都没有,其实暗地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人呢!不甘心的可不止咱们一家!”贺老三转动那只独眼望了望四周被浓雾笼罩的湖面,淡淡的说道。

光头大汉也随着老大四处看了看,只是以他那点道行还看不出什么来,光头大汉用手挠了挠那个锃亮的光头,对着老大问道:“大哥,那咱们什时候动手啊?”

独眼贺老三低头想了想,说道:“咱们这些人用的船估计都是这般大小的渔船,那就必须得抢在目标进入长江之前动手,不然一旦进了长江,咱们这些破船不用人家来打就会被江上的大浪给掀翻。”

“那咱们先等其他人动手之后再去捡漏?”光头大汉揣测着问道。

“行啊!你小子还学会用脑子了嘛!”贺老三笑着调侃道。

“嘿嘿,这都是老大教育有方!咱这都是跟老大学的!”光头大汉用手摸着光头,一脸谄媚的回答道。

“行了!别他娘的怕马屁了!”贺老三收回了看向光头大汉的独眼,转而望向前方若隐若现的船队,嘴里平静的说道:“不过,你说得对!咱们目前这些人跟船是绝不可能吃下这批货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其他的人动手之后,认准一条船把他抢下来再说。他们这些船都是新置办的,船上的水手也是临时召集到一起的,这么一来突遭变故之下在反应上绝对不可能那么灵敏,十几条船总有调度不及的,咱们只要抓住机会还是可以有很大把握抢下其中一艘的。”

这个独眼贺老三竟也不是一个庸人,一眼就看出刘进这支船队最大的一个弱点。的确,水手们也许平时赶路还行,但是在面临突发状况之时一定会出现慌乱以及指挥不灵的情况,这也是他们能够成功的唯一希望。

贺老三的预料没有错,或者说此刻还跟在刘进船队后面的人都不是庸人,清楚的知道双方在船只规模上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也只有在这风浪相对较小的鄱阳湖内动手才有成功的可能。

渐渐地,浓浓的水雾中蹿出几条黑影来向着船队最后面的那艘船靠去,这些人的想法也和贺老三一样,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想要吞下整只船队不可能,那便只盯着其中一艘船下手。

“来了!他们动手了!”贺老三忽然眯着那只独眼望着远处浓雾中黑影,带着一丝玩味的说道。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那艘被人盯住的船只上面此刻也有着同样的一个声音响起。

“四哥,他们动手了!”刘进船队最后面的那艘船上,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动了动鼻头对着周康说道。

“小狗子,你这鼻子那是越来越灵了嘛!隔了这么远,又是在水面上,你也能闻出来。”周康调笑了少年几句。

这个身材瘦弱的少年竟是当初跟在郝大志身边的那个,郝大志在长山岛上给他配齐了筑基药,花了两个月功夫帮他筑基成功,如今按照当初的约定将人给许辰送来了,许辰也遵守约定将这个筑了基的斥候高手收下,和少年人同等对待,这一回正好将他派了出来。

筑基之后的小狗子在外表上和之前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身形变的反而更加瘦弱了,皮包骨头一般,害的许辰看到之后都有些担心。只是郝大志说这是他们这一门派筑基之后的正常反应,如今小狗子的身形还在重塑的过程中,等到过一段时间就能慢慢长回来的。见人家师傅都这么说了,许辰也就放下了担心。

如今的小狗子不但嗅觉更加灵敏,身手也是不错的,毕竟是个筑基高手,寻常的拳脚功夫到了他手上也能发挥出不小的威力。不仅外形和武艺的变化,如今的小狗子也已经正式拜郝大志为师,而且随了郝姓,许辰又帮着给他取了一个郝鑫的名字,算是彻底和之前无名无姓的生活告别了。

名字在这个年头可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它还包含着浓重的宗族观念,如今小狗子有了名字,也算再次找到了自己的家,另外身边还有了许辰这帮兄弟,以前沉默寡言的小狗子如今竟也活泼了许多。

“四哥,咱这好歹也是筑基高手了啊!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倒我呢?”郝鑫高傲的仰起头对着周康得意的笑道,许辰这几个兄弟除了石磊,其余的人早就过了筑基的年纪,更谈不上什么武学上的天赋,所以早就绝了在武功上有什么成就的心思,所以我们的筑基高手小狗子自然有着他得意的本钱,只是这种得意往往要付出代价的。

这一点可能真的是跟许辰学的,看着小狗子那副尾巴翘上天的得意模样,哪怕老实巴交的周康也忍不住伸手过去一巴掌敲在郝鑫的脑门上,恶狠狠地望着他,嘴里嚷道:“得意个毛啊!赶紧给我注意敌方动态!”

“哦……又拍我!大哥说了,老是拍脑袋以后会变笨的!”郝鑫伸出手摸了摸发痛的脑门,嘴里还不忘碎碎念道。

后面的那几条鱼船很快就摸近了周康所在的这艘船,本只是想着最后一艘船好下手的尾巴们,却浑然不知这一艘故意落后在最后的船只,竟然是这一支船队的旗舰,这艘船上没有留多少货物,却有着许多的人。

许辰能派出来的人实在太少了,新雇佣的水手又不能用来战斗,所以周康将带来的十几位少年全部放到了这一艘船上,另外还有大量的船夫水手门以及大量地水战武器,这样的船还有刘进所在的船队最前面的那艘,而其他的船上却只是配备了基本的船夫水手保持基本的行驶。

周康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不可能做到全面的防御,那便将人手解放出来,集中到一起,以攻为守,保证两条船的强大攻击力,万一遭遇到袭击,便让其余的货船先行,这两艘船留下来断后,要是陷入混战,有了这两条船的机动战力,最后的结果也能改观不少。

双方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了今晚第一轮的战斗,或者不能说是战斗,和今晚之后的战斗比起来,这一次最多只能算是个热身罢了。

“四哥,来了!”伴随着郝鑫一声急促的低声呼喊,战斗彻底展开。

来的是豫章城内的一个江湖帮派,看见许辰他们竟然搞来近百万贯的铜钱,早就被迷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一路跟到吴越镇,发现刘进竟然将大把的铜钱换成了没用的货物,气不打一处来的他们便不死心的抢了几条渔船跟了上来,强烈的不甘也促使着他们忍不住第一个出手了。

攻击进行的十分顺利,这伙江湖人士很快便摸到了双层大船的底下,周康没有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力。这最先出手的第一拨人无论是自己熬不住出手的,还是他人派来的探子,总之实力都不会高到哪去。既然如此也就无需将真正的力量投上去,于是少年们放下了手上的弓弩,张开了包围圈在船上静静地等着这群沉不住气的家伙自投罗网。

南边的江湖帮派大多都有过水上争斗的经历,对于一些常用的水战技巧也大都耳熟能详,靠近大船底部后,江湖汉子门用铁钉将自家的渔船和大船紧紧地钉在了一起。

按理说抡锤子这么大的动静即使他们有意放轻了力气,也一定会被船上的人察觉到的,只是此时船上的人似乎全部熟睡了,对船底的动静置若罔闻。而在船底忙活的江湖汉子们竟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只能说是上天注定这群人今天要栽在这里了……

钉子钉好之后,这伙江湖汉子们取来了长绳,在一头绑上铁爪,双手一用力,便挂了上去,随后便有几个身手灵敏的汉子抓着长绳一路爬了上去。

等到这些人上了船在甲板上站稳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从身边便响起几声惊呼,“什么人?”

“糟糕!被发现了!”这是江湖汉子们此刻在心中狂喊的话,只是上来的这几人都是争斗经验充足的人,听见呼喊的一瞬间便拔出了背上的钢刀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砍了过去。

随后便是几声“哎呀”的惨痛叫声,然后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只是收回钢刀的江湖汉子们无意间摸了摸刀刃竟没有发现一丝血迹,而且刚才……明明就没有砍到物体时的那种触感嘛!

第一百二十四章 悲催的强盗(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悲催的强盗(二)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没砍中,他就倒下了呢?”

登上船的强盗们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手中钢刀,当然这种迟疑也仅仅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

“不好!有……”

能挑选来首次登船的汉子也算得上是机灵人,面对这么诡异的状况,转念一想也能马上反应过来。只是为首的汉子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迎面而来的一支劲弩便穿透了他的喉咙,将他这句话里面最关键的部分硬生生的给他塞了回去。

“……埋伏……”

随后,剩下的几个江湖汉子也纷纷中箭倒下,只是在他们和甲板接触之前少年们纷纷出手将他们抱住,以防发出什么大的声响,所以这最先登船的几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小狗子,接下来就靠你了!”周康对着郝鑫说道。

“四哥,瞧好了吧!”郝鑫依旧那一副得意的表情,只是这一回周康没有再揍他了。

只见郝鑫走到船舷边上,抓起一根强盗们登船用的绳索,晃了晃,同时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遂开口低声叫道:“老大,上面一个人也没有,都去睡觉了,快上来吧!”

发出来的声音竟然和刚才那个为首的汉子一模一样!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小狗子的这一手绝活,但是如今真的在战斗中用上才能真切的体会到这门本事的实用价值,在这种黑咕隆咚的夜晚,敌我难辨的情况下,这种鸡鸣狗盗的本事,实在是……太有用了!绝佳的坑人手段啊!

下面的强盗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不疑有他,很快便一个一个的顺着绳索爬了上来,当强盗们的手搭上船舷的那一刻,顿时一双温暖的大手便迎了上来,稳稳地拉住强盗们的手臂。强壮而有力的臂膀便用上了力气,向上一拉便将他们拉了上来,正当他们想要拍拍同伴的肩膀表示一番感谢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身旁的伙伴们的身高似乎有些矮!

还没等到他们作出进一步的举动之时,那一双将他们拉上船的有力的大手便迅速而准确的捂住了他们的嘴,同时向一旁猛地一用力,“咔嚓”一声轻响,这群强盗们便一头栽倒在了“同伴”们强壮的肩膀之上。

绳索上的人还在一个一个的往上爬着,船舷旁边的大手也一直没有停过,一个一个仿佛睡着了的大汉们就那样被少年们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甲板上,数量越来越多。

最后上来的自然是那个老大,这个老大有些麻烦,也是个筑了基的高手,不然也不敢跟上来,这一次小狗子准备亲自动的手,毕竟同为筑基高手,以有心算无心,胜算还是很大的。

一个身材粗壮的少年走到船舷边,将由他来配合小狗子,毕竟就小狗子的那双骨瘦如材的手,估计只要一碰到底下的那位老大,便会被人察觉出来。

强盗老大的手终于搭上了船舷,身材强壮的少年立马将手伸了过去,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臂,刚想向上拉,身子却突然身不由己的向前倾去,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向下拉着他……

其实少年们的计划本是没错的,甚至于连细节上也注意的十分仔细,小狗子的手和大汉的相差巨大,所以便特意换了一个身材强壮的少年来代替,只是却偏偏还是在一个小小的细节上出了差错。

少年们一直都在用着柴七给的练体的法子熬练筋骨,只是柴七的这药方实在是太有效了!少年们每天泡过药澡之后,身上的伤都会结痂痊愈,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甚至于重新长出来的皮肤还会变的更加细腻柔滑,更谈不上什么疤痕和老茧了。

而这一回的问题却恰恰是出在这手上的老茧上了!

正在向上攀爬的强盗头子,伸手一握住少年的手,立刻便感觉到少年手中那光滑的皮肤,竟然一点老茧也没有!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立刻告诉了他,出了状况!于是乎,强盗头子立刻放弃了向上攀爬,同时用力使了个千斤坠,就往船下的水面坠去,连带着船上的那个强壮少年也把持不住跟着往下掉。

所幸旁边的少年们见状,立刻出手拉住了他,这么久的训练下来,少年们的默契早就深入骨髓。

虽然身子要往下掉,但是强壮少年却没有松手,依旧紧紧地抓着强盗头子的手臂。

“小狗子,快点动手!”周康一见到强壮少年的模样,立刻意识到不好,连忙出声道。

不用周康提醒,一直在身旁等待着出手的小狗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强壮少年的异状,也立马明白了原因,遂用左手抓起一根强盗们攀爬用的绳索,一纵身便向着船外的水面跳了下去。

强盗头子下降了一段距离,却发现不管怎么动都无法移动分毫了,抬起头一看,便见那个抓住自己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少年,少年此刻前半身悬空在船舷的外面,后半部分被人拉着紧紧地压在船舷内部,少年人的脸也因为这巨大的力量被憋得通红,但是脸上却依旧是一脸的坚毅,手上传来的力道没有丝毫的减弱。

强盗头子见状,也知道少年人不可能放手了,只是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干吊着等人上前来抓,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这明显就是对方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圈套,刚才上去的那些兄弟们估计也全交代在上面了!

想起兄弟们的死还有这一次的憋屈和损失,强盗头子气不打一处来,另外一只空着的手随即抓起背上的钢刀,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个依旧拉着自己的少年砍去。

少年人的双手都在紧紧地抓住强盗头子,没办法,毕竟是一个筑基高手,不用双手的话,少年人压根就不可能抓得住。此刻面临强盗头子挥来的钢刀也彻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而船上面的少年们则赶忙拿起弓弩对着下面吊着的强盗头子攒射,只是强盗头子身手敏捷,借着那只被抓住的手,用力的晃动起来,少年们的弩箭却全部射空了。

这么一折腾,强壮少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而弩箭射空的少年们一时间竟也来不及阻拦,眼见着那一把钢刀立刻就要砍中少年了,船上的少年们却只能望洋兴叹。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黑影从强盗头子的身旁闪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呯”的一声轻响,强盗头子便感觉到一股大力从手中的钢刀上传来,险些让他抓不稳。

砍向少年人的钢刀被小狗子冲出来挡住了,小狗子挥了挥手手中的衣袖,一段漆黑的铁刺便从手上钻回了衣袖当中,小狗子便是凭着这把铁刺挡住了强盗头子对少年的致命一击。

此刻,小狗子一只手抓着绳索,一直空出来的手抓着武器,也如同强盗头子一般悬空在船舷外面,隔着短短的距离和强盗头子对峙着。

对峙没有维持多久,那个半边身子靠在外面的少年此刻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小狗子必须速战速决!

做了决定的小狗子立刻动了起来,只见他也没有多大的动作,轻轻地一晃手中的绳索,身子便迅速的向着对手飞去。这是他们这个门派的特色,在这狭窄又特殊的战场之上,他这种小巧的功夫却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而强盗头子却恰恰相反,一身的功夫本就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此刻双脚腾空,下盘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作为攻击手段的双手又被少年困住了一支,一身的功夫能发出二三成就算不错了!

小狗子飞快地接近强盗头子,右手再一次轻轻地挥了挥衣袖,一段漆黑的尖锐的铁刺便再次冒了出来,黑夜当中,这要命的玩意儿却不会发出一丝的光亮。

“呯!”又是一声清脆的相击声,强盗头子的钢刀再一次被巨力碰飞,而且那精钢制成的大刀上,锋利的刀刃如今被磕出了两个巨大的缺口。

小狗子这一回没有再一击而退,强壮少年的脸此刻已经出现了青紫色。

小狗子接着发动攻击,一只腿在绳索上缠绕了一下,固定住之后,小狗子竟将那只一直抓着绳索的左手给放了开来!

那只放开束缚的手也挥了下衣袖,一只同样乌黑的尖刺出现在手上,如次一来,双手双刺,小狗子靠着那只挂在绳索上的脚借力,向着强盗头子发动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那双手双刺是真的如同暴雨般扑向强盗头子的脸颊,强盗头子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钢刀移到脸部,钢刀上便传来密集的撞击声,一刺又一刺,钢刀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最终,强盗头子手中的钢刀前半段彻底报废,只留下依然抓在手上的后半段,生死攸关之际,强盗头子也发起了狠!

抓起手上的仅剩的钢刀猛地向前砍去,小狗子毕竟从未有过这种在生死之上的拼杀,临战的经验难免就少了一些,眼见强盗头子拼了命般砍来,双手下意识的回防。

只是预料之中的撞击声没有响起,反而迎面扑来一抹艳丽的红光,小狗子一挡,却是液体!小狗子的鼻子再一动,那股浓重的鲜血的味道便钻进了他的鼻孔中。

小狗子连忙抬头一看,却见眼前的强壮少年双手紧紧地抓着一支断臂,断臂的手掌根处被少年人死死地抓住,少年的手指竟好似深深地扣进了手掌的肉中,而在手臂上还残留着十道鲜红的血痕,这显然不是少年的手臂!

没错!强盗头子奋力砍断的竟是自己的手臂!眼看陷入危机之中的强盗头子竟然挥刀砍断了自己的手臂,以求解脱,这才是真正的壮士断腕!

小狗子也被这一抹惊呆了!眼看着解脱了束缚的强盗头子便这样在他的眼中迅速的向着水面落去。

“小狗子!你丫的在干吗!”一直在船上观战的周康眼见小狗子失神,立刻大声叫道。

小狗子毕竟是个筑基高手,被这一声叫喊唤了回来,随即便见他双手又是一挥,只是这一次的动作大了许多,手上的那一对乌黑铁刺竟向着正在下落的强盗头子飞了出去!

这一回,身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的强盗头子面对着这一双迎面飞来的铁刺,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办法!

强盗头子只来得及瞪大那一双牛眼,便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受到了前后两下相差不过毫厘的两次重击,冰冷的铁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膛,左边那一把还正好刺在了他那颗滚烫的心脏上。

如今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着,享受着这最后的时光,剧烈的疼痛只来得及感受片刻,强盗头子的双眼便带着深深的不甘和对这个繁华尘世的眷恋缓缓地闭上了,死亡的黑影已经将他彻底的笼罩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谨慎的贺老三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谨慎的贺老三

【实在抱歉!今天临时有事出去了,晚上九点才赶回来,只有这么五千字的一个大章了!明天我会争取补回来的!又是新的一个月了!小天在这里厚颜求月票!求红票!求收藏啊!】

强盗头子的尸体没有落水或者说只是没有来得及沉入水中,小狗子扔出的双刺尾部竟拴着一根细长的铁链,铁链也是黑色的,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却坚韧异常。小狗子使了个巧劲往上一拉,强盗头子便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向上猛窜去,船上的少年们见状连忙伸出手去将其接住,随后将其和之前的汉子们放在了一起,也算让他们兄弟团圆了。

“四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小狗子一上船就冲着周康问道。

第一波的战斗已经结束,但是暗中跟随在后面的人却还有不少,刚才的交锋也不过就是个开始罢了!

“刚才的这一批人最多只算是探子罢了,后面那些忍着还没动手的人才是今晚的大头!”周康低头沉思道。

“同样的手法可一而不可再,这么一群人跑上来要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傻子都知道咱们这艘船有古怪,要是让他们舍了咱们去追其他的船那就亏大发了!这样吧,咱们在船上给他们弄出点动静来,将船速降低,前面就是湖口了,风急浪高的,料想后面的这伙渔船也不敢跟上来,咱们把船打横将他们的路拦上,再让老刘带着其余的船把速度提上去,尽快进入长江。后面这群人船速跟不上也只能定下心思来抢咱们这艘船了,咱们这也算是诱敌成功吧!”周康笑着把计划说了出来。

“动静?啥动静?怎么弄啊?”小狗子满脸疑惑的看着周康问道。

周康瞥了瞥小狗子,一脸山人自有妙计的得意模样,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弄得小狗子更加困惑,却只能干瞪着一双大眼,焦急的挠着头……

依旧跟在后面的贺老三一伙人,注意到前面的那帮人靠近了船队最后面的那艘船,一阵铁锤敲击声后便没了动静,想来是正在登船,只是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大哥,咱们啥时候动手啊?”贺老三身旁的光头大汉眼见已经有人上去了,便也心痒难耐的对着自家的大哥问道。

哪知此时的贺老三却眯着那只独眼,神色带着一丝焦急的望着前方,一门心思的在期待着前面的船只上尽快发出点什么动静来,好消除内心的不安,证明一切正常,没有什么陷阱,自然没有时间去理会光头大汉的问询了。

老天爷似乎也不想让贺老三再一次接受失败的打击,听见了他虔诚祈祷的上苍,立刻就显灵了!前面的船只上立刻传来嘈杂的喧闹声,先是叫骂声,随后便是兵刃相击的声音,还有那濒临死亡时的那种哀嚎声,全部都是贺老三熟悉的声音!

“终于来了!”如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畅!贺老三听到这些声音传来,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内心中的不安也消退的一干二净。

对一件事保留着长久欲念的人,总是会在内心深处期待那种对自己有利的结果,然后下意识的排斥那些不好的猜测,这一种思维惯性人人都有,只是有那么一些心志特别坚定的人才能在这种焦急的困境中依旧保持着理性,同时做出准确的分析。

只是,贺老三很显然不是这一类人,他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为这短暂的平静做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刚才的那伙人在船底搞出那么大动静来却依旧没有被人察觉,这便说明船上的水手们应该正在熟睡,然后等那伙人摸上船的时候,零星的几个岗哨便被这伙经验丰富的强盗给消灭掉了。

而此刻的喧闹声恰恰也证明了水手们熟睡的事实,面临着摸上船的强盗们水手们此刻应该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所以才会有如此惨烈的声音传来。

多么合理的猜想啊!简直就是完美的逻辑!贺老三真的是一个天才!他竟然猜中了一切!所有周康想让他猜中的一切!

天才般的少年!哦,不!是天才般的中年,天才般的独眼中年贺老三,眼见猜测得到证实,立刻便指挥手下们悄悄的往那艘此刻速度已经慢了下来的船靠去。

速度慢下来是必然的嘛!水手们都忙着去拼杀了,哪里还有工夫去开船呢,这不,你看,那艘船都开始打横了!这就是没人操控的铁证啊!

贺老三准备动手了,虽然前面还有很多条船,但是他却只准备对眼前的这一条动手,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就是让我们要把握好眼前嘛!

眼前的这艘船已经被人攻上去了,船上的水手和刚上去的强盗想必损失都不会小,等他们再打一阵子,再沿着他们架好的路冲上去,黑吃黑!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对于这个方案,贺老三还是很满意且很有信心的!毕竟自己手底下的人实力在这里摆着,船上的两帮人又是苦战之余,实力大损,只要找好机会不愁拿不下来,相反,要是去进攻那些守备完全的船只,要付出的代价就很大了!

再者说了,此时此刻,前面的那些船只见到最后的这一艘船出了事,竟然没有回来救援,反而加快速度往前跑了!真是绝情啊!真是果断啊!好一个壮士断腕!

贺老三此刻都不禁要为这船队的领头的决心拍手叫好!那是必须的!你跑了,我才好下手嘛!

兴奋的贺老三带着自己的人悄悄地摸到了正深陷打斗中的货船的底部,眼前的一切再一次证实了贺老三的猜测,几条渔船正被粗大的铁钉钉在了货船的底部,想来便是刚才上去的那伙人做的,旁边还从船舷上吊下来几根绳索,前面的人应该就是用这个爬上去的了。

“四哥,他们来了!”甲板之上小狗子动了动鼻子,偏过头对着身旁的周康说道。

周康点了点头,随即抬起右手对着后面的少年和水手们示意了一下。少年们收到四哥的提示纷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是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此时的甲板之上到处摆放着正在燃烧着的破布条,同时少年们和船上的水手们一边用手上的兵刃相互敲击着,一边从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声,这便是周康弄出来的动静,只是为了迷惑后面的人,哪里知道这一回上钩的便是那独眼贺老三了。

作为老大,贺老三显然比刚才的那个强盗头子要仗义的多,没有让兄弟们先上自己却躲在后面。

贺老三抓住从船上吊下来的绳索,缓缓地向上爬去,同时让光头大汉在下面看着,其实贺老三的计划也很不错。第一个上去虽然风险很大,但是这一回他们干的便是那黄雀在后的事,所以对于时机的把握要求很高,让别人来干这事贺老三也不放心。

再者作为老大,贺老三的功夫是最好的,如今只是打探一下情况,凭借着自己的一身功夫,想要退出来还是很容易的,而且船下有一帮兄弟守着,这后路可谓安全,进退自如,固然不愧是个老手!

要是刚才的那个强盗头子也能想着留几个手下在船下也许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了,只是生活没有如果,强盗头子已经没有了重来的可能,而贺老三的未来目前还掌握在自己手里,至于将来……他看不见!

“迅速向船舱里面退!注意脚步身别太大!叫声再叫大一点!”周康刚刚将头探了出去,看见隐约只有一个人在绳索上攀爬,便立刻下令道。

周康不知道上来的人就是对方的老大,但是不管对方是谁,既然只有一人上来,便只可能是对方的探子!想要一网打尽的想法落空了,接下来只好诱敌深入了。

周康这道命令也是跟许辰学的,当初许辰在七夕之夜的那个摆满了死尸的小院子里便是用这种延缓时间的方法迷惑住郝捕头的,成功的拜托了郝捕头对少年们的怀疑。如今周康用差不多的方法,控制叫喊声和脚步声给上来的人一种战斗已经深入船舱的错觉。

在少年们后退的时候,周康指挥几个人迅速的将那堆摆放整齐的强盗尸体弄乱,刚才是为了给战斗腾出足够的空间才费力将他们摆好,如今既然要迷惑敌人自然不可能再留这么一堆摆放整齐的尸体。同时用手上的兵刃在尸体上狠狠地划开几道口子,让还未冷却的鲜血流了出来。战斗嘛!哪能不出血呢?

所幸贺老三这一回为了谨慎起见,所以放慢了攀爬速度,要不然还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少年们从容布置。

就在贺老三的一只手搭上船舷的那一刻,周康已经带着人全部撤离进了船舱内,只留下甲板上的满地的尸体和几堆还在燃烧着的破布。

贺老三的双手全部搭上了船舷,他小心翼翼将头探了上来,一只独眼缓缓的越过船舷,由于早年前受到的创伤,对于这仅剩的一只独眼,贺老三真可谓爱护有加!小心到了极点!

独眼渐渐的看清了甲板上的动静,和预料的没错,满地都是尸体,还有烧焦的衣服。贺老三左右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异状后,又凝神听了下创舱内传来的打斗声,确定那交战的两方人已经彻底离开了甲板后,贺老三这才放心的爬了上来。

跨过船舷,在甲板上站稳之后,贺老三猫着腰快步走到尸体处,伸出手摸了摸尸体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还带着温度,贺老三满意的点了点头。

贺老三虽然谨慎,但毕竟只是一个江湖草莽,干的又是无本的买卖,不是专业的捕头。

一则他因为猜测得到证实的兴奋,所以没有注意到甲板上的尸体在数量上其实是有问题的。按照他之前的猜测,船甲板之上应该只有几个岗哨,上船的强盗们又是偷袭,决计不可能留下这么多的尸体的。

再则这些尸体的打扮虽然千差万别,但是却没有一个是水手的打扮,不说水手们这个季节都应该穿着短衣短袖,就是最关键的,水手们在船上是一定不会穿鞋子的,而这里的尸体全穿着鞋子。

还有,要是贺老三能够专业一点,便能发现尸体身上的伤口十分平整,破开的肌肉没有出现向内的收缩,也没有那种翻滚状,这要是经验丰富的捕头看见了,立马就能反应过来,这是人死之后才给划上去的伤口。

由于兴奋以及专业知识的缺乏,贺老三没能发现甲板上面留下来的破绽,话说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情况之下也只有那些冷静到几点的怪胎才有可能发现这些异状,而此时的贺老三压根和冷静毫不沾边。

确认甲板正常之后的贺老三,立刻快步冲到船舱的窗口处,细心的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

刘进的这支船队,十几条船全是洪州船厂的制式官船,两层的高度,甲板设在第二层上面,通往第一层的通道在船舱里面。这是一种大唐这个年代常见的船型,整艘船的造型类似一个金元宝,中间凸起,两边的船舷高高翘起。中间一座小阁楼般的船舱,那是船的上面一层,船的第一层和船身连在一起,只在船身上留着几扇窗户,既可以通风又可以当做射孔。

这种船型是洪州船厂上百年流传下来的,只是近些年来海上贸易的兴起促使着船厂将这种流传已久的船型进行一些调整。比如去掉了原来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摆设,最关键的在于给船只加上了类似龙骨的主梁,改变了原来内河航运船只的平头平底设计。将船只的头部改成尖状,船底也去掉了那一整块的木板,改成了向下突出,整个船身的造型显得更加流畅,如此一来受到的水流的阻力也就变小了,这种船型已经是一种典型的海船船型了。

所以,此刻的贺老三靠近的便是船甲板上的那一间高高凸起的阁楼,也就是整艘船的船舱所在,要想进入船只内部也只能通过这小阁楼内的通道才行,整个船只的动力室,船的尾舵以及几十只船桨控制也在船身内部,可以说除了风帆以外的其余船只制动部分全部都藏在船身内部。

这种设计可以有效地防止敌人登船之后对船身内部的攻占,通往内部的通道也十分狭窄,攻占不易。可以说只要将船帆降下并毁去,哪怕是敌人已经彻底占据甲板,船只的控制权依旧掌握在船员们手上。

这种乌龟壳式的设计的却可以最有效的保护船只和船员,只是这种被动的防御措施在海战当中实在算不得高明!如果敌人不是为了货物,而只是为了杀敌的话,便有着许多手段可以达到目的。

只是如今的大唐人对于大海还依旧是茫然的、未知的甚至于有些恐惧的,要想让他们放弃这种龟缩的海战思维便需要将他们对海洋的认识提上来,这是这一件事实在不是一件短时间内能够办到的事!

贺老三依着小阁楼上的窗户,里面依旧传来清晰地打斗声和哀嚎声,窗户上蒙的不是硬纸壳而是一种防水的白布,和船帆上的材料一样。

贺老三取出随身带的小刀在窗户上的白布上划开了一道小口,拨开布条用那只独眼偷偷往船舱内看了看,只见两队人正在里面拼杀着!

一群人人数只有十几个,身上穿着宽松的大衣,块头十分壮硕,想来便是那些残留的强盗了。而另外一些便是一大群服饰差不多的水手,应该就是船上的船员了!

如今两拨人正在疯狂地砍杀着,昏暗的的烛火不断地摇曳着,映照出双方那染着血并且狰狞的面容。

贺老三看了片刻,眼见双方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感觉到时机已经差不多了,遂连忙转身返回。

“四哥,人走了!”小狗子对着周康说道,如今小狗子的鼻子比狗灵敏多了!即使是在这种嘈杂混乱夹杂着众多汗臭味鲜血味的环境下,小狗子也能清楚的分辨出那要记住的味道来。刚才虽然只是闻了一遍却也将来的这个人身上的味道记得一清二楚,如今感觉到这个味道渐渐远离,想来便是他走开了。

别的东西都可以模仿甚至假冒但是人身上的味道却无法改变,除非身上涂了特殊的香料,贺老三不过是个寻常的江湖汉子,哪里能预料到对手这边竟有着这般强悍的斥候!

贺老三来到船舷边上,拉动了几下刚才他用来攀爬的绳索,这是他和光头大汉约定好的暗号,表示上面一切正常,兄弟们可以上来了。

接到老大暗号的光头大汉连忙指挥兄弟们开始登船,一个又一个大汉沿着绳索向船上爬了上去,光头大汉却一直留在下面,直到除了留守的最后一个兄弟也上了船才开始向上攀爬。

从这一点上看来,也能看出贺老三的这帮人的确要比刚才的那帮人来得更加谨慎,同时也意味着,对于周康和少年们来说,这一帮人将更加的难以对付!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贪婪的代价(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贪婪的代价(一)

贺老三在甲板上将手下的兄弟们整合完毕,遂带头向着船舱靠近,如今的船舱内传来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变弱,看来双方的战斗快要接近尾声了,而贺老三一直在等待的时机也终于来了。

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了,贺老三手下的这帮兄弟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刚才在渔船上听老大将计划讲了一遍,知道如今已经到了临战的关口,一个个却也表现出久经战阵老练模样来。

贺老三看着前面这帮和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们正在熟练的检查着身上的装备,一个个神情专注,动作轻柔,遂满意的点了点头。

贺老三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后,这帮汉子们便纷纷迈动步子轻手轻脚的跟着老大往船舱摸去。

这一回,当贺老三再一次透过小阁楼上的窗口往船舱内望去的时候,船舱内部除了地板上躺着的十多具浑身染血的尸首和破碎的家具外,已然空无一人。而已经变弱的喊杀声便透过船舱角落地板上的一个大口子传来,口子内是一条幽深的木制台阶,这便是通往船只内部的通道了。虽然不是船员们通行的唯一通道,但确是攻占船只的唯一通道,因为那遍布船身的窗口只能在危机时刻用来作为船员们的逃生通道,平时那一块一尺见方的木块都是紧紧的镶嵌在船身上的,只留下上面的一个碗口大的小孔可以随时打开,用作透气和作战时的射孔。要想攻占船只能选的便只有船舱里的这条路了,毕竟没有人可以在光滑的船身外壁只凭借一个碗口大的小孔,攻进船只的内部。

喊杀声渐渐变弱,看来船只内部双方的争斗已经陷入尾声,时机已经变得对贺老三越来越有利了。

慢慢的摸进船舱,贺老三带着手下的一帮弟兄靠近了角落里的通道,凝神向通道里面看了看,再一次仔细倾听了片刻之后,方才放心的带头向下走去……

“四哥,他们来了!”才隔了这么点距离,贺老三身上的气味自然瞒不过小狗子。

小狗子说完之后,身旁的周康随即对着后面跟着的众人做了个手势,众人会意,这是“准备战斗”的意思!

船只的内部十分宽大,比上层甲板的面积还要大,属于典型的大肚船,中间这一层是货舱和水手们的居住地,在船只的最下层尚有一层动力室,几十个健壮的力士操着船桨卖力的划着,为船只在无风的状态下提供必要的动力。

周康所在的这一艘船,中间的这一层货舱如今已经没剩下多少货物了,下面的动力室内虽然依旧有着喊杀声传来,可也不过是周康安排的几个零星的水手罢了,十几个少年以及众多身高马大的水手们都被安排在这一层,这一层也将作为伏击的阵地。

贺老三尚在那不高的木制楼梯上便见整个货舱内漆黑的一片,远处更深的地方虽然依旧传来几声叫喊声,但是这寂静又黑暗的环境还是给贺老三的内心凭添了几分不安,只是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要是转头而去,又拿什么去和弟兄们交待呢?所以,也只能走放手一搏了!

点起火把这种愚蠢的事贺老三还不至于去干,黑暗的环境下,明亮的火光将会让他们成为对方的靶子。只是如此一来却也随了周康的愿,船舱虽大,但是没了货物便也缺少了许多遮挡,黑咕隆咚的还好,一旦对方点起了火把,周康他们难免露出一些马脚来。

渐渐的,贺老三带头走完了那一段不高的楼梯,后面跟着的弟兄们也开始慢慢的走了下来,人在黑暗之中总会不由自主的向着光亮处走去,从来远处下层动力室的入口处传来的微弱灯光便成了贺老三这帮人在这黑暗之中的指引。

此刻的船只中层,气氛有些诡异,周康带着少年们正分布在船舱的一边,静静地看着贺老三他们向着火光处走去。少年们尚能保持临战的镇静,只是后面的这群水手们虽然也没少遇到过强盗劫船的事,也曾与人拼杀过,但那都是直面的争斗。

像如今这种敌人近在眼前却要依旧保持沉默,这种时刻需要保持高度集中的那份紧张感,还是让这帮壮汉水手们有些承受不住,恨不得立刻大喊出声,冲上去乱砍一通,也总好过如今这种引而不发的沉默,这种感觉真的快要将他们逼疯了!

好在,周康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当贺老三的最后一个弟兄迈下木制楼梯时,周康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十几个少年摆成一个大的鸳鸯阵,稳稳的抓住手中的弓弩,顺着小狗子指明的方向,周康随即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弩弓机括响起的那一刻,贺老三终于确认了心中的那份不安,只是如今却也为时已晚,只来得及下意识的扭动下身子,十几只弩箭便朝着贺老三极速飞来!

贺老三一方的人站的相对密集一些,毕竟刚从楼梯上下来,在这黑暗的环境里,面对莫名的危险人们总会不由自主的靠在一起,只是如今却也成了少年们的靶子。

贺老三不愧为多年的老江湖,面对着十几只弩箭的围攻,虽有些狼狈,却也避开了身上的要害,只是在手臂和大腿上插了两支,但他身边的弟兄们就没那么幸运了,本就只有十几个人,这一轮箭雨下来就倒下了好几个。

“大哥,有埋伏!”光头大汉的大腿上也中了一箭,强烈的痛楚随着这一声嚎叫发泄了出来。

“快散开!”贺老三不愧是做大哥的,如今这种情形之下,面对着敌人的弓弩,再保持密集的阵型简直就是让人屠宰。

只是贺老三的命令来得有些晚,少年们手上的弓弩装的是五支箭的箭匣,在弩箭射完之前是不会停下来的。十几把弩弓,近百支弩箭,全部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倾泻在贺老三一群人的身上,十几号人短短片刻之内便倒下了一大半,余下的也几乎处处是伤。

贺老三的弟兄们带着哀嚎迅速的移动着,有几个腿上中箭走不动的,却也只能在地板上爬着,带出一条一条的血痕来。

哀嚎声只持续了一下,有经验的汉子们知道,在这黑暗的环境下,少发出一丝声响,便少一份暴露的可能,也就多了一份活命的机会。

周康让少年们停下了射击,一个箭匣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听着刚才遍布四周的哀嚎声,周康便知道对方此时已经分散开来了,如今再用弩箭也不过是空费箭矢罢了,还没有白刃战来的有效果,毕竟箭矢还要留到防范以后可能的危险。

鸳鸯阵变换为几个三才阵,少年们三人一组,水手们也被周康安排的如少年们一样,一组少年两组水手,互为犄角,在这黑暗之中对来犯的敌人们展开了围剿。

“大哥,咱们怎么办?”光头大汉刚才跟紧了自家老大,如此危急时刻,他早已乱了方寸,遂只好问计于老大。

贺老三沉默着,自从弩弓机括响起的那一刻起,他便陷入了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当中,这两天来的经历便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现,自己一时的贪婪终于还是将自己还有这帮兄弟们陷入了绝境当中。刚才四处响起的哀嚎声如同一把把钢刀不停地刺向贺老三的内心,至少有一半的人再也站不起来了,手下的十几个兄弟每一个他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临死之前发出的绝望的哀嚎声,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只是按如今的现状来看,他的一辈子可能也剩不下多少时间了。

事已至此,自怨自艾已经毫无作用,类似的绝境他贺老三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放弃意味着等死,只有站起来反抗,才有一线生机。

“先……先等着!如今……如今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咱们……看不见,他们……也看不见!”重新振作起来的贺老三喘着粗气,一句一顿的说道。

只是贺老三不知道对方有着一个不需要用眼睛也能清楚的辨明位置和方向的人存在,而且筑基之后的小狗子不仅嗅觉更加灵敏,视觉也同样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对于别人来说是漆黑一片,但对于小狗子来说却依稀能辨出一个个黑色的人影来。

周康在小狗子的指点下带着三组少年向着贺老三靠来,刚才十几支完全是朝着最先登船的那一人射来的,因为小狗子只重点记忆了此人身上的气味,便只好先招呼他了。只是竟没想到一下子便让周康抓到了头领!

没错!周康十分肯定这个人就是这伙人的老大,十几支弩箭全朝他射来,这个人竟然没有发出痛苦的哀嚎,反而有零乱的脚步传来,便只能说明这个人竟然躲开了!在这样一个小的团体里面能躲开这么多支弩箭的人,必是功夫最好的老大无疑!

既已确定了目标,周康便决定擒贼先擒王,剩下的那些小喽啰,身上必定大部分带着伤,有两组少年带着剩下的水手们应付便已足够了!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少年与水手们正在按照周康的安排开始行动,而贺老三此刻却依然尽力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却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来临……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贪婪的代价(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贪婪的代价(二)

三组排成三才阵的少年随着周康渐渐的向贺老三靠去。(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就爱读书]

少年们尽管已经放轻了脚步,但十双靴子敲击地板发出的声响汇集在一起依旧还是惊动了观察敏锐的贺老三。

贺老三倾听了片刻,发现这些脚步声竟然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整齐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且竟然是自己所在的这个方向!

已经没时间去思考为何对方能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依旧能找到自己了,贺老三第一个反应便是迅速转移!毕竟那要命的弩箭可不是开玩笑的!

“动了!”贺老三移动的一瞬间便被小狗子清楚的察觉到了。

“动手!”周康立刻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三组三才阵立刻朝着贺老三围了上去,贺老三本就伤了大腿,还要带着一个同样受伤的光头大汉,行动的速度自然大受影响,没有走出多远便被少年们追上,三组三才阵成一三角将他围了起来。

贺老三只见近十个粗狂的身影将自己给围住了,行止之间竟然还保持着一种特有的阵型,心顿时便凉了一半!这群人压根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商贾,看这架势竟是军方的人!

贺老三清楚的明白,普通的江湖汉子追求的都是个人武力的增长,是绝对不会花时间在这种与人配合的阵型之上的,能这么干的只能是军队的人!哪怕不是军队的也是那些实力雄厚的世家大族才会愿意花这个时间来研究这些,而且看眼前这些人的默契熟练程度显然不是没见过血的雏儿,而是久经战阵的老手!这一回,他贺老三可算是真的看走了眼,要栽在这里了!

“各位官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诸位大老爷,还望诸位老爷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条生路吧!”贺老三也是个果断的人,自然知道面对眼前这群训练有素的精锐们自己这剩下的残兵败将们是绝对没有丝毫的胜算的,所以便果断的投降以求保住一条性命。

“呵呵,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嘛去了?”周康听完贺老三的话,挥手示意让少年们停了下来,随后饶有兴致的对着贺老三说道。

周康少年人的声音让贺老三一愣,不过却也转瞬之间明白了如今的处境,连忙谄媚的说道:“大老爷饶命啊!小的这不是刚才没认出来嘛!”

“那现在认出来了?”周康调侃的问道。

“认出来了!认出来了!”贺老三拼命的点着头,回答道。

“既然认出来了,那就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吧!”周康没去理会贺老三堪称精彩的表演,径直说道。

贺老三算的上是个果决之人,只是周康也不差,到了这种时候自然没有再留手的可能,耗费这么大功夫在这和对方磨叽,也不过是为了用最小的代价解决这群人罢了。

贺老三一听周康的话也有些犹豫了,要真按对方说的做了也就意味着自己将失去反抗的余地,将自己的性命彻底交给对方了,这种情形是贺老三不愿意看到的。只是如今这种情形之下却也没有留给他别的选择了。

“呵呵,怎么了?不想投降了吗?”周康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种胜券在握的模样来,虽然已经将对方逼入绝境,但困兽犹斗,眼前这人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必须彻底击溃对方的反抗意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周康说完之后挥手示意少年们做出准备进攻的态势,进一步逼迫贺老三。

贺老三见状内心深处陷入了剧烈的挣扎当中,如今想要战胜眼前的敌人已不可能,唯一所需考虑的便是如何尽可能的保住自己和手下这帮兄弟的性命,投降虽然意味着将主动权全部放弃,但在此绝境之下也不失为一种保命的方法,虽然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但收获的却是只有一次的性命,相对于反抗的高风险和低收益,投降显然要相对可靠的多。(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贺老三的内心已经渐渐接受了投降这个决定,只是他表面上的迟疑却让周康产生了误解,以至于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周康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贺老三对于手下这帮兄弟们的重视程度,也没有察觉到贺老三在这般困境之下还能保留清楚的风险分析能力,对方的迟疑让他觉得是自己施加的压力还不够,遂做出了一个自认有效的决定。(就爱读书)

周康对周围那些正在围剿其余强盗的少年和水手们下达了一个攻击的指令,随即凄厉的惨叫声便传来过了,清楚明白的进入了贺老三的耳朵。

贺老三一听见兄弟们的惨叫声,双手便不由自主握紧起来,甚至于身子还出现轻微的摇摆,而那只独眼更是用一种狠厉决然的眼神望着周康,只是船舱实在太黑了,周康的视力虽然有所增强还是没有发现贺老三的这些小动作,而身旁的小狗子虽然注意到了,却也无法从对方这轻微的动作中解读出什么特殊的含义来。

贺老三通过对方的行为已经察觉到对方没有放过他们的可能,那种决然表明即使自己负手投降,换回来的也只可能是对方随手的处决,既然如此,投降和继续抵抗的风险和收益再次产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投降死路一条,拼下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楼梯就在身边,通道狭窄,只要爬了上去就不愁逃不掉,最多要留下几个断后的人,这总比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要好的多。

所以,由于这种种的巧合以及情报的缺失,周康对于贺老三弯腰放刀的举动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一场大战已在所难免!

做出决定的贺老三弯下腰做出一副投降的架势,同时也成功迷惑住了包括周康在内的少年们。

就在周康静等对方投降的刹那间,忽然感觉眼前一道黑影朝着自己扑来,长时间训练而来的身体惯性让他做出了挥刀格挡的动作,只是两者之间的差距显然有些悬殊,眼看黑影临近,周康的刀却没有移到合适的位置,危险近在眼前……

就在此时,周康身旁的小狗子却更快一步的做出了反应,贺老三弯腰之后借着躬身之力弹射而出,这一系列的细微动作全被小狗子看的一清二楚,同时筑基高手的小狗子自然也能明白对手接下来的用意,在贺老三腿部运动的一瞬间,小狗子便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准确的判断出了对方的目标,于周康身前拦下了贺老三的攻击。

“呯”一声兵刃敲击之声响起,小狗子只感觉手上一股巨力传来,所幸这回他用的是双手,不然还真可能抵挡不住。

这一击本就是贺老三的含恨一击,威力自然小不到哪去,存着便是出其不意能对这个为首之人造成一些伤害,只是他也知道他的这一击绝不可能彻底击杀对手,毕竟能作为这么一伙精锐之师首领的人物,自然也不会弱到哪去,想要一击灭敌也有些不太可能,所以他也留了几分力气,为的确是别的目的。

虽然贺老三的预计也出现了一些失误,也遗憾没有伤到对手,但好歹主要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借着小狗子这一下格挡传来的反弹之力,贺老三迅速向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楼梯所在的方向窜去,同时口中大声喊到:“大伙向上冲啊!”

听见老大熟悉的声音,绝望中的强盗们再次找到了行动的方向,多年的默契让这群人清楚的了解了贺老三的意图。遂鼓起余下的勇气和力气跟随着老大的脚步朝着楼梯冲去。

强盗们的一奋起,少年们的压力便大了起来,周康也不明白情况为何会转变的如此之快,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强攻了!

鸳鸯阵的威力在于将十几个单独的个体通过有效的排列以及搭配合理的长短兵器组成一个战斗力惊人的整体,而且即使阵型受到冲撞也可以顺势转化成更小的五行阵和三才阵。这一阵型在规模较大的战斗中可谓攻守兼备变化灵活,但是在面对人数只有一个的敌人,同时这个敌人的实力又远高于阵型中的个人之时,分散开来的三才阵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当初周康的想法便是从四周将对手包围,只是合围尚未形成便被对方察觉,后来为了劝降又停下了包围的步伐,所以便造成了如今在贺老三的周围虽然站满九个少年,但是只要少年一排出三才阵来便会在包围圈中出现缺口,毕竟这个包围圈还是太大了!可是如果不排成阵型,光靠少年们个体的实力又挡不住贺老三这个筑基高手的舍命一博。

最后,虽然长久的训练让少年们的反应速度提高了不少,但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在贺老三挥刀向着面前赶来的少年砍下一刀后,又是一声钢铁交击的声音响起,贺老三还是借力冲出了包围圈。

贺老三疑惑的看了看那个缓缓站起的少年,回想了下刚才那声钢铁敲击之声,此刻方才明白过来,这群人“身材壮硕”的人竟在衣衫之下穿了铠甲!

发现这一点之后,贺老三更加坚定了不能久留的心思,只是如今恐怕由不得他了......

贺老三距离分散开来的弟兄们其实没有多远,这么几下纵身跳跃,已经让他和弟兄们重新汇合在一起了。而少年们经过这些时间也重新整合了队形,十几位少年再次汇合组成一个标准的鸳鸯大阵,而那些健壮的水手则跟在少年们的背后。

双方便在那狭窄的楼梯口展开了殊死搏杀,而那个一直跟在贺老三身旁的光头大汉,此刻正留恋的望了望远处正在拼杀的自家老大与兄弟们,随后极度不情愿的闭上了双眼。在他的身前,小狗子挥了挥衣袖快步朝着贺老三冲去。

狭窄的地形,密集的人群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鸳鸯大阵的威力,少年们娴熟的操练,长短兵器的配合,仗着身上的全身铠甲和头盔,少年们最大限度的发挥着阵法的威力,使得一个大阵确确实实的成了绞肉的机器。

望着身旁一个又一个的弟兄倒下,贺老三的那只独眼此刻早已涨的通红,只是却已于事无补......

最后,贺老三拼着生生受了几支钢矛的刺击,身上挂着几个淌血的窟窿最终跨上了那短短的木制楼梯,正准备拉过身旁仅剩的几个弟兄让他们先走,抬头一看,眼前的一幕却彻底熄灭了心中的那丝求生的希望。

只见楼梯的上方出口处此刻正冲下来十几个手持钢刀的健壮水手,这些竟都是刚才上一层船舱内的那些“尸体”!

水手们虽然武力不高也没经过什么训练,但是这痛打落水狗的事还是能胜任的,这也是周康当初留他们在上面的原因。

战斗没有持续多久,重伤之下的贺老三还难不住全副武装的少年们,都没有用到小狗子,一个鸳鸯大阵便彻底终结了这伙残存的强盗。

贺老三这个谨慎又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最后还是栽在了自己一时的贪婪之上,那句老话说的不错: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水战(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水战(一)

【十分抱歉!多日未曾动笔,今天再次写来竟有些生涩……加上一些前后的情节需要衔接上,于是便多花了些时间!晚了一点!抱歉了!好在现在已经好了,下面会快起来的!】

“怎么样?后面的尾巴都走干净了吧?”周康神色凝重的朝身旁的小狗子问道。mht.la [夜夜小说网]

虽然他对自家这帮兄弟的战斗力很有信心,但是,这一次引来的江湖人士实在有点多,要是对方一窝蜂的冲上来,无论最后的战果如何,刀剑无眼,身旁的弟兄总难免有个万一,而这是周康最不能容忍的!因为,家人,绝不能少上一个!

“放心吧!四哥,人都跑光了!”小狗子竟有些失落的对着周康说道。

这是小狗子筑基以来第一次参加实战,成果斐然,少年心性的他尚未从刚才的激战中缓过神来,恨不得能多来几个敌人,好让他一次性杀个够。

“那就好!看来刚才那么做的确起到了作用了!”

刚才,周康让船上的水手们将那些强盗的尸体用火点燃然后一具一具的丢入水中,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刻钟……

寂静的夜,清冷的江风,还有这一团一团连续不断的火焰,以及船上那有条不紊,神情专注的抛掷着火焰团的水手们,让依旧跟在船队后面的江湖汉子们没由来的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钱财的诱惑虽大,却没有性命来的宝贵!

……

周康闻言,重重的舒了一口气,眼角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毕竟这也是他第一回独当一面,没有了大哥在身旁的指点,对于周康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这次的行动事关许辰接下来的计划,绝容不得半点闪失,别看周康表面镇定自若,那也只是他在模仿自家大哥罢了,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刚才贺老三的临死反扑,现如今回想起来,周康也明白了自己刚才的失误,遂在心中叹道。

周康抬起头来望着小狗子那双通红的大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臭小子!还没杀痛快是吧?”

“嗯!嗯!”小狗子木然的点头答道。

望着一脸期待的小狗子,还有那双红彤彤的大眼,周康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好无奈的转身离去……

自以为已经安全的周康一行,忙下令水手升帆掌舵,将船速提了上去,朝着先走一步的船队追去,前面的刘进身旁只有一群普通的水手,要是离开久了难保不会出什么事。

就在周康加速行船的同时,在其身后近十里的地方,黑暗之中,几个巨大的黑影在江水上的薄雾中影影绰绰……

待江风吹过,薄雾消散些许,便能看清那竟是几艘双层的官船!和周康座下的官船一样规格的官船!

只是这几艘官船船身上都覆盖着漆黑发亮的铁板,甲板上还放置着一个巨大的被油布覆盖的严严实实的物事,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那船上来来回回走动着的全副武装的水手们,无一不表明着这几艘船的不同寻常。

此刻,为首的那艘船上,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正偏过头对着身旁的一个黑脸少年人略带调侃的说道:“怎么?遇上同行了?”

“额……应该是吧!”黑脸少年憨憨的笑了笑说道。

“这倒稀奇了!你们这一门本就人丁稀少,现如今存世的也大多被军方和世家们控制了,流落在外还能传承下去的本就没有几个派系了,能让你如此忌惮的必是个中高手,只是之前的情报明明只说前面船队的主人只是群半大的孤儿,他们又是怎么请到这么高明的人的呢?看来这群少年真是不简单啊……”道士打扮的男人皱了皱眉低头沉思道。

这个道士便是孔轲了!今早从周府出来后,没过多久便得到放出去的探子回报,昨日的那一车队的铜钱早在今日清晨便出了豫章城向西而去了!

听到回报的孔轲也是一惊,他是真没想到铜钱的主人竟会如此的果断,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惊讶片刻之后,孔轲却也再次平静下来,他意识到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要是在豫章城中,要想悄无声息的弄走这么一大批铜钱,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位莽撞的铜钱主人还真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了!

于是乎,孔轲不慌不忙的做好安排,他自然清楚既然他们能注意到这车铜钱,那么城中那些牛鬼蛇神们也必然注意到了,身后跟着这么一群尾巴,还怕这钱跑没影吗?而且他孔轲也想做一回得利的渔翁!

只是随后跟等到了吴越镇他才不得不佩服这群少年人的大胆,以及老辣!这样花钱的手段虽然不是闻所未闻,只是如此大手笔的做法实在不像是一群孤儿少年们能做的出来的!一成的溢价那可是近十万贯的亏空啊!

正是基于对这一回目标的重新认识,才让孔轲更改了之前的计划,他随即派人飞马赶回豫章城,从自家少主手中取来信物,才将这几艘隐藏在暗处的战船给调了出来,现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决定真的十分有必要!

“不错!看刚才他们的行径,杀鸡儆猴也能做到如此的诗意,实在是难得难得,倒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要赋诗一首!”

就在孔轲沉思的同时,身旁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白脸无须的中年人,身着明光铠,顶着一个铁盔,摇头晃脑的说道:“有了!就这首了!”

“一团火焰飘啊飘,两个……”

“何胖子!你他娘的要是再敢在老子面前念你那歪诗,老子打扁你那猪头!”沉思中的孔轲在中年人走到身边之后一时间竟没有如往常那般反应过来,等到中年人“诗文”一出口,才暴怒了起来!

“我这叫胖吗?我这叫壮!亏你还是军师呢!连这都分不清楚!”体型略显肥硕的中年人身手却异常的矫捷,孔轲的长袖方轻轻舞动起来,中年人便两腿一用力飞快的闪开了!怎么看怎么都像熟能生巧的样子!

“那是!一身肥肉,掉进水里都沉不下去,少主让你来做这个水师统领,倒真是用人得当啊!”平时沉稳的孔轲此刻竟变得有些毒舌来了,看来对眼前这位中年人还真是怨念颇深啊!

“怎么着?我这叫天赋异禀!不服的话你也长两斤肉我看看,成天一副瘦竹竿似的,搞得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少主虐待下人呢!”白脸中年人也嘴不饶人的还击了过去。

“你!”对于这些言语上的争执,孔轲本就不太擅长,要是真跟对方在这上面吵起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既然动嘴不行,那就动手好了!孔轲也是果断之人,随手便摆开了架势。

“哟呵!怎么?还想玩两手?行啊!这么久没比划了,爷我也手痒了!”眼看孔轲的模样,白脸中年人也毫不客气的摆出了接招的架势,脸上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忘记了以前那许多次变成猪头的遭遇了。

“军师,统领,咱别生气了行不?正经事!正经事要紧啊!”黑脸少年眼见这两位又闹了起来,遂连忙做出一副傻傻的表情,劝说道。同时不忘在心中腹诽道:“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毛孩似的,每次见面不来上这么一出,就像不痛快样的。”

“行!看在小四的面子上,爷我就饶了你个牛鼻子,要不然看爷不收拾你!”白脸中年人收起了架势,同时嘴中依旧不依不饶的愤愤道。

小四的那句“正经事”果然让孔轲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之后,孔轲转过身去,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船只,对着小四问道:“人已经走远了,可以跟上去了吧?”

小四望了望远处,目测了下距离,说道:“可以了,只是现在咱们在上风,最好还是别跟的太紧了,对面那个同行道行不浅!”

“嗯!”孔轲点了点头,遂朝着手下的兵士们下令提速,也不管身旁的这位水师统领才是这支船队的直属上级。

好在军师的面子在士兵的眼里还是很管用的,大伙都知道,虽然军师总喜欢和统领抬杠拌嘴,但是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在正事面前都能协同一致。

果然,这一次也是如此,旁边的白脸中年人对于孔轲的越权行为视若无睹,倒和身旁的小四开起了玩笑:“小四儿,你说前面的那家伙会不会是你家师兄啊?你们那行能有这水准的可不多见啊?不会都是你师父教出来的吧?”

“这个……倒真有这个可能!”出乎白脸中年人的预料,小四低头想了想竟如此说道。

“对方的手法倒和师傅传授于我的有许多相似之处,其所用的几种香料也给我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也是我一眼便能察觉出对方在水面上那些的布置的原因。”小四接着解释道。

“只是,师父临终之前身旁只有我一个弟子,想来我应该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了,至于在我之前有没有别的师兄师姐,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小四略带迷茫地望着前方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

看见少年人这番模样,白脸中年人倒是收起了那副调侃的神情,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水战(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水战(二)

夜已深了,天空中的云彩好似也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竟纷纷从天际边赶来,想着凑个热闹,相互簇拥着倒把那轮皎洁的明月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大江之上,水雾弥漫,平时往来频繁的船只此刻竟难得才能遇上一艘,在这不短的一段水道上,却只剩下了相隔十余里的前后两支船队。

前面的船队数量稍多一些有十数艘的样子,船只的规模倒和后面的几艘相同,只是后面的船只在这黑夜中竟浑身隐隐闪着冰冷的光芒,看上去倒像是几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此刻,在这猛兽的心脏部位,一场战前会议正在紧张的召开着……

“什么?统领,您没说错吧?前面的那伙人竟然只是一群小毛孩子?”

孔轲所在的旗舰,中间一层的船舱内,一位身材挺拔壮硕的大汉抄着一副大嗓门正激动地叫喊着。

何姓白胖中年皱了皱眉,遂眯着眼斜视着大汉,锐利的眼神让大汉不由的将声调降了下去。

“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已经不是在陆上打仗了!”何姓中年人用略带不耐的语气说道。

看着大汉渐渐低下去的头,何姓中年微微叹了口气,紧接着又说道:“水战要比陆战更加倚重天时地利,而排在后面的也不是人!而是船!船就是你们的手脚!在水上但凡你们想干点什么都离不开脚下的船!”

“韩涛,你来说下掌握的情报!”何姓中年在训斥了大汉几句之后遂偏过头对着右手边的一位英俊的青年人说道。

青年人望之大约二十多岁,身长八尺,一身戎装,头盔中露出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青年得令后,站了起来,出声说道:“回禀统领,根据军师送来的情报,可以确定咱们这次的敌人是人数在二十上下的一群少年人以及数百普通的水手,领头的是一个叫做刘进的五旬汉子,但根据军师所言,此人应该只是个下人,真正能做主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听完韩涛此言,在座十余位身披铠甲的汉子因为有着壮硕大汉的前车之鉴没有再出言说什么,只是嘴角却难免出现一抹上扬。(就爱读书)

“前面的两场战斗应该也是这位少年人主持的!”韩涛似乎也感受到了众人的轻视,遂出声道。

只是他的这番苦心却似乎没有起到多少作用,韩涛无奈的朝何姓中年望了一眼,之后又接着介绍起来:“今晚的风向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在这上面咱们占了优势,但是如若对方不逃反战的话,那水势便由他们占了!然后便是船只了!咱们只有五艘船,而对面是我们的三倍,虽然咱们的船覆盖了铁甲,但也因此少了许多灵活,加上咱们每艘船上有近百披甲执锐的兵士,吃水远远深于对方,在速度上很吃亏!”

韩涛说完之后便重新坐了下去,何姓中年待众人沉思片刻之后方才出声说道:“情况韩涛刚才已经说完了,下面我来说说今晚的计划!”

“鉴于咱们的船在速度上的劣势,今晚一战务必速战速决!人数上咱们是占优的,只要能迅速冲散对方阵型,将其分割开来,然后再成功跳上敌船,一帮子水手不足为虑!”何姓中年接着说道。

“何云,那群少年人怎么办?”此时坐在角落里的孔轲突然出声问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帮小家伙别看年纪小战斗力比之禁军精锐我看也差不了多少了!”何云笑了笑对孔轲说道。

“哦?”孔轲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他虽然重视对面的少年人,但也只是因为今天白天在吴越镇亲眼所见少年们的作为,长期的江湖历练养成的直觉告诉他,这帮少年十分不简单,只是他还真没想到何云竟然给了少年们如此高的评价。

“嘿嘿,别的地方也还不敢说,但是这水面上的事可瞒不过爷这双招子!”何云竟得意的对着孔轲笑道。

看着孔轲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何云遂又出声解释道:“刚才有先后两拨人登上了前面的那艘船,间隔的时间非常短暂,而且第一回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虽然我没有看见这伙人在水上真正的操船作战,但是能把登船的敌人如此悄无声息又干净利落的消灭掉,足以见得这伙人在对船只的运用上已经有了不错的造诣,而水战讲究的便是对船只的掌握,要是真交起手来恐怕还真是一块硬骨头!”

“但是,咱们也不用担心,他们虽然不错但可惜人数太少,把十几个人分在各船这样的白痴做法我想对面的主事之人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加上刚才两战结束的速度,我断定这伙少年人必然全部集中在眼前最后一艘船上!”

“如此一来,咱们只要重点招呼这一艘船便好了!”何云最后说道。

孔轲闻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水战上的事何云这白胖子比他强多了!

何云见孔轲已经没了疑问遂转身对着在座的十几位汉子下令道:“刚才的话都听明白了吧!今晚咱们必须偷袭!这最后一艘船便有我亲自来对付,至于其他的,你们四艘船给分了吧!”

“最后再重申一遍!今晚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放跑一艘船!也绝不能放走一个活口!明白了没?”何云这最后一句话显示出赤裸裸的杀意!

“明白了!”众汉子遂齐声答道。

待众人走后,船舱迅速的安静了下来,孔轲望了望黑脸少年,黑脸少年会意后转身便走了出去,只留下孔轲和何云二人尚在创舱内。

“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没把这水师消化掉?”孔轲出声对着何云问道。

何云闻言,抬起了头,叹了口气说道:“唉……哪有那么简单啊!本来当初兵败之时留下来的水师就没有多少,这上百年传下来能剩下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加上十年前老主人走后又被那奸贼使计夺了近半过去,现如今留下的这些可都是水师的种子啊!”

“这年头,不比之前管得那么严了,只要有钱,就能搞到船,可是这操船的士兵没个几年的实战哪里能拉出去见人啊!那些资格老一点的,平时我能让也就让了,不然凭借他们的本事在这海事日兴的年头找碗饭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何云苦笑道。

孔轲听完之后,也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呢?这些年来,老主人不在了,昔年的那帮老兄弟死的死,降的降,别看少主人在教中依旧地位尊崇,可是那奸贼无时无刻不在谋夺着老主人留下来的这点东西,这隐藏起来的四百水师,便是那人尤为想要得到的东西!

要不是这次事关重大,收益也十分丰厚,身为军师的他是决计不会擅动这支奇兵的!

孔、何二人只在船舱感伤了片刻便复又神情专注的回到了甲板之上。

此刻,随着何云这位统领将命令下达之后,五艘铁甲船上纷纷忙碌了起来。

既然是要突袭,那速度便是第一位的!

在每艘船的最底层是动力室,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身上只挂着一条裆布,双手抓着一根硕大的船桨,一个个专注的盯着最前排首领手上的一面小红旗,而那位首领却在等待着甲板上即将要传来的加速的命令。

甲板之上,水手们已经将巨大的船帆拉起一半,只等船长传来前进的命令,而四艘船的船长却在等着位于旗舰上的何云的命令。

何云见一切就绪之后,举起了那只肥硕的手,重重的一挥,片刻之后,五张巨帆完全升起,江风一吹立马呼呼作响,随后不久几十根巨大的船桨从船舱底部伸了出来,大浆入水,随着哗哗的水声,五艘铁甲船直入利箭般朝着前方飞驰而去……

而此刻,留下断后的周康也已领着船只赶上了前方刘进率领的船队,位于最前方的刘进见周康顺利归来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除了周康那里的十几位少年之外,他们这群水手可没有多少战力的,前路漫漫,一路的风险可不好过去。

周康依旧让座驾留在船队最后方,刚刚战斗了两场,少年们虽说不上累,但是适当的休息还是很有必要的。

周康在巡视完船只之后,也回到了船舱,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虽说依旧要赶路,但他还是安排了一部分水手前去休息,劳逸结合才能走得更远,这也是大哥许辰经常教导他们的话。

周康正准备褪下身上的重甲,便看见小狗子顶着一双依旧通红的眼睛犹如一只幽灵般悄无声息的窜了进来。

“小狗子,你要吓死人啊!”平时显得有些木讷的周康实在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语,只好将语调加重了许多。

“四哥……”小狗子依旧喃喃的说道。

“臭小子,大晚上不去睡觉跑这来干嘛?”周康缓过神来后,复又转过身去,接着伸手去解身上的铠甲。

这个小狗子杀人杀上瘾了!这会子,你让他上哪找人给他杀去,所幸避开好了!

“四哥……”小狗子还是那副欲求不满的模样,但是只在片刻之后,那双通红的眼睛便再次明亮起来了!

“咦?有人!四哥,有人来了!”小狗子突然兴奋的说道。

“快!好快!对方来得好快啊!”

……

第一百三十章 水战(三)

第一百三十章 水战(三)

小狗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一把拉过直奔船舱外而去,而同时拉他的人的另一只手上则是已经脱下的头盔,所幸刚才未来得及将腰间的兵刃取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哪个方向?”来到甲板之上周康迫不及待的对着小狗子问道。

小狗子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伸手朝后方指了过去,同时出声道:“在那边!”

“还有多远?”

“不足五里了!”

“不好,对方速度好快,只有四里了!”仅仅片刻之后,小狗子又大声说道。

“拉警报!鸣锣!备战!”周康立刻对着身后赶来的一位少年人喊道。

对方来势汹汹已经不需要去猜测他们的用意了!

片刻之后,清脆的锣声响彻了船只上下,紧接着便是急促却有序的脚步声。

而随着警报的响起,离着不远的前方船队也纷纷得到了消息,然后便一艘接着一艘的响起了“哐哐”的锣声。

连续不断的锣声自然也传到了后方的铁甲船上,因为对方同样有着优秀的斥候,所以何云也没指望真能悄无声息的靠近前方的船队,只是如今两只船队已经相距不过二里地,哪怕只用肉眼也能清晰的看清对方船只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对方还想逃,自然没有丝毫的可能!

只是在周康心中当然也不会有逃跑的想法,身后便是大哥许辰好不容易赚来的家当,也是他们所有人之后的本钱,在周康想来是绝对不能有丝毫闪失的!

周康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备战的命令,同时水手们迅速的调整了船帆,依旧是原来的方法,周康立刻将船只打横,试图阻挡敌方的攻势。

只是,在这湍急的江水中想要完成这样的动作可不比之前在鄱阳湖中那么轻松,好在周康此次请的都是经验丰富的水手,虽然有难度对于这群经常在江海中奔波的人来说却也说不上是太大的困难。

虽然在这种时候,面对着呼啸而来敌船,再看看那覆盖在敌船之上的黝黑铁板,如果真的给撞上了,恐怕座下的这艘船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也将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但是周康却依旧选择了如此。

反正这艘船上也没有货物,要是牺牲一艘船真的能给大家带来一些准备时间的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这些兄弟们,他可一点也不担心,都是水乡长大的,那身板早被水流给磨练的犹如游鱼一般,只要进了水,不愁逃不掉!

只是,似乎还未到周康舍身成仁的时候,周康的应对虽然迅速,但似乎敌船早已预料到他会如此一般,竟有四艘早早的偏离了预先的航线,从周康座船的旁边飞速的冲了过去,之后便径直朝着前方的船队冲去。

眼见如此,周康哪能不明白敌人的目的!

“糟糕!旗手!立刻向前面的船队传讯,让他们紧靠一团,固守待援,万不可被对方撕开防线!”周康立刻大声叫道。

随后主帆最高处的瞭望台内,一盏巨大的灯笼便亮了起来,在灯笼的后面还有一面巨大的凹透镜将灯笼发出的光束聚集在一起,一位棋手正在飞快地打着旗语。

“我操!琉璃!竟然是琉璃!他娘的竟然用这么大的琉璃当灯笼!!!”

后方故意将速度放慢一点敌方座船之上,何云自然也被这黑夜之中唯一的一处亮光所吸引,何况这亮光是那样的亮!

看明白旗手动作的何云作为一个资深的水战统领,自然也立刻明白了这琉璃灯笼和镜子对于水战的意义,于是,几乎片刻之后他便立刻想着要改变之前的计划,这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绝对不容有失!

只是还没等到何云将降速的命令下达,“轰”的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便是船身的一阵剧烈抖动,心神被琉璃宝贝所吸引的何云竟然一时间没有稳住身形,眼看着马上便要倒下。

所幸,站在他身旁的孔轲见状立刻伸手拉了一把,才将何云那肥硕的身躯给稳住。

“宝贝!宝贝呢?”刚站稳身的何云来不及顾其他的事,一双眼睛立刻睁得浑圆,朝着对面主帆之上的瞭望台看去。

只见瞭望台上,那名旗手也因这撞击被摔了个头破血流,只是他还来不及注意自己的伤势,便在另一个同伴的帮助下,扶正了摔倒的灯笼和镜子,随即又再一次将刚才没有发完的旗语发了出去。

看见“宝贝”完好无损的又立了起来,何云立刻松了口气,随后便心头火热的盯着那“宝贝”看个不停,恨不得能背生双翅,直接飞越过去!

正看得起劲的何云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些生痛,偏过头来便看见自己的肩膀正被一双略显枯瘦手用力的抓着,手指之间竟然还突突的往外冒着肥肉……

“啊!!!”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牛鼻子!你他娘在干嘛啊!!!”

孔轲无视怒火冲天的何云,伸手指了指远方,随后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何云。

何云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一时间也顾不上肩膀上的疼痛,转过头来,顺着他的手指向的地方望去。

只见远处的船队虽然已经渐渐在江雾中变的模糊起来,但是此刻却在半空之中的雾中,竟亮起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来,不用问,那必然也全是琉璃了!

何云这下明白孔轲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年头孤儿乞丐也变得这么有钱了吗?

那船上的货物暂且不说,光是如此巨大的琉璃就已经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进攻!”

何云此刻的声调也有些颤抖了,既然对面有那么多的琉璃灯盏,那眼前这艘船上的就算是毁了也不重要了,相反,只要击毁了这艘船,失去武力防护的船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所以,何云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只是回应他的却是来自另一个方向的一团一团的燃烧着的黑色瓦罐,瓦罐撞击在甲板上,立刻爆裂开来,里面装着的油立刻撒了一地,再被红星一点,火焰“噌”的就冒了出来,随后竟然还有刺鼻的气味传来。

就在两船撞击之后,周康站稳后,便立刻命令少年们开始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发动反击。

洪州船厂的名头果然不是吹出来的,周康脚下的座船被高速行来的铁甲船剧烈的撞击了一下,竟然只是在船身上破开了一个大口子,船身的大体结构却没有受到大的损伤。

因为双方的船只规格一样,安装在铁甲船前头的铁撞柱,也只能周康座船的船身中部开个口子,而周康的座船吃水要浅的多,这个口子离着江面还有数尺距离,江水想要灌进来,还没那么容易。

得到周康的命令,少年们立刻往安置在甲板上的新式投石机中装填弹药。如今的投石机可不是当初那只用竹子随意制作的东西能比得了的,不仅经久耐用,而且射程也是原来的两倍有余,这射速自然也快了不少!

这才片刻的时间,源源不断的黑色瓦罐便直如雨点般向着何云的座船倾泻而去。

等到何云下令将双方的距离拉开之时,座船的甲板上已经看不见多少没有被点燃的地方了。

“他娘的!这群小乞丐还真凶猛啊!”何云此刻也被周康他们的攻击激出了心中的怒火,他一边指挥人灭火,一边指挥剩余的士兵开始反击。

好在何云一方在人手上十分充裕,甲板上的火焰很快便被扑灭了,而周康眼见双方距离拉开也停止投弹,毕竟火油罐他们的存货也不多,必须省着点用。

何云座船的甲板上,两排士兵并列的站好,随后前方的那位士兵半蹲下身奋力的拉着一张硕大的弓,而另外一位壮硕的士兵则负责将粗大的弓弦拉开,等到整张弓被拉满之后,壮硕的士兵伸手从边上取来一只巨大的箭,搭在了长弓之上。

弓箭很粗!约有小儿手臂般粗细!张弓搭箭之后,锐利的破空之声响起,十余只粗箭便飞快向对面飞射而去。

“快趴下!”眼看利箭飞来,周康立刻大声喊道。

大部分的少年和水手都飞快地伏低了身子,只是,却依旧有几个人动作慢了一些……

有几个水手因为缺少防护,立刻便被利箭洞穿而过,粗箭的力道依旧不减,人体便被活生生的往后拉去,最后被钉在了船舱的木壁之上。

望着那犹自抖动不停的箭尾,还有那被钉在木壁之上依旧还在呻吟的水手,以及甲板上那被利箭带出的依旧散发着热气的人体内脏,剩余的水手们不由得感觉到一股深深地恐惧,而这种恐惧正在飞快的蔓延着。

身为主帅的周康自然也立刻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于是他立刻大声下令道:“换石弹!对着那群射手给老子狠狠的打!”

周康的声音略带着疯狂,只是当他的眼角不经意的瞥过后方的一处地方时,他的声音竟戛然而止!

“小邓子!!!”

随后一声如野兽般凄厉的嚎叫声便发了出来。

只见一位身穿铠甲手持钢盾的少年,此刻正半跪在甲板之上,手中的钢盾此刻正被洞穿而过,锋利的箭头在刺穿盾牌后依旧奋力的撕开了少年身上的铠甲。

少年的腹部,此刻已经血红一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水战(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水战(四)

【抱歉!这章来的有点晚!下完刚接到一个面试电话,花时间准备了一下,明天一天都很忙,但是我依旧会在晚上的时候最少更新两章的,请大家放心!】

“邓飞!”周康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了过来,同时身旁两个少年连忙半蹲着将手中的盾牌挡了过来。[就爱读书]

“邓飞,你没事吧?”周康望着那个受伤的少年人关切的问道。

受伤的少年便是之前那位奋力拉着强盗头子的人,许是因为刚才已经脱力的缘故,面对这支来势凶猛的利箭,他最终没能躲开,只好硬抗了!

“四哥,没事!只是皮肉伤,内脏没坏!”邓飞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孔略带虚弱的对着周康说道。

许辰在给少年们上课的同时,还花钱请了郎中来教他们一些简单地伤病知识,同时结合自己总结的一些后世应急护理知识给少年们多开了一堂医疗课,多少让少年们知道了一些常见伤情的救治方法。

邓飞腹部虽然中箭但是传来的剧痛却只来自于表面,故此邓飞能够断定伤势不重,只是因为之前过度脱力,加上如今失血过多才会显出这般虚落的模样来。

“那就好!那就好!”

周康闻言,这才大松一口气。

而此刻,在对面何云的座船甲板之上,似乎这种粗箭所要消耗的体力也不小,只见那两排士兵在射出第一轮箭雨之后竟纷纷停了下来,正在活动着手脚,一副准备再次张弓的架势。

“孙勇,你他娘的是不是这些天把力气都使到娘们儿肚皮上去了?连个人都射不穿!”何云此刻正对着面前的一位大汉凶恶的吼道。

“统领,这不能怪我啊!对面那家伙的钢盾是在太厚了!”这位叫做孙勇的汉子一脸无奈的转过头来对着何云解释道。

只见这位孙勇生的手长脚长,身形竟高达九尺,胳膊上满是一块一块壁垒分明的肌肉,手上正拿着一把和其他人差不多的长弓,只是别人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拉开的长弓,他只一人便拉开了!

而且孙勇手上的长弓明显是特制的,威力比之一般的弓还要大上几分,加之他一人使来自然能心眼合一,这准头比之他人自不必说了,这也是邓飞难以躲开的缘故。所幸许辰当初为少年们打造装备之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这质量自然是一等一的,否则,今天邓飞这条命就得交待在这大江之上了。

“废话少说!赶紧都给老子继续进攻!”何云自然也相信手下的实力,同时也再一次惊叹起这群小乞丐的富有来。

就在何云这一方正再一次拉开长弓之时,却发现对面船上的人员正在迅速的往船舱内部退去,等到第二轮箭雨来临之时,有了准备的少年们立刻竖起十几面大盾,尤其是孙勇射来的箭更是有三面钢盾叠加在一起候着。

只听“哐当”“哐当”的声音连续响起,只是这一轮,周康一方却没有什么损伤了。

趁着对面箭雨的间隙,周康在创舱内迅速的下达着命令:“外面主帆上的旗手,我已经命令他们原地待命了,对面的弓箭手实在太厉害了!我们不能跟他们在甲板上硬抗了!”

“老顾,我要你把船上所有的水手全部带到底层的动力室去,只管划桨,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一人!”周康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望着船上的水手头子,顾大。

顾大四旬多的中年汉子在周康这位少年人的眼神压迫下竟然畏惧的低下了头,只得木然的应了下来。

“其他人带着投石机跟我去第二层!动作要快!”

说完后,周康便领着十几个少年推着投石机往下层走去。

新型的投石机在设计的时候因为更加坚固射程更远,但是相应的重量也就增加了不少,许辰便试着借鉴后世旱冰鞋的方式给每一架投石机增加了四个可以折进底座凹槽内的铁轮子,大大的增强了活动性。(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周康等少年们来到第二层后,再将所有的水手们赶进动力室后,便将通口的厚木板给关上了,只留下了一个用来传令的小口子。

水手们此刻也被刚才的激战吓的有些腿软,现如今能够躲进这动力室来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无论结果如何,哪怕万一少年们败了,被敌人登上了船,他们这些水手还是很有可能保住小命的,毕竟无论是谁获胜了,总还是需要开船的人的。

对着水手们的想法,周康没工夫去理会,把他们关起来,专心操船,也省得在外面搅了他的布置。

就在周康他们全部进入船只内部之时,对面的弓箭手们也彻底失去了目标,纷纷停下来等待着何云的命令。

望着突然间变寂静下来的敌船,何云一时也摸不清少年们的目的,这群少年不但装备精良,而且行事总是那么出乎预料,让何云难得的起了一丝争雄的心思,倒真不想这一场战斗那么快的结束。

这也算是一个沙场宿将的独特喜好吧!

果然,没有让何云等太久,对面的船只开始起了变化,先是留在主帆瞭望台的两个旗手正将自己的身体藏在厚厚的钢盾之下,用长长的绳索缓缓地将船帆放下。

因为目标藏的太严实,以至于孙勇实在找不到出手的时机,长弓虽利,可是耗费的体力也不小,既然得手的可能性太小,孙勇也就没有着急出手,伺机而动,这也是一个优秀弓手必备的素质。

紧接在降帆之后,船体最下方,几十条巨大的船桨伸了出来,随着大桨摆动,船只慢慢移动了起来,速度也越来越快。

突然间,何云只见对面的敌船朝着自己猛冲过来,顺着水势,船速越来越快。

“难道对方逼急了想要直接冲撞?”

何云随后摇了摇头将自己这搞笑的念头从脑海中拂去,要知道他们可是覆满铁甲的铁甲船啊!和他们比冲撞,这不是找死吗!

果然,何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对面的船只在将要撞到铁甲船之时,忽然猛地向一旁偏去,就这一手极速中变道的功夫就让何云对对方的舵手赞赏不已。

而这自然是底层中顾大的手笔了!

两船飞速的擦肩而过,何云的眼睛也没有一丝一毫离开过敌船,就在两船相互交错之时,他再次看见了让他为之震惊的一幕。

一颗颗磨盘大的石块正从对面船身中部那个刚才被他的座船撞开的裂口中飞了出来,石块体型巨大但是速度却依旧快如闪电,加上两船刚刚几乎相互擦身而过,石块几乎刹那间便重重的朝着何云座船甲板上的人砸了过来。

“他娘的!”

何云已经记不得这是今天第几次因为惊讶而骂娘了,而现实中却也没有时间让他再去组织其余的脏话了……

数块石头片刻间便在甲板之上着陆,每一块都重达百斤,加上飞快地速度,所带来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每一次的撞击都令铁甲船晃动不已,加上虽然铁甲船的外部覆盖着厚厚的铁板,但是甲板之上不可能也有铁板,巨大的石块落地之后竟然将甲板上的木板砸了个粉碎,纷飞的木屑给船员们造成了再一次的伤害。

顿时,何云座船的甲板之上哀嚎一片,因为人数相对密集,几乎每一块石块都能砸中好几人,那些被砸中手脚依旧哀嚎不已的人算是运气好的,而那些不幸被砸中上半身的人,身体早在第一时间就停止了颤动,至于还有很惨的被一整块巨石迎面击中的人,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竟是被巨大的力量给生生嵌入了甲板之中,只留下边缘那被染得殷虹的木屑……

周康这一次的回击虽然只有几块石头,但是效果那是相当显著啊!

何云船上普通的士兵这一回下来,猝不及防之下竟然伤亡了二三十人。

当然这也只是普通的士兵,像带头的几位高手,却没有多大的损伤。

而在此刻便能清楚的看出众人武力的差距,最强的自然是号称“逍遥子”的牛鼻子道士孔轲了!只见巨石扑面而来,孔轲一手抓过惊愕不已的何云,另一只手竟然直挺挺的朝着巨石迎击而去,也不见他有多大的动作,只是将手掌印在了巨石之上,飞速扑来的巨石竟硬生生的被其止住了势头,随后便自由落体,落在甲板之上滚动起来,而在那巨石表面竟然出现了一个略显瘦弱的掌印,着实是骇人听闻!

接下来便是何云了,身为水师统领,自然也不是弱者,只是今日被少年们的阔气惊的屡屡心神失守,才会比平时的反应慢上半拍,所幸有孔轲在一旁帮忙,躲开第一块石头之后,只见那肥硕的身体竟然如风般移动起来,接连闪开后面的石块,只是他毕竟没有孔轲的本事,不敢徒手硬接。

而神箭手孙勇虽然躲闪及时,没有被巨石砸中,但却不幸被飞溅的木屑击中了右手臂,粗大的木屑扎入肌肉中直有寸许深,顿时鲜血直流,一条粗壮的右臂此刻也只能耷拉在那,想要再次弯弓,想来是不可能了。

至于最潇洒应该就是黑脸少年小四了!本来学的就是斥候真传,观察力比常人敏锐的多,加上鬼魅般的身形,便只能看见几串虚影在甲板之上蹿来蹿去,等到石块落地后,小四依旧神轻气闲的站在那里,大气都没喘上一口!

惹得气急败坏的何云一阵无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水战(五)

第一百三十二章 水战(五)

【实在抱歉!晚上九点才回到家,紧赶慢赶才赶出一章来,呜呜~】

“小乞丐!!!”

“人呢!还有能喘气的没?都给老子站起来!立刻反击!”

遭此重创的何云立马气急败坏的招呼士兵们组织反击,只是周康的船借助湍急的水流早在一瞬间就拉开了距离,如今却早已蹿出去老远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却见远处的敌船在跑出去数里远后竟然又在湍急的江水中央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随后船头对着何云的座船再次极速冲来,虽然因为逆水而行船速已不如之前,但是两船之间的距离依旧在飞快的缩小。

“他娘的!”何云看清对方的动作后哪里还能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随即便大声对着士兵们命令道:“立刻加速!拉开船距!”

士兵们也意识到敌人将要发动的攻击,为了不再次受到巨石的肆虐,自然也拼了命的操船,以期拉开双方距离。

只是何云的铁甲船显然要比周康的座船重的多,而周康在将刚才的几块巨石扔出去后船身却又更加轻便了几分,这一加一减之间,两艘船的距离再次缩小。

“统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何云船上的操船头领眼见自己的一帮手下奋力划桨却依旧不能摆脱敌船的追击,连忙火急火燎的跑来向何云报告。

“老子知道!”何云的语气虽然依旧生硬但却没有了刚才的怒意,作为一名宿将,战场之上可能将遇见各种各样的状况,如何迅速平复自身心绪自然也是一项最基本的素养了。

“咱们的速度是不可能跟上对方的了,刚才那样的攻击要是再来上几次,这艘船也就完了!”何云略带凝重的对着眼前的这个头领说道。

“统领,那怎么办啊?”听闻主将说出这般话语来,头领立刻便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慌什么!老子说的是要是被击中了!刚才那是咱们猝不及防,如今有了准备对方想要再次轻易命中就没那么容易了!难道你的舵手是吃干饭的吗?”何云大声训斥道。

眼见手下喏喏的点头,何云遂又接着说道:“你说得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甲板上人这么多,只要被击中一次,那样的损伤也是我们吃不起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何云,当时的水战大多靠的都是最原始的接舷战,先将船只靠近然后让水手们跳到对方船上进行厮杀,这其实只能算得上是一种变相的陆战,只是将战斗的场地换了一下罢了。

而要是想要远距离攻击对方船只靠的却是安装上船上的拍杆,就是利用杠杆将一头绑了铁块或是巨石的长杆蓄力之后利用杠杆回弹的力量直接破坏敌方船体以及船上躲闪不及的水手。

只是拍杆的位子都是固定的,自然谈不上有多好的灵活性,而作为当代已经为数不多的优秀水师统领来说,何云却为自己的水师战船准备了几项颇具杀伤力的远程攻击手段,刚才的两排长弓兵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些攻击手段却都逃不掉一个最大的制约,那便是必须全部在甲板之上才能施展。

这也是这个时代水战的传统思维,反映在船只制造上便是船的中间那层除了几个通风口之外便没有别的缺口,也是因为造船技术的限制,此时的船只虽然也算不小,最大的能达到长宽十余丈,但是在面对未知的海洋之时,人们总是习惯的想要将自己保护的严实一些,自然不会想到去利用这中间一层作为攻击的手段。

加上当代的武器水平,远距离兵器便只有弩和弓两种,哪怕是最大的弩弓射出去的最大的箭也依旧不能对一艘大船带来实质性的损害,所以在水战中把船只打横用侧面对敌这样的近现代水战常用方式在这个时代依旧是个空白。( 就爱看书网)

至于何云,虽然是个优秀的水师统领却也还没有可能具有这种跨时代的战略思想,这便导致他必须将所有的士兵安排在船只最上层的甲板上才能真正发挥他们的作用,只是如此一来便让周康的巨石有了更大的杀伤力。

而周康所有的水战知识都是大哥许辰传授的,许辰当初在制造简易龟船的时候便已经为少年们确定了以后的水战路线,此刻正巧周康的座船中间一层的侧面被撞了一个大口子,于是便被周康利用来作为进攻的窗口,也正好能弥补少年们人手的不足同时将武器的犀利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不,虽然铁甲船左突右支,但是依旧被少年们抓住机会再次发射了一轮巨石炮弹,只是这一次的战果不如刚才来的显著,只有一半的石头落到了甲板上也只伤亡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剩余的一半落入江水之中溅起丈高的水柱。

“统领!”刚才的那个头领再次焦急的对着何云喊道。

“别管他们!现如今咱们即使反击也不可能伤到他们了!”何云平淡的说道。

现实也的确如此,对面的敌船除了两个藏在主帆瞭望台上的少年之外,其余的少年和水手们早已全部藏进了下层的船舱中,而敌船中部的那个大口子却也没有大到让何云的长弓手能够任意施为的地步,再加上如今为了拉开距离这般忽左忽右的行船方式,站都站不稳的弓手们又何谈张弓搭箭呢?

本来孙勇倒是有这个本事,只是如今手臂受伤的孙勇已经没有了战斗之力了。

“统领,可是咱们还有……”那个头领随即焦急的辩解道。

“闭嘴!”何云不待手下说完便用十分严厉的口气制止了他。

“好好操船,既然不能和对方独斗,那咱们就群殴他好了!”何云说出这般话来也着实感到有些羞愧,好在脸上肉多,至少外表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迅速向前面的几艘船靠拢!”

在何云下达完命令之后便将眼前的头领再一次赶回船舱操船去了。

与此同时,在周康的座船上,小狗子郝鑫正满脸兴奋的对着周康手舞足蹈道:“四哥!这东西实在太厉害了!再多来几次,对面的船就要给击沉了!”

周康闻言后可丝毫没有被郝鑫的兴奋感染到,依旧皱着眉头说道:“哪有那么简单!你看对方的行船方向分明是打着和前方几艘船合兵一处的想法!”

“那咱们就先将眼前这艘船击沉再去对付其余几艘呗!”小狗子依旧兴奋的说道。

周康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且不说对方的舵手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再加上对方有了防备想要命中哪有那么容易?刚才那一轮你也看到了,只有一半的石头命中了,下一回只怕会更少,最重要的是咱们这次带来压船的巨石已经所剩无几了,不要说其余四艘了,就是眼前这艘也搞不定啊!”

“啊?那咱们怎么办啊?”郝鑫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虽然是个筑基的高手可是经历的凶险实在太少了,如今听见周康这番言辞,一时间神色便慌乱起来了。

周康沉默了一会儿,伸手从一旁的船舱内壁上取下一个挂着的竹筒,打开竹筒的盖子,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的一卷图纸,凑在油灯下细细的查看起来。

这一份图纸是早上他根据刘进请来的熟悉此次路线的向导的口述在许辰给他的大致长江水域图的基础上添加而来的一份算得上是当世最精细的长江中上游水域图了。

周康仔细地在地图上摸索片刻之后将手指停在了一处地方,只见那处地方离鄱阳湖入江的湖口足足有数百里远,周康暗暗算了算时辰,估摸着离此处应该不远了。

随后他便对着少年们开口说道:“这个地方是一处水湾,两侧突出的山壁正好将此处围成了一个不小的隘口,咱们可以将所有的船躲进去,然后守住入口,虽然也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对方如此兴师动众前来却又神神秘秘的发动突袭,想来也是不想引起太多的人注意,咱们只要撑到天明,水道上来往的商船一多,他们为了掩藏行迹必然会退去的。”

虽然周康对于敌人是否会退去也不敢肯定,但是作为主帅此刻最重要的便是带给所有人坚持下去的信心,只要坚持下去总是还有希望的。

这一次他们对于危险的认识不足,本来只想过会遇到一些劫道江湖强盗,却没想到竟然会引来这样装备精良战力惊人的正规水师,打不赢也只能算是非战之过了,如今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才能将眼前的这些人平安的带回去了,至于这批货物可能是保不住了!

虽然这批货物对于许辰他们来讲非常重要,但是大哥的教诲却一直记在周康心中,只要兄弟们还在,钱财这些外物总是能再赚回来的。

这便是如今周康的决断了!

“立刻让旗手将命令传达到前方的船队上!”周康随即便对着身旁的一个少年下令道。

如今敌船疲于奔逃,那些烦人的长弓手也没了踪迹,少年得令之后转身便朝甲板之上走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水战(六)

“统领,你看!”大江之上略微领先的何云座船之上,孙勇忽然伸手指了指后方对着自家统领说道。

何云顺着孙勇指向之地看了看,遂出声道:“这群小东西反应倒是很快嘛!”

只见此刻位于铁甲船后方的不远处,少年们的船上,主帆之上的瞭望台,方才降下去的琉璃灯笼又再一次升了起来,一个旗手正在卖力的挥舞着手上的旗子,向前方的船队传达着周康刚刚做出的命令。

“别管他们!全速前进,先和其余的人会合再说!”何云看了一眼后便转过身直视前方道。

对方的目的何云多少能猜到一些,无论接下来的战况如何,如今他算是孤军在外了,光靠座下一艘船是无法抵挡对方的巨石攻击的,无论如何都得先和手下们汇合才行。

至于周康一方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却也不再纠缠对方加足了马力朝前冲去,务必赶在对方汇合之前赶上前方的船队。

而此刻,对于冲到前面的四艘铁甲船来说,战局也丝毫不如之前预想的那般顺利,刘进在得到周康最开始传来的命令之后,便迅速将船帆全部降下,之后便将所有的船只列为三排,船只之间不留一点的距离,再用巨大的铁钩子扣在船与船的船舷上,便将整个船队彻底的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船堡。

之后刘进更是命令船上所有的水手全部隐藏起来,以至于甲板之上倒成了一幅寂静无人的景象,如此这般下来,铁甲船上的长弓手便彻底失去了目标,本来这种两人操作的长弓,准头就不是很足,只有依据数量上的优势形成大的覆盖面,同时还需要对方的阵型同样密集的排布才有可能形成可观的杀伤力,毕竟像孙勇那样的神射手举世也没有几个。

如今长弓手派不上用场了,铁甲船一方便尝试着靠上前去准备接舷战,只是当他们将双方距离拉近时,却突然从甲板的各个角落里蹿出来为数不少的水手们,而这群水手竟然还人手一把制式弓箭!

如今大唐承平日久,地方上的府军早已是军备松弛,以前管制的十分严格的弓弩等违禁军事物品,现如今只要你有钱便能从黑市当中获得,当初彭泽的那一批铠甲和弩箭便是如此得来的,而作为海贸起点吴越镇,存在这样一个黑市自然不足为奇,甚至于这个黑市的背后便是本地的一些世家大族们,自家的生意自然谈不上什么禁止了。

所以,在出发之前,刘进便带人往黑市走了一圈,在付出不菲的代价之后,也为这些水手们置办了一些武器装备,毕竟少年们只有十几个,总会出现一些照看不来的时候,如今看来,当初的这个决定还真是无比的正确!

虽然这些水手们没有经历过正式的训练,但好歹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张弓搭箭这样的动作还是能做的来的,至于准头嘛……这么近的距离总还是能给对方造成一些损伤的。

如此一来,远程攻击无效,又无法靠近了打接舷战,四艘铁甲船犹如老虎吃刺猬般无从下嘴,只好围着刘进的船堡不时的放出几支长箭,算是聊胜于无。

“韩头儿,这帮家伙出工不出力啊!”

先前在何云座船上的站前会议上,那个站出来为众人讲解的名为韩涛的年轻人,也是一艘铁甲船的船长,此刻船上的副将便对着韩涛无奈的说道。

“正常!他们要是不这样倒稀奇了!”韩涛闻言后平静的说道。

“哼!这帮家伙一个二个都做着让别人去啃骨头,自己吃肉的打算!”

副将犹自愤愤不平的说道。

“钱财再动人也要有命花!船和水手才是他们最大的本钱,对于这一点这帮家伙比谁都要清楚!”韩涛随即又说了几句,后便止住了。

随后转过头来对着副将问道:“东西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副将点头答道。

铁锁横江这样的招式很早便运用与水战之中,只是历史上无数次的战况证明了一点,这种丝毫不具有灵活性的布阵方法在水战中便是败亡的前兆!

于是乎,作为对手方用的招式也很单一但却十分有效!

随后,随着副将的一声令下,韩涛船上便飞出数十只前端绑着燃烧着的火箭,朝着刘进的船堡飞射而去,片刻之后又是第二轮、第三轮……

火箭虽小,但是架不住数量多,片刻之后,刘进的船堡上便开始燃烧起来。

眼看着火势将有扩大的势头,刘进也无法在让水手们隐藏了,而水手们也知道,一旦大火蔓延开来,等待着他们的便只有死亡一条路,于是,水手们纷纷从隐藏的地方中跑出来,拿起水桶,粗布开始灭起火来。

而对面看见水手们果然被逼了出来的韩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随即命令候命多时的长弓手们立刻行动起来。

尽管刘进在让水手们灭火之时也考虑到对方会趁机发动进攻,同时也安排了人手持盾牌掩护灭火的同伴,只是水手们手上的盾牌,身上的牛皮甲在面对这种犀利的长弓时压根起不到丝毫的防护作用,一轮箭雨下来,刘进的水手们却也损伤不小。

就在此时,瞭望台上的旗手传来周康的命令,刘进接到命令之后,立刻趁着对方第二轮箭雨的空隙,连忙命人将船与船之间的铁钩取下,随后升帆落浆,让水手们尽快藏到船舱内去。

虽然韩涛的第二轮箭雨依旧夺走了刘进不少水手的性命,但是好歹水手们还是在第三轮箭雨来临之前,成功的撤进了船舱之内。

而在韩涛一连发动三轮攻击时,其余的三艘船竟然依旧只是零星的几支长箭飞来,却也没有随同韩涛一起发起进攻,倒真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刘进的船队开始动了起来,而且速度渐渐加快,而就在铁甲船一方正准备趁机插入船队之中意图隔开船队之时,周康的座船竟然后发先至,先于何云一步赶到了前方战队。

正好碰上四艘铁甲船正准备发动追击,便一往无前的朝着对方冲了过去,随后在靠近之时,又是一轮巨石过去,没有准备的四艘铁甲船首当其冲,挨了个正着。

虽然没有多少人员伤亡,但是追击的阵型却也被冲散了,倒让周康领着少年们突围了过去。

而遭受巨石这般猛烈的攻击之后,那三艘铁甲船竟然同时放缓了速度!

韩涛眼见如此也不敢独自前去追击,于是乎便让周康顺利的和刘进合兵一处了!

而等到何云重新整合铁甲船队之后,也来不及去管这帮出工不出力的家伙,随即便领着人开始追击。

两方船队便开始在这大江之上追逐了起来,周康眼见他们虽然仗着船轻略微领先一些,但是依照如今的速度是绝不可能顺利将所有的船只带进隘口的。

于是周康随后下令,让水手们将船上的一些重量大价值相对较小的货物全部丢弃,以减轻船重,提高速度。

命令执行之后,船队的速度开始渐渐提高,双方的距离也开始拉大,让后方的何云一阵的无奈,却也不可能放弃,只得一直紧紧追着。

“何胖子,你不会让他们就这样给跑了吧!”孔轲此刻也有些气闷,这一回的行动他可是连最后的底牌都动用了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不仅一艘船没劫到,己方还伤亡了近百的水兵,你让他回去之后如何向少主交代啊!

“想跑?哪那么容易啊!牛鼻子你他娘的眼瞎啊!没看见对面船上的火吗?他们如今是在抢时间!要是不赶紧找个地方停下来灭火,这帮家伙就得去江里喂王八了!再说这帮家伙别看现在跑得快,可是那些水手其实已经没剩多少气力了,他们毕竟比不上正规的军队!”何云听见孔轲责怪的言辞也气得反驳道。

孔轲见状虽然依旧着急,却也忍住了没有再说什么。

何云的预测还是很准确的,少年们一边扔货一边全速前进,没花多久便赶到了周康所说的那个隘口,而此时铁甲船队已经被他们甩开几十里地了,于是周康迅速的将船队驶入隘口,同时将自己的座船和另外两艘因为火势过大而不得不抛弃的船只打横,正好堵在了隘口的出口之处。

随后刘进便指挥水手们迅速灭火,同时将各船上用来压船的巨石全部搬到周康船上,暂时脱离了死亡威胁的水手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干起活来也卖力了许多,众人一起努力,总算在何云船队赶来之前,完成了防线的布置。

而当何云赶到之时看见的便是一个不大的隘口内挤满了船只,而隘口处的入口处,最前方正有两艘火势汹涌的弃船打横拦在那里,在其后面便是对方的旗舰,也就是那些恼人的投石机所在的那艘船。

此时,通过船中部的大口子,看见那些让他恨得牙痒同时又羡慕的不行的精良装备,还有旁边摆放的密密麻麻的巨大石块,何云没由来的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这帮该死的小乞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水战(七)

何云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他第几回破口大骂了,眼前的这帮少年人,虽然他已经给与了很高的重视,却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让他如此的狼狈!

“何胖子,如今你准备怎么办?”孔轲虽然一直秉承着自己不懂的东西就不过问的原则,但是如今这种状况使他也失去了耐心,现在离天亮没有几个时辰了,要是天亮之前还不能拿下对方的话,他们这次的行动也就算是失败了!

“没办法了,对方的投石机实在是太厉害了!咱们只能动用那东西了!”何云无奈的说道。

孔轲闻言皱了皱眉头,随即点头答道:“好吧!但是如此一来,这帮人必须迅速除掉!”

“这个我懂!”何云回答后,便招呼手下士兵开始摆弄甲板上那一直被黑布覆盖着的东西。

只见黑布揭开之后,展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一家形状怪异的物事,先是一个长宽各有丈许长的类似木床的架子,然后上面竟然上下并排摆放着三张巨大的弓箭,那弓臂竟然都有小儿手臂般粗细!

随后,士兵们转动机括,随着吱呀的声音响起,粗大的弓臂开始慢慢弯曲,等到整张弓被拉成满月状时,士兵们便将三只箭放了上去,只见那弓箭竟然需要一个粗壮的士兵使劲浑身力气才能抱得动,这箭居然是纯铁制造的!

五艘铁甲船,每一艘的甲板之上都有这么一架,片刻之后,十五支铁箭便完成了上弦,随后一个粗壮的士兵举起手中一个巨大的木锤对着木床尾部的一个机关用力的砸了下去!

顿时十五支铁箭便如十五条黑色的飞龙,刹那间便朝着火焰后面,周康的座船飞去!

“不好!是八牛弩!”周康透过火焰看见对面敌人的动作之后,在对方士兵举起木锤时连忙大声向少年们示警,少年们几乎条件反射的俯身趴下,隐藏于巨石堆下。

片刻之后,十五支铁箭便飞射而至,厚厚的船舱外壁依旧无法抵挡铁箭的攻势,被直接射了个洞穿,最后还余力未消的跨过整个船舱内部,再次洞穿了另一边的船壁,最后深深透出去一半多,只剩尾巴的一小部分还留在船舱内部。

而剩下还有几支竟然从船壁的缺口中直接射了进来,直接将摆放在缺口边的投石机射了个通透,一次便将近半的投石机毁去!

所幸,周康提醒及时,少年们将身体都掩藏在厚厚的石堆后面,虽然也有几支扎进了巨石堆,但是粗大的石头依旧还是抵挡住了铁箭的攻击。

只是如此一来,面对着敌人这般可怕的武器,少年们连组织反击的可能都失去了,只能将自己的身体紧紧的隐藏在石堆后方,迎接着敌人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统领,铁箭已经消耗过半了!还要继续进攻吗?”何云座船上负责八牛弩的小头领跑来向何云汇报道。

何云仰目望了望远处已经破烂不堪的敌方舰船,整个船身的外壁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木板了,到处都是铁箭穿过的痕迹,就连主帆的帆杆也被一根铁箭洞穿,所幸那支铁箭依旧留在帆杆上,否者主帆必然会因为失去平衡倒塌的,如果真那样的话,瞭望台上的两个少年即便不死也必然要重伤了!

“统领,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刚才的小头领接着问道。

“还能怎么办?先派人去清理前面两艘弃船,把通道清出来,然后再冲进去!”何云平静地说道。

如今经过八牛弩的几轮射击,少年们的投石机已经全部被毁,失去了远程攻击手段的敌人对于何云一方来说已经不足为虑了。

“四哥,他们要过来了!”周康座船的第二层,乱石堆后面,郝鑫探出脑袋看了看,对着周康说道。

周康抬头朝外面望了望,只见何云船队的两只铁甲船此刻正分别扔出一个后面连着铁链的大铁钩子,勾住两条依旧燃烧着的弃船的船舷,之后将铁甲船往后行驶,于是两艘弃船便慢慢的向两旁移动,用不了多久隘口处的出入口便会重新打开。

“没办法了!待会儿,咱们便全部撤离到老刘的船上去,然后趁他们进来立足不稳的时候让所有船上的水手操船往外冲,如今能跑几人便是几人了!”周康平静地说道。

郝鑫年纪尚浅,自然无法听明白周康话里另外的意思,周康准备让所有的水手逃命,只不过是想利用他们制造混乱,从而为少年们的脱逃创造机会罢了,毕竟作为命令的做出者,周康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有优势,能够为自己和少年们抢占到逃脱的先机。

至于那些水手们的生死,此刻周康却已顾不得了!这于这点,所有的少年们都选择了默认。

十多年的乞讨生涯让少年们早就见识够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对于此刻的这帮少年来说,世间也只有身旁的兄弟是唯一值得在乎的东西了!

少年们得令之后便开始慢慢的从已经破烂不堪的船上退去,瞭望台上的两个少年也顺着绳索迅速的撤了下来,由于何云的船队正在忙着清扫弃船燃烧时留下的残留物,便没有留意到少年们的小动作,而火焰燃烧发出的刺鼻味道也阻碍了黑脸少年小四的嗅觉。

由于隘口内空间不算大,十几艘船只挤进来后,船与船之间的空隙便没有剩下多少了,通过两船之间的木板,没用多久,少年们便撤退到了刘进的船上。

周康找到刘进将计划一说,人精般的刘老头自然明白了周康的意思,并且用他那几十年修炼来的人情世故,编了一个更加完美的谎言,给所有的水手们传达了下去。

何云的船队花费了一些时间,终于将通道清理干净,如今前进的方向上便只剩下了那艘犹如刺猬般的周康的座船,如今船上一片漆黑,同时寂静异常,气氛便显得有些压抑了。

对于屡次让自己出乎预料的这帮少年们,何云此刻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之心,于是乎,何云只得命令各船放慢速度缓缓地朝前驶去。

眼见铁甲船渐渐靠近,隘口之中已经得到刘进传来的命令的各船水手们早已各司其职,一个个都握紧了手中的物事,准备趁机发动最后的“反击”……

“郑泰,轮到咱们上了吧?”

恰恰正在此刻,在距离隘口近十里远的一处背光阴暗处,忽然间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嗯!是时候了!”黑暗中一个少年放下手上的一只青铜打造的圆筒,对着身旁的另一个少年答道。

这个少年便是郑泰了,而先前开口的少年自然是王铁牛了!

“这一回,要不是大哥的望远镜,咱们可就没办法远距离跟踪前面的这几艘铁甲船了!”郑泰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上的圆筒,一边笑着说道。

作为一个立志要纵横四海的少年来说,对于手中望远镜的意义自然一清二楚。

“是啊!真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有和小狗子一样的斥候,要不是柴大哥事先察觉到,咱们估计早被他们发现了!”王铁牛转头望了望身旁的柴七说道。

“现在对方战斗许久,底牌也已经被四哥全部逼了出来,接下来便是咱们破敌的时机了!”

“是啊!大哥设计的新战船也需要时间让我们熟悉,要是刚才贸然出击的话,胜负就难料了!毕竟咱们兄弟这回只来了十个人,剩下的全是彭大当家的人,双方之间的配合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

郑泰和王铁牛一言一语的交谈道。

就在二人交谈的时候,船上的水手正在迅速的做着站前的准备工作,这一回郑泰带来了五艘许辰让自己的造船小队制造的新式战船。

只见这些战船状如乌龟,船身不大,也就两丈长,一丈宽,船底向下突出,用的是海船造型,船身上盖着一间小房子般的碉堡,四周的船壁上还留出了许多的射孔,房子顶部自然是厚厚的盖子,盖子上方竟还不时地发出闪光,看来也必然是镶嵌了一层厚厚的铁板。

整个碉堡就像一个顶在船上的乌龟壳,再加上两侧伸出来十几条船桨,活脱脱一只游在水面的大王八嘛!也难怪后人都形象的称之为“龟船”。

这种由朝鲜名将李舜臣发明的号称那个时代最先进战船的“龟船”,便借由许辰的手提前了八百多年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果然不愧是号称那个时代最先进的战船,龟船体积小重量轻,行驶起来的速度是对不起他那“龟船”的称号的!

十里的距离,郑泰率领的五艘龟船片刻间便越过了大半!

“何统领,不好!有人在靠近!”黑脸少年小四虽然心神一直放在隘口之中,但是灵敏的嗅觉还是依旧发觉了随风传来的新鲜的味道,这表示有新的人出现在战场附近了!

“统领,好……”

小四的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何云便已经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了。

因为,在不到一里远的水面上,五艘形状怪异,何云从来没有见过的船只正以一种异常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水战(八)

【抱歉!从下午开始一直在忙着找新的封面,这一章不但写的结结巴巴,还灌了不少水……各位先将就的看下,明天我在构思一下,争取把本书第一场正式的水战做一个好一些的结局!】

片刻之后,五声“轰隆”的巨响连续出现,五艘龟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和五艘铁甲船撞在了一起。

飞快的速度所带来的巨大动能使得铁甲船震动不已,龟船船头上的那乌龟头颅般形状的撞柱也是精钢所致,二者相撞竟然擦出不少的火星来。

由于船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铁板这一次的撞击并没有将铁甲船的外壁击穿,只是在铁板上撞出了一个深深凹陷进去的大洞,看上去十分可怖。

“看来是他们的援兵到了!”何云皱了皱眉头,略显无奈的说道。

本来对面那十几个少年就已经让他十分狼狈了,如今又来了一批,而且这些形状怪异,从未见过的战船威力竟然这般大,数量上又和他们相当,今晚的这次行动恐怕悬了!

虽然心中已经开始担忧,但总还是要再争取一下的,毕竟今晚他们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要是就这么空手而归的话,是难以和手下的弟兄们交代的。

再者说,虽然未必能取胜,但是全身而退,何云自问还是很简单的!

“命令韩涛带另外两艘船前去迎敌,剩余一艘随我继续向隘口进发!”何云随即便下达了指令。

对方的船只虽然看不出深浅,但是韩涛也不是易与之辈,不求其克敌制胜,但是稍微牵制一下敌人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何云相信韩涛总还是能够办到的!

铁甲船队随后便依据何云的命令开始调动起来,韩涛带领着其余的两艘铁甲船朝着郑泰的五艘龟船驶去。

郑泰眼见敌方如此布置,自然能明白对方想要牵制自己的意图,于是,郑泰决定先下手为强!

随后,郑泰领着五艘龟船再次朝着眼前的三艘的铁甲船驶去,只是铁甲船这回有了防备,龟船方一动作,韩涛便命令三艘船分开,意图避开对方的冲撞。

只是郑泰这一回却没有打算用冲撞这般原始而又野蛮的方法,因为大哥许辰为这种新式的战船配备了一种特别的武器!

当双方的船只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五艘龟船两侧的船壁竟然像一扇木门般被拉开了!

透过那被拉开的船壁,韩涛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水手们正在用一种怪异的装置对着他们,这东西很想刚才那帮少年们使用的投石机,但看起来又有不同,但是无论有何不同,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很危险!

韩涛的猜测没有错,只是这东西不是很危险,而是相当危险!

同样是石头!只是这一回,石头的体型没有刚才那般大,全是拳头般大小的石块,对于韩涛这样修习过武功的将领来说,恐怕用手一握就能将其捏个粉碎。

但是要是这种石头以超越弓箭般的速度向其飞来的时候,恐怕没有人会再去考虑它的大小了!

而且,更为恐怖的是石头的数量,对方每一架这种装置抛射出来的石头竟然就有数十颗!

只在交错时的那短短一刻内,无数的小石头犹如漫天飞舞的蝗虫一般朝着三艘铁甲船倾泻而来……

蝗虫过后,寸草不生!

这是蝗灾之时的惨状,但是对于此刻的韩涛他们而言,却宁愿刚才向他们扑来的是一群蝗虫!

只见刚才还依旧完好的三艘铁甲船,面对龟船的一侧船身,那厚厚的铁板之上此刻竟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石屑,犹如天然生长在铁板上的一般。

而甲板之上此刻却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便是寂静!

没错!便是寂静!

甲板之上的士兵们,此刻竟然还保留着初见漫天飞舞的石块的那一刹那间的寂静!

这一回不再有残肢断臂!因为所有击中士兵的小石块都消失了!

不!不应该说是消失了!此刻这些冰冷的小东西正在被士兵们的血肉、内脏甚至是脑中的浆液,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温热着……

活着的人依旧还在震惊着,仿佛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傻傻的站立在原地,而死去的人显然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的那些同伴们将会遭受无尽痛苦的折磨,并在不久之后随他们而去的……

唯一得以幸免的便是那些手中随时拿着一块盾牌的盾牌兵了,圆盾虽小,但好歹也能护住上半身要害部位,至于双腿……想来能保住性命,对这些士兵来说已是一件万幸的事了吧!

要说受创最少的,怕也只有各船的船长和副手这样的身具武艺的高手了!

艰难的转过头,看了看身后宛如炼狱般的惨状,听着渐渐恢复知觉,开始低声哀嚎的士兵们,韩涛动了动脸上的肌肉,试图做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可是努力许久,却依旧无法做出来……

少年们一直用的投石机其实都是许辰根据古希腊人使用的扭力弹簧弩炮改造而来的。

公元前399年,希腊属下的塞拉古城邦的狄俄尼索斯时常面对着强大的嘉太基人的武力威胁。此时,一种让其他努力都黯然失色的武器诞生了——狄俄尼索斯的工匠们设计制造了战争史上第一具扭力弹簧弩炮!

狄俄尼索斯的工匠们发明的弩炮首次采用了力学研究的最新成果——扭力弹簧,即利用两束张紧的马鬃、皮绳或动物肌腱产生的扭力做为动力,驱动弩臂带动弓弦抛射弹丸或箭石。

希腊人设计的弩炮带有坚固的支架,主梁置于支架之上,其前端两侧装有两具扭力弹簧组,每个弹簧组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弓弦正中是容纳抛射物的编制网袋。横梁上侧带着燕尾长槽,一个带长导轨的滑块可以沿着长槽前后滑动,滑块的后端装着一套精巧的击发机构,可以方便的琐定和释放弓弦。横梁的末端装有绞盘,使用者可以通过扳动手柄,或者拖曳绳索十滑块移动。

当弓弦向后拉开并被击发机构琐定的时,武器就处在待发状态了,为了让操作绞盘不至于太费力,在横梁两侧设置了金属齿条,既能让开弓的工作不必一气呵成,有能调节武器的抛射力量,从而获得需要的射程。花圃状金属齿条被圆形棘轮代替,使操作更加简单可靠。为了赋予弩炮灵活的方向和仰角,他们为弩炮设计了可以自由转动的基座,这可是世界上最早的万象节设计!

弩炮具有强大的威力,性能良好的弩炮能够将1塔轮特(古希腊重量单位,约合26公斤)重的石弹抛出300码开外。公元前332年,当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围攻波斯属地加沙城(Gaza)时,防守者就曾使用弩炮反击,一架弩炮发射的长矛甚至穿透了亚历山大的青铜盾牌,刺穿了他华丽的胸甲将他擦伤。

弩炮彻底改变了功防双方的力量均衡,他巨大的打击力和精度让人不寒而栗:在公元63年罗马人围攻也路撒冷的战役中,犹太将领约瑟夫回忆说,和自己并肩站在城墙上的一位伙伴,竟然被一枚罗马弩炮发射的弹丸将头颅整个打飞!城里的一名孕妇则被一枚石弹击中一枚石弹击中,他腹内的胎儿被抛到了100英尺外!

拥有如此威力的弩炮,用之来抛射一些石块击中不远处的大船,自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短短的一轮攻击,三艘铁甲船虽然没有沉没,但船上的水手早已失去了再战的斗志了……

“不错!这东西的威力果然要比原来的投石机大得多!”龟船之上,王铁牛用手拍着弩炮,笑着对其余众人说道。

这批弩炮在许辰交付给他们之后,由于时间的关系,他们一直没来得及试用一下,当然,更主要是出于对大哥的信任,因为在少年人的眼中,大哥造出来的东西那必定是精品中的精品!

随船而来柴七、彭泽二人,虽然也震惊于弩炮的威力,但是回想一下之前的那种神秘的竹筒,二人便没有过多的意外了。

“看来,战斗要结束了!”郑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平静的说道。

“哦……什……什么?船长,您说什么?就结束了?”众人身旁,一位身材精瘦的青年人突然怪叫道。

“刘三!怎么跟郑兄弟说话的?”旁边的彭泽眼见自己的手下这般没个轻重,唯恐惹恼了郑泰,遂大声的对着刘三呵斥道,而这个刘三便是当初在下山岛渡口拦着许辰一行人的那个青年。

彭泽他们这帮原长山岛的水匪,此时已经算是许辰的手下了,而作为许辰的兄弟,郑泰的地位可不是他们这帮半途加入的人能比得了的。

再者,郑泰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水战天赋,假以时日必成一方豪杰,而让手下这帮兄弟跟着他,彭泽也十分放心。如此,便更不希望兄弟们为了一些细枝末节而坏了在郑泰眼中的形象,耽搁了自家的前程。

这也算是彭泽这个大当家的能为自家的兄弟们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彭大哥言重了!刘兄弟想来也是觉得不过瘾才会如此的!”郑泰对着彭泽温和的笑道。

“对!对!对!咱们跟了这么一路,要是不正经打上一场,那也太……”刘三本还想再说,却发现自家的大当家正用一种异常严厉的眼神望着自己,遂猛然醒悟过来!

此刻,他们已经不再是长山岛的水匪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水战(九)

“四哥,你快看!”隘口之内小狗子郝鑫正拉着周康的衣袖,指着隘口外面,兴奋地说道。

“太好了!是三哥和郑泰!这下咱们没事了!”周康看了看外面的情形之后,竟情不自禁地在甲板之上走来走去,言语中带着如释重负的味道。

随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遂迅速的下达着命令。

“快!让旗手通知他们!让他们重点进攻敌方旗舰还有刚才放火的那一艘船,其余的只要派人牵制一二便可,另外咱们原来的计划取消,让所有的船只冲出去,在一旁协助三哥他们,只要……”

周康依旧在兴奋的自言自语着,依旧在甲板上低着头,踱着步子。

直等到他察觉周遭有些怪异的寂静气氛时,才抬起头来看了看身旁的众人,只见身旁的少年们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双眼呆滞的望着前方,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直到郝鑫机械的抬起手来再次向着刚才的方向上指了指,周康这才转过身来顺着小狗子的手向着远处看了过去。

“惨烈!”只有这一个词才能形容不远处那遭受了郑泰他们一轮攻击的三艘铁甲船。

犹如挥舞着巨大镰刀的死神降临人间一般,无声无息,却在刹那间夺走了士兵们的性命。

周康的命令终究还是没有传达出去,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糟糕!全体都有,列阵!”周康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遂连忙下令道。

令行禁止,周康的话语才刚刚下达,片刻间三个五行大阵便在甲板之上布置完成。

“张立,立刻通知三哥!对方有超越筑基期的高手!”周康这句话没有再让人传递,而是直接扯开嗓子对着主帆上的瞭望台喊出了作为旗手的那个少年的名字。

瞭望台上少年人张立,听到喊叫后,毫不犹豫的与另外一个少年行动起来,片刻后琉璃做的大灯笼再次竖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到张立开始挥舞手中的旗子,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随后一小团黑影便撞击在琉璃灯笼之上,黑影几乎和破空的声响一起到来!

张立只来得及下意识的移动下手臂,“砰”的一声便响了起来,琉璃破碎时的那种清脆的声音遂立刻灌入张立的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油灯破碎时飞溅出来的火焰。

火焰夹带着灯油,径直往张立的身上飞来,瞬间火焰便将张立和另一个少年人吞没!

“张立!”

而站在下方的甲板上的周康只来得及看清突起的火焰,随后便看见两个人形的火焰从瞭望台上径直向着江水之中坠去……

甲板上的少年们此刻竟没有一个人前去搜救二人,只是因为,就在琉璃破碎声传来不久后,一道修长精瘦的身影大袖一挥,便犹如一只优雅的仙鹤般轻轻的降落在周康的船上,此刻正站在离他们不足一丈的甲板之上,身形晃动间带了的微风使得藏青色道袍的衣角随风摇曳……

“逍遥子”,孔轲,到了!

……

片刻之前,何云的座船上,正当何云领着另外一艘船准备朝着隘口进发的时候,他便听见一阵急促又密集的撞击声传来,那是无数的小石块与铁甲船撞击时所发出的声音。

等到何云如同其他人一般惊愕的望着那人间炼狱般的惨状之时,沉默片刻后的何云竟然轻声笑了出来!

随后脸上的肥肉便开始纠结到一块,从咬的作响的齿缝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好!好!好!小乞丐!今日我何云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随后,何云便抄起身旁的两个巨大铜锤,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只是当他的脚踏上船舷准备纵身而起之时,那双略显瘦弱的手再次紧紧的抓住了他!

不等何云发狂,孔轲只用一句话便将何云留了下来!

“你是水师将领,我去!”

……

周康带着十五个少年人组成的三个五行阵,此刻正静静的和孔轲对峙着。

周康猜测此人应该算是他们遇到的敌人中,武艺最高的一个了!

刚才孔轲徒手接巨石的壮举,周康看的清清楚楚!少年们开始训练鸳鸯阵以来,虽然每天都要和柴七对练,从最开始的所有人一起到后来渐渐的一个鸳鸯阵,一个五行阵,一直到最近的只要一个三才阵便能和柴七正面交手而不落下风。

自家兄弟们的实力周康是了解的,只是这一回的敌人比起柴七来,恐怕厉害多了!双方交手会有怎样的结果,周康也不得而知,只是包括他在内的是几个少年们依旧信息十足的面对着敌人,因为他们相信,大哥设计的阵法必将取得最终的胜利,这是一种盲目但却真挚的信任。

“不错!”孔轲打量了眼前的一群少年片刻后,微笑着赞赏道。

眼前的这帮少年直到此时依旧神色平静的望着自己,那份淡然之中竟看不出一点儿少年人的影子。而且孔轲在少年们眼中竟然看不见一丝畏惧,相反还有一丝丝渴望,那竟是战斗的渴望!

孔轲现如今越来越好奇这帮少年们的大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竟可以调教出这般大器早成的少年来!

到了这一刻言语没了丝毫的作用!少年们秉承大哥“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的风格,战斗的时候一向是不发一言的。

而孔轲自然也不是那种开打前喜欢卖弄吹嘘一番的不入流的江湖人,而至于说想要依靠言语来打击对手的信念,这样的做法孔轲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信念能够被动摇的人不配做自己的对手,而在那些意志坚定的对手面前,过多的言语将是对自己和对方最大的侮辱。

话说有那说话的功夫,咱孔道长早把对手打趴下八回了!

大袖一挥!孔轲再次犹如展翅的仙鹤般轻柔的跃起,朝着少年们的阵型扑去。

“三才阵,变!”

随着周康的命令,三个五行大阵随即变为五个三才阵!

周康眼见对方的身法,便知道这是一个身法灵动的人,少年们在速度上想要跟上他,绝无可能!

而对方徒手接巨石的壮举说明对方手上的力道也不轻,这要是让对方欺近了身,在身上给印了一掌,光凭自家兄弟身上的这件铠甲怕是决计抵挡不住的!

于是周康便只有将阵型变换为更加灵活,空隙最小,也最难以破坏的三才阵。

阵型越大,留有的空隙便也越大!毕竟要为阵型中的人留下施展的空间,而对于孔轲这样的高手来说,只要给他一丝一毫的空隙,他便能钻进阵内,将阵型破坏掉,之后逐一清除失去阵型保护的人。毕竟少年们人数并不多,要是排出的是成千上万人的阵型,那自然无须去担心这些,那时候武功早已失去了作用!

五个三才阵围着孔轲不停地转动着,少年们将手上的兵器都换成了长兵器,狼筅手自不必说,双手奋力的舞动着巨大的狼筅,而起身后两名盾牌兵一只手依旧握着巨大的盾牌,另一只手上的短刀、短矛却全部换成了长矛。

三才阵发动之时,狼筅手位居中间,两侧是盾牌兵,长长的狼筅伸出老远,狼筅前端密密麻麻的分叉形成一个大的扇形区域,正好堵住了敌人从正面进攻的路,而两侧便是盾牌兵的大盾,三人背靠着背,正好各自守住一方,加上三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敌人想要从内部突破压根就是妄想!

攻击之时,类似于十人的鸳鸯阵,先是狼筅手用狼筅勾住敌人的皮肉或者衣物,随后长矛手抓住机会进行突刺,反应慢的敌人绝大部分便会葬身于长矛之下。

显然,孔轲的反应一点也算不上慢!

此刻若从战斗的上方看去,便只见一身青色道袍的孔轲宛如一只飞舞的蝴蝶在身旁各种尖刺中飞快的穿梭着。

少年们虽然努力的想要捕捉孔轲的身影,但每每都是眼见狼筅将要及身之时,孔轲便用一种诡异的身形生生的移开身子,堪堪避了过去!

只是虽然孔轲没有被伤到,但是打了这么久,孔轲也依旧没能碰到少年们的身子,手中蓄势待发的掌劲也因为实在找不到目标,不得不一次次的将内力卸掉。

这么一来倒让孔轲郁闷不已!

甲板之上,少年们便如此与孔轲胶着着,双方都想攻击到对方,却又都害怕被对方攻击到,一时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只是却都没有半点交手的意思,似乎都在等待着时机!

“统领,军师他……”

何云座船上,一位看上去四旬多,年纪比何云还要大,生得浓眉大眼,壮硕的身上套着一件明光铠的中年汉子略现犹豫的对着何云说道。

此人便是何云这艘船上的副将了!

“没想到这帮小乞丐不光水战不错,这军阵之术竟也如此精妙!”何云望着不远处依旧再和少年们交战的孔轲,喃喃的叹道。

作为多年的老友,牛鼻子的功夫,他何云也是很清楚的,真是没想到,这帮小乞丐竟然能和牛鼻子正面交手这么久,却还依旧不落下风,这还真是出乎何云的预料了!

“幸亏刚才被牛鼻子拦住了!不然这回恐怕就不只是丢人那么简单的了!”

何云心中如是想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水战(终)

“统领,让我过去吧!”就在何云眼见孔轲与少年们依旧难分上下之时,黑脸少年小四站出来对何云说道。

何云闻言,双眼盯着黑脸少年看了片刻后,才点头答道:“好吧!”

得令之后的黑脸少年一个纵身,身形便如鬼魅般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从周康发出警报到孔轲登船,再到之后的黑脸少年消失,前后虽发生了许多事,但其实也不过盏茶功夫。

就在张立将瞭望台上的琉璃灯笼竖起,随后孔轲只用一块石子便将灯笼击个粉碎之时,其闪发出的火光和随后两个人形火焰落水,如此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早就惊动了龟船上的王铁牛和郑泰等人。

“不好!老四那边出事了!”铁牛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连忙焦急的说道。

此刻,郑泰的五艘龟船在给予韩涛的三艘铁甲船暴风骤雨般的一轮攻击之后,便放缓了速度,一边派了两艘龟船留意那三艘遭受重创的铁甲船,以防对方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来。

另一边则以一种平缓的速度朝着剩余的两艘铁甲船驶去,郑泰知道那两艘中,其中有一艘便是敌方的旗舰!

虽然郑泰他们没有看见之前何云一方在面对巨石时展现出的高端战力,但是依照柴七所说,对方竟然有一个类似小狗子的存在,那便说明对方除了领头之人以外,应该还有筑基的高手,至于人数多寡,郑泰倒是不甚清楚。

只是,对方毕竟还有八牛弩这样的攻城利器,虽说自家的弩炮丝毫不比八牛弩差,但是一向谨慎的郑泰还是没有立即发动攻击。

如此一来,便给了何云一方一个死中求活的机会!

何云在眼见敌方弩炮的惊人威力之后,虽然惊怒异常,但毕竟是经年的老将了,转瞬间便明白了自身如今的险境!

如果对方新来的几艘船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再让隘口内的人出来搞个合围,今日他们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所以,刚才何云的暴走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何云试图冲过去,于万军中直取对方首领,只要能生擒敌方首脑,便能让新来的这群人投鼠忌器,为自己赢得撤退的机会!

而作为多年的老伙计且经验丰富的孔轲自然也能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如今两方对比一番,自然很容易得出,隘口内的少年们实力相对要弱不少,得手的机会也大!

只是让何云和孔轲两个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帮少年人的军阵之术竟然如此精妙,以孔轲这般远超普通筑基高手的实力,竟然也奈何不了他们。

于是,短暂的时间飞快的流逝,慢了一步的郑泰他们也再次反应过来,遂做出了应对的手段。

“柴大哥,如今怕是要劳烦柴大哥走一趟了!”老三王铁牛,对着柴七说道。

“公子命我前来本就是为保护几位的安全,这是柴七应该做的!”柴七点头应下,出声回答道。

“哈哈!既然如此,那我老彭也一起出活动活动筋骨吧!”一旁的彭泽眼见如此,遂打了声“哈哈”说道。

许辰此次命令彭泽前来主要目的便是让其跟随少年们一起前往目的地,先去为将来遍布各地的货栈打个基础。

只是,加入许辰许久的彭泽等人其实一直以来并未为许辰他们做过什么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表现一番的机会,彭泽自然也不愿放弃。

铁牛看见彭泽主动请缨,考虑了片刻,遂点头同意了:“好吧!大当家一起去也好,如此把握也更大一些!”

接令之后的柴七、彭泽二人便转身助冲了两步,最后在船舷边一跃而起,借着水面之上遗留下来的一些船只遗骸,连续纵身跳跃,飞快地朝着隘口内冲去。

只是二人在接近隘口之时竟然从二人身旁堪堪飞来一支羽箭,所幸二人都是筑基高手,这么一支力道对于他们来说明显不足的羽箭还无法对二人造成伤害。

位处柴七稍后方的彭泽取出大刀只是随意一挥,便将羽箭斩落,只是此时,彭泽的位子离柴七又远了不少。

“柴兄弟,那边便拜托你了!便由我去会会这船上之人!”彭泽在江水上一块大的木板上停留下来对着柴七说道。

彭泽临时改变了计划,因为他发现眼前竟有一艘船朝着他们驶了过来,而刚才的那支羽箭竟然是这船上的一位射手射出来的!

只是这射手射出这支羽箭后竟满脸通红,额头之上大汗如雨水般花落,半跪在甲板之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右臂竟软绵绵的耷拉在一侧。

这个射手便是刚才右臂受伤的孙勇了!

刚才他利用短暂的间隙,进入船舱稍微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又不尊号令的拿着一把制式弓箭跑到了甲板之上,正好看见彭泽二人试图突破他们的封锁前往隘口之内,便想也没想张弓搭箭,将一支制式弓箭射了出去。

只是受伤之后的孙勇不但失去了原来的力度,连带着准头也丢了不少,这才被彭泽轻易的截了下来。

而彭泽眼见自己即将被铁甲船拦住,便也索性留下来,想着牵制住这艘船上的人几个,也能为柴七那边减少很多压力。

于是,彭泽脚尖在水上的木板上借力一跃,便纵身飞上了何云所在的铁甲船。

在船上迎接他的自然只剩下了何云这仅剩的一个筑基高手了!

于是,片刻后手持两个大锤的何云便和彭泽战到了一起,至于何云的副手,那位四旬多的中年人以及船上剩余的士兵们却没有干预二人之间的较量,这当然不是他们要发扬风格,而是因为就在刚才,郑泰便率领着三艘龟船朝着他们和另一艘完好的铁甲船开来。

郑泰虽然没有接收到周康推测出来的关于铁甲船队各船之间的矛盾,但是仅凭着擒贼擒王的策略分派兵力的郑泰却正好击中了铁甲船队的软肋。

只是由于彭泽尚在敌方船上,弩炮是不能用了,郑泰只好命令龟船在铁甲船四周游曳,利用龟船的速度和撞柱,以及龟船上少年们的弩箭,不断的骚扰铁甲船,为彭泽分担一丝压力。

而对于剩下的一艘铁甲船,郑泰的命令却只是从旁牵制,不让对方和旗舰会合一处。

哪知这样的结果却也是铁甲船上的人所想要的!

这剩下来的一艘铁甲船,也是今日唯一一艘完好的铁甲船。

此刻在船上,那位在战前会议上被何云训斥的壮汉,此刻正对着他的上司,也就是这最后一艘铁甲船的船长问道:“头儿,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啊?”

这位船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型精悍,一身明光铠。此刻,听闻副手的话语,将皱的紧紧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下,出声说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难道没看见韩涛那边的下场吗?”

闻言后,大汉沉默了,随后却又转过头,警惕的看了看周边,待看见身旁的士兵都是自家心腹之后,才神秘兮兮的对着自家船长说道:“老大,不如咱们今天就趁机单干吧!双屿岛上的汪老大最近一直在招兵买马,咱们要是投了过去,凭着咱们的船和这帮兄弟还怕不能在双屿岛上占一把交椅吗?”

船长听完后,再次皱了皱眉头,同样四下看了看,才说道:“不是让你别再跟那伙人联系了吗?”

“老大,这不是为咱们兄弟留条退路吗?别说咱们,另外几条船,除了韩涛那小子是跟姓何的穿一条裤子以外,其余的人又有哪个没有别的心思啊!”

大汉看见自家船长依旧在犹豫,遂急忙催促道:“老大,您倒是快说话啊!如今另外两条船损失惨重,咱们要是一并夺了过来,就算不去投靠汪老大,自己随便找一个岛,自己当老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岂不比如今跟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下东躲西藏要痛快的多嘛!”

船长有些闻言后有些意动,但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遂又坚定地摇头,说道:“没那么简单!只要有孔轲在,今晚咱们撤退还是能做到的!”

而如果不能在这里消灭掉何云以及孔轲等人,一旦让他们回去了,等待他们的便将是对方疯狂的报复,所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是不会选择立刻反水的!

这位船长的预测很快便成了现实……

却说黑脸少年小四在何云船上消失后,依仗着灵动的身法,不一会儿便赶到周康所在的船上,只是他并没有立刻前去支援孔轲,而是在一旁静静的站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一道虚影在他面前变实,他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小四只待对方站稳,便闪电般发动了攻击,迎上小四的郝鑫虽然反应上慢了一瞬,但是也飞快地迎了上去,于是,双方你来我往的交起手来。

郝鑫面对这个陌生的敌人,交战之后是越打越惊心,只见此人所用的招式,身法竟然和自己从师傅那里学来的一模一样!不!有些地方竟然比师父教的还要精妙!

“你是谁?”郝鑫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迎接他的却是黑脸少年更加猛烈的进攻……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逍遥子

【五千字大章!!!总算是将这一段写完了,头一次写水战,写的不好!还请大家多提意见,我会在今后一一改正的!另外,求红票!求收藏!求订阅!求一切啊!!!】

郝鑫与黑脸少年小四之间的战团依旧在小四的沉默与郝鑫的惊疑中波澜不惊的进行着。

渐渐地,郝鑫竟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对面的敌人虽然招式凌厉,变化多端,但是却仿佛力道不足一般。

不!不是力道不足,而是对方压根就没有使出全力!甚至于郝鑫自己分明察觉到对战中自己曾经有过几次失误,由于跟不上对方动作而出现的反应迟缓,但是奇怪的是对方居然没有抓住时机反击。

郝鑫可不认为对方是因为没有这个能力而抓不住时机,那对方这么做又有何目的呢?

“算了!这种事还是留给四哥去考虑吧!”想了许久依旧毫无收获的郝鑫心中如是想到。

而此刻在何云的铁甲船上,一双铜锤与一柄大刀正在不断交击着,伴随着“呯”“呯”的钢铁撞击声,夜空中不时地飞溅起几点火光,两道身影不断地在铁甲船上跳跃着。

而在周康的船上,当柴七飞身跃上甲板之时,看见在少年们的三才阵中从容不迫的青衫道士,柴七竟一时间犹豫不决起来。

因为柴七在近距离观察这个道士的身形步法,招式套路之后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当孔轲转过身来,柴七看清对方相貌之后,竟不由自主地低声惊呼道:“逍遥子!孔轲!”

听见声音的孔轲忽然间停下来,站在甲板之上,静静地看着刚到的柴七,忽而笑道:“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有人记得在下的旧号。”

“前辈威名显赫,江湖之上谁人不知!”柴七竟对着孔轲抱拳行礼,恭敬地说道。

“呵呵,我有见过你吗?”孔轲笑了笑,淡淡的问道。

“十余年前,晚辈有幸与家师一起,见识过前辈的风采!”柴七依旧恭敬的回答道。

“十几年前啊!已经很久了啊……”孔轲双眼微微上扬,望着星空竟略带萧索的说道:“那些年见过的人太多,不记得了!”

说完之后,便用一双沧桑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柴七。

眼见对方如此架势,柴七也明白这是交谈已经结束的意思,遂最后朝着孔轲抱拳行了一礼,犹如一个向长辈请求指点的晚辈一般,摆开架势后便朝着孔轲飞扑而去。

只见柴七挥了挥衣袖,一柄软剑便出现在其右手之中,伏低身体朝着孔轲正面冲了上去。

孔轲却依旧站立在原地,也不见其摆出什么架势,只是在柴七将软剑刺来之时轻轻地拂动了一下宽阔的衣袖。

柴七便觉手中软剑像是迎上了一道坚硬的钢板,软剑的剑身随即便弯曲起来,所幸软剑柔韧性好,并未被折断,只是当柴七试图抽回软剑之时,那衣袖却又柔软了起来,仿佛一个泥沼般牢牢的吸住了柴七的软剑。

柴七见状,右手依旧紧紧握着剑,使出浑身气力向外拉扯着,左手却突然如灵蛇出洞般朝着孔轲一侧的太阳穴猛击而去!而在其食指和中指之间竟然还闪着点点星光,竟是柴七在手上夹了一根通体漆黑的短钉,钉头传来的异芒似乎也告诉着旁人上面沾染着的剧毒,直如毒蛇吐出的信子!

柴七的这招似乎也没有出乎孔轲的预料,孔轲只是将头颅稍稍前倾,便避开柴七的一击,而随后孔轲竟然侧着身用头对着柴七来了个街头上泼皮混混们常用的招数,俗称“千斤顶”。

招式的威力在于使用它的人,虽是街头混混斗殴时才用的招式,但是用在孔轲这般身手的人手中,最平凡的招式反而会爆发出最惊人的威力!

这样的道理柴七不可能不懂,但是面对着孔轲威力惊人的一招,柴七竟然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忽然,孔轲感到双手一轻,对方施加在软剑上的巨力竟然凭空间消失了!

“不好!”空心中暗道。

随即,放开手中软剑的柴七转动了下手腕,三道乌芒便从柴七的袖子中飞出,朝着孔轲的面门直扑而去!

此刻,孔轲显示出熟练的对战技巧,双手挥动巨大的衣袖,身体不退反进,“千斤顶”依旧朝前攻去,只是力量和速度再次增加了不少,随后只听“呯”的一声,孔轲的脑袋竟像是撞击到了铁板一般发出响亮的声音来。

随后,遭受重击的柴七竟如沙袋般,一击飞出去老远!

孔轲抖了抖衣袖,手中便多出了三支乌黑的短箭,他竟再次用衣袖拦下了柴七的攻击。

“够果断!也够大胆!只是这手段未免下作了点!”孔轲淡淡的评价道。

“呵呵,前辈是绝世高人,自然看不上在下这点下三滥的功夫,只是对于在下来说,只要能杀人,能保命的功夫便是好功夫!”

柴七随后伸手从胸口的衣袖中摸出一块已经被撞击的变形的厚厚钢板,随手丢弃在甲板之上。

柴七其实从一开始便没有和孔轲正面交手的意思,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还是孩童之时,师傅便曾经说过,如果自己和对方交手,胜算绝不会超过五成!

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对方没有突破到宗师境界,其一身武艺也绝不是自己这个后辈小子能够比得上的!

而柴七之所以选择单独和对方交手,而不是汇合少年们之后借助少年们战阵之力从旁偷袭,为的便是想要称量一下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如今看来,结果已经十分明显了!

孔轲看了看钢板,又看了看依旧瘫坐在地的柴七,一时间竟没有出声再说什么。

而少年们早在柴七被击飞之时,便迅速的将阵型摆在了柴七和孔轲之间,将柴七护在身后。

孔轲最后再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少年们,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朝着船舷走去。

“小四,我们走!”说完之后便纵身沿着来时的路飞去。

黑脸少年小四闻言,也停了手,也不去理会郝鑫满脸的疑惑,身形一个晃动,便犹如鬼魅般再次的消失了。

“噗嗤”一声,柴七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柴大哥,你没事吧?”周康关切的问道。

“无妨!只是一口淤血,吐出来就好了!”柴七擦了擦嘴角,平静地说道。

“那就好!”闻言,周康他们也松了口气……

“糟了!张立!快!快去救张立他们!”直到此刻神经放松下来的周康才想起了刚才坠水的两个少年来。

正当船上的人准备纵身跳下水中前去搜救之时,离大船不远处的水面上忽然冒出两个脑袋来,却是张立和另外一个少年……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不等张立在甲板上站稳,周康连忙出声问道。

“四哥,放心!身上都穿着铠甲呢!就是受了些烫伤,不碍事的!嘿嘿,还好反应快用手挡了一下,不然可就真要破相了!”张立玩笑道。

周康拉过张立仔细地再查看了一遍,发现除了手上和脖子上被火焰直接灼烧受了些烧伤外,其余的身上只是些被烧红的铁甲烫出来的烫伤,有柴七的药在,这些皮外伤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的!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柴大哥以前教过的几手缩骨功夫,不然我们两个在水下可没那么容易褪下铠甲的!”张立看见柴七也在,遂连忙上前谢道。

柴七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片刻之后,何云的船上,在孔轲回来之后,何云也停了手,而彭泽眼见如此自然更不可能再主动出击,在船上等了一会儿后便收到了郑泰传来的撤退的信号,于是便面对着何云等人慢慢地撤到了船舷边上,转身跳下了铁甲船。

何云理会到孔轲的意思后,也失了再战的意思,便静静地看着彭泽慢慢地退去。

刚才周康的船上传来一组旗语,郑泰与铁牛二人在向彭泽发出撤退的信号后,随即又命令五艘龟船停手,并将船只开到一边,给铁甲船队让开了道路。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便这般同样突兀的结束了,只是因为交战的双方已经失去了再战的意思。

何云、孔轲一方已经清楚的明白,今日已经没有丝毫可能达成最初的目标了!

而少年们的目的本就是保住货物,如今货物已经损毁不少,能够护住众人的平安也是不错的结果了!

至于报仇,今后有机会的话,是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的!只是今天,他们高端战力缺乏,光是一个孔轲如果真的不顾一切的出手的话,少年们是绝对会出现伤亡的!

而这是所有少年人都不愿看到的事,分轻重,懂取舍,这便是许辰一直灌输给他们的理念,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使然,少年们也绝不可能靠着这点人数,抵挡住何云他们疯狂的进攻!

一刻钟后,何云他们已经看不见踪影了,而郑泰和铁牛二人也从龟船上下来,登上了周康的座船,一行人在船舱内入座,双方开始叙述着这短短一夜间发生的事。

“柴大哥,你所说的逍遥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怎么会盯上咱们,又是从哪里调动的如此精良的水师呢?”主座上的铁牛对着柴七问道。

“他从何处调来的水师,这个我不清楚,至于从为何会盯上咱们,大概也是为了图财吧!”柴七猜测的回答道。

“可是,他们能调动这样强大的水师,还会缺钱吗?”坐在一旁的郝鑫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随后,发觉众人都微笑的看着自己,遂不好意思的绕了绕头,低声说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小狗子,你说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们既然有这么强大的水师,那么想来是不会在乎一些小钱的,但是他们今晚依旧兴师动众的前来劫道,这说明对方如今很缺钱!有这么强大的武力,又急缺大量钱财,他们想干什么呢?”铁牛剩下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在场众人都不是蠢人,稍微一想也能得出一些答案来。

“好了,不管这群人想干什么,柴大哥,还是给我们讲讲这个逍遥子吧!”铁牛片刻后接着说道。

“嗯!”

柴七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个逍遥子其实是十几年前的江湖上的一个名气惊人的高手!”

“当年,他还只有十八岁,可是却已经是一个筑基了十年的高手!”

“八岁筑基!”

听到这,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郝鑫与彭泽二人,身为筑基高手的他们,自然能明白筑基的艰难,如果说十到十二岁是筑基的黄金时间段的话,那么十三十四岁便要付出数倍的努力,并且要承受数倍的痛苦才有极小的可能成功,彭泽便是在十三岁时侥幸成功的,当初的痛苦,现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冷汗直流!

而比起这些,十岁以前筑基,每提前一岁,所要忍受的痛苦又要比十三十四岁多的多!而且因为年纪大的缘故,虽然痛苦,但是身体的承受能力也要大一些,心神也更加坚韧,能更好的撑过筑基时的痛苦。

而八九岁的时候,分明还只是个孩童嘛!想要忍受那些连成人都望之生畏的痛苦,其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越早筑基的人今后在武学上的潜力也就越大,走的也比常人更远,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此后,这个逍遥子便在江湖之上创出了偌大的名号!毕竟和他同龄的,即使是筑基了的,内力也没有他浑厚,而那些没筑基自然更不会来自讨没趣!甚至于有许多江湖上早已成名多年的老一辈高手也纷纷败在他的手下。”

“后来,这个逍遥子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唐各地,加上生性风流,引得无数武林名媛为之倾倒,渐渐的便得了个‘逍遥子’的称号。”

“再后来,听说这个逍遥子看中的一个女子竟被少林寺的和尚掳了去,于是便一气之下,单人匹马攻上少林,连败十八罗汉阵,四大金刚,最后和戒律院首座在少室山下斗了一场。那一场双方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最后戒律院首座依旧还是败在了他的手下,要知道那个和尚可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宗师境的人,可就这样却依旧还是败在了逍遥子的手下!于是后来,逍遥子便有了‘宗师之下第一人’称号!”

“那后来呢!后来呢?”郝鑫双眼放光的一直追问着柴七,对于这些东西,小狗子依旧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恨不得身临其境去感受一番大侠的风采。

只是这些对于铁牛、周康等人来说却没有多少的吸引力,毕竟无论是大哥还是老师,教给他们的都是“武功再好也只是个保镖!”这样的思想,想要他们对江湖大侠感兴趣,恐怕没这个可能。

所以,十分了解他们的柴七便没有再讲这些大侠故事,而是直接说了结局。

“最后,少林方丈出面,说那女子不是被掳来的,而是自愿上山的,而且如今已经下山去了!”

“老和尚自然不是不想教训他一顿为少林挣回点面子,只是害怕打了小的,招来老的!如此年轻便能有如此实力,能调教出这样弟子的人又岂是一般人,为了不给少林寺惹麻烦,老和尚只好来了个缓兵之计,至于后来那个女子到底在不在山上,又是怎样上的山,江湖上传闻很多,却没有一个准确的。”

“从此以后,逍遥子这个人便在江湖之上消失了!如同他出现之时一样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各大门派都曾派出大量人手在江湖上寻找,只是依旧不得其所,再后来逍遥子这个称号变成了一个传奇,渐渐地也没有多少人提及了!”

“而我也是十余年前随师父亲眼见过他一面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柴七最后总结道。

“原来如此!”铁牛喃喃道,只是他依旧想不清对方的目的为何。

“算了,这些事还是让大哥、二哥去操心吧!”铁牛无奈的想着。

“老四,大哥让你带着的信鸽还在吗?”铁牛随后对着周康问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忘呢!都在呢!”周康答道。

“那就好!你赶紧去让人将今晚发生的事,还有这个逍遥子的情况飞鸽传书给大哥!此地离长山岛不远,想来一只信鸽便够了!保险起见,你放两只吧!”铁牛说道,虽然大哥训练这些信鸽十分不易,也嘱咐过他们不到万一之时不可动用,这一次是先让它们认认路随后再由彭泽将沿途的信鸽点建立起来,所以每一只都非常宝贵!

但是铁牛认为今晚的事还有这个逍遥子的事实在太过重要,必须让大哥在第一时间知道,也好早些做准备!

“好的!我现在就去!”周康说完后,转身便走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序幕-秋水广场

时光飞逝,不经意间,冬天已经来临。

这个时候北方的大地早已被冰雪覆盖,而在这南方水乡,却依旧还能见到些许绿意,只是这绿夹杂在一片一片枯黄中,看起来倒是那样的醒目。

长山岛上一排排青瓦白墙的砖房整整齐齐的坐落在山脚下,彭泽的乡民们如今便在此,再一次过上了平淡却踏实的生活。

如今,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各家各户都从自家宅子旁的厨房内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往屋内走去,餐盘上散发出的香气随风飘出去老远。

本来乡民们延续着老的习惯,一日只在早晚进食,只是看着住在岛上的少年们每日三餐吃的起劲,便也纷纷效仿起来。

以往只吃两顿是为生活所迫,如今许辰将酿酒和水泥等用工量大的生意全部放到了长山岛上,四成的分成彭泽和耿燕秋只要了一成,其余的三成全部分给了这几百户乡民。如今乡民们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不菲的分红,日子比起以前来简直好太多了!

长山岛的码头如今专属于乡民们,这也是王冼对他们的承诺。

码头平时只用来运送一些原料和成品,如今虽然烈酒的需求量十分巨大,但是许辰依旧将产量控制在一个很低的档次,尽量走高端路线,同时也能减少对同行业的冲击。虽说许辰现如今在豫章郡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但是能做酿酒生意的又有哪家身后没点能量呢?大规模生产便意味着断了所有人的财路,这种犯众怒的事许辰是不可能去干的。

前些日子由于赣水边上的工程一直在紧张的进行着,所以,码头上每日间往来频繁的都是装载着水泥的船只。只是前几日工程已接近尾声,忙碌了近一月的长山岛码头便又安静了下来。

只是此刻,安静的码头上来了一艘小船,小船靠岸后从船上走下一位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

码头上值勤的青年看见少年后连忙热情的迎了上去,少年人也同样熟稔的和他打着招呼。

“浩哥儿,今天来的有点早啊?”值勤的青年笑着说道。

“是啊!早上一起来便往这里赶了!”陆浩同样笑着答道,随后又玩笑道:“李大哥,这都到吃饭的时候了,怎么还不快往家赶啊?不怕嫂子来催你啊?”

“她敢?”青年人一听这话,立刻如炸毛的小狗,气势汹汹的喊道。

只是看见陆浩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青年人又有些不好意思,随后便连忙转移了话题,说道:“这几天不是没事干嘛!呆在家里也忒闷了!这要是再不出来走动下,骨头都要生锈了!”

陆浩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咦?浩哥儿你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难道是又有什么大事了?”青年人反应不慢,随即便双眼放光的盯着陆浩问道。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陆浩闻言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青年也不是个笨人,眼见如此,也知道的确是有大事要做了,倒给乐得合不拢嘴。

陆浩没去管在一旁傻乐的青年,沿着码头上的一条水泥路朝着许辰的住处走去。

没过多久,便到了许辰的住处,一进门便看见许辰和随身的两个少年此刻正在屋内吃着火锅子,屋内热气腾腾,三个少年你争我赶地吃的那叫一个快活!

“咦?老二来了啊!”抽空抬起头的许辰回头一看便看见了已经走进屋来的陆浩。

随即便招呼道:“来得正好!快!拿双碗筷,一起吃!”

陆浩看着一边夹着菜,嘴里还一边咀嚼着大哥,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从一旁的橱柜里取出一副碗筷,也加入到了争抢的行列中……

四个少年都是饭量正大的时候,一盘盘牛羊肉片不停地往锅里倒着,没过多久四人周围便围满了一堆空盘子。

吃饱喝足之后,两个少年开始收拾桌子,留下许辰和陆浩开始商量着事情。

“那个逍遥子的情况,如今查探的怎样?”许辰喝了口茶水,稍稍缓解了下油腻,开口便问起前些日子老三传回来的关于那个逍遥子的事,毕竟这样一个江湖名人又有着如此的军事力量,很难不让许辰把他放在心上。

“这个逍遥子的消息不好查,依旧还是以前的那些,朱大和郝捕头那里档次太低,像逍遥子这般人物的消息如今还接触不到,至于柴老那里的消息也不过比柴七所说的多一点罢了!这个逍遥子能够在江湖各大门派的眼线下隐藏那么久,想要查探到他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陆浩静静地回答道。

“唉……”许辰皱了皱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身旁的情报来源档次太低,只能打探些贩夫走卒的事,对于这样的高人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只是孔轲一行人给他带来的意外实在有些过大,虽说现如今双方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但是,凡事提前谋划一番是许辰一向的习惯,毕竟有备无患嘛!

“另外就是,赣水边上的广场已经按照大哥的图纸造好了,主体建筑昨日便竣工了,一些开幕式上要表演的杂耍团、歌舞队之类的,我也让他们今日进驻开始筹备了!”

“还有就是,一些大哥特意叮嘱一定要邀请来的商户们,我也一一登门拜访过了,想来开幕式那天这些人就算自己不亲来,也会派个管事的来的!”

“另外,如今刘进不在,那一批提前训练好的伙计也正在开始准备开幕式后的大拍卖了!”

……

就这样,陆浩一件一件的说着,许辰安静地听着,事无巨细,陆浩都将这些事整理的井井有条,让许辰满意之极。

“有老三、老四他们的消息传来吗?”许辰问道。

“铁牛、周康他们已经在十几日前分别赶到了扬州、益州,如今怕是已经开始准备了!”陆浩答道。

“因为信鸽数量过少,彭泽他们第一次在沿途各地安排的联络点不算多,消息的传递也算不上及时,如今的消息还是几天前的。不过三弟、四弟也不是笨人,凭借着运过去的大型琉璃人像,资金上应该不会有问题。”

“毕竟扬州和益州号称‘杨一益二’,在整个大唐都是最顶尖的繁华所在,加上货物流通快,人员来往频繁,这批琉璃人像想来能很快脱手的。”

陆浩说道这里看见许辰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下,心知大哥担心的是什么,随后便又说道:“至于这么多琉璃一次性全部脱手,想要不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扬州和益州两地的海客不少,只要三弟和四弟机灵点应该是可以避开大多数眼线的,至于那些豪门巨室想来也只是对这些玩物有些感兴趣的罢了!”

“哪怕他们真的起了歹心,老四那里有两队鸳鸯阵,再加上柴七也在,只要不是宗师级人物出手,或者上千的军队围攻,安全自然没有问题!为了几块琉璃想来这些人也没这么大的魄力!”

“至于老三那里就更不用担心了!郑泰带着五艘龟船就藏在扬州城一个偏僻的小码头上,就算真遇上了危险,只要一到水面上,再多的军队也抵挡不住扭力弹簧弩炮的!再者说,扬州的府军这些年来恐怕早就十不存一了!”陆浩说到这,笑了笑。

许辰听完后同样微笑的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之后将柴七和郑泰他们全派出去的原因了!接下来他们要干的事,要是没有武力上的绝对威慑,恐怕才一开始便会被人撕成碎片的!

“后日便是旬假了!那广场的开幕式便放在明日晚间吧!咱们要给豫章城的百姓带来一个前所未有的不眠之夜!也正式将这场大戏的序幕拉开吧!”

许辰听完陆浩的汇报后,双眼注视着前方,郑重的说道。

“是!谨遵大哥号令!”陆浩此刻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许辰恭敬的说道。

这一刻陆浩感觉到浑身的气血将要沸腾了!

因为,虽然许辰的计划,他们五兄弟和自己的妹妹滢滢全部参与了谋划,但是小石头和滢滢自不必说,纯粹只是磨墨铺纸的书僮。而老四周康对这些生意上的事又不太感兴趣,干的也只是录入的活计。

甚至于一向精明的老三,对于大哥那宏大而又精确的构思和计算,恐怕也没有全部理解。

可以说,在这一刻的整个天下里,除了许辰这个始作俑者之外,便只有他陆浩真正理解了许辰那疯狂的计划,并同时确定这个计划在许辰还有他们几兄弟的努力下终将成为现实。

能够参与到这样一个将要影响大半个大唐,牵扯数以千万的百姓的计划中去,陆浩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破落的县尊公子了!而是一个能将天下作为棋盘,执子纵横天下,将那些世家大族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豪杰,一个比之那些所谓的江湖大豪要伟大千百倍的人物!

这一刻,隐藏在陆浩内心深处的热血和野望被点燃了!而做到这一切的都是眼前这个依旧平静地饮着茶水的少年,他的大哥,许辰!

“大哥,这个广场叫什么啊?取个名字吧!”陆浩忽然间想起来广场依旧无名,遂开口问道。

许辰沉默了片刻,眼神中竟露出一丝追思,随即却又平淡下来。

于是便缓缓地开口说道:“那就叫‘秋水广场’吧!”

第一百四十章 序幕-不眠之夜

十月十九日傍晚,豫章城内的各个衙门此时已经落匙,各级官吏们也早已回家准备迎接明日难得的旬假。

以往的旬假里,官吏们或是邀几个知己好友在家大醉一场,或是请几个文士,大伙在一块切磋一下文采,春夏之时也可与几个好友结伴去西山踏青,游玩一二。

只是今日里的旬假整个豫章城的人都在谈论着的却只有一个话题!

那便是西门外,赣水边上的绵延几十里的黑色帷幔!

整个帷幔从西城门门口沿着赣水向西北伸去,一直蔓延到滕王阁的脚下,整整数十里长!

前些日子,进出西门的市民们便发现赣水边上每日都有一群工人在那里忙碌着,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也有好奇的市民上去和工人们攀谈,询问他们在此到底是为了修建什么?

只是工人们口风甚紧,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最为奇怪的是,这群工人就在城墙不远处劳作,而城门口的守城士兵们却视若无睹!要知道城墙边上的土地那都是在军府里面备案了的,任何人未经允许在此动工,那可是等同于谋逆的大罪!是要掉脑袋的!

当然,这些都是大唐初年的规矩了!如今承平上百年,这些规矩大多成了摆设。但即使如此,普通人要想做到这些也绝无可能!

这自然便只能说明这伙工人的主家是个能量十足的大人物了!有了这种认识之后,市民们便淡了想去打听的心思,毕竟“民不与官斗”,这是所有小民百姓共同的认知。

而在前阵子,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这绵延数十里的帷幔便立了起来!如此一来,市民们对于帷幔之后物事的好奇再一次点燃,并且随着这十多天来的积累越来越强烈。

只是,自从帷幔立起来之日起,每日间不分白天黑夜,都会有一排的县衙捕快站在一边犹如门神一般守卫着。

上一任的豫章县吴县令,果然因为平定长山岛的功劳连升三级。已经从豫章县这个上等县县令左迁至江南东道的一个中等郡成为执掌一郡之地的郡守了!大唐崇尚军功之甚,由此可见一斑!

吴县令由于预感到豫章将有大事发生,那是一天也不愿久待!

于是在给朝廷上请功表时另外附带了一份身染重病需要回扬州老家修养的的奏折,但又唯恐给朝廷留下老病不堪重用的印象,便又说自己只是劳累过度,只需将养数月便可痊愈。同时更是花了大价钱拜托京中好友,让其帮忙运作,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如此这般下来,吴县令不仅升官而且也顺利拿到了养病的答复,所以等朝廷的公文一下来,便马不停蹄的往扬州老家赶去,因为有养病的公文在也不用等下一任的豫章县令到任交接,不然至少要再多等一个多月!吴县令可是一天也不想在豫章城多待了!

如此一来,这前后两任主官之间的空白期,豫章县便由豫章县的县丞代掌大印,而县丞公务繁忙,街面上治安的维持便全权放到了郝大志的手上,也是为此许辰才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让衙门里的捕快替自家看门。

于是,市民们就只能站在一旁指点着、猜测着,各式各样的传言这几日来在豫章城内尘嚣甚上,只是却没有一个准确的信息。

直到昨日,西城门外的帷幔边上立起了一个巨大的牌子,言明将于今日晚间举行一个什么“开幕仪式”。

对于这样的一个新鲜词汇,市民们是不太懂的,但是牌子上面还陈列了一些当晚将要到场的嘉宾,上书第一位便是豫章太守,王冼,余下来的也都是豫章城内的达官显贵。

并且上面还说当晚将允许所有的市民进入其中游玩,而上述嘉宾们也将和市民们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对待!

市民们一听,更是激动不已!心想着哪怕是进去什么也不干,回头也能和人吹嘘自己是和太守大人一起游玩过的!那家伙儿!老有面子了!

于是乎,市民们积蓄多日的热情在这一刻爆发了!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傍晚的到来。

“东家,这时候也不早了,贵客们怎么还没影啊!”西城门外,在帷幔边上的一间原来用来给工人们居住的屋子里,一个三旬左右的精干男子正对着许辰说道,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

许辰闻言摇了摇头,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这个人名叫穆春,是许辰让彭泽去外地物色,新找来替代原来王掌柜的。原本乃是益州一家酒楼的掌柜,人还是很精明的,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气度上还是差了点。好在学东西快,许辰教给他的那些新式理念很快就能接受并能举一反三,倒让许辰惊喜不已!至于气度上的事,想来历练些时日便能提升上去了。

“别着急!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嘛!达官贵人嘛!总喜欢晚来些的,不然怎么和平民百姓区别开呢?”许辰平淡的回答道。

“东家,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咱们这样不加分别的对待这些人,恐怕……”穆春一边观察着东家的神色,一边字斟句酌的说道。

“呵呵,放心吧!没事的!别人我不敢说,但是王太守还是回来的!好吧,哪怕是王太守不来,有老师和他一帮好友在也足够了!关键在于,咱们这里只要一开场,将声势传了出去,那些没到场的人很快便会耐不住性子跑来的!”许辰自信的说道。

穆春闻言,只好点头应下,只是心中依旧有着担忧。

很快,穆春便发现他的担忧有些多余了,因为城门处正驶来一辆牛车,上面坐着两位中年人,其中一人便是豫章太守,王冼。

王冼到时,西城门外已经人满为患,所幸许辰早已预料到这场景,提前便对郝大志做过一番嘱咐。

如今豫章县县衙内所有的捕快全部出动,在绵延数十里的帷幔边按照许辰的指示划分了数个区域,到场的游人们便按照这些区域在帷幔边等候着,由于有数十里的区域,所以游人虽多,却也不显拥挤。

许辰眼见该来的人来的差不多了,便传令下去,让手下的人开始。

于是,片刻之后,在场所有的游人便感觉眼前忽的一暗!

整个区域内除了城墙上的依稀灯火许辰没有权力让其熄灭外,原本摆放在帷幔边上,每隔数里地便有一盏的牛皮灯笼便在这一瞬间全部熄灭了。

然后就在游人们将要喧哗之时,整个区域内却又再次亮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灯光不再昏暗枯黄,而是五颜六色,炫彩夺目。

就在这一刻,绵延数十里的区域内,整个豫章城到场的万余人,全部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了!

静!寂静!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人无不睁大了双眼,没有人愿意再去说一句话,生怕将眼前的“幻境”击碎。

眼前的一切决计不存在于人时间!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共识。

只见帷幔降下之后,在原本靠近西城门的地方,是一条从城门口一直延伸过来的小路,小路洁白无瑕,犹如美玉一般。路的两旁是两排算不上高大但却别致的小树,这树怕是那些传说中的仙树吧!不然那树叶之上怎发出各色的彩光呢?

沿着小路一直往西北方走便能看见一座仿佛仙境般的存在,近一点的是两排二层的青瓦白墙的屋子,大门上贴着喜庆的对联,屋檐下竟挂着精致的琉璃灯笼。

屋子再过去一些便是一个长长的镂空的走廊,走廊上没有封顶,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青藤,各色植物竟然在这冬日的晚上依旧翠绿的生长着。

走在数里长的走廊内,左边是滔滔赣水,右边则摆放着一排排的石雕,上面雕刻着的无不是历代的先贤大儒。每座雕像的底部都有一盏亮灯,将灯光照射在雕像的面孔上,让先贤的形象显得更加伟岸、神秘。

过完走廊之后,便能看见一块方圆数里大的广场,广场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花圃,里面种植着各种名贵的花草,在冬日的夜里依旧闪发出阵阵清香。

广场靠近城墙的一方有一块长数里的巨石,巨石表面洁净无瑕,没有任何的图案和文字,也不知究竟作为何用。

广场的另一边,靠近赣水的一边,竟是一个伸出江水半里的平台,平台下方有着数根柱子,一直插入江水之中,平台的周边都有着汉白玉制成的栏杆,栏杆上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各种饰物。

而在广场的北边,则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坊,牌坊上的匾额此刻正用红绸子遮掩着。

从牌坊下巨大的门中通过,便来到了整个区域内最为奇异的地方,因为之前的一些东西,市民们虽然觉得惊奇,但好歹还都能认出是为何物。

可是,自从进了这个大门之后,里面的一切便让市民们感到是那样的陌生。

首先,左边是一组类似草原上异族人使用的大帐,只是这大帐周围没有任何的遮拦,里面竟然是一匹又一匹,神态各异的小马,每一匹马的马背上都插着一根铁棍,这些马都围着大帐中的一根巨大铁棍,在周边围成一个圈,也不知有何用途。

而右边则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序幕-不眠之夜(续)

“太守大人!老师!请往这边来!”许辰在向手下之人传达开始的命令之后,便从屋子内走出,朝着王冼走去,只是现场人数众多,许辰不得不隔着老远便向王冼和徐番招呼道。

市民们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多日以来蓄积的热情在这一刻喷涌而出。所幸许辰之前便规划了多个等候区域,市民们分区域进入广场内,否则难免会发生拥堵,一旦处理不及时,出了什么事,今晚的开幕式便失了效果,那便得不偿失了!

所以,面对着密集的人群,许辰在身旁少年的帮助下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一点点的靠近了王冼的身旁。

“贤侄,你今晚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啊!”王冼眼见许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挤到自己身旁,对着略显狼狈的许辰挪揄道。

“还望太守大人恕罪!小侄事先也未曾料到竟会有这般多的人前来,所以安排不当,怠慢了大人,实在是罪过!”

王冼身为一郡之长,哪怕是便衣出行,身旁也必然跟随着几十个护卫,只是今夜受了王冼的吩咐,护卫们也乔装了一番,此刻正在侍卫统领王朔的带领下,混在人群之中,隐隐的将人群与王冼隔开。

所以,王冼身旁便形成了一个人群相对稀松的空白之地,周围的市民见状,便知这是大户人家出行,加之王朔的做法较为温和,也就没有引起周围之人的反感。

等到许辰挤进这空白之地时,遂连忙朝着王冼赔罪说道。

王冼自然也没有怪罪许辰的意思,同时他也十分喜爱这种被百姓包围着的感觉,毕竟做官久了,难免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触。

“行了!少在那灌迷魂汤了!说吧!今天把我们找来,又想让我们帮你干什么啊?”

徐番身为许辰的老师,自然不会跟自家徒弟客气。加上许辰近来算上去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去他那上课了,对于这么一个旷课的弟子,他今日没有把戒尺带来就已经算得上十分客气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脸色呢?

许辰看见老师一副苦瓜脸,自然明白缘由,只是这事的确是自己处置不当,也不能分辨什么,只好低着个头,做出一副悔过的表情。

“好了,徐兄!贤侄这也是忙着为豫章的百姓准备眼前这场盛会嘛!你就别再责怪他了!再说,以贤侄的文采,迟了几天的课,也耽误不了学业的。”

王冼自然也知道许辰逃课的事,眼见气氛有些僵硬,遂连忙出言缓和道。

“哼!这回看在太守大人的份上就饶了你!下一回要是还敢不打招呼就逃学的话,为师案上的戒尺可不是个摆设!”徐番眼见王冼果然给他递了个台阶,连忙就坡下驴,气势汹汹的说了一句威胁的话后便将这一页翻篇了。

许辰见状自然连忙赌咒发誓,保证绝不再犯,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那诚挚的如同往常一般无二的表现惹得徐番脸上一阵抽搐,这家伙分明就是准备再犯的架势嘛!

许辰忽略了老师的表情,连忙向王冼解释道:“这一次请大人来呢,是想让大人为这广场揭牌!”

许辰说完,便用手指着整个广场最中央的那块高大牌坊对着王冼说道。

王冼望了望远处的牌坊,忽然莞尔一笑,说道:“想让老夫为你揭牌也行,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得为老夫解说一番。”

自从刚才黑色帷幔降下之后,望着这五光十色的广场,那些奇怪的建筑可让我们的太守大人疑惑不已,如今正主就在身旁,哪能不好好询问一番呢?

“太守大人言重了!小侄此来本就是想为大人做一回向导的!”许辰连忙答道。

“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后,许辰便在头前带路,领着王冼等人从不远处白玉般的小路向广场上走去。

一踏上这条小路,王冼的问题便来了,遂问道:“贤侄,这路乃是何物所制?看上去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啊!”

“这个嘛……乃是小侄用一祖传的方子调配出的一种泥浆所制,至于这表面洁白如玉却是小侄在路面上涂了一层瓷粉。”许辰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水泥一事说出来。

毕竟这种跨时代的建筑材料一旦出现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虽说如果给朝廷进献上去也能给自己带来不小的好处,但这种事讲究一个方式和对象。

至少此时此刻,许辰是不会对王冼说出此物的,不然就等于将自己彻底绑在了王冼的战车上。那样一来,有了进献宝物之功的王冼,自身实力必然得到一个提升,那接下来其与本地世族的斗争必将更加激烈,而参与进去的自己很有可能被绞个粉身碎骨。

虽然许辰心中明知自己八成是逃不开双方的斗争的,同样也为将来做了一些打算,但是其绝不希望自己是以一方棋子的身份参与其中的,毕竟自己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为此,许辰便只好打了个马虎眼,将此事揭去,好在王冼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深究的意思。

“那这些树的树叶为何会发光呢?”随后王冼的目光又被两侧的小树吸引而去。

“大人请上前一步!”许辰说道。

“大人请看!”许辰从树叶上取出一串宛如念珠般的物事递给了王冼,那一串珠子依旧在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原来竟是琉璃!”王冼接过那一串发光的珠子,出声道。

原来那竟是一颗颗小小的琉璃珠子!

“只是,这为何会发光呢?”王冼再次问道。

“大人请仔细看!”许辰再次卖了个关子。

王冼闻言,只好将珠子放到眼前仔细查看起来,片刻后遂惊讶道:“萤火虫!原来如此!”

这些发光的琉璃珠,其实就是许辰仿造的霓虹灯,带颜色的玻璃,许辰已经能制造了,至于让其发光,在没有电的年代里也只能借助动物本身所带的自然光源了。

众人接着向前走去,走过那镂空的长廊,看着边上的那一排先贤雕塑,王冼、徐番以及随行而来的那些文士们都满意的点头,并且不时对着先贤们郑重行礼。

如今,大唐承平日久,文教昌盛,随着文人士子的增多,朝堂之上渐渐地由文人掌控,这也是历朝历代的惯例,所以为了迎合士子文人们的口味,许辰便特意准备了这么一排先贤雕塑。

众人来到中间的那个小广场,王冼看着那长达数里的光滑巨石,对着许辰问道:“贤侄,不知此物作何用处?”

许辰笑着解答道:“自然是给文人骚客们留下墨宝用的!如此一来便可让其佳作流传千百年了!对了,小侄斗胆请大人在此留下墨宝,也好让世人得知今日的盛会。”

既然把王冼给请来了,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了!

王冼闻言,也有些意动,毕竟这可是算得上是流传千古的荣耀了,身为文人又有哪个不想自己的文章能做到这一点呢?

只是身为一郡长官,王冼却也不好显得太过心急。

“这个嘛……”

许辰心知王冼这是既想吃鱼又不愿惹来一身腥,可是许辰也不愿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便朝着老师望了一下。

徐番自然能明白徒弟的意思,于是便开口对王冼说道:“大人身为长官,要是大人都不愿领头的话,恐怕以后就无人敢提此事了!”

徐番说完还向后指了指那些跟随在后面,此刻却已经摩拳擦掌的文人们,用以向王冼示意。

王冼见状,只好应了下来,只是却也推说今日时间不足,待过几日再将文章送来,毕竟不是谁都有曹植七步成诗的本事,再说这可是要刻在巨石上流传下去的,要是不写好点,那可就不是流芳百世,而是遗臭万年了!

许辰自然欣然答应,反正他要的就是王冼来带这个头,毕竟就像徐番说的,要是王冼不肯来,那么其余的文人们就算心中再急,也不可能冒着违逆太守的风险前来留作的,那样一来,许辰为这广场增加文化底蕴的意图可就泡汤了!

“大人,时候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许辰眼看王冼已经走到牌坊底下了,便适时说道。

“呵呵,看把你急的!好吧!既然老夫应承了,自不会食言,那就开始吧!”王冼笑着说道。

“好嘞!”许辰得到答复连忙让身旁一个少年前去传令。

不一会儿,早已准备好的穆春便忙碌了起来。

片刻后,两盏巨大的射灯在凹透镜的聚光下将光线直射到牌坊之上。顿时,牌坊上的红绸子便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广场上的游人立刻便将目光转了过来。

穆春见状,登上早已备好的台子,手持一个铁制的简易喇叭,大声的说道:“诸位!下面有请本郡王大人为此广场揭牌!”

穆春一说完,下面混杂在人群中的伙计们立刻拼了老命的拍起手来。

伙计们只看见老板演示过一次,也不知鼓掌的要领,只知道使劲的拍手,双手拍的通红,发出的声音却不是很大。

好在人数不少,在安静下来的广场上倒也能起到一鸣惊人的效果。

广场上的市民刚开始看见这群使劲拍手的人还有一些疑惑,等到看见台子前面那群看上去挺有身份的人也开始如此之时,便渐渐的学了起来,片刻之后,广场上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王冼听到这掌声也是一愣!待看见许辰向其示意之时,才反应过来,随即竟也有些激动,毕竟这样的经历在王冼的生命中也是第一次。

等到王冼走上台,便有另外一盏灯光柔和的射灯照在王冼身上,让王冼在这一刻竟有了一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在黑夜中,王冼的形象瞬间便高大了起来。

台上的王冼此刻开始有些兴奋了,内心激动不已,好在王冼也是多年的官员了,这样的场面还难不倒他。

沉默片刻之后,王冼竟利用这个机会对着其治下的百姓演讲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序幕-各方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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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冼不愧是个出色的政客,其敏锐的嗅觉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今晚的机会有多么的宝贵,于是便立刻抓住了它,.三江阁

身为太原王氏族人,家学渊源,王冼的学识自不必谈,加上他多年为官的经验,自然了解百姓们的喜好,于是一场零时起意的演讲,作的那真是通俗易懂却又意义深远,让在场的市民们感到既新鲜又兴奋。头一次让百姓们感觉到高高在上的太守大人原来离自己竟是那般近,也头一次让百姓们有了一丝被官员们尊重的感觉。

待王冼讲完之后,比之刚才还要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如果说刚才那还有许多人是滥竽充数的话,那么这一次,百姓们的掌声就显得更加真诚且热烈了!

王冼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场演讲将比之后那篇刻在巨石上的应景文章影响更加的深远,为后人所铭记!

“真没想到咱们这个太守大人还挺有演讲天赋的嘛!”眼见王冼如此会把握机会,许辰也忍不住为其赞叹道。

徐番闻言却在不经意间皱了下眉头,随后压低声音对着许辰神态严肃的说道:“他的事,你可别参合进去!”

许辰知道这是老师在关心自己,于是便回答道:“老师放心吧!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那些事对目前的我来说,还是太远了!”

徐番听完后,点了点头,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个人精,没把握的事是不会去做的。只要他不主动参与进去,有自己在便定能护他周全。

只是徐番却不知此刻许辰的心中却在念叨:“虽然有些远,即使伸长了手也够不着,但是不还可以跳起来嘛!用力往上蹦一蹦还是有可能抓到的!对不起了,老师,徒弟我已经参合进去了……”

许辰内心的叹息没有人听见,可是刚才王冼的演讲却给许多人带来了不同的感触。

在距离许辰不远处的南边,黄家家主黄宪此刻正细心察看着那些先贤雕像上的刻文,不时的点头并发出赞赏的声音。

“不错!这些评价都很中肯,也很到位!没有多年的苦读,不对先贤的文章下一番苦功,是无法理解先贤的思想,也写不出这样的评文的!看来这个许小子不光是诗词做的好嘛!”

雕像上的这些评论性文章都是许辰所作,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借鉴而来,只有其中极少部分许辰有过深入了解的,才会试着动笔写下几句自己的看法。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看文章!”

罗家家主罗政,刚才忙着往前凑,好去观看那些新奇的建筑,于是便和一同前来的黄宪分开,自己独自前去。

罗政从小就是个好玩的性子,平日里那些贵族间的娱乐活动早就玩腻味了!这一次眼看许辰在城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出于对许辰的一些了解,罗政料定这里一定会有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于是今日傍晚一用完晚饭便出门往城外赶来,在路上正巧碰上了受许辰邀请而来的黄宪,于是二人便结伴前来。

就在刚才王冼发表了一番演讲之后,罗政便也意识到这番演讲可能带来的影响,也就没了游玩的兴致,连忙赶过来找黄宪商讨一二。

“什么时候了?出事了吗?”黄宪听见罗政的声音后,依旧不急不缓的问道。

在二人开始交谈之后,二人的护卫们渐渐将二人围成一个圈与游人隔开,加上广场上人数众多,声音嘈杂,也不虞被人偷听了去。

“刚才那么大动静难道你没听见?”罗政随即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黄宪,说道。

“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没听见?”黄宪平静地说道。

“那你还问我出了什么事!”罗政气闷道。

“那又如何?出事了吗?”黄宪问道。

“这还不叫出事啊!姓王的今天来这么一出,以后豫章的百姓都得把他当成青天大老爷了!”罗政焦急道。

“王冼难道不是吗?”黄宪反问道。

罗政闻言一愣,随即便抓狂道:“最受不了你这副样子了!有什么话直接说行吗?”

黄宪摇了摇头,遂解释道:“王冼主政豫章这几年可曾贪财?”

罗政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姓王的好歹也是太原王氏的长子,这些贪污挪用的事还干不出来!”

大伙儿都是千年世家的子弟,这种败坏门风的事自然不会去做,再说那点小钱还不放在他们心上!

“那他可曾好色?”黄宪又接着问道。

“没有!姓王的孤身上任,听说老婆死了多年也一直没有续弦,就连一个小妾也没纳过……不是!你能别卖关子了吗?有什么话赶紧说啊!”罗政焦急道。

“他王冼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平日也就喜好做些诗词,要说在任这么久也没什么建树,那也是被咱们逼的。你说这样的一个不贪不色又不瞎折腾的好官难道还算不上青天大老爷吗?”黄宪略带些笑意说道。

罗政听完之后,有些迷糊了,遂开口问道:“老黄,你今天没晕头吧?怎么向着姓王的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们和王冼争斗为的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被外人夺了去,我们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我们的目标不过是为了把他赶走,再换一个来头小,愿意听话的主官罢了。”

“所以我们不需要抹黑他!甚至于如果有机会能让他高升从而离开豫章的话,我想万兄那边也是十分乐意的。所以百姓对他的看法有多好,对于咱们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不是这群小民百姓能够左右得了的!”说这话的时候黄宪的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却让罗政这个与之相处多年的人同样感到一阵惊奇。

有对王冼的表现满不在乎的,自然也有深感振奋的。与身份地位无关,只在于阅历的深浅和对情势的判断是否准确。

在牌坊的另外一边,卢宗保此刻正对着大哥卢宗泰兴奋地说道:“太好了!今夜过后,王伯父便处于不败之地了!万家那帮人想要靠着御史台的那群御史言官们抹黑王伯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不然要是让朝野上下知道他们弹劾的官员竟是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官的话,这帮御史可就要倒霉了。就算他们有风闻言事的权力,可是咱们‘七宗五姓’也不是好惹的。”

卢宗泰同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只要王冼还在豫章,那他们几家在南边的这些布置便能发挥最大的效果,这对于最后的决战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就在争斗的双方在为王冼的这番演讲反应不一的时候,豫章城内另外一方相对独立却又能量不小的势力,此刻却将心思全部花在了此间盛会的主办者许辰身上。

豫章郡折冲军府的首领,折冲都尉周刚今晚也带着自家儿子,也就是那个曾在秋水阁受辱的青年周宾,前来观看这所谓的开幕仪式。

身为一郡军事长官的周刚,他的级别在豫章郡除了太守王冼之外乃是最高的。虽说豫章司马贾崴算同样分管军事,而且在如今文官势力上升的阶段,哪怕是兵部的长官也多是文官担任,所以,司马一职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各军府主将的权力。这也是文官系统对武将们的一种抑制,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大唐虽然崇尚军功,可是却不可能压制住文官们对于权力的渴望。

但是周刚不同,因为他的出身乃是天子近卫,金吾卫!

也就是说周刚乃是当今天子简在帝心的将领,他的升迁,文官们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既然没有受制于人,那在文官面前,周刚自然也就能底气十足。

所以,周刚只把这个贾崴当成了一个供应粮草的伙头军,平时压根不让他接触到府军,每当发粮饷的时候便领着一大群人虎视眈眈的跑到司马衙门,那意思十分明显。

“你要是不给,我就自己拿!”

如此嚣张的做法自然让贾崴头痛不已,只是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王冼虽然身兼江南西道采访处置使,执掌一道之地的军政大权,可是毕竟江南西道的治所设在豫章郡,他王冼自然也没可能离了豫章去别处施政,而各个军府的府兵没有兵部的调令是不可能离开自己的驻地的,所以别看王冼官大,其实在豫章城他就只是个调动不了一兵一卒的光杆司令。

对于这样的上司,周刚自然不会在乎,只是在表面上保持一般的恭敬罢了!

而府军的相对独立性也让周刚有了一个超然的地位,豫章城这些日子来暗地里的那些风风雨雨自然也瞒不过他,七宗五姓和本地世家们的争斗他也清楚得很。

只是周刚早已打定主意,在局势尚不明朗之前,是绝不会轻易下注的。

他这般坐山观虎斗的架势自然引得双方反感不已,却也无计可施,毕竟谁也不想把他逼到对方那边去。

其实这种坐山观虎斗的人是很危险的,因为一旦争斗的双方暂时停手而一起对他出力的话,这种人在一时间内便会消亡,只是如今的豫章城,争斗的双方由于最根本的矛盾存在,所以压根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由此一来,便让周刚这个第三方得以自在的逍遥着。

而此刻,正同样逍遥着的周刚之子周宾却想出了一个自认为高明的主意,准备对许辰报一报当日在秋水阁受辱的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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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序幕-借题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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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下午临时被朋友叫了出去!这章来得晚了点……】

王冼在发表了一番反响强烈的演讲之后,随即便在穆春的指引下来到了巨大牌坊的下方,接过穆春递来的一根细长的绳子,用力一拉,牌坊正中间的匾额上,那块红色的绸子随后便落了下来,.三江阁

随之而来的自然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倒让王冼过够了领导的瘾。

而在掌声的掩盖下,一些零散的议论正在悄然发生,并很快蔓延开来……

“大哥,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去那江边看看吧!”人群之中,一个二十多岁,看上去有些痞气的青年正对着身旁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如是说道。

“不去!没事去那江边作甚,咱又不是那些穷酸……”虎背熊腰的汉子不耐烦的说道,可是随即却又看见青年人对着他狂使眼色,这才醒悟过来,于是连忙照着刚才得到的吩咐,一本正经的改口说道:“如今风急浪高,去那江边怕是不安全啊!”

也不知如今入冬的时节哪来的风浪,反正大汉得到的台词便是如此,话说你让他一街头地痞又如何去区分这么深奥的地理问题呢?

“老大英明啊!我看那江边的台子也不算牢固,这要是咱们一伙人走了上去,怕是片刻间这台子便要塌了!那咱们可就要去江里喂王八了!”

这些文绉绉的台词也不知道是谁编的,青年人皱眉回忆了多次才结结巴巴的将其复述了出来。

随后,二人身旁跟着的其余小弟们也跟着称赞老大的英明,惹得这汉子一阵暗爽。

于是乎,这群汉子便迅速分散开来,竟隐隐的排成一排将游人们和那观赏江景的台子隔离开来。并且还“好心”的劝告那些已经在台子上的游人离去。

恰巧此刻的观景台上竟全是普通百姓,眼见着群“热心”的汉子前来规劝,哪里还敢在此多留,纷纷转身离去。

于是片刻之后,观景台上便空无一人,与一旁人潮涌动的广场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仅如此,这帮人在“规劝”游人离开之后,依旧尽职的站在原地继续“规劝”那些试图靠近的游人。

可是,今日来此游玩的除了平民百姓之外,还有许多达官显贵,自然有的是人不怕他们,于是很快,此处的争执之声便大了起来。

很快,在广场上值守的衙门捕快便发现了这里的异常,郝大志随即便领着一帮手下赶了过来。

“牛老二!你他娘的在这干嘛?”郝大志一赶到便立刻冲着那带头的虎背熊腰的大汉厉声呵斥道。

那被称之为“牛老二”的大汉眼见来的竟然是县衙的捕头,随即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脸上还立刻露出谄媚的表情,正准备开口说几句好话,可在片刻之后却又意识到这一次他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牛老二可是有靠山的!

想通这一点的牛老二立刻便将弯下去的背直了起来,随后又一板一眼的对着郝大志严肃的说道:“郝捕头,咱这次可没犯王法!”

首先将自己的行为定性之后,牛老二的心神也更加坚定起来,随后便仰头对着场上所有的游人大声的说道:“诸位乡亲!咱牛老二虽不才,可是今日却也做了一件好事!这江中的台子看上去虽然美观,可谁知其是否结实?要是乡亲们贸然走了上去,万一将其挤塌了怎么办?这江水滔滔,又是深夜,这要是掉进江里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牛老二挺胸抬头,双手抱拳环顾四周对着广场上的游人滔滔不绝道,那架势怎么看都像是模仿刚才太守王冼的。

牛老二的话一说完,郝大志便深深的皱了下眉头,这牛老二明显是受人指使前来寻事的,只是他找的这个理由还真是不好反驳啊!他要是现在把人抓回去,没凭没据的,人家也没干犯王法,众目睽睽之下以后也不好交代啊!可是要是不赶紧将人带走,闻讯而来的百姓只怕会更多,到时候议论纷纷的,许公子今晚的开幕式可就要搞砸了。

郝大志的预计没有错,很快广场上的游人们便开始议论起来了,首先响起的便是其中几个飘忽不定的声音。

“牛兄弟的话说的不错!这台子是否结实还不知道,这要是大家走了上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啊!”

“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是!大伙的命可就只有一条,谁敢去冒险啊?”

“把管事的叫出来!让他给咱们说清楚!”

“对!去叫管事的出来!”

……

就在这边争执一起的时候,离此不远之处,周宾正满脸笑意的站在老爹周刚身后,望着眼前的闹剧,心中得意不已。

周刚眼看儿子这番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出事了。”站在牌坊下方的徐番笑着对身旁的徒弟说道。

“嗯,看见了。”许辰淡淡的问答道。

徐番看见徒弟这般表现也就熄了看热闹的心思,这家伙肯定已经有准备了!

许辰也不是神仙,自然不可能预料到每件事的发生,只是在今晚之前就开幕式上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与郝大志做了一个设想。

而这一类的群众事件便是设想的重点,好在郝大志也是多年的捕快了,对这一类事处理起来也算是经验丰富。

“既然大家伙都在担心这台子是否结实,那好办!某家身为豫章县捕快干的本就是维持地方安全的事,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不如就由某家代替诸位前去试一试这台子,如何?”

说完,郝大志自然也不会真去等游人们的回复,于是便向后招呼一声:“弟兄们跟我走!”

便朝着观景台上走去,牛老二见此一时语塞,而且对方身为衙门捕快,执意前来的话,他也没理由拦着,再者他也不敢拦啊!

郝大志带着一帮捕快在台子上站好之后,随即便转身对着游人们说道:“大家看好了!”

于是,游人们便看见这帮捕快一个个都取下腰间的佩刀,高高举起随后用力的朝着地面猛击而去,片刻后游人们便看见地面上溅起一片火星,并听见一阵连续的“呯”“呯”声。

待捕快们收刀之后,郝大志便抱拳对着众人说道:“某家虽不才,但是手上还是有把子力气的,诸位请看!”

说完后,便有一个捕快手提着一个灯笼往地面上靠去,众人只见刚才捕快们的攻击竟然只在地板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整个地面竟没有丝毫破裂的痕迹。

“如何?这台子可还结实?”郝大志待众人看完之后,随即问道。

游人们见此连忙道:“不错!看来是不会有事的了!”

“那是!郝捕头的功夫我可是见识过的!车轱辘那么大的磨盘,郝捕头一只手就给举了起来!手上的气力怕是得有上百担吧!”又一个有人开口说道。

“就是!就是!你们快让开!别挡着我们看风景!”

“没错!快让开!”

……

那些刚才对牛老二的作法不满的百姓们此刻也闹将起来。

场中的牛老二也没想到形势转变的如此之快,一时间竟束手无措起来,面对着开始变得激愤的百姓,牛老二准备退却了……

“真没劲!还以为有场好戏看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这挑事的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在不远处的花圃附近,几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正聚在一起交谈着,其中一手持折扇的青年眼见热闹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嘴里不禁嘟囔道。

“罗兴,别急!正主很快就要出来了!”青年身旁的一人对着他淡淡的说道。

“叫兴哥!”罗兴果然再一次对着黄凯强调道。

黄凯闻言翻了翻白眼,遂撇过头去,什么也没说。

果然,黄凯的预料很快便成真了。

就在牛老二准备退去,游人们准备朝着观景台走来之时,一群体格健壮的汉子簇拥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分开眼前的游人来到了观景台上。

“郝捕头,依本官看,还是再等片刻吧!”走上前来的周刚冲着郝大志淡淡的说道,只是那一双虎目却深深的注视着郝大志,将一身的威势展露无遗。

“下官见过周郎将!”郝大志一看来人,顿时头皮一阵发麻,真没想到背后挑事的竟是此人,这下不好办了!虽然心中着急,郝大志却连忙上前见礼道。

“郝捕头尽忠职守倒是让人钦佩啊!”周刚笑着说道,言语中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那是下官应做的,当不得朗将的称赞。”郝大志硬着头皮接口道。

如果说在豫章城还有郝大志治不了的恶霸的话,那就只有眼前这位披着官衣,行事却比恶霸更加无赖的府军主将了!

“本官来此也并无它事,只是刚才见这位壮士挺身而出,为民请命,倒让本官有些钦佩!”周刚用手随意指了指牛老二,说道。

“这个台子毕竟事关百姓安危,本官身为豫章府军主将,自然要为本地百姓消除一切不安定的存在,所以嘛,这个台子还是让本官来查探一番吧!”周刚随即笑着说道。

看着周刚打起官腔来,郝大志一阵语塞,也不知这街面上的事,你一个军队的首脑跑来瞎起什么哄!

“郝捕头以为如何?”周刚接着说道。

“这个嘛……”

这样的情景即使事先有过预测,也让郝大志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此间的主人也没有让他继续独撑下去。

“不知周将军准备如何查探呢?”许辰最终还是走到了台前……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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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序幕-计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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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周刚没有见过许辰,但是这种时候还能站出来的,除了许辰这个正主之外,怕是没有其他人了。

但是周刚却依旧注视着许辰,开口问道:“你是?”

同样的招式在许辰这般厚的脸皮下自然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许辰平静的望着周刚,微笑着说道:“在下许辰,承蒙太守大人厚爱,将这江边的数十里荒地拨给了在下,于是便想着为豫章城的百姓造一处观赏游玩的去处,这才有了此处的广场。”

不管怎么说,先把王冼这面大旗竖起来,再把大义占住了,如此一来,无论对方怎么出招,自己都能游刃有余。

周刚一听许辰把话说完,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眼前这个少年人果然不简单!不仅丝毫不怕他的威慑,而且行事竟如多年的官场老油子一般,自己这里还没说什么,他就把责任给推的一干二净了!

这年头对人对事的评价普遍泛道德化,只要是好心,哪怕干了坏事也能得到大众的谅解。许辰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出发点立在了为民办事上,如此一来,不管周刚有何后手,都无法对许辰造成大的伤害了。

周刚紧接着忽然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小兄弟倒有一副古道心肠。”

“不敢!不敢!这都是老师教得好!”许辰连忙谦逊的说道。

那副老实的样子让随后与王冼一同赶来的徐番看见后脸颊又是一阵抽搐。

“哦?不知令师是?”周刚淡淡的问道。

“文学博士,徐番。”许辰同样平静的回答道。

周刚最初听到“文学博士”几字时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可是当他听见“徐番”二字时,却露出了一阵惊讶,随即连忙出声问道:“徐番?哪个徐番?”

“自然是……”

许辰正待回答,却不料后方的徐番听见后竟直接走了过来,对着周刚说道:“自然是老夫这个徐番了!”

周刚一见徐番走进,惊讶片刻后,竟对着徐番作了一揖,恭敬地说道:“周刚见过徐先生!”

徐番坦然受了周刚一礼,随后点了点算是回应。

“没想到许公子竟是徐先生的高徒,失敬!失敬!”随后周刚又笑着对许辰如是说道,前后态度转变之快,虽说不上是前倨后恭,但也让人侧目而视。

“怎么?你想去试试这观景台吗?”徐番对着周刚平淡的说道。

“徐先生言重了!这观景台既然能受得了郝捕头一击而丝毫未损,想必是极为结实的!在下刚才不过是向郝捕头确认一番罢了!”周刚依旧笑着说道,脸上的表情不仔细观察的话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可见面皮上的功力还是挺深厚的。

“那你确认好了吗?”徐番再次问道。

“已经确认了!这个观景台没有任何问题!”周刚一脸坚定的说到。

徐番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对方已经服软,那他也没了继续追究的意思。

“哦,对了!在下刚想起来,折冲府内还有些事需要在下前去处理,这便与先生拜别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先生!”周刚接着说道。

徐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先生,告辞!”说完,便拉着一旁已经呆滞的周宾快步离开了广场,往城内走去。

等到离广场远了,周宾再也忍耐不住,出声问道:“爹,那个老头到底是什么人啊?”

周宾的反应也很灵敏,知道平时连太守王冼都不在乎的老爹此刻竟会对这么一个“文学博士”如此谦恭,这个人的来头必然不小。

周刚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措辞,随后才开口说道:“他是谁,爹不能告诉你!你只要记住,以后别再去找那姓许的麻烦就是了!”

周宾看见老爹郑重其事的样子,遂认真的点点头,说道:“爹,放心吧!孩儿知道了!”

周刚看见儿子的模样,欣慰的点了点头,儿子虽然有些贪玩,有些任性,但是还是很懂事的!光是知道分清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这一点便要比多数的二世祖强上许多。

就在周刚走后,花圃附近,亲眼目睹徐番大发神威的世家公子们也和周宾一样疑惑着。

“万兄,你可知这徐番到底什么来头啊?”黄凯对着万世俊问道。

“是啊!你不是在他那上过几天学吗?难道连他的来历都没查清楚?”罗兴也一脸困惑的问道,以他对万世俊的了解,绝不相信对方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台院侍御史,因弹劾中书令李林甫被贬到豫章做一个文学博士。”万世俊看着眼前二人,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就这些?”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就这些!”万世俊说道。

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再一次看了看万世俊那张平静的脸,最后确定,对方说的是真话!

三人沉默片刻之后,罗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老头子们一定都知道!”

“还用你说!关键是,他们为什么不告诉咱们呢?”黄凯带着满脸的疑惑,如是说道。

三人再次沉默了下来,思虑许久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收获,三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只是情报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了许久却都无法猜到徐番的来历。

“老师!霸气!您今晚可真霸气!”许辰一见徐番赶跑了周刚,连忙凑上去,竖起大拇指对着徐番猛拍马屁道。

“行了!别在这给老师灌**汤了,那边的广场还没逛完呢!”徐番似乎也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于是便催促许辰接着做向导。

这一次的爆发其实有违徐番韬光养晦的初衷,只是周刚这人来头也不小,要是不趁着他与许辰的矛盾没有激化前吓退他,依着许辰这个隐忍的性子,一定会等到准备充分了才出手,而且一定还是有很大的把握的时候。

只是如此一来,他徐番夹在中间就有些不好处理了,毕竟这个周刚和自己身后的那位关系也不错。

许辰见老师不愿多谈,便没有再多问什么,领着老师继续往广场另一端走去。

站在一旁,刚才始终未发一言的王冼,此刻看见徐番走来,苦笑的对其摇了摇头。

徐番会意,也对其微微一笑,二人便用这种方式完成了对于刚才一事的解释与谅解。

“好了!广场的这一边呢,其实才是真正供市民们游玩的地方,这一些设施其实都是用来玩耍的!比如这个,便是旋转木马了!转动起来还会有音乐发出哦!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乐符……”

许辰此刻充分的展现了他的口才,学着后世导游的忽悠劲,开始卖力的宣传了起来,不卖力不行啊!毕竟,这些可都是钱啊!

……

许辰的开幕式整整持续到了次日清晨,只是游人们的热情却依旧没有因为疲惫而消退分毫,只是那些普通百姓可没有假放,太阳一升起来便依依不舍的赶回城去,准备一天的劳作。

而那些有着旬假的官吏们却依旧在广场上接着狂欢着,那些早已备好的各种吃食铺子此刻早就人满为患,大多数的人都是沽了一壶酒,切了几斤肉,便吆喝三五好友,在广场上席地而坐,就着皎洁的月光、绚丽的琉璃灯光,开始畅谈着。

而广场这头的游乐场内,每一样新奇的玩意面前都围满了厚厚的人群,而随着白天的到来,越来越多昨晚没有来的市民们在得到消息之后,正从城中四处赶来。

更有甚者,外地的一些游人闻讯之后,也正从各地赶来,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豫章城外的这个广场吸引着周边各处乃至于大唐其他地方的游人慕名前来。

如此盛况远远超过了许辰的预期,让许辰不由的感叹,古代普通民众娱乐活动的匮乏。

眼见广场的人流量并没有随着时间渐长而消退,反而越来越多,许辰便开始了接下来的计划。

开幕式结束三天之后,许辰在秋水阁最大的雅间设宴,这一回他没有邀请一个达官显贵,在座的竟全是些商贾之人,准确的说,是豫章城内各行各业中实力最为雄厚的商家。

想要邀请到这些人,光靠许辰现如今的身份其实还很难做到,毕竟这些商贾虽然身份低微,但是架不住他们钱多啊!在如今的盛世年代,这些商人们正在用自己手中的钱财为自己谋求一些相应的地位。

所以,许辰为了请这些人来,其实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即使如此,也不是每家都来了,而且大部分都还是只派了一个管事的前来,正主依旧在家中静候着。

只是,许辰也不在乎到底谁来,反正今天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只要有人来了就行!

时辰一到,许辰便命人开席,酒过三巡之后,许辰也不卖关子,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承蒙诸位今日前来赴宴,小子在此多谢诸位了!”

说完,许辰竟对着在座众人行了一礼,众人连忙口称“不敢”,却依旧端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在做的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在不明白对方真实意图之前,是不会随意表态的。

许辰行完礼后,忽然拍了拍手掌,几个伙计应声走了进来,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叠纸,纸上似乎写着字,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小子这里有一些数据,诸位不妨看完之后,咱们再来谈正事!”说完便指挥伙计们将托盘上的纸张分发下去,人手一份。

“这是……”在座的商贾们接过纸张后,看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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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序幕-欲擒故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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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张字少一些的乃是这三天来秋水广场的游人数量。”许辰举起一张纸对着在座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后不约而同的拿起那张字数较少的纸张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如是写道:

“十月十九日晚有一万五千余人到场。”

“十月二十日整日,除在场数千人未走外,另有万余人到场。”

“十月二十一日白天有一万八千余人到场,晚上又有数千人到场。”

“十月二十二日整日,有近三万余人到场。”

在座的商人们看完之后无一不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广场竟然能吸引如此众多的游人。身为豫章城内最顶尖的商人,他们自然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如果说只是一场盛会吸引来这么多的人倒也不足为奇,可是这个广场竟然平均每日都能吸引近两万人到场,要知道整个豫章城的百姓也不过十余万而已!

意识到这个广场的不凡之后,一些嗅觉敏锐的商人已经开始有些明白许辰今日的用意了。

而许辰也没有让他们去猜测的意思,眼看众人有些明了之后,随即便接着说道:“另外几张纸上记载的东西就有些琐碎了,都是些这几日来在广场上摆摊的小贩所卖货物的价格和他们的盈利。”

在座的商人们在这一刻绝大部分已经开始明白许辰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可是当他们拿起剩余的纸张查看一番之后,依旧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一碗普通的清汤面居然要十文钱?比城内整整贵了四倍!”一个体态发福的中年人惊叫道。

“王胖子,你那算个屁啊!这个挑担的货郎一盒普通的胭脂竟敢卖五百文!老子‘云梦阁’里的上好的苏州‘红烟’都不敢卖这个价!”一个身穿红色蜀锦的精廋汉子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气愤的说道。

随后,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发出了惊讶甚至于略带些愤怒的声音,在那对着手中的纸张激动地述说着,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混乱。

而挑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许辰,此刻却坐在一旁安静的饮着茶水,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对面几个同样平静的商人。

这几个商人大多上了年纪,他们一边仔细看着手中的数据,一边也在偷偷观察着许辰。

许辰见状,会心一笑,随后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抱拳行礼道:“在下这几日肠胃不好,这刚喝了两口酒,腹中便翻江倒海起来,诸位见谅,容在下失陪片刻。”

众人见状,自然不会有异议,对方想要尿遁,他们同样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下刚才的讯息不是?

待许辰走后,在场的商人们却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并将目光注视着左边首座上的一位六旬老者。

老者依旧低着头正在仔细的看着那几张纸,众人见此,竟都安静的候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盏茶之后,座下的商人们开始有些焦急,遂连忙给老者右手边的一个中年人狂使眼色,那中年人会意之后,心想着许辰不知何时便会回来,时间紧迫,遂硬着头皮出声打断了老者的沉思,说道:“梅老,您看这姓许的小子这是何意啊?”

这被称为梅老的老人闻言后却依旧安静的看着纸上的数据,仿佛没有听见中年人的问询一般。

最后,当梅姓老者将最后一行字看完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张开嘴唇,平静地说道:“你们难倒都是雏儿吗?”

“生意都做了这么多年了,这种放线钓鱼的勾当难道你们没用过不成?”梅老这一句话里却带了不少责怪的味道。

众人闻言,讪讪的笑笑。

“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刚才那个中年人依旧问道。

“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咱们今天都得不到消息了!”梅老沉默片刻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什么?”在座众人一听,惊讶说道:“难不成……”

这个人的话语尚未说完,便有秋水阁的掌柜走进来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贵客见谅!东家他身体不适已经前去就医了,特让小人前来给贵客们道歉,怠慢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眼见梅老的预言果然成真,不由得心中佩服,自然也不会真去和许辰计较,待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在梅老的带领下离开了秋水阁,而那些记载着数据的纸张自然也被他们一并带了回去。

“那个老者是谁?”秋水阁二楼的另一处雅间,“身体不适”的许辰正对着陆浩问道。

“城中富户梅云的管家,这个梅云是个曾经是个书生,十几年前屡试不第,便弃文从商,十几年下来倒也积累了万贯家财,如今更是豫章城数一数二的富户。”

“梅云的生意很杂,什么都做,粮食、布匹、胭脂水粉,甚至朝廷专营的盐铁,他们家也有一份。”陆浩将收集到的情报回忆了一篇,说道。

“那他的靠山是谁?”许辰随后问道。

“不知道!这个人平时很低调,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平常的事都是由他的管家,这个梅姓老者负责。”陆浩回答道。

许辰思考了片刻,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毛病又犯了!不管这个人有什么靠山都不重要了!咱们这回走的是明道,这些都无所谓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招标?”陆浩也笑了笑,遂又问道。

“先晾他们几天吧!等他们自己真正明白之后,那样的效果才会更好!”许辰说道。

陆浩闻言点了点头。

许辰这一次的宴会结束之后,与会的商人们在回家之后,大部分都有些心神不宁,有的人甚至在当天便跑到城外的广场“游玩”去了。

只是这些去游玩的人却显得有些异常的低调,不仅舍弃了那精美华丽的牛车步行前去,甚至于连身上的绸缎衣裳都换成了麻布衣服,并且来到广场之后也专挑那人少的地方,和小贩交谈时也是低着头,特意变换了声调,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数日之后,这些当天去参加了许辰宴请的商人们再也忍耐不住,竟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梅云的府上。

“王胖子,前天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一个胖子在城外的广场上拉着一个卖面食的小贩问东问西,那个胖子看起来好眼熟啊!”当日那个身穿蜀锦的精瘦汉子此刻正对着那个体态发福的中年,调侃道。

王姓中年一听,白胖的脸上不由得一红,随后却气急败坏的冲着精瘦汉子叫道:“昨天我还看到一个瘦的跟皮猴一样的人拦着人家货郎不让人走,差点就被揍了一顿!真是好笑!你说那么瘦小的一人怎么就敢如此嚣张呢?”

“死胖子,你说谁呢?”精瘦汉子立马跳起来骂道。

“谁着急,我说的就是谁!”王姓中年此刻却不急不缓的说道。

“你!”精瘦汉子眼见王胖子这幅模样,随即便要发火。

“好了!都别闹了!梅大东家已经来了!”当日那个坐在梅老身旁的中年人此刻走了进来,劝解道。

二人一听梅云来了,连忙停下了争执,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候着。

片刻之后,一个看上去四旬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中年人身着青色儒衫,头发用一根青翠的簪子盘了一个发髻,三尺长须中夹着几根银丝,看上去竟无一丝商贾之人的市侩之气。

“承蒙诸位光临寒舍,梅云有失远迎,失礼了!”中年人抱拳对着众人行礼,动作轻缓,不带一丝烟火气。

“梅东家客气了!咱们这次来也是有事相询,等候片刻也是应该的。”刚才那个前来通报的中年人此刻便代表众人如是说道,众人也都没有丝毫的异议,可见这中年人在众人之中的身份不低。

“欧贤弟言重了!诸位都是梅某的客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梅云对着欧姓中年微微点头,说道。

“是这样的,咱们前几日都去秋水阁赴了许辰的宴请,不知梅东家可知此事?”欧姓中年说道。

梅云回忆了片刻,随后说道:“确有这么一回事,当初他曾将请柬送到梅某府上,只是正好前几日梅某有事外出,便让管家代我去了一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老爷恕罪!老奴正准备与您汇报此事,只是老爷今日刚回府,旅途劳顿,老奴便自作主张想着过会儿再向您汇报。”站在一旁的梅老见状,如是说道。

“无妨,现在说也一样。”梅云平静地说道。

“是这样的,那个许辰此次邀咱们前去赴宴,老奴猜想,他应该是想和咱们做笔生意。”梅老随后说道。

“哦?什么生意?”梅云问道。

“他没说,不过他倒是给了咱们一些数据,关于城外那个广场的数据。”梅老说完,便从衣袖中取出当日带回来的那几张纸,递给了梅云。

梅云接过后便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梅云抬起了头,对着众人说道:“这上面的东西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欧姓中年肯定的回答道。

“是啊!梅东家,不瞒您说,咱们这些人这几天都去打探过了,城外那个广场的游人量确实有这么多!”王姓中年人补充道。

“何止啊!这几天来,去那的游人更多了!好多外地的游人也慕名前来了!那些摆摊的小贩这些天赚的钱都快够他们花一辈子的了!”精廋汉子也紧接着说道。

梅云沉默了片刻,随后便出声说道:“江边的这些地,现如今,还有多少不在这许辰手上?”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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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序幕-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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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云此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只用片刻便将最为关键的问题点了出来。

“有倒是还有一些,不过都是些距离此广场很远的地,从西城门之外往东北而去一直到滕王阁下,近百里地,除了靠近城门的十余里是不能动的之外,其余的地已经全部落在这个许辰手上了!”欧姓中年人回答道。

“这个许辰是什么人?”梅云接着问道。

“一个奇人!”欧姓中年斟酌片刻后说道。

“哦?”

梅云的脸上难掩惊讶,他深知眼前这个欧鹏可不是个轻浮之人,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看来这个许辰定有其独到之处。

看着梅云略带问询的神色,欧鹏随后便为梅云解说起来。

“这个许辰他是个孤儿,准确的说是个乞儿!而且这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几个月前这个许辰领着崇仁坊的一帮小乞丐灭了坊中一霸,随后又在东湖边上开了个鱼市,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不但拜了文学博士徐番为师,而且随后竟然带人前往长山岛,将岛上的水匪剿了个干净,之后又在滕王阁内太守王冼的夜宴上以一篇《滕王阁序》压的在场所有学子不敢再出一言,并借此成为王太守的座上宾……”

梅云静静地听着,待欧鹏将许辰的事迹说完之后,才开口说道:“这么说,这个许辰是一个有胆识、有心机、有关系的人了?”

“没错!”欧鹏点头说道。

“那这么一来咱们便只能和他做生意了!”梅云带着一丝疑问的语气,说道。

在场众人自然也能听懂梅云言语之外的意思,都无奈地笑笑。

“确实如此!最关键的是,这个广场之后要不要扩建以及怎样扩建,都是由他许辰说了算,也就是说咱们即使现在去把剩余那些荒地买下来,以后他许辰不把广场往这边建,咱们买的这些地也将一文不值!”场中另外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接着说道。

梅云闻言皱了皱眉头,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可一点也不美妙,随后又对着那黑脸中年问道:“咱们不可以自己建吗?只是一些建筑,难道无法模仿吗?”

“不能!其他的都好说,那些建筑虽然新奇,但是也并非不能仿制,只是他们所用的乃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泥浆,我猜想要是没有这种泥浆的话是无法造出这些新奇的建筑的,咱们现在用的泥浆都不够坚牢固!”黑脸中年接着解释道。

“哦?难道还有你朱武,朱大匠无法参悟的建筑材料?”梅云惊讶的问到,这个朱武可是豫章郡鼎鼎有名的匠人,一身手艺炉火纯青,不管是在土木还是玉石上都有很深的造诣,梅云是真没想到竟然还有对方无法仿制的建筑。

“说来惭愧,朱某这些天日夜都在那广场上待着,甚至还趁人不备偷偷敲了一块地上的石块回去研究,至今却是一无所获……”朱武低着头无奈地笑笑,说道。

梅云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去找他谈生意吧!”

“对了,这件事目前有多少人知道?”梅云随后又问道。

“梅东家,放心吧!此事只有咱们这些当日去赴宴的人知晓,其他人绝无可能知道!”王姓中年非常肯定的说道。

“没错!而且咱们这几天去广场都是便衣前去的!”精廋汉子这一次难得没有和王姓中年抬杠。

“就是!就是!这一次咱们要是把这笔生意做成了,那以后在这豫章城内咱们就可以跟那帮子世家奴才真正的分庭抗礼了!”王姓中年用力挥了挥拳头,兴奋地说道。

只是他的兴奋却没有换来梅云的回应,相反却是一声无奈地叹息:“唉……呵呵,你让梅某说你们什么好呢?”

闻言王姓中年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后便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梅云,同时开口问道:“梅东家,不知……”

“你们就该正大光明的去!”梅云双目圆瞪,语气森然的说道。

“你们是第一天来豫章城吗?那帮世家在城中的势力有多强你们难不成没体会过?你们这样欲盖弥彰的前去,不就等于明摆着告诉他们你们有问题吗!”梅云随后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着众人说道。

“这……”

“啊?那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姓中年和精瘦汉子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遂连忙焦急地问道。

梅云没时间去感慨队友的无能,事已至此,他只能想办法去挽救了!

“此时恐怕那些人已经找到许辰了,欧贤弟你现在迅速去找这个许辰,价格上可以多让些利,务必将他手中的地皮全部吃下!”在这一刻,梅云才展现出他商界大亨雷厉风行的一面来。

“好的!我这就去!”说完欧鹏便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去。

待欧鹏走到客厅门口之时,却见梅府的一个下人正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并快步走到梅云跟前,俯身在梅云耳旁快速的述说着。

听完下人的汇报之后,梅云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发出无奈的笑容了。

“欧贤弟,你不用去了!”梅云随后说道。

欧鹏自然看见了梅云神色的变化,知道这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便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静待梅云的解释。

“这个少年人果真不简单啊!”这是梅云第一次对许辰发出这样的感叹,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在刚才,他许辰已经向全豫章城的人宣布将于三日之后公开拍卖他手上的赣水边的那些荒地,任何人都可以前去购买。”梅云没有让众人等很久,随即便将刚才下人传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什么?他姓许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耍我们吗?”王姓中年人这下再也冷静不下来了,本来就因为好好的买卖将要被对头横插一缸子而恼火的他,此刻一听,煮熟的鸭子竟然要飞了!你让他如何还平静的下来?

“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待价而沽呗!”梅云带着一丝冷笑道。

“梅东家,那咱们怎么办?”欧鹏随即问道。

“还能怎么办?既不能来阴的,又想做这笔生意,你说咱们还能怎么办?”梅云反问道。

梅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方用的全是明面上的招,咱们除非不想跟进,否则就只能按照他的套路来了!”

“那就是说咱们必须跟那些人硬拼了!”欧鹏无奈的说道。

“不然还能怎样?”梅云说完,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好了!大家伙也别在这呆着了!想做这笔生意的,现在就回去清点一下家财,看看能套现多少铜钱吧!”

众人一听老大都这么说了,还能如何?只好纷纷拜别离去。

同样的讨论此刻正在豫章城内许多地方展开着,许辰要的便是将影响扩大,自然不可能将目标只局限于一个小团体。

在目前的豫章城内,商业上基本上呈现群雄鼎立的态势,豫章城的世家势力不小,这一点许辰早就深有体会,只是这些世家们似乎对商业的控制力不足,只是在几个重要的部门,比如粮食、药材、造船等部门占有多数优势,而在其余的民生或者说是轻工业部门中只占很少的比重,这一点曾让许辰十分不解。

因为在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中,工业水平落后,这些手工业部门几乎便是所有商品的全部,因为除了盐铁这样的朝廷专营,私人无法染指的商品外,例如粮食这种特殊商品,虽然交易量大,但大多数都是农民将其卖出。

毕竟这个年代城市居民只占少数,而农民手中都会存有口粮,所以真正靠买粮度日的人只占人口总数很少的一部分。粮食则更像一种战略储备资源。

所以,放弃了轻工业的豫章世家们便几乎是放弃了豫章城内的商业。

这个疑问,许辰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而那些白手起家的商人们却因为个体实力的弱小,最后便不由自主地形成了一个个小的集体,类似于后世“商帮”的存在,只是内部没有严密的组织形式罢了!

而这一次许辰的宴会其实不止一场!许辰几乎给豫章城内所有势力不弱的商帮都发出了请柬,用语十分谦逊,待这些人来后,又做出一副请了很多人却只有他们来了的架势,加上这些人在许辰将那些数据传下后全部都意识到了许辰的目的,于是,所有的小团体都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如此一来便成功的帮许辰完成了这一出“非你莫属”的戏码。

最后,许辰再来一出“公告天下”,便彻底将这一出戏的漏洞全部堵了起来。

如今,许辰的前戏已经全部做足,接下来便只要等人员就位,便能开始下一出戏码了!

三日之后,秋水阁。

虽说许辰的公告贴满了豫章城的大街小巷,并且言明所有人都可前来参与竞拍。

但是最终来的却绝大多数都是商人!

毕竟普通百姓要那些荒地也无用处,而那些耕读传家的殷实礼仪之家,又都耻于言利,即使心里想来,最终也碍于面子不得不放弃了这次机会。

为此,这一次的拍卖,许辰便没有过多准备什么,毕竟来的都是些以利相合的商人,再搞那套虚的便有些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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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序幕-深谋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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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许辰,想必在座诸位已经有很多人见过在下了。”

秋水阁内,许辰待客人们都到齐之后便现身招呼众人,如是说道。

“在下前些日子偶得了一些江边的地,可是毕竟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也不懂农桑之事,留着这些地实在有些浪费,所以今日便想着请诸位来一块商量下,看看诸位能不能从在下手中把这些地过继了去,也省得让这些地荒废了。”许辰不紧不慢的笑着说道。

在座的都是场面上的人,看着许辰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也依旧满脸笑意的倾听着,只是偶尔间发出的那几声“呵呵”听起来却有着那么一番别样的滋味。

“许公子,咱们今日既然来了这里,便是带着诚意来的,我看这些虚的东西咱们还是免了吧!”前几日在梅云府上气急败坏的那个王姓中年人,见许辰到了此时还不肯进入主题,便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出声将话挑明了,说道:“直说吧!许东家,这些地你准备怎么卖吧?”

“呵呵,既然王东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么许某人也就不跟大伙兜圈子了!”许辰的台词还没有全部讲完,便被这么一个二愣子将话挑开了,如今再装下去便有些自取其辱,于是许辰只好跳过当初设计的第一环节,直接将今日的正戏搬了出来。

“这一次也将用拍卖的方式来决定土地的归属,老规矩,价高者得!”许辰说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开始吧!”王姓中年立刻大声喊道。

“呵呵,王东家别急!这一次咱们的规矩得换一换!”许辰笑着说道。

许辰之前搞的那次拍卖会办得十分成功,而这种新颖的方式也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推崇,于是,许辰所幸便将秋水阁的拍卖会办成了常例。在许辰不在的这一个月内,秋水阁的拍卖会在掌柜的穆春的操持下倒也有声有色。

所以许辰这边拍卖会的规则早已在豫章城内传开,在座的商人们多数也曾亲自前来观摩过,对于拍卖会的流程早已熟悉,而此刻听闻许辰竟要更改原有的规则,自然十分惊讶。

“许东家,你这是要干什么?如此这般临阵变卦好像有失商家的本分吧?”

“没错!要是许公子没有诚意的话,那咱们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就是!就是!”

……

商人们见有人带头,便也开始起哄了!

而台子上的许辰见状却只是平静地望着那些喧闹的商人们,以及在台下坐着的那几桌始终不发一言的商户们。

这些人便是这些商帮的首脑人物了,而眼前的乱局自然也是这群人纵容之下的结果。

台下的商人们眼看许辰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相互之间望了望后,口中的声调便渐渐降了下来。

等到这些平静下来之后,许辰才开始出声淡淡的说道:“诸位如果不想参与这场拍卖的话,自可随意离去,门就在那里!”

说完,许辰便缓缓举起右手朝大门指了指。

台下的商人没想到许辰的态度竟会如此强硬,一时间便有些语塞,随后就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到了那几桌首脑人物的身上。

而那几桌上的人却依旧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也没有对众人期翼的眼神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却也没有一人站起身来,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处。

商人们如此也就明白了各自首脑的意思,遂同样安静的坐着,喝茶的继续喝茶,沉默的继续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许辰见状,自然也不会再计较什么,笑了笑后,继续解释道:“这一次的拍卖虽然有些变化,但变的也不算多!”

“只是改原来的明拍为暗拍罢了!何谓暗拍呢?便是诸位此次的出价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的价格报出来,也不需要一次次的出价,诸位只需将心中的价格写在一张纸条上,随后投入我身旁的箱子内,也无需署名,最后,价高者得!”

“如此一来诸位也不用为了一块地皮而争得面红耳赤,毕竟,要是为此伤了彼此间的和气,那就不美了!”

“我想,这样谦逊的投拍方式将更能体现诸位商界翘楚的风范和气度。”

许辰最后如是说道。

待许辰一说完,台下的商人们一时间便沉寂了下来,而那些反应快的人此刻却已经将眉头深深皱起。

至于那几桌坐着的各商帮的首脑们此时却相继笑出声道:“好!好!好!许公子果真是好手段!”

“好一个气度!好一个风范!咱们这些活了半辈子的人如今在许公子面前可不再敢谈什么商贾之事了!”

……

许辰这一次没有再谦虚什么,只是微笑的看着众人,待这些人静下来之后,才再次说道:“待会儿,在下将会把赣水边上所有的地皮全部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将分布图发到诸位手中,诸位可以考虑下将要拍卖哪一块。”

“当然!如果诸位觉得大厅不方便诸位思考的话,二楼的雅间此刻已经为诸位备好了!”许辰用手指了指上面,如此说道。

“好了!想必诸位要花上些许时间,那在下便失陪片刻,一个时辰之后,在下会回来接受诸位的投拍。”

许辰向着台下众人拱了拱手,说道。

正当许尘准备走下台之时,忽然间又止住了脚步,随即便好似刚刚想起一般,对着众人补充了一句:“对了!要是诸位觉得自己的铜钱不足的话,也可以用自家的宅院、商铺等产业抵押的,在下定当给诸位一个公道的价钱!”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了一群错愕的商人们。

许辰走后片刻,便有秋水阁的伙计端着一个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叠纸张,伙计们便开始将纸张向在场的商人们分发了起来。

在场的商人们拿到纸张后,只是看了一眼,便揣进了宽大的衣袖中,随后便用眼神向各自的首脑请示着。

片刻后,在场的商人们便在各自首脑的带领下,分批次的来到了二楼的雅间,关好门后,雅间内的一切便不为外人所知了。

当然,这个外人自然不包括许辰等人!

许辰离开大厅后,便又出现在秋水阁的暗室内,此刻的暗室,小小的空间内竟然藏着十余位少年。

这些少年此刻正用耳朵对着身旁的一个铜制的听筒仔细地倾听着,手上也在不停的用笔在白纸上记录着。

这些少年自然不是许辰身旁的那帮弟兄们,而是许辰这几个月来在豫章城乃至整个豫章郡内搜罗来的头脑灵活,家世清白的少年,在突击训练几个月后,如今堪堪达到了能用的地步。

而这只是第一批的几十人,在之后还会陆续有其他几批少年。

在许辰的计划中,将要用到近两百人,只有这个数量才能保证最终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怎么样,这帮人有什么反常之处没?”许辰一进暗室便对着站立在那的陆浩问道,同时抬头看着墙壁上的物事。

只见那墙壁之上竟然密密麻麻的排满了一块块的琉璃,准确的说应该是玻璃镜子!

有了纯度较高的琉璃之后,在背面加一层锡纸,制成玻璃镜子便没有多大的难度了。

此刻这些镜子里面竟然神奇般的出现了一个个人物,或坐或立,或低头饮茶,或激动地述说着什么。看上去,竟如魔幻般,透着一番不可思议。

对于外人来说可能会将之称为神奇的仙法,而对于暗室内的少年们来说,这只是东家做的一个叫做“潜望镜”的物事罢了!

在这一块块的小玻璃镜子的斜上方此刻正有着一个个长方体的木制长筒,在里面的每一个拐角之处都放置着一块这样的玻璃镜子,当角度调好之后,隐藏在楼上雅间内的一块镜子便会将雅间内的场景通过一次次的反射投影在楼下暗室的墙壁上,如同在每间雅间内装了一个摄像头一般。

加上装在暗处的铜制传声筒,许辰便能对雅间内发生的一切做到真正的了如指掌了!

“没有,都只是在争论该要哪块地,该出多少钱,还有就是出言骂骂咱们。”陆浩回答道。

“呵呵,随他们去吧!有他们哭的时候!”许辰笑着说道。

“大哥,虽然咱们这一次用暗拍的法子让这帮人摸不着底,出于保险起见这帮人自然会将价格提高不少,可是按照最初的预计,这样做也最多将收益提高两成,可是如此一来,这些钱还是不够咱们开展下一步计划的啊?”陆浩随后对着许辰问道。

“所以刚才我才会多加一句啊!”许辰笑着说道。

陆浩闻言,低头想了想,道:“大哥的意思是咱们直接吃进这帮人手上的宅院和商铺?”

“可是,这帮人都是豫章城内的有钱人,他们手上的宅子和商铺可都是值钱货,就算咱们可以趁机压低一些价钱,也不可能获利太多啊!”陆浩疑惑的问道。

“嘿嘿,我可没说要吃进这帮人的宅院和商铺,不!应该说,暂时我们不会直接吃进,而是用一种间接的法子!”许辰笑着说道。

“间接控制?要如何去做?”陆浩好奇地问道,许辰这临时起意的一招,事先并未和他商讨,所以,陆浩一听便起了浓烈的兴趣。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许辰卖了个关子,神秘的笑道。

随后,看见陆浩那皱着紧紧的眉头,便又多加了一句,道:“难道你忘了几个月前我让朱大去打听的那些关于城中商铺的客流量的情报了吗?”

“我的这一招便全得靠这些情报了!”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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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序幕-挑拨离间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

当许辰再一次出现在大厅之时,商人们已经完成了讨论,再一次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等待着。

“好了!想比诸位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价格了,那咱们这就开始吧!”许辰走上台对着众人说道。

“那首先便从这几排已经盖好的宅子开始吧!”

“这几排宅子就在广场的正中央,位置优越,往来游人最多,其价值不言而喻!现在诸位可以开始投拍了!”

“先是一号宅子……”

这一次的拍卖没有了往常的喧闹,一切都在平静中进行着,在座的商人们也只是安静的在纸条上书写着价格,要说的话也早在雅间中说完了,当然,许辰也将他们的话全部都“听了”一遍,这才来得有些晚了。

很快,当所有的纸条全部投入箱中后,秋水阁的伙计们便开始逐一统计着。

不是什么很艰深的计算,只不过是取出来比一下大小罢了。

最终一号宅子以十五万贯的价格成交!

这样的一个价格别说是在豫章城了,哪怕就是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也能置办下一处不错的商铺。

第一次出手,商人们心中没有多少底。毕竟是暗拍,除了最后的成交价外,许辰没有公布其余的报价,所以也就没有人能以别人的价钱作为参考,犹如盲者夜行,一切都得摸索着前进。

而这第一次成交价出来后,便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多少给了商人们一个参考,报起价来多少也能有些底气。

只是,当第二套宅子的成交价出来之后,在场的商人们却感到一阵困惑。

十八万贯!

这便是第二套宅子的成交价!竟然比上一套还要贵上三万贯!

报价一公布后,在场的商人们沉默了!所有的人都在低头沉思着。

“不可能啊!”那个王姓中年人低声说道。

他刚才在第一套宅子竞拍时,只是随意出了一个价钱,因为他知道自己实力不足,不可能为了这一间店铺将自己所有的家当投上去,便没有在意。

等到第一次成交价出来之后,王姓中年也算心中有算了,所以这一次的投拍他是势在必得的!

这一次,他出了整整十六万贯!比第一次的成交价还要多一万贯!按照他的想法,这第二次的拍卖,有了参考的商人们必然不会再出这么高的价钱了,毕竟谁的钱也不是白来的。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深知自己绝无可能在接下来的拍卖中与其他的人去争夺,所幸,便将全部的赌注压在了前面这把!

只是如今看来,似乎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啊!

于是,王姓中年“想通”之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准备将砝码下到下一次上。

如此一来,在第二次报价被公布之后,接下来的的报价便一次比一次高了起来。

大厅的一侧,一间暗室内,秋水阁的掌柜此时正对着陆浩,不断地惊叹道:“二东家,大东家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啊!”

“事先找好几个托儿,告诉他们只管报高价,事成之后再以约定的价钱将宅子、土地卖给他们,只是虚报了几万贯,便可彻底打乱这群人的预测,让他们不得不将价格提上来,这么一来咱们赚的就更多了!”

“呵呵,穆掌柜,难道你只能看到这一点吗?”陆浩听见穆春激动的赞赏,却只是微微笑了笑,便如此说道。

“啊?难不成还有别的用处吗?”穆春惊讶的问道。

陆浩知道大哥对于这个穆春的期许,也认可了此人的能力,于是便耐心的为其解释道:“今天来的这些人都不是一般的商人!”

“千万不要小看这群人!他们在豫章城内的影响远超你的想象!”陆浩郑重的说道。

穆春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浩见状欣慰的笑了笑,随即道:“这帮人的能量之所以这么大,便是因为他们不像其余的那些零散商人!他们有着自己的小团体!”

“刚才他们在雅间内的谈话,你也听见了吧?”陆浩问道。

“没错!”穆春点了点头,说道:“这帮人准备合力将一片连着的地买下来,然后回去之后再来商量具体如何划分。”

“这就是这帮人难对付的地方了!虽然他们在与其他商帮之间存在着竞争,但是如果内部达成了一致,便会严重限制今日拍卖会争夺的烈度,如此一来咱们的收益便会少了许多。”陆浩接着说道。

穆春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恍然道:“所以大东家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慢慢的产生疑惑,最后将怀疑的对象转到自己团体内部的人来。”

“没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要想摒除就没那么容易了!”陆浩对穆春的领悟能力非常满意,再次笑着说道:“而一旦他们开始怀疑自己人,今日间他们的同盟便会瓦解,这场拍卖会也就将彻底沦为一场乱战,而我们将坐收渔翁之利。”

“我懂了!以前大东家用一些方法来渲染拍卖会的气氛,让参加的人变的更加疯狂,从而失去理智,如今用的也是相同的法子了!”穆春随后点头说道。

“对!以前那些人都是普通人,或是达官显贵,这些人好面子,钱也多,关键是不通商贾之事,对这些手段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所以大哥便对他们用明面上的方法。”

“而今天这些人,都是久经商场的商人们,他们有着更加丰富的商业经验,都是一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再用原来的方法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所以大哥这一回才会化明为暗,用一些小手段去分化他们。”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这群人的商帮多是以利相合,没有什么严密的章程,加上这一次的拍卖涉及的利益很大,所以才会让咱们有可乘之机的!”

陆浩接着为穆春详细解释道。

穆春缓缓的点头,今日的这一番话,让他感觉受益良多。

“可是,即使他们这一回不会察觉,或者察觉到了也不得不如此,但是,如此一来咱们能得到利润也不会多上许多,可是为此却将为这些人所忌惮,甚至怨恨,这样一来……恐怕……”穆春犹豫许久这才斟酌的说道。

“哈哈,不错!老穆,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人!”陆浩这一回是真的十分高兴,伸手拍着穆春的肩膀说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这么做非但不厚道,还容易为人所怨恨!”

“这些商人唯利是图,可不比那些读书人懂得容人,这些怨恨一旦种下,对于咱们以后的生意将会很不利!”

穆春眼见东家都已察觉,心中却更加疑惑,遂出声问道:“二东家既然已经知晓,那为何……”

“嘿嘿,老穆啊!这就是大哥的高明之处了!”陆浩笑了笑,说道,对穆春卖了个关子,没有说明,只是说:“你不用担心,这些都是大哥已经计划好了的!只是为之后的行动做些准备罢了!”

穆春见状,只好点头应下,这几个少年东家可不是简单的人,既然已经有了对策,那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至于无法参与到东家更深层的计划中去,穆春也表示理解,毕竟自己来的时日尚短。不过,如此一来倒让穆春下定了决心要努力取得东家的信任,在穆春看来,这帮少年东家的前途必将不可限量!

陆浩,没有再去理会沉思中的穆春,再次盯着墙壁上的玻璃镜子,此刻的大厅中,随着拍卖逐渐深入,场上的气氛开始变的有些诡异了!

在场的商人们果然没一个蠢人,反应最快的那几个首脑早在上几次报价出现时,便察觉到了异状。

因为,在刚才那几块面积较大的地皮的争夺中,最后的报价竟然和他们事先约好的差距很大!如果只是一两次的话还可以认为是被其余的商帮出高价抢了去,可是接下来的几次竟然相继出现不同寻常的高价,在座的首脑们便开始意识到不同寻常之处了!

随后,便有人站出来,准备想办法将现状改变一下。

“许东家,拍卖会进行了这么久,梅某看大家伙也有些累了,再者说这也到了吃饭的时辰了,我看不如先停下来,待吃完饭后,再继续,你看如何?”今日,从进来后一直没有出声的梅云再也受不了这种一切都失去掌控的感觉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提议道。

梅云的建议得到了在座多数商人的认同,纷纷点头称是,今日的拍卖实在是有些怪异,事先众人都在雅间商量好了,也都将自己中意的地皮和店铺和团体中的其他人明说了,甚至包括自己将要出的价格都一并说了出来。

本来大家伙都是商量好了的,在首脑的调和下已经在内部达成了共识,相互之间不会参与竞拍,便只需和其余的商帮竞争便可。

而到场的几个商帮,同处一城,相互之间在豫章城也划分了相应的势力范围,对于那些和自己做同样生意的竞争对手们,相互之间也有着不少的了解。

对于此次对方可能出的价格也都有个大概的预测,虽然可能也有些出入,但是在内部没有了竞争,外部又相互了解的情况下,想要得手几块地皮还是很有希望的!

可是,现实却是,他们相中的地皮虽然也到手了,但是价钱却整整比预计的高出三到四成,最耐人寻味的便是,每一次的成交价,竟然都比刚才在雅间自己报出来的价钱高上那么一两万贯!仅仅只是高一两万贯!每一次都是如此!

这么一来,就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开始怀疑自己内部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也好,诸位正好也可以尝尝在下这酒楼的手艺!”

许辰眼见众人都有暂停的意思,自然不会不答应,所以随后便停下了拍卖,并且命令伙计给诸位上酒菜。

商人们自然不会在大厅中就餐,于是片刻后,大厅之上又一次空无一人,二楼雅间的门再一次关了起来。

而再次回到暗室的许辰,却摇了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声调,笑着说道:“这群人不是说都很聪明吗?这种时候怎么能再回去密谈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序幕-信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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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阁二楼的雅间,精致的红木桌上摆放着一个个造型别致的餐盘,餐盘上摆着一道道样式独特的菜肴,全是酒楼的大厨根据许辰的指点一一研发出来的,每一道都是店内的招牌菜,.三江阁

只是,如今这些菜肴内的汤汁已经渐渐凝固,而桌上的众人却依旧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我看,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吃完再谈!”欧鹏眼见这么久了众人依旧毫无动静,只好出来破局道。

“老欧说的不错!再大的事也不能跟自家的肚皮作对,还是先吃饭吧!”朱武是个实诚人,干手艺的一般都实在,不然要是心思重,手艺也无法达到那个境界。

眼见众人依旧无动于衷,朱武只好拿起筷子说道:“那老朱我就先带个头了!”

说完便夹起一大口菜塞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一边嚼一边还不断的说道:“嗯!不错!当真不错!以前听人说这秋水阁的菜肴如何如何,还不信,如今一尝,果真有独到之处嘛!”

朱武的资历老,为人也不错,在这么个小团体内威望还是很高的,众人眼见他如此作为,便也强颜欢笑的纷纷拿起了筷子。

只是,要是打几下擦边球就能将矛盾泯灭的话,那么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争斗了……

“何止菜独特!这人才更是不得了呢!都学会吃里扒外了!”

王姓中年也是个厨子出身,在豫章城内经营的几家酒楼每日都是人满为患,眼见众人对桌上的菜赞不绝口,心中便有些腻味,更为甚者,刚才的拍卖会上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将自己所有的现金压上,却偏偏还是一无所获。

如果对方的价钱比他的要高上许多,那他也无话可说了,只会感叹时运不济,可是,偏偏每一次的成交价都比他出的价高一万贯,不多不少,正好一万贯!

这你让他如何能不气恼!怎么能不怀疑桌上的这些人,毕竟自己的价位只和眼前这些人说过,除了他们,王姓中年实在想不在还有何人会如此!

“王胖子!你他娘的说归说,干嘛盯着老子看!”那个精瘦汉子,眼见王姓中年一双小眼瞪圆了看着自己,立刻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出来骂道。

“哼!你心里做了什么自己知道,还要我说出来吗?”王姓中年冷笑道。

“你他娘给老子说清楚!老子做什么了!”精瘦汉子伸长了手,指着王姓中年那张肥脸气急败坏的说道。

这样的指责不能承受,否则必定会被对方坐实,尤其是在如今这种诡异的氛围下,千夫所指都是有可能的,这也是精瘦汉子如此气急败坏的原因。

“别装了!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前几日去广场查看的时候,我明明是便装前去,谁也没发现,可不也是被你看到了吗?”王姓中年道。

“放你娘的狗屁!你他娘的那一身肥肉,丢到人堆里都能砸死一堆人,瞎子才看不出来呢!”精瘦汉子立刻反驳道。

“你!”王姓中年不善对骂,此时一阵语塞,一张白脸涨得通红。

“好了,都别吵了!”欧鹏眼见二人都快要动手的架势,连忙出来劝解道:“老王,你也不想想,你要的那几块地都是要用来开酒楼的靠近江边的地,老江要来何用呢?”

欧鹏试着开解二人,只是裂痕一旦撕开,想要愈合哪是几句话就能办到的。

“哼!江边的地怎么了?江边的地就不能拿来卖水粉吗?江边的地难不成就没有那些不男不女的人跑去光顾吗?”王姓中年却丝毫没有半点收殓的意思。

“死胖子,你他娘说谁不男不女呢?”江姓汉子也是气糊涂了,竟然主动跑出来顶杠。

“谁着急说的就是谁!”王姓中年这一回用的是对方以前常用的法子,一脸冷笑的说道。

“啊!老子打死你这胖子!”说完便抄起桌上的一个瓷碗,劈手便砸了过去。

王姓中年坐在两边都有扶手的椅子上,肥硕的身体不易挪开,躲闪不及,便被瓷碗正面击中了面门,顿时鲜血直流了起来。

可是受伤了的王姓中年却没有半点颓唐的意思,反而亢奋的站了起来,双手捧起一个巨大的盘子,朝江姓汉子甩了过去。

“呯”的一声,磁盘破碎,江姓中年身材瘦弱,却行动灵活,这一击却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二人的交手来得太过突然,而且在座的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平时虽然有些矛盾却也是商场上的手段来解决,像这种街头地痞用的招式,还真是好多年没见过了。

于是乎,桌上的其余人一时间竟然呆坐在那,有的手上还保持着夹菜的动作,有的则含着满嘴的菜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老王,老江,别打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

片刻之后,雅间内才响起劝架的声音,还有众人手忙脚乱的声响。

而自始至终,身为首脑的梅云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带着满脸的苦涩,低声感慨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暗室之内,陆浩盯着墙上的玻璃镜子,对着身旁的许辰笑道:“大哥,他在夸你呢!”

“是吗?你知道的,我这人一直很招老人家喜欢的!”许辰竟也调侃的笑道。

类似的场景正在二楼的雅间不断的上演着,暗室内陆浩和许辰正平静的看着墙壁上的玻璃镜子,仿佛是在看一场猴戏,并不时地发出几声评论,看上去竟是那样的惬意。

这种随意让站在二人身后的穆春感到一阵心悸,眼前这两个少年的背影在他的眼中变得越发模糊起来,明明近在咫尺去仿佛永远无法触及……

这一次,许辰挑选的对象都是各个商帮内平日里有些矛盾的人,首先通过暗室将这些人的出价窃取来,然后再将这些价格透露给那些事先安排好的托儿,在拍卖的时候让他们将价位提高一些,也不用多,就高上那么一两万贯,再加上报价的伙计们的配合,即使出现了意外的更高价,伙计们也会暗中把托儿的价位提高,确保反间之计的顺利实施。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是这些巧合多了起来,反应再迟钝的人也会有怀疑的,更不用说这些精明的商人了!

只要怀疑一出现,便会如瘟疫般蔓延开来,加上这一些商帮没有严密的组织规则,凭借的都是首脑的个人魅力,以利相合必会以利分!

相互之间的矛盾在平时缓和的环境下倒是可以坐下来商讨一番,只是到了如今的拍卖会上,在面对着更大的利益,相互之间的那些矛盾便会变得更加明显。

在许辰的一番运作下,这些商帮的内部矛盾果然一一爆发了,本来这个时候,如果这些首脑如果能够顶住压力,什么也不说,也不给内部的人挑破这个脓包的机会,只要将这场拍卖会撑过去,回去之后再来整顿,商帮也不会出现这种大厦将倾的模样。

只是,但凡越聪明的人便越自信,也越不能容忍事态的发展脱离自己的掌控。于是在怀疑一起的时候,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些威胁清除掉,重新掌控局面。

这些聪明人还总是喜欢掩藏心中的想法,不愿意将全部计划告诉底下的人,总喜欢让下面的人去猜测,以此来维护自己深不可测的威严。

而许辰则不同,在了解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神秘一面后,许辰深刻的认识到了自身力量的渺小,为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他必须学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也只有如此才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许辰在刚才便将全部的计划与穆春说了一遍。

而这些自信的人却依旧小看了人性中的私欲,亦或是对自己的能力过于的自信,想着只要自己一出马,手下这帮们定然能放下怀疑,一致对外,于是才会做出中断拍卖的决定,却同时也给了这个脓包一个破灭的机会。

“好了,老穆,接下来的拍卖我就不去了,现在这帮人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那些托儿也不用去联系了,省得闹出些不必要的风波。”许辰撇过头,对着恭敬的站在身后的穆春说道。

“好的,东家!”穆春恭敬的点头说道。

“另外,我估计这些人待会儿会拼着吐血把自家的宅院和城中的商铺抵押出来,你只要把他们立的字据拿到手就够了,过几日再去一一拜会他们,把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传达给他们就行了。”

“别看他们现在疯狂,等到回家后冷静下来,想通之后自然就会悔恨不已了!到时候咱们再去做一回救世主,还怕这些人不对咱们感恩戴德嘛!”许辰接着说道。

“如此一来,咱们的终极大计也可以开始准备了!”陆浩随即兴奋地说道。

许辰却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好的,小的这就去办!”说完,穆春对着二人恭敬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陆浩回头看了看躬着身退出去的穆春,笑着对许辰说道:“这个穆春算是被大哥彻底驯服了啊!”

许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也不枉咱们在他面前演的这出戏,总算是能放心的用了。”

接下来的拍卖许辰没有参加,但得到了全部指示的穆春却依旧将其操持的有声有色,当然穆春更像是一个见证者,见证者台下这些人的疯狂,也见证着自家东主的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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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序幕-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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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彻底的疯狂!

“五十万贯!”这便是一块方圆不足二里的江边沙地的价格!

可是,要知道当初许辰拿到这绵延数十里的地根本没有花上一文钱!

“六十万贯!”

“八十万贯!”

……

在丧失了相互之间的信任之后,参加拍卖会的商人们此刻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之中!

本来,这些人都是万分精明的商贾,经营半生,什么难事没有见过?

只是这一回,在面对可能得到的巨大利润之时,众人的心绪本就有一丝不平静,再加上被许辰的反间计一挑拨,平时赖以生存的商帮、守望相助的同盟,在这一刻变的那么的面目可憎,当信任消失之时,.三江阁

信念这种东西最为坚固,却又最为脆弱,而当一个坚持以久的信念刹那间破碎之时,哪怕是心志再坚强的人也会出现一个茫然的时期。

而许辰便是在将这些人的坚持击碎后,又将他们置于诱惑的面前,往昔的智慧在这一刻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这一帮聪明的商人终于还是被一个比他们还要聪明的商人所击败!

剩下的拍卖没有任何的悬念,一群已经失去理智的商人们,就像一群失去了一切的赌徒一般,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筹码下了下去。

剩下来的地皮,拍出去的价格越来越高,众人的现金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么高的一个价格了,很快,许辰事先言明的那个规则被人想起,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的一根稻草。

一座座宅院被卖出,一间间店铺被转让,商人们为了城外广场的那些地皮已经抛弃了所有!

其实,对于现如今来说,这样高的一个拍卖价格早已超出了城外那些地皮应有的价格,只是已经投入那么多心神的商人此刻已经不容许自己一无所获了!

当然,那被城外广场所吸引来的越来越多的游人此刻变成了这些人心中最后的痴念,只要游人越来越多,那么今日付出的高价,以后便能慢慢赚回来。

“再来一把!至少不会亏!”这便是这些人如今心中的想法,和赌场的赌徒又有什么分别?

疯狂的人继续的疯狂着,清醒的人却依旧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

此刻,这些商帮的几位首脑们便安静地坐在那里,愤怒、嘲讽、失落等等,种种情绪充斥在他们心头,只是脸上却看不出分毫。

“报复!一定要报复!”这是在场这些商界大佬们心中不由自主的兴起的第一个念头,只是脑海中再浮现出那个一脸微笑的脸庞,以及传说中长山岛水匪的下场,这些没有多少武力的普通商贾们便熄了报仇的心思。

这也是他们这些普通商人们的悲哀!即使再有钱,他们依旧是低贱的商人!那些身怀绝技的江湖豪客们宁愿选择世家也不会来考虑他们,而他们又何尝真的放心招一个高手伴随左右呢?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们的底蕴浅薄!他们只能相互联合在一起,运用明面上的手段才能堪堪和那些世家大族争斗一二,即使如此,也是胜多败少!

如此一来,这样的团体在失去了相互之间的信任后,片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许辰的每一步都光明正大的击在了他们最为薄弱的地方,这样的一个对手,你让他们又如何兴的起报仇的信念呢?

当最后一块地皮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高价被拍走时,这场拍卖会终于结束了!

算算时辰,其实也不过半天多的时间,可是在场的众人却仿佛将自己的一生都融入了进去。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恨!所有的人仿佛已经将自己一生的情绪都宣泄在刚才的拍卖上了。

有的只是缓缓驶离秋水阁的牛车,只有车前的那头老牛,依旧不急不缓的向前迈着步子。

激情会消退,可是噩梦却仿佛才刚刚开始!

回去之后的商人只是随便的算了一笔账,便轻易的得出了结论:“这一场本来平常的生意,在被对手利用之后,便将自己半生的积蓄全部夺了去,换来的只是那唯一一个对于未来的幻想和憧憬。”

大唐的商人们远比后世要来的守诺的多,在这样一个通信落后,一切全靠自身风评的年代,“信誉”便是一个商人的生命,加上《永徽律疏》中也载明商人一旦立了契约,便需毫无保留的执行,在道德与法律的双层约束下,没有一个商人会有毁诺的想法。

即使心中悲苦,也只能在家静静等着秋水阁的掌柜上门来与之交接,至于说出去与朋友们商谈……已经撕破脸的他们又有何面目去见彼此呢?

只是,数天之后,当穆春带着一叠新的契约来到这些商人们府上的时候,那些本已绝望的商人们竟又再一次活了过来!

手捧着那一叠纸张,感激、兴奋、还有那一丝狂喜!

如此丰富的表情,穆春这些天已经看了许多次了!

“王东家,不知我们东家这一份提议,您意下如何?”穆春放下茶盏对着当日那个王姓中年,笑道。

这个“王胖子”前几日脸上受的重创还未愈合,如今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将他的左眼也包裹了进去。

如今,王姓中年用他那只仅剩的右眼瞪着穆春,双手紧紧抓住那叠纸,颤抖的问着穆春,道:“穆……穆掌柜……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呵呵,难不成王掌柜以为我穆某人今日前来是为了专程羞怒阁下吗?”穆春冷笑道,端坐在那里的身型竟也隐隐有了几分威势。

“不不不,我没这意思!只是……只是……”王姓中年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点不适应对吧?”穆春转瞬间竟有在脸上换上了一副亲切和蔼的笑容,用他从东家那里学来的一句话,说道。

“额,对对对!穆掌柜说得对!”没有经历过王姓中年的无助,便不能理解他此时的激动。

“王胖子”小时候其实很瘦,特别瘦!家里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他身子骨瘦,干不了重活,父母也不想白白养这么一张吃饭的嘴,便早早将他送到了酒楼当伙计,与其说送,不如说是卖,一份雇佣契约签的是死契,从那时起酒楼便是他的家了!

后来,为了生存,他学会了八面玲珑,也偷学会了大厨的那一门手艺,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会窜进厨房,摸出一根萝卜放在嘴里嚼着,然后用大厨剩下的边角料,仔细地回忆白天的场景,一点点的尝试着。

再后来,他便取代了那个大厨,王瘦子也慢慢变成了王胖子。

最后,王胖子娶了那个酒楼老板的女儿,自己当了老板,接着便靠自己的双手将酒楼开满了豫章城。

只是这一次的疯狂几乎将他半身的努力全部消耗干净,正当他准备靠着广场上的那块地从头再来的时候,那个可恶的、夺走了他一切的许辰却竟然又将他的东西还了回来,虽然他要走了一个名分,但是这些东西却依旧切切实实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让他如何能不惊喜,能不患得患失呢?

“好了,王东家要是同意这份契约的话,那便签了吧!老穆我还有好几家要跑呢!”穆春站了起来,催促着说道。

“好好好,我马上签!”王胖子随手抓起书桌上的毛笔,连忙在那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生怕对方反悔的样子。

穆春见对方签字后,笑着点点头,收好那叠纸后,便又朝着下一家行去……

就在穆春到处走访这些商人的同时,许辰也去见了几个人。

第一位自然便是豫章太守王冼了!

毕竟当初这些荒地都是对方批给自己的,几乎相当于白送。

如今自己却将这些地卖出了几百万贯的天价,这要是不去和王冼分说一番,恐怕王冼晚上做梦都要后悔的直骂许辰奸诈了!

剩下的计划毕竟还有用得着王冼的地方,再者说,懂得分享利益的人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为此,许辰也必须往王府走一趟。

门子都是熟人了,也没有通报便直接将许辰领了进去。

王冼此刻正在书房,手持画笔安静的作画,许辰来的时候正遇上王冼画到关键之处,门子退下后,许辰便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王冼才收了笔,抓起一旁架子上的湿巾敷了下脸,这才笑着对许辰说道:“怎么?贤侄此来又想要哪块荒地了?”

“你这老小子果然装不下去了!”许辰动了动已经站麻的双腿,腹诽道。

只是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笑容,谦逊的说道:“在下这次来呢其实是前几日偶然得了一副王右军的书帖,小子才疏学浅也无法判断,便想着来请大人鉴别一二。”

许辰没有回应王冼的调侃,直接就将手上的杀手锏扔了出去,这副书帖可是他花了八十万贯在一家书画店买来的,那是对方留着传家的宝贝,本来是万万不肯卖的!

只是,许辰最近有点忙,也没心思跟他谈价钱,直接丢出五十万贯的天价,砸的对方一阵语塞。

然后在对方又准备开口的时候,又加了十万贯,如此三次下来,终于还是对方的防线最先崩溃了!

于是,进门不过一刻钟的许辰,连茶水也没喝上一口,怀里揣了一个木盒便出了书画店的大门,之后就往王冼这里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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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序幕-老怀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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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你说……谁的帖子?”王冼半坐下去的身子立马又直了起来,激动之下,手一哆嗦,刚刚拿起的茶盏便倒在了桌上,那副才作好的画顷刻间便花了。

“王右军的字!”许辰笑眯眯的看着王冼,有些促狭的说道。

王冼此刻可没时间去在乎自家的失态,愣愣的看着许辰,傻傻的问道:“王右军?谁是王右军?”

许辰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惊奇地看着王冼,斟酌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羲之!大人您本家啊!”

“哦……原来是这个王右军啊!”王冼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刚准备再坐下去,随即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立马绕过书桌,冲到许辰面前,抓着许辰的手连忙问道:“在哪?在哪呢?”

许辰瞪着眼直勾勾的看了看书桌到自己的距离,再看了看王冼那虽算不上肥胖却依旧发福的身形,这速度……这家伙会瞬移吗?

许辰迷茫的看着王冼,直到手臂被捏的生痛,这才回过神来。

“在哪呢?”

王冼的叫声将许辰从惊讶中唤了回来,随即便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心中却依旧心悸不已:“妈的!还以为又来了个秃驴呢……”

“哦,在这!东西在这呢!”回过神来的许辰连忙将怀里揣着的锦盒取了出来,递给了王冼。

王冼哆哆嗦嗦的接过后,慢吞吞的走回到书桌旁。

这一回,仔细观察了一番王冼蹒跚的步伐的许辰,这才放下心来:“这该死的老小子,没事激动个啥?差点把老子吓死!”

王冼此刻才没有时间去理会许辰的腹诽,这一刻在他的眼里,便只有手中的锦盒了!

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取出里面一张虽然保养的很好,但依旧有些泛黄的纸,王冼如同一个朝圣者般,仔仔细细的查看着书帖上的每一个字。

王羲之的名头自然不是盖的!而自幼喜好书画的王冼对于自己这个本家的书帖自然是推崇备至,只是无奈,王右军的书帖传世极少,就算有也大多被世家豪门或者书香门第收藏起来做了传家之宝,不到家道中落是不可能拿出来变卖的,所以,即使以王冼太原王氏长子的身份想要弄到这样一张书帖,也只能看老天爷的面子了!

“不错!不错!哈哈,果真是王右军的字!”王冼对这王羲之的书帖研究颇深,虽然无缘拥有一张书帖,但是以他的身份,找那些珍藏了书帖的世家前去观赏一番,这种事还是干过好多回的。

一来二去的,一双招子也算历练出来了!毕竟鉴赏这行当,靠的大部分都是经验,那些古玩店的老伙计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见过几回真迹,靠的也大多是些口耳相传的经验,哪比得了王冼这实践历练出来的呢?

“咦?这书帖……看上去怎么那么眼熟啊?”王冼刚刚陷入了痴迷当中,如今缓过一些神来,便发觉手中的书帖有些眼熟,遂出声问道:“这不是‘古轩斋’的那幅吗?”

“没错!大人当真好眼力!这才看不到片刻钟就能看出他的出处,实在是高啊!”许辰立刻一个马屁送了上去,只是那表情,实在有些欠揍!

“少在这扯犊子!这上面写的东西,老子八岁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了,老古家这张帖子,老夫看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能不熟吗?”果然,王冼被这**裸的马屁拍的有些上火,一时间竟用上了脏话,随后察觉过来,这才改了口。

许辰被骂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站在那讪讪的笑了笑。

“说吧!这帖子怎么来的?是偷的还是抢的?”王冼随即便眯着眼看着许辰说道。

这张帖子,两年前他便知道了!这两年为了这张帖子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只是那古老板一直不肯松口,出多少钱都不卖!

这些王冼也理解,要是换了他,他也不会卖的!只是身为礼仪之家传人,王冼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并没有依仗自己的权势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隔三差五的便去那“古轩斋”逛一逛,每次也就最多看看,过过眼瘾罢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个古老板也不是一般的人,身后关系错综复杂,王冼初来乍到的,又被人架空了,哪怕想用强的,也是有心无力啊!

所以对于这块香喷喷的肉,王冼可谓朝思暮想,却又无可奈何啊!

“大人,瞧您说的!小子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可能去偷去抢呢?”许辰立马露出一副“六月飞雪”的架势来,囔囔道。

王冼这会儿也从那股子激动劲里缓了过来,知道刚才是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可也不好认错不是?于是赶忙转开了话题。

“你买这个花了多少?”王冼随后问道。

许辰笑了笑,伸出手,比划了个“八”字!

“八万贯?你居然花了八万贯!”王冼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许辰那手势是“八千贯”的意思,笑话!你拿八千贯去给我换一副王羲之的书帖来,脑袋被门夹了吧!

王冼一下子便被刺激到了,要知道他一年的俸禄也就几千贯而已,这可是他十几年的俸禄啊!

当然了,他身为太原王氏族人,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么点进项,那也撑不起他世家豪门的面子不是?只是他王冼好歹是家里长子,家主又是自己弟弟,老是开口要钱也怪不好意思的!所以,除了每年家中送来的补贴之外,王冼是不会主动往家里要钱的,而要想拿到王羲之的书帖,这么大的一项开销他也没脸往家里报,所以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大……大人!不是八万!是八十万!八十万贯!”许辰稍稍低了点头,再次伸出手,比划了下手势,认真的强调道。

“你说什么?八十万贯?”王冼这一回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便站了起来。

眼看他又要瞬移了,许辰赶忙身体稍稍下倾,举起双手,曲臂护脸,做好迎接的准备,可不能让他给撞翻喽!

只是好像王冼刚才法力用尽一般,这一回他只是双手撑着书桌,两眼瞪着许辰,看见许辰那有些好笑的模样,忽然有些想笑,只是强忍住了,再次出声问道:“你刚才说,你花了八十万贯买这书帖?”

许辰听见问话,脑袋向右移了点,透过面前的双臂,看了看王冼,眼见对方依旧在站在原地,这才笑了笑,恢复原状,对着王冼说道:“对啊!就是花了八十万贯!不然那古老板还不肯卖呢!”

书画古玩这东西价值波动很大,值不值钱,值多少钱,全看买卖双方的决心。

要说王羲之的书帖,出名一点的,如《兰亭集序》贴,那真是价值连城,千金不换,别说八十万贯了,就是八百万贯人也不换,因为能拥有这东西的不是枭雄就是皇帝,人不在乎这点钱!

可是,像一些平常一些的书帖,只要流通出来,虽然也是应者云集,可好歹也是有个价位的!

大致便在十几万贯到几十万贯不等,毕竟再有钱的人也得估量下价值不是?再者说,这东西虽然贵,可是买家和卖家的数量差不多都很少,有心的没钱,有钱的也只是为图个书香气,想着留着传家,而那些世家大族也用不着用这个来彰显文化底蕴,所以便只剩下一些向王冼这般有钱又痴迷的人,是这种东西的忠实主顾,可是这种人,虽有钱可也有个底限不是?

而“古轩斋”的这张,虽然也小有名气,但却不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那种,在王铣看来十万贯左右便是差不多的市价了,可是许辰竟然说花了八十万贯,你让他如何不惊?

当然了,其实也正因为许辰这种势在必得的气势震慑住了古老板,不然那顶住了太守压力的古老板是不可能将东西轻易卖出的,更别提卖得这么快了!

“呵呵,八十万贯!贤侄真是好霸气啊!”王冼这下又冷静了,笑呵呵的说道。

许辰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大人言重了!算不得什么的!”

听着许辰的一点也不谦虚的话语,王冼摇了摇头,随后便笑着问道:“看来你这回赚了不少嘛!”

“以前老是听徐兄说,他的这个大弟子很会赚钱,如今一看,果真不同凡响嘛!”

许辰的拍卖会闹了那么大动静,身为太守的王冼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也是刚才他故意晾着许辰的缘故,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被人当抢使了,心里总会不痛快的。

只是,虽然他知道许辰赚了钱,但这具体数额,他还不甚了了,谁让那些参加了拍卖的商人们这几天一个个都跟失了魂似的,尽躲在家里伤感了,于是直到现在,许辰到底这回赚了多少,外人依旧不得而知。

“说吧!这回,赚了多少啊?”王冼略微带着笑意问道。

王冼这回还是有些欣慰的,毕竟在他想来,这家伙竟然肯花八十万来行贿,还是很看中他这个老人家的嘛!

不然,又怎么可能花上近一半的收益来给他送礼呢?

你说,是不是啊?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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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序幕-风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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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听见这话,再一次小心的看了看王冼的神色,然后思虑了许久,最后在王冼有些不耐的时候,最终才决定讲实话,毕竟这事一查就能知晓,拍卖会上那都是报了价的,.三江阁

这要是现在说了假话,今天这礼可就白送了啊!

于是,许辰便用一种尽量不会引起王冼震惊的语气,慢条斯理,又略带随意的说道:“额……其实也不多,也就……几百万贯了!”

“几百万贯是多少?一百多万还是八百多万啊?”王冼促狭的说道,在他心中,当然是前面这个数字了!后面那个不过是刚才许辰那个手势太惹眼,于是便随口报的。

但是,世间的事便总是那么的巧!

许辰一听,立马抬起头来,再次伸出大拇指,语调也不再如同蚊子般细微,爽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对着王冼大拍马屁道:“厉害!大人果真厉害啊!”

“一下便猜中了!小子这回承蒙大人照顾,不多不少,小赚八百来万!”

这一回,王冼手上没有茶盏,口中也没有茶水,倒是给自己剩下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多……多……多少?”王冼这句话是花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唇齿间冒出来的。

“八……八百多万,贯!”王冼这一副要死的模样把许辰的声调再一次的打落了下去。

只是这一回王冼听得仔细,许辰的声音还是准确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八百万贯!八百万贯啊!八百万……”王冼这一句话重复了好多遍,犹如魔怔一般。

如果说许辰只赚了一百多万贯,他也不会如此惊愕,毕竟上会拍卖会许辰也赚了将近这么多,这一回再多几十万他也能理解,毕竟他也是世家出身,以前也操持过家务,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千年世家,家中资财没有上千万也有几百万,许辰他利用一些手段在这么一堆世家手中赚取一些铜钱也没什么,相反还会认为许辰有手段、有智慧。

可是,这可是八百万贯啊!他们世家有这么多钱,那是数百年上千年的积累,可是他许辰……这分明就是抢钱嘛!

王冼不知道的是,许辰其实他这就是抢钱!而且还是明抢!只不过被抢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罢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一切仅仅不过是个开始罢了!如今被许辰搞得疯狂的不过是几个商贾,而在以后的日子,为之疯狂的将会是他们这些世家,甚至是……整个天下!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许辰还正在头疼怎样搞定眼前这个犯了魔怔的王太守呢!

王冼一直在那絮叨着,许辰无奈,只能低着头安静的在那等着,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等待家长的处罚。

“八百万贯啊!你可知道这豫章郡一年的赋税是多少?这江南西道的税赋又是多少?这整个大唐每年的赋税才多少?”王冼终于不再学“祥林嫂”了,而是拔高了声调,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说实话,这三个问题许辰都知道,而且还都是今年的最新数据,都是从老师那里得来的,只是现如今这种情形,许辰哪里还敢撩拨王冼脆弱的神经,只好摇头不语,装出一副懵懂未懂的模样来。

果然,再看了许辰这副可怜模样之后,王冼深深地叹了口气,遂无力的说道:“罢了!罢了!你走吧!”

“还有这书帖……”王冼本来心神疲惫之下,想要说出让许辰将书帖带回去的话,可是心中却又涌出强烈的不舍,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许辰见状,哪里还不知道王冼这是正在天人交战呢!哪还敢在次旧留,这次来本就是为的送礼的,这要是礼物被退回去,他许辰哪里放心的下来!

于是,得了王冼送客的口令,许辰连忙拱手拜别,道了一声“小子告辞!”,便飞也似的跑出了太守府。

正在纠结的王冼眼见如此情形,只好又深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心中那想要归还书帖的想法便渐渐淡了下去。

出了门的许辰,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今天来王冼府上一行,看似是来送礼的,没什么危险,可是许辰需要花费的心思哪里比之前的拍卖会少了?

可以这么说,之前的拍卖会只不过是把钱拿到手了,可是想要把这些钱安安稳稳的守住并消化掉,可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最大的危险便是这个十分欣赏他的“太守大伯”!

当初许辰可是挟着平定长山岛之功向王冼要的这些荒地,当初这些荒地的确一文不值,可是那毕竟是公家的地,许辰这样近乎白拿的行为已经算是坏了规矩,要是这些地一直都是毫无价值的荒地,那么在太守的承诺下,官府的人也不会说什么,而王冼身为一郡太守,自然也不会去在意这些没用的地皮,送了也就送了,这样的事太小!就算被人捅了出去也无伤大雅,更别说有御史会抓住这个给王冼下眼药了!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这些地不值钱,没有利益纠葛,自然就不会引来矛盾!

可是,在许辰这么一番“产业地产”的操作下,这些荒地已经不再是毫无价值的了,而是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

如此一来,当初几乎白送的王冼和那些官府的官吏们,心里便会腻味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这种事许辰在书上见得多了,所以从一开始,许辰便想好了要如何来安抚这群公家的人。

当初那是没钱,既无钱买地也无钱打点,可是如今不同了,许辰虽然是靠着超前的思维正大光明赚的钱,可是在这些吃不到葡萄的人眼中,许辰这钱就是白捡的!还都是白捡他们的!

所以,“利益均沾”在所难免!

这也是许辰今天上赶着跑来送礼的原因了!不仅要送礼,还要让王冼坦然的接受他许辰大赚了一笔的事实,所以今天便不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更加别提颐指气使了!

于是乎,许辰只好再一次发挥他的演技,卖了一次萌,装了一回活宝。

如今,王冼虽说算不上坦然接受,但是好歹还是收下了礼物,那么他这一关便算是过去了,剩下的便是这府衙中的官吏们了!

许辰此刻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沉稳的模样,坐在马车内思考着,帘子外面是两个随行的少年。

“府衙人很多!不能谁都送!谁都送那就等于谁都没送!没有区别的话谁又会多关照我呢?”送礼也是一门深刻的学问,此刻许辰正在马车上思索着。

所幸,许辰混了这么久,这些小事很快便想好了处理的办法,小事虽小,可是每一个失败者几乎都是从小节之处开始灭亡之路的,这一点许辰十分注意!

许辰回家之后,便找来陆浩,陆浩因为之前自家父亲的事,对豫章城的官场有过一些认识,到了后来在老师徐番那里又得到了更深入的了解,于是两兄弟一起,商议了一个时辰,终于将一份“分赃计划”给做了出来。

除了太守王冼外,别驾、司马,还有府衙中主官土地的官员都分得了不少好处,然后便是管理土地、河流的部分,但凡能和城外广场沾边的官吏或多或少都分润了不少的好处,至于那些没有关联的官吏,哪怕官再高,许辰也没给一分钱,这就是送礼的学问!利益均沾不等于普度众生,该得的,能得到的,一个也不能少,而那些权力不沾边的人也绝不能在这上面分给他们,乱了规矩是小,要是让这些应得好处的人心生嫌隙,那这礼就真是白送了!

于是,二人商议完后,便亲自去给那些品级高的官员送礼去了,自然不会是铜钱!都是投其所好,值钱可却又不好估价的东西,送这东西,安全嘛!

直到两天后,分赃计划才得以全部实施完,而这个时候,许辰的那场拍卖会也传将开了,关于许辰在这一次倒卖土地的生意中赚得天价的消息也传遍了豫章城。

只是那些得了好处的人自然不会出来乱说话,而那些眼红的人,品级高的人知道许辰的能量,只是羡慕嫉妒,却不敢乱来,而那些品级低的官吏,自从知道许辰是如何剿灭长山岛的水匪之后,便早已绝了去给他找麻烦的心思了!

所以,在许辰的精心布置下,这么一场本该掀起轩然大波的拍卖会,终于还是在热闹了几天后渐渐淡出了市民的视线。

如此之下,许辰才放心展开接下来的计划。

而在此之前,许辰却去找了一个人,一个有些特殊的人!

梅云府门前,许辰让随行的少年上去敲门,送出拜帖后,便在门房等候。

一刻钟后,梅府中门大开,用的是迎接贵客的架势。

许辰等三个少年坦然走进去之后,大门再一次关闭。

之后的一个多时辰内,在这座宅子里发生的一切,除了当时已经在宅子里的人之外,没有一个外人知晓!

只是,从那之后,梅云,这个曾经在豫章城内叱咤风云的大商人,却在不久之后,成了许辰开的新店里的大掌柜!

一间大型杂货铺的掌柜!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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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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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番的忙碌中,.三江阁

如今已是隆冬时节,屋子正中央处一个小火炉正安静的燃烧着,偶尔蹿出几缕青红色的火焰,火炉上端一个铁皮卷成的烟囱一直延伸到屋顶,许辰穿了一夏的布衫已经褪去,换上了新置办的裘衣,整个人也显得臃肿了不少。

许辰在屋内看了会儿书,心绪有些不宁,只好放下书本往屋外走去。

掀开厚厚的布帘子,冷风便直往脖颈里灌,紧了紧领口,许辰站在屋檐下环视着整个院子。

院子一角,还留在身旁的几个少年依旧没有放松平日的训练,在这寒冬里打着赤膊,重复着那些单调的练体动作,一个个的身上正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

许辰看着兄弟们,嘴角爬上一丝欣慰的笑容,只是片刻后仿佛又想起些什么,双眼有些迷离的望向远处的天空。

天上的云层很厚,厚的将阳光遮盖的严严实实,明明快到正午的时辰,却像黑夜来临前那般昏暗。

“看样子,快要下雪了!”身后想起一个声音,是陆浩来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几个今天能不能赶回来,要是雪一落下,怕是又要耽误好几日了!”许辰带着一丝焦虑说道。

“两天前传来的消息,算算日子今天也该到了!”

“但愿吧……”

两个少年此刻一同望着远处,一股浓浓的思念正伴着风传向那些正在旅途中跋涉的少年们。

只是这种感伤的氛围很快就被一道清脆声音打破了。

“辰哥哥,你看滢滢穿这件皮袄好看吗?”

一身白色皮袄的陆滢迈着欢快的步子向二人小跑而来。

“滢滢,你慢点!当心别摔着了!”陆浩见状连忙向前两步,迎了上去、

只是,陆滢却绕过了他,径直向着许辰跑来,在许辰面前站定后,用小手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后,接着对着许辰问道:“辰哥哥,滢滢穿这件皮袄好看吗?”

说着还转了个圈,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期翼的望着许辰。

许辰笑了笑,蹲下身来,伸手抚平了陆滢额头边的几缕乱发,遂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道:“好看!当然好看了!”

“我买的衣服当然好看了!”许辰心中有些好笑道。

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拼搏,如今少年们的日子早就远离了饥寒,像这冬日的皮衣,去年的少年们是决计不敢想的,但是如今这些东西也不过是自家店里送来的一些日常用物罢了!

前几天,天气转凉的时候,许辰便领着陆滢以及林晋的小孙女林雪一同前去逛了趟集市,这件白色的皮袄便是那时候买下的,用的是一整块白狐的皮,当初老板的打算自然是想着将其做成一块围脖,只是后来出了点岔子,只好给改成了小孩的衣服,想着也能卖给一些豪门子弟。

只是,看那老板当时的样子似乎还有些难言之隐。

许辰却也懒得去管其他,看着上眼,滢滢也喜欢,便将其买了下来,如今穿上一看,果真如同一个白色的精灵般,俏丽可爱。

“真的吗?辰哥哥,真的好看吗?”小女孩依旧拉着许辰的手,不停的求证道,只是看那双眼中闪过的狡黠却仿佛只是想听他的“辰哥哥”多夸她几句“好看”罢了。

对于这样的要求,许辰自然不会拒绝,伸出手刮了下小女孩的琼鼻,随后便笑着说道:“当然好看了!咱们家滢滢最好看了!”

听到这几句话的小女孩,心中美滋滋的,又欢快的在许辰身旁跑跳着,后来看见穿着一身红皮袄的林雪站在角门处,便飞也似的跑了过去,随后也不知在一起说了什么,两个小女孩便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

闹的一直在后面看着的陆浩头痛不已,生怕她妹妹会一时不注意摔上一跤。

只是看见妹妹这般高兴,做哥哥的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摇头。

“大哥,滢滢这些天开心了很多!”陆浩感激的看着许辰,说道。

“开心才好嘛!这才是她这个年级该有的样子!”许辰笑着说道。

回想起当日陆滢将自己的簪子拿出来给他们当掉当经费的场景,许辰就一阵心酸,小小的年纪,家逢剧变,巨大的压力竟让这个小女孩变的那样的成熟,一种让人心痛的成熟!还好,现在这个小女孩又像是一个小女孩了!

“大哥,二哥,回来了!三哥他们回来了!”

二人尚在为陆滢的变化感到高兴的时候,院子的大门口突然蹿进一个少年,一进来就大声的囔囔了起来。

二人一听,立马快步迎了上去,拉住那报信的少年问道:“人呢?在哪呢?”

“已经进城了!马上就到了!”那少年连忙气喘吁吁的说道。

“好啊!总算是回来了!”

“走!我们去迎一下!”

说完,二人便朝院门走去,才一出门,便看见大街上走来十几个少年,领头的正是周康和铁牛。

“大哥、二哥!我们回来了!”

“好啊!回来就好!”

“走!我们回家!”说完,许辰便拉着他们往院子走去。

……

片刻之后,小院的客厅内,几张大圆桌上各自摆着一口大的铜锅,正往外冒着浓浓的水汽,旁边摆满了洗净的菜蔬和一盘盘切好的肉片。

这年代也有火锅子,只是没有许辰倒腾出来的样式繁多罢了!自从吃了大哥的第一顿火锅后,少年们便爱上了这样吃食,再者说,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只有火锅才能把这久别重逢的热闹劲吃出来!

平时家里的酒许辰都是限量给的,毕竟是高度酒,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许辰也不敢让他们多喝,只是今日却没有再限制了。

一坛一坛的酒灌下去,片刻之后客厅里便响起了一阵阵的哄闹声。

主桌上,铁牛和周康正在向大哥述说着这次外出的见闻。

扬州和益州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地,除去赶路的时间少年们虽然只待了十几天,却依旧有说不完的趣事。

许辰只是含笑的听着。

“大哥,你说的那黑人……那可真黑啊!比黑炭头还黑!还有那些番邦人,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头发……红的、黄的…….各种各样的,还有那眼睛也跟咱们不一样,都带…….颜色的!”铁牛看样子是有些醉了,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的。

虽然海外的一些事,许辰平时都和他们讲过,只是耳闻总没有亲眼看到来的震惊。

“老四,你们怎么一块回来了?”许辰眼见铁牛带了醉意,便只好对着周康问道。

“哦,是这样的,三哥昨晚就到了长山岛,在岛上把货卸了下来,住了一晚后,正好遇上了今早赶到的我,于是咱们便一块回来了。”

周康可能天生新陈代谢快一些,自打喝上这烧酒以来,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只要控制好节奏,几乎便是千杯不醉了!

“还有就是按照大哥的吩咐这一回咱们只回来了一半的人,郑泰还留在扬州,柴大哥和刘进也留在益州,都在忙着货栈的事。”

“至于彭大当家,在忙完了沿途站点的事后,此刻也已经赶赴长安了!”

周康说完之后便看着大哥,大哥的计划他自然全部知道,在彭泽把沿途的站点搞好之后,铁牛便拿着许辰当日留下的亲笔书信找到了彭泽,向他介绍了许辰要他办的事。

这时候,彭泽已经往长安去了,当然,用的名义依旧是要将货栈的网点延伸到长安,只是具体要办什么,除了许辰这几兄弟外,就连彭泽本人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许辰听完后点了点头。

“大哥,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开始了?”周康问道。

许辰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彭泽已经去了长安,想必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够他把事情办妥了!”

“至于我们,过年前这还剩一个多月,还有从发动到全面铺开,这差不多也要一个月,这两个多月依旧还是忙着咱们货栈还有大型超市的事!你们两个这些日子辛苦一下,来回往外跑,什么别干,运货就行!”

周康想了想,问道:“大哥这是要防着谁吗?”

许辰如今的吩咐和之前制定的计划有些出入,所以周康只好出声问了出来。

“没错!我们的计划刚开始本就不是由我们来主导的,我们不过是给这双方制造一个机会罢了!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可也因为他们太聪明了,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必须万分小心,要是他们还没有打出真火来就发现了是我们在从中搞鬼的话,一个老师恐怕也保不住我们了!”许辰解释道。

“所以,我们刚开始必须看戏,让他们去斗,等到他们斗的不可开交,无暇分身的时候自然顾不上我们,而且这时候我们手上的筹码也多了起来,即使被发现了交战的双方也只会拉拢我们,这样一来,我们才能踏踏实实的把钱赚了!”陆浩随后接着许辰的话题说道。

“所以,大哥开这个超市就是为了迷惑他们?”周康问道。

“没错!”

“不止这些!这些遍布全城的超市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最后的底牌!”许辰幽幽的说道。

屋子外面,雪花终于穿透厚重的云层,向着大地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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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钓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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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铁牛和周康回来之后的次日,许辰准备多时的大型杂货铺子,终于开张了!

当日许辰让穆春前去给那些在拍卖会上把宅院和店铺出质的商人们送去的契约上说的便是这杂货铺子的事。

上面言明,许辰以开杂货店为由只需租用他们的店铺和宅院五年,五年之后,原物归还。同时因为大型杂货铺所需的商品种类繁多,许辰一时间也难以疏通那么多的进货渠道,所以便要他们利用自己的进货渠道无偿为许辰提供一些商品,期限也是五年。

如此一来,商人们在算过一笔账后,纷纷觉得这个契约值得签!毕竟和这些商铺还有宅院相必,那五年里提供的货物虽然也所费不小,但是算下来他们还是占了便宜的!

商人们不是没想过许辰为什么要和他们签这样亏本的契约,只是在被许辰搞得疯狂之后,在绝望中又抓住了一线生机,这些商人已经没了去探索许辰意图的心思了。

大型杂货铺其实就是许辰仿造后世超市做出来的一个商店,一个什么都卖的商店!

当然,因为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探测器,许辰是不敢让客人们直接接触商品的,虽然他不在乎这杂货铺的收益,但是做戏还是要做真的,不然谁会相信呢?

所以,这个杂货铺说是超市,其实更像后世村镇内的大商店,柜台够大,货物全部放在货架或者是橱窗内,至于顾客众多,那也不过是多顾几个伙计罢了!

许辰这一回的杂货铺其实是十几间一起开张,这还只是第一批,后续还会有好几批,挑的地方也不是那些繁华地段,而是一些人口密集的居民区,甚至是一些贫困百姓的聚居所在。

这样的消费群体,自然不可能将价格定得很高,所以许辰基本上可以说是在薄利经营。

“开这种铺子恐怕赚不了钱吧?”被许辰邀请来的徐番,或者说是因为许辰翘课主动找上门来的徐番,看了看杂货铺周边的环境对着许辰说道。

他可是知道自家徒弟赚钱的本事的,前些日子的那场拍卖会,王冼一得到准信之后便跑到他家去和他说了一遍,当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竟然短短一个月内就把一片毫不值钱的荒地变成了风水宝地,竟然一次性赚到了大唐一年的赋税,这……这哪是赚钱嘛!分明就是抢钱!工部的制币局造钱也没这么快!

所以,现在看见许辰竟然耗费这么大动作来开这个基本上赚不了三两个子的杂货铺子,徐番一时间便疑惑了!

“怎么会呢?老师啊!您可别小看这些针头线脑的,赚的是少了点,可是架不住量大啊!薄利多销嘛!再说了,我这只是先把店铺开好,后续还会有别的运作的,也不是只有这些居民区的,还有那些大街上的旺铺嘛!那些店里也可以卖一些奇珍异宝啥的,这不就赚回来了嘛!”

“咱们在这种地方开店,不图赚多少钱,关键是要把店铺的名气的传出去!杂货店靠的是什么啊?那就是一个‘全’字!东西越多,种类越全,人家才会来光顾你不是?”

“等到这名气传扬开了,给人一种只要买东西来咱们店里就一定能找到的念头,那还愁赚不到钱嘛!”

许辰十分耐心的给徐番解释道,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的给他将一些具体的例子,那架势,徐番从来就没看他这么起劲过!

徐番看着面前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诉着的大徒弟,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脑中早已思索开来:“这小子不对劲!按他这么说的,这铺子的确也能赚钱,只是先期投入大了一些,但是却是个长远的买卖,倒也符合这小子一贯放长线钓大鱼的性子。”

徐番不是一个书呆子,这些经世之道他都有很深的造诣,所以许辰说着这些他都能懂,想了片刻后也觉得许辰的注意不错,只是看着这家伙这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徐番总有一种他又要坑人的感觉!

这是多次经历给他带来的条件反射,没有理由,就是有这种感觉!

而当徐番正听着许辰的讲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举目四顾,竟然发现他们身旁那个掌柜的貌似在算着帐,其实身子却一直往这边倾斜,而且每当许辰说到一些具体的东西时候,这个掌柜的拨算盘的手便会慢上一些,甚至有一次在许辰说到一些新奇的东西的时候,这个掌柜的竟然微微皱了皱眉头。

许辰正好背对着这个掌柜的,自然看不见他的异常,但是徐番何许人也?以前干的就是给人挑刺的御史工作,对方这些细微动作绝逃不掉他的眼睛。

然后,徐番再次看了看那个掌柜的,再看了看依旧滔滔不绝的许辰,一瞬间一个念头便涌上了他的心头:“这小子果然又要坑人!这些话压根就不是对我说的!”

徐番的感觉还是很准的!因为那个掌柜的不是别人,正是梅云!

当日,许辰前去拜访梅云后,在梅府待了一个多时辰,随后便把梅云给招来做了一个杂货铺的大掌柜,这一件事曾让许多人不解,想他梅云好歹也是一个商界大亨,而且上一回的拍卖会几乎没有损失,只是手下的那帮人散了而已,但以他尚有的家财,是绝不可能屈尊来做一个掌柜的!

可是,他却依旧来了!

杂货铺的开业很热闹,毕竟面向的是普通百姓,虽然没有那些达官贵人捧场,但是架不住百姓的热情,所以虽然今日的销量不多,但是城中的每家店都是一副人满为患的样子,至少人气是够了!

傍晚,杂货铺打烊之后,梅云收拾好了账薄,上了门口梅老为其准备好的牛车,走上了回家的路,杂货铺离家不远,不一会儿,牛车便驶进了梅府的大门,大门一关,便没了丝毫的动静,直到第二天一早,梅云再次在家门口踏上牛车。

“大哥,梅云那老家伙果然不老实!”

许辰的书房,几个兄弟们都在,一身黑衣的郝鑫此刻正站在那汇报着。

“他是谁的人?”许辰问道。

“卢家!”郝鑫回答道。

“卢家……小狗子,你接着说!”许辰道。

“我跟了他一天,这老家伙真是太小心了!一天都没什么动静,也没跟任何人联系,打烊后回家,那牛车一路未停,我一直跟到了他们家门口才发现不对劲,那牛车里面散发出来的他的味道淡了!”郝鑫道。

“这是自然,这种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让别人来联络呢?”陆浩插了一句道。

“那你又是怎么再找到他的?”许辰问道。

“嘿嘿!”郝鑫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大哥,你忘了我小狗子的鼻子可是真的比狗还灵的!那老家伙自以为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牛车上我就会闻不出来吗?只要离开了人体的体温,衣服上的味道和人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后来我便一路找了回去,终于在一个巷子拐角的阴暗处看见了一个暗门,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怎么从移动的车上跑下来的,估计是那辆牛车上有什么机关。”

“后来我就进了暗门随着暗道一直走,出了暗道后就正好来到了卢家的后门,在原地仔细地闻了片刻后才确定这个人是进了卢家的大院。”

郝鑫渐渐地将自己一路跟踪的过程讲了出来。

许辰听完后,点了点头,赞道:“不错!这回要记你一个大功!”

“真的吗?是什么功啊?”郝鑫终究还是少年心性的,一听有奖励,立刻便起了兴致。

“好了,小狗子,这论功行赏的事总要等把事情干完了吧?你先回去休息,哥哥们还要谈事情呢!”周康见状,笑着说道。

“哦……”郝鑫一听,低着头讪讪的走了。

“大哥,你当初是怎么发现这个梅云有问题的啊?”铁牛出声问道。

“没有!我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只是从他的资料里很容易看出这个人背后有人,但具体是谁我还真不知道,只是他能把生意做到那么大,我估计他身后的人在这两方人中来头恐怕也不小!”许辰回答道。

陆浩笑了笑,说道:“所以大哥才会特意去找这个梅云来做大掌柜的,为的就是将咱们的一些消息通过这个人放出去。”

“对!不管咱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个梅云也是聪明人,自然会做出一番判断,所以我就真话假话一起说,反正都是些不着边的话,让他给传回去,对方要是信了那就惨了,可要是不信嘛……那会更惨的!”说完后,许辰也笑了起来。

卢家,卢宗泰的书房。

梅云刚走,卢宗泰便忍不住对着弟弟卢宗保说道:“这个许辰他到底想干嘛?”

卢宗保沉思了许久,依旧不得其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梅云也不是咱们特意放出去的,是这家伙主动找上门来的,梅云他自己觉得前几天被他许辰摆了一道,所以就想着去找回来,这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所以我也就没说什么。”

“那这个许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卢宗泰皱眉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问题是这家伙开个杂货铺而已,为什么要特意用这种方法来通知咱们呢?”卢宗保其实一直疑惑的是这个问题。

“你是说他是故意说那些话给梅云听的?”卢宗泰惊讶的问道。

“当然了!那个许辰又不是笨蛋,没事说话那么大声干嘛!”卢宗保笑道。

随后,这个念头便扎根在卢宗保的心头了!

要不怎么说越是聪明的人便越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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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钓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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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大通坊,位于长安城西南角,南边不远,隔着一坊之地便是安化门,西边则有一条永安渠贯穿整个大通坊,永安渠上来自天下各地的货船载着数之不尽的货物,赶往这天下最繁华的所在。

岸边是一个接一个的码头,码头上,纤夫和苦力们即使是在这风雪中也依旧在为生活忙碌着,壮汉们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麻布衣衫,衣衫上满是裂开的口子和暗红色的血迹,一双草鞋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被汉子们踩成了冰渣,和着水,让码头上的青石板路变得泥泞不堪,汉子们背上背着厚重的货物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水中穿行,这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你们这帮家伙都给大爷我麻利点!要是不能在水面结冻前把货搬上案,大爷我可一文钱都不会给的!”一个管家打扮的精瘦汉子此刻正站在岸边的茅棚内对着劳作的汉子们大声吆喝着。

只是风雪越来越大,水面上也早已飘起了一层薄薄的浮冰,照着汉子们现在的速度怕是难了!

一个身上披着裘衣戴着貂帽的青年正绕过搬货的苦力,快步走向码头上一家酒肆,掀开布帘便径直朝着二楼靠窗的座位走去。

“大当家,都打听清楚了!”青年俯下身子,悄声对着案几旁跪坐的一个中年大汉说道。

大汉闻言皱了皱眉,不悦的说道:“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以后别再叫我大当家了!”

“是!彭……彭掌柜!”青年似乎还不习惯这个称呼,说起来有些结巴。

彭泽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说道:“说吧!都查到些什么了?”

“回掌柜的话,咱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就在大通坊西北角的一座小院子里,这是他的一些资料。”青年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叠小纸片递给了彭泽。

“今日已经是十一月最后一个旬假了,公子吩咐咱们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不能再等了,就这个人吧!”彭泽拿着纸片看了许久,最后决定道。

说完便将那叠纸片丢进了面前的火池,腥红的火焰一卷便将纸片全部化为灰烬。

做完这些,彭泽才直起身来,走下楼去,与伙计会完帐后便带着青年走出了酒肆。

大通坊很大,面积在整个长安诸坊中也能排的上号,只是地处偏远,又是码头遍布的水运之地,所以坊内除了几个贪图地皮便宜的商人来此兴建了几座豪宅外,其余的房子多是黄土夯成的土胚房,偶尔几座青砖碧瓦的宅院便算得上是坊中的富裕人家了。

因为坊中码头云集,赶路的旅客、来往的货商、仗剑的游侠还有那游学的士子,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这样的一个所在,在这锦绣繁华的长安城内自然算不得什么好的地方。

大通坊西北角落的一条小巷内,巷子深处有一座两进的小院,小院青砖碧瓦,院中也有些亭台假山,随意也种着一些常见的花草,清新的格局在这附近的建筑中倒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而在这大通坊内倒也能算得上是座不错的宅院,只是要是放到整个长安城里,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如今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小院内一个身着青绿色布袄,发髻上插着一个银簪子的妇人,正端着一个托盘从后院的厨房往前院走去。

风雪越来越大了,妇人一路上走的十分缓慢,一边要看着脚下以防摔倒,一边又要小心翼翼的看护着托盘上的饭菜。

“相公,早饭好了!来吃点吧!”妇人走进了屋子,将托盘放在案几上,对着榻上正在读书的一位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看上去四旬左右,消瘦的脸旁上挂着两颗凹进去的眼珠,鬓角发华,尖尖的下巴上蓄着三寸短须。听见妇人的喊声,中年人将手中的书放下,直起身向着这边走来。

“惠娘,别收拾了,一起吃吧!”中年人开口对着妇人说道。

妇人闻言,放下了手中已经折好的衣衫,走了过来。

望着妻子那劳作后带着红润的脸颊,中年人没由来的一阵心痛,别人家的贵妇人都是双手不沾阳春水,而自己的夫人却要操持这个家!

都是因为自己!长安大,居不易,光靠自己那点微薄的俸禄,几十年前倒也能算的上富裕,只是如今物价腾贵,早就不能维持一个官宦人家的体面开支了。

如今自家的小院内除了夫妇两人外就只剩下一个老迈的下人了,平常的家务只能由妻子操持起来。

中年人伸出手,一只手拉起妻子满是老茧的双手,另一只手拂平了妻子被风吹乱的发丝。

就这样,夫妇两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妇人自然能体会到丈夫此时的心情,只是她早已习惯了家中的清贫,也从未埋怨过什么。

“相公,再不去吃饭,面片可就要凉了!”妇人开口冲谈了此刻的伤感。

“难为你了!”中年人将心中对妻子所有的爱和愧疚全部融入了这短短的一句话中。

妇人笑了笑,随即便弯腰为丈夫摆好了碗筷。

夫妇二人便在这房中吃起了早饭,虽只是一碗面片,吃的却是那么的安详,相濡以沫……

彭泽在那青年的指引下,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方才来到这幽深僻静的小巷。小巷偏僻但却谈不上寂静,巷子两旁都是商人们用来堆放货物的仓库,平时倒是挺安静的,只是一到进货出货的时段,吵杂的声音便能将屋顶都给掀翻。

只是如今河水已经开始结冰,商人们也早就将货物囤积进了仓库,这条小巷也算得到了难得的宁静。

“掌柜的,你说这个邹润好歹也是个从四品上的户部员外郎,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青年人惋惜的看看了脚上已经被雪渍浸的乌黑的新皮靴,语气中已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他要是混的好了,咱们也不会来找他了!”彭泽依旧大步朝前走去。

“可是这个邹润身为户部员外郎,天下的钱粮都要在他手中过一遍,可是他却洁身自好,从不贪墨一分一毫,这样一个人我们要怎样去说服他呢?”青年人跟在后面,开口问道。

“贪官有贪官的弱点,清官也有清官的嗜好,贪官贪钱,清官贪得是名,我们这回给他送去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倒要看他,接还是不接?”彭泽淡淡的说道。

“那他要是不接呢?”青年絮叨道。

彭泽闻言站住了身,转过头来看着青年,说道:“他要是不接,公子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青年人被彭泽的目光压迫的低下了头,知道自己这是多嘴了,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发。

彭泽看了看这个以前的亲随,无奈地摇了摇头,低沉的说道:“阿宝啊,你要记住!我们现在已经是公子的人了,以后一辈子都是!”

名叫阿宝的青年听见这话后,心中一震,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能明白就好!好了,我们走吧!”彭泽见状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阿宝连忙跟上。

“老人家,劳烦问一下,户部员外郎邹润邹大人是住在这吗?”彭泽来到小院门前,敲了敲门,对着引出来的老者说道。

“你找我家大人有何事?”老者将颤颤巍巍的手搭在了门框上,对着门外的访客问道。

“在下彭泽,乃是扬州的客商,此来京城本为贩些海货来卖,不想前几日被户部的大人将某家那批货物查封了,十几日来,跑了多个衙门也不得其所,这回听说邹大人乃是我们扬州的老乡,所以便冒昧前来,望老人家能通报一声,在下感激不尽!”说完,彭泽对着老者深深的鞠了一躬。

老者转动他那浑浊的双眼盯着彭泽看了许久,这才出声道:“唉……你先在这等着吧!老朽替你去向老爷通禀一声,至于是否见你,就得看老爷意思了!”

“多谢老人家!”彭泽再一次大礼相拜。

老者拄着一根槐木拐杖,步履蹒跚的向着主屋走去。

“老爷,外面有个自称彭泽的扬州客商想进府拜会老爷!”老者进屋之后,便将彭泽的话转告了一遍。

邹润听完后,皱了皱眉头,依着他的性子,这种人他是不愿见的,平常有这种上门请托的人也是一概闭门不见,这个老者也知道主人的心思,平时也压根不会为这些人通报,只是听彭泽用老家的方言说了一遍,老人家心中那份思乡的情绪便被勾了出来,加上彭泽恭敬有礼的模样,老人家便破例为之通报了一声,如今看来,老爷果然还是不愿见啊!

邹润正准备开口拒绝,此时坐在身旁的妻子却忽然出声说道:“相公,既然是老乡,那便抽空见一面吧!就算不做什么,也为这老乡指条路出来,毕竟是大家都是扬州走出来的。”

邹润看了看妻子,平时妻子是不会过问自己的公事的,今日想必也是听见老乡来访,估计可能是妻子想了解些老家的事吧!

这样想着,邹润自然不会再去拒绝,笑着点了点头,对着老者说道:“那就请他们去客厅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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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钓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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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便是如此了!”彭泽二人进了邹府的客厅后,.三江阁

既然是来骗人的,那准备自然要做足,许辰这一次的目标便放在了户部的某个官员上,为了找一个很好的借口,便命彭泽带了一船货物,而且特意在里面夹带了几样违禁的物品,并成功引起了码头上巡检小吏的注意。

之后,在小吏带着一班白役上船检查的时候,却又使了点手段将那几样违禁物给变没了。

按理说那小吏这样也就没了扣押的借口了,但是那满船的珠宝就那样随处放着,加上彭泽有意让水手们大声叫骂,果然将那小吏的火气点燃了。

于是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民不与官斗,小吏大笔一挥,说彭泽船上私藏违禁品,要把船带回去严加查探,彭泽他们自然恼羞成怒,正想要拔刀动手的时候坊内武侯便带着一帮坊丁赶了过来。

于是乎,人单力薄的彭泽便屈服了,让小吏将船只扣押了起来。

“那位大人自称是户部的,草民便只好去户部问询,只是户部大人又说这事不归他们管,要草民去找兵马司的人,草民便在这几个衙门里跑来跑去,这都十多天了!连个准信都没有啊!”

“还望大人能为草民做主啊!”彭泽说完便朝着邹润跪拜了下去。

邹润听完之后,皱了皱眉,此事已经很明显了,必是那个小吏见财起意想要吞没这一船珠宝。

邹润在户部为官多年,那码头上的巡检本来是率属于兵马司的,只是户部为了收税方便也在码头派了官吏,两个衙门之间难免有些权力上的重合,也为这些官吏们推诿扯皮提供了最佳的借口,但彭泽说的那个身穿绿袍的小吏必是户部官吏无疑。

邹润生平最恨的便是这些弄权害民的官吏,此刻一听完彭泽的讲诉便很自然的相信了彭泽的话。

这番话自然也是彭泽根据之前的准备思虑许久才说出来的,看样子,效果果真不同凡响!

“你放心吧!本官只会为你做主的!”邹润在户部本就分管水运这一块,此刻得知了手下的官吏竟有如此不法之事,哪里还能容忍呢?

“多谢大人大恩!”彭泽又是一个大礼拜下。

“无妨!这本就是本官该做的事!”邹润果然是个好官!

本来此事一完,彭泽就要告辞的,只是邹润忽然提议让彭泽留下来为他们夫妇二人讲述一些老家的事。

彭泽听完后,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本就是为了来跟邹润拉关系的,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怎可放弃呢?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彭泽便为邹润夫妇二人讲了许多扬州的趣事,彭泽自小便在江湖闯荡,早就练出了一张巧嘴,加上扬州又是前不久刚去过的,这些扬州趣事讲起来自然有声有色,听得邹润夫妇以及那个老者长笑不已。

这一讲,便是几个时辰,眼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了,邹润说道:“彭兄弟,这天色已暗,夜路难行,不知二位借住何处?”

“邹大哥放心!我们这些商贾都是满天下的跑的,哪里会在乎什么夜路啊!”

彭泽果然不愧是曾经的大当家,这才半天的功夫,便已经和邹润称兄道弟了,虽然彭泽的年纪实际上比邹润要大许多,只是因为常年练武所以看上去要比憔悴的邹润年轻罢了!

“我看不如彭兄弟今日就住在寒舍吧!反正后院的几间客房也都是空的,等到了明日便随着为兄一同去户部衙门,帮你把那船货物给要回来!”邹润说道。

彭泽一听,心中欢喜,口中说了几句推辞的话后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月亮依旧在天空中悬着,邹润的妻子却早已起身为邹润备好了早饭。

大通坊离着户部衙门所在的布政坊足足有七坊之地,几乎间隔了整条的朱雀大街。

邹润不得不每日凌晨便爬起来洗漱完毕后乘着老仆架的马车往衙门赶去,每一次在路上都要花去一个多时辰。

也难怪邹润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了!

彭泽是练武之人,自然不担心这些,清晨和邹润吃过早饭后便一同去了户部衙门。

有邹润这个员外郎介入,彭泽的货物自然很快便拿了回来,货物拿回来之后,彭泽向邹润道谢一番后便与邹润分别了,且说待自己将货物变卖完之后还会再来拜访。

既然是扮成商人,那自然要去做生意不是?太上赶着,不久惹人怀疑了嘛!

于是彭泽这一次处理商品处理了将近半个月,毕竟是一船珍贵的珠宝,哪有那么容易脱手呢?

半个月之后,彭泽在将邹润的资料传回豫章后,便换回了许辰最新的指示,在把许辰最新的指示理解透彻,尤其是那些台词记熟后,便提着一大包的酒肉瓜果再次登临邹府。

因为熟知邹润的脾性,所以彭泽没敢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些日常的吃食罢了!

“邹大哥,小弟又来拜访了!”这一次,彭泽显得更加随意了。

“来就来嘛!带着些东西干嘛?”果然,邹润一看见彭泽手里提的东西就深深的皱了皱眉头。

彭泽却仿佛没看到一般,自顾自的将手中的一大包吃食递给了一旁的老仆。

“大哥,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老彭我是个什么酒量您肯定不知道!上一回说实话那是真没喝过瘾啊!”

彭泽直白的话语让邹润的脸色有些尴尬,但彭泽却依旧如同没看见一般,接着说道:“上一回大哥请我喝酒,大哥的情况做兄弟的我哪能不知道呢?大哥一片诚心,兄弟我都记在这了!”

说完,彭泽用手拍了拍胸口,一脸真诚的对着邹润说道。

“大哥,你也别见怪,这一回呢,就当是兄弟我回请您一顿!哈哈,这一回兄弟我带的可是从南方带来的好酒!大哥待会儿一尝便知!”

邹润是一个官!虽然是一个清官,但依旧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官!要想和他耍心眼,除非许辰亲来,否者只凭彭泽是决计办不到的!

所以许辰干脆便指示彭泽本色出演,自己是什么样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一切随心!

果然,彭泽这番真诚的话没有让邹润生厌。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大哥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邹润笑着说道。

“这就对了嘛!大哥你别看我带了这么多东西,其实真吃起来,我一个人就能吃掉大半,留下给大哥和嫂子的可没有多少哦!”彭泽玩笑道。

片刻之后,邹润的妻子便为二人整治了一餐丰盛的筵席,彭泽小心翼翼的取出从豫章带来的几坛烧酒,给邹润满上。

“酒兄,这一次公子的计划可就全靠你了!”彭泽一边倒酒一边在心中念叨着。

烧酒一倒出来,浓郁的酒香便飘满整个屋子,邹润迫不及待的拿起酒杯一口灌了下去,彭泽站在一旁,露出满脸的坏笑。

“咳咳咳”果然,第一次喝烧酒的邹润着了道了!

“好酒!哈哈!这才叫酒嘛!以前喝的那些和这比起来根本就是水嘛!”

“大哥,好酒量!”

“哈哈,满上!满上!”

烧酒一坛一坛的见了底,彭泽眼见邹润双眼已经开始迷离,于是便立刻凑上去,开始了知心话的大交流。

也开始了许辰终极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豫章城,少年们所在的小院内,许辰拿着彭泽刚传回来的信,低着头沉思着。

“大哥,我们的第一步这就算是做完了啊!”一旁的陆浩说道。

许辰闻言抬起了头,说道:“是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这句话中带着深深的无奈,依照少年们现在的实力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长安城太大,也太远,少年们目前只能通过一些间接地方法去影响它,可是这样的方法注定只能依靠运气了!

“好了!也别去想那么多了,做好咱们该做的事,长安城那边只能等消息了!”许辰振作之后,如是说道。

“好的!不过那边成不成,我们这里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把全部的准备工作做完!”陆浩点点头说道。

“嗯,去传信通知一下老三老四,让他们尽快在年前赶回豫章城!”许辰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说完,陆浩便走了出去。

“还是太弱了啊!这个样子要怎么去应对未来那些数之不尽的麻烦啊?”待陆浩走后,许辰一个人在屋子中喃喃自语道。

“不行!我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谁也别想干涉!”片刻之后,迷茫中的许辰再一次坚定了下来,用力握了握拳头,眼神坚定的望着远方。

而此刻,远在长安城的邹润,在彭泽走后却陷入了深思中,彭泽那一天酒后对他说过的话,这些天来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翻滚,让他寝食难安。

最后,邹润终于还是拿起了手中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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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最大的红包

豫章城,桃苑,徐番的小院内。

翘课多日的许辰这些天终于回来上课了。

小院东边的厢房如今已被改成了少年们的课堂,北边高座着的正是徐番,正对着两排书桌,只是就座的却只有许辰、陆浩、石磊三人。

“明日便是除夕了,那两个臭小子赶得回来吗?”讲桌上的徐番绷着脸盯着许辰问道。

收了这几个徒弟快半年了,可是除了最小的那个外,其余几个三天两头旷课,正经上课的日子数都数的过来,这学问要是没学好,回头出去说是咱徐番的徒弟,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面对这样的学生你让徐老师还能有好脸色吗?

许辰眨巴眨巴眼睛,坐正了身体,一脸镇定地对徐老师说道:“老师放心,我已经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了!除夕夜之前必须赶回来!”

“怎么着也得在一起过年嘛!”许辰的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

徐番看见大弟子又来了这么一副欠揍的表情,什么也没说,而是侧过身子对一旁的小徒弟,温言问道:“小石头,最近的功课做得怎么样啊?”

最近许辰他们干的事层次比较高,于是便没有让年纪太小的石磊参与进去,如此一来,小石头只好每日来老师这里上课了。

隐约间似乎听见了老师的呼唤,石磊托着下巴的两只手缓缓的用力,将脑袋一点点的顶到了正常的高度,一双大眼迷茫的看着老师,黑色的瞳孔花了许久才完成聚焦。

睁着眼睛睡觉!这就是小石头最新练成的独门秘技了!

其实小石头这几个月来过得一点也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是痛不欲生!

几个哥哥们都去忙着干大事了,那些他们商量的地皮啊、数据啊什么的他一点也听不懂,想要跟着一起去外地也被大哥以年纪太小留了下来,大哥他们都有理由逃课,就他必须每天都来老师这里上课,对于看见书就头痛的小石头来说那简直就是折磨!

更悲惨的是,老师只给他一个人上课,就那样面对面坐着,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这让他怎么偷懒、怎么睡觉嘛!

好在前些天大哥他们总算把事干完回来上课了,苦难的日子才算过去。

虽然现在每天依旧还是要上课,但是上课的时候老师的眼睛就只盯着大哥看,好像生怕大哥再跑了似的,这么一来,小石头总算有时间偷懒了!

刚才自己好像是在跟人打架,自己使着一把丈许长的长矛,把那群家伙杀了个片甲不留,太痛快了!对了!打完架后好像还有奖励,是大哥做的蛋糕,好多好多的蛋糕,全是我一个人的!

唉……这日子才叫美嘛!

只是最后老师跑过来把蛋糕都抢走了……

“小石头!小石头!”

就是这样的叫声!把我的蛋糕还给我!

小石头的瞳孔中渐渐出现了老师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还有好多虚影,好不容易等到虚影变实,小石头这才看见老师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小石头用手缓缓的将嘴角流出的一丝晶莹擦去,动作十分轻柔、自然。

“老师……”

“石头啊!功课做得怎么样了?”徐番的语气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平和了,显然也是发现了石磊的异常。

“功课……”石磊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老师那张已经绷了起来的脸,连忙使出卖萌大招,用手直挠脑袋,傻傻的笑着。

只是这一次老师好像铁了心了,卖萌大招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这下把石磊急的挠头挠的更厉害了。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一眼边上的大哥,看见大哥好像做了个手势,嘴巴里还冒出了点声音,可是声音太小,压根听不见啊!

突然间,石磊脑中闪现一道灵光,立刻兴奋地说道:“老师,《千字文》我已经背完了!”

说完便笑嘻嘻的看着徐番,却发现徐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那是上个月的功课!”徐番手执戒尺用力的敲了几下讲桌,大声说道。

“啊?上个月啊!那……那这个月是……”石磊讪讪的笑了笑,发出如蚊蝇般细小的声音。

“这个月我压根没听课嘛……”小石头心中悲哀道。

“这个月大哥他们已经陆续回来上课了,虽然偶尔逃上半天,但是几乎每天都会来啊!有大哥做掩护,我当然要睡觉了啊!”

幸亏徐番没有读心术,不然要是要他知道了石磊此刻的想法……小石头的那双手估计就要肿成包子了!

“老师,石头还小!这背起书来难免慢了点嘛!”许辰眼见石磊受难,连忙出声解围。

可是这句话却好像点燃了徐番心中的怒火。

“你还好意思说?要是没有你这个做大哥的带的好头,这课堂上会只有你们三个吗?”

徐番随即便将这几个月来累积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

想我们的徐老师,那也是名家之后,拜的师傅那可是当世有名的大儒,治学严谨,对弟子更是严格要求!

可偏偏这个许辰三天两头的旷课,完全不把这个老师放在心里,你让我们徐老师哪能不发火呢?

许辰心知这是老师在借题发挥,不让老师把心中这口恶气出出来,以后还是要受罪的!于是便只好低着头,做出一脸忏悔的表情来。

一刻钟后,徐老师似乎是教训完了,拿起讲桌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看见大弟子那一副忏悔的表情,心气也消了不少。

“哼!不要以为你能写几首好诗就能把这学问做好了!诗词只是小道,诸子的经义你懂了多少啊?”徐番板着个脸呵斥道。

许辰闻言,抬起头来,使劲的摇头。这回是真的!那些百家的文章他知道的还真没几篇!

徐番看见大徒弟这么坦诚,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明白就好!满招损,谦受益,古人的话总不会错的!”

底下便又是三颗上下摆动的头颅……

“啊啊啊,老师竟然要我抄写《千字文》一百遍啊!明天就要交,这不是要我命吗?”

中午下课,回家的路上,石磊惨绝人寰的叫声引得路人纷纷举目侧视。

明日便是除夕,所以今日徐老师放了徒弟们半天假,但是明日依旧要去老师家,好让大伙儿一起过年,而对于石磊,徐老师的要求便是:“决不能把欠的债留到明年!”

也不怪小石头发狂,《千字文》文如其名,乃是南朝时期,梁武帝命人从王羲之书法作品中选取一千个不重复汉字,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编纂成文。

一百遍便是十万个字,你让小石头这个一拿起笔就打瞌睡的家伙怎么可能一天之内便完成呢?

“活该!谁让你信誓旦旦说自己背完了,到头来老师抽查的时候却连一半都背不出来!”陆浩板着个脸对着小石头训斥道。

“大哥,人家怎么办嘛?”眼见二哥那里一脸铁青,石磊只好转换战线,一双大眼可怜兮兮的看着许辰。

许辰脸带微笑看了看石磊,他自然也希望小石头能用工就学,只是这一回的十万字,实在有点多了!

随即便问道:“石头啊!你的腕力是不是很足啊?”

“那是必须的!如今上百斤的石锁我都能舞的起来!”一听大哥提起武力,蔫下去的石磊立马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说道,还伸出手臂让大哥看了下手腕上结实的肌肉。

“嗯!不错!”许辰用手掐了掐石磊的手臂,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吧!这一回呢,大哥就给你出个主意,下不为例哦!”

“嗯嗯嗯!”石磊闻言连忙重重的点头。

“回去之后,你用一个长条木板,在木板上每隔一张纸的距离打一个洞,然后再把毛笔插进去,绑好后,再在地上并排摆一些纸,完了之后你就可以开始写字了!能绑几只笔就看你的本事了!如此一来你每写一个字就等于写了好几个字,而且这个还能锻炼你的腕力哦!”许辰笑着给石磊出了个主意,这是他以前上学的时候用的办法,每次被老师罚抄时,便将十只笔芯用胶布绑在一起,一百遍就变成了十遍!

石磊一听,两个眼珠子一转,立马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大哥你真聪明!这法子太好了!耶!以后我再也不怕罚抄了!哈哈。”

说完便飞快地往家里跑去,赶着去实践大哥的建议。

陆浩看着兴奋着跑掉的石磊,无奈地对着许辰说道:“大哥,这么做好吗?”

“石头毕竟还是个孩子嘛!贪玩厌学是孩子的天性,咱们只要让他保持对学习的乐趣就行,至于用什么方法,那就从权就好了!”许辰解释道。

闻言,陆浩点了点头。

次日,除夕之夜,铁牛和周康终于在下午赶了回来,傍晚时分,少年们一同前往老师徐番的小院,三十多号人,连带着林晋和他的孙女。

穆春早就在下午便将一桌桌丰盛的年夜饭搬到了徐番的小院。

所幸,小院有好几间空置的厢房,这才能将这几张大桌放下。

这一个年,是许辰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但是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只因身旁陪伴着的这些兄弟……

次日清晨,农历大年初一,许辰再次带着一帮换上了新衣的少年们,来给老师拜年。

只是,老师却没有给他们红包,而是冷着脸将一个牛皮袋子递给了许辰。

许辰看了看老师,随即便低头看着手中的牛皮袋子,只见蜡封已经解开,上面隐约还能看见一个牡丹花的印记。

将袋子内的纸张取出,许辰安静的看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番的语气有些生硬。

许辰抬起头,坦然的与徐番对视着,抖动了下手上的纸张,笑着说道:“老师,这个将会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红包!”

第一百五十八章 鱼儿上钩

“臣,户部员外郎邹润,奏请圣上于长江、运河沿岸择地设立市舶一司,凡过往船舶皆要临检,征收商税以充实国库……”

牛皮纸袋显然是用特殊的方式从长安送来豫章的,速度快的惊人!

腊月二十九日早上大朝会的奏折,还不过两天副本便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豫章,徐老师的能量可见一斑!

“邹润这个人我知道,虽然死守圣人教诲,不知变通,但也绝不是个蠢人!”

“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这已经是徐番第二次问了。

“开征商税这是好事啊!老师不是常说如今圣上日渐豪奢,朝廷的财政已经出现危机了吗?商税一征,如此一来国库不就又能充盈了嘛!”许辰笑嘻嘻的说道。

“放屁!圣上的开销再大那也是内库的事!户部的钱你以为是那么容易便能要到的吗?”徐番看上去是真生气了,连脏话都骂了出来。

“啊?还有内库啊?皇帝不都是在国库里拿钱的吗?”许辰傻傻的说道。

徐番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着许辰说道:“好好好!到现在还给我装疯卖傻是吧?”

“很好!那我现在就回文,反对这封奏折!”

“别啊!老师你要这么做了,那这钱我还怎么赚啊!”许辰一听,慌忙说道。

“你还要赚钱?”徐番这句话是吼出来的。

“你已经有几百万贯了!现如今国库里面的钱都未必有你多!”

许辰用手指扣了扣耳朵,刚才站得太近,徐老师这一记狮子吼没给躲过去。

随即便低声嘟囔道:“也没那么多!这一回收到的大部分都是店铺和宅子,这些东西五年后是要还的……再说……谁还嫌钱多啊!”

“说!你想怎么做?”徐番的语气有些松动,已经从“想干嘛”变成了“怎么做”了。

“好现象!”许辰心中暗道一声,随即便又抄起一脸微笑看着老师,说道:“这一回呢!徒弟我真没想干嘛!真的!这不,要是市舶司一设立,我这货栈的生意就越来越好做了嘛!”

徐番眯着双眼,注视着许辰,许久才余怒未消的开口说道:“就这样?”

“嗯嗯嗯!就这样!”许辰立马飞快的点头。

“呵呵,你这是在把为师当猴耍是吧?就为了让你那杂货铺子多赚点钱,你就敢去捅征商税这个马蜂窝?邹润是呆,但他不傻!老实给我交待,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徐番不依不饶的问道。

许辰闻言,叹了口气,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视着徐番,既然糊弄不过去,那也就没了装傻充愣的必要了!

“我需要钱!”许辰镇定的说道。

不待徐番说什么,许辰便接着说道:“我要做的事,依靠现如今的这几百万贯根本不够!”

“你要做什么?”

“应付将来的变局。”

“什么变局?”

许辰摇了摇头,道:“或者也可能是一大群的敌人。”

“谁?”

“老师,您别问了!到时候我会跟您如实说的。”

“难道靠老师的身份也不能摆平这些敌人吗?”徐番知道依着许辰的聪明劲,应该早就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许辰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我也希望老师能帮我,毕竟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可是老师的那个身份,真的帮不了我……”

徐番深深地看了看眼前的大徒弟,这个神秘的大徒弟仿佛时刻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下,让人捉摸不透。

“你要做的事对朝廷、对百姓会有什么影响?”徐番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这个大弟子的能力,只是在一个豫章城便能捞到朝廷近一年的赋税,现如今他又把视线放得更广,徐番实在无法估量此事的影响了!

“对朝廷一定会有些影响,好的坏的现在还说不准,至于百姓嘛,我已经做了一些预备,力求将影响降到最低吧!”许辰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悲悯,无奈的说道。

徐番一听,心道:“果然如此!这一次这个臭小子接触的钱财只怕会有上千万贯之多,这么大一笔钱的流动,想要不对百姓产生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徐番有很强的行政能力,对经济也有着很高的敏锐度,一听完许辰的话,便立马意识到了一些事,只是他所预计数量可能还不及到时候的十分之一。

“我要是不答应呢!”徐番沉思了许久,寒声说道。

心中操守依旧无法让他无视民生疾苦,无论是谁想要对百姓不利,他都不会答应!哪怕那个人是自己最看重的弟子!

许辰摇了摇头,看着老师,平静地说道:“没有可能了!要是老师在邹润上书之前,或者在我做好准备之前阻止我,那这件事压根便不可能发生,但是如今……”

“这份折子想必已经明发天下了,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阻止它的发生!哪怕是当今圣上也不行!”

“何况圣上听见能为他增加税收,哪会不答应呢?”

“老师就算此时上书反对也于事无补,何况老师的折子压根就不会出现在廷议上,就算上书了,也只会被圣上留中不发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不闻不问,以免过早暴露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许辰确实已经猜到了老师的身份,包过他背后的一些关系,所以才会如此说道。

徐番的眉头早已皱成了沟壑,大徒弟的一番话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己当初被贬于此,身后的那个人早就告诫过自己。

要是真的如许辰所说,此事牵扯甚广的话,那自己贸然上书表态,真的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的!那这几年的隐忍便将没有任何意义了!

“老师,这件事,你阻止不了的!”许辰眼见老师依旧在纠结,便再在了一把火:“人的贪婪才是一切的原罪,我只不过是为他们划开了一道口子罢了!”

“罢罢罢!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徐番终究还是妥协了。

“但是我要告诉你!要是因为你弄得天下大乱的话,老夫第一个便诛了你!”徐番瞪着双眼,恶狠狠的对着许辰说道。

许辰恭敬的给老师行了一礼,答道:“多谢老是成全!”

随后镇静的说道:“这天下要是真乱了,我许辰将用一生去把这大乱拂平!”

徐番闻言,什么也没说,无力的挥了挥手。

许辰便带着众人再次给老师行了一礼,算是完成了这一趟不愉快的拜年。

回家的路上,一行人沉默的走着。

许辰忽然间抬头看向远处,出声问道:“你们后悔吗?”

少年们闻言,一时间不知道答些什么,相互看了看,最后,铁牛站了出来,说道:“我只知道当我们还是一群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小乞丐的时候,只有大哥带着我们,让我们吃得饱,穿得暖,受人尊重,让我们体会到了做人的尊严!”

“没错!三哥说得没错!我们不过就是一群小乞丐罢了!这天下那么大,我们管不来,也不想管!大哥要做什么,只管支应一声,我们这帮兄弟绝不会有一句异言的!”

“是啊!我们又不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

许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兄弟,点了点头。

“老二,那你呢?”许辰看着刚才没有说话的陆浩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部注视在陆浩身上。

陆浩坦然的看着许辰,平静的说道:“自从半年前父母双亡后,我就是一个孤儿了!”

许辰闻言,没有再说什么。

“去,派个人去通知一下柴老,让他这几日务必来见我一趟!”随后,许辰便对着少年们说道。

……

大年初三,东湖上的一艘小船上。

北方的河流在这个时节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浮冰,只是豫章城的东湖中央还有着一湾碧绿的湖水。

湖岸边绵延着一圈浮冰,中心处却是一池清水,水面上漂着一叶扁舟,倒有些诗情画意。

只是船上的人此刻交谈的内容却没有半点的诗意。

“邹润的那封奏折,卢家两兄弟看到了没有?”许辰淡淡的对着面前的黑衣老者说道。

那黑衣老者便是柴老!

“是腊月二十九大朝会上的那一封?”

“没错!”

柴老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少年,心中震撼不已!

短短几个月前,这个少年还只是个小小的乞丐,可如今,前些日子摆了豫章的商贾一回,疯狂聚敛了数百万贯钱财,现如今竟然已经能影响到千里之外的朝堂之上了!

如今看来,自己当初没杀了他是对的!

柴老自然能够明白许辰话语中的意思,“邹润的那封奏折就是这许辰搞出来的!”

“你想怎么做?”柴老平复了心绪,问道。

“很简单!卢宗保是个聪明人,对付聪明人要用最简单的办法!”

“这几天,你想办法领着卢宗保去一趟城外的广场。切记!决不能刻意为之,一定要自然!”

许辰说完,看着柴老,认真的问道:“能做到吗?”

柴老点了点头,说道:“我尽力而为!”

……

大年十五,上元佳节。

早在除夕之夜,城外的秋水广场便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灯会。

如今,上元佳节,更是花了半个月来准备今晚的灯会。

游人如织,可是许辰却只用望远镜盯着其中的一老一少。

却是卢宗保和柴老!

柴老果然不负重托,将卢宗保“引”了出来!

卢宗保随意的在广场上逛着,看着摩肩接踵的游人,身旁的彩灯、彩树,还有那些在这两个月里在曾经的荒地上赶造完成的各种各样的店铺。

看着这往日荒凉的河滩如今却成了如此繁华的所在,卢宗保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许辰的妙笔生花。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卢宗保的脑海!卢宗保立住了身,沉思了许久之后,再一次飞快的举目四顾,随后却仰天长笑起来。

“哈哈哈!小乞丐不过如此嘛!”

说完,便飞快地往家中赶去。

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一个临窗的房间,许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嘴角上扬,出声说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杨紫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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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鱼儿既然已经上钩,我们的计划也可以开始了!”

.三江阁

“这一回大家出去可谓凶险万分,将会遇到什么我也无法预测,但是你们只需记住一点,只要人还在,钱没了可以再赚,今天出去了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我就要看到几个人,我不希望有一个人出事!”

“打不过,就跑!东西丢了也没事,人没事就好!”

“听明白了没?”许辰一脸坚毅的冲着少年们大声问道。

“听明白了!”众少年应声答道。

“好了!出发吧!”许辰点点头说道。

少年们抱拳向着许辰行了一礼,随即便转身下楼,分赴各地去了。

“大哥!”广场不远处便是码头,陆浩将少年们一一送走后便赶回了这间屋子。

“人都走了?”许辰双眼看着窗外迷离的彩灯,出声问道。

“都走了!”陆浩点了点头答道。

离别总是伤感的,片刻之后,许辰摒除了心中的感伤,转过身,对着陆浩问道:“那批伙计训练的怎么样了?”

“前期的一百多人已经全部训练完毕,大部分都在酒店和杂货铺干过,已经有了一定经验了。这次老三老四走的时候已经带走了一批,剩余的会陆续赶过去,上个月刚来的几十人如今还在训练,不过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应该能赶得上,到时让老伙计带一下,想来问题不大!”陆浩答道。

许辰闻言点了点头,望了望窗外热闹的灯会,忽然笑了笑,说道:“今日上元佳节,良辰美景,我们也别荒废了,下去走走吧!”

陆浩一愣,旋即笑着答应道:“好啊!”

上元节便是元宵节,为道教创始人老子的生日,这是春节之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阴历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之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人们对此加以庆祝,也是庆贺新春的延续。

上元赏灯始于汉武帝时期,汉代的上元节多只是燃放些烟花爆竹,到了唐代,上元放灯达到了一个**,本来平时宵禁,不许夜行,而上元佳节却例外,“金吾驰禁,特许夜行”,为的便是让百姓观灯游玩。皇家的提倡,使灯火的制做也提高了一步,出现了“灯树”、“灯楼”等花样。

今晚广场上的这场灯会是穆春根据许辰的建议特别准备的,除了有传统的一些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等造型的彩灯外,还有一些现代元素容入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那些绚丽的琉璃彩灯了!

计划告一段落的许辰和陆浩暂时放下了负担,悠闲地在广场上转悠着。

秋水广场在这两个多月里已经扩大了将近一倍,一座座新建的商铺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原来空旷的广场四周,将赣水边上的一片荒地变得生气勃勃。

“老二,你看什么呢?”许辰走着走着,忽然间发现身后的陆浩竟呆立在原地,遂诧异的问道。

只是陆浩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看着。

许辰见状,靠了过来,顺着陆浩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盏树状彩灯附近,一群少女正围着枝头缠绕的琉璃彩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其中一个身着鹅黄色布袄的少女被四周的少女如同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仰着修长的脖颈盯着树上的彩灯看个不停。

“这就是你们说的琉璃彩灯啊?果真是美轮美奂啊!”少女双眼放光的看着彩灯,赞叹道,女性对于这些亮闪闪的物事总是没有半点的抵抗力的。

“是啊!小姐,你可不知道啊!当初这个广场刚开张的时候,那场景简直就跟神仙住的地方一般,到处都是这种琉璃彩灯,甚至还有一人多高的呢!”

“对啊!对啊!那彩灯可漂亮了!”

“就是!自打除夕夜开始,这广场上每日都有这般多的彩灯可看,可热闹了!”

四周的少女随即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声如黄莺鸣叫,煞是好听!

引得过往的游人纷纷侧目,还有那自谥风流的青年才俊迈着风度翩翩的步子想要靠近佳人,一亲芳泽,只是身旁那几个彪形大汉早已将少女们隐隐的围成了一个圈。

“长得不错!就是肥了点!”许辰看着看着突然在陆浩耳边来了这么一句。

“那是丰腴好吧!”陆浩一边微笑的看着一边出声反驳道。

“这人,你认识?”

“袁州刺史之女,曾经随爹爹见过一面。”

“看他样子好像挺喜欢这些玻璃彩灯的,要不让老林吹个大个的,给人送过去?”许辰脸带玩味的笑容说道。

陆浩一听,双眼闪过一丝神光,可是片刻之后,却又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

“叔叔的案子估计是翻不了了,但是你这个犯官之子的身份还是很容易去掉的,大不了咱们以后考个进士回来就是,要说彩礼,咱们有几百万贯,就是给公主送的彩礼也没咱们多啊!”许辰自然知道陆浩在意的是什么,连忙开解道。

陆浩闻言有些意动,但随后依旧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人家估计早就不记得我了……”

说完,便转过身,往前走去。

许辰看了看陆浩,再看了看那个少女,微微颔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

两兄弟接着向前走着,经过此事之后,陆浩的情绪有些低沉,许辰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想尽了办法逗他开心。

“老二,你看那边!我准备在旋转木马边上,再建一个摩天轮,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种高达五丈的巨型轮子,到时候可以在上面挂一些屋子,屋子上面按上窗,人呆在屋子里面,随着巨轮转动,人就可以慢慢的升起,到时便可以在巨轮之上俯视整个豫章城,一览众山小啊!”

许辰兴奋地拉着陆浩,指着远处对他描绘道。

兴奋的许辰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旁的一位少女,转身之间,整个身子便迎头撞了过去。

少女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也没有发现扑过来的许辰,等到两人的身体就要来一个亲密接触时,少女感觉到一个黑影正向自己靠过来,遂下意识的伸出手,使了一个四两拨千斤,皓腕轻抖间,许辰整个人便感到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后方飞去。

“大哥!”一直跟随在身旁的两个少年见状连忙飞身上前,分别扶住许辰的一只肩膀,双脚着地借力,这才止住了许辰飞出去的势头。

走在前头的陆浩,此刻也顾不上伤感了,立刻挡在许辰身前,和站稳之后的许辰一起,摆出了一个训练已久的阵型,如临大敌般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糟了!用了功夫了!我怎么这么笨啊!”少女心中涌起一阵悔意。

“都怪这个人!没事说什么摩……摩什么轮来着?这个该死的家伙,害得本姑娘的伪装大计用不了啊!”

少女一阵纠结,在心里将许辰骂了许多遍,只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的却腼腆中略带羞涩的微笑,轻启朱唇,空灵般的声音便飘了出来:“这公子见谅!小女子失礼了!”

许辰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女,少女一身洁白的衣裙,满头及腰的青丝,随意用一根红绳束在身后,脸颊边几缕调皮的秀发随着微风,轻快的舞动着。

明瞳皓齿,一张精致的脸蛋上未施粉黛,却有一股别样的柔美,身材纤细,盈盈一握的细腰上一根轻纱带惬意的束着,空余出来的那段轻纱,正在风中跳动着。

乌黑的秀发,红色的细绳,洁白的丝带,还有那长长的裙摆,一切的一切具随着江上拂过清风轻快的舞动着,却看不出一丝的凌乱,只让人觉得是那样的别具韵味。

许辰盯着少女看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拨开前面的陆浩,示意少年们放松,径直朝着少女走了过去。

“公子见谅!小女子……”

不待少女说完,许辰便出声打断了她:“你会武功?”

“啊?”少女惊讶的抬起了头,随即又想起自己这回要装淑女,连忙缓缓的低下头,对着许辰道了一个万福,道歉道:“公子见谅!小女子不是有意的!”

“操!要不是本姑娘一时失神,会让你这小子发现我会武功吗?”少女心中如是想到。

许辰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着说道:“姑娘真是内力深厚啊!这么大冷的天,还穿这么少!”

说着,还用手紧了紧裘衣的衣领,对着双手哈了一口热气。

少女闻言,双眼一呆,心中狂喊道:“我靠!居然忘了天气了!老子天天都是穿这么少啊!”

许辰不顾呆立原地少女,自顾自的绕着少女看了一圈,随后点了点头,口中不住的赞叹道:“不错!不错!高矮胖瘦,正合适!”

“不知姑娘芳名?”许辰忽然问道。

发呆中的少女完全没有听见许辰品头论足的话语,下意识的应声答道:“杨紫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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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卢宗保(一)

“糟了!”等到话一说出口,少女杨紫菀这才回过神来,随即便气势汹汹的盯着许辰看。

许辰却依旧笑眯眯的望着她。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之后,也同样笑着看着许辰。

“喂!刚才你说的那什么摩什么轮来着?”杨紫菀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干脆出声问道:“刚才离得太远,没听清楚,叫什么来着?”

说完,抬了抬下巴,冲着许辰问道。

“摩天轮!”许辰对于少女表情的转变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依旧笑眯眯的说道。

“哦,摩天轮。那这个摩天轮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少女问道。

“当然!”许辰点了点头回答道。

“那好!到时候建好了,记得通知我!就这么说定了啊!”杨紫菀用一副理所当然样子的对着许辰说道。

“啊?”

“啊什么啊!再敢多嘴,信不信本姑娘一拳把你打趴下?”说完,杨紫菀伸了伸手,握紧了拳头对着许辰威胁道。

许辰见状,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这姑娘手上的力道刚才他可是尝试过的,这要真让她一拳打过来,穿了两层甲都得被震伤!

看见许辰这么老实的点头同意,杨紫菀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说完,便转身离去,一边走还一边念念不忘的提醒许辰:“记得到时候通知我啊!”

“姑娘,在下应该怎么通知你啊?”许辰见其将要走远,遂出声问道。

“到时候本姑娘自会来找你!”杨紫菀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潇洒的走了。

“大哥,这什么人啊?”陆浩见少女走远,靠了过来对着许辰问道。

许辰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开口问道:“大家都喜欢胖子对吧?”

“丰腴!”陆浩时刻不忘的纠正许辰。

“好!丰腴!”许辰点了点头,说道:“这满大街都是丰腴的美人,为何就她一个瘦的?为什么她这个瘦子还偏偏正好出现在我这个喜欢瘦子的人的面前?”

“大哥是说,这个人是故意的?”陆浩疑惑道。

许辰点了点头,答道:“八九不离十吧!”

“那我们怎么办?”陆浩随即问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见招拆招呗!”许辰耸耸肩,摊开双手说道。

许辰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少女杨紫菀走远之后,一个黑影便迅速靠了过来。

杨紫菀随即抱怨道:“你不是说他喜欢这样的打扮吗?”

月光扫了过来,黑影渐渐变得清晰,一个黑脸少年便现了出来,竟是孔轲身边的小四!

“属下也不知道啊!当初打探来的情报就是这么说的啊!”小四无奈地回答道。

“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让你办个事都办不成!”杨紫菀训斥道。

脸上虽然依旧明媚,只是其中竟隐隐透出一股威势来。

“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小心使了功夫好吧……”小四低声喃喃道。

“你说什么?”杨紫菀别过头来问道。

“属下说,都是属下办事不利!下次再也不会了!”小四一脸真诚的对着杨紫菀说道。

“知道就好!哼!”少女高傲的如同一只天鹅般,随后迈着修长的双腿大步向前走去。

小四在后面紧紧跟着,见状连忙出声说道:“您看天色也不晚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别让军师等急了!”

“你怎么还跟着啊!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不得好好玩玩啊!你赶紧走!回头让人发现了你怎么办?”杨紫菀皱着眉头说道。

“我走了,谁保护你啊!”黑脸少年答道。

“哟呵!小四啊,长本事了嘛!我还需要你保护吗?”杨紫菀高仰着头,嗤笑道。

黑脸少年小四回忆了一番以往的事迹,想起那些在少女强悍的武力值下受到戕害的人,随后便默默的离开了……

不提这边犹如凤凰出巡般的少女杨紫菀。

那边,灵机一动的卢宗保飞快地赶回了家,拉起正在读书的卢宗泰,随即便吩咐下人备车。

“二弟,咱们这是要去哪啊?”被卢宗保拉着的大哥卢宗泰问道。

卢宗保头也没回,自顾自的走着,只说了一句:“快!去王伯父那里!”

……

牛车粼粼,小半时辰之后,卢家二兄弟来到了王冼的府上。

门房通报之后,二兄弟便在客厅见到了王冼。

今日上元佳节,王冼哪也没去,话说在豫章城内也没有需要他王冼亲自上门拜会的人物,今日佳节,王冼推掉了所有的宴请,只想着和侄女两人一起过个团圆节。

王琳眼见大伯如此心情,虽然心中一万个想去城外看灯会,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他了!听说这回的灯会也是他操办的,王琳便想着这要是出去看灯会,保不准就能再见他一面呢!

可是,大伯的热情她作为晚辈也不好拒绝,便只好答应下来,陪着大伯一起过节,可是那心,却早就飘到城外去了。

突然,下人来报,说是卢家兄弟求见,并言明有要事要找大伯相商,王琳那颗将要死寂的心一下子便活了过来!

“伯父,卢家兄长这么晚前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不如伯父就去见一见吧!”王琳双目泛光的对着王冼说道。

王冼本不想去,但是听见侄女这么说,想了想还是起身见客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道:“那琳儿你早些休息吧!”

“是,伯父,琳儿晓得的!”王琳低下了头,恭敬地说道,不低头实在无法掩盖那双眼中的兴奋。

眼见伯父走远,王琳立马跳了起来,对着身旁的的画屏说道:“屏儿,赶紧准备衣服,现在这时辰城外的灯会还没结束!快!”

“小姐,您就放心吧!人家城外的那灯会可是要不眠不休整整开三天的!”画屏挪喻道。

“死丫头!皮痒了是吧?赶紧收拾衣服去!”

“是!奴婢可不敢耽误了您的大事!那小姐您今天是穿男装呢?还是女装呢?”

“女装!”

说完,两位少女便跑进闺房忙活去了……

“两位贤侄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客厅之中,王冼对着卢家两兄弟问道。

“王伯父,事关重大!可否借一步说话?”卢宗保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王冼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看一脸坚毅的卢宗保,随后说道:“随我到书房说话!”

王冼书房。

“好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王冼坐正后说道。

卢宗保四处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已经有些不耐的王冼道歉道:“王伯父见谅!小侄将要说的事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已出此下策!”

“腊月二十九日的大朝会,伯父可曾知晓?”卢宗保问道。

“你是说邹润的那封奏折?”王冼道。

年前的那次大朝会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事,大多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毕竟大家都要过年不是?

可是偏偏在这样的日子里,身为户部员外郎这般高级别的官员,邹润竟然在大朝会上上了一本如此的奏折,哪里能不让天下人侧目呢?

“你想说什么?”王冼问道。

“腊月二十九上午才开的大朝会,可是仅仅在下午,政事堂便将奏折明发天下,没有圣上的旨意,政事堂里的三位宰相是绝不会这么急躁的!”卢宗保肯定的说道。

“左相是个老好人,这样的大事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不可能表态的!林希烈现如今在政事堂不过是跑腿打杂的,至于右相嘛……”

“李林甫虽然德行上亏了点,但是他的才干还是不错的!否则这几年天下早乱套了!”王冼实事求是的说道。

卢宗保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没错!这封奏折之所以这么快便能明发天下,便说明圣上的心里是愿意的!而右相也是支持或者至少是不反对的!”

王冼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如今这几年圣上渐喜豪奢,花销也越来越大了!内库早已支持不下去了,一旦内库告罄,便只可能打国库的注意了!”

“对的!所以这几年韦坚才能凭借转运诸使一职差点儿问鼎相位,而前阵子还任命户部郎中王鉷为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说白了不就是圣上要给自己捞钱嘛!”卢宗保分析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冼有些不耐的问道。

“呵呵,伯父以为邹润的这封奏折能不能通过廷议呢?”卢宗保笑着问道。

“书生意气罢了!”王冼干笑两声道。

“没错!邹润的奏折通不过,那是因为他站在了所有世家豪门的对立面,如今的世家,又有哪个家中没有一些产业呢?”

“尤其是东南近些年兴起的这些海商们!要是真的设了市舶司,开征商税,那这些人还不得闹翻天啊!”

“但是,如果我们支持邹润的话,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卢宗保笑着说道。

“呵呵,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似乎贤侄家中已经没有几亩农田了吧?”王冼玩味的说道。

“确切的说是一亩也没有!我们两兄弟自从来到豫章之后,除了置办下一些宅院外,真正的农地一亩也没弄到!”卢宗保坦然说道。

“那要是商税一开,你们家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吧?”王冼笑道。

“没错!但是如果可以将豫章一地的豪门世家一网打尽的话,小侄牺牲一些生意又有何妨?”卢宗保双眼注视着王冼,口中幽幽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卢宗保(二)

“你说什么?”王冼闻言,双目圆瞪,冲着卢宗保喊道。

“小侄是说,小侄有办法将豫章本地的豪门世家一网打尽!”卢宗保仿佛不知道他的话语有多么的耸人听闻一般,只是一脸镇定的望着王冼。

“说!”王冼却只是表情凝重的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卢宗保微笑颔首,沉思了片刻,组织了一番言语之后,遂出声道:“其实小侄的这个法子还是向一个人学的。”

“谁?”

“许辰!”

“哦?”王冼有些意外。

“这个许辰的手段还是不错的!仅仅花了两个月便将城外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变的价值万金,只是用了一些小手段便疯狂敛聚了数百万贯的钱财。”

“如此手段的确惊人!”

“但是,要是和小侄接下来的计划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了!”卢宗保傲然道。

“你有什么计划?”王冼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卢宗保的一些意思,似乎是想要借助商贾之道来达成目的。

王冼能做到堂堂一道采访使自然也不可能是个一无是处的穷酸书生,商贾之道虽然历来不受正统文人的推崇,但是王冼不仅是个文人还是个政客,商贾之道这种经世之学自然也是深谙其道的。

卢宗保闻言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王冼侃侃谈道:“许辰的手段看起来玄妙,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他的目的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个,那便是吸引游人!荒地之所以一文不值便是因为无人问津,他先费力建了一个广场,看上去花费甚大,但不过是吸引人的第一步罢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广场建好之后,游人蜂拥而至,游人一多,商机便出现了!那些曾经一文不值的荒地也因此身价倍增!”

“至于他后面的那场拍卖会,完全是因为占尽了先机,那些参加拍卖会的商人有求于人,被宰成什么样都毫不稀奇,利之所趋,虽万人亦往矣!”

“邹润的奏折上有什么商机?”王冼闻言,沉思片刻后出声问道。

“重新厘定商税的话,商税必然大幅度增加,如此一来生意只怕会越来越难做吧?”王冼疑惑的看着卢宗保。

“王伯父所言极是!增加商税虽然必然会对商贾之事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是自古以来即使苛政之下商旅也从未断绝过,而且,现如今名义上的商税虽然不重,但是各地的关隘税卡多如牛毛,普通商贾的负担一点也不小,重新厘定商税之后,加诸在这些人身上的赋税反而会变轻,当然这些人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影响力,我们压根不用在意。”

“而那些有影响力的世家豪门恰恰也是加征商税之后受到冲击最大的人,这些人也将是反对的主力!”卢宗保侃侃而谈,道。

王冼望着卢宗保,开口问道:“那你准备如何说服这些世家大族?”

“这就是小侄今日所说的关键了!”

啰嗦了半天,卢宗保终于进入了今日的重点。

“其实说白了,一切不过是个利益对比罢了!只要我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自然会支持我!”

“邹润的奏章除了加征商税以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东西,那便是市舶司!这才是我们破局的关键!”

“市舶司一旦成立,那便意味着以前朝廷对于海商混乱不堪的管理状态将要结束,所有的海外贸易都将要纳入市舶司的管理之中,而那些设立了市舶司的城市便将因此变成合法的海上贸易基地,相反,在其他的城市交易将变成非法。”

“如此一来,那些有市舶司的城市将会商贾云集,这商机不久来了嘛!”

卢宗保自信的微笑道。

“你想在豫章城设一个市舶司?”王冼这下也全部明白了卢宗保的意思了。

市舶司一旦设立,那些海商们便只能在有市舶司的城市交易,如此一来,大量商贾云集,这些城市的地皮便将变得炙手可热!

市舶司便如同许辰在城外建的那个广场,将人流聚集起来之后,商机兴起,地皮必将身价倍增!

“没错!只要咱们让邹润的奏折通过廷议,并且在数个设置市舶司的城市里面增加一个豫章城,那咱们的第一步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只需要大量囤积地皮,凭借着咱们七宗五姓近千年积累下来的雄厚财力,豫章城的世家豪门虽然实力不俗,但是除了一个万家之外,其余的根本不值一提,通过这种手段,我们就可以压榨豫章豪门的立足之地,失去了豫章城内的地皮,这帮人就只不过是些乡下的土财主罢了!南方不比北方,北方那些世家的重心依旧放在农业上,而南方的这些世家在商业上的比重已经很大了,失去了豫章城的地皮必定元气大伤,而且乡间的耕地咱们也不是不能……”

不待卢宗保说完,王冼便出声打断了他:“你的法子是不错!可是你想过没有?合法的生意是做不了了,他们还可以做非法的!”

“你想要收税,就算通过了廷议,东南这帮人也可以不买你的帐,正规的海贸做不了了,他们还可以走私!朝廷的水师是个什么样,你也清楚,光靠水师那几条破船怎么可能抵挡的住这帮如狼似虎的海商?没有武力上的支持市舶司就是一个摆设,他们在哪里都能完成交易,干嘛要上赶着跑来给你送钱?”

卢宗保闻言,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所以我们还要拿下吴越镇!”

“洪州船厂几乎垄断了全大唐的海船制造,拿下来吴越镇就等于掌控了海上贸易的源头,而且吴越镇的那支护卫队可说是大唐最精锐的水师,只要掌握了这支水师还怕收不到税吗?”

王冼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吴越镇的确是一个关键,可是吴越镇你也去过,那里的城防可没那么容易攻破,你准备怎么应对?”

“周刚!”卢宗保道。

“他?”王冼皱了皱眉头。

“没错!就是他!”卢宗保肯定的说道:“周刚出身金吾卫,其身后便是当今圣上!邹润的奏折一旦通过,圣上自然也是乐见其成,而周刚身为天子门下便只能站在咱们一边了!”

“你准备怎么做?”王冼也是个果断的人,卢宗保的计划虽然还有些不完善的地方,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至于风险,作为一个政客来说,哪有不冒风险的事,只要有五成把握便值得一拼了!

卢宗保闻言强忍着激动的心,努力用一种比较平静的语调开口说道:“还请王伯父回去和家里的那些老人说一声,请他们全力支持便可!”

王冼身为王家家主的长兄,也是如今王家在朝堂上官职最高的人,在整个七宗五姓的决策层里面都有很高的影响力,只要王冼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再由他去说服背后的那些老家伙自然要比自己这个弃子效果好的多。

至于王冼,卢宗保压根就不担心,在豫章城当了几年的摆设,出身不凡的王冼恐怕比自己还希望能打破本地的世家豪门的封锁。

“这件事,老夫知道了,待会儿便给各家修书一封,至于他们的反应,老夫就无法预料了!”王冼如是说道。

“多谢王伯父成全!”卢宗保对着王冼大礼参拜下去。

不久后,卢家两兄弟便离开了王府。

回家的路上,牛车内,卢宗保兴奋地对大哥说道:“大哥,这一回咱们终于可以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了!”

“我要让本家的那帮人看看,离了他们,我卢宗保照样能叱咤风云,我要将他们曾经对我们羞辱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我要让他们堂堂正正的将我们迎回祖祠!”

卢宗泰平静的看着手舞足蹈的弟弟,没有回应却也没有阻止,而是出声问道:“万一家里的那些老人不同意这个计划怎么办?”

“大哥,你就放心吧!他王冼比咱们还要在意这个计划,有他竭尽全力的运作,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倒是担心咱们的动作过慢会给万家阻止的机会,邹润的奏折已经明发天下了,万家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怕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咱们要做什么,但是一旦七家人开始全面发动的时候,如果廷议时间过长,那万家的人便一定能反应过来的!”

卢宗保自言自语道。

“所以咱们得加快动作!在廷议之前便做好充足的准备,务求一击中的,决不能给万家反应的时机!”

想起上一回万家雷霆般的手段,卢宗保没由来的一阵心悸,随即便大声冲着外面的车夫叫道:“停车!快!再去一趟太守府!”

“二弟,你?”

“大哥,我刚才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有这个人出面的话,一定能更加坚定圣上加征商税的决心!”

“谁?”卢宗泰问道。

“当今贵妃,杨玉环的三哥,杨钊!”卢宗保神秘的笑了笑,如是说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万家父子

“老爷,卢家的两兄弟刚刚去了王冼的府上。”

万家,豫章城内的宅院,今日正是上元佳节,万德昭正与儿子万世俊一起吃着元宵。

听见万安的汇报,父子二人一同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爹,你觉得卢家这两兄弟大过节的跑去王冼那里所为何事?”万世俊冲着父亲问道。

“反正不是去过节的!”万德昭淡淡的说道。

万世俊低头想了想,忽然冲着父亲问道:“爹,你说会不会和腊月二十九大朝会上邹润的那封奏折有关?”

“加征商税?”万德昭随口问道:“他们想反对这件事?那也没必要大过节的跑去相会啊!邹润书生意气,征税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太大,几乎不可能实施的下去,他们没必要去这么做啊?”

“难道?他们真的只是去问候一下?”万德昭说着说着便又绕了回去。

“爹,您忘了?邹润的奏折可不只是说了这一件事!”万世俊提示道。

“你是说那个什么市舶司?”万德昭问道。

万世俊微微颔首,说道:“没错!”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在这个市舶司上做文章?”万德昭一经儿子提醒,也渐渐正视起来,随即便意识到:“邹润所说的这个市舶司好像是专门管理海上贸易的吧?那他们是想插手这个市舶司从而达到遏制东南海商的目的?”

万德昭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皱着眉头思考着。

“爹,我看没那么简单!”万世俊却出言打断了父亲的思索。

“哦?你有何想法?”自从经历了上回的事之后,万德昭便深切的感觉到儿子已经长大了,自此,他便更加重视与儿子的交流并且看重儿子的想法。

“爹,您去过城外的广场吧?”万世俊问道。

“嗯!”万德昭闻言点了点头。

“那您也知道许辰那家伙靠着这个广场赚了几百万贯吧?”万世俊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说道。

万德昭听到这,也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说,他们也想用这招?”

“不错!”万世俊点了点头。

此处的万世俊看上去要比他父亲看的更加深入,其实只是因为对于许辰的手段,万德昭身为万家家主不过是了解了一下而已,而没有像万世俊一般花大量的时间去做深入的剖析。不是智力的高低,而只是思考的角度不同!

况且,万世俊之所以会对许辰的手段如此了解,其中也少不了许辰这个始作俑者的推波助澜。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在豫章设立市舶司,从而吸引商人,抬高土地价格……他们这是想用这个法子来挖我们的墙角啊!”经过儿子的点播,万德昭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爹您准备怎么办?”万世俊见状,试探的问道。

“绝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王冼应该已经向七宗五姓报信去了!等他们做出决定尚且需要时间!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万安!”万德昭朝着屋外大声叫道。

“老奴在!”万安也察觉出主人语气中的焦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屋子外面闪现到屋内,朝着万德昭拱手道。

“立刻拿着我的手令去长安一趟!将暗线们全部发动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阻止邹润的这封奏折通过廷议!”万德昭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丢给了万安。

“等等!”万世俊见状,连忙站起来组织了正要出门的万安,随即冲着万德昭大叫道:“爹爹,请听我一言!”

万安正准备迈出门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万德昭,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万德昭皱了皱眉头,冲着儿子说道:“世俊,你可知道此事对于我们万家有多么的凶险吗?”

“爹,孩儿当然清楚!但是孩儿觉得,这次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想一举击溃我们万家,我们又何尝不可借用这个机会去击垮他们呢?七宗五姓又如何?要是比传承悠远,我们万家比他们还早上千年!”万世俊越说越激动,神情极度亢奋。

“万世俊!!!你给我听清楚了!万家的组训你都记到猪身上去了吗?”万德昭闻言,立马火冒三丈的大声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万家就要做缩头乌龟?为什么就算人家打上门来我们也只能躲进龟壳里,连伸出头去咬他们一口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啊?”

“为什么别的千年世家就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而我们万家每次却只能像老鼠一般偷偷摸摸藏头露尾?为什么别的世家子弟就能宰执天下,而我们万家的堂堂长子却只能做一个任人欺辱的青衫小吏?”

“爹啊!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难道我们万家的人都没种吗?”

“我不服啊啊啊啊!”万世俊大声狂叫道。

“啪”的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万德昭伸出手用力狠狠的扇了儿子一个耳光,并大声呵斥道:“孽畜!”

“好好好!原来上次的事在你心中压根就没有服气过,是吧?”万德昭大声呵斥道。

“没错!我凭什么要服气?牺牲了一个员外郎,出动了两个宗师,到头来就是让段璋降了几级,这么窝囊的结果,在你的眼里也算是胜利!”

“说出去我都替你嫌丢人!”万世俊丝毫不管已经裂开的嘴角,和变成青紫色的腮帮子,依旧傲然说道。

“好好好!”万德昭气的手不住的抖动,身形一时间竟站立不稳,所幸万安见状,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主人的身旁,扶住了万德昭。

只是万安即使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依旧一言不发。

“来人啊!”万德昭冲着外面大声喊道。

片刻间,罗毅便带着两个护卫冲进了屋内。

“老爷!”罗毅冲着万德昭躬身行礼道。

“去!把这个孽畜给我关到祖宅黑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见他,违者逐出家门!”万德昭气愤道。

“还有!断水断粮!”

“啊?”罗毅一听最后一句,忍不住发出了声响,这以前两位公子也不是没惹老爷生气过,受罚那更是常有的事,但是像今天这样又是关小黑屋又是断水断粮的,这还真没发生过,老爷这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啊什么啊?难不成你也想造反啊!”万德昭随后便将怒火转到了罗毅身上。

罗毅见状,哪敢还有异议,连忙点头称是。

随后,罗毅便走到万世俊的面前,无奈说道:“公子……”

“不劳罗叔费心,我自己会走!”说完便自顾自的朝着门外走去。

待人都走光后,万安扶着万德昭坐下,用手轻抚主人的背,一道淡淡的真气传入,万德昭那因气愤变的通红的脸庞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老爷,依老奴看,不如告诉公子实情吧!也省得你们俩父子不和啊!”刚才不发一言的万安现如今才对着万德昭如是说道。

“唉…..这些事还是让老爷子去操心吧!”万德昭叹了口气说道。

“你速去长安!这一次要是不能阻止他们,咱们万家将要面临的风险不下于一场天下大乱,你务必要赶在他们之前联络到所有的暗桩,让他们一同发力,在廷议上反对征税,到时候大臣们见有人带头,那些不想征税的大臣本就占了大多数,有他们的加入,定腰斩这封奏折!”万德昭拉过万安的手,认真地嘱咐道。

“老爷,万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万安点了点头,一脸坚毅的应道。

万德昭宽心的点了点头,随后,万安便离开了万家,往长安奔去……

就在争斗的双方风起云涌的时候,那个挑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依旧悠然的在杂货铺里……逗着小女孩。

“滢滢啊,快来,你看这朵珠花好看不?”许辰晃了晃手中一朵精致的小珠花,冲着一旁的陆滢说道。

身上穿着许辰给她买的那件白色皮袄的陆滢听见她的辰哥哥叫她,连忙飞快地跑了过来。

“哪朵?辰哥哥快给我看看!”陆滢一只手扶在许辰的腰间,另一只手伸的长长的,努力的踮起脚尖,却依旧无法够到许辰高举的右手。

“辰哥哥,你好坏!快给滢滢看嘛!”随即,陆滢便语带哭腔的冲着许辰说道。

“好好好!这就给你!喏,在这呢!”许辰只得将手中的珠花给陆滢递了过去。

陆滢双手捧过珠花,欢喜的瞧着。

“怎么样?好看吗?”许辰随即问道。

“嗯!”陆滢使劲的点头,说道:“辰哥哥送给我的东西,那一定是最好看的!”

许辰闻言,笑着摸了摸陆滢的额头。

“对了,辰哥哥,这个珠花只有一朵吗?”陆滢问道。

“怎么了?”许辰诧异道。

“我想给小雪也送去一朵!”陆滢一脸期翼的望着许辰,问道。

许辰见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滢滢真懂事!这个珠花,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为了表扬懂事的滢滢,辰哥哥就让人再做一朵好了!”

陆滢一听开头,小脸马上就耷拉了下来,随后听见许辰后面的话,复又欢喜的跳了起来,说道:“谢谢辰哥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李林甫(一)

“大哥!”陆浩急冲冲的赶到了杂货铺子。

“怎么了?”许辰问道。

“昨日卢家兄弟曾前去拜会太守王冼,中途离开后,又再一次返回,一直到深夜,卢家两兄弟才离开太守府邸。”陆浩回答道。

许辰闻言沉思片刻,遂出声说道:“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既然咱们都能得到消息,想必万家那边也一定知晓了此事,就是不知道万家他们是否能意识到此事严重性了。”许辰双眼望着远处,幽幽道。

“那咱们该怎么做?”陆浩轻声说道。

“不用管他们,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行!这一回可不只是豫章豪族和七宗五姓的矛盾,这一回可是整个北方传统农耕世家和南方这些海商集团的矛盾!”

“有了七宗五姓在长安牵头,联合一致的北方世家击败各自为战的南方集团只是迟早的事!”许辰转了身子,对着陆浩悠悠然道。

“那咱们现在就静观其变。”陆浩颔首道。

“嗯!”许辰点了点头,复又笑着说道:“在这种时候,手里头有牌又不用急着打出来,这才是最幸福的事!”

陆浩微笑颔首……

千里之外,大唐的都城,长安。

皇城的西边,一排单层的小楼,这里便是大唐朝廷的心脏所在,政事堂。

唐代的政事堂不同于明代的内阁,唐代同样没有宰相这个官方称谓,只是左右仆射形同宰相,哪怕是天子在称呼二者的时候,也以宰相谓之。

唐袭隋制,中央设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分掌相权,一般中书门下的长官即为左右仆射,即左相和右相。

至于尚书一省的长官尚书令,终唐一代便只有一个半人,第一位便是当年身为秦王后经玄武门之变成为天子的李世民!有了这么一位大神仙在前面,后代的人哪还敢去当这个尚书令呢?

再加上,尚书省下面便是中央六部,负责具体实施朝廷的政令,可谓权柄滔天,试问但凡有些政治嗅觉的皇帝,又怎会将这么一个位置授之于人呢?所幸有了太宗的祖训在前,倒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虚置尚书令一职而由皇帝本人亲自统领六部。

当然,这都是比较勤政的天子的作法,比如李世民,比如武则天,再比如前期的李隆基。

至于那些昏昧的子孙,祖宗打下再好的江山也会被他们败的一干二净,不提也罢!

而在李世民之后的那半个人,便是在安史之乱中力挽狂澜,谥号忠武的太师郭子仪!

之所以说是半个,便是因为安史乱后,因为郭子仪功勋卓著,加上忠诚干练,满天下的官员没有说他不好的,于是代宗为彰其功,便欲加封其为尚书令,但郭子仪言不敢与太宗比肩,便推辞了,代宗随后便加封其为中书令。

郭子仪的辉煌那是以后的事,现如今的他还在朔方城吃灰呢!

几个月前,李林甫摆了李适之一道,将本来资历就不错的林希烈送进了政事堂,同时成功离间了韦坚和李适之的关系,并削去了李适之的刑部尚书一职,可谓成果显著,要是没有杨慎矜这个“两姓家奴”的异军突起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所以,如今的政事堂便有了三位宰相!

上元佳节一过,满朝的官吏们尚有两日的休假,一直要到十八日才会回衙理事。

但是作为宰相可就没那么好命了!偌大的一个国家,事务纷繁复杂,真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

从除夕夜开始,整个年节期间政事堂的三位宰相便轮流值守,始终确保朝庭能顺利运转。再者说,权力这东西一旦沾染便欲罢不能,真真是片刻也不能离手,要不怎么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呢!

三位宰相都是宦海沉浮多年才爬到如今的地位的,又怎可能放下手中的权柄呢?

按说今日乃是林希烈当值,林希烈入相几个月,在政事堂的位子却尴尬不已。

李适之本就是性子洒脱的人,又极其好酒!且与贺知章、李琎、崔宗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共号“酒中八仙”,一时间传为佳话。

只是李适之身为一朝宰辅日日饮酒,每饮必醉,这朝政上的事难免就耽误了,为此也没少受玄宗的斥责,只是依旧如故。

所以,在林希烈入相之前,整个大唐的朝政,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李林甫来处理的,而李林甫自幼记忆力惊人,玄宗吩咐下来的每一件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加之行政能力过人,所以也处理妥妥帖帖,深得玄宗满意。

而林希烈入政事堂后并没有像之前想象的那般宰执天下,事实上这几个月来他干的都是跑腿打杂的事,因为所有的事全在右相李林甫手里攥着呢!

为此,林希烈一入政事堂,便和左相李适之结成了同盟,两人乃是多年的好友,秉性相合,加上林希烈当初入相便是李适之向圣上提的名,这提拔的恩情,林希烈也不敢忘却,这么多关系在那摆着,加上又要共同对抗李林甫,两人结成同盟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在这长达十几天的年假里,最为兴奋的便是林希烈了!

十几天里他总算是过了一把宰相的瘾,头一回尝到执掌天下的滋味,真真是巴不得年假永远也不要结束,其余的两位宰相永远不要回来,那才叫好呢!

只是,这一回的事情干系太大,他林希烈实在没胆量独断专行,只能把其余两人请来商议。

三位宰相如今在政事堂讨论的自然便是腊月二十九大朝会上邹润的那封奏折了!

左相李适之坐在上首的主位,眼见其余的两人一声不吭,只好出声说道:“邹润的那封奏折已经明发天下了!过两天百官回朝的时候便要廷议,今日咱们最好也拿个章程出来,也好在廷议的时候给百官一个表率。”

李适之说罢,便默然看着下首的二人,只是二人依旧老神在在的跪坐着。

邹润的折子上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干系滔天的大事,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加征商税自不必说,历朝历代因为增税而致亡国的事不胜枚举。至于那个所谓的市舶司,更是直指南方世家豪门的命脉,想要设立这么一个衙门便如同直接和南方的世家豪门开战,这样的大事任谁也不敢擅自开口的。

林希烈作为政事堂的新人在老前辈还没有开口说话之前,自然不敢随意发表意见。而作为多年的老对头,李适之却知道李林甫的一些底细。

李林甫,唐高祖李渊从父弟长平王叔良之曾孙。叔良生孝斌,官至原州长史。孝斌生思诲,官至扬府参军,思诲即林甫之父也。

所以,李林甫虽然号称自己乃是京兆长安人,但是李林甫的幼年却是在南方长大的,准确的说就是在扬州!

后来李林甫发迹之后,扬州的那些豪门便搭上李林甫这条线,而李林甫为了得到财力上的支持自然也很乐意和南方的这些世家交往,双方很快便形成了合作的关系。

扬州的海商能在近些年飞速发展要说里面没有李林甫这个中书令的协助,恐怕还真说不过去。而作为李林甫和南方海商集团联系密切最为直接的证据,便是他身旁的首席幕僚,江东钱氏族人,钱益了!

所以,李适之知道,今日的议会,李林甫的态度才是关键!

“不知右相怎么看?”李适之见李林甫依旧无动于衷,只好亲自出马打破如今沉寂的气氛。

李林甫闻言,抬起了头,看了看上首李适之,再看了看对面一脸平淡的林希烈,最后双眸有些迷离的开口说道:“邹润的折子,圣上年前既然传给了咱们,想来圣上的心思如何,两位也心中有数,咱们做臣子的还是听圣上的旨意办事吧!”

说完,李林甫便垂首不语。

林希烈见状,抬头看了看对面低头默然的李林甫,再看了看李适之,正巧李适之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后,便什么也没说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照圣上的意思办吧!”李适之悠然道。

说完,李适之又冲着林希烈问道:“林相,你看呢?”

“既然左相和右相都这么觉得,在下自然毫无异议!”林希烈笑道。

说完之后,这个重要却又简短的会议便飞快的结束了!

随后,李林甫站起身,朝着李适之略一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散会之后,政事堂门前的回廊内,林希烈快步赶上了前面的李适之,对其悄声说道:“他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李适之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幽幽的开口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个老狐狸这回会这么痛快!”

“不应该啊!他难道不知道市舶司一旦设立,扬州那帮子海商们日子就可难过了!到时候他怎么去和那帮人交代啊?”林希烈纳闷的说道。

“谁知道呢?”李适之微微摇头,随即便说道:“不管他了!也许这个老狐狸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和他们交代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李林甫(二)

【这一章可不是为了给李林甫正名!而只是根据史料做的一个合理推测!话说现如今对李林甫通用的评价便是“虽无宰相之德,却有宰相之才!”这个评价是唐代以及后代文人对他做出的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试想,在唐代,那些文人虽然极力贬低李林甫的德行,却都没有否认他的才干,可见李林甫的宰相之才是不错的!至于德行,我这里想套用当年明月的一句话,“皇帝就不是人干的!”宰相也差不多!所以,对于一个政客来讲,只用简单的好与坏去评价,实在太苍白了!】

“交代?呵!除了圣上之外,我李哥奴无须给任何人交代!”

政事堂小会之后,李林甫的宅院,书房之内,李林甫冲着眼前的钱益冷笑道。

闻言,钱益原本佝偻的身子变得更加弯曲,额头上一瞬间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退下吧!去跟客厅的那个人说,我身子乏了,不想见客!”李林甫随后挥了挥手,如是说道。

“是,东主,在下告退!”说完,钱益便弓着身子向后退出了书房。

待钱益将书房的木门带上后,李林甫一个人待在书房呢,双眼迷离的望着头顶的横梁,沉默许久之后,方才从口中喃喃的吐出几个字眼来:“唉!难啊!”

其实李林甫何尝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后果?官场上的人最无法背叛的就是他的出身!这个出身不是指你生在哪家,而是你发迹的时候依靠的是谁的力量?你的盟友是谁?你所处的团体又是那个?

比如当今的朝堂之上,便是世家大族占了绝对的优势。

虽然已经普及了科举制,但是每年科举的名额就那么几个,而且绝大部分被世家所垄断。

武则天在位的时候,科举尚不完善,所谓的公开选拔,抡才大典,只不过是权贵们换了一个方式继续垄断官员选拔罢了!每年的名额甚至于全部都是各世家选定的人,弊案横生,有才学寒门子弟没有世家的点头休想中的,而那些满肚子茅草的世家子弟们却能借着科举名正言顺的入朝为官。

到了玄宗朝,科举也更加公正,虽然难免还会有些作弊的事,但总体上还是公平的。

只是世家子弟从小便接受良好的教育,有最好的老师教导,有大量的书籍可以读,哪里是那些揣着半本书也要当宝的寒门学子能比得了的?

除了最顶尖的、最聪明的那些寒门学子们能够靠着科举蟾宫折桂外,大部分的名额依旧落在世家子弟身上。

真可谓是玩暗的不行,玩明的也比不上!

所以,在整个朝堂上各个世家分立山头,那些靠着科举登第的寒门学子或是投靠世家,或是游离在朝政边缘,又或者组成一个个更小的团体以求自保。

而李林甫作为当朝右相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小团体,虽然随着他地位的身高,越来越多的人投靠在他的身边,但是他最初的团体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扬州的世家们!

没错!不像李适之认为的那样,扬州的世家豪门并不是在李林甫发迹之后才靠上来的,恰恰相反,当他还在扬州城里做一个小小的捕快之时,便有人像战国时的吕不韦看上子楚一样看上了他这个皇亲国戚!

奇货可居的扬州世家们很快便运作起来,将李林甫这个扬州成的一个小捕快送到了长安城,从一个小小的千牛直长开始一步步的爬上了如今中书令的位子。而那些做了投资的扬州世家们自然也获得了不亚于吕不韦的利益。

所以可以说是扬州的世家便是造就李林甫如今一切的源动力,而且他李林甫的家眷同样参与了海外贸易,他李家在扬州城内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豪门。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你让李林甫也怎么可能与扬州乃至整个南方的海商集团撇清关系呢?

但是,李林甫却依旧要让邹润的奏折通过!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当朝宰辅!而且扬州的世家虽然在他的仕途初期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但是之后的升官却全是靠着他李林甫自己的钻营,所以李林甫觉得他并不亏欠扬州世家什么,如此,就更加不愿接受扬州这帮人的指手画脚,毕竟,他是一朝宰执!

李林甫他贪权!但是他也做事!而且事情做的还不错!要说缺点,便是太贪权了!

在玄宗逐渐怠政的情况下,大唐的朝政这些年来几乎全攥在他李林甫的手上,这种“一言九鼎”的感觉实在让他迷离。

加上李林甫从小便没有接受什么正统的教育,所以性子也算不上豪放,也就是心眼不怎么大,那些和他政见不合的人,李林甫自然无法容忍。

李林甫是那种只允许他做决定然后手下无条件执行的人,可偏偏李林甫的手段又常常较为偏激,不受那些正统文人的待见,政见不合,矛盾在所难免,而李林甫对于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去跟他们谈判,再者说,就算他真的愿意,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也不可能去和他谈心。

所以李林甫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这帮人彻底的踢开!

李林甫他是一个政客!也是个实用主义者!所有他认为可行的办法,便会坚决的执行,作为一个政客来说,用好与坏来评价,实在有些苍白无力。

而笔杆子又掌握在文人手中,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可想而知。

但无论外人怎么说他,李林甫至少明白一点,既然自己是个宰相,那便应该做宰相的事!

大唐王朝如今看起来虽然歌舞升平、春秋鼎盛,但是坐在他这个位子上自然能很清楚的看到暗中隐藏的危机。

边关的风云激荡,各地节度使暗藏的祸心,还有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简直处处是烽烟!

最为直接的便是一点,随着玄宗这几年日渐豪奢,内库很快就要告罄,一旦内库花完了,玄宗必然会打国库的主意,就算大臣们能够顶住压力,但是依旧会有想要投机臣子上赶着去帮皇帝捞钱!而这些钱将全部出在普通百姓身上!

前些日子的王鉷便是一个!

王鉷身为太原祁县人,乃是太原王氏的分支,如今加封御史中丞在品级上已经和远在豫章的王冼同级,而且身处中枢,久伴君侧,权柄更不是王冼这个豫章城内的摆设能比得了的!

但是太原王家乃是千年世家,最重血统,虽然王鉷权柄日重,但在太原王家内的影响力却依旧比不过王冼这个长房长子。

王鉷此人虽然早就投靠了他李林甫,但也是个不安分的人!升官没两个月便假借玄宗之名在京兆府大肆敛财,玄宗看见收上来如此多的赋税,不禁大赞王鉷:“善理财,可为计相!”

有了这么一个榜样,还怕没有后来人吗?

在这么一个环境下,你让李林甫又怎能反对加征商税呢?

在李林甫看来,那些世家豪门做生意从来就没交过一分钱的税,如今不过是让他们把该交的交齐了罢了!

至于那个市舶司既能为朝廷增税又能借机敲打一下越来越放肆的扬州世家,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将要面临的反对,李林甫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做的哪一件事又得到过这些穷酸文人肯定了?

而事实上,那些想要反对的人,那些自命不凡的道德之士,才是罔顾朝廷和百姓,只为自家利益的小人!

在这一刻,是非黑白,岂不是颠倒了个个吗?

只是说是如此,但一想到过两日廷议的时候那满朝堂的道德文章,饶是李林甫旧经历炼,却依旧深深地皱着眉头。

其实纠结的何止李林甫一个,刚刚从书房走出的钱益,此刻正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着客厅走去。

钱益,他是江东钱氏族人!当初他被派到李林甫身边的时候便肩负家族的使命,名为辅佐,又何尝没有监视的意思。

只是这些年下来,钱益这个饱读诗书的正统文人,却仿佛理解了李林甫,并最终被李林甫的才干所折服!

能把幕僚这个行当干好的人一般都是鬼点子很多的人,而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死脑筋的人!恰恰都是实用主义者,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林甫的作法恰恰十分符合钱益的口味,所以钱益在跟李林甫坦言之后也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干了!

所以今日,在李林甫已经作出了决定之后,还依旧要去说服那位不远千里赶来只为了求一个注意的堂兄,钱益一想到这个便一阵头大!

只是,再远的路程也有走完的一刻!

尽管钱益有意放慢速度,但是客厅依旧近在眼前!

钱益站定,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随即便迈开步子朝着客厅走去。

“大哥!久等了!”一进客厅的大门,钱益便喜笑颜开的冲着跪坐在案几前的一个五旬中年喊道。

中年人一见钱益进来,连忙直起身,快步迎了过来,迫不及待的说道:“开阳,你终于来了啊!”

“快说!李相他是怎么说的?”

“大哥,你先别急,坐下喝口茶,咱们慢慢说!”钱益随即便拉着中年人,重新将其摁回了案几前,并亲手为其斟了一杯茶。

“能不急吗!这回的事可是通了天了!”中年人话虽如此,却还是接过了钱益递过来的茶水,轻轻的呷了一口。

“呵呵,大哥您着什么急啊!这加征商税的事哪有那么容易!邹润那家伙不过是个死读书的穷酸书生罢了!这种干系甚大的事哪是他能说的算的!”钱益笑着对中年人宽慰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中年人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随即双眼直视着钱益,出言问道:“这是李相的意思?”

第一百六十五章 廷议(一)

钱益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起身走到对面的案几旁坐下,伸手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衫,慢条斯理的说道:“相爷身为人臣,圣上的意思便是相爷的意思。”

“好好好!”中年人自从方才钱益收敛笑容的一刻便意识到情况有变,只是待真正听见对方的言语之后,依旧惊怒不已!

中年人双目圆瞪盯着钱益低声呵斥道:“钱益,你别忘了自己是谁!”

钱益一听,眯着眼望着对方,语气冰冷的回道:“我是谁还用不着你来提醒!”

中年人见此,一时语塞,脸庞涨的通红,正要发作,可是一想起家中的嘱咐,却又不得不将怒气压下,一脸无奈的开口说道:“开阳啊,这回的事有多棘手想来你也清楚,征不征商税的咱们不介意,家大业大的也不差那几个子!”

中年人也不是蠢人,收税这种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反对,但是那些会因此受益的人却决计不会反对!

这些人里面,皇帝算一个,而那些称职的宰相们自然也算一个!

虽然不知道历来奸诈的李林甫这回为何要做个好官,但是如今他们既然有求于人却也无法去计较这些。并且还主动放弃了一些要求,只求阻止市舶司的设立,反正他们这些海商世家现如今的生意已经全部转化成了海上贸易以及和海贸密不可分的相关产业。

陆地上的那些关隘税卡和他们关系不大,再说他们也真不在乎那点钱!

但是市舶司就不一样了!

如果这个邹润所说的市舶司真的设立起来的话,那么所有的海上贸易便全部要纳入这个衙门的管辖,收些税费倒是小事,关键是衙门一旦设立,这个衙门就将成为悬在他们这些海商世家头上的一把利刃,这种受制于人的感受恐怕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接受。

“但是那个劳什子市舶司却决计不能让它设立起来!否则我们这些人就要变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中年人愤愤不平的说道。

“唉!”钱益眼见对方退了一步,也不好再做出一副强硬的表现,叹了口气之后,便开口幽幽道:“大哥,你说的这个我哪里会不知道呢!”

“我钱益身为钱氏族人,家里的事便是我的事!”反正吹牛不用上税,对于这个派自己出来当间谍的主家,他钱益以前的那些对于家族的自豪,如今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余下的便只剩下陌然,一群陌生人而已!

“但是,这回的事不是相爷一个人就能左右的了的!”果然,片刻后,钱益便转换了话头,如此说道。

“邹润腊月二十九上午上的折子,大朝会之后仅仅只是几个时辰,政事堂就将其明发天下,大哥您难道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钱益缓缓问道。

“唉!我哪里会不知道这是圣上已经有了圣断,只是……”中年人无奈的说道。

自打南边的海商世家们收到朝廷下发的邹润奏折的副本之后,便纷纷派人齐聚扬州想要打探一下扬州这些大的海商世家们的口风。

只是扬州的世家们却也早就从政事堂此次不同寻常的高效率上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没有玄宗皇帝的点头,这份奏折是绝不可能这么快就通过政事堂明发天下的!

这是扬州的世家们得出的一致结论,也正是这个结论让他们一时间惶恐不已!要是玄宗皇帝一心想要设立这个市舶司的话,他们这些人将毫无办法反对!

设立一个新的衙门就意味着将要多出许多的官职,这对于那些历年来考中进士缺依旧滞留京城的士子以及那些只是领了个虚职却没有实授的官吏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再加上他们这些海商世家们阻止此事的理由是在太过苍白!甚至于压根就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做生意要收税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嘛!

当然最重要的是,市舶司的设立对于北方的豪门来说可有可无,影响不大,一旦玄宗皇帝决意设立市舶司的话,这些北方豪门是肯定不会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去反对的,而如果不能把这些人搅合在一起共同抵制的话,光靠他们的实力是决计无法对抗至高无上的皇权的!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站在他们这边,你让这些海商世家哪能不急呢!

“所以家里才让我来京城求见相爷,看看相爷能不能给我们出个主意!”中年人说道,随后便再次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钱益。

“唉!我也知道家里面这次很难,但是相爷也有相爷的难处啊!圣上要是有了主意,相爷也不能抗旨不遵啊!”钱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对着中年人说道。

“那……那可如何是好啊!”中年人一听,双肩立刻便塌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说道。

只是中年人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注视着对面的钱益,他也不是三岁的孩童,钱益今日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推脱,李林甫虽然身为右相,但是和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不相信对方真敢不管不顾。

“扬州人的心可都在相爷这里啊!这要是被别人掺了沙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中年人低着头,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道。

果然,在中年人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对面的钱益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随后便听见钱益开口说道:“大哥,要不这样吧!”

“开阳,你说!”中年人闻言猛地抬起头,双目泛光,满脸期待的看着钱益,迫不及待的说道。

钱益沉默片刻,便再次开口说道:“大哥,既然咱们不在乎加征商税的那点钱的话,不如将其放弃,廷议的时候大力支持这一条,让圣上看到咱们一片赤诚之心,然后略过市舶司,并言明依旧将收税和管理海贸的权力交给户部,想来户部的堂官是决计不会反对的。”

“开阳,你是说,咱们放弃一些利益去换取户部的支持?”中年人问道。

钱益点了点头,缓缓地回答道:“其实圣上只是想要多收点税,捞点钱来花花罢了!至于到底是谁来收,想必他老人家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另外,这个所谓的市舶司毕竟只是邹润一个人臆想出来的衙门,真要增设这么一个衙门,牵扯到的人太多了!朝廷上的那些大官们大哥你也了解,这些人是宁求无过不求有功的,只要咱们让他们意识到设立这个衙门可能遇到的风险的话,这些大官们是不会轻易同意的!”

中年人仔细的听着,一边听一边颔首道:“没错!”

“哈哈,不愧是谋略无双的开阳先生!”中年人大笑着赞叹道。

“好了!时间紧迫,开阳,我也不久留了,这就去联系他们!”说完,中年人便站起身来,向着钱益拱手拜别。

钱益见状,也站起身来相送。

待钱益将中年人送出李林甫的府邸之后,随即便转身向李林甫的书房走去。

书房内,李林甫躺在榻上,额头上盖着一面沾满了异香的湿巾,正悠悠然的闭着双目,神态难得的放松。

“走了?”待钱益悄声进入书房,静立片刻之后,便听见榻上的李林甫问道。

尽管李林甫依旧闭着双眼,钱益还是点了点头,方才恭敬的回道:“走了!”

“开阳,本相这回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我李林甫忘恩负义啊?”李林甫随后又幽幽的说道。

钱益闻言之后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与刚才在书房内的表现判若两人,竟然还微微一笑,回道:“相爷身为一朝宰辅,心忧天下,遵从圣意,乃是相爷的本分!而我钱益身为相爷的僚属,为相爷排忧解难也是我钱益的本分!”

“本分?好一个本分!”李林甫依旧没有睁开双眼,只是口中喃喃道:“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本分,天下之人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钱益没有在接话,片刻之后,书房内便沉寂了下来。

却说刚从李林甫府上出来的中年人,登上门口的马车后,便只是对着车夫说了一句:“去杨钊的府上!”

随后,便不发一言了。

只是,从中年人嘴角淡淡的冷笑却依旧能看出其内心的情绪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哼!钱开阳啊钱开阳!你把老子当成三岁娃娃了吗?看来在宰相府待久了,你是真把自己当成李林甫的一条狗了啊!”

“既然你已经忘了江东钱氏的荣耀,那也别怪我不义了!”

中年人心中如是冷笑道。

马车在长安城宽阔的道路上缓缓的行驶着。

自从八月杨玉环正式册封为贵妃之后,留在长安的杨家人便纷纷搬进了圣上御赐的豪宅里。

其中,杨玉环的三哥杨钊的宅院便在靠近曲江池的一栋大宅院内。

从李林甫的府邸赶到杨钊的宅院要穿过大半个长安城,中年人没有催促车夫,正好他也想借此时间好好的思考下,应该怎样才能说动杨钊这个泼皮无赖出身的当朝国舅。

只是,让中年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悠闲的逛着长安城之时,有一个人已经先他一步赶到了曲江池的杨府……

第一百六十六章 廷议(二)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打杨玉环被册封为贵妃之后,杨门上下便沐浴在玄宗皇帝的浩荡皇恩中。

杨玉环的养父杨玄璬早年因养女之故,已从河南府士曹参军的位置升到国子监同业,一介从七品官员骤升为四品官员,可谓大讨便宜!然此时早已逝去,也就没有必要再升迁了。

杨玉环亲生父母早亡,如今女儿成了贵妃,他们虽在墓中自然也要追赠一番以显荣耀。李隆基赠其父为兵部尚书,其母为凉国夫人。杨玉环之父生前不过官至蜀州司户,最多算个七品官员,如今夫妇二人在地下享受着正三品的秩级,可惜人鬼殊途,不过成为活在世上的家人的虚荣罢了。

杨玉环还有一个亲叔叔杨玄珪在世,此时为光禄寺太官令,李隆基超擢其为光禄卿。

杨玉环的亲哥哥杨铦,被任为殿中少监,是为四品职;其堂兄杨锜,即叔父杨玄珪的儿子现任侍御史,当杨玉环被册妃后的第二日,李隆基命杨锜娶了武惠妃的幼女太华公主,杨锜由此成为驸马都尉。

而日后权倾天下的宰相杨国忠,此时应该还是称为杨钊的人,却只不过是金吾卫内的一个兵曹参军。

但,杨钊官职虽然卑微,却极其善于钻营,自从进了金吾卫之后,杨钊便有了自由出入大内的权力,得到这个便利之后,杨钊充分发挥了他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

在宫内,经常假借问候之名接近贵妃,小心翼翼地侍奉玄宗,投其所好,同时和大内总管高力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朝廷,则千方百计巴结大臣,朝中的大臣们眼见杨玉环如此受宠,自然也愿意和这个豪爽的国舅爷往来。

为此,虽然杨钊如今品轶不高,但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要比杨玉环那几个亲哥哥大的多。

加上经常出入禁内,得见天颜的机会比常人多得多,对玄宗皇帝的影响自然也要比普通的臣子大的多。

所以,在这一次的斗争中,杨钊才会成为双方争夺的关键所在!

马车缓缓而行,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杨钊的府上。

“老爷,江东钱氏家主钱孝憬在府门外求见!”杨钊的管家进来通报道。

“哦?江东钱氏?”杨钊闻言,挥手示意正在给他更衣的婢子退下,口中诧异道。

上元刚过,虽已算是春天,但是长安城积雪却没有丝毫要融化的样子,天气依旧寒冷,屋子地板下面的火龙烧的旺盛,褪去了身上裘衣的杨国忠,身上虽然只着一件绸子长衫,却也不会感到寒冷。

杨钊身长七尺有余,身材修长,一张国字脸上蓄着三寸短须,一双丹凤眼中透出阵阵精光。

“这个江东钱氏很大吗?”杨钊的这话却是对着屋内的另外一人说的。

“很大!”答话的人是一位身穿藏青色儒衫的中年文士,姓汤名文博。

名字是不错,可惜此人的文采却实在算不上高明,科举参加了多年,却依旧没有丝毫收获。正当杨钊发迹之时,此人便主动前来投靠,杨钊见这人读过书,加上自己身边连个读书识字的人都没有,便收下他当了一个幕僚。

后来汤文博也为杨钊出过不少的主意,为杨钊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故深得杨钊信任。

“多大?”杨钊眨巴着眼睛冲着汤文博问道。

汤文博知道这是杨钊势利的老毛病又犯了,也没去介意,随后便回答道:“江东钱氏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江东都督,富春公钱讓,如今的钱氏却是第六十世祖,在东汉历任东宫舍人,太子洗马,黄门侍郎,高密太守,徐衮二州刺史,越骑校尉右将军的钱京传下来的。”

汤文博轻摇着脑袋,慢慢的吊着书袋,享受着杨钊崇拜的眼神,这是他最乐意干的事。

“那就是有五百多年了!”

杨钊的算术还是不错的!

汤文博微微颔首。

“那他今天来是为了干撒子?”杨钊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自觉的便将蜀中方言说了出来。

汤文博这回可不敢乱说了,便只是一脸神秘的冲着杨钊说道:“东主不妨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些特别的收获哦!”

汤幕僚也不容易啊!一把年纪了还得装神弄鬼,不然手里的饭碗可就砸了!

杨钊笑着用手点点他说道:“先生还是这般喜欢神神秘秘,让某家一阵好猜啊!”

“好!那某家便去会会这个江东钱氏!”

说完,杨钊便让侍奉的婢女给他再换了一套华服,去客厅会客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杨钊便回来了。

一进屋门,杨钊便兴冲冲的对着汤文博说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

汤文博一听,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神秘的微笑,对着杨钊淡淡的说道:“东主,不知此人前来所为何事?”

“哈哈!先生心中既已知晓,又何必再卖关子呢?”杨钊笑道。

“我知晓个俅俅!”汤文博心中暗骂道,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平淡的对着杨钊说道:“在下不过是个下人,这些事自然还是要东主亲自来说才妥当!”

“哈哈!”汤文博这话可算是大大的满足了杨钊的虚荣心,杨钊听完后,仰头大笑两声,这才对着汤文博说道:“先生猜的果然不错!这个钱孝憬的来意和之前王家的那位一样!”

“都是为了邹润的那封折子来的!”

汤文博点了点头,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随即斟酌着开口说道:“那这个钱孝憬是为了…….”

“没错!这个钱孝憬为的就是那个劳什子市舶司来的!不过他的目的可正巧和王家的那位相反,他想请我去向圣上建言不设市舶司,如果要收税的话还是让户部衙门来收!”杨钊不等汤文博把话说完,便一股儿脑的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这下倒省得汤大幕僚去瞎寻思了!

“先生,你说咱们应该答应谁啊?”杨钊冲着汤文博问道,随即又自言自语道:“按说太原王家来的那位只是个晚辈,但是人家上千年的世家总是要比这才五百多年的底子厚不是?”

“但是这姓钱的可真不愧是姓钱啊!先生你猜人家一出手给了多少?”杨钊满脸得意的看着汤文博,却见汤文博只是微微摇头,便伸出了右手在汤文博面前比划道:“足足五万贯啊!这还只是定金!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事成之后还有十五万贯!”

“啧啧啧,好家伙!只不过是说几句话就能白捞二十万贯,这可比中个满堂彩还要赚得多啊!”杨钊满脸兴奋的说道。

“先生,你说咱们该答应哪边呢?”杨钊眼见汤文博依旧不言不语,遂再次出声问道。

汤文博伸手摸了摸下巴上那稀松的几根长毛,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开口幽幽的说道:“东主,咱们两边都应下来!”

“啊?”杨钊惊讶的忙追问道:“这要怎么做啊?”

汤文博却依旧不慌不忙,坚决要将神算的姿态做足,最后才缓缓开口道:“太原王家在长安的势力咱们可得罪不起,既然王家的家主长子亲自来了,咱们要是不帮他,吃罪了王家,东主以后在长安城可就难做了!”

“但是那个姓钱的不一样啊!江东钱氏的势力大部分都在南方,隔着上千里呢!就算得罪了他们,东主身为当朝国舅还用怕他们吗?”

杨钊闻言连连点头,随后又问道:“先生不是说,咱们两边都答应吗?这姓钱的送的五万贯某家这可收下来了,这要是还回去,这……”

汤文博自然知道杨钊的德行,见状连忙开口宽慰道:“东主莫急!这钱是他心甘情愿送的,咱们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而且在下刚才说要应下两边,便是告诉东主,咱们可以答应两边,但是却只为王家人办事,至于这钱家人嘛……钱收到了就成!”

“啊?这样……这样不妥吧?某家可是讲信誉的!”杨钊两只眼珠乱转,口是心非的说道。

“你个泼皮要是还讲信誉,这天下早就大同了!”汤文博心中暗暗鄙视道。

“唉!好吧!毕竟这王家咱们得罪不起啊!”杨钊一脸沉痛的做出了出卖钱家的决定。

次日,也就是元月十七日,杨钊以给贵妃娘娘送些家乡土产为由进了皇宫大内,待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出来。

再次日,元月十八日,结束了春节和上元节假期的百官们正式恢复工作,按照惯例,这一日也有一次大朝会,毕竟这么多天来无人理政,百官们也要借此了解下朝堂大事,皇帝也要做个新年动员之类的。

所以,历年的这次大朝会开的时间都比较长,但是官员们好歹休息了半个多月,所以也不会觉得累,权当为接下来一年的工作热身了!

但这次的大朝会却与众不同,因为基本上每一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的大事是什么!

户部员外郎邹润在年前上的那道奏折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非但没有被人遗忘,反而愈演愈烈,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第一百六十七章 廷议(三)

金殿之上,玄宗皇帝李隆基于御座上落坐后,众臣随即山呼万岁,之后便分文武两列站好。

“半月未见,诸位卿家这个年过得可还好?”李隆基看上去似乎精神头不错,新年的第一次朝会倒有些唠家常的味道。

皇帝这话是对着百官问的,但是能站出来答话的自然便只有当朝左相李适之了!

“全赖圣上隆恩,这一年我大唐四方安宁、府库充盈、国泰民安,这一切都是圣上的功劳!”

毕竟是新年第一天上班,怎么也得说点喜庆的话不是?所以我们的左相大人便选择性的遗忘了去年在西边王忠嗣和皇甫惟明打的那几场“小仗”。

谁说老实人不会拍马屁了?老实人拍起马屁来更加直白也更让人舒坦!

“哈哈,适之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油滑来了?”李隆基开怀大笑道,神态中却看不出丝毫的责备。

李适之闻言微微躬身,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算作是回应。

寒暄客套的话说完了,虽然满朝堂的大臣就一个跟皇帝说了话,但是你也不能让人皇帝一个个去慰问不是?

所以,接下来便算是进入主题了。

李隆基笑完之后,双目扫视了一遍殿中的文武百官和公卿贵族们。

殿内的大臣无一不感受到御座之上的那两道深不可测的目光直射着自己,君与臣,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好了,年前邹润上的那道奏折,政事堂也都看过了,今日便是要在这大殿上让诸位卿家一起来议一议!邹润,你先来吧!把你的奏章再跟大家伙儿说一遍!”李隆基举起手轻轻遥指了下左手边文官队列里靠后的地方,平淡的说道。

“是!圣上!”

邹润随即便走出了队列,躬身向着李隆基和满殿的大臣述说着他所奏之事。

金殿很大,但是建造的时候便经能工巧匠处理过,虽然邹润的声音不大,语调也很轻柔,但殿上的大臣也能听见,再说他的这封奏折,在场那些在意着的大臣们估计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邹润讲的很仔细,把奏折中设想的每一条都再次做了一回推演和完善,以求能让圣上和在场的大臣们听的明白。

那些心中坦然的大臣们自然听的认真,也真心是在考虑邹润的建议是否可行,而那些心中自有一番计较的大臣们听的就更加仔细了!

毕竟邹润的方案要是有什么漏洞的话,这群人可是会很激动的!

反对的兴高采烈,支持的就得赶紧想办法补救了!

只是邹润的设想本就源于许辰对于南宋和明代已经完善的海贸管理衙门的回忆,再加上邹润在户部多年的实践经验,如今邹润说出来的这个设想早就完善的无可挑剔,至少在场的这些第一次接触到的大臣们是很难找到什么漏洞的。

如此一来倒是让支持的人暗喜,却让反对的人更加着急了!

邹润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自己的设想阐述清楚,时间虽长,但是在场的文武百官却没有一个不耐烦,那些心系于此自不必说,哪怕是那些没有丝毫关系的勋贵武将们,也早就知道今天有一场好戏要上演,所以提前养足了精神头在那候着呢!

邹润退回朝班之后,李隆基便再一次张开金口,道:“想必诸位卿家这一回该是听得很明白了!”

“那诸位现在便开始议议吧!”

这一回,三位宰相没有再开口,只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发言的时候可以积极些,但是这种要表态的时候,身为大佬的宰相们自然是要最后才说话的。

百官们自然也不会不懂规矩,李隆基话音刚落,随即便有一道绯色的影子“唰”的一下闪过,一个身着浅绯色官袍的瘦小中年便站了出来!其余刚想要站出来的官员见状只好悻悻的将步子迈了回去。

只是这个迫不及待抢位成功的人却不是争斗双方任何一方的人,准确的说,他是一个投机者!

“臣太常丞朱铉有本要奏!”

“讲!”

“回圣上的话,税赋是为一国之本,朝廷收税乃是天命所归的事!这重新厘定商税既能让国库增收,又能减去百姓身上多余的苛捐杂税,乃是大大的好事!就是鬼神也无法反对的!”朱铉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哈哈,朱爱卿想必今日出门的时候已经占过一卦了吧?”李隆基笑着问这个掌管祭祀的不大不小的官吏。

太常丞是太常的属官,太常是掌建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以及玉帛钟鼓等威文物的官员,乃九卿之一。

说太常丞大,是因为他掌握的权力不小,皇帝一旦要祭祀,总也少不了这么个人,再者和神灵的沟通全靠着他了!这要是有个别有用心的人借着鬼神的口来说些什么话,不都得靠着太常丞来“翻译”嘛!这么关键的位子自然算不得小官!

说它小,也小!从五品下的官职,才堪堪达到了进入大殿的资格,至于那些再小一些的官,都站在门外的广场上吹风呢!

“回圣上的话,微臣今日的确占卜了一卦!”朱铉马上便顺着李隆基的话头说了下去,反正这东西没人可以证明,全靠他的两张嘴皮子,也不怕被拆穿。

“哦?卦象如何?”李隆基大感兴趣的说道,虽然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是在场的其他人也得亲自听一遍不是?

朱铉自然不是蠢人,遂连忙开口说道:“回圣上,吉卦!乃是大大的吉卦啊!”

“哈哈,不错!不错!爱卿有心了!”李隆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大笑着说道。

高兴的不只李隆基一人,大殿上跪在那的朱铉听见李隆基亲口说的“有心了”三字,早就激动地快要晕了过去,但还是强忍着颤抖的手脚,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站回原来的位置,心中不停地狂喊:“赌对了!哈哈!终于还是让我赌对了!”

这一幕短暂而又近乎闹剧般的表演结束后,真正的大戏才刚要开始。

在大戏开始之前,让我们先将视线转回千里之外的豫章城。

豫章城,少年们的小院,许辰待在温暖的屋子里,正在和陆浩计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今天的大朝会已经开始了,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吵开了吧?”许辰看了看旁边的小型日晷,喃喃的说道。

虽然计划的很周详,成功的把握也很大,但是这一次的计划对于许辰来说太重要了!

要是不能借这次机会将大笔的铜钱凑足的话,就无法开展下一步的计划,如果那样,在那未知的危险来临时,他将依旧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性命攸关,容不得他不在意!

陆浩也能感觉到大哥心中那丝淡淡的忐忑,却不知道许辰忐忑的真实原因,只是将其归结为对这场滔天般大的计划的一些不安。

“这个时辰,应该是开始了!”陆浩尽管心中也很焦虑,但是却尽量将语气放的平缓。

许辰偏着头再沉思了片刻,这才再次打起精神,抓起手中的炭笔,在纸上计算了起来,好在当年高中学的数学没有还给老师,用不了更高等的数学方程,便只能靠着笨办法,一点一点的统计和计算。

陆浩虽然被许辰教了几个月的数学,但是如今也不过才学会二元一次方程,离许辰的水平差的还很远,便只能在边上打打下手。

兄弟两个便在这屋子里一点点的计算着,每算好一些后,陆浩便会将其用小字誊抄下来,用的也是特制的墨水,放入一根细长的竹筒后,便走到门口,掀开帘子,伸手将其递给了等在门外的一位少年,少年拿到后,便飞快地赶往后院的一间厢房,里面全是“咕咕”直叫的信鸽。

取出一只,将竹筒绑在鸽子脚上,随后便拿到院中,伸手将其放飞,腾空的信鸽,便沿着固定的轨道朝着下一个联络点飞去,就这样,细长的竹筒便辗转到了千里外的扬州或是益州,前后不过两天的时间,比快船或是骏马耗得时间短了整整一倍!

豫章城内,忧心长安之事的人却不止许辰一人!

豫章城西北部的富人区,卢家的宅邸内,卢宗保正焦急的在大哥的书房内转来转去,并不时抬头看看屋内的那尊精致的铜壶滴漏。

“老二,你别再晃悠了成不?晃得我头都大了!”坐在书桌前的卢宗泰皱着眉头说道。

“大哥,我这不是着急嘛!如今这个时辰,朝会上的争论应该已经开始了!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到底如何!”卢宗保面带焦虑的冲着大哥说道。

“唉!既然朝会已经开始了,你在这晃来晃去也没用啊!还不如好好坐下来看下书呢!”卢宗泰用手中卷起的书本敲了敲桌子如是说道。

“我这哪还有心思看书嘛!”卢宗保闻言,也停下了走动,坐了下来,但是要想让他和他大哥一样处乱不惊,他还真做不到!

“大哥你也真厉害!都这种时候了还能看得下去书!”卢宗保轻声笑道,脸上露出的确是真心的赞赏。

“呵呵,大哥我脑子转的没你快,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慢下来多想想,慢工出细活嘛!”卢宗泰笑道。

“哈哈!所以咱两兄弟一动一静,一快一慢,配合起来才是天衣无缝啊!”卢宗保大笑道。

卢宗泰笑着看了看弟弟,遂又低下来看起书来。

豫章城出了西城门往西山的方向走上四十余里路,有一个小镇,便是柴七当日夜探过的那座平凡小镇。

此刻,在小镇的中心位置,有一片古色古香的低矮建筑,一座四进的小院内,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正在偷偷摸摸的四下张望着。

待看见四周一片寂静之后,这才装模作样的挺直身子,大摇大摆的走向西北方的一间小屋。

小屋的门窗早已封死,一把厚重的铁锁就挂在门把手上。

青年走近后,连忙冲着小屋内低声唤道:“公子!公子!”

“落……冰……!嘶~你吗?”屋子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怪腔怪调,但是门口的青年依旧能辨别的出来,因为这些日子来能关进祖宅小黑屋的人便只有他家的二公子万世俊了!

万世俊前几日被他爹狠狠的扇了一个嘴巴子后,当时还只是流血,隔天,下巴便肿的硕大,如今说话需要花费好大力气才能将声音从那两片厚厚的嘴唇中送出去,但是这样一来却又再次引动伤口,会不时地发出一阵抽搐的声音。

“公子,是我!”罗斌自然也能猜到他们家公子现如今的状况,心头不由得一酸,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悲凉。

只是屋内的万世俊却没时间去管这些,他连忙将头靠近两扇门之间那唯一的一丝缝隙,强忍着巨大的疼痛,冲着外面的罗斌说道:“罗斌,今天这个时辰想必长安皇城内的大朝会已经开始争斗不休了!”

“这些事由老头子去管,我要你去做几件事,你附耳过来!”

“好的,公子!”说完,罗斌便也将脑袋凑到了那条缝隙处。

“你赶紧去把咱们那几个人召集起来,然后拿着以前准备下来的一些铜钱赶紧去衙门……”

“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了!公子保重!”罗斌也分得清轻重,虽然心中担忧自家公子,但是却没有留下多待片刻,因为他知道,对于现在的公子来说,这些正事远比身上的那点痛苦来的重要的多!

罗斌一走,小黑屋内的万世俊便松了一口气,靠着木门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的那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

万德昭当初说是一滴水都不能让人送过来,但也不能真的把自家子弟饿死不是?所以为了维护家主在盛怒下所下命令的权威性,万家祖宅的这间小黑屋,在很久以前屋顶便有一道口子,上面插着一道细长的铁片,下雨天的雨水或是清晨朝露便会顺着铁片往下流,渐渐地便在屋子内的泥土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洼,里面有着一些水,只是这水……实在不怎么干净!这也算是万家对子弟们的另一番惩罚吧!

罗斌走后,在小黑屋的另一侧房间,一个老人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摇了摇头,便重新闭上了双眼,开始继续打坐。

而豫章城内最后一个牵挂着长安大朝会的人自然便是太守王冼了!

此刻的王冼没有再待在书房吟诗作画,而是在后花园内随意的漫步着。

自打他作出决定之后,他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回的争斗将是他们七宗五姓与豫章本地豪族之间的最后决战,七宗五姓要是胜了,便能将自己的实力彻底蔓延到大江以南的广阔区域,这也是当初他们七家做出南下决定的本意,为了在可能到来的危机时,为七宗五姓在南方留下一脉香火。

但要是他们输了,他们七家这几十年来在南方的所有布局便会被人连根拔起,这样的损失哪怕是对他们七家的本家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其余人不说,作为提倡者的王冼一定会被王家送出来平息七宗的怒火。

为此,你让王冼又哪里能平静的下来?此刻正在不停地思索着从一开始听到计划到今天以来的一切细节......

太原王家不愧是千年的豪门大族,至少在信息的传递方面不比许辰的飞鸽传书要差,甚至在长途的传递中还要更胜一筹!

王冼上元节晚上做出的决定,当晚便书信一封,将卢宗保的计划加上自己的想法,一并写了进去,片刻之后,一匹千里良驹便驶出了太守府邸。

一路上换马不换人,马全是一等一的好马!并且事先喂好了催情的秘药,能将马的爆发力在短时间全部爆发出来!千年世家的底蕴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价值十万金的顶级好马,就在这豫章到长安短短的不到十二个时辰内,竟活活累死累残整整十匹!以及那位御马的筑基高手付出了的双腿残废的代价!

这便是王家最高一级的信书传递,不到危及家族安危的时刻是绝对不准动用的!而且整个王家拥有这项权利的也只是三两人罢了!

便是靠着这种不惜血本的投入,才能创造出不到一天时间就将信件从豫章送到长安的这般奇迹!

也正是如此,后发而动的王家人才能抢在江东钱氏之前顺利拿下杨钊,也占到了一个难得的先机!

也正是因为这个先机,才让扬州一方的世家豪门完全没有想到作为北方世家代表的七宗五姓竟然在一次朝会联合起来,统一发力,以至于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铉退下去之后,站在他前面一些地方的一个身穿深绯色官袍的官员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好险!”

此人便是江东钱氏的族人钱景通!也是这一次扬州海商集团在朝会上的代表!

在江东钱氏家主来到长安之后,便和钱景通联系上了,钱家家主在拜会李林甫之后又去了一趟曲江池的杨钊府上,杨钊那厮乃是个泼皮出身,睁眼说瞎话那是常有的事!

只是可怜我们的堂堂世家之主,因为心中着实在意,一时间却也没有察觉出杨钊那异常热情的表现下的不同寻常之处,以至于为今日的失败埋下了祸根!

第一百六十八章 廷议(四)

在这满堂朱紫的大朝会上,钱景通的品轶算不得什么,只是区区正四品上而已,这从他所站的位子也能看得出来,不远处便是金殿的大门。

但是别看品轶不高,手上的实权却不小!乃是堂堂吏部左侍郎,在整个吏部之中,尚书之下便是他了!

而吏部掌管官员升迁,对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有着绝大的影响,吏部尚书更是被人号为“天官”!如此要害的一个部门,钱景通作为里面的二把手,权柄之重可见一斑!

唐朝到了李隆基这一代,当初开国的那些国公国侯们历经百年风云,留下来的已经不多了,在朝堂上的影响也多是靠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虽不容轻视,但想要像百年前般呼风唤雨却是不可能了!

这也是王朝发展的一个必然,限制勋贵数量,严格爵位的册封,利用文官来淡化勋贵们的权力,也是历朝历代通用的办法。

所以如今的朝堂上宰相的官衔也不过区区三品,一二品的官位如今大部分都成了虚衔,只是作为一种荣誉用于册封给立了大功的臣子。

但今日毕竟是大朝会,在京的文武百官不论职权只论品轶,五品以上具能立于金殿之上。

如此一来,钱景通站的位子自然就好不到哪去了!

只是,站在哪都是虚的,到了金殿这个层面,官员实力的强弱只取决于背后的关系有多硬,手下的马仔有多少,即使只是个五品官也可能出现硬抗当朝宰相的事。

而作为江东钱氏乃至于扬州海商集团在朝堂上的代言人,钱景通的周围自然也围绕着不少的追随者或是盟友,在这金殿之上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昨日,在钱孝憬拜会完杨钊之后便前来和钱景通商议过一番,言明今日他们的目的便是尽全力阻止市舶司的设立,至于加征商税的事既然玄宗皇帝极力支持他们所幸便放弃掉这一诉求,壮士断腕,先把市舶司灭掉再说。

所以,在看见玄宗皇帝特意借朱铉之口向朝臣表达了他加征商税的决心之后,钱景通更是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同时也心中一定,既然圣上这么做了,便是暗示朝臣们他对于市舶司一事抱的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只要能把税给他收上来就行!

唐代的帝王可不比明清,皇帝的权力受到大臣和世家的极大限制,像这种征收商税的大事更是不得不向群臣做出一些妥协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好在这一次为了市舶司的事,朝中两方大的势力正在蓄势待发,双方都想要争取皇帝的支持,为此也就不得不默认皇帝在他们身上割上这么一刀。

至于其余的大臣们要么就是实力不足,要么就是家中产业多是农牧为主,加征商税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自然也不会贸然出声。

所以,钱景通在朱铉一回到朝班之后,便迅速站了出来,对着李隆基俯首说道:“启禀圣上,微臣觉得朱大人方才所言极是!赋税乃国之利器,也是圣上恩威万里的凭据,乃为圣上所独享,亦不可轻授他人。”

钱景通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随即又言道:“如今大唐的商税乃是国初定下的,当时战乱初定,商旅几乎绝迹,征收的商税自然不会太多,却也与当时的情况颇为适宜。但是如今,大唐威震海内,承平百年,商贾之盛况前所未见!如今再用百年前的商税来衡量今时今日,实在有些不妥!故此,重新厘定商税势在必行!”

“再者,虽然朝廷征收的商税稀少,但是在地方上,各种关隘税卡多如牛毛,商人们不堪其扰,微臣曾听人说有一扬州的客商从南方运了一批香料到长安来贩卖,可是还没走到洛阳,这位客商便一气之下将满船的香料统统倒进了大河之内,缘由乃是一路上税卡课的赋税早就超出了这船货物应有的价值,客商无奈只能销毁香料以求不要再亏损下去。”

“如此杂乱的课税,朝廷既没有多得一分一厘,却又背上了横征暴敛的骂名,实在是得不偿失!”

“为此,微臣恳请圣上降旨重新厘定商税,为朝廷正名,也为百姓减负!”

说完,钱景通便四肢着地虔诚的拜了下去。

李隆基望了望钱景通,忽尔展颜道:“钱卿身为吏部侍郎,对这赋税的事倒是知道的挺详实的嘛!”

钱景通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来,仿佛没有听见李隆基言语中的调侃,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回禀圣上,微臣身为吏部侍郎负责考核天下的官员,户部的官吏自然也在其中,要是微臣不懂这些又如何有资格去评价他人呢?”

“哈哈!钱卿此话有理!”李隆基大笑两声,如是说道。

待钱景通退回去之后,李隆基便再次微笑着扫视群臣,说道:“还有呢?这重新厘定商税的事,其他的人还有什么看法没?”

李隆基话音刚落,站在钱景通斜后方的一位身穿浅绯色官袍的官员便意图离队出列,只是身形方动,右边的衣袖便被人拉住,此人诧异的望着那位拉住他的人,只见对方用只能双方看见的细微动作微微的摇了摇头。

那人见状,再次朝着御座之上的李隆基看了一眼,随即便深深地叹了口气,也就熄了再站出去的心思。

二人因为身处文官队列后方,又是靠里面的位置,这番细微的动作也就没有惊动到旁人,更枉论御座之上的玄宗李隆基了!

李隆基眼见无人回话,便转头冲着坐在跟前的三位宰相问道:“宰相们,你们怎么看?”

“左相,你先说说吧!”

李适之闻言,结束了神游天外的动作,转首望了李隆基一眼,随即便躬身答道:“百官们既然同意了,微臣身为群臣之首,自然毫无异议!”

李隆基点了点头,随后又冲着李林甫问道:“右相你怎么说?”

“微臣谨遵圣意!”李林甫一如既往的滑头。

“林卿,你呢?”

“微臣也同意加征商税。”林希烈回道。

李隆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说道:“既然众卿都同意重新厘定商税,那么户部便拟个详细的条陈上来,政事堂看过后,朕便用印,颁行天下吧!”

“微臣遵旨!”说话的这人便是户部尚书曹瑞,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

“好了,那接下来便议议这市舶司吧!”李隆基心愿已了,对这新的衙门也就无欲无求来了,语气说不出的轻松。

李隆基这句话才堪堪说完,金殿之上便出现了让所有人为之震撼,乃至于恐怖的事!

只见站在大殿东侧,也就是李隆基左侧的文官队列中,竟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目光所及之处满是身穿绯色和青绿官袍的官员,其中竟然还零星的点缀着几点紫色,那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着的颜色!

几十人的文官队列中这一次至少跪倒了一半,余下的人无不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官员们跪下去之后,随即便响起了一片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声浪:“臣,请立市舶一司以正君威,明臣责……”

剩下的话语,金殿之上的百官乃至皇帝已经无人记住,他们早已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在钱景通的心头,“这……这……这…..”

“七宗五姓!好一个七宗五姓啊!”同为世家豪门,自然对彼此在朝堂的势力分布有个很清晰的了解,钱景通只是看了几眼便清楚的分辨出跪下去的人里面的那几个七宗五姓的代表人物。

“真是没有想到啊!这帮人竟然会联合在一起!他们想干什么?想要染指江南吗?”钱景通心中不断地发问着,只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自己也着实想不通为什么这帮一向死守着中原之地的人此次会对南边的海商有这么大的兴趣和决心!

同样纳闷的还有另外一群人,一个同样身穿深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此刻尽管心绪也如惊涛骇浪般翻滚不停,但是表面上却依旧没有显出多大的异状。

而站在此人周边的人无一不在第一时间朝着他望了过来,只是待看见他没有任何表示时,也就继续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唉!万兄啊,万兄!不是小弟不肯帮你啊!谁承想到这七宗五姓的人这一回竟然会发疯呢?”中年人心中如是叹息道。

至于朝堂上的其他人,文官这边除了这些人之外,便是些无门无派的散兵游勇在那四处张望着。

当然,还有一位巨头,身兼诸职的杨慎矜此刻却早已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却是正在思考着市舶司一旦设立之后,自己这个江淮转运诸使的差事是否会被并掉,自己又是否能够将这个市舶司拿下,毕竟靠着自己现如今在身上心中的地位,以及对转运职事熟悉还是很有可能拿下来的,再者,今日的事情一出,圣上必然对双方反感不已,而自己这个第三方,想来会更受身上青睐!

至于武将那一边的表情就丰富的多了!毕竟都是些热血汉子,不比文人心思重,有什么事都是挂在脸上,何况这种事不关己的好戏呢?

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稍好一些以外,其余武将的表情简直能汇成一张百脸谱,将惊讶这一种表情演绎的活灵活现却又风格迥异。

心中所思所想却又大同小异。

“这回大朝会真他娘的来的值啊!”

“不枉老子大清早爬起来哩!”

“哈哈,这戏可比梨园的歌舞还有带劲儿多了!”

……

看完了对面的武官,再来看看上首坐着的三位宰相。

李适之双眼微微一园,嘴巴只是轻轻张开片刻便又恢复了正常。

李林甫却仿佛早有所料一般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而林希烈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跪着的人和那些站着的人,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至于再上面些,御座之上的玄宗皇帝李隆基在惊讶片刻后便双眼阴沉的望着那些跪下去的人,脸色黑得吓人!

“好好好!朕还真没想到这个市舶司是这么的得人心啊!”李隆基意有所指的开口说道。

面对皇帝近乎责难的话语,跪倒在最前面的一位身穿紫袍的官员开口答道:“市舶司得人心便是圣上得人心!臣子们做的事都是为了替圣上分忧,为朝廷效力,是绝无私心的!”

“哈哈哈,好一个绝无私心!”李隆基气极反笑,随后双目瘆人的看着刚才出声的那人,接着说道:“既然你绝无私心,那这个市舶司的第一任司长便让你去当吧!也好让朕看看你是怎样的大公无私!”

说完后,李隆基也不去管那位神态自若正在拜谢的紫袍官员,随即便冲着户部尚书喊道:“曹瑞!”

“老臣在!”曹瑞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

刚想要跪拜下去,李隆基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个市舶司还是挂在你们户部下面,既然是邹润提出来的,那边便邹润分管好了!”

“谨遵圣谕!”曹瑞躬身答道。

“好了!今日的事算是议完了!朕身子也乏了,退朝吧!”

说完,也不等太监唱号,便直接站起身来朝着一侧的通道快步走去,一直站在李隆基身旁一言未发的高大老者,见状连忙挥手示意一个小太监唱号,自己却小跑两步跟上了前面的李隆基。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离开大殿的李隆基走在皇宫大内犹自气氛的喊道。

盛怒之下的李隆基,身旁便只有高力士一人,高力士也不愿其他的人前来打扰,遂挥手让那些太监宫女以及大内侍卫们离开一丈多远。

所幸高力士自身功夫不俗,侍卫统领这才没有强行跟上来。

“高将军,你说说看,有多少年了?朕有多少年没有像今天这么窝囊了?啊?你说说啊?”李隆基自然知道在自己大怒之时,身旁便只会有高力士这个自小跟随的老奴才。

“怕是有四十多年了吧!想当初那还是神龙朝的事呢!”高力士没有直接去劝李隆基,反而顺着对方的话头,自顾自的接了下去:“那时候先有太平公主后有韦后,那段日子老奴可是得每天披着重甲守卫在圣人身旁,现如今想想,还真是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过来的?”

说完,高力士随即又无奈的摇头笑道:“圣人那个时候不也得跟着老奴一起披甲执锐,枕戈待旦吗?”

李隆基一听此话,脸上愤怒的神色开始慢慢消退,双目中慑人的神光开始慢慢重新汇聚,自顾自的用力握了握拳头,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哈哈,还是你这个老奴才会说话!说的没错!当年那般凶险的情形咱们都挺过来了,如今不过是些世家豪门罢了!太宗皇帝、武媚娘能做到的事,我李三郎又如何会做不成呢?”李隆基大笑道。

高力士闻言,连忙躬身回应道:“老奴愿追随圣上左右,永远做圣上手中的一把利剑!”

李隆基看着高力士欣慰的点头。

说完皇帝这一边,再说百官。

散朝之后,武将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大呼过瘾的议论着刚才的事,竟还吆喝着要去酒肆喝上几杯助助兴。

而文官们却在一下朝便自动的分成若干块,那些事不关己的文官便围在自家的带头大哥的周围在那低声的议论着。

至于那些当事之人,钱景通在下朝后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飞快地朝着宫门出快步走去,如果不是皇宫禁地不能奔跑的话,恐怕他早就撒丫子狂奔起来了!

至于另外一个快步离去的人便是那个大喊“万兄抱歉”的中年官吏,此人在对着身旁之人略微一拱手后,便如同钱景通一般快步离开了。

这是失利的一方,至于七宗五姓的那伙人此刻正围聚在刚才发话的紫袍官员面前,既然已经暴露了,这帮人也就没打算再隐瞒了,索性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却见那惨遭贬职的紫袍官员正在那里不断的宽慰着众人,想来说的应该是些鼓舞人心的话,毕竟他们是今日的胜利者。

而另外的一个胜利者自然便是那位始作俑者邹润了!这一回,邹润的品级虽未提高,但是掌管着这新设的衙门,权柄之重较之户部的那两位侍郎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最重要的是,对于新衙门的设立后所需官吏选拔,邹润这个直属长官拥有着很大的发言权,这也是李隆基有意给他的一个培养自身势力的机会,只是邹润乃是个方正君子,对这些拉帮结派的腌臜事不愿提及,对那些前来道贺的官员也只是保持了表面上的礼数,却没有过多的深谈。

而本来期望很大的杨慎矜此刻却只是静静地从邹润身旁走过,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而走在群臣最后面的却是两个身着浅绯色官服的中年人,一高一矮。

此刻,那个身材高大一些的中年人正拱手对着那稍矮一些的人道了一声:“多谢!”

“不用!我只是不想你凭白牺牲罢了!”身材稍矮的中年人淡淡的回了一句之后,随后便仰首望着远处天空中飘动的云彩,口中喃喃道:“这风,才刚刚刮起来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帝王心术

朝会一散,百官们便各自离开了大内,走得最快的钱景通此刻也已经回到了延寿坊的家中。

钱景通一进家门早已等候多时的钱氏家主钱孝憬便迎了上来。

“情形如何?”一碰面钱孝憬便迫不及待的问出声来。

“唉!”钱景通却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钱孝憬见状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出声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唉!圣上已经同意设立市舶司了!过几日政事堂批了户部的条陈,圣上用印后就要通告天下了!”钱景通回道。

“怎会如此?难道连让户部来收税都不行吗?”钱孝憬嘴唇发白的追问道。

这本是他们最后的妥协,如果实在无法阻止市舶司的设立便鼓动群臣说服圣上把市舶司的职能由户部吸收掉,经过这么多年的渗透,他们这些海商集团早就将从中央到地方上户部衙门里的要害部门侵蚀了个干净,就是曹瑞那老家伙平时也没少拿他们的孝敬。

如果是新设立一个独立的衙门的话那他们这么些年来的努力就全泡汤了,还有可能会被北方的世家势力借市舶司的机会渗透进南方的海上贸易,如此一来他们的损失就更大了!

可只要还是由户部领着,凭借之前积累下来的人脉,那么压根就是换汤不换药,以前是怎么样,将来还会是怎么样。

“这个市舶司倒是还挂在户部里面,只是……”钱景通一想起刚才朝堂上的那一幕就没有来的一阵心悸,说起话来也犹豫了起来。

“只是什么?哎呀!景通你能不能说话利索点!”钱孝憬催促道。

“只是圣上言明这个市舶司要由邹润分管,而且第一任司长还是七宗五姓的人!”钱景通道。

“什么?七宗五姓?他们果然还是插手了!”钱孝憬一听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要是没有七宗五姓这些北方的世家势力的话,他们的保底计划按理说是绝不应该无法通过的。

毕竟新设立一个衙门虽然意味着更多的官职,也能给各方势力一个扩充实力的机会,但是也为此会凭添许多变数,这种事于那些在朝堂上已经是巨头般存在的大佬们而言,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钱孝憬对于原本的计划信心还是很大的,只是没想到七宗五姓竟然会插手!

“他们不仅插手了,而且用的还是很霸道的手段!”这个时候钱景通也从刚才的震撼中回个神来,随即说道:“他们这次竟然将自己的实力一次性全部发挥了出来,将近一半的文官啊!”

“他们在金殿上……”

随后钱景通便将刚才在大朝会上看的那一幕叙述了出来,即使如今依旧为之震惊与不解。

“什么?这……他们这是要干嘛?这不是凭白惹得圣上猜忌吗?为了一些南边的海上贸易至于这样做吗?”钱孝憬想不通,非常想不通!

七宗五姓这一回分明就是在向圣上示威嘛!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可不是嘛!圣上当时就大发雷霆,这才把崔见豫那老家伙贬去做了这个司长!”钱景通接口道。

钱孝憬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在那低声喃喃着。

钱景通见状只好出声唤道:“家主,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邹润……崔见豫……户部……市舶司……七宗五姓……”

钱孝憬低声自语道,待钱景通再次发问的时候,这才抬起头来,说道:“不好了!我必须马上回扬州去!长安的事就交给你了,直接动用家里最高一级的信书传递,保持联系!”

说完也不等钱景通再问什么便径直朝着钱府大门跑去……

长安城,与延寿坊并排的太平坊中,那位在钱景通之后,第二位冲出皇宫大内的中年官吏此刻也回到了家中。

“事情就这个样子了!回去和万兄说一声,这一次在下实在没能帮到什么忙,实在无颜见人啊!”中年人满脸歉意的对着面前的一位五旬老者说道。

“裴大人言重了!老爷让我来本就是拜托诸位大人施以援手的,事不可成乃是天意,裴大人无需介怀!”老者微微躬身说道。

此人正是从豫章飞速赶来的万安了!

话说宗师级高手就是不一般!别人王家耗费十匹价值万金的千里宝马外加捎带上的一位筑基高手的双腿才完成的壮举,万安只靠着双腿便做到了,而且还依旧气定神闲的站在这。

裴宣闻言内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不光是面对着万安这个宗师级高手,作为万家在危急时刻第一时间找上门来的官吏,裴宣与万家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对于远在南方的这个低调世家自然也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认知。也正是因为深知万家的实力他才会在对方一找上门来就立马发动手中的势力,帮万家办事。

虽然万安刚才话说得客气,但是裴宣没能完成万家托付的任务,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好在万安身为一代宗师也不能做出暴起伤人的事,裴宣心中才稍稍安定一些。

“那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裴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万安,按理说他和万德昭乃是以兄弟相称,对万德昭的这个奴才直呼其名也不算什么,但是对方可是一代宗师啊!要不是万安脾气好些,像别的那些宗师们可都是懒得与他说上一句话的。

但要是对之加以敬称,那以后遇到了万德昭又该如何呢?

我们的裴大人可真是纠结啊!索性免去称呼,反正屋内只有他们两人,也不愁对方无法明白。

万安自然无法猜到对方心中的纠结,再者说即使真的知道了,万安也是不会在意的。

“裴大人请放宽心,我们还有机会的!”万安闻言平静地说道。

“哦?”裴宣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皇帝陛下不愧是在血水中登基的皇帝,帝王心术早就融到了骨子里了!”万安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见一张嘴唇上下开闭间,话就传了出来:“七宗五姓今日的一番作为虽然让玄宗皇帝盛怒不已,但是他做出来的决定却依旧符合一代明主该有的样子。”

“崔见豫惹怒了他,他便将其贬为一个小小的司长,这个市舶司既然是由邹润分管的,那崔见豫这个司长的品级自然也高不到哪去,但是这个市舶司毕竟是个要害衙门,又掐住了东南海商世家们的要害,既然是两方世家势力在争斗,那玄宗皇帝索性便让他们斗的更直接一些,自己却坐在背后看着。”

“还有那邹润,本来这个市舶司的设立必然会引起朝堂的另一番争夺,但是皇帝却依旧将其置于户部之下,给的品级也不高,加上邹润这个油盐不进的主官,便能最大限度的抑制这个衙门的势力对整个朝堂的冲击,想必邹润到时候选出来的僚属应该也全是寒门出身的进士。”

“另外正是因为这个新设立的衙门涉及到多方势力的关注,皇帝陛下也正好能借此看清朝堂中各大势力的具体分布,为自己下一步抑制世家势力做好准备。”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七宗五姓今天来上这么一出,已经激起了皇帝陛下对世家豪门新一轮的忌惮,随后的打压也是可以预期的。”

万安言语平静,对于李隆基这位大唐之主也没有多少的敬畏,只是片刻便将李隆基大朝会上的作为抽丝剥茧般分析的一干二净,让坐在那的裴宣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

“真没想到这个万德昭身边的奴才竟然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裴宣心中惊叹道。

对于李隆基的作为,裴宣身为经年的老吏自然不会没有丝毫察觉,但是即使是他也没有万安分析的这么清楚透彻,这个万安不光在武学上是个奇才,竟然在政治上也有如此高的造诣,裴宣不禁再一次感叹万家底蕴的深厚!

万安透过裴宣那惊讶的眼神多少也能猜到对方的感想,心中也淡淡松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啊!万家并不直接出仕,对朝堂的影响只能靠着这些和万家关系密切的官员们。

可是关系再密切也毕竟不是本家人,要想让他们听话只能让他们保持对万家的敬畏,而不是依靠之前的一些恩惠。

毕竟感恩靠的是良心,而敬畏却伴随着恐惧。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良心,但是每个人都会有恐惧!

为了维持万家对于朝堂的影响力,万安只能表现一番了!

效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的。

“也正是因为市舶司的乱局,我们才还有机会!”晚安用这句话,终结了他的威慑。

“好了,裴大人,我也不久留了,这就回豫章去回禀老爷,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会给裴大人消息的!”说完,万安便朝着裴宣拱了拱手,算作是拜别。

“好的!万兄要是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言语一声就好!”裴宣连忙起身相送,如是说道。

裴府不大,裴宣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所以年轻的时候才会要借助万家的势力,如今虽然身为正三品上的高官,但是在这长安城中却依旧没有什么财力去置办太大的宅院。

不过盏茶功夫,裴宣便将万安送到了府门口,默默地望着万安迅速离去的身影,许久之后才转身回府。

第一百七十章 最好的战场

【这一章找了一些扬州城的资料,可惜用的全是现代的单位,实在不知道怎样转换成唐代的单位,书友们姑且看看,算是对这张新地图有个大概的了解吧!另外,厚颜求月票啊!】

三日之后,户部便将市舶司的条陈递了上去,邹润的设想本就十分详实,户部在大朝会当天便准备好了,更多的时间却是邹润在挑选合适的属官。

万安的预测很准确,邹润挑选的果然都是寒门出身的进士。

条陈递上去之后,政事堂的宰相很快便批准了,随即就送到了玄宗李隆基手上。

因为是新设立的衙门,所以户部、邹润以及政事堂的意见都是暂时只选取一处城市试点,而在邹润递上来的待选城市中,李隆基只是看了一遍便御笔一勾,选了扬州城!

随后,这份加盖了“既寿永昌”大印的条陈便随着驿马传向了大唐十道,宣布着一个新衙门的设立,也正式拉开了一场席卷大半个南方的动乱……

当然,这一点哪怕是许辰这个始作俑者也没能意料到。

此刻的许辰正在自家小院的书房内做着最后的准备。

“好了!这就是最后一份了!”许辰如释重负般的放下了手中的炭笔,将纸片递给了桌对面的陆浩。

站起身来,伸了几下懒腰,稍稍缓解了一下这连续几日来坐着干活的疲惫,走到屋子中央的火炉旁,取下上面的铜壶,用木盆盛了一些热水,开始清洗手中的黑炭。

趁着这个时间,陆浩也飞快地将刚才那张纸片上的字迹誊抄好,像往常一样将其放进细长的竹筒,走到门口递给了外面的少年。

“大哥,这第一战是选在扬州吗?”陆浩转过身来对着许辰问道。

许辰点了点头,说道:“一定是在扬州!七宗五姓虽然最终的目的还是豫章城,但终归他们是不同的七家人,这一回虽然有了王冼的大力推动,但是小小的一个豫章城是不够他们七家分的!”

“而扬州城乃是东南海商集团的心脏所在,他们既然准备出手了,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宝地。另外就是我们的圣上,这一回世家们的乱斗想必也会引起圣上的警觉,相比起豫章来,扬州这个繁华之地将更符合他打压、分化各世家势力的目的。”

“最后就是我们之前对邹润施加的影响了!从彭泽传回来的信息看,他这个扬州人对自己的老家也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十几年未曾回过去一趟,想来这一次借着公干,他的内心还是会很想回扬州一趟的!”

这个时候,朝廷设立市舶司的公告才刚刚离开长安城,而关于大朝会上的信息,留在长安的彭泽虽然在第一时间就往豫章传了过来,但是以许辰如今的实力,最少也要两天之后才能收到。

而两天之后那些世家大族们恐怕手中早就拿到朝廷发布的关于设立市舶司公文的副本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许辰如今虽然身价不菲,但是底蕴这种东西只能靠着时间的慢慢积累。

当然,本来许辰也能通过老师徐番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朝堂动态,但是自从大年初一那场不不欢而散的拜年之后,徐番便再也没让人来催促许辰去上课,许辰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回去。

好在一切的计划都是许辰构思出来,对于大势的走向许辰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陆浩听完后,微微颔首,随后又出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扬州一趟?”

“看吧!老三已经在那了!要是真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刻,我们说不得便要去一趟了!”许辰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的回道。

……

“扬州城!”

时光倒回两日前,豫章城,万家的府邸。

一路赶回来的万安将大朝会上的事情向万德昭禀报之后,只是片刻,万德昭便吐出了这三个字。

万安骤闻一愣,随即却只是略微一思索便反应了过来。

“看来这第一场是轮不到豫章了,但是大风一起,有着吴越镇的豫章城也是逃不掉的!商贾之事本就是瞬息万变、牵连甚广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早做准备!”万德昭也没有等万安接话的意思,自顾自的说道。

“万安,这一回你再跑一趟豫章,把罗毅的卫队也带上吧!好虎架不住群狼,接下来的扬州城将会是一场乱战,那些个世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个人可没法顶住他们。”万德昭说道。

万安只是平静的点头,心绪没有因为主人的话语有任何的波动。

“另外再带一批掌柜和伙计去,既然商战已不可避免,我们也要为后面在豫章的防御战准备一些资金,把他们带上,去扬州城插一脚吧!”万德昭接着说道,虽然万家的祖训让他们不得擅离豫章,但是如今这种危急时刻,派一些人出去办事也是迫不得已的从权之策,也不算违背了祖训。

“好的,老爷!”万安说完便出去准备去了。

……

再过一天之后,也就是一天前。

豫章城,太守王冼的府上。

书房内,卢家兄弟和王冼正在传阅着长安传回来的大朝会的情报。

既然市舶司已经通过了廷议,对于七宗五姓来说也就算是取得了第一步的胜利,王家自然不会再动用那耗费巨大的最高等级驿道,所以这一次的回信便花费了两倍多的时间,但就算如此,比起普通的驿马来也快的多了!

几张纸片很快就传递完了,坐在书桌旁的王冼随即出声说道:“消息就是这些了!咱们已经拿下来这第一步的胜利,接下来该如何做,不知二位贤侄有何看法?”

说完之后便看着卢宗保,王冼和这两兄弟交往多年,自然也深知二人的秉性能力,像这样的急智,他只会看着卢宗保。

果然,只是片刻之后,卢宗保便出声回道:“扬州!”

“咱们先去扬州!”卢宗保肯定的说道。

“哦?”王冼带着疑惑看着卢宗保。

此时,朝廷关于市舶司的选址还没有发布,而卢宗保之前的计划明明是选定豫章作为切入点的,但此时却说要去扬州,倒让王冼有些疑惑。

卢宗保看到了王冼的疑惑,随即回答道:“豫章城是咱们决战的地方,现在大战才不过刚开始,首战之地自然不会在豫章!另外,圣上显然已经对咱们几家产生了忌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崔家的老人被连降数级就是圣上对咱们的第一个惩罚。”

“但是却又偏偏被贬为市舶司的长官,这便说明圣上是有意想看着咱们去和南边的这些海商世家们争斗,他好当一回渔翁,毕竟是帝王心术嘛!”

“当然,这也是咱们所希望的!咱们七宗五姓这上千年来被当皇帝的忌惮的次数多了,也没见咱们几家没落过,比起拿下南方的海贸来说,皇帝的这一点忌惮算不得什么!”

“既然是要看着咱们相斗,皇帝自然会给咱们选好一个战场,而作为海上贸易中心的扬州城无疑将是最好的战场!”

“还有就是商贾之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流通天下,虽然是在扬州城,但是风声只要放出来一点,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豫章来的!”

卢宗保一点一点的对着王冼分析道。

王冼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这个卢家老二果然不一般!

“那贤侄你?”

“我们马上便启程去扬州!”

……

“人生只爱扬州住,夹岸垂杨春气薰。自摘园花闲打扮,池边绿映水红裙。”

诗文所说的便是扬州城了。

扬州,地处江淮平原南端,南临大江,北接淮水,中贯大运河,与苏南诸城隔江相望。

扬州因水而建,缘水而生。

扬州作为中国古代一个地名的历史,可以上溯至春秋时期甚至更早。古“九州”中所指的“扬州”,不同于今天所说的扬州,而是一个广泛的地理概念,范围相当于淮河以南的中国东南地区。

公元前三百一十九年楚国筑广陵城。广陵便是今日扬州的发祥地。西汉时期,刘邦封其侄刘濞为吴王,以广陵为都城。三国时魏吴战乱,广陵成为江淮一带的军事重地。北周时,广陵更名为“吴州”。

公元五百八十九年隋统一中国,隋文帝改“吴州”为“扬州”。

唐代的扬州城包括一个正方形的子城和一个长方形的罗城,面积约有二十平方公里。唐代扬州的两座城是经济发展的结果。

唐初只有子城,亦称牙城,官衙多集中于此城内。子城东西长约2公里,南北长约1.5公里,十字大街贯通四座城门。

而罗城系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在三十年之后下令所建,面积约为子城的四倍。罗城内的主要居民是发展起来的商业区和居民区。

此时,却只有牙城!

在以长安为中心的水路交通网中,扬州始终起着枢纽作用。大唐南北的粮草、盐、钱、铁的运输都要经过扬州。很多来自各地的客商侨居在城内,商贸往来频繁,使得扬州城工商业发达,在江淮之间“富甲天下”,成为中国东南第一大城。

扬州城的四门正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本是一座标准的军城,如今虽有过扩建,但是旧城墙的轮廓却依稀可见。

此刻,在扬州城的西门一支车队正缓缓的驶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正戏-东南海商

“这就是扬州城啊!”

扬州城西门的车队正是从豫章一路赶来的卢宗泰、卢宗保两兄弟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李太白的这句诗倒真没辱没了这扬州城!”卢宗泰立在车头望着不远处巍峨的扬州城,不由得称赞道。

“大哥,如今这才一月,离着阳春三月还早着呢!”尚在车内的卢宗保此刻正用手将盖在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一脸旅途的疲惫,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兄长将车帘拉开以致冷风灌入的埋怨。

“你啊你,就是不懂风情!”卢宗泰笑着指了指蜷缩在车厢一角的弟弟,如是说道。

“我现在光感觉到风了,这情在哪还真没看出来!”卢宗保紧了紧身上的锦被,打了个哈欠,懒散的说道。

卢宗泰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走了进来,顺手将车帘子扎紧。

豫章到扬州约有一千三百来里路,两兄弟一路乘船换车,紧赶慢赶的也耗费了近三天时间才赶到扬州。而此时,朝廷关于在扬州城设立市舶司的公文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

与海上贸易无关的西北西南等地得到消息后也不过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公文束之高阁了。

至于南方这些与海上贸易密切相关的地方,虽然这半个月来都流传着相关的言论,但毕竟没有定论,加上说什么的人都有,一时间传的玄乎反而让那些稳重的海商们不太相信了。

待到此时正式公文一下,这才算是得了定论,一时间众多海商们便有些坐不住了,对于未来便有着一些显而易见的迷茫了,也就开始走出门去,四下的打探着一些消息。

其中,扬州城东南靠近参佐门的一大片宅邸便是江东钱氏在这扬州城的大院,此刻的钱家大院门口正围着厚厚的人群,这些人穿着各异却无一不是贵气逼人,只是如今脸上却纷纷带着一些忧愁。

而钱府的大门这几日来便没有开启过。

“爹,家门口都已经被人堵了两天了!”

钱府大院内,一位青年冒冒失失的冲进了钱孝憬的书房,一进去便扯开嗓子囔囔道。

钱孝憬此刻伏在案几上书写着什么,青年人的作为打断了他的思绪,钱孝憬皱起眉头,用力将手中的毛笔重重的拍在案几上,低声呵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行事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你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猛浪,让我怎么放心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

“哎呀!爹,你又来了!您还这么年轻,至少还能活几十年呢!咱们钱家有您在,还怕什么?”青年人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下,顺手拿起案几上的瓜果吃了起来。

“那要是我死了呢?”钱孝憬看着儿子这副懒散的模样,气呼呼的说道。

青年人闻言一愣,看了看父亲那严肃的表情,随即又说道:“您要是真不在了,不是还有那么多叔叔伯伯嘛!都是钱家人,谁当家主不是当呢!”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钱孝憬右手颤抖着指着青年,怒斥道。

青年人却依旧笑嘻嘻的看着他,口里嚼着瓜果含糊不清的说道:“爹,您也别生气,气大伤身嘛!外面那群人可还在等着您传话呢!”

钱孝憬深深地看了儿子两眼,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心头,叹道:“景文啊!你也……”

“噗嗤!”青年人一听口中嚼碎的瓜果吐了一地,连忙挥了挥手止住了钱孝憬,用手擦了擦嘴后,说道:“哎!爹!您可千万别跟我这么客气,您一客气了我这脑袋就受不了,您接着忙,我出去溜达去了!”

说完便不管钱孝憬那已经发青的脸庞,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名叫钱景文的青年乃是江东钱氏的长房嫡子,也是钱孝憬唯一的一个儿子,一根独苗!

此刻钱景文离了父亲的书房之后便在钱家那迷宫般的宅院内四处闲逛着。

忽然间便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遂连忙跑了过去。

“小弘子!”

离的尚有几丈远,钱景文便挥手冲着前面的那人大声喊道。

那人听见叫声,转过身来,却是那前不久去豫章游学在年前赶回来的江东钱氏族人,钱弘!

“景文叔!”钱弘看清楚来人之后,连忙躬身行礼道。

钱景文年纪不大,甚至比钱弘还要小上几岁,但是他们家主这一脉从百年前子嗣便不怎么繁盛,甚至于很多代都是一脉单传,比如这一代的家主钱孝憬便是个独生子,已经五十多了也只生了钱景文这一个儿子,所以慢慢的便导致他们这一脉的辈分普遍要高一些。

比如钱景文,便和远在长安为官的四旬中年钱景通是一个辈的,也和钱弘的父亲一个辈,所以钱弘见到钱景文跑来只得老老实实的行了个晚辈礼,毕竟这些千年世家最重的就是这些礼仪了。

“嗯!乖!”钱景文跑过来之后,一本正经的接受了钱弘的大礼,甚至还伸出手来摸了摸钱弘的脑袋,一副长辈关爱晚辈的模样。

只是还没等钱弘直起身来,稍微矮一些的钱景文便顺势勾住了对方的脖子,嘴巴凑到钱弘的耳朵边,细声的说道:“怎么样啊?这回豫章之行有没有……那啥……啊?”

说完便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钱弘。

“啊?什么啊?”钱弘迷惑道。

“啊什么啊!”钱景文佯怒道。随即便又用那种是个男人都懂的表情看着钱弘,说道:“装什么傻啊!我是问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好货色!”

“哦……”钱弘故意拉长了声调,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叔,钱弘其实是恨了解对方的,钱家这么大,和他同辈的年纪基本上都快赶上他爹了,哪怕就是年轻一辈当中与钱景文年纪相仿的也只有钱弘一人,所以二人之间名为叔侄,实际上倒更像是对兄弟,所以除了必要的礼仪之外,两人之间平时说话倒是很随便的。

“我可是读书人!出去可是为了游学的!”钱弘一本正经的说道。

钱景文一脸鄙夷的望着他:“读书人?逛青楼最多的便是读书人吧?”

“那是雅事!”钱弘随即说道。

“哦!雅事?那你小子这回出去干了几次‘雅事’啊?”钱景文特意将“雅事”两个字念得很重。

“咳咳,我毕竟是个加了冠礼的成年人嘛!逛逛这风月场所也是可以的嘛!”钱弘挺直了胸膛,一脸镇定的说道。

“又不像某些人,明年才能加冠礼,长这么大了连个女人都没碰过!至今还是个雏儿!唉……”钱弘摇头叹息道。

“你!你放屁!本公子身为钱氏的大少爷,怎么可能没碰过女人呢?笑话!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钱景文一下子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跳将起来,“哈哈”大笑道。

却见钱弘正用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钱景文,说道:“小叔,我没说你啊!”

“你!”钱景文脸色一瞬间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

钱弘见状,笑了笑之后,便主动靠了过来,说道:“要说那豫章城,毕竟是江南重镇,要说人的历史比咱们扬州还早了上百年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的姑娘可着实不错!和咱们扬州的又有不同……”

钱景文果然很快便忘记了不堪,叔侄两人躲到一边,详细的探讨豫章和扬州两地姑娘的不同去了……

而在书房里顺过气来的钱孝憬,此刻已经恢复了从容,出声吩咐管家去将府门打开,把外面的人请去客厅等候。

拖了这些人两天了,也算是稍稍打压了这帮桀骜不驯的海商一番,想来在之后的谈判中这帮人会安分不少。

这年头,敢下海吃海贸这碗饭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胆大心黑,不拿性命当回事的人!

毕竟大海茫茫,技术条件跟不上,十艘船出去能有五艘回来便是大赚了!一般回来一艘便能保本小赚一笔,而回来两三艘的话便能一夜暴富。

而能够有资格在钱府门外等着的人无不是干了几十年已经有了很大规模的人,这种人和江湖上的那些豪强没有多少区别,这也是东南海商集团会形成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的原因。

这些海商集团虽然是以世家势力为主导,但也只是在经济上占些优势能够大量投入资金罢了,毕竟航海这种事依旧还是要靠着经验丰富的水手和船长的。

而除了像钱家这样真正的豪门望族之外,是没有几家人有独自培养自家的水手和船队的能力的!这也给了那些亡命之徒一个进身之阶,他们靠着不怕死的精神投身海上贸易,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方势力,虽然依托这些世家大族,却保留着很大的独立性,倒更像是后世专门的运输公司。

这样的一些人自然不会轻易的服从他人的管教,而这帮人之间因为市场份额巨大,以目前的大唐来说,不管从外面运来多少货物都能吃得下。

既然没有了利益上的冲突,这些人自然也不会有去吞并他人的想法,毕竟海商行船的死亡率已经很高了!今天还是个腰缠万贯的富豪,明日便有可能因为一次出海而陪的血本无归!

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也就没人愿意再花精力去内斗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正戏-东南海商(续)

【本来是准备在之后的剧情中说的,但是有不少书友问我,说是唐代的海贸中心不是在广州吗?怎么跑到扬州去了?在这里只好说明一下了!众所周知,一个良好的海上贸易基地除了需要沿海的优越位置外,最为重要的却是陆上交通的区位优势,更看重的是大宗货物的集散流转速度!而广州在唐代与北边的交流便只能走两条路,一天便是走江西,但是要经过赣南的群山,一条是走福建到浙江,也要经过闽北浙南的群山,一些奇珍异宝等小的货物倒还好,但是想要通行大宗货物却不可能。至于经过湖南走如今京广线的路,多山多水不说,还都是少数民族集聚区,那个时候可不比现在全国一家亲,官方的还好一些,这些私人的商贾......不说也罢!而扬州却拥有更加优越的水陆交通条件,海船可以直接入长江到扬州,这也是唐代扬州成为东南第一大城的一个主要原因。大家千万不要被一些书籍误解,以为唐代的海贸就只有一些奢侈品,那个时代的商人也是很精明的好不?这种商业发展趋势是不会因时代不同而改变的!】

毕竟性命只有一条,在面对残酷的自然环境时,人类难得的会放下彼此间的一些仇视和嫉妒,加上朝不保夕般嬗变的命运,又让剩余的那些羡慕消散了许多。

更重要的自然还是经济上的原因!市场份额巨大,谁也不需要靠着垄断来维持自身的利益,加上你只要有钱,便能从洪州船厂买到所需的船只,只是要等上些时日罢了,但重新召集船员又何尝不需要耗费时日呢?

于是乎,没有了竞争也就没有了矛盾,没有矛盾自然就不会有冲突,东南的这帮海商们也因为难得的保持了长达数十年的和平。

这也算是“把蛋糕做大”是消除内部矛盾的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的一个佐证了!

这便是如今大唐东南海商集团的详细情形,世家大族靠着自己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力和在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主导着海上贸易,但本就优渥的生活却又让他们的子弟无法亲自投入到那风险莫测的波涛中,除了几家实力最大的家族能够自己组建船队,花大力气培养水手外,其余实力较弱的家族便只好花钱雇佣亡命之徒跑船,用的却是自己出船出货,让他人帮着运输的法子。

只是如此一来的掌控力实在算不上有多高。于是便造就了如今群雄分立却又相安无事的局面!

钱孝憬故意晾了这帮桀骜不驯的海商两日之后,这才出面相见,为的也不过是在之后的谈判中取得更多的利益罢了。毕竟市舶司的建立将极大地危及到他们这帮海商的利益,他们也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对抗那如狼似虎的北方世家们。

所以这一次的见面说是问计,其实更像是一次会谈,一次关于结盟的会谈。当然,这一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了!

钱家作为扬州最大的家族也是东南海商集团中公认的第一家,所以会盟一事便选在了钱府。

好在钱府主客厅足够的大,近百号人坐下后也不显得拥挤。

别看这帮海商们在门口的时候喧哗不已,一旦进了钱家的大门却又安静了起来,毕竟这帮人更加懂的实力至上的道理。

钱孝憬没有再让他们久等,只在下人们帮所有人上好茶之后,便出现在了客厅内!

径直走上主位坐好,钱孝憬朝着在场的众人微微点头示意,众人便还了他一个颔首。

打过招呼之后,海商们也没了继续寒暄的意思,坐在右手第一位的一位稍胖中年便朝着钱孝憬拱了拱手,开口说道:“钱家主想必也知道我们大家来的意思,在下就不兜圈子了,市舶司的事既然朝廷已经做了决定,咱们也不可能去跟朝廷对着干,但总要想出个对策来,总归不能让咱们辛苦几十年创下的基业让外人夺了去。”

“谢兄说得对!咱老叶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咱们这帮人这几十年来要说没有些磕磕碰碰那是假话!但是好歹也是相安无事,毕竟生意有那么多,弟兄们跑一趟海也不容易,哪还有精力去自相残杀呢?”

“可是如今这帮北人南下,那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是要来抢咱们饭碗的!本来海那么大,生意也多,让给他们一些也没什么,可是这帮人要船没船要人没人的,拿什么去出海啊?”

“难道他们还会去花个十几年去培养一帮人不成?还不是要来抢咱们这些现成的!”

那位谢姓微胖中年正对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但身形壮硕的老者,老人家看上去身子骨十分硬朗,天气依旧寒冷,身上却只是披了一件单薄的布衫,脸上没有一点老人斑,只是有着一些沟壑般的皱纹,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乱糟糟的也没怎么打理,但是看上去却自有一副威势在里面。

此人便是扬州城内最大的一个海帮的头领,姓叶名开,手底下管着数千号人,全是水手出身,那些家中养不起水手的家族每每都是要来他这里租借些人手的。

而叶开从十几岁开始便跟着原来的老大一起跑船,那时候才不过几十号人,几十年下来,这个海帮的规模越来越大,直到如今有了数千名水手。

之前说过,海商集团之间很少有争斗,在这扬州城中的海帮之间也是如此,因为水手靠的便是手艺吃饭,不像普通的江湖帮派,需要打架争地盘,而航海中要是能跟到一位有经验的船长,水手们的死亡率便能下降很多。

所以,叶开的海帮因为历史最为悠久,帮内优秀的船长众多,加上这年代的手艺又都是师徒间单穿的,至于那些经验、航线之类的就更是船长们的绝密了!

靠着多年积攒下来的航海资源,叶开所在的海帮便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旁人看见了也无可奈何。

海帮虽不同于一般江湖帮派,但毕竟要管着手下一大帮子人,又要保证自家的财富不被人窥视,再加上海上贸易也不太平,所以海帮中也会挑选一些优秀的水手从小教授武艺,倒也能形成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

而作为其中首领的叶开,也早就是位筑基多年的高手了!

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叶开这一介草莽才拥有了能和这些世家豪门并坐的地位。

“叶当家说得对!凭什么咱们耗费几十年打下的江山要凭白送给他人?”坐在场中,一个看上去年级小一些的三旬中年人叫道。

“没错!咱们为了如今的局面死了多少人啊?他们想夺去门儿都没有!”

“就是!那帮子中原的世家平时老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千年传承就高高在上,把咱们叫做‘南蛮子’,凭什么啊?”

“我呸!就他们?五胡乱华的时候留下来给异族当的一群走狗罢了!要说华夏正朔,我们才是正统!”

“就是!那李家小儿也不过是含了些狄夷血脉的杂种罢了!”

……

“咳咳!好了!今天咱们是来商讨对策的!”钱孝憬眼看堂下这帮子人越说越离谱了,连忙出声制止道。

“钱兄可是有什么好注意了吗?”那个谢姓中年人眼见钱孝憬终于开口说话了,便连忙问道。

也真是难为他们这回唱的一出双簧了!

钱孝憬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不好继续装傻充愣了:“如今的情形大家伙也知道了,市舶司第一站便选在咱们扬州城,而那第一任司长却是七宗五姓里面博陵崔家的崔见豫!”

“想要和七宗五姓掰掰手腕,咱们光靠着一家之力是决计不行的!剩下的只有联合一途!”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钱孝憬说完后问道。

在场众人沉默了片刻,相互之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后全部看向了那位谢姓中年和叶开。

说来也巧,场中的海商基本上分为家族势力与普通水手起家的海帮势力两类,分别坐在两边,又以谢姓中年和叶开为主。

这身材微胖的谢姓中年的来头也小不到哪去,乃是汉代以来的望族谢家的后裔,“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说的谢家便是他们了!

但因为是东晋之后南迁的家族比起钱氏这土生土长的家族来依旧还是稍稍逊色一筹,所以便只能甘居其下。

谢姓中年名叫谢东闵,乃是如今谢氏家族的族长!

这种时候,自然还是由他来说话的。

“钱兄,这结盟一事说实话在来之前我们便已经商议过了!如今强敌压境,咱们自当团结一致的!”谢东闵淡淡的说道。

钱孝憬闻言,转头看了看边上的叶开,只见叶开同样的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诸位都同意结盟,那自然是好的!但蛇无头不行,咱们还是要选出一个领头人来的!”钱孝憬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今天来这里的人之前也有过准备,对于钱家这回出来挑头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是要和七宗五姓这样的庞然大物交手,有个人站出来挑下头也是不错的!

“这个领头人自然非钱兄莫属了!”谢东闵笑着说道。

“没错!谁要是有闲话,我老叶第一个不答应!”叶开气势汹汹的说道。

闻言,钱孝憬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戏-太守衙门

“钱兄,过几日想必那崔见豫就该到了,咱们的太守大人这几日正忙着给市舶司划地方呢!”谢东闵道。

“不错!人家已经摩拳擦掌了,咱们好歹也该做些什么吧!”叶开接口道。

说完,二人便一脸期翼的看着钱孝憬这个刚选出来的“盟主”,其实他们此来为的便是让钱孝憬帮着给支个招儿,探探七宗五姓那帮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毕竟他们这几十年下来虽然在朝堂上也有些人手,但位子都算不上高,对这些千年世家的了解自然没有钱家来得多。

至于那结盟的事倒是可有可无的事,他们本就是商人,而且还都是实力不小的商人,以利合便会以利分,如今面对强敌可以合作一把,待到强敌退去依旧还是我行我素。

海上贸易这种生意,只要有人有船,随便拉着一船货就能下海,就算是真的结盟了,钱孝憬这个盟主也不可能对他们有多大的制约,所以对这个所谓的盟主他们还真没怎么当回事。

关键是得知道如今这一关该怎么过。

主坐上的钱孝憬对于在场之人心中的这些想法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他比其他人更明白这一次争斗的不同寻常,一旦失败,那些普通的海帮倒可以来去自如,他们钱家可是家大业大,想走也走不了的,所以这次的结盟对钱孝憬而言至关重要,对这个盟主的位子也是势在必得的!

一句话,他必须联合所有人的力量,为了他们家族的利益去抗争,至于在场之人倒更像他手中的棋子了。

只是,钱孝憬虽然察觉到了一些七宗五姓的目的,但是要说对方具体会怎么做,他到现在也是一头的雾水,毕竟如今的事全是许辰暗中推动,再由卢家兄弟与王冼具体操作的,豫章的万家作为直接的对手方倒是也能觉察出来,至于扬州的这帮子海商其实纯粹是一群被殃及到的池鱼,要说在对手没有发动之前就能觉察到对方的手法,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个嘛……”钱孝憬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实不相瞒,七宗五姓具体会怎么做,我也不清楚,要说如今便想出应对之策来,这个……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坐在下首的谢东闵和叶开二人惊讶的对望一眼,随后再看看钱孝憬那一脸的惭愧,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茫然。

“那这么说,咱们现如今便只能眼睁睁的等着对方先出手喽?”谢东闵不甘心的再问了一句。

钱孝憬闻言只得无奈的点头:“回去多注意点,以不变应万变吧!”

在场之人闻言,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今日这次东南海商的聚会便这么无疾而终了,除了达成了一个同盟的协议,具体的对策一条也没想出来。

与之相比,刚刚在扬州城落脚的卢家兄弟却已经开始商讨起怎样实施计划的第一步了。

扬州城,文昌街的一处宅院,这处宅院乃是卢家两兄弟在扬州的产业,院子不大,前后两院而已,但胜在别致,小桥流水,假山怪石,江南水乡的味道竟全部融入了这小小的院子里。

后院的一处亭子内,卢宗泰、卢宗保两兄弟正在交谈着。

“大哥,过两日,崔家的老人就要来了,咱们也可以开始行动了!”卢宗保说道。

卢宗泰点了点头,道:“等崔家的人到了之后,咱们该亲自上门拜会一下。”

“不错!怎么着也要跟他通通气,别让这老家伙坏了咱们的事!”卢宗保道。

卢宗泰闻言,看了看弟弟,轻轻的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弟弟一直没有忘记,不但对卢家人怨念颇深,连带着对整个七宗五姓的人都没有好感了,只是这事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咱们手头上的铜钱可没有多少了!虽然这些日子把一些生意停了,挪了一些过来,可也不过几十万贯罢了,这些钱怕是不太够吧?”卢宗泰说道。

“不碍事的!咱们只负责把火点起来,剩下的事其余的几家人会跟上的,再者,只要咱们把势头炒了起来,那些商人马上便会闻风而动,添火加柴,要不了多久这火势就会越来越旺的!”卢宗保笑着说道。

“那咱们明日便去县衙?”卢宗泰问道。

卢宗保点了点头,道:“宜早不宜迟,趁着扬州城的商人还没有察觉之前,先去囤积一些地皮,否则能势头一起,咱们这些钱能发挥的作用就要小很多了!”

“好!”卢宗泰点头答道。

与此同时,在扬州城西北的位置,运河一条支流上的一个小码头上,王铁牛正望着东方,等待着什么。

这处码头本是荒废了的,几个月前王铁牛他们来到扬州,四处寻找合适的落脚点,毕竟他们一行人比较特殊,那五艘龟船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这次的行动危险系数又大,按照大哥许辰的安排,他们是不能分开的,但是他们人数又多,后期还会有大量的伙计赶来,落脚的地方小了又安置不下去。

最后找来找去便找到了这处运河支流附近的一处大庄子,虽然离市中心远了点,但是水运方便,一旦有事撤退起来也快。

很快,远处便出现了五艘船只的影子,待到船只靠近,便会发现这些船只的船舱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枯黄的芦苇,看上去乱糟糟的。

船只的速度不快,两旁只有不到十只船桨伸出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五艘船才靠近了码头,当前一艘船上的少年连忙冲着王铁牛挥手示意:“铁牛!”

“郑泰!”铁牛回应道。

片刻后,船只靠岸,王铁牛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郑泰:“哈哈,这一回你可是去了十多天啊!怎么样?那大海上的风浪还好吧?没把你给刮跑吧?”

“哈哈,有大哥的龟船,近海这些风浪又算的了什么呢?”郑泰笑道。

“就是!咱们可是要去纵横四海的!这些小风小浪的算个俅啊!”郑泰身后一个精瘦青年连忙叫道。

“刘三,你就吹吧!想当初第一次出海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吓的尿裤子呢!”立马身后便有人在出来揭刘三的老底。

“扯淡!瞎说!那明明就是……就是雨水好吧!我那是…...那是被雨水打湿了!”刘三讪讪的说道,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哈哈……”

王铁牛和郑泰只是笑着看了看起哄的众人,便走到一旁商议去了。

“大哥来信了?”郑泰问道。

郑泰他们一待在扬州城安顿好后,便按照许辰的要求找时间东行出海,在海上练习水战,毕竟龟船本就是海战船只,一只水军要是没见过大海不过就是条在江湖里翻腾的泥鳅罢了,想要化为蛟龙,只能去大海中试试。

于是,这几个月来,郑泰便多次带领着五艘龟船出海训练,将许辰交给他的一些海战知识活学活用,迅速提高着自己的水战能力,为将来可能出现的交锋做好准备。

只是前些日子收到王铁牛的飞鸽传书,这才匆匆赶回。

王铁牛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朝廷已经正式下令设立市舶司了,第一处试点便在扬州,过几日市舶司的长官便会赶来扬州,我们的计划就要开始了!”

“终于要开始了!”郑泰喃喃道,自从知道全部计划以来,郑泰这个热血少年也被大哥那疯狂的计划震撼的的热血沸腾。

“铁牛,商业上的事我不懂,你自己来就成,我就负责保护大家的安全!”郑泰说道。

“好!你安排一下,我们马上就去衙门。”铁牛说道。

郑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收拢队伍去了。

扬州城的太守衙门就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如今的扬州城便是从当年杨广征南陈的时候兴建的扬州行营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整个城市依照地形,近似一个正方形,城内道路四四方方,纵横交错犹如网格一般。

为了便于调度军队,杨广便将自己的牙帐设在城中的最中心位置,两条分别链接东西、南北城门的最宽阔的街道的交汇地,也是如今扬州太守衙门的驻地。

王铁牛、郑泰二人带着几位少年骑着马,花了半个时辰才从城郊赶了过来。

一到太守衙门附近,一位早就等在那里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

中年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面白无须,身材矮小,但是一双眼中透着精明。

此人名叫谢安,虽然姓谢却和扬州这个谢家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个小杂货铺的老板,因为得罪了个小官吏被弄得差点家破人亡,正好被几个月前赶来扬州的王铁牛遇上了。

于是,便由当时还在扬州的彭泽出面,了了他们家的官司,同时还耍了点手段把那个小官吏弄的去官丢职,最后再找了个人把他弄成了白痴。

如此一来,少年们可算成了这个谢安的救命恩人了!之后再将他十几岁的儿子以及妻子送去了豫章,从此,谢安也就死心塌地的为王铁牛办事了!

这也是许辰一贯的用人准则,务求身家清白,绝不能有太多的家人牵绊,虽然少年们一直不懂大哥这么做的意图,但是却也毫无保留的执行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正戏-醉仙楼

“东家!”谢安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奉命呆在太守衙门附近的一家酒肆内,今日刚收到东家传来的信息,连忙跑来在此等候。

“老谢,情况如何?”王铁牛跳下马,把缰绳递给身后的一位少年,径直对着谢安问道。

“回东家的话,一切正常!这几日……”

谢安正准备答话,王铁牛便伸手制止了他,示意道:“此处不方便,我们去边上说。”

随后,一帮人便来到附近的一条小巷,离开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周围也一下安静了不少。

“说吧!”王铁牛道。

“是!东家,从最近这些日子衙门里传来的消息看,扬州城地皮的交易量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地皮的价格也依旧还是原来的水平。”谢安回答道。

自从谢安跟了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东家之后,他便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联系太守衙门内一个掌管地皮交易登记的小吏,从他的手上得到每天的交易详量、地皮价格等数据,整理后交给东家。

谢安不明白东家这么做的用意,但是也懂得不该自己知道的事便不能多问的道理,所以他从来都没有问过一句,只是认真的完成东家交代下来的事。

“看来现在还没人察觉到啊!”王铁牛听完谢安的汇报后,低声说道。

“老谢,你在衙门里找的那个小吏是个什么人?他可靠吗?”随即,王铁牛便冲着谢安问道。

“回东家的话,那人只是个管着誊抄,整理卷宗的白役,连个胥吏也不是。东家见谅!老谢我也只是做些小本生意,认识不了那些官大的人……”谢安惭愧的说道。

“没事!白役更好!官小才不会引人注意!”王铁牛回道。

谢安闻言,松了口气,毕竟是东家交代自己做的第一件事,谢安心中还是很在意的。

“他的背.景你查清楚了没?”王铁牛再次问道。

“不是什么很强的背.景,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罢了!家住扬州北面的山区,父母俱在,家中兄弟姐妹六人,他排行老四,家里的财产轮不到他,地里出产的粮食也不多,于是便离家自谋生路,前些年也不知托了谁的关系进了太守衙门当了这个白丁,也算捞着了个铁饭碗了。”谢安回道。

“一个山民,还能识字?这家伙看来也有一番奇遇啊!”王铁牛感慨道。

这年头识字率太低了!就是在城市里能有两三成就不错了!就是他们要不是遇见了神奇的大哥,也不可能再这么短的时间记住那么多的字,学到这么多的知识,从此脱胎换骨。

可以说,在这年代,只要你识字还会写,立马就不一样了!这个人不过区区一个山民,出来没几年就能识字写字了,中间必然有一番奇遇!

“他叫什么名字?”王铁牛问道。

“华清!”谢安答道。

“住哪?”王铁牛问。

“家住永平坊东南角的一间小院,门前插着两颗杨柳的便是了!”谢安答。

“去!派个人去查查他!”王铁牛随即冲着身后的少年道。

“是,三哥!”随后一个少年便骑马离去。

“老谢,这眼看也快到吃饭的点了,这样,你去衙门里把这个华清请出来。喏,就去前面那家大的酒肆,我亲自见见他。”王铁牛指着街对面那座足有五层高的酒肆对着谢安说道。

“好的,东家!”说完,谢安便转身离去。

“好了,大家折腾了这么半天,饭也没吃上,咱们今天也去奢侈一把!”王铁牛笑着对身后的少年说道。

“嗷~”

“耶!”

“三哥万岁!”

少年们闻言立马起哄的狂叫起来,这十几天来,他们可是一直在海上飘着啊!别说吃好东西了,就是带的干粮也全被水汽浸湿了,这么多天没碰过油水,你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哪里还能熬得住啊!

“无语!我成了万岁,那大哥咋办?”王铁牛无奈地笑道。

“大哥就是万万岁呗!”少年接着起哄道。

“你们小点声行不?这要让人听见了,皇帝可是要砍咱们脑袋的!”王铁牛四下看了看,所幸这条小巷比较清幽,此时竟无一人通行。

“皇帝是谁?跟咱们很熟吗?”

“就是!”

王铁牛、郑泰二人对视了一眼,均无奈的摇头,随后便不再提这个话题。

少年们也知道轻重,刚才不过是一时高兴的忘了形罢了,随后便被即将到来的美食吸引了过去。

片刻后,一帮子人犹如强盗般风风火火的朝着对面那看上去气派非常的酒肆冲去。

这间酒肆能开在太守府衙门前,自然也是背.景深厚的。

此刻,正在大门口迎客的伙计眼见对面冲来一帮双眼冒光的壮硕少年,一时间竟吓得腿脚发软,扯开嗓子便叫了起来:“强……强盗啊!”

声音凄厉异常,立马便惊动了酒肆内的护院。

随即一群手持粗大木棍的高大汉子便冲了出来。

“谁敢来‘醉仙楼’撒野?”当中一位手持钢刀的汉子随即对着面前正纵马而来的少年们大声喝道。

王铁牛一见对面的架势,再看看周围已经开始慌乱的人群,顿时感到一阵头大,这回也太高调了吧!

所幸铁牛反应及时,一伸手便从马背上的袋子内摸出一个圆饼,随手扔了过去。

对面那手持钢刀的汉子眼见对手扔过来一件圆圆的物事,便以为是暗器,道了一声:“来得好!”遂双手运气,挥刀直砍,刀光一闪,那个飞过来的圆饼便被切成了两半,散落在地上,银光闪闪的。

那手持刚刀的汉子,眼见对手已经勒住缰绳,静立在一丈之外,这才抽空去看了一眼那被自己切开的暗器,竟是一个浑圆的银饼子!

银饼直有人脸那么大,分量很足,估摸着该有二十多两!

“强盗?强盗在哪呢?反了天了!对面可就是太守衙门,我看哪个强盗敢来?”伴随着声音,一位掌柜打扮的壮硕中年人分开人群站了出来,口中不停地嚷嚷道。

“店家见谅!我们兄弟刚才急躁了点,我们是来吃饭的,那是饭钱,劳烦店家给安排个雅间。”坐在马上的王铁牛抱拳冲着店家说道。

这位掌柜的顺着王铁牛的指引,随即便看见了地上的两瓣银饼子,板着的脸立马就喜笑颜开了:“哎呀!原来是贵客临门啊!失敬失敬!小店招呼不周,还望贵客不要介意!”

要不怎么说是做掌柜的呢!片刻之间,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偏偏动作浑然天成,竟看不出一丝的市侩气。

王铁牛望着这个高大的掌柜,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这家“醉仙楼”果真不一般!

少年们见状,连忙下马,掌柜的也随即挥手让一帮护院退下,又用脚踹了一下那位尚且跌倒在地的伙计,口中训斥道:“你他娘的瞎咋呼什么!差点惊扰了贵客!去!还不赶紧去帮贵客牵马!”

“是是是!”那个伙计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生受了掌柜的一脚后,连忙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帮少年们牵马。

“哈哈,贵客见谅!小店御下不严,差点惊扰贵客,实在是抱歉的很!”掌柜的随即又抱拳冲着少年们爽朗的的大笑道。

这个掌柜的此刻看见眼前的少年们一身劲装,腰间鼓鼓,又是骑马而来,便想当然的认为少年们乃是一群江湖汉子,于是也在片刻间将自己换成了一个江湖豪客的模样。

短短时间内,连续转变三种不同的风格,每一种都恰到好处,看的王铁牛暗中赞叹。

“掌柜的,客气了,咱们兄弟远道而来,听闻‘醉仙楼’酒菜不错,便想来尝尝,来得有些急,这才孟浪了!”

既然对方以为自己是江湖人士,王铁牛便索性扮成了一个江湖人。

“哈哈,要说我们醉仙楼那在整个扬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贵客这次可是来对了!”掌柜的笑道。

“请!”掌柜的伸手道。

“请!”王铁牛同样伸手道。

片刻之间,醉仙楼门口便恢复了平静。

醉仙楼三楼的雅间。

“如何?这酒菜可还能入口?”掌柜的冲着王铁牛微笑道。

“不错!菜肴鲜香,酒嘛,也别有一番滋味!”王铁牛吃了一口菜,灌了口酒说道。

“好!贵客果然豪爽!小店这‘醉仙人’酒可是号称连仙人都能醉倒的烈酒,贵客们竟然能一口灌下,酒量实在惊人啊!”掌柜的看到少年们如饮水般喝酒,惊讶道。

“嘁!这酒也能算是烈酒?你那是没尝过我们家的酒,孤陋寡闻!”

少年们心中不约而同的如是想到。

脸上的那丝鄙夷虽浅,却逃不过掌柜那双多年历练出来的火眼,当即在掌柜的心中便有了一丝困惑。

“酒菜已经上齐,贵客慢用!”说完掌柜的朝着少年们抱拳行礼,随后便转身出门而去。

待掌柜的走后,郑泰便对着王铁牛说道:“这个掌柜的不简单啊!”

“是啊!我们这回真是孟浪了!想必已经引起这家伙的注意了!”王铁牛放开手中的酒杯,摇头说道。

王铁牛所在雅间门外,楼道的拐角处,那位刚出去的掌柜的伸手招来一个伙计,附耳说道:“去!盯着那群少年人!小心着点!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伙计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的往那雅间走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正戏-一介白役

小半时辰之后,少年所在雅间的木门再次被拉开,却是谢安领着人来了。

“请!”谢安对着来人示意道。

来人点了点头,走了进来。

“东家,人已经请来了!”谢安冲着主座上的王铁牛说道。

王铁牛抬起了头,笑着望向对方。

来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精干青年,留着三寸短须,一袭青色布袄剪裁的十分得体,个子不高,皮肤略显黝黑。

“你叫华清?”王铁牛问道。

“是!”华清淡淡的回道。

谢安这个人他以前就认识,只是个杂货铺子的老板,但是听说前阵子被衙门里的一个小官讹上了,弄得很惨,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却又没事了,反倒是那个小官不仅丢了官还成了白痴。华清也是在衙门里待久了的人,自然晓得这是有贵人出手相助谢安。

最近这些日子,谢安经常来找自己打探一些地皮登记的事,出手阔绰,华清心想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也就如实告诉他了。

今日谢安找上门来说是他的东家有请,华清考虑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毕竟谢安这个所谓的东家应该就是出手相救他的人,这个人既然能将一个有品级的小官弄得丢官去职,那对付起自己这个无品无级的白役来自然也是易如反掌的。

出于这样的考虑,华清今日便来了,到了之后发现谢安的这个东家竟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虽然惊讶,却也没有轻视,毕竟世家豪门子弟年级小的也不是没有。

王铁牛看着华清微微一笑,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张由刚才那位派出去探查的少年回报而来的资料,竟缓缓的念出声来:“华清,男,三十二岁,家住扬州永平坊城关街北,门前栽有两颗柳树,老家在扬州城北两百里老爷山下华家村,父亲名为华老七,家中尚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两个妹妹……”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华清一听竟然查了自己的家世,大怒道。

“别着急嘛!等我念完!”王铁牛抬起头来,轻声笑道。

“八年前从老家来到扬州城,因为人机灵被当时在太守衙门当差的白役蓝天明收留,教授你读书识字,五年前蓝天明身染重病而亡,于是你就顶替了他白役的位子入衙门当差,还娶了蓝天明的女儿蓝翠翠为妻。”

“我没说错吧?”王铁牛问道。

华清却只是冷笑的看着他。

“呵呵,但是据我从街坊的口中得知,蓝天明此人才刚过五十,身子骨也一向硬朗,但是自从七年前开始,也就是你去了蓝家一年之后,蓝天明便时常患病,开始只是些小毛病,待到后来却越来越重,最终一病不起。”

说到这,王铁牛再次看了看华清,却见对方依旧横眉冷目,面无表情。

心中赞了一声华清的面皮,王铁牛接着说道:“说来也巧,前几个月我去一家药铺收购药材的时候,掌柜的曾特意介绍过一味扬州独有的无名药草,形状与八角十分相似,但作用却完全不同,这种药平时做饭的时候放一点倒也能有八角的香气,但是却决计不可多吃,否则身体便会越来越差,大大增加患病的几率。”

“我再问他,这药产自何处?掌柜的说这药就只在扬州城北的老爷山才有,当地的村民逢年过节买不起香料的时候便会上山采摘几颗。”

“你说这巧不巧?”王铁牛笑着说道。

华清同样笑了笑,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别介意!我这个人平时就爱唠叨几句,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铁牛笑着回道。

“既然你说完了,那我就告辞了!”说完,华清便转身朝着雅间的木门走去。

见状,王铁牛却只是淡淡的开口说了句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华清向外走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王铁牛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两年之内,我保你官居八品,家财万贯。”

唐代的管职普遍偏低,宰相才是三品,从一介白役变成八品朝廷命官,最少也是升了四级,已经很了不得了!要是王铁牛承诺的更多,华清反而不会信了!

“我要做些什么?”华清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对方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利用自己罢了,只要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自然会是安全的。

“聪明!我就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王铁牛赞了一声,笑着说道。

“具体要做什么,老谢以后会找你!这里是一袋子银钱,我要你先把自己的位子巩固好之后再说,过些日子,想必衙门内会有一番调动,但无论如何你目前在衙门内的职事决不能丢!”

“否则……后果你应该明白!”王铁牛朝着身旁一个少年挥手示意,那少年随即从地上提起一个大袋子,朝着华清走了过去。

华清接过袋子,入手极沉,要两只手才堪堪能将其提起。

打开袋口一看,里面竟全是圆圆的银饼子,每个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多两,而袋子里至少装了几十个这样的银饼子。

如今这年代,大唐市面上的铜钱其实是不够的,至于银子就更稀缺了!绝大部分的银子都是作为收藏品藏在家中,很少会直接拿到市场上交易。所以按照如今的银价,三四贯铜钱才能换到一两银子,这袋子里少说有上千两银子,那就是四五千贯的铜钱,这是华清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华清手里提着银袋子,出神的看着王铁牛,许久后才开口说道:“你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这些不过是点小钱罢了!再说,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王铁牛注视着华清的双眼,淡淡的说道。

华清望了片刻,随即微微颔首:“好!这买卖我做了!”

说完便将银袋子背在身上,走出门去。

门口,一个伙计端着餐盘正好走过,看了看华清,随后再看了看其身后背着的大袋子,鼻头耸动了下,随即便若无其事的走了。

“铁牛,刚才怎么不……”郑泰正要说话,却见王铁牛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隔墙有耳!”王铁牛靠近郑泰,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那你还在这里见面?”郑泰诧异的问道。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已经引起这家醉仙楼掌柜的注意了!就算临时换地方,这家伙也会想办法跟上来的,到时候恐怕会暴露更多东西,所幸将计就计,留在这里让他们看个清楚!”王铁牛轻声回道。

郑泰闻言,点了点头。

雅间外,那位端着托盘来回走的伙计突然听见里面没了声响,却也警觉起来,连忙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在拐角处一转身,便消失了。

醉仙楼一楼大厅,伙计找到掌柜的,掌柜会意,让人帮忙照看一下后,便领着伙计来到后堂一个僻静的所在。

“说吧!”掌柜的命令道。

“是!掌柜的,那伙人刚才见了一个人!”伙计回道。

“什么人?”掌柜的问道。

“小的不知,不过看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太守衙门里的人!”伙计回忆道。

“你确定?”掌柜的追问道。

伙计点了点头,答道:“确定!”

谢安去请华清的时候正好是上午要下班的时候,华清只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小白役,自然还没到能够随意着装的地步,身上穿的依然还是那套衙门里统一发放的青衣。醉仙楼就在衙门门口,里面的伙计每天都要见上不少公门中人,虽然不认识华清,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他们说了什么没?”掌柜的接着问道。

“额……听不太清!不过似乎是双方做了个什么交易,因为小的看到,这个衙门里的人出来的时候身上背了一个大袋子,那是那群人之前带进去的,而且里面装的应该是银饼子!”伙计肯定的说道。

“银子?你能确定吗?”掌柜诧异的问道。

伙计认真的回忆了片刻,点头说道:“能确定!一定是银子!掌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的这鼻子贼灵光!别的还不敢说,这铜钱、银饼子啥的,那是一闻一个准的!”

掌柜的听完,点了点头,想来也是知道这个伙计的这项特长。

看见掌柜的沉思许久,伙计试探的问道:“掌柜的,小的还要去偷听吗?”

“哦!不!先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掌柜的从深思中惊醒,如此说道。

伙计朝着掌柜的拱了拱手,随后便转身走了。

“银子?这帮人贿赂衙门中人想做什么呢?看上去像是江湖之人,但是年纪又这么轻,出手阔绰,而且那个衙门里的人也不是狱卒牢头之类的啊!那这帮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唉!不管了!先回去向当家的汇报一声好了!这些事还是让大当家去想吧!”

思虑许久,依旧毫无所获的掌柜低声如是说道,随后便招来一个伙计,向其嘱咐了一番。

片刻后得到命令的伙计便离开了醉仙楼,朝着太守衙门北边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座巨大的宅院门口。

院子内正传来一阵阵的叫好之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正戏-自买自卖

宅院很大,非常大,几乎包含了大半个坊。

府门前是两个巨大的大理石雕成石狮子,近三丈宽的大门常年敞开着,进进出出的人群络绎不绝,大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叶府”二字。

那个报信的伙计从大门进入后,左拐右拐,打听了好几遍大当家的所在,这才来到一座幽静的小院前。

通禀之后,才被人领了进去。

叶开,自从上午在钱府聚会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这间小院内沉思着,只是钱孝憬和谢东闵都没能想到的事情,他叶开一介武夫自然也不可能想出来。

只是偏偏就有那么巧,东南这帮海商们苦思冥想而不可得的东西偏偏就让一介武夫的叶开摸到了点眉目。

“拜见大当家!”伙计一进门便大礼参拜下去。

“起来吧!叶轩那小子让你来有什么事吗?”叶开斜靠在一张榻上,单手撑起脑袋,懒散的问道。

“回大当家的话,掌柜的让小的来向大当家汇报一件事。”伙计恭敬的答道。

“什么事?”叶开问。

“刚刚店里来了一批客人,这群客人有些古怪!”伙计答。

“哪里古怪?”叶开抬了下眼皮,来了些兴趣,问道。

“这帮人全是一群少年,出手十分阔绰,而且他们还买通了一个太守衙门的小吏!”伙计回答道。

“你说什么?”叶开猛地从榻上直起身,厉声问道。

“他……他们买通了一个……太……太守衙门的小吏!”伙计明显被叶开突然的失态惊吓到了,话也说不利索了。

“那个小吏是谁?”叶开却不管被吓到的伙计,依旧厉声问道。

“不……不知道!”伙计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那人是干什么的?”叶开接着问道。

“不……不清楚!”伙计依旧结巴。

“混账东西!叶轩那小子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叶开心中怒起,右手猛地一拍,卧榻右边随即便塌了下去。

“大当家恕罪!大当家恕罪!”伙计见状连忙磕头请罪。

叶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喝道:“还不快滚!去!让叶轩那小子把事情查清楚了再来汇报!”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说完,伙计竟真的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这帮混蛋!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叶开气愤道,也不知这混蛋说的是谁。

“一帮少年?贿赂衙门的人?还偏偏在如今这要紧的关头!会不会是他们呢?……”

叶开习惯性的伸出右手想要轻敲卧榻的扶手,只是这一回却落了个空。

“他娘的!来人啊!给老子换张新榻来!”

随即便是一阵嘈杂的忙碌声……

醉仙楼,少年们吃饱喝足后,遂付钱走人。此时,那个派出去的伙计还未回来,被叶开称作“小子”的醉仙楼掌柜叶轩也不知道这帮少年竟会惹得自家的大当家如此在意。

此刻,他正在门口恭送着少年们离开。

“老谢,这袋子东西你拿好!”离的醉仙楼远了,王铁牛便从自己的马上取下了一个大麻袋,递给了谢安。

谢安接过后,发现入手不沉,一只手便能提起,鼓鼓囊囊的,装的应该不是银饼子。

“这是?”谢安疑惑道。

“地契!”王铁牛答道。

“什么?”谢安低声惊呼。

“这…...这竟然全是地契?一麻袋的地契!我的天啊!”谢安心中涌起一阵眩晕。

“这得值多少钱啊!”谢安实在无法忍住心中的震撼,低声叹道。

王铁牛微笑的望着他,片刻之后谢安才冷静过来,冲着王铁牛问道:“东家要我做什么?”

“不错!”眼见谢安这么快恢复过来,王铁牛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继续收集原来的数据外,我要你去找些不同的人,分别拿着这些地契去衙门里面做交易登记。记住!每一次的价格都要上涨两成!动作快些!这两天之内务必要完成五轮以上,让这些地皮的价格翻上一倍!”王铁牛吩咐道。

“东家,这么一来,那些过户费……”谢安道。

“这些银子你拿去交衙门的过户费!”王铁牛挥了挥手,一个少年便牵来一匹马,马背上是满满两大袋子的银饼子!

“东家你这是要炒地皮?”谢安也不是蠢人,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要是到了现在还不能明白王铁牛的目的,那就不堪所用了!

王铁牛闻言,笑了笑。谢安见状,连忙低头赔礼道:“小的该死!小的多嘴了!”

“呵呵,没事!你能明白也好,这样一来也就能更好的完成这件差事了!”王铁牛说道。

“东家放心!小的一定竭尽全力!”谢安表态道。

王铁牛微微颔首,说道:“你快去吧!尽快找人去做这件事,我们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动作要快!”

“是!”谢安答完后,便骑马离去了。

“好了!接下来该我们了!剩下这两天里,你们三人一组,拿着钱去逛街!扬州城什么地方都可以去逛,什么东西都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什么也可以买些回来,神神秘秘一些也行,大大咧咧的也可以,尺度自己去把握!一句话,一定要把后面的尾巴牵制住,给老谢那里争取足够的时间!”王铁牛随即转身冲着少年们说道。

“三哥放心!我们一定把后面这帮猴子耍好!”

“就是!大哥给开的反追踪课我们可不是白上的!”

“没错!三哥你就瞧好了吧!”

……

少年们随后一哄而散,三人一组逛街去了。

“好了,我们也会去吧!我们这边才是重头戏,争取多吸引一些火力来吧!”王铁牛对着郑泰说道。

郑泰点了点头,随即二人并另一位留下来的少年,便一同骑马朝着城外的庄子而去。

就在少年们走后不久,得到大当家传令的叶轩立刻便调来人手在全城范围内追踪起少年们来。

叶开的海帮在扬州城经营几十年,早就将扬州城的三教九流、城狐社鼠之辈摸得一清二楚,大当家一声令下,一场地毯式搜索便在全扬州城展开了。

很快,从各处传来的消息便汇总到醉仙楼叶轩的手上。

“奇怪!这帮人怎么分开了呢?”叶轩皱着眉头看着各处传来的情报,一脸的迷茫。

“不管了!”叶轩片刻间作出决定,冲着身旁的下属道:“务必要跟紧他们!不管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一定要给我详细的记清楚,要是漏了一点的话,小心你们的骨头!”

“是!掌柜的!”一大帮伙计应声而散。

于是,不久之后,在扬州城的各处地方便时常能看到一群或是兴高采烈地闲逛、或是左顾右盼的潜行的少年们,而在少年们身后不远处也总是能发现几个装扮不同,年纪不一的汉子一路跟随。

一场声势浩大的躲猫猫游戏便自此拉开了序幕……

而在这一边已经热火朝天般开始的时候,扬州城的另一方势力,七宗五姓的弃子,卢家两兄弟此刻也拉着一大车的铜钱往城中最大的牙行行去。

“大少爷、二少爷,已经到了!这就是扬州城规模最大的一家牙行了!”卢家兄弟所在的马车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对着车厢内说道。

“哦,这就到了啊!”随声而出的正是卢宗泰、卢宗保两兄弟。

古代的牙行说白了便是一个替买卖双方提供交易机会的地方,只是如今这年代商品经济本就不发达,也只有在长安、扬州等大城市才有专门为商人们服务的牙行。如今的牙行能做的生意也不多,毕竟商品的种类本就没有多少,小宗交易自不必谈,大宗贸易往来,商人们都喜欢亲自前往原产地向卖家进货,直接省略了中间环节,自然没有了牙行的用武之地。

倒是城市中的地皮交易因为买家和卖家难以恰巧碰上,这才有了牙行的生意。

卢家两兄弟这回来的便是扬州城最大的牙行,先到这里和卖家谈好生意,立下契约后再去衙门登记,这些手续倒是和后世相差无几,毕竟无论什么年代,地皮的交易总是件大事。

牙行内的伙计眼见门口停了几辆大的马车,从上面走下来两位身穿锦衣华服的公子,遂连忙迎了上去。

“公子有请!本牙行可是全扬州最大的牙行!无论您是想买宅子、买地、买家具,我们这都能帮您找到最好的!就是您想要些貌美的婢子,无论是新罗婢还是大食、天竺、南洋、西洋,天下各地的异国美人,我们这都有!”牙行的伙计一见来了大主顾连忙热情地招呼起来。

“不用了,我们来买地的!”卢宗保随即挥手止住了伙计的啰嗦,说道。

“哦!买地啊!有!全扬州城各个地段的地皮,我们店里面都有!公子您请跟小的来!”伙计随即便将卢家兄弟引进了牙行内。

牙行内,一间清净的雅间内,卢家兄弟一边喝着伙计上的茶,一边仔细查看着伙计刚才送来的地皮资料。

“这扬州城的地皮怎么这么贵啊?整整比豫章高出两成不止!”卢宗保看着看着眉头紧锁,说道。

“扬州毕竟是东南第一大城嘛!地皮贵一些也是正常的!”卢宗泰闻言说道。

卢宗保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兄长的说法。

一旁的伙计本来听见卢宗保的抱怨,正准备开口解释几句:“前几个月扬州的地皮还没有这么贵的,只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正戏-无心之失

只是,伙计还没说出口,便被卢宗泰打断了,眼看客官们没了意见,伙计自然也乐得清闲。

“这些地,我们全要了!”看了片刻之后,卢宗保便冲着伙计说道。

“啊?”伙计闻言一愣,茫然的看着二人。

“啊什么啊?我说这些地我们全要了!”卢宗保不耐烦的提高了些声调,再次说道。

“哦!好~咧!”伙计这一回可算是听明白了,随即便狂喜的喊道:“二位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给二位公子拿契书!稍等!稍等!”

伙计一边弯腰行礼一边迅速的离开雅间,飞快地朝柜台跑去。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天大的生意啊!哈哈,做完今天这一笔,我也能在扬州城买套宅子了!哈哈!”伙计心中狂喜的喊道。

这年头牙行的伙计也和后世差不多,每成交一笔便能取得相应的抽头,毕竟生意从古至今便是这么做的。

伙计弄出这么大的一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牙行的掌柜,掌柜上前一询问,得知竟是如此大的一担买卖,遂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亲自跑来雅间相陪。

“客官,这是你要的契书,都在这里了!”掌柜的一脸谄笑冲着卢家兄弟二人说道。

“嗯?”卢宗保抬头看了看突然冒出来的一张老脸,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是?”

“在下是敝店的掌柜。”老掌柜一张脸依旧笑的如菊花般灿烂。

“哦。”卢宗保闻言点了点头,自然也不会去在乎刚才那伙计的去向,随后说道:“你来得正好!这些地我现在就要拿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公子只需签下契书,付完钱后,地契就可以拿走了!至于去衙门登记的事,在下会代劳的!”老掌柜连忙大包大揽的说道。

本来去衙门登记都是需要买卖双方本人亲自去的,但是掌柜的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两位贵公子明显都是怕麻烦的主,为了这么一大笔生意不泡汤便立马站出来代办了!反正他们牙行和衙门里的关系不错,这些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那就好!”卢宗保满意的点头,遂冲着那位站在一旁侍奉的老者说道:“老卢,把契书签了,付钱吧!”

“是,公子!”老者躬身答道。

像这等世家公子,出来买些东西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名号,有家中仆人代签也是一样的,掌柜的自然也没有异议,此刻正满心欢喜的看着那老者,脑子里却早就在想着那小山般的铜钱了。

“对了!掌柜的,麻烦你一件事!”卢宗保一句话打断了老掌柜的遐想。

“公子请说!”

“今天我们来买地的事,还望掌柜的能替我们保守秘密!”

老掌柜望着卢宗保那变得严肃的面庞,世家公子的威势一下子便展现出来了,老掌柜能感觉出对方那没有说完的话语,堆满笑的老脸慢慢的有些僵硬,好在老掌柜的也是受过历练的人,片刻间便自然而然的说道:“那是自然!敝店再怎么说也是多年的老店了!客人们的事我们定会守口如瓶的!”

“如此最好!”卢宗保点头说道。

“公子慢走!有空常来啊!”牙行的掌柜满面春风的将卢家兄弟送出了牙行的大门。

“掌柜的,那个……这回小的那抽头……有多少啊?”刚才的那个伙计跟在掌柜的后面,一见客人走了便连忙一脸期待的跑过来询问自己应得的报酬。

“咳!小桂子啊!”掌柜的此刻面对着伙计立马换回了那副倨傲的模样,双眼朝天的说道:“你也是店里的老人了!店里的规矩你还不懂吗?”

“啊?”伙计茫然的看着掌柜的。

“咱们以前是怎么说的?把契书交给客人,客人们签完了契书,这才算是完成了一笔买卖,你才能得到该得的抽头,我说的对吧?”掌柜的笑眯眯的冲着伙计问道,那模样活脱脱一只拐骗小鸡的黄鼠狼啊!

“对啊!”伙计心中有些不安,但依旧点了点头。

“那不就结了!这单买卖,这契书是你给送去的吗?”老掌柜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可是!可是那是……”小伙计一听,立马急了!那可是我的一座小院啊!

“可是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不想干的话有的是人想来!”老掌柜立马板起脸厉声喝道。

小伙计双手紧紧的握起,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掌柜的,眼神中透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怒。

老掌柜却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屈服的!

果然,只是片刻之后,小伙计便垂下了脑袋,全身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便被抽干净了!

老掌柜的满意的点头,口中说道:“不错!小桂子,记得下午把刚才的那些契书送去衙门登记啊!”

说完,便挺胸抬头的走了。

“哈哈,不错!做完了今天的这笔生意又可以去买个新罗婢好好赏玩一番了!”老掌柜一脸春风的如是想道。

“是……”身后的小伙计低着头无力的答道。

双方交接完毕后,卢家兄弟便离开了牙行,只是走的时候便只剩下了一辆马车。

车厢内,卢宗泰对着弟弟说道:“让他们保密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我知道!”卢宗保点头回道:“最多后日,崔见豫就能到扬州了!我也不求他们能一直守信下去,只要撑过这几日,等崔见豫把七家带来的铜钱运到扬州后,守不守得住都无所谓了!”

同一时间,扬州太守衙门里,户科所在的院子内。

扬州城毕竟是一郡的郡治所在,加上当年杨广建立行营牙帐时讲究的就是一个大气!所以如今的扬州太守衙门占地十分广,包含了大半个坊。

为此,吏、户、礼、兵、刑、工各科在衙门内都分有一座独立的院子作为办公场所,比起那些小的郡县六科要挤在一个大堂内办公实在要好上百倍了!

户科的院子内,刚从醉仙楼回来的华清此刻正刚刚将背回来的那袋子银饼子藏好,坐在案几旁低头沉思着。

要说面对着这么一大笔钱财,华清没有动过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对方年纪轻轻,行事便如此老辣,加上又有得罪过谢安的那个小官吏的前车之鉴在,华清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再者父母兄妹都被对方注意到了,就算自己拿了钱又能跑去哪了?

索性不如留下来看看,对方出手如此阔绰,也许留下来帮他们办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在思索着,一位身穿绿袍的小吏便冲着华清走了过来,随手扔下一叠纸张,大声对着华清叫道:“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朝廷白发你们工钱了啊!”

华清被惊醒,看清楚来人后,连忙一脸谄笑的回道:“大人说的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干活!这就干活!”

眼见华清这么听话,小官吏从鼻孔中冒出一个“哼”字,趾高气扬的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些东西今天下午要是登记不完,老爷我就让你滚蛋!”

“是是是!小的一定尽力!一定尽力!”华清唯唯诺诺的直点头。

“哼!”小官吏再次用鼻孔说话,随后才满意的离去。

“他娘的!等到老子以后升到了八品,看老子不弄死你!”华清心中此刻已经没有了半分的犹豫,取出纸笔开始记录起来。

渐渐地,华清发现这些刚刚才送来登记的地皮有些眼熟!好像……好像前不久才刚刚见过!但具体什么时候见过却又说不清楚。一张眼熟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接连十几张都似曾相识就有些奇怪了!

华清是个爱琢磨的人,连续二十多张都是如此之后,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些地契在不久前绝对见过。随即,华清再次仔细看了看这些地皮的信息,他发现这些地皮的位置十分杂乱,城中的闹市地段也有,坊市内的贫民区也有,按理说这种地段的地皮不应该交易的如此频繁啊!

华清在衙门里也干了快四五年了,看的多了,对于城市里各地段的地皮交易心中都有一些记忆,不说了如指掌但至少也算是熟能生巧,这些地段的地皮不应该这么快就再次卖出去啊!

闹市区的繁华地段,那里的地皮可都是寸土寸金的,不到万不得已哪会有人拿出来买卖呢?至于那些贫民区的地就更不会有人想买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华清越看越迷糊,虽然心中也有些猜测,但是毕竟所处的层次太低,还无法做到拨云见日的地步。

带着这个疑惑,华清继续干着手头上的活计……

几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叶轩那里得到了一个情报,一个和那帮少年没什么关系的情报!

“掌柜的,牙行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是今天有两个贵公子去牙行花了几十万贯铜钱买走了一大批的地皮!”

醉仙楼内,一个乞丐打扮的青年冲着叶轩如是说道。

“多少钱?”叶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再次问道。

“几十万贯铜钱!”青年再次说道。

“几十万贯?我的天啊!”本来听见手下的人说是牙行传来的消息,又和那帮子少年无关,叶轩本没有在意,但是一听这个数字,却立马从卧榻上直起了身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正戏-叶开觉醒

“买家是什么人?”叶轩连忙问道。

“据牙行的老掌柜说,来人是两个衣着华丽的世家公子!”那青年回道。

“确定是世家公子?”叶轩再次追问道。

“确定!”青年回忆了一遍牙行老掌柜的描述,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世家公子……”叶轩低着头,在室内踱着步子,口中喃喃道。

“你先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尽快来报!”叶轩挥手让青年退下。

“不行!这件事还是先回去向大当家汇报一下好了!”叶轩思虑片刻,做出了决定。

卢宗保世家公子的威势的确让牙行的掌柜心悸不已,本来替他保守一下秘密也不算什么,毕竟守住客人的信息本就是生意人的操守,老掌柜虽然对手下的员工苛刻些,但是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这些操守还是有的!

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大当家的下了动员令,要求在扬州城各处的铺子都要行动起来,一有什么异常情况便要回报。如此一来,比起那来历不明的世家公子的威胁,自然还是自家大当家的命令更加要紧!

可怜的卢家兄弟,本来只是为了抢占些时间才选了这家在扬州城规模最大的牙行,想着一次性便买下足够的地皮,不曾想这家牙行的来历竟如此的惊人!

叶轩飞快地离开醉仙楼,朝着大当家的府邸赶去。

小半时辰之后,叶轩便来到了那座占地宽广的宅子。此时正是晚饭的时间,叶开正在家中那巨大的餐厅内用餐,叶开一生未娶,自然也没有儿女。

再者,镇海帮内一切以实力为尊,航海这种事更是需要保证船长绝对的权威,就算叶开有儿子,要是不争气的话也休想继承这偌大的家业。

如此一来倒反而省去了一番帮中的明争暗斗,各个船长们只要自己的本事够大,水手们便会支持他,这种支持的背后可不单单只是利益,毕竟水手们一上船就等于把性命托付于船长,要是船长水平不够,自家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大当家!”叶轩一进来便冲着叶开抱拳行礼。

叶开闻言抬起头来:“是小轩子啊!怎么?那帮少年的底细查清楚了?”

“额……这个嘛……倒是还没查到……”叶轩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道。

“那你小子跑来干嘛?”叶开瞪着一双牛眼冲着叶轩喝道。

“嘿嘿,这不是刚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嘛!特意来向大当家汇报下!”叶轩冲着叶开傻笑道。

“什么消息啊?”叶开低下头继续啃着一只猪肘子,一边撕咬着一边出声问道。

“牙行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今天有两个世家公子前来花了几十万贯铜钱买了一大批的地皮。”叶轩说道。

叶开闻言一惊,抬起头冲着叶轩问道:“你说什么?”

“有两个世家公子前去牙行买了一大批地皮,花了几十万贯铜钱!”叶轩再次重复了一遍。

“世家公子?你确定?”叶开飞快地问道。

“确定!”叶轩回道。

“哪家的?”叶开焦急的问道。

“啊?这个……”叶轩闻言一愣,斟酌了片刻才回道:“大当家,这个……怕是不好查吧?人家用的肯定不是自家的名号啊!”

叶开一听,也冷静了下来。确实,对方这么明目张胆的前来买地,自然不会再暴露自己的出身。

只是……

“买地皮?”叶开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双眼迷离的转着,脑子却已经思虑开了:“难道……难道他们用的是这招?”

叶开能混到如今的地步自然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商场上的一些手段自然也十分清楚,以前是没有头绪的瞎想,自然无法猜到七宗五姓的目的,但是如今被这反常的一幕所惊醒,那多年的智慧马上便发挥了作用。

“叶轩,去!马上去城中所有的牙行将最近扬州城的地皮交易信息给我统计清楚!还有!再去衙门里给我打探下最近有多少地皮的交易登记!”叶开随即便下达了命令,城中的牙行基本上都是他们这些海帮开的,毕竟要做这档子生意没点子黑白两道的背.景是干不了的,这边的信息收集起来十分方便,他叶大当家一句话,还没有哪个海帮敢不听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叶开还是让人再去衙门一趟,毕竟不是所有的地皮交易都会经过牙行的,而且要是自己的猜测成立了,那很有可能暗地里还会有许多的地皮在交易!

“啊?现在?这衙门都关门了啊!再说牙行也都打样了啊!”叶轩诧异的问道。

“啰嗦什么!让你去就去!打烊了就把门给老子敲开!”叶开随即霸气四射的说道。

叶轩闻言,只好喏喏的点头:“哦哦!”

说完后,叶轩转身便走,只是还没等他跨出餐厅的门坎,叶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等等!”

“你别去了!”

“啊?”叶轩张大了嘴,一脸困惑的望着自家的大当家,这是要哪般啊?到底还要不要我去啊?

“你说得对!既然人家都打烊了,咱们再去打扰的话就有些不礼貌了!”叶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说道。

“啊?”叶轩的嘴巴张的更大了!今天大当家的这是怎么了啊?竟然讲起礼貌来了!您这是要评选扬州好市民吗?

“啊什么啊!去!别人家的牙行就别去打扰了!去把咱们自家所有的牙行这几个月来的地皮交易卷宗全部给我拿过来!记住!要悄悄地去!大张旗鼓的不要!懂了没?”叶开特意的嘱咐道。

“哦哦!”叶轩点头回道。

叶开此刻心中正在不停地翻滚,要是自己的猜测成真了,那这一次将有可能是他们镇海帮一统扬州所有海帮的最佳时机!不!不止如此!要是成功了的话,他们镇海帮将有可能成为扬州城真正的主人!

“哈哈!”叶开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是片刻后,笑声便梗在了喉咙里,只见叶轩那小子此刻正站在门口边用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他娘的还站在这里干嘛!”叶开怒道。

“我……我这不是想问问大当家的还有什么吩咐嘛!”叶轩傻笑道。

“没有了!”叶开看见对方那副傻样,怒气一瞬间竟呆在脸上,随口便答了一句,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劈手将案几上刚才那个没啃完的猪肘子甩了过去,怒斥道:“你小子还不赶紧滚去给老子办事!”

“是是是!”这回叶轩算是彻底听清楚大当家的命令了,不仅如此,叶轩心中想着,今日的大当家实在古怪的紧!于是连忙闪身避开那个“暗器”,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叶轩便亲自驾着一辆马车回到了叶府,毕竟大当家说的是不要声张,所以叶轩便自己亲自出面去向分布在城中各地的牙行收集这些卷宗,牙行的掌柜都知道叶轩的身份,自然毫无保留的把卷宗给了他。

镇海帮在扬州城的牙行大大小小有十余家,哪怕是最近几个月的卷宗也装满了整整一辆马车。

叶轩驾着马车一直来到了刚才的餐厅,只见偌大的餐厅内此刻除了大当家叶开外,还有十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叶轩认识他们,知道他们都是镇海帮的账房。

“去!帮忙把东西搬下来!”坐在首位的叶开冲着左右吩咐道。

随即便有几个壮汉上前帮忙,将那一堆堆的卷宗抱了进来,放置到那十余位账房身前的案几上。

“有劳几位了!”叶开冲着十余位老者微微颔首道。

“大当家的客气了!这些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完,十余人便人手一本厚厚的卷宗,开始计算起来。

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声连续响了两个多时辰,最后,由刚才那位带头答话的账房将手中一张写满了统计数据的白纸递给了叶开。

叶开接过后,点了点头,冲着众人说道:“几位辛苦了!每人一百贯铜钱,自去账房支取吧!”

“谢大当家!”说完,便躬身退下了。

随即,叶开便低头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白纸,片刻之后,一声大笑传遍了整间餐厅,“哈哈哈哈!”

“大……大当家!您……您没事吧?”叶轩担忧的看着自家的大当家,心想老大这毛病怎么还没好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有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哈哈……”叶开大笑着回答道。

“那您这是……”叶轩依旧带着一脸的怀疑。

“哈哈!小轩子啊!这回咱们要发财了!”叶开说道。

“啊?”叶轩茫然的看着。

“别啊了!快!快去通知咱们在城里各处生意的掌柜,让他们把手中的现钱全部集中起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手上还有货的,低价处理掉!我要马上看到现钱!快去!”叶开连忙催促道。

“哦哦!”这一回叶轩没有再犹豫,虽然依旧不明白大当家的意图,不过他可不想再挨一次大当家的“暗器”了!

……

一日之后,千呼万唤的市舶司第一任司长崔见豫终于从长安沿着运河一路赶到了扬州城,随行的还有十几条装满了货物的大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做买卖的呢!

当然,崔见豫此来的确是来做买卖的!做的还是一笔大买卖!

第一百七十九章 正戏-无心插柳

扬州城,运河上最大的码头。

此刻,自扬州太守童钰以下,别驾、司马等文武官员具悉数当场。按理说来的崔见豫只是个正六品上的小小司长,扬州方面只需派个同级的官员来迎接便可。但是谁让人崔见豫来头不凡呢!七宗五姓里面排名第一的博陵崔家的掌门人,如此身份你让扬州城的官员们又怎敢怠慢呢?

可是,崔见豫毕竟是惹怒了圣上才左迁至此,要是扬州的官吏们大张旗鼓的迎接他,这岂不是让李隆基难堪嘛!

于是乎,聪明的童太守便想出了一个掩耳盗铃的好办法,那就是脱下官服,对外宣称以私人的身份前来迎接远道而来的“好友”,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扬州官员们的难题,既不会得罪崔见豫,又能保全圣上的颜面,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于是我们的崔见豫大爷人还没到扬州便已经多出了许多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了!那架势,要是众人再能挤出几滴眼泪来还真是挺感人的一幕哩!

“崔老,您一路辛苦了!”童钰身着便服第一个站了出来。虽然明面上说的是私人会晤,但大家都是在官场历练了多年的老油条,自然不会将这种场面上的话语当真,所以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自然还得是最高长官。

“咦?诸位这是……”崔见豫一上岸便看见了一大批身穿便服的中年人朝着他围了上来,待走进看清楚众人的容颜后,这才诧异的问出声来。

只是,崔见豫人老成精,片刻之后便想明白了这些人的用意,遂微微颔首,笑着说道:“诸位有心了!”

“哪里哪里,崔老一路风尘,在下特在府上备好了筵席好为崔老接风洗尘。”童钰见崔见豫会意,心中更是欢喜,连忙出声邀请道。

“那就有劳了!”崔见豫回道。

码头上风大,崔见豫六十多岁的老人,在外吹了这么一会儿冷风之后也有些受不了,众人见状,连忙唤来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往童钰的府邸而去。

这一次的聚会没有安排在太守衙门后面的官署,而是童钰在扬州城另外置办的一套宅子。宴会上推杯换盏、歌舞升平自不必谈。

就在扬州官员大宴崔见豫等人的时候,镇海帮的大宅子内此刻却早已忙活开了。

镇海帮的一座独立的两进院子内,此时正响起了爆竹般密集且连续的算盘声音。几十个账房先生领着上百个学徒正分布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内忙碌着,身边是一堆又一堆的账簿。

院子的各个出入口,全部有全副武装的汉子严阵以待。

叶开也是老江湖了,深知今日他的这番大动作一定会通过别的势力安插在镇海帮内的眼线传递出去,便索性用了一个查账的借口,反正镇海帮的账房每个月都会来上这么一次,只是这一次提早了点罢了,想来就算被他人查探到了,也最多是怀疑片刻。至于他真正的目的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叶轩也只是在兴奋过头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

叶开知道,这一回的生意就是个一锤子买卖,只有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尽可能的抢占先机,等到最开始的几天过去之后,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

所以这一次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算盘噼里啪啦的响了将近一上午,昨晚的那位老账房这才捧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白纸走到了叶开独处的一间屋子里。

“东家,已经算好了!”老账房回禀道。

“念!”叶开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老账房遂低着头,翻动手中的白纸,开口念道:“咱们帮在扬州的各处产业能够调动的现钱已经全部统计出了来,共计四百三十八万九千七百贯铜钱。酒楼、货栈、绸缎庄、粮油铺还有牙行的现钱已经全部运过来了,共计二百一十七万五千六百贯铜钱,余下的两百多万全是最近一支船队带回来的货物折价来的,按照大当家的意思咱们降了半成的价,但是最快也要等到后日才能交接完毕。”

叶开静静地思索片刻后说道:“把价钱再降半成,今天晚上我就要看到现钱!”

“啊?大当家,那可就又少了十多万贯铜钱啊!”老账房急声道,先前大当家让利半成已经让他十分不解了,如今再让半成,这……这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照着去做!”叶开不去理会老账房那焦急的神色依旧冷漠的吩咐道。

“是,大当家!”老账房无奈,只好点头应下。

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老账房,哪知叶开竟再次开口说道:“给广州那边传信,让他们尽快收拢海上其余的船队,把货物按九成的价格处理掉后将铜钱运来扬州。记住!一定要快!”

“啊?”听见大当家如此焦急语气,老账房也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看来大当家果然是要做一件大事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老账房立马接下命令,转身出门而去。

叶开闭上双眼,再次思虑片刻后,口中喃喃说道:“但愿还来得及!”

“叶轩!”叶开片刻后冲着屋外喊道。

叶轩随即便走进屋来:“大当家!”

“去!通知城内各处的牙行,停止一切地皮交易,所有的地皮你派些不同的人前去将其暗中买下来,以后牙行接到了地皮出售的单子,立马在第一时间买下来!另外派些和咱们关系不大的人去城中其他的牙行把他们手上的地皮全部买下来!记住!动作要快!别管价钱!”叶开一脸严肃的说道。

“啊?哦!我这就去!”叶轩到此刻总算是明白大当家这一天来反常的原因了!原来大当家竟是要炒地皮啊!

叶轩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一旦明白过来,便立刻行动起来,冲着叶开一共手后便转身离去了!

屋内,叶开一个人继续沉默着,叶开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将这个秘密向叶轩公开,叶轩此人是个孤儿,是叶开一手养大的,连姓氏也随了自己,算是自己的半个义子,如果连他也不能相信的话,叶开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了。

几乎就在镇海帮大规模算账的时候,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正一脸郁闷的来到了太守衙门,此人便是昨日在牙行内招待了卢家兄弟,但最后的报酬却被掌柜的贪墨的牙行小伙计,名为小桂子的青年。

本来按照掌柜的要求,昨日下午他便需要来衙门登记的,但是小桂子昨天越想越生气,整个下午都在变着法子的偷懒,想借此来表达自己对掌柜的愤怒与不满。只是昨日下午掌柜的早就兴高采烈的跑去人市选购新罗婢去了,一下午都不在牙行,等到傍晚快要打烊的时候才回来,正好又碰见了奉命前来索要卷宗的叶轩,一番忙碌之后便忘了吩咐过小桂子要去办的事。一直到今日早上,活动了一晚上的掌柜的才姗姗来迟,发现此事后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呵斥了小桂子几句,便打发他来衙门办登记了!

便是在这种种巧合之下,扬州城内又一个观察敏锐的人察觉到了暗中涌动的暗流。

小桂子熟门熟路的来到太守衙门的侧门,和守门的衙役寒暄几句之后,便背着那一麻袋的契书来到了衙门户科里专供地皮交易登记的地方。

小桂子轻手轻脚来到那位绿袍小官的面前,冲着对方谄笑道:“大人!这些契书麻烦您给登记下!”

绿袍小官抬起了头,看了看那满满一麻袋的契书,随即笑容满面的冲着小桂子问道:“手续费带了没?”

“带了带了!都在这呢!”小桂子连忙点头哈腰的取下腰间的另一个不小的荷包,双手捧着给绿袍小官递了过去。

绿袍小官将荷包内的银饼子全部倒在案几上仔细地数了几遍,这才满意的点头,冲着小桂子说道:“行了!你把这袋子契书都送到后面登记去吧!”

说着伸手向后指了指,冲着小桂子问道:“你认得路吧?”

“认得认得!”小桂子忙说道。

说完,小桂子便背着一麻袋的契书向后走去,却没听见那个绿袍小官口中低声的轻呼:“真是怪事了!这几个月怎么这么多来做地皮登记的啊?”

“嘿嘿!管他呢!来的人越多,咱能拿的银子也就越多了!”说着,绿袍小官便从那荷包里摸出两个银饼子揣进了自己的衣袖内。

这一切,小桂子自然不知情,他穿过前院,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内,屋子里有五个白役正趴在案几上奋笔疾书的忙碌着。

小桂子轻车熟路的来到其中一人面前,说道:“华大哥,又要麻烦您了!”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正是华清此人!

“小桂子,你又来了啊?”华清也认识来人,看了看他身后的麻袋,笑着问道:“又是来办登记的?”

小桂子沉默的点点头。

“行啊你!牙行里的生意挺火的嘛!这回又拿了多少抽头啊?你小子可得请大哥我喝酒啊!”华清玩笑道。

“有个屁的抽头!”小桂子如今一听“抽头”二字,心中便火大。

“怎么了?”华清问道。

“唉!别提了!”小桂子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华大哥还是先帮我办下登记吧!”

华清眼见对方不说,也识趣的没有多言,点头说道:“好吧!”

随即,华清接过那个麻袋,开始给一份份的契书做着登记。突然,一道灵光闪现,这一天多来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在此刻终于得到了答案,华清当即呆在那里。

许久之后,才从口中冒出一句话来:“原来如此!”

第一百八十章 正戏-风起

“华大哥!华大哥!”小桂子眼看华清一手握着笔,一只手按着纸,两眼无神的看向远处,呆滞在那,过了许久还不见反应,这才连忙出声唤道。

“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突然间华清仰天长笑起来,倒是把凑上来的小桂子给吓了一跳。

“华……华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小桂子侧着身,小心的保持着双方的距离,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哈哈!我好的很!”华清连忙说道。

“哦哦!那就好!”小桂子眼看华清恢复正常,这才放心的说道。

随后,两人便再次安静了下来,小桂子坐在一旁等着,那么多契书,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登记完的。

华清此刻一边誊抄着,一边却用眼角的余光不停地扫视着小桂子,心思却早已活泛开了:“这是个机会啊!天赐良机啊!”

华清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一边计算着契书的数量,一边有意的控制着自己的速度,等到将所有的契书全部登记完毕之后,却也到了午时需要吃饭的时刻。

小桂子眼见华清登记完毕,连忙起身伸了伸懒腰,开口问道:“华大哥,好了吗?”

“嗯!都登记完了!”华清回道。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便走过去将那些已经登记过的契书重新装入麻布袋中,准备背走。

“小桂子,你看这也到了该吃饭的时辰了,不如咱两一起去喝上两杯吧?”华清提议道。

“啊?”小桂子诧异的看着华清,虽然二人比较熟,可也只限于每次来办些事而已,二人说起来可没什么私交的!华清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还真是有些让小桂子感到意外。

华清感受到了对方的意外,连忙用一种淡然的口气说道:“这还不是因为你最近来的勤了,我这几个月得的赏银也多了许多嘛!正好如今到了吃饭的时候,便想着请你出去喝上两杯,你要是没空的话那就算了吧!”

“哦哦!没啊!我有空!有空的!”小桂子一听解释连忙释然道。

“成!那咱们这就走!就去对面的醉仙楼!好好吃顿好的!”说完,华清便热情的挽着小桂子的手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醉仙楼的一处雅间,华清和小桂子二人就着丰盛的筵席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华大哥,今日真是破费了!小弟以后要是发达了,定要……定要请回来!”小桂子本就不胜酒力,奈何华清又异常热情的劝酒,到了如今却早就有些晕头转向了。

华清眼看时机成熟,连忙出声说道:“韦兄弟,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兄弟两个,用得着分那么清楚嘛!”

“呜呜~还是华大哥对小桂子好!”小桂子本就年纪轻,加上又喝了酒,再听见华清这一番肺腑之言,这一日来积蓄在心中的悲愤宛如找到了个发泄点,一下子竟哭出声来了!

“兄弟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哥替你做主!”华清见状连忙温言劝慰道。

“不瞒大哥说,小桂子昨日差点就能在扬州城买上一座院子了,到时候再去乡下把父母和小妹接过来,一家人便也能像城里人样过活了!”

“只是……只是那天杀的掌柜!竟然吞没了本该我得的报酬!我的院子啊!”说着说着,小桂子再次悲从中来,伏在案几上大哭了起来。

华清听完,眼珠子一转,最后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塞到了小桂子手中,说道:“拿着!”

小桂子随即抬起头来,用手捏了捏那荷包,疑惑的看着华清:“大哥,这是?”

“这些银子你拿着,赶紧去牙行买一处小院,然后去把爹娘、小妹接来!”华清随即说道。

“不行!”小桂子闻言连忙摇头,伸手又将荷包还给了华清,道:“我不能要大哥的东西!”

“拿着!”华清喝道:“这是大哥借你的!先去把爹娘接来,以后赚了钱慢慢还给大哥就行!”

看见小桂子还要拒绝,华清随即板起脸来,说道:“大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难道你要不听大哥的话吗?”

小桂子双手紧紧的抓着荷包,眼中泪水止不住的喷涌而出,“原来大哥才是对我最好的啊!”

望着小桂子那感激涕零的眼神,华清心中满意的点头:“这下成了!”

酒足饭饱后,华清特意将喝醉的小桂子送回了住处,安顿好后,连忙快步赶回衙门,然后背着王铁牛给他的大麻袋飞快地往就近的牙行赶去。

而此时,镇海帮大当家的禁令还未传来,华清便如愿以偿的用剩余的一千多贯买到了三块地皮,面积不大,但是位置却是精挑细选的!那是华清他近五年的工作经验累计下所做出的最为合适的选择!

小桂子所在的牙行背后乃是镇海帮,这一点华清早就知道了,也正是如此他才会花大力气去结交小桂子。如果他的猜测属实的话,那么在接下来的大变中,作为扬州城内最大的海帮,镇海帮是绝无可能置身事外的!而到那时,这个平时谁也不会注意到的小桂子将成为自己插进镇海帮的一颗钉子。

三块地皮,一招暗手,这些就将是他华清在未来的变局中存身立命的本钱,也是他一个小人物在时代浪潮前的抗争。

同一时间,扬州太守童钰给崔见豫等人举办的洗尘宴依旧在进行着,只是崔见豫毕竟年迈,此刻却早已退到厢房休息去了。

而此时,卢家兄弟两个却正在崔家在扬州的宅子里焦急的等待着崔见豫的归来。

“已经两个时辰了!你家老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崔家宅院的客厅内,卢宗保焦急的走动着,已经是第三次询问侍奉在一旁的管事了。

“那谁知道啊!先等着吧!老爷回来了自会前来相招的!”那个管事的此刻已被卢宗保三番五次的询问弄得有些不耐烦了,遂双眼斜视着前方,避开卢宗保灼人的视线,口中轻佻的说道。

“你!”卢宗保见状一时气急。

“二弟,还是再等等吧!”卢宗泰随即劝解道。

“还是这位公子明事理!”管事的暗中贬损了卢宗保一句,心中却早已腹诽开来:“切!哪来的土包子!还在这冒充范阳卢氏,要不是看在你们有拜帖的份上,老子才懒得搭理你呢!早就让人一棍子轰出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

“不行了!不等再等了!你!快说!你们家老爷到底去哪了?我们亲自去找他!”卢宗保再也忍耐不住了,直起身来冲着那管事的问道。

“呵呵,我家老爷去哪了,我这个当下人的哪里会……”那管事的语气更加不善了。

“老爷回府咯!”

管事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从大门口处传来悠长的一声呼喊。

崔见豫总算是回来了!

“呼!终于回来了!”卢宗泰如释重负的说道。

“走,咱们快去见他!”说完卢宗保便不等他人,迈开步子往大门处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去几步路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崔府的管家拦住了,此人乃是崔见豫从家中带来的老人,对于卢家两兄弟也有些印象。

“两位公子请了!老爷方才喝了些酒,如今身子已乏,有什么事二位公子还是明日再来吧!”管家微微欠身,用一种礼貌却不失风度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什么?还要等明天?”卢宗保闻言叫了出来:“不行!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见到他!”

说完便不管不顾的往前走去。

“公子留步!”管家对着左右微微示意,两个健壮的家丁便围了上来。

见状,卢宗保脸色阴沉的可怕,随后却大笑了起来:“好好好!这是你们自找的!你们以后可别来求我!”

“大哥,我们走!”说着便转头朝大门走去。

卢宗泰对着管家略一拱手,无奈的叹息一声,便随在弟弟身后离开了崔家的宅院。

这一天,注定是不平静的!

就在叶开上午完成大规模查账之后,镇海帮内的这番大动静果然不出叶开所料的只在下午便传遍了扬州城内各大势力。

青龙帮,扬州城内的第二大海帮!

说起这所谓的第二,青龙帮上下没有一人觉得骄傲,因为全扬州城除了镇海帮外其余所有的海帮加在一起,规模都不到镇海帮的一半,你说这第二的名头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查账?”青龙帮的总堂,一个四旬左右的壮汉听完手下的汇报后,脸露沉思道。

“镇海帮上一回查账是什么时候?”壮汉问道。

“二十天前!”手下答道。

“那就还有十天啊!那他查什么账呢?”壮汉再次低头沉思起来。

“去!务必打探清楚镇海帮的具体动静!”壮汉吩咐道。

“是!”那个手下答完后便转身离去了。

……

与此同时,接到叶开命令的叶轩已经动员了手下所有可用人手,并找到了一帮平时不怎么联系的暗线,拿着钱分散去城中各处的牙行迅速的疯狂的采购着地皮,签完契书,交接完毕后便立刻敢往衙门登记。

整整一个下午,那个绿袍小官真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了!

而此时,谢安正好在衙门落钥之前找到了双手已经痉挛的但内心却因为猜测成真而极度亢奋的华清。

在华清处拿到了这两日的地皮登记记录后,谢安便派人匆忙的将其送往城郊少年所在的庄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正戏-云涌

“糟糕!果然还是被人察觉到了!”王铁牛手中正拿着谢安送来的情报,只是看了片刻便惊呼道。

“来人啊!”王铁牛随即冲着门外喊道。

一位少年应声而入:“三哥!”

“去给谢安传信!告诉他可以停下自买自卖了!另外,以后每过半日就必须回报一次。”王铁牛吩咐道。

少年道了声:“是”,便转身离去了。

王铁牛沉思片刻,又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啊!去把李贤叫来!”

盏茶功夫后,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一身伙计打扮的少年便走了进来。

“东家。”少年朝着王铁牛躬身说道。

少年名叫李贤,乃是许辰从豫章派来帮忙的伙计,也是最早一批接受培训的伙计中成绩最好的一人,便顺理成章的当了这帮伙计的领班。来扬州这些天也帮了王铁牛不少的忙,颇受铁牛的重视。

“如今咱们还剩多少铜钱?”王铁牛头也没抬开口问道。

“回东家的话,咱们这次来扬州原本就带了两百万贯的铜钱,加上处理掉那批货物以及琉璃人偶又得了二百五十多万贯,这几个月来收购地皮已经花去了三百多万贯,如今便只剩下一百五十万贯铜钱了!”李贤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些数据他早已烂熟于胸,此刻答起来自然不费什么力气。

王铁牛听完后沉思片刻,随即对着李贤吩咐道:“再去取一百万贯,明日天一亮便赶往城中各处牙行,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将牙行里的地皮买下,另外再去找找那些以前商谈过要出售地皮的的人,这一回务必要将他们手中的地皮拿下,价钱上可以多让一些。”

“好的,东家。”李贤听令后遂转身离去。

“来人啊!”王铁牛再次呼唤道。

“三哥!”又是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去找下之前联络好的那些乞儿,让他们在明日午时过后就开始在城内散布流言吧!”王铁牛说道。

“三哥,内容呢?还是按照之前计划的来?”少年问道。

“没错!”王铁牛点头回道。

“好的!”少年随即便转身退下。

就这样,王铁牛一个又一个命令传达了下去,准备多时的少年们终于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一夜无话,今夜的扬州城依旧如同往常一般,繁华,喧闹,每个人依旧干着各自的事,却不知一场大变即将在几个时辰之后到来。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李贤便领着二十多个伙计,在几十个暗藏兵刃的水兵的护卫下,拉着满满十大车的铜钱朝着城中各处牙行赶去。

同一时间,镇海帮大当家叶开的命令也早已通过叶轩迅速的传遍城中各地,昨日一个下午的时间还不足以买断扬州各大牙行里的地皮,昨日晚间,镇海帮在叶开的命令下用低价迅速处理掉了一批海货,回笼了两百多万贯的铜钱,今日得到了资金补充的叶轩再次让人火速赶往各大牙行开始抢购地皮。

而此时此刻,扬州城的世家势力全部的心神都被刚到来的市舶司司长崔见豫所吸引,正挖空了心思在猜测崔见豫他们即将展开的动作,而其余的海帮却依旧将视线对准了各大世家,试图从他们的动作中看出一些端倪。镇海帮反常的查账行动虽然已被他们知晓,但却无人能从中看出什么,多数只是让手下的暗线继续保持着观察而已。

至于争斗的另一方,七宗五姓的人,此刻正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表现。

卢家兄弟依旧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卢宗保的火气越来越大,嘴角边早已布满了水泡。

但是奈何上了年纪的崔见豫却依旧在不急不缓的休整着,在老人家看来,这一次的计划虽然不错,但是他却更愿意相信这是王冼的构思,至于卢家兄弟嘛,老大卢宗泰沉稳干练实在是要比那个毛躁的卢宗保更让他看得顺眼。

于是老人家便打定了主意要先晾上二人几天,略施小惩,好让这年轻人也知道下该如何尊重长辈。至于原本的计划他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在他想来这一回他们的计划可谓鬼斧神工,这样的创意在真正爆发之前,是决计不会被他人察觉到的,所以他自然不会着急。

只是让崔见豫没有想到的是,他自认为高明的创意其实也是剽窃他人所得,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已经有很多的聪明人通过暗中的那位旗手之前布局的蛛丝马迹早已洞察了这一切。

至此,崔见豫一方算是彻底失了先机!

除了上面的一些人外,此刻在扬州城的另一方外来势力,万安带领的豫章万家的一帮人却早在卢家兄弟之前便来到了扬州城,此刻正在城中永和坊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内住着。

万家虽然不出豫章,但是却不代表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恰恰相反,万家的触角早已遍布南方各地,像扬州这般重要的大城自然更不可能没有了解。

对于扬州城内的势力了如指掌的万安在没来扬州之前便定下来此次的步奏。

万安没有像他人一样去牙行收购地皮,而是利用对于扬州城的了解和万家在此布下的人手,直接找到本地的一些富户,从他们手中购买大量空闲的地皮和宅院,这些富户只是靠着从商起家的商贾,却还没有能够达到进入东南海商集团的地步,家业不算很大,但是架不住人数众多。

于是,万安只用了几天时间便囤积到了数量巨大的地皮,却又没有引起本地海商势力的察觉。要知道当初王铁牛囤积到同样数量的地皮可是花了将近几个月的时间才一点点的收集到的。

少年们动作很快,但是叶轩的人却有着位置优势,于是乎,竟然在相差无几的时间赶到了城中各处的牙行。

此刻,扬州城内最大的牙行,也就是镇海帮开设的那家,也是小桂子当伙计的那家,只是这天小桂子不在。

话说当日小桂子在得了华清那一荷包的银子后,酒醒之后便去其他的牙行里买了一处不大的小院,本来小桂子只是不想再让那黑心的掌柜做成自己的生意才特意去别的牙行买院子的,却也没想到正因如此才避开了叶开的禁令,也躲开了之后的风波,如愿以偿的用手中的那点银子买到了一座小院。

如今却早已请假回乡去接父母小妹了,那老掌柜的也觉得亏欠了小桂子,便十分大方的准了小桂子的假。

这时,李贤正带着几个伙计走进了牙行,门口几位水兵正护卫着那一车铜钱。

“哎哟!客官您又来啊!”老掌柜一见走进门的李贤连忙异常热情的迎了上去。

李贤不是第一次来这家牙行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李贤多次光临这家牙行,每一次都要买走数量不菲的地皮。老掌柜虽然也纳闷他为何要收购如此多的地皮,但是客人不愿说,自然也不会去强求,反正只要有生意做就行。

“客官您这回来还是要购买地皮吗?”老掌柜热情的问道。

“没错!最近都来了什么好货没?全拿来我看看!”李贤经过这么多次的历练,身上也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这说话间也带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哎呀!这可真不巧了!客官您来的不是时候啊!”老掌柜一听,连忙惋惜的说道。

“怎么了?”李贤心中一动,脸上的神色却无丝毫的变化。

“是这样的,本店所有能卖的地皮在昨日便已全部被人买走了,如今还没接到新的单子。”老掌柜说道。

“哦?是这样啊!”李贤眼珠一转,如是说道。

“要不您再看看别的?本店还代接了家具、杂货、奴婢等其余的业务,价格可都是……”老掌柜随即开始热情的介绍起来。

“不用了!既然贵店没有地皮可卖,那在下也不打扰了!告辞!”说完,李贤便带着几个伙计离开了这家牙行。

一出牙行大门,李贤便招来一个伙计,对其耳语道:“马上回去通知东家,就说镇海帮已经察觉到了!”

伙计闻言便离队往回赶去。

“我们快走!赶去城中其余的牙行,消息想必很快就会传开了!”李贤这话却是对着郑泰派来作为水兵们领队的一个少年说的。

少年也知道事态紧急,连忙下令水兵全速前进,朝着下一处牙行跑去。

年少的李贤尚能有如此迅敏的反应,那个精明的老掌柜又何尝会比他差了?

牙行内,李贤一走,老掌柜便招来一伙计,冲着他吩咐道:“立刻去醉仙楼找叶堂主,向其禀报,就说一伙少年在这几个月来已经来咱们牙行买过好几次地皮了。”

“是,掌柜的。”说完,便出门往醉仙楼而去。

而在此时,在扬州城内其余的非镇海帮所开的牙行内,一场地皮争夺战已经悄然展开,并且迅速升温,只是片刻间便进入白热化状态。

争夺的双方乃是王铁牛这边的少年们和叶轩派来的人马,两方人马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各处的牙行。

那些牙行的伙计们眼看来了大顾客,自然热情的接待,只是在各自的雅间内商谈时因不知对方的存在所以也不算着急。

但是等到看完地皮开口让伙计出去拿契书的时候,争抢便开始了。

同样小跑着去掌柜的那里拿契书的牙行伙计们竟然发现自己要的契书已经被身旁的伙计拿在了手里,如此一来一番争论便开始了。

而随后久等契书不来的两方人马便纷纷走出雅间向着争论的伙计处走来。

等到事情明了之后,双方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想起各自东家的死命令,双方随即开始了争夺。

而眼看商机出现的牙行掌柜立马从伙计手中抢过契书,冲着双方言明,价高者得,于是,扬州城内第一波的地皮争夺战便就此拉开序幕。

就在这双方人马血拼的时候,王铁牛派出去联系之前找过的乞儿的那个少年此刻也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扬州城,庆仁坊的一座破旧小院大门前,名叫铁铉的少年正驻足在此,出神的看着院中那熟悉的一幕。

“要不是遇见了大哥,我怕是也还和他们一样吧!”少年铁铉心中如是想到。

铁铉今年十六岁,自小就是个孤儿,对于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是一个老乞丐把他养大的,老乞丐算不得什么好人,养大铁铉也只是为了驱使他去博取人们的同情,以此讨要更多的食物和钱财。

老乞丐对铁铉自然算不上有多好,但是铁铉却依旧十分感激他,因为如果没有他,襁褓中的自己恐怕早就冻死饿死了!

在铁铉十二岁那年,他找机会离开了那个老乞丐,其中的过程自然也算不上顺利,但是他依旧成功了。

后来他辗转来到了豫章城,在崇仁坊落脚,再后来便遇见了王铁牛和周康他们,最后才遇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大哥许辰。

回首往昔,铁铉一阵感慨,片刻后才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平复心绪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小院的大门早已破烂不堪,铁铉小心地避过,来到院内后,看到院子里随处躺着的乞儿,他们的年纪都不大,如今这日子,虽然已经入春,但是气温依旧寒冷,小乞儿们只能靠着中午气温升高的那段时间出外讨吃食,而现在才是早晨,他们只能蜷缩在小院内,旁边是一堆堆燃烧殆尽却依旧散发着热气的柴薪。

虽然怜悯小乞儿的遭遇,但是早已见识过人情冷暖的铁铉却没有太多的触动,再者,只要他们完成了自己接下来交代的事后,大哥早已说过这些人都是可以吸收进来的。

所以铁铉没有过多的停留,而是径直来到小院正中心最大的一间大厅内,找到了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身上虽然也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但是却要比其他人厚上一些,满头乱发,上面布满了陈年的污渍,也不知多久没清洗过了,脸上黝黑,铁铉知道那不是他原本的肤色,只是因为脸上的污渍太多的缘故。

此人在乞儿中年纪最大,加上身材高大,便顺理成章的做了乞儿们的头头。

“严宽!”铁铉出声叫醒了正在假寐的少年,少年身为一个乞丐,自然要保证灵敏的观察力,哪怕是在休息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哟!这不是铁兄嘛!您今儿怎么有功夫来我这破地方了?”名为严宽的少年一睁眼便看见了站在其身前的铁铉,随即连忙出声招呼道,口音中带着浓重的北方腔调。

据严宽自己所说,他本是幽州人,只是家乡遭了饥荒这才一路逃难来了扬州。

“起来,有要事和你谈!”铁铉看见凑到近前的严宽,闻到其身上那浓重的味道,不经意间的皱了皱眉头。

人便是如此,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干净整洁的人乍一见脏乱的东西便会没由来的一阵反感,哪怕其本来也是如此,不能说是忘本,只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铁铉又是个少年人,虽行事沉稳,却也还未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

严宽自然也察觉到了铁铉的那丝厌恶,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好嘞!咱们去后面谈!”

说完便站起来,领着铁铉往后院走去。

后院,一个无人的房间内,铁铉冲着严宽说道:“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吧?”

严宽回忆片刻,问道:“你说的是帮你们散播一些消息的事?”

铁铉点点头道:“没错!”

严宽闻言,锐利的眼珠转动几下,随即便笑着,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帮你们做完这事后,你们真的能收留我们?”

铁铉最初找上严宽的时候,便谈好了条件,而严宽也从对方口中得知,原来对方也曾经是个乞儿,只是遇见了一个本事很大的大哥,这才带着他们发家致富,过上了如今富足的生活。这样的遭遇自然让严宽羡慕不已,可也因此更加的患得患失起来,害怕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自然!”铁铉一脸肯定的回答道。

“不仅如此,你们还将成为我们的兄弟,和我们一样读书、习武。”铁铉随即说道。

严宽一听,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只是口中却依旧没有表态。

铁铉见状,便从怀中摸出一个大的荷包递给了严宽。

严宽接过之后随即打开,便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块块的银饼子,足有上百两之多!

“这个便算是预先付给你们的工钱了!”铁铉说道。

严宽看了看手中那白花花的银子,再抬头看了看神色淡然的铁铉,最后一咬牙,将手中的银子递了回去:“给你!你的事我应下了!既然都是兄弟了,帮个忙而已,再拿钱就不像话了!”

铁铉闻言,仔细的看着严宽,只见对方也神色坦然的与之对视,铁铉目光中便带着一丝赞赏。

二人谈妥之后,严宽随即便去召集手下的乞儿,几个时辰之后,一则流言便在扬州城内传开了:“朝廷在扬州新设市舶司衙门,以后所有的海客都必须齐聚扬州,越来越多的人会来扬州开店,扬州以后的地皮将要越来越贵了,大家伙赶紧去买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正戏-浪滚

消息传开,满城哗然。

最开始自然是不怎么信的,毕竟流言这东西哪一天没有几条呢,可大部分不过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只是这一回显然是不同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多年从商的经验让他们只需稍稍分析下便能得出相似的答案。有了猜测,自然便要去检验一番,于是一个又一个家丁伙计打扮的人从一座座深宅大院内跑出,往城中各处的牙行飞奔而去。

于是,最先被惊动的却是已经在牙行内展开争夺的两方人马。

扬州城,靠近南门的一家牙行内。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残留稚气的少年人此刻正在与对面一位看上去三旬上下留着短须的中年人不断的竞价争夺着。

这个少年名叫赵铭,也是这一回与王铁牛一同从豫章来扬州的伙计。说来他也算是许辰这边的老人了,当许辰在崇仁坊的第一家酒楼开张的时候,他便是第一批接受许辰培训的伙计,后来更是机缘巧合下接待了徐番和黄宪二人,并最终成了徐番之后每次去酒楼都要求其服侍的伙计,那一日许辰第一次看见徐番的背影时也是他为许辰介绍了一番,从此便进入了许辰的视线,成了重点培养的心腹之人。

在接受了许辰组织的三个月的算术培训后,赵铭便被派来扬州协助王铁牛,只因年级尚幼才成了李贤的一个副手。

至于南门边的这家牙行却是扬州城内仅次于镇海帮在城中心所开那家,排名第二的牙行。这家牙行的背后不是海帮,而是本地的世家势力,想是因为怕传出去坏了家族的名声,毕竟车船店脚衙属于无罪也该杀的那种行当,所以很少有人能具体知道其身后的势力到底是哪一家。

早上出发的时候少年们事先分好了工,镇海帮的那一家由李贤亲自去,所以这一家便由赵铭带队。只是如今赵铭却不知李贤那里已经出了变故,如今依旧在不急不缓的和对方竞价着。

对面的那个三旬中年刚开始的时候尚有些轻视赵铭,但当赵铭眼都不眨一下的不停加价的时候,中年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言表了。

“永和坊这块地,我出五千贯!”赵铭看着中年人漠然的伸出一只张开的手,开口说道。

“你!这块地远离大街,五百贯都不值,你居然出五千贯!”中年人气急败坏的叫道。

“你管我?要就赶快加价,不要的话这地就归我了!”赵铭一仰头斜视着中年人道。

“你!”中年人闻言一时语塞,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中年人乃是叶轩多年来培养出来一位亲信,平时很少和镇海帮联系,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一回接到了叶轩的严令这才冒险出山,之前来的时候叶轩自然对他透露了一些东西,所以今日这些地皮他乃是势在必得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碰到和他目的相同的人,一看赵铭这般不惜代价的模样,中年人自然知道对方的目的和自己是一样的,更悲催的是二人此次携带的铜钱竟然相差无几,于是在这短暂却又激烈的争夺中可谓各有胜负,对于那些黄金地段的地皮宅院的争夺更是惨烈无比,只是二人都是奉命而来,自然不会轻易的退缩。

而此时在二人旁边的牙行掌柜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与他而言今天这生意实在是太好了!竟然来了这么两个冤大头,平时几天也卖不出去一块的地皮,今日却普遍以高出数倍的价格被这两人抢走了,还一点都不挑食,无论地段,哪里的地皮都要。

看见中年人正在犹豫,掌柜的便用一双期待的眼睛注视着中年人,那火热的目光当真是恨不得亲自替对方喊出价码来。

牙行掌柜的自然也曾怀疑过这帮人疯狂买地的原因,不过在巨额的成交价面前他没有深想,只是简单的将其归结为双方可能有些嫌隙,直到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的到来……

这个伙计乃是附近的一家商贾出身的富户听闻外面流言后派来打探消息的下人。

此人一进牙行便径直朝掌柜的走来,非常熟稔的冲着掌柜的问道:“掌柜的,我家老爷派小的来向您打听一件事。”

掌柜的闻言将火热的目光从中年人身上移开,看着刚进来的这个伙计,笑着问道:“哦?吴老爷让你来问些什么啊?”

看来果真是熟人,伙计随即便说道:“老爷让我来问问您这些日子来您这里的地皮生意可还好?成交价格又是多少?”

这个吴老爷看来也是个精明的人,没有透露听来的流言,而只是旁敲侧击的打探。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在掌柜的不假思索的准备回答的时候,赵铭和中年人闻言立马惊愕的看向这个伙计,随后便注视着对方。

“糟了!”这是二人心中此刻共同涌出的想法。

“不行!再这样拖下去就完了!”赵铭年纪虽小,但是人却很机灵,转念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随即便靠近中年人冲着其耳语道:“你我都明白对方的目的,我们不能再争下去!不然谁都得不到这些地了!”

中年人自然也不笨,闻言立刻问道:“你想怎么办?”

“这样,咱们先出钱把这些地皮全部买下来,出去之后再等价平分,如何?”赵铭提议道。

“好!”中年人毫不犹豫的的便答应了。

随后,赵铭转身冲着掌柜的大声叫道:“掌柜的,你们这剩下的这些地我们出三十万贯全买了!赶紧拿契书来!”

才刚开口正准备对那个伙计解说的掌柜的一听赵铭的话,便是一愣。

“三十五贯!掌柜的快拿契书来,我们还有急事,要是不卖,我们可就走了啊!”赵铭眼见对方毫无反应,害怕对方察觉出来,或是被那个伙计提醒,连忙再次加价,并扬言离去,还动身做出要走的架势。

果然,此刻大脑尚处于模糊状态的掌柜的,一听赵铭的报价,随即便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或是不愿去深想,毕竟这个价格可是比原来的价格高出了整整一倍不止,而如果他犹豫的话面临的就是一无所获的结果,在这种风险对比之下,掌柜的连忙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决定:“客官别走!契书在此!”

闻言,赵铭和中年人相视一笑,“总算是抢到了啊!”

而看见这一切的那位伙计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都没和掌柜的打招呼,便往外飞奔而去。

此这般的场景在城中各处的牙行内上演,只是有的牙行掌柜的反应迅速,立马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便停止了交易,连忙派人出去打探,或是两方人马都没有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时机,所以也不是每一次都成功的虎口夺食。

只是经此一事后,刚刚传开不到半个时辰的那个流言,便算是彻底得到了证实。

仅仅再半个时辰后,几乎全城的商人和各处牙行的掌柜的都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些反映迅速的掌柜自然一片庆幸,至于那些没有反应过来掌柜们的悔恨却也无法改变这即成的事实了。

而随着确切消息的传出,那些真正参与到这盘棋中的各方势力的反应却是无一例外的震惊或者是愤怒。

震惊的是东南海商集团们,青龙帮大当家所在的那间书房内,青龙帮的大当家听完手下汇报来的消息后,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以及苦涩:“原来如此!叶开啊,叶开!你个老匹夫,反应可真够快啊!”

于此同时,在钱家的大院内,钱孝憬在接到下人的汇报后,同样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不停地叹气道:“叶开这老家伙,动作还是那么快啊!”

同样的感叹在东南海商集团的各家内不断的上演着。

至此,镇海帮昨日反常的查账行为终于得到了解释,叶开这家伙竟是先人一步察觉到了七宗五姓的目的,并且成功瞒住了所有的人,抢在他们前头,自己从中插了一手。

只是他们虽然感慨,甚至于暗骂叶开不仗义,但却也无可奈何,哪怕是钱孝憬这所谓的盟主也不能指责叶开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易地而处,他们这些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能说是技不如人了!

当然,他们如今也依旧猜错了一件事,在他们眼中属于先手方的七宗五姓才是如今最为悲惨的一帮人。

卢家兄弟所在的院子内,卢宗保的此刻愤怒早已如滔天的海啸一般。

“崔见豫,你个老匹夫!我操你崔家祖宗!!!”

真真是声如杜鹃泣血,闻者心伤啊!

“啊啊啊!我的计划啊!好好的计划就这样被这个老不死的毁了啊!”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卢宗保,挣扎着站起来,扬天大叫,双目瞪得浑圆,势如疯虎,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鲜血,衣袖上是一滩鲜红的血渍。

那是刚才乍一听闻前来汇报的下人说完城中的流言后,已经一夜未睡、心烦气躁的卢宗保,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前喷出的一口心血。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正戏-宗保之怒

“二弟!”不远处的卢宗泰见状连忙赶过来扶住弟弟,焦急道。

“走开!”卢宗保气愤的甩开卢宗泰的手,挣扎着站起来,冲着大哥发火道:“崔见豫那个老不死的有什么值得敬重啊?”

“七宗五姓里面的老不死没一个好东西!全他娘的是些自以为是的蠢货!”

“哈哈!蠢货!”

“二弟!”卢宗泰羞愧的看着自家弟弟,昨日在崔见豫府上,本来卢宗保数次强行催促对方管事的通报崔见豫的行踪,可是卢宗泰却本着晚辈对长辈的敬重劝阻了弟弟,在崔见豫回府后更是没有坚决的和弟弟一起要求见崔见豫一面,否则凭着他卢家大公子的身份想来还是很可能见到崔见豫的。

只是又是因为他心中对崔见豫这位长辈的尊重让他没有和弟弟站在一起,以至于错失了良机,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看见哥哥那副歉意的表情,卢宗保心中一软,只是那种计划失败的挫败感却再一次让他心中感到凄凉。

“哈哈哈!没事!无妨!反正咱们手上那几十万的地皮这回没准能赚到几百万贯!”

“好啊!好的很啊!”

带着无尽的落寞和悲痛,卢宗保大笑着避过卢宗泰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出,留下那依旧低着头的大哥呆呆的站在原处。

而这个时候,在崔家的宅院内,崔见豫的卧房外,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正火急火燎的往着赶来。

“老崔,你别拦我啊!我要马上见到崔伯父!”中年文士伸手拨开挡在身前的崔府管家,一点点的朝着崔见豫的卧房走去,身旁是那些想拦又不敢拦的崔府家丁。

“杨大公子,老奴已经说了,老爷此刻正在休息,劳烦您去客厅候着,老爷一醒就会前来相见的!”被称之为老崔的管家苦口婆心的劝道。

中年文士名为杨凡,乃是弘农杨氏这一代的家主长子,可不比昨日那两个卢家的弃子,老崔是真不敢让那些家丁上手啊!只要自己撑着老迈的身子拦了上去。

“这都火烧眉毛了!还睡觉啊!”自从接到确切消息之后,这才半个多时辰,杨凡嘴角便冒出了厚厚的水泡。

“出大事了!你赶紧让我去见崔伯父,晚了就完了!”杨凡硬冲过老崔的阻拦,大步朝着崔见豫的卧房走去。

虽然是第一次来崔家在扬州的宅邸,但是这年代大户人家的建筑格局相差不大,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千年世家,各家各户自有一套独特的建筑风格,杨凡去过崔家在博陵的祖宅,如今这扬州的宅院不过是个缩小版罢了,大致的方位却错不了。

于是,杨凡在前面大步走着,老崔并一帮家丁在后面跟着,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崔见豫卧房门外。

“崔家伯父!大事不好了!”杨凡到了之后挥手敲击着崔见豫卧房的木门,大声喊道。

从长安到扬州,千里路程,舟车劳顿的崔见豫昨日又喝了不少酒,老人家年纪大了,睡眠不好,昨晚折腾了半宿,凌晨时分才入睡,一直到如今还未醒来。

只是,杨凡这雷鸣般的敲门声依旧还是把老人家吵醒了,片刻之后,屋子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更衣声。

杨凡听见之后,知道对方已经醒来,遂也停下来叫门。

盏茶功夫之后,卧房的木门被打开,一个身着亵衣亵裤的妙龄少女将杨凡和老崔迎了进去。

只见屋内,另外一位同样打扮的少女正将穿戴整齐的崔见豫扶到房内的案几旁坐下,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杨凡自然没兴趣去看那两位肤白貌美身材婀娜的妙龄少女,暖床丫鬟罢了,谁家没有几个呢?

“何事?”坐好之后的崔见豫拿起案几上已经温好的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汤后,这才不急不缓的冲着杨凡问道。

老人家依旧很淡定,千年世家的修养,几十年下来的积淀,早就将这种气质融入到了骨子里。即使被杨凡吵醒,心中虽有些不喜,但表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状。

“伯父,不好了!现如今扬州城里面已经传开了说是市舶司设立后,商贾云集,店铺剧增,地皮的价格会飞涨。”

“现在城里面各处牙行已经停止了地皮的交易,得到消息的扬州世家和富商们正在疯狂的抢购地皮!”

“可如今压根没有人卖啊!所有手中有地皮的人都在观望,如今地皮的价格已经比昨日上涨了十倍不止啊!”

“可是咱们手上连一块地也没有啊!”

杨凡一句一句连珠炮般的从口中射出,只见崔见豫的的表情从淡然变为惊讶,随后便是愤怒,转瞬间却又成了茫然,哪里还有刚才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

伴随着表情的变化,却是崔见豫一句又一句的话语。

“什么?”

“不可能!谁泄的密?”

“怎么会这样?”

“这可如何是好啊?”

……

“伯父,伯父!”杨凡叫醒了慌乱中失态的崔见豫。

“伯父,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啊?咱们这回可是带了八百多万贯铜钱来啊!如今一块地皮也没买到,这……这可怎么办啊?”杨凡焦急地问道。

七宗五姓不愧是千年大族,这一次的计划也没有出太大的力气,一家只是拿出了一百万贯铜钱,算是做的一次小小的投资,而太原王家因为是主导者,又是王冼提议的,便多出了一百万贯,至于杨凡所在的弘农杨氏却把这一次的计划当成了杨凡这位未来家主继任前的一场试炼,便也多出了五十万贯。

这些钱对于家大业大的七宗五姓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虽说大家伙是凑钱来的,但也带着各家赚钱的期望不是?他们把钱交给杨凡自然也是想赚上一笔的,要是杨凡就这样灰溜溜的带着钱再跑回去,人家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可是背后却定会说他无能,更别提家中的长辈知道后对于他能力的怀疑,以及家中其余人对其的看法,这一切都将影响到他顺利接任家主之位,所以说,你让杨凡如何能不急呢?

可是,杨凡的这个问题,崔见豫也给不了丝毫的答案。崔见豫是个传统的文人,学的是圣人的教诲,崇尚的是耕读传家,本来就对这些商贾之道不感兴趣。他的官能做到现在也是靠着他在士林中的学识以及家族的协助,一直都是在长安呆着,压根就没有执政一方的经验,满脑子里装的也是圣人的那一套。

这一回也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才会同意领衔此次的计划,如今遭逢大变,你又让他从哪去找应对之法呢?

“这个……这个……老夫也……”崔见豫至今还抹不开面皮,结结巴巴的欲言又止。

站在一旁的管家老崔,自然清楚自家老爷的秉性,连忙出来解围道:“老爷,不如老奴去请下卢家的两位公子吧?昨日他们已经在府上等了大半天了!”

“对对对!去请下卢家的两位贤侄,他们二位乃是从豫章而来,想必深得王冼贤弟的教诲,对此次的计划了解颇多,我们还是把他们叫来问问吧!”崔见豫直到现在依旧认为王冼才是这一次计划的主导者。

杨凡闻言,双眼中露出一丝光彩,连忙点头说道:“好啊!”

随即,管家老崔便转身离开,往卢家兄弟所在而去。

好在昨日离开之时,卢宗泰曾留下过拜帖,上面记着如今卢家兄弟的所在,不然这一时半会儿老崔还真的没办法找到他们。

花了小半时辰,老崔让人驾着马车在扬州城左拐右拐这才找到了卢家兄弟的小院。

门房通报之后,卢宗泰迎了出来。

“崔老!”

“卢公子!”

虽然事已至此,但卢宗泰并没有向弟弟一样怨恨崔家人,而是将一切的错误归结于自身,所以依旧彬彬有礼的迎接着老崔。

“大公子,不知二公子何在?老爷有事相招!”老崔谦逊却又带着一丝矜持的说道。

“这个……”卢宗泰自然知道老崔此来所为何事,弟弟昨日的预言成真,只是看老崔的态度再想想弟弟刚才的愤怒,卢宗泰便一阵头大,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怎么了?”老崔眼见对方欲言又止,遂出声问道。

“这个嘛……实在是不巧,宗保他昨日偶感风寒,如今正卧床不起。”卢宗泰没办法,只好如此回道。

“哦?那真是不巧了!那就麻烦大公子和我走一趟吧!”老崔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关切,如是说道。

在老崔看来,卢家兄弟只要去了一人就行,而且在他眼中,这个沉稳的大公子自然要比那浮躁的二公子可靠得多。

“这个……”

“哈哈!我说了吧!你们迟早要来求我的!”随着一声高亢的大笑,正在房中静卧的卢宗保听见下人通报后,便走了出来,真好听见了老崔的话语,便出声道:“大哥,你就跟人家去吧!省得让人觉得咱们架子大,等几个时辰都不让人见!”

老崔闻言,皱了皱眉头,自然听出了卢宗保话语中的讥讽,只是他身为长辈却也不会计较,只是心中对其更加的不喜。

“大公子,我们走吧!”老崔催促道。

“这个……”卢宗泰看了看老崔,早看了看一脸冷笑的弟弟,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呵呵,姓崔的,忘了告诉你一句,这次的计划不是王冼伯父做出来的,而是我,卢宗保,一手操办的!”卢宗保对着老崔说道。

“不信,可以书信去问王冼伯父!”

“你们就算把我大哥请去了也没什么作用!”

“想要请老子出山,让崔见豫那个老不死的亲自来吧!”

说完这些,卢宗保便头也不回地回卧房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正戏-最大的漏洞

豫章城,王冼府邸。

此刻,王冼正在书房内看着手中的信件摇头叹息:“唉!这个崔见豫怎么还是如此死板啊!”

这一日距离卢宗保发怒已过去了二天。

两天前,卢宗保冲着崔府管家发火后,老崔虽碍于长辈的身份不好发作,但心中却早已气急,本就对卢宗保无多少好感的他这一回更是对卢宗保厌恶至极。

在再一次催促卢宗泰无果后,老崔便拂袖而去。

回到自家府上后更是暗中贬损了卢宗保一番,待崔见豫听闻卢宗保的恶语后,平时波澜不惊的他也是气的摔碎了手中的茶盏。

只是生气要是能解决问题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矛盾了,发完火的崔见豫再次望向杨凡那期翼的眼神,只好说道:“咱们还是书信一封发往豫章,去问问王贤弟吧!”

“可是……可是这要再拖一天地皮价格就又要上涨好几倍啊!”于商贾之事,杨凡毕竟要比崔见豫懂得多,此去豫章除非动用各家的底蕴,否则来回少说要四天,可是四天之后扬州城的地皮价格怕是早就被炒上天了。

至于动用各家底蕴的事,杨凡想都没想,那东西动一次就得耗费几十万贯,此次各家一共才一百万贯,谁愿意凭白多追加投入啊!

“那你说怎么办?”崔见豫已经有些不耐了,提高了声调冲着杨凡问道。

“我要知道还会来问你啊!”杨凡心中骂道。

通过刚才老崔回报的事,杨凡这才知道原来竟是由于崔见豫托大,这才在昨日未接见卢家兄弟,最终导致如今这被动的局面。利益攸关下的杨凡心中便有了对崔见豫的怨愤,如今再一听这明显推卸的言语,心中更是不喜,只是好歹年级稍长,没有如卢宗保一般骂出声来。

于是,这一次短暂的会晤便如此结束了,崔见豫随即便修书一封,送往豫章,信中只是问计于王冼,只字未提卢家兄弟,更是在只言片语间表达了对此次计划的漠视。

王冼看完之后,自然能明白崔见豫的意思,他是压根看不上这计划,哪怕计划失败,索性便将铜钱再运回去便是,反正也不亏。看完这些的王冼只能无奈的暗骂崔见豫:“迂腐不堪!”

崔见豫在乎的只是市舶司的位子,只要牢牢抓住了这个位子便能正大光明的在南方安插自己人,也能借此打入东南海商的内部,对其形成钳制,从而分享海上贸易的利益。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一旦在这场商战结束,扬州城便会变成铁板一块,谁也别想插进去,而在其中失利的他们将彻底失去在南方立足的基础。更可怕的是,这场商战本就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一旦控制不好便是一场滔天的大祸,而到时候崔见豫这个明面上的长官必将会被朝廷杀之以谢天下!

王冼在南方为官这几年早已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帮海商们的能量,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这帮人绝对会铤而走险的。

王冼沉默许久之后这才提起笔,斟酌着用词给崔见豫回了一封信,详细的阐述了这其中的风险,只是了解对方为人的王冼还是不放心,再次书信一封给杨凡让其必要的时候可以绕过崔见豫直接去找卢宗保,将各家的铜线交由卢宗保掌控,另外再给卢宗保去了一信,温言宽慰,让其可以不用在意他人,便宜行事。

片刻后,三封信便火速发往扬州。

相差无几的时间内,同在豫章的许辰也接到了王铁牛发回的情报。

“大哥,铁牛那边已经开始了?”陆浩待许辰看完手中的纸条后问道。

许辰点了点头,将手中纸条递给了陆浩:“开始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到高潮了!”

陆浩接过后飞速的看完,脸带着惊讶的说道:“这扬州的海帮反应也太快了吧!”

“呵呵,反应不快哪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呢?我们还是小看了这帮海商在扬州的势力啊!”许辰微微笑道。

陆浩沉思片刻,说道:“我们手中如今已经有四百万的地皮了,算上去底牌也够丰厚了,要进行下一步吗?”

许辰闻言点头道:“没办法了!只能开始下一步了!老马曾经说过,商品的价值是通过交换来体现的,我们又不是真要买地开店铺,要是放在手上不动的话,拿什么去赚钱呢?”

陆浩自然不知道大哥口中的“老马”是谁,不过反正大哥经常提起也就习以为常了。

两日之后,王冼和许辰的书信分别到达扬州。

崔府,崔见豫看完王冼的回信后,随即大发雷霆:“岂有此理!竟然要让老夫去听从一个小娃娃的号令!”

侍立在旁的老崔心中不由得暗自惊讶,他还从未在自家老爷身上看到过如此愤怒的表情。

“哼!既不想让老夫插手,老夫便不插手好了!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娃娃有多大的本事!”崔见豫犹自忿忿不平,心中的骄傲让他索性放下这商贾贱役,打定主意一心当好这个官。

稍后一些时间,接到王冼来信的杨凡便径直找到了卢家兄弟所在的小院,虽说王冼让他必要的时候再来,可是见过崔见豫后的他认为如今早就到了必要的时候了!

“二公子,弘农杨氏的杨凡在门外求见!”门房前来卢宗保卧房通报道。

卧房内,卢宗保躺在榻上,大哥卢宗泰手里端着药碗正在喂食,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本就没有隔夜的仇,当日也只是气急,卢宗保才会冲着大哥发火,如今却早已和好如初了。

那一日气急攻心的卢宗保经过这几日的调养也好了许多,王冼的来信刚才他也看完了,自然明白杨凡的来意,遂开口说道:“请杨公子进来!”

杨凡年纪虽说是卢家兄弟的两倍,但是他们的父辈的辈分却是一样的,所以杨凡一进门,便冲着二人拱手道:“多年未见,二位兄弟别来无恙!”

“呵呵,杨大哥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无恙的人吗?”卢宗保自嘲的笑道。

“喏!听闻兄弟身子抱恙,大哥我可是特意带来了家中疗伤的圣药啊!”杨凡抬起手对着卢宗保晃了晃手中的锦盒,说道。

“多谢!”卢宗保微微躬身谢道。

杨凡自顾自的坐下后,随即又问道:“对了,这些年你们在豫章过得可还好?”

“唉!别提了!弃家之人,苟延残喘罢了!”卢宗保无奈的笑笑,说道:“倒是听闻杨大哥快要接任杨氏家主之位了,小弟在此先恭喜大哥了!”

“唉!也别提了!这一回咱就是来试炼的,要是不把这次的活干漂亮了,大哥我哪还有脸回去当家主啊!”杨凡同样一脸的无奈。

“哈哈!那咱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啊!”卢宗保难得的笑道。

卢家兄弟与这杨凡之前就认识,交情也还不错,如今寒暄几句后,便转入了正题。

“所以哥哥这不就是来找你问计的嘛!”杨凡笑着说道。

卢宗保看着杨凡,片刻后摇头笑了笑:“小弟知道杨大哥此来所为何事,只是如今都已过去五日了,咱们早就失了先机了!现在再入手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更何况如今的扬州城内哪里还会有人出卖地皮呢?”

杨凡闻言更是心痛,唉声叹气道:“早知如此前几日就该不顾一切的入手的!价钱高一些也总好过如今一无所获啊!”

“没用的!杨大哥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如今这情形分明就是有人在暗中推动,就算前几日杨大哥入手买地也不过是往如今这火爆的场面上再添几把柴火罢了!价格炒得越高便越没人会卖的,奇货可居嘛!”卢宗保平静地说道。

“那……那咱们如今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傻等着?”杨凡闻言有些焦急的问道。

卢宗保镇定的笑笑。

“你一定有办法!”杨凡看见卢宗保平静的笑容,说道:“好兄弟,快说吧!哥哥都听你的!”

“杨大哥言重了!”确定了主导地位的卢宗保微笑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咱们要先确定在暗中操作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弄清楚他们的下一步计划,现如今反正咱们已经落后了,索性看清楚再出手。”

“那该如何去做?”杨凡连忙问道。

“无须咱们查,想必他们很快便会有动作的!”卢宗保说道。

“啊?”杨凡有些疑惑。

卢宗保只好解释道:“据我所知,扬州城内各大牙行这几天卖出去的地皮便达到了五百多万贯,这还不算那些没有经过牙行自行交易的地皮,而从衙门那边得来的消息,最近几个月以来扬州城的地皮交易量一直都处于缓慢的上涨趋势。”

“所以我断定这暗中操作之人早在几个月以前便开始了准备!”

“什么?不可能!咱们的计划这才开始几天啊?”杨凡闻言惊叫道。

“呵呵,没什么不可能的!而且这个人是谁我心中也有些猜测了!”卢宗保这几天卧病的时候派人去衙门打探了一番,户科那边只是太守衙门里的一个小部门,管理松散,很容易让人得到消息。

当卢宗保拿到情报后,一分析,立马便将一切都反应了过来!

虽说这个家伙布局深远,但是时间却是他最大的漏洞,几个月前便开始买地的人,卢宗保能想到的便只有一人!

那个自己一直瞧不起,但确确实实摆了自己一道的小乞丐!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正戏-各施手段

“什么?此人是谁?难不成咱们如今所做的一切全是此人一手操办的不成?”杨凡惊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也未免太恐怖了!他竟然将这么多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要知道这计划除了他们七宗五姓外还有东南的海商以及满朝的文武大臣,甚至于还有那高高在上的……

杨凡已经不敢去想象了,这也太疯狂了吧!

“没什么!此人不过是善于借势罢了!只要找准了一个支点咱们也同样可以做到!”

卢宗保虽然嘴上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心中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小乞丐,同时也再次对那徐番的身份产生了清晰的猜测,这个文学博士不简单啊!许辰这个小乞丐能够对朝堂大势了解的如此细致入微,没有他这个老师的帮助是不可能做到的。

卢宗保没有说出这个人,杨凡也识趣的没去打听。

“那咱们?”惊讶过后的杨凡再次看向卢宗保。

卢宗保笑着说道:“咱们等!”

“等?”杨凡问道。

“没错,等!”卢宗保点头说道:“这个人是个外来人,不像咱们和扬州本地的世家参与进来为的多是扬州的地皮,此人摆下这盘棋的目的怕是为了铜钱,再者,此人手中也没有那么多人能支撑得起大规模开设店铺。”

卢宗保猜到背后的黑手乃是许辰之后,便很快弄清了许辰的目的,许辰的身份他很了解,他手中有多少底蕴自然也很清楚,凭借他如今手上的那些人怎么可能占得完扬州城内这么多的地皮呢?

“所以,这个人最后必定是要把地皮卖出来的!”卢宗保肯定的说道。

杨凡闻言,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等他出手的时候再去接过来?”

“那得花多少钱啊!再说人家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后咱们再去吃,这也太没品了吧!”卢宗保开玩笑道。

“那?”杨凡问道。

“呵呵,咱们不急!此人手中有多少砝码我都已经清楚,如今咱们手中虽然没有地皮,但是我们手上有现钱啊!用的好了照样可以困死他们!”卢宗保眼露精光的说道。

“怎么做?”杨凡看见卢宗保这番模样,知晓对方一定有对策,精神大振道。

“我猜此人要不了多久便会开始卖地,毕竟如今扬州城的地皮价格每日都在上涨,但是却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留住手中地皮坐等升值。可如此一来市场上没了地皮交易,这价格涨到一定程度后便涨不上去了!毕竟大家都知道即使涨价也无地可买,谁还会再去涨呢?货物要是不能流通,标的价再高又有何用?”

“所以咱们只需要等到他开始抛售土地的时候小小的使出一招,便能将其彻底击溃!”卢宗保自信的说道。

“什么方法?”杨凡问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卢宗保只是神秘的笑了笑。

……

同时,接到大哥来信的王铁牛,连忙找来谢安,吩咐道:“如今这价格上涨的已经差不多了,必须让这些疯狂买地的人有地可买,这样价钱才能一直上涨下去,否则这帮人买不到地了便只能死心了!那样我们能赚的就少多了!”

“从明日开始,你每日去给城中各处牙行挂十块地皮,记住,镇海帮的牙行不要去!让那些买家竞价,价高者得!三日之后再停下来!明白没?”王铁牛问道。

“明白了,东家!”谢安点头答道。

随即,第二日到来,谢安按照王铁牛的吩咐去给城中除了镇海帮开设之外的各处牙行送去了十处地皮出卖的单子。并且让人亲自在场言明竞价规则,以免牙行自行独吞。

于是这一天,扬州城再次火爆了起来,压抑了数日却又得不到释放的情绪在这一天集体爆发了!

“喂!听说了没?永和坊的牙行今天终于有地皮卖了!”

“哪止啊!延寿坊的牙行也有卖啊!而且是整整十处地皮啊!”

“终于有地皮卖了!可把老子我等苦了!这几天跑遍了全扬州都没找到一个愿意卖地的人!他娘的!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天来就连那些穷哈哈一个个都鼻孔翘上天去了!一个个拽着手里那座破院子不肯卖!”

“就是!真以为大爷我非要买他们的地吗?”

这些都是听闻消息之后已经苦等多日的商人富户们的反应,情绪十分激动!

只是却也有些不自信的人。

“可是,咱们的钱够吗?我可是听说连镇海帮、青龙帮这些海帮,还有钱家、谢家这些世家大族都在大肆抢购地皮啊!”

“就是!咱们这些钱怕是不够吧?”

只是这些人马上便受到了反驳。

“嘁!这些人自然是财大气粗的,可是咱们又不是要全买下来,咱们只要倾尽全力抢下一处地皮,等到以后那便是十倍百倍的高价啊!”

“没错!买下这么块地皮,用不了多久就能飞涨的!到时候不管是再卖掉还是留下来传家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是!就是!抢到一块就行!”

……

“抢到一块就行!”这便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片刻之后,城中各处牙行内便人满为患,谢安派出去的人见状后便连忙开始了竞价出售。

这么多人在场,即使牙行有心自己买下,却也无能为力,只能跟着所有人一起竞价。

很快,不到半天的功夫,这一批的地皮便卖了个干净,抢到了地皮的人自然欢天喜地,但是那些没有抢到的人却愤怒的吵闹起来,最后谢安派出去的人只好言明明日还会有十处地皮出售,这才在众人的愤愤声中仓皇的离去。

再一日,同样火爆的场面再次上演。

只是,在第三日的清晨,扬州太守衙门却发布了一份署名为市舶司司长崔见豫的公文,说是已经选好了市舶司衙门的位子,并且给出了三处待选的地方,说是要在实地考察之后才决定最终的建衙地。

消息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在扬州城迅速传开,竟然是太守衙门的兵丁和衙役亲自上大街上传扬的!

而随着消息传开,另一则消息在不久之后再次传遍全城,竟是在太守衙门边的一处牙行内竟然有人要出售市舶司那三处候选地点附近的地皮!

此消息一传开,立马震惊了所有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扬州如今的地皮之所以这么贵便是因为市舶司的缘故,而如果是在市舶司附近开店那必然会日进斗金,这些地段的地皮自然要比其余的地方价值高出十倍百倍不止!

于是,得到消息的人迅速往太守衙门边的那处牙行飞奔而去,那些正在别处牙行正准备竞价那十处地皮的人也走的一干二净,毕竟比起这些地段偏远的地皮,那些地方的地皮显然更加的值钱!而要是在这里浪费了现金可就要与那些真正高价值的地皮擦肩而过了!你让这些聪明的商人们又怎么犯如此错误呢?虽然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以自身实力能否拿下那些黄金地皮,但是要是不去试一下的话,那才是真的后悔终生呢!

所以,到最后,谢安这一天派发出来的地皮卖出去的不到十分之一,而且价格普遍不到前两日的一半,为此这些人立马停下了交易回去向谢安汇报,而得到消息后的谢安连忙火急火燎的跑到城郊的庄园向王铁牛汇报。

“东家,大事不好了!有人竟然买通了太守衙门在联合操控地皮买卖了!”谢安一进门便大声囔囔开了。

王铁牛仔细听完对方的话语后,口中喃喃道:“呵呵,这个卢宗保,还真是反应够快的嘛!”

“东家,我们该怎么办?”谢安伸手擦了下额头的汗珠,满脸焦急的神色,问道。

王铁牛思虑片刻,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去把李贤叫来!”

片刻之后,李贤走了进来:“东家!”

“我们现在手中还有多少地皮多少铜钱?”王铁牛随即问道。

李贤回忆了片刻,那些他每日都会复述多遍的数字立马就出现在脑海中,随即便毫无差错的说了出来:“东家,我们手中原有两千五百四十六亩地,当初买来花了四百一十二万三千五百四十九贯铜钱,结余四十八万七千三百八十二贯铜钱。”

“前两日一共卖出一千八百六十五亩地,收入一千五百八十九万八千四百二十三贯铜钱,今日的数据还未统计,不知收入多少?”

说完李贤便用问询的目光看着谢安。

只见谢安无奈地摇头道:“唉!今天卖出去的地不到十分之一,成交价连昨日的一半都没到!”

“怎么会这样?”李贤皱着眉头问道。

谢安只好再把外面发生的事向其述说了一遍。

“这……”听完谢安讲诉后,李贤便茫然看着王铁牛。

王铁牛却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也就是说咱们手上现如今还有九百多亩地皮,一千七百多万贯铜钱,对吧?”

李贤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点头说道:“没错!”

王铁牛微微颔首,片刻后才下定了决心,冲着谢安命令道:“谢安!你现在马上去把剩余的九百多亩地取出,就拿去太守衙门边的那家牙行,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出售。记住!分三批,每次三百多亩地,我要你把价格定的一次比一次低,最后那一批最好以低于原来的买入价卖出!”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正戏-无耻之人

谢安闻言疑惑的看着王铁牛,问道:“东家,咱们不赚了吗?”

虽说如今已经赚到了一千多万贯了,可是这不才刚刚开始嘛,现在就收手多少有些不甘心啊!

“做人不能太贪心嘛!总得让人家也赚点啊!”王铁牛微笑着说道。

“啊?”谢安诧异的望着东家,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王铁牛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这是先去把价格拉下来,等到价格降下来之后,我们可以再买一次,这样不就能再赚一回了嘛!”

谢安惊愕的望着一本正经的东家,再回想下东家刚才那番大义凛然的话,心中油然升起无限感慨:“东家的脸皮可真够厚的啊!”

不过咱们铁牛好歹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要是脸皮不厚的话那早就饿死了!

“可是我们手上如今这点地怕是就算砸下去也溅不起几朵浪花吧?”谢安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商人,知道在如今这种需求量旺盛的时候,想要通过抛售把价格降下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怕手上这七百多亩地一挂单就得被抢光,哪里还可能做到平抑地价的作用。

“呵呵,这个我自然清楚,你不必担心,只管照着去做就好,有我们带头在前,很快就会有人跟上来的!”

“他们可比我们要着急的多!”王铁牛神秘的笑了笑。

很快,李贤便将剩余七百多亩地的地契全部拿了过来,交给了谢安。

谢安冲着王铁牛拱拱手,恭敬的退下。

“东家,我们这是要开始下一步了吗?”谢安走后,李贤冲着王铁牛问道。

王铁牛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大哥传信来让我们见机行事,开始下一步计划!”

“我们也没想到,扬州的这些人反应这么快,本来我们是打算慢慢把价格炒上去,有了这些时间我们便能从容布局,到时候地皮价格是涨还是跌都能由我们来左右。只是如今这帮人这么快就入场了,咱们手上毕竟只有四百多万贯的地皮,真要和他们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现在这价格已经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王铁牛轻叹了口气,说道。

“要是那天不那么冲动,没引起醉仙楼的注意就好了!”王铁牛心中叹道,这些天来他们也把醉仙楼的底细摸了清楚,再回想下那一天在牙行和他们拼命争抢的人,很容易便猜想到这是被镇海帮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只是那一日在得知对方察觉到并开始行动的时候,王铁牛却不得不下令立刻将消息传播出去,一则他们双方这么大规模的买地迟早会被人发现,二来以镇海帮的实力,要是让对方从容收购的话,恐怕现如今最大的庄家就得是他们了!所以王铁牛索性将消息散开,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摊薄对方手上的筹码。少年一方的地皮都是早几个月便开始囤积的,那时候价格低,囤积的数量自然大,而后加入的镇海帮收购地皮的价格比少年们高出三成不止,手中的地皮数量自然没有少年们多。

当然,如今少年们手中的地皮也已经没多少了,只是却也不得不将其抛出,毕竟他们要的是钱而不是地,再者,扬州的地皮争夺战虽然爆发的时间短暂,但是到了如今这地步要是不出些新招,怕是很快便要结束了!这是许辰不想看到的,钱还没赚够呢!

李贤听完沉默的点头。

“还好,如今最着急的却不是我们,七宗五姓一方不知什么原因,似乎直到如今连一块地也没买到,而扬州的海商们虽然仗着地利花高价囤积了一些,但是数量却不多,反倒是如今这些散户的手中握有不少地皮,虽然单个的数量不多,但是架不住人多啊!我们也只好把注意打到这些人身上了!”王铁牛说道。

李贤沉思片刻,展颜笑道:“东家这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手中的地交出来啊!”

王铁牛微微颔首,笑着说道:“不只是我们,恐怕卢宗保打的也是一样的注意!”

与此同时,就在王铁牛、李贤二人笑着谈论卢宗保的时候,扬州太守衙门附近的那家牙行早已被人人群挤满。而在牙行正对面的酒楼二层,卢家兄弟两正在和杨凡谈论着差不多的话题。

“兄弟,咱们这么做真的有用吗?”杨凡疑惑的问道。

那一日,杨凡前去拜访卢家兄弟的时候,卢宗保便给了个注意,让他去找崔见豫要了一纸公文并让太守衙门帮着发布了出去。崔见豫虽然心中不岔,但是内心的骄傲却也不会让自己去和一帮晚辈斗气,加上正好也需要为市舶司选址建衙,索性便给了他这么张公文。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弘农杨氏的面子童钰还不敢不给,看见杨凡上门拜访,立刻大手一挥给了对方三班衙役,让其自行指挥,这便出现了之前衙役们上街宣传一事。

而那三处候选的地址自然是在卢宗保前些天去牙行买下的那些地皮附近。

“自然是有用的!杨大哥没看见对方前两日已经开始抛售地皮了吗?”卢宗保笑着说道。

“对啊!但是你不是说咱们不去抢他们吐出来的东西吗?”杨凡实在不明白如今他们的这番动作和对方抛售地皮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面对一脸疑惑的杨凡,卢宗保却也不急,淡淡的问道:“杨大哥认为在现如今在扬州城内谁手上的地皮最多呢?”

杨凡闻言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思考片刻后说道:“应该不是这个暗手吧?这两日来他们已经抛售了一千多亩地皮了,那难道是本地的海商?”

说完,杨凡便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卢宗保。

卢宗保摇了摇头,脸上挂着神秘又自信的微笑,要是手中再来把羽扇的话,怕是还真有点诸葛再世的味道:“是,也不是!”

“啊?”杨凡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说是吧,乃是因为这帮本地的海商在扬州经营多年,城中的地皮自然大部分都归了他们,说不是吧,却是因为虽然他们手中有大量的地皮,不过大部分已经用来盖了宅院、店铺,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家中的产业,如今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怎么会拿出来卖掉呢?”

“所以,这些人手中虽然地多,但是绝大部分是不会拿来卖掉的,而想要加入到这场地皮争夺战中,就只能再次投入资金去买城中那些空闲的地皮。”

“可是如今,这场争夺战爆发的太突然,又迅速进入高潮,以至于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去囤积足够的地皮,恰恰是扬州城中的那些数量庞大的富户们手中多少都有些空闲的地皮,本来我们这些人的目的都是收购这些地皮用以操控地价,可是地皮价格上涨太快,让这些人觉察过来,一个二个都攥紧手中的地契坐等升值,哪里还会拿出来卖呢?”

“所以这些人手上的这些地皮才是我们的目标!”卢宗保总结说道。

杨帆听完后,恍然大悟,随即连忙问道:“我们要怎么把他们手中的地皮抢过来呢?”

“这个简单,这帮人之所以不肯卖地乃是因为地价上涨的原因,咱们只要想办法将地价压下去,自然就能如愿以偿?”卢宗保笑着说道。

“怎么压?”杨凡现如今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好奇宝宝,双目泛光的看着卢宗保。

“这就是我让杨大哥去讨要那一纸公文的原因!我们先抛出市舶司衙门的这三处候选地,这帮人自然知道衙门附近地皮的价值,虽然不知道准确的位置,但是投机不就是如此吗?与其花钱去买别处的地,不如冒险搏一把,就算没猜中,按如今城中的地价也亏不了多少。而咱们要做的便是将这些地皮好好地利用起来,尽最大的力量抬高他们的价格,一方面多少能再回笼些铜钱,另一方面确是要间接压制别处的地价。”

“当然这能起到的效果并不明显,但是我们可以多来几次嘛!”卢宗保笑得很腼腆,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无耻!

“咱们手上掌握着市舶司,就等于拿捏着大义名分,咱们想在哪建衙就在哪建衙,咱们只要抛出去几块候选地,这些地方附近的地皮价格就能飞涨,而其余地方的地价就会相应的变低,到时候事先将这些地方的地皮收购过来,再高价卖出,多来上这么几次这些人手上的现钱就得被咱们收刮的一干二净!”

卢宗保的话语让杨凡倒吸了口凉气,这哪里是做买卖嘛!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合法合理的抢钱啊!被抢的人还都是心甘情愿的!这……这他娘的也太爽了吧!

“而且,咱们给出的只不过是候选地罢了!最后大可以说是没看中,换了就行嘛!等到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大不了就公布一个市舶司衙门确定的位子,如此一来,那些其余地方的地皮价格立马就会降下来,而被折腾的心神不宁,手上又没有了现金可以去做生意的小商人们除了把多余的地皮卖出回笼一些本钱外还能怎样呢?”

“要是这样他们还不愿意卖的话,大不了更改市舶司的地址,再来一次嘛!我就不信这帮底子薄的商户们能有那么大的毅力!”

卢宗保依旧神色平静,只是杨凡的内心中却早已翻滚起来了:“无耻!太无耻了!抢钱还抢的这么理直气壮,实在是无耻啊!不过,这法子我喜欢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正戏-应对之策

“好了,咱们的计划也已经开始了!”卢宗保微笑着,透过身旁的窗户遥望对面那些争着抢着赶去给自己送钱的人。

太守衙门附近的这家牙行既不属于本地世家的势力也不属于海帮势力,但是却依旧能在扬州城这最繁华的地段占据一席之地,原因便是其背后的主人乃是扬州太守童钰的小舅子。

童钰自然不是扬州人,但是其为官圆滑,这些年来没有和本地的势力有过任何的冲突,说白就是“同流合污”,大家一起发财!所以这处黄金地段的店铺才能被他拿到手,也算是他给本地势力纳的一个投名状,不只童钰如此,扬州的别驾、司马、长史等地方高官只要不是本地的人便只能臣服于东南海商集团,否则这官就当不下去!

此刻,牙行内,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身材发福的掌柜站在事先搭建好的高台上冲着围在周边的人群作了个罗圈揖,笑眯眯如同弥勒佛般的说道:“感谢诸位光临本牙行,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好了,话不多说,大伙来此的目的想必都很清楚,那咱们便直接开始竞价了!”

“首先是标号为一号的地皮,这块地的位置乃是庆仁坊安和大街中段,向西一里便是市舶司衙门,面积足足有五亩啊!底价五万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贯,好了,大伙开始竞价吧!”

卢宗保如今搞的这一套压根就是当初许辰在豫章时候的翻版。

众人争抢的十分激烈,很快这块地的价钱就翻了两倍,到了十五万贯,最后以十六万七千贯成交。

“好!接下来是二号地的竞价……”

随着拍卖的深入,掌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诚了!

只是就在这一边的拍卖进入高潮的时候,谢安背着一个大布袋子,身旁跟着几个伙计,在十几个带刀水兵的护卫下,迅速的赶到了此处牙行。

“他娘的!人还真多呢!”

一从巷子里拐进太守府衙门前的这条大街,谢安便发现远处正密密麻麻的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群,一个个正在奋力的朝里面挤着,随着一支支高举的手臂,一声声高亢的报价声跨过人群向牙行内传去,那些最终拍到地皮的人便会在牙行伙计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去往后院签订契书。

“人多才好啊!我们要的就是人多,这样才能尽快把消息传开嘛!”李贤没来,赵铭却吵着要跟来长长见识,王铁牛只好同意,此刻正是他听闻谢安的感慨后出言说道。

“那是!这回可要让这帮家伙吐吐血了!”谢安嘴角爬上一抹阴森森的笑容。

很快,谢安一行人就走到了牙行门前,只是眼前密集的人群却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缺口的赵铭灵机一动,找来一个身型壮实水兵,耳语一番后,那水兵便走前几步,深吸一口气,大声叫了出来:“掌柜的,我们来卖地了!整整上千亩地啊!”

此人声音极其洪亮,压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立马传遍了全场,场中顿时为之一静。

“什么?”

“卖地?”

“还有上千亩?”

于是场上所有人立刻转过身来盯着谢安一行人。

“麻烦各位让一让!”赵铭走上前去,冲着众人笑着说道。

随后谢安取下背上的布带,松开口子取出一叠地契冲着众人挥了挥,一时间所有的视线便被吸引了过来,在场众人的呼吸声明显沉重了许多,只是看见身旁那些英武不凡,带着兵刃的护卫,又无人敢上前一步。

很快,众人便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赵铭冲着他们道了声“多谢”随即便领着谢安一同走了进去。

牙行内听见外面动静的众人也停下了竞价,尤其是那发福的掌柜,一待听见那“上千亩地皮”后,浑圆的脸上那双小眼睛如今更是瞪的巨大,眼瞳中透着密密麻麻的红丝。

“掌柜的,我们要出售地皮!”谢安走进来之后,随手便将那一个布袋子扔了过去,顿时一张张地契便暴露了出来,随即便又是一阵吸气的声音。

“好的!好的!客观稍等!我这就让伙计给您统计一番!”掌柜的满脸笑意激动地说道。

“好了,大家可以接着竞拍了!这位客官的单子还需一些时间,咱们还是先继续先前的竞价吧!”掌柜的事前就得过东家的吩咐,知道如今手上这些需要竞价的地皮的主人来头不小,他不敢怠慢,找来几个伙计应付新来的这一批客人后便转身对着其余人如是说道。

谢安眼看对方的拍卖还将继续,连忙再次出声说道:“不用统计了!我们这一次的地皮共计七百六十五亩,出售方式也很简单,用不着拍卖,我直接给个价格,大家来买就行!”

眼看自己的言语成功吸引住了在场的人,谢安随即弯腰从袋子里取出一叠捆好了的地契,拿起来冲着众人扬了扬手,又说道:“这些地皮嘛,位置全部是在门外这条大街的两侧,至于价格嘛,一亩地只需要一万贯!”

“什么?”一听完谢安的话,场上立马响起一片惊叫之声。

“你说什么?门外这条大街可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啊!哪怕是在以前也要五千贯一亩地,现如今的价格早就上涨了十几倍了!你居然只要一万贯?是不是真的啊?”立马有人出声说道。

“没错!这怎么可能?昨日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抢了到这边上的三亩地,可足足花了我五十万贯啊!”另外一人随即站出来证实道。

“就是!你可不要虚言相欺!”

……

谢安微笑着等待众人说完,这才平静的说道:“诸位要是不信大可上前一看真假!”

说完便伸手将一叠地契递了出去。

谢安身前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便伸手接过地契,仔细地查看起来。

“这张是!”

“这张也是!”

“还有这张!”

……

很快这些人就把一叠地契全部查看完毕,谢安见状,随即说道:“诸位可曾看明白?这些地契可有假?”

前面那些人闻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地契倒全是真的,可是你真的打算以一万贯一亩的价格出售?”

“千真万确!”谢安答道。

“无须竞价?”另一人也出声问道。

“无须竞价!”谢安点头回道。

“嘶!”刚才还有些疑惑的众人,现如今更加惊愕了!一个个连忙倒吸口冷气。

可是很快便有人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出声问道:“要是不竞价的话,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要把地皮卖给谁呢?”

“这个大家无须担心,只需让掌柜的给诸位一人发一张标好号码的纸条,然后我再将同样一份带了号码的纸条放入箱中,由诸位派人来,亲自抽取,只要抽中了哪个号码便将地皮卖给他!”谢安笑着解释道。

“如此倒还算公正!”闻言,众人点了点头。

“好了!麻烦掌柜的帮忙取一些纸笔和一个木箱来!”谢安随即冲着掌柜的说道。

“这……这……”掌柜的眼看这边的竞价被打断,有心挽回,可是却看见在场众人一个个红着眼睛看向谢安那边,心知这边的竞价怕是进行不下去了,只好摇头叹气道:“好吧!客官稍等!”

说完,便自去操办去了。

谢安见状与赵铭相视而笑。

且不提牙行中焦急等待的众人,这边异状一出,随即便有一个青年分开人群,向着对面的酒楼跑来。

刚进二楼的雅间便扯开嗓子喊道:“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卢宗保见状皱了皱眉头,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弟疏于管教,让杨大哥见笑了!”卢宗保随即冲着杨凡抱拳道。

“无妨,兄弟还是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吧!”杨凡笑着说道。

卢宗保微笑点头,转过身冲着那青年,板着脸问道:“出了何事?”

青年人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连忙将对面牙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最先出声的却是突闻惊变导致计划搁浅的杨凡。

卢宗保听完后也深深地皱了下眉头,他们所在的酒楼与对面的牙行隔了一条大街,这条大街还是扬州城内最宽阔的主街,足足有三里多宽,能并排通行十几匹马,本就是当初杨广为了排兵布阵所建,所以卢宗保他们虽然能够看见对面密集的人群,但是具体的状况却无法看到。

“兄弟,这……这可要怎么办啊?”杨凡此刻真是焦急了!这一次的计划可是关系到他是否能够顺利接任家主之位啊!本来就失了先机,如今好不容易再次看到了希望,要是再失败,他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了!

卢宗保低着头沉思片刻,这才抬起头冲着杨凡闻言说道:“杨大哥莫慌!咱们的计划还没有失败!而且依我看这帮人的目的怕是和咱们一样!”

“如此正好!咱们可以借他们的力量好好谋划一番,不愁达不到咱们的目的!”

卢宗保笑了,是那种了解了一切之后自信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正戏-惊慌的人

片刻之后卢宗保便冲着那青年吩咐道:“去对面的牙行让掌柜的别竞价了,我们的地皮也直接标价卖!先按进价的两倍卖!要是不行,就接着降价,无论降到多少,只管报价就行!”

“是,公子。”青年接令后转身离去。

随后,卢宗保又对着杨凡说道:“杨大哥,劳烦你再去崔府一趟,这一回咱们直接选好市舶司的建衙地。”

“建在何处?”杨凡问道。

“延寿坊安平大街!”卢宗保淡淡的说道。

杨凡低头回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惊讶道:“延寿坊?那不是谢家吗?”

卢宗保笑着点点头:“正是!”

“为何要选在此处?”杨凡带着一丝疑惑问道。

“想要把如今的地价压下来光靠我们还有那个暗手的力量都不够,我们这些人手上的地皮量都太少太少!想要撼动如今的地价必须把本地的世家、海商一起拉下水,只有借着这些人手中大量的地皮才有可能把地价压下来。”卢宗保解释道。

“那为何不选钱家?”杨凡闻言喃喃道,可只是片刻后便猛然惊醒,盯着卢宗保说道:“你这是要离间他们?”

杨宗保矜持的笑了笑。

“哈哈,大哥我懂了!我这就去崔府!”杨凡爽朗的大笑两声,站起身来,飞快地往楼下走去。

而刚才得令的那个青年此刻却来到了牙行,找到掌柜的耳语几句后,便催促着发呆的掌柜尽快去改价。

片刻之后牙行内的人便再次被震惊了一回。

“什么?不竞价了?”

“这是为何?而且标的价格竟如此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震惊之余,在场之人有些反应快的已经开始思索这异常情况背后的原因了。

“难道是市舶司衙门的位置已经选定了?”其中一人喃喃道。

“不对!就算是市舶司衙门选好了位置,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另外一人指着正在忙碌的谢安等人说道。

“对啊!为什么这连续两拨人都在低价抛售地皮?”终于有人点出了这个明显的问题。

“难道……难道地价要降了?”一人惊叫出声道。

这一声惊叫犹如一声春雷在牙行内炸响,在场众人立刻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神来。

来这里抢购地皮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经商有成的人,多年来在商海中拼搏的经验早已赋予了他们敏锐观察力,刚开始只是因为兴奋没有去多想,可是当再一次出现低价卖地的人时,反应快的人便已觉察出了异常,而当这一句话传来的时候,这种疑惑和猜测便更加的清晰起来,虽不一定马上就相信,但是惊疑一起,那种狂热的情绪便消散的一干二净,在情况明朗之前,这帮精明的商人自然不会盲目的出手。

而谢安看到青年前来与掌柜的耳语并随即也开始降价之后,心中早已充满了对东家的敬仰之情。

“东家真是神了!”

“不行!得赶紧证实这帮人的猜测才行!”谢安随即便看见了在场众人疑惑的眼神,心中说道。

“掌柜的,好了没有?赶紧开始卖地啊!我还赶着回去呢!”谢安随即大声叫道。

随后又满脸笑意的冲着在场的众人说道:“各位久等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来来来!直接出价就行!全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只要一万贯一亩啊!”谢安手中抓着那把地契走前几步向着众人推销道。

只是谢安如此热情的表现却让在场众人更加的迟疑起来。

“这……”一个客商有些心动,可是疑惑的看了看四周之后又止住了脚步。

“这位兄弟,来吧!就卖你了!来,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谢安眼见众人无动于衷连忙再上前一步,抓住刚才那有些心动之人的手,热情的说道。

“来啊!”谢安眼见对方依旧没有动作,声调提高了不少。

“您倒是快来买啊!八千!只要八千贯一亩啊!”谢安抓着那人的手,直接将手中的地契塞给了对方。

可是如此一来,那人更加不愿买了,挣扎着就要从谢安手中脱离出来。

“五千!五千贯一亩啊!还有没有人要啊?”谢安的声音中已带着不少的哭腔。

“这……这是?”

这一下,哪怕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异样。

最终,一个声音彻底坚定了众人的猜测。

“三千!我这里只要三千贯一亩!”那个来自卢家的青年下人,手中挥舞着地契,大声吆喝道。

众人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这刚才还要三万贯的地皮怎么一转眼就只卖三千了啊!

“两千!两千贯一亩地!全扬州最好最便宜的地啊!”谢安抓住时机连忙跟上。

“一千五!”青年不甘示弱。

“一千!”谢安同样接上。

“五百!”

……

眼看着二人疯狂的竞价,在场众人有些恍惚,这不就是如他们刚才一般吗?

随后,想明白的人心中却涌出一股寒意!

“完蛋了!地皮在降价了!”不知是谁惊恐的声音传了出来。

“三百贯!”

“二百五十贯!”

正在竞价卖地的二人再次用高亢的声音为众人的猜测做了个完美的注脚。

“真的!真的要降了!”

“掌柜的!我要卖地!”

终于,恐慌的人群中有一个反应最快的人立马冲过去抓住了牙行掌柜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喂喂喂!这有地卖啊!便宜的地卖啊!”谢安还嫌不够,再一次往众人的恐慌中加了一把火。

“掌柜的,我也要卖地!”

“还有我!”

……

越来越来的人反应了过来,当然自然也有依旧徘徊不定的人在。

“唉!这帮人反应怎么这么快啊!不行,我得赶紧去别的牙行把地皮卖掉!”谢安低声说道,只是这声音却依旧恰好让附近的人听了去。

随即,谢安大声冲着牙行掌柜的叫道:“掌柜的,别忙活了!我去别的牙行卖了!”

这一声压过了嘈杂的人群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了去。

随后谢安收拾好满地的地契,分开众人,领着一帮人走出牙行,一边走还不时一边催促身旁的人:“都给我动作快点!必须赶在消息传开之前把地皮卖掉!”

牙行这边的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谢安一行人逃也似的飞快离去,片刻后,一声惊恐的叫声彻底击溃了众人残留的信心:“完蛋了!真的要降价了!”

“快!快赶去别的牙行把地卖掉啊!”

恐惧蔓延,一个个人争先恐后的从牙行内跑出,手脚并用的往城中其余的牙行跑去。哪怕是心中再怀疑的人到了此刻也难免动摇起来。

很快,这家牙行便人去楼空,这帮人正用着最快的速度赶往全城,将恐惧如瘟疫般蔓延出去。

随着这帮人的脚步,城中各处牙行内同样出现了小幅度的震动,刚开始一两人的时候,自然是不信的,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更多的人开始怀疑,也不再去疯狂的抢购地皮,持续了数天的地皮竞价战在一瞬间便被遏制住了。

而两个时辰之后,太守衙门的衙役们再次向全城传递出了一则信息。

“市舶司衙门的位置已经选定,在延寿坊安平大街。”

于是,越来越得多的人选择了相信。

“地价真的要降了!”

随即人们开始疯狂地往牙行跑去。

而同时那些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便开始悠闲的庆幸起来。

“哈哈!还好老子反应及时,跑得够快!不但没亏,还小赚了一笔!”

“唉!是啊!要是我跑的慢了,如今怕是连本钱都收不回来了!”

“还好还好!亏得不多,就几千贯!权当是逛了几回青楼吧!”

……

这些人一旦脱离了风险便开始优哉游哉看着那些依旧在苦海中挣扎的人。

而当消息传开,扬州城此刻的各大势力却反应不一。

延寿坊,谢家大院。

虽说不如钱家的宅院一般占了扬州城东南部的大半,可也占尽了这延寿坊的四分之三。

此刻,谢东闵的书房,一位下人打扮的青年正恭敬的向主人汇报着外面传来的消息,神色自若,语态平稳,既谦卑却又带着一份从容,显示出良好的教养,不愧是当年的中原大族。

年轻汇报完后,见谢东闵挥了挥手,随后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好好好!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谢东闵摇了摇头,语气冰冷的说道。

“老爷,这是?”谢东闵身旁侍立的一位老者听见自家主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忙出声问道。

“哼!这帮家伙嫌钱赚得不够多,想要先把地价压下来,然后再大肆抢购,再把地价炒上去,低买高卖!”谢东闵气愤的说道。

“那他们为何要将市舶司放在延寿坊?”老管家接着问道。

谢东闵再次愤愤不平的说道:“这就是这帮人的狠辣之处了!”

“能够左右市舶司选址的只有七宗五姓的人,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离间我谢家和本地其他世家间的关系罢了。把市舶司放在延寿坊,那无论城中其余地方的地价如何,咱们谢家所占的地皮都会坐地升值。”

“这就是七宗五姓的人给咱们下的一个套!”

谢东闵最终无奈的说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正戏-无情的人

“这就是一个套!可是我们还不得不钻进去!”谢东闵咬牙切齿的说道。

一旁的老管家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

谢东闵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人家用的是阳谋,市舶司的位子一选定,就算咱们跑去和别人解释,也没人会信的,就算他们嘴上不说,但是心中依旧会有芥蒂,毕竟咱们谢家为此得利了!”

“呵呵,除非咱们跑去求七宗五姓让他们改换市舶司的位子,可是,这可能吗?”谢东闵自嘲的笑道。

老管家闻言,沉默的点点头。

七宗五姓的人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一切自然不可能因为他们一句话而改变,如果真要强行去这么做,那付出的代价极大,实在得不偿失!

“唉!替我准备马车。”谢东闵吩咐道。

“老爷要去何处?”老管家问道。

“还能去哪?去钱家!找咱们的‘盟主’去!”谢东闵苦笑道。

“好的,老爷!”说完便转身离去,准备家主出行的车马去了。

与此同时,扬州城东南,钱家所在的那片宅院内。

“老爷,事情就是这样了!”一个下人冲着钱孝憬说道。

“呵呵,一石二鸟,阳谋,离间计!”钱孝憬听完后,笑着说道:“这一回七宗五姓倒是派了个不错的人来嘛!”

“老爷,如今咱们怎么应对?”钱孝憬身旁同样有着一位老管家。

“呵呵,这不是个好机会嘛!前几天咱们不是还在抱怨叶开那老家伙下手太快吗?如今我倒要看看他手上那一大把的地皮要怎么办?”

“去!找几个人把咱们家外围的一些地皮也放到自家的牙行去卖,再找些人去把他们买下来,至于手续费,我倒要看看童钰有没有这个胆子收!”

钱孝憬霸气四射的说道。

闻言,老管家轻轻击了下手掌,说道:“秒啊!老爷这招真高明!如此一来,咱们不费一分钱一亩地便能将地价压下去,等到地价贬到一文不值的时候再疯狂抢购,再把价钱抬上去,低买高卖!啧啧啧,真是高招啊!”

听完管家的话,钱孝憬冲其笑骂道:“别拍马屁了!赶紧去办吧!”

“好的,老爷。”

正待老管家将要离去的时候,钱府的门房匆忙跑来,冲着钱孝憬说道:“老爷,谢家家主此刻正在门外求见!”

刚走了没几步的老管家听见后,又回头对着主人问道:“谢家主这是?”

“呵呵,来表明心迹的吧!人家用了阳谋,他谢东闵又不想破釜沉舟,只好来左右逢源了!”

“老爷厉害!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老管家再次怕马屁道。

钱孝憬听完,挥了挥手,笑骂道:“你个老狗,还不快滚!连个马屁都拍不好!”

“主人明察万里,老奴这点手段自然是瞒不过老爷的!”老管家讪讪地笑道,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待其走后,钱孝憬冲着那门房说道:“开中门迎客,让谢家主在客厅稍候,老爷我换件衣服就来。”

“是,老爷。”说完,门方便小跑着往府门口赶去。

就在钱、谢两家家主还未会面的时候,得到消息的醉仙楼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叶轩一得到消息便火速赶回帮中向叶开汇报:“大当家,大事不好了!地皮……地皮开始降价了!”

叶轩慌慌张张的模样让叶开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道:“有什么话说清楚!慌慌张张的像个什么样子!”

“大当家,外面……外面的人现在正发了疯一般的在卖地!”

“太守衙门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市舶司衙门的位子已经选好了!”

叶轩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一想到那疯狂下跌的地价又抑制不住的悲从心来。

“在哪里?”叶开毕竟是老江湖了,此刻依旧镇定的问道。

“外……外面!到处都是,每个牙行……”叶轩结结巴巴的说道。

“老子是问你市舶司建在哪里!”叶开大声吼道。

叶轩一听,愣了片刻,随后才讪讪的说道:“在……在延寿坊安平大街!”

“延寿坊?那就是谢家的地盘了!”叶开微微眯起眼,右手习惯性的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口中喃喃道。

叶轩看见大当家正在沉思,只好静静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候着,只是盏茶功夫后,眼见大当家依旧没有动静,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大当家,如今咱们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叶开沉思中被惊醒,深深的皱眉,带着一丝不耐说道:“慌什么慌!天塌下来了吗?不就是降了点价嘛!着什么急!”

“啊?”叶轩此刻有些疑惑了,小心的说道:“可是咱们手上有一千多亩地啊!”

“那又如何?”叶开平静地说道:“别看现在降价降的疯,这些不过是那些还没赚够的人用的计策罢了!”

“啊?”这一回,叶轩的惊讶更多了。

“唉!老子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笨蛋呢?”叶开叹了口气,随后便向叶轩解释起来:“降价是从今天早上才开始的吧?”

看见叶轩愣愣的点头,叶开接着说道:“早晨刚传出市舶司选地的事,还没几个时辰就又说选好了地,还都不是在那些候选地里面,然后便是大规模的卖地,接着地价就开始下跌。你就没觉得这一切也太巧合了?”

不等叶轩回答,叶开便自顾自的说道:“这分明就是七宗五姓那帮人搞出来的,前几天不是打探到崔见豫那老家伙一直在家毫无动作吗?我估计八成是他们前几天没买到地,现在又想要赚钱,只好用计把地价压下去,然后低价买进,高价卖出。”

“不过看样子还不止他们一伙人,应该还有别的势力插手进来,不然不会下降得这么快。”叶开不愧是老江湖,只是片刻间便将形势分析的如此透彻。

“那,为什么他们要把市舶司选在延寿坊谢家的地盘呢?”叶轩疑惑的问道。

叶开随即说道:“还能有什么?离间计呗!钱家本就势大,就算选在他们那,咱们这些人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再者,要是选在钱家的地盘,那无疑便是增强了钱家的势力,到时候恐怕七宗五姓的人也不好控制,所以便挑了谢家这个不大不小的世家为的不过就是让咱们这些人眼红谢家,让咱们心中存了些芥蒂罢了!”

“那有没有可能谢家已经被收买了?”叶轩问道。

叶开一听,双目圆瞪,大声呵斥道:“你是猪吗?蠢到这种地步了?那点钱就想收买谢东闵,你当那老狐狸像你一样蠢吗?”

叶轩闻言,尴尬的笑笑,不停地点头:“是是是!”

“那……那我们怎么办?”叶轩再次硬着头皮问道。

叶开嘴角抽动了下,冷笑道:“简单!他们想让地价降下去,我们也想啊!正愁这几天买的地不够多呢!”

“去!找些人在自家的牙行挂单,自买自卖,一点点把地价给老子压下来!”叶开选择的办法竟和钱孝憬相差无几。

“好的!等到把地价压到比原来还低的时候,咱们再低价买入,到时候手上就能有更多的地皮了!”叶轩现在也明白了过来。

“算你还没蠢到家!”叶开瞥了一眼叶轩,淡淡的说道。

叶轩闻言,讪讪地笑道:“嘿嘿,我这就去!这就去!”

无独有偶,此刻,在扬州城各处,无论是世家势力还是海帮势力,几乎大部分都认清了七宗五姓一方的目的,而做出的选择也几乎全部相同,纷纷拿出手中的地皮用自买自卖的手段,不断压低着地价。既然咱们大家伙前几天都没准备好,那就从头再来一次好了!如此一来,大家伙便都有机会了!

为此,扬州城内本来还在坚定地价只是暂时波动,不会下跌的人,也纷纷拿出手中的地契往牙行赶去。

一场更加惨烈的地皮争夺战即将展开!

而此时,在扬州城的一座小院内,豫章万家的人却依旧在平静的等待着。

罗毅匆忙的从外面赶来,将从外面打探而来的消息向万安汇报着:“安叔,外面都乱套了!”

“怎么了?”万安从打坐中睁开了眼,平静的问道。

“现在扬州城的人都发了疯似的在卖地,地价已经越来越低了!”罗毅回道。

“哦。”万安只是轻轻的回了一个字,便又再次闭上了双眼。

罗毅见状,只好出声问道:“安叔,我们难道就不去做些什么?”

“你想做什么?”万安平淡的问道。

罗毅斟酌片刻,说道:“咱们手上也有不少地啊!这要是价钱降下去了,那……”

“那就亏大了是吗?”万安问道。

“嘿嘿。”罗毅傻笑两声。

“这些不过是城里的海商势力前些天没买到地,现如今想把地价压下去,再重新来一次罢了!你小子会看不明白?”万安睁开眼瞥了罗毅一眼,说道。

“嘿嘿,这不是看见人家都在忙活,有点手痒嘛!”罗毅低着头,避开万安的视线,讪讪的笑道。

万安却再次闭上了眼,口中平静地说道:“我们这次来扬州的目的只是为了过段时间的豫章之战多准备些铜钱罢了!如今他们这些人之间的事我们不用去掺合。”

“哦哦!”罗毅只好点点头,老实的回道。

万安最后却感慨了一句:“只是可怜扬州的这帮小商户了,手上的钱马上就要被抢走了……”

第一百九十章 正戏-乱相生

扬州城中,恐惧正如瘟疫般蔓延。

扬州城的商人们自然也不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抛售刚开始的时候依旧有不少人在观望着,商海之中,瞬息万变,此时在跌也许下一刻便会飙涨。

只是等到扬州的各大势力纷纷加入到抛售中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本着不求赚钱只求保本的心态,多数人都将前几日抢来的,还未赚到多少的地皮纷纷出卖。

如此一来便再次加剧了众人的恐慌情绪,当身边的人都陷入到这种恐惧中时,再想要保持住理智就有些艰难了。

而当那些实力雄厚的世家、海帮纷纷表明身份低价抛售自家的那些地段优越的宅院地皮,却依旧需要历尽艰辛才能卖出少许时,还能坚守的人便不多了。

人便是如此,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许还能冷静的思考,但是当大的环境改变,众人皆言不可为时,依旧还能保持冷静,坚持走自己的路,这样人万中无一!

也不是无人怀疑世家、海帮抛售地皮的原因,毕竟市舶司即使选定了位置,但是总的来说将来扬州城的客商只会越来越多,地皮价即使不涨也不会狂跌才对,如此这些世家豪门更不应该连自家的宅院也纷纷低价抛售才是。

只是,恐惧中的人们却大多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而那些万中无一的精英却也无法力挽狂澜,去阻止整个局势的崩溃。这便如同许辰在豫章的那场地皮拍卖,先造势,勾起众人的恐慌,当恐惧蔓延开时,便能左右这些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人。

“快!掌柜的,我要卖地!”一位面色焦急的商人手里攥着一把地契用力的分开身前的人群,刚刚够到柜台边沿,攥着地契的那只手便伸进了铁窗内用力地挥舞着,同时大声的嚷嚷开了。

“挤什么挤,没看大爷都在排队吗?”一位体型壮硕些的锦衣商人一把拽住那人的衣后领,手臂上一用力,向后一拉,便将插队的那人提溜了回来。

“滚到后面排队去!”体型壮硕的商人瞪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他吼道。

那人回过头一看,长长的队伍犹如一条蜷曲的蛇般挤在牙行的大厅内,粗略数去,怕是有一百多人!

“这……这要排到哪时去啊!”那人哭丧着脸说道。

“不乐意排啊?不乐意就赶紧滚!”壮硕的商人斜着眼不耐烦的挥手道。

那人耷拉着脑袋,叹着气,一步步走去后面,排队去了。

如此这幕正在扬州的每家牙行内上演着,乃至时有更加激烈的冲突出现,打架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忙晕了的掌柜和伙计们哪还有时间去管这些。

而随后,当牙行内再也装不下那么多人时,便有人走上了大街手里拿着地契,如同走街串巷的货郎一般,到处兜售着地皮,到了这一刻,便已出现了混乱的苗头。

被恐惧、迷茫、失落等负面情绪压制的商人们再也没有了踏实做生意的心思。

短短五天,扬州城的地价便降回了几个月前的水平,并依旧在下降着,那些这几天冒险用低价买入试图大赚一笔的精英们在看到了地价无休止的下跌时,一个个也开始胆寒了,再也承受不住这种高压的他们也选择抛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一些他们对于降价的恐惧。

城内各条大街上,到处是神色焦虑,手中抓着一把地契,双目无神犹如行尸走肉般的商人们。

“卖地啊!卖地啊!有谁来买我的地没?”

“一百贯一亩啊!最好的地段啊!”

城市中到处弥漫着这种有气无力的声音……

这一场地皮争夺战发生仅仅半月不到的时间,先是地价飞涨时的那种疯狂,到如今疯狂下跌时恐惧,一种从未有过混乱正悄然出现在大唐的土地上。

商人们无心商事,最明显的后果便是扬州城各行业的凋零。

首当其冲的便是酒肆、青楼、赌场等服务业,没了那些一掷千金的富商豪客们,这些地方便如同失去了生机的垂暮老人,任凭妓.女、龟公们使出百般的本事,却依旧拉不来半个客人。

夜幕降临,扬州城最大的青楼“百花阁”内,连续几日来,光顾的客人越来越少,急的老鸨子头发都白了许多。

四层高的青楼,如今只有一楼的大厅内还亮着灯,伙计们懒散的趴在案上,迷糊着双眼,时不时的打着盹。

大门前,平日里千金难买一笑的花魁们纷纷穿上盛装,打扮的如同九天的仙女般,对着门前大街上来往的人群殷勤的笑着:“大爷,快来玩啊!”

“胡老爷,您可真狠心,都几日没来看奴家了!”一个婀娜的丽人正拉着一位神色憔悴的中年富商,轻启朱唇,操着糯糯的嗓音,甜腻腻的说道,同时胸前的两团丰腴便顺势包裹住了富商的手臂。

中年富商感受着来自手臂上的顺滑,一时间心生涟漪,有些意动,只是再想想尚在怀中揣着的一打地契,便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脱离花魁的温柔乡,迈着沉重的脚步,落寞的向前走着。

酒肆与赌坊的情形相差不大,都是一副萧条的模样。

大街的一旁,一颗粗大的梧桐树下面,两个吃完晚饭的劳力汉子,口里叼着根秸秆,悠闲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只是那一双双贼亮的眼珠却只是盯在花魁们那裸露在外的雪白丰满的胸脯上,喉咙中不停地咽着口水。

“他娘的!这娘们儿真好看!要是能跟她睡上一晚,要咱死了都愿意!”一位长着三角眼的汉子,眯着眼看着对面,感慨的说道。

“嘁!就你?每天苦哈哈似的赚的那三瓜两枣,还想睡人家?你知道人是什么不?”身旁那身材高瘦,皮肤稍白的汉子嗤笑道。

“是啥啊?不就是只鸡嘛!”三角眼纳闷的问道。

“对!人家是鸡没错!可人是鸡中的公主,花魁鸡!”高瘦汉子一副很明白的高傲模样,说道。

“那又咋了?”三角眼继续疑惑道。

“还咋了?想睡人家一晚,最少要一千贯!一千贯铜钱啊!你知道那是多少吗?你见过那么多钱吗?就这还得看人家的心情,要人愿意跟你睡才行!”高瘦汉子挺直了上半身,俯视着三角眼,一脸鄙夷的说道。

“我的娘啊!一千贯啊!咱讨个媳妇才只要十几贯啊!”三角眼瞪大了双眼,惊愕道。

“嘁!你那乡下土娘们儿能跟花魁鸡比吗?给人提鞋都不配!”高瘦汉子鄙视了三角眼一句。

“那你说,刚才那人看样子也不像没钱的人啊,为啥人上赶着来拉他,他还不乐意呢?”三角眼不服气的问道。

“这个……这个……没准是人家家里的婆娘催的急,他不敢留下来呗!”高瘦汉子不想在对方面前失去那副知晓一切的气势,支支吾吾的猜测道。

“那这个呢?也是家里婆娘催得紧了?”三角眼伸手指了指对面又一个坚定的摆脱了花魁双手的富商,如是说道。

“当然!肯定是啊!”高瘦汉子强装镇定的说道。

“你就吹吧!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怕老婆啊?”三角眼嗤笑道。

“说谁呢?谁怕老婆了?”高瘦汉子一听这话,如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咪一般,猛地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

“哟呵!长本事了?有种去找你婆娘发去啊!”三角眼继续挑拨道。

“你……你以为我不敢啊?”高瘦汉子强装镇定的说道。

“那你去啊!你倒是去啊!”三角眼眯着眼,蔫坏蔫坏的怂恿道。

“去……去就去!谁……谁怕谁啊!”说完便一步三回首,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往家里赶去。

“好好好!快去!去把你那婆娘教训一顿,明日我便请你吃酒!”三角眼唯恐天下不乱的跟在后面鼓舞道。

二人便离了大街,穿街过巷,回到了租住的小院。

……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灰蒙蒙的亮起。

三角眼和高瘦汉子如往常一般打开自家房门,准备早起出去做工。

“早啊!”三角眼迷糊着眼,如往常般随意的打了声招呼,便走到水缸边,抓起一旁挂着的木瓢,掀开水缸上的木盖子,舀了一瓢水,拿起一根剥了皮的柳条漱起口来。

“早……早啊!”高瘦汉子回了一声,便转过身来,背对着三角眼,用另外一个木瓢舀了一瓢水,飞快地跑开了。

听见异样的三角眼转过头看着高瘦汉子,却见对方依旧躲躲闪闪。好奇心一起,三角眼便快走两步,靠近了高瘦汉子,瞪大了双眼,绕着高瘦汉子,仔细地瞅着。

高瘦汉子避开了两圈,最后依旧还是被对方拉住了手臂,三角眼伸过头来,往高瘦汉子脸上一看,只见原本略白的脸上如今却是青一片紫一片的。

“咳咳咳!”三角眼见状,口中尚含着水,如今嘴角一抽动,便拼命的咳嗽起来,等到将口中的水吐出,这才腹部抽搐,仰天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笑笑笑!笑什么笑!要不是你小子怂恿老子,老子会去惹那母老虎吗?”高瘦汉子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里木瓢,伸手就往对方泼去。

三角眼飞速的闪开,一边逃避着,一边笑着说道:“哈哈,你不是说你不怕吗?怎么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呢?”

“不怕!你娘的才不怕呢!”高瘦汉子继续追打着对方。

欢乐的笑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在这清晨的天空中传的很远很远,只是如这般的欢乐却是持续不了多久了。

在厨房的灶上取出两个昨晚温好的胡饼后,二人便出门向着做工的码头走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二人便来到了扬州城东部运河上的一个大码头,找到了自家的工头。

他们便是靠着在码头上帮海船搬卸货物赚些养家糊口的辛苦钱。

“刘头儿,今天的船怎么这个点了还没来啊?”二人等了半个多时辰,却见往日早就应该被巨大的海船塞满的码头上如今却依旧没有一艘船,高瘦汉子便忍不住上前冲着工头问道。

工头是个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壮汉,他深深地皱了下眉头,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闻言,只好宽慰道:“许是在海上耽搁了吧!毕竟风浪无眼,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可那也不能一艘船也没有啊!总不能全叫风浪给吹跑了吧?”高瘦汉子带着一丝焦急说道。

每日的白天一共就那么几个时辰,晚一个时辰便少赚一个时辰的钱,你让这些家中无甚余粮的苦汉子们又怎能不着急呢?

刘头儿闻言,心中的那一丝不安扩散开来,心绪不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呵斥道:“老子哪知道?都别站在这了!一边呆着去!”

高瘦汉子眼见工头发火,只好连忙陪笑道:“是是是!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再有半个时辰之后,码头上依旧没有一艘船,已经等了许久,等的嘴角有些上火的刘头儿实在忍耐不住,只好站起来跑到码头边的一间屋舍里,找到一位身穿衙门皂衣的老者,恭敬的笑着问道:“吴大人,今天这是怎么了?这都巳时了,怎么还没见一条船来啊?再这样下去,兄弟们今天可就连饭都吃不上了啊!”

老者是太守衙门户科派到码头来征收货税的小官吏,如今市舶司还未正式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能,所以这收税的事依旧是由户科的人在忙碌着。

只是自从接到朝廷要设市舶司的消息以来,这老者便对自己的未来处于一种深深的焦虑当中,而今日在刘头儿以前早已有其余几位工头前来问询,导致这老者的心情愈加的烦躁。

一听又是来问这问那的,也不管以前自己拿了刘头儿多少的孝敬,遂勃然大怒道:“老子哪知道?老子他娘的连自己明天能不能上工都不清楚,老子还管你们这些贱役吃不吃得了饭吗?”

刘头儿自然不清楚老者发火的缘由,一见对方如此气急连忙点头哈腰的赔罪,甚至于一咬牙,从怀中摸出半吊铜钱递给了对方:“小的该死!大人您消消气!”

许是看在钱的份上,又或是吼了几嗓子气消了不少,吴姓老者用手颠了颠半吊铜钱,揣进自己怀里后,这才脸色稍霁的说道:“本官也不知为何今日一艘船也没有,只不过昨日听衙门的同僚说起,像是城中的商人们这些天都在忙着卖地,就连那些大的海帮也是如此,估计着是没生意做了吧!”

“啊?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外面还有一大帮兄弟等着吃饭呢!”刘头儿宛如受到一道晴天霹雳般,大惊失色道。

“呵!本官哪里会晓得!这帮子大人们许是在忙活着什么大事吧!”吴姓老者眯着眼,略带不耐的说道。

“那……大人可知这何时才能恢复啊?”刘头儿也看出了老者的不耐烦,却依旧只能硬着头皮再次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这种事,我一个芝麻小官哪里会知道!”吴姓老者挥了挥手,厌烦的说道。

刘头儿见状,只好拱拱手,恭敬的退了出去。

出门后,刘头儿望了望远处的水面,许久之后依旧看不到船帆的影子,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走到工人处,对手下的工人述说着得来的消息。

随后,便是一片惊讶、迷茫、焦虑的声音,渐渐地弥漫了整个码头,并很快影响着整个扬州城的气氛。

扬州城西北,城郊的庄园处,王铁牛正在看着谢安带了的情报,仔细地看了多遍之后,这才惊讶的出口叫道:“糟糕!不对劲!”

“东家,怎么了?”一旁的谢安还是头一次看见东家露出这样的表情,连忙奇怪的问出声来。

“要出事!扬州城要出大事了!”王铁牛却宛如没有听见谢安的问话一般,连忙大声的冲着外面的少年们叫道:“来人啊!快去准备红色的信鸽!另外,把郑泰叫来!”

随后,王铁牛从怀里掏出一本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不规则的汉字的小本子,按图索骏着,并取出一支专门的笔,在一瓶装着淡蓝色液体的琉璃瓶中沾了些液体后,便在一张细长的小纸条上写下一排排弯弯曲曲的字符,写好后,轻轻的吹了几下,那些蓝色的字符便神奇般的消失不见了。

接着再取出一根细长的小竹筒,将纸条卷好,塞进竹筒里,用蜡封好后,便递给了已经恭候在一旁的一位少年,少年接过小竹筒,从一旁的鸟笼里取出信鸽,将小竹筒塞进信鸽脚上绑着的用薄铁皮卷成的一个铁筒内,盖好盖子,随即便抓着信鸽,来到院子里,双手向上一抛,信鸽便扑闪两下翅膀,认准了方向,朝着西南方飞去,那是豫章城的方向。

此刻,郑泰正好走来,看到这一幕后,便意识到了不好,因为信鸽的脚上绑着的布条不是绿色也不是黄色,而是红色!这便意味着这是一封最急的信!

“铁牛,出什么事了?”郑泰一进门便冲着王铁牛问道。

“要乱了!扬州城要乱了!大乱就在这几天了!”王铁牛焦急的说道。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郑泰惊愕道。

王铁牛也有些气愤的说道:“我哪知道扬州城的这帮家伙竟然这么狠!这哪里是想抢钱嘛?这分明就是要破家灭户啊!”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快去准备吧!”王铁牛说道。

“好!我马上去安排!”郑泰点了点头,飞快地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一旁的谢安都只是惊讶看着他们,带着满脑子的疑惑。

“这扬州城,要乱了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正戏-要造反喽!

豫章城,少年们的小院内,一只脚上系着红色丝带的信鸽扑闪了几下翅膀便落在了地上,被一位少年看见后飞快地捡起,送往许辰的房间。

红色信鸽的速度竟比别的要快上不少,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便从扬州飞到了豫章,这些鸽子自然也是优中选优,是从数百只信鸽中挑选出来的精品,无论速度还是方向感都要比普通的好上不少,飞行半径也大,中间少了几次换乘,这信自然就送得快了。

少年取出信鸽脚上的竹筒,将鸽子放进早已备好清水口粮的鸟笼之后,便带着竹筒飞快地往许辰的房间跑去。

自从计划开始之后,许辰和陆浩二人半个月来便几乎没出过院子,每日间便是待在房内收发着信件,通过信鸽来远程操控扬州城的一举一动。

陆浩从少年手中接过小竹筒,细心的剥开蜡封,取出那张无字的细长纸条,打开桌上的一个琉璃瓶子,用毛笔轻轻沾了点里面白色的液体,均匀的涂抹在纸条上,刹那间纸条上便显出了一排排弯弯曲曲如蚯蚓般的文字,随后陆浩从桌子的暗格内取出一本写满了不规则汉字的小本子,接着便一个个查看起来,查到一个便在一旁的白纸上记下一个。

半晌后,白纸上便写下了将近百个汉字,检查无误后,陆浩便将白纸递给了许辰。

“大哥,铁牛那边来信,扬州城要出事了!”

许辰接过白纸飞快地看完一遍之后,轻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这帮人的欲望啊!”

“那我们还要按照原计划来吗?”陆浩凝神看了许辰片刻后问道。

许辰低着头沉思了许久,最后眼神中的迷茫和不忍渐渐被坚毅所取代,抬起头直直的看着陆浩,说道:“不用了!原先我们的计划乃是经过这一轮的压价之后,在下一轮的涨价中抽身而退,随后将现金投入到扬州城南门外的那一片棚户区去,随着如今扬州商业的发展,未来那一块将会成为一个新兴的城区。”

许辰所说的这块地方便是几十年后扬州罗城所在。

“在那里再赚一笔之后就收手,想来也就差不多够了!”许辰仿佛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

“那现在呢?”陆浩直勾勾的盯着许辰问道。

“唉!”许辰再次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现在……去把消息传开吧!”

“可我们已经有了将近两千万贯了啊!朝廷两年的赋税都没这么多,一个传承数百年的世家积攒下来的财富怕也没有这个数吧!”陆浩盯着许辰,稍稍提高了些声调,如是说道。

“我知道!”许辰抬起头正视着自家的结义兄弟,眼神坚定的说道,看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无奈的叹道:“可是……真的不够啊!”

“但是,大哥你知不知道一旦把消息扩散开,如今在扬州发生的动乱就有可能蔓延到整个南方,难道还能去指望其他地方的世家豪门能遏制自己的贪念不成?”陆浩的声音已经很大了,竟带了一丝质问的味道。

“我也不想啊!本来只打算在扬州城捞一票,等他们将战场移回豫章的时候再把上回收的地卖掉,差不多就够了,可是如今扬州这边的人准备涸泽而渔,一次性就想把那些散户的钱全部捞空,如此一来谁还敢跟进,市场坏了,没了赚钱的希望谁还会来呢?”许辰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似乎是在解释又好像是在给自己找个借口。

“呵!那老四呢?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把老四派去益州,难道就为了那个什么赚不了几个子的货栈?”陆浩带着一丝冷笑道。

许辰闻言,久久不能语,垮下了双肩,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大哥,我们赚些商人、世家大族的钱,再多我也不会反对,可是这场动乱一旦蔓延开来,遭罪的可都是平民百姓啊!”陆浩接着劝慰道。

只是许辰的依旧沉默。

“大哥,你要防备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啊?有了目前这些钱,哪怕就是七宗五姓那般的千年世家也不敢轻易的对我们出手,就算是他们七家联手,我们也不是没取胜的可能,再说了这些千年世家们大多在北方,你就算把南方弄的天翻地覆也伤不了他们的筋骨啊!”陆浩依旧不肯放弃,继续劝说道。

陆浩算得上是个正统的文人,从小接受的来自父亲的教育也是儒家的那套以天下为己任的思想,以前自己只是个破家的乞儿,即使有心,也无力。如今却不同了,尤其是参与了这个计划之后,陆浩真正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能力,儿时的那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离他已经不再遥远。可是越是如此他便越不希望自己最敬重的大哥做出有可能损害国家百姓利益的事来。

“难道……大哥你的仇家是当今圣上不成?”陆浩眼见大哥依旧不肯言语,想象力立刻就涨了起来,双眼圆瞪着许辰。

在陆浩心中,自己的大哥显然不是一个寻常的乞丐,掌握的那些学识包罗天下万象,就是那些千年世家里最拔尖的子弟在学识上也比不上大哥的渊博,所以陆浩便想当然的认为许辰定是一位世家豪门的子弟,只是家族灭亡后只残留大哥一人,就连姓名也给改了,如今又如此渴望实力,那便只能是想向仇家复仇了!

可是,陆浩是真没想到大哥的仇人竟是如此的强大,眼见大哥依旧不肯说话,陆浩便自认为猜中了大哥的心思。

“天啊!没想到真是当今圣上啊!是了!也只有皇帝老儿才会那么难以对付!不好!难不成大哥是前朝皇室后人,又或者是武家的人?如此一来,先把南方搞乱,手上又有钱,军阵之术还那般了得,水军更是天下无双,这……这分明就是要造反啊!”

“这……这可能成功吗?东南承平日久,中原的武备也算不上高明,如今的大唐便只剩下了边军还有一战之力。一旦大哥起义的话,趁着南方动乱的时候拿下南方这个难度不大,之后凭借着水军之力即使做不到北伐中原,但是两分天下还是可以的!”

陆浩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要说只是防身吧,大哥传授的那套鸳鸯阵威力未免也太大了吧!以一敌十,几乎可以做到零伤亡,再说那水军、那龟船、那扭力弹簧弩炮还有那神秘莫测的黑色粉末,都是战争利器啊!有了这些,这拿下南方好像也没什么困难吧?

“难道真是这样?”陆浩越想越心惊,最后实在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大哥,你……你难道是想夺了李家江山?”

陆浩身子前倾,音若细蚊,一边支支吾吾的说,一边还时不时左顾右盼。

“啊?”沉默中的许辰听见二弟突如其来的一问,也是一愣,双眼惊愕的看着他。

“完了!还真是啊!”心绪有些不宁的陆浩没有看出许辰眼中的茫然,见许辰终于回应了一句,更是觉得事情就是如此。

“完了!完了!这……这……大……大哥,没……没得商量了吗?真的非要这么干吗?”陆浩从椅子上直起身来,焦急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一边抖动着双手,一边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

许辰还是头一次看见二弟有如此可爱的一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捉弄对方一下的想法,遂也一本正经的出声问道:“要是大哥真准备这么干呢?”

“啊!”陆浩闻言如遭一道晴天霹雳,呆立在原地,许久之后才重新开始踱着步子并再次念叨起来:“这……这……这个不能着急!此事急不得!必须从长计议!”

“我们现在虽然有两千万贯,估计再来一把之后能有五千万贯,看起来很多但是战事一起,花钱如流水啊!征兵要钱,打造兵器铠甲要钱,还有粮草军需这些都要钱啊!还有该先攻何处再取哪里,这些都要周详的计划啊!还有攻下地盘以后还需要安民、文教、选拨人才,这……这些都要花很多时间的啊!”

陆浩一边转着圈一边犹如庙里的和尚一般不停地念叨着。

“哈哈哈哈!”许辰见状,再也忍耐不住大笑了起来,但是心中却是别样的温暖,二弟即使知道自己要造反但心中依旧愿意和自己一起,这份情谊让许辰感动。

“你!大哥你还有工夫笑!造反这可是一件很费时间的技术活啊!要花大量的时间去进行周密的计划,一旦走错一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总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开玩笑吧!”陆浩气急败坏的说道,声音很大,可偏偏“造反”两字又说的细若蚊鸣,那副既焦急又害怕的模样着实让许辰捧腹不已。

“哈哈!好了好了!大哥跟你开玩笑的!大哥不会去造反的!”许辰笑着说道。

“当真?”陆浩却依旧有些不信。

“真的!”许辰认真的点头说道。

“哎呀妈呀!可把我吓死了!”陆浩闻言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起来,却不知刚才的那番谋划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嘛!”陆浩实在没了办法,只好无奈的问道。

许辰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盯着陆浩看了很久,这才叹道:“别问了!要是到时候大哥还活着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要是大哥不在了,这些钱就留给兄弟安家用吧!”

说完便不管陆浩惊讶又迷惑的表情,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正戏-大乱起

问了好几遍依旧没有得到答案的陆浩只好无奈的苦笑,不过好在知道大哥不是要造反,心中也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加上刚才那么一闹,陆浩心中的忧郁减轻了不少,于是便重新坐回桌子旁,拿起纸笔准备写下大哥的下一条命令。

却没想到许辰去而复返,半个身子往后斜着站在门外冲着陆浩说道:“对了!刚才都忘了说了,这一回让他们把密码本都给换一下,这些无规律的汉字虽然更好查,但是一旦落入他人手中,稍稍一看便能反应过来,还是换一本普通的书吧!”

“额……就用《吕氏春秋》好了!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看,即使被人发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再者,到处都有卖也不怕丢失,告诉他们用原来的方法标号就行!”许辰思考了片刻便如此说道。

“好……”陆浩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许辰笑了笑,随后便迈着步子走开了。

盏茶功夫之后,一只同样系着红丝带的信鸽从豫章城起飞朝着西北方的扬州城飞去。

一天半之后,中途只在联络点换了两次,便到了扬州城。

只是此时此刻的扬州城却早已没有了东南第一大城的风范!

信鸽到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月光,更别提星辰了!

从高空往下俯视,往日灯火通明宛如明珠般的扬州城此刻竟犹如回到了大唐初年那段宵禁的岁月里,漆黑的城市中只是零星的亮着几处灯火,看所在的位子也能知道这定是各世家豪门依旧在高门大院中饮酒作乐。

只是大街两旁绝大多数的青楼酒肆却早就处于歇业状态,也只有规模最大的那几家还在惨淡的经营着。

夜晚的城市中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伤与忧愁,这股悲伤与忧愁此刻正被清冷的夜晚掩盖着,怕是等到天明之后便会强烈的爆发出来。

信鸽划过天际,在城市西北近郊的一处庄园内落地。

“咕咕”的声音响起,立马被值守的少年察觉到。少年熟练的取出小竹筒快步朝王铁牛的房间跑去。

同样的步骤再做了一遍,王铁牛看完书信之后,便随即冲着屋外喊道:“来人!去把李贤叫来!”

一会儿后,李贤走进了屋子:“东家!”

“大哥来信了!你看看吧!”说完王铁牛便将白纸递给了他。

李贤恭敬的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才开口说道:“大东家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原先的计划?”

王铁牛点了点头,说道:“对!放弃原先收购南门外那片地的计划,等到下一轮涨价时将手中剩余的地皮清空之后便离开扬州,去江宁或是苏杭等地,不过走之前应该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把这些地方的势造好!另外老四在益州那边也在做同样的事,算是和我们东西呼应吧!”

“只要地价再次涨上来,很快就能清空手中的地皮,江宁和苏杭也是东南繁华之地,这生意自然也好做,只是想要造势只怕没那么容易吧?市舶司这一边我们可没办法影响到啊!”李贤说道。

“是啊!我们上一次是直接在京城间接掌握邹润,在豫章又影响了卢宗保,借了两边的大势这才能成功,如今市舶司的司长是崔见豫,天高皇帝远的,依着他博陵崔氏的身份就连扬州太守在他面前也要伏低做小,想要影响他让他把市舶司辖区扩展开,这些没那么容易啊!”王铁牛也蹙着眉头说道。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七宗五姓这群人的野心很大,再加上这一回在扬州城赚的心动了自然会想办法扩大战果的,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点。”王铁牛接着说道。

“东家,计将安出?”李贤期翼的看着王铁牛,问道。

“呵呵!”王铁牛闻言苦笑两声,说道:“你还真把我当诸葛再世了啊!还计将安出呢!”

“在小的眼里东家可不就是诸葛孔明嘛!”李贤谄媚的笑道。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了!赶紧回去干活,这里的事让我再好好想想,反正如今也不算着急,我看这帮人不把扬州的地皮搜刮干净是不会罢休的!”

王铁牛挥挥手让李贤退下了。

同一时间,卢家兄弟所在小院的一座亭子内,杨凡和卢家兄弟二人正在亭中把酒言欢。

如今已到了二月,夜晚的冷风也失去了往日的冷冽,亭子的四周降下几块帘子,稍稍拦了下夜风,亭子内,正中央处摆放着一套炙烤的工具,一只剥好了皮的小鹿正在架子上缓慢的炙烤着,随着“吱吱”声不断响起,小鹿的表皮已经变得金黄。

片刻后,肉已烤好,厨子便取出一把华丽的小刀,飞快地在小鹿额头眉心的位子剜下一块肉,随后再“唰唰”两下从小鹿的背上整齐的取下一条里脊肉,一片片切好后,蘸上青盐便用盘子盛好向着主客三人的案几端了过去。

将那眉心的嫩肉递给了客人杨凡之后,厨子便将另一个托盘摆到了卢家兄弟面前。

“杨大哥,快尝尝!刚宰杀的半岁大的小鹿,趁着这天气还未转暖赶紧吃,不然就得等入冬了!本来该咱们做主人的亲自动手为你剜下这眉间嫩肉的,只是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手艺实在差强人意,就不好在人前献丑了!”卢宗保笑着对杨凡说道。

“哈哈,计较那些干啥!这些啰哩吧嗦的东西本来就是那帮子胡人搞出来的蛮夷之礼,和咱们华夏礼仪之邦没甚关系,乱了也就乱了!”杨凡爽朗的笑道。

卢家兄弟闻言笑笑,便低下头开始吃起烤肉来。

酒过三巡,肉过五味,也就到了该谈正事的时候了!

“卢老弟,如今这扬州城的地皮价格可真他娘的低啊!都快降到去年的一半了!那个,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杨凡这几天那是相当的高兴!眼瞅着扬州城的地皮价一天天的往下降,心里可别提有多美了!

只是都过了好些天了,卢宗保却一直不让他下手,如今便趁着这机会再次提了出来。

卢宗保沉吟片刻,这才点点头说道:“如今这个价格差不多了,再逼下去恐怕扬州城就真的要百业萧条了,这样对咱们的长远利益不利!明天,明天杨大哥就入市吧,动作要快!争取在第一时间把将八百多万贯全部花出去!”

“放心吧!大哥我定会趁着这帮扬州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地全给抢过来的!话说这帮南人可真够狠的啊!本乡本土的也不留点情面,非要把人往死路上推啊!”杨凡回想下这几天来扬州世家、海帮等势力的所作所为,依旧不寒而栗,一个二个都在用左手出右手进的办法拼了命的压低地皮价,然后再准备低买高卖,变相的便将扬州城内那些无权无势的小商户们的家财搜刮的一干二净,干的还是合理合法的生意,实在是让人胆寒!

“这很正常嘛!扬州城里大半是商人,世家豪门皆以商事为主,商人逐利忘义,出现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这些咱们不用去理会,既然咱们七家都决定了要南下,拿下扬州的海上贸易,他们惹得民怨沸腾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嘛!”卢宗保平淡的说道。

杨凡闻言点了点头。

就在几乎同一时间,钱家的宅院再次中门大开,谢东闵火急火燎的跑来找钱孝憬商议这扬州城内的事。

“钱兄,依在下看,差不多就够了吧!再这样搞下去,扬州城怕是就真要废了啊!”谢东闵一脸犹豫的说道。

钱孝憬闻言苦笑道:“谢兄以为我钱某人不想停下来吗?”

谢东闵却只是看着他,思索着对方此言中有多少的真实。

望着谢东闵那明显不相信的眼神,钱孝憬只好再次说道:“我钱家最早可以追溯到钱缪王,就是我这一支也在江东这边土地上绵延了六百多年,扬州就是我钱家的根,离了扬州,我钱家便是无根的浮萍,你说我钱某人会蠢到挖自己的根脚吗?”

“那……”谢东闵听完确实疑惑了,钱孝憬说的很对,他们这些扎根于扬州的世家是的确不可能自断根脚的。

“可是……”

“那不是我干的!没错!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也这么干过,可那几天城里有谁没这么干?到了后来我便发现局势越来越不受控制了,那些海帮还有那些家不在扬州的巨商们眼见有利可图,也一个个加了进来,到了这时候,光靠我一个钱家又能如何呢?”钱孝憬无奈的说道。

“好吧!但是我们必须马上做些什么,以防局势恶化,我现在就去找叶开,钱兄也多联系些人吧!”说完,谢东闵便抱拳离去。

谢东闵走后,钱府的管家便来到了钱孝憬身旁:“老爷,咱们真要收手吗?”

钱孝憬沉默片刻后说道:“收手吧!扬州毕竟是咱们的扬州,要真是搞废了,损失最大的还是我们!”

“明日你便拿着钱去大量的买地,不过要悄悄地去!”

“老奴明白!”管家笑着说道。

第二天,天一亮,城中的各处牙行一开张,在外面麻木的等候了多时的商人们,便排着整齐的队伍,有气无力的走了进去,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只是,这一回他们没有等太久。

“掌柜的,我要买地!”

一句话,宛如一道震天雷震响了沉寂多日的扬州城。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要买地?不是卖地?”

……

“哈哈哈哈!终于有人要买地了!”

“快快快!买我的!买我的!我的最便宜!”

“滚开!老爷,还是买我的吧!我的地段最好!”

…….

“不要争!不要抢!你们的地我全买了!”

……

喜悦来临的太快了,一下子便在整个扬州城内弥漫着,七宗五姓八百多万贯和钱家的几百万贯铜钱就像一湾泉水注入了扬州这座死城,为其重新带来了生机。

只是,很快有些聪明的人便看出了玄机,随着其余世家、海帮见势不好立马入市抄底,扬州城的地价在很快的时间内迅速升温,一些自认坚强的人又开始了待价而沽……

只是,刚刚来临的这份喜悦却注定不属于那些劳苦的汉子们。

依旧是那颗梧桐树,依旧是三角眼和高瘦汉子,有气无力的躺在树下,两人的家中已经断炊好几日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快快快!快去牙行,地价又涨了!哈哈哈哈!不枉老子等了这么久啊!”一位身穿华服的身材肥胖的中年高兴地朝后面挥手吆喝着。

背对着梧桐树下的二人,飞快地倒跑着。

“呯!”的一声,华服中年人被高瘦汉子伸出去的双脚绊倒了,死死地压在了三角眼那已经饿了多日的肚皮上。

三角眼双目瞪得浑圆,嘴巴张成了圆形,他想发出声音,可是却发不出来,最后,那看上去怕是有三百多斤的中年顺势向旁边移了一些,正准备挣扎的爬起来。

只听“咔嚓”一声响,中年人那只肥胖的左手竟然撑在了三角眼的胸膛上,瞬间便将其肋骨折断,断裂的肋骨顿时便插进了三角眼的心脏,鲜血随即便从三角眼的嘴角流了出来。

肥胖中年人挣扎着爬了起来,又是几声“咔嚓”响起,三角眼的胸膛便宛如塌陷了一般,中年人的衣袖也为此沾到了不少鲜血。

“操!他娘的真晦气!该死的乞丐竟敢挡老子的路!活得不耐烦了吧!”中年人厌恶的挥手,试图将袖子上的鲜血挥去,直起身后甚至用脚狠狠的踹着那已经断了气躺在地上的三角眼。

“娘的!真晦气!算了,老子还要赶去牙行,就不跟你这该死的乞丐计较了,兄弟们,咱快点走啊!晚了就抢不到地皮了!”肥胖中年人恶狠狠的瞪着高瘦汉子呵斥了一番,随后再次朝身后那几位正在向这边跑来的华服商人们吆喝道。

肥胖中年人转身走了,一个乞丐而已,死了便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不知,身后的高瘦汉子已经站了起来,通红的双眼,喉咙中竟发出野兽般声响:“地皮!地皮!又是地皮!”

抓起树下的一块大石头,快步走前两步,双手高举,猛地向下一砸,“砰”的一声,红的、白的便喷了出来。

一个胖子引发的动乱由此开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正戏-乱(一)

混乱,从一个胖子的死亡开始。

高瘦汉子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惊了跟在后面的几人,当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扫过后面几人时,这几人无一不胆寒的呆立在原地,身体瑟瑟发抖,过度的惊吓甚至让他们忘记了逃跑。

高瘦汉子却仿佛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一般,走到梧桐树下,艰难的将三角眼抱起,步履蹒跚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三角眼的死讯便传到了他们的工头这边,刘头手下的这帮和三角眼一同做事的工人们接到消息后,带着满脸的震惊和沉重的哀伤飞快的从各自的住处往三角眼租住的小院赶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刘头一进小院的门,看到的便是三角眼那已经变的冰凉的尸体,以及旁边那正在大声哀嚎的村妇,这妇人乃是三角眼的婆娘。

高瘦汉子闻言却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来,只是蹲在那,双眼无神的看着躺在草席上三角眼,似在追忆,又或只是因初次杀人后心中的带着的那份不安。

刘头再次问了几遍,高瘦汉子却依旧如死人一般不言不语,正好此刻得到消息的工人们相继赶了过来,得不到答案的刘头于是便只好张罗人手给三角眼料理后事。

找来一人给了几贯钱,吩咐其去寿衣店采买一口寿棺,这几日弟兄们都没活可做,刘头知道三角眼家中连饭都吃不上了,自然也不可能备有这棺材本。

只是出去的人还没归来,小院外面便响起了一个高亢的声音:“历捕头,就是这里了!杀人凶手就在里面!”

这个声音让蜷缩在角落的高瘦汉子浑身一颤。

很快,小院的木门被蛮横的推开,几个身着华服的商人簇拥着几位身穿皂衣的捕快闯了进来。

“你……你们找谁?”在院中主事的刘头看着穿入的几人强作镇定的问道。

“一边去!没你的事!”一位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满脸戾气的商人呵斥道。

此人伸手拨开刘头,目光在院中搜寻片刻,随即便指着角落里蜷缩着的高瘦汉子大声对身后的一位捕快说道:“历捕头,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杀了李老爷!”

那位姓历的捕头随即便走到了高瘦汉子身前,俯身说道:“这位王老爷指控你杀了李福李老爷,你认不认罪啊?”

说完挥了下手,随之而来的那几位捕快便围了上来,那王姓青年商人见状,这才趾高气昂的跟在捕快们的后面,踮着脚看着已经被包围了的高瘦汉子,并不时地开口叫道:“臭乞丐!你别想否认,老爷我刚才特意跟在你后面走了一路,绝不会看错的!”

“这……这一定是误会了!误会了!我这个手下平时老实巴交的,连老婆的不敢骂一下,怎么可能杀人呢?”刘头听见后惊讶异常,赶忙靠了上来,冲着几位捕快作揖道。

“我呸!别想否认!历捕头,你看!这家伙身上还有血迹呢!”王姓青年气势汹汹的挤开刘头,伸手指着高瘦汉子冲着历捕头说道。

历捕头仔细看了看高瘦汉子身上的衣衫,上面的确溅着一些红白相间的污渍。

“不!不是的!这些血迹都是我这位死去的兄弟的,捕头大人你看,我这位兄弟也流了血,是被他一路抱回来的,身上肯定会沾到血迹的!”刘头向历捕头示意道。

就在历捕头正准备走过去查看死去的三角眼时,高瘦汉子却径直站了起来,说道:“不用了!那个胖子是我杀的!”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个臭乞丐他自己都承认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王姓青年看见高瘦汉子坦承其罪,大声叫道。

“说什么傻话呢!脑袋烧糊涂了吧!”刘头连忙走上来,冲着高瘦汉子的后脑猛的扇了一巴掌,低声喝道。

“那个死胖子压死了我兄弟,我只是为他报仇而已!”经历了最初的忧惧之后高瘦汉子似乎认命了一般。

“什么?”刘头听完高瘦汉子的话后,神情明显一呆,缓缓的转过头来看了看依旧躺在草席上的三角眼,那塌陷下去的胸膛此前一直让刘头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竟是如此!

“别告诉我媳妇,这几天她回娘家了,等她回来就说我出海去了,等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给她赚到很多钱的!花不完的钱!”高瘦汉子看了看对面自家空荡荡的屋子,冲着刘头如是说道,神情有些落寞,有些歉意,也有些自卑,到最后却全部化成了对自家婆娘的爱。

“走吧!捕头大人!”高瘦汉子平静地冲着历捕头说道。

历捕头点点头,向后一挥手,一位捕快便将带来的铁链子套在了高瘦汉子头上,绑好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听完高瘦汉子的自白,再看看三角眼的死状,历捕头自然能明白发生的一切,虽然同情对方的遭遇,但杀人偿命,这是国法,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自然没有违背的权力。

再者,今日的历捕头实在是太忙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在这一件案子上耽搁了……

今日一早,随着地价的上涨,兴奋的商人们在城中奔走相告,一阵阵的热情似乎要将多日来积蓄在扬州上空的阴霾冲刷干净,只是在这让商人们兴奋的时日里,扬州城的治安却到了崩溃的边缘。

半个月来,扬州城的商人们几乎全部醉心于地皮投机,正常的商业逐渐被冷落,这对于扬州这样一个商业高度发达的城市来说,影响几乎是致命的。

先是服务业冷清,随后便蔓延到了城中各大行业。没有了海船,码头的工人们便没了饭吃,海商不来,那些专营海货的货栈也没了生意,而随着地皮交易的加剧,疯狂的商人们纷纷将自家店铺抵押变卖,不稳定的状态使得绸缎庄、粮油铺子等和百姓息息相关的产业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店铺不停地转让,饭碗朝不保夕的商铺掌柜和伙计们自然也没了踏实做生意的心思。

事情到了这一步,局势已经无法控制,混乱也就在所难免了。

大量的伙计失业,大量的工人不知所措,带着一张空洞洞的肚皮在城中四处游荡着。

今早的好消息彻底点燃了压抑在工人们心中的火焰!饿了许多天的工人们冲进粮铺、拦住了在大街上飞奔的富商。抢粮食!抢铜钱!只为了活下去!

毫无秩序的哄抢很快便演变成了大规模的骚乱,打、砸、抢、烧相继上演,扬州城内已经乱成了一片。

那些被抢的商铺和富商们纷纷跑来太守衙门报案,接到消息的太守童钰连忙派出兵丁和衙役捕快分赴城中各地,没花多久的时间,太守衙门的牢房便被挤满了,可是城中的骚乱却依旧在继续着。

人性便是如此,譬如一扇窗户完整的时候不会引起路人的窥视,可一旦窗上开了个口子,哪怕只是因好奇也会吸引来众多的目光。

看见有人带头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打砸抢烧的队伍中。

扬州城西头的一家粮铺,那是扬州最大的粮铺,一到秋收的季节,一支支运粮的车队便会从西门驶入这家就近的粮铺。只是今日,这家规模宏大的粮铺内却是满目的疮痍,到处是破碎的窗户,裂开的案几,地面上遗留着破烂的麻袋和随处可见的米粒,雪白的米粒上已经沾满了灰尘,老掌柜的却依旧用颤抖的双手将其一粒粒捡起装好,浑浊的双眼中弥漫着晶莹的泪珠。

“粮食,我的粮食啊!”声音低沉、凄凉、悲怆。

……

扬州城北的一处四进院落内,精致的园林早已变了模样,娇艳的鲜花被人无情的碰断,花朵被踩进泥土之中,黝黑的泥土里随处点缀着几片鲜红。

假山被推倒,整个的掉入一旁的鱼池中,池中锦鲤被砸死了大片,翻着雪白的肚皮浮在水面上,有的在一旁还跟着一条久久不愿离去的鲤鱼,许是它的伴侣,正在徒劳的呼唤着对方。

院内的各间厢房早被疯狂的人们一一光顾,但凡值钱的东西全部被带走,带不走的也被统统敲碎,就连柱子上的金箔也被剥离取走。

到处都是下人们的哀嚎声,地上随处可见一滩滩鲜红的血迹,还有那几个抵御的最积极,试图在主人面前立功的家丁护院,此刻却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停地抽搐着,意识开始模糊,身体渐渐冰冷。

院子正中央的一座主厅内,唯一身上算得上完好的便是一大一小两个相拥而泣的人。二人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男的却只是个六七岁的孩童,衣着华丽,只是身上的首饰挂坠等物早已不见了踪影。

好在年轻的少妇在疯狂的人群到来时,连忙将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全部抛了出去,就连儿子脖子上挂着的传家玉佩也果断的舍弃了,这才换来母子的平安,美丽的少妇也为此没有受辱。

“哈哈!娘子,为夫回来了!为夫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家的地皮如今已经涨了十多倍了!”

一句爽朗的笑声从院子外传来,随后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当青年人的目光扫过破败的院子,笑声戛然而止。

“地皮!地皮!你就知道地皮!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地皮咱家才会变成这样的!”

少妇凄厉的哭喊响彻了整个院子,飘到空中,传得很远很远……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正戏-乱(二)

一天,仅仅一天,只有一天,一天的时间内,扬州城的地价便恢复到了降价前的水平,并依旧呈现出上涨的趋势,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寒冬已经远去。

只是,商人们做出的这个结论显然有些一厢情愿或者至少有些思虑不周,只考虑了自己在乎的一些东西,却忘了这个扬州,除了他们商人外,尚有许多人存在,这些人都有思想、有诉求,会迷茫、会恐惧、也会愤怒乃至于绝望。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而巧又或不巧的是,这些扬州城的其他人选择了前者。

于是,失业的码头工人,被辞退的店铺伙计,经营不下去的小商小贩,凡是这些天来为此丢了饭碗的人纷纷走上街头,带着空荡的肚皮挂着渗人的目光,犹如一匹匹择人而噬的孤狼一般在扬州城内游荡着。至于街面上本就为数不少的地痞无赖们自然也不会放弃这大好的时机,犹如趴在狼身上的狈一般,躲在身后蚕食着那被遗剩下来的血肉。

扬州城东南,钱家大院。

这一回没有开中门迎客,倒不是说这次来的人比不上谢家家主,只是来人入夜之后才过府拜访,穿的又是便服,神色匆忙,一看便是有要紧的事,却也没时间去在乎这些虚礼了。

“老爷,太守大人来访!”管家直接将扬州太守童钰带到了钱孝憬的书房。

“哈哈,稀客!稀客!太守大人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了?”钱孝憬放下手中的书卷笑着冲童钰说道,神色平静,语态舒缓,却也听不出有何别样的味道来。

童钰却不顾这些,抓起案几上的一个茶盏也不管茶汤已冷,一口气灌了下去,似乎是想以此来压住了心中的那股烦躁与不安,喝完之后这才苦笑道:“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这扬州城如今的乱局了!”

“哦?乱局?扬州城内乱了吗?”钱孝憬惊讶的问道。

童钰愣愣的看着对方,许久之后仿佛看出了对方那不似作伪的表情,便再次开口说道:“不瞒钱兄,如今外面早已乱套了!到处都是作乱的百姓,打砸抢烧,无恶不作,衙门里的牢房如今已经不够用了,剩下的那些只好关在院内,好在府衙倒是够大!”

此时的童钰很奇怪,从他火急火燎的赶来钱府便能看出他今天很急,非常急!但当他看见钱孝憬那疑惑的表情之后,说出这番话时神情却异常的平静,而且语速缓慢,显得不骄不躁,甚至还抽空开了个不咸不淡的玩笑,着实有些怪异。

“哦?竟有此事?”钱孝憬的脸上,惊愕转变为震惊,一字之差,天壤之别的表情却转换的十分自然,看不出一丝一毫做作的痕迹。

“说!外面出了何事?”钱孝憬这话自然不是对着童钰说的,而是房中的另一人。

“回禀老爷外面的确有些骚乱,但是太守大人既已派人前去,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平息了!”管家恭维了童钰一句。

童钰听完后笑了笑,自然不是什么矜持却也看不出嘲讽的意思,只是眼神中透着一丝冰冷。

“为何不早来汇报?”钱孝憬大声呵斥道。

“老爷恕罪,老奴见老爷今日读书读的入神便没有进来打扰,再者老奴认为这些毕竟只是些小事,且城中的治安本就是衙门份内之事,咱们家……”

“死奴才,好胆!”管家还未说完便被钱孝憬大声呵斥住了:“该死的奴才,太守大人的是非也是你这做奴才能够议论的吗?”

“下去自领十个板子!”

说完便厌恶的挥手让管家出去领罚,随后又冲着童钰抱歉致歉道:“老夫管教不周,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童钰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只是脸上的冷意更浓了。

“呵呵,这队主仆连演个双簧都这么直接啊!”童钰心中笑道,但嘴上却没有回应钱孝憬的致歉而是状若无意的说了一句:“听说江南东道的巡按御史最近到江宁。”

唐代中央监察机构不同于隋朝,在御史台之下设立三院,即台院、殿院和察院,三院分立,相互牵制,相互配合,形成了一个完善严密的中央监察机制。其中,台院是御史台的基本构成部分,有侍御史四人,行权对象主要是中央各级官员,并可以参加审判机构的案件审理,徐番之前的位子便是台院侍御史。

察院与台院相辅,主要权力是负责巡按和监察地方各级官吏,唐太宗贞观十八年,派遣官员分十七道巡察地方州县。唐玄宗时,增改全国为十五道监察区,监察和纠弹地方官吏,除了弹劾不法官吏之外,地方上发生的异状也可上呈天子。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奏折不经外朝,可以直通圣上。

所以,巡按御史级别不高但权力却是极大的!

听完这句话后,钱孝憬双眼明显一眯,片刻之后才讪讪的笑笑。

看见效果达到,童钰见好就收:“不知钱兄对目前城中的乱局有何看法?”

但显然童钰误解了钱孝憬的意思,或者至少错判了对方的目的。只见钱孝憬闻言后,却依旧微笑的平静说道:“要是童大人人手不足的话可以去城外的兵营向折冲都尉讨要些人手嘛!”

“你!”童钰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双目圆瞪的看着钱孝憬,待发现对方依旧只是平静的微笑后,这才怒极反笑大声说道:“好好好!多谢钱家主的指点!本官在扬州也干了快十年了,如今年纪也大了,正想着回老家去侍弄几亩薄田,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呢!”

钱孝憬却依旧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神情落寞的对童钰说道:“太守大人儿孙满堂,倒是羡煞旁人啊!”

“呵呵,不敢!平时多做些善事,老天自然会有厚报!”童钰的冷笑已经很明显了。

谈判到了此时便算是彻底破裂了。

“告辞!”

“老夫送送大人!”

“不敢劳您大驾!”

……

童钰走后,钱孝憬一个人坐在书房内,双目迷离的盯着案几上的书卷。

扬州城内如今的乱局钱孝憬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局势恶化到如此地步,不说他不见得有能力挽救,即使有,钱孝憬也不想这么做。

是的!钱孝憬不想平息扬州的动乱!

昨日他对谢东闵说的那些话自然不是全假,但他的确有意识的放纵扬州城的动乱。很简单的原因,因为在这场半个多月的地皮争夺战中,钱孝憬悲哀地发现他们钱家自始至终落在了后面,而直到今日他才发现他们钱家对于东南海商集团的控制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个发现让他心惊!所以他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觉得他必须做些什么,才能挽救钱家如今的颓势。

不破不立,这就是钱孝憬的办法!一场动乱便是最好的试金石!

他们钱家在扬州根深蒂固,就算风浪再大,最先泯灭的也一定是那些底蕴浅薄的世家、海帮们,而他们钱家虽然也会有损失,也会有阵痛,但是钱孝憬认为,比之钱家的至尊地位而言,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于是,钱孝憬拒绝了童钰的示好,甚至于对方放低身段希求钱家的保护,也被钱孝憬无情的推辞了。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扬州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总需要一个出来背黑锅的人,而童钰高矮胖瘦正合适。

至于那所谓的巡按御史,钱孝憬倒是也有些忌惮,但是这忌惮不是源于对方本身的权力,毕竟巡按御史权力再大威慑也只是官吏,而他钱孝憬不是官!

之所以还会忌惮,只是有些介怀事情传开以后会对钱家那些尚在官场的子弟造成一些麻烦,但也仅仅只是麻烦一些而已,和钱家的根本相比,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童钰能够主动辞官归隐那自是最好的结果了,要是对方依旧只是想向自己施压,且眷恋权位不愿离去的话,他钱孝憬不介意再让对方感受一回当年上任之初时的那种恐惧。

所以,虽然扬州城如今乱了,但是在钱孝憬看来却依旧不够。

对外,七宗五姓的一帮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时刻准备着寻找动手的时机。对内,叶开那个老家伙还在那观望着,谢东闵这只老狐狸还在人畜无害的拉拢着众人,还有那些有奶便是娘的海商们没准什么时候便会从背后捅出一刀子,世事艰难,容不得钱孝憬有半点的仁慈之心,一切都是为了他钱家的荣光!

至于城中那些遍地的哀鸿与他的家族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

人无情,世家更无情!

“来人啊!”钱孝憬此刻已经停止了思绪,眼神平静的冲着外面轻声呼喊道。

“老爷!”管家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身子能动吧?”钱孝憬问道,语气很平淡,丝毫不带有对管家这出苦肉计的愧疚,因为他是钱家家主,在钱家他的话就是一切,哪怕是错误的也必须坚决的执行。

“回老爷,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已经上了金疮药,休息两日便能痊愈。”管家恭敬地回道。

“那就好!”

钱孝憬依旧平淡,只是因为对方不会耽误了他的大事,所以他自然就会平淡。当然,要是对方真的做不了了,一个没有价值的废物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明日一早,去牙行,提高收购价!在原有基础上翻三倍!”钱孝憬说道。

“好的,老爷。”管家转身离去,只是这一次动作很正常,速度也不慢,当然管家脸上那因疼痛而绞成一团的肌肉以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这一切,身后的钱孝憬是看不见的,他也无须看见!

就在钱孝憬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家族的荣光时,扬州城内的另一伙世家之人也在为保卫自身的家族努力着。

豫章万家所在的小院里,十几个能写会算的伙计们此刻正在几个账房先生的带领下,频繁的拨动着算盘。

“噼噼啪啪”的声响,急促却不慌乱,整齐有序,倒有些别样的韵味在里头,听上去竟有些艺术的味道。

要是那些在算盘上熬练了多年的账房先生此刻听见了这声音怕是会感叹这些人手法的娴熟和技巧的高明,当然要是他能亲眼看见这一幕,想必更多的是震撼!

震撼这些伙计的年轻!

“安伯,已经算好了!”半晌后,一位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账房先生手里捧着几张白纸向静坐在一旁的万安汇报道。

“多少?”万安睁开眼,结束了打坐,问道。

“我们手上一共有一千五百八十六亩地,其中的八百七十九亩全是宅院,剩余的多是坊市内的荒地,也有一些是如今已经有了住户的棚户区的地皮......”青年账房回答道。

“当初收购的时候没有问清楚吗?”万安平静地脸上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

青年账房见状,脸上有些无奈,苦笑道:“回安伯的话,当日我们收购的时候,时间有些仓促,加上人手不足,没有去实地一一查验,那些商户们在地契上也没有注明,所以便……”

万安自然也明白手下的苦衷,只是多年的习惯下来,让他依旧做不到无视这些贫苦人的存在,遂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去给这些人多些补偿吧!”

青年自然知道万安说的是谁,那些宅院和荒地自然没什么,但是那些随意搭建的棚户,要是他们也不管不顾只是随手转卖地皮的话,这些人将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万安自然是与这些人素不相识,即使漠视他们,也不存在任何理亏之处,毕竟这些棚户本就搭在了不属于他们的地皮上,只是家中的传统却让万家的每个人对这些劳苦大众多了些关心,哪怕他只是个小小的账房,哪怕只是那些小小的伙计,对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的异议,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件事本来就该如此去办啊!

处理完了这件看起来有些棘手的事,青年账房接着向万安汇报道:“安伯,当初我们买地一共花了四百五十六万九千八百七十二贯铜钱,按照今日傍晚牙行关门时的地皮价格,我们卖完手中的地皮后一共能赚到一千七百八十九万七千六百五十四贯铜钱。”

“我们是明日就出手还是再等上几日?”青年账房问道。

万安听完后没有犹豫,径直说道:“明日便出手吧!本来上一轮我们就该抽身离去的,只是没想到局势变得那么快,如今这些现钱差不多也够了,再在扬州城留下去怕是会赶上接下来的更大的变故,早些出手吧!”

“好的!”青年账房躬身退下。

一旁的罗毅此时出声问道:“那我们明日便离开扬州?”

万安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最迟明日傍晚城门落钥之前我们便离去。”

“扬州城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啊?”罗毅脸上落出了好奇的笑容,甚至于还带着些恶趣味。

万安微微抬头,双眼瞥了对方一眼,无喜无悲的说道:“怎么?你小子是不是觉得出来一趟没捞着动手的机会,有些手痒啊?”

“嘿嘿,还是安伯了解我!”罗毅傻傻的笑道。

“别急!有你动手的时候!”万安重新低下头,口中平静地说道。

“真的啊?”罗毅一听,双眼立马泛光道。

万安却视如无睹,只是自顾自的喃喃道:“也不知钱家那个老不死的死了没有?来扬州半个月了,也不见他出来会会老朋友……”

罗毅听见了万安低声说出的言语,自然也知道其中那钱家的“老不死”是谁。能让身为宗师境高手的万安记住的人自然也必是同为宗师境的人,而作为江东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钱家自然也有这样的高手。

只是唯一让外人甚至于是万安这样的人觉得困惑的是,钱家一定有一位宗师,因为很多人都见过,但是是否还存在着第二位宗师,却无一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哪怕是万安也不行!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包括七宗五姓的那些人都认为像钱家这样只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家族能出一位宗师已经很难得了,自不可能再有第二位。但是同在南方的万安心中却隐隐觉得事实也许不是如此。

可以说这算是宗师境高手的可怕直觉吧!当然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不确定的猜测,所以万安来扬州半个月都未曾去钱家宅院拜访,他们这样的人的拜访自然不是如同世家之间普通的拜访那般,相互递交拜帖然后再大开中门迎接,他们这些人自身便是最好的名帖!

当然,他们之间的拜访也不多见,毕竟这些老怪物们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家中静修的,真要独自闯进去,多少还是要冒些风险的,尤其,万安并不能确认钱家大院中老怪物的人数,自然更不可能去做这些“危险”的事。

但是,要说钱家的老怪物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他也是不信的!

只是,为何对方至今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事倒也让万安有些疑惑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正戏-乱(三)

一场骚乱会给一座城市带来什么?

迷茫、恐惧、伤痛乃至绝望都会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不尽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人类社会的两极化自私有制产生那天起便如同一个永恒的魔咒一般笼罩在文明社会的上空,所有试图挑战他权威的人无一不被其碾压的粉碎,或许短期内这样的人会称之为英雄甚至伟人,但这魔咒强大的惯性却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太久。

有人说这是人的本性,就像西哲所说的那样,贪婪才是原罪。

而在如今的大唐,听过这句话的人自然极少!但另一句相似的话,却是扬州城的商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便是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益判断成为许多人为人处世的准则,很无情!很冷漠!所以自然会为人所诟病,所以商业被贬为末流,所以君子耻于言利。只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钱,但却很少人会说自己不道德。

于是,在今日的扬州城内,虽然大街上依旧有着许多窥视的目光,但是那些家底殷实的商人们却依旧没有停下他们逐利的脚步,有了昨日惨痛的经验后,这些人今日自然不会再独自出行,扬州城的大街上便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家丁们簇拥着一辆或几辆结实的马车,马车前进的目的地自然还是城中的那些牙行。

昨日,钱孝憬放弃了童钰,所以今日,在大街上巡逻的太守衙门的兵丁便显得不是很积极。而相对的,明显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作乱者们自然有些庆幸,甚至于有一些兴奋,那是人将内心深处的恶性释放出来之后又想要去再次尝试一番的渴望。

只是对于那些全副武装的商人们,这些人无可奈何,于是便只能将这恶性发泄到那些比他们还要弱小的人群上。

至此,钱孝憬的预期已经达到了,扬州城的混乱再次升级!

只是这些和商人们无关,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宽阔的中央大街上,一辆华丽的马车正被几十个孔武有力、披坚执锐的骑士簇拥着。

马车上坐着的却不是军人,也不是官吏,而是几个商人,至于为何这些低贱的商人能够享用四匹高头大马拉的车,并收拢到如此多,一眼看去就十分不凡的武士为其效命,原因很简单,他们有钱,非常有钱!

车厢内的商人不属于扬州城的世家势力也不属于海帮势力,他们只是商人,纯粹的商人!

这样的商人在如今的大唐不多,却并非没有。

“唉!李兄,刘兄弟家中昨日被乱民破家,今日想是该在衙门里诉苦吧!”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鬓角微白的男子冲着上首的一位中年人叹气道。

“哦?难怪他今日未来呢!”那中年人生的十分伟岸,跪坐在那,上半身如青松般直挺,剑眉星目,华发中没有掺杂一根银丝,目光平静,眼瞳深邃,望之很是不凡。

“别提了!刘兄家昨日别提有多惨了!这帮子乱民就跟蝗虫过境一般,连树上的果子都不肯放过啊!”中年人另一侧的一位身材精瘦身着青衫的男子同样感叹道。

“不过好在,刘兄弟手上那些地皮如今可值不少钱了!昨日损失的那些想来也能补回来。”鬓角微白的男子说道。

“是啊!万幸昨日刘兄夫妇和独子都无恙,算是不错了!”青衫男子再次感叹道。

“人没事就好!”上手的中年人似乎松了口气,说道。

片刻之后,马车驶到了牙行门口,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三人一下车便有殷勤的伙计迎了上来,打开牙行的大门,三人进去了,随后大门再次关上。

一扇门,两个世界。

进入牙行后,三人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二楼一间专门的雅间,雅间的一旁有窗,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大厅内那吵杂的人群。

“收购地皮!收购地皮!只要是城中心八坊的地,一亩地十五万贯了啊!”

“十五万也想买地?一边去吧!我出十七万一亩,有没有要卖的?量大加价啊!”

……

“看来今日的地价比昨日又涨了不少啊!”中年人双眼看着窗外,轻声说道。

“是啊!看如今这架势怕是要不了多久城中心的地价就要突破二十万贯一亩了!这可是自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高价啊!”鬓角微白的男子感叹道。

“何止啊!恐怕自扬州城建城以来都未有过这样的价格吧!”青衫男子如此说道。

那气势不凡的中年闻言后却依旧只是平静的看着楼下大厅纷乱的人群,许久之后才微微摇头,开口说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楼下这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定不是好事!”

“呵呵,那也没办法嘛!谁让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呢!”鬓角微白的男子轻笑道。

中年人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此时,牙行的大厅内拥挤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人,当然,这些人已经在此等候许久了,一直都未引人瞩目,直到这一刻才悄然起身,缓缓地走到刚才那几个叫喊收购价最高的人身旁,只是对着他们耳语了几句,那几个收购的人便双目圆瞪,满脸兴奋的连连点头,随后这些人便分开人群,往柜台或是单独的雅间走去。

整个过程很快,只持续了不到数息,如果不是观察十分敏锐的人是无法发现这些人的作为的,而此刻牙行内的绝大多数人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地皮买卖上了,自然无法注意到这轻微的变化。

但,二楼的这个中年人是个例外,因为他的心思的确不在地皮上。

“看来地价涨不了了!”中年人声音不大,但是屋内的几人听来却仿佛石破天惊一般。

“啊?”青衫男子年纪最小,一时间没有沉住气,惊讶异常的喊了出来。

中年人却仿佛没有听见,双眼飞快地在楼下的人群中搜索着,片刻后口中吐出一句:“奇怪了!怎么会有好几批人呢?”

中年人身后的两位男子闻言后相互对视一眼,疑惑的互望着,但是却没有打断中年人的沉思。

一刻钟后,一楼的大厅内相继离开了三人,间隔的时间不短也不长,牙行的大门也只是微微开了一条仅供出入的细缝,这般轻微的动作自然惊动不了多少人。

但,中年人依旧还是发现了:“这三个少年倒是蛮有意思的嘛!”

“少年?”这回发问的乃是鬓角微白的男子,从刚才起他便循着中年人的目光同样在搜索着,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三个相继离开的人。

只是,这三人看上去分明有四十多岁啊,怎么会是少年呢?

中年人这一回没有沉默,而是挥了下手,身后的一位随身护卫便走了过来,恭敬的俯身聆听。

“去!跟上这三个少年,他们应是一起的,找到他们的住处,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中年人说道。

“是!”护卫应声出门。

随即中年人脸上便浮现出一种似乎像是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一般的表情,嘴角爬上了一抹微笑冲着身后的二人说道:“这三个人无论从他们的动作还是语言来看都很像是个中年人,但是只能说他们模仿的很好,却不到位,匠气十足,没有圆滑变通,倒像是些木偶。不过小小年纪便能学到这一步也是不错了!”

“那李兄是如何发现他们的年纪的呢?”鬓角微白的男子好奇地问道。

中年人闻言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领口!刚才他们其中一位偶尔通过正下方的时候,我发现他领口内的皮肤和脖子上的皮肤相差甚大,想来脸上应该是涂了些易容的药物吧!”

“哈哈,李兄这年少时的本事倒还没忘记嘛!”鬓角微白的男子调侃笑道。

……

“咦?好像真的没人再提价收购了!”青衫男子却没有关注二人的对话,而是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刚才过去的时间虽短,也就盏茶功夫,但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却的旳确确没有再次出现报价的声音,但是楼下的人们却依旧在忙碌着,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多数人脸上的渴望和焦急正飞快的被兴奋所代替。

“有人在抛售了!而且数量还不少!”中年人平淡的说道。

“啊?那这人手上得有多少地啊?”青衫男子这一回的惊讶声更大了,他的算学很好,虽然只是粗略的一翻估计但也能得出个大致的数字来:“楼下这些人这些天来咱们也差不多算是认识了,除了新来的那些,其余的人家资有多少,我心中也有数,虽然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但是想要满足这么多人的同一时间的要求,最少也需要一千五百亩以上的地皮。”

“不止一伙人!”中年人再次平淡的说道。

“难怪!”青衫男子恍然道。

“他们这是要干嘛?就准备收手了?不像这帮人的风格啊!”鬓角微白的男子疑惑的问道。

中年人自然知道对方所说的这帮人指的是谁。

“不是!不是扬州本地的人!”中年人非常肯定的说道。

“难道是七宗五姓的人?”青衫男子问道。

“应该也不是!七宗五姓的人来扬州的目的便是为了彻底控制东南海商,想着从海上贸易里面分一杯羹,民怨沸腾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他们是不会这么早收手的”中年人再次否决道。

“那还会有谁啊?”鬓角微白的男子问道。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双手搭在窗沿上,目光深邃的望着楼下,说道:“要知道这一点其实不难,这一回扬州城的事来的很突然,突然到让我措手不及!这件事的背后一定存在着一只推手,从明面上看应该是七宗五姓的人发动的,这一点从当日的大朝会上也能看出。”

“只是,七宗五姓为何会突然发难?又为何会如此不顾一切?他们真的只是为了东南的海上贸易吗?”

中年人身后的二人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鬓角微白的男子带着一丝无奈开口说道:“那边的人在北边的势力本来就不算太大,估计在朝堂上即使有人,位子也不可能太高,最多堪堪能在大朝会的时候进入金殿,但肯定是靠门的位子,这样的人即使眼见了金殿上的大变,估计也看不出什么来吧。”

中年人沉重的点点头,说道:“是啊!若非如此,我们手上就能有更多可供分析的情报了!也不至于像如今一般盲人摸象,一切全凭猜测了。”

“但我始终觉得,扬州城不是七宗五姓的目的,恐怕只是误中副车!”中年人蹙了下眉头,接着说道

“只是我们对七宗五姓了解的更少怕是难以分析出什么来啊!”青衫男子说道。

“也不尽然!如果我们大胆猜测一番的话,也许能得出一些可能。”中年人随即说道。

“什么可能?”身后二人齐声问道。

“我们都清楚,七宗五姓一直是北方的传统世家,虽然也有些产业,但是商业的比重远没有农业大,可以这么说,这帮子中原世家不太看得起商业,比之商业他们更钟情于土地。”中年人说道。

“不错!这帮家伙很骄傲,老是觉得自己才是华夏正朔,崇尚耕读传家。”鬓角微白的男子点头说道。

“那为什么这一回他们会如此大动干戈呢?竟然不惜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冲撞当今圣上!”中年人每每想起这件事心中依旧震惊不已。

“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七宗五姓内部有人在推动这一切?而且这个在七宗五姓的地位还不低,拥有很高的话语权,同时又对南方的局势,尤其是东南的海商们了解甚深。这样的人不多!可我恰好知道一个!”中年人眼前浮现出那个儒雅的男人,那该是十多年前在长安见过一面吧!

“谁?”中年人身后的二人齐声问道。

“太原王氏长房嫡子,如今的豫章太守王冼!”中年人回答道。

“王冼?他?”鬓角微白的男子显然也想起了王冼,也是多年以前在京师见过的一面。

“可不是听闻他这几年在豫章毫无建树吗?再说,他虽然是太原王氏的长房嫡子,但是王氏的家主毕竟是他弟弟啊!他有这个能量去影响七家人吗?”鬓角微白的男子疑惑的问道。

“毫无建树恰恰说明他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豫章世家豪门的实力,再者,在豫章待了那么多年,要说他没去过吴越镇那他就不是王冼了!”中年人身为商人,而且还是个成功的商人,对于吴越镇这个海上贸易的源头,自然已经去过多次,同时他也对王冼有不少的了解:“至于他在王家以及七宗五姓内的能量,这一点恐怕很难说了,有些时候即使是家主的权威也未必就一定比其余人重,毕竟世家大族的力量更多的还是要通过朝堂上的政治来体现的,而王冼是王家官做的最大的人。”

“那为何会等到如今才发动,要知道王冼可已经在豫章待了好些年了!”鬓角微白的男子虽然隐隐觉得中年人的这个猜测很可能就是事实,但却依旧有些疑惑。

中年人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哪里会知道!这一切说起来毕竟还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测罢了。”

“但是我想,也许通过眼前这些人估计就能证实我的猜测了!”中年人望着牙行内再次开门出去的几人,微笑说道。

中年人再次挥了挥手,又是一个护卫出门而去,只是为了跟踪刚才离开牙行的几人。

算上刚才的少年这已经是第二拨了!

中年人和身后的二人只是商人,纯粹的商人,但是却显然不是普通的商人!这样的商人在整个大唐也没有多少!

前后两批人悄然离去,大约花了小半个时辰,也许刚才在整个牙行内只有中年人这伙人发现了这一点异状,但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这异状的人多了起来,因为已经好久没有听见报价购地的声音了。

牙行二楼,另外一处雅间,钱府的那位管家此刻正欣喜的听着手下的汇报。

钱孝憬昨日让他今日来牙行再次提高收购价,这么大的事他自然不好不亲自来,只是城中其余的牙行背后多有本地世家、海帮的影子,他身为钱府大管家在这些人眼中多少也算是个名人,而老爷的意思是让他悄然前往,所以自然不会去别的牙行,只好到太守衙门附近的这家来。

好在,经过了这么多天,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这场地皮争夺战的背后有本地世家、海帮的影子,所以现在大部分的商人要是选择交易的话都会来这家牙行,再者离太守衙门很近,签完了契书便能去衙门登记,很方便!

“大管家,就在刚才咱们已经收到了七百多亩地了!而且没有多花什么钱,咱们只是提高了一倍的价钱就买到这么多了,都没有提高到大管家交代的四倍哩!”一位下人打扮的青年人兴奋的冲着钱管家说道。

钱管家只听前面的数字还有些欣喜,但等听到手下后面说的价格之后,却猛地从卧榻上站起,不顾屁股上再次因为剧烈动作而扯开的伤口,双手拉着那青年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花了多少钱?”

“只……只是提高了一倍……”那青年不知大管家为何会如此气氛,声音颤抖的回答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呢?”钱管家听完后松开了双手,嘴里不停地喃喃道。

片刻后,他才猛然惊醒:“糟了!有人在抛售!”

“快!快去备车,我要回府!”

……

不提正在忙碌的钱管家,中年人先前派出去的两位护卫,如今正悄悄的跟随着各自的目标,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不同但却有些相似的命运……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正戏-乱(四)

先前出去的那个护卫姓展,自不会是那七侠五义中的展大侠,但此展护卫虽不如彼展护卫名气大,功夫却还是不错的。三十出头的年纪,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心中的那股子朝气却也没有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殆尽,无论身心都算是处于人生的巅峰,筑基十余年所积攒下来的功力也颇为深厚。

这样的一个人对于此次跟踪查探的任务自然信心十足,只是多年的江湖生涯让他依旧保持着如同往常一般的谨慎。

“主人说的没错,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展护卫心中默念,脚步却未有丝毫的松懈。

走在前面的三个“中年”,中年打扮的少年,此刻完成了东家嘱咐的任务,心中难免惬意,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在牙行内因为带着使命,所以尚能强自镇定,按照东家教会的东西,机械般的复述着。可一等出了牙行的大门,褪下了重负,那些活泼的因子便从身体内冒了出来。

大街上,三个“中年人”却发出清脆如少年般的声音,偏偏脸上又带着皱巴巴的皮肤,看起来着实怪异,只是街上的人,真的极少。

“走快点,前面便是汇合的地方了!”一位少年脸带喜悦的转头对着旁边的二人说道。

“可算是到了,身上背着这么多钱,都要把人压塌了!”身旁的一位少年再次用双手紧了紧背上那硕大的麻袋,一脸悲苦的叫道。

“你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带了这么多钱啊!”最后一位少年连忙拉过刚才那人,低声冲着他耳朵说道。

只是这位少年看上去身材较为壮硕,背上的那个麻袋也明显比他人的要大上几圈不止,至于说话更是瓮声瓮气的,明明自认已经压低了声音,可是在旁人听去依旧如鼓鸣一般洪亮,在这空荡的大街上传出去老远老远。

那个被他拉到身旁用耳朵直面这声响的少年此刻更是不堪,连忙用一只手推开对方,龇牙咧嘴的,用那空出来的手拼命的掏着耳朵,仿佛要将阵音浪从脑中赶出去一般。

“你!你个大头怪,要死啊!不会小点声说话啊!”少年跳起脚,大声斥骂道。

那壮硕少年也知自己又犯了老毛病了,只好憨憨的傻笑。

“好了,别闹了,赶紧走!”走在前面一些的少年回头,往四处谨慎的看了看,严肃的说道。

余下两位少年也知这几日的扬州城不太平,以往繁华的大街上,此刻却如幽冥鬼蜮一般,冷冷清清,除了偶尔经过的马车,一丝人烟也没有。只是少年们也都知道,冷清只是表面的,在那漆黑幽深的巷子里必然存在着许多泛着绿光的双眼,刚才这番吵闹怕是已经惊动了这些人了。

所以,三个少年连忙紧了紧背上的麻袋,加快了脚步,低着头,沉默地向前走去。

“汇合?难道他们还有接应的同伙?”身后几十米的地方,展护卫心中思量道:“是了!定然是有人接应的,否则光凭这羸弱的三位少年怎敢独自带着这么多钱在如今的扬州城内逛着呢?”

展护卫的猜想自然没错,少年们自然是有护卫的,只是自从前些天收到许辰的来信,王铁牛下令戒严之后,郑泰便将一半的水兵全部放到了五艘龟船上,时刻准备着可能的变乱。

少年们的水兵全是改编自原彭泽手下的那数百个水匪,许辰只在里面挑了一百多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再加了些在豫章周边募集到孤儿乞儿,凑足了堪堪两百余人,将身边三十多少年整编进去当做头领,加上少年本身一队也只有十一人,正好是鸳鸯阵的标准配置。

此次来扬州郑泰只带了一半,平均到五艘龟船上也只剩下了三十人,如今一半人留守,加上在宅子里要害地方看守的十几人,便只剩了六十人陪同伙计们前来扬州卖地。

如此一来自然做不到面面俱到,城中几十家牙行,要是全部分散开来,连最基本的三才阵都配不出来,而对于这些受训只有几个月,几乎完全不懂武功的水兵们来说,离开了阵法,他们也不过就是些身体开始刚刚变好的普通少年罢了,要是对上扬州现如今的乱民们又能济的什么事呢?

所以出发之前王铁牛才会定下让少年们易容前往的计策,虽说定然瞒不过那些有心人,但是只要出了牙行走上盏茶功夫便能与接应的一队五人的水兵们汇合,而这样的汇合点在城中共有十二个,分部扬州各地,离各处的牙行距离也就不过二三里地,而有了五行大阵,哪怕遇上上百个乱民也能击溃之,至于那几十个乱民,全歼都是可以预期的。

这也是无奈之举,虽然王铁牛知道太守衙门附近的这家牙行每日的需求量都在数千亩地以上,但他依旧选择了分散开来抛售这个最稳妥的办法,如今手上虽然只剩下了七百多亩地,但是一旦在一家牙行短时间内全部出手,是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注意的,而少年们此来扬州只为了赚钱,自然不想横生枝节。

只是没想到少年们尽管已经很谨慎了,但是依旧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嘿!赵大哥,这里这里!”少年们拐过一个巷角,抬眼便看到了在那不远处等候多时的一帮少年。

那位赵大哥乃是伙计们的副领班,被他们私下称之为“二班头”的赵铭。

此刻,赵铭看见三人安全抵达后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挂出一副严厉的模样,老气横秋的训斥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大家伙都等了你们小半时辰了!”

只是转眼却又担忧的说道:“你们要是再不来,我们都准备去找你们了!”

“嘿嘿,这不是麻烦了点吗!这家牙行人太多了,好不容易才卖出去的!”领头那位少年讪讪的笑道。

“人多,还卖的那么慢啊?我手上的那些地可早就卖完了,都在这等了小半天了!”赵铭身后一位估摸着也是领头的少年不耐烦的抱怨道。

“嘁!我那叫精挑细选,价高者得,只卖出价最高的人!”这一位也是不甘示弱的人,立马横眉冷对,双眼朝天的嗤笑道。

“呦呵,看来你小子卖出去不少嘛!得了多少钱啊?拿出来给大伙看看呗,我可告诉你,我手上那上百亩地可卖了这个数!”

说着这位少年伸出右手,五个手指张开,再次大声强调道:“整整五百万贯啊!”

一听这少年的言语,就连赵铭也不禁大吃一惊,要说如今扬州城的地价虽然早已是动辄上万贯一亩,甚至十几万一亩的也不少见,但那些基本上都是城中心的八坊地。

这些地都处于整个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段,而且这些地别看时常出现在牙行的交易榜上,但是赵铭知道,这一些不过都是些世家、海帮们的自我炒作,这种事他自己也亲手干过,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实则真正在市面上流通的这些地皮是极少极少的,就连他们也是在年前才好不容易收购到了不到一百亩,就这都花费了近半的现钱。

所以,这样的稀缺资源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下卖出什么价位,赵铭都不稀奇。

只是如今少年们手上的这些精品地早就在第一轮涨价的时候处理的差不多了,而最后的二十几亩地也全被自己早上亲自卖出了。

至于这个少年因为能力不错分到了上百亩的地皮,但是手上的地可都是较为偏远的地皮,怎么可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呢?

此刻,赵铭也十分好奇,疑惑的望着那位少年,等待着对方的解答。

只是他还未说话便被刚才那位与之对吵的少年打断了:“你丫就吹吧!五百万贯,就算全换成银饼子也得有四百多万两,最少也得用几十辆四匹马拉的大马车才能拉得动,就你那几个人搬得动吗?”

“切!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大东家在豫章城给我们讲课的时候分明讲到过柜坊,像扬州城这么大的城市哪里会没有柜坊呢?我特意打听了一下,城东头就有一家,而且这家柜坊在豫章城吴越镇还有分号,我只是让那些买地的人直接把钱拉去那家柜坊,然后揣着他们开的收据,到时候回豫章了直接去吴越镇提钱就好了,轻飘飘一叠纸多好带,还会像你个白痴一样背着几麻袋的钱到处乱窜啊!”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叠纸,趾高气昂的说道,拿着那一叠纸在手上不停地怕打着,“啪啪”直响,真如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敲打在那少年的脸上。

“柜……柜坊?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以为我把银饼子全换成了金子已经够聪明了呢!这下好了,又被这家伙给比下去了!”少年用手锤了两下额头,心中大悔道。

其实这也不能怪这位少年,当初许辰在给他们讲课的时候,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毕竟就连他自己也只是知道唐朝中后期出现了柜坊这种后世钱庄的雏形,但是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却未详细的说明,只能说是这位少年上课时记得仔细,又能活学活用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正戏-乱(五)

“不错!不错!”赵铭听完那少年的办法,眼神马上一亮,也很快响起了大东家上课时讲的这种新奇的玩意,脸上却难免一红,想着大家这么多人这些天来可算是被这些铜钱给害苦了!但却都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

哪怕是将铜钱全部换成银饼子可那些重量依旧吓人,每天不得不在身后拉着几辆大马车,而随着地价飞速上涨,地皮越来越值钱,哪怕将所有人分散开来,一人身上只带几亩地的地契,但以如今扬州城动辄上万贯一亩的地价,出售后也有几万贯乃至十几万贯铜钱,换成银饼子也得有个几万辆,身后不跟着两三辆大马车实在是运不走啊!

这些穷苦出身的少年们在半年以前要是听人说他们会被钱多的压死,那一定是求之不得,连做梦也会笑醒的。只是真当这种事来临时,少年们才知道,原来有钱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啊!

正是因为这最大的限制,少年们出售地皮的速度降低了不少,每日都要来回跑上好几趟。

如今听见有人竟然解决了这最大的难题,怎能不让赵铭欣喜如狂呢?

赵铭再一次看着这位少年,这一次看得很仔细,似要将其深深的记住一般,随后才满意的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辰前后几批一共训练了近二百位伙计,这一次来扬州几乎带了一半来,平时住在郊外的庄园,加上伙计们也是分批前来的,所以即使赵铭身为“二班头”却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我爹姓闻,没给我取名字,我在家里排行老二,爹就叫我二毛!”闻二毛说得很坦然,丝毫没有顾及身旁那些莞尔的轻笑。

赵铭强自忍住了笑意,点点头,赞赏道:“你很不错!回头我向大东家汇报下,大东家最喜欢有想法的人了!”

“真的啊?”闻二毛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惊喜。

“当然!有功赏,有过罚,这是大东家早就强调过的规矩,你这一回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大东家一定会重赏你的!”赵铭这话说的已经颇有一番领导的味道了。

“我不要重赏,我只求赵头儿能帮我跟大东家说说,能不能让我再去班上上学?我还有好多东西不懂呢!”闻二毛挠了挠头,一脸期望的冲着赵铭腼腆的笑道。

“好的!我一定会跟大东家说的!”赵铭郑重的点头承诺道。

“好了没?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说话的是那位领着水兵的少年,乃是许辰身旁的那三十几位兄弟之一。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可以走了!”赵铭听见后连忙热情的回应道。

“那好!那我们就动身吧!”少年笑着说完,随即便挥手让守在四周的几位水兵回来。

于是,五位全副武装的水兵整装出发,当先一位将寒光四射的狼筅高高举起,落后一些的乃是左右各两位一手持盾一手持矛的水兵,再身后便是十几辆大马车,马车两侧有着二十多位伙计,队伍的最后面又是两位一手持盾一手持钢刀的水兵。

整个队伍绵延数丈长,真可谓浩浩荡荡,这样的队伍走在如今扬州城冷清的街道上依旧引起了不少人的窥视,所以几乎每一次出行,最前头的三才阵都难免会见些鲜血,往往是一看见有乱民冲上来,领队的少年便会以雷霆般的速度冲杀上去,尽管不会死人,但伤残却是难免的。

只是少年们早已算是久经战阵的老手了,杀人也不是第一回,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忍或是胆怯,就连这些少年伙计们在扬州城乱的这几天里也亲身经历了许多血腥的场面,一个个也都从最开始的不适中缓过神来,穷苦人家的孩子对这些事总是接受的快一些。

历经鲜血后,这一帮少年们也渐渐有了些军人身上才有的气势,沉着、冷静,手中虽无刀,可也纷纷抓起一根木棍,在车队两旁护卫着。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气势,才能震慑中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

好在,今天这一批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从扬州城中心一路走到城西北郊外的庄园,前些天那太平光景里哪怕骑马也要花去将近半个多时辰,而如今这般行走更是花了将近三倍的时间。

于是,从出牙行大门的将近午时,到如今展护卫已经在这帮少年身后尾随了二个多时辰了,一路上走走停停,这帮少年们给他带来的震撼越来越多。

渐渐的他的心中开始涌现出一丝不安,这一丝不安更是随着那五位披甲执锐的少年们展现出来的越来越强悍的战斗力慢慢的加重,展护卫开始觉得这一次的任务可能不像之前想象的那么容易了。

五个人便能有这般强悍的战斗力,那要是十个百个呢?虽说那些乱民不会武功也没有组织纪律,可是他们人多啊!像这些少年们一样打的如此轻松,而且几乎没有受伤,这般战斗力即使是在当世最强悍的军中怕也不多见吧!

展护卫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身为筑基高手,不只是功夫高强,这些年来跟随主人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的军队,但眼前的这几个少年却竟然给他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这伙少年不寻常!展护卫不懂军阵之术,所以看不出少年们五行大阵的精妙所在,但是只从少年身上的那股气势也能感觉出少年们的强大。

所以,展护卫在身后跟的越来越小心了,不断地拉远着距离,从最开始的几十米到如今已经到了他筑基高手的极限听觉距离,整整一里地!

展护卫不是没想过放弃,能够训练出这般强大士兵的人家必定来头极大,而且看那十几辆压的青石板路面吱呀作响的马车,展护卫知道马车上一定是钱,很多的钱!即使是在主人家见惯了钱的他依旧觉得这些钱有些多,而且展护卫觉得这绝对不是全部,估计在别的地方还有像眼前这支队伍一样的队伍,可如此一来这些人的来头也太大了吧!

不行!这种事必须打探清楚才能回报主人!

所以,纠结的展护卫便只能一边期待着危险不会来临,一边又继续保持着跟踪的脚步。

终于,车队从扬州城西北的一处城门出城,此时日头已经有些偏西,再过一个时辰,扬州城门便会落钥了。

出了城门再往北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了一片方圆怕是有十几里的芦苇荡附近,芦苇很高,非常高!最长的怕是有一丈多高,短的也有数尺长,这些个芦苇即使经过了一个严寒却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生机,此时已经入春,粗壮的茎秆上头开始吐出一些新芽,漫天的灰白中点缀着片片新绿,看上去生机勃勃。

少年们的车队在芦苇荡的一处拐角拐了进去,片刻后便没了踪影,身后的展护卫看见后,知道目的地应该到了,于是便愈加的小心起来。

展护卫没有走那拐角处的大路,因为他不知道那边的地形,要是一过去便被对方看个正着那岂不是死定了!

于是展护卫纵身跳入芦苇荡,使出轻身功夫,芦苇的茎秆很柔韧,展护卫便借着这茎秆传来的力道飞快地向前掠去。

很快,耳旁便传来了吵杂的声响,展护卫立刻降低了速度,半晌后,展护卫来到了芦苇荡的边缘,他小心的拨开身前的芦苇,放眼望去,满是忙碌的人群。

芦苇荡的前方竟是一条不窄的水道,足足有几十米宽,展护卫熟知扬州城的水路,看了看岸边那明显人为开凿的痕迹,便知道这应该是大运河的一条支流了!

水道的对面是一个看上去新修没多久的码头,如今码头上正有不下上百人在忙碌着。

只见那些刚刚赶来的车队将马车停在码头一侧那长长的车队后方,正前面的几辆马车上,几位伙计模样的人正在操纵着一种展护卫从未见过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大的支架,支架竟然还可以转动,伙计们将支架上头的一根横木移到马车正上方,再取下一根粗粗的麻绳,将马车上一个大木箱子绑好后,冲着身后的另一位伙计挥手示意,然后那个伙计竟然只用一只手就将这看上去最少有百十来斤的大木箱子给拉了起来。

这一幕,看的展护卫震惊莫名!

展护卫再次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发现那根从支架上垂下来的麻绳上方还卷着几个圆圆的看上去应该是铁制的轮子,想来这些东西就是那伙计“力大无比”的原因吧。

木箱子被拉起之后,另外一个伙计再操控支架将那木箱子直接移到了水面上停着的一首船上,船只是很普通的渔船,一艘船装上百十个箱子也就满了。

此刻,只见对面走来两个看上去应该是领头人的少年,少年走到码头边,冲着那艘渔船上的一位中年汉子说着话,展护卫听觉很好,几十米的距离完全不受影响。

只见那为首的少年拱手对着那中年人说道:“有劳彭大当家了!这里的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还是老规矩,三分之二运回豫章,另外的运去升州!”

只见那中年人点头答道:“好的!”

随后又叹口气抱怨道:“唉!就是可惜这该死的水道吃水太浅,除了公子做的龟船,大一点的船只完全进不来,不然也不用停在百里外,这么多钱用这小渔船来来回回的运,可真是麻烦死了!”

“哈哈,没事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批了!”少年笑着说道。

“哈哈,也是,咱老彭啥时候见过这么多钱啊!如今倒是矫情起来了!”

“对了,这里的钱怕是有两千多万贯吧?”中年人微笑着问道。

少年人笑着点头,答道:“一共两千三百万多贯!”

“什么?两千多万贯?”展护卫一听,心中一震,抓着芦苇茎秆的手掌也是一滑,随后一声轻响响起。

“谁?”中年人立马转过身来,虎目圆瞪,望着展护卫这边。

随即,展护卫便看见一个壮硕的身影,如饿虎般朝着他扑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正戏-乱(六)

彭泽只是运气于足上,双腿微曲,猛地一蹬,即使是装满了大木箱子的渔船也受不住这股力道,微微摇晃了下。

十丈宽的水道,只是眨眼间便飞渡了过去,离得近了,便见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正隐匿于那密密麻麻的芦苇荡中。

眼见果真有人偷听,彭泽大怒,尚在半空中,便缩回右手,蓄力之后,直挺挺的一掌便朝着那人拍了过去,势若奔雷,掌风四射,压着眼前的一片芦苇齐齐弯了下去,来人便也彻底露出了真容。

展护卫眼见行迹败露,对方来势汹汹,此刻已经来不及做出其余的反应,右手继续握住芦苇茎秆,那只刚才滑落的左手径直向着对方的手掌迎了上去。

双掌还未交击,两掌之间的空气便被压缩的“呜呜”作响,随后“啪”的一声响起,双掌之间便传来一股巨大的反冲力,在这力的作用下,彭泽前倾的身形为之一滞,离着芦苇荡尚有数尺地,脚下却没了立足之地,此时旧力已消,身形眼看就要朝着水面掉了下去,即使落水倒也没什么危险,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让对方逃脱。

在此紧急时刻,彭泽将内力运至右手,变推为吸,生生将数尺外的一根粗壮芦苇吸了过来,右手抓住芦苇茎秆后,借着芦苇柔韧的反弹之力,再次提气纵身,身形便又再次跃了起来。

而此时,借着双掌互击时产生的朝后的力道,展护卫同样施展起起身功夫,调转方向,双足落在芦苇长长的穗子上,蜻蜓点水,借着那力道,毫不恋战,飞速的朝前掠去,微风一吹,宛如踏浪而行。

二人分开,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一前一后的距离竟在这一瞬间拉到了数丈长,要是彭泽再慢上一步,怕是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只是如今这距离依旧不短,彭泽一时间竟难以追上,见此,心中大急。

此刻,彭泽右手尚抓着那根粗壮的芦苇,忽而心中一动,手上加大了力道,硬生生的将上端那一段芦苇掐了下来。正巧此刻彭泽已跃上了芦苇荡,抄起轻功,便朝着那人追了过去,右手中自然还抓着那根芦苇。

追了几步,彭泽看准了时机,运气于手上,用师姐耿燕秋教过的几手暗器功夫,将手中那段芦苇当作暗器,猛地朝着前人扔了过去。

这段芦苇,茎秆粗壮,虽不如竹子结实,但重量却也不轻,加上被彭泽掐断的地方真好成了尖状,后面又跟着一段如尾巴般的穗子,起到了稳定方向的作用。

于是这段芦苇被彭泽投掷出去后,便如同弓箭一般迅猛地朝着展护卫飞射而来。

彭泽算准了时机,正巧在展护卫再次借力上升之时,那段芦苇便击中了展护卫的脚踝,力道虽不如弓箭大,也不锋利,但是依旧让展护卫的小腿一麻,脚上力道瞬间便消失了,前进的身形也就为之一顿。

“好机会!”彭泽暗道一声,连忙加快了脚步,同时也不忘随手再掐下一段芦苇,搁在手上以备不时。

当第二段芦苇再次击中展护卫时,彭泽也已经进到了展护卫的身前,再次缩回右手,奔雷般一掌再次击了上去。

此刻,展护卫背对着彭泽,耳旁传来“呼呼”的风声,背上不自觉的便感受到了那股掠来的气浪,展护卫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只是此刻背对着敌人,双脚上的酸麻依旧未消,想着加快速度,拉开距离,也是有心无力,想要回身反击,动作又太大,对手明显也是个高手,是绝不可能给他转身的机会的。

为此,展护卫便只好下决心硬接对方一掌,就在彭泽的手掌即将印在对方背上的时候,展护卫突然卸去了双腿上的轻声功夫,身形刹那间朝着右下方落去,于是,彭泽的一掌便错过了对方的后心,堪堪击中了展护卫的左肩。

“呯”的一声响起,展护卫整个人便朝着下方的芦苇荡中倒去。

见此,彭泽也立马卸去轻身功夫,另使了一手“千斤坠”,身形也飞快地朝着下方的芦苇荡坠去。

此刻的展护卫,左肩生受了对方一掌,左手瞬间失去了战斗力,耷拉在一旁。身形落到芦苇荡中时,密集的芦苇挡住了他,以至于没有落到水中。

展护卫眼见对手飞速坠下,连忙在那被身体压弯,密集的芦苇茎秆上,就地滚了一下,逃开了对方势大力沉的双腿。

“砰”的一声,彭泽这带着内力袭来的双腿撞击在密密麻麻的芦苇杆上,竟发出了气爆的声音,可见力道有多大。

芦苇杆虽然柔韧结实,却也不可能承受住这般大的力道,纷纷爆裂开来,“唰唰”声响起,彭泽双腿竟插进了密密麻麻的芦苇杆中。

眼见对手正在趁机拉开距离,彭泽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双手运气击中旁边的芦苇杆,这一次力道控制的很好,芦苇杆没有裂开,凭着良好韧性,手上传来一股力道,借此力道,彭泽再次将身形拉起,脱困的双腿再次使上轻身功夫,快步追了上去。

于是乎,二人便如此一追一逃,相遇之时,展护卫也只是交手片刻便夺路而逃。

“不好!这家伙的功夫看上去竟要比彭泽高出不少,又一心逃亡,彭泽怕是很难将其留下啊!”

岸边的码头上,郑泰注视着远处的战斗,冲着王铁牛说道。

“派两艘龟船前去协助!”

王铁牛也一直关注着远处的战况,心知彭泽也是在很大的年纪堪堪筑基成功,一身功夫在筑基高手中也只能算得上是末流,而这位来犯之人怕也是个筑基高手,那一身功夫就很可能要比彭泽强上不少,为此,王铁牛只好命令郑泰派龟船前往相助。

随即,王铁牛却想到了什么,出声喊道:“等下!”

接着便转头冲着一位少年问道:“刚才你们来的路上遇上战斗了没?用了五行大阵没?”

被问的这个少年自然便是那位去接应赵铭那帮伙计的水兵领队。少年们一到家便将身上的武器盔甲卸了下来,所以王铁牛便没有看见那些染血的兵器,才会有此一问。

少年听见问询,连忙点头答道:“遇上了,打了不止一场,用了好几次五行大阵!”

“如此,那就不能留活口了!”王铁牛闻言,低声说道。

“郑泰,快去!务必将其击杀,不用想着留活口拷问对方从何而来了!保守秘密第一!”王铁牛迅速的说道。

郑泰闻言,颔首道:“好的!”

说完,便走到码头的一边,纵身跳上停靠在一旁的龟船,片刻后,两艘龟船便飞快地驶离了码头,朝着那片密集的芦苇荡驶去。

半晌后,龟船驶到芦苇荡面前,密密麻麻的芦苇,粗壮坚韧,一般的渔船根本进不去,但这自然难不倒郑泰的龟船。

“钢刃!”郑泰头也不回,只是抬了下右手,大声命令道。

“唰唰唰唰”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寒光四起,只见那两艘龟船的船舷边竟然弹出来一排锋利的圆形钢刃,就连船头船尾也是如此,一圈寒光围住了整艘船。

钢刃弹出后,只见两位壮硕的水兵,来到船头的甲板上的一个大木箱子旁,打开木盖,两位水兵从木头箱子里纷纷拉起一根粗壮的麻绳,然后猛地向后一拉,飞快地倒退,待快要退到船舱内时,只听“咔哒”一声,麻绳上传来的大力消失,两位水兵见状,连忙松开手中的麻绳,麻绳随即飞快地往回缩去。

顿时,龟船上响起一阵机括震动的声音,随后,船舷外面的那一圈圆形钢刃便飞快地转动起来。

“呲啦呲啦”声响起,钢刃与固定他们的铁柱摩擦产生出刺耳的声音,但是早已听了无数遍的水兵们却是心中兴奋,纷纷期待着这种新式武器的强悍威力。

“开船,前进!”郑泰的命令再次传来。

龟船飞快地靠近芦苇荡,船头的那个最大的圆形钢刃,如锯齿般飞快地旋转起来,只见那些粗壮柔韧乃至于连彭泽这般的筑基高手也要用上内力才能掐断的芦苇茎秆,在这飞快转动的锯齿面前,一根根犹如倾倒的大山般,一片片的倒了下去,于是,龟船的两边便飞快地清出了一条宽阔的水道,而残留下来的那些芦苇根,根本不能阻挡凸底的龟船。

龟船的速度仿佛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便朝着交战的双方飞速而去。

而此刻,展护卫一心逃跑,凭着以受伤换距离,业已快要逃到了芦苇荡的边沿,眼看前方十几丈处便是那条直通扬州西北城门的大路,路上也有往来的人群。

展护卫心中大振,正准备蓄积剩余全部的内力,奋力一搏的时候,敏锐的耳力便听到一阵仿佛钢刃摩擦时产生的尖锐声音,以及那利物切割的声音。

心中正在疑惑,耳旁却又传来几声尖利的破空声。

“弩箭!”见多识广的展护卫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是他的身形却无法再次做出变更,“噗嗤”几声响起,几支硬弩便插进了展护卫的后心、屁股以及大腿。

可也正是借着这弩箭的力道,展护卫再次向前跃了几丈,然后身形朝着下方的芦苇荡坠去,靠近陆地这边的芦苇有些稀少,“哗哗”的水声响起。

展护卫借机遁入水中,转眼间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飘在水面之上,血腥味随风传出很远很远……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正戏-乱(七)

“找着人没?”郑泰冲着跃回龟船上的彭泽问道。

彭泽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没有!估计是从水下逃到城边去了吧。”

郑泰闻言,颓然的点点头,随即说道:“没找到就算了吧,那人中了好几支弩箭,就算赶了回去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再者,这里离大路很近,再找下去,要是让城门上的官兵看见,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彭泽听完后自然毫无意见,刚才眼看来人中箭后落水,彭泽立马沿着血迹追了上去,那人一心逃命,伤口又在背后,在水中压根不可能来得及止血,自然不会出现什么就藏身于原地并未走远的把戏。

彭泽一路追到了水的尽头,眼看前方不远处便是扬州城西北城门,便只好放弃追寻,向着龟船赶了回来。

于是,随后两艘龟船调转船头,搭着彭泽,沿着刚开出来的道路,迅速的往回赶。

割开的道路离着陆地尚有十几丈远,处于芦苇荡中,除非是飞到芦苇荡上空俯视,否则路上那些匆匆赶路的行人自然察觉不到这条面积巨大,看上去触目惊心的道路。

至于以后被人找到,少年们怕是早不在扬州了,也就只是留给了渔民们一些带着传奇色彩的谈资罢了。

一刻钟后,郑泰、彭泽等人回到了码头上。

王铁牛见状,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人死了没?”

“逃了!”郑泰如实回道。

“逃了?”王铁牛惊讶道。

“嗯!背后中了几支弩箭,逃了!”郑泰点了点头强调道。

王铁牛见状,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逃了便逃了吧!中了几支箭怕是也活不长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早些离开扬州!”

说完,瞬间做出了决定,冲着彭泽说道:“彭大哥,这最后一批钱赶快运走,我们最多还在扬州呆几天便会赶去江宁,劳烦彭大哥先行一步吧!”

彭泽闻言颔首道:“好的!”

说完便转身跳上渔船,领着这一批十几艘渔船驶离了码头,朝着运河主流而去。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王铁牛望着船队越行越远,一个人却站在码头上,嘴里不停的嘀咕着。

“郑泰,你说我们要怎样才能引起七宗五姓的注意,让他们把市舶司的辖区扩大,好让咱们接着赚钱呢?”王铁牛偏过头来,冲着郑泰问道。

郑泰闻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随后眼皮一翻,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说道:“这种做生意上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要不然飞鸽传书回豫章,问问大哥吧!”虽然没给出答案,但显然郑泰还是说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还是个好办法!

王铁牛闻言有些意动,可是随后却又使劲的摇头,说道:“这飞鸽传书回豫章,最快的红色信鸽来回也要三天时间,再说了,老是回去问大哥,多没面子啊!”

郑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了,看着这个“死要面子”的铁牛,摊开手,耸耸肩,说道:“那我就没办法了!”

“唉!李贤,你说呢?咱们该怎么办?”王铁牛一回头,又抓住了个壮丁。

李贤闻言一愣,只要硬着头皮答道:“东家都想不出来的办法,我这做伙计的哪里能想得出来呢?”

“哼!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呢?”王铁牛佯装气道。

“我们每天都要干很多活好吧!”李贤低着头看着脚尖,嘟嚷道。

“嗯?”王铁牛鼻孔中冒出一声。

李贤一听,连忙闭上了嘴。

“好了!就知道欺负新人!你还是好好想想办法吧!这回来扬州,大哥可是让你做主的!”郑泰一边说一边双手抱着头,晃晃悠悠的朝着庄子内走去。

身后的王铁牛却依旧还在唉声叹气道:“到底该怎么办啊?剩下可没几天了啊!”

……

不提这里还在苦思冥想的王铁牛,身受重伤的展护卫,出了芦苇荡后,便飞速的朝着扬州城北而去。

展护卫不知身后的人是否还跟着,一路上只顾拼命地逃着,后心的那一箭怕是已经伤了内脏,随着鲜血的流出,展护卫切实的感觉到生机正在飞快的流逝。

脚步已经有些虚浮,双眼开始迷离,但是展护卫心中的一股信念却在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去。

“必须回去报告主人!这帮家伙实力太强了,会坏了主人的大事的!”

之所以往城北而来,是因为展护卫知道就算守城门的老兵眼睛再浑浊,也不可能放过他这个背后插着几支弩箭的人,可是展护卫也不敢把箭拔下来,因为那样他可能会立即死去。

再者,便是在扬州城北有着一道水门,平时以供船只出入,此时的扬州城自然没了来往的商船,但是水门却依旧按时开关,而如今这个时辰,水门还未关上,那里才是他能够进入扬州的唯一地方。

而一旦从水门进入,沿着水道一路游去,用不了多久便能赶到主人在扬州的宅邸。

扬州城北边,一座华丽的豪宅内,上午在牙行内探讨扬州大势的三人此刻正在餐厅用着晚饭。

那气势不凡的中年人坐在上首的主位,一边吃着案几上的山珍海味,一边频频抬头朝着府邸的大门处望去,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李兄这是在担心派出去的两位护卫吗?”鬓角微白的男子坐在中年人的左手位,眼看中年人时不时的看向大门处,便开口问道。

“让兄弟见笑了,在下身边这几个护卫都是跟了多年的老兄弟了,自然会有些担心。”中年人笑着说道。

“哈哈,李兄如此体恤下属,实有贤主之风,让兄弟佩服啊!”鬓角微白的男子大笑着回道。

“李兄大可不必担心嘛!你手下的这些护卫个个身经百战,又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此次只是去打探些消息罢了!能有什么危险呢?”中年人右手边的青衫男子也开口宽慰道。

“也是,可能是在下太多心了吧!”中年人微微颔首,说道。

随后,三人继续用着晚饭……

“主……主人!”一声惨烈的叫声正从远处传来,听方向正是府邸大门的位子。

“糟了!”中年人听着这已经变调却依旧熟悉的声音,心中暗道一声,手上一抖,两支象牙筷子便落在了地上,“啪啪”两声,名贵的筷子便摔成了四段。

只是中年人哪还有心思去关心这个,连忙直起身来,连鞋子也没穿,大步跑出餐厅,朝着大门处跑去。

另外两人见状,连忙停杯投箸,跟着跑了出去。

豪宅很大!非常大!

从吃饭的餐厅到宅邸的大门,中间要穿过数不清的回廊和角门,中年人飞快地跑着,毫不留恋两旁亭台楼阁、假山怪石的精致景色,一心只想着那声传来的惨叫。

这一刻,中年人心中无比痛恨自己,没事买那么大的宅子干嘛!

终于,跑了有一刻钟,中年人这才气喘吁吁的跑到大门处。

只见大门那高高的门栏上此刻正趴着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背上还插着触目惊心的几支弩箭。

恶梦成真,中年人呆了片刻后,加快了脚步,冲了过去。

到了那人跟前,连忙不顾身上价值千金的衣衫,双腿跪地,双手颤抖的去扶那人。

“主人,展护卫身受重伤,怕是……怕是已经不行了,小的们不敢擅动,只等主人前来……”门口站着两排家丁,其中一位管着大门的三管家,低着头冲着中年人说道。

只是,中年人却仿佛没有听见,颤抖的双手轻轻扶起展护卫的双肩,用发颤的声调开口呼唤道:“展弟!展弟!”

展护卫听见主人熟悉的声音,艰难的抬起头,冲着中年人,喉咙轻动。

中年人连忙将耳朵贴到了展护卫嘴边,丝毫不顾及展护卫那混着鲜血、河水以及灰尘的头发:“说吧!我听着呢!”

“少年人……两千三百多万贯……大当家……龟船……豫……豫章……”

话还没说完,展护卫便如燃尽的香烛一般,微风一吹,彻底息灭了生命的灯火……

“展弟!!!”中年人立马抱住展护卫,凄厉的声调带着满腔的悲痛,大声嚎叫道。

“啊啊啊啊!我李易在此发誓,一定杀了那人,为展弟报仇!”

中年人势如疯虎,仰天长啸道。

此时,身后正好跑来了闻讯而来的其余护卫……

中年人的双眼瞬间被泪水所迷,抱着展护卫的尸体,痴痴的不肯放手。

“主……主人,节哀吧!展兄弟已经走了!”闻讯而来的护卫中,一个明显是护卫头领的汉子一脸悲痛的对着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闻言,伸手轻柔的将展护卫那尚未合上的双眼闭上,颤抖的站起身,身形竟不时的晃动,所幸那一旁的护卫头领见状连忙扶住了他。

“去……还有一个兄弟没回来……快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中年人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的向着一旁的护卫们命令道。

“是,主人!”众护卫抱拳答道,眼神中带着一股决然以及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随后,一众护卫便冲出门去,在护卫头领的指挥下,两人一组分散开来,沿着门前的各条街道,一路寻找而去。

而那悲伤过度的中年人,则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的朝着幽深的宅院内走去。

大门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散发出明亮的灯光,将中年人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第二百章 正戏-乱(八)

这位李姓中年一共派了两个护卫出去,展护卫先行一步,但后面那位其实要比他早很多就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当然,死的也比较早……

这个护卫跟随的不是别人,正是万安派出去抛售地皮的伙计。

万安手上虽然也有着一千多亩地,但是身为宗师境的高手自然不用担心引起他人的窥视,为了尽快处理完手上的地皮,所以便只选择了太守衙门附近的这处人流量最大的牙行,至于铜钱的问题就更不用担心了,只须和那些买家约定让其将铜钱运至万家在扬州的几处商号,到那里去取地契就行,也就不用再劳烦这些卖地的伙计搬运那重如泰山的钱堆了。

所以万家的这几位伙计走的相当潇洒一点也没有少年们愚公移山般的苦痛,加上路实在不远,自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当然也让身后那位尾随而来的护卫过早的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护卫死亡事件的经过真的很简单,很速度,凶手也很明确。

当这位护卫跟着那几位万家的伙计行至万安所在的小院时,伙计们只是轻轻敲了下门,门开了,伙计们走了进去。

然后,正当护卫准备攀着院墙往里面翻的时候,突然间,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随即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起:“这位兄弟,要不还是走正门吧?”

接下来,护卫心中自然是大吃一惊,然后就准备做出防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罗毅只是对着护卫后背,从颈部往下数第三块的脊椎骨,用手轻轻啄了一下。对!就如同小鸡吃米一般轻轻啄了一下,这位年轻的护卫便从此离开了这个丑陋的世界,回到了主的怀抱。哦,不!应该是佛祖的怀抱,因为这个护卫他信佛,兜里还揣着一串念珠呢!

“嘿!喂!他娘的不会吧?这就翘辫子了啊?”罗毅看着那应声倒地的护卫,双目瞪的浑圆,满脸震惊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再看了看已经死去的护卫,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模样。

“我的娘啊,原来这劳什子关节技这么有用啊!小八这臭小子拿回来的东西还真有点料啊……”罗毅随后低声嘟嚷道,随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下定决心道:“不行,回去得在软甲上再加根钢条,不然死的也太冤枉了!对!就这么干!”

罗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使劲的点头。

“行了,还加钢条呢,你就是包上一块钢板,被高手期进了身,照样还是得死!赶紧把尸体处理掉!”万安立在院墙上,俯视着站在底下的罗毅,如是说道。

“啊?哦!不……不会吧!安叔,这难道就是你说的可以让我出手的人?”罗毅昂着头,一脸郁闷的望着晚安问道。

“你不是已经出手了吗?”万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出手?不……这也能叫出手吗?”罗毅使劲挥了挥右手,左手指着那已经倒地的护卫尸体,双眼乜了一下万安,拔高了声调,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是你自己不相信那关节技有用,非要尝试一番,能怪得了谁?再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把人杀了,我拷问谁去?”万安双目冷淡的注视着罗毅,徐徐的说道。

罗毅一听,赶忙低下了头,服气的说道:“我处理尸体去!”

“别忘了搜下身,看看有什么线索。”万安随后在补了一句。

“知道了!”罗毅背着尸体,飞快几步,转瞬间便消失在幽深的巷子里。

一个时辰后,罗毅才返回小院。

“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没?”万安闭着眼,一边打坐,一边问道。

罗毅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家伙身上很干净,衣服和刀全是普通的货色,随便哪家铺子都能买到,不过应该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的,但是得找家里的老掌柜的来亲自看看,我没这眼力劲。”

“喏,东西我都带回来了!”说完,罗毅便伸手将一个包裹丢在万安面前的地上,发出铁器敲击地板的清脆响声,那是用那护卫的衣服包的一个包裹。

万安睁开了眼,用略带无奈地眼神看了看罗毅,这才摇头说道:“我们马上就走了,这东西留着还有什么用?难不成千里迢迢带回豫章去?没架打,难道你的脑子也不好使了吗?”

“行了,自己留着,等到待会儿出城的时候找地方扔了吧!”万安说完又闭上了眼睛,接着打坐。

“哦……”罗毅垂头丧气,带着一脸的欲求不满,转身离去了。

随后,完成了来扬州城任务的万安等人,开始打点行装,准备趁着城门落钥前离去。

这一回来扬州,万安成功的完成了万德昭交代的任务,赚到了近两千万贯的铜钱,这些铜钱自然不会由其亲自运送回豫章。

扬州城内的那家柜坊产生的缘由便是为了方便南方所有的海商在吴越镇及各大沿海港口之间的资金往来。毕竟海上贸易运输量大,成本投入高,并且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船货损毁率基本上在五成以上,为此,凡是出海的海商几乎没有只带一条船的,基本上都在五艘货船以上,如此除去损毁之后才能有所收益。

所以,海商们对于船只和货物的需求可谓是源源不绝的,而这些都需要巨额的资金,而这年代的大唐即使换成金银作为等价物来交换,那个数量依旧是要用一船一船的来算的,这要是海商们往来每次都要拉着几艘满载金银的船只,既麻烦又容易惹起那些江湖草寇的窥视,虽说海商们都有自己的护卫队,但如此巨额的银钱足以引来那些走投无路的绝顶高手,如此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为此,便有聪明的海商在各地设立了这么一处用于资金结算的柜坊,客人们只需将自己的银钱存放入这家柜坊的各个分号,然后拿着柜坊开出的收据前往另一地的分店便能将存入的银钱取出来。由于各个大海商基本上都在里面入了股,凭借着他们雄厚的资金实力,信誉自然有保障,加上类似会员制的运营模式,办了“会员”的海商们自然也放心将银钱交给他们。

至于收据是否会被仿冒,在这个时代的印刷术自然没有能够达到制作出多彩套印银票,这种后世常见的印刷银票的水平,实际上这家柜坊压根就不靠着收据来辨认客人,而是靠刷“脸卡”。有资格进入这家柜坊的客人基本上都是资本巨大的海商们,这样的人本就不算多,分店的掌柜基本上都能认出来,再者,就是各个“会员”海商早就在自己需要来往的分店内分别存入了一个信物,或是半块玉坠,或是半个瓷器等等不一而同,到时取钱的时候只需取出信物比对一二便可。

而闻二毛之所以也能进入这家柜坊,享受其服务,自然是因为即使是在这样一个不差钱的柜坊里,五百万贯也不是个小数目,欣喜若狂的掌柜的飞快地给闻二毛办理了入会手续,然后亲自为闻二毛提供了几块花样复杂、精美异常的玉坠子,然后……掰成了两瓣,并承诺以最快的速度将信物送去闻二毛指定的分店,闻二毛也是个有魄力的人,干脆就在柜坊的所有分店都留了信物,身上揣着一大堆的半块玉坠以及一打收据,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柜坊。

当然这样的柜坊业务范围相当狭小,本就是海商们集体创办的,基本上也只为海商们服务,设立的网点更是只有几处港口城市,以及长安、扬州、益州等商业最繁华的都市,乃至于连豫章城内都没有一家,而只是在吴越镇这个海上贸易的源头才有着一家规模最大的分店,也算是南方各地海商们与豫章世家豪族间的一次合作,或者说是妥协。

总之,这么一家后世钱庄的雏形便因为现实商贸往来的需要而凭空出现在大唐的土地上,并将迎来其光芒四射一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小半时辰之后,十几辆大马车,载着平静的万安以及闷闷不乐的罗毅,并一大帮怀里揣着大把赏钱的伙计们,高高兴兴的启程回家。

车队穿过冷清的街道,不时看见一些形色匆忙的玄衣汉子,两两一组,目光在四处扫射着,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安叔,来人了!”罗毅透过马车一侧车船的车帘,看见了外面的那些汉子,连忙心花怒放的冲着万安喊道,眼瞳中充满了渴望的光芒。

万安却只是睁开眼,瞥了他一眼,深邃的双眼中射出锐利的目光。

罗毅一见只好悻悻的低下了头,泄气的说道:“好吧!回家!”

很快,车队从扬州城西门出城,出城十余里后,罗毅从车窗中伸出手,将那个包裹远远的投掷了出去,于是,万家一行人便这样离开了扬州城,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处处彰显着豫章万家低调的行事风格。

而那些李姓中年人派出来的护卫们,花了几个时辰将扬州城搜寻了一遍,却依旧没有任何收获,最后在预定的集合点回合之后,护卫头领不得不扩大搜索的范围,城门虽然已经关闭,但是却依旧无法阻挡这些筑基的高手们,一个个飞檐走壁,掠过城墙往城外而去。

筑基高手在这天下虽不少,可也不多,如李姓中年一般能拥有一批筑基高手做护卫,可见其实力雄厚,要知道哪怕是万德昭的护卫队也只有几个筑基高手罢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李易过于有钱的原因,但是银钱可以召集到一批筑基高手,却别想募集到宗师境的高手,而以利驱之,自然也谈不上有多么的忠诚,所以,李易在展护卫死去时,才会那么的悲痛欲绝……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终于,在深夜的时候,一组护卫在扬州城东面几十里地的一处运河水道岸边,找到了一个全身赤裸,已经被水泡的发白臌胀的尸体,随后,二人便将其背回了李易在扬州城北部的豪宅里。

虽然已是深夜,但是李易依旧没有入睡,就连身上的脏衣服也没有换掉,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阴沉沉的看着地上那被人背回来的护卫尸体,犹如沉默的火山一般,脸上露出一副怒气在心中积蓄的样子。

演戏演全套嘛!为了收服手下这帮高手的心,我们的李大老爷也是蛮拼的哦!

“凶手是谁?”李易的声音冰冷的吓人。

站立在两旁的护卫们不由得肌肉抽搐了一下。

“不知。”这个时候自然是由护卫头领站出来顶住主人可能爆发的怒火了。

李易沉默了片刻,厅中气氛压抑,就在众人快要承受不住时,李易再次开口问道:“尸首在何处寻到?”

“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处运河水道。”依旧是护卫头领说话。

“一个从城北的水门回来的,一个是在城东的郊外找到的,去,以这两个地方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给查探清楚!我李易的人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李易面露冰霜,阴沉的说道。

“是!”护卫头领恭敬的答道。

“另外,城北那边密切注意一帮少年人!这是展弟留下的讯息!”李易接着说道。

“明白了!”

“下去吧!”

“小的告退!”

说完,一班护卫便抬起地上的尸体转身离去,接着便有等候多时的下人们从门外进来,替换那被浸湿的地毯,再将香炉打开,往其中放上用瓷器小盘子盛好的香丸,炉中热力一烘,瓷盘上的香丸便散发出阵阵幽香,将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淡淡的腥臭味中和稀释。

下人们的动作很轻,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丝毫没有影响到坐在上首沉思的李易。

“展护卫传回来的讯息中,豫章应是个关键,杀他的应该是一帮少年人,这一点从牙行里那三个易容的少年也能印证一二,只是这帮少年到底是从豫章来的,还是只是顺带提到了一下豫章就不得而知了。再一个便是那两千三百多万贯了,这里说的应是铜钱!这么多的铜钱的确很多,但是在这些天来的扬州城里却未必赚不到,只是能赚到这么多钱必然是早有准备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少年人就更少了!来自豫章……好像这一回七宗五姓里面就有卢家的那两个小鬼,也是来自于豫章,难不成是他们?至于那个大当家又是指何人呢?”

李易的分析能力十分强大,只是从展护卫临死时吐出的只言片语便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思维紧密,可见一斑!

“来人,备香汤!”李易思考一阵后,发现再无所得,便冲着门外唤了一声。

随后便有一群美丽的婢子忙碌开来……

第二日,天明。

想了一夜依旧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的王铁牛,顶着两个黑眼圈开始了又一天的忙碌。

只是如今的庄园内,空闲起来的少年们纷纷开始收拾着行装,只等王铁牛一声令下便启程离去。

望着这一幕,王铁牛更加着急起来。

“要不……直接找上门去,花钱砸?”王铁牛麻木的脑中蹦出一个滑稽的注意来。

可随即便意识到这个主意的可笑,连忙摇头道:“算了吧!人七宗五姓还会差钱吗?”

“唉!到底该怎么办啊……”

就在王铁牛正在纠结的时候,谢安从城中赶了过来,一见王铁牛,便赶忙说道:“东家,华清今早找到我,想要面见东家!”

“华清?哦!就是那个衙门里管着地皮过户登记的白役啊?”王铁牛一听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片刻后才会想起来。

“他要见我?什么事啊?”王铁牛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七宗五姓的人扩大市舶司的辖区,好让自家接着赚钱的事,能记起华清是何人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记住当初对人家的承诺啊!

谢安闻言,无奈,只好提醒王铁牛道:“东家,您当初不是答应人家要给他升八品官,还送人万贯家财的吗?”

王铁牛一听,这才想起来:“哦……还有这么一件事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看见东家这副疲懒的样子,谢安心想东家该不是想要赖账吧?

只好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东家的反应,一边斟酌着问道:“那东家的意思是?”

“啊?意思?什么意思啊?”王铁牛茫然的问道。

“完了!东家果然想赖账了!华老弟,虽说哥哥我和你有些交情,但是毕竟也是给人做工的,这老板不答应,我也爱莫能助了!”谢安心中如是想着,随即便开口说道:“既然东家不想兑现,那我就去打发了他吧!”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啊?谁说我不兑现了!”王铁牛此时才知谢安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大哥说过,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诚信,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就一定得做到!”

“啊?那东家刚才?”谢安回过头来,一脸的困惑。

“哦,我刚才想别的事去了,别管这些了,带我去见人家,另外让李贤准备一万贯的柜坊收据,到时候直接柜坊取了钱给人送去。”王铁牛自从知道柜坊存在之后也深深的感受到了柜坊的便利,好是夸奖了一番闻二毛。

城东,柜坊附近的一处酒楼,王铁牛在二楼的雅间等着,谢安去将华清领来。

等了小半时辰后,华清来了。

一见华清来临,王铁牛连忙笑着冲对方说道:“华兄弟,感谢多日来的相助,我们这几天就要离去了,楼下停着的几辆马车,便是许给你的万贯家财,至于那八品官职,怕是要等上些时日了,不过你放心,二年内一定会……”

华清一听对方要走,心中大急,也顾不上寒暄,连忙开口说道:“王东家可是想要将市舶司的辖区扩大?在下这倒有一计!”

第二百零一章 正戏-乱(九)

“你说什么?”王铁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与谨慎,甚至还带着一些逐渐养成的专属于上位者的威严,目光灼灼的盯着华清。

片刻后,又将锐利的目光对准了谢安。关于自己下一步的计划,除了身旁的这帮兄弟外,王铁牛没有告诉过任何外人,乃至于谢安,他也只是认为对方在自己谈话时没有回避,从而听到了些什么。如今华清这个外人能知道,自然不会是与华清没有交集的身旁这帮兄弟透露的,那便只剩下谢安了!

即使是从情感上,王铁牛也更愿意相信是谢安透露的,如此,那这个人便不能再用了。

望着东家那冰冷的眼神中带着的一丝怀疑,谢安顿时大惊失色,脸色瞬间苍白,连忙俯身跪下,开口解释道:“东家,不是!不是老奴啊!不是老奴……”

华清见状也知王铁牛误会了谢安,遂赶忙开口说道:“王东家误会了,此事是在下猜到的!”

“呵呵,猜的?”王铁牛哂笑道。

“确实是在下猜测得来!”华清正视着王铁牛的双眼,一脸坦诚的强调道。

王铁牛眯着眼注视着华清,并未在对方坚毅的双眼中看出什么异状,随后将目光移到正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谢安身上,半晌后,才收回目光,重新坐了下来,幽幽的开口说道:“行了,起来吧!”

谢安如蒙大赦般,止不住的叩头,最后在王铁牛不耐的声音中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猜的了!”王铁牛盯着华清冷淡的说道。

华清却毫不在意,他知道如今这次机会才是他改变命运的时刻,华清缓了片刻,仔细再过了一遍脑中构思了无数次的话语,深吸口气,待心绪平复后,这才开口缓缓的说道:“首先,王东家在年前十一月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收购地皮了,这个时间别说扬州城的人对于两个月后的地皮争夺毫不知情,恐怕整个大唐也不会有人能够预测到扬州城几个月后会发生的大事,就连七宗五姓在金殿上的一幕也是在年后的腊月十八,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便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始作俑者,也即是这一整件事的幕后推动者,很显然,王东家便是这个推动者。”

王铁牛依旧沉默,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

“当然,能看出这一点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在下也不过是恰逢其事正巧知晓王东家的登记资料罢了,无论是谁换了我这个位置都能猜到。”

对于华清自谦的言语,王铁牛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王东家那日找过在下之后便突然有很多起的地皮交易出现,在下别的本事没有,记性还是不错的,除了镇海帮牙行那边送来的地皮之外,竟然有不少的地皮似曾相识。后来在下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年前就已经交易过的地皮,自然,这些地皮的主人便只能是王东家了。这些地皮每一次重复进行交易,价钱都会上涨不少,所以我便知晓这一切不过是王东家在自买自卖,意图抬高地价罢了。”

“可是,由于镇海帮的介入,地价瞬间飞涨,按理说王东家目的已经达到还省下了一笔不菲的手续费,想来是挺乐意的。其实不然,在此之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便只有王东家一方,王东家可谓占尽了先机,可如今被镇海帮一搅合,手中的筹码便被无形的冲淡。”

“本来如果没有被镇海帮这个庞然大物插手,而等消息散开之后,扬州本地各世家、海帮、外地留在扬州的海商、巨富以及七宗五姓的人便等于站在了同一起点上。到那时各势力之间便将展开最惨烈的争夺,地价同样会飙涨,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每个人手中能够抢到的地皮数量绝不会多,怕是在剔除了那些实力弱小的散户后,便只能靠着本来产业中宅院、地皮来拼杀。而那时,以王东家手中的地皮数量必将成为这场争夺之中最大的庄家,到时候地皮是涨还是跌便全凭王东家做主了,王东家也就算是彻底掌控了扬州城内各大势力的生死,那将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华清摊开双手,顾盼自若,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

只是,此时的王铁牛却没有在意对方的表演,而是神情凝重,并终于开始正视起这个衙门里的白役来了。

华清看见王铁牛脸上神色的变化,心中大喜,随即更加的信心十足,接着说道:“可是,就是因为镇海帮的提前入手彻底打乱了王东家的布置,镇海帮乃是扬州第一大海帮,实力雄厚,资金充足,要是让其继续积累地皮,那最终王东家在其面前也将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在下猜测,那天早上城内流传的地皮正在涨价的消息应是王东家的手笔。”

“于是,在被镇海帮插足之后,虽然王东家可能还是地皮数量最多的人,但是已经无法达到压制其他人的地步,所以便在随后果断的放弃了之前的计划,这一点实在让在下心折不已!”

说着,华清冲着王铁牛恭敬的一拜。

“但是,如此赚钱的买卖,却因为一些失误便被迫放弃实在有些可惜,所以在下猜测王东家想要将市舶司的辖区扩大,在别的地方再来上一次!”华清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冲着王铁牛说道。

听完后,王铁牛的脸上却露出一丝轻笑,说道:“前面的都不错,只是最后的结论未免有些牵强,既然你都说了我是个处事果断的人,那为何我就不能见好就收呢?”

华清平静的看着王铁牛,沉默了片刻,随后嘴角微微上扬,也笑了笑,再次出声说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为何王东家要在扬州城南的那片棚户区中买下为数不多,但是位置却最为紧要的几块地皮呢?而且在下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王东家至今尚未将这几处地皮卖出,深处这种棚户区内而且交通不便的地皮能有何用?难不成王东家是想在这棚户区里面盖座豪宅,过一把土财主的干瘾不成?”

华清说道最后,言语中带着一些调侃,但王铁牛却未生气,反而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我买下这几处地皮所为何事呢?”

说完,王铁牛用带着一丝玩味,带着一丝考校的目光看着华清。

华清却坦然受之,自信的说道:“在下猜测,王东家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在结束了扬州城内的地皮买卖后,将战火燃至南门外的那片棚户区,大运河自经东门后向西南偏移,正好经过南门外的那片棚户区,而随着扬州商业的发展,人口越来越多,扬州城内的地皮早就有些捉襟见肘,建筑新城怕也为期不远了,如果有王东家在背后造势,怕是很快便能让朝廷决定建筑新城,就如同王东家说服朝廷设立一个新的衙门一样,而到时候南门外的那处棚户区将是最佳的新城筑地。”

“同时,王东家事先购买的那几处地皮虽然面积不大,交通也不甚便利,但那是由于大量棚户存在的原因,如若在没有这片棚户的地图上看,便能发现王东家所选的每一块地皮竟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南门外建城之后,必将成为扬州的一个商业密集区,各种店铺必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可是试想一下,当一位实力雄厚的大商人买下了一整片连在一起的地皮准备大兴土木的时候,突然发觉在这片地皮中竟然存在着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地,那么一来……这位大商人必然会出绝对的高价买下这块地,否则他之前的投入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王东家手中的那几块地皮便如同几颗嵌入南门外新城的钉子,再一次掐住了扬州商人们的命脉,如此,王东家便仅仅只用了几千贯铜钱就做到了他人花费几百万甚至几千万贯铜钱也未必能得到的事!”

“以小博大,此计真乃惊世骇俗!”

说完,华清再次朝着王铁牛恭敬的拜下。

“啪啪啪啪”响起的却是王铁牛惊叹的掌声。

“你很不错!”王铁牛直视着华清,神色郑重的说道:“说吧!你准备怎么做?”

华清说了这么多,要是王铁牛还看不出他是来毛遂自荐的,也就不配坐在这里受其两拜了。

果然,华清听懂了王铁牛的意思,顿时满心的欢喜,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好了的白纸,平摊在王铁牛面前的案几上。

只见白纸之上竟是一副扬州城的地图,细细的描绘了城内各坊市的形状及其分布。

华清用手指了指白纸之上的三处用朱砂勾画出来的圆圈,冲着王铁牛说道:“东家请看!这三处地皮的位子看似无甚特殊,相互之间也毫无联系,但是,如若市舶司衙门设立在这个位置,那么一切都将不同!”

华清再指了指三处红圈之间的一处用墨笔勾画出来的圆圈。

“一旦市舶司衙门在此处建衙,那么与其相邻的两处大街必将成为城中最为繁华的所在,如若将这两条大街比作两条大龙,那么这三处地皮便将成为困死这两条大龙的三处楔子,无论是谁想要掌控这两条繁华的大街都必须得到这三处地皮,而如今,这三处地皮全在小的手上。”华清略带矜持的说道。

王铁牛闻言,微笑点头。

“那你准备将这三处地皮送给谁?”王铁牛问道。

“东家高明!小的还没说出口,东家就心中有数了,东家真是明察万里啊!”华清大拍马屁道。

“行了,快点说正事!”王铁牛佯怒道。

“好的,小的准备将这几处地皮送给七宗五姓!一则,想要顺利选取此地作为市舶司衙门的建衙地,离不开崔见豫这个市舶司司长的点头,再者,比起扬州的这帮海商来,反而是七宗五姓这些外来人更期待有人雪中送炭,也更不介意小的的动机。另外,东家毕竟还是想要影响到七宗五姓,使其主动扩大市舶司的辖区,所以,小的认为送与七宗五姓将更能达到东家的目的。”华清解释道。

王铁牛听完,低头沉思片刻,随后说道:“那你准备怎么送?一般的方法怕是不行吧?”

“东家英明!就算小的现在拿着地契找上门去也不过是一桩一锤子买卖,犹如行贿受贿,想要达成东家的目的还是很难的!”

“所以,小的准备借助童钰的力量!”华清语出惊人道。

果然,王铁牛闻言一惊,出声问道:“童钰?扬州太守?”

华清微微颔首,言道:“正是扬州太守童钰!”

“怎么借?”王铁牛问道。

“东家有所不知,童钰这几天活的可谓水深火热!扬州混乱刚开始的时候,童钰还有心弹压,但后来竟消沉下去,放任城中的动乱不管,每日间只顾借酒消愁,仿佛认命了一般。”华清回道。

“为何?”王铁牛好奇的问道。

“小的刚开始也不清楚,后来有心之下,借着让其签署公文的名义前往童钰所在,随即便特意多留了片刻,竟然听见童钰酒后正在大骂钱孝憬背信弃义,舍弃了他。”华清回答道。

“江东钱氏家主?”王铁牛脸上的震惊更甚。

华清点点头,说道:“没错!正是钱家家主钱孝憬!听到这些之后,小的心中便有了猜测,童钰言其抛弃了他,小的便大胆猜测想必是如今扬州这乱局乃是钱孝憬有意纵容的,而童钰则成了钱孝憬用来平息朝廷怒火的弃子。”华清说是猜测,但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王铁牛抚摸着下巴,微微颔首道:“你的猜测很可能就是真的!”

华清听完却没有丝毫自得的神色,依旧平淡的说道:“所以,童钰这里便有了机会!小的长在衙门走动,有的是机会接近他,只要取得了他的信任,随后再建议他去寻求七宗五姓的帮助,小的心想溺水中的童钰岂能放弃这好不容易出现在面前的粗壮大树呢?所以说服童钰去找七宗五姓,这一点没有丝毫的难度。”

“接下来,取得了童钰信任,小的便能以童钰幕僚的身份前去游说七宗五姓改变市舶司的建衙地,此时,小的作为童钰的幕僚,七宗五姓的人也不再会轻视小的,小的提出的建议也就能得到重视,另外,这一处建衙之地也非寻常,他正好处于青龙帮的地盘上。青龙虽说号称扬州第二大海帮,但是镇海帮势力滔天,要不是叶开想着需要留下几个摆设,以免引起扬州全体世家的提防,早就出手兼并了他们。所以青龙帮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如此,便也存在了被七宗五姓拉拢的可能,到时说服七宗五姓出面拉拢青龙帮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等到七宗五姓与扬州世家豪门斗的难解难分的时候,小的再将三处地皮献给童钰,让其转交于七宗五姓,如此,无论是小的在童钰心中的分量还是童钰在七宗五姓的分量都能达到一个很高的地步。”

“如此一来,再去说服七宗五姓的人将市舶司的辖区扩大也就不是件难事了!”

华清侃侃而谈,有条不紊的将一个计划完整的说了出来,过程缜密周详,环环相扣,每一步都犹如水到渠成一般,让人叹为观止!

王铁牛静静地看着华清,仔细观察着华清脸上的神情,花了许久,却依旧没有看出丝毫的异样,只好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看来我的道行还不够啊!”

“不错!你的计划很完美,我同意了!你想要什么支持我都可以给你!要人还是要钱?你说吧!”王铁牛大气的说道。

华清闻言却只是轻轻摇头,说道:“小的什么都不要!这个计划小的一人便可完成,小的只求东家一个承诺,让小的能跟随东家左右,侍奉东家一生!”

“这是要表决心是吧?”王铁牛心中暗笑,脸上却不露分毫,微微颔首,用一种带着赞赏,且十分满意的表情,出声说道:“可以!当然可以!有你这么能干的帮手,想来我也能轻松不少!”

“多谢东家栽培!”华清一听王铁牛同意,连忙双膝着地,大礼参拜下去,脸上挂着感激涕零的表情,大声谢道。

“不必多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好好做事,我王铁牛不会亏待你的!”王铁牛直起身,走到华清身前,双手将其扶起,脸上也换上了一副贤主模样,将礼贤下士的戏码做的十分到位。

“是是是!小的一定肝脑涂地,报答东家的知遇之恩!”华清的双眼中竟然挤出了不少感动的泪水,让王铁牛一阵恶寒,心想“这才是大哥说过的影帝啊!”

“好了,好了,快去做事吧!”王铁牛微笑说道。

“明白!”华清重重的点头,随后才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了雅间。

王铁牛一直等到对方彻底走出去,将木门拉上,这才卸下了脸上的微笑。

此时,站在一旁看了许久戏的谢安这才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东家,您这是……华清他……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呵呵,我知道啊!”王铁牛转过头来冲着谢安笑道。

“啊?那您还?”谢安惊愕道。

“还怎么?还要用他吗?”王铁牛反问道。

随即却又不等谢安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他华清是个什么人我很清楚,一个为了名利连自己的恩人都能杀害的人自然不能指望他能对谁有多大的忠心。”

“但是这个家伙真的很聪明啊!他是我见过的年轻一辈中第四个这么聪明的人,而其余两个却决不可能为我所用。”

“那还有一个呢?”谢安傻傻的问道。

“那是我大哥!”王铁牛乜了他一眼,说道。

“华清真的很聪明,甚至比现在的我还要聪明,我现在的确没有信心压制他,但是,那又如何?”

王铁牛耸耸肩,用一副很无赖的模样说道:“反正有我大哥在啊!”

却不知,远在豫章的许辰竟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

第二百零二章 正戏-乱(十)

华清离了王铁牛后便回了太守衙门,如其与王铁牛所讲的一般,以其衙门小吏的身份想要接近童钰的确不算太难。

但常言道“疏不间亲”,虽说童钰已被钱孝憬舍弃,可也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够说三道四的,为此想要说服对方改换门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对于此次的游说,华清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华清知道时间紧迫,一回到衙门便开始寻找时机,当日下午便再次怀揣着一打公文来到了衙门后面童钰的住所。

太守衙门乃是典型的前衙后署的构造,绕过几处回廊,穿过几座角门,循着一路的酒味而去,随着酒气越来越浓,华清最终在饭厅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满身酒臭的童钰。

此刻的童钰再也没了往日封疆大吏的气派,手中抱着一个酒坛子,坛中尚有一半酒水,随着童钰不时地转动身体,酒液敲击坛壁,发出“哗哗”的响声。

佝偻着身子,蜷缩在饭厅的一角,周围满是已经空荡荡的酒坛,一身官袍早已被洒出的酒水浸透,紧紧的粘在皮肤上,只是一看便让人浑身不适。

华清强忍着熏人的气味,一步步小心靠近童钰,费力将其扶正。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

华清唤了许久,却见童钰依旧沉睡不起,心中一发狠,抄起案几上一壶已经冰凉的茶水,冲着童钰的脑袋径直淋了下去。

受这冷水一激,童钰渐渐恢复了些意识,口中含混不清的喊道:“酒……酒……”

“大人,酒来了!”说着华清便将茶壶的嘴儿对准了童钰张开的口,猛地将凉水给童钰灌了下去。

“咳咳”童钰立马剧烈的咳嗽起来,同时胃中翻江倒海,瞬间便剧烈的呕吐起来。

随后,一股胃酸混合着酒液并伴随着恶臭的液体就此被童钰吐了出来。

华清屏着呼吸,强自忍耐着。

吐过之后,童钰好受了许多,神志也清醒了不少。

随即,不等童钰发问,华清便连忙将怀中的公文取出,递给童钰,并危言耸听道:“大人,长安传来的紧急公文!”

童钰一听,下意识的接过,意识尚有些模糊,也就忘了追究华清刚才的过失。

童钰看的很慢,双眼依旧迷离,一行字要看上几遍才能看完。

华清也不算完全欺骗,此时童钰手上的的确是一份长安传来的公文,不过却只是封普通的邸报罢了。

眼见童钰注意力转移,思维能力也开始恢复,华清便趁机开始了游说。

“大人,弘农杨氏少主杨凡今日曾来过衙门一趟……”华清一边观察着童钰的反应,一边开口说道。

杨帆今日的确来过衙门,不过却只是为了来送一批契书,因为数量实在太大,所以便亲自来了一趟,但如今华清这般欲言又止,听在童钰耳中自然有了别的一番味道。

“弘农杨氏,杨凡?”童钰虽说如今脑袋还有些发胀,但是多年官宦生涯养出来的那份敏锐却依旧还在,立马便从这个讯息中联想到了许多。

眼见童钰正在沉思,一旦等他清醒过来,问的第一句话必然是“杨凡来此何事?”要是真让他问出口了,华清便只能实话实说了,否则一旦之后二人对问几句,华清便有了期瞒之罪,如若那样他再想取得童钰的好感便不可能了。可要是什么都不说,那还怎么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为此,华清再次抢先一步,幽幽地说道:“大人终日买醉,小的见了实在心酸不已,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圣人也曾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大人何不看开些呢?”

听完这些,童钰心中猛地一惊,随即抬起头来,第一次正眼看着华清,目光中带着审视,更有一份惊怒,那多年养成的官威再一次散发出来。

“有些眼熟,似乎曾经见过。”童钰心中想道。

华清能感觉到童钰灼人的目光,但是早已做好充足准备的他又岂能在这最为关键的一刻掉链子?

华清说完后,便身体微躬,低眉顺目,谦卑中带着一份从容。虽然低头,但是童钰此刻依旧坐在地上,于是便正好让童钰看见了他脸上的神情。

童钰看了片刻,心中便对华清高看了一眼,可也带着更多的疑惑以及警惕,对方竟然一开口就能道出自己心中所想,童钰也已决定,如若对方的回答不能让自己满意,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好下场,遂开口问道:“你是哪一科的人?”

华清身上穿着衙门的皂衣,又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来到这衙门后的官署,自然也只能是公门中人。

“小的乃是户科的一个白役!”华清自然知道对方要的不仅是这些,遂连忙坦白道:“小的上一回来寻大人,不得已之下听见了大人酒后之言,所以才能知道钱家家主钱孝憬的名字。”

“哦?”童钰玩味的看着华清。

华清自然知道这是要问他为何能从一个名字里面想到这么多,于是便从容不迫的将上午对王铁牛说过的一番猜测之言,再次述说了一遍。

童钰听完后,心中越发的震惊,双眼中毫不吝啬的冒出赞赏的神采,并开口笑道:“呵呵,你倒是挺会猜的嘛!”

这话便等于默认了华清的猜测,也等于接受了华清之前的劝说。

华清闻言,心中大振,心想:“这童钰果然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不过,正好!”

“大人,既然钱孝憬那老匹夫对大人不仁,大人又何苦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呢?”华清再接再厉,愈加深入的说道。

“哦?那你认为本官该如何去做呢?”童钰问道。

“大人英明神武,小的不及万一,但智者千虑尚有一失,常言道当局者迷,大人身处局中有些事一时不察也在所难免。”先把童钰夸了一遍,华清随即说道:“小的以为在如今扬州城的乱战中,虽然如今本地的世家、海帮暂时被压制,但是七宗五姓一方毕竟身为外来者,一旦本地的势力联合起来,强弱易位只在旦夕之间。而本地势力之间如今的内斗为的不过是争一争相互之间的排名,一旦出现危及全体的危机,必然会一致对外。”

“这一点想必七宗五姓的主事之人也很清楚,所以对于此刻向其伸来的援手自然会铭记于心,而大人作为扬州太守,这份援助之情还怕对方不兑现吗?至于来自钱家的压力,有了七宗五姓在长安朝堂的势力,钱家又算得了什么呢?七宗五姓为了得到大人在扬州的帮助,自然会想方设法解除大人如今的难题。”

华清最后一句话明显深深打动了童钰,确实如此,只要自己对七宗五姓有用,还怕对方不保自己吗?而七宗五姓在朝堂上的势力又岂是江东钱氏能比了的?

童钰心中大喜,脸露微笑的冲着华清,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叫什么?”

“小的名为华清。”华清恭敬的回答道。

“华清?你很不错!”童钰用赞赏的目光望着华清,如是说道。

童钰自然知道华清毛遂自荐带着很强的功利心,但这又如何?世人谁没有一点功利之心呢?有欲望、有野心的人才更好控制不是?

只是,童钰不知道的是,华清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来人,为本官沐浴更衣!”心结已解的童钰对于一身的腌臜物也有些吃不消了。

“华清,去为本官书写一封拜帖,再准备些礼物,稍后与本官一道前去拜访杨家少主。”

“遵命,大人!”

说完,二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童钰才从房内出来,此时一身的脏衣服早已不见,童钰再次恢复了一位封疆大吏该有的气度和风采。

一辆四架的马车拉着童钰前往杨凡的住处,前后各是一队护卫的兵士,阵容颇大。

走过冷清的大街,二人来到杨凡的宅邸,通报之后,杨凡大开中门迎接,随后,双方便在宅子内进行了一番长谈,直到深夜,童钰才离去。

随后,第二天,杨凡在于卢宗保商议并得到对方同意之后,便开始了行动。随即筹建中的市舶司衙门便再次以崔见豫的名义发了一份公文,关于市舶司建衙的公文,只是这一次掌握了致胜之法的七宗五姓们,动了真格。

随着公文的发布,一队队工人来到了这处地方,立马开始了紧锣密鼓的修建工程。

接着,杨凡又密会了青龙帮的大当家,最终以不菲的代价取得了对方的支持。

然后,一场针对扬州本地世家、海帮的阻击就此展开,也即将终结扬州的这一场乱战。

密会之后,青龙帮高调宣称已与七宗五姓合作,杨凡随即表示将会给青龙帮注资数千万贯的资金,将其打造为七宗五姓七家人专属的海帮,并由此宣称七宗五姓将介入海上贸易,在扬州城中分一杯羹。

消息传开,满城哗然!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钱孝憬和叶开这两位扬州城的巨头,随即,东南海商集团召开了自结盟以来的第一次会议,青龙帮自然缺席。

于是,在这次会上,意识到危机的海商们纷纷“摒弃前嫌”,宣称将会接受钱孝憬这位盟主的号令,制定出了一致对外的应对方针,并同时一同声讨青龙帮的叛逆行为。

也就在会议结束之后,海商们开始了对青龙帮的强烈反扑,比如高价拉拢青龙帮中的船长、水手,威胁青龙帮的客户,终结青龙帮的业务,同时建议洪州船厂停止对青龙帮的海船供应等等。

青龙帮的水手船长们大多都是扬州本地人,至少也是南方人,对于北方的这些世家本就有些不满,再加上各海帮的水手们相互之间难免有些联系,甚至沾亲带故的,一旦一人被说动,便能带动一整批的人。

而青龙帮的客户们更全部都是南方的海商,自然不敢违逆海商集团做出来的决定。

而海船供应方面,当初便是海商集团集体出面与豫章的世家们协商,大批订购之后再按份额分配,如此一来洪州船厂自然会很在意海商集团整体的建议,虽说未必会完全断绝与青龙帮的交易,但是至少明面上不会做得太过分,青龙帮的海船供应势必会大幅度缩水,而没了海船,哪还有什么海上贸易呢?

这一点也是青龙帮当初与杨凡谈判的时候最在意的一点,后来还是杨凡承诺他们会尽快掌控洪州船厂,出于对七宗五姓这七家千年世家豪门的迷信,又或是迫切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青龙帮才最终答应了杨凡的合作建议。

于是乎,虽然一时间青龙帮呈现出风雨飘摇的态势,但是其大当家却依旧没有任何的焦虑,反而借此剔除那些心智不坚的人,好为以后的崛起消除隐患。

扬州城到了这个时候,地皮的价格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无论是七宗五姓还是扬州本地的海商,这两大势力看中的都是扬州城本身,都想独占扬州城,意图通过占据更多扬州城的地皮来达到削弱对方的目的。

此时,这两方收购地皮的目的再也不是为了将其抛售牟利,而只是为了抢夺地皮本身。简而言之,就是只为占有,而不为买卖。

如此一来,地皮失去了流通,虽然因为双方抢占地皮的行为,地价依旧高涨,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还留在第三方手中的地皮本就没有多少,而随着冲突的加剧,见状不妙的中小商人们纷纷将手中的地皮卖出,以求离开扬州城这个风暴中心。

所以,没用多久,地价便升不上去了,因为市场上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地皮能够交易了。

可就在不久后,华清竟在未请示王铁牛的情况下擅自将战火扩大,通过童钰,怂恿杨凡将目光转向南门外的那边棚户区。

得到建议的杨凡犹如数月未食的恶狼般,开始对那片棚户区展开了大规模的抢购,随后,反应过来的本地海商们同样加入到争抢当中。

由此,混乱再次升级,城中的“文斗”在这片三不管的棚户区中彻底变成了“武斗”。

先是镇海帮的叶开领着一帮弟兄在棚户区中驱逐那些居住于此的贫民。

在这一次的地皮争夺中,本来叶开是第一个察觉到的扬州本地势力,他的动作也很快,短时间内便囤积到了大量的筹码,但是没想到消息一夜间传开,所有人都加入了进来。本来这样他也依旧领先一步,可谁承想转瞬之间,便有人出来打压地价,他手上的地皮一块都没卖掉,地价就跌倒了谷底。如此,叶开也只能等待地价的再一次上涨,可又没想到的是,等到地价再次上涨的时候,七宗五姓的人竟然明目张胆的想要抢占扬州城,如此一来叶开那还能卖地让对方得逞?

于是,镇海帮花了几百万贯买的大量地皮竟然不能套现,只能生生的烂在自己手上,可是镇海帮就算人再多,也不可能用得完那么多的地皮啊!

为此,最近的叶开脾气十分暴躁,着急上火的叶开自然不可能对这些乡巴佬有什么耐心,流血冲突便时常上演。

紧接着又有七宗五姓的人加入,棚户区的贫民们便彻底沦为两方势力角逐下的牺牲品。

见势不好跑得快的还能逃过一劫,那些眷恋家园不肯离去的人多数已经成了运河水底的一缕冤魂。

身为扬州太守的童钰尚且置身其中,能管却不想管,其余那些位卑职低的官员们大部分又都是本地势力的人,至于那些外来者,更是有心无力。

傍晚,王铁牛、郑泰带着整整三队水兵出现在扬州城南门外的棚户区内。

得知华清自作主张的决定之后,王铁牛便执意来此一看,郑泰也只好陪同。鉴于南门外已经成了一处乱地,郑泰将龟船蒙上黑布,并选择在傍晚出行,如今两艘龟船便停在不远处的运河上,整整三队水兵分三个方位排好三组鸳鸯阵,隐隐的将王铁牛、郑泰二人围在中心。

如今的棚户区已经不能称之为棚户区了,因为原本随处可见,任意搭建的简陋棚户早已被人拆了个干净,到处是破碎的木板,零乱的家具,以及……一动不动的……尸体。

“娘……娘……呜呜……囡囡饿……”不远处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身着单衣,正跪坐在一个妇人的尸体前,有气无力的抽泣着。

妇人的头上破了一个大洞,流出的鲜血染遍了周遭的泥土,双手死死的做怀抱状,看得出妇人死之前应是奋力将自己的小女儿抱在怀里,压在身下,这才让小女孩免于遇难。

而等妇人死去多时,小女孩才慢慢地从妇人身下爬出,看着周边早已变样的家园,怕是连这最单纯的孩童也意识到了剧变的发生,只是年幼的茫然让她除了抓紧已经离开人世的母亲的衣袖外,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帮畜生!”王铁牛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愤怒,向着女童走了过去……

第二百零三章 正戏-扬州终战(上)

王铁牛轻轻的抱起小女孩,缓缓转身,低沉的声音响起:“去城里买副棺材,收敛一下吧!”

立刻便有两位水兵离了队伍往城中走去。

王铁牛自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今日的情形却深深地触动了他,或许只是勾起了心中一些曾经的记忆。所以他便毫不犹豫的抱起了小女孩,现如今的他也有这个实力。

郑泰向着王铁牛走了过来,看着他脸上阴沉如水的表情,郑泰觉得有些事情将要发生,遂开口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杀人!”王铁牛冷漠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一个好办法。”郑泰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王铁牛偏过头,望了他一眼,说道:“但却是一个能让我好受些的办法!”

郑泰沉默片刻,这才带着些许无奈,叹息道:“好吧!我去准备一下!”

说到杀人,如今的少年们已经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了,这种变化说不上好坏,只看个人身处的位置了。说杀人,便能杀人,少年们也早已不是身如浮萍、任人欺凌的小乞丐了。

王铁牛回去了,带着小女孩一起,该看的已经看到,决定已经做出,心绪也已平复,虽然目光中带着骇人的冰冷。

杀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同文章一般,时间、地点、人物,这三个要素总归是不能少的。

王铁牛见了惨剧,所以,心生悲悯,所以,想让心中好受一些,毕竟,如今这局面与少年们脱不开关系。

时光无法倒流,所以他想做些什么,让自己好受一些。不为心安,因为无法心安,于是,便只想让自己好受一些。

郑泰的动作很快,十几个斥候尽数撒了下去,遍布争斗双方,各大势力。

很快就有了结果。

不知是出于心虚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七宗五姓以及扬州海商,在驱逐棚户区的贫民时不分昼夜,但在两方相争时却只选在入夜之后。

隔天傍晚,五艘龟船齐出,载着满满两百的水兵,西北城郊的庄园内早已人去楼空,却是在白天的时候,近百名伙计乘着彭泽的船离开了扬州。

这一战,少年们没有任何援助,身边亦无一位高手掠阵,只能依靠自己,去面对那些未知的敌人。

“这一次可能会被大哥骂的。”王铁牛冲坐在一旁的郑泰微笑道。

“要是没打好,肯定会被骂!”郑泰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

“嘿嘿,我们又不是大哥,本就是少年人嘛!偶尔轻狂一下,也是难免的嘛!”王铁牛傻笑道。

郑泰偏过头看了王铁牛一眼,同样笑了起来。

二人此刻正坐在运河边,一座凸起的土堆上面,土堆高约丈许,两百个水兵正分散开来,好似随意一般,席地而坐,但如有熟悉军阵的人来看,便能察觉到这些人坐的位置有些讲究,只需站起,便是一座惊世的大阵,连环鸳鸯阵。

此处,原本没有这座土堆,只是有了大哥给他们配备的工兵铲,少年们只花了半个时辰挖土,便堆砌出了这座土堆,。土堆后面的运河里停泊着五艘龟船,左手边一丈地外是一个方圆十丈的巨坑,土便是从那挖出来的。

此处位处运河的拐角,河面足有数十丈宽,而方圆十里之内,唯一的一座桥便在土堆与巨坑后方,想要过桥便只能在二者之间那窄窄的一丈小路上通行。

这里便是少年们为今天准备的战场!此刻,少年们正在做着最后的修整。

盏茶功夫后,远处便行来了一队人马。

领头的是叶开,身后是上百名镇海帮的好手。

叶开是个高手,老远便看见了这座突起的土堆、土堆上的几百少年,还有那个黑洞洞的巨坑。

叶开抬手,镇海帮的队伍便停在了土堆十丈开外。叶开静静的看着土堆上的少年们,少年们依旧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场上很安静,安静的不同寻常,也正是这份安静,谨慎的叶开没有贸然行动。

叶开是个高手,一眼就能看出土堆上的少年们不会武功,只是一群普通人,但是那专注着擦拭手中兵刃的神情却又让他动容。

叶开不是没见识的江湖草莽,相反他看出的东西很多,比如,两百人在场的情况下,对面的土堆上竟未发出一丝吵杂的声响,有的只是丝绸拂过钢刃的轻柔。再比如,这帮年纪轻轻的少年明明不会武功却依旧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息,那是同样强大的人才能感受到的气息。

两百位少年在这一刻给了叶开仿佛面对千军万马时才有的压迫感,而少年们表现出来的这种临战不惧的气势叶开只在经年的宿将身上看过。即使是那些百战老兵,虽说也能有坦然面对生死的气魄,但是少年们身上除了这些竟还有一股凛然的气势,是自信,是从容,也是一份战场之上的威严,而这些,往往只属于那些将官。

这,竟是整整两百名将官!

这不可能!哪怕是历史最悠久的将门也绝不可能培养出如此数量的少年将官!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不可能!也不能,出现这样大量的将官。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说的就是将领的稀缺,这个年代的兵法传承全是靠着将领们言传身教,兵书更是写的言简意赅、玄之又玄,书生读了几本兵书便敢说知兵事,真正的将军无不是在数十场甚至上百场苦战中磨砺出来的,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再者,军队乃国之重器,就算是那些千年的将门也不敢培养过多的将官,不然必为朝廷猜忌,从而引来灭族之祸。

但是许辰不一样啊!学的本就是历史系,上学的时候便看过多部古代的兵书,还是那种带着历代名将注解的版本。再加上后世那为世人所惊叹的太祖军事思想,写出一份军校教材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至于,为皇帝所猜忌……他如今干的事要真让皇帝老儿知道了,估计灭九族怕是不够的。

所以,许辰手下如今三百水兵,便是他教出来的三百名军校学员,自然是冲着领兵作战去的。

这些事对于这帮少年们来说似乎已经是件很平常的事,如同每日的训练,早已成了一种习惯,深深的烙印在少年们骨子里。但是,对于外人来说,在这样一个三代才能出一个读书人的年代里,这帮不仅读书识字更通晓兵法的少年们就有些惊人,甚至让人感到可怕了!

正是有着这份担忧,叶开停了下来,身为筑基巅峰高手的他选择了用一种平和的方式来与少年们打交道。

叶开上前几步,抱拳冲着土堆最上方的王铁牛与郑泰二人说道:“众位小兄弟,在下叶开,扬州镇海帮帮主,这厢有礼了!”

说完,竟微微躬身,用的是一个很标准的江湖平辈之间的礼节。

王铁牛听见后,却只是笑笑,并未站起来,依旧坐在土堆上,出声答道:“久闻叶大当家大名,不知大当家来此所为何事?”

叶开皱了皱眉,似乎也不满王铁牛托大的姿态,但终究忍了下来,正准备开口说话,却不想身后的一帮兄弟当中立马冲出一人,冲着土堆上的少年们大声斥骂道:“小子!给脸不要脸是吧?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老子手上这把大刀可不答应!”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叶开的见识,这位着急冲出来的大汉早就等的有些不耐,也存了在大当家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心思,明明只是一群小毛孩子罢了,大当家干嘛跟他们废话,让他们滚就是了,不滚的话,冲上去砍杀一通不就完事了嘛!这些事,这些天他们做的也不少了。

“你的刀?呵呵,好的,我记住了!”王铁牛仔细看了看大汉以及对方手中的刀,竟微笑说道。

“你!”大汉这下是真的被激怒了!这帮小屁孩直到如今竟然还敢无视他,岂有此理!真当老子不会杀人是吧!

“啊啊啊啊……”大汉高声大叫几声,双手高举大刀,迈开步子就准备往土堆冲去,不过就是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罢了,手上就算拿了武器也就是个银枪蜡头,碰上了久经战斗的他,能济的什么事?

是的,大汉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从小开始练武,虽然因为资质有限没有筑基,但是多年下来依旧练得一身精壮的身子,手上也有百十来斤的力道,一把百炼钢刀舞的虎虎生威,打起架来更是悍不畏死,如今手头上早就积满了几十条人命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败给一帮小屁孩呢?这不可能!没有人会信的!

“慢着!”大汉前倾的身子被人拦了下来,叶开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便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我们只是来借道的!”

叶开这一句话不仅是对大汉说的,说完后再次看向土堆上的王铁牛。

王铁牛坦然的与之对视,伸出右手,手指在虚空中划了一圈,开口回道:“这块是我的地,我不让,便没有人能过!”

“要想过河,可以去那边,或者那边,也行!”王铁牛说着,手指分别往左右两个方向指了指,平淡的说道。

叶开双眼一眯,蹙着眉头,一丝淡淡的怒火浮上额头,自己已经如此忍让了,对方竟然依旧强势,就算是脾气好的人也难免被撩拨出火气来,何况如今的叶开哪里能算得上脾气好呢?

“好好好!少年人学了些本事就总以为‘天底下老子最大’,可要知道这样的人往往活不长的!”叶开叫了三声好,脸色有些阴沉,搭在大汉肩上的手掌也松了开来。

大汉会意,当即再次大叫几声,举起钢刀,独自朝着土堆冲了过去。

王铁牛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擦拭着手上的钢刀,身旁的郑泰也只是从“百忙之中”抬了一下头,淡淡的说了一声:“一队,五行阵!”

说完,便也低下了头。随后,靠近土堆最下方的五位少年缓缓地站起身,没有披甲,也没有将头盔带上,只是一人抓起身旁的一样兵器,上前几步,走到土堆下方,列阵,迎敌。

叶开看见这一幕,心中大动,内心竟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但,却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眯着眼,仔细的观察起来。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奔跑中的大汉看见少年们竟如此轻视自己,心中顿时大怒,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距离对面的少年们只剩下短短几丈远了,大汉能清晰的看见少年们嘴角那淡淡的绒毛,可是这帮该死的小鬼脸上依旧是一脸的默然,甚至竟还有一丝淡淡的鄙夷。

“啊啊啊!老子宰了你们!”大受刺激的大汉,单手举刀,最后几步,加速冲了过来。

当先一位少年,在对方距离自己只有几丈的时候,才将手中兵刃上端的黑色布套取下,然后好整以暇的摆出架势,迎接的对方的到来。

“啊!”大汉真的很爱叫,也或者他也觉得要是不趁机多叫几声的话,很有可能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罢了!大汉虽怒,但心中却依旧充满了自信,直到交战的那一刻。

少年们依旧平静,如同往常的训练一般,平静的挥舞狼筅,平静的划破敌人的衣服,平静的勾住敌人的血肉,平静的侧过身子,平静地举起钢矛,平静的刺向敌人的胸膛,最后再平静的用钢刀割断敌人大腿上的主动脉。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平静的迅速,平静的不同寻常,平静的恐怖。

一位大汉便如此平静的倒下了。

当先那位少年对此没有任何的意外,脸上自然不会有喜悦、震惊等无聊的表情,因为那样真的很无聊。

他似乎想起了刚才三哥说的话,低头看了看那倒在地上抽搐不已的大汉,片刻后,将手中的狼筅递给身后的一位少年,上前几步,一手提起大汉的衣领,一手捡起大汉的那柄钢刀,一步一步朝着一丈外的那个巨坑走去。

来到巨坑前面,少年费力将已经瘫软的大汉扶正,摆出了一个双膝跪地的姿势,抓紧时间,手起刀落,寒光一闪,大汉那颗硕大的头颅便飞了起来,落入巨坑之中,在泥土上滚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紧接着,少年腿上用力,一脚将大汉的尸身踢进巨坑之中,然后,转身离去。

经过那条一丈宽的小路时,少年手腕一抖,大汉曾经的那把钢刀便插进了小路上的泥土之中,犹如一块丰碑。随后,少年回到了队伍前,那身后的四人便在他的带领下迈步回到了土堆上,再一次坐了下来。

依旧是原来的位置,依旧是原来的表情,依旧是原来的动作。如果不是兵刃上残留的鲜血,如果不是小路上倒插的那把钢刀,还有那巨坑中身首异处的大汉尸体,一切仿佛真的如同刚才一般。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少年们知道,叶开也知道。

这一切看上去很久,实际上也只在一刻之间,从大汉叫嚷着向前冲去,到被少年们闪电般击倒,到最后尸体被踹进巨坑之中,真的只在一刻之间。叶开没有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那帮镇海帮帮众更没有反应过来。

筑基高手毕竟需要筑基,郝大志苦寻筑基良药,彭泽大龄艰难筑基,这一切都说明了筑基的不易。所以即使以镇海帮的庞大财力,帮众数千人,能够筑基的也不过五指之数,大部分的帮众不会武功,只是身体强健一些。毕竟他们依旧属于商帮,做生意才是正事,也只有叶开从中挑选的数百精英才从小跟着他一起练些武艺,今日来的这近百人便都是这样的人。

可是,就在他们的眼前,一个在他们中间都能算得上好手的大汉,竟然只在片刻之间便被对方斩杀,这种震撼让他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是场面激烈一些,也许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可是少年们那平静的动作,平静的神色竟让他们这些刀尖舔血的汉子们感到一阵惊悚,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寒冷瞬间笼罩了这帮人。

叶开也很震惊,身为筑基巅峰的高手,他也能轻易地斩杀这样的大汉,但即使是他也做不到如此的平静,那不是一般的杀人如麻,那是习惯!那是一种如同吃饭喝水、如同走路先迈哪一只脚一般的习惯,因为习惯所以熟稔,因为习惯所以平静,你每天喝水的时候会激动不已吗?

叶开畏惧了,是的,身为筑基高手的他此刻竟然畏惧了!可是叶开却丝毫不觉得可耻,他是个高手没错,但他也是个商人,一个成功的商人!如果说平静是少年们的习惯,那么利益计算是他的习惯。

对方只出了五人便如此轻易地斩杀他们一位好手,对方还有两百人,而他们人数只有对手的一半,即使有几位筑基高手在里面,叶开依旧不觉得他们能轻易的战胜对方,而为了多走些路这样的意气之争,白白送上帮中本就不多的战力,实在不是件划算的买卖!

所以,叶开,准备退了。

“这些地是你们的吗?”走之前叶开竟依旧开口问了一句。

王铁牛微微颔首道:“没错!”

叶开也点头示意,随后便准备转身离去。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身后,一声怪叫响起:“哟!这不是叶大当家嘛!走得这么急,这是要去哪啊?”

第二百零四章 正戏-扬州终战(中)

不远处,同样近百位带刀的汉子朝着这边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来人便是那号称扬州第二的海帮,青龙帮的大当家,木风。

刚才说话的自然不是木风,乃是其身后的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这种时候还会逞口舌之利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老大,不然也不配将叶开当做敌人。

木风走近,朝着叶开微微点头示意,便径直走到了与之平行的位子。

叶开眼珠一转竟也放弃了离去,回过身来,静静地站在一侧,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叶大当家,不知那些少年乃是何人?”木风伸手指了下不远处的土堆,冲着叶开问道。

“不知,我也是刚到!”叶开面无表情的回道。

木风闻言,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叶开,再看了看土堆上同样平静的少年们,沉默了起来,不知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木风再次开口说道:“叶大当家,不如你我二人一同过桥如何?”

“呵呵,你我二人如此亲近,要是让你家主人看到了,怕是不会高兴吧?”叶开笑道。

“再者,莫非你忘了你我二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吗?”

木风皱了下眉头,看着叶开,说道:“昨日我们说好以比试决定那块地皮的归属,如今还没到地方,叶大当家便忍不住了吗?”

叶开笑道:“既然是比试,在哪比都是一样的。”

木风说道:“那不知叶大当家准备怎么比?”

叶开再次笑道:“既然我改了地点,这方式嘛,就由你来定好了。”

木风再次沉默了,今天的叶开给他的感觉很怪,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他环顾四周,唯一算得上有些异样的便是不远处土堆上的那群少年。

这群少年们看上去实在太安静了些,可也仅仅如此了,木风不是没有眼光,可就如同刚才的叶开一般,在没有真正见识到少年的威力时,光凭想象和猜测显然无法体会到那种恐惧。

“不如这样,我们两帮一同过桥,看看哪一帮先行通过,这场比试便算谁赢,你看如何?”木风很谨慎,他能感觉得出来,在自己尚未到来之时,先到一步的叶开一定在这里经历过什么,而这里除了那帮少年之外别无他人,所以叶开经历的事一定与这帮少年人有关,那便只需将叶开绑在一起便好,一同过桥便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是的,木风看出来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土堆上的少年们一副枕戈待旦的架势除了是要阻止他们过桥外还能有何解释,木风他又不是傻子,这么浅显的事又如何能看不出来呢?

叶开闻言,毫不意外,点头同意,心中却已经笑开了:“这个木风果然还是这么多疑,我一提议在此比试,他便想着要将场中唯一的第三方先行剔除,以免出现不可控的变化,本来这做法是不错的,只是如今,你可算找错人了!”

叶开心中的暗笑木风自然毫不清楚,如同叶开所想的那般,他的确存着先清理掉这帮少年的打算,为的只是消除少年们做渔翁的可能,他自然也能看出一些少年们的不同寻常,但,人总是这样的,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着相当的自信,越是强大的人便越是如此。

木风猜测,叶开应该事先曾在少年人这里受挫,但是他看过叶开身后的人数,与自家这方并未有多大的差别,想来以叶开这老奸巨猾的作风必然不会投入太多的人手,对面的少年看过去竟有两百人,叶开受挫那是必然的。

但是自己可不一样,如若出手,那便是雷霆一击,倾力而为,凭着自己这边上百位好手,岂有拿不下一帮少年的道理?而有了自己在一旁牵制,想必叶开这老狐狸必然会出手将这帮曾经败过他的少年人清理干净的,相反,自己倒应该更加提防叶开会不会在中途反戈一击才是正理。

自认为找到了应对之法的木风,随即便整合人马,当先一步朝着那座桥走去,速度却不快,时而回头看看叶开这边。

叶开自然知他心中所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也同样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与木风这边前后脚朝着少年们冲去。

木风眼见叶开如此,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冲着身后摆了摆手便加快了速度朝着少年们冲去。

土堆上,一直没有动静的王铁牛,此时抬起了头,蹙着眉头说道:“一边三个,六个筑基啊!”

郑泰闻言,也抬起了头,说道:“三队鸳鸯阵对一位筑基,周康他们三队五行阵便能困住宗师下第一人的孔轲,我们加一倍不可能挡不住吧?再说,除了当先两个需要多注意些,其他的几个也只是普通货色罢了!”

王铁牛微微颔首道:“那好,就这样安排,六队人拖住前两个,十二队人尽快干掉剩余四个,最后两队只要拦住剩下的两百人就好,以一敌十,这本就是大哥给我们定的标准!”

郑泰点了点头,回道:“好的!就这么办!”

两个少年坐在不高的土堆上面,面对着来势汹汹的两队人马,却如闲庭落步一般,随意间便定下了应对的策略。

随后,少年们站起了身,纷纷将盔甲穿戴整齐,速度很快,非常快,往日里的应急训练在此显示出了强大的力量,敌人距此尚有五丈地的时候,少年们还是只着单衣,带着一丝懒散席地而坐,等到敌人进到土堆下方的时候,少年们却已穿戴整齐,披坚执锐,一身铁甲中只有脸上露出两个冰冷的瞳子。

叶开看见少年如此娴熟的动作,也是一惊,但有了刚才的那一幕,所以也不显得如何惊讶,反倒是突见的木风,双瞳紧缩,心中再次涌出一丝不安,但是覆水难收,都到了这一步了,哪还有回头的路?

就在此时,叶开却猛地停下了脚步,身后那些镇海帮的好手虽然不清楚大当家的打算,但是见过刚才少年们那震撼一幕的众人却在本能中不愿与少年们为敌,心中也存着一丝想法,此刻见大当家突然停下,便也纷纷飞快地止住了脚步。

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视着叶开的木风,看见这一幕,心中猛地一突,只是此时,土堆上的少年们却早已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郑泰不知叶开等人为何停在一丈开外,但是至少如今他们只需面对一支人马,己方兵力乃是对手的两倍,凭着鸳鸯阵的强悍威力,不可能吃不下来,战机稍纵即逝,郑泰立刻下令,将原定应对叶开的那一半人马收回,两百人合兵一处,二十队鸳鸯阵瞬间摆出。

“合!”郑泰高喊一声,阵型突变,原本存于各阵之间的缝隙突然消失,队伍的后方瞬间向两侧分流,如同一块方形的泥块被人挤压变形,片刻间便成了长条状。

连环鸳鸯阵,成型!

如果说鸳鸯阵更适合分兵作战的话,连环鸳鸯阵便是团体战的利器。

二十多把长长的狼筅伸了出来,犹如一条百足蜈蚣,一侧的腿在不断的摆动着。

寒光阵阵,随后便是破碎的衣物混着一些肉屑在空中飞舞,血腥气瞬间在土堆下方的空气中蔓延。

哀嚎的声音倒要来得晚一些,长矛刺出,这一回不再需要展示,所以,少年们没有再留手,刺杀的很准,锋利的长矛刺进敌人的胸膛,冰冷的钢刃刺破火热的心脏,少年们通过握矛的双手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心脏的跳动。

“扑扑”的声响似乎也随着钢铁传到了少年们的耳中,只是如今的少年们却早已忘却了心中的那份不适,平静的抽出长矛,再平静的刺出,就如同每日都要刺上上千次的稻草人般。

这一刻,这些鲜活的生命在少年们眼中也只是一个个枯黄的稻草人罢了!

仅仅只是一次交锋,木风这边便倒下了十几位好手,那是彻底的倒下,心脏被刺穿可不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吗?至于那些只是损了几块皮肉的,那已算是大辛了!

“啊啊啊!”木风大叫了起来,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一下心中的那份震惊与狂怒。

刚才也有三四根狼筅冲着他刷来,只是他握长刀,运气于腕上,“呯呯”几声钢铁交击的刺耳声响,伴随着一串的火星,木风生生磕退了少年们的兵器。

只是这一回他们冲杀的太快,阵型臃肿,身后便是密集的兄弟们,他无路可退!

于是,便只好再次挥刀迎上了再次横扫过来的狼筅。

三个筑基而已,对于两百人的连环鸳鸯阵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于是郑泰便放弃了原先擒贼先擒王的打算,以堂堂之阵,直接碾压过去。

而此时的少年们显然也有这个实力!

青龙帮的队形开始混乱,前面的人惊惧之下开始向后退去,但是后面的人却依旧带着前进的惯性,毕竟这一次的交锋看上去很久,实际上也只在一瞬之间,后面的人自然也看到刚才倒下去的那些身影,只是,他们真的来不及做出反应啊!

于是,本就显得臃肿的队形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的拥挤,整个队形,近百号人被人像揉纸团一般挤成了一团。

如此一来,两阵接触面积开始变小,连环鸳鸯阵的杀伤力开始减弱,郑泰见状,单手向前一挥,道了一声:“合围!”

连环鸳鸯阵的两翼便飞快的向前,犹如鸟的双翼,温柔中却带着血腥,飞快地将那被挤成一团的青龙帮帮众围了起来。

看见少年们阵型变化,木风心中大急,自然能看得出少年们的打算,自然想着趁对手合围之际冲出去,只是凡事不是人想就一定能成真的。

木风想要开口招呼另外两位筑基高手,但是近百人挤在一起,他们就算功夫再高也施展不开,惊怒之下刚想发狠击毙身旁的同伴为自己求得身前一尺的空间。

但是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郑泰又岂能让他们如愿?另外两个筑基高手那,分别有一队鸳鸯阵从大阵中分离出来,虽然分离,但是最后两位少年却依旧存身于大阵之中,不算彻底的分离,倒像一支突然伸出的手,死死地掐住了这两位筑基高手的脖子,使其动弹不得。

而木风这里却有整整三队人马招呼着他。

毕竟是筑基高手,虽然左右都是拥挤的帮众,但凭着手中大刀依旧飞快地抵挡着那忽左忽右的狼筅,以及那层出不穷的,鬼神莫测的长矛。

虽然无法展开身形,施展高超的轻身功夫,但也无法让少年们轻易的捕捉到他,身形无法定住,少年们的钢矛便失去了准头,毕竟他们训练的时候还不长,机械式的刺穿倒是练的很到位,但那都是死靶,一旦目标移动起来,便要求长矛手有着更多的经验以及手感,而这些,目前的少年们却还未历练出来。

但,即使如此,时间久了,这两位筑基高手的身上难免挂了彩,不是胸腹之间那被刮去的血肉便是大腿上、手臂上那被穿刺出来的血窟窿。

木风的状况也不好,三只从大阵中伸出来的手,一次次的将其试图突围的目的击碎,少年们手中的长兵器不断的给他的身上带了一些伤口,虽不深,却一直在流着血。

最惨的可能算是那些普通的青龙帮帮众了。

合围的双翼再一次与敌人接触了起来,于是杀戮再一次开始,而且是彻彻底底单方面的杀戮,青龙帮的帮众们刚开始还想着拼死反击,但是心中刚刚涌起的那点血勇,却被前面那不断倒地不起的同伴们浇灭的一干二净,剩下的便是深深的恐惧。

而恐惧是会蔓延的,尤其是这种眼睁睁的看着死亡来临,自己却阻挡不了的时候,恐惧会使人的心神飞快的崩溃。

很快,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这种叫声和刚才那身体被伤时的叫声完全不一样,那只是痛苦下的嚎叫,而如今却是死亡前的哀鸣,更加的高亢,极具震撼的力量。

但嚎叫也没有持续多久!可能是随了大哥的性子,少年们真的不太爱说话,尤其是在战斗的时候,多余的言语让他们觉得厌烦。对于少年们来说,或者大哥教给他们的东西便是,战斗无非就是两种,生与死罢了!

说的那么多有什么意义?意图靠着战前的言语,便能削弱对手的意志?这样的对手,还配成为他们的对手吗?

不!不配!

那样的人压根不值得少年们们出手,或者少年们压根就不会让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敌人!

所以,少年们很烦战斗中叫喊的敌人,无论是嚣张的挑衅还是死亡前的哀鸣,他们都很烦,真的很烦!死就死了,叫那么大声干嘛?难道叫大声了就不会死了吗?那嗓子好的人岂不是活得最久?

所以,少年们在厌烦的情绪下加快了收割的速度,一个又一个青龙帮帮众倒了下去。

最终,当一队少年将手中的钢矛从一位筑基高手的胸膛中拔出的时候,那些普通的帮众也已经全部倒了下去。当然,这位无名的筑基高手也就此与世长辞。

于是,从交战开始,仅仅只是盏茶功夫,青龙帮上百人的队伍便只剩下了木风和另外一位筑基高手。

二人的情形自然也好不到哪去,那位剩下的筑基高手,如今左手持刀,右手已废,右肩上一个贯穿的窟窿,竟能透过去看见他身后的景色,脸色苍白,是那种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胸膛、腹部、大腿、脚踝,无一处不带着伤,鲜血早已将其染的通红。

而至于木风,倒是要比那人好上一些,只是也仅仅是好上一些罢了!

手脚倒是俱全,身上除了腹部和左肩上的两个血窟窿外,倒还算干净,只是一些零散的细伤。

木风突然间感到四周空荡了不少,那是因为,其余的人都已死光了!

麻木的转了下头颅,看了看身后遍地的尸首,木风双目开始通红,原来也很红,现在更红了,原来只是血丝,如今却是真正的鲜血,因为他的眼睑在这一刻,竟然被自己瞪大的瞳孔撕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宰了你们!”

这一回,木风多“啊”了几声,可能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区别于刚才的愤怒,并且顺带还加上了一句威胁的话,那是市井之中,小混混们之间常说的话,木风可能已经很多年没说了,所以说的有些生涩,有些没什么新意,只是嗓音确实比较大!

而在少年们看来,此时的木风无疑更加吵了,于是少年们便更加的厌烦起来,于是手上的动作便更快了起来……

片刻后,那位低下头便能看见身后风景的筑基高手从此之后便再也不能欣赏人世间的风景了,至于冥界是否有更好的风景在等着他,这,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少年们是不知道的,也不愿去知道。

终于,只剩下了木风一人,只是短短的一刻,他的身上又多了两个窟窿。而此时,少年们却彻底围上了他。

一个圆圈,二十几把狼筅,上百条钢矛,隐隐的对准了他。

木风此刻竟笑了笑,也许这便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了吧!

木风举起了刀,准备用一种更加威严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只是,这一次,远处竟又传来了一道呼喊……

“住手!”

第二百零五章 正戏-扬州终战(下)

声音传得很快,人来的也不慢,上一刻尚在远处,这一刻便已来到了少年们跟前。

但终归还是花了一刻,而在这短短的一刻里,几支钢矛已经刺穿了木风的胸膛。

然后,少年们侧过身平静的面对着来人。

“好好好!你们很好!”来人脸色阴沉,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带有丝毫赞赏的意思,仅仅只是表达一种情绪,愤怒的情绪。

“你是谁?”少年大阵中,王铁牛透过头盔面罩上方留出的双眼的缺口看着来人平静的问道。

来人脸色依旧阴沉,只是死死地盯着王铁牛,没有回答的意思。

但是王铁牛却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因为少年们正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来人,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王铁牛看了看一旁已经呆滞的叶开等人。

镇海帮帮众随即被这平淡的一眼惊的倒退了几步,这一刻他们的眼中暂时忘却了叶开这个大当家,只因内心深处的恐惧过于强烈。

叶开没退,但同样被这一眼望的头皮发麻,谨慎的性格让他在看见少年们如此凌厉的斩杀一人之后便再未动手,并且寻了个机会将晚来一步的木风引诱了上去,打的自然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只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尽管已经将这帮少年人高看不少了,可是到头来竟还是低估了他们。

这才多久?仅仅一盏茶的功夫罢了!这帮不会武功的少年们竟然就将青龙帮上百号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还是全歼!彻彻底底的全歼!就连身手与自己相仿的木风都死的如此迅速。

而再看这帮少年们,竟然一个都没少!仅仅只是几人受了些皮外伤,这……这种战绩,天下间最精锐的军队也不过如此吧!

叶开如今十分庆幸刚才没有动手,不然现在躺在那里的便是自己和身后的一帮兄弟了!

叶开不知少年们来自何处,又为何会在此雷霆出手,这一切他都不愿去知道了,如今在叶开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万万不能得罪这帮少年!

叶开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但是王铁牛看他的这一眼却没有那么多的含义。看见叶开只顾震惊,没有向来人看上一眼,加上这人如此在意这个青龙帮的大当家,王铁牛便知道来人不属于扬州本地的海商,也不是青龙帮内剩余的高手,那便只能是七宗五姓的人了!

对于这两方,王铁牛都没有任何的好感,方才看上一眼也不过是习惯性的探查敌人的来历,如今既已清楚,便无需多说什么了。

所以,王铁牛只用一问来回应此人方才的愤怒:“你是宗师吗?”

王铁牛神色很平静、淡然,仿佛说出来的那个词形容的不是武林中最顶尖的高手,而只是在市井之间遇到的一个挑着空担子的老者,询问的一句:“你是卖菜的吗?”

所以,来人再次变得愤怒起来,他听懂了王铁牛那剩下的没有说出口的话,只有宗师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不是宗师的话,便只能败走,或是如同眼前的这近百具尸体一般。

是的,王铁牛的意思便是如此,当初他们仅靠十五位少年便抵御住了号称宗师境下第一人的逍遥子孔轲,虽然那十五位少年都是第一批跟随着大哥,一路训练来的,战斗力强一些。

而如今的这两百人,训练的时间尚短,尤其是练体的次数比不上那一批,毕竟虽说少年们如今不差钱,但是同样的一种药物,大批量采购的话,还是难免会有短缺,所以论单兵的作战能力如今的这帮少年们是比不上之前的一批的。

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鸳鸯阵本就是能分能合,灵活度很大的阵法,就算单兵战斗力差一些,但是这里足足有两百人,就算来的真是宗师,少年们也有一拼的自信。

何况来人显然不是宗师,可能怕是连孔轲的水平都不见得有,王铁牛又如何会担心呢?

“好好好!”来人感受到了来自少年们的轻视,气极反笑道:“待我将你们抓住,定要抽皮扒筋!”

来人也许是被恭维惯了,所以养出来一副颐指气使的性子,或许只是没有看见刚才那片刻之间发生的事,所以才会对少年们的实力产生一些误判,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少年们的大阵。

或许,只是有着其他的底牌,所以才如此自信。

所以,交战很快便开始了!

但是,进攻的却只有少年们,来人方才气势汹汹的叫嚣,如今动起手来却只是依仗着自身的轻功不停地往后退着。

少年们一开始没有将敌人围住,如今为了保持大阵的阵型,所以前进的速度不快,比起轻功卓绝的敌人来,更是慢的出奇。

郑泰很快看出了对方的目的,想要凭借着自身速度上的优势将少年们相互间的间距拉开,从而让大阵的阵型瓦解,之后再回身而来,各个击破。

来人虽然看上去嚣张但是心思却一点不少,只是如今被郑泰看破,少年们自然停下了追击的脚步,并且缓缓的退回了土堆的下方,以不变应万变!

来人见此,深深的皱了下眉头。

他自然看见了刚才木风身死前,少年们屠杀的那一幕,虽然看的不完整,但是他依旧能看出少年们摆出的这个奇怪的阵型才是这帮连功夫都不会的少年人强大的根本。

所以他一出现便摆出了一副气势汹汹的嚣张模样,为的不过是激怒这帮少年人,在他看来,这帮少年人年岁不大,自己先嚣张后偷跑的做法想必能刺激到他们,让他们在追击的时候乱去阵型,如此自己才好出手,各个击破。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帮少年们竟然如此的平静!被骂的时候平静,被嘲讽的时候依旧平静,哪有一点年轻气盛的味道,完全不像是少年人的做派嘛!

不仅追击的时候训练有素,阵型丝毫不乱,领队之人更是反应迅速,以至于他诱敌的计划没起到丝毫的作用。

于是,随后的时间里,场上再度恢复了安静。

最后来的这个中年人站在远处,平静的看着少年们,少年们自然依旧平静的等着,至于剩下镇海帮的一群人,早在叶开的率领下远远的避开了,向双方传递着一个明显的信号:“你们打你们的,我不参与!”

“他在等人?”大阵之中,郑泰冲着王铁牛说道。

王铁牛点了点头,说道:“一定是了!这家伙明显不是个笨蛋,知道打不过我们,便不再出手,如今又不离去,看来应该是七宗五姓派来跟在青龙帮身后,准备随时支援,或者发动偷袭,目标应该是镇海帮的人!”

“是啊!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出现,而且动作这么快,一下子就把青龙帮解决了,使其来不及援手,如今定是在等那些原本留着用来对付镇海帮的人手!”郑泰说道。

说完,又环顾四周,冲着王铁牛问道:“你说他们会从哪来?”

“无非就是水陆两道罢了!怕什么!”王铁牛回道。

“也是!”郑泰点了点头。

少年们刚刚缓缓的退回土堆,为的自然便是充分利用事先建筑好的工事。

土堆所在乃是运河的一个拐角,这丈许高的土堆正好将两方来船的视线挡住,而在那看不见的阴影中,五艘全身蒙着黑色布幔的龟船就静静的泊在水面上。

有了这些,少年们自然进可攻退可守。

远处,镇海帮帮众所在。

叶轩走上前两步,冲着叶开说道:“大当家,七宗五姓的那人在等什么人啊?”

“对付咱们的人!”叶开回道。

叶轩点了点头,他也看出了那人的异常,心中自有一番猜测,如今被大当家证实,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叶轩知道,今晚一定是七宗五姓的人和青龙帮木风之间一起为他们镇海帮设下的一个局,一个杀局!

既是杀局,待会儿要来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弱者,好险啊!要是没有这帮少年们,恐怕他们这些人今晚便在劫难逃了!

“那他们撑得住吗?”叶轩此刻心中竟有些不忍。

叶开平淡的回道:“那要看来的是谁,这帮少年也不是弱者!”

“只是,七宗五姓的这个人刚才明显看到了少年们的实力,如今却依旧这般从容不迫,怕是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小角色……”

就在叶开感慨的时候,远处,东面的运河水面上隐隐绰绰的出现了几个巨大的黑影。

月色下,水面上有些薄薄的水雾,那几个巨大的黑影如同幽灵般飞快地掠来,很快便冲出了薄雾,来到了众人面前,竟是三艘双桅大船!。

“糟了!是他!怎么会是他们呢?七宗五姓竟然请动了他们!这下这帮少年人危险了!”叶轩看清水面上来临的三艘大船后,心神震撼,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

叶开同样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来船,脸色阴沉,目光冷冽,口中吐出几个字:“双屿岛,汪海的人!”

“大哥,要不……咱们先退吧!”叶轩看着大当家那阴沉似水的脸孔,犹豫的说道。

事到如今,一切都很明显了!

青龙帮与七宗五姓的人一同设了个局,引诱镇海帮叶开前来,然后由青龙帮与七宗五姓的高手在岸上拖住镇海帮等人,待双屿岛的人到来后,再将叶开等人一网打尽。

而此刻叶轩却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事,为什么帮里的人事先一点风声没有?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快同意青龙帮的约战?为什么他们会孤身前来?

一切的一切叶轩都明白了!镇海帮里有内奸!而且此人地位还不低!

再联想起最近这些日子里大当家对自己的安排,越来越多的事交到自己手上,这些无疑给了帮里的人一个信号:“大当家要传位与自己了!”

如此想来,一切便清楚了!

所以,叶轩更是着急,这边已经动手了,只怕城中的大院里也已经开始变天了,决不能在此多待下去了!

“大当家,快走吧!来不及了!”叶轩焦急的呼唤道。

叶轩能想明白的事,叶开这个老江湖怎能想不明白?但是,他不愿!叶开不愿!

看着那主帆上那个黑底白纹,双头蛇的标志,这个熟悉的标志无数次的在叶开脑中回荡,那股恨意,滔天的恨意让叶开一瞬间便忘却了所有,一心只想着冲上去将船上的人杀个干净!

叶轩明显感觉到了大当家的意图,他自然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如今时间上真的来不及啊!

叶轩奋力的拉住叶开,大声呼喊着:“大当家,来不及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没错!如今场上的局势很微妙,双屿岛的人来之前便是和七宗五姓与青龙帮商量过的,当他们来临的时候,青龙帮和七宗五姓的人应该已经将镇海帮一行人围住了,虽不能取胜但至少能拖住他们,等到双屿岛的人一来便能直接出手灭了他们。

可如今,因为少年们的出现,青龙帮早已成了一堆死尸,镇海帮的人却几乎完好无损的站在一旁,而七宗五姓的这个高手却是孤掌难鸣。

如今,针对镇海帮的包围不复存在,叶开等人完全拥有行动的自由,但是这种自由的时间很短暂,既然双屿岛的人来了,那么针对镇海帮的包围很快就会到来,而以镇海帮如今这百来号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双屿岛三艘大船上的数百强手?

所以,叶轩才让叶开务必要尽快逃走。

只是,此时,三艘大船上的人却明显看到了场上的一切。

当先一艘船上,一位独眼大汉走到船弦边,伸手随意指了指场上,神态傲然的冲着七宗五姓的那位高手问道:“杨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三当家只需按照之前的约定出手便可,我家少主派出的下一批人手很快就会到来!”姓杨的中年高手神情冷漠地回答道。

中年人冷漠很好理解,身为弘农杨氏族人,哪怕只是一个旁系,但是千年世家的风范依旧让他骄傲不已,此次如若不是大事所需,又岂会和这帮粗鄙的匪寇为伍?

独眼大汉感受到了中年人的冷漠,独眼微微一眯,眼中精光一闪,却转瞬间消失不见。毕竟无论是七宗五姓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是中年人筑基巅峰的高手实力,都有资格让他重视。

“好!”独眼大汉只是点头答了一句,便转过身冲着一旁的叶开喊道:“叶开,你这老家伙还没死啊?”

本来被叶轩说动的叶开听见这一句话,心中的火气再次涌了上来:“你们没死干净之前,老子是不会闭眼的!”

“呵呵,是吗?可惜,今天恐怕你就得归西了!肯定是见不到我死的那一刻了!”独眼大汉笑道。

“那要你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叶开说着便准备纵身冲上去,只是被叶轩在身后死死地抱住了:“大当家,咱们快走吧!今天咱们没船,怎么打啊?”

“哈哈,叶开,看见没?还是你家的晚辈懂事啊!”独眼大汉大笑道,虽然他的年纪与叶轩相仿,但是作为叶开多年的老对手,自然算是平辈。

“放心,用不着那么麻烦!今天,你们都得死!”独眼大汉说得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述说一件很平常、很理所当然的事。

独眼大汉看清了场中所有的人,却只去注意了杨姓中年和叶开等人,至于土堆旁的那些少年人自然入不得他的眼,不是他眼睛的问题,而是心里压根就没把这帮子少年当回事。

但就在大船刚出现的那一刻,王铁牛和郑泰之间却发生了这么一番对话。

王铁牛诧异道:“双桅大船?看造型不是洪州船厂造的啊!”

郑泰说道:“没错,他们自己造的!”

王铁牛更加惊讶了:“什么?这么厉害?”

郑泰解释道:“他们以前在洪州船厂抢了一批船工。”

王铁牛微微颔首,说道:“看来这些船工技术不错啊!这船造型上很像大哥说过的那些先进海船啊!”

郑泰说道:“没错!用大哥的话来说,这帮人就算是需求带动创新!”

王铁牛转过身来,冲着郑泰问道:“你怎么对这帮人这么熟啊?他们是谁?”

郑泰回道:“双屿岛的海盗,岛上大当家唤作汪海,前些天出海训练的时候老是能看见这样的船,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后来派人打听出来的。”

王铁牛再次问道:“那我们打得过吗?这么大的船啊!”

郑泰闻言却神秘的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明显的得意:“要是他们这回开的是洪州船厂的船,那还真有些难办,如今嘛……最多发射三轮扭力弹簧炮,这帮人就得去河里喂王八!”

王铁牛瞪大了双眼,说道:“真的假的?”

郑泰再次神秘的笑笑,回答道:“你就瞧好了吧!”

说完,二人便领着少年们飞快地往土堆上跑去。

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杨姓中年人见状,连忙冲着独眼大汉喊道:“快!阻止他们!”

独眼大汉听见喊叫声这才将目光转了过来,此时,二百位少年却已经全部站到了土堆上面。独眼大汉却没有理会杨姓中年人的命令,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帮少年们,犹如猫戏老鼠一般。

随即,少年们却做出了让场中所有人都震惊的一幕,只见两百位少年们齐齐纵身一跃,土堆上便没了一个身影。

杨姓中年人呆了!叶开呆了!独眼大汉也呆了!

但很快,杨姓中年人却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没有水声!

其实,水声还是有的,只是不是那重物落水时的“咚咚”声,而是船桨划过水面时的“哗哗”声。

很快,五艘在众人看来奇形怪状的小船,从土堆后面的阴影中驶出,小船身长十丈,看上去不小,但是与那双桅大船相比便只能算是小船了。

五艘小船驶出后,飞快地在运河中心处打横,用船的一侧对准了独眼大汉的三艘大船。

独眼大汉依旧兴致勃勃的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随后,小船一侧的船壁竟然犹如拉门一般齐齐打开,从中露出一排同样奇形怪状的东西,看上去不像拍杆也不像床弩,反正独眼大汉没有见过,自然也无法想象这种东西会有什么威力。

当然,他很快就体会到了!

装弹,发射!

同样是训练了无数遍的动作,少年们动作什么迅速、娴熟。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石块的速度很快,非常快!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带着高速的动能破开了独眼大汉的胸膛,余威不减,再从后背穿透而过……

到处是木板被石块击碎的声响,没有哀嚎,来不及哀嚎,只剩呼啸而过的石头在空气中摩擦发出的“呼呼”声……

今晚发生的事,很震撼!也很诡异!

经历了今晚的人在之后的人生中一直不愿相信在当年的那一晚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但有一件事却是被确认了的!那便是,独眼大汉,这个双屿岛的三当家的确死的比叶开要早,早很多!

第二百零六章 正戏-谈、判

“木头!”郑泰望着王铁牛那疑惑的眼神,如是说道。

“啊?”王铁牛惊讶出声。

“这帮海盗造船用的木头多是就近取材,但东南沿海却少有粗壮的大木,当然这也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毕竟海盗们本来就是靠抢的,更重要的是这帮家伙们没有时间,要知道,做海盗的都是很忙的,尤其是汪海这样立志成为海盗王的男人。”

郑泰一本正经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说道:“所以他们没有太多等待的时间,但是一棵树从砍下来到适合做船尤其是海船,中间要经历许多道工序,拿洪州船厂来说,最小型号海船上的木料都需要经过半年以上的准备,而大型海船需要花费的时间更长,但是海盗们船只的损毁速度很快,这就需要大量的新船作为补充,可时间上又来不及,他们又没有大哥教过的速成法子,所以便只好缩短木料的准备时间,但是用这样的木头造出来的海船,很脆!”

“船身各处都很脆!平时还好,但是一旦遇到沉重的冲击,就会如同琉璃一般破碎,海盗们用这样的船只去抢.劫,一旦遇到大的风浪便会被冲的支离破碎,这样一来又加快了他们换新船的速度,于是,这帮人就只能用这样饮鸩止渴的办法,一边坏,一边换了。”

“估计这家伙这一回是想着反正是来内陆,不会遇上大风大浪,所以便开了这么几艘拉风的大船来,只是没想到我们的武器太犀利了。”

王铁牛看着侃侃而谈的郑泰,一阵无语,许久后才出声问道:“这些都是你出海这些天来无意间查到的?”

郑泰昂着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没错!”

王铁牛狐疑的看着他,许久后,郑泰生受不住这才悻悻的说道:“好吧,都是大哥让我查的!”

“大哥让你查这些干嘛?”王铁牛好奇的问道。

郑泰耸耸肩,摊开双手,回答道:“不知道,出发前大哥把我找去,让我这回出海的时候去沿海看看,看看沿海的地形,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落脚点,还有附近有没有什么海盗等等。”

王铁牛闻言,低头沉思片刻,没有想出大哥如此做的意义,便也不去再想,抬起头来,冲着郑泰说道:“好了,扬州城的事已经了结了,我们接下来去升州。飞鸽传信一天后就会到豫章,过几日想必扬州城市舶司的公.文就会传开,老四那边想必过几日也会在益州开始,如今这计划也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

郑泰微微颔首,沉默的指挥船队向西驶去……

距离那一晚的战斗已经过去了数日。

那一晚,在少年们用凌厉的攻势将独眼大汉带来的双屿岛海盗送去河里喂王八之后,杨姓中年人所说的七宗五姓接下来的后手也赶到了场间。

竟是一队队的士兵,准确来说应该是扬州折冲府的府军。在扬州动乱半个多月后,负有保境安民职责的军方终于姗姗来迟。

军方的到来自然带着大义名分,毕竟师出有名嘛!打着调停旗号来到场间的府军,这才发现现状和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本该死伤殆尽的镇海帮等人此刻竟完好无损的静立在一旁发着呆,而杨家的那位高手同样傻站在一旁,一眼看去,双方竟不一而同的用震撼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河面。

于是,府军们同样抬眼望去,只见运河边有一个座小土堆,土堆的下方是一片尸首,其中青龙帮的大当家正瞪大了双眼倒在地上,胸膛上是几个斗大的的窟窿。

然而,最为震撼的画面却不是此处,在不远处的运河水面上,飘满了各种形状的破碎木块,混杂着许许多多的尸体,鲜血已经将整整一段的河水染的通红,河面上有着几根长长的柱子,看上去像是大船的桅杆,上面飘着一面黑色的旗帜,上面是白色的双头蛇,府军们知道,这是东南海域有名的海盗窝,双屿岛的旗帜。

于是,他们更加的震撼,因为现实发生的一切实在和他们之前想象的不一样,本该死的人安然无恙,布局杀人的一方却死了个干净,巨大的反差让他们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只是,运河上另外的五艘用黑布蒙起来的怪船却将他们的视线拉了回来。

船上的少年们冷漠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竟将船只两侧的木壁拉上,然后大摇大摆的驾着船离开了现场,毕竟他们只是来杀人的,而不是来造反的,杀了府军自然就等同造反,所以,少年们走了,走的从容,走的淡定。

看见这一幕,杨姓中年松了口气,刚来的折冲府都尉也松了口气,这位折冲都尉也不是蠢人,看看杨姓中年人和叶开呆若木鸡的眼神,自然能猜出场中一切的异常都与那帮少年人有关。

如今,死神远去,他们自然会松一口气。

于是,接下来,叶开便领着镇海帮的人火速往回赶,折冲都尉却毫无反应的看着这一切,也只能毫无反应!对于这位折冲都尉来说,死了的镇海帮帮众自然不会在意、也不能在意他们做些什么,可如今,活着的叶开却不是他想、或者他能对付的了的,所以,他便只能默默地看着。

于是,这场谋划已久的战斗便如此突然的结束了,原因便在于一帮少年看见了一个侥幸未死的小女童悲伤的哭泣,于是少年们便决定杀些人,于是少年们便真的杀了些人,于是少年们便打破了七宗五姓的一次谋划。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复杂,却也很简单,复杂是因为参与进去的各方势力太多,随处可见的是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换,简单却是因为结果的简单。

少年们在城外展示出来的惊人战力让随后闻之的扬州城内各方人马都震惊不已,然而真正为之恐惧的却只有华清一人。

于是,华清这个如今太守府的红人当晚便赶到了少年们落脚的地方,对于他的到来,王铁牛没有感到意外,要是对方连他们的所在都找不到,那也不值得他们做这么多了。

是的,少年们今夜杀人除去为了泄气外,也是为了敲山震虎,而这只虎便是华清!

虽然,华清如今的地位权势不值一提,但是王铁牛却依然对之保持了很高的重视,对于这么一个聪明人来说,也值得少年们大费周章的干一场。

于是,接下来便又上演了一幕“负荆请罪”的戏码,最后,王铁牛敲打了一番华清后,便再一次将其放了回去。

而回去之后的华清仿佛也真的“洗心革面”了一般,一丝不苟的完成着事先与王铁牛约定的计划。

但,华清虽然聪明,却也没有让扬州城内诸人停下争斗的实力,真正终结扬州之乱的人乃是一个人,一个从长安赶来的人,此人便是户部的员外郎,市舶司的缔造者,如今市舶司的直属上级,邹润。

阔别故乡十余年后的邹润,再一次踏上故土之时,看见的却是满目的疮痍,到处是破败的建筑,冷清的街道,甚至大街两旁随处可见的倒在一旁的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

邹润此前在脑中回想过多次故乡的情形,各种各样的都有,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传说中繁华似锦的故乡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于是,邹润很震惊,然后很愤怒,所以他径直来到太守府衙找到了童钰,不顾自己的品级比对方还要低上一级,大声质问着他。

而童钰却只是平静的听完他的质问,随后冷漠的说道:“你如今看到的这一切,全部是因市舶司而起。”

然后,童钰接着用平淡的语气向邹润述说着最近在扬州城内发生的一切。

邹润越听心中便越发的寒冷,童钰的语气很平淡不带有任何的评价,但正是那些平淡的语气让他感到愈加的悲痛,随即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你的本意没错,怪只怪这帮子世家豪门心太贪,血太冷!”童钰不知出于怎样的情绪,在看到邹润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后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也许是在对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邹润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太守衙门,游荡在冷清的街道上,邹润渐渐的从自责中走出,再次坚定了起来:“我必须得为家乡做些什么,哪怕只为了赎罪!”

决定作出后的邹润便行动了起来。

隔天他便以市舶司的名义邀请扬州城内正在争斗的两方势力,七宗五姓以及东南海商,齐聚一堂,商议着扬州的未来。

邹润看得很清楚,如今发生的一切,关键便在于这争斗的双方是否能妥协,所以他便索性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试着用谈判的方式来结局这一切。

书生式的思维让邹润把一切的问题想的都很简单,所以找出来的解决办法也很直接。

但是,恰巧这一次,对于扬州城的问题,他的这个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却是最适合也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扬州城内的双方争斗到如今,实在是有些累了!不是体力或是精神上的疲惫,而是双方争斗了许久之后居然发现已经无法奈何的了对方了。

七宗五姓的人来势汹汹,但是毕竟是外来者,比不上东南海商在扬州经营上百年,根深蒂固,本就是客场作战,加上最开始又没占到先机,虽然后来在卢宗保的指挥下,不停地借力打力慢慢的占据上风,再得到童钰的投靠后,甚至想出了一击就能战胜对方的办法,最后借由镇海帮内的叛徒成功将叶开这个东南海商的元老级人物诱到了陷阱之中。

本来打的便是击杀叶开,掌控镇海帮的主意,一旦成功将镇海帮拿下,七宗五姓便等于掌控了东南海商们的半壁江山,毕竟他们一旦有了船队、有了经验丰富的水手船长,那么他们最先的染指海上贸易的目的便成功的达到了,至于剩余的本地世家豪门,他们又不是想要破家灭族,目的已经达到哪还争什么呢?

可是却被突然出现的少年们将他们的计划彻底的击溃,如今叶开已经将镇海帮内的叛乱者肃清,而有了防备的叶开又哪里还会轻易上当?

所以,七宗五姓的人实在对目前的局势没有任何的办法。

而东南海商集团又何尝不是在苦苦支撑着,面对着来势凶猛的北方千年世家,他们这些新进的势力本就有些底蕴不足,毕竟,在长安的朝堂之上他们的实力远远比不上这些中原世家,如若不是凭借着主场作战的优势,很难想象他们是否撑得下来。

于是,便只好苦苦的支撑着。

可是,撑到了现在,争斗的双方却发现他们的争斗已经开始动摇了扬州城的根基!

大乱来临后,扬州城的商人们越来越少,这座大唐最著名的商业城市正以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萧条下去。

没了商业便没了扬州城!扬州城残破后,受到损失最大的无疑将是他们这些已经几乎买下了扬州城的人。

于是,在相持许久却又无法消灭对方后,谈判也成了双方想要做的事,只是一直没有这个契机。

而邹润的到来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契机!

于是,他们便来了!接到邹润的通知后,很快的便来了!

谈判便波澜不惊的开始了。

照常的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把戏,虽然双方都很明白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但是谈判本就是一件没有多少意义的事,大部分的事都是在谈判背后就已经决定了的,双方的底线,各自心中有数,以上的一幕不过是预热罢了。

于是,预热之后,双方开始各自提着自己的要求,七宗五姓已经吃下去的地皮自然没有可能再吐出来,这一点东南海商们也心中有数,但是市舶司衙门的位子却做了重新的选择。

木风已死,青龙帮已灭,七宗五姓的人自然不会再在意原先的那个建衙地,索性便同意了对方。

然后便是最为关键的地方,对与七宗五姓来说,此次扬州之战虽然收获巨大,成功拿下了几乎半座扬州城,但是最初染指海上贸易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因为木风一死,青龙帮便土崩瓦解,虽然他们花大价钱拉拢了一些水手、船长,但是那个数量远远不够他们大规模出航用,而且海上贸易人员折损太大,说句不好听的,这点人还不够死的呢!

可是其余的海帮如今早已被东南海商们严防死守,让他们很难再招到人手,所以,下海经商的目的依旧没有达到。

而对于,东南海商来说,这一次的损失无疑更大,丢了近半的扬州城不说,这些天来光顾着争斗,荒废了生意,还不知损失了多少。海外的货物运不回来,国内的东西销不出去,海商们在国内、在海外各处货点的货物堆积如山,而更严峻的是海外的那些化外野人这么长时间得不到来自中土大唐的精美器物,如今已经将愤怒洒到了海商们派出去进驻在海外货点上的掌柜和伙计们身上。

如今,这些海商们当初耗费心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海外站点,正面临着灭顶之灾,要是本土再不能派人前去解决,多年来的心血便会付诸东流,海商们的根基也会受到惨重的打击。

所以双反都极度渴望早日恢复正常,同时最好能想出办法来弥补他们受到的损失。

于是,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的扬州太守童钰,便提出了这么一个法子:“要不将市舶司的辖区扩大些?不要老盯着扬州城嘛!南方有海商的地方还有很多嘛!”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卢宗保等人早已知晓自然不会说什么,童钰的这个方法无疑是合他的口味的,无论是从七宗五姓插手海上贸易的立足点来说,还是从他们最初开始这个计划打击豫章豪族的目的来说,将市舶司的辖区扩大本就是他们想做且一定会去做的事。

而对面的东南海商们在低声讨论片刻后,一个个也眼光发亮!东南海商集团说起来好像范围极广,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海商集团内部的各个大海商们生意的分部几乎遍布大唐整个的东南沿海。但,却不能说东南沿海就只有他们这一群海商,恰恰,这所谓的东南海商集团其实全部都是依托着扬州城,以扬州为根据地发展起来的一个以海上贸易为主的经济实体。也就是说,还有有以别的城市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海商集团,只不过扬州这帮人占着扬州城这个南方最大的城市,实力比之其他要高出不少罢了。

但是,其他人的实力也不弱啊!在扬州城尚且需要顾忌着乡土之情,不好下狠手,但是去了别的地方,那买起地皮,或者说是抢.劫起来,可不用再心软了!正好用来弥补自家的损失。

于是,扬州的这帮海商们很快就统一了意见。

只是,在场却有一个人万万不会答应这一条,那便是这场谈判的召集者,邹润。

“不行!决计不行!”邹润一听童钰说完立马叫出声来。

你们这帮冷血的世家豪门抢了扬州城还不够,还想去祸害其他的城市,想也别想!

只是,当童钰的话一说出口,在场这些冷血无情的人便第一时间下定了决心,再次抢.劫的决心!

于是,他们不顾邹润的呼喊,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邹润便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帮已经疯狂了的人,于是,他便将希望寄托在长安的朝堂,于是,长安的那帮子高官大员们再一次体现了他们同样的冷血。

于是,一张关于扩大市舶司辖区的公.文很快就下发到各地了。

而其中,便正好有着豫章城……

第二百零七章 正戏-四方动

“看来皇帝也缺钱花啊!”

豫章城,少年们的小院内,许辰手里拿着刚从长安传回来的情报,如是感慨道。

自不能从老师徐番手中获取关于长安的情报之后,许辰对于长安的了解弱了不少,好在彭泽已经将货栈开到了长安城,只是时日尚短能够打探到的消息,层次实在算不上高。

以致,许辰只能凭借手中粗浅的情报大致分析一番,好在此次的计划本就是他一手设计的,猜测一下各方反应也不算太难。

邹润在扬州没有说服争斗的双方,虽然他是市舶司的直属上级,但论级别尚且没有童钰高,论起在朝堂的势力来更比不上场中的那些世家豪门。

但他依旧选择了将问题送交长安留给朝中大员决定,邹润不傻,对于现状他也很了解。只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于是他便这么去做了。

对于百姓来说,邹润的想法自然是对的,为民请命嘛,本就是他做人为官的准则,寒窗苦读的时候如此,金榜题名时也是如此,到后来宦海沉浮也没有抹去他的本色,所以他才会不计得失的去提议构建市舶司这么一个危险的衙门,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对朝廷、对百姓有利,便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所以,他才会被利用。从这一点看,他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官。

只是,既是好人又当了好官的人,这官往往做不大。所以,当遇到大的阻力时便只能将决定的权力交给他人,也就是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了他人。

遗憾的是那些官位比他高的人辜负了他的这份信任,将他的希望无情的碾碎,因为这些官早已不再用好与坏、善与恶来评判一件事了。

更无奈的是,玄宗李隆基也很缺钱花,于是在宫人的“建议”下也想来南方做一笔生意,好为自家新娶的贵妃多置办几身行头,多演练几遍歌舞。

反正又不是抢,做生意嘛!

“要是他不把事情上报朝廷,而是拖下来,哪怕扬州那帮人将事情报了上去,扬州离京千里,朝中大员和圣上自然会提前询问一下他这个市舶司主官的意见。”一旁的陆浩随即说道。

“没有用的,也不过就是多拖上几日罢了,我把这帮人的贪欲引了出来,他们有实力又有欲望,想要控制住不多吃两口,实在需要非人的定力啊!”许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苦涩。

“是啊!关键是他们有了这么一个合理合法的劫掠他人钱财的法子,这办法可比克扣小民百姓的几斗谷米来钱快得太多了!”陆浩在一旁接嘴道,脸上的神情平淡,看不出嘲讽的味道。

许辰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你有后悔吗?”

陆浩平静的注视着他,缓缓地摇头,说道:“没有,只是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好受。”

许辰笑了笑,说道:“这说明你的血还未冷。”

陆浩邹了邹眉头,极度疑惑的看着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大哥,说道:“大哥,你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啊?”

许辰微微笑笑,沉默的摇头。

陆浩见状,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也就没有再去问,转开话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语气说道:“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许辰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一切都要结束了!”

心中的另一句话却未说出口:“本以为还会有三两年的,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该来的总会来。

豫章城,万家。

万德昭沉默的看着手中的公文,那个混杂在一排地名中的“豫章”二字如今显得是那么的扎眼。

“终于要来了啊!”万德昭平静地说道,没有欣喜的意思更没有解脱的味道,一切都只是平淡。

也许在刚开始,万德昭还在焦急的思虑该如何去避开这一场浩劫,但当真的无法避免时,他也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

来就来吧,活了这大半辈子,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呢?

因为无法避免所以便只能平静应对,看上去好没道理,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些才是最大的道理。

“准备的如何?”万德昭冲着身侧的万安问道。

万安闻言,微微躬身,说道:“铜钱已经从吴越镇的柜坊中取出,如今正搁置在城中各处的商铺中,随时可以动用,只是如今尚且不知他们会从何处入手。”

“买地。”万德昭平淡的说道。

万安闻言,疑惑的问道:“还用这招?豫章不是扬州,没有那么多中小商人,城中的地皮绝大多数都在世家大族的手上,至于城中那些四散的各处商帮就算把他们的宅院和店铺加起来,这些数量也未必能够将地价炒上去。而且,扬州的事虽然时日尚短,普通百姓也许不知,但是那些商人们却不可能不知晓的,知道了扬州城内发生的事,他们哪里还会把手上的地卖出去呢?地皮不交易,地价很难真的炒上去的!”

经历过扬州之时后,万安这个思维敏锐的武学宗师很快就将地皮炒作的那一套商贾之道研究得很透彻了。

“没了城中的地皮,他们还能炒城外的地皮。”万德昭回道。

“城外的地?”万安疑惑了片刻,随即猛地惊醒,说道:“老爷是说耕地?”

万德昭沉默的点头。

万安却依旧震惊的说道:“不可能啊!城外乡间的这些耕地基本上也在各家各族的手中,再者说,农人最重的便是家中的耕地,除非是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不然不会有人卖地的!”

万德昭闻言颔首,二人都不是不识民间疾苦的人,自然明白土地对于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说得对,要是土地如今还在农户的手中,他们即使花再多的钱也不见得能买到多少地皮。可是,如今乡间又哪有多少真正属于农户的地呢?”万德昭回道。

万安闻言,颓然的点头,随后口中吐出一个苦涩的词语:“土地兼并。”

万德昭沉默的点头,片刻后才说道:“就是因为如今这些地大部分已经到了乡间少数的几个大家族手中,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帮人会是什么德行,你我都清楚。”

万安点头,主人说的话很对,因为万家本就是豫章最大的家族,在家族利益面前,其余一切都是小事,这种世家作风他们又哪里会不清楚呢?

无论万家的人怎样去猜想,怎样去感叹,该发生的事情依旧会发生。

几天后,也就是在市舶司的公文下发的三天后,卢宗泰、卢宗保两兄弟在处理完扬州的事后,回到了豫章城,这个最先由他们制定的计划在外面兜兜绕绕近月余,终于再一次回到了正规。

一回到豫章,二兄弟便直奔王冼府邸,计划进行到这一步,要说万家的人还未察觉到,卢家兄弟是决不会信的,因为那样的万家根本不配成为他们的对手。

所以,他们便来的大摇大摆,来得光明正大。

王冼府上,书房内。

“不错!这回扬州的事贤侄干得不错!”王冼冲着卢宗保赞赏道。

卢宗保矜持的笑笑,没说什么。

王冼随即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还是买地!”卢宗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自信的说道。

王冼闻言,有些疑惑,说道:“还用这老办法?扬州的事,城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啊!”

“不管是老办法还是新办法,能用的办法自然就是好办法!”卢宗保打了个机锋,笑着说道。

看着王冼那依旧带着问询的目光,卢宗保接着解释道:“扬州的事的确已经传开,咱们还想用扬州的那一套自然没什么用处,所以我们这一回用的是阳谋。”

“阳谋?”王冼诧异道。

卢宗保点头,回答道:“没错!正是阳谋!”

何为阳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是也!即使让你看到,你也依旧逃不出去,说白了,就是我要揍你,而你逃不掉。

“扬州的事一传开,虽然让我们在豫章城失了突然性,但是以万家的实力在朝中不可能没有人,所以我们之前的计划本就没可能瞒得住他们,如今不过是回到了第一步罢了。但是如今和之前又不一样了,之前只有我们一方来抗衡豫章豪门,现在不一样了,市舶司的消息一传开,豫章周边乃至于更远处的世家豪门、富商巨贾们绝不会放弃这么绝佳的一个染指豫章城的机会的,别忘了豫章城外还有着一座吴越镇。”

“所以,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带着大笔的铜钱来,就像我们在扬州做过的那样,生生的将豫章豪门压垮,毕竟钱这种东西,诱惑实在太大了。而且这帮人不在自家的本乡本土,对于豫章的人自然不会留什么情面,下起手来自然够狠。”

“当然,最重要的是豫章本地的世家们也不是铁通一块,毕竟像万德昭这样老奸巨猾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的人看见那唾手可得的财富又有几人能够镇定的下来?”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旦有人忍不住出手了,我们便能抓住机会,各个击破,先把外围清干净了,最后再跟万家决战。”

卢宗保侃侃而谈,王冼却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句:“具体如何去做?”

“城中的地皮先不去动,毕竟城里的商人都精明的很,咱们先从乡间下手。”卢宗保说道。

“买卖耕地?”王冼蹙着眉头问道。

卢宗保点了点头,看见了王冼眉宇间的一丝不忍,遂连忙开口劝慰道:“伯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如今农户的手中哪里还剩下多少耕地啊!”

王冼出身世家,自然知道土地兼并是什么意思,他们太原王氏身为千年大族,如今太原周边的土地很少不是姓王的。

想起这些,王冼这才沉默的点头。

“步骤呢?”王冼问道。

卢宗保笑着摇头,说道:“无需什么步骤,消息已经传开,待明日咱们去城中各家牙行都挂上高价收购地皮的单子,自然会有哪些迫不及待的蠢货站出来为咱们添砖加瓦的。”

第二日,卢宗保依照昨日所说,迅速命人在城中各处的牙行放下了大量的地皮收购单子,而且价格极高,按着市价,一下子便提高了十倍。

然后,也果真犹如卢宗保预言的那样,当扬州城的消息传来后,豫章城内的各大商人们果然在第一时间捂紧了手中的地契,如今看见这些大批量的收购单子,哪里还会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于是乎,大的商人不想卖地,只待坐等升值增加自己的家产。而那些小商人们竟也一个都不肯卖,一个个都在那幻想着一夜暴富的美妙前景。

越是聪明的人便越是自信,或者说是越自负!

当危险来临之时,这些聪明人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退却,而是在心中盘算着是否能将这一次危机转化成难得的机遇,从而为自家谋取更多的利益。

却不知,自负的人往往下场都不怎么好。

再过了三日之后,卢家兄弟发出去的单子没有一张得到回应,也就是说三日来他们未在城中买到一块地皮。

对此,卢宗保也不在意,本来就没抱有希望,自然谈不上失望。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在所有聪明人的帮助下,豫章城内的地皮飙涨,如今的地价已经涨到了之前的十几倍,并且依旧在上涨。

于是,接下来,他再一次发布了大量的单子,依旧是收购地皮,依旧是高价格,只是如今却将范围大幅度的扩大了,不再局限于豫章城内,而是囊括了整个豫章郡,甚至到了北边的江州。

但,即使如此,依旧没有人回应他,毕竟在聪明人看来,卢宗保的行为分明就是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他们这帮聪明人又怎么会上当呢?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也许豫章的地价依旧会上涨,并且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但是就如同无源之水一般,没有实物的交易发生,价格只是一个好看的标码,过不了多久便会打落尘埃。

当然,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谁也不会有损失,地契依旧攥在自家手中,没有卖出去便谈不上是亏还是赚,而且还凭白的感受了一番腰缠万贯的感觉,真的也不错!

只是,变化总在不经意之间发生,犹如风,起于青萍之末。

距离市舶司扩大辖区的公文下发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了。

在这六天里,整个大唐都陷入了一种疯狂当中。

随着扬州发生的事逐渐传开,更加上其中一些当初在扬州城内坚守到最后的商人们的渲染,一夜暴富的思想很快便传遍了大江南北。

扬州一战里面虽然世家豪门才是主力,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扬州城内依旧有着为数不少的中小商人们凭借着自己在商场上多年历练下来的坚韧性格和敏锐的眼光,成功的避开了世家豪门的劫掠,反而用同样的方法为自己赚取了天价的酬劳,一块地转手之间便是几十上百倍的利润,那是真正的一夜暴富。

而赚钱是会上瘾的,而且还是最诱人的果实,尤其是真正的吃下了一口之后,更是再难以忘却。

于是这些人在得到市舶司辖区扩大的消息之后,立马变卖了家中所有的余财,拉着一车车的铜钱,往市舶司扩大的那几处辖区而去。

而这些人的行动,自然难免带动了之前没有参与到扬州之战中来的那些人,那些有钱人,那些其他地方的世家豪门。

他们,也想赚一笔,或者抢上一笔,反正合理合法,不抢白不抢。

这不,就连长安皇城内的那些宦官们也纷纷贴上了两撇胡子,在一队队乔装的禁军侍卫的统领下分赴南方各地。

然后,还有那些京中的贵人们,虽然他们已经很有钱了,但是谁会嫌钱多呢?再说,这么好玩的事情要是不插上一手,岂不是太无趣了?

于是,从长安城里那些高官显贵的府中同样驶出了一支支满载银钱的车队,在家丁护院的带领下向南方赶去。

要说相对安静一些的地方便只能算是那荒凉的大西北了,毕竟公文穿过漫漫黄沙传递到西域少说得花上两三个月,那里的有钱人即使知道了大唐南方正在兴起这么一个热门的赚钱法子,也是有心无力,望穿秋水啊!

所以,整个大唐,除了被戈壁荒漠阻隔的西域外,其余地方上的世家豪门、富商巨贾们大多都向南方投上了或多或少的一笔银钱。

具体数量无法统计,也无人敢去统计,但是作为始作俑者的许辰,心中却多少有些猜测,或者说是估算。

“最少有两万万贯!”许辰平静地冲着陆浩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陆浩听见这个数字后,顿时呆如木鸡,双眼瞪得浑圆,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许辰见状,笑了笑,说道:“朝廷没钱那是朝廷的事,皇帝没钱那是皇帝的事,别看皇家地位尊崇,要是论起财富来还真不见得比得上这些传承数百上千年的世家豪门。”

“所以,皇帝,其实也是个穷人!”

第二百零八章 正戏-酒肆中的赌徒

最初的变动开始于豫章城北边的一座小镇,小镇不大,一条南北走向的中心大街贯穿了整座小镇,大街两旁分布着一些寻常的店铺。

一家肉铺,一家酒肆,一家粮油铺子,一家布庄还有一家供南来北往的客人们歇脚的大车店,这些便构成了小镇的全部。

很普通,很寻常,如同世间绝大多数乡间小镇一般。镇子上住的人也很寻常、很普通。

因为普通所以单纯,因为寻常所以质朴。总之,小镇上的人遇到了事,不会想太多,多数只从本心出发,或者说,只是忠于自己的喜好,无论这种喜好在旁人眼中如何评价。

小镇中心,那座全镇最高的建筑,有着二层楼的酒肆内,此刻,南来北往的旅客们正在大厅内端着大酒杯,一边豪饮,一边述说着旅途上的趣事。

当然,这一次的话题有些单一,因为这一次的客人旅行的目的也很单一。

小镇地处豫章城西北,比吴越镇更西北的位置,乃是豫章城重要的陆上交通枢纽。

而此时来豫章的这帮旅人们自然也不是独行客,毕竟那随身而来的一车车银钱也不是一两个人能带的了的。

是的,在这个时间赶来豫章的人,大部分都是被市舶司吸引而来的,当然,这么说有些避重就轻,直白一点的说,这些人都是为了赚钱来的,赚大量的钱。

所以,这么一帮人聚集在一起,能聊的话题自然会有很大的雷同。

酒肆的一楼大厅,靠门的一处位置,五六个中年大汉聚在一起,就着浊酒,醉眼迷离的聊开了。

“嘿,你们知道吗?豫章城出大事了!”一位秃顶汉子身子向前倾,伸长了脖子,冲着其余几人神神秘秘的说道。

“大兄弟,出啥事了?”一位身材高大,体形健壮,说话带着幽州一带口音的壮汉迷惑地问道。

其余几人同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大感兴趣的看着秃顶汉子。

秃顶汉子眼见众人看来,满意的轻酌一口水酒,方才一脸镇定的问道:“你们知道扬州不?”

“这话说的,扬州谁能不知道啊?俺还去过好几回呢!”幽州壮汉接嘴道。

“那你知道扬州城上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不?”秃顶汉子再次问道。

幽州大汉实诚的摇了摇头,说道:“俺那都是好几年前去的扬州。”

“别磨叽了!大兄弟,有啥事直说吧!”

“就是!就是!有话快说!别耽误咱们喝酒。”

秃顶汉子见众人已有些不耐,随即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话说那扬州城上个月兴起了一桩买卖,一桩大买卖!”

秃顶汉子不自觉的又起了拖沓的毛病,再次看见众人等不及的眼神,连忙接着说道:“这桩买卖就是买卖地皮!”

“这买卖,那可是真赚啊!不瞒大家伙,我一大舅哥的二表弟的小姑夫,年前,就过年前,家中的钱财还没我多呢!可就是在扬州呆了一个月,做了一个月的生意,知道他现在赚了多少不?”

说完,秃顶大汉瞪着迷离的双眼扫视众人。

众人随即纷纷摇头。

秃顶大汉再一次喝了口小酒,这才满意的解答道:“一百二十万贯!整整一百二十万贯啊!”

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着,只是一只手比划不过来,便又放下酒杯用上了另一只手,随后却发现,原来两只手也比划不过来!

于是,便只好放弃了这个用肢体语言强化气势的打算,转而开口继续强调道:“不是一百二十贯!是一百二十万贯!一百二十万贯啊!就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说说,这买卖赚不赚?”

“哎呀妈啊!大兄弟,你可别在这瞎扯犊子了!就俺们那旮旯最厉害的绺子,让他抢上一个年也不见得能抢到这么多钱!做啥买卖能挣这么多啊?”幽州大汉不信,出言驳斥道。

秃顶大汉一听,大急!立马直起了身,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谁瞎说!谁瞎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要有一句假话,就让……就让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唐人多信佛,众人听其发下如此毒誓,便也就信了。

秃顶大汉虽然醉酒,但是当这誓言一出口,酒也醒了大半,连忙在心中补救道:“佛爷爷、佛奶奶,我可没说假话啊!就是……就是那人……他不是我亲戚,就是一路上遇到的客商,您可大发慈悲,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那大兄弟,你说的这事跟豫章城有啥关系嘛?”幽州大汉接着问道。

秃顶大汉醉酒被惊醒,此刻再一看这幽州汉子,心中便有气,正想呵斥几句,却又看见了对方那壮硕高大的身材,只好悻悻的放弃这个想法,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有关系了!知道扬州城为啥能兴起那么赚钱的买卖不?就是因为朝廷上个月新立了一个衙门,叫什么市……市舶……市舶什么来着?”

秃顶大汉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道:“哦,对了!市舶司!”

“就是这么一个衙门,最初的时候设在扬州城,于是扬州城的客商就多了很多,然后地皮价格就涨了起来,然后地皮买卖就兴起来了!”

“大兄弟,你是说,这个劳什子市舶司也开到豫章城来了?”幽州大汉问道。

秃顶大汉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就在前些天,朝廷刚发布了公文。而且这些天来,豫章城的地皮价格已经上涨了十几倍了!看样子还得涨下去!而且我还听说,城里各家的牙行里都挂着大量收购地皮的单子,价钱高的吓人!不仅收城里的地皮,就连城外的耕地、荒地也照收不误!听说价钱已经涨到好几千贯一亩了!”

“而且难不成你们没发现?今天来这酒肆里的人就咱们一伙独行的客商?其他的都是成群结队来的?”秃顶汉子压低了声调,神神秘秘的说道。

众人闻言,举目四望,果真发现今日酒肆里落座的客人都只是一拨一拨壁垒分明的坐着,全然没有之前那种喝醉了酒随意串桌的人。

“还真是唉!怪不得俺发现后院停着那么多辆大车呢!难道……唉呀妈呀!那些……那些该不会都是钱吧?”幽州大汉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

秃顶大汉见状,连忙惊吓的捂住了他的嘴,随后慌张的左右看了看,待确定无人注意后,这才冲着他低声呵斥道:“你想死啊!瞎咋呼啥?”

幽州大汉也不笨,闻言心中惊恐,额头上也出了细密的冷汗,随即也连忙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

喝酒喝到这一步了,众人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草草的会了账,匆忙的离开酒肆,有的回大车店歇息,有的架上车马远行,各自散去了。

旅途中的相遇总是短暂的,只是人生长途中掠起的一朵小小浪花,被风一吹便消失不见,只留下或平淡或美好的一次回忆。

当然,正如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只小小的蝴蝶轻轻煽动翅膀便能引起万里之外的一场巨大风暴。

豫章城,离此不过二百余里,距万里还差得很远,但是风暴却一点也不算小。

酒醉的几人自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畅谈之时,他们的话语早已被酒肆中的有心人听了去。

酒肆二楼,那不多的几处雅间中,一位肤色白嫩,身材发福的中年人,正坐在上首的主位,在他左手一侧的乃是一位身材魁梧,古铜色皮肤的中年壮汉,另外左右还坐着多位面白无须,伙计打扮的青年,以及身形健硕、英气逼人,家丁打扮的青少年。

众人正在一边吃着酒食,一边听着下面那些人的谈话,直到那几人匆匆离去,上首的中年人这才开口说道:“看来,扬州城的消息没有错!”

本来,用皮肤白嫩来形容男子有些不恰当,但是这位中年人的皮肤真的十分水嫩、顺滑,比起很多妇人都要白嫩不少。

下首的那位魁梧大汉闻言,接话道:“孙……孙管家,既然扬州城的事都是真的,那么此趟来豫章,家主交代的事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上首的中年人伸手摸了摸嘴角的两撇小胡子,动作看上去有些生涩,闻言微微颔首,说道:“但愿如此吧!这一回家主交代咱们办的事,事关重大!家里可是把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了,万万不能有失啊!”

下首的魁梧大汉闻言,抱拳说道:“属下明白!绝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上首中年人眼看魁梧大汉一本正经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宽言说道:“程教头放轻松点,这么长的路都过去了,眼看马上就要到豫章了,想来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被称之为“程教头”的魁梧大汉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颜,回答道:“小心无大错嘛!毕竟这一回家里拿了这么多钱出来,属下万万不敢有半点马虎!”

上首中年人闻言,满意的点头,说道:“程教头忠于职守,某家都看在眼里了,回家后定会向家主和老祖宗如实汇报的!”

魁梧大汉闻言,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连忙拜谢道:“多谢孙管家美言!”

上首中年人微笑点头,接着说道:“来的时候家主吩咐过,让咱们到了豫章后先去拜会一下先生,到时程教头随我一同去吧!”

“不知先生乃是?”程教头问道。

孙管家却只是笑笑,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于是,众人接着用餐。

而听到那几位醉酒之人酒后言语的有心人却不光是客人,一位看上去二十来岁在酒肆内做工的青衣伙计同样用心记下了这些话语,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几句便是那秃顶汉子强调过的数字。

“一百二十万贯”以及“几千贯一亩”,这两个数字,青衣伙计记得很清楚,也许是因为经常算账的关系,也许只是因为他对于钱财有着很深的执念。

或者说,他很缺钱!

于是,酒肆打烊之后,青衣伙计便连忙赶回了家。

青衣伙计的家就住在离小镇十几里远的一处乡间小土院内,院子外面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溪水旁插着几棵柳树。

正是吃晚饭的时辰,沿着小溪,两岸各家各户的小土院内正从烟囱中往外冒着缕缕的炊烟,伴随着淡淡的饭菜香气。

青衣伙计此刻却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匆忙的赶回家中,推开房门,不去理会正在忙碌的妻子以及躺在竹榻上的老娘,一头扎进屋子角落的那几个破旧的大木箱内,翻箱倒柜的便寻找了起来。

一边找还一边低声嘀咕着:“在哪呢?在哪呢?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啊!怎么不见了?”

忙碌着的妻子眼看丈夫将她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几件冬衣仍的到处都是,便连忙上前问道:“找什么呢?”

“地契!地契呢?你把地契藏哪去了?”青衣伙计气急败坏的冲着妻子大声喊叫道。

“什么……什么地契啊?”妻子心中大惊,却依旧强自镇定下来,说道。

“少他娘的装蒜!我们家还有什么地契啊!当然就是这几间土房的地契了!”青衣伙计大声斥骂道。

妻子一听,心中立刻冰冷一片,用手撑着竹榻的扶手,勉力支撑着倒地的身子,带着哭腔,说道:“你……你又想干什么?你还知道家里就剩下这几间土房了?你还要不要我们娘三儿过了!”

“这么些年,你天天赌,月月赌,好好的一个家就给你败成这样了啊!你……你还想做什么?”妻子凄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不知流过几回的泪水。

竹榻上本有些昏昏沉沉,重病不起的老娘,听见媳妇熟悉的哭声,随即醒来,也就知道了发生了何事,连忙挣扎着爬起,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指着青衣伙计,有气无力的斥骂道:“你这个混蛋!你……你又想祸害这个家是吧?他爹啊!你怎么就走的那么早呢?留下这个不争气的孽障,让我这个老太婆怎么管的了啊!”

随后,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便在屋中大声哭了起来。

青衣伙计看见这熟悉的一幕,不由得头大如斗,随即大声呵斥道:“够了!嚎什么嚎!告诉你们,老子这回拿地契是为了去赚钱,好多好多的钱!”

“赌博也是赚钱吗?”妻子立马顶了一句。

“这回不是去赌!而是去卖!几千贯铜钱一亩地!卖了地,我们就能有好几万贯了!到时候我们家也能有万贯家财了!”青衣伙计驳斥道。

只是他如此说,妻子和老娘又如何肯信,只当他赌钱又赌输了,在此胡言乱语,遂死活也不肯将地契交出。

青衣伙计无奈,只好用上了之前常用的办法,压着妻子暴打了起来,只是家中就剩这几间土屋了,妻子却是死也不肯将其交出。

青衣伙计大急,手上的力气便大了起来,一边打还一边大声叫道:“你给不给?臭娘们,不给,老子就打死你!”

说完,抄起地上的一个细木棍,用力的朝着妻子的额头挥了下去。

“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妻子的额头立刻紫青一片,隐隐的带着丝丝血迹。

竹榻上的老娘见状,连忙挣扎着从竹塌上爬了下来,使尽浑身力气朝着青衣伙计撞去,猝不及防之下,青衣伙计被撞翻在地,但片刻后又重新爬了起来,再次恶狠狠的向妻子扑来。

一旁的老娘见状,担忧儿媳出事,无奈之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兜,狠狠的向着青衣伙计甩去,同时大声骂道:“给!拿过去!你这个畜生,再别回来了!”

青衣伙计连滚带爬的跑去将布兜捡起,拆开之后取出里面一张发黄的纸,看清了上面的字迹,确定正是自家这几间土屋的地契,连忙飞快的收好。

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跑到案几上抓起一把胡饼,随后却又放下了一半。

走到门口,回头冲着妻子和老娘说道:“你们等着,这一回我一定给你们带回来万贯家财!”

两个妇人却只是相拥在一起,低声的抽泣着,那里会信这青衣伙计的话语,毕竟以往又有哪一次,他不是这么说的呢?

青衣伙计见状,摇头叹息,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院子,朝着东南方大步走去,那是豫章城的方向!

小院周围的邻居,听见院中妇人的哭喊,连忙热心的跑来相助。

众人扶起地上一老一少两位妇人,随后便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唉!这孩子以前多好的一人啊!怎么如今就成了这幅模样呢?”

“是啊!多好的一个家,就这么给他毁了!”

“本来还有几亩田地,前几年也给他卖了,现如今竟是连这住的几间土屋也要卖了,这让以后一家子人怎么过活啊!”

“唉……”

就在众人留在土屋内感慨青衣伙计悲惨命运的时候,这个他们眼中悲剧人物的代表却怀揣着足以改变命运的一张薄纸,风餐露宿,一路奔波,足足花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赶到了豫章城……

第二百零九章 正戏-抢占先机

豫章城西门边有家牙行,平时做的多数是替人收购或者贩卖些货物的买卖,当然最近这些天来,店里自然也接了许多收购地皮的单子,只是挂出去许久,却至今未收到一块地。

店里的伙计虽然也想赚那高额的佣金,奈何一位卖家也没有,只得将其束之高阁,每日间用饱含期望的眼神看看,随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青衣伙计来得正是时候,再过半个时辰,牙行便要关门打烊了。

“那个……请问这里是牙行吗?”青衣伙计站在牙行门口,战战兢兢地冲着门边一位伙计问道。

那牙行的伙计瞥了他一眼,看见竟是一个身着青衫,一身土气的青年,一看就不像是个有钱人,也就没了兴致,不情不愿的回了句:“是,你要干嘛?”

青衣伙计虽然也在酒肆做工,南来北往的商旅见过不少,但是如豫章城这样的大城却是头一次来,再被这牙行伙计用蔑视的眼神看了一下,顿时便没了平时的那股子伶俐劲,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

“请问……这里……可以卖地吗?”青衣伙计手足无措的问道。

那牙行的伙计一见如此,便更加认定这是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也就越发没了耐心:“要买地?去那边挂单吧!”

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却不想青衣伙计突然间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

“乡巴佬,你干什么?快放手!”牙行伙计也是一惊,随即大声呵斥道。

青衣伙计却赶忙说道:“不……不是!我不是来买地的,我是来卖地的!”

“什么?你说你来干什么的?”牙行伙计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某个朝思暮想的词汇,暂时按下了火气,满怀期待的看着对方。

青衣伙计只好再次说了一遍:“我是来卖地的!”

这次他说的很慢,所以,牙行伙计听得很清楚。顿时脸上的阴霾全消,换上了弥勒佛般可喜的笑意:“客官,您请!您快请!”

说着便顺势拉住了对方依旧搭在自己手上的手臂,牢牢的抓紧,生怕跑了去,另外一只手轻柔的为客人挽起衣衫的前襟,将其领了进来,同时温和的说道:“客官当心!”

牙行伙计将客人领到了楼上的雅间,并亲自为其斟上了一杯浓浓的茶汤:“客官请喝茶!”

“客观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单子!”牙行伙计说完便躬身退下,随后连忙飞快地跑向柜台。

“快!快把收购地皮的单子给我,有人要卖地了!”牙行伙计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喊出口的声音难免大了一些。

“你说什么?”柜台内的老掌柜猛地抬起头,冲着伙计问道。

“有人……有人要卖地了!”伙计刚跑了两步,如今气喘吁吁的回道。

“掌柜的,您倒是快点啊!”伙计焦急的催促道。

“急什么!你给我小声点!”老掌柜低声呵斥道。

老掌柜随即转头叫过来另一位伙计,对其耳语道:“快!去通知东家!”

刚才那伙计被掌柜的训斥了一番,安静了片刻,如今见掌柜安排完毕,赶忙再次问道:“掌柜,这地还要不要啊?人还在那等着呢!”

“吵什么吵,如今这事轮不到我们来做主了!”老掌柜乜了他一眼,说道。

“啊?那……那这抽头……”牙行伙计大惊失色的喊道。

老掌柜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头忙活去了,留下一脸颓然的伙计呆立在原地。

却说,另外一个伙计离了牙行后,便拼了命的往东家的住处跑去,他的东家不是别人,正是黄家家主黄宪。

本来黄宪家的这家牙行只不过是为了自家生意方便而开设的,由于牙行这种产业的名声不佳,所以也就不受黄宪的重视。只是近日来豫章面临着如同扬州一般的大难,所以黄宪亲自下令,牙行内一有风吹草动便要上门汇报。

而最近这些日子,所谓的风吹草动自然指的便是地皮的买卖。前几日,万家家主万德昭召集他们这些豫章城内最大的一批世家豪门聚了一次,并且统一了一番认识。

这些豫章城内最大的世家豪门,本就世代生存于豫章一地,自然也掌握着豫章绝大多数的地皮,无论是城中的坊市还是城外的耕地。

有了扬州的前车之鉴,这帮人都能认识到,对于他们这些已经站在豫章最顶层的世家豪门来说,掺合进这所谓的地皮买卖中,实在不能为他们带来多大的利润,反而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于是,众人很快的便同意了万德昭的提议,坚决抵制地皮交易,捂紧了手中的地契,决不让一块地流出。

有了这么一些人的动作,加上那些手中有地却想着投机的商人们同样不肯卖地,这才导致了豫章城这么多天来,一块地皮的交易都未发生。

直到这个青衣伙计的到来。

牙行前来报信的那伙计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黄家的大门前,敲开了门房的木门,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快通知家主,我是牙行的!”

门房事先得报,此刻一听对方乃是牙行的,连忙唤过两个家丁一人一边将已经跑的有些脱力的牙行伙计抬了进去。

书房内,黄家家主黄宪正与儿子黄凯在房中对弈。

门房领着两家丁架着那伙计匆忙的赶了过来:“老爷,牙行来人了!”

黄宪一听“牙行”二字,连忙抬起头来,冲着外面喊道:“进来吧!”

于是门房便推门而入。

黄宪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黑子,看着那被人一路抬来的伙计,说道:“出什么事了?”

“东家,有人……有人来卖地了!”那伙计艰难的说出一句。

“卖地?是谁?要卖多少?”黄宪一听,心中一惊,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也有了一丝变化。

“这……这个……小的不知!”伙计一听东家的问话,连忙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那你来做什么!”黄宪呵斥道。

“东家恕罪!东家恕罪!小的……小的这就去打探清楚!”那伙计一见东家发火,吓得连忙从家丁的身上站起,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捣蒜般的磕着头。

说完,还挣扎着爬起,就准备出门而去。

“行了!一边歇着去吧!”黄宪看见伙计那副脱力的模样,挥了挥手,皱眉说道。

“父亲,不如让孩儿去一趟吧!”一旁坐着的黄凯见状,出声说道。

黄宪一听,颔首道:“也好!那就你去一趟,务必打探清楚,如若真是有人卖地,不管多大的代价,定要全部吃下!”

黄凯郑重的点头,说道:“孩儿明白!”

说完,便起身离去。

只是,刚才那位迎接青衣伙计的牙行伙计,喊的声音未免大了一些,所以听见这话的人就当然不止老掌柜一人。

比老掌柜派出的那个伙计更快一步的,乃是牙行内的另外一个伙计,只是这一个伙计却不是黄家的人。

而且,这一位伙计的装备明显要比那一位伙计好上不少,因为他有一匹马,而且他也会骑马!

于是乎,这一位伙计便骑着高头骏马,一路绝尘而去……

豫章城北,卢家所在的宅邸。

卢家两兄弟此刻正在家中宴请客人,客人也不是旁人,正是结束扬州之事后于今日匆忙赶来豫章的弘农杨氏的少主,杨凡是也。

“卢兄弟,你这宅子不错嘛!”杨凡赞叹道。

“杨大哥别说笑了!这么点大的院子,转个身都嫌挤得慌!”卢宗保笑道。

“兄弟我说的是实话!房子嘛!要那么大干嘛?能住人就成!这小桥流水的,多惬意啊!”杨凡满脸实诚的赞道。

卢家两兄弟闻言,微微一笑。

“对了,牙行的事你们安排妥当了没?咱们在豫章城可一家牙行都没有啊!”杨凡随后问道。

“不是一家牙行都没有,是连一家牙行都找不到!实话说了吧,咱们那些收购地皮的单子都是让王伯父找不相干的人去城里的牙行挂上去的,不然的话,打着咱们自己的名义,怕是一家牙行都不会接的!”卢宗保回答道。

“这么严重啊?”杨凡蹙着眉头问道。

卢宗保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杨大哥你可是不知道,那万家对豫章城的掌控有多么的严密!好在还有王伯父顶着朝廷的大义名分,否则咱们在豫章城怕是要寸步难行了!”

“那怎么办?如今扬州城的事早已传开,现如今不光豫章城,各地的世家豪门在得知扬州之事后,新加的那几个市舶司的辖区内的地皮如今可全被他们攥在了手里。又不像当初咱们去扬州的时候,交易已经开始,这现在要是没有牙行的配合,咱们怕是很难做到掌控全局的交易吧?”杨凡的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了。

卢宗保闻言,却笑了笑,说道:“杨大哥放心,虽然咱们无法控制任何一家牙行,但是小弟事先已经在城中各家牙行中都安插了人手,一旦牙行内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

“另外我已经建议王伯父将衙门里户科的掌管地皮交易登记的部门,上上下下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并且独立一间小院办公,院子外面全是王伯父自己的亲卫把守。如此一来,就算其余的人买地卖地,没有去衙门登记也是不合法的,而具体登记的情况只有咱们一方知道,万家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渗透到这些王伯父从家中带来的人手。”

“如此,最少在情报上咱们便领先了一手!”卢宗保笑着说道。

“哈哈!妙!真是妙啊!兄弟这手实在是妙啊!这么一来,只要咱们把如今的缺口打开,一旦交易发生,那么对方就成了聋子瞎子,就算牙行在他们手上,咱们照样可以通过别的方法卖地,他们算不清咱们手上的地皮,咱们却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手上的地皮。如此,就有了大半的胜算了!”杨凡大声笑道。

“是啊!如今的关键,便是定要尽快的破局!该死的万家,把豫章城的地皮全给捂紧了,如今竟是一块也出不来!”卢宗保狠狠的说道。

“兄弟别着急,机会总是会有的!现如今可不光咱们一方来了豫章城,这些天来不知有多少外地的富商豪门带着大笔的银钱来了,我就不信他万家能一直坚守下去!”杨凡说道。

“但愿如此吧!”卢宗保回道。

随即,众人接着饮宴……

“东家!东家!好消息!好消息啊!”远处,一个欢喜的声音从大门处逐渐传来。

“东家,有好消息了!”卢家的老管家一路小跑,领着那位骑马而来的伙计,冲到了卢宗保的跟前,兴奋的说道。

“可是牙行有消息了?”卢宗保看见老管家身后那位一路风尘的伙计,焦急地问道。

老管家随即拼了命的点头,并兴奋地说道:“是啊!就是牙行来消息了!有人要卖地了!”

“真的?”不光卢宗保,一旁正在饮酒的杨凡也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兴奋的问道。

“没错!这个小兄弟刚从牙行跑来说的!”老管家指着身后的伙计,示意对方上前说话。

伙计走上前两步,冲着卢宗保恭敬的行礼,说道:“回禀东家,西门旁的那家牙行,刚刚来了一人,说是要卖地!”

“真的?是谁?要卖多少?”卢宗保连忙问道。

伙计摇了摇头,老实的回道:“这个,小的不知!小的一听有人要卖地,便赶忙跑了回来。”

卢宗保闻言说道:“好!你做的不错!老卢,带他去账房支一千贯赏钱给他!”

同时闻言对伙计说道:“好好干!好处少不了你的!”

“多谢东家赏赐!”伙计这一回也同样兴奋了起来。

待管家走后,卢宗保随即说道:“不好!西门旁的那家牙行乃是黄家的产业,如今怕是黄宪那老家伙也得到消息了。不行!我得赶紧赶过去才行!”

“我和你一起去!”一旁的杨凡随即说道。

卢宗保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咱们得快些!骑马去!”

说完便起身离座,往大门处赶去……

西门旁的那家牙行内,那位青衣伙计此刻正在华丽的雅间内喝着香茗,四处打量着屋内的家具。

“这就是桌子、椅子啊?坐上去还真是舒坦,比那案几舒服多了!”青衣伙计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后面的椅背,双手惬意的在扶手上拍着,双腿翘起,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嗳!这才是有钱人的生活啊!等我把地卖了,也买这么一套家具回去,到时候也能好好舒坦舒坦!”青衣伙计悠闲地在雅间内等着。

虽然刚才那个伙计已经离去很久了,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一身无分文的穷鬼还怕人家抢了不成?怀里就揣了一张地契,抢去了也没用啊!小县城里,没有他本人到场去衙门里签字画押,再跟衙门里的副本核对无误,外人是不可能取得他这块地所有权的。

正所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一身无分文的穷汉还怕个啥?

“人呢?卖地的人呢?”终究是卢宗保骑马快了一些,先到了牙行,一到牙行便赶忙低声冲着自家安插在此的那位伙计询问道。

那伙计躬着身做出一副引客人进门的姿势,手指却偷偷的朝二楼某处指了一下,老掌柜的视线正巧被卢宗保挡住了。

于是,在老掌柜看来,新来的两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客人,便也没有在意,他又不认识卢家的人,至于来人衣着华丽,这年头在豫章城内有钱的人又有哪个穿的差了?

所以,卢宗保便不动声色的在自家暗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正好在青衣伙计的那间雅间门口停下。

卢宗保知道如今事态紧急,自己还未和那卖家见面,自然更不能被楼下的掌柜察觉,而现在却是在人家的地盘,一切都必须要小心从事。

“你去把旁边的门打开,杨大哥随他一同进去,我找机会溜进这间屋子。”卢宗保低声冲着二人说道。

二人轻轻的点头,随后,伙计领着杨凡往前走了一步,打开旁边那间雅间的房门。

与此同时,卢宗保装作弯腰整理衣服,借机看了楼下一眼,却见那老掌柜正低着头在拨弄着算盘。

趁此机会,卢宗保连忙转身,打开身旁雅间的房门,飞快地窜了进去,然后随手又将房门关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随即正当楼下的老掌柜再一次抬头的时候便只看见了那位伙计将杨凡领取门后,伸手关门的场景,便没有在意。

话说卢宗保突然窜进青衣伙计的房间,倒把正端着精美瓷杯饮着那早已微凉的茶汤的青衣伙计吓了一跳,差点将手中的瓷杯摔碎。

“你……你是谁?”青衣伙计看见不出声响的出现在屋子内的卢宗保,双手握紧了瓷杯,战战兢兢的问道。

“你要卖地?”卢宗保单刀直入的问道。

青衣伙计木然的点头。

“好!不管你的地在哪,是耕地、荒地还是宅地,我都要了!城里的地三万贯一亩,城外的一万贯一亩!”卢宗保势在必得的报出了自己的价钱。

“现在,拿出你的地契,我们就可以交易了!”

青衣伙计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看着卢宗保,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第二百一十章 正戏-争执突起

“你……你说什么?”青衣伙计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要买你的地,无论多少我都要!”卢宗保镇定地说道。

“可……可我没有多少地,就……就几间土屋的地,加上后院的菜地,才……才三亩。”青衣伙计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没事!不管什么地我都要,还是刚才那价,城里的三万一亩,城外的一万一亩。”卢宗保微笑说道。

他看的出来,眼前的这个青年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富人,手上自然不可能有太多的地皮,不过这些他不介意,重要的就是树立一个典型,作为破除如今僵局的一个切入点,地皮数量倒是无所谓了。

“一……一万贯一亩?当真?”青衣伙计瞪大了双眼看着卢宗保,不敢相信的问道。

卢宗保点了点头,肯定着说道:“没错!城外的地一万贯一亩!”

“如何?你考虑好了吗?”卢宗保冲着再一次被震惊的青衣伙计问道。

青衣伙计闻言,使劲的点头:“好好好!”

卢宗保笑了起来:“好的,三亩地那就是三万贯,现在你和我回家,去拿钱!”

青衣伙计欣喜地点头。

三万贯啊!别说三万了,就是三千贯铜钱,那也是他以前做梦都没想过能够拥有的巨大财富。

青衣伙计的内心此刻早已被巨大的喜悦所包裹。

随后,卢宗保便领着青衣伙计出了雅间,往楼下走去。

一楼大厅内的老掌柜习惯性的一抬头,看见这一幕后,猛地一惊,眼瞅着卢宗保到了一楼正朝着大门走去,心中不由的大急。

老掌柜慌忙间从柜台中蹿出,一个箭步冲到了卢宗保身前,隐隐的将卢宗保挡住,同时慌忙间开口:“这位客官,欢迎光临本店,本店乃是豫章城第一流的牙行,无论客官想要干什么,本店都可以为客观代劳。本店主营各种货物,代为租聘奴婢……”

卢宗保不断绕过老掌柜,试图从身旁走过,只是那老掌柜却如跗骨之躯一般,躬着身、低着头,不断地拦在卢宗保身前,使其不得前进一步。

卢宗保见状,大怒道:“走开,我没什么事要你们做的!”

老掌柜却死活不肯让开,依旧在那絮絮叨叨的:“客官息怒,本店的服务在整个豫章城虽然算不上最好的,但也绝对是一流的,客官你有什么东西要卖大可放心的交予我们……”

“快给我让开!老子不卖东西!”卢宗保大急,他知道这老掌柜定是知道了自己的目的认出了自己的来历,那就更加不能在此呆下去了!

“客官不卖东西,还可以买些东西嘛!本店各种货物齐全,全是大批量的,要是客官你不要货物,本店还有上好的昆仑奴、新罗婢,全是从长安直接运过来的!”老掌柜一边用老迈的身子挡着卢宗保,一边脸带微笑的说道。

心中却在大急:“东家,您怎么还不来啊!”

“滚开!”卢宗保眼看时间拖得越来越久,只好伸出双手准备拨开老掌柜强行离去。

牙行门外,一辆马车正好停下,黄凯掀开车帘正巧看到了牙行大门内的这一幕。

黄凯认识卢宗保,见状大惊!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快走几步,冲进了牙行,然后大声呵斥道:“谁敢在此闹事?”

牙行老掌柜一听,急忙回头,便看见自家的少东家来了,忙不迭的跑到黄凯身旁,着急的说道:“少东家,你可算来了!快!就是那个青年,他要卖地!”

黄凯顺着他的手指,一眼便看到了正躲在卢宗保身后的那位青衣伙计,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安心,然后大步走了过去,单刀直入的冲着青衣伙计说道:“你的地我全要了!不管你有多少,我都要!”

青衣伙计一看来人这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卢宗保,然后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是……可是我的地已经……已经全卖给这位公子了!”

卢宗保闻言冲着黄凯笑笑,斗争到了这一步,七宗五姓的人和豫章本地豪族之间虽然还没有撕破脸皮,但是却早已不需要隐瞒什么了。

黄凯却看也不看卢宗保,而是依旧盯着青衣伙计,说道:“无论他给你多少价,我都出十倍的价钱!”

青衣伙计一听,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在小镇上的酒肆内就已经听人说过,如今豫章城的地价高的吓人,而且供不应求,却也依旧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如此火爆的景象。

“这位公子出了一……一万贯一亩!”青衣伙计伸出一个手指比划了一下,吞了口唾沫艰难的说道。

黄凯皱了下眉头,目前豫章城的地价虽然上涨了十几倍,但是城中的坊市地皮也不过平均几千贯一亩的价格,真没想到卢家这个人竟然出到了这个高价!

不过如此一来也正说明了对方的决心,那么他便更不能让对方如愿了!十万贯就十万贯吧!

“没问题!我出十万贯一亩!”黄凯镇定地说道。

“什……什么?!十……十万贯一亩?你……你说真的?”青衣伙计双目挣得异常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当然!这家牙行就是我们家的,本公子还会骗你不成!拿出地契,我们马上……”

黄凯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卢宗保却老神在在的开口说道:“我出二十万贯一亩!”

这个价已经是天价了!不过,比起破局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卢宗保一方结束了在扬州的争斗后,如今手上早已掌握了大笔的铜钱!

虽然后期在扬州城购入了很多地皮,但是扬州城的争斗到了后期其实买卖的已经不是土地本身,而是类似后世期权的一种所有权,因为他们七宗五姓本来在扬州城就有不少的产业,所以卢宗保便利用牙行挂单的方式,不断地将地皮的所有权与扬州本地的海商势力进行流转,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尽可能多的控制铜钱。

因为在意识到即将可能发生在豫章城的斗争后,卢宗保便知道了现金的重要性,所以在扬州之战的最后一阶段,南门棚户区的争夺中,他有意将手中不少扬州内城的地皮抛了出去,从而从扬州本地海商的手中套现了数量巨大的铜钱。

当然,这一切也是他从许辰派去扬州的人身上学到的。所以,卢宗保现如今很有钱,一点也不差钱!

“二……二十万?”青衣伙计这一回的声音十分高亢,已经成震惊变成了难以置信,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间,自己就成了身价六十万贯的大富豪了!

卢宗保却仿佛还嫌震惊不够多一般,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我还会亲自将六十万贯铜钱运去你的家中,不然你一人也带不走这么多钱,另外我还可以给你在扬州买一套宅子,算作赠送!并且派人送你一家老小去扬州!扬州那可是人间天堂啊!”

卢宗保看出了青衣伙计的窘迫,知道对方连宅院地都卖了,想必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住的地方。至于扬州的宅院那更算不得什么,如今在豫章打开局面才是最重要的!

青衣伙计整个人都呆住了!这……这不会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不然绝不可能!这梦真好啊!真不想醒过来!

青衣伙计痴痴的笑了起来,右手却缓缓的抬起,带着一丝不舍,狠狠的在脸颊上掐了一下。

“哎呀!好痛!”青衣伙计清楚地感觉到了疼痛,双眼扫视四周,发现卢宗保、黄凯二人依旧在对峙着,这才兴奋地说道:“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黄凯却没时间理会青衣伙计这大条的一幕,他知道今天可能无法善了了,但他也是个果断的人,既然如今是在自己的地盘,那还怕他个什么?

“来人啊!给我围起来!”黄凯随即冲着牙行内的众伙计大声喊道。

于是本来在一旁看着热闹的伙计们听见少东家的号令,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随手抄起一根木根、扁担,急吼吼的围了上来。

二楼雅间内,本来正在看着的杨凡见状,连忙冲了下来,大声吼道:“谁敢?”

卢宗保乃是传统的世家公子,文质彬彬却没什么武力,而弘农杨氏却不同,祖上出过不少武将,杨凡身为嫡长子从小也练过不少武艺,虽然未筑基,但是对付几个江湖蟊贼也不成问题,何况是这么些店铺内的伙计。

于是,杨凡也顺手抄起一根圆木棍,一路劈将过去,顿时便打倒一片,牙行内立马响起了一阵哀嚎的声音。

杨凡很快就来到了卢宗保身旁,木棍一横隐隐的就将卢宗保护在了身后。

“你是何人?”黄凯蹙着眉头闻道。

“弘农杨氏少主,杨凡!”杨凡冷冷地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黄凯,傲然说道。

“哦,原来是杨家少主,失敬失敬啊!”黄凯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敬意,当真是“失敬”了!

杨凡也不和他争,如今身处重围,这帮伙计他是不在意,但是再加上一个不会武功的卢宗保,今天就有些难办了,如今之计,还是先冲出牙行再说。

于是杨凡便一手拉着卢宗保,一手抓着长棍,缓缓的向大门移去。

伙计们看见对方刚才奋力伤人的一幕,隐隐有些惧意,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着。

黄凯见状,大急!看见杨凡的战力后,他也知道光靠店里的这些伙计是肯定无法阻拦他们的,但是如今这种情况下要是让他们跑了出去,那麻烦就大了!

于是黄凯立刻下令道:“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受了伤的奖励一万贯!要是不幸死了,我黄家保他家中一切!”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伙计们一听这高额奖励,连忙奋不顾身的低吼一声冲了过去,挨一下打就有一万贯啊!这打挨得值了!

于是,杨凡受到的压力立刻倍增,脚步便慢了下来,离着大门却还有几尺远。

黄凯却尤嫌不够,再次下令道:“关上大门!”

卢宗保一听,大急!立刻出声喊道:“黄凯,你想干嘛?这光天化日之下你黄家想一手遮天不成?别忘了,豫章太守可是王家人!”

黄凯闻言,深深地皱了下眉头,随后挥手让关门的伙计停下,卢宗保说得对,毕竟王冼占着大义,今天不把门关上最多算是生意上起了些冲突,上不得台面。可要是把门关上了,那么性质可就恶劣了,少说也是个囚禁他人的罪,一旦给王冼抓住了罪名,动用起公权力来那损失就太大了!

于是,黄凯便转变方法,冲着那被卢宗保死死拉住的青衣伙计说道:“我出三十万贯一亩买你的地!不仅如此,你们全家都可以住到豫章城来,我们豫章黄家保你们一生富贵!黄家的名声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绝不会做出食言而肥的事!”

青衣伙计这一回可没有再震惊了,心中却反而有了些惧意,他是真没想到场面会演变成这种样子,这也太火爆了吧!

青衣伙计常年在酒肆里打工,平常三教九流的人也接触过不少,人很机灵,知道现如今自己绝对不能随意开口,只有等他们双方争出个结果再说。再说了,自己的手还被另外一人死死地抓住了,而那根厉害的长棍就在自己眼前飞舞着,他可不想和那长棍来个亲密接触。

此刻,杨凡再一次击退了一轮牙行伙计的围攻,距离大门更近了一步。

卢宗保却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冲着杨凡耳语道:“杨大哥,务必冲出门去,我有办法!”

杨凡经过扬州城一事后对卢宗保十分的信任,闻言点头,随后便大吼一声,加快了动作,凭着生受了伙计们几扁担,硬生生的将卢宗保二人带出了牙行。

那些被其冲散的伙计见状后,连忙飞快的再次围了上来,同时越来越多身在后院忙活的牙行伙计也纷纷围了上来。

这一个牙行本就是黄家用来收购货物的,为了搬运货物,牙行内有着上百号伙计,而且个个都有把子气力,此刻,便一道手持木棍、扁担将扬帆等人再一次围了起来。

杨凡看见身前密密麻麻的扁担、木棍,头皮不由的发麻,再看了看伙计们那通红的双眼,更是心里没底。这帮伙计哪里是在看敌人嘛!这分明就是在看铜钱啊!一下一万贯!别说杨凡了,就算真来一个筑基高手也吃不消啊!

于是,片刻间,牙行门前便围了一大片人。

杨凡随即转头问道:“兄弟,如今怎么办啊?”

卢宗保却神秘的笑了笑,说道:“不急!咱们慢慢等着!”

“等?等谁啊?哦!你是想等家里的人得信后让老杨过来?可不对啊!我可是听说这个黄家有个宗师境的大高手啊!老杨来了也没用啊!”

老杨便是当初那位被他派去扬州南门外的那位筑基高手,但是,就如其所说,黄家有着宗师境的大高手,他们杨家虽然也有,而且还有两位,可那远在数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嘿嘿,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卢宗保却只是笑着说道。

黄凯眼见控制住了局势,再一次出声对着青衣伙计说道:“你想清楚了没?”

青衣伙计看了看黄凯,再转头看了看依旧死死拉着自己的卢宗保,一时间满脸的苦涩。

卢宗保此时却面带微笑,温和的对着青衣伙计说道:“我出三十一万贯一亩!其余条件不变!”

“你!”黄凯一听,一时间气急,然后看见那身处重围之中却依旧悠闲的卢宗保,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

“又来这一招!和当初在秋水阁的时候一模一样!难道说他不想要这地皮了?为什么啊?”黄凯心思急转,却依旧不得其所。

黄凯不明白,却有明白的人!

就在牙行街对面的一家酒肆的二楼,临窗的一处地方,许辰放下手中茶盏,笑着说道:“不错!卢宗保这家伙反应还是那么快嘛!”

牙行里的消息,许辰也很关心,所以他也让朱大.将手下的那帮城狐社鼠们一一撒了出去,每一家牙行都有人。西城门旁的这一家的那人得了消息后立刻便传了回去,于是,许辰也飞快地赶了过来,坐在这家酒肆的二楼,观察着对面的动静。

就目前来说,许辰的目的和卢宗保是一致的!豫章的世家豪门对地皮的控制太严了!这不符合他的利益,所以他也想破局!

但是虽然许辰手中也有着不少地皮,他却不准备将其卖出,一则那些地皮他还有别的用处,二则他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擅自卷入双方的争斗当中,他目前所做的一切只有一的目的,那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到足够的财富,为之后的一件大事做准备。

他想破局却又不想亲自动手,以免引来豫章豪门的反击,所以便想再次借助卢宗保的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让他出手,却没想到,卢宗保的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大哥,卢宗保他想干嘛?”一旁的陆浩开口问道。

许辰却卖了个关子,笑道:“嘿嘿,看着吧!万世俊不出来,如今这豫章城内年青一代中怕是无人能及的上他!”

陆浩却轻笑道:“那又如何?大哥不照样把他玩的团团转!”

许辰笑笑,不说什么。

对面,牙行大门口,对峙依旧在进行。

足足僵持了小半个时辰,卢宗保眼见大街上围起来的人群却来越多,这才走上前来,大声冲着黄凯说道:“黄凯,你刚才说,你会出四十万贯一亩买这位小兄弟的地皮,如今当着大家伙的面,你刚才之言是否属实啊?”

卢宗保中气十足,这一句话更是用上了最大的声调,在场围观的人群一时间竟全部听清楚了,一听四十万贯一亩的天价,所有人不由的呆若木鸡。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正戏-应对之妙

“糟糕!”黄凯看见卢宗保如此作为后,心中顿感不妙,但如今箭已在弦上,容不得他反应迟钝了,不然那卖家当场同意了对方的价钱,今日的一切便全部白费了!

黄凯于是同样大声说道:“没错!我黄家绝不食言,说四十万贯一亩就四十万贯一亩!”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终于套出了对方的话,卢宗保欣慰的笑了笑,同时再次说道:“不仅如此,黄公子还承诺给这位兄台安排一个店铺掌柜的活计,同时在豫章城内为其全家准备一套宅子,是与不是?”

这一句话同样响彻四野,再一次让周围的观众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啊!”

“是不是真的啊?”

“卖了块地有这么多好处啊!”

黄凯隐约感觉到了卢宗保的目的,只是如今骑虎难下,为了家族的声誉,他也顾不得其他了:“没错!只要这个兄台答应将地皮卖给在下,在下一定完成刚才所有的承诺!”

这一回就是酒肆二楼的陆浩也明白了卢宗保的用意了:“这个卢宗保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啊!这黄凯未免也太笨了点吧?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嘛!”

“啊?那不成老黄牛了吗?”突然间一个尚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却是因无聊跟着大哥、二哥一起来的石磊。

小石头依旧发挥了他吃货的本性,嘴巴里塞满了食物,抬起头来接过二哥的话头:“话说二哥,那家伙打的是什么主意啊?”

小石头这一下坐直了身子,这半年多来天天吃好的,加上用一大堆的名贵药物练体,此时身子就像抽了穗的苗子,越长越快,已经快彻底赶上陆浩了,照这势头下去,身高八尺也是可以预期的。

陆浩现如今非得伸长了胳膊才能够得上石磊的后脑勺,“哐当”一声脆响,石磊再次摸着脑袋瓜,哭丧着脸:“二哥,你又打我!”

“打你怎么了?谁让你这小子每天就知道吃,光长个子不长脑子!”陆浩板着脸训斥道。

“有大哥、二哥还有三哥、四哥、泰哥你们这么多个妖孽在,还用得着我来动脑子吗?”小石头摸着头,理直气壮的说道。

其实小石头也算很机灵了,毕竟才十岁,在这个年龄已经算很聪明了,只是谁让他身边都是一些年级偏大,受过先进教育,脑子又被许辰洗礼过的妖孽呢?

许辰听见这话,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非常严肃的对着石磊说道:“那要是我们都不在了呢?谁来照顾你?谁又来照顾滢滢呢?”

小石头迷茫地看着大哥,他小小的心灵中能感觉得出来大哥话语中的沉重,似乎大哥说的话很可能成真:“这……这……怎么可能嘛……”

随着许辰灼灼的目光,小石头的话,声音越来越低。

许辰收回了目光,也不去看对面同样关切的看着自己陆浩,将视线继续对准了对面人群中的卢宗保。

此刻的卢宗保看见四周议论纷纷的人群,微微笑了笑,再次大声说道:“好!不愧是豫章黄家的公子!在下佩服!今日这块地我就让与黄公子了!”

“什么?”身旁的杨凡大惊失色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争了半天就这样拱手让人了?那我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卢宗保挥手示意杨凡稍安勿躁,紧接着朗声说道:“不过呢,在下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在下决定,亲自陪同这位兄台一同回他的家,只有亲眼看见黄公子将那一百二十万贯的铜钱运到这位兄台的家中,然后再妥善安排了这位兄台的家人,在下才能彻底放心!否则,在下依旧会接过这位兄台手中的地皮的!”

“你!好好好!”黄宪此刻哪里还能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一时气急。

卢宗保的反应真的很快,他知道今日是绝不可能带着人安然离去了,就算杨凡家的那位筑基高手来了,哪怕是他们家如今隐藏在豫章的筑基高手也来了,那也压根无法改变现状。

这里毕竟是豫章城,黄家的主场,不论黄家的那位宗师境高手,还有与之同进退的罗家,更有那依旧身处幕后的万家,就算加上王冼隐藏的后手也绝不可能有所作为。

再者说,要是现在就拉开全面的争斗,那他卢宗保也未免太傻了点!因为,如今的状况,他们没有半点的胜算,只有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在经济上拖垮豫章豪门,等到七宗五姓本家的支援到了之后再动手。

所以,卢宗保飞快地做出了放弃这一块地皮的决定。但是,他同时又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破局的方法。

豫章豪门如今统一了认识,严格控制地皮交易,不让一块地皮流通到市场上,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但是豫章豪门就算控制力量再大,也绝不可能将整个豫章郡的土地全部控制住,毕竟豫章郡内依旧有很多的土地还在私人的手上,尤其是乡野小镇中的那些农户们的居住地和少量耕地。

而这些便是卢宗保选取的突破口,只要花大价钱将这一部分的地皮引入市场内流通,将地皮市场搞活,那么接下来豫章郡内为数不少的那些商帮们便也会忍受不住高额回报的诱惑,将手上的地皮投入市场。

毕竟他们只是商人,有了巨额的收益,没理由不出手,而且扬州城的事他们也一清二楚,那些扬州海商到头来只留下了地,却一无所获的下场想必他们也很清楚,不愁这帮只为求财的家伙们不动心。

所以关键便是如何打开乡镇市场,完成这农村包围城市的第一步!

卢宗保却已经想好,那便是扩大宣传!对付这帮没见过市面的乡野村夫们,还有什么比黄灿灿的铜钱更能让人心动的呢?

没了豫章郡的地,他们大可以去别的地方安家嘛!一百二十万贯铜钱啊!有了这么多的钱,别说乡间了,就是去长安也能买下一大幢的豪宅!

所以,卢宗保打从一开始便准备自己动手拉着一车车的铜钱去豫章郡的乡间绕上一圈。如今不但卖家有了,就连做广告的人也自己蹦了出来,你让他怎能不欣喜呢?

自己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便同样能收到扩大宣传的效果,这种不用花钱的买卖,简直太爽了!

而且他为了让黄凯入瓮,特意在门口僵持许久,等到在场的人越来越多,才出言将黄凯的承诺诱了出来,如今当着这么多豫章城百姓的面,谅他也绝不敢食言,不然就是坏了他们黄家在本地的声名,这个损失远远要比几百万铜钱来的大。

“好了!黄公子,快让人去准备铜钱吧!如今天色未晚,咱们还是尽早出发吧!以免夜长梦多,这位兄弟,你说呢?”卢宗保最后半句却是转过身来冲着身后的青衣伙计说的。

青衣伙计想了片刻,遂连忙点头,显然那“夜长梦多”四个字深深地打动了他。

“也不知兄弟家在何处?”卢宗保接着微笑问道。

“我家在吴越镇西北的一座小镇乡间。”青衣伙计回道。

“无妨!黄公子会为咱们准备马车,想来今夜入夜时分便能到吴越镇,明日一早再让兄台衣锦还乡!”卢宗保很会说话,一下子便抓住了青衣伙计的心理。

“衣锦还乡?”青衣伙计一脸的向往。

“没错!还是敲锣打鼓,声势浩大的回乡!”卢宗保笑着说道。

不远处的黄凯听见之后,气不打一处来:“本公子可没打算敲锣打鼓!”

卢宗保闻言,笑着说道:“无妨!这锣鼓在下会置备齐全的!”

“那个……我……能不能先买些东西?”青衣伙计喏喏的说道。

“哦?你要买些什么?”卢宗保问道。

“我……我想买些座椅家具,还想买些……买些药材,我娘她身子不好……”青衣伙计回答道。

血浓于水!有些时候不是做儿女的不想尽孝,只是实在无能为力,又不善于表达,便造成了许多的误会。而青衣伙计更是无法戒除自己的赌瘾,以至于现实和梦想之间的差距让他更多的选择了用暴躁来掩饰、来逃避,他心中的那份孝。

而如今,他有能力了!也就想起了尽孝!无论对错,至少他这份孝心不是虚假。

卢宗保一脸赞赏的点头,说道:“兄弟孝心可谓!放心,不光是药材,在下直接请最好的大夫一同前往兄弟家中!”

如今的卢宗保简直把眼前的青衣伙计当成了宝,别说买东西了,就是给他找个俊俏的小娘子也是可以的。

“黄公子,铜钱好了没有啊?要不然在下拆借你一些如何?”卢宗保再次高声冲着黄凯说道。

“哼!”黄凯今日算是彻彻底底被人摆了一道,心中自然不痛快,只是做出的承诺却也不会忘记:“去!把牙行里用来购买货物的货款先支出来!”

黄家做的也是大宗货物生意,直接为吴越镇的海商们转卖货物,平时牙行的账上一般都会有许多的现钱。

“少东家,这......这要是把钱全部提走了,货主找上门来怎么办啊?”毕竟拿的是牙行的钱,老掌柜的难免有些不舍。

“啰嗦什么?让他们直接去家里拿钱就成!”黄凯如今的确很生气,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老掌柜一听训斥,连忙点头哈腰操办去了。

看见黄凯那边动了,卢宗保也低声冲着杨凡说道:“杨大哥,快回家!去拿钱!咱们也拉着一大堆铜钱去,当场买地,另外再多准备一些空的马车,上面备好美食、美酒、还有被褥!”

“兄弟,你这是要干啥?”杨凡疑惑了,铜钱好说,这食物、被褥是要干啥啊?

卢宗保神秘的笑了笑:“我要请在场的大伙去郊游!”

杨凡反应也不慢,很快明白了卢宗保的用意,大笑道:“哈哈!好!真有你的!我这就去办!”

半个时辰后,日头已经沉到了西山山头,黄凯已经将十几车的铜钱全部备好,杨凡也带着十几车的铜钱已经十几辆空着的马车,一同聚集到了西城门处。

一时间,豫章西门处,马声嘶鸣。

卢宗保见机,踏上一辆马车,登高而呼:“诸位乡亲!在下卢宗保,有意邀请大家伙一同前往这位兄弟的家中,一同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一百二十万贯铜钱啊!想必大家也很想看一看,没有关系,不用怕!在下这里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马车,上面有美酒、美食,还有干净的被褥,包吃包住包游玩!”

“大家想去的,可以上车啊!”

杨凡去拉来的一帮卢宗保家中的伙计,早已得到了吩咐,此刻真热情的邀请在场的百姓们上车。

有空闲在此看热闹的多数是城中的闲汉,这下一听有吃有喝还能玩,片刻间便有一大片人上了卢宗保的马车。

“该死!”黄凯一见如此场景,心中大恨!如此一来,卢宗保算是断绝了他一切其余的心思,只能老老实实的完成承诺了!

很快,众人准备完毕,随即便浩浩荡荡的杀出城门朝着吴越镇而去,一路上,卢宗保准备好的锣鼓立刻敲了起来,爆竹点了起来,同时还特意准备了大型的条幅,上面写着“恭贺某某某乔迁之喜”。

那家伙,那场面,那可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酒肆的二楼,陆浩顿时笑出了声来:“这个卢宗保实在太有意思了!把大哥你用过的那一套全部学了个遍嘛!”

许辰微笑道:“本来就是要让他学会的。”

陆浩笑完后,认真的说道:“那现在,这大战就算是要开始了吧?”

许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过,战的是他们,我们不参与。”

陆浩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怎么做!”

与此同时,在酒肆的一楼大门口,那位曾经出现在小镇的酒肆里的皮肤白嫩的姓孙的中年人,此刻也笑着对身旁的程姓教头说道:“哈哈,不错!这刚到豫章城,就能看见这么两个有趣的青年才俊,实在是不枉此行啊!”

程教头也笑着点头说道:“孙管家说的是!这两位青年的确机智过人,办事也稳重。”

随即又感慨了一句:“唉!要是我家那两个臭小子也能有这么聪明就好了!”

“哈哈,不急!程教头两位公子迟早也会成长起来的。”孙管家笑道。

“唉!但愿如此吧!”程教头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样子,显然想起自家的那两个混世魔王来,也是一阵头大。

只是,在二人身旁的一队护卫中,一位身长近八尺,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听见二人的谈话,却是眉毛一扬,露出一脸不屑的样子来。

“好了,耽搁这么久,咱们还是赶紧去拜访先生吧!”孙管家说道。

说完,便领着一帮人出西门而去。

话说,卢宗保一行人,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于晚间赶到了吴越镇。

包下了吴越镇上最大的客栈后,卢宗保的宣传却依旧没有停止,让身边的伙计尽数出门,在吴越镇的大街小巷中不断的宣传着一亩地四十万贯的天价,不断地在吴越镇中引起一阵又一阵的热议。

吴越镇不属于城市,虽然他比很多的城市都要大,但是豫章本地豪族与东南海商们却从未向户部申报将其升格城市,因为那样无疑会降低他们在吴越镇的权力。

于是,吴越镇也没有宵禁,来自各地的商人们在此彻夜的狂欢着,这一个属于商人们的城镇,一个商业的传奇。

“等着吧,很快这里就属于我们了!”客栈二楼,卢宗保冲着并肩站立的杨凡,看向窗外那繁华似锦的夜色,有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第二日,当他们再一次启程的时候,车队竟然再一次扩大了一倍!却是昨晚听完卢宗保派出的伙计们的宣传后,执意要跟随而去,一探究竟的吴越镇的商人们。

黄凯的脸色依旧冷漠,但是却没了昨日的阴沉,看上去似乎在昨晚想通了什么,又或者家中给他传来了什么消息。

总之,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便这样一路朝着青衣伙计的家行去。

一路上惊动了不少乡间劳作的农人,引得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驻足观看起来。

车队经过小镇,特意在小镇上停留了许久,尤其是青衣伙计换上了在吴越镇置办的一身华丽的衣衫,俨然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再次出现在曾经工作过的酒肆内。

衣锦还乡的味道实在妙不可言!

曾经受到过的苦难、苛责、非议、嘲讽,就随着这一身华丽衣服的转变,变得烟消云散了。

看着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同行,还有那个以前高高在上的酒肆掌柜,卑躬屈膝、战战兢兢的站在自己面前,青衣伙计心中一时说不出话来的畅快。只是,看了片刻后,却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索然无味!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彼此之间已经毫不相同了,曾经的那些看上去比生命还重要的不快,此刻却变得那么的无趣。

青衣伙计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微笑着和曾经的同伴们说话、告别,也和自己的过去告别。

随后,众人来到了青衣伙计的那间小土院子,来到了这间豫章郡最贵重的土院,价值整整一百二十万贯铜钱的土院!

又是,同样的一幕上演,震惊、惊讶,完了之后便是夸赞,人总是这样,当你成功之后,所有曾经否定过你的人便仿佛忘了之前说过的话,开始大发赞扬起你来。

“哇!小青果真有出息啊!”

“一百二十万贯啊!我的天啊!”

“看吧!我就说吧!小青这孩子从小就聪明,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

青衣伙计平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平淡的去扶起了卧榻上的老娘,平淡的抚摸着妻子额头上那个肿大的伤口,没有去理会屋子外面那些喧闹的人群。

随后,青衣伙计走了出来,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重大的选择。

“卢公子,你曾说过,出三十一万贯一亩买我的地,还说会为我在扬州准备一份活计以及一套宅子,不知这条件变了没有?”

卢宗保闻言也是一惊,他看着一脸淡然的青衣伙计,沉默了许久,这才出声说道:“没错!”

青衣伙计闻言,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将其递给了卢宗保,说道:“这里是地契,请公子收好!”

“这……”卢宗保接过地契,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青衣伙计的决定更是将在场的所有人惊的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才响起,一阵阵的惊讶之声。

“什么?不是说好了四十万贯一亩吗?怎么成了三十一万贯一亩了!”

“你知道什么啊!四十万贯一亩那是这位黄公子出的价钱,那位卢公子出的价钱就是三十一万贯一亩!”

“啊?那他干嘛要把地卖给这位卢公子啊?”

“就是!那可是整整二十七万贯的差价啊!”

“你家伙难道疯了?”

……

喧哗的众人无法掩盖智者的光芒。

只是片刻,震惊过后的那些精明的商家便立刻明白了青衣伙计的用意。

黄凯自然也明白了!

“该死!这家伙反应好快啊!这么一来家里准备的后手就用不上了!”

“如何?卢公子这地您还要吗?”青衣伙计问道。

卢宗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收下了地契,对着他说道:“你放心,我说过会保你一家富贵,便一定说到做到!”

“杨大哥,这位兄弟我就交予你来安排吧!务必妥善安排好他们一家!”卢宗保侧身冲着杨凡说道。

杨凡笑了笑,说道:“没问题!放心吧!像这位兄弟这般聪明睿智的伙计可不多见,正好我手下也缺人,你就跟着我吧!我弘农杨氏定会保你一家一生富贵安康!”

“多谢公子赏识!小的江小青,拜见东家!”说完,青衣伙计便朝着杨凡大礼参拜了下去。

一个小人物的挣扎!

有舍便有得!

江小青虽好赌,却不笨!通过这两天来在豫章城在吴越镇看到的东西,他明白自己已经无意间卷入了一场豪门世家间的争斗中,而看黄凯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怕是自己已经坏了他们的事,虽然他们家可能在豫章城名声不错,但是要真的一直留在他们家,那等待着他的便是不可预测的命运,那一百二十万贯的钱再多,恐怕他会没命去花。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方,无论他们之间的胜负如何,他已经跳出了这个漩涡,凭借自己展现出来的智慧,已经受到了应有的重视。

他,一个小人物!在大乱来临之际,用自己的智慧应对了一次危机,用自己的选择为自己的未来创造了一个新的可能……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正戏-长安来人

话说,皮肤白嫩的孙管家出了西城门后,沿着抚河一路往南走去,不多久便到了桃苑,在徐番的小院门前停下。

轻叩院门,徐番的管家老徐打开了大门。

“劳烦通禀一声,孙德胜求见徐先生。”孙管家拱手冲着老徐说道。

老徐看着来人,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道:“原来竟是孙公公啊!”

“徐大哥,好久不见!”孙德胜直起身笑着说道。

老徐也笑了起来,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哈哈,的确好久未见了!来!快请!老爷正在房中,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有劳徐大哥了!”孙德胜笑道。

老徐进屋去了,孙德胜便站在小院中四处打量着,只见这只是个一进的小院,西边乃是厨房以及老徐的住处,东边却是一排窗明几净的厢房,走近一看,能看见里面并排摆放着几排在豫章城中才看到过的新式座椅,座椅前方却是一个一尺来高的台子,上面竟还挂着一块黑色的木板,也不知作何用处。

北边正对着大门的便是客厅了,客厅的西面就是主人的卧房了,十分简陋的布局,不提长安城里的那些豪宅,就是在这豫章城内,也显得过于寒酸了。

“唉!真是难为先生了!”孙德胜感慨道。

“有什么难为的!这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最是养人了!”一身麻布衣衫的徐番从房中走了出来,听见孙德胜的感慨后,便出声说道。

孙德胜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冲着徐番大礼参拜了下去:“奴才孙德胜,拜见先生!”

这一幕将身后的程教头吓了一跳,别人不知道孙德胜的身份,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要说终李隆基一生,在宫中最得宠的太监是谁,怕是只能有高力士一人了!

高力士,本名冯元一,祖籍潘州,曾祖冯盎、祖父冯智玳、父为冯君衡,曾任潘州刺史,受人陷害而死。高力士幼年时入宫,由高延福收为养子,遂改名高力士,受到当时女皇帝武则天的赏识。

自小便与尚是幼年的李隆基相识,在玄宗幼年时给与了很多帮助,可以说是自小患难与共的交情,后来又帮助玄宗平定韦后和太平公主之乱,深得玄宗宠信。且本人武艺高强,精通兵法,被玄宗唤为“高将军”,即使当时名将也无人对此异议,同时老于世故,从不嚣张跋扈,朝廷上下,无人敢于动摇他的地位,乃至后世史书称其为“千古贤宦第一人”。

这么一个和玄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资格老、底子硬,忠心耿耿,又会做人,自身本事又不错的太监,自然垄断了玄宗一朝的太监市场,哪怕后来玄宗西逃蜀中,再重回长安,高力士一生相随,对于玄宗来说,高力士已经不是一个奴才,而是他的朋友,一份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难得的友谊。

当然,如今的高力士年纪渐长,皇宫大内之中杂事繁重,所以在他这个当之无愧的老祖宗之下尚还有着几个具体做事的总管太监。

而孙德胜便是其中排名最高的那一个,不然玄宗皇帝这一次也不会将大内里几乎全部的家当都交给他。可以这么说,在皇宫大内之中,除了玄宗李隆基和高力士外便数他孙德胜了,就连进宫几个月的贵妃娘娘也不见得能撼动他的地位。

就连政事堂里的几位宰相,见了孙德胜也会善意的点点头,以示正视。

可如今,这个在长安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如此恭敬的拜倒在一位看上去年纪与之相仿的乡野村夫般的人物面前,你让程教头又如何能不震惊呢?

孙德胜没去理会程教头的惊讶,恭恭敬敬的叩完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微笑看着徐番。

徐番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啊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孙德胜笑道:“没有先生当初的教导,我孙德胜如今不过就是个不识一文,在宫中打杂的阉人罢了,哪能有如今的地位呢?只恨老奴身体残缺,做不得先生的弟子。”

“当初让你拜师,你怎么又不同意呢?”徐番佯装怒道。

孙德胜坚定地摇头,说道:“先生乃名儒弟子,愿意教导老奴,对老奴来说已是邀天之幸了!老奴一残缺之人,岂能坏了先生的师传!”

徐番无意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说道:“快进屋吧!”

孙德胜恭敬的伸手:“先生请!”

主客落座后,老徐沏了一壶茶,便退下了。

孙德胜拿起茶盏,只见其中只有少许青绿的茶叶,在清澈的沸水中上下起伏着,那茶叶颗颗分明,每一颗都是一长一短两瓣嫩芽,看上去让人顿感一股清新之意迎面而来。

“先生这里的茶看上去和别处的,有很大的不同啊!”孙德胜笑着说道。

“先尝尝,第一回喝可不一定能适应的了!”徐番笑道。

孙德胜闻言,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感受着那股清香在口鼻中回荡,别有一番风味!

“初觉苦涩,后有甘甜,回味无穷,回味无穷啊!”孙德胜赞道。

“你能喜欢就好!”徐番笑道。

“先生,不知这茶从何而来?”孙德胜问道。

“此茶名为西湖龙井,乃是杭州西湖边狮峰山下所产。”徐番回答道。

“哦?杭州竟有如此名茶吗?”孙德胜问道,随后却又恍然道:“先生学识渊博,竟能寻到这等好茶!”

西湖龙井茶之名始于宋,闻于元,扬于明,盛于清。最早记述此茶的乃是茶圣陆羽所著的茶经,其中便有关于杭州天竺、灵隐二寺产茶的记载。

只是如今,茶圣陆羽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那本闻名于世茶经还得过好多年才能面世呢!

徐番闻言,脸色一僵。

孙德胜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徐番脸部肌肉一动,他便发现了异样,连忙轻声问道:“先生?可是老奴说错了什么吗?”

“不关你的事!”徐番一想起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大弟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会去贪墨徒弟的功劳:“这茶不是我搞出来的,是那臭小子搞出来的!”

孙德胜自然是个机灵人,不然也无法从数万的普通太监之中杀出重围,一听徐番发的这顿牢骚,再回忆下之前得到过的消息,随即笑道:“可是先生的那位弟子?听说先生去年破例,在这豫章城收下了五个学生,不知这几位少年才俊现在何处?”

“哼!别提那帮臭小子!那帮臭小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尽忙活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看看,东厢那间教室,桌子上的灰都能写字了!”一聊起这帮弟子来,徐番的火气蹭蹭的就上去了!

孙德胜微笑的看着依旧在那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的徐番,知道先生这是关爱到了极点才会有这般表现。

“先生言重了!老奴可是听人说,那洋洋洒洒近千言的《滕王阁序》就是先生的弟子所作,这么一篇注定名扬千古的名篇可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能做的出来的!”孙德胜笑着说道。

“哼!那有什么用?诗词不过是小道罢了!不读圣人文章,终究难成大事!”徐番依旧板着个脸,只是语气却没有那么生硬了。

“哈哈,先生这是对弟子寄予厚望啊!别着急,慢慢来嘛!毕竟他们还是少年,先生想让他们传您衣钵,还得多花些时日才好!”孙德胜说道。

“哼!那也得这帮臭小子愿意来上课啊!三天两头旷课,还有两个臭小子满天下的乱跑,如今我这个做老师的都不知道他们跑哪去了……”

孙德胜听得有些震惊,只是还未等徐番解说,院子外面就传来了一位少年的声音:“老师,隔了老远就听见您骂人!您不是常教育我们背后说人话不好吗?再说了,我那不是忙嘛!也不是存心不来上课的啊!你看我这不就来了嘛!”

伴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是一帮少年人,却是许辰等人。

“哼!你个臭小子还知道来啊!”话说如今已经二月份了,自从正月初一那一天不欢而散后,许辰便一直在忙碌着,也就一直没来看望老师,徐番自然气愤不已,又抹不开面子去找他,便只能每天在教室里愤愤的骂个不停。

“嘻嘻,最近有些忙,所以就没来,不过老师吩咐的功课我们可都做完了!”许辰脸皮贼厚,这点程度还奈何不了他。

随后,许辰冲着石磊挤了挤眼,小石头会意,连忙提着那一大堆东西冲进了屋,冲到徐番面前,仰着他那张娃娃脸,眨着那双大眼,甜甜的笑道:“老师,您看!我们还带了你最喜欢的茶叶,当然还有酒了!老师您可不知道,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是大哥新酿造出来的五粮液,不比之前试制的五粮液,这可是纯正的五粮液啊!而且度数比外面卖的那些高出了整整一倍哦!”

说着便献宝似的捧起酒坛,轻轻地在泥封上撕开一个小口子,顿时浓郁的酒香四处漂散。

第二百一十三章 正戏-徐番的纠结

本来,以如今小石头的身高做出这番姿态来,有些不太合适,但是配上他那张稚嫩的脸庞以及童声,便只会让人觉得滑稽中带着一丝可爱。

“好酒!”闻到酒香后,忍不住出声的却是一直坐在那里不曾言语的程教头,光看程教头那魁梧的身形,便知也是一个贪杯之人。

这一声赞叹,顿时将屋内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老师,您这里还有客人?”许辰说道。

“都不是外人,你们找地方坐吧!”刚才许辰不在的时候,徐番将其骂的狗血淋头,如今在客人面前却又不再多说什么。

“好的!”许辰随即便在屋子里拉过几把椅子,和少年们一同安静的坐下了。

徐番这才指着程教头对孙德胜问道:“不知这位是?”

孙德胜这才介绍道:“这位乃是金吾卫兵曹参军程若水,程将军。”

徐番冲着其点头示意,程若水不敢怠慢,恭敬的回礼。

“程将军可是卢国公程咬金的曾孙,如今卢国公程若冰的弟弟。”孙德胜接着说道。

“哦,原来如此!”徐番自然认识程若冰,只是从未见过程若水这个兵曹参军,是以有此一问。

卢国公程咬金一家传到了如今这一代,历经了长安城内数次动乱,早已没了初唐年间的那份鼎盛。

就连卢国公这个爵位也是程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袭承的,毕竟虽然李世民当初说的是世袭罔替,但是后来杀的人,罢黜的爵位,哪里又少了?

只是如今的卢国公程若冰却面临着一个很大的危机,程若冰身为长子,沿袭了爵位,但是人到中年却至今无子,反倒是弟弟程若水膝下有两个儿子。

势弱的程家如今在朝堂上自然没了多少影响,就连程若水这个二公子也只能在金吾卫中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兵曹参军,头上还有一个上.将军、一个大将军、两个将军。

兵曹参军平时多在军营之中,是以徐番从未见过。

这一回能让玄宗李隆基选中程若水来担此重任,还是因为他和孙德胜的关系不错,而金吾卫的上.将军不是别人,却是高力士本人,所以在选择陪同的武官的时候,孙德胜便推荐了他。

所以,对于这一次任务,程若水十分在意,要是能在这一次表现好了,不仅能在皇帝面前露脸,就连在顶头上司高力士那里也能大出风头,到时候连升几级也是有可能的。

而对于徐番这个连孙德胜都如此在意的人物,程若水自然不敢怠慢。

“末将见过徐先生!”程若水抱拳参拜道。

徐番微微颔首,随后也指着许辰等人对着孙德胜介绍道:“这几个臭小子就是我收的弟子了!”

说完便冲着许辰等人说道:“还不过来见过你们孙师兄!”

许辰、陆浩、石磊三人闻言,连忙起身上前,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孙师兄!”

“不敢!不敢!几位都是少年才俊,来日都是要考科举中进士的!老奴一个残缺之人,怎敢做几位的师兄,还是叫我老孙吧!”孙德胜连忙起身摆手道。

徐番一看,摇头不语。

许辰的眼力劲哪里会差了?一看孙德胜那白嫩的皮肤,还有那嘴角明显是贴上去的胡子,那颗七巧玲珑心一转便明白了过来:“哦!原来这个孙德胜是个太监啊!没准还是个大太监!看他这幅模样,想必以前也受教于老师,只是如今却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承认,这好办啊!”

于是,许辰再上前几步,亲切的笑道:“孙师兄这话就说错了!圣人都说有教无类,颜回的师兄还有卖菜的打渔的呢!小子不敢自比颜回,但是老师可是当世的圣人啊!孙师兄要是再推辞的话,那不是埋汰老师吗?”

徐番一听,焦急说道:“臭小子,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许辰却只是笑嘻嘻的说道:“老师我没夸你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徐番语塞,知道在许辰这里讨不到便宜,也就闭着眼随他去了。

一旁的孙德胜被这师徒两个一阵打岔也只好应了下来:“唉!”

“好了好了,师兄,这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该给个见面礼啊!”许辰再一次笑嘻嘻的说道。

孙德胜一听,连忙伸手在身上摸索起来,找出几样物事,有小颗的夜明珠、有玉坠、玉佩等物,都是些随身佩戴的饰物,自然也不是凡品。

“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些什么,还有两位师弟没来是吧?无妨,下回我亲自登门拜访!”孙德胜将东西一一分给许辰等人,如是说道。

在上首坐着的徐番见状,说道:“这帮臭小子才不缺钱呢!你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的那些钱还没这帮臭小子的一个零头多!”

徐番说是这么说,却也没有阻止,他自然知道这是许辰有意为之,为的便是让孙德胜坦然接受这个“师兄”的身份。

“老师,瞧您这话说的,长者赐不敢辞嘛!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哪里是钱能买得到的呢?”许辰再次发挥着厚脸皮大法。

“行了!一边呆着去吧!”徐番挥了挥手,赶苍蝇般说道。

一番冗长的寒暄过后,真题也就提了上来。

“德胜你这次来,是为了给圣上办事吧?”徐番虽然早已猜到,但是依旧问了出来。

孙德胜忙点头道:“先生想必已经猜到,的确是圣上让老奴前来,来之前圣上曾对老奴说,如若有困难便来找先生。”

徐番闻言,沉默不语。

每过几日,玄宗皇帝便会从长安送来许多整个大唐的情报,甚至于比政事堂得到的还要详细。

徐番与玄宗皇帝的关系有些复杂,三十多年前,徐番还是个刚刚加冠的青年,而玄宗李隆基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那时候李隆基还未登基,靠着皇子的身份当着宰相的位子。

徐番便是在长安游学的时候遇见了微服出访的李隆基,也许是气味相投,又或者年轻时才华横溢的徐番吸引了李隆基,反正便渐渐与之熟稔了起来。

在后来推翻韦后和太平公主的斗争中,一身正气的徐番坚定地站到了李隆基这边,并为之摇旗呐喊,写了许多斥骂韦后乱政,太平公主篡权的檄文。

在当时那种混乱的时局下,虽然李隆基身为皇子,占着大义,但是韦后欲效仿则天皇帝,常年把持朝政,太平公主更是在长安经营多年,李隆基的实力算不上多强。

也正是因为有着徐番在那卖力的宣传,吸引了一大批同样热血的青年学子,其中不乏许多世家子弟,也算是为李隆基的斗争拉拢了不少的同盟。

虽然这一切都是出于徐番的本心,但是李隆基却未忘记这位算得上是他好友的人,在玄宗一登基后,便有意论功行赏,封他一个三品的宰相。

按理说,这种从龙之功,别说是封个宰相了,就算是赐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没人会说什么。

只是却被徐番拒绝了!不是什么需要低调的想法,只是因为在徐番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乃是身为一个士子应该做的,是不需要奖赏的!

于是,他便拒绝了!凭着自己的才学在科举考试中中了进士,后来外放,从一个小县的县令做起,一步步升到了御史台侍御史。

而两人之间的联系更是越来越少,除了那些当年的知情人外,很少有人知道这段往事。

所以,当徐番上书弹劾李林甫的时候,满朝文武之中,那些知道徐番与玄宗皇帝往事的人都在等着看李林甫的笑话,而那些不知道的人自然不敢出来声援徐番。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徐番最后却依旧被贬了!

后来徐番才知道,这些都是玄宗皇帝的意思。玄宗李隆基是的确拿徐番当做宰相来培养的,不提当年的情分,徐番的才学,以及从底层做起的丰富行政经验都是一个宰相的必修课。

只是,徐番的性子实在是让玄宗皇帝有些头疼,玄宗需要的是房玄龄、杜如晦那样的宰相,而不是魏征那样的诤臣,以他和徐番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徐番做这种孤臣。

所以,玄宗皇帝便决心敲打敲打徐番,没有出手,让其来豫章好好修身养性,李林甫斩草除根的想法自然落空。当初,不说李林甫,就连徐番本人都以为玄宗已经忘了当年的情分,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豫章。

只是后来收到了玄宗皇帝用内卫的渠道,快马加鞭送来的全天下的奏章和情报,同时附信征求他的意见,这才让徐番明白过来。

但是徐番自从贬到豫章后,心性的确变了许多,再也没有随便上书,最多只是暗自给皇帝送去一些自己的看法。

可是,如今的事却大不一样了!

孙德胜亲自来了,说是说让孙德胜请教自己,可是徐番知道,玄宗皇帝的意思很明显。

皇帝缺钱花了!需要让他这个做臣子帮忙解决,要是徐番真的无法解决也就罢了,偏偏他又有办法!

但是,他内心深处是真的不希望玄宗皇帝做出这种与民争利的事,可是,这何尝又不是皇帝给他的一个考验呢?

人生匆匆几十年,他徐番已经知天命多年了,他也想宰执天下,为百姓做些事情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正戏-五百?一千!

所以,徐番选择了妥协,对现实与理想的妥协。

徐番指了指许辰,对着孙德胜说道:“找他吧!”

一句话仿佛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又好似与过去彻底的诀别。

孙德胜带着一丝疑惑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徐番,再看了看做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迷茫神色的许辰,然后冲着徐番,用一种不是十分确定的语气问道:“先生这是?”

孙德胜自然知道徐番对于他的来意已经十分明确,如此一来也就愈加的疑惑。说实在的,就算是他对于此次圣上交代下来也没有多少头绪。从扬州打探来的消息虽然详细,看上去也十分简单,只是买地和卖地罢了,但是孙德胜掌管大内事务多年,岂能不通商贾之道。在这看上去简单的一买一卖中隐藏的是极为敏锐的洞察力,需要的必须是精于此道行家。

据他得到的消息来看,就连扬州的那帮大商人,到头来也不曾讨了好去,这买卖看上去获利甚大,但是真正能赚到钱的却没有几个。所以,孙德胜也是顶着压力来的,此次前来拜访徐番,除了叙旧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问计与他,毕竟徐番在豫章待了多年,肯定要比他这个新来者要了解的多一些。

只是,徐番如今却让自己去找许辰,他承认自己刚认的这个师弟才学还是不错的,但是商贾之道,没有经年累月的积累,一些小聪明可济不得什么事,所以,他便开口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来豫章要做的事,这小子比我还清楚!”徐番不等孙德胜说完,直接开口道:“因为这档子事全都是这臭小子捣鼓出来的!”

孙德胜一听,顿时迷惑不已,他感觉自己此时的大脑有些不够用,心中隐隐的猜到了一种可能,但却又本能的在否认这个猜测,因为这个猜测实在是太吓人了!

孙德胜麻木的转头,看向许辰,希望能得到一些否定的答案。

只是老师都已言明了,许辰自然不好再装模作样的反对,只好略带矜持,腼腆的笑笑。

孙德胜一见,心中一突,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徐番便再次开口说道:“这臭小子在我这里拿到了长安的情报,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便怂恿了邹润上了那道请立市舶司的折子,之后再挑动了七宗五姓的一帮人,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这帮人在朝堂上大肆发威将这事定了下来。”

震惊!极度的震惊!刚刚猜测到是一回事,如今被证实却又是另外一番的震撼!

这……这个少年竟然仅仅凭着一些书面的情报,就……就挑动了朝堂上几大势力的争斗,于千里之外影响了大唐大半个天下,这是何等的疯狂!

“那岂不是连……连圣上也…….”孙德胜的声音在颤抖,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程若水等人一听,更是惊吓的浑身颤抖,随即便意识到这些话压根就不是自己该听到的!于是便索性闭上了眼睛,甚至飞快地打起了呼噜。

虽然做作,但是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此来豫章,他只是个副手,而且自家的前程很大程度上都压在了这次的任务上,既然有求于人,那么对着徐番师徒便不敢有任何的不敬,这也是他们敢于在自己面前说明此事的原因。但是听到了这种要命的东西,哪敢没点反应?掩耳盗铃也是反应啊!这便表示了他程若水压根没有听见这事,别人问起,他自然不知道,他睡着了啊!

孙德胜张大了嘴巴,什么话也没说了,徐番狠狠的瞪了一眼许辰,许辰连忙低下了头,一脸的忏悔,就想做错了事被家长逮个正着的顽童。

“扬州的事也是这臭小子干的,一个好好的扬州城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徐番本想用一些更加恶劣的词语来做形容,只是想着自己如今做出的决定和徒弟做的事又有何分别?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遂顿觉索然无趣,苦笑摇头。

不过他的表现再一次印证了之前的话语,孙德胜花了许久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半天后才想起正事:“那如今应该做些什么呢?”

这句话已经是对着许辰说的了。

许辰看了看老师徐番,徐番没好气的说道:“既然拿了你师兄的东西,那就得帮你师兄做些事。”

许辰张张嘴,正想说话。

徐番立马加了一句:“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岂是钱财可以衡量的?”

还是徐老师了解自己的徒弟,这话一说出来,许辰立刻无言以对,只好颓然的点头。

“师兄您此次带了多少铜钱来?”许辰问道。

“宫里现钱不多,此次总共也才腾出来三百余万贯,派了好几批人出来,我带的还算多的,总共一百五十万贯。”孙德胜回答道。

“一百五十万?”许辰掩饰不住脸上的诧异,心中却在感慨玄宗皇帝拮据的生活,这钱也太少了点吧!

孙德胜似乎感受到了许辰心中所想,有些不好意思回道:“确实只有一百五十万贯!”

许辰沉默的点头,孙德胜见状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有难处?我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一人,听说如今豫章城里这地价竟已涨到了四十万贯一亩,不知……”

“是啊!”许辰欣喜的点头,只是眼光一瞥却看见了老师那凌厉的眼神,便只好实话实说:“那只是被人刻意哄抬起来的,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价钱呢?”

孙德胜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刚才在大街上看见卢宗保与黄凯的交锋,竟然发现豫章城的地价已经高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要按这个价钱来,那他带来的那点钱岂不是只够买几亩地了?

孙德胜还想说些什么,许辰却直接报出了价码:“师兄,五百万够不够?”

孙德胜一听,神情呆滞。

许辰以为他还不满意,蹙着眉头说道:“这已经翻了好几倍了啊!”

孙德胜正准备摇头,站在他身后靠近大门处的一位护卫打扮的青年却低声不屑道:“大言不惭!”

许辰的眼神立刻望向了他,正待开口询问,只是此刻徐番却由于离得远了没听见那护卫的声音,只顾冲着许辰叫道:“五百万?”

那护卫眼见徐番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怒的样子,便脸带得意的看向许辰,正准备等徐番说完后再好好的鄙视许辰一番。

却听见徐番随即大声呵斥道:“五百万?你当打发叫花子呢!最少一千万贯!”

此言一出,那护卫到嘴边的言语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双眼瞪得浑圆,张大了嘴吧看向徐番。这……这师徒两个,也太他娘的会吹了吧!

而孙德胜刚开始听见徐番的话语,尚且准备出言为许辰宽解几句,却随后便听见了徐番的惊人之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这……这也太……”

孙德胜本想说这也太多了吧,可随即许辰便说道:“好吧!我试试看!”

许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虽然露出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但双眼中却没有一丝为难的意思,仿佛只是应下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那可是整整一千万贯啊!目前全大唐一年的赋税也就这个数了,还不一定每年都收的齐,并且年年都在下降。

孙德胜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许辰,再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徐番,他发现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对师徒了!只好沉默了下来。

孙德胜沉默无言,但却有人笑出声来:“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你见过一千万贯铜钱吗?你知道那有多重吗?你……”

“混账!”刚刚闭着眼睛打呼噜的程若水,此时恰到好处的醒了过来,一听这话立刻站起了身,冲着那护卫脑门就是一巴掌怕了过去:“小兔崽子,怎么和先生说话的啊?”

那护卫连忙闪身避开,口里嘟嚷道:“我没说先生啊!我说的是这家伙!”

说完便用手指着许辰。

程若水心中其实也不太相信刚才徐番师徒两说的话,可是他刚才在睡觉啊!怎么可能听见这些话?于是便只好训斥道:“混账东西,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那护卫不岔:“他算哪门子长辈啊!”

程若水反应可不慢,大声呵斥道:“许兄弟乃是孙公公的师弟,也就是你老子我的兄弟,你说你这个臭小子该叫什么?”

“我……”那护卫可不会轻易妥协,正想再次反驳,却不料他老子程若水,一个箭步冲来,一只蒲扇般大的手掌便扣住了他的脖子,手上一使劲,便如同提溜小鸡仔儿一般将其提了过来。

“快!还不跟许叔叔道歉!”程若水训斥道,眼见那护卫不从,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弯儿,顿时那护卫便在许辰面前跪了下去,只是那头却依旧高昂着,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这个所谓的“叔叔”。

浑然不觉多了个大侄子的许辰,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老子叫程昌胤,乃是混世魔王程咬金的玄孙!”护卫昂然道。

许辰忽觉好笑,道:“哇呜,好霸气的名号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正戏-许辰的自白

随后许辰又笑着说道:“我的确没见过一千万贯的铜钱!”

程昌胤抬起头来看着他,虽然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承认了,但是依旧用一种得意的眼神望着他,意思很明显“算你小子识相!”

哪知许辰却开口说道:“因为我都换成金银了!”然后也不理会程昌胤震惊中依旧不信的眼神,接着说道:“至于一千万贯铜钱到底有多重,这个倒是真的不太清楚,不如这样吧,回头我让人置换一千万贯铜钱称一称,然后再告诉你答案,不知这样如何?”

许辰笑眯眯的看着程昌胤,却见对方脸憋得通红,发怒道:“你!”

“好了!”没等程昌胤再说什么,孙德胜开口制止了双方的闹剧。

程昌胤乃是孙德胜带来的人,徐番不便说什么,而程昌胤又在金吾卫中当差,这一次远行更是以孙德胜为首,话说军令如山,孙德胜如今一开口,身为军士的程昌胤立马便鸦雀无声,老老实实的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

程昌胤不懂,是真的不懂!对于今天的很多事他都不懂!不懂为何父亲会突然装睡,更不懂这帮人谈的是什么,所以才会出言嘲讽许辰。

程昌胤看上去像个十七八岁的弱冠青年,但其实只有十四五岁,比许辰要小,也就比石磊大上一些,以往的性格也让他不会去考虑那些弯弯绕绕的事,于是在接下来众人的谈话中便彻底不发一言。

孙德胜得了许辰的承诺,却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可能让许辰凭空变出这么多钱来,莫说许辰如今没有这么多现钱,就算有,也不可能白白给他!

总归还是要把孙德胜带来的本钱投进去转一圈的。

于是,孙德胜便开口询问道:“那我具体应该做些什么呢?”

既然老师徐番已经作出了抉择,当着他的面,许辰也就不再避讳什么了,直白的说道:“前段时间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门在有了扬州城的前车之鉴后,纷纷站出来严格控制手中的地皮,另外城里的那些商帮也待价而沽,一个个都想着等地价再涨一些,然后再出手卖钱。”

“只是如今七宗五姓的人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办法,也就是孙师兄在西城门处看到的那一幕!七宗五姓的人应该打的是城外那些乡间土地的主意,试图以农村影响城市,他们在西城门处搞得那么一出,必然会诱使许多乡间之人将自家的地皮卖出。毕竟那么高的价钱,出手后他们每家每户都将成为家财万贯的富人,天下的土地也不止豫章一处,他们卖得高价之后,无论是去其他的城市买一套宅子在城中生活,还是去其余地方的乡间买一大片的土地当个小地主,这些都是可行的,毕竟他们手上有了大笔的铜钱。”

“但是这点地皮算不得什么,经过多年的土地兼并,乡间的耕地如今多在乡绅富户或者当地的世家豪门手中。虽然万家一帮豪门世家决议不出售一块地皮,但是他们毕竟是豫章郡最一流的世家豪门,那些实力比不上他们的世家,面临这么千载难逢的时机,难免会动些心思,大不了就是将家中的地皮尽数卖了,换来一大笔铜钱后再去别的地方买地置业。如此一来,那豫章城的地皮交易便会彻底活泛了起来。”

“到时候城里的那些商帮绝对也会加入进来,大肆抛售手中地皮,那时,整个豫章城的地皮市场就不是万家那帮人能控制的了的了。”

孙德胜听完后,遂问道:“那我该何时入手?”

许辰回答道:“那就要看七宗五姓的人具体要做什么了!”

面对孙德胜探寻的目光,许辰接着解释道:“首先师兄要明白一件事,这种地皮交易看起来像是在做生意,其实根本就是在抢钱!”

许辰惊人的话语让孙德胜震惊不已,许辰却没去理会,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拿扬州来说吧,我事先囤积了大量的地皮,然后将地价哄抬上去,低买高卖,赚的就是差价,本来这也没什么,生意本就是这么做的。但是后来,扬州地价涨了上去,我又让人做出一番抛售的假状,引起众人的恐慌,从而将地价大幅度的压低,这个时候本该属于那些在之前高价买了地的商人的钱财便在这一涨一跌中到了我的手上。至于之后,再次于地价暴跌时用低价买入的地皮,同时在地价回温后卖出去,这一次赚的钱就彻彻底底是本该属于扬州那些富户的家财了。”

许辰用尽量通俗的语言将地皮买卖背后的道理说完,徐番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那些随波逐流的富户们便在你的涨跌之间将家中本来值钱的地皮卖给了你,或是用高价收购的地皮,以低价售出,这一进一出之间亏损的又是他们自己的身家!”

“可叹!这帮自认为聪明的商人却全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争着抢着将自家的钱送给你,到头来却只会怨恨自己时运不济!”

许辰知道老师这不是在夸自己,忙低下头,做出忏悔的样子。

此刻,孙德胜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这法子也太……”

他本想说高明来着,看了看徐番阴沉的脸,又收了回去,只好感慨道:“世人皆有贪欲,又都自认聪慧,真当身处局中之时又有几人能经得起那涨跌之间的心神波动,涨了的盼着再涨一些,跌了的又都想着不会再跌下去,真能拨开表面的浮云,看透个中本质,找准时机出手从而获利的又有几人呢?”

许辰一听,连忙抬起头来,冲着孙德胜大赞道:“师兄果然高明!此语直指人心啊!”

孙德胜却乜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许辰随即悻悻的笑了笑。

而坐在一旁的程若水此刻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半晌后才感慨了一句:“真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啊!”

许辰眼见众人都发表了看法,这才接着说道:“所以这不是赚钱,这种生意不是生产出了商品拿出去卖,地皮本就在那里,只是套取差价罢了!这买卖不会创造任何的社会财富,而只是一种财富的转移,说得难听点,就是抢钱!”

“如今就要看七宗五姓的人想做些什么了,在扬州,他们赚了钱,也拿到了地。在豫章估摸着他们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大力压制豫章豪门的实力,同时也想占领豫章。毕竟,就算如今万家他们严格控制地皮出售,但是这种地皮的抢夺战一旦发生在任何的城市中,都必然会对这座城市的商业造成极大的冲击,扬州城就是个例子……”说到这,许辰偷偷看了老师一眼。

待发现老师依旧阴沉着脸,没说什么的时候,这才继续说道:“七宗五姓的人便是想通过在豫章掀起一场像扬州那样的地皮争夺战从而极力削减豫章豪门,尤其是万家这一帮一流豪门世家的实力,从而达到他们控制豫章的目的。”

孙德胜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许辰的看法。

随即许辰才将出手的时机道出:“无论如何,既然七宗五姓的人想要引起一场地皮争夺战,那么无非就是那几步,先囤积地皮,目前他们手上有着大把从扬州赚来的铜钱,暂时不缺钱,如今打开了局面之后,接下来必然是大肆的收购,既炒高地价,又能诱使跟多的人将地皮投入市场。”

“但是总归是有的限度的,他们投入了巨额的资金不可能只换回来一批高额的土地,必然还是会用上在扬州城的那招,等到地价涨到一定高度后,就会开始抛售,这一回的抛售,我估计他们绝对会真正的卖地,而不是如扬州一般搞自买自卖的把戏。”

“因为他们手中的钱想必已经不多,必然要回笼一批资金用以下一轮的低价抢购。要是我的话,我就会精确的计算一下,在高价收购、地价上涨的同时就在暗中不断地将之前买到的地皮以高出一些的价钱卖出,这样即达到了目的又回笼了资金,毕竟只有用低价买进的地皮才能有升值的空间。”

“然后,就是老一套了,引起恐慌,将低价压下去,压到一定程度后,低价抄底,再把价钱拉上去。”

“基本上,就是这么一个套路了。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先等他们将地价压下来,然后我们再出手,看准时机,在他们进行大决战之前抽身而去,这样不管他们之后怎么斗,反正我们把钱赚到了!”

许辰笑嘻嘻的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可是孙德胜知道,这是因为他已经将豫章城内参与争斗的所有人的心思都看透了的缘故,做出来的结论想必也是经过无数次的分析、推断而来的。

“后生可畏啊!”孙德胜心中叹道,表面上却平静地点头,说道:“那好,就按师弟说的来。”

议事到此为止,聊完了正事,许辰随后让秋水阁送了几桌上好的席面来,于是众人便留在徐番的小院中用了晚餐。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分别离去。

回家的路上,小石头打着饱嗝,问了许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大哥,这以后我们有了孙师兄,那大哥你不就成了二师兄了吗?那我是谁啊?沙僧是二哥的,算上白龙马也轮不到我啊!”

于是小石头便一边走着一边低头回忆大哥给他们讲过的西游记的故事里面还有哪个人物适合自己,浑然不觉身后向他后脑门飘来的许辰的巴掌……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正戏-迷雾重重

【这一章弯弯绕绕,想了好久,所以今天便少了一千字,万分抱歉!】

事态刚开始的进展与许辰的预测相差无几,卢宗保在收下江小青的几间土屋之后,当场便开始了收购。

人性大多如此,虽然有江小青的例子在前,但是真到了做决定的时候,却又难免犹豫不决起来。

好在农家子弟里,像江小青这样“有出息”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还是有几个的。

于是当这么几个人抱着忐忑的心情攥着地契来到卢宗保面前时,卢宗保很痛快的将一车车的铜钱交到了他们手上。

当马车上的大木箱子打开,那满满一箱子的铜钱在阳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于是咽口水的声音引发了更加大面积的口水吞咽,然后,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农人最是朴实,不见兔子不撒鹰,如今在一车又一车的铜钱面前,还能坚持的便很少了。

接着,在收购了不少地皮后,卢宗保竟然扬言:“今日所带铜钱已有些不足,不如在下改日再来?”

农人哪里肯依,万一你明天脑子正常了,又不来怎么办?

在朴实的农人看来,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买地的人,不是脑子烧坏了还能是什么?要是错过了今日,明日你不来了,那他们岂不是要后悔终身了?

盛情难却之下,卢宗保只好勉为其难的说道:“既如此,那在下只能将收购价降低一些了。”

此言一出,乡亲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是,三十万贯变成二十万贯也是赚啊!对于这帮农人来说,铜钱一上万,他们哪里还分得清具体有多少,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在面临着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的危险下,农人的紧迫感瞬间被调动起来,于是场面再度火爆!

“快!快回去拿地契!”

“你这臭婆娘,说了刚才就来卖吧!你非要攥着那几块破田,现在好了,一下子就少了十万贯一亩,我们十亩地这一下就没了一百万贯啊!你个败家娘们儿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吗?”

“我……我哪知道他是来真的啊!”

“你!那一车车的铜钱摆在那里还能有假不成?”

“好了……我们还是快回家去拿地契吧,来晚了,没准还得降啊!”

……

地价的确还在降,今天这不过是为了破局,不然卢宗保哪里可能花三十万贯买一亩耕地呢?所以降价势在必行!但是无论如何总还是要让眼前的农人们有卖地的欲望,所以到头来,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成了家财万贯的人。

事态到了这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那些高价卖了地的农人在四邻八乡里一吆喝、一显摆,朴实的农人们哪里还坐得住?

纷纷攥着地契跑到卢宗保在小镇上设的收购点来,这样的收购点,卢宗保这几天来在豫章城周围已经设了多个了。

虽然随着卖地的人越来越多,地价飞快下降,但是总还是有几千贯一亩的。而其他地方的耕地价格不过几十贯一亩,相距百倍的差价让农人们很好做出选择。

于是,卢宗保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囤积到了为数不少的地皮。

但,却都是乡间的耕地,距离卢宗保的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

黄凯回家之后,将这一路的遭遇向父亲黄宪汇报了一番。

看着父亲低头沉思的模样,黄凯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我们要不要也收购?”

黄宪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说不出的情绪:“买地做什么呢?花几千贯铜钱买一亩耕地要来何用?”

“但……但也总好过坐在这什么也不干吧……”黄凯看清了父亲眼中的情绪,那是失望的眼神!于是,声音便越来越小……

“如今这局势我们已经制止不了!现在还只是一些农人零散的卖地,等到那些中小世家们忍受不住诱惑,开始抛售手中地皮的时候,这场斗争才算得上真正开始!”

“我们手上有很多现钱吗?”黄宪用的是疑问句,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疑惑。

“没有……前些天做了一些准备,停了好几处产业,也不过腾出六百余万贯……”黄凯的声音很小。

“不光我们家,其余的几家比我们还要少,就算加上你万伯父从扬州带回来的两千多万贯,我们这些人总共也不过四千多万贯的现钱!”

“很多吗?”黄宪不用儿子来回答,径直说道:“一点也不多!按照现如今的地价恐怕连半个豫章都买不下!”

“如今的地价,因为农人们开始抢着出售了,地价慢慢的在下降,这是七宗五姓的那帮人想要的,也是我们想要的!”

黄宪的话让黄凯有一些迷惑。

黄宪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场争斗的实质总归看的还是谁手上的地皮充足,我们占了地利,各家本就掌着豫章郡大片的地,但是七宗五姓的人钱比我们要多,如今还只是个前站,后期的支援想必很快就会到了。”

“那我们现如今入手收购将地价抬上去,不就能遏制七宗五姓的人收购的地皮数量吗?”黄凯疑惑道。

黄宪笑了笑,叹息道:“想法不错!可还是那个问题,我们花这么高的价钱买来的地有何用处呢?”

“不是可以阻击七宗五姓的入侵吗?”黄凯惊讶道。

“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想的……”黄宪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留下儿子一人在那苦苦的思索。

卢家宅院,大肆收购了几日的杨凡找到卢宗保:“不能再这么收下去了!”

卢宗保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转过身,笑着说道:“钱不够了?”

杨凡沉默的点头。

卢宗保平静的笑道:“很正常嘛!咱们用这么高的价钱收购,自然吃不了多少。”

杨凡问道:“那怎么办?本家的支援还要过一阵子才会到,而且估计也没多少,咱们在扬州城虽然赚了不少,但是转眼又运到了豫章来,本家那帮人可是一分钱都没见到,如今又要让他们追加投入,这帮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可指不定拿出多少来呢!”

卢宗保听完后感叹道:“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何况咱们本就是七家人,有些龌龊也是难免的,不光咱们,豫章的这帮子世家豪门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来我还以为他们会众志成城、不惜一切代价前来阻击我们,这样好歹也能将地价抬上去一些,让我们能先稍稍喘口气,暗中卖掉一些地皮套现一点现钱,没想到他们竟然无动于衷,搞得咱们手上这些高价买回来的地算是彻底被套牢了!”

杨凡闻言,思索了片刻,不确定的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故意如此?”

卢宗保眯着眼想了许久,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要真是这样,估计就是万德昭那只老狐狸在做手脚了。”

杨凡也知道万德昭是何许人也,眉头深深地皱起,再次问道:“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卢宗保似乎将这个问题考虑了许久,一脸坚毅的回答道:“继续压低价格收购!”

“你要等谁?”杨凡反应也不慢。

“杨大哥难道没发现如今的豫章城里多了许多外地人吗?”卢宗保笑着问道。

杨凡焕然大悟:“你是说这些从外地赶来想赚钱的家伙?”

卢宗保微笑说道:“不错!如今卖地的人越来越多了,地价必然下跌,等到下跌到一定程度后,这帮人想必就会出手收购了,到时候就能将地价拉上去了,那时咱们再想办法抛售一些耕地吧。毕竟豫章城里的地皮才是我们的目标!”

杨凡闻言,微微颔首。

就在卢宗保疑惑豫章豪门无所作为的时候,陆浩也同样困惑的向许辰问道:“大哥,怎么会这样?万家这帮人为何无动于衷啊?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这帮人不够团结?这也太扯了吧!他们又不是笨蛋,扬州海商们各自为战的下场他们也不是不清楚,怎么还敢有小心思啊?再说,前些天他们不是合作的挺好的吗?”

面对着老二的问题,许辰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只好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按理说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不应该如此啊!但是,小心思每个人都有,尤其是这帮子世家大族,一个个首先看重的都是自家的传承。”

陆浩无语的笑了笑:“大哥,你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许辰无奈地说道:“那你让我说什么?如今,我是真的不明白啊!”

“会不会是万家有意如此?以不变应万变,放手让卢宗保大肆收购,想借机拖垮他?”陆浩想到了一个可能。

许辰思虑了片刻,回答道:“按理说卢宗保那边在扬州城赚了多少,如今又有多少的现钱,这种事万德昭不应该知道啊!再说,七宗五姓的本家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多少总是会支援一些,而这个数量就更不可能为外人所知了!”

“可是,要真那么容易就让外人猜透了自己的想法,那他也就不配叫万德昭了!所以,到底是不是万德昭有意如此,我也不清楚!”许辰摇了摇头,说道。

“那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陆浩问了一个与杨凡相似的问题,毕竟既然身处局中,那么终究逃不了参与进去的命运。

“本来是准备最后关头再出手的,如今看来怕是不得不先做些什么了!”许辰无奈的笑笑,接着说道:“去把我们手上的地皮拿出一部分来,挂出去吧!”

“现在就开始卖?”陆浩问道。

“对!现在就开始!”许辰点头回道:“既然卢宗保在城外破了局,那我们就跟他交相呼应一次,在城内把局面做开。”

“用上回那些商人们抵押的地皮?”陆浩问道。

既是询问用哪一部分,便也说明在他们手中不止这么一部分。

许辰点头回道:“没错!”

“好的!我这就去办!”说完,陆浩便走出院门往牙行而去。

随后不久,豫章城内的牙行中便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城内的地皮,于是便犹如饥饿的狼群寻到了血肉一般,地皮很快被人疯抢,同样经过了一轮拍卖,最后在一个比较高的价位出手了。

与此同时,豫章城内各个商帮的商人们便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了。

城外耕地的交易量逐日增大,但是价格却在不断下跌,如今城内的地皮也开始了交易,这帮精明的商人们很快便意识到城内的地价变动在即,有可能如同城外一般飞快的下跌,但也有可能逆势上涨。

新式的交易模式超出了精明的商人们的底限,过往的经验已经不能给他们有效的参考,对于行情的把握,这帮商人们已经没了以往的信心。

于是,抱着只为逐利的目的,有些稳重的商人们选择了见好就收,如今的地价已经不错了,犯不着为了奢求更大的利益去冒险。

所以,紧随许辰后面,一些商帮将手中的地皮开始抛出,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豫章城内的牙行中便多出了许多出售地皮的单子。

然后同样的思量便在那些买地者心中上演。

“现在既然开始有了这么多地皮出售,那是不是以后就会越来越多呢?”

“要是有越来越多的地皮出现,那么地价肯定会降下去的啊!”

“那我要不要等地价再降一些再买呢?”

“可万一,地价不降反升怎么办?”

……

纠结、迷茫、困惑等情绪弥漫在那些前来豫章投资的外地人之间。

可怜的他们丝毫不觉自己的情绪正被幕后的黑手精确的操控着,犹自沉浸在赚钱与亏钱的幻想中不能自拔。

然后,就如同会有人不想等待下去,从而选择出售地皮一样,也有外地来的投资者们耐不住性子选择了出手购入地皮。

这样一来,一旦某一天卖地的人多了,这一天的地价便会相应的下调,然后等待在牙行门外的那些已经出手买了地的人便会心如刀绞,于是便又会有耐不住性子不想等下去的人入场买地,然后地价又会小幅度的上调,顿时引来一阵阵欣喜的狂欢。当然,接下来肯定会有等不了的豫章商帮的商人们将手中的地皮卖出……

于是,豫章城内的地皮价格便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浮浮沉沉,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面对着如此诡异的局面,卢宗保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发完牢骚后,他便看着眼前的杨凡,杨凡顿时张着迷茫的眼睛看着他:“你都不知道,我哪里会明白?”

卢宗保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无奈地叹息着。

自从他开始破局之后,前几天倒是一切顺利,本来预计自己的抢购应该会诱发大规模的收购,到时候自己也能趁机从城外脱身,将全部的精力放到城里。

只是,突然间前些天还是团结一致的豫章一线世家豪门,竟然仿佛一夜之间都有了小心思,面对着他的攻势无动于衷,以无招胜有招的奇妙手法竟然将其套牢在城外的耕地上,所用的法子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搞的卢宗保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想明白是谁在出手。

“难道是那个小乞丐?”卢宗保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始作俑者,虽然卢宗保自认计划实施到如今,自己早已超越了那个小乞丐,但是心中却依旧不能忽视对方的存在。

“可是,没道理啊!他又不是豫章世家之人,这么做没道理啊!”

……

“是啊!这么做的确没道理啊!”面对着陆浩发出的感慨,冥冥之中,许辰用了和卢宗保差不多的语句回答道。

“大哥,这到底是谁做的啊?这么高明的手法,这么精确的计算,说实话,我都做不出来!”陆浩感慨完后,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大哥许辰。

许辰被他那泛光的双眼看得浑身不自在:“你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陆浩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除了大哥你,谁能对这个计划这么了解?谁能做出这么精准的掌控?”

许辰闻言,没好气的说道:“我干嘛要这么做啊?吃饱了撑着啊!”

“我哪里知道,你要干的事,那么多都没跟我说!”陆浩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许辰乜了他一眼,转而双目望着天边,思索了片刻,这才出言道:“我想,我可能知道是谁干的了!”

“谁?”陆浩好奇问道。

“当初我们不是给两位二公子上过课吗?”许辰幽幽的说道。

“万世俊?他不是被他老子关起来了吗?”陆浩惊讶道。

“能关就能放,只要人没死,一切都有可能!”许辰淡淡的回答道。

……

而其实就在许辰让陆浩将手中的地皮在牙行挂单不久后,豫章城外向西几十里的那座小镇,一间西山山脚下的小院内,得到消息的万世俊终于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终于出手了!”

听见他的感慨后,不远处响起一声被岁月浸染的声音:“小俊子,你怎么会对这个孤儿这么感兴趣啊?”

万世俊笑着说道:“因为他很特别!很有意思!而且很神秘!”

说完后又转过身来,冲着那声音来源处说道:“爷爷,你知道这家伙最开始出现在什么地方吗?”

“皇城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正戏-你来我往

“慧能和尚的那个皇城寺?”声音的源头是一个老者。

老者很普通,无论是衣着还是长相都很普通,下巴上随风飘着几缕雪白的胡须,看上去有些凌乱,头发也只用了一根木簪子束好,一眼望去竟仿佛只是随手从老槐树上折了一段树枝,再随意的插进头发里,上面竟还密布着树的纹路,但细看之下却又能发现木簪子油光蹭亮,想来是用了许久的东西。身上套了一身宽大的布衫,弯着腰、光着脚丫,像一个普通的老农一般,正在伺弄着脚下的土地。

听见孙子的声音后,这才缓缓地直起身,转过身来,微微皱了下眉头,缓缓说道:“这个老和尚有古怪!”

说这话的时候,老人浑浊的双眼中渐渐透出一丝慑人的精光,随后却又很快平复下去。

万世俊好奇地问道:“哪里古怪?”

老人家狡黠的笑笑:“这老和尚他很老!”

“啊?”万世俊古怪的看了看自家的爷爷,心想您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孙子的促狭,老人家瞪了万世俊一眼,随后才幽幽说道:“他一直都是这么老。”

万世俊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开口问道:“这个一直……是多久?”

老人家笑着回道:“当我还像你这么小的时候。”

万世俊瞬间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沉寂了许久之后,这才结结巴巴的问道:“难道……佛法真的有这么厉害?”

老人家笑而不语,倒是一旁蹲坐在田边的另一位老者听完后,手腕轻抖,将手中小铲甩进了田中,铲子顿时便没了踪影,却是齐根没入了泥土中,犹自不岔道:“有个屁用!秃驴都该死!那老秃驴压根就不是人!”

万世俊愣愣的看着平时恬静安详万平,惊骇莫名,只是待敏锐的捕捉到万平手腕上的一个骇人的疤痕时,这才有些恍然,随即便悻悻的笑笑。

“我的菜!啊啊啊!混蛋!你把我菜根都毁了!”老人家听见后面的动静,转身一瞧,只见一颗水嫩的大白菜齐根而断,正斜斜的向一边倒去。

万平低头看了一眼,轻声嘟囔道:“这不都已经熟透了嘛……”

哪知老人家却如被踩了尾巴的喵咪一般,跳将起来大声叫道:“放屁!放屁!旁边那一颗才到了时候,这一颗还得要小半个时辰呢!”

万平低头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嘟嚷道:“谁有你那么好记性嘛!”

老人家一听,竟然还敢顶嘴,顿时开始了又一次的喋喋不休:“你说你,连根菜苗都分不清!这么多年了,你说你错了多少回了?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亏你还是个宗师……”

“这铲子要挖出来吗?”万平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自家老主人,问了一个很重要但却很麻烦的问题。

老人家一听,果然愣了一下,随后大急道:“挖!当然要挖!这要不挖出来这里长出来的菜就得有股铁锹味了!”

万平自不敢再与吹毛求疵的主人争辩,无奈之下只好低着头沉默的向已经不知深入到地下几许的铁铲进发,同时还得小心翼翼的控制掘土的力道和范围,以免伤了老主人视如珍宝的蔬菜。

万世俊看着像个顽童一般在菜地里心痛的直跳脚的爷爷,无奈的笑笑,悄悄的走出小院,在外等候多时的罗毅随即便迎了上来。

“少爷,还是按原来的计划来吗?”罗毅问道。

万世俊微笑颔首:“当然!”

“好的,少爷!”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万世俊立于遥望着远处巍峨的豫章城,忽而自嘲的笑笑,随即放开心神,在这山水间随意的走动。

万世俊不一样了!和年前相比,身形消瘦了许多,形销骨立的脸上一双眼睛越发的明亮,曾经眼角的那丝忧虑消失无踪,眼神温和平静,再也看不出曾经的锐利,犹如一口深潭,将一切的情绪都深埋心底。

这些天来,他想了很多,更主要的是他知道了很多,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于是乎曾经那些十分在意的东西如今便变的无关紧要了,因为那些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意思了。

夏虫不可冬日语冰,如今回首往事,过去的自己竟是那样的可笑,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呢?七宗五姓?不过是帮乡巴佬罢了!

如今的豫章城于他而言不过是张大些的棋盘罢了,是真正的棋盘!那种闲暇时随手拾起几粒棋子用来消遣一下午后的时光的游戏。

豫章城内,地价诡异的起伏已经持续了数日,而城外耕地的价格却依旧在不断下跌,卢宗保已经停止了收购,因为他手中的现钱就要告罄了!

失去了买家,城外的耕地迅速跌回了原来的价位,而一心想着通过卖地来一夜暴富的农户们在经过这么一折腾后,竟渐渐的开始忘却了自己的本分。

正是春耕时节,豫章城外却出现了大片无人打理的耕地,耕地本就肥沃,几天不料理,地里的杂草便飞快地冒了出来,盛世年华中竟出现了一丝萧索的景象。

而这一切却未被豫章城内的富商豪门所重视,他们如今早已被起伏的地价搅得心神不宁,哪里会去管城外的地里长没长草。

卢家大院里,熬白了几根华发的杨凡正焦急的冲着卢宗保问道:“如今这局面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没办法了……”卢宗保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无奈地说道:“卖地吧!”

“什么?”杨凡惊道。

“我说,把咱们手上的耕地卖了吧!”卢宗保闭上了双眼决然道。

“什么?卖掉?”杨凡这一回听得很清楚,所以也就更加的震惊。

卢宗保艰难的点了点头。

“用现在的价位?”杨凡的声调提高了不少。

卢宗保依旧沉默的点头。

“你知道如今的地价是多少吗?才八十贯一亩啊!”杨凡尖声道。

“我知道!”卢宗保睁开了眼睛,双眼中已没了犹豫,一脸的坚毅。

“那你还卖?咱们可是花了几百几千贯一亩地买进来的啊!如今八十贯一亩卖出去,你没疯吧?”杨凡气急败坏的斥骂道。

“我没疯!我现在清醒得很!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卢宗保大声说道。

杨凡被他狰狞的面孔惊住,无言的看着卢宗保。

卢宗保深吸了口气,平复心中的躁动,这才重新说道:“正是因为如今局势危机,所以咱们才必须得壮士断腕,只有从城外的泥潭中跳出来,这一回才不会死的很惨!”

这样的理由显然无法说服杨凡:“那咱们的钱呢?没了钱,咱们拿什么去向本家那帮人交代?那帮家伙可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

卢宗保随即却说道:“我们还有机会!”

杨凡抬起了头,期翼的看着卢宗保问道:“什么机会?”

“我在赌一个人!”卢宗保仿佛在心中做过剧烈的挣扎这才将此话说出。

“谁?”杨凡问道。

“一个小乞丐!一个将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乞丐!”卢宗保发现,在这一刻,他竟然能平静的接受自己被人利用的事实。

“什么意思?”杨凡想了想,依旧无法理解。

卢宗保却也没有让他理解的意思:“去吧!只为了让这个小乞丐出手,我们必须将城外的地价再次压低一些!”

杨凡盯着卢宗保看了好久,确定对方是认真的,随后便苦笑两声:“呵呵,好吧!我就再信你一回好了!”

说完,杨凡便转身出门而去了。

随后,城中的各家牙行便出现了大量抛售城外耕地的单子,价格十分低廉,竟只要五十贯一亩。

单子一挂出,便立刻引起了豫章城内所有人的注意!

只是议论的人多,真正敢于下手的人却没有几个,多数只是象征性的买上几亩,想着亏也亏不到哪去。

但在真正的明白人眼中,这件事却代表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黄家大院,黄凯兴冲冲的跑进黄宪的书房,人未到声先到:“父亲,好消息啊!”

“什么事?”黄宪有些不喜儿子的跳脱,放下手中的书卷,皱了皱眉头问道。

黄凯这一回却没有在意父亲的表情,犹自兴奋的说道:“父亲,他们开始卖地了!”

“谁?”黄宪问道。

“七宗五姓的人!开始大量抛售前些天在城外收购的耕地,价钱低的可怜,才五十贯一亩!只有正常地价的一半!”黄凯笑着说道。

黄宪沉思了片刻,带着一丝疑惑不解,轻声自问道:“他们想做什么?壮士断腕?”

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依旧不得其所。

“管他呢!反正他们现如今被套牢在城外了,就算壮士断腕,又能剩下多少现钱?再说,这可不是断腕啊!这分明就是砍脑袋嘛!”黄凯喜笑颜开道,前些天被卢宗保当面摆了一道的不快与郁闷,如今一扫而空。

“父亲,我们要不要现在出手也买些耕地来?”黄凯问道。

儿子的话语让黄宪灵光一动:“对了!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想将买家的视线吸引到城外的耕地上,从而将耕地价格抬上去?”

“不可能啊!要做到这一点,少说也需要投入上千万贯的铜钱,可如今除了我们这方,豫章城内谁还有这个实力呢?”

“那些外来的散户?这帮人的实力加起来倒真是不能小觑,但是无人出面统合,这帮人不可能全力出手的啊!”

“再说,这些人来自天下各地,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将他们整合起来呢?”

黄宪一条条的想着,却又随即排除了一种种的可能,到头来,依旧没有看出对方的用意,但是有一点他是可以明确的,那就是七宗五姓的人必然希望有人出手大规模的收购他们的地,无论是断臂重生还是借机脱身,总归需要有人投入大笔的银钱。

既然如此,黄宪自然不准备让其如愿,再者,在如今情形不明的情况下,留住手中的底牌,待看清局势后再落子,本就是最沉稳的做法,毕竟他们手中的钱财也没多少。

“不用了!先看清楚吧!”黄宪出声说道。

“哦。”黄凯有些失望,但心中却依旧藏着喜悦。

而几乎同一时间,在少年的小院中,许辰正在接待上门拜访的孙德胜。

二人随意交谈着,内容很杂,有诗词歌赋、有圣贤文章也有奇闻趣事,总之只是为了消磨时光,便天马行空的聊着。

很快,牙行的消息送到了许辰的手上。

许辰看完那张纸条后,笑了起来。

“师弟因何发笑?”正对面坐着的孙德胜见状问道。

许辰将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随即说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孙德胜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疑惑道:“师弟不是说我们到时候介入城内地皮的争夺吗?如今怎么又……”

许辰轻笑道:“我们只为求财,只要能赚钱就成,城里城外都是一样的。”

“那这城外的耕地能赚到钱吗?”这个问题才是孙德胜最为关心的,毕竟他手上只有一百五十万贯,看上去很多,离京之前,孙德胜也觉得很多,但是到了豫章城随处一看,才发现全大唐有钱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手上的这点钱,投进去估计连个水花儿都溅不起来。

许辰知道孙德胜的担忧,连忙宽慰道:“师兄不用在意,师弟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一百五十万贯还是出得起的!”

孙德胜一听,忙怒道:“师弟说的是什么话!就算这回买卖做砸了,那也是师兄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看着孙德胜脸上那不似作伪的真诚,许辰心中一暖,笑着说道:“放心吧!绝不会有事的!等我们收购了城外的耕地,要是他涨不起来,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涨起来嘛!”

孙德胜在徐番那里知道了许辰的本事,闻言自嘲的笑笑:“也是!师弟这么高明的手段,是师兄我多虑了!”

许辰笑道:“师兄肩负重任,谨慎一些也是难免的。”

孙德胜笑了笑,将话题揭过,随后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动手?”

许辰点了点头,说道:“师兄如今就可以去将铜钱运来了,我们马上就去牙行抢购,动作要快些,不然耕地价格怕是会很快就涨起来的,能多赚一些就多赚点呗!”

孙德胜赞同的点头:“那好!我现在就去拿钱!”

说完便起身拜别。

孙德胜一行人走后,陆浩走到大哥身旁,开口问道:“大哥,怎么现在就出手啊?”

陆浩知道,大哥如今出手的原因绝不是因为要帮孙德胜赚钱,至少绝不是唯一的原因!

果然,许辰听见他的问话后,莞尔的笑了笑,说道:“我们的卢二公子有难了!”

“所以呢?”陆浩问道。

“所以,我们应该出手帮帮他啊!”许辰回道。

陆浩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探询的意图十分明显。

许辰于是再次笑了笑,说道:“卢二公子还是个不错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很听话的演员,这么听话又能准确理解导演意图的演员,你让我如何忍心舍弃呢?”

陆浩愣了一下,随后用郑重其事的表情说道:“这要是让柴老知道了,大哥这个月的药估计很难拿到了!”

许辰一听,也愣了一下,随即淡定的说道:“没事!我那还有好多呢!”

陆浩再次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苦笑的摇头,叹息道:“大哥你......你可真会瞒啊!”

许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随后,孙德胜很快就回来了,同时身后跟着一整队的护卫和十几辆马车。

许辰也出发了,没有马车随行,但是身后的一位少年肩上却搭着一个麻布袋,里面装满了吴越镇柜坊的银钱收据。十万贯一张,看那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怕是最少也有上百张的样子。

于是,他们静静的出发了,却实在无法做到悄无声息。

见状,许辰只好冲着孙德胜说道:“师兄,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未免太高调了些,怕还没等我们买到足够的地,闻讯而来的买家们便会将地价哄抬上去的!”

孙德胜一听,连忙点头,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许辰笑了笑说道:“分开吧!我们各自带人前去城中各处牙行,师兄对豫章不熟,我这里有些伶俐的伙计,就让他们陪着师兄的人前去吧。”

孙德胜回道:“也好!分散开来,速度也能快上不少。”

于是,队伍开始分开,三四人一组,拉着一辆满载铜钱的马车,朝着预定的牙行走去。

很快,豫章城内,那些长期呆在各处牙行的买家们便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城外的耕地正在变少,价钱也在缓缓的上涨!

“不好!有人在买耕地!”

“天啊!这才一个多时辰,耕地价格竟然已经涨到三百贯一亩了!”

“要涨!耕地要涨价了!”

“快!快出手!晚了就来不及了!”

“没错!几百贯买进,几千贯卖出,那也是赚啊!”

……

于是,豫章城各处牙行内,耕地开始被疯抢,价格也在不断的回温。

卢家大院内,接到消息的卢宗保顿时大松了口气:“小乞丐,你果然出手了!”

而同时,城外的万世俊却笑着说道:“二对一吗?呵呵,有意思!”

第二百一十八章 正戏-一座小村

【我记得历史教科书里面鱼鳞图册说的是明清,唐代有没有,不清楚。但是所谓的鱼鳞图册只是誊抄在纸上的土地分布图,一块一块的土地看起来很像鱼身上的鱼鳞,所以便取了一个形象的名称,按照这个思路,唐代也应该有这种东西,但是具体叫什么就不清楚了。】

城外耕地的价格涨了起来,涨的很快,仅仅一日不到的时间便涨回到了数日前上千贯一亩的价格。

之所以会这么快,除了那些一直在牙行内候着却又被起起伏伏的城内地价折腾的心力憔悴的外地投资者们,纷纷选择将资金投入到城外的耕地上来以外,更重要的是,前一日下午牙行内尚有许多出售耕地的单子,但是到了第二日早晨却全部消失了!

这一切自然是目的已经达到的卢宗保见机撤回了自己挂在牙行内的单子,而这就更让城内的外地投资者们坚信耕地在涨,并且将一直涨下去,于是在牙行内寻求不到耕地的投资者们纷纷效仿当初的卢宗保,将视线投到了乡间。

“牙行里已经没耕地了,快走,去乡下买地去!”

“不错!趁着消息还没传过去,把那群乡巴佬手上的地低价买过来!”

“有理!同去!同去!”

……

投资者们的行动倒是拯救了那帮守着地契在村头的老树下苦苦等候,望穿秋水的农户们。

这帮外地的投资者们意图借着时间差从而来用低价收购耕地的目的没有达到,或许是农人们性子中的谨慎,又或许压根就有人提前将城内耕地价格上涨的消息传了回来,所以,当他们赶到乡间的时候,面对的却是异口同声咬住价位不松口的农户。

又或者,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村民,谁知道呢?生活本就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或是惊喜,又,或是惊吓……

豫章城北,靠近鄱阳湖的一处小村。

村里的农户们世代以打渔为主业,但是村中却依然有着不少的耕地。这一些耕地在户部的鱼鳞图册里却没有记录,乃是因为村里人世代居住于此,填湖造陆得来的,算是“私地”,也就是不用交税的地。

这样的地临近湖边,湖水涨落之间,留下大片的淤泥,土地便愈发的肥沃。但其实这样的耕地地价却不高,往往要比其余地方的地价低上近三成。

原因便是这些私地即使发生了交易也不能去官府进行登记,因为一旦登记过后,这些不用纳税的“私地”便进入了官家的眼中,每年的赋税便会随之而来。但是得不到官方承认也就意味着得不到官方的保护,虽然在面对豪强兼并土地时,官府总是软弱无为,但顶着一块官方的牌子还是能震慑不少实力不够的宵小的。而这些本就肥沃却又不被官方承认的耕地便成了许多人的香饽饽。

刁老二便是这么一个对这些香饽饽垂涎欲滴的其中一人。

这座小村内的村民全部姓陈,据说是南陈后主陈叔宝的一脉后人,村里的祠堂里至今还供奉着陈叔宝的牌位,也不知是怎么避过县衙捕快的侦查的。

皇室后裔,听起来好像很高贵,但陈家村的村民却实在没觉得自己有多么的高贵。陈家村只是个小村,总共也才七十多户人家,一共三百来号人,加上村里人较为排外,所以陈家村的人口一直没怎么上涨,而在这样的年代里,人口便意味着实力。

当然,小村也有小村的好处,由于村里的人都是同宗同族,所以相处起来较为和睦,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内乱,男耕女织,早出晚归,过的倒也是令人惬意的田园生活。

只是,当这份宁静面临着巨大的危机时,小村的实力便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邻村的刁老二,兄弟在县衙当差,两兄弟人虽然长得贼眉鼠眼,却天可怜见的有一个水灵灵的小妹,天生柔媚,一双大眼仿佛会勾魂一般,摄人心魄。

于是,两兄弟一合计,便将小妹送给了年过半百的县尊大人,做了个小妾,这个刁小妹也不是个安生过日子的人,平日里在乡间便有事没事的在村里瞎晃悠,村里那些生的俊俏,人高马大的后生,与之可没少打过交道。

做了县尊小妾后,那一身自学而来的功夫可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三招两式之下便把那饱读诗书的县尊大人迷得神魂颠倒,老树开新花,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如此,刁小妹的大哥刁老大在县衙里自然混的春风得意,如鱼得水,开始还只是个小捕快,没多久就成了总捕头,仗着县尊大舅子的身份平日里连县丞也不放在眼里,俨然成了县里一霸。

有着这么好的资源,刁老二在村里哪能不横着走呢?

没几年的时间,刁老二便将村里大部分的耕地变成了刁家的产业,俨然一个乡间地主老财。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村里的耕地都成了自家的,刁老二有些不满足了,环顾四野,南边的地全是豫章城里的世家们的,他不敢碰。西边的又靠近吴越镇,刁老二人可不傻,知道那个镇上的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别说他了,就是他那便宜妹夫也不敢吱个声。北面又是茫茫的大湖,想兼并也没处兼去。于是,便只剩下了东边的这个陈家村了。

事先打听了一番,发现这个陈家村人口不多,来头却挺吓人,皇室后裔啊!只是……已经死了快两百年了。

刁老二怕人,只要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人他都怕,但惟独不怕鬼,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都死了上百年了,骨头都化成灰了,刁老二哪里会怕?管你身前是将军还是皇帝,死了之后照样朝你的坟头上浇两泡热尿。

所以,刁老二对陈家村的那些填湖造陆得来的肥地可谓钟情不已,夜里做梦都时常梦见。

只是陈家村的人真的很排外,平日里和旁村的人都很少交流,哪里会去理会他“善意”的购地要求呢?加上陈家村的村民不光排外,还很团结,具体说来,就是一旦和旁村起了冲突,那便是整村的男丁一窝蜂的上去,打起架来也毫不惜命,所以,刁老二至今尚未得手。

但是,这几天,不一样了!

大量外地的投资者前来豫章城买地赚钱,前些日子甚至听说吴越镇西北边有个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靠着卖地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富豪。

得知消息属实后,刁老二那两只斗鸡眼早就通红通红了!你娘的,老子辛辛苦苦,赔了小妹,花了几年时间,好不容易买了这上百亩耕地,如今每年也不过收入几千贯而已,这帮家伙好了,仅仅只是卖了一回地,竟然得了上百万贯的家财!真是气死大爷我了!

于是,心动之后的刁大爷很快便行动起来,也抄起家中那上百亩耕地的地契往打听而来的收购点而去。

只是,很不凑巧,那个时候正好遇到卢宗保大幅度收缩资金,地价已经降到了几百贯一亩,和之前的几千贯一亩相差十几倍,更别提那传说中的几十万贯一亩了。

于是,刁大爷便犹豫了起来,几百贯一亩看上去不少,卖了也能有十多万贯的家财,但是想想那些只卖了十几亩甚至几亩地就有了百万贯家财的穷哈哈们,刁大爷的心中顿时便不平衡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大爷我就得亏成这样?凭什么那帮子穷哈哈们就能卖到比我多的多的钱啊?我不服!不卖!这土地在自己手上那就是百世的基业,子孙后代都能吃下去,这要是卖了换钱,万一花光了咋办?不行!不能卖!可是……十几万贯啊!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所以,刁大爷便纠结的在收购点外徘徊,直到后来卢宗保彻底停下了收购,这才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一边走又在一边锤着自己的脑袋。

“我怎么这么笨啊!卖了钱可以去别的地方买地啊!别的地方才几十贯一亩地,能买上千亩啊!这一下子就把家业翻了十倍啊!啊啊啊!我真是蠢死了!”

悔恨不已的刁老二在家中痛苦了一日,仅仅一日之后,豫章城里竟然又传来消息,说是地价又涨了,上千贯一亩啊!

大喜过望的刁老二立马出门前去寻找买家,没过多久便在路上遇见了几位据说是来自扬州的大商人。

于是,一番讨价还价之下,刁老二成功的以每亩一千一百贯的价钱将家中一百四十多亩地卖了出去。

“你就这么点地?”

正喜滋滋的捧着手中据说是吴越镇柜坊内开具的银钱收据好奇的打望着的刁老二,突然间听见了三位扬州大商人中的一位如是问道。

刁老二听见问话后明显一愣,这还少啊?

“这可是大爷我废了好几年功夫,巧取豪夺,哦,不,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威之以……额,这个没有!”

“反正是大爷我废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竟然还嫌少?哦……人家是大商人,自然看不上这些地了,啧啧啧,果然是大地方来的大商人啊!”

刁老二的内心独白没有被那问话的扬州商人听到,那商人眼见刁老二攥着柜坊的收据傻傻的不说话,以为是他不知道这东西能换钱,便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东西是吴越镇柜坊开具的银钱收据,你只要拿着这个去吴越镇的柜坊便能取出等额的银钱!”

刁老二一听,知道扬州来的这几位大商人误会了自己,连忙点头哈腰的解释道:“知道!知道!小的曾经去过吴越镇好多回,也知道柜坊是做什么行当的,这柜坊的银钱收据分两种,一种是‘记名’的需要凭借信物才能取到银钱,一种是不记名的,只需拿着收据,无论是谁都能去换钱。”

那问话的商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

刁老二,连忙笑着点头。

“那你这还有其余的耕地没?”那人再次问道。

“额,不瞒您说,小的家中所有的耕地都已经卖给您了……”刁老二正说着,脑中却闪过一丝灵光,急忙改口说道:“小的家里虽然没了地,但是我却知道一个地方,那些可有上千亩肥沃的耕地!不知几位有没有兴趣啊?”

说完后便满脸期望的看着三位扬州来的客商。

那问话的商人听完后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一位年纪颇大的商人,一脸问询的神色,显然身后这位一直没出声的年纪颇大的锦衣商人才是众人的首领。

那首领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说道:“上千亩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如今消息已经传开,怕是很快大量的外地人便会涌入乡间,到时候要想低价收购耕地就难了,还是趁此机会多收一些吧!”

前面那问话的商人听见首领同意后,便转身冲着刁老二说道:“前头带路,要是没有上千亩地,仔细你的皮!”

刁老二立马赌咒发誓道:“放心吧!一定有的,要是小的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于是,刁老二便如同一个小厮般在前头领着路,一同而来的刁家几位在村里逞凶的泼皮,如今也低着头在前头领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对于自家老爷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没有丝毫的鄙夷。

因为,三个扬州商人并不是独自前来的,在他们的身后竟然跟着整整近百位彪形大汉,而且清一色的劲衣骏马,腰间挎着钢刀,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一看便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江湖汉子。

说来,也是刁老二没看清,他着急赶路,在路上正好遇见了从豫章城而来的三位正在路上骑着马缓缓而行,一边欣赏着乡野风光的扬州商人,这三人打扮很正常,普通的衣服,虽然看起来名贵,但是至少一眼看去就知道他们是商贾之人。

所以,一心卖地的刁老二便径直迎了上去,攀谈片刻后便得知对方也要买地,顿时大喜,正准备好好的宰他们一顿。

哪知……看见三人被一伙看上去明显就是流氓恶霸的人围住之后,事先被首领支开,在远处慢慢跟随的一干护卫们见状,立马驱马跑来,瞬间便将刁老二等人包围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到这时候,刁老二才知道这帮刚才在远处行进的江湖汉子们竟然只是这三个商人的随从,惊吓之余,刁老二的小心思顿时跑的无影无踪,腰板不自觉的便弯了下去。

好在那扬州商人也没亏他多少,豫章城如今的地价也只有一千一百多贯一亩,他们身上没带零钱,便只算了一千一百贯一亩,刁老二哪还敢有异议呢?

但是,如今的刁老二心中却狂喜不已,不是因为手里的地卖了个好价钱,而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对付陈家村的好办法。

借刀杀人!

陈家村一共只有三百多号人,除掉一半女的,再除去老幼,真正的青壮年只不过五十来号人。现在他带了近百位江湖大汉,还怕收拾不了这帮子泥腿子吗?

“哈哈,给老子等着吧!竟敢辱骂大爷我,大爷我今天要让你们好看!”

在刁老二兴奋间,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陈家村。

陈家村沿着鄱阳湖湖岸分部,形状犹如一根狭长的丝瓜,村里一条青石板路一直从村头延伸到村尾,路的两边便是村人的住所。

靠近鄱阳湖的一侧乃是一片同样狭长的耕地,一眼望不到头,如今正是春耕时节,村民们大多在田间劳作,一个个俯着身子在地里插着秧苗,随着农人们熟练的动作,一排排嫩绿的秧苗在泥土中稳稳的落住了脚,随着微风,轻轻的舒展着身姿。

男人们在田间劳作,女人们便坐在田边的土埂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三五成群的大声聊着,身旁都放了一个瓦罐,上面倒扣着一只海碗,瓦罐里装着清水,旁边还放置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块烙好的米饼,和着蔬菜叶子,青绿青绿的,既鲜甜又有嚼劲,是农人们喜爱的食物。

陈家村的村尾处有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上如今停泊着一只只小船,船只都落下了铁锚,拴在码头上的木桩子上,如今正是休渔期,村民们便停下了打渔,在田地里耕作着。

这就是陈家村,一座平凡的小村,也是一座宁静安详的小村。

只是这份安详却被一声声急促的钟声打破,村民们知道,那是村头那颗百年老樟树上挂着的一口旧钟发出的声响,这表示着村子遇到了大事,可能危及整个村子生存的大事!

于是,听见钟响的村民们纷纷放下了手上的活计,随手抄起趁手的家伙,或是铁叉,或是铁锹,也有木棍,或者是……一根擀面棒子!

钟声响起三刻种内,陈家村在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除了病重不能起的之外,全部聚集在村头的空地上。

一个个手持“武器”怒视着村口来犯的“敌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 正戏-一个选择

敌人这个名词,本应是个严肃的称呼,至少不应如此随意的用出,但……显然陈家村的村民不这么认为。

面对着近百来势汹汹跨马执锐的汉子,陈家村的村民有些紧张也是难免的,更何况那个邻村的恶霸刁老二就在前头狐假虎威的叫嚣着,村民们做出如临大敌的姿态,自然也不为过。

“陈坤,你个老不死的给我滚出来!”陈家村门口,刁老二趾高气昂的大声叫骂道。

看着刁老二如此作为,再看看对面严阵以待,甚至连简易拒马桩都拉了出来的陈家村村民,骑在马上跟在刁老二身后的三位扬州商人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哥,这……”先头那位一直和刁老二交谈的商人此刻侧过脸冲着中间那位为首的商人说道。

为首的商人蹙着眉头看了片刻后,低声说道:“先看看吧,既然已经来了。”

“没错,既然已经来了,总要先看看才行,不然难不成就这么转身就走?那也太掉面儿了,传出去对咱们的名声也不好。”另一边的那位商人同样赞同道。

那问话的商人见状,微微颔首,坐正了身子,静静地看着。

既已经来了,自然不可能一言不发的离开,刁老二欺骗他们,事后总会找他算账,但如今这局面要是转头离去,传扬出去,外人只会说他们上百号人被一群乡野村夫吓退,本来这些虚名他们不见得真会在意,但是如今的他们却有些不同,对这些虚名看的有些重,不得不重。

“刁老二,你想干什么?”村口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壮年手中抓着一杆长枪,怒视着拒马桩外的刁老二,大声怒喝道。

“哟!原来是陈祥你这个病秧子啊!你不在家躺着,来外头做啥?也不怕风大把你给刮跑了!”刁老二冲着那唤作陈祥的壮年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笑道。

“就是!就是!病秧子还是回榻上躺着让你婆娘照顾你去吧!”

“不对啊!这痨病鬼哪还有力气伺候他婆娘啊!”

“要不大爷我就受点累,帮你照顾照顾咋样?”

“哈哈哈哈……”

随后,刁老二身后的一帮地痞便发出一阵阵淫贱的笑声。

“你!”那叫做陈祥的汉子,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的众泼皮,一时气急,脸庞涨得通红,抓着长枪的手一用力,就准备向前冲去,只是左脚才向前迈进一步,便趔趄一下,身子便保持不了平衡,向着前头一脑袋栽了下去,所幸身旁一位妇人见状连忙将其扶住了,原来刚才陈祥之所以能独自站稳,竟全是凭借着手中那杆杵在地上的长枪,如今长枪一离地,身子立马保持不了平衡了。

“哈哈,看吧!痨病鬼就是痨病鬼!”嘲笑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我怎么了?你想揍我吗?来啊!大爷就在这等着呢!有本事出来啊!大爷我让你双手!”一个泼皮背着双手,叉开两腿,趾高气昂的冲着陈祥挑衅道。

“你!你等着!”陈祥挣扎着,试图从妇人的手中挣扎出来。

“当家的,别去啊!”妇人焦急的大喊道。

“啧啧啧,这就是你们陈家村的村长?力气还没一个婆娘大!”刁老二摇着头,嗤笑道。

“放手!”陈祥受激,顿时加大了气力,只是他身上实在没多少气力,只能大声呵斥道。

只是那妇人死活不肯放手,口中执拗的喊道:“不放!”

“哈哈,看吧!还是你婆娘晓得事理儿,赶紧跟着你婆娘滚回家去吧!”刁老二笑完后,怒视着陈祥大声叫道。

“快放手!”脸已经涨得有些发紫的陈祥再也忍受不住,眼见妇人依旧不肯放手,右手的手肘狠狠的击打在妇人的额头上,陈祥虽然病重,但是这含怒一击,力道依旧不小。

妇人吃不住疼,手上的力道一松,脑袋受这一撞,人也有些眩晕,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脱离了束缚的陈祥用长枪当拐棍,拄着地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挪去,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刁老二等人。

刁老二见状,心中没由来的一惊,害怕陈祥真的过来,腿脚有些发软,正准备后移,却听“噗”的一声,竟是陈祥再一次摔倒,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再来得及将其扶住。

“哈哈哈哈!”危险解除的刁老二笑得更加得意了。

一旁的村民看见陈祥夫妇相继摔倒,连忙赶了过来,一一将夫妇二人扶起,那受了击打的妇人强自忍着眩晕从众人手中挣扎着起身,向自己的男人踉跄走去。

村子外面的泼皮们笑得更加得意了,而村子里的村民却将仇视的眼光射向了村外所有的人。

那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的为首商人,轻轻的皱了下眉头,刁老二不是自己的人,但是如今这状况,对面的村民却分明把他们当成了一伙,为首的商人觉得自己应该出面做些什么了,不然今日的局势怕是会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正当那为首的商人准备出言制止刁老二时,对面的村民中却跑出几个七八岁大的小孩。

小孩子手上纷纷拿着自制的弹弓,弹弓威力不大,拉满了射出,一颗小石子最多只能击碎一片薄瓦,也就是小孩子们平时用来打鸟雀的玩具。

对面的劲衣汉子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对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自然不会在意,小孩子的弹子飞出,汉子们只是伸手挥了挥便将大多数的弹子摊开。

但是,偏偏就有那么巧,在这帮小孩子中间却有着一个准头十分精准的小孩。

小孩看上去不过七岁左右,生得虎头虎脑,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布衫,手中的弹弓也明显比小伙伴们的要大了一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石子便准确的击中了两丈开外的一位骑马的护卫,而且击中的还是这个护卫毫不设防的眼珠,那护卫只来得及闭上眼,便感觉右眼一黑,伸手一抹,粘稠的一片,强自睁开左眼一看,竟是一滩猩红的血液。

“打死你们这帮坏人!”小家伙颇得“擒贼先擒王”兵法的精髓,第一个目标便选中了护卫中那个最高大的汉子。

“虎头,打得好!”村民们眼见小男孩一击得中,纷纷大声叫好道。

“小兔崽子!”受伤的护卫只觉右眼钻心的疼痛,一时间惊怒交加,这要是废了一只眼睛,自己还怎么在道上混啊?

于是几乎未经思考,这个高的汉子便驱动马匹向着陈家村冲来。

“哈哈,起来了!起来了!这帮泥腿子可真够蠢的,老子还没怎么挑拨,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好好!赶快打吧!把这帮泥腿子全部杀个干净!”刁老二内心兴奋不已,一脸激动的在旁边看着冲突渐起的双方。

“住手!”那为首的商人见自己一方的人马竟然抢先动手,连忙出声制止道。

“大当家,我……”那汉子闭着一只眼痛苦的说道。

“回来!”为首的商人却没有理会这些,冷声下令道。

汉子无奈,只好悻悻的退了回来,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抓了一把金疮药,随手抹在右眼上,在撕开一条麻布,将伤口包好,只是片刻之间便成了一位独眼龙。

手下受了伤,今天的事情自然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为首的商人此刻也不好再沉默,驱马上前几步,来到拒马桩之前,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一干村民,开口问道:“不知哪一位是主事之人?”

陈祥闻言挣扎着站起,正准备回话,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我是!”

村民们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纷纷向两边分开,只见一位身型消瘦,胡子花白的老汉在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上前来。

陈祥看着老者,恭敬的退到一旁,喊了一声:“爹!”

老者走上前来,先冲着那为首的商人抱拳问道:“客人能否稍等片刻,容老朽处理点私事?”

那为首的商人眯着眼看了看这位精瘦的老人,沉默了点了点头。

“多谢!”老者再次抱拳行礼。

礼毕后,老者转过身来看着陈祥,目光中透着浓浓的失望,老者抬起了手,重重的一巴掌拍在陈祥脸上,将其扇的身形不稳。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老者开口问道。

“知道!”陈祥点了点头。

“为什么?”老者再次问道。

“儿子无能!”陈祥痛苦的回答道。

老者沉默地看着陈祥,许久之后,摇了摇头,再次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老者一字一句提高了声调大声质问着。

两个巴掌将陈祥的脸颊扇的通红,但似乎也将陈祥打清醒了不少,陈祥再次回答道:“知道!”

“为什么?”老者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儿子不该冲动!”陈祥的答案有了不同。

这一回的答案似乎终于让老者满意了,老者点了点头,说道:“还不算太蠢!”

老者抬起手来,指着对面的刁老二一帮人,说道:“他们,不过是帮混混罢了!混混就是混混,混混骂你一句,有必要生气吗?又没让你学韩信!找个机会一并杀了就是!生气?他们配吗?居然还为了与这帮混混置气,伤害自己最亲的人,你长的是猪脑袋吗?”

老者的语速平缓,丝毫不在意说出的内容有多么的骇人。

“儿子明白!”陈祥点了点头,回答道,说完后又转过身来,冲着身旁的夫人道歉道:“孩子他娘,对不住,刚才是我不好!”

妇人什么也没说,流着泪,将抓着丈夫的双手抓的更紧了。

见状,老者再次转身,面对着村外的众人。

“陈坤,你个老不死的终于肯出来了吗?居然还敢骂大爷我,信不信大爷我……”

老者没去理会刁老二的豪言,只是静静的看着那骑在马上的为首的商人。

那为首的商人厌恶的瞪了一眼刁老二,顿时刁老二便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不知客人此来所为何事?”名叫陈坤的老者平静地问道。

那为首的商人看到之前老者的作为后,嘴角上扬,轻笑道:“其实这一次在下前来是为了购买耕地。”

事到如今,再去推托,没有任何的意思,那为首的商人也不屑如此。

陈坤闻言,微微颔首,低声道:“果然如此!”

“那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为首的商人问道,看见陈坤低头思索,便再次出声说道:“老先生放心,在下必然不会亏了老先生,如今豫章城内的耕地价格已经涨到了一千二百贯一亩,听闻老先生村中的耕地较为肥沃,在下便出一千五百贯一亩,老先生,您说呢?”

为首的商人说话很客气,出的价格更是惊人,不光刁老二等人震惊不已,就连陈家村中的村民也惊愕万分,他们祖祖辈辈在此填湖造田,为的不过是种口粮食罢了,从未想过卖地,多年来地价虽然也有高低,但却从未听说过能高达一千五百贯一亩,一千五百贯,那可是全村上下小半年的收入啊!

看着震惊中的陈家村村民,为首的商人坐在马上微微的笑了,他相信自己出的价钱,还有自己的态度,在自己实力的衬托下,眼前的这个老者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因为今天的事到了如今这一步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土地买卖了。

而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不止为首的商人一人,陈坤低着头想了很久,为首的汉子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唉……”陈坤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眼神中已经没有了迷茫,只剩下坚定。

“老人家考虑好了?”为首的商人问道。

陈坤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

“那老人家的答案是?”为首的商人自信的笑笑,望着陈坤问道。

老人家一脸坚毅的回答道:“对不起,我们不卖!”

为首的商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轻声道:“老人家您这样的选择让在下很意外,也很难做,您懂吗?”

陈坤沉默的点头。

“那你为何要这么选呢?”为首的商人如是问道。

陈坤回答道:“我们陈家村的人世世代代都在这块土地上生存,这就是我们的家,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哪又卖家的道理?”

老人家的话语让那些刚才震惊中有些心动的村民们心中生愧,眼神中的迷茫也渐渐的消失。

为首的商人再次笑了笑,只是这一次的笑容少了许多温度:“老人家您怎么会觉得你们如今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呢?”

此言一出,陈家村村口的气氛便为之一紧,骑在马上的汉子们平静地解开腰间的布袋,取出里面的钢刀,拒马桩内的村民们也纷纷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陈坤听完后也笑了笑说道:“只要人还活着,自然没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为首的商人苦笑的摇了摇头,缓缓地抬起了右手,身后的护卫们见状,拔出钢刀,双腿夹紧马腹,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就在这气氛积蓄到极点,将要爆发的时候,村头的那条土路上传来了一声爽朗的笑声。

“哈哈,终于要到家了!”笑声听上去还有些稚嫩,应该只是个少年的笑声。

“陈宇,你跑那么快干嘛?要到家了也用不着这么兴奋啊!”果然,随后又传来了另一位少年的声音。

“嘿嘿,这不是想家嘛!都三个多月没回来了!”先前的那个少年笑着回答道。

“唉……真羡慕你还有家,我们都是孤儿……”另外一个声音变的有些低沉,随后却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再次问道:“陈宇你当初不是说你也是个孤儿吗?”

“我……我……我是啊!这里……这里是陈家村,我是在村里长大的,村里的叔叔伯伯不都是我的家人嘛!”那被称作陈宇的少年支支吾吾的说道。

“是吗?”另外一个少年狐疑道。

“当……当然!我陈宇怎么会有爹娘呢?我……我就是个孤儿!”陈宇信誓旦旦的说道。

为了不让同伴再提家人的问题,陈宇连忙加快了脚步。

“前面拐角就是村头了,所幸今日村里的人想必都在地里劳作,先偷偷的回家去,把东西放下就走,可不能让宋清哥知道我有爹娘的事,不然跟大哥讲了,万一不要我了,那就糟了!”陈宇低着头赶路,一边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

陈宇提前一步,低着头快步赶路,如同过去十几年那样,习惯性的向右拐,那是村子的方向。

只是,这一回一个长长的拒马桩横在陈宇面前,陈宇疑惑的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了他那被母亲搀扶着的父亲,此刻正怒视着他。

“爹……爹!娘……娘!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啊?”被父亲那熟悉的眼神看着,陈宇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便喊出了声来。

“爹?娘?陈宇,你叫谁爹娘呢?”先前那位少年听闻后惊讶的在拐角那头问道,随即便加快了步子赶了过来。

“糟了!”此刻陈宇才反应过来,心中大急道。

“陈宇,你的爹娘……”

“你这么多爹啊!?”

第二百二十章 正戏-理所当然的意外

陈宇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多个爹!当那少年走过拐角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在陈家村村口对峙的这一幕,加上刚才听见陈宇喊“爹”“娘”,一时震惊之下才会说出如此孟浪的话来。

“这是……”意识到不对的少年疑惑的看了看那近百骑在马上的汉子,再看了看拒马桩内神情戒备的一干村民,最后才将视线移到陈宇身上。

陈宇听见他的惊叫,这才转过身来,一看之下,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是?”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场上紧张的气氛却让机灵的少年瞬间明白了过来。

“宋......宋清哥,快……快来!”陈宇慌忙之下大声冲着来时的小路喊道。

“出什么事了?”听见陈宇慌忙的叫喊,小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便出现在众人面。

被称之为宋清的少年看见场中的情形也是一惊,但很快便镇静下来,快步走到之前两位少年身前。

有了领队,陈宇和另外一位少年迅速朝其身后靠拢,三人瞬间便组成了一个三角形,隐隐能看出一些阵形的气势。

而组成熟悉的阵型之后,陈宇和刚才那位少年脸上惊慌的神色瞬间消失,整个人变得沉稳、自信起来。

“小兔崽子,赶紧进来!”陈祥怒斥道,虽是呵斥,但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焦急,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磨灭的关心。

只是陈宇一言未发,无数的次训练告诉他一旦阵型排出,便意味着战斗马上开始,这种时候决不能有半点的失神。

“混蛋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跑出去三个多月,长本事了是吧?连老子的话也不听了?赶快给老子滚进来!”陈祥焦急的大喊。

一旁的妇人看见翘家数月的儿子终于回来,内心同样激动不已,只是如今这种场面却只剩下了对儿子浓浓的担忧:“宇儿,快回来,外面危险!”

“小弟,赶紧回村子,别让爹娘着急了!”陈坤身旁的那位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竟是陈宇的兄长。

只是亲人的呼唤依旧无法动摇阵形之中的陈宇,陈宇依旧一言不发的盯着队伍前列的宋清,静静等候着队长的指令,这是他在长达三个多月的苦训下形成的习惯。

陈祥抓着长枪焦急的用力在地面上拄着,正欲再次出声,身旁的陈坤却伸手制止了他:“别出声!先看看!”

老人家的眼光很毒,一眼便看出了拒马桩外那排成一个三角的三位少年在阵性形成那一刻前后气质的巨大变化,他知道在自家孙儿和另外两个少年的身上一定藏有什么不凡的事物。

所以才会出声制止自己的儿子,不是因为对孙儿不够关爱,只是此刻的危机下,他身为整个陈家村的领头人,更加期望着变化的发生,而眼前的三位少年却隐隐给了他这种期望。

陈坤看出的是气质,只是少年们身上却真的带了些不凡的东西。

看出对面近百骑士来势汹汹,身后又是自己兄弟的家,宋清很自然的选择了自己的立场,低声喊道:“准备战斗!”

命令下达,顿时宋清以及身后两个少年立刻做出反应,伸手解下背上背着的一个布袋,飞速的将其打开,取出里面的物事。

只见三位少年的双手中飞快的出现两个银白色的物事,左手上拿着的乃是一柄造型看上去如同折扇的东西,长约半尺,宽有数寸,最外边乃是一个精钢打造的铁骨架子,少年们左手大拇指飞快的按下骨架上的一个按捏,顿时“哗啦”一声轻响,一片片弧形叶子从骨架中弹出,瞬间便以骨架为中心形成上下两个半圆,合在一起便成了一个圆,少年们再次按下按钮,只听“咔哒”一声脆响,似乎是机括发生了作用,所有的弧形叶片在这一刻停止了颤动,一片片合拢,严丝合缝,瞬间便形成了一个圆盾,被少年们握在左手上。

三位少年,左手上的物事都是一样的圆盾,但是右手上的东西却有些不同,陈宇和另一个少年手上的乃是一根一尺多长的圆棍,二人右手轻轻一抖,圆棍中竟然滑出两根稍短一些的铁棍,最小的那根的最前头上竟然还镶嵌着一个寒光四射的矛头,二人再次按动机关,机括声响起,三节铁棍便立成了一根近丈长的长矛。

宋清手上的也是一根铁棍,但是却明显要比身后二人手中的铁棍粗壮一倍多,同样的步奏,铁棍中同样伸出两节短小一些的铁棍,但是却没有出现矛头,出现在最顶端的却是一根根的仿佛枝杈一般的细小铁刺,铁刺上甚至还带有不少弯钩,在阳光下发出慑人的寒光,同样的机括声响起,宋清右手上的武器绷紧,一根狼筅瞬间成型!

这些便是大哥为他们准备的新式武器,和原来的武器造型和用途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更加便于携带。

经过了这么多时间少年们的大哥发现如今他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动用武力的机会却也随之增多,但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却因为十分特殊,非常不利于携带,毕竟狼筅本就是军用武器,块头大,威力强,但是他们现如今也不是在战场上,小规模的江湖冲突,要是随身带着这么造型独特的武器,怕是很快就会被人察觉到。

于是,改变势在必行!少年们的大哥花了重金请了一些精良的铁匠,甚至还有一位据说在军方待过的武器匠人,在他们大哥提供的前卫创意下,这帮匠人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将这两样东西研制出来。

好在这个时代不知为何,钢铁的冶炼水平竟要比他们大哥那个熟悉的曾经的年代要高出不少,这才能让匠人们完美的完成他的创意。只是,这种新式的武器,制作更加精密,价格自然贵的离谱,哪怕以少年们如今的身价,一人配备一套后,三百套下来竟要花去近千万贯铜钱,要不是这一回他们赚到了足够多的铜钱,怕是压根就不能人手一套。

就这,因为产能低下,每个月就只能出产不过二十几套,要想全部装备完,怕是要近一年的时间。

所以也就是还留在豫章的少年们近水楼台先行装备了这种新式武器,这一次,宋清出行便随身带上了。

少年们装备一拿出来,整个阵型再次一变,刚刚还只是略微有些气势,如今却将那股子杀伐之气展现的凌厉尽致。

识货的人很容易便能发现少年们的不凡,但是识货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哈哈哈哈!陈坤,这就是你这个老家伙请来的救兵?几个小屁孩?拿了把玩具就敢出来装好汉?正是笑死大爷我了!”从双方开始对峙后就闪到一旁的刁老二此刻跳了出来,尽情的嘲讽道。

只是刁老二笑着笑着,声音便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因为,从少年人排出那个阵型开始,到少年们拿出武器完成布阵的这短短半晌之间,那一帮骑在马上的汉子们脸上的表情从开始的疑惑很快转变成惊讶,随后是震惊,最后成了惊恐……总之,这帮江湖汉子们受惊了!

“这……这……”

“大……大当家,这……这是……”

“难道……”

三位为首的商人们下意识的发出声音来,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他们想起了不久前在扬州城南门外的那一个晚上,那一个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晚上!

为首的商人强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拍马上前两步,冲着三位少年恭敬的抱拳说道:“敢问诸位小兄弟可认识一个叫做王铁牛的人?”

宋清闻言,冷漠的眼神中渐渐有了些温度,同样也有了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如实的回答道:“那是我们三哥!”

为首的商人一听,心中的猜测证实,内心的震惊一闪而逝,随即便满脸笑意的说道:“哈哈,果然是王东家的兄弟,难怪如此不凡呢!”

宋清没有因为对方的称赞而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依旧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却有更多的疑惑。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宋清的疑惑,随即笑着说道:“在下扬州镇海帮大当家叶轩,在扬州城承蒙王东家相助,一直想要答谢一番,只是王东家事务繁忙,是故一直无缘相见,却不料在此能遇见王东家的兄弟,实在是难得啊!”

宋清听完后,回忆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扬州镇海帮的大当家不是叶开吗?”

叶轩依旧笑着回答道:“在下也是前些日子刚刚接任,如今大当家依旧在帮中静修,却已经不管帮中琐事了。”

叶开那一晚在扬州城南门外因为王铁牛等少年的缘故,逃过了七宗五姓伙同青龙帮为之设下的圈套,成功返回扬州城后便在镇海帮内展开了血腥的清洗。

死了很多的人!一个筑基的堂主以及另外几个分堂的堂主以及他们手下的帮众死了个干净。经此变故,镇海帮可谓元气大伤,而老帮主叶开在此之后也变得有些消沉,将大当家的位子传给叶轩之后,便彻底的远离了镇海帮的事务,一心静修起来。

而宋清之所以能知道这一切,乃是王铁牛事后早就将扬州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飞鸽传书回豫章,所以豫章的这一帮少年们早就得知了弟兄们在扬州干的事,只是对于扬州之后的情况却不是很了解了,所以宋清才会有此一问。

宋清听完后微微颔首,然后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叶轩,也不再去多说什么,只是平淡的说道:“这是我兄弟的家。”

话很少,但是叶轩却明白了宋清的意思,连忙笑着点头道:“哈哈,小兄弟误会了!今日在下本就是前来购地的,只是之前言语上有些冲突,这才造成了如今的误会。”

“来人啊!”叶轩侧着脸向后叫了一声,顿时一位骑马的护卫上前几步,取下马背上的一个布袋,跃下马来,走到宋清面前,恭敬的将布袋子递给了他。

这一次跟随叶轩前来的护卫,绝大部分都是那一晚在扬州城南门外见识过少年们强大武力的镇海帮帮众,这些人也是叶轩的忠实班底。

是以,这个护卫对眼前这三位少年恭敬到了极点。

宋清接过布袋,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慢慢一袋子的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吴越镇柜坊开具的无记名银钱收据,十万贯一张,密密麻麻的怕是有几十张。

几百万贯就这么送出来,饶是见贯了银钱的宋清也是一惊,但是转瞬间宋清便明白了叶轩的意思。

只怕这一袋子钱不只是为了今天的事,还有三哥在扬州救了他们的事。

想到这里,宋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就将布袋收了起来,白来几百万贯,在大哥那里学来了务实好品格的少年们自然不可能不要。

眼见宋清收下东西,叶轩也很满意,今天的事能够这样解决他真的很满意,自从这三个少年出现之后,场中的局势便顷刻间逆转,在经历过那惊魂一晚后,叶轩便再也不想与这帮少年人为敌了,哪怕一丝敌意也不想有。

至于这些钱,虽然数量不少,但是叶轩却不太在意,因为这一回来豫章,他带了很多钱,真的很多钱!

想当初在扬州城,镇海帮只用了一天多时间便凑到了几百万贯也就几船货而已,要不是当初到港的货船正好只有那几船,他们雄霸扬州城几十年的镇海帮又怎么会缺钱呢?更这一回他们来豫章可是做足了准备的,尤其他们在扬州城里进行的一番清洗,虽然少了很多人,但是却也多出了很多的钱!因为,死人是不需要用钱的!

双方都很满意,所以今日的事本就该这么了解的。

但是……终究还是会有但是!

“大当家,这?”出声的是那个受了伤的高大汉子,眼见叶轩竟然就准备这么结束,竟然还白白送出去一大笔钱,这个高大的汉子想不开,非常想不开!

我的伤怎么办?难道我的血就这么白流了?

高大汉子没有问出声来,但是叶轩从他的独眼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退回去!”叶轩横眉冷目,低声呵斥道。

高大汉子这一回却没有在听从叶轩的命令,高傲的抬起头来,独眼带着一丝不屑,看着他的大当家。

“凭什么?老子的伤不能白受!血,不能白流!”高大汉子这下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当然,如果他知道他即将为这句话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的话,估计他一定不会选择将其说出口。

高大汉子那一晚没有出现在扬州城南门外,也就是说,他没有见识过少年们的实力,所以,他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大当家会对这三个少年如此恭敬,甚至有些畏惧。

他没有想很多,他也不习惯想很多,他一般喜欢依仗高大的身材和粗壮的四肢来解决一切问题。

所以,他很幸运的逃过了前些天的清洗,因为那些反叛的堂主们实在不希望自己的计划中有这么一个蠢货出现。

所以,他不是叶轩的心腹!此刻,自然也不会对叶轩有什么敬畏,因为他觉得只有拳头比他大的人才能让他感到敬畏。

而叶轩的身材显然没有他高大,处事方法在他看来更是软弱不堪,他哪里会服气呢?

发现事情出现了变故的宋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冷漠再次浮现,但是片刻之后却又轻笑了起来,绕过叶轩直接对着那个高大的汉子问道:“你不服?”

高大汉子听见在他眼中蝼蚁般的少年们竟然敢出言挑衅,连忙大怒道:“当然!”

宋清依旧笑着,说道:“那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报仇的机会!”

说完,便晃动了下手上的武器,看着高大的汉子。

“哈哈哈哈!好好好!小崽子们,还真得意起来了嘛!那就让老子来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说完便不顾叶轩的阻拦,拍马加速向少年们冲去。

大汉来的飞快,宋清只来得及说了一声:“散开!”

那匹高头骏马便擦着少年的身子冲了过去。

眼见将对方的阵型冲散,高大汉子坐在马上大声的笑着:“哈哈,就这点本事还学人家出来装好汉?”

只是,他的笑容还未结束,便感觉身子一轻,随后便是座下的骏马传来痛苦的嘶鸣。

却是宋清身后的两位少年在骏马冲刺过来的时候飞快地向两侧散去,但却不仅仅只是躲避而已。

两位少年飞快的按动了左手上那个圆盾的另外一个按钮,圆盾便瞬间开始旋转起来,那一片片精钢打造的铁叶边缘竟是开了刃口的!

两个旋转的圆盾,飞快的向骏马的两只前腿伸去,“撕拉”声响起,骏马的两只前腿便瞬间与马身分离,切口异常整齐、光滑。

高大汉子坐立不稳,被前倾的马匹往下带去,刚才避往左边的宋清见状立刻挥动手中巨大的狼筅向其攻了过去。

高大汉子挥刀格挡,只是狼筅上挂刺太多,他身上、脸上的血肉瞬间便被倒刺扎了进去,顿时响起一声痛苦的嗷嚎。

但是高大汉子的痛苦并未持续许久,另一边的陈宇便将冰冷的长矛刺进了他的胸膛。

高大汉子独眼瞪得巨大,只是片刻间,眼孔中神光便慢慢的消失不见……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正戏-察觉

“看来有些遗憾,你没有把握好这次机会。”宋清看着高大汉子那逐渐涣散的双眼,如是说道。

高大听见这些话后想必会很生气,只是他已经不能表达这种情绪了……

主人倒下,马匹依旧在痛苦的哀鸣,宋清看了一眼,轻轻摇头,道了一声:“送它上路吧!”

另一位持矛的少年微微颔首,举起手中钢矛向着马的胸腹刺去,只一下,骏马便停止了哀鸣,竟是少年一枪将马的心脏刺穿,一看便知对马的构造有相当的了解。

结束了战斗,少年们迅速归位,再次排好了原来的阵型,冷漠的与剩下的大汉们对峙着。

叶轩静静地看着少年们归位,什么也没说,也来不及说。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真的很快!叶轩从没有拦住高大汉子那一刻起便已经预料了结局。是的,他对高大汉子的行为不抱有任何的期望!

自从那一晚在扬州南门外见识过这帮少年冷漠中的实力后,叶轩便不再对少年们抱有任何的侥幸,认为少年们无法做到的侥幸。

同样的冷漠,同样的迅捷,熟悉的一幕,熟悉的视觉冲击,叶轩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时间说什么。因为当他准备开口时,一切便已经结束,叶轩除了无奈的苦笑,什么也做不了。

按照叶轩之前的性格,到了这一步本已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自己虽然死了一个人,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心腹,犯不着与这帮恐怖的少年们对阵。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叶轩不再只是之前的一个镇海帮堂主了,他如今已是镇海帮的大当家,整个镇海帮的大当家!

他以前不在乎这些虚名,但现在却不得不在乎,因为他代表的已经不再仅仅是自己一人。当然,叶轩从本质上来讲依旧是个现实主义者,也就那种只在乎实惠,不介怀虚名的人。

可是,偏偏今日来此的并不全是当日在扬州南门外出现过的帮众,还有那么几个之前的中立派,人数虽少,但终究还是有的。

更何况对于叶轩接任镇海帮大当家,镇海帮内虽然已经没有了不同的意见,但是那些沉默的人却不代表真的认可了这个事实,所以即使有些无奈,乃至有些厌恶,但是叶轩如今真的很需要这些虚名来为他消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今日,他死了一个手下……对方只是三个少年,而他有着近百的好手,这样的事传出去对他的虚名显然不会是一个好的影响。

而这件事,是必然会传扬出去的!因为,叶轩不可能将剩下那些非心腹帮众全部杀光,如果真那样做了,即使是这些当日见识过少年们的恐怖的心腹帮众们,心里也未免不会对他有些看法,而这将会直接动摇他在镇海帮内的根基。

这个风险,他冒不起!

所以,他选择了留下,而不是离去。

宋清一直静静的看着叶轩,直到他抬起头来,露出坚定的神色。

“我需要一个交代!”叶轩坐在马上看着宋清,静静的说道。

此言一出,刚刚因为少年们雷霆出手而被震惊住的两方人马,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陈坤叹了口气,身旁那些健壮的陈家村汉子们便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而叶轩身后,那些不管是曾经见识过或者未见识过少年们实力的大汉们,悄悄的坐直了身子,尽管心中忐忑,但大当家的决定已经做出,他们便只能向前冲去。

宋清迎着叶轩注视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大当家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虽然很淡,但是叶轩依旧感觉到了宋清言语中的轻视,叶轩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们只有三个人!”

叶轩的话语很轻,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事实上也的确是一个事实,但威胁的味道也很明显。

既然你们只有三个人,那我即便拼上三十个人也要把你们拿下,而且也很可能能够拿下!

宋清自然明白叶轩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再次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铁筒,伸出手来,展示给叶轩看。

叶轩静静的看着宋清手中的铁筒,眉头渐渐紧锁。

“你们,需要花多久?”宋清依旧笑着说道。

叶轩紧锁眉头,一言未发。

宋清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向身后指了指,说道:“这里离鄱阳湖很近!”

叶轩蹙着眉头,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然后再重重的将其呼出,随后抬起头向远处望去,波光粼粼的一片,便是茫茫的大湖。

他们这里离鄱阳湖真的很近!和扬州城南门外少年们的船只与双屿岛的海盗船的距离一样的近!

宋清的之前的那句问话便是在告诉自己,如果自己不能在第一时间将少年们以及在场所有人全部击杀的话,那么他们将会和双屿岛的那帮海盗一样,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叶轩不知道王铁牛那帮少年们现在何处,但是他不敢冒险。

而即使侥幸逃脱,在场这么多人,早已知道了他们的来历,要是少年们再像之前在扬州那样,将那恐怖的武器对准镇海帮的总舵……

叶轩已经不敢在往下想了!叶轩是一个务实的人,所以他会很自然的做出利益上的比较,一点虚名受损和整个镇海帮的存亡比起来,显然很好做出选择。

“这一回,我们认栽!”叶轩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宋清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手上的细长铁筒依旧放在手上,没有收回去。那是一支信号弹,红色,深红色!即使是在白天百里之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自从烟花爆竹出现后,江湖人士的手中便多出了这么一样相互联络的东西,叶轩他们身上也有,只是少年们手中的显然威力大一些,效果自然也会好上不少。

叶轩看着宋清谨慎的动作,苦笑的摇头。

随后,叶轩走了,带着那位已经死去的高大汉子的尸体无奈的走了,不在意那些心有余悸的心腹,还有那些疑惑不解的帮众,叶轩确确实实的走了,被只有三人的少年们惊退了!

眼见强敌退却,宋清身后的两位少年纷纷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陈宇,更是瘫坐在地上。

宋清平静的转身,他今日一直很平静,即使面对着几十倍于己的敌人也是依旧平静,不是因为他无惧死亡,或者对自己武力的自信,只是因为他没有说谎。

王铁牛、郑泰确实将当初所有的龟船带走了,但是这几个月下来,少年们又有五艘龟船下水,如今便停泊在鄱阳湖的一座无人小岛上,从那里到这里,真的花不了多久。

所以宋清很平静,因为,打不赢,还可以跑啊!大哥向来要求的便是如此。

宋清转过身来,看着跌坐在地的陈宇,温和的笑道:“第一次杀人对吧?”

陈宇无力的点头。

“没关系,多来几次就会习惯了!”宋清笑着说道。

强敌已退,陈家村的村民立刻撤去简易的拒马桩,陈祥在自家媳妇的搀扶下,快步向陈宇走来。

“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陈祥怒视着陈宇,只是语气中却多了许多温暖。

“当家的,你别骂宇儿了,他这些日子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陈祥身旁的妇人抹着眼泪,看着儿子身上那染血的衣衫,虽然那些不是自家儿子的,但是想起刚才儿子那英勇的一幕,做娘的心中却没有多少自豪,有的反而是浓浓的关爱与担忧。

“哭什么哭!男人没见过血能叫做男人吗?”陈祥真的很了解妻子,只是看了看妻子眼神注视的地方便已经猜到了妻子的想法。

“小兔崽子,这一回干得不错!”陈祥的老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长满了老茧的右手使劲的在已经变得结实很多的儿子背上拍着,只是力道实在算不上大。

陈坤随后也走了过来,高兴地笑道:“宇儿长大了啊!”

“爷爷,大哥!”陈宇笑着对陈坤和其身旁的青年打着招呼。

“行啊!臭小子终于有些本事了!”青年一拳轻轻的锤在陈宇的胸膛上。

“哎呀,哥,你轻点,很痛的!”陈宇捂着胸口怪叫道。

“呦呵!不得了嘛!几个月没见,都长块了!”青年感受到手中的触感,笑着说道。

“那可不!哥,你可是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学会的东西可多了!”陈宇傲然道,只是不等青年再说什么,连忙一拍后脑,惊呼出声:“哎呀!糟糕!忘了给你们带的东西了!”

“完了完了!也不知道摔碎了没有……”陈宇一边念叨着,一边飞速的四下扫视着,片刻后便朝着一旁跑去,拾起刚才情急之下甩出去的东西,那是今天给家人带回来的礼物,这些东西可都是陈宇辛辛苦苦从大哥那里讨要来的。

少年们平日里的训练很严格,但是待遇却出奇的好,不但一日三餐有鱼有肉,有蔬菜水果,每个月都会有丰厚的补贴。更是每过一段时间便能喝到大哥酿造出来的美酒,那可是真正的美酒啊!秋水阁每十日才拍卖一次,每一坛都能卖到数千上万贯铜钱啊!

而这样的酒,少年们每一次都可以尽情的喝,只要酒量够大,又在不会伤身体的底线之上,想喝多少都没问题。

当陈宇第一次喝到这美酒的时候便想着为家里好酒的父亲、大哥以及爷爷带几坛子回来。

这样的酒,大哥并不会限制他们的数量,所以陈宇很容易得到,只是这一回陈宇带回来的酒却不是那种他之前喝过的,而是大哥最近几日刚刚研制出来的名为“五粮液”的好酒,如今总共也就出来几十坛而已,陈宇如今能够带回来三坛,可是花费了不小的代价的。

“还好没摔破,不然就亏大了!”陈宇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边酒坛,大松了一口气。

“爷爷、爹、大哥,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回来!”陈宇提起三坛酒,像一个得了好东西急于与家人分享的孩子一般,笑着嚷嚷道。

“什么好东西啊?”开口问的乃是陈宇的哥哥,陈坤、陈祥二人微笑的看着陈宇,没有去在意他能带回来什么。

“嘿嘿!大哥说对了!这的确是好东西!”陈宇神秘的笑了笑,将其中一个酒坛捧到三位亲人面前小心翼翼的揭开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四散而出。

“好酒!”三个酒鬼只闻了一下便异口同声的大声叫道。

“快!给我!”陈祥当先一把,伸出手将酒坛抢过,深深的吸了一口,再也忍耐不住,仰头一灌,顿时小半坛酒液便没了踪影。

“爹,你不能这么喝!”陈宇话还没说出口,陈祥已经第二次仰起了头。

“好酒!哈哈,果然是好酒啊!”陈祥大声笑道。

随后,陈坤和陈宇的哥哥一人抢过一坛酒,揭开泥封,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不一会儿,陈宇带来的三坛酒便消失一空,陈坤看着空荡荡的酒坛,这才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冲着后面那些伸长了脖子大口咽着口水的陈家村汉子们,歉意的笑了笑,说道:“哈哈,一时没把持住,忘了给大家伙留一点了,没关系,回头让宇儿再给大家带回来就是,多少都管够!”

陈宇呆滞的看着眼前已经空了的酒坛,听完爷爷的话后,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心中不停地哀嚎道:“爷爷,您以为这酒是什么啊?十几万贯一坛啊!还管够?您杀了我吧!”

陈宇心中的哀嚎无人听见,陈家祖父孙三辈喝完酒后气氛融洽的大声笑着。

一旁的宋清与另外一个少年一直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亲人的重逢,这种氛围对他们来说很陌生,心中有些淡淡的向往,但是转瞬间却又被摒除干净。

只是宋清在看见陈家三人豪饮之后尚能保持清醒,心中一动,眉头轻轻皱起,却又很快舒展开来,除了他自己在场之人无一人察觉。

“宇儿,这两位是你的同伴吗?”陈坤从再会孙儿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指着宋清二人问道。

“哦,对了!爷爷、爹、娘、大哥,这两位都是我这回出去认识的兄弟,这一位是宋清哥,那一位是……”

陈宇的介绍还未完成,身后的陈家村村民中便响起了一声惊叫:“刁老二,你还想跑?”

却是一旁的刁老二眼见叶轩等人退去,趁着陈坤这一家人重逢之时,场中无人注意,便带着一帮人悄悄的离去,只是依旧还是被人发现了。

“让他们走吧!”陈坤伸手制止了叫喊的村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一闪即逝。

只是依旧被一直注意着他的宋清捕捉到了,宋清的心中再次一动。

听见老村长开口,那些跃跃欲试的村民纷纷平静了下来。

“好了,宇儿难得回来,如今也没事了,大家就别在外面站着了,都回家吧!”陈坤随后说道。

随即,陈家村的村民纷纷散去。

陈坤在青年的搀扶下,走到宋清跟前,微微躬身说道:“多谢小兄弟方才仗义出手,为我陈家村消去一场大难。”

宋清微笑着说道:“老人家客气了,既然您是陈宇的爷爷,那也就是我们自己人了,谢不谢的说出来,反倒生分了!”

“哈哈,小兄弟果然直爽!”陈坤大笑说道,随后便邀请宋清二人进村休息。

哪知宋清却出言拒绝道:“多谢老人家好意,只是这一回我们是奉了大哥的命令,怕陈宇一人回家,路上出些什么事,如今安全送到,我们也该回去了,大哥还在豫章城里等着呢!回去晚了,大哥会着急的!”

陈坤微笑看着宋清,一双沧桑的眼中透着耐人寻味的神光,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头子也就不强留了!”

“老人家言重了!”宋清抱拳行礼,直起身后冲着陈坤身后的陈宇说道:“陈宇那你就先在家里好好陪陪家人,但是记住假期之后要回豫章向大哥复命哦!”

“放心吧,宋清哥!”陈宇没有多想什么,高声说道。

“那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老人家留步!”宋清微笑说道。

陈坤笑着点头,目送宋清二人慢慢的离去,当二人转过拐角,踏上来时的那条小路时,这才轻声笑道:“很有意思的小家伙嘛!”

“对了,宇儿,这一回你在外面都遇到了些什么?”陈坤转过身来,冲着陈宇问道。

陈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爷爷,有些东西我不能说的!”

“哈哈,好好好!那你就捡能说的说一些,我听听。”陈坤大笑道。

随后陈宇便跳了挑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向家人们述说着这几个月来他在外面的奇遇。

与此同时,在乡间的小路上,一离开陈坤的视线后,宋清便加快了步伐,不是向着南方走出,竟是绕道朝着北面的鄱阳湖走去。

“清哥,这是怎么了?”另外一个少年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

“快走,我们从水路走,去湖边找条船去基地,用飞鸽传书,必须让大哥尽快知道陈家村的事。”宋清的步子没有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

“什么?”那位少年一听宋清的话,顿时惊讶出声道:“到底出了什么啊?”

宋清深吸了口气,回答道:“这个陈家村,非同一般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决战前的准备

“唉……你说我的运气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豫章城内,手中拿着宋清飞鸽传书送回来的消息,许辰正无奈的笑道。

身旁的陆浩同样笑了笑,问道:“这个陈宇怎么处理?”

许辰摇了摇头,回答道:“既然做了几个月大哥,总得有个大哥的样子嘛!何况那个陈家村既然真的那么不凡的话,我们能做的就更少了!”

“算了吧,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许辰决定道。

陆浩诧异的看了许辰一眼,对于许辰的这个决定多少有些意外。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哥总是喜欢用一些牵连较少的人,比如孤儿,比如出身平民家中亲人又较少的人。

以前陆浩觉得大哥这么做是为了便于掌控或是出于保守秘密的需要,但是后来,陆浩发现,渐渐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大哥选择这些人的原因怕只是为了便于转移,或者说……为了方便逃跑。

陆浩不知道大哥到底在躲避什么,又将要面对什么,关于这些,陆浩询问了许多次但是大哥却一点口风也没漏。陆浩明白,这是大哥认为对于将要面对的敌人,他们这些人起不到丝毫的作用,所以大哥才不想将他们牵连进去。

可是……这天下哪会有这样的人呢?

陆浩很自信,也没办法不自信,他们如今人虽不多,但无论是武力还是财力,对上天下任何一伙势力都不可能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说句大不敬的话,哪怕是造反他们也能干出一定的气候来。

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大哥会认为他们毫无作用呢?大哥到底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啊?

关于这些,陆浩百思不得其解。

许辰却没去理会陆浩百转的心思,放下陈宇的事后,再次做出了个决定:“时间不够了!必须早些解决这里的事了!”

“大哥,你要……?”沉思中的陆浩被许辰的话语惊醒。

“走!我们去杂货铺子!”许辰却没再多说什么,雷厉风行的大步朝门外走去。

陆浩连忙跟上。

出门之后,绕了几个坊,二人来到城中心的一处坊市,许辰开的杂货铺子总店便坐落在这个坊市东南边的一大片居民区内,这个居民区房屋低矮,自然算不上高档。

走进杂货铺子,掌柜的梅云正低头拨弄着算盘。

“梅大掌柜的,最近生意可好啊?”许辰一进门便高声道。

梅云抬起了头,乜了许辰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您说的这‘最近’指的是这几天,还是这几个月啊?东家!”

许辰看着梅云那玩味的表情,悻悻的笑了笑。最近几个月他忙着买地卖地,还真没怎么关心过杂货铺的生意。

不过许辰可不会被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挤兑住,借机四处看了看,算是巡视了一番,这才满意的回到了梅云身前。

许辰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注视着梅云,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准备将手中的地皮卖出了。”

梅云拨弄算盘的手微微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问道:“什么地皮?哪里的地皮?”

许辰“呵呵”的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当然是上一回拍卖会上商人们抵押在我这里的地皮了。”

梅云抬起头来,看着许辰,片刻后才说道:“那些地皮,东家不是答应了五年后要还予他们的吗?”

“没错!还签了契书的呢!”许辰点头答道,随即却狡黠的笑了笑:“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现在将它们卖出啊?明年我可以再买回来了嘛!”

梅云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仿佛早就预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一般。

梅云静静的看着许辰,他知道许辰今日前来必定是有所图谋的,对于这个少年人,梅云早已没了丝毫的轻视。就如同梅云知道对方早已察觉自己一直在观察他等待机会一样,梅云也知道对方也一直在注意着自己,所以他没有去否认这几个月来自己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扬州和豫章的动静。

所以,这一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许辰,等待着他的后语。

许辰轻笑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道:“麻烦梅掌柜回去和卢二公子说一声,问问他是否有意加快一下步伐,我的手上如今可只剩这么些地皮了,要是二公子对豫章无所求的话,那我可就要将这些底牌变现了啊!”

梅云直到此刻,脸上才露出一丝震惊的神色,多年的历练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回过神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许辰,许久之后才叹息道:“许东家果然非同一般!”

“梅掌柜客气了!”许辰矜持的笑了笑。

梅云摇了摇头,回答道:“许东家的话在下会给二公子带到的,但是二公子会做出什么决定来,就不是我这个做下人的能左右的了。”

“无妨!梅掌柜只需把话带到即可。”许辰说道。

二人短暂的谈判到此结束,许辰的目的达到,也没有在杂货铺旧留,片刻后便转身离去。

回家的路上,一直一言不发的陆浩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现在就要决战了吗?”

许辰乜了他一眼,有些好笑的说道:“决战?和谁决战?我们只是来赚钱的好不好?要决战,那也是他们两方人马的事,我们充其量只是个看客罢了!”

陆浩看了一眼大哥那略带着得意的笑脸,无语道:“大哥你至少也算个导演好不!”

“呦呵,不错嘛!都学会拍马屁了!不过,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承认的。”许辰颇有些厚颜无耻的说道。

陆浩发现自己依旧低估了大哥脸皮的厚度,无奈地摇头。

傍晚,入夜时分,梅云通过原来的通道,进了卢家的院子,找到卢宗保,将许辰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达了一遍。

房间内不止卢宗保一人,卢宗泰、杨凡都在。

听完梅云的转述后,杨凡出声问道:“宗保,这个许辰就是你说的那个小乞丐?”

卢宗保沉默的点头。

“那他这是要干嘛?”杨凡随即问道。

卢宗保摇了摇头,坦白的说道:“不知道,说实话,这个小乞丐我一直都没看懂,曾经以为不过如此,后来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便被对方狠狠的摆了一道。”

杨凡之前隐隐约约听卢宗保提起过一些,此刻听对方直言不讳的诉说后,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看,也许没有那么复杂。”自从崔见豫的事后,一直很少在弟弟面前陈述意见的卢宗泰此刻斟酌的说道。

“哦?”卢宗保疑惑的看向自家大哥。

杨凡同样看了过来,心中对这个有些沉默甚至木讷的卢家大公子却没有多少期待。

卢宗泰自然也不是个庸人,只是最近他们参与的事,需要极其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果敢的决断。而卢宗泰则擅于长远的谋划,加上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没有弟弟强,所以这几个月来他们的计划,卢宗泰一直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直到此刻,卢宗泰感觉弟弟过多的考虑了许辰的动机,却忘了此次计划最初的目的。

于是,卢宗泰便开口说道:“许辰这个人自从半年多前出现在豫章以来,所作所为看似纷繁复杂、杂乱无章,其实,我觉得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什么目的?”卢宗保知道自家大哥的能力,自然不会忽视对方的看法。

“赚钱!”卢宗泰平淡却肯定的说道。

“赚钱?”卢宗保的脸上爬上了一丝疑惑,随后却又意识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出声道:“为什么赚钱?”

“呵呵,你问的很对!每个人做事都应该有一个目的,只是如今许辰的目的我也不清楚。”卢宗泰笑着回道,随后便从头开始述说着自己的猜测:“许辰这个人无论是从最开始的鱼市、酒楼到后来的长山岛,再到如今的地皮买卖,一步一步都只是为了赚到更多的钱,哪怕演了一出苦肉计拜徐番为师,也只是为了借助徐番的力量搭上更多的线,从而赚取更多的钱。”

卢宗保顺着大哥的思路回忆了一篇,发现的确如同大哥说的一样,许辰这半年多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赚钱,可是他依旧想不通,虽说没人会嫌钱多,但是卢宗保觉得许辰这个非同一般的小乞丐绝不仅仅是一个为了赚钱而赚钱的商人,这个人做这么多事,一定有着一个最终的目的,可是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卢宗保依旧再猜测着许辰的目的。

卢宗泰见状,摇了摇头,出声道:“我们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目的呢?”

卢宗泰的声音不大,却让卢宗保为之一愣,半响后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是……他……”

“他很厉害,很聪明,很难看透,对吧?”卢宗泰反问道。

卢宗保沉默的点头。

“所以你必须知道了他的目的才能安心,对吧?”卢宗泰再次问道。

卢宗保依旧沉默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有他的目的,我们也有我们的目的,既然现如今我们双方的目的重合了,那为什么不能合作一番呢?难道是因为他之前摆了我们一道,所以我们就要赌气不跟他合作?或者因为将来我们可能成为敌人,所以现在就拒绝与之合作?那我们前几天做的事又算什么呢?”卢宗泰一句一句的说着,压根没给卢宗保反驳的机会。

卢宗保听完后,沉默了许久,这才起身冲着卢宗泰一拜,笑着说道:“是我过于执着了,多谢大哥提醒。”

卢宗泰笑了笑,说道:“小弟你只是还没从被许辰利用的这件事中走出来罢了,你心里存了个较量的念头,自然会去深究他的目的。其实,输了就输了呗,胜败乃兵家常事,下回再赢回来便是,要是为此让自己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那可就一点赢的希望都没有了。”

“多谢大哥!小弟受教了!”卢宗保恭敬的说道。

“好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来决定吧!”卢宗泰点拨完弟弟后,便将决定的权力交给了弟弟。

一旁静静的听着卢家兄弟两谈话的杨凡,此刻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卢宗保多智近妖也就罢了,原本以为木讷的卢宗泰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卢宗保反应快,点子多,原本已经够不凡了,没想到他这个大哥才是个真正的掌舵人,心性沉稳远胜他人,怪不得这一个月来无论他们有什么计划卢宗保都会当着他的面,从不隐瞒,原来竟是要让他大哥把关的意思。

只是这几个月来卢宗保一直做得不错,直到如今遇到了个难缠的对手,卢宗泰这才展露锋芒,差一点就让杨凡错过了这个卢家大公子。

“唉!卢家这两个弃子还真是非同一般啊!不过也好,卢家不要你们,我杨凡绝不会错过的!”

卢家兄弟两个自然不知道杨凡心中打起了他们的主意,卢宗保听完大哥的点拨后,沉思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既然准备合作了,那接下来可就是最后一战了!”

卢宗保自从察觉到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后,便再也没有小瞧许辰。既然许辰让人传来这话,那便意味着他将全力出手了,而为了与之配合,自己这边也必然需要出全力才行,那这自然便是最后的一战了!

“虽然时间上有些紧,但是我们在豫章这几年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准备,如今也不过就是提前了一些而已。”

“首先,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在地皮交易上尽可能多的消耗豫章本地世家的实力,文斗之后便只能武斗了。”

卢宗保徐徐说道。

“杨大哥,本家的援助什么时候会到?”卢宗保冲着杨凡问道。

“快了,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车队已经到了长江北岸了,这两日就要到了。”杨凡回答道。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杨凡再次说道:“说来也怪,本来我以为本家这帮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一回不会再出什么力了,可是没想到消息传回去,说是要对付豫章万家,家里的那帮老人竟比我们还要在意这个计划,竟然每家都拿出了四百万贯铜钱,而且还有分别派出一位宗师境的高手随行,实在是太怪异了!”

“呵呵,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世人皆以为我们七宗五姓自视过高,看不上南方这些南蛮子,其实那不过是关陇那帮子带着胡人血脉的新兴世家的论断罢了!对于南方这些同样传承千年的世家豪门,我们几家可是自始至终都保持了足够的警惕的。”

“不说其他,光是家里的那帮宗师境高手们对南边的这些宗师境高手就了解不少,既然这一次咱们打算破家灭族了,岂能不出全力呢?”

卢宗保知道虽然他们七宗五姓看上去守旧不愿开拓新的势力,但那也只是因为传统,加上七家之间也存在不少制约,所以一直未对南方投入太多的力量,这也是王冼在豫章几年却依旧没有多少作为的深层原因。

因循守旧只是表面的,最重要的却是豫章的世家豪门实力不俗,光靠太原王氏一家是决计不可能吃的下来的,而其余几家在面对实力相差不大的豫章豪门时,一个个打的自然是渔翁得利的主意。

只是如今因为王冼和卢家兄弟提出来的计划,在扬州得到初步成功后,已然诱发了全天下的人来到南方,这样现在对付起豫章的世家豪门来自然就要省事不少,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同样,要是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恐怕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所以,七宗五姓也难得果断了一次,派出如此强大的阵容,为的便是一击即中,彻底击垮豫章豪门。

“如今财力和武力,咱们都有了,接下来咱们去找王家伯父,让他联络一下这几年来投靠到咱们这一边的本地世家,先按原来的计划,让他们开始抛售手中的地皮,先把第一步做完再说。”

“另外,周宾那里联系的怎么样?”卢宗保再次问道。

“别提了!这个姓周的油盐不进,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也不肯松口,打定了主意作壁上观。”杨凡忿忿不平的说道。

卢宗保蹙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再去一趟,向他透露一下咱们现如今的实力,要是他还不想倒到我们这一边的话,那就告诉他,我们就先处理掉他!”

杨凡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一脸杀气的卢宗保,一时有些恍然。

“呵呵,杨大哥不用这么看着我,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首鼠两端的人了!凡事身处局中总要选择一个立场的!”卢宗保笑过之后,幽幽地说道。

“好的,我再去找他一次!”杨凡点头说道。

布置好具体的步骤后,卢宗保沉默了片刻,随后才出声说道:“明日咱们去找王伯父的时候和他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杨凡有些疑惑,既然所有的步骤都安排好了,那还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特意去商量呢?

卢宗保回答道:“我觉得我们这一回应该集中所有力量,只对付万家一家,万家一灭,豫章豪门群龙无首,或覆灭,或依附,只是时间长短的事罢了!”

杨凡明白了卢宗保的意思,但是依旧疑惑道:“万家的势力有这么强?”

卢宗保重重的点头,回答道:“绝对有!”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决战-赌

决战在即,但是在最终诉诸武力之前,豫章城内如今的地皮交易却依旧要进行下去。

七宗五姓的目的乃是借助在豫章城内挑起的地皮炒作,从而将豫章本地豪门的财力劫掠一空,而要是能在豫章城内诱发一场如同扬州一般的混乱,那自然就更好了。

只是万世俊的突然复出使得卢宗保原定的计划无法顺利实施,如今七宗五姓一方的手上除了刚开始以较高的价格买入的一批城外的耕地外,再没有其余的地皮。手上没有足量的存货自然无法达到操控市场的目的。

另外加上有了扬州城的例子在先,豫章本地的豪门直到如今都未将手中的现钱和地皮投入市场,打定主意坚守不出。对手压根没有进入市场,自然也就无法利用市场的手段将其击败,就更别提通过扰乱商业市场从而让豫章城陷入如同扬州一般的混乱中了。

所以,严格的来讲,卢宗保最初从商业入手的目的至今尚未达成。

而手上有着不少地皮,在这场争斗中作用不小的许辰却由于自身的原因迫切希望尽快结束这场争斗。其实许辰大可不必通知卢宗保,悄悄的将手中的地皮抛售一空,以如今的地价同样能赚到不少。只是如此一来,许辰其余的目标便无法达成,而那个目标关乎他接下来对抗那未知敌人的成败,是生与死的差别。

最重要的是,这个目标无法用钱来达成,所以许辰别无他法只能将这一场地皮战争进行到底。

第二日,许辰依照约定拿着手中的地皮亲自来到牙行挂单,不仅有城内坊市的地,前几天趁着城外耕地价格暴跌的时候用低价抄底买入的大量耕地也准备在这一次将其慢慢抛售一空,也好完成对孙德胜的承诺。

豫章城最大的牙行位于城中心位子的进贤坊内,在这家牙行二楼的一处雅间内,许辰、陆浩带着几个伙计以及一队少年正在此等待着。

一刻钟后,一位少年伙计推门而入。

“东家,人员都已经到位了。”少年伙计说道。

许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也开始吧!”

许辰话一说完,雅间内的几位伙计便在桌子上忙活开了,一张张白纸被整齐的平铺在桌子上,受过训练的伙计们正在白纸上开始了预订的计算。

“如今城内的地价是多少?”许辰开口问道。

刚才那位进来汇报的少年伙计回答道:“城中心的几个坊平均地价为四千三百五十一贯一亩,以进贤坊的地价最高,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条大街两侧的地皮价格是如今城内最高的。只是最优越的几处宅院都是各世家的产业,至今为止没进入流通,无法估价,但是它们周围的地价却涨到一万两千多贯一亩。”

陆浩默默的听着,待少年伙计说完,这才开口感慨道:“豫章城果然还是不如扬州啊!这么多天来,地价连扬州的一半都没到。”

许辰笑了笑,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扬州本就是商业城市,商人占大多数,有钱也有投资欲望的人很多,地价自然能炒得很高。加上当初扬州本地世家的推波助澜,会出现那种疯狂的高价也很正常。而豫章则不同,有了扬州的前车之鉴,加上万家的领头,本地的世家豪门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介入,再加上豫章城的商业虽然也不错,可商人们的力量却很分散,家产千万的大商贾更是一个也没有,世家没加入,商人们又力量薄弱,要不是这帮为赚钱而来的外地人,就算我们和卢宗保用尽全力也未必能将豫章城的这把火烧起来。”

陆浩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大哥,卢宗保那边准备怎么把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门拖下水呢?”

许辰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光明正大的来,也只能光明正大的来!”

看着陆浩思索的神情,许辰接着解释道:“万世俊的反应不比我们两个差,想要再玩阴的,很难起到作用,既然是要决战了,那便只有堂堂正正的出招,比拼各自的实力。王冼在豫章数年,也不是毫无作为的,从上一回在滕王阁的晚宴就能看出,他的身边也聚集了不少豫章郡的中小世家,虽然在实力上无法抗衡万家这帮人,但是以数量上的优势在如今这个地皮炒作的大环境下,在各地响应一番,还是能起到很大作用的。”

陆浩听完后,反问道:“卢宗保这是要再做一次大的宣传,就像前些天他在豫章城郊外做的一样?”

许辰微微颔首,说道:“没错!利用手上那些中小世家的土地将城外的地价涨跌控制在手上,从而达到吞并城外土地的目的。”

“但是,有个问题!”许辰随后说道。

“什么问题?”陆浩问道。

“他们手中的土地数量未必能做到这一点,我去翻看过豫章郡本地的鱼鳞图册,不知为何豫章郡的土地兼并规模远远比不上大唐的其他郡县,立国一百多年来,土地兼并算不上严峻,将近八成的土地依旧登记在普通百姓的名下。”许辰回答道。

陆浩疑惑的说道:“各地不都是这样的吗?只是个名号罢了!”

许辰闻言点头,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后来让人调查过,也问过老师,综合两方面得来的信息,我发现的确有六成以上的土地依旧掌握在平民手中,不是挂了个名号,而是实实在在的拥有,他们大多以乡村为单位,各村都掌握着自己村上的土地,然后由村长统一安排,就好像宋清昨天说的那个陈家村一样。而剩余的将近四成则在各世家豪门手中,但是各家具体的比重,我弄不到。”

听完大哥的解释后,陆浩更加的疑惑了:“既然以乡村为单位,各村近似共有村上的土地,那么单独的个人想要卖地是很难通过村长的同意的,就像陈家村那样,虽然叶轩开出的价位很高,也同样有村民心动,但是在村长不同意的情况下村民们是很难把地卖出去的,毕竟很少有人敢犯众怒,同样整个村庄也不可能全部迁移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我想大部分的村庄是不会同意将自己世代生存的土地卖出去的。”

“没错!卢宗保最开始想走农村包围城市这条路,选择的突破点也不是在这种宗族观念很强的村子里,而是选择了乡间的那些零散农户。”许辰补充了一句。

陆浩点头同意了大哥的说法,随后便问出来内心中的疑惑:“卢宗保他们有王冼的便利,听朱大回报说,太守衙门里的户科早就已经全部换过血了,这些天来所有的土地交易记录只有七宗五姓自己的人清楚,有这样的便利我不相信卢宗保会不知道豫章郡土地分布的现状,那么当初他为什么会选从农村入手?还有他怎么能确保破局之后能在农村取得进展,要知道乡间的零散农户毕竟只占少数。另外,为什么万家等世家刚开始的时候全力阻击卢宗保,后来等到卢宗保去了乡村后却又忽然间集体沉默了下来?要知道他们手上的乡间土地也不多,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局势?还有就是大哥刚才说的,卢宗保要是真准备动用王冼积累下来的那些中小世家的力量的话,这些中小世家的力量真的够吗?”

“这一切实在太怪异了!”陆浩总结道。

许辰低头思索了片刻,这才抬首笑道:“你这些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陆浩老实的点头。

许辰笑了笑,回答道:“你的疑惑说实话我一个也不清楚!”

不去理会陆浩惊讶的表情,许辰自顾自的说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什么事都猜得到?情报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尽可能的去猜测一些可能性。”

“那大哥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陆浩这一回问的自然便是许辰所说的可能。

许辰回答道:“首先,要弄清楚这一切,就必须搞清楚豫章郡的土地到底在谁的手上,之前我做的调查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没有问题恰恰就是最大的问题,凭什么别的地方土地兼并愈演愈烈,而豫章郡却偏偏没什么动静,总不能说豫章郡的世家豪门比起其他地方的来要大公无私一些吧?”

“另外,就是调查出来的那些明面上由世家豪门掌控的将近四成土地具体的比重到底是什么样的,或者说,万家这帮豫章郡的一线世家豪门手中到底有着多少的土地,这才是决定这一次土地战争胜败的关键。”许辰最后总结道。

“那大哥你认为他们手上会有多少地?会比王冼身边那些中小世家多吗?”陆浩问道。

许辰笑了笑,回答道:“按理说自然是这帮一线世家的土地更多了,但是万家这帮世家这些天来的作为却又实在怪异的很,刚开始他们的紧张让我觉得他们手上的地皮可能不足,可是后来却又无动于衷,好像手上有很多地皮似的。”

“我搞不清楚!”许辰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陆浩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许辰回道:“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依旧不能确定!”

陆浩说道:“那就是说,只能赌一把了!”

许辰回道:“没错!”

陆浩再次问道:“那大哥,你赌什么?”

许辰想了想,说道:“我赌万家手上有很多地!”

看着大哥一脸肯定的回答,陆浩问了一句:“为什么?”

许辰回答道:“万家这个家族,我看不透!”

因为看不透,所以这个家族便一定非比寻常!听着大哥这有些霸气也有些自吹自擂的回答,陆浩却相信了大哥的判断。

“那我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来?”陆浩问道。

“没错!现如今就让我们好好的和卢二公子合作一把!”许辰笑道。

“开始吧!”说了这么久的话,雅间内的伙计们早已停下了手中的计算,于是许辰随即便下达了开始的命令。

随后不久,一批城内各坊市的地皮出现在城中各处的牙行内,只是刚刚一挂单,很快便引起了牙行内众人的注意。

现如今依旧留在城内而没有出城去抢购乡间地皮的人多数都是看到了前些天乡间耕地涨跌过于凶猛,为求保险于是便没有出城收购耕地,一直在城内等着购买城中坊市的地皮,毕竟城中坊市的地皮这些天来虽然也有过起伏,但是至今为止没有跌太多,相比而言,还是投资城中坊市的地皮更为稳妥一些。

“喂,看见没,有地卖了!”各处牙行内竟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一般,纷纷出现这样的轻声细语。

“哪里的地?”身旁的人听闻后连忙问道。

“当然是城里的地了!”刚才那人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真的假的?”那人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就在柜台上摆着呢!我也是刚从那路过才顺带看到的。”前面那人强调道。

“哪还等什么?赶紧去买啊!回头让别人看到了,还有我们的份嘛!”身旁的人一见连忙起身,就要向柜台跑去。

“等一下!”先前那人却叫住了他。

“怎么了?”身旁的人疑惑道。

“我觉得有些问题!”那人说道。

“什么问题?”身旁的人问道。

“柜台上的地皮这一次有点多,以前每隔几天才会有一点点坊市的地皮流出,每一次都卖了高价。可是这一次出现的地皮过多了一些……”那人欲言又止道。

“你什么意思?”身旁的人问道。

“我觉得,会不会……是地价要跌了?如今这是大户在开始抛售了?”那人不自信的说道。

身旁的人一听,也有些犹豫,口中犹自说道:“不会吧?”

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

“掌柜的,我要买地!”柜台边上一位中年人高声喊道。

“哪里的地?”老掌柜淡淡的问道。

“当然是城里坊市的地皮了!别跟我说没有,刚才我都看到伙计拿过来了!”那中年人嗓门依旧很大。

“糟糕!”先前轻声交谈的两人一听,心中暗叫不好。

“不管了!是不是要跌,现在还不清楚,可是要是错过了这一回,咱们这次来豫章可就白来了!到现在为止,我们手上的地都没到一百亩。不行,这一回我一定要把这些地吃下!”身旁的那人豁出去了。

先前提出猜测的那人见状,只好压下心中的想法随同伙伴一起,往柜台走去……

很快,争抢的竞价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与此同时,卢宗保一方也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豫章太守府,王冼的书房内,七宗五姓目前在豫章城的几人齐聚一堂。

“你有多大的把握?”王冼冲着卢宗保问道。

卢宗保知道王冼问的不是这一次决战部署的情况,而是刚才他提出来的关于万家到底有多少地的猜测。

“七成!小侄只有七成把握,万家手中的地皮数量不够,或者至少没有我们的多,毕竟万家的势力只局限于豫章一郡,这是咱们七家这么多年来对万家的综合评价,想来是不会出错的。而咱们不一样,伯父身为整个江南西道的最高长官,除了在豫章郡外,在江南西道其余的几个郡威望可是很高的!伯父身边不也有许多外郡的世家吗?他们虽然不能直接给咱们提供土地上的帮助,但是世家之内相互联姻,他们这些人对于豫章郡本地的世家豪门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咱们只准备对付万家一家,在我们集中全力的情况下,就算万家有着超乎咱们预料的实力,也不可能逃出生天的,总不可能他一家的实力就比得上我们七家吧?何况还有这么多豫章的中小世家!”

卢宗保自信的说道。

王冼听完后,点了点头,争斗到了这一步,比的就只是双方真正的实力了,而在王冼的心中同样认为万家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就算万家同样传承千年,甚至比他们七家中的任何一家都要强,可是这一回他们是七家一同出动,就如同卢宗保说的一样,万家总不可能以一敌七吧?

“好吧!我这就派人去联络,将你的计划转告给他们。”王冼说道。

卢宗保自然知道王冼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答谢道:“王伯父放心!小侄此次定不负所托。”

“呵呵,你们两兄弟如今算得上是举家出动,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搭了上去,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王冼玩笑道。

碰头结束后,王冼便行动起来,一个个王家的护卫走出门去,开始前往各地联络那些这几年来倒向他一边的那些世家们。

长山岛西北,鄱阳湖岸边的那座小镇上,王家的宅邸内,上一回面对长山岛易主危机时,出现在王家府上的那一帮人,此刻再一次汇聚一堂。

王家家主王源坐在同样的位子上,身旁站着的却不是自家的管家王福,而是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

“王朔,王统领,想必大家伙都认识了,我也就不多说了。这一回召集大家来,所为何事想必大家心中也有数。”王源高座首位,伸手指了指身旁王冼的侍卫统领,当初与许辰一道前往长山岛的王朔,冲着在座众人说道。

“我王源只问大家一句,想不想让自己的家族从此飞黄腾达?要是想,那就留下,要是不想,我也绝不强留……”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决战-宗师到来

“你的确不会强留,只是那不同意的人恐怕没过几日就得在鄱阳湖上沉船了。”下首的吴睿心中冷笑道。

吴睿,吴家的大公子,只是这位“公子”的年纪有些偏大,他的父亲如今已经八十多了,却依旧秉持着家中的传统,不肯传位于他。

吴家是最近几十年迁来豫章的,原本乃是山东的豪门望族,只是家道中落,守不住家业,只能远走异乡,另谋发展。

这一次聚会的目的吴睿很清楚,最近这些天来豫章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乱战,个中缘由,吴睿也都知道,这一次王源召集他们前来为想必为的就是站队的问题。

但王源暗中投靠了豫章太守王冼,这一件事吴睿却是直到今日才得知,而看在场其他人的表情,显然他们早已清楚此事。

为此,吴睿心中自然不快。当然,为了家族的利益这一点不快倒也算不得什么,但王源如此作为却让他感到了一阵心寒,有一种为人棋子的感觉,对于站队之后的境遇难免多出一份忧虑。

“吴兄,你怎么看?”王源的观察十分敏锐,吴睿眉宇间的疑虑虽只是一闪即逝,却也没能逃脱他的目光。

一时间场上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到吴睿的脸上,静立于王源身旁的王朔也平静地注视着他。

吴睿心头一紧,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异样,笑着回道:“我吴家本就是山东的豪门望族,奈何家道中落这才远走他乡,父亲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恢复家族昔日的荣光,如此良机又岂可错过呢?”

王源听完后,脸上的笑容温和了不少,说道:“吴兄尽管放心,这一次乃是七宗五姓七家共同行动,外加太守大人还联络了其他郡县的世家豪门,而我们却只需全力对付万家一家,为此,这一回绝无失败的可能!”

吴睿闻言,满意的点头。

一场无声的风波就此远去,至少表面上如此。

随后,达成共识的众人便开始讨论具体的步骤,包括每一家应该腾出多少地皮,在何时以什么样的价位投入市场,又该在哪一价位收手等较为专业的话题,用的无非就是自买自卖的炒作手段。

这一切的步骤显然是卢宗保早已设计好了的,在场的众人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实施即可。

同样的聚会不止一场,就在王冼开始联络他手中聚集的势力不久后,豫章郡内地皮交易的热度开始急剧升温。

变化最为明显的便是豫章城内各大坊市的地皮价格,在短短的两日内便翻了几番,已经直追扬州当日的地价。

面对如此火爆的行情,从各地赶来豫章投资的外地人一个个激动不已,这些人在这些天内或多或少手上都买进了一些地皮,如今地价暴涨,投入的财富立马增值,自然兴奋不已。

于是,那些在前些天只是浅尝辄止而没有全力出手的外地投资者到了这一步也不再留手,精明的他们已经开始察觉到了异常,直觉告诉他们这一轮的涨价应该就是豫章地皮争夺战的尾声了,要是不牢牢的抓住这一次机会,此后便再无赚钱的可能了。

所以,无论风险有多大,这帮投机份子们却很少有抽身退出的,财帛动人心,在唾手可得的财富面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这一帮投机分子的疯狂入市,再一次让豫章城的地皮市场火爆了起来。

而城外耕地的价格同样涨幅巨大,一个个冒险将手中耕地卖出的零散农户一夜之间纷纷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富贵人家,引得平静的乡间处处飘荡着浮躁的气息,那些前些天里被村长拦住没有将耕地卖出的村民们也开始坐不住了,各村村长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一种如同当初扬州城般的疯狂正在豫章郡内蔓延……

“日防夜防,终于还是没能防住啊!”一间宽敞的大厅内,黄宪如此感叹道。

大厅内分列两排整整齐齐的坐着近十位中年男子,上首位坐着的乃是万家家主万德昭,黄宪此刻便坐在万德昭的左手位,他对面坐的乃是罗家家主罗政,以此二人为首,两排人分坐于主位的左右,隐隐间自然是按照家族的实力来划分的座次。

这两排人的身后,此刻尚各有一位青年安静的站立在各人身后,黄凯与罗兴赫然在内,看来应该是各家的晚辈,而且还是那种将会接任家主之位的晚辈。

黄宪感慨完后,在座的众人纷纷沉默不语,当初他们费尽心机严防死守,为的便是阻止七宗五姓的人,使其无法通过地皮交易祸乱整个豫章,可是如今,豫章郡内处处弥漫着如同扬州城般的疯狂气息,犹如一锅沸油,只要一点火星便能引燃整个豫章。

“我就说当初不应该把土地放到村人自己的手上嘛!要是如今我们手上还有足够的地皮的话……”罗政心直口快,一下子便将心中的想法道了出来。

不待他说完,坐在他对面的黄宪便怒斥道:“罗政,说什么呢!”

说完便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主位上的万德昭一眼,罗政见状,立马醒悟过来,闭上了嘴巴,偷偷瞄了万德昭一眼,见其依旧安静的低头沉思,这才心有余悸的大松了口气。

“罗叔叔,没有用的!”出声的不是万德昭而是其身旁的万家二公子万世俊。

对于万世俊在这样正式的场合未经父亲同意便贸然出声说话,在场的年轻人都感到十分诧异,万世俊不是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啊!

只是在场各家家主的反应却更加出乎他们的预料,各家家主包括万德昭本人对于万世俊的突然出声,并未露出任何恼怒、不快的神色,甚至于连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仿佛万世俊在这种场合与他们同等对话乃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见此,场中的各位年轻人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哦?”罗政看着万世俊,脸带疑惑。

万世俊微微躬身,再次说道:“这一次,七宗五姓乃是全力而来,加上有扬州城的例子在前,为豫章城引来如此多的外地人,这些人可都是带着钱来的。这一场地皮买卖,说到底靠的还是铜钱的多寡,只要价钱出的高,哪里还怕有人不卖地呢?”

“可是,只要我们将绝大部分的地皮掌握在手上,就算他们有再多的钱,出再高的价格,我们不卖,难不成他们还能强抢不成?”罗政却也不是好糊弄的,当即反问道。

“呵呵,可能吗?”万世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罗政闻言,一时语塞,想起了一些事后,便沉默了下去,刚才的话语不过是他一时忍耐不住发的牢骚罢了,事已至此,再去强求过去又有何用?再者,他们选择将豫章郡的土地分给各村各户,并且约束各家土地兼并的规模,为的也是一个长远的目标,这是一个已经历经数百乃至上千年验证,最适合他们家族传承的方法,比起现如今的危机来显然要重要的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吧!”黄宪出言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万世俊看了看父亲,万德昭没有反应,便冲着在场的众人侃侃而谈道:“对方用的乃是阳谋,为今之计也只能堂堂正正的接招了!”

“怎么做?”黄宪问道。

“他们入市,我们也入市!”万世俊回道。

“现在?会不会有些晚?”黄宪问道。

“不晚!前期没有出手,反倒让我们手头上有充足的现金,加上我们手中的土地,想要入市做一番事来,也是很容易的,不过就是看谁的操控能力强一些罢了。”万世俊这话说起来有些隐隐的自傲。

众人听完后,习惯性的将探寻的目光投到了万德昭的身上。

感觉到众人都在注视自己,万德昭缓缓的抬起头来,平静地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然后开口说道:“据万安回报,豫章郡各处村镇内的耕地在如今这春耕时节竟然出现了抛荒的情形。”

万德昭一出口便是与刚才的话题毫无关联的事,但是,在场众人却在这件事上感到了浓重的危机。

此刻,万德昭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黄宪重重的点了点头,沉重的回答道:“如今豫章郡的农人被这暴涨的地价闹的人心浮动,一个个都在幻想着把耕地卖了从而一夜暴富,哪还有心思在田间劳作?”

黄宪身旁另一位年纪颇大的中年人同样出声说道:“不错!不只是城外的农人,就是城内的百姓如今也无意生产,城内各处的作坊如今已经纷纷出现停产的迹象,种种迹象表明,如同扬州城上个月一般的动乱也将会在豫章城内上演,而一旦动乱出现,我们就会和扬州的那帮子世家一样,受到沉重的打击。”

“而且,我们身旁还有虎视眈眈的七宗五姓!”万德昭语气沉重的说了最后一句。

场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一干年轻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万德昭也没有多费时间,接着说道:“豫章的事就按世俊刚才说得来办吧!”

“而我,要亲自去长安一趟!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一切都是从长安开始的,那么想要终结这一切也只能去长安了!”

黄宪一听,立马问道:“万兄打算如何去做?”

万德昭笑了笑,只是有些冰冷,淡漠的说道:“来豫章的这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来头,朝堂之上也大多有着家族亲人,要是长安城内突然来一场大的政潮的话,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安心的留在豫章赚钱?”

黄宪没有再问下去了,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既然万德昭已经这么说了,那么长安城内的一场政潮便在所难免了。

“另外,还有个消息,七宗五姓这一回每家都来了个宗师境的高手,一共是七个!如今已经过了长江,进入豫章郡境内了!”万德昭随后再次爆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只是各家家主听见这条消息后却显得有些平静,黄宪再次接话道:“万兄放心去吧!让万安陪同,这样我们也安心一些,至于这七个老不死的,我们会将其拖住的!”

在场的众人沉默的点头。

“有劳了!万安随我一起去,家里的老人便有些不够了,加上两位家中的,数量上依旧差了一些。”万德昭说道。

“没关系!不就是几个老匹夫嘛!我们手上同等的人虽然少了一些,但是豫章是我们的主场,我们人多,不怕压不死他们!”罗政霸气四射的回答道。

“好的!”万德昭微微颔首,随后又说道:“还有就是世俊的事,世俊今年才十九,本该明年加冠礼的,但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老爷子决定按照老规矩办,今年就让世俊行冠礼,好在世俊这孩子也堪堪能挑起这副担子了。”

“万兄尽管去!世俊贤侄这里还有我们这帮老家伙在!”黄宪神情凝重的说道。

黄宪的话更像是一个保证,一个对万德昭“托孤”之举的保证!

七宗五姓全力而来,万家如今也不得不破釜沉舟,七位宗师境高手已到达豫章,万安和万德昭二人想要突破他们的封锁从容而去,哪里有那么容易?更别提入京之后想要达到目的所将要面临的巨大风险,真可谓步步危机,万德昭有此托孤之言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世俊贤侄这一次的成人礼是大典还是小典?”罗政斟酌着问了一句。

此问一出,场中众人纷纷期待的看着万德昭。

万德昭笑了笑,轻声道:“老爷子说了,这一回凶险过大,开大典!”

众人一听,顿时喜上心头,脸上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不少,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片刻后,众人收拾情绪,全体站了起来,朝着上首位的万德昭深深地鞠了一躬,神情凝重,一同低沉的说道:“有劳万兄,万兄此行,一切珍重!”

万德昭平静的接受了众人的大礼。

场中突发的一幕让在场的年轻人纷纷震撼不已,只有万世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双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担忧。

与此同时,豫章郡东北的一处地处交通要道的小镇,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内,七位装束不一的老者,此刻正或坐或立安静的待在院落中。

七位老人看上去与平常的老者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有几位的身上穿着名贵的衣衫,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不凡的出身,而另外几位身着布衫的老者,除了双眼中偶尔露出的摄人精光能让人察觉到他们的不凡外,看上去只像是个平常的老农。

而此刻,七位老者中唯一在一张石桌前就坐的两位老者,正端着手中的茶盏静静地品味着手中的香茗,另外五位见此却也没有丝毫的不耐。

这要是让他们家中的晚辈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大为惊奇,自家平时高高在上的老祖怎么也会有如此安静等待的一刻呢?

“不错!这豫章的茶虽然清淡了一些,但是倒正合我们这些老家伙们的口味啊!”其中一位在石桌前就做的老人,开口如是说道。

老人面容消瘦,十指修长,身形也不如对面那位壮硕,看上去倒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配合他的装饰倒也显出了一派仙风道骨的味道来。

而对面那位身形健硕的老者,四肢粗壮,花白的胡渣零乱的分布在下巴上,眉宇间有一处浅浅的伤疤,伤口看上去很浅,但明显历经岁月的侵袭,只是不知以老者的身家与深厚修为,为何这么一个小小的伤口依旧清晰地留在额头上深深的皱纹之中。

身材壮硕的老者一口气将茶盏内的清茶全部喝光,随后大嘴开动竟然将茶叶一同嚼碎了咽下肚去。

一边嚼着还一边抱怨道:“什么破茶!淡出鸟来了!不过,这茶叶嚼起来倒还有那么一股子清香。”

“这茶叶哪来的?喝了这么多年茶,还真没尝出来这是哪里产的茶叶?”身材健硕的老者嚼完茶叶后感觉不多,便出声问道。

对面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对于他这牛嚼牡丹的行为没有任何言语或者神情上的表示,只是平静地回答道:“听卖的人说这茶唤作‘西湖龙井’,杭州产的茶。”

“没听过!”身材健硕的老者闻言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便大手一挥:“不管了!回头找人拖上几百斤回去就是!”

这一回那仙风道骨的老者终于有了反应,淡淡了乜了对方一眼,说道:“这茶叶一两黄金一两!”

“这么贵?”身材壮硕的老者瞪大了一双牛眼惊呼出声,随后仿佛放弃了一般,叹息道:“那算了!不要一百了,就来五十斤吧!”

仙风道骨的老者没去理会这顽童般的言语,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头扫视了院内的几人,认真的说道:“这次来豫章的目的想必大家都清楚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只有一点,所有人必须牢记!”

“咱们既然是带着破家灭族的想法来的,那就别想心存侥幸,万家那几个老家伙实力也不弱,拼死之下,咱们这里的人难免死伤几个,但我把话放在这里,最难的那个我会顶上去,至于你们……要是避而不战的话,事后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说完,老者用手在那放置在石桌上的瓷器茶盏上轻轻地一拍,那瓷器做成的茶盏便整齐的没入坚硬的石桌里面,光滑的瓷器外壁没有丝毫的损坏,青绿色的茶叶依旧在茶水中缓缓地漂浮着……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决战-战前闲话

“这个崔老鬼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嘛!”那身材壮硕的老者神情凝重的望着那深入石桌内部却又完好无损的瓷杯,心中感慨道。

身材偏瘦,气质飘逸的老者姓崔名瑞之,乃是此行七人的首领,而对面这位身材壮硕,举止粗犷的老者也姓崔,名为崔明冲。只是仙风道骨的那位乃是博陵崔氏,而外表粗犷的老者却是清河崔氏,虽然同属崔氏却不是一家之人,清河崔氏在实力上也要比博陵崔氏弱上不少,但也只比博陵崔氏弱,为此也在七人中排到了第二位。

崔明冲尚且神情凝重,其余的几人则更是凛然一惊了,只是惊讶归惊讶,有些事在几人看来还是应当事先说明的。

来自范阳卢氏的老者,出声打破了崔瑞之震慑之下的宁静:“万家的那些秘法要怎么办?”

万家有不少的秘法,而能被这些宗师境的大高手看中的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合击之术,寻常的宗师境高手虽然也偶有合作的时候,但是那种联手远远比不上万家的合计来的更密切,更别提威力还有所增幅了。

至于另外一个,却是让这些世家之人更为眼热的秘法!

在场的人都知道,豫章万家每过二十年便会出现一位宗师境的高手,伴随着他们当代的家主一同成长,而其年纪更是年轻的吓人,只有三十岁左右。

他们都是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自然知道宗师的境界有多么的难以突破,场中的众人天资最为优异的也要在四十多岁以后才能突破到这个境界,而万家的人却比这个还要早上十年,要说他们家没有什么独特的方法,场中的众人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毕竟一次两次出现三十岁的宗师可以说是运气,但要是上百年来一直都是如此,要让他们不做这样的怀疑就很难了。虽然这样逆天的秘法听上去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是这是目前他们期待或者说是欺骗自己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理由了。

而要是真有这样一个秘法,那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来说,无疑是一个增强实力的绝好机遇。

听见范阳卢氏的老者将这个最重要利益的分配问题提了出来,场内其余几人无不神情微动,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崔瑞之的身上。

崔瑞之面无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平静的回答道:“无论谁得到了,自然是人手一份,即便有人不幸身亡,他的那一份,我崔瑞之以崔家祖先的名义起誓,必会完完整整的送到他的家中。”

眼见崔瑞之用自家祖先起誓,众人纷纷微微点头,他们这些世家中人对于宗族和先祖有着超乎常人的敬畏以及自豪。

眼见最大的分歧得到解决,众人于是再次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在小院内等待着。

片刻之后,一位气质沉稳的中年侍卫敲开了小院的木门,进门之后,头也不抬的来到众人身旁,恭敬的弯腰说道:“各位老祖,目标动了!”

崔瑞之闻言睁开了双眼,一缕精光四射而出,开口问道:“确认是万德昭吗?”

那中年侍卫依旧没有抬起头,依旧恭敬的回答道:“绝不会错的,确实万家家主万德昭!”

崔瑞之点了点头,那中年侍卫随即便躬身退下。

“万德昭此次出门必然是为了进京,不管他有什么计划,咱们这一回,能杀就杀,杀不了也要将其留在豫章城。要是让他突围出去了,以万德昭的本事,到时会出现何种意外就很预料了。”崔瑞之神色凝重的说道,看来竟是十分忌惮这个不会丝毫武功的万家家主。

“万安会跟着吧?”范阳卢氏的老者意味难明的问了一句。

在场众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万安,三十多岁便突破到宗师境界,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其功力深厚可见一斑,加之只有五十来岁,身体尚处壮年,比起他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者来说,显然要强上不少。甚至于在他们看来,万安这个宗师很有可能就是全天下所有宗师境高手中最厉害的一个,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而万安却不是万家宗师里的特例,事实上有着过早突破到宗师境的优势,万家的每一位宗师都要比旁的厉害许多。而这也是他们更为窥视万家秘法的又一大原因,一个不用耗尽潜力,在突破之后尚能不断精进的秘法,实在让人无法不去奢望。

万德昭出行,那么万安必将随行,这是万家的传统,而要和这么一个天下第一交手,任凭谁都会在心里犯嘀咕。

卢家的老祖意思也很明显,既然你崔瑞之乃是此行的带头人,功夫又是最好的,那么万安这块最硬的骨头,你总不能扔给别人吧?

崔瑞之依旧面无表情,说道:“刚才老夫已经说过了,最难的那个我会亲自顶上!”

卢家的老祖不在意崔瑞之那摄人的眼神,神态自若的微微点头。

“都没别的问题了吧?那咱们就动身吧!”说着崔瑞之便站了起来。

“咱们具体应该怎么做?不需要详细谋划一番吗?”发问的却是赵郡李氏的老祖,也就是当初出现在秦岭深处,拦了万平和唐雪玢等人的那位李家老祖。

“谋划?用不上那个!如今我们来了七个,万家就算算上上一代的‘平’、‘安’顶破天也不过四个宗师,上一代的两个要是还活到如今都有一百多了,黄土都埋到头顶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战力?最多就是防着他们临死前的暴击一招罢了,你们只要眼睛放亮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崔瑞之自信的说道,这一次他们七家几乎来了一大半的高手,他自然自信。

“可是,豫章郡内应该还有两个宗师吧?”李家老祖再次问道。

“怕什么?黄家和罗家那两个老家伙来是肯定会来的,到时候派两个人上去缠住他们就行,咱们只对付万家一家,虽说唇亡齿寒,可是到了我们这个地步,又有哪个不惜命呢?这两老家伙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一旁的崔明冲豪气万千的说道,崔明冲表面粗犷,心思却一点也不含糊,当然,能够走到他这一步的人又有哪个简单的呢?

李家老祖没了疑问,但随即却又忍不住嘟嚷道:“也不知这豫章郡有什么古怪,一郡之地上竟然有着六位宗师,整个南方的老家伙们怕也没有十指之数吧?”

李家老祖用的是疑问句,事实上对于这一点他们这帮宗师境的高手也没有确却的答案。

“可不是嘛!依我看整个大唐像咱们一样的老家伙也不过二三十个吧!这个小小的豫章郡竟然就占了近四成,确实有古怪啊!”荣阳郑氏的老祖接过话头道。

“好了!不管豫章郡有什么名堂,咱们这回把它拿下来,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去好好探查!”崔瑞之出声结束了众人关于豫章城的探讨。

“我们一起行动?”范阳卢氏的老祖问道。

崔瑞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漠的点头,回答道:“当然!我们这么多人朝着万德昭冲去,他们这些老家伙也只能跟着咱们跑了,而若咱们分兵行动,难不成,你有独自面对‘平’、‘安’合击的本事吗?”

崔瑞之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卢家老祖脸上的神情,只是修炼到他们这番境界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早已是一种习惯了,崔瑞之自然毫无收获。

此后,众人再无言语,安静的出发,崔瑞之这次走在最后,前面的崔明冲借故落后一步,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问道:“这个姓卢的有问题?”

七宗五姓之中也有着纷争与内斗,自然也有着各自的同盟,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数百年前本是一家,天然上有着一份联系,故崔明冲此刻才会贸然的向崔瑞之询问这种敏感的话题。

崔瑞之目不斜视,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范阳卢氏近些年来与咱们走的有些远啊!”

崔瑞之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话,崔明冲却很快明白了过来,本来按照地域来说,三家的传统势力范围相距很近,但是范阳卢氏近些年来却渐渐疏远了他们两家,反而去结交其余离的更远的几家。

“远交近攻吗?”崔明冲低声嘟嚷道,然而随后却又洒笑道:“野心倒是不小!那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七人走出小院,也不走大路,径直从乡野间穿过,脚步也不见怎么迈动,身体却飞快地向前移动着,明明看上去像是在散步,速度却比奔马还要快上三分,无论是田野还是水塘,俱如履平地,宗师境高手的实力初露端倪。

七人在乡野间疾行隐隐的形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体,虽然刚才说的很好,但是就如同崔明冲方才说的一般,活到了他们这一步的人,往往要比其他人更加惜命,也更怕死!

崔瑞之依仗深厚的功力跑到了前头,对身后的事视而不见,只顾着一路向前冲去。

七人只花了半个多时辰便赶到了一处谷地,两旁是算不上高大的低山丘陵,没有被破坏的生态使得丘陵上植被茂密,丛丛的植被中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虫鸣鸟叫之声。

谷地近乎椭圆,只有中间的一条小路传谷而过,从这小路一路北上很快便能抵达长江南岸,南边的世家自然不会缺船只,要是让万德昭赶到长江,有太多的方法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为此,崔瑞之只能在万德昭赶到长江之前动手。

好在他们七宗五姓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多年下来在豫章万家内部也有不少的暗子,有的被发现了却装作没有察觉,而有的却是让万家绝不会怀疑,乃至于不敢怀疑。

这些间与反间的手段,各大世家豪门没有一个不精通的,看的也无非就是谁的人手更加老练罢了。

而这一回,七宗五姓安插在万家的暗子成功地将情报传了出来。

马车辚辚,实木包铁的车轮碾过泥土的细微声音自然无法逃过七人的耳目。

目标已经来了!

驾车的车夫明显是个好手,飞驰而来的马车遇上小路尽头那静立的七人,也不见车夫有太多的动作,两只手腕轻抖,缰绳微微一紧,皮鞭在马的屁股上轻轻地拂过,马车便很快停了下来,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马车没有丝毫的颠簸,车上的人如若正在熟睡,怕是也绝不会受到惊扰。

车夫的旁边,静静盘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马车一停,老者便缓缓睁开了双目,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七人,正是万家的宗师,万安。

“七个,还真是一家都不差啊!”万安轻声道。

声音不大,但崔瑞之听得很清楚,轻声笑道:“对待天下第一,总该稳重一些才好!”

万安闻言,双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看着不远处的崔瑞之,问道:“天下第一?”

万安平时很低调,就连与人过招都很少,最多也就是跟家里的几位老人切磋一二,这所谓“天下第一”的虚名,万安还真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乍然听到,难免会有些困惑。

崔瑞之却依旧笑道:“万兄弟年纪轻轻便突破到宗师境界,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功力渐长,身子又处壮年,比我们这帮垂暮老人自然要强上不少,这天下第一的名号除了万兄弟,谁还敢要呢?”

万安不置可否,摇了摇头,出声问道:“几位来此,是为了杀了我们?”

崔瑞之含笑点头,没有丝毫的推诿,因为那是对万安这个高手的蔑视,也是对他们自己的侮辱。

“哦。”万安淡淡的回了一句,随后却又再次问道:“那几位为何还不出手呢?”

崔瑞之向着远处瞭望了一番,回答道:“不急,还有几位没有当场,等人齐了也好一同出手嘛!”

万安闻言,脸上的表情头一回出现变动,嘴角轻扬,说道:“七对一,趁这机会拿下我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崔瑞之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一脸肃穆的回道:“万兄弟这是在怀疑我的眼光!”

万安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烈了:“真没想到,崔兄竟是如此高看万某。”

崔瑞之也笑了笑,回答道:“那是自然,与万兄对战,再谨慎也不为过。”

“那现在,我们就这样等着?”万安伸手指了指后面,冲着崔瑞之问道。

“无妨!总共也花不了多久的。”崔瑞之笑着说道。

场间随即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山坡上丛林中的鸟兽之声。

的确没有过去多久,四道身影便缓缓地出现在山谷小路的入口,脚步浮动,三两下便跨过了数里路,出现在马车的一旁。

万家在得到七宗五姓来了七位宗师境高手后,自然也做了一番应对,毕竟对方人数上占着优势,万德昭为了此次出行也做不不少的安排,预先制定过几套方案,无非就是七人分兵或者合兵的应对之策。

只是如今看来,万德昭此次做的另外的伪装或者迷惑已经全然失去了作用,对方能够准确的出现在此处,并且一人不少,那么显然对方在自家有着暗子,而且是级别还不低的那种,也不知已经潜伏多少年了。

“怎么才四位?”崔瑞之这一回脸上的神情变的微微有些诧异。

万安神态自若的答道:“崔兄倒是对我万家了解的很透彻嘛!崔兄也不用等了,还有一位老前辈年纪大了,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家门了,这一次就算了吧。”

万安平淡的言语中竟然透露出强烈的自信,仿佛如今面对的不是生死之战,而只是一场寻常老友间的聚会一般。

崔瑞之缓缓地眯起了双眼,看着万安,片刻后才恢复正常,随即便笑了起来:“呵呵,也好!等到这里的事了结了,崔某自会亲自登门拜访那位年迈的老前辈的!”

说完便不去理会万安,而是转过视线,冲着两位赶来的老者说道:“这两位应该是黄家和罗家的朋友吧?倒是面生的很!”

“呵呵,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平时都懒得走动,崔兄没见过也很正常。”黄家的那位老者笑着回答到。

“无妨!今日虽是初见,但相逢便是缘分,崔某倒是很想事后与两位把酒言欢一番的!”崔瑞之神态自若的笑谈道,丝毫不觉自己的挑拨离间是那么的明显。

黄家和罗家的两位老者相互之间看了一眼,随后却冲着崔瑞之苦笑的摇头,说道:“崔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如今危难之时,怕是没有太多的闲暇。”

“哈哈,怎么会呢?只要二位愿意,再多的时间也是有的,崔某独自相邀,二位又担心什么呢?”崔瑞之犹自不愿放弃,再次诚恳的做出邀请。

“唉!别说了,再说下去,我老罗都要忍不住心动了,只是我们来都来了,这要是不动动身子骨,就算侥幸回去了,怕也没脸见人啊!”罗家的老者摇头苦笑道。

崔瑞之细细的看了二人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道:“既如此,那崔某也不强求了。”

“老李、老郑,你们两位就陪同二位活动活动吧!”

此言一出,大战便随即展开……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决战-诡异的开始

万安站了起来,身子一动,便轻巧的落到了地上。

崔瑞之、崔明冲二人于是上前一步,而余下的范阳卢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的老祖便对上了万平以及另一位满鬓斑白的老者。

“呵呵,二位倒是真看得起我!”万安笑着说道。

“相同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崔瑞之看上去神态自若,只是暗中却早已开始蓄力,内劲自丹田而出飞快地在双足处汇集,一副将轻身功夫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以崔瑞之随手破石的力道竟似乎也不敢硬接万安可能出手的第一招。

万安笑了笑,转头看向崔明冲,却见崔明冲双手握拳,身上壮硕的肌肉在这一刻竟消瘦了不少,却是崔明冲已将身上的肌肉收缩到极致,看上去块头并不大的肌肉上却分明隐隐的闪着金属的光泽,想来防御力必定惊人。

这两位崔氏的宗师境高手竟然在第一时间内选择了防守,看来万安的声名的确让二人忌惮不已。

万安对此,意味难明的笑了笑,随后便轻抖手腕一柄软剑瞬间出现在万安的手中。

崔瑞之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却活泛开了,“万安竟是用剑的?”

此前无人见过万安出手,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一般只也不会轻易出手,而万安在宗师境以前却又从未离开过豫章郡,到了宗师境后外出游历时即使有出过手,怕也绝无活口留下,所以崔瑞之等人并不熟悉万安的武功招数。

至于所谓的天下第一,一方面除了忌惮的心理外,他们这群宗师境的高手见面之时,离得近了于冥冥中也能感受到一种共鸣,通过对方那有意散发出来的气势便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手的强弱,而且这种感觉十分准确,毫无道理却又是那么的玄妙。

崔瑞之等人对于万安的了解也只停留在那曾经有过的几次静静地对峙中,但就是这些也足够引起崔瑞之的忌惮。

“那,就开始吧!”万安长剑在手,轻巧的挽了一个剑花,面带微笑的冲着崔瑞之、崔明冲笑道。

说完,也不等二人有什么反应,双腿一曲便朝着二人激射而来。

二崔心中一凛,连忙各自全力运转起周身内力施展出最强的防御手段,只求先行抵住万安的第一轮猛攻。

二人此次的策略很明显,罗家与黄家那边各自一对一,即使罗黄两家这两位从未听说过的高手实力非凡,李家和郑家老祖却也不是泥捏的,就算打不过,但是拖住一时还是能做到的。

而卢家、李家、王家三位老祖看上去只对上了两位,其中还有一位年纪颇大,但是他们都清楚,这个黄土埋到额头,走路仿佛都要颤抖几下的老者便是万家上一代继承“万安”这个名号的人。

“平”、“安”,“平”、“安”,上一代的万安和这一代的万平凑在一起,以其独特的合击之术,威力增幅之下,要是只派二人前去迎战的话,恐怕没多久就得被人重伤乃至斩杀。

所以,他们派了三个,但也只求多拖一阵子,一方面仗着体力意图拖垮那位上了年纪的上一代万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崔瑞之与崔明冲二人击败万安创造足够的时间。

所谓的天下第一,要是放在那些争强好胜的江湖中人身上,怕是会激奋不已,只是对于他们这些世家中人来说,实际利益远比虚名重要得多。

万安虽然功夫比他们所有人都要高,但高也高不到哪去,如今崔瑞之与崔明冲这两个在七宗五姓中排名一二的高手同时出手,击败甚至击杀对方,崔瑞之自认并不是难事,毕竟杀人不是切磋,有的是方法来弥补实力间的差距,数量的优势便是其中最有效也最方便的办法。

而明显已经看出他们用意的万安打的自然是速战速决的主意,那么如何避开万安这全力之下的第一波攻击而不受重创从而继续下面的战斗便成了决定今日之战成败的关键所在了。

所以面对万安这明显来势汹汹的攻击,二崔自然第一时间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万安很快便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只是崔瑞之早在一开始就蓄足了内力,万安的身子刚刚晃动,崔瑞之蓄力许久的双足便轻轻地在地上一点,整个人便飞快地横移到数丈之外。

于是同样蓄力完成的万安只得右手轻抬,长剑便缓似缓实疾的朝着崔明冲刺去。

崔明冲知道自己的速度不行,从一开始便没做躲避的打算,感受着眼前这柄如同风中弱柳般的长剑在瞳孔中的倒影越来越大,崔明冲大喝一声,身子下蹲,一个标准的马步稳稳的立好,双足竟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双掌在胸前缓缓地合上,竟正好将刺来长剑稳稳的夹住。

万安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手腕轻轻转动,长剑便在崔明冲的双掌之间缓缓地转动起来。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在崔明冲惊变的神色中,长剑顽强的撬动了他金石般的双掌,那柄瘦弱的长剑上传来的力道竟让崔明冲的双臂有了阵阵的麻木之感,眼见对方的长剑就要逃离,崔明冲只得再喝一声,丹田中的内力疯也似的向着双掌涌去。

崔明冲双臂上的麻木之感瞬间消失,双掌之间的力道越来越强,软剑剑身甚至出现了弯曲,是那种双刃之间向内侧的弯曲,崔明冲的双掌竟真的比精钢还要坚硬许多。

万安的剑终究还是没能逃离,而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方才横移躲开的崔瑞之飘然返回,右手手掌竖起,毫无花俏的一掌朝着万安的腹背袭来。

那视顽石如软泥的力道,竟是那样的含而不露,没有赫赫的风雷之声,恰如稚子学步,那样的生涩却又含着无限的生机。

崔瑞之的身法轻灵,掌法更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迅敏无比,如清风佛叶,转瞬之间便期到了万安的身前。

万安仿佛身后长了眼般,不去理会崔瑞之的攻击,反而向着三尺之外的崔明冲冲了过去,右手依旧轻轻握住了长剑的剑柄。

万安与崔明冲的距离越来越近,二者的力道却尽数传到了那柄长剑之上,长剑柔韧万分,巨大的力道让软剑弯曲,却不见剑身有丝毫的变形,假使力道消失,软剑依旧会完好无损的回弹而去。

只是万安这一回却仿佛没有将软剑当做剑来使用,飞快地期近崔明冲却没有其他的攻击,而竟是从其身旁掠过,绕到了崔明冲身后,以至于做好了撤掌准备的崔明冲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只是很快,双掌间传来的痛楚却让他明白了万安的用意。

万安的软剑很长,足足三尺三寸,被崔明冲双掌夹住之后,万安借机绕到其身后,然后迅速的从崔明冲的另一侧冲出,那边柔韧的软剑便曲成一个圈,将崔明冲绕了进去。

与此同时,飘然而来的崔瑞之见万安已走,本也没打算能够一击建功的他很快转变了方向,随后右手手腕轻转,朝着从崔明冲另一侧冲出的万安迎面扑去。

面对着崔瑞之这排山倒海而来的一掌,万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左手击出,随即便与崔瑞之对了一掌。

双掌交击之处,隐隐发出风雷之声,二人受了这股力道,纷纷朝着后方飞去。

万安却在再次掠过崔明冲之时,刚才对了一掌的左手手掌随即再次蓄力朝着一直呆在原处与万安右手上的长剑角力的崔明冲的右肩盖去,同时借机将刚才崔瑞之击出的那一掌上的力道通过右手的长剑传到了崔明冲的身上。

长剑随着万安向后飞去的身子同样向后拉扯着崔明冲,犹如少年人玩的陀螺一般,皮带般的长剑正在顽强的抽动着崔明冲这势大力沉的身子。

“不好!”见状崔明冲连忙心惊道。

只是此刻,崔明冲的双掌依旧牢牢的夹住了万安右手上的长剑,而受了万安与崔瑞之那一掌双重力道的崔明冲身子也正在向后移去,双足在泥土上划出了两道深深地痕迹。

此刻撤开双掌便能躲开万安的这一掌,但是长剑脱手间灵动的跳跃之下难免会被万安利用上,在崔明冲并不坚韧的脸皮乃是脆弱的双眼上轻轻地一啄,到时受到的伤害就难以预料了。

但要是不撤掌的话,万安的这一掌便会结结实实的击在他的右肩上,到时这条胳膊能不能留下也是两说的了。

双方开打不过片刻之间,但是正如崔瑞之之前预料的一般,万安这第一波的攻击是那样的不惜代价,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什么招式套路可言,用的全是最原始的法子,没有风度却简单有效。

激烈的打斗很快便让崔明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提他这里的选择,其余的两处战斗中依然有人面临着抉择。

先说罗黄两家的老者与李家、郑家两位老祖之间的对战更像是游戏风尘一般,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各种精妙的招式不断出现,忽而灵动如燕,忽而沉稳似山,一时间疾如奔雷,一时又缓若泉溪。

看着罗黄两家的宗师如此敷衍怠工,李家、郑家两位老祖相视一笑,心中叹道:“这两老家伙还真是如预料中一般怕死嘛!不过,这样也好,轻轻松松的打完这一战,反正到时候收益又跑不了。”

于是李家、郑家两位老祖朝着罗黄两家的宗师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在笑着回应了李家、郑家两位老祖之后,罗黄两家的宗师却同样相视一笑,只是他们之间的笑容却多出了一股玩味的气息。

只是李家、郑家两位老祖并未觉察到这一丝玩味,依旧在于罗黄两家的老祖过着招,却不知人家的选择与他们想象中的有许多不同。

最后一处的战斗发起的有些慢,卢家、王家、李家的三位老祖在面对着赫赫有名的“平安合击”时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重视。

“老人家今年上百了吧?”卢家老祖竟然在这战斗之前开口说话,说出来的话语竟也如同寻常与路人打的招呼一样。

那位上一代的“万安”努力的睁开有些疲态的双眼,看向卢家老祖,喉咙转动,一声沧老的声音便传来出来:“老朽今年九十九了,离着一百还差不少日子呢!只是可惜,你们这帮小娃子来了,老头子怕是走不到那一步咯。”

卢家老祖闻言却莞尔一笑,微微躬身,满脸的歉意,说道:“那倒真的是晚辈们的错了!”

就在一旁的李家、王家老祖略带诧异的眼神中,卢家老祖转换了话头,说道:“只不过,天道有缺,九为数之极,老人家九十九岁寿终正寝,也是不错的归属。”

上一代的“万安”自然不会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着毛头小子的冲动,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笑道:“小娃子,倒是挺自信的嘛!”

卢家老祖赶忙恭敬的回答道:“晚辈不敢!只是有意请前辈指正一番。”

上一代的“万安”没有再说什么,缓缓地抬起一直不肯离手的木杖,而他声旁的万平也取下了腰间挂着的长鞭。

对面的三人见状,自然连忙戒备起来,李家、王家老祖藏于卢家老祖的身后,隐隐摆出了一个“品”字的形状。

最先出手的却是万平,右手一扬,手中长鞭便龙蛇一般飞舞出去,朝着当先的卢家老祖卷去。

万平与卢家老祖的年纪相差不大,只是万平突破至宗师境界多年,虽已不可能再有精进,但是常年积累下来的雄厚内力却要比卢家老祖浑厚许多。

面对着这破空而来的一鞭,卢家老祖不敢空手格挡,飞快地从腰间取出一条一尺来长的木棍,木棍看上去平淡无奇,只是表面光滑无比,显然经常被人拿在手上摩挲。

短棍挥舞,万平扬起的长鞭便在卢家老祖的头顶之上绕着短棍缠了几圈,却再也没有落在卢家老祖的头上。

万平见状,随手向后一扯,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卢家老祖顺势将被长鞭卷住的木棍一抽,表面光滑的木棍随即便轻松的挣脱了长鞭的缠绕。

“咦?”对面的万平轻呼一声,万平刚才的动作看上去十分寻常,只是其中的力道却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根木棍即使再光滑,也绝不可能逃过万平的长鞭。

可是,那根木棍却实实在在的逃了出去,看来这不起眼的木棍还真是不一般的光滑。

“呵呵,有趣!”万平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目光灼灼的盯着卢家老祖手中的那根长棍,偏头冲着上一代的“万安”说道:“安叔,这小子手上的小木棍倒是不错!待会儿拿来给您做一支新的拐棍如何?”

上一代的“万安”呵呵的笑了笑,说道:“东西是不错!不过还是算了吧,手里的老伙计用了不少年头了,都习惯了,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你年纪也不小了。”

“那好!那我就收下了!”万平笑着说道。

对面的卢家老祖眼见二人此刻便开始讨论起战利品来了,只好无奈地摇头道:“二位难道不是应该先打败我们几个再谈这些吗?”

万平却没理会他的话语,右手一抖,长鞭随身而行,在飞中飞舞,身子径直朝着三人冲去,片刻后期便近了卢家老祖,长鞭一个拐弯竟绕过卢家老祖朝着其身后的李家、王家二人袭去。

卢家老祖平静地举起木棍,正要朝着万平的面门击下,却见一道白影闪过,竟是上一代的“万安”后发先至,手中那根拐棍同样扬起,迎上了卢家老祖手中的木棍。

自然没有钢铁般的交击声,只是钝器相交之时发出的一道“噗”的声响。

二人对击一手后便飞快地离开,卢家老祖抬眼看去,眼前竟没了万平的身影,再侧耳倾听,身后竟传来了锐利的破空之声,却是万平趁着那刚才的一瞬间绕过卢家老祖,来到了他的后面,此刻正在挥舞着长鞭迎战李家、王家两位老祖。

卢家老祖面对着这一位年近百岁的老者,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再次挥舞木棍冲了上去,那细长的小木棍在他的手上竟似乎有了灵魂一般,上下翻飞,如同一支灵巧的毛笔,在这山水之间挥洒自如。

而对面的那位上一代的“万安”,手上一根常年使用的木杖却也挥舞的密不透风,不断与卢家老祖的那根木棍交击着,两根看上去平凡的木头,在两位宗师境高手巨大的力道之下竟没有丝毫的损坏。

而卢家老祖身后的李家、王家二位老祖此刻面对着万平手中龙腾蛇舞一般的长鞭竟隐隐不知从何处下手。

万平的长鞭时缓时疾,看上去长鞭上的力道也时隐时现,看来万平也知一对二胜算不大,竟好像在节省着气力一般。

只是片刻之后,万平闲暇中看了一眼不远处万安的战斗,却眉头深深一皱,手上的力道竟然瞬间加大了许多……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决战-暗度陈仓

长鞭飞舞,宛若惊龙,没了方才的灵动飘逸,跃动之间却染上了惊人的杀气。

以万平为中心,丈许的方圆内变成万平的领域,地面上飞快地出现刀劈斧凿般的裂痕,强劲的力道轻松的破开泥土,碎裂山石,长鞭带起的烈风的呼啸来回窜动,恐怕即使是精钢在这劲风之下也会被击碎,更别提血肉之躯了。

李家、王家两位老祖的感受最为明显,万平刚才的攻击尚且算不得犀利,二人只是碍于长鞭的攻击范围广,这才暂避锋芒。

正巧他们三人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拖住万家的“平”“安”二人,眼见万平一开始也没出全力,索性乐得清闲。

只是不知万平如今的攻击却为何又变的狠辣起来,不断地试图破开二人的防御,舞动的长鞭本就灵活,在万平这个大高手的运作之下更是变得刁钻起来,每每都从二人无法注意到的角度袭来,迅敏异常,连躲闪都难以做到。

李家、王家两位老祖片刻之后身上便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一些伤痕,衣带碎裂,发髻散乱,看上去狼狈不已。

“这家伙这是在干嘛?”李家、王家的两位老祖看着脸色已经变的潮红的万平,心中惊讶不已。

虽说如今这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可是此刻分明没有到破釜沉舟的最后关头,万平这么一个行事稳重的人为何会在现在就用上了这种拼命的打法?就算他能重创他们二人,可是这般涸泽而渔的过度激发内劲,到时候哪还有力气去对付其余的人,就算万平准备死在这里,万家其余两人也做了同样的打算,他们三条命了不起拼死这边三四人,可是他们七宗五姓又不是只有这七个宗师,到时只靠着留守的一个一百多岁的宗师,万家怎么可能抵御得住挟怒而来的七宗五姓?

李家、王家两位老祖绝不相信万家的人会在现在就认命了,那么万平此刻异常的奋勇便一定是为了某种目的。

正在与卢家老祖交战的上一代“万安”察觉万平的异状后,手中木杖一个横扫,生生将卢家老祖逼退几步,叹了口气,冲着不远处的万平说道:“小平子,停下来吧!”

“不用,安叔,我还能撑得住!”万平不顾已经开始发紫的脸颊犹自奋力的舞动长鞭意图重创李家、王家两位老祖,只是二人察觉了他的想法,如今早已经全身的内力传达到双足之上,努力的躲避着,小伤虽未断,但是重创却依旧没有。

“回来吧!这种事应该是我这老头子来做的!”上一代的“万安”叹息道。

“安叔!”万平还想抗拒,却见上一代的“万安”大喝一声“回来!”,万平无奈只好抽身而退。

卢家老祖似乎想到了什么,哪里肯让二人汇合,伸出手中木棍飞快地朝上一代的“万安”冲去,同时向李家、王家二人大喊道:“快阻止他!绝不能让们汇合!”

李家、王家两位老祖也猜到了万平二人的目的,不再去忌惮万平的长鞭,朝着正在退走的万平冲了过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只是那位九十九岁的老者却爆发了与其老迈的身子完全不符的速度与力道。

卢家老祖的木棍才刚刚与上一代“万安”的木杖相击,木杖传来的力道竟远远超出了刚才,大得惊人!

卢家老祖一时没有适应,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迫开卢家老祖后,上一代的“万安”飞快地朝着相向而来的万平冲去。

李家、王家老祖见状,只得加大了双足上的内力,速度快了许多,正要从两侧逼近万平,万平却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将手中的长鞭扬起,却不是对着李家、王家二人,竟是冲着飞奔而来的上一代“万安”而去。

上一代的“万安”见状,手中木杖伸出,正好被万平的长鞭缠住,随后便重重的向后一扬,巨力传出,正要被李家、王家二人夹住的万平顿时便向上飞起。

“哪里走!”

“留下吧!”

李家、王家两位老祖纷纷大喝起来,一人一侧,一掌一拳,便要重重的印在万平的身子上。

危机之间,万平借着向上飞起的力道,身子灵巧的一转,蓄了力的双腿便迎着李家、王家二人的拳掌而去。

“噗噗”两声,拳掌与万平的鞋底相交,万平顿时闷哼一声,一口鲜血上涌,加上刚才过度激发内力留下的暗伤,便再也忍耐不住,鲜血顿时喷射而出。

李家、王家老祖的这一击虽然让万平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借着这一击的力道,万平反而更快的从空中飞过,瞬间便与上一代的“万安”汇合一处。

“唉!说了让我来,你这又是何必呢?”上一代的“万安”看着受创的万平无奈地说道。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今日总是要死上一两个的!”万平笑道。

“那也应该是我这个老家伙!你还有几十年活呢!”上一代的“万安”厉声道。

“都这时候了,说这些干吗?都怪那臭小子,平时叫他好好练练拳脚,偏生一意孤行,只肯拿着把破剑装潇洒,如今好了,这才几回合啊!就被人探出虚实来了,害的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不得不现在就拼命。”万平向不远处正在激战的万安瞥了一眼,忿忿不平道。

上一代的“万安”见状,倒是“呵呵”的笑了笑,说道:“他还小嘛!如今这才几天,能够在两个姓崔的手上过上几招,已经不错了!”

二人都抽空看了不远处的战斗一眼,只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两位师长正在指点一手教大的弟子……

这一刻,不远处的战斗中,万安的左掌正结结实实的印在崔明冲的右肩上,顿时,崔明冲精钢般的肌肉上感到了一股力道传来,只是……

“奇怪!”这一刻不光是崔明冲,就连刚才与万安对了一掌的崔瑞之心中也瞬间泛起疑虑。

“这个万安的力道……怎么这么弱啊!”

崔明冲与崔瑞之立马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中的疑虑。

万安的掌力其实也算不错,只是给他们的感觉却只与刚刚突破宗师境的人差不多,比之他们雄浑的内力更是要差上不少。

“难道万安最近受伤了?不然,力道怎么会这么弱?”

“不对!这万安的内力分明还有些不稳,就像……就像刚刚破境不久似的,怎么会这样……”

“不好!此人不是万安!”

崔瑞之、崔明冲顿时大惊失色。

“还不弃剑!”不远处的万平眼见对方露出惊讶的神情便知己方的策略已被觉察,连忙大声冲着那“万安”喝道。

“万安”听闻后,虽有些不舍,却也果断的松开了右手,舍弃了那柄长剑,身子猛地向后掠去,几个起落之间便与二崔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你到底是谁?”崔瑞之大怒道。

“万安”悻悻地笑道:“晚辈无名!”

无名不是一个名字,万家的宗师在继承“平”“安”两个名字之前,或卸下之后,都是无名,无名便是没有名字,因为即将拥有或是曾经拥有过“平”“安”之名的人不想也不需要有其他的名字!

崔瑞之闻言一愣,片刻后方才面目狰狞的笑道:“好好好!原来万家竟然又出了一个年轻的宗师!”

“把你脸上的东西揭下来吧!”崔瑞之厌烦的说道。

那扮作万安的无名之人笑了笑,伸出手在脖子上一撕,瞬间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便出现在他的手上,而面具的背后却是一张年轻的脸,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岁左右。

见此,崔瑞之再无疑问,脸色阴沉的冲着崔明冲说了一句:“去把他收拾了!”

说完便独自一个人朝着刚才已躲到一旁的马车冲去,虽然心中隐约猜到了万家的策略,但是总归还是要亲眼确认一下的。

那无名的青年见状立刻动身朝着崔瑞之冲去,只是得令之后的崔明冲想起刚才那被动挨打的场景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双手一卷,便将失去内力加持的那柄长剑绞成了一团废铁,感觉怒气没有释放丝毫的崔明冲身子一动,便猛地朝着无名青年冲去。

这一回,崔明冲才真真正正的展示了自己全部的实力,包括并不慢的速度以及那骇人的力道。

无名青年没能追上崔瑞之,便被崔明冲缠上了,感受到崔明冲那强横的实力,无名青年失去了手中长剑,便只能仗着灵活的身法,艰难的躲避着。

而冲到马车前的崔瑞之,纵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车,马车上那位留守的老车夫随即便挥掌迎了上来。

“滚开!”崔瑞之没有感受到这老车夫有什么宗师境界的气势波动,自然不会严阵以待,而只是觉得此人碍事。

果然,崔瑞之只是随意的挥了挥衣袖,劲风拂过,那老车夫便吐血而退,顿时倒在地上,萎靡不振。

烦躁的扯开帘子,看着空荡荡的马车,崔瑞之怒火攻心,一掌拍在车厢上,马车便瞬间解体。

但,就在崔瑞之拿着马车泻火的时候,另外两处战局却发生了有些相似的惊人变化。

本来正悠闲比划着的罗家、黄家两位宗师,听见万平的那一声大喝,便知道事先约好的时机已经到来。

于是二人回身并立,只是平淡无奇的并肩站着,但是给李家、郑家两位老祖的感觉确实那样的玄妙异常,在二人的感知中,罗家、黄家两位宗师散发出来的气势竟隐隐有了融合的迹象。

李、郑二人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万家的合击之术?不可能!”

罗、黄两家的宗师齐齐动了,二人的气势已经完全融为一体,身子虽看上单薄,但那股扑面而来的气势却骇的李、郑二人无法做出应对,仿佛全身的气机都被锁住了一般。

时间很短暂,罗、黄二人已经到了,平淡的一掌击出,李、郑二人便倒飞而出,同时伴随着两道血幕。

李、郑二人竟然只在一击之下便受了重伤,就算他们在这一回七宗五姓的七人中实力垫底,但仅仅一击便将二人重伤,也不知是万家的合击之术实在惊人还是因为罗、黄二人一直在隐藏着实力。

恐怕,都有吧。

就在罗、黄二人发动之时,另一边的万平二人也同样发动了合击之术,只比罗、黄二人慢了一步,此刻那一边惊人的结果还未出现,卢家等三人还没有见识到合击之术的惊人威力,所以,便仅仅只是提高了戒备。

万平二人,一个年迈,一个方才受了重伤,按理说实力不应比罗、黄二人强。只是,此时万平与上一代的“万安”本来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惊人的红润。

二人看上去竟是在燃烧自己的生机,用来换取短暂的强大。

“不好!”卢家老祖等三人一见,顿时大惊不已。

万平两人明显就是要拼命了!

“崔兄速来!”卢家老祖立刻大声呼救。

只是崔瑞之离这边不近,而奋力前行的万平二人速度却快得惊人,转瞬之间便期近了三人。

面对着二人的合击,卢家老祖勉强伸出木棍挡了一下,顿时二人的合击之力便全部落在了卢家老祖的身上,那根看上去平凡实则非同一般的细木棍这一回也染上了几处细小的裂纹。

卢家老祖吐血倒飞,万平二人长驱直入,转瞬间又朝着李家、王家的两位老祖冲去。

李、王二人看见这骇人的威力,哪里还敢硬接,慌忙间运转起内力,一左一右横移而开。

陇西李氏的老祖成功的避开了,太原王氏的老祖本也避开了万平二人,只是却在避却的途中遇上一人。

却是罗、黄两家的宗师重创对手后,罗家老祖留下来应付重伤的李家、郑家两位老祖,而黄家的宗师却飞快地朝着万平这处战局飞掠而来,正巧遇上了闪避开的王家老祖。

黄家的宗师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丹田中内力向着右腿涌去,一记鞭腿便狠狠地击在王家老祖的腰间,沉闷的声音响起,顿时,王家老祖便如击飞的沙袋般朝着一旁飞去。

此刻,黄家的宗师到了,而刚才还在破烂马车上的崔瑞之也终于赶到了。

如今,七宗五姓一方还剩崔瑞之与李家的老祖,以及伤情不明的卢家老祖,而对手却是正在燃烧生机的万平二人以及一直在掩藏实力的黄家宗师。

而另外的两处战局,罗家宗师应对重伤下的李家、郑家老祖,一时僵持不下。无名青年那一边,正在使尽浑身解数应对崔明冲势大力沉的进攻,虽然屡陷险境但是却依旧能顽强的拖住崔明冲一时半刻。

于是,从开战战斗至今,短短的盏茶工夫内,本来实力大大占优的七宗五姓一方竟然被打成了这种模样。

如今,崔瑞之所在的这一处战局便成了决定此次胜负的关键。

双方已经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了。

崔瑞之看了一眼李家老祖,李家老祖犹豫了片刻,依旧坚定地上前一步,随后崔瑞之冲着倒地的卢家老祖平淡的说道:“如果今天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把你全部的实力都用出来吧!”

卢家老祖脸上顿时阴晴不定,看向崔瑞之的眼神中带着深深地忌惮。

只是卢家老祖也明白现状的严峻,只能站起身来,再次迎战对面的三人。

李家老祖深深地看了仿佛没事人般的卢家老祖一眼,心中便无法抑制的对其生出了一丝提放。

“好了,现在三对三了!”崔瑞之此刻竟然还微微的冲着对面的三人笑了笑说道:“希望两位能够多撑一会儿!”

万平二人同样微笑道:“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于是,双方六人再一次激战在一起……

就在这平静地山谷中不断响起爆裂的声响时,鄱阳湖上,一艘快船正飞快地驶向鄱阳湖汇入长江的湖口。

万家家主万德昭此刻正端坐于船舱中,双眼看向东方,那是宁静的山谷所在的方向。

“安爷爷今年已经九十九了……小时候每次受老爷子罚的时候,平伯总喜欢给我塞几块糖吃……”万德昭语气低沉,双眼中露出的是浓浓的伤感。

一旁坐着的万安沉默的听着,这一刻,任何的言语都不能稍减这份沉重的离愁别绪。

当快船驶出湖口,当万德昭的视线再也看不见东面的山陵时,万德昭收回了目光,闭着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片刻后再次增开眼时,双目中便没有了任何的情绪,只剩下了坚韧,以及冰冷,摄人心魄的冰冷。

“既然他们七宗五姓想要这么多,那就该做好失去更多的准备!”万德昭冷漠的述说着,心中的愤怒便用这种平静地方式开始宣泄。

当然,这仅仅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开始!

“皇甫惟明到哪了?”万德昭轻声问道。

“已经进了关内道,不日就将抵达长安了。”万安回道。

万德昭再次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出声道:“很好!一切就从这个人身上开始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决战-口腹蜜剑(上)

皇甫惟明,时任河西节度使,此次之所以返京,缘于他近来又与吐蕃对战一次,但却只是小胜。捷报传回京城,玄宗李隆基竟龙颜大悦,许是被近来世家门阀间的争斗扰的疲乏,遂下旨准皇甫惟明返京献俘,意欲借着献俘大典热闹喜庆一番。

故此,献俘仪式便办的极为隆重,先由皇帝、百官携带俘虏前往太庙举行献捷仪式,玄宗皇帝在祖宗面前读献捷祭告,以将自己的功业告于先祖。随后銮驾回宫,百官集于勤政楼举行宣露布礼,并使天下知闻此捷。诸般仪式完成后,李隆基还要对参战将士封赏一番,同时赐宴皇甫惟明。

从此回大典也能看出玄宗皇帝这些年来过于热衷这些风光之举,如此小胜,不免有些小题大做。

赐宴之后,李隆基又将皇甫惟明留下单独叙话。少数民族杂居的西北终唐一朝都是各代君王最为介怀的地方,李隆基此时同样最为关注西北军事,其时突厥人已不足为患,唯吐蕃势大,李隆基就对吐蕃多有询问。

皇甫惟明对答道:“请陛下放心,吐蕃内乱之后,至今未恢复元气。臣与王忠嗣常通声气,既内练兵阵,又协同防守,边防之事固若金汤,吐蕃人莫想攻进一步。其实吐蕃人现在并无侵扰之力,他们能够防好现有之地已属不易。”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你与忠嗣同进同退,使陇右与河西连成一体,如此两者叠加,其威力显赫啊。”

“陛下,仅陇右与河西相协同还嫌单薄,若朔方能与此两镇相连,则可北镇突厥,又对吐蕃有泰山压顶之势。”皇甫惟明一脸坦诚的说道。

闻言,玄宗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展颜一笑,说道:“好呀,河西与朔方相连,你可居中联络,使三镇协同防御嘛。”

却不料皇甫惟明竟似完全没有看出皇帝笑容中隐藏的意思,接着说道:“陛下,臣的想法是,朔方节度使或由臣兼任,或由王忠嗣兼任,如此方能形成合力。”

李隆基闻言沉默片刻,方才徐徐说道:“卿之心意,待朕与左右商议一番再定吧。对了,忠嗣许久未回京了,相对而言,陇右战事要比河西少一些,他莫非还是日日忙于练兵吗?”

“回禀陛下,忠嗣不仅忙于日日练兵,他这些年还多了一项本事,即是善于选将,如今帐下猛将云集,臣自愧不如了。”

李隆基闻言饶有兴趣,遂示意皇甫惟明细说一番。

皇甫惟明如数家珍,一一说道:“忠嗣帐下,原来二将最为知名,其一为哥舒瀚,突厥人,先为忠嗣帐下衙将,后积功升为右武卫将军,此人文武双全;其二为李光弼,现为云麾将军,此人赏信罚明,有勇有谋,有古良将之风。后来安西副使高仙芝奉调入了陇右,其帐下也有二人,名封常清和郭子仪,这三个皆有勇略,忠嗣倚之甚重。如此一来,忠嗣帐下就有了‘五虎将’的名号。”

李隆基道:“哥舒瀚、李光弼、高仙芝、郭子仪、封常清,是谓五虎将,朕记下他们的名字了。”又问道,“皇甫卿,你回京一次不易,这一次又立大功,可在京中多住一些日子再回。你若有何求,自可提出。”

皇甫惟明躬身道:“陛下此次封赏甚厚,臣已感激涕零,再无所求了。陛下,臣有一建言,却未涉及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卿言并无禁忌,朕准你大胆说来。”玄宗皇帝笑道。

“陛下,李林甫自开元二十四年为相,至今已逾十年。陛下此前授相职,任期多为三年左右,臣等私下以为,李林甫此次为相的时候也太长了一些,不知圣虑有所思吗?”皇甫惟明直率的说道。

李隆基的心中顿时晃过一丝不快,心想你身为边将,对这中枢之事未免管的宽了些!于是,李隆基又寒声问道:“莫非这李林甫为相有何不妥之处吗?”

皇甫惟明是个真性情的汉子,着实没有察觉到李隆基语气的变化,遂依旧坦诚的回答道:“臣久在边关,不知京中之事,难知李林甫有何不妥之事。臣之所以有此建言,只是将宰相之职前后相较,就觉得李林甫为相的时间太长了。”

这个理由于皇甫惟明而言乃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是听在时刻浸淫于权谋之中的天子耳中,未免有些掩耳盗铃了。

李隆基微笑了一下,说道:“贞观年间,那房杜贤相处宰相位一直到死,太宗皇帝却从未嫌过他们任期太长呀。”随后却目光灼灼的望着皇甫惟明,问道:“哦,你说李林甫为相不妥,可为朕荐何人为相?”

皇甫惟明久在军中,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今日的答对中玄宗皇帝看上去却又是那样的随和,之前的一番进谏之言也未使皇帝有丝毫的不快。于是从未猜到皇帝心思的皇甫惟明,下面的话便脱口而出,却不知竟已铸成大错,为随后的覆亡埋下了祸根。

皇甫惟明说道:“臣以为刑部尚书韦坚可堪为任。”

玄宗皇帝当然知道皇甫惟明与韦坚及李适之交好,皇甫惟明如此建言,即是让要他将李林甫罢相,如此一来李适之与韦坚就成了左右相,这私心未免过于明显了!

李隆基心中暗笑一声:“不会玩这套就别来玩嘛!”

李隆基未必没有想过皇甫惟明这么拙劣的计谋也许没有私心,只是他的真情真性,但是皇甫惟明身为边将,热心关注朝堂之事也就罢了,要是真如他建言的一样,朝中两位宰执皆为其好友,那他这个皇帝还能睡的安稳吗?

当信任一个人的风险已经高到了可能危及其生死存亡之时,再愿意选择相信的便不会有几人了。何况,多疑本就是帝王的天性。

李隆基并未当场斥责皇甫惟明,仅淡淡地道了一句:“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皇甫惟明至始至终没有觉察出皇帝心思的转变,从大内退出后随即便进入李适之衙中,晚间又随李适之入其曲江别墅聚饮叙话,一切都仿佛老友久别重逢一般。当然,在皇甫惟明看来,一切本也只是如此简单。

长安的达官贵人除了在城中各坊建宅居住外,还爱在四郊风景绝佳之地修宅建院,作为私人闲暇时游赏的去处。曲江两岸由于风景优美,便成了最佳选址之地。左相李适之的别墅建在曲江东岸的一个小山半腰间,面临池水,整栋楼宇掩映在树木花丛之中,实乃一个雅致的所在。

接连两日,二人夜里或在宅中饮酒,或乘兴携手沿曲江两侧漫步徐行,皇甫惟明自然也就宿于此别墅中。

他们不知道,黑暗中有着数双鹰隼般的眼睛,正在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长安东市的一处普通的小院内,一路潜行,花费数日方才赶到长安的万德昭,此刻正在房中翻看着万安送来的情报。

一旁的万安同时汇报道:“老爷,皇甫惟明入套了!如今正居住在李适之的别院内。”

万德昭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以皇甫惟明这种坦率的性子,我们既然派了人向他控诉李林甫独断专行,这一回入朝面圣,便自然会找机会向皇帝进言的。”

原来,万德昭早在动身之前便已经得知了玄宗皇帝准许皇甫惟明回京献俘的消息,于是反击的计划便早在许久前就已做好,从河西返回长安中间需要穿过茫茫戈壁,有足够的时间让万德昭施为。

皇甫惟明虽然性情直率,但是人却不蠢笨,在李林甫没有任何错误的情形之下,凭空谏言罢黜当朝宰执,未免玩笑了点。

只是万德昭的人让他相信了李林甫已经对他产生了忌惮,为此,这才决定先下手为强,只是这位在沙场上纵横捭阖的名将,对于这些权谋之事未免了解的少了很多。

所以,在面圣答对的时候才会单刀直入,一丝遮掩也无,用的却还是战场上长驱直入的法子。

“这皇甫惟明也未免太冒失了些,竟然在答对的时候如此直截了当,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万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完便看着万德昭。

万安的这句玩笑之言实则是为了让疲惫多日的家主能够轻松片刻。至于他们为何知道皇帝私下面见臣子的对话这等机要之事,自然是心照不宣的了。

只是显然万安的玩笑并未取得多大的效果,万德昭安静的将一叠写满了各种情报的纸张收拢,这才缓缓说道:“皇甫惟明那不是冒失,更不是蠢笨,而是因为他只擅长这些,难道要用自己不擅长的手段去应对未知的风险吗?”

万安无奈,悻悻的笑笑。

万德昭随即面无表情的说道:“好了,去备车吧!”

“老爷要去哪?”万安问道。

“右相,李林甫的宅邸。”万德昭回道。

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从东市驶出,向北行去,绕了几个坊,没过多久便在相府阔气的大门处停下。

宰相门前七品官,从这么一辆寒酸的马车内走出的人想要迈进相府的大门未免有些奢望。只是有着万安这位宗师境的高手在,只是淡淡的一瞥,还算有些见识的门房便感到心神不由自主的颤抖,于是便乖乖的接过万安手中的拜帖进去通报了。

相府的书房内,李林甫拿着那封门房递来的拜帖,默默地看了许久。

一旁的幕僚钱益见状,遂出声说道:“相爷,这豫章万家的家主亲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林甫轻笑道:“还能有什么事?被七宗五姓那帮人逼的呗!”

钱益其实也能猜到万德昭的来意,只是对于这一件事,他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对策,便只好将难题留给自家东主。

“那现在……”钱益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李林甫。

李林甫笑道:“开中门迎客!”

钱益眼珠滴溜儿一转,大赞道:“相爷英明!”

于是,片刻后,右相的府邸,中门大开,两排训练有素的家丁鱼贯而出,恭敬的分立两侧,相府的首席幕僚开阳先生钱益亲自于大门处迎接,一切用的都是最高的规格,顿时便引来了众多好奇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钱益笑呵呵的走到那辆平淡无奇的马车边,礼数周正的邀请道:“万家主久等了,请!”

万安脸色阴沉的看着眼前嘴角上扬,身子微躬,满脸诚恳的钱益,恨不得一掌毙了他。

马车内的万德昭自然知道外面的动静,无奈的摇了摇头,出声道:“有劳开阳先生了,万某这就随你进去。”

说着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事已至此,再去掩盖就有些多余了。

于是乎,热情的钱益便一路将万德昭引到了相府后花园的一处亭子内。

亭子内,当朝右相李林甫一身便服正在摆弄着一套茶具,行云流水般的一连串动作后,一杯香茗便送到了已经落座的万德昭手中。

此时,厅子内便只剩下了万德昭、李林甫二人。万德昭接过香茗,仔细的品了一口,闭着眼回味着茶汤中种种滋味,许久后方才出声赞道:“好茶!”

李林甫微笑道:“万兄,咱们有快二十年没见了吧?”

“年底,整二十年!”万德昭放下茶盏,说道。

李林甫感慨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万德昭没工夫去感慨,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林甫,李林甫见状,哑然一笑道:“多年不见,万兄倒是心急了许多。”

“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我半点停歇。”万德昭看着李林甫,神色凝重的说道。

李林甫摇了摇头,随即也就不再推诿,开门见山的问道:“我能得到什么?”

二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万德昭此来的目的李林甫早已知晓,于是便直接了当的问出,既然想要合作,那自然需要拿出合适的价码。

只是万德昭报出的价码却未免与李林甫的预期有些出入。

万德昭说道:“我能帮你倒他,自然也能帮他倒你。”

李林甫闻言,眯着双眼,看着万德昭,语气冰冷的说道:“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万德昭坦然点头,平淡的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要能起到作用,什么事我都会去干的!”

李林甫直勾勾的看着万德昭,万德昭便平静地与之对视,许久后,李林甫轻笑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万德昭微微颔首,如数家珍的报出几个名字来:“皇甫惟明、李适之、韦坚加上一个李亨。”

“一个边将、一个宰执、一个贵戚还有一个太子,这么多够分量的人聚在一起,足够排演一幕大戏了。”万德昭接着说道。

李林甫深深地看了万德昭一眼,多年未见,万德昭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同凡响。

李林甫沉默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万德昭知道李林甫这是已经同意了与他的合作,于是便站起身认真的冲着他躬身行礼,随后便转身离去。至于李林甫如何配合他,万德昭一点儿也不担心,要是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来,李林甫也不配走到今天了。

万德昭走后,钱益进了亭子,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喜悦:“相爷,您终于肯同意了?”

李林甫叹了口气,说道:“能不同意吗?以万德昭这人的本事,狗急跳墙之下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做得到的!要是不答应他,回头他便会找到李适之,调转枪头来对付我了,毕竟万家需要的只是一场动乱,是无论谁胜谁败的……”

第二日,李适之来到李林甫的衙内,手执一封奏书说道:“李相,华郡的这道奏书如何分到了我的案上?”

李林甫接过奏书看了一遍,说道:“是呀,想必是枢机房糊涂了,疏忽之下便分到了左相案上了。这样,此书就留置于这里吧。”

但李适之却是对奏书所言之事有浓厚的兴趣,于是便兴冲冲的说道:“李相,此奏书中所言实乃天大的好事呀!华郡在华山中发现金矿,若将之开凿,大唐又可增加许多财富。只是却不知是否属实?”

李林甫将奏书拿起看了一遍,心中顿时闪过一念,暗道:“万德昭的动作好快啊!”

于是,脸上便适时的现出喜色道:“不错,若果如华郡所奏,此矿开凿,对缓解国库拮据的现状大有裨益。至于此事的真假,想来那华郡也不敢在如此大事上欺瞒圣上。”

原来奏书中所言之事,却是华郡刚刚在华山之中发现了金矿。李适之执掌兵部事,此等事儿按例应由枢机房将奏书分给李林甫署理才是。

“既然如此,李相何不早将此事禀报圣上呢?”李适之认同了李林甫的看法,于是笑道。

李林甫颔首,手扶长须说道:“是啊,圣上早些知晓此事,就能早一时欢喜。只是我刚刚见过圣上,若再进宫,圣上定会责我做事太过随意。也罢,就将此事押后两日,再禀报圣上不迟。”

李适之意味难明的看了李林甫一眼,思虑许久,心觉并无不妥,这才开口说道:“李相,我恰恰要入宫面见圣上,以禀报西北军情。若李相不嫌我多事,就捎带着将此事禀告圣上如何?”

李林甫微笑道:“如此正好!及早使圣上知闻,亦为我愿。那就就有劳左相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决战-口腹蜜剑(中)

李适之再次仔细地看了李林甫一眼,心觉李林甫此番未免答应的太痛快了些,这显然是一件能在圣上面前讨喜的事,李林甫莫非这是转性了?

“不对!一定有问题!”李适之从喜悦中回过神来,顿时觉察到异常,于是刚才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便再次浮上李适之的心头:“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华郡太守好像不是李林甫的人吧?可是,要真想陷害我又怎会用与自己有明显瓜葛的人呢?”李适之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分明觉察到了危险,只是心中又实在不愿放弃这到手的甜头。

“罢了,此番面圣之时,圣上如若问起,便强调一番此事尚未查实,如此就算事后确认为假,到时也找不到我身上来了!”李适之顿时想到了一个看上去两全其美的办法。

只是他却忘了,身为宰执将一个尚未查实的消息上呈天子,实在要比什么也不说糟糕透了,因为那只会让皇帝觉得他无能。

看着李适之变的轻快起来的步子,身后坐着的李林甫嘴角缓缓上扬。

就算李适之这一回没有上套,他们依旧有很多的办法。何况,李适之的近况实在算不上好。对于能够让圣上欢喜的事,李适之想必是绝不会错过的。

于是,李适之便兴冲冲的入宫请见李隆基,将金矿之事详细禀报了一番。

“圣上,天大的好消息啊!华郡太守上奏,言华山之内发掘出了一处巨大的金矿。”李适之表情夸张的说道。

“哦,当真?”李隆基顿时放下了手中正在批改的奏则,惊喜的道。

“华郡太守的奏书在此,圣上一看便知!”说着,李适之便将手中的那封奏书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连忙接过,细细的察看了多遍,方才朗声笑道:“哈哈,果真如此!快!速速拟旨,命华郡太守立刻组织人手开采。哈哈,真是天保我大唐啊!”

但此时,李适之却缓缓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李隆基一见,遂出言问道:“适之这是怎么了?有此喜事难道不高兴吗?”

李适之立刻诚惶诚恐的回道:“老臣不敢,老臣绝无此意!只是……”

李隆基见状,不耐烦的皱眉说道:“有事就直说,吞吞吐吐哪有点宰相的祥子?”

李适之只好回道:“启禀圣上,这华山出了金矿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老臣以为切不可轻信华郡太守一面之词,还是得派人去实地勘察一番才好!”

李隆基听完,这才转怒为喜,赞道:“适之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也好,那就派个人去好好打探一番吧!”

“圣明无过于陛下!”李适之一个马屁跟上。

只凭区区数言便可看出李适之也是个老手,先用夸张的动作将皇帝的心思挑起来,乍一听闻如此好事,是个人都会高兴,皇帝也不会例外。然后再将自己的忧虑道出,先入为主之下,人皆会对好事有个美好的憧憬,只要圣上高兴了,李适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更别提后来将自己的疑虑道出后,不仅把事后的危险全部消除干净,还能让圣上觉得自己办事沉稳,简直就是一举数得的事。

只是,李适之不知道的是,李林甫也压根不在意华山是否有金矿,因为他的落脚点根本就不在金矿是否存在上。

后一日,李林甫入宫,李隆基就同样的事询问李林甫的看法。李林甫闻言,却长叹一声道:“陛下,华山发现金矿脉固然为一件喜事,然陛下万万不可开凿呀。”

李隆基随即惊问其故。

李林甫回禀道:“华郡之奏报来京之后,臣阅了一遍就将放在一边,却不知如何竟然被左相看到了,还来向陛下禀报。陛下,华山为陛下本命王气之所在,如何能妄动山石呢?”

李隆基于是恍然大悟。

李隆基生于乙酉年,属鸡,地支酉位居西方,五行属金。因李隆基降生于洛阳,则西岳华山就成为其本命和王气的所在。

李隆基现在虔信道法,对天命有极强的畏惧之感。华山就是整山为金,那也是不可妄动一块的。李隆基联想到此事,就对李林甫生出感激之意,相对就迁怒于李适之,呵斥道:“这个李适之,整日里只知将心思用于饮酒作乐。如此明眼之事,他为何视而不见呢?”

由此,在万德昭与李林甫的合作施为之下,玄宗皇帝心中对李适之的恶感便又加重了一层。

只是,这种程度的恶感显然是不够的!

长安的阴云正在暗中飞快的积蓄着,而豫章城内的争斗却早已变的火热起来。

山谷一战之后,豫章本地豪门的五位宗师俱重伤而归,万家上一代的“万安”大战之中过度透支自己的生机,还未赶到万家祖宅,便撒手人寰。而万平重伤之下同样用秘术燃烧生机换来短暂的实力,便受了两重创伤,赶回祖宅后,已是气若游丝,昏迷不清,死活不知了。

至于罗黄两家的宗师以及那位无名青年身上也同样带着伤,无名青年在崔明冲的手上撑了许久,伤势最重,但好在年纪轻,身强体壮,在万家的医师急救之下,如今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而伤势不重的罗黄两家宗师却早已回到家中坐镇去了。

豫章本地豪门一方损伤惨重,七宗五姓一方更是凄惨无比。

荣阳郑氏老祖最终被罗家宗师拼着受伤,一掌击毙,而同战局的赵郡李氏老祖却重伤之后逃过一劫。

中间战局的崔瑞之四人,那被黄家宗师一腿重伤的太原王氏老祖也不知真伤还是假伤,总之在此后的战斗中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旁,昏死过去了一般。战斗中的六人也没空理会他,崔瑞之即使心中大恨,万家一方三人也绝不会让他前去“唤醒”昏睡的王家老祖,于是王家老祖便直到战斗结束,才伴随着痛苦的呻吟,挣扎的站了起来,看着崔瑞之一口鲜血喷出,伤势变的更重。

只是场中三人,陇西李氏的老祖只剩了一口气,范阳卢氏的老祖手中那根不凡的木棍断成了两截,同时身上还挂着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那是上一代的“万安”拼死之下用手中木杖留下来的。至于,主攻的崔瑞之就更别提了,身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不止,哪里还有半分飘逸的气质。就连身材壮硕的崔明冲,虽然没受什么重伤却已被那无名青年拖得近乎力竭。

于是,几乎完好无损的太原王氏老祖便成了场中唯一一个还保存着战力的宗师,为此,其余的人哪里还敢对他的装死行为说三道四。

最终,七宗五姓的七位宗师没有进入豫章城,而是向北而去,返回预先准备好的联络点,而那陇西李氏的老祖最后也伤重不救而亡。

自此,七宗五姓一方,死了两人,重伤三人,早已失去了继续南下豫章的实力了,只好在这处联络点内,一边养伤,一边派人速回本家汇报,同时时刻注意着豫章城内的动静。

而此时,在豫章城内,地皮争夺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万世俊复出之后,便展示了高超的操作能力,利用手上大量的铜钱和地皮,不断精确地操控着地价的涨幅。

王源等一帮投向王冼的豫章本地中小世家,本只是想将手中的地皮投入市场过一遍手,却不料依旧被万世俊抓住了时机。

当他们用比较高的价格将地皮卖出之后,万世俊立刻发动自家埋在这帮人家中的暗子,将地皮转到了他人的名下,使得王源等人自买自卖的计划落空。随后又展开精确控价,转瞬之间便使得王源等人出卖的那些地皮价格暴涨十几倍,并且在随后几日内越涨越高,丝毫没有降价的苗头,为了留住自家的基业,这帮人只好忍痛用超高的价格将那些地皮再次买回。可就在他们将地皮买回之后,这些地皮的价格竟然一夜之间跌进谷地,彻底断送了他们卖地换钱的打算。这么诡异的事情一出,豫章城内的外地投资者们哪里还不知这是有实力深厚的人在背后动手脚,于是乎便再也没有一人敢接手王源等人的地皮。王源等人手中的现钱便这样瞬间被一扫而空,为此也彻底失去了再次介入这场争斗的资格,沦为了一个彻彻底底,只能听天由命的看客。

豫章城,桃苑,徐番的小院内,许辰正捧着老师徐番递过来的一份情报细细的看着。

看完之后,这才望着徐番,斟酌的说道:“万德昭的动作真快啊!”

徐番沉重的点头,低声感慨道:“皇甫惟明是个好人!”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许辰却只一听,便明白了。

于是,许辰接过话头,说道:“他也是个不错的将领!”

“你说,为师是不是做错了?”徐番迷离的看着许辰,心动动荡之下竟如此说道。

许辰叹了一口气,声调微微提高,说道:“老师,您痛恨的不是自己,而是如今这只为私利,善恶不明,黑白不分的朝堂。可您想改变这一切,就必须掌握无上的权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到了如今,难道老师您还不明白吗?”

许辰说道后来,已近乎高声历喝。

徐番被这当头棒喝所惊醒,片刻之间收拾起一切软弱的情绪,目光再次变得坚毅,看着自己的大弟子,心中苦笑道:“真不知这小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谁教出的这么一个妖孽,小小年纪竟然看的比我这老头子还要透彻!”

看着老师再次振作起来,许辰有些欣慰的笑道:“徒弟在这事先恭贺老师了!”

徐番无语的笑了笑,避而不谈。

随后,返家的路上,许辰望着远处的流云,低声叹道:“老师啊老师,我知道你心中有愧,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我若不心狠,怕就没有我的活路了!”

“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许辰坚定地仰起头,心中念道。

随后,便大步向前走去……

话说皇甫惟明回京数日,每日间便只将时光打发在与好友饮酒取乐上了。

皇甫惟明的好友不多,如今够资格与之一同游玩的就更少了,李适之算一个,余下便只有韦坚一人了。

只是去年的时候,韦坚中了李林甫的离间之计,至今对李适之横眉冷对,恶语相向,任凭皇甫惟明怎样说和,也都无济于事,无奈之下,皇甫惟明便只好一一相邀,绝不再将二人聚于一处,其中辛苦,自不必谈。

只是皇甫惟明的辛苦却没人理会,反而让有心之人寻到了由头,于是,在幕后之人的指挥下,御史台的御史们便火力全开,一本本弹章雪片般的飞往通政司,最后竟一份不落的全部落到了李隆基的御案之上。

李隆基接连看了数道御史台的奏书,心中顿时大怒,令人速速传诏李林甫入宫。李林甫见皇帝召唤甚急,自然知道发生了何事,遂疾驰而至。

入宫面圣之后,李隆基令李林甫先看了看那几道奏章,然后在殿中踱步,怒道:“这皇甫惟明意欲何为?与李适之、韦坚他们到底在商议些什么?”

李林甫自然已经知晓这些奏章的内容,只是依旧装作细细查看的模样来,只见其中多是写着李适之与皇甫惟明夜游曲江,数夜共宿一起,韦坚又在景龙观与皇甫惟明相会等等。

皇甫惟明与李适之夜游曲江,外人不过说他们不该如此亲密,尚无大错,但韦坚与皇甫惟明的交往就有大错了。韦坚为外戚身份,皇甫惟明为边将,此前李隆基早已下诏诫约贵戚不得与边将私自交往,此为其一也;另外二人相会的地点也不对,二人既然共入回龙观,便必然会与道士见面,如此就犯了李隆基的大忌,此为其二。

李林甫“看”完奏书后,说道:“陛下所言甚是,皇甫惟明回京献俘,得封赏无数,此为圣上的恩典,其事罢后应及早返回河西才是。他逗留京中不回,热衷于与朝廷重臣交往,确实有些不妥。”

“难道仅仅为不妥吗?”李隆基目光灼灼,显然对李林甫的答话很不满意。

“其行为不端,陛下可召之训诫一番,让他速速离京返回河西就是。”

李隆基闻言,锐利的目光就在李林甫身上凝视片刻,心里琢磨李林甫对此事的态度。奈何李林甫入宫之后脸上一直面无表情,一如往常的平和恭谨之态,李隆基若想在其面上探寻出真实心语,实在枉然也。

李林甫见皇帝不吭声,又说道:“若是陛下许可,臣召他们前来训诫一番,以让他们收敛言行。”

李隆基却阴沉着脸,说道:“朕召你前来,就是想让你主持此事。不过非是训诫,而是要你好好查勘一番。”

“查勘?陛下,他们为左相、边将、贵戚,臣如何能查勘他们呢?”李林甫惊讶道。

李隆基冷冷地说道:“先将此三人下在狱中,再由你主持,诏令三司会审,难道还会有妨碍吗?”

李林甫顿时大惊失色道:“陛下……陛下要将他们下在狱中?这个……这个……”

李林甫这回是真的惊讶万分,按照之前的计划,这一回虽然也是要将这三人一网打尽,但总还是有个先后之分的。例如皇甫惟明身为边将,远离自己的根基之地,先拿他动手最为稳妥,下狱之后,大刑之下,任他铁打的汉子也不得不听命将韦坚、李适之二人攀咬而出。

只是,没想到事态竟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虽然这也是李林甫想要的,但是不把事情问清楚,将失控的原因找出,李林甫是绝不敢妄自出手的。

于是李林甫便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上,此三人皆为有功之臣,这……这要是没有缘由便一同下狱,这……世人会说圣上您不教而诛的……”

“缘由?好好好,你要缘由是吧?朕就给你这个缘由!”说完,李隆基便冲袖中抽出一封蓝皮的奏章,重重的甩在李林甫的面前。

李林甫赶忙冲着李隆基躬身行礼,告了一声罪,弯腰将那奏章拾起,打开一看,只是聊聊数语,便已冷汗直流。

原来,这封奏章也是弹劾皇甫惟明的,只是和御史台的那一堆有些不同。首先,弹劾之人不是御史,而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再者,这该死的小官也不知从来听来的风声,瞧见御史台的人一同上述弹劾皇甫惟明,据说还是右相的主意,为了表功,便也上了一书,为了别出心裁,竟好死不活的将矛头对准了太子李亨,言皇甫惟明数日间竟时常密会太子李亨,不知密谈何事云云。

李隆基看着冷汗直流的李林甫,厉言道:“现在你知道缘由了吧?”

李林甫双腿一软,连忙下拜道:“圣上万莫听信小人之言,太子殿下恭顺有礼,绝怎会做出此等违逆之事!”

李林甫直到此刻才明白今日的李隆基为何会时常用搜寻的目光看着自己,原来竟是被这封该死的奏章引到了党争、谋逆的念头中了。虽说李林甫、万德昭他们计划中也准备把太子李亨拉进来,但那都是要到最后万不得已时才会做的事。欲速则不达,在大势没有做足的前提下,擅自挑起事关国本的争斗,风险太大!

李林甫的应对也很迅速有效,没有置身事外,而是大赞太子李亨,先将这该死的念头从李隆基的脑中移除,否则要是真让李隆基陷了进去,不提这一次是否能将李适之扳倒,没准自己就会先被多疑之下的李隆基定为这一系列事件的谋后黑手,从而下狱处死!

果然,李林甫这么一番煞费苦心的对答过后,李隆基脸上的寒霜便少了许多,随后说道:“去吧!去把此事查个清楚。嗯,那个吉温办事还算不错,你就嘱他具体为之吧。”

李林甫爬了起来,躬身领旨,恭谨而退。

心中却已决定,回去之后便将这个该死的礼部小官发配到琼州去,他娘的,这也太会坑爹了!

第二百三十章 决战-口腹蜜剑(下)

李适之乃当朝左相,门生故吏遍天下,又执掌兵部多年,党羽甚重,而韦坚乃刑部堂官,皇甫惟明又是领兵多年的大将。可以预料的是,一旦将三人入狱必将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为此,便更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于是,李林甫一离开大内,便即刻动手,由于三人的特殊性,李林甫只能调用禁军进行抓捕。

如狼似虎的兵士同时抓捕李适之、皇甫惟明和韦坚,并将此三人投入京兆府牢狱之中。

三人被抓后,其家宅前后皆有兵士把守,家眷们见此惊变,多恐惧不已,一日之内三名大员同时被捕,也立马引得京师震动。

三人党羽亲朋,闻讯之后立刻汇聚一堂,只是少了主事之人,慌乱之下也寻不出什么好的主意,便只能静观其变,并相约回去之后立刻上书谏言,力保三人。

夜幕张起,吉温与罗希奭不约而同地进入李林甫宅中。由门房引道相府书房前,便见钱益正站在书房门前尚远处抬首望月,看得出神不已。

二人见状,连忙迎了上来。吉温顺着钱益的目光向那皎洁的月亮望去,月亮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明亮异常。吉温看不出什么,便只好冲着钱益好奇地问道:“先生果真好雅致,只是不知今日的月色有何不同之处吗?”

吉温问完后,罗希奭同样养着好奇并希冀的目光看着钱益,要巴结领导,自然要先学会从领导身边的人入手。

钱益一愣,看了一眼二人脸上的神色,才知二人想岔了,正准备出言解释,却不料李林甫的书房内此刻正爆发出了高声的争吵。

书房内,万德昭正冲着李林甫大声抱怨道:“不是说好了,这一回只动皇甫惟明一人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背后的势力有多强吗?一次性动三个,弄不好会把我们自己搭进去的!”

“你以为我想吗?”李林甫同样没好气的回道,事出突然,李林甫同样没有做好现在就全面开战的准备。

“你自己看看吧!”说着,李林甫便从案上抓起一本奏章,随手扔给了万德昭,却是那礼部小官弹章的抄本。

万德昭连忙捡起,飞快地看着,转眼间,眉头便深深皱起。

半响后,万德昭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冷静的说道:“事已至此,那我们唯有速战速决了!”

李林甫沉默的点头。

“那好,那我们便分头行动吧!”万德昭也不久留,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去,刚走几步,却又不忘回头叮嘱了一声:“到了这一步,那么此次便决不可将太子李亨牵扯进来,否则,万事休矣!”

李林甫郁闷道:“我还晓得轻重!”

万德昭颔首,转身离去。

书房外面,吉温、罗希奭听见了书房内的争吵,同样看见了离去时的万德昭。

于是,罗希奭便好奇的问道:“开阳先生,不知恩相今日见的是何人?”

钱益闻言乜了他一眼,轻声呵斥道:“不该你知道的就别去问!”

罗希奭顿时汗如雨下,慌忙道歉。

万德昭走后,李林甫随即便接见了二人。

京兆府法曹吉温如今已被授为御史中丞,却是因为前不久范阳节度使张守珪上书弹劾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杀良冒功。为此,李隆基便命李林甫着人前去查探,李林甫便向玄宗推荐吉温。

吉温一到安禄山的地盘,便被其认了出来。随后,贵为一镇节度使的安禄山折节下交,对吉温这小小的府衙法曹十分礼遇,大把的金钱美人砸下,本就不是正直中人的吉温便沦为了安禄山的“兄弟”。

在“好兄弟”的帮忙之下,一份颠倒黑白的调查结果便呈上了李隆基的御案,加上张守珪此人与李适之走得过近,李林甫索性默认了这个结果。

随即,范阳节度使张守珪被贬为括郡太守,安禄山顺势兼任范阳节度使,成为身兼两镇节度的封疆大吏。

而吉温也因办案有功被玄宗皇帝升为御史中丞,而自从吉温迁为御史中丞不久后,李林甫兑现前言,果然授罗希奭为京兆府法曹,则如今李适之、韦坚、皇甫惟明三人便归入罗希奭的辖下。

李林甫屏退左右,室内仅留下他们三人。罗希奭首先禀道:“恩相,那三人已拘入牢中。若得恩相允可,小人可连夜用刑,不怕他们不招。”

李林甫沉吟不语,吉温毕竟对此三人了解甚深,小心说道:“此事还要稳妥行之。此三人皆为大员,若对他们妄动大刑,面上不好看,那李适之还为皇室之人,圣上知道肯定不喜。再者,三人中韦坚许是扛不住,而皇甫惟明、李适之,一个硬骨头,一个老狐狸,在如今这危急时刻必然会死咬不说,短期内怕是拿不下来的,而要让他们的党羽们缓过神来,那就有些不妥了。”

罗希奭得吉温引荐至今,可谓官运亨通,因而对吉温感恩万分,见状,急忙同意道:“吉兄所言甚是,就依吉兄所言。”

“我们听恩相的吩咐吧。”吉温却是知道表忠心的人。

李林甫观此二人,知道二人皆为心狠手辣之徒,这种人用起来很顺手,可万一哪天反噬一口,那也非同小可,心里就对此二人有了警惕之心。他觉得吉温的思路还算妥当,遂说道:“圣上虽让我主持此事,然具体审理就要看你们的手段了。吉温,圣上知你办事干练,特意诏令具体审理时由你主持。这二人现已收监入狱,至于下面如何审理,还是由你来拿主意吧。”

吉温也不推辞,禀道:“恩相,小可以为此案应先审外围,再证主犯。韦坚初到刑部,皇甫惟明又离河西军甚远,应将审理重点放在兵部这里。若从此有了突破,便可逐步扩大。”

李林甫见吉温所虑甚为缜密,心中满意,遂说道:“好吧,你们就抓紧时间办吧。圣上对此事催得急,你等须昼夜不停,务必尽快查出个水落石出。”

吉温自然知道此事的轻重,连忙说道:“请恩相放心。希奭近来又制出数种刑具,那些兵部之人若见了这些稀罕之物,怕是不用亲历,便早已招了。”

李林甫一听,冷冷地说道:“此时尚未审理,不可将话说得太满。另外,你们审理之时务必严谨,不得出一点差错。”

二人急忙躬身答应。

兵部共有各级官员五十三人,其中就有韦坚的弟弟韦芝,现任兵部员外郎。第二日傍晚正是他们下衙的时候,罗希奭带领一帮手执兵器的衙役堵在兵部门前,然后将他们押入京兆府狱中的一间大厅里。

这些人不明所以,等入了牢狱之中,心中的无名恐惧顿生。他们畏畏缩缩,心中忐忑,此前有关牢狱之内凶残之事的传闻便瞬间涌上心头。

罗希奭入厅巡视一圈,脸色阴沉,不发一言,将冷峻的目光与诸人迷茫、畏惧的目光接触一遍,既而又背着手慢慢踱入侧室。

厅内之人早已风闻罗希奭的诸般折磨人的手段,现在见他仅入内走了一圈又退出,不明其意,人们一时便各有所思,厅内显得寂静万分。

蓦地,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寂静,此声显然从侧室传来。侧室之门露出一条缝儿,此后,接连的惨叫声愈来愈高,众人侧耳倾听,就听惨叫声中夹杂有皮鞭的抽打声。

片刻之后,又有不同嗓音的惨叫声加入其中,显然同时有两名受刑之人。这两种惨叫此起彼伏,皮鞭击打声音夹杂其间,声声入耳,令外厅之人听来顿觉毛骨悚然。

这时皮鞭声忽然止歇,一粗犷声音大声喝道:“招是不招?”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沉声说道:“换烙铁。”

侧室里由此沉静片刻,忽然两声凄厉惨叫声震周围,其声比刚才拖长许多,显是烙铁正在灼其肌肉。既而惨叫声戛然而止,想必是受刑之人已然昏死过去。

这时罗希奭方才施施然而出,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诸位兵部大人能够莅临鄙衙,实为下官的荣幸。只是鄙衙别无长物,唯刑具而已,大人们难得来此,这就请入室内观赏一番吧。”

此言名为相请,分明就是命令了。衙役们闻言,当即驱赶兵部之人进入侧室。他们入室之后,立马瞧见其中惨状,只见两名遍体鳞伤之人耷拉着头,显然还在昏死状态;室内弥漫着满室的焦臭之味,墙边的炉内炭火熊熊,其中数把烙铁被烧得通红。忽然人群中接连有呕吐之声,自是其中的胆小之人又惊又惧,呕吐中又瘫软在地。

罗希奭很满意这帮人的神情,得意地说道:“诸位瞧见了,这两人明明为贼盗,偏偏不肯承认,只好受些皮肉之苦了。你们听到他们的惨叫之声,定是以为这里的刑罚严酷吧?嘿嘿,我告诉诸位,此等可以使人犯呼出声的刑罚,其实用的是最轻微的刑具。”罗希奭说到这里,呼唤左右道,“把铁笼子推过来。”

一阵声响之后,衙役们将墙脚的铁笼子推到众人面前。众人皆知曾听闻过这令人胆寒的铁笼子,此时一见,不禁毛骨悚然。

罗希奭走到铁笼子之前,伸手拽了一下红绳,就听笼顶的铁铃“当啷”一声。罗希奭得意扬扬地转过脸,笑对众人说道:“此刑具就不用人犯发声。诸位看到中间的圆孔了吗?人犯之头就套在那里,其嘴中还塞有麻团。待四周木橛逐步旋紧,人犯之头可以感受其压迫,他此时若回心转意,同意招供,手还是能动的,可拉铃一次,人也就被卸下来;否则木橛愈往里面深入,就可戳破人犯的脑壳咯!”

罗希奭说到这里,双手做放开状,口中夸张地说道:“只听‘嘭’的一声,这颗脑壳就开了花,其中有红色、白色,颜色煞是好看。”

其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哇哇”之声相连,自是胆破之人大声呕吐。

罗希奭皱起眉头,说道:“诸位为兵部的上官,职掌天下兵马之事,怎能如此娇嫩呢?牢狱刑法不过为皮开肉绽而已,战场上真刀真枪,一场战事下来,死伤者何其多也!唉,诸位为兵部上官,如此心智,岂不是愧对了圣上的圣眷?”

罗希奭掌握着火候,知道这帮人观摩了此等场面,至少有小半魂儿不知了踪影,遂开始说正题:“诸位想是一直奇怪,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呵呵,我罗希奭不过一个小小的法曹,就是再胆大妄为,说什么也不敢忤逆上官招诸位来此。诸位想必应该知道了,李适之、皇甫惟明、韦坚因密谋犯上,已被捕入牢中,呵呵,他们与诸位不过一墙之隔罢了。哦,又扯远了,我想说的是,今日将诸位请来,非是希奭大胆,实为奉了圣上的旨意。”

下面便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罗希奭又厉声道:“李适之原为诸位的上官,你们或参与了他的密谋,或知道他的一些事儿,今日务须一一说个明白。若有人隐瞒不说,即为抗旨,到时这些刑具就有了用武之地。好了,这里血腥味太浓,诸位请返回大厅。你们须好好想一想,我自会一一与诸位叙话。”

众人如同躲避瘟神般逃出刑房,他们入了大厅,竟有一小半人瘫在当地。

罗希奭乐见此景,就入了另一间侧房,开始单独审讯。他问话的秩序为:你是否参与李适之的密谋?你是否知道李适之的图谋?李适之有何不轨的言行?

大多数人遇到这等处境,往往急于撇清自己,却对别人没有怜悯之心。兵部答话之人不敢承认自己与李适之有图谋之举,一大半人多说李适之平时即有不轨言行。这帮人的证言合在一起,李适之便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阴谋之人。

罗希奭大为满意,忙令他们在各自的伏辩上画押。此后罗希奭再仿此例,努力扩大李适之三人的熟识范围,并一一招来询问。如若遇到一些强硬之人,罗希奭少不了拿诸般刑具往其身上招呼。

经过多日来昼夜审讯,吉温与罗希奭终于将案件结清。李林甫翻动案卷和所附伏辩,发现果真证据确凿,又无犯忌讳的事,遂满意地说道:“不错!短短数日之间便能将此等大案结清,堪称神速。好了,我这就入宫向圣上禀报。”

李林甫入宫见到李隆基,即将所有案卷及伏辩奉上,李隆基看到案卷甚厚,随即便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一份份的看了下去。

许久之后李隆基方才合上手中卷宗,心中却无奈地感慨道:“终究还是让他办成了大案啊!”

却见那一堆卷宗之中竟是从皇甫惟明与韦坚在景龙观相会说起。上面说韦坚此前与回龙观观主相熟,此道士又善卜筮观相之事,据那道士交代,皇甫惟明向他问了自己面相及国运二事。

又说皇甫惟明武人本色,实则并无杂念,然韦坚却有所思虑了。细查之下,愈发察觉韦坚处心积虑,不经意间已布下了一张巨网。

韦坚自恃太子妃兄的身份,竭力拉拢太子之友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人,其又出身望族,与朝中各级官员交往甚多,此次便查出,朝中各级官吏中有四十余人陷入此事之中。

随后便细细的介绍了一番:韦坚之弟韦兰任将作少匠,韦芝为兵部员外郎、韦冰为鄠县令,其子韦谅为河南府户曹,另韦坚又与殿中侍御史郑钦说、监察御史豆卢友相友善;李适之素与兵部仓部员外郎郑章、监察御史杨惠私谊甚密云云。

不知不觉之间,一张遍布朝野的大网便悄然张开。

其实玄宗皇帝实则知道李适之三人未必有反意,然而看完这份卷宗后,却惊觉其私下竟有如此众多的党羽。对于这些大臣们私下结党,李隆基心中也多少有数,内卫那边也时常有大臣们私下结交的情报传来,只是却没有这般详细。毕竟大臣结党多是私下间的事,内卫近年来又被压制到了极点,对于这些事的探查力度便小了很多,这一回要不是因为有李林甫这个朝中另外一党的魁首介入,玄宗皇帝恐怕也得不到这么详细的卷宗。

但结党营私之事,历朝历代皆有之,即使李隆基再英明,也无法杜绝此事,于是便只能默认,只要野心不太大即可。只是如今,李适之的党羽却是实实在在的超出了李隆基的底线。

而此前遇到这等事儿,李隆基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不将萌芽扼杀于出头之前,便会为日后的生乱凭添许多变数。

也正是因为猜到了李隆基的心思,李林甫才会炮制出这么一份丰厚的卷宗来,不愁扳不倒李适之。

果然,李隆基闭着眼沉思许久,睁开双目后,便冲着李林甫说道:“就仿照前例,妥为处置吧!”

李林甫神色平静地接旨,并出声问道:“李适之既罢,不知圣上属意何人为左相呢?”

本来这种事李林甫压根就不该问出口,只是李林甫心知如今玄宗皇帝必然对自己生了忌惮之意,索性反其道行之,坦然将此问题问出,以示光明磊落之意。

政事堂如今去了李适之便只剩了林希烈,就算皇帝不把左相的位子给自己,这个没什么根基的林希烈在他李林甫面前也不过就是个传声筒罢了。

李隆基果然深深的看了李林甫一眼,带着满目的疑惑,缓缓的说道:“此事,让朕想一想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决战-风波难平

数日之后,朝廷便宣布了李适之、皇甫惟明、韦坚的案件的结果。

三人以结党营私的罪名,纷纷获罪。

朝廷制书颁下,贬李适之为宜春太守、皇甫惟明为播川太守、韦坚为缙云太守;郑章贬为南丰丞,郑钦说贬为夜郎尉,豆卢友贬为富水尉,杨惠贬为巴东尉;至于韦坚之弟韦兰、韦冰、韦芝及其子韦谅皆被流放;另有数十人也被连累。

李适之的左相之位为林希烈接任,皇甫惟明的河西节度使一职由王忠嗣兼任,韦坚的刑部尚书一职由李林甫兼知。

此案可谓牵连甚广,一时间长安朝堂内人心惶惶。

吉温与罗希奭自此名声大振,长安的百姓为其送上一个“吉网罗钳”的雅号。此号寓意甚明,自是说吉温善于罗织罪名,而罗希奭谙熟酷刑,二人相配,则可横行天下。

罗希奭生得黑矮粗壮,一张驴脸上爬着一只鹰钩鼻子,面目可怖,手段又狠,又被京城之人呼为“骡子”。京城妇人有时为使孩子停止哭闹,动辄呼道:“骡子来了。”说来也奇怪,孩子听到此声顿时惊恐不已,也就不敢再哭出声了。

东宫之中,三十七岁的太子李亨至始至终密切地关注着此事,多日来,每晚都会从睡梦中惊醒。

李隆基推长立储,李亨由此大捡便宜才被立为太子。此时武惠妃已逝,李隆基新宠杨玉环,然杨玉环并无儿女,且少有野心,李亨的位置看似较为稳固。

李亨尚在母腹的时候,李隆基为避姑姑太平公主的中伤,差一点将李亨杀死于母亲腹中。待李亨出生及至慢慢长大,其母早被李隆基遗忘,且二哥李瑛早早被定为太子,则李亨实难引起外人注意,由此他也学会了以默默无闻来保全自己。

李亨突然间成为太子,其兴奋之余,又想起前太子李瑛的遭际:李瑛为太子二十余年,其间小心谨慎,不过多与二位弟弟说了一些话,由此遭遇横祸,被废后又被赐死。他举目四观:父皇心思难测,后宫又无可以倚仗之人,那权倾天下的李右相当初支持寿王为太子,自己实为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除了加倍小心谨慎以外,李亨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李适之等三人骤然被捕入狱后,吉温与罗希奭又在城中大肆搜索。李亨与此三人颇有渊源,皇甫惟明为李亨之友,韦坚又是太子妃之兄,李亨从一开始便自认此事来势汹汹,其背后矛头定然指向自己。

李亨有此思虑,却又不敢与人述说,心中唯有暗自焦急。由此心火渐旺,竟然夜不能寐。李亨后来终于明白,不管外事纷纭,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否能存续,只在父皇的一念之间。想通这点后,于是便决定入兴庆宫请见父皇。

李亨此前多在东宫读书,并不涉足政事,不过在朝会时能与李隆基见上一面。现在李隆基除大朝外,久不上朝,他又在宫中自得其乐,父子相见的机会实在太少。李亨今日主动请见,李隆基自然明白儿子的担忧,遂准其入见。

李亨见礼后,就躬身立在李隆基面前,禀道:“父皇,儿臣觉得韦氏不贤,就想将她贬退,不知能得父皇恩准否?”

李隆基心中恍然,却依旧出言问道:“朕听说韦氏自入东宫后还算贤惠,她出身于名门,应该会恪守妇道的,又如何不贤了?”

“儿臣以为韦氏一门素爱生事,其家族枝蔓甚繁,由此良莠不齐,儿臣因此忧心。”李亨回答道。

“呵呵,太子有些多虑了。昔中宗皇帝之韦庶人最爱生事,却与太子妃韦氏毫无干系。哦,莫非因韦坚案发,你由此忧心吗?”李隆基问道。

“父皇圣目如炽,儿臣正是因此忧心。”李亨连忙回道。

“唉,你有些多虑了。韦坚虽为太子妃之兄,他犯的事儿又非太子妃指使,你何必多心呢?”李隆基叹息道。

李亨却依旧躬身拜道:“父皇,所谓瓜田李下,难以释疑。儿臣向为胆怯之人,深恐招惹麻烦。故恳请贬斥韦氏,还请父皇为儿臣另择良人为妃。”

李隆基摇了摇头,叹道:“你为储君,终有一日会即位,若如此心怯多虑,将来如何杀伐决断呢?韦氏虽家族枝蔓甚繁,她本身并无过错,若一旦弃之,朕于心不忍啊。”

李亨又跪倒叩首道:“父皇春秋鼎盛,可延千秋功业,此为玄元皇帝诏示,儿臣坚信不疑。儿臣能居太子之位,实属圣眷甚隆,请父皇今后万万不可再出此语。至于韦氏之事,儿臣心意已决,乞请父皇垂怜。”

李隆基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起来吧。韦氏的事儿,你自己瞧着办吧。念她终无过错,你若非要将她逐出东宫,须厚赠财货。”

李亨心中大喜,喜极而泣道:“父皇仁慈之心,实昭如日月,儿臣定将父皇的仁意,转述韦氏。”

李亨辞出之后,犹感到后背冷汗涔涔,然其心中却舒畅无比:将韦氏逐出东宫后,就彻底洗脱了与韦坚等人的干系,到时哪怕风云再起,说什么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了。

因为,李亨已然明白了父皇的真实态度。只要父皇不想废太子,那么自己的位子便能安如泰山。

按说事态到了如今这一步,这场来势凶猛的政潮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这也是朝野上下一致的想法。毕竟倒下去的三人,在朝堂中的势力不小,要真是一网打尽的话,难度大不说,也易引起反弹,要真的犯了众怒,李林甫这个宰相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是,也许是正是因为清楚的认识到了三人残存的势力依旧巨大,何况李林甫也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再者,万德昭的目的也尚未达到……

自从李适之等人被贬斥出京后,李林甫便暗暗心想,这帮人虽遭贬斥,然他们心中肯定依然奉太子为倚靠,假以时日,他们定有翻身的机会。李林甫行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绝不会留下后患反噬自己,他将诸事思虑清楚之后,便再次入宫面见李隆基。

“陛下,这是刑部送来的公文,乃是押解李适之、韦坚、皇甫维明三人的官差回报来的一路上的见闻。”李林甫双手捧上一份奏疏,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接过后,随意翻看了一下,便略有不快的说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李林甫连忙躬下身子,回答道:“陛下,此事,臣实在无法做主呀!”

“哦?”李隆基脸上挂上了一丝疑问的神色,于是便再一次认真看了一遍,依旧没什么收获,只好问道:“这上面也无不妥之处呀!”

李林甫只好指着奏书上的一段,为李隆基道明:“圣上请看此处!”

却见那奏疏之上写的乃是皇甫维明出了长安城后行到马嵬驿之时,忽而从西面来了数十位骑马的壮汉,并在驿中为皇甫维明摆宴践行。

这些本也算不得什么,哪怕寻常人家犯了事,流放外地的时候也会有三两亲朋前来送行,何况是皇甫维明这般的高官大员,有几位亲密的好友为其送行,自然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奏疏之上却多加了几句,言这数十位汉子虽系常人打扮,但互相之间的称呼,却多为军中之职。且这数十位汉子生的孔武有力,个个威武不凡,一看便知绝不是寻常之人,但是很有军旅之气。

“陛下,那皇甫惟明看来倒是交友甚广,此番被贬为播川(今贵州遵义)太守,讯息传开后,竟有如此多威武不凡的汉子前来送行。”李林甫看见李隆基果然被奏疏所引,陷入了沉思,于是便状若无意的说道。

李隆基顿生警觉,抬起头来,细细的打量着李林甫,只是李林甫说完话后便老神在在的垂手而立,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只好在心中叹道:“唉!看来朕的确老了呀,这个李哥奴儿如今真是越来越难以钳制了!”

眼见李林甫装傻充愣,李隆基便只好挑开话头,直接说道:“这些人不是寻常百姓!而定是军旅中人,妄离军中,即为大罪,此事当真吗?”

“臣只是听说皇甫惟明行到马嵬驿之时,忽然自西面来了数十人,这些人未穿军服,系常人装扮,他们就在驿中摆宴替皇甫惟明饯行。至于其他,倒是那驿卒言其在一旁倾听时,发觉这些人互相之间的称呼,多用军中的职事,那驿卒便由此断定,这帮人应为军中之人。”李林甫当仁不让的将责任推到了那一位莫须有的驿卒身上,反正不过就是一驿卒而已。

李隆基摇了摇头,对于李林甫的回答没有多少意外,却忽然叹道:“皇甫惟明久在军中,且待属下甚为亲爱,由此得属下爱戴。唉,他若无与韦坚私通之事,实为我大唐的一位良将。可惜了。”

李林甫闻言,察觉出了李隆基语气中的落寞,以及心中的那一丝不忍,便连忙说道:“陛下,如此正是微臣忧虑之所在。皇甫惟明善于治军,这帮人竟然不顾国家法度前来私会,着实令人堪忧啊!”

眼见李林甫依旧不肯放手,李隆基便蹙着眉头,语气不耐的说道:“嗯,王忠嗣即日入京,朕嘱他回河西后诫约一番即可。”

事已至此,开弓便无回头之箭,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李林甫此刻也不再顾忌李隆基是否会对自己生出忌惮之心了,便破釜沉舟般的说道:“陛下,王大使虽执掌河西之军,毕竟初来乍到,又哪儿能知其中的幽微之处?微臣以为,此案由三司会审至今,须不留瑕疵之隙,须由三司访查到底,如此也为王大使执掌河西军杜绝了祸乱之源。”

“祸乱之源?李卿,你许是将事态看得过于严重了。”李隆基此时脸上竟带了一丝冷笑,阴沉沉的看着李林甫。

“陛下,此案具结之后,臣又想了许多。此案事发前绝无征兆,而变起骤然,何以如此呢?缘于各人渊源甚多,其暗里交往,人莫能知。以皇甫惟明为例,其历任侍御史、司农少卿、司农卿等职,因久在京中,他的那些人脉渊源又如何能详查呢?”既已豁出去了,李林甫便索性放开了手脚,正视着李隆基,一脸坦诚的回道。

自唐初以来,朝中大臣以能出将入相为荣,那么诸人一路走来,你又如何能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人脉渊源呢?

李隆基沉默不语,心中想的却多是今后应如何制约这日渐势大的李林甫。

李林甫却不顾李隆基的想法,依旧我行我素的说道:“微臣之所以对皇甫惟明忧心,还在于他所历军职太过重要。自从兵制改革之后,边关士卒皆以募兵之法招募,遂使边关兵士相对固定,朝廷不用像此前那样提调,如此边将可以坐拥雄兵。如皇甫惟明在朝中人脉极广,又得属下爱戴,若他有怨怼之心,振臂一呼,极易生祸,乞陛下详查。”

许久之后,李隆基才无奈地叹息道:“若如李卿所言,这些边将须有忠心才是。万一某人起了异心,即为祸乱之源。像王忠嗣兼知陇右节度使与河西节度使,安禄山为范阳节度使与平卢节度使,他们若有异心,岂不是祸乱更大?”

不怕你说什么,就怕你沉默不语!

李林甫见李隆基开口,心中大定,微笑道:“臣之所以殚精竭虑,即是倾国家之力防范,不许他们坐大,又互为制衡。以皇甫惟明为例,须于其萌芽之时即予扼杀。”

李隆基闻言没有做声,他此时对边将祸乱没有一点忧心:心想自己英武绝伦,那些有觊觎之心之人恐怕尚未生出来。倒是在这朝堂之上,李隆基觉得有些孤立无援,无论是那些嚣张的世家豪门,还是眼前这已经尾大不掉的权臣,都让李隆基大感无力。

李林甫忙又加了一把火,说道:“陛下,其实王忠嗣与安禄山相较,二人稍有区别。王忠嗣毕竟为中土之人,就与朝中之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干系;而安禄山系胡人,他除了效忠皇帝之外,与朝中之人难有什么隐秘的瓜葛。但也正因如此,如皇甫惟明一般的中土将领,一旦生了反心,那危害可就大了!”

李隆基无奈,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无法阻止此人了,便只好同意了李林甫奏请清查皇甫惟明与军中之人来往的事。

李林甫得此圣旨,当然要尽情挥洒一回。他唤来吉温和罗希奭,对他们密密嘱咐了一番。

罗希奭带领一干人沿着皇甫惟明的足迹追赶,到了蜀州地面终于追到皇甫惟明一家。罗希奭就将驿所作为刑堂,对皇甫惟明用尽诸般酷刑,终于得知了到马嵬驿前来送行的军中之人人名。罗希奭如获至宝,看到皇甫惟明已然奄奄一息,就授意属下将皇甫惟明活活打死。

于是,皇甫惟明家财被籍没,其家人也成为流放之人继续前行。罗希奭又带领属下赶至河西,然后按图索骥将送行之人拿下,少不了又是一番严刑拷打。待罗希奭返回京城,那道皇甫惟明交结军中之人谋反的奏书早被李隆基和李林甫看过,此事也就真正尘埃落定了。

当罗希奭西行的时候,吉温也在京城开始行动。他又到处大肆搜捕与韦坚有交往之人,然后塞入牢中逼问韦坚的贪赃之举,那些凶狠的衙役远至洛阳、陕郡动辄拿人,沿途的牢房里竟然人满为患。

再过月余,李林甫又令罗希奭到李适之和韦坚等人的贬所巡视一圈。经过前案和皇甫惟明之死,罗希奭的大名早已流播天下,其如活阎罗一般的手段令天下人胆寒。韦坚闻听罗希奭到了自己的地面,不愿忍受其凌辱和酷刑,遂取一索挂在梁上,然后再将自己挂在上面;李适之的死法又与韦坚不同,他得知罗希奭即将到衙中,就取过案上早就备好的茶盏,将其中的毒药一饮而尽。

罗希奭得知二人不见自己之面皆已自尽,遂嘟囔了一句:“呵,都是明白人啊!如此倒免了我一番手脚。”

李林甫向李隆基禀报二人的死讯之时,将其死因归于他们自愧有亏,以死相谢皇恩。李隆基心中无奈,感叹数句后,便只能就此丢开。

面对着已经再也无人制约的李林甫,李隆基沉思数日,环顾四周,发觉周遭竟无人可用。

李希烈虽然做了左相,排在李林甫的前面,可他不过是靠着自己提拔上去了,论起实力来,比之李林甫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至于长安之内另外的人,如今只怕大部分都已成了李林甫的党羽了,为此,李隆基只好将目光放到了长安之外。

随着通报李适之、韦坚、皇甫惟明案件结果的诏书传遍天下,李隆基亲自书写的一份诏书也经由内卫的暗线,飞快地向着豫章城而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决战-抢占先机

而当万德昭在长安掀起滔天巨浪时,豫章城内的争夺却再次升级。

却说万德昭离开豫章的消息传来,卢宗保便决心速战速决,一面命人加快了与豫章折冲府折冲都尉周刚的交涉,一面又利用各家老祖从本家运来的大量铜钱,加大了对地皮市场的投入。

面对着万世俊高超的操作能力,卢宗保索性放弃了在技巧上胜过对方的打算,决心用压倒性的实力直接碾压对方,说到底他依旧不相信,万家的手中能有更多的地皮。

当卢宗保将大量的铜钱投入后,整个豫章郡的地皮市场顿时变得愈发的活跃起来。

在豫章城内,卢宗保选择了如扬州城地皮争夺战最后一阶段一样的方案,那便是集中全力展开对豫章城内主要地段的争夺。

倒不是因为卢宗保想不出别的法子,这才老调重弹,只是这么一场商业争夺战,史无前例,即使是许辰这个始作俑者,在如今这商业不发达的农业社会里,许多后市精彩的操控手法也用不出来,更何况卢宗保这个纯粹的拿来主义者。

借着那帮子中小世家在豫章城内的各处宅院、产业,以及王冼这些年来在豫章城内的布局,卢宗保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抢到了为数不少豫章城内各繁华路段的地皮。

外加从各地赶来的大量投资者的入市,豫章城内那几处繁华路段地皮的争夺变的空前火爆了起来。

除了那些一线世家的产业之外,其余实力弱一些的人家在这变得有些危险的地价之前,大多明智的选择将手中的地皮抛出,退出了这场已经变得愈发危险的争夺。

既有退出者,那便自然也有坚守者,无非就是胆子大了一些,欲望多了一些罢了。

相比之下,乡间的地皮市场却不如城里来的猛烈,大量的铜钱投入之后,耕地的价格虽也有不小的增长,但涨幅远远没有城内来的大。却是由于乡间愿意出卖自家耕地的人家越来越少了,不知发生了何事,那些有着大量耕地的村庄竟忽然间变的越发的排外起来,村庄内有些原本看见他人一夜暴富之下也动了心思的村民,竟仿佛在一夜之间没了身影。

耕地的输出少了,市场上的耕地价格便如无源之水,刚开始几天虽依旧在小幅度的上涨,但精明的投资者们却开始觉察到异样,有些动作快的人却也开始暗中缓缓地将手中的耕地抛出,如此一来,城外的耕地价格便更难再涨上去了。

当然,能够察觉到这些的人只在少数,为此城外耕地的价格至今依旧在原有的程度上浮动着。

也正因如此,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豫章城的这场地皮争夺战到了如今,关键便在于城内这几处繁华地段的争夺。而更少一部分知道内情的人却明白决定豫章城内这一场争斗胜负的关键不在豫章,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

许辰此刻便在老师徐番这里等着消息,他知道,无论长安城内的结果如何,老师这里定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许辰没有等太久,管家徐老伯忽然间出现在屋内,将一个大的牛皮袋子递给了徐番。

徐番迫不及待地挑开蜡封,将其中一叠卷宗取出,细细的查看着。

许辰坐在下首位子安静地等着,没去在意悄然退去的徐老伯,也没有寻思这么一个大牛皮袋子是从何而来,只是安静的等着。

许久之后,徐番将手中的一大份卷宗看完,颓然的叹息道:“李适之他们完了!”

此时,朝廷关于李适之三人的处理结果尚未出来,徐番手中拿的却是吉温、罗希奭二人炮制出来的详细卷宗。凭着这么一份毫无漏洞的卷宗,加上一个李林甫一个万德昭在背后运作,徐番已经无须知道朝廷的正式降罪的诏书了。

昨日下午李林甫刚将这么一份卷宗呈递于玄宗皇帝处,到了今日早晨它的副本便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豫章城。

没时间去感慨老师身后那联络渠道的迅捷,许辰在得到这一消息之后立马站起身来,冲着老师徐番说道:“万家一方的宗师境高手除了一个万安,其余全部留在了豫章城,而万德昭此时尚在长安,万安必然不可能离去,而七宗五姓一方的宗师同样无法擅动,那么豫章城内的如今得到这一消息的便只有我们一方。”

当日众多宗师境高手在山谷的一战,知晓的人虽不多,但也恰巧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多再过几个时辰他们也能得到消息了!”许辰说道。

“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吧!”徐番自从想开后,对于许辰要做的事也没有抵制,倒是淡然了不少。

“好的,那我就去了!”许辰见了一礼,转身离去。

出了老师的小院,院外的一队少年便连忙迎了上来。

“我们去找万世俊!”

说完,许辰便带着一队少年向城内走去。

自从万德昭离开之后,万世俊便回到了豫章城内,就近指挥着在城内进行的一众操作。

此时的万世俊正在万家在城内的府邸内,低着头,对着桌上的一干情报思索着。

“如今,城外耕地的相争已经无关紧要了。倒是在城内,手上的地皮还有些不足呀!”万世俊低头自语道。

一旁的罗斌见状问道:“公子,前阵子我们收购的那些地皮不够用吗?”

“你是说当初我在小黑屋内让你去收购的那一批地皮吗?”万世俊想起往事,嘴角竟也挂上了一丝笑意。

罗斌飞快的点头。

“那么点地皮能起什么作用呢?”万世俊轻笑道。

当日的作为只是不甘心束手就擒,奋力做出的一丝挣扎罢了,可是没有家族的帮助,以万世俊当初的实力,能够控制的那点儿铜钱,哪怕占了时间上的优势,又能买到多少地皮呢?总之,对于应付如今的局势,是远远不够的!

就在万世俊苦思如何获取更多地皮的时候,门房忽然近来通报:“公子,外面来了个名叫许辰的少年,说是公子的好友,今日特来拜访公子。”

见许辰气质不凡,加上许辰身后那一队明显不凡的护卫,门房不敢怠慢,连忙进来通禀。

“许辰?他来干什么?”罗斌自然也记得许辰是何人,对于这么一位平素与自家公子没有过多往来的少年,今日突然来访,心中有些惊奇。

万世俊却隐约间有些明了许辰此来的用意,只是心中却也在诧异着:“他手上的地皮不是应该已经全部抛售一空了吗?”

对于许辰这个背后的始作俑者,万世俊与卢宗保一样,许久之前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凭借着万家在豫章城内的势力,许辰在背后所做的一切动作,万世俊事后皆了如指掌。

哪怕是东湖湖心岛上的那个圆形基地,万家的人也渗透进去不少,虽然依旧没有深入到最中心的那一层,但像琉璃以及烧酒这等存在,万世俊猜测一切都应出自于这个圆形基地。

所以,许辰这些天以来购买的地皮,万世俊大部分都清楚的查到了,也正因如此,在许辰前些天将大量地皮抛出后,万世俊才能确认对方手上应该已经没有多少地皮了。也正是在排除了许辰这个不可控因素之后,万世俊这才放心大胆的进行接下来的一番精确操控。

这天来万世俊的操控没有一丁点的失误,也更加让他确信许辰的手中已经没有什么地皮了,只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此人……

万世俊的沉思并未影响他做出反应的速度,仅仅片刻后他便示意门房将人引进府来。

半晌后,万家府邸的客厅内,许辰安然的饮着茶水,不一会儿,万世俊便出现在客厅内。

“不知许兄今日怎有闲暇光临寒舍?”万世俊没有绕圈子,一进门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许辰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茶盏,笑着说道:“多日不见万兄倒是心急了不少!”

“家中俗事缠身,手脚不麻利一些实在忙不过来呀!”万世俊没有笑,目光灼灼的直视着许辰,等待着对方的回道。

许辰见状,无奈的笑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好了的白纸,递给了万世俊。

万世俊接过之后,缓缓展开,却见那白纸之上竟画着一副地图,万世俊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豫章城内各坊市的分布图!

只见这图纸之上有着许多用朱砂点出的密密麻麻的红点,细细一看,万世俊发现这些红点竟然都是沿着城中那几条主要街道分布,没有一处例外。

万世俊静静地看着,许辰同样安静的等待着,许辰知道,万世俊一定能看懂这图纸的意思。

果然,片刻后万世俊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脸上的神色瞬间温和起来,笑着冲许辰说道:“许兄果然好手段!没想到竟还隐藏了这么一手!”

许辰谦虚的笑笑,口中直说“不敢!”。

万世俊依旧温和的笑着,问道:“这些地皮想必许辰早在半年前就把他们弄到手了吧?许兄谋划之深远,倒是让在下佩服不已!但要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许兄的这些地皮似乎全部都是各坊市内破败的贫民窟吧?这种地皮似乎没什么价值呀!”

许辰同样笑了笑,随后却又神情凝重的说道:“在下不比二公子家大业大,手头上的每一枚铜板都是兄弟们拿血汗换回来的。手上没钱,自然只能买这些没人要的贫民窟了,那些豪宅咱也买不起不是?”

“至于,这些地皮的价值,其实很简单嘛!”许辰脸上恢复了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道:“只需简单的一步,便能让这些无人问津的地皮立刻身价万倍!”

万世俊眼神一凝,沉默的看着许辰。

许辰直接忽视了万世俊眼神中那丝意味难明的精光,从容说道:“那便是将坊墙推到,或是在坊墙上开一个门,只要能方便人出行,有了人流,这些地皮自然能身价倍增!”

许辰当初选择的这些地皮便都是那些位于坊市最边缘的贫民聚集区,由于坊门只有一处,交通不便,这些于繁华的大街只有一墙之隔的地皮变的一文不值。

但这些对于许辰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既然有面墙拦着,推倒了便是,许辰手下如今便有着为数不少的工程队。

至于其余的人为何会忽视这一点,一则习惯使然,让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些盲点,另外则是因为,大唐初年各城市内有着严格的宵禁制度,入夜之后各坊坊门必须准时关闭,大街上不许有人闲逛,否则一并送监。

如此严厉的制度之下,城内百姓连晚上上街都不敢,更别提去毁坏这巍峨的坊墙了。只是这些对于许辰来说自然不会有任何心理上的障碍,何况如今在长安和洛阳这等商业繁华的城市里,早已有百姓借机将碍事的坊墙推到,或者变相在靠近繁华大街的坊墙上开一个小口子,兜售些货物。也只有在豫章这样商业算不上有多发达的城市里尚未出现这种情况。

但万世俊其实是知道这些的,只是今日的会面,万世俊处处不顺,心中便对许辰生了些难免的怨愤。

如今,见许辰将一切说开,万世俊也不好在装模作样下去,径直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许辰满意的笑了笑,说道:“洪州船厂一半的船工!”

万世俊闻言,神情一滞,脸上渐渐浮出一丝难以抑制的火气:“你就不怕撑死吗?”

许辰依旧言笑晏晏:“我胃口一向不错!”

许辰说完后,客厅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万世俊初重的喘息声。许久之后,万世俊才重新平复下来,说道:“看来你对我们万家的了解倒是不少嘛!”

“还可以,不算多!也就刚好知道二公子有能力达成我的目的罢了!”许辰微微笑道。

万世俊闭上了眼,片刻后又睁开,随即便神态自若的说道:“好,我答应你!”

许辰温言,笑着说道:“多谢!”

二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知道对方既然开始了这一次谈判,那么那些讨价还价的事就有些多余了,心智坚韧的他们是绝不可能因为这点蝇头小利而动摇的。

目的达成,许辰便站起身来,见礼过后便准备告辞。

万世俊却忽然问了一句:“你为何要来找我?七宗五姓他们能够出的价码应该也不会小吧?”

许辰笑了笑,心中明白,这是万世俊在旁敲侧击自己讨要一半船工的目的所在,许辰自然不会说明,而只是回答道:“因为在下需要站到胜利者的一方!”

万世俊心中一动,脸上却不露分毫,状若无意的笑道:“许兄如何知道在下这方便一定能胜呢?”

许辰眼珠一转,忽而玩味的笑道:“因为在下知道,万兄已经胜了!”

此言一出,万世俊顿时惊立而起,失声道:“你说什么?”

许辰却只是平坦的笑笑,回道:“万兄莫急,想必过上几个时辰便能知晓了!”

“好了,在下告辞!”说完,许辰便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惊容的万世俊站立在客厅之内。

“罗斌!”万世俊冲着外面大声喊道。

“公子!”罗斌片刻间便走了进来。

“快!去问问,父亲在长安的消息传回来没有?”万世俊急忙说道。

“是!”罗斌接令之后,便转身离开。

却不料,万世俊立刻叫住了他:“等等!”

“不用了!这家伙想必也不会在这等大事上戏弄于我。快,去城外通知爷爷,就说父亲在长安的目的已经达到,让爷爷做好大典的准备!”万世俊说道。

“好的,公子,我这就去!”罗斌接令之后,飞快的离去。

与此同时,离开了万家府邸的许辰却没有回家。如今这剩下几个时辰了,时间紧迫,许辰必须抢在长安的结果到来之前,尽量将自己要办的事全部办完。

如今他手上城内的地皮已经全部抛出,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剩下城外的那些耕地手上还有不少,也必须尽快抛出了!

主意已定,许辰便叫过一位少年,冲其言道:“去找下孙德胜孙师兄,让他速来城内最大的那家牙行找我!”

少年接令之后,小跑离去。

小半时辰之后,孙德胜在豫章城最大的那家牙行的二楼找到了雅间内的许辰。

“师弟,你这慌慌张张地找师兄来,所为何事啊?”这些日子以来孙德胜与许辰交往甚密,相互之间也没了之前的生疏,对于自己这个师兄的身份如今也坦然受之了。

许辰也没绕圈子,直接明说道:“长安那边来消息了,万德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恐怕再过几个时辰,豫章城的双方便能得知此事了!”

“当真?”孙德胜同样惊讶不已。

李适之三人的入狱的消息前几天便已经传到了豫章城,但是如同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这三人之前的权势极重,党羽甚多,一般像这种朝堂内大佬级别的落马,定然会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怎么可能才没几天就出了结果呢?

但孙德胜转念便想到了自家那位不凡的先生,随即便释然了,于是连忙问道:“那如今我们应到如何?”

许辰笑了笑说道:“既然现如今豫章的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那么我们自然应该好好利用一番了!”

许辰的笑,依旧是那么的真诚,如同往常许多次的笑容一样的真诚……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决战-真真假假

豫章城最大的牙行,最近这些天来几乎没有关门打烊的时候,而事实上城内各家牙行的情况也都相差无几。

在地皮交易空前火爆的时期,大量的投资者们早已把牙行当家,说吃喝拉撒全在牙行里有些夸张,但事实也偏离不到哪儿去。

而在牙行人满为患的时候,牙行周边的客栈、酒肆等行当同样大赚特赚,城内的货商、小贩干脆便将摊位转移到了牙行门口,卖些吃食日用。牙行里的豪客都是不差钱的主儿,每一次的打赏都能顶得上过去好几天的收入,月余间下来,这些货商、小贩们一个个俱攒下了殷实的家财。

要说豫章城内最不愿结束这一切的自然就算他们了,只是凡事有始便有终,赚钱的日子虽然欢快,但终究有结束的那一刻。

“老板,来完肉丝米线!”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汉子向着街对角的一个小吃摊子走去,老远便大声冲那摊子的老板,一位六十多岁,两鬓花白的老翁喊道。

锦衣汉子刚从街对面的牙行内走出,身上的衣服只是一眼看去便知做工不凡,精美异常,想来价值不菲。只是如今的衣服上却沾满了红的、黄的污渍,一大片一大片的掩盖住了衣服上本来精美的花纹图案。汉子头顶的发髻同样邋遢不堪,发丝一团团的绞在一起,上面同样布满了一块块的固态污渍,也不知到底是何物事。走的近了,一股浓烈刺鼻的异味便随风传了过来。

“好嘞!您先坐着稍等片刻,马上就好!”那六旬左右的老板听见又有客人光临,连忙高声答了一句,头也不抬便乐呵呵的忙碌了起来。

锦衣汉子也不介意,独自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这小吃摊上的桌椅自然不可能是许辰家出品的红木家私,不过是老板自家用砍来的木头,照着那桌椅的形状自己打造出来的,自然谈不上做工精细,但老板做的不过是些小本生意,结实耐用就好。

不一会儿后,老板便端着个托盘,腿脚麻利的蹿到锦衣汉子桌前,右手熟练的握住一口粗瓷大碗的边沿,手腕轻抖间,一大碗米线便稳稳当当的落到了锦衣汉子面前,竟连一滴汤水也未溅出。

“客官您慢用!”说完,那老板轻巧的一转身,便继续托着那依然摆着几口粗瓷大碗的托盘向其余几张桌子走去。

锦衣大汉从桌上取过一双筷子,对着那一碗红白相间的米线深吸了一口气,温热的汤气便钻进鼻孔里,瞬间让全身都变的暖洋洋的,锦衣汉子便觉得一身的疲惫也褪去了不少。

如今这年头大唐没有辣椒,便是花椒、胡椒等调料亦俱是稀罕物,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少见一回。而这小小的小吃摊上,老板竟然在每一碗米线中都撒上了几粒,倒是罕见的紧!

原来却是老板见客人们钟情此物,另外加上了这些辛辣之物的米线口感更佳,深受客人们喜爱。为此,这老板便狠下心来花巨资买下了不少香料,为的就是多留住些客人。

老板的苦心没有白费,加了香料的米线汤果真异常鲜美,让客人们流连忘返,虽说价格要比别家贵上数倍不止,但来这吃东西的人又岂会在乎这几个铜板?

于是,这小吃摊的生意便愈发的红火了起来。

米线,早先也被称作米条,却是从中原之地南迁的人们想念面条的滋味,便仿照面条的做法做出来的吃食。只是北方多种植麦子,南方却种的是水稻,用料不一样,外观和口感便相差甚远,但却各有各的滋味,说不上谁好谁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吃的本就是个乡音乡情。后来许是叫作米条不太顺口,便改作了米线,也有称作米粉的,名号不一,做法却相差不大。

本来,以锦衣汉子的身份自不会对这市井小吃过多的在意。只是牙行附近的酒肆、餐馆几乎全被人包下来了,锦衣汉子来豫章晚了些,又是孤身前来,身边没个相熟之人,也不好去与那些拉帮结伙的商人们争抢什么,便只好退而在这街边的小吃摊上打发一日三餐。吃过几回米线后,锦衣汉子便也好上了这一口,每日不来上一碗,口里总觉得淡出鸟来。

市井小吃虽不如钟鸣鼎食之家的宴肴来的精细美味,但其独到之处依旧让其传承千年而经久不衰。

三两下间,锦衣汉子便将一大碗米线吃了个精光,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长舒一口气,锦衣汉子便惬意的问老板要来一壶粗茶,饮着茶水便开始仔细的听着小吃摊上周边各位客人的谈话。

来这里吃东西的基本上全部是从外地赶来豫章城的投资者们,这帮人聚集在一起谈论的东西难免离不开豫章城如今的地皮行情。

虽说绝大部分谈论的情报都是毫无价值,或是道听途说来的,但能留到现在依旧没有被吓退的这帮投资者里面难免会有一两个精明的人,或者他们无意间道出的几句貌似道听途说的情报,在锦衣汉子看来却未必不实,加上他自己的一番推敲之后也能获得许多有用的信息,从而为自己的投资排除不少风险。

这样的事锦衣汉子做了快一个月了,期间的收获确实惊人,如今他手上的地皮数量早已是初来豫章城时的十倍,而且都是用较低的价格买入的,算下来如今他的资产早已突破了五百万贯,同样也是他来豫章之前的十倍。

锦衣汉子悠闲地饮着茶水,没什么味道的粗茶却甘之若饴,心思却全部留在了附近的人群中。

“喂,你们听说了吗?”一位留着短须的青年果然不负锦衣汉子所望,一脸神秘的开始了一个自认为惊世的话题。

“听说啥啊?”一位操着关中口音的魁梧大汉便实诚的接了上来。

那留着短须的青年眼见同桌的另外两位依旧埋着头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注意力压根没到他身上来,脸上的不喜转瞬即逝后,便故作惊人之语,道:“豫章城的地皮买卖估计马上就要结束了!”

那魁梧大汉愣了一下,有些失望的诧异道:“啊?”

至于另外两位汉子却只是抬起头来乜了他一眼,其中一位似是不希望短须青年继续多言,打扰他吃东西,便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这消息十几天前就传的满城都是了!到如今,这地皮买卖还不是越来越红火?”

短须青年突遭质疑,上半身立马惊坐而起,怒目道:“这一回可跟之前大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啊?”之前那人嘴角带着浅浅的嘲讽。

短须青年顿时气恼不已,急声道:“你们知道什么!豫章城如今这场地皮买卖可是不是凭空出来,那背后可是有着世家大族的黑手在操控!”

“这个还要你说?瞎子都看得出来好吧!”那人嘴角的嘲讽变成了赤裸裸的嘲讽。

短须青年喘起了粗气,显然愤怒不已,一时间头脑发热,便不顾一切地仿佛是要将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交代过一定要严守的秘密脱口而出一般,叫喊道:“七宗五姓你们知道吗?那是中原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就在前几天,这七家人派出了大批的高手远来豫章,为的便是击溃豫章这边的本地豪门世家,前些天就在豫章城外的某处,甚至双方还大打出手了一番!而且,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门也都行动了起来,听说有个重要人物早已远去长安运作。知道前左相李适之大人吗?前不久刚入狱的那位,听说这事的背后就有豫章豪门的影子!”

同桌的三人自然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豫章城本地的地皮买卖背后有世家豪门势力掺入,这一点几乎全豫章的外地投资者们心中都有数,这样大的一场买卖要是背后没有这些大势力的介入,那才真的稀奇呢!

但是如同短须青年这般有板有眼,指名道姓的说出来,三人却着实是头一次听说。

被这惊天的秘闻一惊,三人都有些发愣,眼见终于震住了三人,短须青年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看着对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刚才出言讽刺的那人心中便有些不快,嘴里便不由自主地嗤笑道:“听说!听说!你听谁说的啊?是街边卖胡饼的老头儿?还是隔壁卖花的大婶啊?我看,这些压根就是你杜撰出来的!当不得真的!”

“你,你放屁!这些可都是老子……老子的爹亲耳从七宗五姓里面卢家的一位管事的口中听来的,岂能有假?”短须青年立马跳将起来。

只是那人今日却打定主意不让短须青年好过,脸上依旧一副耐人寻味的淡笑,总之就是不肯相信。

“你!你等着!有本事别走!老子这就去找人!来给老子作证!”说完,短须青年便飞快地离去,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叮嘱三人别走开。

那三人自然不会傻到真在这等下去,结完账后便匆匆的离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锦衣汉子从那短须青年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很快便陷入了沉思。

“难怪最近这几天来地皮的交易明显比之前火爆了许多,城内坊市和城外的耕地出现了完全不同的两种姿态。而且,扬州城当日的最后一战好像也和如今的豫章城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在重点争夺城内的几处要地。难道,这场买卖真的要结束了吗?”

锦衣汉子沉默的思考着,忽然间却猛的抬起头来。

“不好!要是长安城内的变乱真的与豫章城的世家豪门有关的话,按照如今的局势,怕是长安那边也应该快要出结果了,一旦结果传来,无论谁胜胜负,豫章城的这场买卖也就真的要结束了!不行!我得赶紧开始去处理些地皮,完了就来不及了!”

锦衣汉子一想到这里便马上行动起来,丢下一块碎银后便快步朝着牙行内冲去。

与此同时,在豫章城各处牙行外的各个小吃摊上,相似的一幕正在频繁的上演着,有一些的确是无心之人的无心之失,但更多的却是有心之人的有的放矢。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消息已将传出去了!”豫章城最大的那家牙行的二楼的雅间内,朱大正在向着许辰躬身汇报着。

许辰闻言,满意的点头。

“师弟,你现在就把这消息传出去是何用意?不是说要抢占这唯一的一点儿时间吗?”同在屋内的孙德胜疑惑不解的问道。

许辰却笑着回答道:“师兄尽管放心,这个先机咱们早已占到了,如今把消息传开,自然为的是让这帮毫不知情、却又精明的家伙上钩了!”

孙德胜显然没有理解“上钩”的意思,依旧茫然的看着许尘。

许辰却不准备向他解释了,而是冲着身后的一干伙计问道:“吩咐过你们的事都还记得吧?”

“东家放心,都记得呢!”众伙计齐声答道。

许辰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那好,你们就按照吩咐去做吧!”

“是,东家!”说完众伙计便鱼贯而出。

而孙德胜注意到,方才还是统一着装的一干伙计们,现如今却风格迥异,打扮不一。

一众伙计相继离开雅间之后便迅速的分开,散入到楼下大厅中的人群中去。

片刻之后,牙行内有些眼尖的客人们便发现忽然间在牙行内多出了许多城外耕地的收购单子,价格竟高的吓人!足足有现如今的十倍!

一时间,牙行的大厅内议论之声骤然响起。

“怎么回事?为何耕地的价格竟会上涨的如此之快?”

“没错!这些天来耕地的价格明明波动不平,已经少有人在这上面费心思了,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竟敢挂出如此多的单子,价格也如此之高呢?”

“对呀!这可是整整十倍啊!都快赶上城内那几处繁华地段的地皮价格了!”

……

楼上,许辰所在的雅间内,孙德胜同样对着许辰不解的问道:“师弟这是为何?不是说过几个时辰长安的消息就会传来吗?如今咱们难道不是应该迅速将手中的地皮卖出吗?”

许辰闻言却只是神秘的笑笑,一言不发,只有熟悉他的那帮兄弟们才知道,大哥只有在坑人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这种蔫坏儿的笑容。

不去理会疑惑的孙德胜,楼下大厅内的议论依旧在继续着,只是众人讨论了许久却依旧不得所获。

但是,有些反应灵敏的人却已经开始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锦衣汉子便是其中一位。

于是乎,他连忙跑到柜台前,掏出宽大衣袖中的一大堆地契,撂在了柜台之上,其中有城内的坊市地皮,也有城外的耕地。却是不为这暴涨的耕地价格所扰,一门心思的想着卖地脱身,也只有将手中的地契全部换成白花花的银钱,这样才能真正避开接下来可能遇见的风波。

像锦衣汉子一般的人虽然也有几个,但却是绝对的少数,大部分人面对着突然暴涨的地价却是在欣喜不已,尤其是那些之前已经将大量银钱投入到耕地当中的人,在经历了过去几日的煎熬后,这些人无不认为好景已经来临,耕地的价格必将暴涨不已。

随后,牙行吵杂的大厅内却突然响起一声惊叫:“不对!他们这是得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这位大声惊叫的人立马受到了多人的关注。

那人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脸上却露出难以抑制的焦急,连忙伸出手来,就要去拨开面前的人群。

哪知他的一声惊叫已经彻底引起了周遭之人的好奇,纷纷认定此人定是想到了什么,这才会如此焦急。于是,便愈发不愿让开,纷纷拉着他问道:“别急着走!先说清楚啊!”

那人被多人拦着,前进不得,连忙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们干什么!快让我去买地!我要去买耕地!”

眼见众人依旧不肯想让,那人无奈,只好大声呵斥道:“你们这帮蠢货!如此明显的事竟然还没明白过来!如今城外的耕地能流通出来绝大部分都让七宗五姓的那帮人占着先机给收购一空了,如今耕地价格暴涨,显然是这帮人在长安城的争斗中已经胜了,这才会挟着胜势,意图一鼓作气的将豫章本地势力击溃呀!”

周围的人中也有不少知道内情的人,一听此人如此说道,再对比下自己得来的消息,一时间便想到,长安城的事应该已经结束了。而那些身后有门路知道更多内情的人想的却更多,他们如今便猜测,李适之的案子想来已经结束了,而这位大佬必然有惊无险的渡过了这次危机。想来也是,李适之、韦坚、皇甫惟明三人都是权倾朝野的重臣,豫章郡的这些土鳖世家们又岂能是他们的对手?

想通这一点后,那些人便再无怀疑,纷纷派人走到柜台前,抓住那些正在卖地的客人,纷纷出更高的价格,意图将他们手中的耕地买下,如今局势既然已经明朗,那么如今无论花多高的价钱,回头都是能十倍百倍的赚回来的!

却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那一位惊叫出声的汉子此刻正在涌动的人群中,渐渐地失去了踪影……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决战-图穷匕见

一时间,城外耕地的价格立马暴涨起来。

十倍!十五倍!二十倍!三十倍!

面对着自以为必胜的局势,疯狂之下的众人纷纷显示出了各自强悍的财力,一个个高价不要命似的报了出来。

二楼的雅间内,看见这一幕的孙德胜早已震撼的失神,许久之后才摇头冲着许辰叹气道:“师弟,师兄真是白活这几十年了!”

许辰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冲着身旁的一位传令的伙计说道:“去!现在就开始卖地吧!”

那伙计悄然退去,片刻后,一楼大厅拥挤的人群中便多出了几个不一样的身影,这些身影在人潮中左突右进,每一次都能准确的找出那些装扮各异的同伴们,一番耳语之后,双方便悄悄的向着柜台挤去。

大厅内的人很多,绝大部分如他们这般,为此,这些人虽然惹来了旁人的几声抱怨,但却丝毫不引人瞩目。

当这些人费劲千辛万苦赶到柜台之后,便分别靠近那些正在疯狂的争抢着那为数不多的耕地的商人们。但却只找那些站立在边缘的商人,一番耳语之后,在商人们略带疑惑的眼神下,这些人略微将怀中那满满的黄色纸张露出一角,商人们便喜笑颜开的跟着他们到人少的地方去了。

一番简短的讨价还价之后,这些人以略低于如今最高价的价格将手中大量的耕地抛出。接手的那些商人中也有心思灵敏的人,未尝没有怀疑过这些人的用意,为何他们会在如今这大好的形势之下依旧选择抛出耕地,而且数量竟如此之大!只是每当商人们露出一丝迟疑之时,这帮人便会头也不回地的转身离去,态度决然。

在竞争如此激烈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满脸歉意的追上前去,一番好言相求之后,这些人才会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只是价格却要比刚才谈好的高出一些,但却依旧要比那些正在柜台前火爆争抢的耕地的地价低上不少,商人们无奈,唯恐再惹得卖家气恼,便只好迅速付款。

也只有将地契拿到手中,商人们才会觉得心中踏实,虽然这种踏实维持不了多久……

却说正当许辰在牙行内大肆抛售地皮的时候,万世俊同样没有闲着。

罗斌出城后,只过了小半时辰便已回返,也带来了万世俊爷爷的口信。

“公子,老太爷让您立马回去,大典已经准备妥当了!”罗斌躬身传信道。

万世俊闻言,缓缓地站起身来,动作轻缓,似双肩上有着无穷的重力一般,随即听不出喜怒地长叹一声:“这一刻终于到了!”

一辆马车,载着万世俊飞快地离开豫章城的府邸,向着城外万家的祖宅飞驰而去。

而一刻钟前,城内其余的一线世家豪门中同样有一辆马车驶出,载着各自的家主以及各家家主指定好的接班之人,向着城外驶去。

黄宪、黄凯父子,罗政、罗兴父子,赫然在列,其余的人也全都是当日聚会商谈对策时在那间宽敞的大厅内出现过的人。

万世俊的马车很快,出了豫章城后往西只有几十里路,半个时辰之后,万世俊的马车便出现在那小镇一般的万家祖宅之前。

不像其他的乡间小镇,万家的祖宅前并没有一排排高大的牌坊,事实上,万家子弟从不出仕为官,即使少有一两个如万世俊大哥一般,难耐胸中所学,意图一展抱负的子弟,出仕为官后也得不到丝毫来自于家族的帮助。在这门阀世家的影响依旧强大的中唐,寒门学子想要在官场之上出人头地实在太难了。

但,万家没有出现过高官的原因却不仅如此。

毕竟即使寒门学子再难出头,可也总有些例外,何况从万家走出去的那些子弟可都是接受过良好世家教育的青年俊秀,只要一有机会出现,万家的这些子弟显然要比寒门学子们更加容易脱颖而出。

可,长达千年的传承中,万家这些入仕的子弟却没有得到过一个合适的机会。或,即使曾抓住过,也会在最短时间内失去。

这样的怪事只要是明眼之人大多能猜出缘由来,万家的这些俊秀子弟事后自然也一清二楚。

没有子弟入朝为高官,便不会引来同样身为高官大员的政敌的打压,家族便能安稳的传承下去。虽然,这样传承下来的家族也同样没有辉煌鼎盛的时刻。

为此,对于家族这种缩头乌龟般消极的传承方式,千年来几乎每一代的万家子弟中都有反感这种方式的人存在,然而,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的努力,一切试图改变现状的动作最后都会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而逝。

总之,万家依旧在豫章郡内默默地传承着,而那些汉晋以来的豪门大族却换了一拨又一拨……

以前的万世俊同样不理解,同样试图对家族做出改变。但,经历过年前的那一次幽禁,最后又在爷爷的决定之下,让他提前知道了自家那些只有历代家主才能知晓的秘辛,万世俊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对自家历代的先主敬佩不已,心中那股身为万家之人的自豪之情难以言表。

其实,在得知一切的那一刻,万世俊心中竟对七宗五姓感激不已!如若不是这帮人的入侵,让爷爷做出了让自己提前一年接位的决定,恐怕在不甘的心绪下,他定会做出与大哥相同的决定。而若是那样,万世俊便将彻底失去执掌万家的资格!历代的万家家主也有许多不是出自家主嫡传一脉。

不!万家从来就没有嫡庶之分!

万世俊在通往小镇的路口处下了马车,一个人静静的走在这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

这条路,十九年来他走了多次,然而只有这一次,这条小路属于他,也只属于他一人!

望着脚下青石板的边缘处那深黑色的青苔,岁月的痕迹在青石板上清晰可见。万世俊嘴角含笑,似是回忆起了儿时的童趣,迈开步子,慢慢的向镇子内走去。

每一颗的树木,每一株花草,乃至于每一块砖石瓦砾,万世俊都是那么的熟悉,但却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的理解了这些事物的含义,以及高贵。

没错!这些路边的野草在万世俊看来要比七宗五姓那些千年大族宅院内的雕梁画栋高贵百倍、千倍不止!

因为,两者压根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走进镇子里,青石小路的两旁来来往往的有着许多居民走动着。除了所有人都有意识的避开最中间的那条小路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任何的差别!

万世俊依旧缓缓的向前走着,似在重新熟悉这条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路。或者……也可能是在让这条小路重新认识自己,以万家家主的身份重新认识自己!

万世俊开始经过熙熙攘攘的人流,那些来往的人们见到他后,纷纷驻足,朝着他躬身行礼,万世俊同样一一微笑回礼。

这条小路不长,半个时辰之后,万世俊终于踏上了小路的终点,来到万家祠堂的门前。

此刻,万家祠堂的大门如同往常一样敞开着,只是檐角多了两个精致的紫红色灯笼,里面正在燃烧着不知名的香丸,四散的幽香融入空气之中,在阳光照射之下竟然诡异的消失不见,也不知去了何处。

台阶之上,一位两鬓花白的老者正笑着看向一路走来的万世俊,却是当日出现在西山山脚下那间小院中的老人。

“爷爷!”万世俊唤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走一遍?”老人家问道。

此刻的老者,双眼中没有慑人的精芒,也不是那种淡漠的沧桑,有的只是寻常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还行!没有什么异样,应该就是爷爷所说的已经融合了吧!”万世俊笑着说道。

“那就好!”老人家闻言,长舒了口气。

随即便赶忙将那两盏紫红色的灯笼取下,大为心痛地将那两颗燃烧着的香丸扑灭,同时心中却又庆幸不已:“还好!小俊子只走了一遍,想当初德昭那臭小子可是走了三遍才通过的!剩下的这些省着点用,二十年后没准也就够了!”

“看来,小俊子这家伙的确很适合当这个家主啊!”老者细心的收起灯笼和燃剩的香丸后,便转身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孙子。

“好了,大家都在里面等着你呢!进来吧!”老人家侧过身,万世俊便向前几步,径直的从自家爷爷的身旁经过。进入祠堂之后,同样是万世俊走在前头,老人家落后一步。

祠堂的正厅内,此刻正满满的坐着两排人,老中青三代都有。

靠近上首主位的地方坐着的却是年纪与万世俊爷爷相仿的几位老者,老者往下才是各家中年的家主,至于那些随同长辈前来的各家青年便只能低眉顺目、垂手立于长辈的身后。

万世俊径直走上首位坐下,他的爷爷便立于其身侧。

“好了,人都到齐了,闲话也不多说了,这就开始吧!”万世俊的爷爷此刻便充当了一个司仪的角色。

老者话音刚落,祠堂大厅一侧的小门处便鱼贯而出一队下人,领头的竟是当日在山谷一战中首次献身的无名青年。

无名青年双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快步走到万世俊的跟前,躬身行礼之后便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万世俊,万世俊接过后,顺手放在一旁,随即便冲着无名青年说道:“既如此,以后你便叫做‘万平’吧!”

早已预料的事情发生后,依旧让无名青年激动不已,他双膝着地,拜倒在万世俊面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多谢家主赐名!”

万世俊笑着起身,双手将无名青年扶起,从此,万平这个称呼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万平退到一侧站好后,那一队万家最熟练、资格最老的下人们便相继上前,将手中的各色衣服、装饰一一佩戴到万世俊的身上。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下人们退了下去后,万世俊便整个的换了个样。

高冠、宽衣、敞袖,俱是古老的装扮,穿上之后,脸上尚有些稚嫩的万世俊顿时变得沉稳大气了不少。

万世俊穿戴整齐之后,便向前走了几步,在万家祠堂内摆放的一排排的灵牌下跪下,接过爷爷递来的一束香,恭敬的磕过几个头后,将手中的香插入案上那个青铜的香炉内。

拜祭过祖先之后,万世俊转过身来,双眼平视着场中众人。

众人见状,纷纷站起身来,随后竟一同朝着万世俊恭敬的跪拜下去,即使是万世俊身旁的爷爷在这一刻同样不能例外。

“拜见家主!”

众人异口同声的喊道,所有人都不例外,哪怕是黄宪、罗政这等在外面号称一家之主的人在此刻竟然也高呼万世俊为家主。

这一幕如若让外人见了,必将惊骇莫名!

然而,这一切却才是真实!

万家的家主便是豫章郡这些一线豪门共同的家主!

三拜之后,众人起身,万世俊躬身向众人回了一礼。

礼毕之后,万世俊接任的仪式便就此结束,接下来万世俊还要跟随爷爷一起去到这间祠堂的密室内,去接管那些只有历代家主才能掌控的东西。

而场中众人随即也将纷纷离去,赶回各自的家中,毕竟与七宗五姓的争斗依旧在继续。

整个接位仪式十分的简短,在那些千年豪门看来更算不上隆重,简直寒酸的要命!

然而却只有在场的众人才知道,这一次的仪式乃是当之无愧的大典!但其中滋味却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万世俊正在忙着接位,豫章城内的另一位少年俊秀,卢宗保却也没有闲着。

豫章折冲府折冲都尉周刚,这些天来一直在闭门不出,一心只在家中教导儿子练武,一副不理窗外风雨的架势。

然而,在暗地里,周刚的眼线却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豫章城的每一处的风吹草动。

无欲则刚,只有毫无所求的人才能做到真正的淡然处世,周刚这般掩耳盗铃的做法便只能说明此人一直有心介入到豫章如今的乱局中去。只是,一直在等待着某个时机罢了!

这一天,卢宗保见周刚多次交涉下依旧不肯松口,无奈之下便只能亲自上门拜访。

如今的豫章城内,七宗五姓能够负责的人除了他们兄弟外便只剩王冼一人了。

至于杨凡却在几日之前被家中长辈叫回,毕竟弘农杨氏虽然与他们七家走得很近,并且通过联姻大有融为一体的趋势。但,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弘农杨氏也不可能放任杨凡这个继承人在外为他人冲锋陷阵。

而山谷一战之后,前来支援的本家宗师自从折损了两名老祖后便一直在那处隐秘的据点修养着。

另外加上长安城内发生的变故,七宗五姓各本家的心态却有了明显的变化。毕竟比起南方这些千里之外的地盘,长安城才是各家的要害所在!

要是他们在朝堂上的子弟、代言人都在李适之的这场变乱中折损一空,那么就算得到了南方,又能有什么用呢?没有了政治上的庇护,再大的家业也只会凭白招惹来他人的窥视。

为此,七宗五姓各本家对于当年放在南方的这些布置,在更大的危机之下,便显得有些不太上心了。尤其,七位宗师高手的受挫,两位老祖的折损,这一切都让本家的决策层心态大变。

清楚的感受到这种变化的卢宗保气愤不已!只是气愤归气愤,如今本家的人能退,他们两兄弟却无路可退!

天大地大,却已没有他兄弟二人的容身之所了!

卢宗保便只能孤注一掷的走下去!

在去过王冼府上之后,卢宗保取得了同样无路可退的王冼的大力支持。为此,卢宗保此刻便独自来到了周刚府上。

“哈哈!二公子今日怎有空闲光临寒舍?倒是让在下欣喜不已呀!”周府的客厅门口,周刚人尚在外面,爽朗的笑声便传了进来。

卢宗保随即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行礼,道:“小侄今日前来,却是有事拜托周世叔相助!”

卢宗保一上来就套近乎倒让周刚一愣,脸上的表情短暂的僵直后,随即却飞快地转换过来,依旧笑着说道:“二公子这是说哪的话!二公子有事尽管言语一声就好,凡是周某力所能及的事,定当竭尽全力!”

周刚没有理会卢宗保的套近乎,脸上虽然挂着热情的笑容,但是言语中却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周刚自然知道卢宗保此来的目的,只是如今长安城的消息尚未传来,对于周刚来说,局势尚未明朗,这种时候要是让他立刻将手中筹码投下,周刚却是不愿意的!

虽说,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但是如今的豫章城内,周刚此人可谓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选择将有可能决定双方的成败,周刚自认无论什么时候他出手的代价都是高昂的。于是,便自然不想太快出手,却是打着待价而沽的主意。

但是这一回,卢宗保时间有限,也失去了与之敷衍的耐心,眼见对方依旧如此这般冷淡,便只好将此次的杀手锏拿出。

却见卢宗保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却是一块黝黑的铁牌,在周刚眼前晃动着,同时口中幽幽的说道:“我想,世叔现在应该有能力帮我了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决战-不争则死

卢宗保拿出的这块牌子与当初孔轲上门投递的那块,样式是相同的,正是被孔轲唤作玄铁令的物事。

看着那正在卢宗保手掌间上下翻飞的玄铁令,周刚的脸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听完卢宗保那近乎挑衅的言语后,周刚缓缓地将视线从玄铁令上移到了卢宗保的双眼。

卢宗保没有理会周刚吃人般的目光,依旧略带笑意的与之对视着,忽而轻声道:“小侄孤身前来,世叔想来也能看出小侄的诚意了。”

周刚闻言,双眼一眯,眼中的精芒却在渐渐消失。

“什么时候动手?”周刚忽然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

卢宗保自然听懂了,眼见周刚终于应了下来,心中自然长舒了口气,同时也对手中的这块玄铁令牌产生了浓重的好奇。

这块玄铁令牌乃是早些时候卢宗保前去拜会王冼时,由王冼郑重地交到他手上的。在前来周府的一路上,卢宗保早已将这块黝黑的令牌查看了多遍,除了铁质坚硬一些外,卢宗保看不出丝毫不凡之处。

对于此物的作用,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只是看王冼那般郑重其实的模样,便也带了些期待前来一试,没曾想,此物一现,原本一直不肯松口的周刚竟在转瞬之间同意了他的要求。

对于这块神奇的小牌子,卢宗保自然愈发的好奇!

只是,周刚丝毫没有为其解惑的意思。二人约定好行动的时间后,周刚便彻底失去了会客的心思,卢宗保见状,匆匆寒暄几句后便起身告辞,周刚却只是象征性的拱了拱手,以示相送之意,身子竟连站起来的意图也无,双眼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手上的玄铁令牌,愣愣的出神。

正在离去的卢宗保,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这一幕,心中的疑惑便更加浓了。

卢宗保走后,周刚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玄铁令。

当日孔轲来访,周刚没有接下此物,乃是因为他如今已是官,而且还是执掌一郡府军的高官。对于孔轲这个江湖草莽也不如的匪寇,他有足够的底气拒绝,哪怕孔轲武艺高强,周刚依旧毫不在乎,要是光靠功夫就能达到目的的话,孔轲这帮人如今也不会四处躲藏了。

但是这块小小的令牌从卢宗保手上送出的话,一切便大不相同了!

不提七宗五姓这种庞然大物让周刚生不出丝毫对抗的念头,哪怕仅仅是豫章城内的卢宗保、王冼二人手中有了这么一块玄铁令牌,周刚便不敢大意!对方能够准确的在自己面前出示这块铁牌,显然已经对自己那段鲜为人知的过去有了不浅的了解。

而王冼是官,而且是品级比他还要大的官,周刚所有赖以生存的力量在王冼这个出身七宗五姓的高官面前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尤其对方手上还有了自己这么一个要命的把柄……

王冼即使在豫章城的影响再弱,可他依旧是朝廷钦命的江南西道采访处置使,是名正言顺的最高军政长官,大唐官场上举足轻重的封疆大吏。加上本家给予他的各种便利,王冼对于除豫章城以外的辖区依旧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而孔轲这帮人的活动区域恰巧就在江南西道,想要得到一些关于这些不安份子的情报,对于王冼来说,虽不易,却也不难。

却说就在卢宗保离开周府的两个时辰之后,长安城内,朝廷关于李适之一案的定论也终于传到了豫章郡。

占着地利的优势,豫章城北边,七宗五姓尚存的五位宗师所在的联络点内,崔瑞之手中拿着那张薄薄的白纸,神情萧索,怅然若失道:“收拾一下吧!咱们该回去了!”

余下的四人闻言,同样一脸的凝重,崔明冲的脾气最为火爆,闻言后,大声反问道:“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崔瑞之乜了他一眼,问道:“不然呢?”

“哈哈!这算是什么?落荒而逃吗?”崔明冲双目圆瞪,怒极反笑道。

“这是家里的决定!”崔瑞之脸色不虞道。

“什么狗屁决定!咱们这么多人南下豫章为的是什么,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如今钱花了那么多,就连人也死了两个,就这么灰溜溜的跑回去,你们能甘心,老子还不甘心呢!”崔明冲依旧怒气冲天,似是觉得自己一人的分量有些不足,便又拉上了两个:“老李、老郑他们两个也绝不会甘心的!”

只是,死人显然不能为他的言行做备注,余下几人听完崔明冲的叫喊之后,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在静静等候着崔瑞之的决定。

“够了!”崔瑞之眼见崔明冲越说越放肆,便出言大喝道:“这都是各家一致的决定!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回去找那帮老家伙们理论去,别在老子这叫唤!”

“崔兄,还是少说两句吧!家里的规矩一向都是如此的,你又不是第一回遇上了!”崔明冲身旁,赵郡李氏的老祖连忙出言劝和道。

“狗屁的规矩!就是这该死的规矩,害死了我们多少儿郎!”崔明冲依旧在叫嚷着,只是语调却降了不少。

世家的传承自有他的一条法度,如同万家选择龟缩一般,七宗五姓等同样传承了千年的世家豪门一样有着他们自己的选择。

世家最是无情,尤其是这些传承已久的世家更是如此!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们能够牺牲一切!

无论哪一次的行动,只要不是面临着破家灭族的危机,这些世家豪门便不可能将手中的全部力量投出,为的便是给自家留下一条后路,破釜沉舟的事在这些为了延续家族的传承不择手段的世家豪门里,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七宗五姓的这一次行动也是一样的,每家只是派出了一位宗师境高手,同时也只出了几百万贯铜钱,看上去很多,但是均分下来,对于这些千年大族来说,却只能算是一场失败的投资。

如今长安的局势已经明朗,万德昭正在长安城内大肆活动着,已有借机大肆打击他们在朝堂上势力的意图。比起长安这个重要的根基所在,千里之外的豫章便算不得什么了。何况七位宗师已死了两人,即使继续下去,在拿下豫章之前,他们依旧将要面临折损更多人手的风险,两方权衡之下,七宗五姓的决策层选择了退去。至于所谓的面子,自然更不在七宗五姓这些理智到不近人情的决策层的考虑之中。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崔明冲却实在不想这么憋屈的回去,于是便四下劝说开来。

“老卢,你小子不是想要万家的秘术吗?这回不但没拿到东西,还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就没点想法吗?”崔明冲怂恿道。

“比起那些身外之物,小弟觉得还是性命更重要一些!”范阳卢氏的老祖谈谈的回了一句。

崔明冲不快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转身冲着太原王氏的老祖说道:“老王,你们家王冼可就在豫章城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心中也有数,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危吗?”

太原王氏的老祖当初大战的时候做了一回缩头乌龟,此刻回答崔明冲时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人各有命,王冼要是真折在这里了,也是他命中注定的!”

崔明冲表情一滞,深深地看了王家老祖一眼,这才大笑道:“哈哈!好好好!好一个命中注定!老王你可真够无情呀!”

面对着崔明冲的嘲讽,王家老祖依旧平淡的回道:“既然身为世家子弟,享受了人上人的一生,就应该为家族做些什么,崔家子弟难道没有这个觉悟吗?”

“你!”崔明冲对于王家老祖这个无赖般的回答,一时气急,正准备反击过去。

哪知,坐在上首位的崔瑞之早已厌烦了众人的争吵,便出言喝止道:“够了!立刻去收拾东西,崔明冲,你要是想留下来出气,那就自己一个人留下!希望你能顶住万家的合击之术!”

望着崔瑞之嘴角的那抹嘲讽,崔明冲一时无言以对。

李家、郑家老祖的遗骸早就让人送回去了,此刻除了毁去一些机要书信之外,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只是片刻之后,五位宗师便收拾妥当,几辆马车便载着他们飞快地向北驰去,便如来时一样,这些人走的一样悄无声息。

就在五位老祖离开之时,一封书信便分别递到了王冼、卢宗保的桌上,却是长安传来的李适之一案的结果。

拿着这封聊聊数语的书信,卢宗保失神不已,许久许久之后才知道开口说话。

“没有想到啊!这个万德昭竟真的如此厉害!李适之一个堂堂左相竟然在数日间便被其扳倒,势若雷霆,竟让人连援手的时机也抓不到!……”

卢宗保一边叹着气,一边颓然的苦笑道。

一旁同样看过了书信的卢宗泰却只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恢复了过来。看着弟弟颓废的模样,卢宗泰大声喝道:“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接下来……”卢宗保双眼茫然的看着自家大哥,压倒性的失败让卢宗保一瞬间便失去了全部的斗志。

如今,本家的五位宗师已经返回,七宗五姓留在豫章的暗手也在逐渐龟缩,只余下他们兄弟二人加上一个势弱的王冼,面对着虎狼一般的豫章本地豪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卢宗保!你给我清醒清醒吧!”卢宗泰快步抢到弟弟身前,双手紧紧抓住卢宗保的衣领,冲着他大声吼叫道:“他们都有退路,可我们没有!我们本就是弃子,如今不能抗争的话,我们就得死!会死的呀!”

许是震耳的音浪给了卢宗保的大脑不小的冲击,卢宗保迷茫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口中呢喃道:“对哦!会死的啊!”

“没错!死无全尸!尸骨无存!你要是想死的话,就接着瘫在这好了!”卢宗泰大叫道。

“死?……”卢宗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让其万分恐惧的事情,那是在他黑暗的童年里曾经发生过的,使其至今想来依旧战栗不已的往事。

死亡,真的很可怕!所有坦然赴死、亲言无畏的人,都只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有体会过那种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巨大恐惧,那是足够摧毁人类一切强悍精神的巨大痛苦。

而这种痛苦,卢宗保兄弟二人曾经都经历过,哥哥卢宗泰从那种恐惧中真正的走了出来,所以他能在任何时候做到处乱不惊,而弟弟卢宗保许是当初年纪实在太小了,那种痛苦依旧伴随着他,直到如今,每每回忆起来,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冷便会席卷卢宗保的全身。

在这股寒冷下,卢宗保的精神彻底被激活过来!

“不!不要!我不要死!我绝不要再死一遍!”卢宗保如同疯魔一般的大声吼叫道。

看见这一幕的卢宗泰,欣慰的笑了起来。

“说得对!我们绝不能束手就擒!周刚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们吗?咱们手上依旧还有不小的筹码!大不了鱼死网破!”卢宗泰狰狞的说道。

“没错!鱼死网破!”卢宗保同样狰狞的叫道。

兄弟二人自然不是真的想要同归于尽,经历过死亡后,两兄弟比任何人都要怕死,做出决然的姿态来只不过是想要让对手看到用他们的决心,从而使之产生迟疑,从而为自家争取到一线生机。

而在兄弟二人看来,所有的世家豪门都是惜命的,没有一个会愿意同归于尽。

“我这就去!”卢宗保挣扎着从座椅上起身,冲着大哥说道:“哈哈!竟然是最后一搏了,那么索性玩把大的!”

卢宗泰疑惑的看着他。

卢宗保随即解释道:“本家带来的铜钱咱们手上依旧有着不少,如今长安的消息想必已经在豫章城内传开了,无论城内城外的地皮只怕会瞬间暴跌,到时候咱们就把所有的钱全部投进去,能吃进多少就吃多少,我倒要看看,万世俊手上到底能有多少的地皮!”

“好!我马上去变卖家中产业,所有换来的铜钱全部交给你!”卢宗泰也是个果决的人,眼见弟弟重新振作起来,便转瞬间一路既往的支持起来。

“好!这一次就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了!”卢宗保满脸坚毅的说道。

正如卢宗保预料的一样,长安城的消息传来,豫章城的各大牙行内便瞬间寂静无声,许久之后才重新嘈杂起来。

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叫骂、争抢、撕扯、打斗随处可见……

地皮的价格降了,而且是骤然直降,几个时辰前尚且在为手中又买进了许多注定升值的耕地的那些人到了此时便彻底地失去了理智。

强烈的反差之下,已经将他们脆弱的神经彻底击碎,一个个变的如同只依靠本能行动、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而就在混乱将生的时刻,忽然间在豫章城的各处牙行内出现了一股数量不小的资金,却是正在大量的收购着各处地皮。

于是乎,便如嗅到了血腥的猛兽一般,这股数额不少的资金正在飞快地被众人手中大量的地皮所蚕食。

无论此时的地价有多么的低廉,如今的这些人早已不去在乎这些了。

一根稻草同样能唤起溺水之人全部的求生欲望!

几乎在片刻间,豫章城各处的牙行内,地皮的交易量便在迅速的增加!

少年人的小院内,许辰拿着朱大送来的情报,摇头笑道:“卢宗保这是在拼命了!”

“他这是在赌!依旧赌万世俊手上没有过多的地皮!”一旁的陆浩接话道。

“呵呵,可惜!这回我们的卢二公子是注定要一败涂地的了!”许辰笑道。

“那,我们要现在就去通知柴老准备一下吗?”陆浩问道。

“不用了!柴老为这一天早已准备了多年了!”许辰玩味的笑道。

“他不用准备,倒是我,真的要好好准备一番了!”许辰的这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内心中叹道。

豫章城的事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卢宗保注定了失败,临死前的反扑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已经无需介怀了。

而此次此刻,也终于到了他,为自己即将面临的危机,好好准备一番的时候了!

虽说,从知道这一惊天的危机时起,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为此准备着。但,这短暂的数月时间实在无法给许辰丝毫的信心!

可是,正如卢宗保毫无退路一般,如今的许辰也没有丝毫的退路!

不去抗争,便是死!不想坐以待毙,便只能起身抗争!

哪怕比起那惊天的危机来自己渺小若蝼蚁一般,但蝼蚁亦有狰狞的一面!

就在城内另外两位少年正在为自己的命运做无言的抗争之时,刚刚接任家主之位的万世俊倒是显得悠闲了不少。

“家主,如今这局面,我们应该这么做?还请家主示下!”罗斌似乎很快就适应了万世俊身份的改变,同样迅速的进入了他父亲曾经的角色中。

万世俊懒散的倚在豫章城万家府邸后花园内,池子中心小亭里的围栏上,一只手不时悠闲地洒下些许鱼料,一边舒缓的说道:“卢宗保想拼命,我们就跟他拼嘛!倒要看看,他们两兄弟的命到底够拼到什么时候……”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决战-前夕

就在万世俊惬意的下达了命令的半个时辰之后,豫章城各处的牙行内便有数量巨大的地皮开始抛售。

大量的地皮开始出售,对于如今豫章城的地皮市场无异于雪上加霜。即使再乐观的投资者,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也找不出丝毫停留下去的理由了。于是,更大规模的抛售随之出现……

“如今的地价是多少?”卢家的宅院内,卢宗保单手扶额,语气森然的冲着管家老卢问道。

自从做下破釜沉舟的决定之后,卢宗保兄弟二人已经数日未眠,大哥卢宗泰此时正在城里城外到处的忙碌着,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将家中的产业变卖一空,换得铜钱后拿去支援弟弟的计划。

只是如今这光景下,城内有能力接手卢家产业的人几乎全是他的敌人,而那些从外地赶来豫章准备大赚一笔的豪客们又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放到除地皮买卖以外的地方。为此,卢宗泰只能远走异乡,用最低廉的价格将自家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产业处理掉。

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卢家兄弟却来不及感伤,二人十分明了,如今的情形之下,光靠他们兄弟两个加上一个王冼,奢求击垮豫章豪门已不可能,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看似做出了一副舍命一搏的架势,但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求和!

没错!卢家兄弟两在意识到事已不可为之后最先想到的便是为自家找好退路!变卖所有的家财大肆买入地皮,最后再将地皮拱手交出,豫章城毕竟是这些世家豪门的根基所在,对于这些地皮,他们要比卢家兄弟两个更加在意,这就是兄弟二人真正的希望所在!但,若连这也失败了,等待他们的将只有死路一条!

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对于这一点,历经过生死的卢家兄弟两比任何人理解的都要更加深刻些。

“城内坊市的地皮价格已经跌到了几十贯一亩了,城外的耕地更是跌到了几贯铜钱一亩,比荒年的地价都要低上数倍不止!”管家老卢神情凝重的说道。

卢宗保却恍若未闻,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再次问道:“咱们的现钱还有多少?”

“不多了!哪怕如今的地价已经低到了如此地步,但数量实在太多了!本家送来的铜钱早已用尽,如今大公子抢运回来的铜钱也不多了!且咱们能变卖的产业也没有多少了……”管家老卢满脸忧愁的说道。

“万家的地……可真多啊!”卢宗保在这一刻彻底失了争斗下去的想法。当初的猜测如今看来显然错的离谱!万家的手上竟然还有如此数量的地皮,一直藏着没用,万世俊的隐忍可真是非同一般啊!

“管不了许多了!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吧!”卢宗保平复心情后随即平静地说道。

“唉……”管家老卢一脸的颓然。

“这件事务必要办好!这是我们如今唯一的生机了!这些地买下来了,那便是我们的了!有朝廷的法度在,豫章城的这帮世家是不敢乱来的,本家的那些人都还在,明面上的事做的太绝了就会惹来更大的麻烦,而豫章的这些世家豪门在这一次的动荡中也伤了元气,想来是绝不愿多生事端的。这些地皮便是咱们的保命符,如今吃进去的越多,到时候和他们谈起来就有更多的筹码了!”卢宗保依旧单手托腮,低缓的述说道。

“还有谈判的可能吗?”管家老卢双眼中忽然泛起了异彩,问道。

“会有的!万世俊不是蠢人,如今的情形下再斗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咱们破财免灾,离开豫章,万世俊是不会赶尽杀绝的,毕竟我们对外依旧是卢家的人……”卢宗保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变化,放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于己无关的事。

管家老卢听完二公子的猜测后,心中安定了不少,随即便躬身退去,继续忙着收购地皮去了。

看着管家老卢离去的背影,卢宗保一时沉默不已,心中却也在忐忑着。

方才的猜测中多少带着一点对老卢的安慰,虽说世家间的争斗少有毁家灭族的,但是这一回不一样啊!一切都是他们动手在先,万家是否会收手放他们一马,实在难以预料。

如今不得已下将家财散尽,到时再拱手将地皮全部交出,远离豫章,看上去他们的诚意已经足够了,可是这些多少有些一厢情愿。万世俊的回答,卢宗保心里面实在没底……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万世俊还不想放过我们的话,老子就给你们来一记大的!”卢宗保在心中恶狠狠的念道。

不到最后一步,他是绝不想动用周刚这个后手的!因为剑一出鞘便必要见血!鱼死网破之下,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谁也无法保证,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啊!

就在卢宗保为即将到来的命运忧心忡忡的时候,那个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人,此刻却在自家的后花园中对之进行了最后的宣判。

“家主,我们把这些地抛出去,这不是给他们逃生的机会吗?”罗斌冲着万世俊疑惑的问道。

“逃?哪有那么容易?他们逃不了的!”万世俊轻笑道:“要是当初他们果断的退出豫章,我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我总不能派人满天下的追杀他们吧?要是我们真这么干了,七宗五姓的人也同样会对我们这么做的!”

“可是,这两家伙竟然自作聪明,想要拿到足够筹码之后与我们谈判,呵呵,真是自以为是!”万世俊嗤笑道。

“对哦!这些人要是前几天长安的消息一传来就果断离开豫章的话,我们还真的奈何不了他们!”罗斌庆幸说道,随即却又有些疑惑:“不过要说王冼是想走也走不了,但是卢家兄弟那么精明的两人为何不索性离去呢?看他们如今这散尽家财的模样,想来也不像是贪恋这点产业的人呀!”

“呵呵,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在没有真正临近生死的时候,就要抛弃一切,这般果决的人,世所罕见!何况豫章城的家业对于卢家兄弟两来说,意义大不一样!除了豫章,他们已经无处可去了!自家的骄傲加上本家对他们存有敌意的人依旧掌着权,他们是不可能北返范阳的!而去别处重头再来,又谈何容易?去北方是七宗五姓的势力范围,留在南方却又逃不开我们的影响,索性干脆继续留在豫章城,只需取得我们同意便可,何况除了手中这些地皮之外,他们手上不是还有一记后手嘛!”说到后面,万世俊的脸上便挂上了玩味的笑容。

“家主是说周刚吗?”罗斌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除了他还能有谁!”万世俊轻声笑道。

“那……家主的意思是?”罗斌眼瞅着万世俊,斟酌着说道。

万世俊知道罗斌这是在等自己的决定,对于如何处理卢家兄弟两,万世俊心中早已有了定计。

“卢宗泰是不是在变卖家产?”万世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忽然间提了这么一句。

罗斌微微一愣,但却立马回过神来,回答道:“没错!城里没人接手,他便到周边的郡县四处找人,价钱很低。”

万世俊微微颔首,说道:“去找个人,把卢宗泰手上的产业全部接过来!”

“啊?”罗斌脸上露诧异,随即才忙点头不迭道:“哦,好的!我这就找人去!”

“不用急!买下他们的产业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罢了!”万世俊解释道。

然而罗斌自然不信行事一向大有深意的家主会做些无聊的事,却哪知这一次的万世俊真的只是突发了恶趣味,将卢家的产业接下,最后当着卢家兄弟的面,毁灭他们的一切,钱财、产业,还有,他们的性命!

“至于卢家兄弟两人,很简单嘛!既然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走,想来是深深地爱上了豫章这块红土地的,那不如就让他们长眠于此吧!”万世俊竟有些调皮的说道。

罗斌这一回没有意外,而是眼珠滴溜一转的问道:“怎么做?”

“起死回生很难,由生到死却简单得很!强盗、水匪,疾症、瘟疫,什么都可能发生的!”万世俊嘴角上扬,浅笑道。

“那,王冼怎么处置?”罗斌随即问道,对这封疆大吏没有丝毫的敬畏。

“王冼嘛……毕竟是朝廷的脸面,就算了吧!要是他还不识相的话,那就加上他一个!不过是在奏折中多加一位阵亡的官员罢了!”万世俊同样霸气非常。

“我明白了!”罗斌躬身道。随后便请示道:“那我现在就去联系他们?”

“去吧!”万世俊点头说道。

随后,罗斌便转身离去了。

出了府邸之后,罗斌先去了一趟万家在豫章城的一处产业,找到掌柜的将万世俊收买卢宗泰手上产业的事吩咐了下去,随后便孤身一人,骑着马独自向豫章城外奔去。

离了豫章城,罗斌便如一暗夜幽灵般神出鬼没着,乡间小路的两侧,抛荒的田地里长满了数尺长的杂草,为罗斌的身形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于是罗斌便在这杂草丛生间飞快地穿行着,拐过一条又一条的小路,来到一处又一处的村庄内,直往村长的住所而去,没有惊动旁人,也没有停留多久,小小的村庄内,竟无一人发现他曾经来过。

半日之后,罗斌风尘仆仆的赶回了豫章城,向万世俊复命。

“家主,都联系上了!”罗斌的声音竟略带些沙哑。

万世俊恍若未觉,问道:“没出什么意外吧?”

“家主放心,大家伙对您接任家主并没有多大意见!”罗斌回答道。

万世俊心知罗斌这一句说的有些轻描淡写,事实上的过程一定比这谈谈的一句话要困难许多。但,这些也都是万世俊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一个被众人接受的过程!

当日的接任大典,万世俊其实只能算是接任了一半,因为来贺的全是世家豪门的家主。曾经万世俊也一度猜测这些世家豪门便是万家隐藏的全部力量了,哪知当他真正的接任家主之位后,这才了解到他们万家隐藏在暗处的实力有多么的雄厚!

那些乡野之间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村庄,一个个的来头竟是那般的惊人!就如同万家祖宅前的那条青石小路一般,这些平淡无奇的小小村庄内却也隐藏着高贵的存在!

卢宗保当初的猜测其实是对的,万家的手上的确没有那么多地!这几天来万世俊投入到市场上的地压根就不是他们万家所有的,而是这些乡野间的小村庄所有的!当然,按照如今的说法,这些地也属于万家了!

每一代万家家主的接替,都必须得到许许多多的人与“物”的赞同!

世家豪门的家主们代表了万家明面上的势力接受了万世俊的领导,但是在接任家主之位后的这几天内,这些暗处的村庄却只是在万世俊发出号召之后才沉默地将手中的地皮交出,以示拥立之意,但是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表示。

于此,万世俊心中自然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了解的东西多了,万世俊便更加能理解万家先祖所创立的这一套传承制度,对于如何得到这些村庄的真心拥护,万世俊只能慢慢的交涉着。

今日,罗斌的造访却是这么多天的交涉之下,双方达成的最后合意!

所幸,一切都成功了!如今,万世俊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掌握了万家!

“好了!既然他们已经应下了,那便让他们到时候一同出手吧!”万世俊平淡的说道。

出手,自然是对卢家兄弟两出手,之所以要这么多人,却是为了对付周刚手上的府军,同时于这些村庄而言也是他接任家主之位后进行的第一次召集,说的直白一些,便是要让这些人在这一次交上一份投名状!虽然,有些杀鸡用牛刀的味道……

就在万世俊为对付卢宗保秣马厉兵的时候,许辰却在城西的码头上,送别孙德胜一行人。

“师兄一路走好啊!”许辰拱手冲着船上的孙德胜拜别道。

孙德胜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将那白嫩异常的脸蛋映的通红通红,同行其余的人同样一脸的兴奋!

孙德胜他们不得不高兴!

前几天他们趁着长安的消息尚未传来,在那错开的几个时辰之内把城里的投资者们再度坑了一遍,手上那些当初低价买进来的耕地转瞬间卖出,获得的利润实在惊天动地!

得到具体数字的那一刻,孙德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他只是投了一百五十多万贯铜钱,听从许辰的安排,在城外耕地出现第一次大幅度下跌的时候强力买进,前几天再将其用异常高的价格卖出,孙德胜只知道那个价格高的吓人,心中也对这一回的收益自然期待不已。却没想到,当最后的结果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了!

不是钱少了,而是钱多了!钱太多了!多到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徐番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让许辰为他们赚够一千万贯,孙德胜一直只把那当作一时的戏言,却没曾想最后的结果竟然远远超过了这个戏言!

整整两千两百万贯的铜钱!

这就是孙德胜当初投入的一百五十多万贯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换回来的!不是两倍,而是整整二十倍的利润!

由不得孙德胜不怕,如今这年月,大唐每年的岁入也不过只有一千来万贯的铜钱,而他们仅仅出来了一个来月就赚到了相当于大唐两年的赋税收入!

这……这让孙德胜怎么敢回京去向圣上禀报?又让户部的那些官员们如何自处?

孙德胜怕了!便拉着许辰反复的求证,是不是把账算错了?并且一再声明让许辰不要顾念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该是多少就给多少!他这个做师兄的决不能让他这个做师弟的亏钱不是?

许辰自然知道孙德胜的担忧,无奈之下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让孙德胜将这一次前来豫章的所有人全部召集到一间屋子内,无论是军官、士兵还是宫中的太监,全部按照人头、职位高低排好,来分钱!

许辰提议,干脆只留下个零头,剩下的两千万贯全部由众人平分掉,如此一来,孙德胜他们依旧赚了五十多万贯,在整个宫中派出来的所有队伍中依旧是盈利最多的!

既能交差又能拿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这个提议被孙德胜坚决地否决掉了!开玩笑,要是让圣上知道他们这些人贪墨掉的数量是他老人家的四十多倍,孙德胜这有些老实的奴才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陛下。

于是,许辰便反问了一句:“师兄觉得,送多少合适呢?”

一时间孙德胜又无言以对了!

最后在经历过痛苦的挣扎之后,孙德胜决定拿出整整……三百万贯!送给皇帝陛下!

余下的,所有人平分!

于是,在许辰小院的一间客房内,这几十位随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论是汉子还是非汉子全部一瞬间瘫痪在地!

因为平均算下来,他们每个人都能最少分到几十万贯铜钱!那可是他们这一辈子都不敢奢求的巨额财富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决战-宿命(一)(补更)

花了好久的时间,众人才从瘫痪中清醒过来,面对着一脸肃穆的孙德胜,再看了看那紧闭着的木门,门口却是影影绰绰的人群。

金吾卫出身的护卫们心中有数,那定是许辰手下那帮恐怖的少年!猜到这点,护卫们无不大惊失色!尤其程昌胤更是面色苍白。

却是那日在徐番处落了面子后,程昌胤便暗中唤了几个好友一块前去寻许辰的不快。对付这几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许辰自然没花多大的功夫,在随行的几个少年里调了三人出来。装备齐全后,摆开阵势,只是短短的几个回合,程昌胤这帮子长安贵胄子弟便被揍得血肉翻飞、浑身是血,就这还是因为程昌胤早已筑基多抗了几下的原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许辰手下的少年们毕竟武艺不高,即使一直在练体,也不过是变得气力大了些、身子结实了些罢了。要论起技击之术来,自不是这帮从小就有名师教导的长安贵族子弟的对手,于是便只能真刀真枪的干了起来,话说,少年们也只会这一种战斗方式。

如此,结果自然十分明显!程昌胤几人虽然受的都是皮肉之伤,敷了上好的金创药后一日便能结痂。可那种血肉被生生的撕扯开来的痛苦却依旧让这帮贵胄子第胆寒不已,心中对狠辣的许辰自此惊恐万分。

如今眼见孙德胜一副摊牌的模样,再看看门外那蓄势待发的少年,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孙德胜的目的。一边是巨额财富,一边是性命之忧,一时间,屋内众人的心思立刻便活泛起来了!

那些随着孙德胜从宫中出来的太监宦官本就是孙德胜手下的老人了,在皇宫大内这种天下间勾心斗角最多的地方,这些无依无靠的阉人是绝不敢违逆孙德胜这个总管的!

于是,这帮宦官便不自觉地与那些金吾卫出身的护卫们拉开距离,而这帮金吾卫出身的护卫面临此时的危机心中自然也是焦急不已。随后,屋内所有人的视线便集中到了程若水的身上,毕竟他是此次除孙德胜外,最重要的主事之人!

感觉到所有人投递过来的视线,孙德胜与宦官们的冰冷、金吾卫护卫们的忐忑和期待,俱让程若水大感无奈,最终只得长叹一声:“长安居,大不易!我老程家也缺钱花啊!”

此言一出,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松,所有人无不长长的松了口气,孙德胜的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那好!咱们就将这些铜钱分了吧!”

刚在生死线上徘徊过一次的众人,此刻顿时变得兴奋起来,一松一弛之间,心中仅剩的那一丝对于皇帝陛下的畏惧也渐渐逝去,一个个都在憧憬着以后腰缠万贯的富裕生活。

“大家伙儿的铜钱太多了!这一回是必然运不回去的。不如便将这些铜钱存放于我师弟许辰这里吧!也算是在这投了一股,想来以我师弟做生意的本事,以后光是每年的红利必然也是惊人的,诸位以为如何?”孙德胜提议道,这也是许辰事先与之商议好的。

于此,众人自无意见,宦官们平日里常年呆在宫中,有钱也难使出去,多是存起来为年老之后做个准备,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投资去处,自然心动不已。至于这些金吾卫出身的护卫们,虽多是贵胄子弟,然程若水手下的这些却是与程家一样的开国功勋之后,百年下来,这帮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家族如今大多只是勉力维持着,能有这么个源源不断地赚钱的法子,又哪里会反对呢?

至于许辰的信誉与赚钱的能力他们自然更不会怀疑,毕竟这一次他们能得了这么多铜钱的好处可全部是许辰的功劳!于是便纷纷同意了孙德胜的提议。

众人做出决定之后,门外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退去了。

门外,陆浩再次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许辰,问道:“大哥,这帮人以后可就全是你的人了呀!”

“怎么?”许辰转过头来反问道。

陆浩继续用一样的眼神看着许辰,许久后才不太确定的低声问道:“大哥你真的不准备造反吗?”

“你很想造反吗?”许辰没好气的反问道。

“当然不了!可是大哥你做的这些事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些了啊……”陆浩说道。

许辰无语地看着他,说道:“你想的太多了!”

“那大哥你到底要干些什么嘛!”陆浩适时追问道。

许辰自然没有回答他……

即使只是带回去了三百万贯银钱,加上带来的本金一百五十万贯,依旧装了满满十几条洪州船厂出产的双层大船。

东南海商集团虽然也在长安城内开设了柜坊的分号,但是长安的贵人们对于这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却明显不足。毕竟是白花花的银钱,要是换成各种奇珍异玩,贵人们自是一掷千金豪爽不已,可是只换回来那么一张轻飘飘的纸张,贵人们就难免会心中嘀咕了。

加上对于南方这些海商的了解不足,于对方的信誉也就难免怀疑,另外海商们在北方的势力不足,除长安外压根没在其他的地方开设分号,使得柜坊对那些常年只在北方行走的商人们毫无作用,所以生意自然冷清,最终只能沦为海商们前往长安买卖货物时的结算之地,影响力远没有南方这么大。

这一回孙德胜自然也不愿通过柜坊转账,不说那高额的手续费,孙德胜的心中也存了一点显摆的心思。

试想当他领着这满满十几船的银钱运到皇城脚下的广运潭时,其盛况必将比前几年韦坚于广运潭竣工之时办的那场珍宝会要更加的震撼人心!

毕竟珍宝虽然稀奇,然而哪里有这满船满船的银山来的实在!何况对于皇帝陛下如今的心思,孙德胜也心中有数。

为此,孙德胜便领着船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船队出发之前,程若水却忽然来到许辰的身旁,耳语了一句:“当心周刚此人!”随即便若无其事的走了。

许辰闻言,心中一动,程若水此举想来是为了传达交好之意。至于周刚此人,许辰了解的当真不多!只是听说周刚同样出身金吾卫,想来以往必然与程若水有过瓜葛,而且过程看来也不怎么友好,如今程若水特意出言提醒,如此看来这位折冲都尉也定然不像他如今表现的这般简单!

算了!如今自己的麻烦事早就够多了!哪还有功夫去理会这个周刚?

从码头回来,许辰便径直回了城,进了崇仁坊后,却将身后跟随的那一队少年遣了回去,然后便孤身一人走进了皇城寺。

自上一回,许辰已有近半年没有踏足皇城寺了,看着那熟悉的大殿,熟悉的竹苑,许辰哑然失笑,似乎自己每一次来皇城寺都是有事相求,且遇到的麻烦一次比一次大。

方丈慧能大师依旧在竹苑内打坐,许辰静静的走近,慧能大师缓缓地睁开双眼,许辰便快步走了进去。

进了竹楼,许辰在慧能大师面前坐定,静静的看着对方,许久之后方才神情萧索的问道:“为什么是我?”

慧能方丈谈谈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很特别!不是吗?”

距离上一次约定的两年时限,如今才过了四分之一,许辰自然没有现在就履行承诺,在见识过慧能方丈的非同一般之后,许辰便知道这一次的危机只能靠其才能渡过,何况自己之所以会有这一次的危机,怕是与此人也脱不开关系。可要换取对方出手相救,许辰自忖如今自家身上能够被其看上的怕也只有自己那个最大的秘密了!

许辰并未将自己的秘密说出,但是这不凡的慧能方丈,却明显已经有些察觉到了。

许辰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停留,既然如今尚未到到约定的时间,许辰自然也没有提前履约的意思,筹码只有留在手上的时候才能有最大的价值。

看着许辰依旧没有告知的意思,慧能方丈会心一笑,开口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们是谁?为什么找上我?他们什么时候来?我该怎么办?”

“你的问题有点多啊!”慧能方丈哂笑道。

许辰却正视着他,一本肃穆的说道:“我的能给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个!但,我想全天下也只有我能给!”

许辰的话说地霸气四射,但慧能方丈却点了点头,竟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看来这老和尚对我的了解要比想象中的多啊!”许辰心中腹诽,面上却是满脸期翼的看着对方。

慧能方丈也没有再卖关子,缓缓的说道:“第一个问题,他们是谁,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此次来的会是哪一域的人。”

“域?”许辰期翼的脸上,眉头随着慧能方丈的叙述慢慢的紧锁,随即却又染上了更深的疑惑,待听完之后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他们的划分方式吗?是以什么标准做的划分?族群?种群?政权?家族?还是宗门?他们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找不到一点关于他们的讯息?还有,我刚刚听见你将他们依旧称之为人!他们还算人吗?”

许辰连珠炮似的不断发问,使得慧能方丈连继续述说的机会也没有,便只好停下来静静地听着。许辰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示,问完后便直勾勾的盯着慧能方丈,犹如一好学的孩童般,这一幕若被老师徐番看到了,想必定会气愤不已!

慧能方丈听完许辰的讯问后,玩味的看着他,轻笑道:“看来你对他们很了解嘛!问的全是关键之处!”

许辰此刻哪还有玩笑的心思,一脸凝重的说道:“我如若知道便不会来请教方丈了,方才给出的这些可能不过是文明生物聚居时几种常见的形式罢了!”

慧能方丈会心一笑,接着说道:“他们为什么会找上你,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具体的时间,我也不清楚,但想必你已有所感受!”

慧能方丈竟是没有理会许辰后面问出的东西,却依旧只是对许辰最初的问题进行着解答,而且给出的答案听起来竟是那般的敷衍了事。

但许辰却沉默的点了点头,然后便用今日最为期待的眼神看着慧能方丈。

慧能方丈嘴角微动,旋即说道:“这最后一件事我这倒正好知道一些。”

在许辰异彩涟涟的注视下,慧能方丈缓缓的开口,说道:“以如今的你想要对抗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若只是暂时避开他们的话,我倒能教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许辰连忙问道。

“万家的祖祠里有样东西,乃是历代万家家主的信物!”慧能方丈说道。

“是一块玉佩?”许辰猛然间惊醒道。

慧能方丈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笑道:“你知道的果然很多啊!”

许辰此时却依旧沉浸在震惊中,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一些事,记起曾经问过柴七,当初为何要往万家的祖祠一行?当日许辰也只是随口一提,心中其实对这件事不怎么在意,但是柴七只是想了想便说了出来:“师傅让我去偷一块玉佩!”

对于这个回答,许辰当时也没有多做留意,毕竟只是一块玉佩而已,哪怕再名贵也不过是件玩物,最多只是对于万家有些非同一般的意义罢了,想来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件稀罕点的装饰品罢了。

却没曾想如今这件玩物竟然有可能影响到自家的性命,许辰又哪里敢大意?至于此物是否能起到作用,许辰却不担心,慧能这个老和尚明显还想从自己这里得到那个秘密,想来是不会以虚言相欺的。

“那,我该怎么得到这块玉佩呢?去偷?”许辰说完便立刻沉思起来,却没有再将希望寄托在慧能身上。

果然,慧能闻言,随即便说道:“这就是你的事了!”

许辰继续低着头思索着,一边在脑海中过滤掉一个又一个的注意,一边不由自主的低声嘀咕着:“该怎么做呢?难道用偷的?不行!听柴七说,这玉佩常年放在万家的祖祠内供奉着,且听他说万家的这座祖宅有着古怪。柴七的潜行功夫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的了,但只是刚探了个头便被人发觉了,那么就算找别人,估计作用也不大!何况这东西竟然能够帮到自己,那么必然是与那些神秘的家伙同级别的存在,如此看来这个万家怕是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啊!那么,这就不是江湖中人能够办到的事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许辰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将底牌交出去了!没准能跟万世俊换换呢!反正我也只是暂时借用一下,又不是不还!”

气急败坏之下,许辰越说越起劲,竟显出了些赖皮的模样来,只是说归说,许辰心中却知道,这种世家家主的信物哪可能随意借出呢!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依我看,万家估计会亲自将东西送到你手上的!”慧能大师许是被许辰和尚念经般念叨的烦了,便乜了他一眼,如此说道。

“什么?当真?”许辰一听,立马双目泛光的看着慧能方丈。

慧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闭目说道:“这也是万家历代的规矩了!万世俊前几天刚刚接任万家家主,最近这段时间必然会将这玉佩送出去的!”

“什么?真的?”许辰先是惊讶,随即惊喜道。

惊讶于万世俊竟然接任了家主之位!万世俊如今这才多大啊!怎么可能就接任家主之位呢?万德昭明明正当壮年呀!就算临危受命,也应该找万德昭兄弟之类呀!怎么可能轮到万世俊这个小字辈呢?这个万家究竟怎么想的!

惊喜自然是因为慧能方丈既然这么说了,那便定然不会有错!看来自己还是有机会得到这东西的!

只是,具体该如何得到呢?

许辰再次将期翼的眼神望着慧能方丈,却见对方已经双眼紧闭,重新打坐起来,看样子是定然不会再回答自己的疑问了。

“唉!算了,今天能问出这么多来也算不错!凡是不能强求啊!”许辰低声叹道。

然而以慧能方丈的不凡,又岂能听不见?

许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慧能方丈,却见对方脸上依旧毫无表情,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躬身退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许辰却再次觉得周遭的一切竟是那么的不真实!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这世界,并且开始习惯了每晚天空中那轮洁白无瑕的月亮,渐渐的学着融入这个世界……

可突然间,却在一个午夜中惊醒!

不顾浑身的颤抖,许辰的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刚才梦中的那一切,那一个个血红色的身影不断地在双眼前晃悠着。一幕幕奇异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中重现,画面中有着外观奇怪的建筑,还有造型独特的生物,一切竟是那么的真实!

突然间,一个身影转过身来,正对着他,然后,竟然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能够洞穿人心的眼,在这双眼的面前,许辰惊骇莫名,感觉自己全部的秘密都被看穿了!

那身影看着他的同时,嘴唇微张,仿佛在说着什么。

那是许辰听不懂的语言,但是许辰却依旧瞬间在脑海中多出了一个信息,竟是那个身影说出的话!

“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决战-宿命(二)

人的梦境是一个十分神奇同时又非常神秘的存在,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才智卓绝的人物想要对其作出解释,角度不一、观点迥异,然而却至今没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答案出来。

对于梦境,许辰一贯是不怎么理会的,尤其是这些噩梦,最多不过是在醒来后大骂一声,然后自然是转个身,接着睡觉去了。

可是这一次的噩梦却显然是不一样的!

你见过有哪个噩梦会一连几个月,每过七天准时到来,来的比女人的月事还要准时不说,每一次的内容同时又都不一样,画面、场景连起来就跟一幕戏剧似的。尤其是最近这一个月里,这个梦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梦境里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那些血红色的身影纷纷褪去浑身上下笼罩着的那层血雾,变的越发凝实起来。

到了这一步,许辰哪里还会察觉不出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而且对方似乎对他所在的位置也逐渐精确了,距离自己也越来越近!这也是为何当初许辰不离开豫章前往扬州主事的原因所在,既然对方没有直接找来,而是在不断地精确着自己的位置,那便说明对方极有可能无法直接确认自己的所在,那么便很有可能正在四处寻找着,不断地排除自己可能存在的位置。为此,许辰便决定“一动不如一静”,索性依旧在豫章城等着,同时想方设法增强自家实力,虽不知是否能起到作用,但要许辰束手就擒,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般守株待兔的作法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对于这些神秘的人物,许辰实在没有半点头绪。

而要不是那一日见识到了慧能方丈那超乎寻常的能力后,从而让许辰了解到了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的另一面。许辰即使对这些梦境有所怀疑,却压根不会、同时也不敢往这方面想,毕竟这东西实在过于玄幻了些。

可如今,却容不得他再去怀疑了,危机真的离他很近了……

却说万世俊当日派出罗斌做了一番联络之后,豫章城各处的牙行内抛售耕地的单子便越来越多了。

卢宗保手中的现钱却越来越少了,前些日子,大哥卢宗泰遇到了个豪爽的客商,用还算不错的价格将卢家所有的产业全部接手了过去。当然,这所谓的不错只是相较于卢家兄弟两个如今走投无路的境遇而言的。

可尽管如此,换来的那些钱如今也渐渐告罄。

终于,一日午时,管家老卢失魂落魄的跑去见卢宗保,用颤抖的声音宣布了那个早已心照不宣、必会出现的结果:“公子,咱们……咱们没钱了!”

卢宗保久久无言,脸色变得愈发的苍白,许久后,方才凄厉的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既然你想赶尽杀绝,那就别怨我鱼死网破了!”

管家老卢被自家公子那若重伤野兽般的疯狂模样惊的连退几步,口中惊慌的吱唔道:“公……公子,你……”

卢宗保此时哪还会理会此人,伴着凄惨又疯狂的笑声,大步出门,扬长而去。

“周刚!”卢宗保尚未跨入周府的大门便大声吼道。

周家的门房见过卢宗保,知晓他的身份。为此见了其状若疯魔般的模样也只是让府门前护卫的兵士静候,却没有直接上前驱赶。

“不知卢公子找家主有何要事?”门房淡淡的问道,身子却顺势拦在了大门的中央,隐然间却自有一股沉渊静岳般的气势散出,没曾想,这个周府门前平凡的门房竟是一位高手。

只是,此时的卢宗保却完全失了往日的敏锐,没有察觉出来,只顾气急败坏的吼道:“滚!快去叫周刚出来!”

门房微微皱眉,正在犹豫着该如何处置,片刻后,身后的大门却敞开了。

却是周府的管家听闻了门口的变乱,赶了过来。

管家朝着那门房点头示意,门房便退到一旁。于是,管家便直面卢宗保,说道:“不知二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过了这么久依旧没见到周刚,卢宗保心中焦愤,大声斥道:“少罗嗦!快带我去见周刚!他应下来的事,如今是时候了!”

周府的管家明显知道的更多一些,闻言,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这才侧过身,让出道来,伸手接引道:“二公子请!”

卢宗保夺路而走,快步向前走去,周府的管家在后紧紧地随着。

周府的书房内,周刚正抓着粗大的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洒着,周刚的字自然谈不上有多好,然却自有一股独特的气势在其中。

“周将军可真是好雅致啊!”卢宗保没待管家通禀便夺门而入,一眼看见周刚这五大三粗的军汉竟在学那文人骚客挥毫洒墨,那怪异的样子使得卢宗保大觉好笑,心中的那股子气愤忽而一滞,于是便没好气的脱口而出道。

周刚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写完最后几笔,悠悠然停了下来,抓起书桌旁的一条洁巾,擦了擦手,这才绕过书桌,在主位上坐定。

紧随而来的管家微微躬身告了声罪,见周刚坐定后连忙上前换下已经凉了的茶盏,自然也为卢宗保准备了一份。

周刚抬手示意,卢宗保见状,轻哼了一声,在其下首位坐好,周刚拿起茶盏,冲着卢宗保说道:“庄子里刚摘下的新茶,二公子不妨试试。”

说完便自顾自的饮了起来,如今在豫章城内,这种源自许辰的“清饮”方式渐渐在上流社会流传开来,比起那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的饮茶方式,这种淡淡的苦涩中带着甘甜的方式却更加能让茶叶的清香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许是被周刚淡定的表现所感染,卢宗保也渐渐地平复下来,抓起桌上的茶盏,静静的饮了起来。

许久之后,卢宗保放下手中茶盏,嘴角上扬,轻声笑道:“茶不错!”

借着喝茶的这段时间,卢宗保已经彻底平静下来,找回了往日的自信,生死危机之下,焦急、气愤等多余的情绪于事无补。

周刚看着卢宗保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微微一笑。

周刚方才的确在书房中写字,然而却自然没有这般做作,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平复卢宗保的心绪。周刚是个果决的人,既然已经决定站在卢宗保一方,又找不到推却、反制的手段,便只会坦然接受。同时,他也是个不错的将领!既然已经准备出手,那么战前的气势便至关重要,士气如虹自然能一鼓作气、勇往直前。而若是连卢宗保这个关键人物都处于一种焦躁、愤愤的情绪中,那么他们这一战又哪里会有胜算?说起来,对于卢宗保,周刚倒的确是高看一眼。

“什么时候动手?”眼见卢宗保平静下来,周刚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卢宗保如此气急败坏的找来自然是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周刚是个军人,雷厉风行的作风贯彻了他的全部。

“三日之后!”卢宗保回道。

周刚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满,说道:“这么晚?”

卢宗保笑了笑,说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在下也懂,只是三日之后洪州船厂会有一批新造的海船下水,届时吴越镇内群商汇集,有这么多肉票在,咱们手上的筹码不就更多了吗?”

周刚没有意外,对于卢宗保的目标也早有一番猜测,吴越镇这个豫章郡内独特的存在自然是一个最为合适的进攻目标。

“具体如何去做,自由将军全权决断,如需在下协助,在下定当竭尽所能!”卢宗保表态道。

周刚缓缓点头,说道:“师出必有名,我需要一个名头!”

卢宗保了然的笑笑,说道:“这个自然!鄱阳湖上的水匪也不止长山岛这一处,总会有那见钱眼开的人在,到时吴越镇有难,自然需要将军出兵援救。”

“好!那就看二公子的了!”周刚说道。

既然卢宗保应了下来,那么便是他的事了,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将一群流寇引到吴越镇去,对于卢家两兄弟来说,想必不是难事。

二人接着再商议了些具体的事项,卢宗保便起身离去。

方才,卢宗保愤怒之下走的急切,却是一人骑马前来,如今心绪平复后,回去的路自然没有走的太急。

等卢宗保慢悠悠驾马回到家时,却见管家老卢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府门口焦急的左顾右盼着。

“二公子!二公子回来了!”管家老卢身旁一个眼尖的家丁兴奋的喊道。

老卢连忙回头一看,却正是卢宗保打马而来。

“二公子!您去哪里了啊!可把老奴急死了!”管家老卢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如今卢家已到了危难时刻,全靠着卢宗保、卢宗泰兄弟二人支撑着。老管家不比其他下人,那是自范阳一路跟随兄弟俩前来豫章的老人,除了卢家外也无路可去,自然忠心不二。

卢宗保歉意的笑笑,说道:“方才心绪不宁,故去城外绕了一圈,如今倒是觉得好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您刚才可是吓死老奴了!”管家闻言,大松口气道。

卢宗保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下人,笑容温和的同管家老卢一道朝着大门走去。一路上,风采依旧,倒是让近日风闻了些消息的一干下人们轻松了不少,毕竟主家倒了对他们而言总不是件好事。

“找!都他娘的给老子出去找!不把二公子找回来!你们就都别回来了!”离得尚远,卢宗保便听见大厅的方向正传来大哥卢宗泰异常愤怒的喊叫之声。

卢宗保心中一暖,快步向大厅走去。

“大哥!”

伴着声音,卢宗保走了进来。

“宗保!”卢宗泰见弟弟安然归来,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抓住了弟弟的双臂,焦急地问道:“你去哪了?你要急死大哥吗?”

“抱歉!是小弟的不是!”卢宗保郑重地作揖道歉。

“唉!算了!”卢宗泰见状,摇头叹息道。

“准备一下,随我出去一趟!”卢宗泰随即说道。

“去哪?”

“王伯父那!”

卢宗保明显顿了一下,方才应道:“好!”

兄弟二人出了门,乘了辆马车,便往太守的府邸驶去。

小半时辰之后,二人进了王冼府上。

书房内,卢家兄弟两人与王冼静静的坐着,相顾无言。

许久后,王冼方才叹息道:“事情走到这一步,本家那边做出如此选择也是迫不得已的!毕竟长安是我们几家的根基所在,若不回防,任由万德昭闹下去,损失之大,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呵呵,伯父倒是挺爱家的嘛!”卢宗保挪喻道。

“宗保闭嘴!王伯父要是不在意我等生死,又岂会将周刚的短处交到我们手上!”卢宗泰呵斥道,然言语中却也有着对王冼近日以来无所作为的不满。

王冼苦笑几声,说道:“老夫这个太守大人在豫章城里的能量有多大,你们也是知道的,如今这局面,又哪是我这个空头太守能够左右的了的?”

眼见王冼到了此时言语中依旧存了推诿,卢宗保没好气的说道:“伯父莫非忘了,本家那些人可是连您这个太原王氏的嫡长子都给放弃了的!或者,难不成伯父以为只要您什么也不做,凭着朝廷的大义名分,万家那帮人便不会对您做些什么吧?”

话说到了这一步,就连卢宗泰也失了遮掩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坐着,等着王冼的回答。

王冼看了看屋内的两兄弟,许久之后才无奈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想让我做些什么?”

第一问问的是如今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卢家兄弟两人还能有什么挽回的办法,第二问却是王冼想要明确二人需要自己在其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做官做到王冼这副田地,也是凄凉不已。本来凭着自家的才学能力,加上太原王氏的底蕴,王冼无论去何处做这个封疆大吏,必将风光不已。可在这豫章城内却偏偏有着一个底蕴实力不逊于七宗五姓任何一家的万家,对豫章城的掌控又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极大的限制了王冼这个太守的权力,以至于到了如今,竟势弱到连反击的能力也没有。

可是,王冼已人到中年,早已过了热血青春的岁月,自不可能为了那点渺茫的希望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何况,正如卢宗保所言,他是朝廷钦命的豫章太守、江南西道采访处置使,只要他不去过度撩拨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门,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冒着被朝廷追查的风险势要置自己于死地。说句不负责任的话,王冼如今才不到六十,就算在豫章任上没有丝毫的建树,但凭借着王家的底蕴,大不了也就是个平调他地的下场,王冼依旧能继续做他的封疆大吏。

有了这样的想法,王冼其实便相当于抛弃了卢家兄弟二人,此等作为,与当初七宗五姓本家决定放弃他们所有人是一样的。

世家无情,这些经年的老吏也好不到哪去!

听完王冼的问话,卢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卢宗保便开口说道:“伯父只需为周刚周将军开具一份协防吴越镇的调令即可!”

“你们要对吴越镇下手?”王冼惊讶道,旋即想了想却也释然,到了如今,卢家兄弟二人能够有的选择也不多了。吴越镇无疑是最好的一个。

王冼也不去询问二人的具体计划,拿出纸笔,便伏案写了起来,片刻后,一纸公文便写了出来,加盖了王冼的那枚大印之后,这张公文便具备了正式的效力,合法合理的效力。

王冼此次唤二人前来,实则为的是与二人商谈一番,看看是否能有与万家停手的可能,心中未尝没有试图为二人与万家说和,至少保住兄弟二人性命的想法,毕竟王冼虽然做了大多官僚必然会做的选择,然而他对卢家兄弟二人倒确实是颇为看重的。

可如今看来,万家那边竟没有放过二人的意思,而卢家兄弟两个也同样没有收手的想法。如此,王冼也没了多言的心思,草草说了几声:“保重”。之后,便让管家送客了。

二人离了王冼府上,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

却说就在争斗的双方为了最后的命运做着最后的抗争之时,许辰却也在等着拯救自己希望的到来。

然而,万家那边依旧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倒是离家多日的少年们竟在这一两日间全部从外地赶了回来。

一时间,少年们的小院内欢声笑语不断。

“三哥、四哥,你们回来了啊!”最开心的莫过于小石头,因为无论是老三王铁牛,还是老四周康,在带回巨额银钱的同时,自然也为所有人都准备了一份别具特色的礼物。

为此,礼物拿到手软的小石头当然兴奋不已。

“石头,你可就知道铁牛、周康他们,难道把我忘了不成!”一旁的郑泰笑骂道。

“哪有!怎么会呢?”石磊傻笑着。

“三哥、四哥,还有泰哥哥!滢滢的礼物呢?”陆滢的嘴巴显然要比小石头机灵许多,一个也没落掉。

“有有有!都在后面给你装着呢!那几辆马车里面全都是!”三人见了可爱的陆滢,自然大方不已!

何况,如今少年们真的不差钱!

“大哥,大家都回来了!”陆浩意有所指的问道。

“是啊!都回来了!”许辰脸上的笑容却是喜悦之中带着丝丝的落寞,还有浓浓的伤感……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决战-宿命(三)

少年们久别重逢,欣喜自不必提!通宵的狂欢中,各种珍馐密密麻麻的摆在圆桌之上,大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总之好吃就行!至于酒,天底下又有何处能比得上自家酿的?

只是夜宴上的少年们,经了这么一次的历练后,早已练就了一双敏锐的眼。大哥虽然整晚喜笑颜开,但眼神中的那抹惆怅、伤感、不舍的情绪却没能逃过少年们的眼。

于是,欢声笑语继续,少年们是真的长大了!

酒宴散去之后,王铁牛、周康、郑泰几人便拉住了陆浩,肚皮撑得浑圆的石磊见后也跟了过来。

“二哥,出什么事了吗?”王铁牛率先问道。

“对呀!大哥这是怎么了?”周康随即接着说道。

陆浩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哥不肯说!”

“是不是柴老头那毒药的事?”郑泰估摸着说道,但转瞬间却又哑然失笑,道:“如今的我们又岂会在意这么个连宗师也不是的人呢?”

话说的很霸气,但少年们却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们现在真的很有钱了!

钱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光有钱却没有相应的实力的话,自然只会沦为他人窥探的目标,可少年们不同!许辰逐渐将自己脑海中的知识转化为了少年们手中实实在在的力量,这股力量将借着这笔数之不尽的钱财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强大。

所以少年们十分疑惑:“凭着我们现在的实力,应付天下间任何一股势力也不过就是一些时间罢了!即使对战整个天下,我看也就是准备的久一些罢了!”

少年们相信,在大哥的带领下,他们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看来,大哥必是认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陆浩说出了思虑许久的这个可能,在少年们看来也只能是这个可能。

“逃不掉吗?”王铁牛蹙着眉头问道。

其余几人同样期翼的看着陆浩。

“看大哥那副托孤的样子,想来是逃不了!”陆浩叹道。

“那我们,总要做些什么吧!”郑泰用的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可是,该从何处着手呢?”周康问道。

是啊!要是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又该从何处开始呢?

“那就去问大哥!求也要求到他开口!”郑泰有些烦躁,声音便大了些。

“唉!没有用的!以大哥的心性,既然决定了独自去面对就不会给我们说服他的可能,反而我们显得越在意,大哥那里便越不舍,也就会越坚决!”陆浩对许辰的了解显然要比其余几人多一些。

陆浩的话听起来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众人却都明白他说的都是对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要看着大哥一个人去面对那未知的危险吗?”郑泰心中烦躁,大声吼道。

其余几人沉默不语,一个个低着头,苦思冥想着。

“要不……我去试试?”一直没有说话,甚至直到如今才从哥哥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到大哥竟是将要面对一个可怕的敌人的信息,尽管满脑子里都是疑惑,但是石磊还是开了口。

郑泰眼前一亮,说道:“没错!我们可以让小石头去试试!”

石磊眨巴着一双大眼,带着满脸纯真,期待的看着望过来的哥哥们。

陆浩看了看如今已快要长到自己肩膀的石磊,那壮硕的身子已经让小石头原本的呆萌渐渐的失去原有的威力。

随即,陆浩摇了摇头,叹道:“等吧!等大哥亲口说出来!我们要是轻易出手,怕只会成了大哥的负担,给大哥凭添许多危险。”

郑泰还想说,可看了看其余几人,脸上虽然平静,但双眼中却满是焦急、懊恼以及不甘。

郑泰于是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着脑袋,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远处的屋檐下,许辰远远的望着这一幕,会心的笑道:“终于都长大了啊!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成长,有的时候伴随着残忍,但却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却说就在许辰忐忑的等待着将到的命运之时,一群命运已经被改变的落魄江湖中人正在吴越镇中集结。

吴越镇,东南部。

整个吴越镇的城墙如同一个圆环,将这个南方海商的源头牢牢的护在其中。但,却留出了三个缺口。

东北边乃是赣水支流汇入鄱阳湖的地方,也是海船往来的唯一码头。码头足够的大,河口位置本就是天然的良港,加上豫章本地豪门有意识的修筑,如今早已成了天下间有数的大港,几乎将鄱阳湖西南沿岸全占了去。

西北边却是洪州船厂所在,从南边大山里运来的巨大木料便汇集于此,经过匠人们的巧手最终成了纵横四海的巨舰。

这两处却是吴越镇城墙明面上的缺口,但两处却都有着精悍的水师护卫,从防护力量来说,在这江南水乡之地,到要比那坚固的城墙更让人安心。

然而,在吴越镇的东南部却有着一处空白地带,空白指的是豫章豪门对这块区域掌控的空白。

此处便是吴越镇的黑市所在,也称鬼市。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处地方,却是豫章本地豪门与外地豪门势力之间的妥协产物。

洪州船厂属于豫章城,但却不仅仅属于豫章城。不说豫章郡其余的世家,乃至整个江南西道的众多家族势力都在吴越镇中分了一杯羹。

豫章城本地的豪门占了地利,然而与之相对的却是一大片外地豪门势力以及整个东南海商集团。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使得所有参与进来的势力都有着足够多的争斗的决心,万家再强也不可能与整个南方为敌。何况,洪州船厂的原材料控制在南方大山中的那一片势力手上,而海船的需求量又是由东南海商集团所决定的。

上游、下游都没在自己手中,豫章城的豪门虽然控制着全部的技术和工匠,却也无法独自吞下这么一大块肉去。

为此,妥协与退让便是必然的!一番交涉之后,豫章本地的豪门推翻了另外两方三分吴越镇的提议,最终只将吴越镇的一半让了出去,为此也得到了两方百年内在原材料与成品出卖上的巨大价格优势。

如此,吴越镇便由三大势力共同掌管着,三方在此都派驻了不少人手。

然而人一多起来,骚乱便会随之而来。南来北往的客商,三教九流都有,江湖好汉之间出了麻烦总不会往那官府衙门中击鼓鸣冤,一言不合,血溅七尺的事时有发生。

既是开门做生意便不可能限制客商的出入,以如今这年代的技术也无法做到对那些江湖好汉们的实时监控,最终不得已之下,三方势力一合意便各自拿出了一块地盘,在这吴越镇的东南部划出了一块鬼市来。

三方势力约定将护卫的力量全部撤出鬼市,并在鬼市与其余地方之间建了一堵高高的坊墙,同时派出大量人手遏制住坊墙上的几处坊门,将鬼市与其余地方隔离开来。

至此后,鬼市便成了吴越镇中一处特殊的存在,其内毫无法度规矩可言,一切全凭拳头说话,甚合江湖好汉们的胃口。

天道若缺,阴阳互补,在每一处繁华的所在总会有这么一处灰色的地带。在这无法无天的地方,所有人都能借此地做一些不能摆到明面上的事,非常方便!

有了这么一处鬼市后,吴越镇竟变得愈发繁华起来。三大势力虽然明面上退出了鬼市,然而却在暗处纷纷将手伸入了鬼市之中,鬼市内但凡能量大、路子宽的店铺背后无不有着世家豪门的影子。对此,所有人无不心照不宣。

原本鬼市的出口只有那堵坊墙上的几处坊门,然而历经数十年的变迁,鬼市东南边一条穿过吴越镇城墙的小溪,如今已成了一条舟船不息的河流,城墙上那处原本预留出来的阀门更是被鬼市内的势力拓展成了一处实实在在的水门,通过这条小河与吴越镇外的众多河流交汇,彻底打通了鬼市与外界的联系。

这么一处明显违逆吴越镇三大势力的存在,围绕着它的产生与发展自然不知流了多少的鲜血,那条不大的河流内流淌着的哪里是水?分明就是猩红的血液!

多年的争斗下来,鬼市内自发产生的非世家势力靠着悍不畏死的勇猛终于从世家豪门的手中把这一处通往外界的出口彻底控制在了手中。

如今,在这条小河的水面之上,一叶扁舟载着卢宗保缓缓的前行着。

吴越镇,卢宗保不是第一次来了,鬼市也去过几次,然而这条属于鬼市的水道,卢宗保却是第一次走。

卢宗保的身旁坐着一位留着一把长须的中年文士,文士见卢宗保好奇的视线左顾右盼着,便开口问道:“二公子是第一回走这水道吗?”

“没错!”卢宗保坦然道。

中年文士双眼微微一动,随即笑道:“也好,那就让在下为二公子当一回向导如何?”

“那就有劳项先生了!”卢宗保微微颔首示意道。

中年文士笑了笑,便随即伸出手去,指着沿岸各处,开始为卢宗保解说着。

“这条小河本是赣水的一处分流,水量不大,但也稳定,只要不是干旱异常的年头,总能行船于上,但当年争夺的时候那些个世家豪门无所不用其极,曾派人在上游断了小河的水源,又恶毒的往水中投入了病死的牲畜,使得小河一度无法通航,甚至连整个鬼市内的饮水也出了短缺,后来还是在师傅他老人家的带领之下,鬼市众人齐心协力这才打退了世家豪门的进攻,为我们这帮人闯下了这处生养栖息的地界。”中年文士的脸上现出了追忆的神色,带着对自家师傅满脸的崇拜。

卢宗保却心中好笑:“这姓项的莫非以为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不成?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倒是能挣得不少便利。”

心里这样想着,卢宗保的脸上便适当的露出了一些崇拜的神色。

中年文士一瞧,心中便似了然,随后的言语中便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处随意。

“二公子,我们到了!”小舟靠岸,中年文士随即说道。

卢宗保便跟着中年文士走了下去,其身后还伴着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汉子,中年汉子身子微躬,神色恭谨的跟在卢宗保身后。

三人下了小舟,上了码头,便往岸上行去,不多时便见一座阔占地颇广的宅子出现在眼前。

“二公子,这里便是铁枪门的总舵了!”中年文士指着远处那少说有六进的宅子,傲然的冲着卢宗保介绍道。

卢宗保微笑点头,心中倒是真对这铁枪门高看不少。一处六进的宅子在卢宗保眼中自然算不得什么,比这大十倍的宅子卢宗保也曾住过。然而,此处不比外头,鬼市的地盘总共就那么大,差不多也只相当于豫章城内一个坊的大小。在这寸土寸金,又龙蛇混杂的地盘上,铁枪门能够占了这么一处大宅子,可见其势力倒真是不弱。

“看来今日算是来对了!”卢宗保心中想道。

进了宅子,中年文士便将二人引到了正厅之中。铁枪门的宅子原本便是以吴越镇原有的宅子为基础演变而来,宅子内少了许多原有的花谢亭台,俱推平之后建了演武场,以供铁枪门门人平时操练之用,而原本的客厅也被改成了聚义厅的模样。

卢宗保一走进大厅,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把虎皮大椅,虎皮乃是罕见的白虎皮,虽说罕见,但在这汇集全天下奇珍异宝的吴越镇鬼市之中,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白虎皮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然而那把座椅却是崭新的,却是豫章城刘进家出产,最名贵的红木家具!比起原来那低矮的卧榻来,这把高挑的靠椅显然更能展现一门之主的威严气势。

卢宗保在那两排对应的座椅上坐好,等了没多久,便见一位身长七尺,体态均匀,剑眉星目的中年汉子从一旁走了进来,径直往那虎皮大椅而去。

中年汉子在椅子上坐好,一股霸道刚烈的气势便喷涌而出。

“不知卢家二公子此来我铁枪门有何贵干?”中年汉子淡淡的开口说道。

“郭门主莫急!等人都到齐了,咱们再谈!”卢宗保淡淡的说道。

铁枪门主一听,虎目圆瞪,怒视着卢宗保,喝道:“你这是何意?”

卢宗保自顾自的喝着茶,铁枪门主见状,只好将视线转到一边,疑惑的看着那项姓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也是满头的雾水,二人对视一眼后,便准备详细查问。

哪知此刻大厅之外却传来一阵打斗之声,伴随着铁枪门人的痛苦哀嚎,一声爽朗的大笑含着内劲从大门处飞速传来,声音越来越近。

“哈哈哈哈!郭威!你铁枪门手下的这帮小崽子们可没多少长进啊!”

声音刚刚传完,大厅的门口处便出现了三位神态相似的大汉,当中一位大汉脸上的笑容尚未消失。

“童猛!童健!童达!”郭威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凌厉,手掌一曲,虎皮大椅旁插着的一杆银枪便抓在其手中。

“擅闯我铁枪门总坛,还打伤我门人,真当我铁枪门无人吗?”郭威猛然喝道。

缓缓起身,气势越来越盛,虎视眈眈的看着三人,看样子竟是随时准备出手。

“哟呵!郭威,你以为我怕你不成!你要想较量,回头有的是时间,老子今天来可不是为和你打架的!”童猛说道。

随即,童猛错开郭威那怒气冲天的双眼,喜笑颜开的冲着卢宗保说道:“二公子今天这事办的不地道啊!您有什么差遣尽管来找我老童呀!咱三合会的兄弟个个都是好手,保管将您交代的事办的妥妥帖帖!”

童猛的笑容中竟带上了一丝谄媚,看的郭威与项姓中年人惊讶不已,他们可是深知这童猛的难缠的,功夫高不说,外加手段凶残,在这鬼市之中也是一个难惹的角色,没想到却对卢宗保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此模样,着实让人惊讶不已!

其实,童猛的谄媚却不是对卢宗保本人,而是对卢宗保手上的钱财!

三合会乃是童式三兄弟创的,然而时日尚浅,只有不到十年的时间,比起铁枪门这种自鬼市开张之时便延传至今的势力来,底蕴浅薄。

说白了,就是缺钱!

混黑社会的哪有不缺钱的?召集小弟要钱!拓展势力要钱!平时没事吃吃喝喝也是要钱的!

但是鬼市原本的势力早已将鬼市经营的铁板一块,对一个新兴帮派来说更是需要大量的银钱来发展壮大。

卢宗保此前曾找过三合会,与其合作过几次,对于卢宗保的阔绰与豪爽,童猛可是记忆犹新的啊!

为此,童猛今日收到卢宗保的传信后才会火速赶来,同时知晓汇面的地点竟是在铁枪门总坛,更是心焦不已,连忙带上了自家两位兄弟,强行闯了进来,一进来之后更是谄媚的与卢宗保套着近乎儿。

一切只是因为,童猛无法确定双方在自己来之前是否已经谈过些什么,有没有将利益瓜分干净,为此才会在郭威面前点出自己与卢宗保曾经的关系,好让其心中有数,吃相别太难看!

第二百四十章 决战-宿命(四)

三合会是鬼市内近些年来新兴的一股势力,时日虽浅,但仗着童家三兄弟这三个筑基高手的存在,多年打拼之下,已成了鬼市内的三大帮派之一。

中年文士方才对卢宗保的解说并没有错,铁枪门当年的确是鬼市内最大的一股势力,其开创者也就是铁枪门的上一代门主凭着手中一杆银枪领着鬼市内一帮江湖中人从世家势力手中把鬼市的出入口抢了回来。

那时的铁枪门风头自然一时无二,只是,自从上一代的门主过世之后,铁枪门便现了颓势,青黄不接。到了如今,除了郭威之外,门内的筑基高手就只剩了一位年长的护法,高手数量在鬼市三大帮派里倒排到了最后。如今只能靠着昔日老门主留下的余威勉力维持着,在这动乱的鬼市内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郭威抓着枪杆的手背上青筋直冒,然而最终却没有出手。

卢宗保注意到后,这才起身打了个圆场:“在下今日相邀,乃有要事与诸位相商,诸位难道不准备先听一听吗?”

“要事?哈哈!二公子的要事那肯定是桩大买卖了!这事怎么能少了我老童呢?”童猛自来熟的走到卢宗保身旁,一把抢过下首的一把椅子,顺势就坐在了卢宗保的身侧。

卢宗保微微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郭威放下了枪,与中年文士对视一眼,中年文士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曾探出卢宗保此来的目的。

中年文士名为项充,乃是铁枪帮的军师,不通武艺,平时只负责出谋划策,然而也正因有了项充的计谋,才使得铁枪门在这四处虎狼的鬼市内,只凭着两个筑基高手支撑了下去。

郭威重新回到虎皮大椅上坐好,项充却上前一步,冲着卢宗保问道:“不知二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卢宗保没有回答,却笑着问道:“据我所知,三合会、铁枪门的手上似乎也有不少地皮被套牢了吧?”

童猛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后讪讪地笑道:“二公子别提这事了!咱老童眼见人家赚的盆满钵满,就忍不住也投了些钱下去,刚开始的时候倒是涨了不少,谁承想后来涨涨跌跌的,害的咱这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想抛吧,又舍不得,到最后可不就全坏在手里了吗!”

铁枪门的情况也差不多,地皮买卖在豫章城一兴起,这些手上有些闲钱的江湖帮派同样按耐不住赚钱的诱惑,纷纷投入资金,准备大赚一笔。但是这么高技术含量的买卖又岂是人人都能玩得转的?事实上除了极少数见好就收的人在这上面赚了些钱外,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上赶着去给人送钱的。铁枪门、三合会这样的江湖堂口又哪来那么高的水平呢?

童猛在那大倒着苦水,项充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卢宗保,等待着他的后话。

卢宗保于是便欲言又止地说道:“其实要想让地价再涨上去却也不难……”

“真的?二公子你可别骗我啊!”童猛惊讶道。

卢宗保冲着童猛笑了笑,随即便将视线转到项充身上,说道:“项先生想必对这次的买卖知之甚详!”

项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于是,卢宗保紧接着再说了一句:“七宗五姓一方的具体操手便是在下!”

项充闻言,双眼微微一眯,神色中首次对卢宗保现出了凝重。如卢宗保所言,项充的确对豫章城这一次的地皮争夺了解甚多,也深深为双方的手法所叹服。项充相信,卢宗保没有说谎的必要,那么身为七宗五姓一方操手的卢宗保自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简单,自己刚才倒是小觑了他。

“二公子有什么好办法倒是直说呀!”童猛着急道。

童猛才不在乎争斗的都有谁,他们三合会底子薄,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大赚一笔,哪知竟将大半钱财全部亏损了进去,童猛哪能不急?

卢宗保没再卖关子,笑着说道:“想让地价再涨上去我这倒有上中下三策,这下策最为简单,只要投入足够多的铜线便可,投入一多,地价迟早会涨上来的。”

“唉!这我们都快穷的叮当响了!哪来的钱再投进去?”童猛一脸愁苦的说道。

“二公子另外两策呢?”项充开口问道。

卢宗保见项充果然动了心,于是便有条不紊地说道:“另外两策倒都与豫章本地的这帮世家有关,中策便是做些事,手上多存些筹码,然后与之和谈,让他们把地价升上去,好歹也能换来个不赚不赔的结果。”

“那上策呢?”项充还在沉思,童猛却等不及的问道。

哪怕在昨日,要是有办法换来个不赚不赔的结果,童猛都会兴奋不已,然而如今有了希望后,心中的贪念便再一次蹿了出来。

卢宗保心中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上策自然是最好的,然而却也是最难的!”

“这个我等自然晓得,二公子还是直说吧!”童猛等的已有些不耐。

卢宗保说道:“这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豫章豪门的势力彻底从这地皮买卖中剔除出去,到时地价是涨是跌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

闻言后,童猛脸上的焦急渐渐消失,低着头开始思索起来,他尚且如此,项充自然早就思量开了。

大厅内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项充先开口问道:“不知二公子具体准备做些什么?”

童猛同样疑惑的看着卢宗保,刚才他没有说话,却是他知晓自家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上反应没有项充来得快,于是便索性等项充开口。

“抱歉!具体怎么做必须等诸位同意之后,在下才会实情相告!”卢宗保说道。

项充玩味的笑笑,说道:“二公子这么说话,似乎没什么诚意啊!”

卢宗保笑了笑,伸手朝身后静立于此的中年随从晃了晃。那中年随从便微微躬身,绕到前面,将背上背着的一个大袋子取下,抓在手上,手腕一抖之后,那一个大袋子便朝着大厅中间的那张长桌飞去。

麻布袋子堪堪触碰到桌面时,便猛地炸裂而开,里面装着的一堆地契,便如雪花般四处飞散,那中年随从见状,双掌平举朝着空中正在飞舞的地契缓缓一推,似有微风拂过,凌乱的地契竟忽然安稳了下来,整整齐齐的落在了长桌之上,一张张铺满了整张桌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中年随从便如来时一样,沉默的立回卢宗保身后。

这一手一出,果然镇住了全场,大厅内的五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垂手而立的中年随从。

“没想到二公子身旁竟有如此高手!”童猛轻笑道。

卢宗保只是笑了笑,随即伸手指着长桌上的地契,说道:“这些地契便是我的诚意!”

项充回头看了看郭威,后者微微点头,随即便向着长桌走去。童猛身后的一位兄弟同样走了出来。

二人来到长桌旁,拿起桌上的地契仔细的查看起来,不多时便纷纷朝着各自的老大点头示意。

“桌上的地契有城内的也有城外的,数量算不上多,但想来也能低得上诸位手上的那些!”卢宗保见双方都在沉默着,便接着说道:“只要诸位应下了我的提议,桌上这些地契便全部都是你们的了!而且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相同的一份!”

童猛的眼珠缓缓的转动着,依旧没有开口,却将目光投到了项充身上。

项充片刻后却笑着说道:“二公子难不成想凭着这些不值钱的地契就差使我等去做那危险之事吗?”

卢宗保同样笑道:“如今这地契的确不值钱,然而事成之后呢?不光这些地契,你们手上的那些也同样能涨回原有的高价!到那时这些地契还会不值钱么?”

“呵呵,二公子手上既然能拿出如此多的地契,想必被套住的地皮只会比我等更多些吧!既如此,二公子又怎敢妄言必胜呢?”项充玩味的看着卢宗保,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你自己尚且是个失败者,凭什么保证下一次就一定能成功呢?

卢宗保坦然与之对视,笑着说道:“没错!我的确不能保证自己的计划必定成功,然而这本就是一场豪赌,赢了便是数千万贯的银钱,输了就是自家的性命,这种事不是诸位常干的吗?”

卢宗保的话说的很坦诚,倒让怀疑他有其他目的的项充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这帮人过的虽说是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也不会傻到去干那明知必死的勾当!”项充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拒绝。

然而童猛却依旧没有表态。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卢宗保说完便直接站了起来,招呼身后的随从准备收拾好地契,立马走人。

卢宗保的果决倒让项充双眼一眯。

卢宗保雷厉风行的大步向外走去,正要跨出大厅时,童猛的声音在后响起。

“二公子的买卖老童我接了!不知可否详细说明一番?”

卢宗保会心一笑,转过身来,说道:“童大当家果然痛快!既如此,那咱们还是换个对方去谈吧!”

“没问题!”童猛笑道,同样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项充看着正要离去的两人,心中一时摇摆不定,只好回头看向郭威,只见郭威点了点头后便也从虎皮大椅上站起身来,冲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两人说道:“二公子不妨慢走两步,与老郭好好说道说道你的计划!”

卢宗保笑了笑,说道:“好!”

……

三方人马重新坐定之后,卢宗保便向其余两方详细的介绍了一番自己的计划。

“什么?你要拿下吴越镇?怎么可能!就凭我们这些人?”项充听到一半,便忍不住惊叫出声。

“自然不止你们!豫章折冲府的周将军也会一同行动的!”卢宗保解释道。

项充蹙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就算如此也依旧不够!吴越镇的守军可都是三大势力留在这里私军,武艺高强不说,装备更是精良,就凭军府的那帮老爷兵怎么可能打得下来?何况还有那两支护卫的水师,朝廷的水师根本及不上分毫!”

“项先生了解的果然很多!没错,光靠咱们与府军是的确打不下吴越镇的!但是,我有说过咱们要攻打吴越镇吗?”卢宗保反问道。

望着其余众人疑惑的目光,卢宗保解释道:“拿下吴越镇不一定要用强攻的办法!我如今已经拿到王太守签发的让周将军协防吴越镇的手令,只需吴越镇内出现一些小的骚乱,周将军便可借机名正言顺的入防吴越镇。府军们打起仗来虽说没什么用处,然而有了大义名分之后,祸害起吴越镇来却是他们的专长,到那时是走是留便全由我们说了算了!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门想要解除府军对吴越镇的协防便只能来与我们谈判了。那时,我们便可顺势提出我们的要求了!”

“另外,过几日后,洪州船厂会有一批海船下水,那时大量的海商涌入吴越镇内,这些人的身上可都是有着大把银钱的,吴越镇既然掌控在我们手里,那这些人的钱,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吗!”

卢宗保后面加上的这一句显然更合童猛的胃口,只见童猛听完后,双眼中精光大盛。

“他娘的!干了!早就受够这帮子世家豪门的鸟气了!这次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番不可!”童猛气势汹汹的说道。

项充却不像他这般冒失,而是担忧的问道:“二公子是想让我们出面去制造些骚乱吗?”

“没错!”卢宗保回道。

“呵呵,不是我项某人不相信二公子,只是由我们出面做了恶人,要是到时府军入城后反戈一击,把我们这帮江湖草莽全抓了去,难不成二公子还会出来为我等喊冤吗?”项充直言不讳的说道。

童猛听完后,脸上的兴奋也淡去不少,双眼灼灼的看着卢宗保。

卢宗保依旧平静的笑笑,说道:“项先生的担忧的确有理,不如这样,到时候我让周将军约束麾下兵马,保证不踏入鬼市一步,你看如何?”

“呵呵,二公子的保证似乎有些苍白无力啊!”项充笑道。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卢宗保双手平摊,耸耸肩,无奈的说道。

场上的气氛沉默了片刻,稍后,项充才说道:“也罢!凡事总需要冒些风险的,二公子的这单我们铁枪门接了!”

卢宗保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项充,却见对方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同样这么干了的还有童猛,只是卢宗保尚且看不出项充的想法,何况是他呢?便只好说道:“二公子放心!我们三合会自然也不会退缩!”

接下来,三方一起商议了一番具体的行动细节,卢宗保便起身离去。

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却状若无意的说了一句:“对了!巨剑盟的盟主乃是万家的人,今日所议之事要是传了出去,后果会如何,诸位想来比我清楚!”

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童猛为卢宗保最后的一句话沉思了片刻,随即也起身离去。

两方人马全部退去后,郭威冲着项充问道:“卢家这小子显然没安好心,为何……?”

“门主放心!这家伙没安好心我自然知晓,但这一次的变局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呀!”项充笑着说道。

“何意?”郭威问道。

“骚乱一起,不提咱们能趁乱取得多少好处,同时也能借机吞并一些鬼市内的势力,尤其是三合会,乱象一生,我们能做的事就多了!”项充解释道。

郭威点了点头,这些计谋上的事他早已习惯了听凭项充做主,自己只负责震慑宵小。

对卢宗保的意图有所怀疑的不光铁枪门一方,三合会的童家三兄弟,在回去的路上同样在议论着。

“大哥,这个卢宗保恐怕只是想利用我们呀!”老二童健说道。

“没错!这个卢宗保也是世家子弟,这帮子世家中人一个比一个心黑,可别是想要卸磨杀驴吧?”老三童达一样疑惑道。

“嘿嘿!利用?卢宗保想利用我们,我们又何尝不能利用他呢?”童猛笑道,脸上露出与其刚猛性格完全不符的狡黠,看着两位兄弟依旧面带疑惑,便解释道:“咱们三合会创立至今已经快十个年头了!这十年来我们兄弟三个一刀一枪的拼杀,不知流过多少血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可是吴越镇不比其他地方,这鬼市内看似无法无天,然而背后其实一直都在世家豪门势力的影响下。咱们底子本就薄弱,要是再不趁机扩张一番,恐怕要不了多久,这鬼市内就没有我们兄弟三人的立足之地了!”

童健、童达二人听完后,沉默地点头。

卢宗保回去的时候,走的依旧是来时的那条小河。

一叶扁舟之上,那位一直不曾言语的中年随从,此刻却脸带忧色的冲着卢宗保问道:“二公子今日如此直白,只怕这帮人会看出什么啊!”

卢宗保却轻松的笑道:“我本就没打算瞒他们呀!今夜一行,咱们只需为周刚入驻吴越镇寻到个由头便可!如今这帮家伙已然动心,便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只要他们在吴越镇内一乱起来,周刚那边便可名正言顺的进驻吴越镇了,至于事后这帮家伙是死是活,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中年随从微微点头,却再次问道:“那二公子为何要将巨剑盟的来历说出呢?”

卢宗保回道:“你以为鬼市真的是世家豪门的空白之地吗?呵呵,不说别的,就是这所谓的三大帮派,又有哪一个背后没有吴越镇内那三大势力的影子呢?”

“不过都是些打手罢了!”

卢宗保说完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决战-宿命(五)

豫章城西门外的码头,几日里许辰再次来此,却是为老师徐番送行,玄宗皇帝通过内卫送来的书信已经到了。

“老师,您看我是不是该去掰根柳条下来?”许辰似乎有意不想让老师察觉出掩藏已深的忧愁,玩笑道。

但徐番又哪是好糊弄的?只是他了解自家的这个学生,一旦许辰决定不说的事,即使是他也不能让其开口。

“唉!自己当心吧!”

徐番也很疑惑,自己这次被召入京所为何事,许辰自然心中有数,凭着自己即将掌握的权利,加上许辰手上的巨额银钱,能做的事就很多了,可即便如此,许辰依旧没有开口。徐番对这个学生将要面对的事真的很好奇,也很疑惑。

“老师,放心吧!我这人很怕死的,要是能活下来,绝不会让自己死了的!”

这是许辰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生死挂在了嘴边,望着学生坦然的笑容,徐番只能无奈苦笑。

“对了,老师,去了长安之后可千万要心平气和呀!火气可别再像以前那么大,要是忍不住想要出头的时候,多想想那乌龟大法!千万别混的太惨了,到时还要做学生的我跑去长安救你,那多不好看呀!”许辰眼见气氛低沉,遂与老师开起了玩笑。

徐番双眉一竖,没好气地斥道:“老师的事还用不着你小子来操心!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吧!”

“哦,对了!你的那个‘千里共婵娟’好像也在长安吧?要不要老师我帮着照看一二?”徐番平淡地做着犀利的反击。

果然,许辰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变,带着一丝腼腆,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还是算了吧!人家还没见过我呢!”

“大哥,你害羞了!你竟然害羞了!”小石头一颗大脑袋从许辰身侧凑了过来,歪着头惊奇道。但随即却发现大哥的眼神变的有些阴森森的,便瞬间反应过来,立马改口道:“大哥果然是性情中人啊!”

许辰甜甜的笑了笑,笑容让身旁的兄弟们浑身一颤,随后便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石磊。

果然,片刻之后许辰便对老师说道:“老师这次虽然走了,可我们以后的学业也不能落下呀!这样吧,就由我这做师兄的担起来!小石头,回去之后呢先给我把‘四书’背完,背不出来就抄一遍,加深记忆嘛!一遍不行就多抄几遍!总有背出来的时候。”

小石头哀嚎道:“不要啊……”

许辰脸上的笑容依旧,丝毫不去理会小石头的哀嚎。

便在这嬉笑声中,徐番的船队渐行渐远,许辰立于岸边久久望着,心中叹道:“但愿还能相见吧!”

江面上已经彻底看不清船队的影子,许辰这才回过身来,冲着众少年说道:“回去吧!”

许辰从码头上走下,来到老三铁牛的身旁,说道:“铁牛啊,以后你接触的可都是高层次的人了,再用原来的名字就显得有些土气了,不如换一个吧?”

铁牛一愣,随即便含笑道:“也好!那不如大哥帮着给取一个吧!”

“大哥这人不太擅长取名字,你看就叫‘王策’如何?”许辰想了想,说道。

“王策?也好!那就叫王策了!”铁牛,哦,如今叫做王策的少年开心的说道。

兄弟二人尽量将这本应庄重些的过程缩短了许多,也尽量表现的自然从容,只是其间那股浓郁的别愁,却连小石头都变的更加沉默了……

众人刚走到西城门口,便见单人独骑向着他们奔来,身后随着一辆宽敞的马车。

那骑士跑进后,一拉缰绳,座下的马儿便灵巧的减速,稳稳的停在少年们面前。

骑士下马,冲着许辰抱拳说道:“罗斌见过许公子!”

来人却正是万家家主万世俊的护卫队长罗斌!

“不知罗兄此来?”许辰面无表情,心中却着实大松了口气。

“家主相邀许公子、陆公子、王公子、周公子还有这位小石公子一道往家中一叙!特命小人来此相迎!”罗斌说道。

“大哥,万世俊这是要干嘛?一网打尽吗?”王策不知万世俊的意图便只能低声猜测道。

“就是!这招数也未免太土了些!”寡言的周康也纳闷道。

“管他呢!想知道的话去看看不就好了!”许辰倒是十分从容。

“郑泰,把大家带回去!”既然对方只是点明要见他们五人,许辰也不想横生枝节,毕竟他此行的目的也很明显,在东西没到手之前还是先顺着人家一点才好。

郑泰明白了许辰眼神中传递过来的意思,郑重的点头,随后便领着一帮少年回家去了。

许辰五人于是便坐上了罗斌带来的那辆马车,随着罗斌往西而行,却是万家祖宅的方向。

小半时辰之后,马车在小镇前的那条青石板路前停下,许辰五人下了车,走在青石板路上,渐渐向着小镇走去。

不远处,青石板路的尽头,万家祖祠大门前的台阶上,万家祖孙两个此刻正在远远的望着青石板路上的许辰等人。

“奇怪!怎么没反应呀?”万世俊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

“会不会是……”万世俊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家爷爷。

老人家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这条路上千年来从未出过错!”

“那……难道是我想多了?这个人没什么特殊之处!”万世俊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很难说!也许他真的是我们万家要等的那个人也说不定。”老人家说道。

“那……就让他试试?”万世俊不确定的问道。

“人既然来了自然要试试!你离二十岁也只剩下一年了,虽说时间上比你爹、你爷爷我要宽裕不少,但是该做的事还是提前先做完吧!”老人家说道。

“那好,就让他试试吧!”万世俊闻言后说道。

青石板路不长,许辰也无需如当日的万世俊一般完成某项仪式,走的自然要快不少,盏茶功夫之后,许辰五人便来到了万家祖祠的大门之前。

便见如今的万家家主万世俊与一位满鬓斑白的老人立于门前候着。

“晚辈等姗姗来迟,倒让老先生久等,实在抱歉!”许辰恭敬的行礼说道。

身后的四人不知大哥的用意,但见老人家上了年纪便也真诚的行了一礼。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呀!来的不晚,不晚!”老人家见五人非常懂事,便也欢喜的说道。

“都别站在外头了,进屋说话吧!”

“老先生先请!”许辰谦让道。

“好好!”

无论如何,老人家总是对那些聪明又守礼的少年人关爱有加,聪明自不必谈,这守礼懂事自然要从最开始做起,才能给人一个好印象,从而为之后的事做好铺垫。

只是许辰却不知道,他此次想要达成的目的却要由万世俊这个家主才有拍板决定的权利。

众人进了屋,寒暄几句之后,万家祖孙二人便借故退去,偌大的万家祖祠内便只剩下了许辰等五个外人。

看着远去的万家祖孙,陆浩再也忍耐不住,出言向许辰问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许辰摇了摇头,说道:“来都来了,还是先看看吧!”

于是众人便真的左顾右盼起来。

万家的祖祠很普通、真的很普通,普通的摆设、普通的布局,普通到甚至有些简陋。不提那些珠光宝气、金碧辉煌的殿宇,就连世家大族中常见的那份低调的奢华竟然也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但渐渐的,兄弟几人还是看出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地方。

“大哥,快来看这鼎!”王策似乎发现了什么,连忙唤道。

“怎么了?”许辰走了过来,问道。

“这鼎很普通呀!造型上一点也不大气,一看便知只是寻常人家用的样式。”周康这些日子在外头,各色人等也见过不少,对一些珠宝古玩之类的也有了一些粗浅的造诣。

但显然,王策的眼光更加毒辣。

“没错!看这鼎的样式的确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你们来看这鼎上的纹理,这确确实实是上了年纪的东西!”王策说道。

“上了年纪也没用啊!古玩这东西讲究个品相,以这鼎的造型就算有些年头,也注定值不了什么钱的!”周康说道。

“呵呵,我可没说它值钱!”王策笑道。

“那三哥你……”周康也反应了过来。

“老四你既然对古玩有了些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上了年纪的青铜器在器物身上都会有一些淡淡的铜锈,用大哥教的化学来说,便是铜渐渐氧化的过程。然而通常的青铜器身上的铜锈却带着一些别的颜色,那是因为这些青铜器大多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但是万家的这个却没有那些多余的颜色!”王策侃侃而谈道。

“三哥你是说万家的这铜鼎不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周康似乎也意识到了王策想要表达的意思,脸上的惊讶便难以掩藏了。

“没错!非但不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就连一点埋入过泥土的痕迹也没有。而且看这铜鼎上竟有很明显的烟熏痕迹,想来万家的这口铜鼎已经作为香炉用了很长时间了!长到能让铜鼎身上出现如此明显的铜锈痕迹,这些可都是岁月的痕迹呀!”王策目光灼灼的看着兄弟几人。

其余几人同样被他的话震撼的无以言表。

“那这些家具……”老二陆浩抚摸着一张案几,欲言又止的说道。

“恐怕也是与这铜鼎一个档次的东西!”王策非常肯定的说道。

“那怎么没生虫呀?”小石头的思维总是要特别一些。

“他娘的!这也忒低调、忒奢华了吧!”周康震惊了许久这才好不容易的吐出一句话来。

许辰见兄弟们三言两语将这万家祖祠内异常道出,心中感慨道:“看来这个万家的历史要比之前想象的长呀!”

但心中却也对那块玉佩更加期待起来。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万世俊似乎是计算好了时间,正好赶在众人查看完,重新落座之后,方才走了进来。

“许兄定然在心中疑惑,今日在下邀请诸位前来的目的。”万世俊出去一趟回来后竟变得直接了许多,一进来便开门见山道:“其实,此次在下邀请许兄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哦?不知万兄有何事需要在下帮忙?”许辰心中慢慢思量,口上却平淡的回道。

万世俊随即取下腰间的那块自继任家主之位以来便从未离身的玉佩取下,递到许辰的手上。

许辰强自镇定的接过,平静地查看着,脸露疑惑的问道:“不知,这是……”

“这块玉佩乃是我万家历代家主的随身之物,也算是万家传承的一件信物吧!”万世俊回道。

“那不知万兄想让在下做些什么呢?”许辰问道。

“许兄有所不知,你手上的这块玉佩其实只是件仿制品罢了!”万世俊淡淡的开口。

许辰一听这话,心中猛地一突,双瞳微微一缩,这么大的反应自然无法逃过万世俊的双眼,片刻之间,许辰便顺势露出一丝不岔,出言问道:“不知万兄这是何意?”

万世俊微微一笑,竟将许辰的遮掩挑开:“许兄莫急!在下可不是有意戏耍许兄,实则乃是在下手上便只有这块唯一的仿制品。不仅在下,就连在下的父亲、祖父当年接任家主之位的时候手中也只有这块仿制品!”

“那真的那块现在何处?”事到如今,许辰也不去掩饰自己对万家这块玉佩的窥视之心。

万世俊回道:“就在这祠堂之内!”

许辰问道:“那为何……”

万世俊苦笑摇头,说道:“为何不将其取出?唉!许兄有所不知呀!这块玉佩虽然存在我万家,然而我万家之人却是无法将其取出的!”

许辰问道:“这是为何?”

万世俊答道:“此事在下也不清楚,只知乃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历代万家人用无数次的失败证明了的规矩!”

许辰微微一思量,说道:“万兄难不成想让在下去试试?”

万世俊笑道:“没错!”

许辰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万世俊明白,便继续为许辰解释道:“每一代的万家家主在继任前后,都会寻来一位特殊的有缘之人帮忙前去试着取出这块玉佩,而且还必须在继任家主的二十周岁之前,晚上一刻都不行!在下的父亲、祖父当年也曾寻来之人有缘的人,但却无一人能将这块玉佩取出。”

“这么说,万兄是认为在下便是那特殊的有缘之人了?”许辰玩味的笑道。

“是否有缘现在还言之尚早,但是特殊倒是一定的!”万世俊同样笑着对许辰说道。

随即,许辰沉默了许久,方才再次问道:“不知万家上一回将这玉佩取出乃是何时的事?玉佩取出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万世俊回道:“据万家的记载,上一回将玉佩取出距今已有四百多年前了!至于取出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个乃是在下家族的秘辛,请恕在下不能坦言相告!”

许辰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对于未知的事物,未知的风险,许辰在做好准备之前总是不愿轻易的去触碰的。然而在面临巨大危机的如今,许辰却实在没有过多的选择了。

见许辰尚在犹豫,万世俊随即说道:“许兄放心!每过二十年便会有一位有缘人前来万家帮忙取玉佩,在下可以向许兄保证,此事绝无风险!二十年前帮助家父取玉佩的那人也在豫章郡中,许兄随时都可去探听一番。另外,据历代的记载,这些被万家请来帮忙取玉佩的人,在之后的一生中无病无灾,安然长逝,绝无一位例外!”

万世俊竟将好处一次性说了个遍,听得许辰等五人震惊不已,尤其除许辰外的四人,事先完全全不知这玉佩为何物,一听万世俊这么玄乎的话,心中的第一反应便觉万世俊乃是在说谎!怎么可能这么神奇嘛!难不成只要摸一摸那玉佩,就能让人百病全消、一生好运了?那万家自己干嘛不去摸?再说万家要是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那还不得引得天下大乱呀!

似乎感受到了几人心中的疑惑,万世俊只好继续解释道:“此玉佩我万家之人在没有取出之时即使触碰到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并且即使取出之后,除了万家家主之外,对其余人等也不会有任何作用!至于万家之外的人,除非是历代万家家主心甘情愿请回来的有缘之人,其余人是不可能将其取出的,触碰后自然也不会有丝毫作用。另外,最为重要的是,没有历代万家家主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任何人都无法见到这块玉佩的!而这种准备耗费巨大,即使倾万家全族之力,做好准备,每一次也要花上二十年的时间!”

万世俊越说越玄乎,少年们便只感觉如同是在听一个传奇故事般,但看见大哥许辰一脸的沉思,仿佛有些相信后,心中虽说疑惑,却也没有出声嗤笑。

“好!在下答应了!”许辰没有考虑很久,便坦然道。

万世俊笑着看了看许辰,说道:“多谢许兄成全!不知我们何时动身呢?”

“宜早不宜迟,就现在吧!”许辰回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决战-宿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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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兄果然痛快!”万世俊大喜道。

“不知那玉佩现存于何处?”许辰问道。

“喏,就在那!”万世俊伸手指了指那一排排牌位前,摆放着铜鼎的那张贡案,回道。

少年们疑惑的看看那张方才他们已经查探了多遍的贡案,随后互视一眼,依旧一无所获,只好将视线移回万世俊的身上。

万世俊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贡案前,伸手将铜鼎内几支正在燃烧的香拔去。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之后将锦盒内的一支不过三寸长短的细香取出,小心翼翼的点燃后插入铜鼎内,最后再恭敬的行了几个跪礼。

这才站起来,伸手在铜鼎前的贡案面上摸索着,很快便从那细小的裂缝中寻出一个小小的铜环,随即用力一拉,“咔嗒”一声轻响后,贡案之上便出现了一个暗格,暗格内放着一个木盒。

“许兄,快!”万世俊的手依旧抓在那铜环之上,神色焦急的冲着许辰大声催促道。

许辰闻言,也没有迟疑,快步上前。

“大哥!”陆浩实在忍不住,开口唤道。

今日之事未免太过诡异了些,他们和万世俊的关系也算不上好,万世俊之前那玄乎的言词倒更像是引人入瓮的噱头。

“大哥,不然先让我试试吧!”老三王策说道。

“不用!我相信万兄,他要是想对付我们也不会用这孩童般的手段!”许辰说道。

“大哥,不一定呀!没准他反其道为之呢?”老四周康说道。

周康的意思乃是,万世俊知道许辰同样是个聪明人,如此,那些繁杂的手法反倒不如这看上去有些儿戏的法子来的有效。

许辰明白兄弟们的担心,然而他心中有着其他的事,自然不愿错过这次机会。

“放心吧!”

许辰安抚了众人,随即走到万世俊的身旁,问道:“我该怎么做?”

万世俊的心中也松了口气,若是许辰此次没有同意,那么他这回的准备就算白费了。

“许兄请看!玉佩就在此处,只需许兄将其取出便可!”万世俊说道。

许辰走进之后,这才发现,在那木盒之中,放着一块与刚才万世俊拿出的仿制品模样相同的玉佩。玉佩就那样平淡无奇的放着,木盒内除了玉佩外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物。

许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那玉佩,心中忐忑。万世俊同样满脸期待的看着他,许辰为这凝重的气氛所感,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上略微一用力,然后……

然后,那平凡的玉佩便被许辰轻巧地拿了出来!

许辰眨巴眨巴双眼,带着一丝惊讶、一丝疑惑望着身旁早已满脸震惊的万世俊。

“这……就算好了吗?”许辰不太确定的问道。

万世俊双目瞪得浑圆,嘴巴张开,许久也不曾说出一言,只是呆呆地看着许辰。

“万兄!万兄!”许辰右手拿着那块玉佩不断在万世俊眼前晃着。

万世俊艰难地将嘴巴合上,重重地咽了口唾沫,这才回过神来,心中顿时为狂喜所淹没。

“哈哈哈哈!成了!成了!终于成了!”万世俊笑的有些峥嵘,看的许辰没由来的心中一颤。

“万兄这是……”许辰平静地看着狂喜中的万世俊,微笑道。

“抱歉!抱歉!在下失礼了!”万世俊大笑道。

万世俊微微躬身,即使在道歉时,那只握着细小铜环手依旧不曾松开分毫。

许辰身后的陆浩随即看了身旁的王策一眼,王策微微点头,于是便上前一步,从大哥手中抢过玉佩,立于万世俊与许辰之间,冲着万世俊朗声笑道:“这玉佩有那么神奇吗?我看也没什么嘛!不过一块普通的玉佩、一个樟木盒子罢了!四百年来无人取出?我不信!让我来试试吧!”

于是便见王策动作飞快地将玉佩重新放回了那木盒之中。

“老三,别……”许辰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你!”万世俊刚想松开铜环冲上来,却见王策已然将玉佩放回,遂赶忙将前倾的身子缩回,那根尚未脱离铜环的手指,用力再次插了进去,尤觉不太保险,万世俊的另一只手也猛地搭了过来,牢牢抓住之后,这才大声叫骂道:“你他娘的在干吗!”

祠堂外面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似乎没有任何护卫存在,万世俊如此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竟没有引来一位护卫、家丁。也不知是万世俊确实坦诚,还是因为在这祖祠内,身为万家家主的他有恃无恐。

“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这个暗格开启一次有多难!”万世俊显然不怎么会骂人,用来用去也就那个几个词汇,只是高亢的声调依旧能准确的反映出他此时怒火冲天般的心情。

“是吗?能有多难呀?不就一破烂樟木盒子嘛!我才不信呢!”王策用身子将许辰挡在后面,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朝着大哥做了一个手势。

许辰见后,心中苦笑数声,此时不仅万世俊,许辰眼见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就这么没了,心中同样着急不已!

正准备拨开老三上前,却哪知万世俊竟然大气道:“大言不惭!你要是有本事就来拿,若是真能取出,这玉佩我便送你又何妨?”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啊!”王策大笑道,颇有些奸计得逞的样子。

许辰一听万世俊的气言,心中一动,便止住了脚步。

许辰刚才取玉佩的时候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困难,心中对于万世俊之前的说法难免有些怀疑,如今老三既然激出了万世俊的这句话来,让他试试也好,大不了到时候他再试一次就好,总之,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他却不知,万世俊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不已,再看了看铜鼎内那正在飞快燃烧着的细香,心中更是大急,可是话已出口,万世俊却也不好食言而肥,于是便只能催促道:“要试就快点!”

王策笑了笑,也没有拖延,伸出手去,抓住玉佩,微微一用力,然后……

然后,那玉佩竟纹丝不动!

王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只是那玉佩依旧纹丝不动!

“咦!”王策顿时惊讶出声。

“一只手不够,可以两只一起用嘛!”万世俊冷笑道。

王策没有理会万世俊的嘲讽,坦然将双手放入木盒中,一手握着一半的玉佩,吐气出声,竟用上了平常练体用的施力法门。

“呔!”王策猛地一用力,随即却踉跄一步,身子一时间竟失去了平衡,一头向身侧栽去。

“老三!”许辰忙上前一步将其扶住。

“大哥,这东西用古怪!”王策脸上的惊讶不少反增,瞪大了双眼看着许辰说道。

“看出来了!”许辰没好气的说道。

“这么邪门啊?那我来试试吧!”老四周康摩拳擦掌的走了上来,也不听万世俊的答复,一上来便用上了双手,同样大喝一声,同样踉跄一步,只是有了王策的前车之鉴,周康迅速的单腿上前一步,保住了身体的平衡。

“乖乖!这东西还真是有古怪啊!”老四周康摩挲着光滑的下巴自然自语道。

“二哥,要不你也来试试?没道理只有大哥能行呀!”周康唤道。

“好!”陆浩随即也上前试了一次。

……

“石头,这里就你力气最大!挣点气啊!”陆浩失败后,瞪着双眼冲着石磊说道。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小石头反应也不慢,脸上露出那种每次演戏时都会出现的表情。

“哎呀!这东西还真重!”石头试了一次,没成功,随即加大了力气,手臂青筋直冒,可惜,依旧没有成功……

“二哥,对不起!没拿出来……”小石头试了多遍,每一次成功,只好低着头在陆浩面前“忏悔”着。

看着几人做作的表演,万世俊的脸色越来越黑了,最后实在忍不住,爆发道:“够了!”

“哎呀!那香要烧完了!”老三王策似乎突然发现一般,惊讶道。

到了这一步,少年们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玉佩的不凡,对于万世俊方才所说的那些玄乎的东西也已信了不少,如此自然也就意识到了这支细香怕就是那能让万家准备二十年才能筹齐的关键所在。

万世俊今天的行为很诡异,少年们在不能明确对方目的之前,岂能轻易的让他达成所愿?于是,这才有了上面的一幕。

万世俊猛地一惊,转头一看,却见那支细香果然已经渐渐的烧至尾部,为此便大急道:“许兄,你还不快再取一次!”

许辰看着在身前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兄弟几人,心中温暖,然而却不得不伸出手拨开几人,走了出去,回头对着几人苦笑说道:“行了!别闹了!这东西对我有用!”

“啊?”兄弟四人明显一愣。

许辰却没有解释,连忙转身,只见那铜鼎内的细香如今已经燃到了底,那微弱的火光时隐时现,而万世俊的脸上却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双手死死拽着那细小的铜环,屏息凝神,似在使着浑身的气力,竟连说话的功夫也没有了。

当即也不用万世俊再做催促,许辰快步向前,伸出手飞快地向玉佩而去。或许是受了方才兄弟几人经历的影响,许辰抓住玉佩后,便也同样用力一拉,身子于是便因用力过猛而向后倒去,被一旁的几位兄弟见状扶住。

只是,许辰的手却成功将玉佩再次取了出来。

见状,万世俊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抓在铜环上的双手也随之松开。

接下来,少年们便见识到了此生中让他们最为惊讶,乃至于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俱感毛骨悚然。虽然在之后的人生中,少年们会遇到比这场景宏大无数倍的景象,然而少年们却依旧无法忘怀这一幕……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世界观被改变的第一次!

只见万世俊的双手松开之后,那块被掀开的木板便迅猛无比的再次合上,然而如此猛烈的冲击竟然没有引起丝毫的声响。接着,当铜鼎内的细香完全燃烧殆尽的时候、当那最后一缕青烟消散一空的时候,木板上的那个小铜环竟在诡异的、迅速的融入木板之中,随后便消失不见。最后,案几之上竟然连那细小的缝隙也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张完好无损的案几便出现在少年们眼前,哪里还有半点暗格的痕迹!

除了许辰因之前见过比这更神奇的场景,为此并不惊讶之外,其余四人此刻的表情便与方才万世俊见许辰真的将玉佩取出时的那副表情如出一辙。

“我眼花了?”陆浩问道,随即揉了揉双眼。

“我没看错吧?”王策问道,随即揉了揉双眼。

“真的假的?”周康问道,随即揉了揉双眼。

“哎呀!哥哥呀!是我昨天没睡好吗?”石磊问道,随即揉了揉双眼。

四人揉了一遍之后发现案几上依旧没有丝毫的痕迹,随即相互对视一眼,接着便猛地向那案几扑去,四双大手便在案几之上不停地摩挲着。

“怎么没了呢?”老二摸了好几遍,确定找不到一点痕迹后,纳闷的问道。

“不可能吧!”老三同样观察了好几遍。

“奇了怪了!这刚才那铜环跑哪去了呀?”周康左顾右盼着。

四人中还是小石头干的最彻底,伸手在案几上不停地敲打着,竟是在听着声音,左右敲了一遍无果后,遂又钻到案几底下,从下面再次将整张案几敲了个遍,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死心的将脑袋探出,疑惑道:“怎么没了呀?暗格呢?”

不去理会那边正在孜孜不倦地做着科学实验的兄弟几人,许辰将手中的玉佩交到了万世俊的手上,虽然眼瞳深处带着火热的**。

万世俊恍若未觉,拿着玉佩仔细的查看着,这块玉佩已经数百年没有面世了,万世俊自然也没有见过,难免有些好奇。

许辰看着万世俊,看了许久,这下下定决心的说道:“万兄的事,在下已经尽力了!”

“哈哈!多谢!多谢许兄出手相助,在下,不,整个万家都将感谢许兄大恩!”万世俊喜笑颜开的说道。

许辰同样的笑了笑,随即再次开口道:“其实在下也有个不情之请,需要万兄援手一二,不知……”

万世俊心情愉悦,于是便豪爽的说道:“许兄但说无妨!只要是我万家能做到的,却不会做任何的推辞!否则又怎能回报许兄如此大恩呢?”

许辰谦逊的笑了笑,接着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瞒万兄,在下想向万兄暂借一物!”

“哦?何物?许兄尽管说就是!只要我们万家有的,决不推辞!”万世俊满口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欲借之物便是万兄手中的这块玉佩!要真品!”许辰眼见万世俊把话说得这么满,哪里能不好好利用一番。道出目的之后,许辰望着那笑容渐渐消失的万世俊,于是便接着说道:“万兄放心,此物在下最多只借用一月!一月之后定会归还!”

“这个……”万世俊出现了迟疑,要是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可是这块四百年才出一次的传承玉佩,万世俊哪敢轻易答应,可是方才自己又把话说的太死了。

万世俊脸上的纠结看的许辰七上八下的,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手上还有什么筹码能够打动万世俊,总不可能花钱买吧?

何况这么神奇的东西,傻子才会拿他换钱呢!再说万家也不缺钱呀!

许辰忐忑的等待着。

万世俊思量了许久,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出言道:“唉!许兄这个忙可真是不好帮呀!”

“在下也知此事有些强人所难,还望万兄成全!”许辰双手抱拳,冲着万世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唉!既如此……那好吧!这玉佩本就是许兄取出的,可见确实与许兄有缘,那便借与许兄吧!”万世俊艰难地做着决定。

“多谢万兄成全!”许辰此刻却早已心花怒放了!希望终于到手了!

“不过……”万世俊看着喜上眉梢的许辰却又欲言又止道。

许辰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反应过来,问道:“万兄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万世俊人家方才那么大气,许辰自觉也不能小气了。

“呵呵,这个嘛!倒也不是在下的要求,只是家中有一老人乃是从洪州船厂退下来的一位老船匠,一次在赣水上游船时竟发现了几艘十分有意思的船只,回来后便念念不忘,并嘱咐在下一定要想办法帮他弄几艘回来,也好赏玩一番。许兄想必也知道,老人嘛!临到老了,倒似个孩童般,玩心大起,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哪能不想办法去满足呢?”万世俊笑着说道。

“万兄所说可是在下的那些龟船?”许辰玩味的笑道。

“龟船?额……想来是叫这个名字吧!”万世俊不去理会许辰笑容中的情绪,坦然说道。

“呵呵!”许辰笑了笑,随即便直接回答道:“可以!明日我便让人送两艘龟船来!”

“哈哈!许兄果然痛快!”万世俊笑道。

“大哥,不成呀!这鬼船怎么能送人呢?”陆浩探索完案几后,便向着许辰这边走来,哪知刚刚走进便听到了这么几句,当即大惊失色道。

“对呀!这鬼船怎么能送人呢?”

随后而来的老三、老四同样大加反对。

“我意已决!不必说了!”许辰沉声说道。

……

随后,许辰便从万世俊的手中接过了那梦寐以求的玉佩。

万家祠堂的大门处,万世俊望着渐行渐远的许辰等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来……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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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决战-宿命(七)

许辰等人离了万家的祖祠,走在来时的青石板路上,不知为何,许辰老是觉得有一道窥视的目光缠绕在自身周围,久久不肯离去。

许辰心有所觉,转动脑袋,四下察看着,却一无所获。

不远处的稻田里,万世俊的爷爷此刻换了一身粗布短衫,立于田间,遥望着此处。

许辰四顾时正巧碰上了老人家的目光,老人家便微微一笑。

许辰见后,心中一动,随后便朝着此间径直的走了过来,陆浩等人相视一眼,不明其意,遂只好也跟了过来。

万家祖宅所在的小镇内,除了镇子中心处有着不少屋舍外,其余的地方都是耕地。整个万家祖宅看上去哪有半点世家豪门的气派,与那乡野之间的寻常小镇没有丝毫的区别。

许辰走到田边,身前便是蓄了浅水的稻田,眼见万世俊的爷爷就那样挽着裤脚,满腿泥渍的立于田地中,许辰微笑示意,随即便褪去鞋袜,卷起裤脚,旁若无人的踏入水田内,拿起土埂上扎好的一捆秧苗,随后便弯腰插起秧来。

许辰的动作很有节奏,动作不大,速度却不慢,一捆秧苗没过多久便没了,插好的秧苗一排排、整整齐齐的,这活计一看就知道是学过的。

紧随而来的陆浩几人一见,心中困惑不已,然而大哥已经动手了,他们也不好干看着,于是便也纷纷除去鞋袜,下到地里。

少年们除了陆浩外都是苦出身,年纪虽小,这田地里的活计却也没少干过。即使陆浩身为县尊公子,然而其父却是贫寒人家子弟,自小也没忘了让陆浩去乡野体验农活,虽说技术不怎样,但那架势还是会的。

万世俊的爷爷眼见少年们埋着头干起农活来,微微一笑后便也再次低头忙活起来。

日头渐渐偏西,金黄色的余辉洒落在田野之间,当最后一株秧苗进入泥土中后,少年们伸展了下已经有些酸痛的腰部,要不是一直有在练体,这一下午的劳作就不只是腰酸了。

万世俊的爷爷也收了工,踏上田埂之后,向着少年们唤道:“娃子们,都过来吧!”

许辰领个头,带着兄弟们走了过来。老人家的身子骨很硬朗,干了一下午的农活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田边的一颗树下坐下,拿起身旁的瓦罐取来几个瓷碗,为少年们都倒了一碗清水。

许辰等人接过后,急吼吼地一干而净,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慢点喝,这样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来。”老人家坐在地上,笑着冲少年们说道。

“清水也会有有味道吗?”陆浩问道。

“自然!世间万物皆有其味,清水为何不能有?”老人家笑着回道。

“也到了吃饭的时候,过来吃些东西吧!”老人家唤道,说完便从身后递过一个竹篮,掀开白布,露出里面一篮子绿绿的米饼子来。

许辰笑着点头,走了过去,净手之后便从篮子里取出几块米饼一一递给兄弟几人,随后自己也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味道很好!”许辰咬了一口,赞道。

“那就多吃些!”老人家开怀笑道。

许是米饼子的味道的确不错!甜甜的、糯糯的。又或者只是少年们干了一下午,肚子已经空了。总之,一篮子米饼没过多久便被消灭殆尽。

小石头习惯性伸出手,朝着竹篮内最后一块米饼而去,但手才刚刚触及米饼,转头一看,哥哥们早已结束了用餐,再看了看对面的老人家,随即便飞快地把手缩回,讪讪地笑了笑。

老人家见后,不由得笑道:“倒是老头子疏忽了,少年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该多吃些肉食才好!”

“来啊!去拿些肉来!”老人家头只微侧,静立于树边的一位老者便飞快地朝着小镇走去,动作轻缓,速度却很快。

不一会儿,此人再次返回,手中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食盒有好几层,鸡鸭鱼肉等等装了满满一盒。

食盒打开之后,香味飘来,小石头便大口地咽着口水,只是却不敢擅动,而是双眼期待的望着大哥。

许辰笑了笑,冲老人家微微颔首,道了声:“多谢!老人家一起吧!”

“不用了,年纪大了,消化不了!还是清淡些好!”老人家笑着说道。

随即少年们便开动起来,一番风卷残云之后,少年们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干完活,饱餐一顿的感觉的确不错!”许辰说道。

“是啊!有时人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一箪食、一瓢羹就已足矣。”老人家手中换上了一个茶盏,饮着茶,看向不远处的小镇,农人们正在结束田间的劳作,迎着袅袅的炊烟,朝着家中走去。

许辰于是也看向远处,许是心事了了不少,乡野之间的那份宁静安详忽然间竟让他那颗最近一直动乱不已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简单一些的生活其实也不错,要的多了也不一定幸福!”许辰的言语中竟对这份宁静安详生出了向往。

对于许辰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出世想法,老人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只是淡淡地回道:“知道这道理的人很多,但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大多都无法克制心中的欲望,而即使能够自制了,有时环境又逼得他不得不去争抢一番。”

“没有办法嘛!东西只有那么多,你不去争就会饿死,可一旦去争去抢了,矛盾就出来了,争斗也有了,接下来便又是一长串的动乱,痛苦、悲伤,却又无可奈何!”许辰的这句话又似是在对自己说。

老人家会心一笑,出言道:“你想问些什么?都问出来吧!”

许辰同样抱之以微笑,接着便真的开口问道:“万家似乎与别的世家有些不一样呀!”

老人家微笑问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许辰低头想了想,随即说道:“哪里都不太一样!”

“呵呵,无妨,想到一处便说一处!”老人家爽朗的笑着。

“首先,从传承上来讲,万家比之七宗五姓那些千年豪门的历史丝毫不差,然而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如今,万家似乎显得有些低调了。不!是非常低调!”许辰问道。

老人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也问了许辰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对于一个世家大族最重要的该是什么?”

许辰不是世家子弟,即使是,如此深层次的问题怕是没个大半辈子的经历也不可能说得出来。

“荣誉?精神?”许辰知道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绝不应该是土地、钱财这等俗物,于是便只往形而上的层面上找。

老人家摇头笑了笑,解说道:“是传承!”

许辰思考了片刻,带着满头的雾水问道:“传承?为了活着而活着?”

“没错!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老人家笑着点头。

“那……这不是太没意思了吗?”许辰问道。

“呵呵,活着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能够活好一生已很难得了,何苦要求那么高呢?”老人家说道。

“可是,如此,他们怎能甘心呢?”许辰问道。

年轻人又不是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腔热血,无处释发,怎么可能甘愿龟缩一地,一生只追求那简简单单的目标?

“这就得从世家的产生开始说起了!”老人家抿了一口茶水,酝酿着言辞。

“上古年代,先辈们茹毛饮血,那时候是没有家族之分的。但人毕竟是喜好群居的,面对着恶劣的环境,也只有团结众人的力量才能寻到更多的食物让自己活得更长一些。从最开始的几个人聚集一处,到后来几十人、几百人,渐渐地就出现了部落,一个个的部落便成了区分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标准。”

“部落算是家族的一个开端,但远远算不上家族。那时节是真正的天下为公,部落内的人一起劳动,平均分配食物,自然没有矛盾,也没有争斗。到了后来,有的人强壮一些,找到的食物便多了,吃饱之后尚余留了不少,而弱小的人却会吃不饱饭。于是部落酋长便会将身体强壮的人手中多余的食物分给那些身子瘦弱的人。一次两次还好,但是次数多了,身强体壮的人心中便有了想法,加上他们身子强壮,有不满的心思,又有改变的力量,这种不争的年代便迟早要结束!”

“到了后来,先辈们学会了种植、学会了驯养,食物来源更多了,虽然聚集的人数变多,但是结余依旧时常出现。于是那些结余多的人便成了相对的‘富人’,而那些身无余财的人自然成了‘穷人’。穷富的差别一出,那种人人为公的心思自然也就荡然无存,而随着人数的增多,身边不认识的陌生人也就多了起来,于是怀疑与不信任也就随之而来。到了这个时候,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自家人’自然要比外人可信的多。”

“至此,以血缘为基础的新的聚居方式便出现了。而贫富的分化却也导致部落的消失,一部分部落酋长顺势改变了治理模式,接着国家、朝廷也就一一出现了。而那些在原来的部落中就已经占了优势的‘家’也就成了新式国家中的元老,他们手中掌握着部落时期的大量资源,在新式的国家中自然也依旧属于统治者。因为此时的国家更像是一个个部落的联盟,而每个部落又是这一个个‘家’组成的,所以他们自然能领先普通人一步。”

“以家治家,管理好每一个‘家’便等同管好了一国,这就是三代时期的‘宗法制’。随后,在宗法制之下,每一个宗族开始传承繁衍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壮大着,时间一长就成了世家,世代的豪门!”

“再后来,秦皇一统天下,废分封、行县制,三代时期的那种一宗就是一小国的世家格局逐渐被打破,而随后各家各族开始分散各地,在地方上繁衍传承着,没有了君临一地的威望,但却让家族传承的更久远。”

除了许辰之外,其余几个少年显然对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之间是如何转型的这个重大的史学问题没有多少了解,只能在那如听天书般的听着。

但是许辰以前就是学这个的,老人家的话语在他看来反倒有些粗糙,比之许辰以前课本上所讲诉的要简陋许多。

“所以万家的低调完全为的是能让万家一直传承下去,舍去短暂的辉煌,换取家族一直绵延下去,对吗?”许辰问道。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那不跟缩头乌龟一样嘛!把头缩进去,沉睡起来只为了活得更久!”许辰没有嗤笑的意思,完全只是单纯的做了一个比方,然而相信任谁听了这话也会心中不喜。

但老人家却没有介意,反而坦然笑道:“没错!就是乌龟一样!乌龟活得长嘛!”

“活着?只为了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这……”许辰无法评价这个选择的对错,事实上这样的选择显然也没有对错之分。

“万家到底想要什么?”许辰依旧无法接受这个只为活着而活着的说法。

“万家的选择永远都是为了传承下去,至于每一代人都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在没有危及传承的时候,这些自我的想法也会融入万家的作为中去,成为当代万家的一部分。”老人家回道。

“那么这一代的万家到底想做什么?”许辰随即问道,接着又迫不及待的加了一句:“还有,这块玉佩到底什么?有什么用处?”

“想要做些什么,那是当代家主的事,老头子可管不了!至于这玉佩是为何物?有何作用?老头子也不甚了解!四百年前玉佩也曾出世,然而却不曾发生过什么,这玉佩的作用更是无人知晓。你既与其有缘,或许在你这里能够解开玉佩的秘密!”

老人家的话听上去十分不靠谱,然而许辰听完之后却没有说什么,竟是相信了他。

“老爷爷今年也不大吧!为何现在就将家主之位传与自己的孙儿呢?而据我所知,似乎万家每过二十年便会传承一次家主之位,这又是为何?长安皇城内的天子如今也快有老爷爷这么大了,可人压根没有退位的意思,更别提那些已经七老八十的官员们却依旧占着位置不肯退下。万家历代家主都是壮年退位,却将家族交予一位刚刚及冠的青年,这未免……”许辰接着问道。

老人家“哈哈”一笑,说道:“未免太儿戏了?我们万家的儿郎还没有那么赢弱,这么多年了,家族不都是靠着这些年轻人撑起来的吗?至今不照样好好的传承着?”

“呵呵,您这似乎已经超过了对年轻人培养的范畴了吧?”许辰笑道,万家的作为分明是将权力全部转移完成了,压根就不是只对青年子弟的培养那么简单。

“而且万家总不可能每一次都找到如万兄与其父亲这般了得的人物吧?若是只有个纨绔子弟,那该如何是好?一样传位于他吗?”许辰一直在问万家的事,问的还都是最为关键的几处,一点身为外人的自觉也没有。

而奇怪的是,老人家竟也没有丝毫的不喜,依旧耐心的为其解释着:“不会的!万家每一代的家主,其能力虽有高低之分,然而他的能力却足以胜任万家的家主之位。而你说的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万家一个也没有!”

“没有纨绔?这怎么可能?”许辰惊骇莫名。

没有纨绔的世家?那简直就是没有妓女的青楼好吧!怎么可能存在呢?

老人家颇为自豪的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幢宅子,对着许辰说道:“看见那里了吗?”

许辰问道:“那里是?”

老人家回答道:“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那里!”

“额……我能去看看吗?”许辰仿佛不知道自己的提议有多么的冒昧,而只是一心想要探个清楚明白。

“也好!那就一起去吧!”老人家说完后,站起身来,领着少年们向那幢宅子走去。

宅子很大,非常大!

方才许辰看到的只是宅子的一堵围墙,如今走进正门的时候方才发现这宅院的宽敞。

一进门便见整幢院子被分隔成好几个部分。

“喏!这一边乃是婴儿刚刚出生时住的地方!万家的孩子,在生产之前,其父母都将入住此处。里面自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稳婆。当然,这些都没什么!凡是个像样的世家都有这些。但,当孩子出生之后,在他长到三岁之前,他的父母必须一直住在此处带孩子,而且是亲自带孩子!一个下人也没有!即使是家主也不能免,白天可以去忙活,到了晚上必须回来!”

“接着,在孩子三岁之后,会有家里统一安排老师一起教导他们。课程很多,就不细说了!关键是要让他们明白一点,他们都是万家人,都是一家人!”老人家不断地述说着。

“呵呵,这有用吗?在权力、财富、欲望的面前,手足相残的事还会少吗?”许辰质疑道。

老人家笑了笑,回道:“具体的效果是由教授的课程决定的,这些就不多说了!总之这么多年下来,这些方法教出来的孩子们还都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岔子。”

“至于家主之位的传承,在万家从来就没有嫡庶之分,任何万家的适龄子弟都有可能。另外,家主之位从来就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沉重的责任,每一代的这帮臭小子们,一个个被教的心都野了,宁愿出去见见世面也不愿踏踏实实的留在家里守家!”老人家笑骂道,脸上洋溢的却是喜悦之情。

……

当夜幕整个降临的时候,许辰等人出了小镇,回头望向那万家灯火,兄弟几人久久不能平静……

而此时,在吴越镇的鬼市内,几道黑影正在夜幕中蹿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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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决战-宿命(八)

夜黑风高,厚重的云层将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日。而此刻正在夜幕中潜行的几人,自然也不会负了这天赐的良机。

“他们来了!”说话的这人一声黑色劲装,身形伟岸,手中一杆银枪,即使是在这了无月光的夜色中依旧熠熠生辉,散发着森然的寒光。

其身旁那人闻言一惊,忙左右四顾着,身后几位劲装护卫连忙上前几步将二人护在身后。

“哈哈,郭门主倒是准时的很!”身随声出,却是三位同样满身黑色劲装的大汉,当先一人坦然从小巷那阴暗的拐角处迈出,笑声中没有丝毫被道破行踪的尴尬,只是从其身后两人的眼神中依旧能捕捉到一缕忌惮之意。

手持银枪的汉子自然就是铁枪门门主郭威,而其身旁之人便是军师项充。

来的三人却是童猛、童健、童达三兄弟。

却说前几日卢宗保来鬼市找过双方之后,项充很快便将一切计划妥当。卢宗保只是要求他们在吴越镇内搞出点骚乱来,具体怎样实施却依旧由他们自己做主。所以,他们今晚来到了这里。

这条简陋的小巷子靠近巨剑盟老巢所在的宅院,而双方今夜自是冲着巨剑盟来的。

巨剑盟背后是不是站着万家,他们不在乎,就如同卢宗保猜测的那般,鬼市内所谓的三大势力也许在最初的时候尚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可这么多年下来,早已被世家势力渗透的面目全非,到了现在,三大帮派的主事之人几乎早已默认了这种两者间的接触,只差掀开那块遮羞布了。

也正是因为与世家势力之间有着如此密切的联系,所以,郭威、童猛二人一点也不担心骚乱之后会被卢宗保卸磨杀驴。这里是鬼市,存在了几十年,其带给吴越镇的利益早已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形成了一张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益网。

这张网牢不可破!世家势力可以光明正大的借着黑市中的帮派大肆倒卖各种违禁物品,其中的利润高的吓人!而且还很十分安全,即使出了事,自有这些江湖中人去挡着,如此世家豪门自然乐得将鬼市延续下去。同时鬼市内的江湖中人也可凭着这种暗处的买卖壮大自身,并形成一股制约世家豪门的势力。一旦世家豪门试图改变鬼市的现有秩序,这些江湖势力便会摒弃前嫌、一同对外。而对外而言,这种只要你花钱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的好地方,自然也深受各处豪客们的喜爱。

鬼市这样的存在当然是件犯忌讳的事,可是在吴越镇内,犯忌讳的事海了去了!官府?这种东西在吴越镇内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正是有着相互之间的这种默契使得任何破坏鬼市现有秩序的举动都会受到所有人的抵制,无一例外!

只要鬼市的存在不会受到根本性的冲击,那么无论最后是谁胜了,想要继续维持鬼市的秩序便必须依靠他们这些江湖中人。

而对于郭威、童猛这种已经站在鬼市势力顶峰的人来说,如何借着这场骚乱壮大己身才是真正关乎他们存亡的大事!

可以预见,骚乱之后鬼市内的势力必然会重新洗牌,争抢地盘这种事本就是如逆水行舟般不进则退的。鬼市就那么大,要想在这方寸之地存活下去就只能踩在他人的身上,不断地往上爬,因为一旦停下,便是死!

这个道理郭威、童猛都懂!所以,在卢宗保走后不久,项充便登门拜会童家三兄弟,没花多大的功夫便与对方结成了同盟。

三合会、铁枪门之间事先的确有些仇怨,而且还不小!但对于他们这些为了生存可以出卖一切的人来说,怨恨实在是一种奢侈的情绪。

既然他们这一次站到了卢宗保一方那么会对巨剑盟有想法就很容易理解了。当然最重要的却是他们已经对巨剑盟有了想法,而对方却压根不知道!这一点先机在之后的争斗中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优势!

“童老大倾巢而出,倒是很放心嘛!”

郭威没有去说破方才童家三兄弟表现出来的恶意,在没有将巨剑盟重创之前,他们三大帮派的势力相差不大。不要说童家兄弟,就是郭威一方,如若抓住了机会也定然会给童家兄弟来一下狠的!毕竟他们的目的只是争夺地盘壮大自己,至于这地盘是谁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何况他们两帮合作对付巨剑盟即使赢了也不过各分一半的地盘,而要是能趁机将对方灭了,趁着巨剑盟反应过来之前,他们能得到的好处显然要比合作剿灭巨剑盟来得多。并且一旦胜的那方消化了这些好处,之后便能在与巨剑盟的对峙中占据绝对的优势,甚至借机再灭掉巨剑盟,从而一统鬼市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同伴的诱惑真的要比敌人来的大!

只是童家三兄弟被郭威一语道破行踪,郭威有了防备之后,他们的机会也就彻底没了!那一杆银枪可不是件摆设,正是凭着手中的银枪,郭威在铁枪门势弱的情形下,几乎是靠着一己之力维持着铁枪门如今的威势。

单打独斗,童家三兄弟没有一人是郭威的对手,即使三人一同出手想要拿下郭威也要费好大的功夫才成,而此时此地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哈哈!与郭门主合作自然要爽快些嘛!会里那些小角色,来了也没用!还是在家里留守好了!再说,郭门主和军师都是磊落的豪杰,怎么会去与那帮小喽啰们计较呢?”童猛若有所指的笑道。

铁枪门只来了郭威一人,门中尚留有一位上了年纪的筑基高手,不管项充之前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如今听了童猛这话也不得不放弃那些不好的想法。

如果说铁枪门靠的是郭威一人的话,那么童家三兄弟便是三合会的一切,只要有这三人在,那么不管杀了多少三合会的小喽啰,抢了他们多少地盘,事后童家都能还回来!而在这种大乱将生的时刻,一些不恰当的举措只会将童家兄弟推到巨剑盟一方去,这样的后果,是铁枪门无法承担的!

所以,就在这短暂的寒暄中,三合会、铁枪门两方再一次坚定了合作的想法。

“项先生,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现在可以给我兄弟几个一个准信了吧?”童猛笑着对项充问道。

项充平静的开口说道:“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直接冲杀过去,可是元彪手上的那柄铁剑也不是好惹的,要想拿下他,我们这里少不了要赔上一两个!这样的损失,我们这没人愿意!”

童猛听完后不言不语,项充也不介意。童家三兄弟功夫要比郭威弱,在这样的混斗中最可能损伤的便是他们兄弟,童猛自然不可能同意,好在项充也不可能真的做这样的准备。

“不能直接杀过去,那便只能用计了!”项充问道。

“计将安出?”童猛掉了回书袋。

项充神秘的笑了笑,说道:“不用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了!”

仿佛为了凸显项充的神机妙算一般,就在项充说完后不久,不远处的一处宅院内顿时火光冲天,接着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

“这……”站在大哥身后的童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明显是巨剑盟总坛所在宅院的冲天火光,一时间惊骇莫名!

童猛却深深地看了项充一样,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项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项充笑而不语。

“好了,军师就在此等着吧!剩下的事我们来做!”郭威说完后便抓起银枪,朝着火光处冲去,身后还跟着两个劲装汉子,想来也是铁枪门里的好手。

童猛见郭威竟敢率先离去,看了看郭威离此的距离,再看了看围着项充的剩余几位铁枪门好手,心中一动。

只是,当童猛对上项充那玩味的目光时,心中的杂念便消散一空了!

天知道这家伙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手,这个风险不值得去冒!

“咱们也走!”童猛唤了一声,身后两位兄弟便紧随而去。

当郭威、童猛两方人马赶到巨剑盟的宅院边时,已能清晰地听见院内的叫喊。

“啊……罗……罗兄弟,你……”

“罗天成,你他娘的在干吗?”

院子内一声凄惨的哀嚎声直冲云霄,却飞快的变弱。随后便有另一声怒喝响起。

“哈哈,大当家莫非是眼神不济了吗?罗某在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紧接着又传来一人的大笑声。

院子外的童猛、郭威相视一眼,随后便纵身一跃跳上墙头,翻进了院子内,身后之人紧随其后。

二人一进院子,便见院内所有木制的房屋俱在飞快的燃烧着,滚滚浓烟中到处是厮打的人群。

靠近正厅的门前,火光最盛,只见一位身着绿袍的方脸汉子此刻正无力的瘫倒在地,只是手中依旧紧紧地抓着一柄宽口的巨剑,郭威、童猛二人认出,此人便是巨剑盟盟主元彪。

就在离元彪不远处的地方,一位华发中夹着银丝的汉子此刻正面朝泥土的倒在了地上,胸腹间流出的猩红血液正飞快地染红着黝黑的泥土,看此人的装扮应该是巨剑盟的二当家了!

而就在倒地之人的身侧,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长了一张马脸的大汉,此刻手中抓着一柄匕首,正在仰天长笑着,匕首上未干的鲜血依旧在不停地向下滴落着。

“罗天成!为什么?为什么?”元彪挣扎着站起身,虎目圆瞪,大声的嘶吼道。

那名为罗天成的马脸大汉眼见元彪竟手执巨剑站了起来,连忙吓的后退几步,却被倒地的二当家绊倒,仰面摔了下去,手中的匕首也落到了一旁。

罗天成手脚并用,从二当家的尸体上爬开,慌忙的将失落的匕首重新捡了回来,翻过身后,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握着,遥遥对着元彪,口中颤抖的叫道:“你……你想干嘛?你……你别过来!”

元彪看着罗天成这副怂包的样子,心中不由的一阵气苦!自己一世英雄,到头来竟着了这么个软蛋的招!

随后脑中一阵眩晕,没走两步便踉跄一下,重新跌坐在地。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我就说嘛!以‘迷魂散’的威力怎么可能搞不定你元彪!这可是号称连宗师境高手遇到了也要中招的秘药啊!”罗天成眼见元彪再次摔倒,遂大笑几声,身子飞快地爬了起来,手中匕首轻巧地翻动着,一步步的向元彪靠去。

“为什么?为什么?……”元彪吃力的翻过身,躺在地上,口中依旧喃喃的问道。

“哈哈!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人家出的价更高了!”罗天成依旧没有贸然走上前去,保持在元彪三尺开外,大笑着回道。

“是谁?”躺在地上的元彪眼瞳凸起怒斥道。

“哈哈,在这鬼市之中还能是谁?”罗天成笑道。

“铁枪门还是三合会?”元彪问道。

“这个嘛……原本这事是项先生一手策划的,但是如今元大当家要是把我老童算进去也是可以的!”罗天成尚未答话,身后的烟雾中便传来一道声音。

却是童家三兄弟、郭威等人走了过来。

“郭威、童猛,果然是你们!”元彪躺在地上,脸朝此处,四肢不断地抽动着,试图站起身来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气力,只能用吃人般的眼神望着来人。

“呀!元大当家这是在练什么绝世武功呀?这姿势怎的如此独特呢?”童猛听见了罗天成所说的“迷魂散”,眼见元彪的症状确实很像传说中中了“迷魂散”的模样,只是生性谨慎的他同样没有靠的太近,只在远处出言调笑道。

“哈哈!罗天成!你个猪脑子,就算今天你卖了巨剑盟,他日这鬼市内又哪有你的位置?”元彪没有理会童猛的戏言,只是冲着罗天成嘲讽道。

“这个嘛,元大当家大可放心!我童某人最好结交天下英雄,只要罗兄弟点头,立刻便是我三合会的四当家!一应待遇与我兄弟三人无异!元大当家就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罗兄弟的!”童猛笑道。

“我铁枪门左护法的位置便留给罗兄弟了!无论罗兄弟带多少人过来,我老郭保证绝不调动一人,依旧由罗兄弟支使!”郭威同样说道。

“看吧!我们这些人还是很热心肠的!元大当家你就放心吧!你这帮兄弟我们会帮你照看好的!”童猛满脸凝重的说道,那神态简直就像在等着托孤的孝子贤孙一般。

“怎么样?大当家!哈哈……”罗天成一脸得意的笑着。

地上的元彪双目死死的盯着罗天成,嘴角的嘲讽越来越浓:“此一时彼一时,他们用你的时候自然说的天花乱坠,等真到了时候动手起来又怎可能轻饶了你!”

“唉!大当家,你这就不厚道了!咱们敬你重你这才留你一时,想着也让你留下几句遗言才好。可你倒好!竟耍起了离间之计,大当家这不是伤害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嘛!唉!真叫人心痛啊!”童猛满脸痛惜的说道。

“好了,动手吧!以免夜长梦多。”郭威制止了童猛的调笑,抓着银枪,向着元彪走去,童猛见状紧随其后。

郭威也观察了许久,那“迷魂散”乃是经他的手由项充送到罗天成手中的,对于这秘药的症状,郭威最为熟悉,观察这么久,发现元彪的反应与中了“迷魂散”的症状一模一样。

所以,郭威这才下定决心走上前来!

“够了!”郭威浑身戒备的走进了元彪的三尺之内,在这个范围里,元彪的铁剑绝不可能比他手中的银枪快!

一道亮光闪过,郭威手中的长枪便如一条银色的蛟龙,雷霆般的朝着地上的元彪刺去!

“罗天成,我在地下等着你!”元彪面对着郭威这风雷般的一击,竟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罗天成,怨恨地叫喊道。

郭威一见,本只用了五成力道的一招瞬间全力使出,本就迅猛的银枪变得更快了!

“啊……”

一道惨叫声传来……

吴越镇,城门处。

满身戎装的周刚领着儿子周宾,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府军兵士,此刻正在吴越镇的城门前与城门楼上的守军对峙着。

南方多山水,大唐的马匹本就不多,南方的就更少了!为此,周刚的麾下只有一百多的骑兵,还都是单骑单马。但是这一次,周刚却将他们全部带了出来。

百多匹高头大马,立于吴越镇的城门前,气势十足!身后是披坚执锐的步兵,一个个站的笔挺,沉默不言的样子倒也对吴越镇城楼上的守兵造成了极大的压迫感。在步兵军阵的中间竟然还摆放着几辆装车,还有那一个个巨大的木箱子,也不知其中装了些什么。

“呔!豫章折冲府折冲都尉周将军在此!守门官何在?还不速速前来参拜!”

周刚的军阵之前,一位先锋官骑在马上,挥舞着手中长槊,冲着城楼之上大声叫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决战-宿命(九)

吴越镇的守门官是个四旬上下的中年汉子,身材壮硕,一身狰狞的银甲裹在身上.将那杀伐的气势烘托的愈发浓烈。

此刻,守门官正一脸凝重地望着城墙之下。

“大哥,周刚这家伙来者不善啊!”身旁的副官说道。

副官是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没有称守门官为“大人”,只因他们本就不是官府中人。

他们是吴越镇的私军,三大势力共同的私军!在官府的文案中,他们只是吴越镇这座小镇的民壮、乡团,就连县里的捕快、兵丁地位也要比他们高一些,他们的直接领导乃是县里的巡检,一个最末流的武官,其品级比之城门楼下那骑马的先锋官,不知要低上多少。

当然,这些都是官面上的东西,就连场上那牵马执蹬的小兵也不会将这些东西当真。

“瞎子都看出来了!连撞车都带上了,你指望他周刚还能有什么好心思吗?”守门官粗狂的声音响起。

“怕他个俅俅!他周刚就算真敢胆大攻城,咱们吴越镇又岂是那么容易打下的!不是我瞧不起他,就凭他手上那帮子老爷兵,给他打上一年,都摸不上这城墙垛!”副官豪气冲天的说道。

副官的豪言没有半点虚假,吴越镇的城墙本就是花了重金请高手匠人造出来的,哪怕十几万大军围困,也能坚守许久。而有东北、西北两处码头的存在便能为吴越镇输送源源不断的物资和兵员,保证吴越镇一直都能坚守下去。除非天下大乱,否则以三大势力的财力,这种物资和人员的输送绝对是无穷无尽的,至少天下间没有一股势力能够耗得起!

所以想要拿下吴越镇就必须先拿下这两处码头!只是天下间又有哪一支水军能够击溃吴越镇的护卫队呢?也许同时期的大食海军能够与之媲美,可他们还在万里之外……

可以说只要大唐一天不乱,或者只需要南方不乱,那么吴越镇这个海上贸易的源头便一天不可能被拿下!因为吴越镇的背后,是整个南方!

周刚一个小小的折冲都尉自然更不可能完成这壮举!

当然,周刚也没有傻到真用武力攻城,大张旗鼓的过来,不过是为了给吴越镇的守军造成一些压力罢了!

毕竟就算将官不怕死,那些普通的兵士还是很惜命的!虽然吴越镇三大势力给战死的士兵开出了巨额的抚恤金,而且是那种只要你一死,全家就能富贵一生的数量!可,命只有一条!在吴越镇这繁花似锦的地方呆久了,谁还想去死呀?抚恤金虽多,可他们平时的俸禄也不少啊!更别提时常还能接点私活……

总之一句话,吴越镇这么好的地方,他们是绝不想失去的!有人想打吴越镇的注意,这帮人自然会无情地粉碎一切敌人,但一旦有了生死危机,他们也会迟疑……如若有更好的选择,这些人自然不可能真的下定决心决一死战。

而卢宗保之前的作为便是为给这些人一个更好的选择!

“呔!守门官何在?”

城门楼下的那位先锋官已经在城门前绕了好几圈了,楼上那身材壮硕的守门官这才慢悠悠的走出城门楼,来到城墙边缘处,一双大手揉搓着眼皮,打了个哈欠,瓮声道:“这是谁呀?都什么时辰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楼下的先锋官看着守门官身上那披挂整齐的甲胄,一时无语,难不成你他娘的睡觉也穿甲啊!

似乎感受到了先锋官那异样的眼神,守门官笑着回道:“哈哈!别见怪!家里穷,就这么一件能见人的衣服了,某家又不好光着身子睡觉,只好穿着了!还别说,这玩意儿可真结实,夜里不小心滚下榻,也不怕磕着碰着,要不你也试试?”

“你!”楼下的先锋官眼见这个没品没级的江湖草莽竟敢取笑自己,顿时怒火中烧。

将长槊挂在鞍上,随手取下另一旁挂着的长弓,张弓搭箭,就要射出。

“住手!”周刚威严的声音及时响起。

先锋官这才想起将军大人事先的交代,只好忿忿不平的将手中长弓放下。

周刚随即让先锋官回来,换了身旁一人打马上前。

“你可是镇上的守门官?”那新来的一人有了前车之鉴也不好过于盛气凌人,只好闻言问道。

“哈哈!这位大人言重了,小人就是一乡团首领,当不得一个‘官’字!”守门官笑道。

新来的那人笑笑,说道:“折冲都尉周将军到此,还望兄台能把这城门开开!”

守门官闻言,一颗大脑袋波浪般的摇着,说道:“不不不!这可就为难某家了!天这么黑,你们这么多人,又都带着兵器,这要是强人假扮,使诈骗开了城门,那某家的罪过可就大了!毕竟守土有责嘛!”

“那不知兄台要如何才能相信?”新来的那人笑着问道。

“额……这个嘛……怎么着也该有个信物啥的吧?”守门官挠头说道。

新来的那人不敢答话,只好转身看向周刚。

“爹!和这人啰嗦啥!看我一箭射了他!”周宾骑马待在父亲身边,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征,周宾十分亢奋,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大开杀戒,这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在他看来自然烦躁不已。

周刚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而是侧向另一边,冲着一位亲卫打扮的士兵,问道:“二公子以为如何?”

那亲卫抬起了头,暗淡的火光中竟是一张青年的脸,却是卢家二公子卢宗保!

世家子弟多少都学过些武艺,即使不求沙场斩将,也能强健体魄。卢宗保看上去如文弱书生一般,然而却也能拉的开弓、舞的了槊,虽然功夫不怎样,但是那架势还是有的。

这一次乃是最终的决战,不仅卢宗保亲身到场,就连大哥卢宗泰也早已到了事先预定的位置静候着此间的消息。

卢宗保思虑片刻,回答道:“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

周刚点了点头,回答道:“的确如此!那……”

卢宗保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句:“周将军认为自己拿得下吴越镇吗?而且还要在增援到来之前!”

周刚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吴越镇我来了不知有多少次了,对它的城防布局早已了如指掌,可正因如此,才对它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的水师太烂了!”

卢宗保没有丝毫以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等了!”

周刚问道:“等到何时?”

卢宗保遥望着吴越镇东南部,那是鬼市的方位,说道:“应该快了!”

周刚蹙着眉头,神情凝重的问道:“二公子这是要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帮江湖草莽身上吗?”

卢宗保苦笑道:“事到如今,你我手中还能有别的筹码吗?”

周刚沉默不语。

卢宗保接着说道:“就算那边失败了,周将军大可借口外出操练,从容而退!只要没有真正动手,什么事都能圆的过来!”

周刚沉默的点头,虽不知卢宗保此言的虚实,但是在没有真正动手之前,周刚就是安全的!虽然自家的把柄抓在卢宗保手上,并且碍着范阳卢氏的存在,周刚不敢对卢宗保下狠手,但是周刚之所以痛快的应下今日之事,心中未必没有自己的考量。

卢宗保的确不能死在自己手上,但若是在乱斗中死于贼手,即使范阳卢氏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说三道四。何况卢家兄弟只是范阳卢氏的弃子,只要不是自己亲自动手,落了卢氏的面子,卢家的那些人自然也不可能为了两个弃子来与自己计较。

为此,周刚痛快的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却是折冲都尉的信物,递给身旁的一位亲卫。

那亲卫接过之后,策马上前,将令牌交到了那正在阵前等待的人手上。

那人接过之后,高举令牌,冲着城门楼上大声唤道:“折冲都尉令牌在此!”

“啥?什么东西?天太黑了!看不清呀!”守门官伸长了脖子冲着城楼下满脸无奈的叫道。

阵前那人清晰地看着守门官那圆润的面庞上,一颗痦子正随着守门官脸部肌肉的抽动而上下摇摆着,于是便笑了笑,同样伸手取下长弓,飞快地将令牌绑在箭杆上,张弓搭箭。

这一回,周刚没有再出声制止,一道流光闪过。“哚”的一声响起,这支箭便擦着守门官的脑门直射而过,深深的扎进了门楼上的木窗上。

守门官脸上的笑容消失,挥手止住了正要上前还击的弓箭手,深深地瞅了阵前那人一眼,随即便向身侧伸出手去。

紧接着,副官便将那支弓箭取下,连带着那块令牌一同交到了守门官的手中。

守门官取下一看,果真是折冲都尉的令牌!

“这个周刚胆子可真大啊!把这东西送来,就不怕被我们留下当做证据吗?”副官问道。

“什么证据?他带兵来吴越镇城门下转了一圈的证据吗?他是府军之首,在这豫章郡内,只要不明目张胆的攻城,他的兵哪里都可以去!”守门官回道。

“可是他带了撞车呀!难道我们不能让东家们去朝廷告他一状?”副官问道。

守门官乜了这年轻天真的副官一眼,心中却在感叹:“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他可以说是在运送物资,路过吴越镇,咱们不仅不能关门,按规矩还得尽可能的提供帮助!”守门官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还真让他进来不成?”副官问道。

“本来倒还可以装聋作哑,如今这周刚如此果断将信物送出,我们就不好什么都不做了!”

守门官说完之后,便冲着城楼下喊道:“哈哈!没想到还真是周将军大驾光临,周将军不在军营中操练士兵,三更半夜来吴越镇,不知所为何事?”

周刚刚想回答,却发现如今骚乱未起,若此时就拿出王冼的手令,未免也太有先见之明了!

于是便上前几步,朗声回道:“本帅正在押运军资,路过吴越镇,如今天色已深,赶不回营房了!想在吴越镇内借宿一宿,也好让麾下的儿郎有口热饭吃。”

“这个嘛……”守门官没想到周刚竟然真的这么说,一时间倒无言以对了!

按规矩,他们的确应该为周刚的部队提供一些帮助,可朝廷也有规定,成建次的军队没有调令是不能随意进入城市的,更别提全副武装了。

可是,吴越镇它不是一座城市呀!在官方的资料里,吴越镇不过是一座人口只有几十户的小镇罢了!根本就算不上城市!

守门官没有时间多做考虑,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周将军为国操劳,确让某家佩服,只是朝廷有过规定,军队无调令不可进入城区,何况将军的士兵又都是披甲执锐,让将士们进城,有些不妥吧……”

“的确是有这么一条!可是本帅没有记错的话,吴越镇似乎算不得城市吧?”周刚玩味的笑道。

守门官眼见周刚果真如此答复,一时间无言以对。

好在,城门官的纠结没有持续多久,几乎就在周刚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

一到冲天的火光在吴越镇东南部升起,伴随着滚滚的浓烟,顿时,那边的天空被这火光染的通红,随后便是一阵阵的喊杀声传来。

“怎么回事!”守门官大惊失色道。

“不知道!”副官同样疑惑的摇头。

“看那方向,是鬼市!”副官接着说道。

“没错!”守门官点头说道,眉头深深皱起,神情凝重的说道:“山雨欲来啊!今晚怕是不好过了!”

那道火光传出去老远,城门外的卢宗保自然也看了个清楚,顿时心中大松口气:“终于来了!”

不管郭威、童猛他们的下场如何,只要这场骚乱起来了,那么他们的借口也就有了!

周刚看了那冲天火光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却变化为满脸的疑惑,冲着城楼之上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火光?”

按照明面上的说法,吴越镇的这帮乡团守卫也是要听从周刚这位军副长官的号令的,因为县里的巡检也属于武官系统。虽然江南西道的最高军政长官是王冼,可如今王冼不是不在嘛!

所以在彻底撕破脸之前,守门官是不能忽视周刚的存在的!

见周刚询问,守门官只好回答道:“回禀周将军,某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周刚随即说道:“无妨!那你就先将城门打开,让我等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相助一二。”

“这个……吴越镇似乎不隶属周将军管辖吧?”守门官说道。

“本帅是豫章军府之首,这豫章郡都是本帅的辖区!”周刚正色道。

“但此前可没有这个惯例,军队无令不可调动,请恕某家无法从命!”守门官回道。

周刚却没有发怒,平静的问道:“你要调令?谁的调令?”

守门官一听,心中一紧:“糟糕!王冼那家伙是七宗五姓的人,这些日子他们和豫章的世家斗的你死我活的,这周刚今日如此反常,难不成竟是站到了七宗五姓一方去了?”

吴越镇守军最初的来源很复杂,基本上分属三大势力。可是这种山头林立的状况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实在是件要命的事!

来源不同,各有各的心思,打起仗来怎么可能做到令行禁止?又让将领如何去指挥?同时为了争夺对军队的控制权,三方人马又在不停地明争暗斗着。为此,最初的几年里,吴越镇守军的战斗力一直差强人意!

鉴于如此现状,三大势力不得不聚在一处讨论守军的出路,最后经过艰难的谈判,才得出了统一的意见。

三大势力共同决定,三方只出钱财物资,重金延请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将领练兵,兵员的来源也与三大势力无关。即使有那三大势力的族中子弟进了守军,也只能充当个小兵,决不能独掌大权,守军的统领更是必须绝对的中立。三大势力之间相互监督、制约这才缔造了吴越镇守军的不凡战力。

由此,守门官不属于三大势力任何一方,而只是个平民出身,为此对于七宗五姓与豫章本地豪门之间的争斗也只知道个大概,所以才对周刚的来意反应不及。

如今想通之后,更是心急不已!虽然他不是豫章豪门的人,可是三大势力之间的平衡早已根深蒂固,其维持的秩序便是吴越镇所有利益的来源,也是守门官的饭碗所在。若是让七宗五姓的人打败了豫章豪门,在吴越镇内插上一腿,天知道换了个老板之后,他还能不能有如今的身家地位?

于是,守门官连忙向冲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靠近后,便低声对其耳语道:“快!快去向东家们汇报,就说周刚已经站到七宗五姓一方了!让东家们早做准备!”

刚才,守门官也派了一人前去汇报,但那时尚不能明确周刚的来意,此刻有了重大发现后,自然必须重新汇报一遍。

副官见守门官神色凝重,也知出了大事,随后便飞快离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决战-宿命(十)

副官走了,可周刚还在等着他答话,守门官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自然是王太守的手令!”

周刚不出意外的笑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公文,同样绑在箭上射了上去。

守门官取下之后,只看了匆匆几行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中了!这的确是王冼的手令!一旦吴越镇有事便让周刚协防吴越镇的手令!

再看了看鬼市那冲天的火光,周刚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

“如何?可看清楚了?”城楼下,周刚笑着问道。

守门官眼珠一转,便回复道:“这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看的不怎么清楚。来人啊!取火把来!”

随即便有军士取来火把。

“太远了,看不清!靠近些!”

于是那手执的军士只好上前几步。

“着令豫章折冲府折冲都尉周刚协防吴……”守门官一边将眼睛贴在那手令上,一边向着那火把靠去。

然后,果不其然,一道火光大盛,那纸手令,烧着了!

“哎呀!烫烫烫!……”守门官飞快的将手中那张被点燃的手令扔掉,一边不停地朝手指吹着气。

“啊!糟了!手令!”守门官这才如刚想起来一般,慌忙朝那手令望去,火焰只剩了一缕,转瞬间这仅剩的一缕火光也随风而逝,只剩了一摊焦炭般的灰烬。

“这……这……周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呀!”守门官无奈的看着城楼下的周刚,脸带悲痛的问道。

望着守门官那拙劣的表演,周刚却没发火,而是非常淡定的再次从怀中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手令,再次张弓搭箭,朝着守门官射了过去,这一箭较之上一箭,离城门官的脑门更近了!

“无妨!手令本帅这里还有很多,你大可慢慢的看!只是本帅年纪也大了,手劲大不如前,这准头只怕会越来越差,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才成!”周刚幽幽道。

守门官望着周刚那冰冷的视线,一阵无语。

周刚如今就在城下望着他,守门官自忖以自己的速度绝不可能避开周刚的一箭。虽然周刚此言多半是虚张声势,可守门官却不敢去赌,更别提让己方的弓箭手反击了!

场上的气氛一时间变的无比凝重。

就在这时,副官去而复返。

“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守门官疑惑道。

那副官径直走到守门官身旁,低声耳语几句。

“什么?这是谁的命令?”守门官惊讶出声,随后才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

副官继续低声几句,有了前车之鉴,这一回守门官虽然心中惊骇莫名,但脸上却看不出分毫来。

随后,守门官便冲着城楼下的周刚喊道:“周将军既然有此手令,那便进来吧!”

“开门!”

随着守门官一声令下,吴越镇的城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之后,吴越镇内那静谧的街道便映入周刚眼帘。

方才城楼之上,那守门官的惊讶,周刚看得很清楚,如今见对方如此痛快的打开了城门,心中难免惊疑。

于是,周刚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身后的卢宗保见状,知道周刚这是在等自己的答复,便打马上前,来到周刚身侧,低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恐怕有诈啊!”周刚眉头紧锁。

“那要不,咱们现在打道回府?”卢宗保轻声笑道。

周刚闻言,沉默不言!

打道回府?已经不可能了!事先为了鼓舞士兵们的士气,已经许下了太多的承诺了。这帮府兵,承平日久,早已没了军人的血气,也就比拿起刀枪的农人多了一些操练,却又没有农人的朴实,见风使舵、欺软怕硬。要是事先不说好,临阵命令他们向吴越镇守军出手,还不知会出多大的乱子。

若是方才城门紧闭时,士兵们看不到任何希望,还有收手的可能,可如今这财富就在眼前,这帮子老爷兵怎么可能回头?

果然,眼见吴越镇大门张开,周刚带来的那帮兵士,再也无法保持方才的那份沉稳,一个个双目通红的看着那道城门,幻想着城内那滔天的富贵,竟连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

“唉!”周刚见此,只能叹息一声。

“先进一半的人,余下的一个时辰之后再进!”虽然迫不得已,但是周刚依旧选择了最为稳妥的对策。

“什么?一个时辰之后?那好东西不都全没了!”兵士们闻言,顿时大乱,好在也知道轻重,没有大声嚷出来,只是低声叫唤道。

“违令者,就地正法!”

周刚冰冷的声音随后传来,士兵们这才安静了下来。

于是,随后将领们挑出了一半的军士,全部都是身强力壮的好手。没办法,争抢的太激烈!将领们也只有挑选这些人才能让剩下的这帮家伙们无话可说。

周刚留下了一位亲卫看管剩下的军士,随即便领着挑选出来的军士们朝着吴越镇的城门走去。

进入吴越镇后,原本兴奋的军士们也变得沉默起来,他们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如今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一个个都在安静的等待着。

于是乎,寂静的街道,沉默的士兵紧紧的行走着,气氛愈发的诡异了!

既然打着平乱的旗号,周刚等人自然是朝着鬼市来的。越是靠近鬼市,便越是安静异常,到最后似乎连虫鸣之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了那“哒哒”的马蹄声。

“不对劲!”

“不好!”

周刚、卢宗保相视一眼,俱察觉到了异样。

队伍随即停了下来,士兵们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按照操练时候的阵型站好,一个个左顾右盼着。

就在周刚他们草木皆惊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内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当先一人走了出来,此人手持银枪却是铁枪门的门主郭威!旁边还跟着一位马脸汉子,二人身后是一队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一行人,浑身浴血,看上去似乎是杀出来的!

“郭门主!”卢宗保一见,连忙出声唤道。

郭威转头一看,竟满眼是密密麻麻的兵士,披甲执锐,寒光四射。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将手中长枪打横,身后随即便向后飘去。

待声音传来,郭威听仔细之后,这才疑惑的看向声音的源头,却只见一位骑在马上身着铠甲的士兵,就连脸上也被铁制的面罩遮住,只剩一双眼珠子,哪能辨认的出来?

卢宗保于是将面罩取下,郭威见了,这才大松口气,没好气的说道:“二公子可把老郭我吓死了!”

卢宗保歉意的笑笑,连忙问道:“郭门主为何在此?这位是?”

说着便看向那马脸汉子。

郭威于是回道:“哦,这是罗天成罗兄弟,乃是巨剑盟的三当家,如今已经是我铁枪门的左护法了!我等来此,自然是为了迎接二公子。”

卢宗保一听,便知项充定然是用了反间之计,心中大为满意,笑道:“看郭门主的样子,此番必然是大获全胜了?”

郭威笑道:“哈哈!托二公子的福,这次行动很顺利,巨剑盟从此已然除名了!”

“好!”卢宗保大喜道。

虽然卢宗保只在乎鬼市的动乱是否被挑起,而不介意他们的胜败生死,然而想到万家的势力被拔除,依旧让这些天来饱受挫折的卢宗保顺了口气,尽管这所谓的巨剑盟对于万家来说,不值一提。

“如此,那就请郭门主领路吧!余下的事还需门主多多配合才行!”卢宗保笑道。

“那是自然!”郭威笑着回道,说完便转过身,背对着卢宗保,向前走去。

哪知卢宗保却突然间问道:“为何只有郭门主一人前来?童家兄弟呢?”

郭威若无其事的回道:“童氏兄弟此刻正在收拾巨剑盟的残局,老郭我怕二公子无人接引,这才先行一步。”

卢宗保本也是随口一问,见郭威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也就没去在意。至于周刚,对于鬼市里的这帮江湖中人更是没有多少了解,也就不好说些什么,眼看卢宗保与之接应上了,便一句话也没说。

于是,郭威便在前方引着路,转过几条街道后,便来到了一条宽敞的大街上。

这是鬼市所在坊市坊门边的大街,是吴越镇中的主干道。吴越镇早在建造之处,便提前为兵马调动预留了足够的位置,城中的几条主干道,足足有十丈宽,十几匹马并排而行完全不成问题。

豫章军府编制上共有一万两千余人,除去空饷和老弱,也有近万人,留了一半的人在城外,城里也还有将近五千人。

宽阔的大街被这五千人一挤也略显拥挤,队伍渐渐向前,当队伍行进到一处前后都有一条巷子的地方时,郭威停了下来。

转过身,郭威面无表情的看向卢宗保。

“不好!”卢宗保心中一突。

周刚的反应却比他还要快!

“列阵!”

随着一声大喝,五千人迅速的整合队形。只是,步调实在算不上有多整齐……

随后,一前一后两处小巷内,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两队同样披甲执锐的汉子们便将周刚等人堵了起来,神情冰冷的盯着周刚这边的军士们,估算下人数,每队竟有千余人!

两队人马一出,周刚麾下的军士们便纷纷不安起来。

周刚一抬手,那些一直跟随他的老兄弟门便飞快地散开,安抚受惊的士兵。

“为什么?”卢宗保死死地盯着郭威问道。

郭威苦涩的笑笑,说道:“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问了!巧的是,就连回答也是惊人的相似!”

郭威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他们出的价比你的高!”

卢宗保深吸了口气,冷冷的笑着,一言不发了。

“不过,你的反应倒是和之前的那人不一样呀!”郭威笑道。

脑海中却回想起不久前在巨剑盟老巢内发生的一切……

当那雷霆般的一枪向着倒地的元彪刺去的时候,郭威仿佛已经见到了血肉纷飞的场面。

只是,横空出现的一只手,却将郭威预想的一切全部粉碎!

那只是一只平淡无奇的手,看上去竟显得有些瘦弱,然而却正是这只瘦弱的手,似乎只是随意的一握,便将郭威全力出手的一招给拦了下来。

顺着这只手,郭威将视线上移,便见一位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青年正微笑的看着他。

“他是宗师!”这是郭威第一个念头。

“怎么会这么年轻?”这是第二个!

“刚才的惨叫是怎么回事?糟糕!”这是第三个!

郭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头一看。

大敌当前,郭威竟敢弃宗师高手于不顾,分神回头,可见郭威此刻的心确实已经乱了!

郭威回头一看,果不其然!

罗天成的匕首深深的捅进了童猛的胸膛,随后那倒在血泊中的巨剑盟二当家,不出意外地迅速跃起,手中两柄短剑,迅敏异常,顺势便结果了尚处震惊中的童健、童达二人。

然后,元彪也重新站了起来,手中抓着那柄宽口的巨剑。于是,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你是谁?”郭威问道。

“在下万平!”来人自然是万家的新任宗师,万平。

郭威摇着头,苦笑问道:“为什么选我?”

童家兄弟全死了!对方身为宗师,却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将自己除去,那自然是要用自己了!

“既然你一人便能抵他们三个,那自然是留你了!毕竟,人多了,既不好养,也不好用!”万平笑着回道。

郭威笑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万平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没有!”

没用多久,郭威便放开了手中的银枪……

视线再次转回到卢宗保身上,郭威却见对方的目光根本没有望向自己,而是在四下查看着。

“万世俊呢?他为何没来?”卢宗保的这句话,是吼出来的!

“家中事务繁忙,家主走不开!”一个声音传来,算是回答了卢宗保的问话,声音不大,但是却传出去老远。

一袭青衫自巷子内缓缓踱步而出,微笑的看向卢宗保。

“哈哈……哈哈……好好好!他这是已经不将我放在心上了!”卢宗保先是惨笑两声,随即才落寞的说道。

“二公子这话可需讲清楚些,不然会让外人觉得我家家主辜负了你的!”万平挪揄道。

卢宗保却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量一般,瘫坐在马背上。

万平也不去理他,自顾自的转头看向周刚,微微点头见礼,笑着说道:“我不明白,周将军为何要带这么多马来呢?”

周刚却不理会对方的调笑,而是满脸凝重的看着他,问道:“为何?”

万平回道:“因为这些马待会儿必定会发狂的!”

周刚左右看了一眼,宽敞的大街被五千人一挤本就略显拥堵,如今见了那支千人队后,其麾下的军士更是慌乱间不断地后退着,这下便将这空间压缩的更加狭窄了!

周刚满脸的阴沉,开口问道:“为什么刚才不动手?”

万平也问道:“周将军是说在那些狭窄的小巷内?”

周刚沉默地点头。

万平笑了笑,回道:“因为一旦有了漏网之鱼,回头上交朝廷的奏折就不好写了!”

“那不知我周某人在那奏折中是个怎样的下场?”周刚问道。

“战死沙场乃是军人的归属,不知周将军满意否?”万平笑着问道。

周刚沉重的喘着气,许久之后,方才出声问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万平缓缓的摇头。

“爹……”周宾这一回也跟了进来,预料中的大战尚未开始,死亡的阴影却让周宾方寸全失。

周刚静静的看着儿子,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好吧!”周刚仿佛认命一般,颓然道。随后却突然抬起手,飞快的朝着卢宗保的脑袋拍去。

颓然中的卢宗保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咔嚓”一声,卢宗保的脑袋便朝着一侧歪去,幅度很大!片刻后,卢宗保便从马上摔了下去……

“可惜……还差一个!”周刚心中如是想到。

接下来,周宾伸出手轻柔地将儿子的面罩放下,同时也放下了自己得面罩,随后便抓起挂在马鞍两侧的双锏,将其高高举起,大喝一声:“随我冲!”

身后那帮子老兄弟见状,也一同高举兵器,朝着前方冲去!

此战,周刚自知生路已绝,但却依旧要为儿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卢宗保已死,自己的那段过去便也将随着自己的身死,随风而散,只是可惜,留了卢宗泰一人!但愿万家的人效率能高些。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宾儿能活下去,以后隐姓埋名的活着也不错!

一场厮杀随即展开……

当城内的厮杀声传到吴越镇外时,之前的那位守门官,已经在进行着战后的清理。

守门官抬起手中的巨斧,巨斧之下却是之前那位射了他一箭的喊话之人。

守门官活动了下手脚,吐了口唾沫,抱怨道:“他娘的!杀的忒不过瘾了!周刚那家伙是不是把像样的人全部带走了啊!”

不远处,在吴越镇那鼓鼓囊囊的城墙上,果然开出了许许多多的暗门,一队队的守军们正在进进出出着,打扫着凌乱的战场。

就在吴越镇这边喊杀声四起的时候,波光粼粼的鄱阳湖上,却有两人正在行走着!

没错!确确实实是在行走着!脚下无舟无木,却如履平地般的行走着……

“这帮野人又在闹了!”其中一人,如是说道。

二百四十七章 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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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便闹吧!理会这些野人作甚?”另外一人不耐烦的说道,俊美的脸上满是倨傲的神色。?顶?点?.

先前那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二人看似闲庭落步,速度却极快!刚才尚在鄱阳湖中心,片刻间便已来到了岸边。

“前面就是落难原了!”最先出声的那人是个看上去约莫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英武不凡的脸庞上,一双眼瞳中似有星光流转。

“看上去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呀?”另外一人却是位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体型修长,剑眉星目,一副绝美的容颜竟比那倾国倾城的佳人还要美上三分!

“这落难原就连老祖们尚且讳莫如深,你我还是小心些才好!”看上去年长些的那人如是说道。

俊美的青年不置可否的应下。

随即二人便踏上了豫章郡的土地……

就在这神秘的二人组离开没多久,一艘快船出现在鄱阳湖上,甲板上立着一位男子,此刻正满脸担忧的眺望着西边。

男子便是卢家大公子,卢宗泰!

一声轻响传来,船舱内走出一位六旬上下的老者,正是柴老!

柴老静静地朝着卢宗泰走去。

“老陈呢?”卢宗泰问道。

“睡着了!”柴老平静的回道。

卢宗泰脸上无喜无悲,平淡的问道:“还醒的过来吗?”

柴老却笑了笑,回答道:“估计,很难!”

卢宗泰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更看不到愤怒,仿佛已然麻木了。

“这么多年,等急了吧?”卢宗泰问道。

“有一些!”柴老回道。

卢宗泰问完后便转过身去,望着西边,那是吴越镇的方向。

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卢宗保没有回来,看来也回不来了。现在想起来,当初真该让老陈跟着一起去的,好歹也能多杀几个人,就算死也能多些价值。

“为何还不动手?”卢宗泰侧过头,向身后的柴老问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柴老坦然答道。

卢宗泰闻言,微微颔首,说道:“谨慎的确是你的优点,也正是这份谨慎让我对你一直狠不下心来。”

“公子这是在后悔吗?”柴老笑道。

“有一些!”卢宗泰同样坦然的回答道。

随后,船上便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卢宗泰才出声道:“动手吧!这么久也能让你看出我不会武功了!”

柴老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公子走好!”

片刻之后,寂静的鄱阳湖上,一艘船,燃起了熊熊大火……

告别,不止一处在进行着。

少年们的院子内,酒宴已经开始很久了。只是……喝酒的仅有许辰一人。

没有用碗,用的是一个老旧的葫芦,葫芦内传出来的酒香,远远比不上少年们自家酿的酒,只是那种街边十几文一斤,兑了水的劣酒。

这样的酒,许辰已经灌了好几葫芦了,却只得了个水饱,一点儿醉意也无。

“唉!原来酒量太好了也不是件好事啊!”许辰自嘲道。

然而,屋内一桌桌的少年却依旧一言不发。

“辰哥哥,你要走了吗?”

本来陆滢是被劝回房了的,只是今晚家里的气氛实在不对,陆滢便跑了回来,然后便死活也不肯走了。

“哥哥出去办些事。”

“那还会回来吗?”

望着陆滢双眼中强忍的泪水,许辰笑了笑,说道:“当然要回来呀!不然我去哪呢?”

“哦……”陆滢的脸上没有喜色,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于陆滢而言,伤感已不是第一回了……

“好了!都别呆着了,喝酒吧!”陆浩率先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王策、周康等人也纷纷动了起来,接着屋内的少年们便同样喝了起来,就连陆滢也不例外。

静静的,只是喝酒!喝着喝着,泪水便无声地落下,和着酒水一杯杯下肚,心中有事,没用多久,便有人趴倒在桌上,接着,倒下的人的越来越多……

陆浩几人睁着迷离的双眼,望着大哥。

许辰笑笑,举起手中葫芦,冲兄弟们示意。

最后一杯酒下肚,屋内便再无一个清醒的人了!

许辰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为每一人盖上了事先备好的毯子,然后走出屋子,在院子内停了一会儿,左右看着,流连片刻之后,走出了大门,回身将大门带上后,便一摇一晃的向着皇城寺走去……

今日的皇城寺依旧如往常一般安静,僧人们做完晚课之后早已沉沉的睡下,大门口那看门的老者也趴在门房内的木桌上打着盹儿。

接着,一阵清风过后,院子内便凭空出现了两个人,正是那在鄱阳湖上行走的两人。

“天机盘的反应在这里断了!”那年长一些的男子眉头微皱,疑惑的嘟喃道。

“这不过是间普通的寺庙罢了!这帮野人弱如蝼蚁,也只能靠这些东西自欺欺人了!”俊美的青年人一脸鄙夷的说道。

那年长的人却没有理会青年人的鄙视,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一个圆盘,圆盘看上去像是陶器,且应该是有些年头的物事了!但,暗淡的表面上刻画着类似八卦的图案,图文上偶有流光闪动,十分神奇。

就在二人进入皇城寺的那一刻,寺内的僧人们却若有所觉的齐齐睁开了双眼,然后爬了起来。随后,厢房的门被一一打开,僧人们走了出来,沿着每日间的脚印向着前院走去。

就在僧人们起身的那一刻,来人中年长的那人,猛地抬起了头,满脸惊奇的看向后院,紧接着手腕上的一个精致玉镯顿时便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身旁的青年人一见,同样心惊不已,虽然疑惑,手上一个相同样式的镯子却也同样发起光来。

只是,醒来的僧人们却放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只是自顾自的向着方丈大师的竹苑走去,行动间竟有些麻木。

“尸人?”青年人见后,疑惑道。

年长的那人却微微的摇了摇头,随后双目圆瞪,嘴巴微张,用惊骇莫名的语调说道:“寻道者!竟然全是寻道者!”

“什么?什么寻道者?”青年人连忙问道。

“每过数百年才能出一位得道者,寻道者也不过区区一手之数,这里竟然有数十位!”年长的那人依旧处于震惊之中。

“什么?得道者?就凭这些野人也妄想得道?怎么可能?”青年人此刻方才醒悟过来,随即便大声质疑道。

“野人又如何?这数千年间,得道的野人不知凡几!”年长的那人脸带不喜的乜了青年人一眼。

“不!不……”青年人还想反对,毕竟“得道”二字实在太过沉重了!青年人自认天资聪颖,然而“得道”却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目标。如今听见以往他视作蝼蚁的野人竟然也有得道者,岂能不让他惊疑、气愤!

只是年长那人的脾性他也了解,加上对方曾多次外出历练,见识广博,想来也不会在这般重大的事情上诓骗于他,质疑的声音便渐渐没了。

“就算得道又如何?没有灵气,不能修行,没有修为的支撑,哪怕得道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百年之后还不是一堆黄土!”青年人酸酸的说道。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请到厅中小聚如何?”竹苑内传来了慧能大师淡淡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是二人却听得清楚明白!

二人相视一眼,最后年长的人点了点头,二人便向着竹苑走去。

慧能大师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此刻正在竹苑的厅中盘腿而坐。

二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慧能大师睁开了双眼,看了看二人手中的玉镯,开口说道:“昆仑域?果然,你们的反应还是最快的!”

青年人一听,惊骇莫名,手中的玉镯再次亮起,一身长衫无风自动。

年长的那人却伸手拦住了他,随后满脸凝重的看着慧能大师。

“敢问这位大师名讳?”年长的那人问道。

“贫僧法号慧能!”慧能大师答道。

“这是大师出家之后的名字吧?那不知出家前的名字又是什么?”年长的那人接着问道。

慧能大师笑了笑,说道:“隔的太久了!记不清了!”

年长的那人同样笑了笑,说道:“记不清了?呵呵,我看,是不愿记起那不堪的往事吧?”

慧能大师止住了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想不到那几个老古董的还能调教出你这么个机灵的人出来,倒是难得的很啊!”

“不敢!前辈谬赞了!在下不过门中一劣徒罢了,比在下优秀的师兄弟们还有很多!”年长的那人接着说道,称呼却换成敬称。

“你们是来找人的?”慧能大师问道。

“正是!”年长的那人点头回道。

“如你们所见,你们来晚了一步!”慧能大师淡淡的说道。

年长那人看了慧能大师一眼,没有说话。

其身后的年轻人却顾不得那么多,跳将出来,冲着他眼中的这个糟老和尚喊道:“你说来晚就来晚吗?我们要搜过才行!”

慧能大师笑了笑,竟闭上了双眼,淡淡的说道:“要搜就搜去吧!”

青年人闻言一愣,随即心中却一喜,暗道:“这老和尚原来是个银(qiang)蜡头呀!”

青年人这就准备动手,哪知突然间自己却被人向后拉扯,却正是那年长的男子拉着他,径直向门外走去。

“你在干嘛?”青年人疑惑道。

“闭嘴!”年长的那人皱着眉头呵斥道。

青年人心中不喜,但却也不敢顶撞对方,只得被他拉出门去。

年长的那人一直将青年人拉出了皇城寺,这才松开了手。

“为什么?”一出皇城寺,青年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带着满脸的不满。

“打不过!”年长那人坦然回道。

青年人看着年长那人平静的脸,疑惑的问道:“打不过?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后期,加上四个灵气镯,也打不过吗?”

“再多百倍也打不过!”年长那人看着他,如是说道。

“不要想着去尝试!我不会去救你的!也救不了你!”年长那人捕捉到青年人双眼中的那一丝不信,便加了一句。

“他是谁?”青年人惊讶道。

他也不笨,自然知道年长的那人如此慎重必然有着他的道理,联想到刚才他称呼那老和尚为“前辈”,便知这老和尚只怕来历不凡。

果然,年长的那人随后回答道:“他是个英雄,也是个罪人!”

“什么意思?”青年人问道。

“他是天地剧变之后唯一一个元婴大圆满!只差最后那一步!”年长那人说起这话来依旧满脸的凝重。

“为了追寻离开的人的脚步,也为了踏出那一步,他走出了这牢笼,代价就是整整一域之地为他做了陪葬!其后数百年了无音讯。百年前,他回来了!他失败了!随后,各域便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了!没想到竟然跑到外界污秽之地,藏身于这落难原上!”年长那人述说着这一件久远的秘辛,心情竟无法平静下来。

“元婴大圆满?”青年人的张开的嘴大到能够装下好几个鸡蛋。

“不可能!我们整个昆仑域也不过传闻有一位元婴期的老祖罢了!还只是元婴初期!天地剧变之后怎么可能出现元婴大圆满的人?不可能!绝不可能!”青年人使劲的摇头,似乎想要发泄一些心中的惊骇。

年长的那人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竟似懒得回答一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青年人见状,强忍心中震惊,结结巴巴的问道。

“天机盘已没了反应,如今又发现了这么一个老怪物,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回宗门,向老祖们禀报吧!”年长那人说道。

“什么?难道不找那人了?这可是老祖亲自交代的事啊!为了这件事,门中动用了那么多资源,就连天机盘都赐了下来,这要是我们空手而归,门中那些人会怎么看待你我?”青年人一听对方的决定,立刻从惊骇中反应过来,激烈的反对道。

开什么玩笑!为了争取到此次的差事,青年人与其身后的家族不知花了多大的代价!

这本只是一件寻常的任务,不过是来污秽之地找个人罢了!却又深受老祖的重视,开出的奖励更是丰厚异常!

青年人此前从未外出过,作为他的第一次任务,这种难度不大,又引人瞩目的任务,实乃最佳的选择!

只好将此次的任务漂亮的完成了,不仅能得到那丰厚的奖赏,还能在老祖面前大大的露脸,加上他不凡的天资,此后的前途必将青云直上。

如此重要的一次任务,你让青年人岂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呢?

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想怎样?天机盘已经没了反应,外界的野人这么多,就是这座城市也有十数万,难道你想一个个找过去不成?你的灵气镯撑的了那么久吗?”年长那人面露不喜,冷笑道。

“不行!绝不能回去!实在不行,那就……那就……”眼看唾手可得的前程就要毁于一旦,巨大的挫折下,青年人如同魔怔了一般,不停地自语道。

“那就如何?呵呵!难道你还想把这十数万野人杀个干净不成?”年长那人放佛见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看着青年人。

青年人本也没敢把这话说出,一听对方说开,猛地抬起头,双目中泛着疯狂的光彩。

年长那人一见,略微一愣,随后却嘲讽道:“哈哈!你有那么大本事吗?且不说这里面的那个老怪物,就是这十数万的野人束手就擒等你来杀,光靠两个镯子的灵气储量,你又能杀的了几个!”

“别忘了!要是你真敢这么做,你还有你身后的家族必将会为你的愚蠢陪葬的!”

年长那人的冷笑让青年人疯狂的大脑清醒了过来,青年人呆呆的看着对方,双眼中的神采越来越少……

年长那人见状,轻“哼”了一声,随后便动身向前走出。

青年人颓然的在后面跟着。

二人没走两步,却发现迎面走来一位衣着褴褛的醉汉!

醉汉浑身上下全是破破烂烂的衣服,衣服上随处可见黑乎乎的污渍,散发出浓浓的酸臭味,夹杂着劣酒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醉汉看不出年纪,一张脸早已被各种厚厚的污渍掩盖,只见其一手拿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一步三摇的向着二人走来。

二人向前走着,与那醉汉相向而行。

片刻后,双方擦肩而过!

再向前走了几步,年长的那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身旁的青年人见后,捂着鼻子,没好气的问道:“又怎么了?”

年长那人却没有理他,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那醉汉,愣愣的出神。

那醉汉堪堪走到皇城寺的大门前,便顺势向台阶上一倒,随后打了个酒嗝,大声嚷嚷道:“老头!快开门!开门!开门……”

然后,就仰面躺在石阶上,没有拿酒葫芦的那只手,随意的摆动着,似乎在招唤,似乎在驱赶,其实不过就是寻常醉汉醉后的手舞足蹈罢了!

年长的那人却一直在看着醉汉,双眼中渐渐有了些光彩,然后,便再一次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天机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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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些事

【这两章写的有些难!毕竟是全书的一个理论建设,我想写的是像凡尔纳科幻小说那样的,虽然带着想象,但是却是富含逻辑,最好还是能够实现的东西!】

“没反应?”年长的那人盯着手中的天机盘看了许久,困惑道。

“又怎么了?”青年人心中烦躁,完成任务的希望已然渺茫,他自不愿在这外界污秽之地多待片刻。

青年人回过头,看到年长那人手执天机盘,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那皇城寺门口台阶上瘫坐的一个醉汉,心中不忿,遂出言嘲讽道:“你该不是以为这么个醉汉就是老祖要找寻的身具天机之人吧?”

“为何不能?天机玄妙莫测,修为浅薄之人又岂能看透?”年长的那人冷笑着回击。

“修为浅薄?你修行一甲子如今不过也才筑基后期,我用的时间还不到你一半,却只比你低了一个小境界,不用十年必定超越你!”想到这,青年人心中却愈发的不甘心,若此次任务顺利完成,超越对方必然会更早!

“可这天机盘有反应吗?没有吧?既然没反应那还在肮脏之地待下去干嘛?难道你还要怀疑老祖的宝物不成?”青年人大声笑道。

这也是年长那人困惑的地方,之所以会对这么个醉汉起疑,说起来只是一时兴起,这个醉汉出现的巧了些,而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哪怕只是心血来潮也已足够了!

但,天机盘真的没有反应!

“是我错了吗?”年长的那人蹙着眉头,轻声道。

“算了!我们走吧!”年长那人回身说道。

青年人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说着,二人便走了,留下空荡冷清的街道,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却不知,此时此刻,那醉汉的心中却在狂喊:“快睡着啊!一定要睡着啊!不然会没命的啊!许辰!”

醉汉自然是许辰装扮的!

既然被人盯上了,而且还是这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敌人,无论如何,不亲自前来看一遍,许辰是不会甘心的!

另外,慧能和尚话语的真假,万家那块玉佩到底能否起到作用,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这些事不亲自查验一遍,许辰也是不会放心的!

归根结底,对于外人做出的承诺,许辰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能算数,只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才能算数!”这便是许辰面对未知危险时做出的选择!

何况,如今的许辰早已不是孤身一人,这种时候与兄弟们待在一起,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来的那两人,许辰已经看见了,虽然没有见过他们出手,但是回想起慧能和尚那神奇的力量,许辰不觉得自己如今直面他们能有丝毫的胜算,这一次冒险来此,不过是为了见上一面罢了。

“咦?”就在皇城寺大门对面的不远处,忽然间竟凭空传出了一个声音,只是声音的源处分明空无一人!

“哈哈!都说云师兄家境贫寒,我看也不尽然嘛!为了个蝼蚁般的乞丐、醉汉竟然用上了两张‘隐身符’!我这世家子弟与师兄相比可真是大大的不如啊!”

明明已然走远的青年人的声音竟忽然间出现在此处,紧接着,在那声音的源头处,光线出现一阵扭动,那本应已走远的二人竟然又再次出现!而且还是如此近的距离!

“竟然睡着了!”年长那人愤然道。

“哼!云师兄若还想在这种地方待下去,请恕师弟不愿奉陪了!”说完,青年人便大步离去。

年长的那人依旧愤愤的盯着许辰假扮的醉汉,鼾声如雷,乃是确确实实的睡着了!

随即,年长那人嘴角微微上扬,右手一抖,一架精巧的弩.弓便出现在其手中。

“老和尚在这,动用灵气的话只怕老和尚必然会干预!如今我只用这野人的武器,倒要看看这个醉汉会不会引来老和尚的注意,要是会,我的猜测也就能被验证了!”

年长那人如是想到,右手却已抬起。一道乌光闪现,一支铁箭便朝着许辰飞来……

没有期望中的枯瘦手掌将这铁箭拦住,铁箭毫不费力的扎进了许辰的胸膛!是正中心脏的位置!

许辰只来得及嚎叫一声,身子一抽搐,便立即昏死过去!

刚才是真睡,如今也是真昏!

对面那人的眉头紧紧皱起,片刻后才重重的将手中弩.弓丢弃,收起左手上一张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符纸,转身离去……

二人走了有些时候了,皇城寺的大门方才缓缓的打开,方丈慧能大师出现在门口,看着台阶上那已经昏死过去的许辰,低声嘟嚷道:“聪明人多见,一点儿不怕死的聪明人就少了!对自己也能这么狠的聪明人就更少了!身具天机,又能得到玉佩的认可,行事又如此老到、狠辣!呵呵,真想知道这小子能走到哪一步……”

片刻之后,皇城寺的竹苑内,许辰悠悠醒来。

“准备的够充分的嘛!”打坐中的慧能大师睁开了双眼,瞥了一眼许辰身旁那堆方才从许尘身上接下来的软甲,丝绸等物事儿,如是笑道。

许辰立刻摸了摸胸口位置,却发现竟连一个伤口也没有,这才长舒了口气。许辰来之前自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全身上下重要部位,全部套上了金丝软甲,外加垫了多层脏兮兮的丝绸,就是为了让沉睡中的自己多几分自保的能力!所幸,刚才那人射的不是脑袋……

“多谢方丈大师!”许辰站起身来,冲着慧能方丈深深的行了一礼。自己如今能毫发未损,自然定是这神奇的方丈大师的功劳。

“少跟我来这套!”慧能方丈乜了许辰一眼,说道。

“嘿嘿!毕竟是救命之恩,这谢谢还是应该说的!”许辰笑道。

“然后呢?”慧能方丈微笑的看着许辰。

许辰自然对方的意思,笑着说道:“方丈放心!答应过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慧能大师看着许辰,沉默的等待着。

哪知许辰却笑着说道:“不过在兑现承诺之前,小子这尚有些疑惑,还望方丈大师能够一并解答!”

慧能大师看着许辰,说道:“你这是要得寸进尺吗?”

许辰非常光棍的答道:“对呀!若是之前,我还无法确认自己在方丈大师心中的价值,是否足够让方丈大师出手相救,这才独自冒险前来!如今,敌人已退,并且想必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不会再找上我了!没了生死危机,我的选择自然也就多了!如今该着急的又不是我!方丈您说对吧?”

慧能大师没有生气,只是笑笑,随后竟真的开始为许辰解说起来:“你想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不过是一群被遗弃的人罢了!大变之后,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没能力走的便只能圈了块地盘,如同老鼠般躲藏了起来。反倒是他们看不起的蛮荒野人活的比他们自在许多!”

“大变?什么样的大变?人都走了?什么人走了?”许辰知道所谓的野人指的就是像自己一般的普通人,也就没问。

慧能方丈摇了摇头,说道:“离的太久,各域的档案典籍中对这场大变也是语焉不详,万年前的那场剧变是因何引起,又改变了什么,如今早已无人知晓!”

“万年前?”许辰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多少怀疑。文明周期论这种论调在后世的史学届也不是丝毫没有市场,上学的时候对这些略带着道家天道循环思想,且有些被人神化的理论,许辰还是看过不少的。

许辰随即问道:“他们藏在哪里?”

慧能大师轻笑道:“天晓得!在大地这个球体上,只怕到处都有人躲藏,当初大变后,能够逃走的必然只有那些达官显贵,绝大多数的人都被遗弃了!虽然活下来的希望渺茫,但人数众多,终归还是有不少的!如今已知的域,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就已经有近百个了!还不包括那些藏的深,至今未被发现的。毕竟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人早已发现,与外界联系越多的域,生存环境只会越来越差,就如同被这外界传染了一般,曾经也有几个小域便是这样消失的!”

“方丈竟然知道我们所在的大地是个球?”许辰瞪大了双眼看着慧能大师,虽然对方已经很神奇了,可是这种后世的地理常识却是需要数百年的积累和实践才能得出的结论!而对方刚才明明说他们这帮人是被遗弃之人,生活在一种封闭的环境下,又怎敢大规模的出来探索自然呢?看来应该是那上一个文明留下来的见识了!

许辰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料慧能方丈回道:“不是从前人那得来的!万年的时间,那些离去的人留下来的典籍早已毁损殆尽,就算有留下一些,不认字又怎么可能懂得了?”

许辰眨巴眨巴双眼,看着自嘲中的慧能方丈,接着问道:“那方丈大师是如何知晓的呢?”

慧能方丈笑了笑,回道:“很简单!我出去看了一眼!”

许辰呆立原地,双眼瞪得浑圆,许久后,深深的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说道:“出……出去……看了一眼?我的天啊!方丈您居然出过地球?飞出去的?这么厉害!”

想要脱离地心引力,需要的能量不是一点半点,慧能大师竟然只靠着一己之力就做到了,这也太让人震惊了吧!

望着许辰震惊的模样,慧能方丈却自嘲的笑道:“厉害?厉害个屁!就算出了这个球又能如何?当初以为自己待在牢笼中,千方百计的想出来,可出来后却发现不过是到了个更大的牢笼罢了!”

“方丈您出去干嘛?是要找前人离开的路吗?那找到了没有?”对于浩瀚的星空,人类总是有着无限的遐想,以前只能通过书本得到一些他人转述的东西,如今竟有个活化石在此,自然要好好的问个清楚了!

“找到个屁!在那黑暗中飘荡百年,好不容易来到了星空的边缘,竟然发现自己迷路了!那是一处长年被云雾笼罩的地方,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方向都分辨不清了!最后,存储的灵气镯消耗过半,眼看就要死在里面了,没办法,只好凭着重伤、修为下降,才总算逃出了那个鬼地方!”

“那您出了太阳系没?太阳系外究竟有什么?”许辰就像个好奇的学童,双眼有神的看着慧能方丈。后世对于太阳系外的了解也只是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的影像,具体外面有什么,其实无人得知!

“什么太阳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那该死的地方,无论身处何处,都能见到一个大火球或明或暗的闪着,与我事先看见过的太阳是一样的!”慧能方丈回答道。

“啊……”许辰失望的喊道。

“诶!对了!刚才您说的灵气镯是个什么东西?”许辰的失望只停留了片刻,随后便再次亢奋起来,毕竟今日学到的新知识实在太多了!这种兴奋的感觉,许辰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自然是储存灵气的东西!方才的那两人手上也带着这东西!外界被称为污秽之地,是没有丝毫的灵气的,为此外界的人无法开始修行之路,而那些躲藏起来在各域的人也不能随意出来,外界不但没有灵气,相反还有一种致命的毒素,只要各域中人一旦没有灵气隔离却接触到这毒素,片刻之间便会暴毙而亡!也只有筑基期以上的人才能抗衡片刻,但也只是短短的片刻!”慧能大师说道。

“毒素?什么毒素?有毒的话,为何我们能够生存?方丈大师身上似乎也没有这所谓的灵气镯吧?”许辰盯着慧能大师的手腕看了看,说道。

“是何毒素我不清楚!至今也未有发现,我猜当初的天地大变便十有八九是因这毒素引起的!至于外界之人,当初便是生存于灵气稀少的蛮荒之地,这么多年下来想必是习惯了吧!毕竟就连我自己这些年下来也习惯了外界的环境,即使没有灵气镯也无大碍,只是一身修为施展不开,加上当初重伤之后,境界早已大不如前了!”慧能方丈接着解释道。

许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就是生物进化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适应了新环境才能生存下来!”

“怪不得方丈方才不敢出手,原来是怕打不过啊!”许辰听完后笑着说道。

“没错!”慧能方丈坦然道。

“对了!方才您说的这境界修为又是个什么东西?是仙术吗?学好了能像您这般飞去外太空吗?”许辰的双眼再一次亮闪闪的问道。

慧能大师冷笑道:“这所谓的修行、境界不过就是一种能量的利用手法罢了!与外界的这些武林高手呼吸吐纳一般,将自然的能量储存于自身,用的时候再释放出来罢了!”

许辰惊喜道:“既然原理都是一样的,那您看我能不能学啊?”

对于力量的追求可以说是每个男人天生的欲望,当初在东湖的小船上听见柴七说自己早已错过了筑基的年级后,表面上虽然淡定,但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如今竟然发现了一个威力更大的,岂有不好好问清楚的道理呢?

慧能大师冷冷的看着许辰,轻哼一声,说道:“这狗屁的修行之路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且不说如今这天地间压根就没剩下多少灵气,根本无法做到让哪怕一个修行者跨出‘化神’的那一步,就算真的进入了化神期,最终能不能穿过那处迷雾地带也还是两说的事!”

“就算能,你就愿意一个人独自上路去追索那所谓的天道,抛下亲人、朋友,斩断一切尘缘,做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狗屁神仙吗?”

许辰眼珠子滴溜儿的一转,这才轻声说道:“要是真能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啊!”

“哼!别做梦了!江湖人士练武尚且讲究个天资好坏,这修行一途,没有灵根休想开始!”慧能大师冷笑道。

许辰心中一突,期翼的看向慧能大师,支支吾吾的问道:“那我……有没有这灵根啊?”

“呵呵!”慧能大师的笑容让许辰心中发毛,真要再问,却听慧能大师的宣判依然下来了:“没有!帮你检查好几遍了!连最劣等的四灵根也没有!就是泡在昆仑山的灵气内也休想有任何反应!”

“什么?”许辰脸色惊变,着急的喊道:“要不您在帮我看看呗!不可能啊!怎么说我好歹也是那啥身具天机的人啊!这神秘的万家玉佩不也认可我了吗?怎么连最差的灵根也没有啊!”

慧能大师却轻笑道:“身具天机那是因为你来历非凡!也许只是机缘巧合,可这灵根确实天注定的!有就是有、无便是无!”

“啊……要不要这么倒霉啊!练武练不成,修行也不行,能别这么玩人吗?”许辰抱怨道,此时的心中的确是有着极大的失望的。

“有什么好倒霉的!没有灵根说不定就是你的福缘,方才已经说了,修行一途根本走不下去,而且我觉得如今的这修行本就是一条错误的路,万年前的修行我不清楚,可如今的修行之路很多却是留下来的人自行创出来的,本来水平就不怎样,天地剧变后资源稀缺,又能创出什么好的功法来呢?”慧能大师语带宽慰的说道。

“而且,万家的这玉佩来历神秘,没准你想要的东西就要应在这上面了!”

慧能大师的话语,顿时让许辰暗淡的双眼再次亮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善后

许辰默默地将佩戴在脖子上一个小布袋解开,取出那块看上去寻常的玉佩,出声问道:“这东西除了能掩盖我身上那所谓的天机外到底还有什么作用?”

慧能方丈回道:“不知道!”

对于方丈的坦然,许辰微微颔首,随即却又再次出言问道:“看这玉佩内的花纹似乎像是断裂了一般?”

慧能方丈点头回道:“玉佩不止一块!”

许辰惊讶出声:“什么?不止一块?那一共有几块?”

慧能方丈回道:“五块!”

许辰神色一动,说道:“您集齐过?”

慧能方丈言:“没错!”

许辰接着问道:“依旧没能解开?”

慧能大师默然颔首。

许辰再次问道:“那剩下的几块在哪?”

慧能大师摇头说道:“不知!”

许辰眉头紧锁,疑惑道:“这是为何?”

既然曾经集齐过,这么神秘的东西断然没有再让其失去的道理!可为何……

慧能方丈看了许辰一样,解释道:“万家的这块玉佩当年我也曾取出过,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将余下的四块全部集齐,只是一直不曾解开玉佩的秘密,二十年一过,五块玉佩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去万家一看,才发现,那块玉佩已然回到了万家祖祠!”

“什么?您是说这玉佩有自我意识?”许辰听得惊骇莫名。

“这有何稀奇?宝物有灵,一些至宝甚至有着不输于人的灵性!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拥有灵性的宝物早已不多见了!”慧能方丈说道。

“那就是说万家是故意将玉佩放出的?”许辰问道。

“没错!既然二十年后东西会自动回来,万家又怎会担心玉佩丢失呢?”慧能大师回道。

“靠!竟然被他耍了!”回想起万世俊当初那满脸不舍的表情,许辰一时间郁闷不已!

许辰的郁闷没有持续多久,便再次开问:“这么说,这些年您一直在豫章城等着?”

慧能方丈点头回道:“没错!既然修行一途走不通,自然要换个别的办法!”

“为什么?”许辰问了一句。

“因为自由!”慧能方丈毫不犹豫的回道,随即又说道:“一只蝼蚁从未见识过天空的高远,也就只能低着头劳碌着,可千百年来总会有那么几只抬起头看向天空的蝼蚁心中会生出冲上云霄的想法,虽然极少,但总会有!而我便是这么一只蝼蚁!”

许辰听完后,沉默许久方才轻笑道:“那您这只蚂蚁可真够大的!”

慧能方丈却没有笑,而是望着他,幽幽道:“你又将何处何从?”

“呵呵”,许辰自嘲的笑笑,说道:“我有别选择吗?”

慧能方丈笑了,双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

“我该如何去做?”许辰问道。

“如何由弱变强,这些,如今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慧能方丈说道。

“这么说接下来我要一边躲避这帮人的追杀,一边收集剩余的四块玉佩了?”许辰笑道。

慧能方丈微微颔首,说道:“或者你也可以主动杀上门去,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那个实力!”

“呵呵,这个任务可真够艰巨的啊!”许辰苦笑道。

“你还有要问的吗?”慧能方丈看向许辰如是问道。

许辰会意的笑笑,说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只是不属于这个时空!”

慧能方丈闻言一愣,许久之后方才叹息道:“原来如此!”

谈话到了这一地步,许辰已有归意,告别之后便匆匆离去,只余下慧能方丈望着空荡的大厅愣愣的出神。

“局外之人吗?难怪!难怪!……”

也许是酒太烈,或许是心太痛,当许辰回到小院的时候,满屋子的少年依旧没有醒来。

许辰会心一笑,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握着手中的那块玉佩静静地看着。

快要天亮的时候,同桌的陆浩几人陆续醒了过来。

“大哥,你回来了啊!”小石头嗓门最大,惊喜之下更是声动寰宇,惊的屋内少年们纷纷醒来,一个个激动不已的看向许辰。

闹的许辰苦笑不已,只好放下了手,那肃静的手势也做不出来了。

“瞎咋呼什么!大哥今日本就未离开过!”还是陆浩反应最快,就在兴奋的小石头还想询问的时候,便大声喝止了他。

见少年们纷纷反应过来,陆浩随即下令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晨练过后到后院厢房集合,大哥有话要说!”

说完便看向许辰,许辰摸了摸鼻头,悻悻的笑笑。

少年们晨练之后,在后院的厢房内,许辰将一切的事全盘向少年们说了一遍。

只是,大部分的少年听得云里雾里,压根没听懂!但,管他呢!在少年们想来,既然想找大哥的麻烦,那就是敌人了!对待敌人少年们的对策一直很简单,等到实力足够的时候,把敌人都灭了也就行了!如今打不赢,不代表以后打不赢!反正有大哥在,自家的实力迟早能上去的!

然而陆浩等大致懂了一些的几人,听完后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哥一直也不肯说,对手竟然是这等存在!”几位少年心中如是想道。

“有胜算吗?”沉默许久之后,陆浩这才出声问道。

“现在谈胜败太早了些,慢慢来吧!关键是自己不能乱,总会找到办法的!”许辰回道。

陆浩歉意的笑笑,骤闻此巨变,即使陆浩的心也乱了。

“大哥,柴老来了!”一位少年进来通报道。

“看来柴老的事也完了!让他过来见我吧!”许辰回道。

片刻之后,一身黑衣的柴老便出现在厢房内。

柴老一进屋便冲着许辰大礼拜道:“多谢公子!”

许辰笑道:“起来吧!”

柴老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捧到许辰面前,说道:“公子见谅!之前老奴多有得罪,望公子海涵!此乃蛊毒的解药!”

许辰平静的接过,看也不看就搁置一旁,笑着说道:“这东西我用不上了!”

柴老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更加谦卑的说道:“公子果然非同一般!”

随后,柴老又从怀中取出另一个锦盒,送到许辰面前,说道:“公子,此乃老奴从卢宗泰身上取下之物,看得出他对此物很重视!”

许辰接过后,打开一看,神色便是骤然一变!盒中之物赫然竟是另一块玉佩!与万家那块相仿的玉佩!

“公子认识此物?”许辰的表情自然没逃过柴老的双眼。

许辰默默的从颈下的小布袋中取出万家的那块玉佩,朝着柴老示意道:“这是万家家主万世俊给我的!”

“什么?”柴老惊叫出声。

“怎么了?”许辰问道。

“当初卢宗泰也曾令老奴派柴七前往万家盗取一块玉佩,如今看来定是公子手中这块了!”柴老说道。

“公子,您是如何从万家手上取得这块玉佩的呢?”柴老好奇地问道。

许辰却只是笑而不语。

静静地看着他,许辰忽觉今日的柴老与往日相比在气质上有了些变化,心中隐约间猜到了什么,随即便出声问道:“柴老如今已是宗师境了吧?”

柴老脸露惊讶,看向许辰,随后坦然道:“公子果真好眼力!老奴大仇得报,心念通达,一朝顿悟,于昨夜刚刚破境!”

一听柴老此言,许辰倒没什么,陆浩却微微向少年们使了一个眼神,于是,少年们便开始戒备起来。

后院的厢房乃是许辰最终要的机要房,平时少有人进。今日,少年们来此商议要事自不可能随身带着兵刃。许辰在这等紧要之地面见柴老也是为了传递出招揽信任之意。但如今柴老已成宗师,招揽的难度加大,也让少年们对其不得不生出一些防备来。

但也仅仅只是防备而已,面对宗师少年们已没了畏惧,虽然身上没有兵刃在手,但只要挡住一招,在门外守卫的少年们便会冲进来,那时,摆开阵型的少年们就是宗师也奈何不得!

柴老没有理会戒备中的少年们,许辰也没有!

“耿燕秋是柴老的孙女吧?”许辰忽而问道,思维十分跳跃。

然而,柴老显然跟得上,坦然回道:“没错!彭泽便是老奴安排在长山岛的一处后路。”

“他们如今,是我的人了!”许辰笑道。

“能为公子办事是他们的福气!”柴老谦逊的说道。

许辰微微点头,忽而笑着问道:“柴老惯用哪只手?”

柴老脸色一变,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老奴惯用右手,这只左手留之无用,便还予公子,以赎当日冒犯之罪!”

说着,便抽出腰间软件,就要往左臂砍去!

“慢着!一只手倒不用了,留下两根指头吧,不然,武力大降的宗师可没多大的用处!”许辰笑道。

柴老感激的一笑,寒光一闪,左手的小指、无名指便应声而落,柴老却仿佛没事人般,平静的包扎好伤口,随后便躬身立于许辰身旁,一副下人的姿态。

收服柴老之后,许辰冲着少年们说道:“去把所有的东西收拾一下,过几日我们便离开豫章,去升州!他们虽然走了,但是这一回在豫章城没找到人,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回来的!”

众少年自然知道大哥口中的“他们”是何人,闻言纷纷点头。

“老三,待会儿你去万家一趟,送两艘龟船过去!另外再把万世俊许下的洪州船厂一半的工匠接收下来,记住,尽量挑那些年纪轻、牵绊少、技术过硬的船工,那些自命清高的老家伙们就别要了!”许辰说道。

“可是,年纪轻的船工只懂施工,不会设计的话,我们依旧造不出船来呀!”王策疑惑道,直到此时少年们才明白过来大哥为何一直好用孤儿、破落户等家世简单的人,原来竟真的是为了方便转移呀!

“不会设计怕什么?他们不会我会啊!你们也别觉得把龟船送出去了可惜,龟船不过是个过渡罢了,比龟船先进的多的船只我这里还有很多,只要有船工有材料,再多的海船都造的出来!”许辰笑道。

“真的啊?那敢情好啊!”郑泰两眼泛光的看着许辰,随后便自告奋勇的跟着王策一块前去洪州船厂挑选船工。

第二百五十章 那一抹微笑

二人走后,许辰再对着老四周康说道:“目前我们手上已有三百多人了,除了彭泽那边的乡民,大部分都是孤儿,但恐怕也有不少如陈宇这般的人,对这些人要区别处理,那些愿意真心跟我们走的就把他们带上,至于陈宇这样拖家带口又来历不清的人,还是算了吧!当初地皮争夺的时候万世俊的手中突然多出了大量的耕地,昨日吴越镇一战中,传回来的消息说万家动用了两千多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这些人恐怕就是如陈家村这样的村庄之人了!”

周康回道:“好的!大哥放心,我会把队伍里的沙子剔除干净的!”

许辰点头示意,老四出去后,便对着陆浩说道:“豫章的产业能卖就卖,不能卖的就留给那些不愿走的伙计掌柜们吧!”

“还有东湖的那个基地也要尽快拆除,事先做的那些布置如今可以用上了!这一回万世俊把周刚灭了,我料想他必然会在这几日导演一出好戏演给朝廷看的,我们正好接着他的这出戏把自己的痕迹抹去!”

陆浩点头回道:“好的!我马上去办!”

陆浩也走后,许辰冲着身旁的柴老说道:“彭泽那边还是柴老去一趟吧!把那些愿意走的乡民聚集起来,至于那些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分发一些银两给他们安家吧!”

“好的,公子,老奴这就去办!”柴老恭敬的说道。

许辰的命令下达之后,少年们便纷纷行动起来。

身为孤儿的少年们自然没有家人需要告别,只需收拾一些私人用品,静待离去的日子便可。而那些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不受家中重视的少年自然也没有多少犹豫,毕竟比起家里勉强果腹的日子,在大哥这里天天吃好的喝好的,还能读书认字,简直就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又怎么会放弃呢!而他们的家人在看到少年们带回去的巨额银钱、听到少年们在此的待遇之后,无不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替东家干活,免得失了这么好的差事!

少年们也无法向他们解释清楚,索性也懒得解释了!想着等到安定下来之后,再回来把家里人接去就是。

倒是周康那里的清理行动进展缓慢,毕竟都是在一起待了小半年的兄弟了,如今却要放弃他们,周康多少有些不舍,可一想起大哥将要面临的敌人,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将队伍中的不安定因素清理干净。

经过艰难的过程之后,周康终于在少年们离开之前将清理行动完成。

望着陈宇离开时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周康板着脸久久无言。

“宋清哥,为什么要赶小宇子走啊!能不能别让他走呀?要不您去跟四哥说说,求他把小宇子留下了吧!”

毕竟都还是少年人,上回与陈宇一同回家探亲的那位队友,不明白四哥为何要将陈宇赶回去,在一起呆久了,相互间的情谊已然很深了,此刻见陈宇痛苦的别离自然忍不住想要挽留。

只是宋清是去过后院厢房的人,自然明白大哥的用意,心中虽然不忍,但为了大局却不得不将陈宇舍去。

“好了,四哥这么做自然有四哥的原因,陈宇也不和我们一样是孤儿,他有父母亲人在家中需要他尽孝,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嘛!要是他走了,谁来替他尽孝呢?”宋清一本正经的忽悠道。

不管离别有多么伤痛,该走的终究要走!

少年们虽说大多是浪迹天涯的孤儿,然而毕竟在豫章城呆久了,难免对这座城市有些感情。这些天内,许辰给所有人都放了半天假,让大家伙儿能有时间去与自己的过去告别,因为今日一旦离去,他们将要走上的便是一条前途莫测的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当然,少年们在豫章城中流连的时候,也不忘与所有的熟识之人说道:“我们家大哥的老师在京城做了大官了!如今我们都要去长安投奔他老人家了!”

可怜远在长安的徐番又被他这个无良的徒弟利用了一把!

告别之后,少年们选择在一个深夜里悄然离去。

有些拖家带口,但人数不多的伙计、水兵早已随着大部队先行一步前往长山岛聚集了。如今流连在豫章城外秋水广场上的便只剩下许辰身边的十余人,在这个许辰一手操办出来的广场上静静地逛着。

“喂!那谁!你说的那什么轮子建好了没?本姑娘今天可是特意来看的!”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

许辰回头一看,便见一位衣带飘然的少女正向此走来,却是上元灯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紫菀!

许辰笑着看向她,说道:“你来得有些晚啊!”

杨紫菀走到许辰跟前,说道:“家里有些事,这才来晚了!怎么样?那轮子建好了吗?”

许辰笑道:“是摩天轮!你倒是来得巧了,前几日刚刚建好,今夜你是第一位客人!”

“是吗?”少女嫣然一笑,若黑夜中一粒明珠般耀眼,看的许辰微微出神。

“当然!”许辰回过神来,微笑道:“去,启动摩天轮!我们大家都上去试试!”

随即便有几人跑上前操作,这年代没有电力,转动摩天轮只能依靠水力,好在就在赣水边上,水力充足。其实所谓的摩天轮,看上去不过就是个大些的水车,只是更结实了点。

“请!”许辰拉开客室的木门,非常绅士的冲着少女说道。

少女微笑点头,当先走了进去,随后许辰也走了进去。

巨大的轮子开始缓缓的转动,木制的客室渐渐升空,摩天轮的主杆上绚丽的琉璃彩灯正在黑夜中散发着明亮的光,五光十色,犹如梦幻一般。

客室不大,一左一右两个人坐下后便没有多少空间了,少男少女相向而坐,彼此间的距离离的很近。

“你要走了?”少女率先打破了沉寂。

“是啊!”许辰淡淡的回道。

少女不置可否的轻轻点头,视线转向客室之外。此时的客室已经渐渐上升,将近十丈高的摩天轮上,少女眺望着远处朦胧的夜色,神情恬淡的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客室的木门上,嵌着一块玻璃窗,可以眺望远处的江景。一盏同样的琉璃灯,吊在二人的头顶,散发出淡淡的光。微光洒在少女的脸上,很好看!

许辰望着光晕下的少女,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正在滋生,只好用笑容来遮掩,说道:“看一场戏!你呢?”

少女转过头来,看着他,意有所指的说道:“找一个人!”

许辰双眼直视着她,同样也笑了笑,随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豫章城墙,说道:“戏要开始了!”

今日的秋水广场上空无一人!不!应该说,今日的豫章城早已城门紧闭,一副大敌当前的架势!

万世俊排演的这出戏终于上演了!

数千名身着杂乱衣物的健壮汉子,纷纷做水匪打扮,操着数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已经把豫章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与城墙上那数千名身着府军军服的大汉静静的对峙着。

奇怪的是这些人仿佛没有注意到城墙边这散发着绚丽光芒的巨轮一般,只是自顾自的对峙着。

万世俊派来指挥的人乃是罗斌,对于许辰这帮少年们,罗斌自然熟识,今夜他们只是奉命前来演一出戏而已,为的只是给豫章城的百姓和远在长安的朝廷一个交代,为此自然不宜多生事端。

太守府那边早在数日前便得到了今夜将有大批水匪前来攻城的消息,然后便一纸书令命折冲都尉“周刚”调兵入城防守。

豫章城也早在两日之前便四门紧闭,不容任何人进出了!

当然,许辰是个例外!有着万世俊的命令,守门的“军士”见到许辰哪有不开门的?这也是许辰选择深夜离去的原因,毕竟如今与万家的关系还算不错,明目张胆的破坏对方的计划于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

忽然间,沉默对峙的双方人马开始行动了!

只见城墙上的“军士”开始擂起战鼓,城墙外的“水匪”也配合着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好一副热闹非凡的攻城场面!

随后,双方纷纷左手持刀右手拿枪,左右开弓,使劲的碰撞起来,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然后,城墙上下开始出现悲痛的哀嚎,伴随着哀嚎之声,一具具早已死去多时、面目全非的尸体开始从城墙上坠下,随后一支支燃火的箭雨便朝着这些尸身射来,“嘭”的一声,火焰飞快燃起,浸了油的尸身很容易便燃烧起来。

紧接着便是更大规模的火箭朝着城墙上射来,城墙上那些事先准备好的火油被飞快地点燃,熊熊大火中,“军士”们在火焰中奋勇的“厮杀”着。

远处豫章城那些躲藏在家中的百姓,透过窗子上的缝隙,清晰的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记到了心里!

火焰一起,许辰也笑了笑,随后,豫章城东面,东湖的方向上也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原来水匪们不仅从西边攻来呀!”这是豫章百姓心中的想法。

少女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开口问道:“你做的?”

许辰点了点头,说道:“留了一些尾巴,如今处理干净了!”

“那这个摩天轮呢?”少女问道。

“等下也会被水匪们烧干净的!”许辰回道。

少女沉默了,登高远眺的感觉让她有些留恋,心中强烈地希望这种感觉能够持续下去,只是这种感觉又让她本能的感到害怕,害怕一些东西会随之而改变!

却不知,有些事早在相遇的那一刻便已经悄然改变了!

少女突然郑重其事的向许辰介绍自己:“我叫杨紫菀!”

许辰看着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同样郑重的说道:“我叫许辰!”

相视一笑间,一些朦胧的东西在少男少女的心中扎下了根……

第一卷卷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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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京郊论势

长安城外数十里,只见官道上尘头大起,一队官军自东面疾驰而来,甲胄鲜明,人强马壮。道上的行人,躲闪不及,为军马所伤者不在少数。

却见当前两骑,各自挥着一面大旗,左边的大旗上用金线绣着斗大的一个“安”字,迎风飞舞,右边那面上绣的却是官衔,上书“平卢节度使”。

“节度使”乃是唐朝的方面重镇,在他所管辖的地方内,军事民政,都归他一人掌管,就等如一个小王国一般,威赫无比。

两骑之后却是一位如肥猪般的大胖子,身穿锁子黄金甲,威风凛凛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在前呼后拥中扬鞭喝道:“儿郎们,不必管路上那些猴崽子,踏死了就算数,快马疾驰,咱家今晚要在长安最好的楼子请将士们饮酒!”

“将军威武!”身后的将士无不高声大呼。

军列前方,一位白袍银甲的小将见状微微蹙眉,随即策马上前,向那肥胖将军说道:“安伯伯,如今长安近在眼前,咱们倒也无需急于一时!”

另一位文士打扮中年人也适时上前说道:“朝英公子说的不错!主公,这里毕竟是长安近郊,天子脚下,咱们还需多加注意为好!”

肥胖将军一听这话,顿时拉长了脸,不耐烦的说道:“怕他作甚?难道还有那不开眼的小官敢去圣上那告某家的刁状不成?就算有又如何?有某家那吉温兄弟掌着御史台,有谁能告的倒我?”

“唉……伯父莫非忘了?吉温大人如今也不是御史中丞了呀!”白袍小将以手扶额,轻叹道。

“什么?他这么快就丢官罢职了?那这些天某家在他身上的投入岂不白费了!”肥胖将军大惊道。

白袍小将知其说的乃是大半年前,吉温奉皇命前往平卢复查张守珪弹劾对方一事。

而这位肥胖将军自然就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了!

当日吉温一到平卢便被安禄山请到了府上,一番推心置腹之后,便与对方成了兄弟。于是,吉温便在节度使的宅院内完成了耗时大半月的“调查”,走的时候还不忘捎上些兄弟相赠的“土特产”。

结果可想而知,张守珪非但没告到安禄山反倒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丢了去。

而吉温又因随后的李适之一案大为李林甫赏识,接连加官之下,短短一年间便从一京兆府的法曹蹿到了执掌天宪的御史中丞。对于这么个官运亨通的兄弟,安禄山自然关怀备至,几乎每月都要从平卢送一批土特产入京。长安居,大不易嘛!何况他这兄弟又是骤然加官,府上的家伙什儿定然没有备齐,这做兄弟的岂能没有些表示呢?

哪知,这才几天啊!既然丢官了?

白袍小将赶忙回道:“吉温大人没有丢官,说上去他倒是又升官了!”

“什么?又升官了?哈哈!某家这兄弟没有白认呀!这才几天又升官了!怕是用不着多久就能拿个宰相当当了!”安禄山大笑起来。

白袍小将见了无奈的摇头,只好将视线转向身旁的文士。

那中年文士会意,忙出声道:“主公先莫欣喜,这吉温大人虽说明面是升官了,但实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什么?”安禄山的笑声戛然而止,看向欲言又止的文士,烦躁地摆了摆手,说道:“都别停在这里了!咱们边走边说!”

“严先生,这些弯弯绕绕某家听的头都大了!你捡些要紧的说与某家听听!”

安禄山打马在前,那姓严的文士紧随其后,却不见就在这队官军的身后一里地,有个佝偻着身子的叫花子正不紧不慢的跟着,偶然抬头间,一双大眼中满是仇恨的目光……

安禄山此人虽然貌似粗狂,然则心细如发,胸中自有城府,这从他当初刻意折节下交吉温这一小小的法曹便可见一斑!

这严姓文士姓严明庄,平时不好诗词歌赋,就爱看些鬼谷阴阳之学,也算小有所得,在安禄山身边多年,伴随着他从一小小的边将成长为如今的一镇节度,深受安禄山信服。

这安禄山也是个愿意听人建议的主儿,深谙不懂的事就交给懂行的人去做的道理。如此作风也让严庄大受感动,以之为明主!

严庄整理了下言语,说道:“主公许是那日多饮了几杯,忘了此事。一月前在下曾与主公汇报过此事,如今吉温大人已不再执掌御史台,而是转任户部郎中了!”

“这御史台掌印堂官在秦汉的时候本为御史大夫,然则本朝御史大夫却多为授予高官的虚衔,几个御史中丞便成了御史台的实际首长,而户部郎中往上还有尚书、侍郎,再往上便是那政事堂中的宰相了!吉温大人在品级上确实是上升了,然而御史台执掌天宪、纠察百官,权力之大可想而知,而户部郎中虽说是个肥缺,但比起御史中丞的超然地位来是远远不如的!”

“吉温不是右相李林甫的人吗?小弟被人整了,右相难道就没点反应吗?”安禄山问道。

“吉温大人的确是右相安插到御史台中的,本打算靠其替右相好好掌着御史台这把刀,没曾想却在一月之间便被人踢开了!”严庄回道。

“哦?这是为何?”安禄山问道。

“因为那从不轻易授人的御史大夫一职如今有人了!”严庄回道。

“哦?那如今的御史大夫乃是何人?这手明升暗降怕也是此人的手笔吧?”安禄山的反应倒是不慢。

“不错!此人姓徐名番,吉温大人之所以调任户部郎中就是因为此人就任御史大夫的原因!”严庄回答道。

“徐番?没听说过啊!”安禄山回想了下这几年朝堂之上有名的大臣,却发现并无此人名号。

“主公有所不知,徐番此人数年前乃是御史台台院侍御史,因上书弹劾右相而被贬豫章郡,两月前这才刚刚起复!”身为安禄山首席幕僚,对于朝堂动向,严庄自然视若观掌。

“先生不是说御史大夫是个虚职吗?他一刚刚起复的虚衔,怎么能将一实权要职调开呢?”安禄山对官场上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主公所言没错!然则这徐番不仅加封了御史大夫,在他刚到长安脚下的时候,圣上又给他加了八个字!”严庄说道。

安禄山便问:“哪八个字?”

严庄答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安禄山面色微变:“那就是宰相了!”

严庄说道:“不错!正是宰相!本朝无宰相一职,设立政事堂,里面的几位行的都是宰相的实权,一旦加了这八个字便是当之无愧的宰相了!”

“这么个被贬的官吏,一起复便登阁拜相,朝堂上的那些个大官能答应吗?”安禄山疑惑道。

“这也是在下想不明白的!虽说数月前右相将李适之、韦坚一党消灭殆尽,已有尾大不掉之势,圣上必然会找人前来制衡,然而找来的人能否有这个实力,又能否得到满朝文武的认可,实在是一个未知之数。”

“然而这个徐番,在接下皇命之后,第二天朝会的廷推上竟然以绝对的多数通过了宰相的任命,实在有些骇人!”

严庄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徐番什么来头?”安禄山立刻反应过来。

“回禀主公,在下一接到消息便已派人分往长安、豫章查探,如今派去豫章的人还未返回,长安传来的消息也不多,只说此人乃是开元初年的进士,一直在地方为官,累迁至台院侍御史,做御史的时候倒是战功赫赫,弹倒过不少王公贵胄,当初弹劾右相之后,听说右相对其起了杀心,然而最终却不了了之。”严庄汇报着如今收集到了一些消息。

“查不到东西?要么此人无甚可查,要么就是此人来历惊人,咱们的人压根够不着!先生以为此人是哪一种?”安禄山问道。

“必是后者无疑!”严庄斩钉截铁的说道。

安禄山动了动那满是肥肉的脖子,说道:“没错!能让圣上第一时间想起,在骤然入相之后,却能得到满朝朱紫的认同,可见此人绝不一般!”

“可不是嘛!此人刚到长安前一月倒是无声无息,一月之后的朝会上便骤然发动,户部郎中上书乞辞,圣上恩准之后,便不动声色的将吉温大人调去了户部,同时还兼任了御史中丞一职,成了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实权御史大夫。最为精妙的是,在当初政事堂三位宰相划分六部的会议上,还是右相亲自将户部分归此人管辖的!”严庄抚掌赞道。

“不动神色间便将右相的一支臂膀斩落,这个徐番倒是不容小觑啊!”安禄山神情凝重的说道。

“不错!如今的政事堂中,右相掌着吏部和刑部,依旧高高在上,其次便要数这个掌着户部、工部,来历神秘的徐番了!至于那个林希烈空有一个左相的名头,手上虽也掌着兵部和礼部,然而林希烈一介书生,林家又不是豪门望族,在军中几无势力,凭他一个空头宰相,哪里能指使的了这些骄兵悍将!”严庄借机对安禄山分析着朝堂的局势。

“那么说,此次咱们进京应该把重点放在右相和这个徐番身上了?”安禄山询问道。

“右相自然是最重要的!然而右相此人不贪财,以往咱们也不敢送,而林希烈身为左相,又分管兵部,乃是主公的顶头上司,不去拜会一番也不行。而徐番此人一来便与右相对立,咱们要是与之过于亲密,只怕右相那里说不过去,毕竟二者之间也没能决出个胜负来,咱们怠慢了哪一边都不好?”严庄回道。

“先生是说,咱们两边都要下.注喽?”

“不错!”

“那这个徐相他收礼吗?”

“收!而且收的还挺狠!”

第二章 大唐新相

“东主,如今既已亮出爪牙,再用自污之策恐有些不合时宜了!”

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银白长儒衫,头戴镂银翡翠冠,面容消瘦,双眼却幽如深潭,此刻正盘腿而坐,微微倾身,冲着主坐上的一人说道。

“不错!东主如今骤登相位,坐等寻东主晦气的人不在少数,再这般大张旗鼓地收礼,实在有碍东主清誉呀!”

对坐那人,身姿挺拔,风姿俊秀,一身月白色僧衣,光秃秃的头顶上烙着九个戒痕,竟是一青年僧人。

主座上的那人听见座下两位谋士皆出言劝说,遂停下了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正是大唐王朝新进的宰相徐番。

徐番依旧一身藏青色的布衫,神情较之在豫章时却有了些憔悴。他扫了座下二人一眼,说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了麻痹李林甫才收礼的吗?”

坐下二人对视一眼,疑惑的看向徐番:“难道不是吗?”

徐番微微摇头,从案上取过一册文书,眉头紧锁,冲着二人示意道:“这是户部送上来的账册,都看看吧!”

年轻的僧人起身上前,接过后便翻看起来,匆匆几页之后,脸上便布满了震惊的神色:“这……这……这怎么可能?国库的铜钱怎会这么少?”

那中年儒生见了,也连忙站起来,快步上前,从僧人手中接过账册,飞快的翻看着,片刻后便同样震撼不已道:“太仓的粮食怎么才剩三百万石,这岂不是只够数月之用了!”

“东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二人草草看过账册后,连忙冲着徐番追问道。

徐番叹息道:“今年南方的春税没有收上来!”

“为何?”中年儒生问道。

“可是地方官吏推诿?东主,您初登相位,御下切不可一味待之以宽,该行雷霆之道时切莫心慈手软!”年轻僧人急切道。

“明玄!”那中年儒生一见,连忙从年轻僧人使了个眼色。

年轻僧人会意,赶忙向徐番拜道:“东主恕罪,明玄失礼了!”

徐番微微摆手,说道:“无妨,既是幕僚、谋士,为主分忧便是本分,徐番若无容人之量也不会延请二位来此了!”

“东主自有宰相的气量!”二人笑着拍了个马屁。

徐番笑笑,随即回道:“南方的春税收不上来不是地方官员不愿,实乃有心无力!”

“为何?”二人依旧疑惑。

徐番叹了口气道:“自正月以来,南方的耕地便大面积的抛荒了!春种时节,农人们却忙于他事,哪还有种田的心思啊!”

“什么?这是为何?”中年儒生惊讶道。

“此事,在下倒是知晓!”年轻僧人接话道。

中年儒生随即便看向对方。

年轻僧人知中年儒生一心钻研学问,怕是对这些商贾之事不甚了了,遂回道:“想必都是受市舶司一事闹的!正月以来的几个月里,南方各地都在忙着炒作地皮,耕地的价格更是一夕之间暴涨数十倍,许多农人借此一夜之间身家百万贯,有这等收入又怎会安心去侍弄那几亩薄田呢?”

“什么?”中年儒生确实对南方上半年的火爆知之甚少,此刻骤然听闻,惊讶不已,连忙望向徐番,目露询问之色。

徐番微微点头,说道:“大致的情形便如明玄所言,南方的几道,几乎全有市舶司的预设点,受这几座大城的影响,各地渐渐都兴起了地皮买卖,耕地抛荒的状况在南方数道已经十分普遍了!”

当初七宗五姓在捣弄市舶司的新增分部时,本就是为了减轻通过朝议的阻力,本着利益均沾的原则,在南方数道都找了一处沿海、沿江的城市作为市舶司新增网点。为此,原本局限于扬州一地的地皮交易,便随之在南方大地上传播开来,造成的影响自然惊人!

“糟糕!春种没有赶上,那么秋种呢?若是连秋税也没了,那……那……”年轻僧人立刻问道,额头上的冷汗已然悄然落下。

自从东晋以来,五胡乱华,导致大量汉人南迁,加快了对南方的开发,耕地数量大大增加,农田水利设施不断地修建,南方大地上早已开始大面积种植产量大的水稻,长江以南地区已经实现了一年两熟,甚至在岭南、琼州等地还有惊人的一年三熟。

而随着关中平原、华北平原土地的退化,大唐王朝的粮食重心也开始渐渐南移。为此,大唐中期的赋税制度也随着均田制的破坏,逐渐转为两税法,一年开征春秋两税,多以实物结算。

如今,南方的耕地误了春种,春税收不上来,大唐王朝的中央财政一下子便捉襟见肘了!

更可怕的是,南方的春种误了,一旦影响到了秋种,只怕今年的秋税也悬了,若是连秋税也收不上来,大唐王朝今年便等于少收了一大半的赋税,只靠着北方那小半的赋税,怎能支撑起这庞大国家的正常运转?

中年儒生一听,同样吓得亡魂直冒,望着徐番,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问道:“东……东主,秋……秋税……”

“我已急令各地郡守抢种稻谷,希望还能来得及……”徐番低沉道。

“不够!远远不够!除了南方,还需急令北边的几处产粮区务必守住手中的粮食,如今看来,今年的粮食必然出现短缺,那么粮价定然会上涨!一旦让那些奸商得了这消息,只怕又是一场如地皮炒作一样的滔天之祸了!”年轻僧人急声说道。

“东主,如今这消息还有谁知道?”中年儒生也连忙反应过来。

“这是户部刚送来的账本,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户部的尚书还有吉温这个郎中了!”徐番回道。

“那还好,户部尚书李晨是个老油条了,此等大事没有恩相的指示,他是不敢大肆声张的!至于这个吉温只是个酷吏,摆弄律法倒是一把好手,于这商贾之事只怕反应没那么灵敏!咱们还有时间!”年轻僧人庆幸说道。

“那么东主这些日子以来可是已经开始暗中收购粮食了?”中年儒生与徐番已是多年的好友了,对其了解甚多,既已知晓了这等大事,于徐番之前大肆收受礼物的作为也就有了新的解释了。

哪知徐番却摇了摇头说道:“尚不曾开始!之前收礼却有小部分的原因是为了麻痹李林甫,实则却是为了劝谏圣上!”

徐番对于南方春税一事其实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预料的,徒弟许辰也曾经对其分说一二,只是当初心中记挂着京中李适之案子引发的动乱,没有多做注意。却不曾想过现状竟会是如此的惨烈!

“劝谏?”年轻僧人疑惑道。

“唉!东主真是一片苦心啊!”年轻僧人没能理解,中年儒士却转瞬间明白了过来。

年轻僧人望向中年儒士,对方随即解说道:“圣上近年来渐喜豪奢,尤其是去年册封贵妃之后,更是日日歌舞不休,那一场场歌舞,场面何其宏大,花费岂止万金!加上宫人从中渔利,更是所耗甚重!圣上的内库只怕比之国库还要干净,若是圣上花完了内库的钱,岂能不打国库的主意?”

“数月之前,内宫大太监孙德胜不是从南方运了三百万贯银钱入宫吗?难道这么快就花完了?”年轻僧人高声道。

当日孙德胜于广济潭的作为可是让全长安的百姓大大的开了一回眼!

前两年韦坚在广济潭竣工之日所举行的万宝大会虽说也曾轰动一时,然而当日韦坚运来的毕竟都是些名贵珍宝,普通老百姓们顶多瞧个热闹,对于那些名画古玩、玉石瓷器等物的价值实在难以有个切身的体会。

但孙德胜送来的一船船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让百姓们开了回眼啊!

那满船满船的白银,在光与水的映照下,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可是晃瞎了长安城所有人的大眼!

小民百姓自不必说,就连那些贵胄豪绅,虽说家中余财不止这些,然而却也少见如此多的铜钱,大多已经投入到各项产业中去了。

北方不比南方,尤其东南,近年来海贸盛行,大宗交易多要大笔的现金交易,银钱多在流通,大户们只要想还是挺容易折现大笔银钱的。而北方的大户家中虽也有钱,但一时间想要变现如此数量的银钱还是很有困难的,毕竟各种产业牵连甚广,不是一家一户想变现就能变现的。

为此,虽说这些大户们见了孙德胜的行为,口中多是鄙夷,但心中还是很震惊的!

至于玄宗皇帝见了更是龙颜大悦!

派出去十几支队伍,其他的人几乎全赔了个一干二净,后来还是仗着宫中之人的身份强令各地大户将手中已经一文不值的地皮原价买了回去,这才换了些钱财回来,数量少不说,还惹得各地的豪绅纷纷寻了朝中相熟的官员上书弹劾,最终不得已下杀了几个闹得凶的宦官这才平息了朝臣们的怒火。

与这帮蠢物比起来,孙德胜可谓能干之极,龙颜大悦的玄宗皇帝随之大大封赏孙德胜,借此机会,孙德胜彻底墓定了大内第二宦官的宝座,第一位乃是与玄宗皇帝患难与共的高力士,比不得的!

那日的盛况,年轻僧人也曾亲眼目睹,那十几船的银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用完了呢?这才几个月啊!皇帝花钱有那么快吗?

第三章 大唐新相(续)

“以圣上如今的作为,实在难以预料啊!”中年儒生摇摇头,叹息道。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将眼下的事做好罢!”徐番出声道。

“南庭,有件事还需你去办!”徐番唤道。

“东主请吩咐!”中年儒士姓施名南庭,乃是徐番多年的好友,学识渊博,更通人情世故,能力不凡。只是科道不顺,多年来一直不曾考取功名。如今徐番拜相,身边无可用之人,便修书一封将其请了过来,施南庭也很珍惜这次机会,指望着能通过徐番这位老友举荐个一官半职的,为此对于徐番的任务自然上心。如今一听徐番有令,连忙微微躬身应道。

“如今国库的钱粮所剩不多,一旦有事,只怕还需从长安周边的郡县调度,我要你去周边各地跑一趟,清点一番各地府库中现存的钱粮,以便做到心中有数。”徐番说道。

“只怕结果不容乐观啊!”中年儒士忧心忡忡的说道。

“唉!先尽人事吧!”徐番自然明白对方的担忧,国库尚且如此,地方的府库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应承下来,接着便问道:“那么我以什么名义去呢?”

徐番不假思索的说道:“待会儿你拿着我的条.子,去户部找李晨开一张清查京兆各地府库的公.文,你拿着公.文,再带上户部的兵丁,便下去巡查吧!”

“东主高明!新官上任三把火,东主新管户部,对各地府库巡查一番也是应有之义,想来他人也瞧不出什么!”中年文士奉承了一句。

徐番笑笑,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中年文士接过徐番手书的条.子后便躬身退下了。

“明玄!”徐番再次唤道。

“小僧在此!”年轻僧人连忙站直了身子,做侧耳倾听状。

徐番为对方突然的恭谨所感,笑了笑,说道:“你年纪轻,腿脚利索,这远一点的路就让你走了吧!”

“东主尽管吩咐,总不能日日在相府白吃白住吧!外人见了,会说闲话的!”年轻僧人玩笑道。

“哈哈,也好!就劳烦你去河北等地跑一趟,详细了解下各地今年的粮食产量,还有各地的粮价,户部这些官面上的东西可信度不高!你是出家人,行走各地也方便些。只是,还须注意安全!”徐番说道。

“东主放心!明玄可不是一无是处的酒肉和尚,也学过几年拳脚,等闲几个大汉,小僧还不放在眼里!”明玄和尚傲然道。

徐番笑了笑,说道:“不错!你是有本事的酒肉和尚嘛!”

“哈哈!还是东主知我!”明玄和尚大笑一声,作揖拜别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二人走后,徐番低头将那未曾批阅完的奏疏看毕,便抬起头来,伸展了下手脚,身子向后,倚在卧榻的靠背上。

管家老徐一见,连忙端来一杯浓茶,同时取下肩上搭着的一块湿巾,见徐番抿了两口浓茶后,便将湿巾敷在徐番的额头上。

顿时一股清凉之意便直渗入徐番的心脾,一时间满身的劳累也似乎少了不少!

“里面加了什么?”徐番双眼微闭,开口问道。

“加了薄荷!”老徐回答道。

“又是那臭小子淘来的海货吧?”徐番嘴角带笑,脸上全无斥责的神色。

“的确是大公.子从升州送来的!不过大公.子说这薄荷可不是什么新鲜物,早在百余年前便已传入大唐了,显庆年间学士苏敬所著《唐本草》中便已有此物的记载。不过番商们远来大唐,为了保持药力多是将其制成香丸,如安息香、龙脑香等,这等做法虽说也留了些薄荷的功效,然而烟火熏烤之下,染了火气,其清凉的原效便大不如前了!至于这新鲜的薄荷叶更是少见,听说也只有皇宫大内的御花园中栽种了几颗薄荷树,被圣上如宝贝般的侍弄着。但按大公.子的说法,那也只是薄荷树中的劣品,毕竟时令、地域不同,长安本就不太适应薄荷树的生长,那些好一些的薄荷树番商们即便带来了也种不活,怎敢献给圣上呢?”

“至于大公.子送来的这些可是薄荷树中最名贵的品种,也是药效最好的!上个月大公.子从升州送来的一批物事中便有几颗薄荷树,全部都是用特制的箱车连着土壤一并送来的!”

“大公.子还说了,以后每个月都会送几颗新鲜的来,让老爷您别省着,尽管用就是!”

老徐说着说着便带上了满脸的笑意。他口中的大公.子自然不是徐番的两个儿子,而是在豫章收下的弟子许辰。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等思想在古代可是深入人心的,尤其在官场之上,师徒关系远比父子关系还要牢靠得多!何况许辰等人全是孤儿,对徐番这个老师,自是以父视之的,徐番自然也就把这帮有出息的少年人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

为此,连带着陆浩等人也被老徐称作“二公.子”、“三公.子”……至于徐番原本的两个儿子,则被称呼为“大少爷”、“二少爷”,以示区分。

徐番一听,嘴角含笑,说出来的却是斥责的话:“这个臭小子!就知道把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让他尽快进京,便死活不肯!要是他来了,我身边好歹也有个帮衬的人,何至于如今身为堂堂宰相,手下能用的人都没几个,还得我这一把年纪事事亲力亲为!”

管家老徐双手正在徐番额头上按照许辰书信上传授的按摩手法,给徐番做着按摩,闻言,便也笑着说道:“大公.子不也说了,这是要在升州好好进学嘛!等到来年朝廷大考之时再进京赶考,免得让人说他们是靠了老爷您宰相的名号考中的进士!”

“听他瞎扯吧!这帮臭小子们一天能花一个时辰看书,我这就要烧高香了!就这还指望考进士?”徐番轻笑道。

“那老爷以为公.子们每日间要花上多少个时辰看书才能考中进士呢?”老徐笑着问道。

“怎么着也得三四个时辰才行!”徐番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

也不知让那些天天皓首穷经却依旧屡试不第的文人们听了,会作如何感想?

管家老徐,笑了笑,依旧轻柔地为徐番按摩着。

过了一会儿后,徐番挥手示意老徐停下,随即站起身来,说道:“更衣,换朝服,我要进宫面圣!”

老徐于是便赶忙向外走去,却听见身后的徐番起身时,扶着腰间说道:“老徐啊!回头让臭小子多送几套桌椅来!这新宅子太大了,不够用!用惯了桌椅,再用这案几实在有些受罪啊!”

老徐笑了笑,点头称是。

就在徐番这边与谋士商讨的时候,安禄山一行人也进了长安,在驿馆歇下后不久,得到消息的新任户部郎中吉温便前来探望。

“哎呀呀!吉大哥这是要折煞小弟我了!怎么能让大哥您来找我呢?该是小弟亲自上门拜访才对啊!该死!该死!小弟这刚到长安,东西还没备齐,本打算等下便去大哥府上拜访的,却没想到大哥竟然亲自来了!”安禄山一见吉温进屋,连忙从那张大号的卧榻上爬起,只是体型实在过于臃肿,挣扎数次,依旧没能爬起来。

吉温一见,连忙上前,伸手止住了安禄山的动作,说道:“兄弟言重了!你我二人,讲那些虚礼干啥?”

说着,吉温便顺势坐到了安禄山身前案几的对面,与之相对而坐。

换在大半年前,吉温前往平卢查案时,在安禄山的府上,虽说二人也相谈甚欢,然而吉温却绝不敢在安禄山面前如此随意的。毕竟当初安禄山贵为一镇节度,而他吉温不过是京兆府的一个小小法曹,二者身份相差悬殊,吉温自然对安禄山保持着敬畏。

然而如今,吉温已然升为户部郎中,是实打实的高级官吏,又是在户部这等要害部门,品级上虽说依旧差了安禄山一些,然而实际的权力却能遍及整个大唐,再往前便会是九卿之一,他日登阁拜相也非不可能,比起安禄山这个地方上的土皇帝来实在要高贵不少!

为此,在安禄山面前吉温已自问高出对方一头,言语中也随了对方的敬称,俨然以大哥自居:“今日前来拜会兄弟,实是因大哥近日有些苦闷,又找不到人叙说,只好来找你了!”

安禄山对于吉温的变化恍若未闻,依旧爽朗的笑道:“大哥近来加官进爵,如今可是咱大唐实打实的财神爷啊!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吗?”

吉温一听,脸色骤变,嗤笑道:“狗屁的财神爷!”

安禄山一见,便知吉温心中确实有心事,便小意问道:“大哥这是有何心事?”

吉温正要开口,却又想起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李晨的告诫:“徐相有令,此事没有他的指令,决不可传扬开去!”

这本是李晨假借徐番的名义说出的一番严厉之语,想着这毕竟是件大事,徐番定然也不希望他们传杨开来。然而他却不想独自面对吉温这个右相身前的红人,便只好将徐番这张虎皮扯了出来。

哪知吉温如今明白了户部的现状,早没了当日升官的喜悦,只把这一切全部归于徐番的谋划,暗自认为自己从一开始便是中了徐番的诡计,对于徐番自然是痛恨不已!李晨要是不用徐番的名义还好,如今一用却让吉温心中生出了一股怨气。

怨气一生,便口无遮拦的将这件大事说了出来:“狗屁的财神爷!你见过身无分文的财神爷吗?”

“大哥此话何意?”安禄山问道。

“今年南方的春税压根没收上来,而且恐怕秋税也收不上分文了!”既已说出,吉温便索性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

一听此言,安禄山这个武夫尚且没什么反应,然而其身旁的谋士严庄,却忽然眼前一亮,嘴角慢慢的扬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便蔓延开来……

第四章 禄山之心

吉温一走,严庄便兴奋的冲着安禄山说道:“主公,一场滔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主公取是不取?”

安禄山迷茫的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严庄神秘的笑笑,解说道:“便是方才吉大人所说之事!”

安禄山回忆了下,问道:“可是国库空虚,南方的春税没有收上来?”

严庄点头道:“不错!”

安禄山想了想,不明所以道:“此间有何富贵?”

严庄自信的笑笑,说道:“自是一场滔天的富贵!”

安禄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的说道:“先生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严庄见安禄山脸上的神情,心中一突,暗道:“糟糕!得意忘形了!主公虽说能听人言,但也绝不会希望在下属面前显得过于迟钝的!”

于是,严庄便赶忙放低了姿态,为安禄山细心的解说起来:“数月前,南方因为市舶司的设立一事,曾经兴起了一场火爆异常的地皮买卖,原本几十上百贯一亩的地皮被人炒到了上千甚至数万、数十万贯一亩!”

安禄山诧异道:“市舶司一事某家倒是在朝廷的邸报上见过,只是这地价果真炒的如此之高吗?”

严庄知道自家主公是个粗人,平时舞刀弄枪还成,对这些商贾之事定然没什么兴趣,何况还是发生在千里之外南方的事。

“自然是真的!平卢城中也有不少南北客商,其中大部分都亲身参与过这桩买卖,更有少许人赚得了百万贯的家财,一跃成为平卢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严庄满脸肯定的回道。

“那这和国库空虚、春税未征有何关系?”安禄山问道。

严庄笑着回道:“东主有所不知,这南方的春税收不上来,恐怕就是因为地价暴涨之后,农人醉心炒地、无心农事,这才导致田地抛荒,误了农时,压根就无粮可交!”

安禄山点点头,说道:“若有那一夜暴富的机会,这帮泥腿子自然不愿老老实实的种地了!”

严庄吹捧了一句:“主公明鉴!若真是如此,那么如今南方想必还有许多耕地尚未播种,即使有人预见到了,开始抢种,只怕今年的秋税也成问题,毕竟南方的千万百姓也是要吃粮的!”

“如此一来,今年整个大唐的粮食供应都将出现巨大的缺口,一旦粮食紧缺,粮价必然暴涨!若主公现在开始囤积粮食,到时自可大赚一笔!”严庄双目灼灼的看向安禄山道。

“至于吉温大人所说消息的真假,主公倒不必怀疑!吉大人骤登高位,以往又名声不佳,想必如今身边并无知心好友,心中有了苦闷,无人可说,这才会一听主公来京,便上赶着前来拜会。如此便大大地排除了吉温此人是受人指使的可能,这个消息自然也就不是引人入瓮的套儿了!而南方的具体实情,只需派人南下打探一番便可!哪怕城里的官吏不说实话,那地里长的庄稼是生是熟,一看便知,是瞒不住的!”

说完好处之后便紧接着分析风险,严庄倒是深谙谋士之道,做起事来也尽职尽责。

安禄山听完后大为意动,平卢地处边塞,人丁缺乏、物产不丰,光靠着转卖一些皮草、药材,所获利润远远不够安禄山的花销,如今能有个大赚一笔的机会,自然不愿放过!

“只是咱们该从何处屯粮?预计又要花上多少铜钱呢?平卢一地可产不了多少粮食!”安禄山也是个精明的人,一下子便抓住了关键之处。

严庄想了想说道:“如今消息尚未传开,粮价依旧稳定,可一旦咱们去各大产粮之地大肆收购的话,这消息只怕是瞒不住的!到时以咱们的财力自然无法与那帮子世家豪门相争!”

“那你说个什么劲啊!”安禄山气闷的说道。

“主公莫急!”严庄笑笑,随即问道:“主公可知此次圣上诏您进京有何深意吗?”

安禄山低头沉思片刻,说道:“莫非是为了范阳节度使一职?”

“主公明鉴!张守珪一死,如今范阳节度使一职空缺,圣上却迟迟不肯授人,这便是主公的机会啊!”严庄赞道。

“可某家已是平卢节度使,一人身兼两镇,整个大唐也不曾有过吧?”安禄山有些不可想象的说道。

“事在人为!只要肯下功夫,不愁有那办不到的事!”严庄用充满诱惑的语调说道。

“关键在于主公是否有此雄心!”

安禄山一听,双眼中的疑惑渐渐褪去,转而变成强烈的渴望。

严庄见了,心中大喜,随即说道:“范阳乃是产粮之地,只要主公拿下范阳何愁手中没有粮食呢?”

“应该找谁?”安禄山双眼中迸发出渗人的欲望之光,下定决心之后,便问计道。

“杨钊,杨国忠!”严庄不假思索的说道。

“他?能行吗?”安禄山脸带不信,问道。

严庄应声回道:“主公放心!此人定能成事!”

又怕安禄山不能明了,严庄便接着解说道:“朝中能够影响到一镇节度使任命的只有三位宰相,林相身为左相又分管兵部,他的提名圣上定会重视,然而若是李相反对,便一切皆休,以林相如今的形势是绝不敢与李相正面相争的,至于徐相大位初定,又刚摆了李相一道,如今想必不愿多生事端,无论林相提名何人只怕都不会反对,何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徐相于此事也没有多少底气。”

“为此,咱们只需获得林相的提名,再保证李相不会反对便可!”

“怎么做?”安禄山急切地问道。

“李相那边可以让吉大人前往分说一二,如今大唐的将领自成一脉,除了世家出身之外,与寒门文官联系不大,李相虽说身为皇亲贵胄,然而早年混迹市井,一向不被皇亲国戚们接纳,手中几无亲信将领,咱们只需让吉大人传递一丝投靠李相的意图,想必李相也不会拒绝。”

“至于林相,如今势弱,在提名一事上想必定会处处以圣上的意思为准,以便不受人置喙。所以,想要成就此事,关键还在圣上身上!”

“而圣上如今好用胡将,主公的胡人身份定能增色不少,只要让圣上心中属意主公,大事可成矣!”

“圣上此次诏主公进京,只怕心中已有了让主公接任范阳节度使的想法,然而却同时又招了王忠嗣前来,具体如何还需争取一番才好!圣上近来日渐宠爱贵妃杨氏,若是杨贵妃能在枕边向圣上吹吹风,提一提主公,那么主公接任一事便八九不离十了!”

严庄抽丝剥茧一般将这事细细的与安禄山分说了一遍,听得安禄山满意不已!

“先生真乃某家的子房啊!”

严庄闻言,双目一亮,看向言笑晏晏的安禄山,心中一动,便脱口而出道:“主公若是拿下了范阳节度使,到时身兼两镇,麾下数十万强兵,有钱又有粮,只待天下有变……”

“住口!这话某家便当从未听说过!圣上待某恩重如山,某家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安禄山一听,脸色剧变,忙急声历喝,打断了严庄的蛊惑的言语,然而瞳孔深处那丝耐人寻味的精光却没能逃过严庄的双眼。

严庄心中一笑,嘴上却忙诚惶诚恐的说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方才多喝了几杯,说胡话呢!”

安禄山这才云销雨霁般正色道:“知道便好!这种话以后切莫再提!”

“是是是!属下知道!”严庄躬身答道,嘴角却微微扬起。

野心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天生就有的,没有野心只是因为没有相应的实力罢了!一旦有了那等实力,心中的那丝欲望便会焕发成强烈的野心!

“伯父,圣上相招,传信的宫人已到驿站了!”屋子外面,那白袍小将换了一身常服,轻叩房门冲着屋里喊道。

片刻后房门打开,安禄山、严庄二人走了出来。

“人在哪?”安禄山问道。

“在大厅候着呢!”白袍小将答道。

“主公您先入宫面圣,方才所议之事,属下还需与朝英公子好好协商一二!”严庄说道。

安禄山微微点头,随即便与护卫一道朝大厅走去。

“不知先生有何吩咐?”那白袍小将方才一听,遂恭谨的问道。

白袍小将姓史名朝英,乃是平卢兵马使史思明的幺子,自幼聪慧,文武俱佳,行事老练,深受史思明的宠爱。安禄山与史思明乃是同乡好友,相交莫逆,对史思明这个聪明乖巧的小儿子也是喜爱异常。

此次安禄山进京,没有带自家的儿子却带上了史朝英,实乃是膝下数子中没有一个成器的,比起史朝英来相差甚远,带来了也是个惹祸的祸胎,更别提为安禄山做些事了!

严庄也知道史朝英在主公心中的位置,在其面前也不敢托大,遂回道:“主公这里有件要事,还需朝英公子跑一趟!”

“先生尽管吩咐便是!”史朝英也是个伶俐人,知道严庄在安禄山身前的地位,完全是以长辈的态势相待。

史朝英的恭谨,让严庄大为受用:“烦请朝英公子去找一个人!”

“何人?”史朝英问道。

“一个叫汤文博的人,他是杨国忠府上的食客!”严庄答道。

第五章 禄山之心(续)

四匹神俊异常,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大食宝马拉着一辆楠木制成的箱车,在朱雀大街上奔驰着,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皇城朱雀门前,马车停了下来,守门的将领见了连忙迎了上来:“拜见徐相!”

帘子掀开,走出一身着紫袍的官员,正是徐番。

徐番下车后,随即便有四个健壮的宫人抬着一顶肩舆小跑而来。

朱雀门乃是皇城正门,共有大小九门,正中间的门只在皇帝出巡时才会开启,徐番走的却是紧靠中门的一扇侧门。

进了皇城,一个宫内的管事太监便立马迎了上来。

“圣上现在何处?”徐番开口便问。

“回徐相,圣上如今正在含元殿宴客!”那管事的太监一路小跑跟在徐番所乘的肩舆之后,恭敬的回答道。

“宴客?何人?”徐番问道。

“平卢节度使安禄山!”管事太监回道。

徐番回忆了片刻,这才想起此人来:“也罢,送老夫去含元殿吧!”

于是,肩舆的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片刻后,徐番便到了含元殿前。

含元殿内,安禄山伏地叩拜,李隆基眼见面前好大一坨肉,脸上就浮出微笑,起身行至安禄山面前搀起其胳膊,笑道:“哈哈,数年未见,不料安卿增肥许多。”

以李隆基之力,那是决计扯不动安禄山的,然安禄山身体虽肥,行动还算迅捷,他哪儿敢让皇帝使力?急忙顺势而起,起身后又躬身言道:“微臣托陛下洪福,由此心宽体胖,足证国富民强,臣实为幸甚。”

李隆基见安禄山挺会说话,就觉得有趣,遂打趣道:“只怕安卿体态愈肥,就疏于战阵,朕边关之事还能安稳吗?”

“请陛下放心,臣体态虽肥,依然能跨马征战,不敢让外人侵唐土一寸。”安禄山立刻满脸坚毅的回道。

“安卿姗姗来迟,朕听说缘于安卿乘马时不敢疾行,又如何能上阵了?”李隆基笑道。

“禀陛下,微臣乘驿马之时,确实不敢疾行。然臣在营中所备战马,皆有特制的鞍子,马背上固定有一囊,可将臣腹肉收束,如此一来不碍事,就可以疾驰拼杀了。”安禄山赶忙答道。

安禄山虽知皇帝此言多为玩笑,然而伴君如伴虎,况安禄山如今心中有求,在皇帝面前自不敢马虎。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昔张九龄创出笏囊,今安卿又有肉囊,实在有趣。高将军,你吩咐下去,今后安卿入京沿途的驿所里,须专为安卿配置有肉囊的鞍子,使安卿再来京时不要再误了行程。”

安禄山闻言,当即跪倒谢道:“陛下待臣恩情无微不至,臣感激涕零。”

李隆基唤其平身,又予赐座,温言道:“安卿,张守珪贪功瞒报已获惩罚,则今后东北境军事就由卿主持。朕唤你来京,就是想当面问询,契丹人、奚人近来还算安生吗?”

安禄山正待答话,却听殿外走入一宫人,冲着皇帝躬身道:“启禀圣上,徐相求见,此刻已在殿外候旨。”

“哦?致远来了?快!快让他进来!”李隆基喜道。

安禄山低下的头颅上一双眼睛依旧将皇帝脸上的欣喜看了个干净,心中着实诧异不已:“看来这个徐相在圣上心中分量不轻啊!”

“臣徐番,拜见圣上!”徐番一进殿便俯身拜道。

“行了行了,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少来这套!”李隆基同样快步走到徐番面前将其扶了起来,然而一旁的安禄山看得清楚,比之刚才在自己身前的虚扶,皇帝此次分明用心许多。

“末将拜见徐相爷!”安禄山行了个军礼。

徐番笑了笑,点头示意。

“致远啊!你来得正好,方才正和安卿家说到东北边事,你如今也是宰相了,一起来听听吧!”李隆基笑道。

安禄山心中有了欲望,对于兼任范阳节度使一职自然也做了些准备,虽说时间仓促,但安禄山也不是无能之辈,对边关之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此次若是能拿下范阳节度使一职,集范阳与平卢两军,便有数十万人马,大唐国力今非昔比,一应粮草、战具丰富,可以长期支撑战事。以此兵力来对付那些若散兵游勇的契丹人与奚人,实为绰绰有余。契丹人与奚人倚仗马骑灵活及熟悉地势,往往设伏讨些便宜,这些法儿若今后想用在安禄山身上,却是打错了主意。安禄山此时胜券在握,根本未将敌人瞧在眼中。他自认若上任后便采取摧枯拉朽之势大肆讨伐敌军,不出一年,东北境就可再无战事。

一个边将若想取得朝廷注意,务必将面临之敌描绘得穷凶极恶,朝廷方会拨钱拨物拨人予以强援;若想得到朝廷封赏,务必常有胜仗,且不能完胜,如此方能细水长流。当然,若想达到这种境界,必须有将对方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耐。

安禄山就有这种能耐。

皇帝现有此问,安禄山遂滔滔不绝地讲述敌方大势。言语中极力渲染敌方之强、山川之险,当然,同时也要流露出自己有着掌控大势的能力。

李隆基听言后觉得很满意,心中又想起往事,认为自己当初未听张九龄之言杀掉安禄山,实为大唐保留了一位能办大事的良将。

李隆基于是说道:“张守珪瞒报军情,已被贬斥,如今范阳节度使一职空缺,安卿久在边疆,心中可有什么合适人选吗?”

安禄山心头狂跳,是真想脱口而出:“就由末将兼领吧!”

然而安禄山不是皇甫惟明那般的粗人,心念电转后,便开口说道:“末将乃是武人,圣上若是问些军阵上的事,末将尚能回答一二,节度使乃一镇之首,封疆大吏,此等高官的任命圣上当与诸位宰相一同商定才是,若问末将这一介武夫,实乃问道于盲了!”

李隆基一听安禄山这文绉绉的话,当即笑了起来:“哈哈!安卿这一番话说得可真不像是个粗人啊!”

“惭愧惭愧,末将来之前特意请先生们补了几天课,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安禄山憨憨的笑笑。

“也好!那就不问你了!”李隆基笑道,随即便转头看向徐番,问道:“致远啊,你是宰相,这范阳节度使该由何人接任,心里可有计较吗?”

徐番双眼微眯,盯着安禄山看了一眼,却见安禄山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神情,沉思片刻后方才说道:“臣初登相位,于行伍之事也不甚了解,圣上还是将林相、李相招来相商一番才好!”

“果然让严先生说对了,这个徐番如今不愿沾惹是非了!”安禄山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喜过望。

三个宰相里面,其实安禄山最没有把握的便是这个新进的徐番,对此人了解过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如今见徐番不愿插手此事,心中自然大松口气。

“你呀你!唉!也好!那就先不说这事儿了!”李隆基伸出手指点了点徐番,叹道。

正在此时,杨玉环已换好了一身舞衣,领着一队舞女走进殿中。

“哈哈!致远,你来的正巧!今日有幸一睹爱妃的舞姿!”李隆基指着杨玉环冲着徐番笑道。

徐番虽心中不喜,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点了点头。

“爱妃今日要跳何种舞?”李隆基笑着问道。

“臣妾今日所跳乃是胡旋舞!”杨玉环柔声答道。

“胡旋舞?好!好!快快舞来!”李隆基见杨玉环那曼妙的身子上只着一袭轻纱,一抹雪白若隐若现,心中大动,忙催促道。

管弦之声响起,一队舞女便在杨玉环身旁围成了一圈,将正中间的杨玉环衬的愈发的娇媚。

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杨玉环旋转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到最后便只见一抹红光在场中飞快的旋转着。

真乃“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又如“奔车轮缓旋风迟”,让人分不清舞美还是人美。

音乐已毕,杨玉环旋转的身子渐渐停了下来,娇.喘道:“臣妾此舞,圣上可还满意吗?”

娇媚的容颜配上那额头间的点点香汗,诱惑的声调让李隆基腹下一热,恨不得将其拥入环中,好生怜惜一番。好歹尚知左右有人,只好强自将那欲念压了下去,出声道:“好好好!爱妃此舞惊若天人啊!”

“两位爱卿觉得如何呀?”李隆基此刻倒如得了好玩具在伙伴们面前炫耀的小孩一般。

徐番看完后,心中叹道:“无怪乎圣上千方百计的要从自家儿子手中把此女抢来,果真是一倾国的祸水啊!”

心中虽如此想着,嘴上却赞美道:“今日见贵妃一舞,臣只怕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哈哈哈!”李隆基听了,开怀大笑道。

“徐相爷谬赞了!”杨玉环盈盈一福道。

“安卿!”李隆基转头看向安禄山,却见安禄山的双眼早已呆滞,直勾勾的盯着杨玉环,双眼中透露出浓浓的欲望,遂面露不喜,出声道。

一听皇帝的声音,心中一颤,心念电转之下,连忙脱口而出道:“贵妃娘娘舞步之妙冠绝天下!末将以前还觉自己也算是个跳胡旋舞的高手,今日见了,才知以往竟是坐井观天了!”

李隆基看着他,玩味的笑道:“哦?安卿也能跳这胡旋舞?”

说着便将视线投到了安禄山那肥厚的肚腩上,讥诮的神情一览无遗。

第六章 吃大户

“末将岂敢欺瞒圣上!如蒙圣上不弃,末将愿为圣上而舞!”安禄山连忙俯首叩拜道。

李隆基望着他,忽而笑道:“好!”

安禄山赶忙抬起头,两支粗肥的胳膊用力一撑,肥硕的身子便灵敏的站了起来。

弦乐再起,安禄山便在殿内独舞起来。

别看安禄山四肢粗短、大腹便便,当舞步一起,肥硕的身子却也迅敏的旋转起来。只见安禄山踮着一只脚,身体高速的旋转,肥大的肚腩便随着旋转向外甩出,偏生脸上还拼命做出一副滑稽的表情,只求逗得皇帝一笑。

李隆基见了,果然开怀大笑道:“没想到安卿竟还有如此绝活呀!”

一曲终了,安禄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恭敬的回道:“只需圣上高兴,末将愿天天舞给圣上观看!”

“哈哈!若是那样,谁来替朕驻守边疆呢?”李隆基大笑道,方才的那丝不喜仿佛也烟消云散了一般。

酒宴便在这舞乐之中缓缓的进行着。

尽管徐番心中焦急,然而如今的他早已磨平了当年的棱角,依旧脸带微笑的推杯换盏着。

好容易等到酒宴结束,安禄山退去,徐番赶忙拦住了依然有了些醉意的李隆基:“圣上,臣有要事启奏!”

“有事明日早朝再议吧!”李隆基大着舌头说道,说完便要绕过徐番离去。

“圣上,事关重大,等不到明日了!”徐番只好伸手拉住李隆基急道。

李隆基无奈道:“好好好!说!有什么事快说!”

徐番随即正色道:“还请圣上屏退左右!”

李隆基脸上的不耐越来越重,正准备训斥几句,却见徐番一脸的凝重,只好叹息的摆了摆手。

身旁的杨玉环见了,连忙出声道:“臣妾先行告退!”

片刻后含元殿内便只剩下了李隆基、徐番二人。

“现在没人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李隆基重新坐回位子上,板着脸冲徐番说道。

“圣上,南方的春税没有收上来,如今国库快要空虚了!”时间紧迫,徐番一上来便语出惊人道。

“什么?”李隆基一听,酒意便褪了大半。

徐番赶忙将户部送来的账本递给李隆基,李隆基赶忙接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几个单薄的数字后,浑身一颤,哪还有半分醉意!

“怎会如此?你这个计相是怎么当的?”李隆基厉声喝道。

“臣无能,请圣上恕罪!”徐番坦然拜道。

李隆基再次看了看那账本,摆手道:“罢了罢了!户部到你手上才几天啊!这事也赖不到你头上!”

“南方的春税为何收不上来?是地方郡守不用心吗?”李隆基问道。

“回禀圣上,此事无关各地郡守,实是因为南方的农人们误了农时,导致田地荒芜,这才无粮可交!”徐番回道。

“误了农时?耕地种田乃是农人的本分,他们怎会误了时候?难不成他们不用吃饭了吗?若是一城一地还好说,整个南方的农人,难道都不种地了吗?”

“说!南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出了天灾还是人祸?农人不种地,这帮郡守是干什么吃的?劝课农桑难道不是他们的职责吗?”

李隆基越说越气愤,说到后面,所幸站起身来,挥舞着手中的账本,大声的咆哮着。

徐番抬起头来,直视着李隆基,坦然道:“因为他们都忙着炒地去了!”

“什么?干什么去了?”李隆基追问道。

“正月以来,南方地价疯涨,一夜之间涨到数万、数十万贯,不少人因此获利,农人见利后也纷纷投入其中,有了一夜暴富的机会,试问还有谁愿意踏踏实实的种地?不仅农人,士绅大户更是乐其不疲,就连北地之人闻听后也欣然前往,这么多人深入其中,那些手中有地的农人又怎能耐得住诱惑?”

徐番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李隆基。

李隆基明白徐番的话外之意,心中顿时便没了底气,也就不好再追究下去,只得颓然道:“说吧!到底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先令南方各地郡守抢种粮食,确保秋税无忧,然后再暗中遣人前往各地购粮。今年的粮食显然是不够的了,如此一来,边境的几处战事便必须停了,省下粮食自用!关键是必须得封锁消息!决不能泄露分毫,否则让那些大户、粮商们得知了,囤积居奇之事便定然会发生,到那时粮价将会高到一个骇人的地步。百姓们吃不到粮食,民心就会乱,一旦民心乱了,这天下……”

徐番的话没有说完,但李隆基的反应还没迟钝到这种地步。

“恍”的一声响起,却是李隆基头脑眩晕,身子站立不稳,跌坐在案几之上,酒宴用的杯盘便洒落满地。

“快……快想办法!你……你是计相,这事你逃不掉!”李隆基伸出手指着徐番,用颤抖的音调说道。

“臣责无旁贷!”徐番正色道。

李隆基见徐番应了下来,心中似乎也松了一下,点头道:“去做!尽管去做!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除了钱粮给不了,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圣上言重了,为君分忧本事臣子的责任!再说,三十年前臣便拒了圣上的爵位,圣上的赏赐,臣还不放在心上!”徐番嘴角上扬,轻声笑道。

李隆基似乎是响起了曾经的往事,看着徐番那张已然皱纹满布,眼神却依旧清澈的脸,沉重的说道:“致远啊!这一次的危机还需咱们君臣共同渡过呀!”

徐番笑着说道:“圣上放心,臣定会竭尽全力!一如当年!”

李隆基看着这位曾经算得上自己好友的臣子,心中那份久远的情谊似乎又回到了身上,继而展颜笑道:“不错!一如当年!只要咱们联手,就没有打不倒的敌人!”

徐番见李隆基重新振作,也欣喜道:“只要有圣上在,大唐便跨不了!”

“嗯!”李隆基重重的点头,说道:“下去拟个折子,该怎么做都写清楚,回头呈上来给朕看看!”

“臣,遵旨!”徐番躬身道。

徐番随即出了含元殿,见到了在殿外等候的焦急的高力士,高力士方才只听见皇帝在大殿内大声的咆哮,以及那杯盘落地的清脆响声,对大殿内的事却一无所知。若不是他与徐番也是相识多年,深知其绝不可能对皇帝有害,怕是早就提剑冲进去了。

如今一见徐番出来,便赶忙迎了上来:“徐相,这是怎么了?”

徐番正想说几句,却听见含元殿内,李隆基正大声唤道:“高将军何在!”

高力士只好匆匆拜别徐番,走进殿去。

高力士走后,徐番便径直朝余下的宫人走去,却在一人身前停下,正是孙德胜!

“奴才讲过相爷!”皇宫大内,孙德胜也不好坦承自己与徐番的关系。

徐番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尽快来我府上一趟!”

说完,徐番便转身离去。

余下的宫人早已转过了身子,对这一幕视若无睹。

孙德胜看了徐番的背影一眼,心中不得其意,正好此时殿内传来李隆基的召唤,孙德胜只好压下心中疑惑,走进殿去。

几个时辰之后,孙德胜换了一身便服,嘴唇上贴了假须,受了许辰指点后,也在那白嫩的脸上抹了许多颜料,淡黄淡黄得,与寻常的中年汉子没有多大的差别。

孙德胜从侧门进了徐番的府邸,在书房中见到了徐番。

“不知先生找我何事?”孙德胜一进门便直接问道。

徐番看着他,微微一笑,问道:“几个月前去豫章,那臭小子帮你赚了多少钱啊?”

“啊?”孙德胜诧异的看向徐番,心中却在思量对方这话的深意。

“实话实说就成!”徐番深邃的双眼放佛能将孙德胜的心思全部看穿一般。

孙德胜想了片刻,先生有此一问,便定然也知道自己决计不可能只赚了那带回宫来的区区三百万贯。然而到底要不要实话实说全部报出来,心中却着实寻思了一会儿,毕竟这事说起来实在有些大逆不道,一旦事发,圣上岂能饶了他们。

“行了!别动歪脑筋了!那臭小子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你们这回到底拿了多少我也不管,毕竟你身为宫人,年老后也没个养老之人,多留些钱财也好!”

“把心放在肚子里,就算不为你,我也得为那臭小子想想不是?你们手上的钱应该还在那臭小子手上吧?那么多现钱,你怎么可能带的回来?”

徐番笑着宽慰道。

到了这一步,孙德胜也只好苦笑一声,说道:“不是存心想要期满先生,实在是这一回我们……”

“拿的有些多?”徐番笑着问道。

“没关系,尽管说!铜钱,我在臭小子那里见得多了!”

孙德胜无奈,只好说道:“此次共赚了两千多万贯,拿回来的只是零头!”

徐番没有意外,听完后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现如今朝廷有难,你们这些大户也该出出力才好!”徐番笑眯眯的看向孙德胜,如是说道。

“不知出了何事?”孙德胜随即问道。

徐番沉默片刻,随即便叹道:“还不是你们这些人闹的!南方的耕地大面积抛荒,农人不种地,如今春税收不上来,国库就要见底了!”

孙德胜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几个月前离开豫章的时候看到许多农田里的杂草都长到一尺高了,还以为南方的农民都晚种地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行了!既然知道了,那就出点力吧!我也不要多,拿出五百万贯就行!有了这钱,朝廷小半年的税收也就有了!”徐番说道。

孙德胜心中一痛,然而看到徐番一脸的坚毅,只好沉重的点了点头。

“先生,那师弟呢?比起我来,他才是真正的大户啊!”孙德胜忽然秉持着同甘共苦的精神,说道。

却见徐番冷笑一声,回答道:“放心!跑不了那臭小子的!”

第七章 升州的许辰

公元589年,隋灭陈。隋文帝遂下令荡平建康城,以石头城为蒋州治所,隋炀帝时改为丹阳郡。

此后隋、唐两朝相继采取抑制南京的策略,将扬州治所自金陵迁至广陵,曾一度取消南京州一级的建制。唐初,杜伏威、辅公祏义军占据丹阳郡,归顺唐廷,唐改丹阳为归化。杜伏威入朝被扣不返,辅公祏起兵反抗,建立宋政权。其后唐平江南,置升州。

玄宗年间的升州尚无六朝古都的底蕴,风头为扬州所掩,空有虎踞龙盘的地势,却无冠绝天下的繁华。

龙藏浦,又被笼统的称为淮水,诗人杜牧的《泊秦淮》还要等上近百年,那令人迷醉的十里秦淮如今却只是升州城外一条依城而过的护城河。

没有画舫、没有佳人,有的只是岸边长长的水草和那在水中、空中,嬉戏翻转的水鸟,虽也有一番别样的野趣,然而在许辰看来却是满目的荒凉和无尽的失落……

“唉!怎么就没给穿回明朝去呢?我的秦淮啊!……”

升州城外,龙藏浦边,一座巨大的农庄在数月间拔地而起,此刻,农庄内各种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而庄子外,那宽敞的码头上,许辰正独自坐在木板桥边沿,双腿晃悠着,随手扯下一根水草,对着空荡荡的龙藏浦作感慨叹息状。

许辰身后,两个守卫的少年听见了大哥的叹息声,迷茫的对视一眼。

“大哥刚才说什么呢?情怀?什么情怀?”一个少年望着同伴,不解问道。

另一个同伴作低头苦思状,片刻后抬起头来,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说道:“当然是作诗的情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可是才子嘛!”

“是吗?什么诗呀?”先头那人眨巴眨巴眼睛追问道。

同伴伸手挠了挠后脑,努力回忆道:“好像是烟什么水什么,情怀什么酒家,后面两句好像还有亡国和女人什么的!哎呀!大哥做的诗那都是顶好的,我哪能记得清呢?”

却见先前那人瞥了他一眼,满脸不信的说道:“你就吹吧!什么亡国呀!这离前朝都过去上百年了,亡的哪门子国啊!”

同伴见其不信,连忙气急败坏的说道:“你知道什么啊!大哥这叫做追忆!”

“追忆?追忆什么啊?”先前那人问道。

说到此处,同伴左右看了看,虽知道这附近压根就没有外人,然而却依旧放低了声调,一脸神秘的问道:“你看大哥像是个普通人吗?”

“哪能啊!要是大哥都算是普通人的话,那我们还算人吗?”先前那人连忙说道。

“这不就对了嘛!”同伴傲然道。

“对什么?”先前那人问道。

同伴忙又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大哥一看就不是凡人,现在作的这首诗,估计就是在追忆过去!”

“什么过去?”先前那人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在同伴那神秘的眼神下,却猛然间想起,连忙惊叫出声:“亡国的过去?”

“你小点声啊!”同伴连忙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低声告诫道:“知道就行了!别瞎传!”

先前那人嘴巴被同伴捂住,说不出话来,只好使劲的点头,伴随着频繁的眨眼。

“你们俩在搞什么鬼!”就在二人抱在一起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声呵斥。

二人慌忙分开,见了来人,赶忙躬身见礼道:“二哥!”

“你们刚才在干嘛?”来人便是陆浩。

“我们在说……”先前那人正准备大声说出来,却感觉到同伴正在一旁使劲的拉扯他的衣角,只好回头问道:“你拉我干吗?”

同伴白眼一翻,直接无视对方,随后又赶忙冲着陆浩回答道:“二哥,刚才他背后钻进去一只虫子,我正帮他抓呢!”

陆浩疑惑的看了二人一眼,摇摇头,板着脸训道:“站岗就要好好站,虫子来了也不能动,队列怎么站的!”

“是是是!二哥教训的是!”二人忙点头哈腰道。

陆浩来此本有急事,说了两句之后,便也就不去理会了,快步走到许辰身旁,弯腰唤道:“大哥!大哥!”

唤了好几声,许辰都没有反应,却听见大哥正在低声嘟囔道:“这河上怎么就没姑娘呢?”

“姑娘?”一听大哥的疑问,陆浩竟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姑娘,青楼酒肆里多的是啊!”

哪知许辰听了,脸上突现浓浓的鄙夷,斥道:“那里的姑娘能跟船上的比吗?”

“啊?船上?”陆浩一听,顿时脑洞大开,心中却恍然道:“怪不得大哥从来不找姑娘呢!原来口味这么独特啊!”

于是,陆浩本着为大哥分忧的精神,脱口而出道:“那还不容易!找几个姑娘放到船上去不就行了!咱家要什么船就有什么船!”

许辰这回可算是回过神来了,转过头来,看着陆浩,意味深长的笑道:“行啊!我这才只说了姑娘,你就马上能想到酒肆、青楼里去。老实说吧!去过几回了?”

陆浩听了,老脸难得一红,连忙咳嗽两声,随即便一脸严肃的说道:“说到船,咱们的新船出问题了!”

“什么?”许辰听了,也顾不得调侃,连忙站起身来追问道:“出了什么问题?烘干室不是已经建好了吗?难道没效果?”

陆浩答道:“不是烘干室的问题,运来的木料已大多烘干完毕,桐油也刷了好几遍了!”

“既然木料好了,那就开工啊!”许辰脸色不虞的喊道。

自从来了升州以后,许辰便忙的脚不沾地,没有一天得空。

当初随着少年们一起离开豫章的人,有少数是少年们的家眷,还有彭泽的一干乡民除了年迈实在不能远行的外,绝大部分都选择跟随,再加上洪州船厂一半的船工以及跟随的家眷,林林总总算下来竟有了五千余人。

人一多,麻烦事就多!许辰虽然脑子里装着很多管理的经验,可是理论和实践之间还需要时间去磨合。他尚且如此,更别提剩下的一帮少年了。

在刚开始的时候,三百多少年几乎放下了一切的操练,全部动员起来。

先是平整土地,然后规划各功能区,再是建房、建厂、建码头……好在当初买地的时候,这一片本就是一处现成的农庄,屋舍齐全,不然这五千号人怕是连个晚上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在经过艰难的开头后,如今的农庄总算有了个样子,一旦安定下来,许辰便立马将造船厂的事提上了日程,毕竟这直接关系到自身实力的提升,许辰哪敢马虎。

可是造船厂又哪是轻易间能够设立的起来的?尽管手上有了洪州船厂一半的工匠,但造船的工序繁多,光是木料的问题便困恼了许辰多时。

江南东道多是平原丘陵,缺少深山老林,适合建造海船的木料就近难寻,许辰只好花大价钱从别地运来。

可是木料运来之后,接下来的处理又是个难题。能够用以建造海船的木料无不需要年余时间的自然风干,同时经过多道工序的处理才行。

别的倒没什么,只要花钱,什么用料弄不到?可是这木料风干一事本就是耗费时间的活计,再加上正好遇上了江淮的雨季,十天里倒有九天见不到太阳,哪有功夫让这木料风干啊!

无奈之下,许辰只好花费巨资在船厂附近又建了个巨大的室内烘干场所,地下铺着一溜的火炕,昼夜不已的燃烧,光是耗费的煤炭每天就得一整船,至于这些煤炭自然也是许辰让彭泽手中的货栈商行给找来的。

没想到,好不容易解决了木料风干的问题,此刻竟然又出了麻烦!

“这回又怎么了?”即使以许辰的沉稳,这连着两个多月来的麻烦事也够让他头大的了。

“江工头……罢工了!”陆浩看了一眼许辰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果然又是他!”许辰咬牙切齿的说道。

“也不知道老三和郑泰怎么招的人,把这么个祖宗请回来,这是要老子供起来当菩萨吗?”许辰气急败坏的叫道。

能让许辰如此大失方寸的人自然也不是个普通人,这个工头姓江名流,在洪州船厂的时候便是分管一个船坞的老人,论资历就连船厂里那些个地位超然的老匠人也要唤他一声“师兄”。

只是这个江流中年丧子,从此性情大变,与洪州船厂的一干同僚间相处的越来越差,手上的技术虽然有,也能设计出不错的船只来,然而却越发的不愿动手,整日间只愿在他人身旁念叨,摆出一副老资历来指点小辈。

这么个人自然不受同僚待见,没过多久便惹得匠人们怨声载道,纷纷向船厂东家反应。东家们无奈之下只好将其调离,又念其上了年纪,曾对船厂立下过不少功劳,不忍看他老无所依,流落街头,便打发他到船坞上做了个工头,监督一干工人施工,设计的事更是想也别想了,从此之后,江流便愈发的消极,整日间借酒消愁,也不怎么理会船坞上的事。

那一日,王策和郑泰前往洪州船厂挑人,二人牢记大哥的教诲,只选那些个年纪轻轻的熟练工人,至于那些上了年纪、有设计才能的匠人一个也没要,随同而去的万家人见了自然也乐意如此,毕竟比起那些熟练工人来,这些能够设计图纸的匠人才是船厂真正的宝贝。

最后,轮到江流的时候,王策、郑泰二人看了他的年纪本是不愿要的,哪知那帮子工人们听说二人要把他们带走,一个个心中难免不定,想着,这一旦以后出了些事,他们连一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那还不得被东家欺负死?

于是乎,众人便扬言必须带上江流,王策、郑泰见了,再听万家人说了江流的遭遇后,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将其带了回来。

哪知却带回来一位大爷儿!

许辰随即厌烦地摆了摆手,喊道:“走!去船厂!”

第八章 船厂之争

沿着龙藏浦往下游走数十里地,在其汇入长江的一片开阔地带上,十几个新建的巨大船坞上,上千名工人正在忙碌着。

由于水文状况与后世相差甚大,以如今的技术水平想要准确的勘探沿海水文地貌几乎不可能,加上沿海风浪对船厂施工影响巨大。为此,许辰只好放弃了在海边建船厂的预想,将其放到了龙藏浦与长江交汇的地方。如此,离着农庄也近,护卫起来也要方便许多。

一辆宽大的马车拉着许辰赶了过来,一直驶到了船厂之内。

许辰一下马车便看见船厂中央的空地上一群人围在那里,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姓刘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木匠,仗着补过几条破渔船就想来这装高手匠人了呀?我呸!赶紧给老子一边呆着去!”

“你!”刘进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看着骂他的那人。

自从跟了许辰之后,刘进身价倍增,那真可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啊!刘进自觉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这般泼妇似的骂战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如今一时间见了,竟不能迅速的做出反击。

那人见刘进哑口无言,便乘胜追击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吧?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那就趁早走人,这船厂不是木匠能呆的地方,你还是赶紧回作坊锯木头去吧!”

那人身后的一帮工人们见了刘进窘迫的样子,也哄堂大笑了起来。

而刘进这边也不是他一人,所谓主忧臣辱,一见掌柜的受了欺负,那帮从家具作坊调来船厂的伙计们,一个个犹如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纷纷跳出来回击道:“老东西,你他娘嘴巴放干净点!”

“就是!敢欺负我们掌柜的,找打是吧!”

此言一出,立刻如水入沸油一般。

“小子!你说谁呢!”老人身后的工人们立马加入战团。

“没错!敢欺负江头儿,丫的就是欠抽!”

“兄弟们,上!”

船厂的工人们身处异乡,格外的齐心,加上人多势众,自然不怕打架,话才刚说完,便卷起袖子准备动手。

马车边,许辰冷眼看着这一幕。与之并排站着的陆浩见了,忙伸手捅了捅他,说道:“大哥,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许辰目不斜视的问道。

“喊一声住手呀!一般在这种时候,老大出场前不都得这么嚎上一嗓子吗?”陆浩理所当然的说道。

许辰却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哦!”

随即冲身后摆摆手,一位护卫的少年便走上前来。

许辰说道:“你嗓门大,嚎两声!”

那少年愣了一声,心想二哥不都说了这是老大该干的活吗?

许辰见其半天没反应,侧过头看着他,说道:“愣着干嘛,快啊!没见他们都要打起来了嘛!”

那少年听完,满头的黑线,不过却也没闲着,赶忙上前几步,大声叫道:“都干嘛呢!大东家来了!”

这一嗓子果然管用,本来已经纠缠在一起的两方人马听了,顷刻间分开,齐齐看向许辰,泾渭分明。

许辰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过去,疲懒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啊?”

“东家,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他们不但先骂人,而且还出手打人,都有好几个弟兄受伤了!”刘进身后的伙计仗着他们是跟了东家许久的老人了,便连忙告状道。

许辰听了,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撇过头去,冲着江流身后的那帮工人问道:“是这么回事吗?”

“没有!绝对没有!明明是他们先说要揍我们的!”江流身后的工人听了自然矢口否认。

“不错!明明就是他们仗着自己是跟了东家多时的老人,便处处刁难我们,我们迫不得已,这才只好自卫反击。”

“对!就是这样的!我们这是自卫!”

工人们一见有人领头了,便纷纷跟上,闹将起来。

“你们放屁!根本就是你们先动手的!”

“就是!明明自己动手打人了,还想血口喷人嘛!”

“当着东家的面还敢说瞎话,当东家是傻了,分辨不出来吗?”

刘进身后的伙计们也不甘示弱。

然而相比之下,伙计们年纪较轻,又多上过几个月的学,读书识字了,便自觉是个文化人,不愿再出口成脏了。论起骂人的水平来自然比不得这帮常年在船厂里厮混的船工们。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到头来只能想到把许辰扯出来,想让东家为他们的做主。哪里比得上鬼精鬼精的船工们,一口咬定是伙计们仗着老资历欺负新人,自始至终不拉上许辰一句。如此一来,伙计们叫的越厉害,便越是印证了船工们的话语。

刘进好歹也是个历练过的人了,一见自己这帮手下这么瞎折腾,顿时头大如斗。看了对面江流一眼,只见对方老神在在的立在那里,双眼朝天,嘴角却挂着抹不去的嘲讽。再看东家也是一脸的冰冷,心中立马凉了一大截,连忙出声制止伙计们:“够了!都听东家说!”

刘进这一嗓子立刻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吵够了吧?”许辰脸色阴沉的问了一句。

场上的伙计们见东家发火,心中难免惴惴,但船工一方的多数人却显然满不在意,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请你们来,是让你们造船的,不是让你们来着给我捣乱的!不想干可以,我立马让人送你们回去!”许辰冷着脸训斥道。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都给我好好去干活,要是还有下一次,直接给我滚蛋!”

许辰的话一说完,刘进身后的伙计们立刻急了,一个个就准备冲出来找东家理论,好在刘进连忙使眼色止住了他们。

至于江流一方的船工们,心中却在暗自窃喜:“果然东家还是离不开我们!说来也是,离了我们这帮人,谁帮他造船呀!”

而领头的江流更是对许辰这轻轻放下的做法暗喜不已,心中也就越发认定对方不能没有自己,这老资历一下子便摆了出来:“罢了!罢了!既然东家都发话了,咱们也不能不知好歹不是?都散了吧!回去干活去!”

说完,其身后的大帮工人便应声离去,越发凸显了江流的一呼百应。

“哦,对了!东家,老江这里还有件事,需要东家来拿个主意!”江流装作忽然想起一般冲着许辰说道。

许辰忙微笑闻言问他:“江师傅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定当竭尽全力!”

江流对许辰这番平等相待的态度很是受用,便越发的飘飘然,说道:“不瞒东家,这造船一事,可不是随便找几块木头搭在一起就能完事的!尤其是海船,容不得半点马虎儿!要想造出一艘能用的海船,事先的设计是绝对缺不了的!不是我小看刘掌柜,这设计海船图纸的活没个几十年的功夫,哪里能成事嘛!这要是按照那随手涂鸦的东西乱来一气,浪费材料不说,东家这宝贵的时间不也就全给耽误了吗?”

江流越说越起劲,那副老子是行家的姿态,隔了老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刘进听了,却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许辰随即便问道:“江师傅可是嫌刘掌柜的海船图纸过于简陋?”

江流一听,立马笑了:“哪有?刘掌柜那图纸可当真算不上简陋,光是一块甲板就花了几十页的白纸,一艘船下来,用的白纸怕是比那状元公的藏书都要多些吧!”

“图纸详细一些难道不好吗?”许辰接着笑眯眯的问道。

“详细些自然是好的!但也要能用不是!东家有所不知呀!这海船的图纸都是咱们这些匠人们几代传下来的,一点点的改.进之下,才有了现如今的海船。那些光凭脑子一想,就画出来的图纸能造的出船来吗?就算是造出来了,恐怕下水之后,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得被撞个粉碎了!”

“再说了,刘掌柜送来的那些个图纸,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啊!线条那么多,绕来绕去跟个麻团一样,那能叫图纸吗?”

江流侃侃而谈,片刻间便将刘进的图纸批的体无完肤。他却不知,就在他宏篇大论的时候,刘进的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骂吧!骂吧!竟然敢说东家的图纸一无是处,有你老小子好受的!”

许辰听了江流的话,明白对方这是仗着自己的本事,看不起他人的设计,何况许辰的图纸都是用立体几何画出来,江流又没上过许辰的课,自然看不明白,在他眼里,那一张张三维立体图像,可不就是一团乱麻嘛!

于是,许辰便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依江师傅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唉!既然东家问起,那老江也就直说了吧!造船的事是个技术活,这外行人呢,是干不来的!我看东家不如就让刘掌柜回去吧,这船厂老江会帮东家好好看着的!”江流打蛇随尾上,趁机要将船厂的主导权彻底拿下。

许辰平静地看着江流,江流也坦然与之对视。

第九章 船厂之争(续)

看着江流那有恃无恐的模样,许辰忽而笑了起来,随即问道:“依我看不如这样办吧,让刘掌柜与江师傅您比一场,胜者留下执掌船厂,败者听凭胜者处置。”

江流沉默片刻,问道:“比什么?”

许辰接着说道:“刘掌柜和江师傅都是手艺人,那自然是要在手底下见真章了!不比别的,既是在船厂,那自然比的就是造船的功夫了!”

江流听了心中一喜,忙问道:“怎么比?”

许辰笑着说道:“江师傅认为刘掌柜设计的图纸不堪一用,想必刘掌柜心中也是大为不服的。”

说着许辰便看向刘进,刘进自然配合的点了点头,却依旧带着满脸的严霜。

于是,许辰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两位索性就比上一场!两位各自带着手下的人,刘掌柜带着那帮伙计,江师傅领着一干船工,双方以十日为限,按照各自的图纸,造一艘中意的海船出来,造好之后,选个时日来比试一番,最终按照海船的航速、载重、灵活度、坚固度等等来具体比较一下各自海船的性能。至于如何鉴别海船的性能,江师傅是行家,一眼便知。”

江流听完之后,心里便寻思开了:“看来这刘进在东家心中的分量不轻呀!为了让其留在船厂竟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哼!想再多的法子又能如何?没本事终究是没本事,我倒要看看,你个木匠能造出什么样的船来!”

心中想着,江流便冲着许辰回答道:“没问题!另外,为了公平起见,老夫会调拨一半的船工让刘掌柜差遣,毕竟论起造船的功夫来,那帮伙计怎么可能比得上这帮熟练的船工?”

说着,江流便回过头去冲着不远处一位正在忙碌着的船工喊道:“马小子,过来下!”

那船工一听叫唤,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头儿,您找俺啥事啊?”

江流于是命令道:“去!挑一半的船工出来,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刘掌柜干了!”

那姓马的船工听了,立刻急了起来:“啥?头儿!您可不能不要我们啊!俺不走!坚决不走!”

姓马的船工梗着脖子,昂起头,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江流见了,伸出老手,叉开五指,一巴掌便拍了过去,同时呵斥道:“滚你娘的,瞎咋呼什么!老子只是让你跟着刘掌柜干几天活,等到比试完了,自然是要回来的!”

“啥比试啊?”姓马的船工问道。

于是,江流便将比试的事与他分说了一遍。

“哈哈!”姓马的船工听了立刻捧腹大笑起来,说道:“头儿,俺没听错吧?要跟您比试造船?哈哈,真是好笑!难道他们不知道您老可是咱们洪州船厂最顶尖儿的匠人吗?这要论起造船的本事来,当今天下怕也没几个敢说胜得了您!这是谁说要让您比试来着?这也太可笑了吧!”

江流听了这话,心中大为受用,但也知道许辰就在身旁,便连忙出声训斥道:“住嘴!此事乃是东家提出的!当着东家的面,还敢乱嚼舌头,皮痒了是吧!”

说完后,江流连忙回转身来冲着许辰道歉道:“东家恕罪!这小子就是嘴欠抽,不是有意的!东家放心,过后老夫定会替东家好好管教管教的!”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还叫我说什么呢?”见江流明显的袒护,许辰心中自然不喜,但他也知道,这帮船工背井离乡、不远千里随他从豫章来到升州,心中对他这个陌生的东家自然存了轻视之心,想要收服这帮人,一味用强定然达不到效果。

为此,许辰只好笑笑,说道:“没关系!不知者不怪嘛!”

江流得了预料之中的答复,也就乐得装了回大度,指着姓马的船工说道:“还不滚过来给东家陪个不是!”

那姓马的船工别看人老实,心眼儿也灵活的紧,见状连忙就坡下驴,躬着身跑过来,向许辰赔罪道:“多谢东家!”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待会儿就去船坞上挑选一半精干的船工,然后去刘掌柜那里报到。给老子记住了!在这些天里,要向对待我一样对待刘掌柜,老老实实的干活,要是敢有一点儿的偷懒!老子打断你的腿!听明白了没?”江流随即冲着姓马的船工厉声道。

那姓马的船工当着东家的面,自然连忙点头哈腰道:“记住了!头儿,您就放心吧!小的绝不会给您丢脸的!”

江流听了,连忙满意的点头道:“那就好!”

说完便回过身来向许辰问道:“东家您看?”

许辰笑道:“江师傅高风亮节,在下敬仰万分啊!”

江流连忙谦虚两句:“哪里哪里!”

事情交代清楚之后,许辰等人便离开了船厂。

望着许辰离去的身影,那姓马的船工便问江流:“头儿,您刚才说的是反话吧?”

看着姓马的船工自作聪明的样子,江流摇了摇头,说道:“你小子觉得老子去跟那姓刘的比试造船,会输吗?”

姓马的船工一听,立马急声说道:“怎么可能?您的手艺咱们大伙儿都是见过的!怎么可能会输呢?”

“那不就结了!既然老子稳赢,那干嘛还要使这些小伎俩?咱们这个东家也不是个蠢人,何况只有堂堂正正的将姓刘的击败,才能让东家彻底把船厂交给我,否则只怕他们又会找出些其他的理由来,那样的话,一直拖下去,误了船厂的活计,只怕东家会绝了造船的念头,那时,咱们这帮人又该如何自处呢?既然出来了,那洪州船厂便再也回不去了,可这么一大帮子人总要混口饭吃呀!”

“唉!毕竟咱们身处异乡,凡事总要忍让些才好!”

江流叹息着说道,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一般。

“东家,这帮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嘛!什么叫作不能当着面说东家的不是,感情背地里就能说个痛快了?”回去的路上,刘进忍不住向许辰抱怨道。

一旁的陆浩也同样忧心道:“大哥,这些船工很抱团啊!尤其又有了江流这个领头的人,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不让外人染指船厂了!”

“二东家说的不错!这个江流摆明了就是仗着手上掌握了图纸,就想以此来要挟东家。可恨的是,这帮子船工也跟姓江的一个鼻孔出气,压根就不肯听我的话!东家交代下来的图纸,到现在也没见开工!”刘进想着这些天来在江流那里受的排挤便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当着东家的面全部发泄出来。

“说完了吧?”许辰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刘进缓气的时候才冷冷地问了一句。

刘进察觉出东家的不快,哪还敢接着抱怨,连忙悻悻的点头。

许辰乜了他一眼,便不去看他,只是安静的想着事。

陆浩等了一阵子,这才开口问道:“大哥,你准备怎么办?”

许辰望着车船外的景色,缓缓的说道:“其实我并不在乎船厂由谁来管着,毕竟我不可能亲自来,要是这个江流真有本事,又能完美的执行我的设想,就是把船厂交给他又如何?但是,这帮人非但不好好干活,还一味守着老旧的那一套,这就触犯我的底线了!所以必须做点什么,我的时间可不多!”

“这个江流在洪州船厂的时候就是个老油条了!如今来了我们这,身边又没个同样资历匠人制衡着,难免会有恃无恐。至于船工们远来外地,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内心难免忧虑不安,恰巧身边只有江流这么个熟悉的人,又是曾经的领导,自然会以之为首。”许辰的习惯,遇到问题必定会将问题透彻的分析一遍,然后再从中寻求解决的办法。

“对待他们,应该分而化之!江流此人,老而弥坚,又自视过高,一般的拉拢打压怕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我才会提议让他与老刘你比试一场。他最大的筹码不过就是手中的图纸罢了,要是让他明白,他手上的那些东西在我们眼里一文不值,这人自然也就没了底气,他是个好脸面的人,一旦输了,自然不会耍赖。”

“而要想让他明白这件事,就只能通过一场比试,让他真切的体会到双方设计上的巨大差距才行,不然只靠嘴皮子,是绝不可能说服这种老顽固的。”

许辰抽丝剥茧般的说道。

陆浩听了连连点头,接话道:“大哥说过,理念之争最没意思,因为注定谁也说不过谁!那些所谓的舌战群雄,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试想一个连自己的信念都不能坚守,只凭着对方三言两语就被动摇,从而放弃自己的信念,去信仰他人的思想,这般不坚定的人挂在嘴边的,又怎算得上信念呢?那些胜者,赢了这么一些人,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许辰微微颔首,接着刚才的事说道:“只要在比试中正大光明的击败了江流,不但江流的底气没了,就连他在工人心目中的形象也会顷刻间坍塌。工人们总是最实在的,尤其是船厂的工人,谁的本事好,就会听谁的。所以,对于这些船工,我们不能来硬的,先晾着他们,集中力量赢得与江流的比试,待他们群龙无首的时候,再出手处理他们,也就容易的多了。”

第十章 许辰的船厂

“刘掌柜,人俺带来了,江头儿说了,凡事听您的,有事您尽管吩咐!”

姓马的船工领着船厂一半也就是近五百名船工,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船厂东头的一间大院外,扯开嗓子便冲着院子里大声喊叫道。

许辰的船厂位于龙藏浦与长江的交汇口,龙藏浦由北向南汇入长江,从上游携带来的泥沙滚滚而来,日积月累下正好在汇入长江的河口处形成了一个方圆数里的沙洲。

许辰在勘察地形时一眼便看上了这块沙洲,并将其充分利用了起来。沿着龙藏浦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排船坞,而在靠近长江的一侧,东西两边又各有一个比寻常船坞大上数倍的巨大船坞,那是许辰留来建造大型海船的地方。

而那块沙洲上除了驻扎着全部的水兵,时刻拱卫着船厂外,许辰还将整个船厂最为紧要的一些机密作坊放在沙洲之上,有水兵们护卫着,遭遇强敌即使不敌,也能迅速转移。

东西两侧的船坞之间则用木制的浮桥相连,便于船工们往来。

整个船厂水路面积算在一块儿,占地竟有数千余亩。陆地上有着高达十丈的围墙将船厂与外界隔离开来,围墙被设计成了星型,每隔数里地便向外延伸出一个三角,乃是借鉴中世纪欧洲星型城邦的外型,确保来犯之敌会受到至少三面的火力围剿。围墙之上宽达三丈有余,较之寻常的大城大埠也不逊多让。

船厂只有一处可供进出的大门,宽约十丈,两侧的门板乃是精钢灌铸的实心铁门,一侧便重达数千斤,若不是许辰请了能工巧匠,加上后世的一些机械知识,设计了一套机关,借助流水之力,只怕这大门即使装上去了,也无法开关。

这么一处船厂俨然已被许辰打造成了一个战争堡垒,只要大门一关,即使十余万人马围攻,只要水路不失,船厂内的工人们依旧可以安然的施工,不受一点的影响。

按理说如今天下承平,法度井然,许辰这明目张胆的圈地行为是必然会受到官府苛难的。然而如今乃是盛唐,门阀世家的势力虽说受到了一些压制,但却依旧强大。各地豪门的家宅亦俱是按照战争堡垒的样式来建造的,只要在式样上不逾越违制,各地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这些世家豪门多有子弟在朝中为官,地方官又岂会用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而升州,自隋以来一直被朝廷有意识的压制着,政治地位不高的结果便是经济颓唐,商旅往来稀缺。比起扬州来,升州这个区位优势更加明显的历史名城却少见商船的影子,龙藏浦上除了偶尔一见的几艘小渔船外,大船几近绝迹。

龙藏浦上无船只往来,为此,即使许辰将龙藏浦的一段圈进了自家的产业内,也不会闹的民怨沸腾。

加之,许辰一来升州便前去拜会了升州太守,几大箱子银饼子,加上当朝徐相的一封书信,那小小的升州太守又岂敢忤逆许辰的意思,反而在得知许辰宰相学生的身份之后,百般推辞许辰所送的礼物,义正言辞的高喊:“为徐相办事乃是下官的本分!”。最后还是在许辰强力要求之下,这升州太守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那几箱子“礼物”。

此后,太守大人更是时常殷勤的跑到许辰的农庄做客,亲力亲为,替许辰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同时双眼又似乎失明了一般,对许辰这座杀气凛然的船厂视而不见,全心全意为许辰服务着。

也难怪升州太守会如此的殷勤,唐代的州郡分为上中下三等,首官的品级也相差悬殊,升州自唐以来俱是下州,升州太守的品级比那上县的县令也就高了个半级,然而晋升空间和捞钱的法子比那富得流油的上县县令可是差得远了!

太守大人在这个位子上苦苦熬了十余年,一直不得晋升或者调离,哪怕他想犯个错,让朝廷贬他的官,借此离开升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实乃升州早已被朝廷有意识的遗忘掉了。

如今好不容易能和当朝宰相搭上线,升州太守又岂有不热心的道理?管他许辰把船厂修成什么样呢!就算出了事,不还有宰相爷顶着嘛!哪里算得到他这个小小太守身上?

这些升州的现状,许辰在来之前便托王策打听清楚了,为此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升州的世家势力早在数次的叛乱、平乱中被朝廷绞杀一空,后来的人眼见朝廷对升州大肆打压,也就不敢选择此地作为家族的根基之地。是以,这么些年来,升州竟成了世家势力的空白,升州一地多是自耕的农民和不多的中小地主,成规模的家族一个也没有。为此,许辰在升州几乎受不到一点儿的恶意,为许辰实力的积累创造了宝贵的时机。

说回船厂,姓马的船工叫喊一声之后,便在吊儿郎当的在院外等候着,其身后的那一帮船工们也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大声谈笑着。

在此之前,许辰对东西两侧的船坞并未作出明确的规划,只是船厂的工人们来源单一,除了刘进手下的一般伙计外就只剩了江流手下的船工们,双方泾渭分明,又隐隐有着竞争和排挤。

于是乎,双方便自觉的各占了一侧的船坞,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回比试为了公平起见,许辰下令在船工过了龙藏浦之后,便将河上的浮桥拆除,河上还有水兵的船只日夜巡逻。这十日内,双方人马不得有半点的交流,也就断了船工们串通一气的可能。

“龙哥,咱们这十天难道真要听那木匠的差遣啊?”姓马的船工身后,一位身材精瘦的年轻船工悄声问道。

姓马的船工头也不回,双目正视前方,嘴唇微张:“不然还能怎样?这可是江头儿的命令啊!”

那精瘦的船工听了,心里老大的不痛快,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是想到要被这么个木匠吆五喝六的,心里就不痛快!”

“要不这样吧!咱们偷偷的将这木匠造的船记录下来,然后给江头儿送过去!那话怎么说的?哦,对了!知己知彼百战不败嘛!”精瘦的船工挠着脑袋笑道。

“干嘛要用这种小伎俩?你小子难不成以为江头儿会输吗?”姓马的船工斥道。

那精瘦的船工悻悻的笑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江头儿的本事咱们自然晓得,但是这个木匠身后站着东家,万一东家给他开小灶儿呢!那对江头儿也太不利了!”

姓马的船工听了,心中一阵意动,然而片刻间却又摇摇头说道:“不行!河上的浮桥已经断了,就算咱们拿到了东西,也送不过去。”

“那还不简单!咱们兄弟里面水性好的可是大有人在啊!泅水过河轻而易举!”精瘦的船工连忙说道。

姓马的船工想了想,依旧摇头说道:“你没瞧见河上那些来回巡视的兵船吗?要是派出去的人被抓住了,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怎么会被抓住呢!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只要小心一些,总能成功的!”那精瘦的船工依旧不死心的说道。

姓马的船工不耐的斥道:“够了!江头儿来之前就叮嘱过咱们,让咱们踏实干活就好!江头儿的本事可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比得上江头的船匠也就洪州船厂还有几个,这里?哼!怎么可能!”

那精瘦的船工还想再说,却见院子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个伙计出门迎接众人入院。见状,姓马的船工连忙轻拍对方的后脑,说道:“行了!别瞎想了!好好的干活吧!”

那精瘦的船工一见失了说服马龙大哥的机会,脸色不喜的朝院子内走来,心中却暗自想着:“哼!不送就不送!就算小爷我不送东西,难道小爷我就不能偷懒儿嘛!”

一想到这,精瘦的船工便重新高兴了起来,迈着欢快的步子进了大院。

大院围墙的一角有间阁楼,阁楼内,刘进正冷眼旁观着这帮明显带着疲懒心态的船工们走进大院,却一声也不吭。

刘进身后,一个伙计打扮的青年,也瞧见了这帮吊儿郎当的船工们,遂忧心的说道:“掌柜的,这帮人看上去不像会老实干活的样啊!而且,万一这帮家伙贼心不死,想要往河西边传东西咋办?”

刘进冷冷地看着楼下的船工们,嘴角却渐渐浮上一抹诡笑:“哼!既然进了这个院门,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至于私通对岸?呵呵,怎么可能?就是放开了让他们看,他们也看不懂的!”

身后的伙计一想这大院内的东西,也就释然笑道:“掌柜的说的不错!有东家教授的那一套做工流程在,不是知道全部细节的人,光凭那一个个零件,怎么可能还原出整艘海船呢?”

说完后,二人便悠然地看向已然全部走进大院的船工们。

此刻,院子的大门再次轰然关闭,就在船工们迷茫之时,一个个伙计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十一章 流水化作业

【历史是天下人的历史,小说却是一个人的小说,但我依旧愿意努力写出一个纷繁的世界来,不是有多少厉害的人物,不是有多么精彩的画面,而是要让每个平凡的人在各自扮演的角色上都能发挥出自己的才智。我的书中没有主角!他,只是出场早了些罢了!】

“接下来大家伙儿将被分为十组,相互间独立做工,下面开始为大家分配……”一个领头的伙计冲着院内的数百名船工说道。

“你说什么?分开?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马龙身后的那位精瘦一听立马跳出大声叫唤道。

“不错!不是来做工的吗?干嘛要把我们分开!”

“就是!当初可是我们江头儿不想占你们便宜,这才好心让我们来的。现在却要把我们分开,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难道是想把咱们分开之后,再来对付咱们吗?”

“就知道这帮家伙贼心不死!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咱们拆开!”

“不错!要是不想让我们干了,那我们就回去!”

……

随后院内的数百名船工们便闹了起来,死活不也不肯被分开。船工们身在“敌营”岂能不多留个心眼,伙计们这般直截了当的作法,自然让船工们心中犯疑。

那领头的伙计见了却不惊慌,依旧面色温和的说道:“诸位兄弟误会了!大家都是来替东家干活的,与你们做对,到时耽误了东家交代下来的事,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对江工头此番的相助,我家掌柜也是十分感激的!更是常在我们面前称赞江工头是个心胸宽广,处处以大局为重的人。”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天知道你们背地里怎么骂咱们江头儿!刘进呢?叫他出来!今天这事,必须给个说法,不然,大爷我还不干了!”精瘦的船工又闹将开了。

领头的那个伙计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马龙,马龙回看了一眼,随后挥手止住了精瘦汉子的声音,但却又冲着那领头的伙计说道:“为何要把俺们这帮人分开,这事还是请刘掌柜出来说个明白吧!不然,兄弟们也没法踏实的干活不是?”

马龙说完后,院子内的一干船工们俱安静了下来,看向这领头的伙计。

“这……”那领头的伙计见状,犹豫了起来。

片刻之后,院子里的众人便听见角门后面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哈哈!你们可算来了!”

随后,刘进便从角门走进了大院。

“你就是马龙吧?”刘进径直走到马龙身前问道。

马龙微微躬身道:“马龙见过刘掌柜!”

刘进笑着点头,说道:“不错!你们来了就好!”

“敢问刘掌柜,为啥要将俺们分开呢?”马龙问道。

刘进笑了笑,真诚的说道:“哈哈,不用担心!之所以把大家分开,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做工罢了!大家伙儿原来在船厂做工的时候不也要时常分开来做不同的活计嘛!一堆人挤在一起,干起活来也没效率不是?”

马龙听了刘进的解释,微微颔首,遂接着说道:“那好!还请刘掌柜带俺们去船坞上吧!”

刘进听了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大家伙儿就在这大院里干活就成!”

“什么?姓刘的,你耍我们不成!我们是来帮忙造船的,在这么个小院子里造个屁船啊!哦,我明白了!感情这木匠还以为锯几块木头,钉在一起就能下水当船用呢!”那精瘦的船工反头看向身后的同伴,大声怪笑着。

“哈哈!不错!不错!他还以为是在打家具呢!”

“照这个样子,估计拿块床板就能下水了!”

“哈哈哈哈,木匠就是木匠!”

……

“你们……”

刘进身后的伙计们正要发火,刘进却摆手止住了他们,依旧平静的笑道:“诸位先别笑,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向来时的角门走去。

马龙沉默了一阵子,随后招呼众位船工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说着,便领着船工们浩浩荡荡的向角门走去。

绕过角门,豁然开朗。

原来,除了前院那宽大的院子外,后院的面积却更大!

整整上百亩的后院搭建起了十几个长形的大木棚子,有三十多丈长,十几丈宽,高四丈有余。

一眼望去,十几个大木棚子犹如十几条巨大的蛟龙般,张开了大口,静静地注视着船工们。

那五百的船工,自从拐过了角门后便被眼前的这幕深深的震撼住了。

“龙哥,这是啥东西啊!”那精瘦的船工见了这些巨大的木棚,此刻心中也没了玩笑的心思,余下的便是一丝对未知的恐慌。

马龙摇头回道:“俺也不知道!”

看见刘进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大木棚子的门口朝此处望来,马龙于是对众人打气道:“怕什么!都到这里了,还怕他们吃了咱们吗?”

“就是!咱们这么多人,怕他个俅!”精瘦的船工色厉内敛的喊道。

随后,马龙当先一步,朝刘进走去。

接着,刘进便迎马龙等人走进了大木棚子。

船工们进去一看,便见偌大空间的两侧分别摆了一排木架子,木架上满满的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还有一堆堆的零件。

木棚的正中间却有一个环形的大木桌子,桌子很大,几乎占了整个木棚,桌子边是一排环绕的长凳,船工们只看了一眼,便看出,这长凳和环形桌子都用铁钉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这里就是大家伙做工的地方了!”刘进伸手指着那张环形的大桌子,冲着船工们介绍道。

“来!为大家伙儿示范下!”刘进指着一个伙计说道。

那伙计得令后,连忙跑到木棚最里头的一面墙边,伸出双手用力地将墙上一个木把子拉了下来。

顿时,一阵连续的机括声响起,船工们便惊讶的发现,在那张木桌的内侧竟然有一条皮带子开始慢慢的动了起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同时桌子上一些奇怪的东西也开始远转起来。

有那满是锯齿的钢轮开始旋转,有那粗重的铁锤子一上一下的敲击着,还有那尖锐的钢钻不停地转动着……

“这条牛皮带子叫做传送带,用水力驱动,能将大家做好的零件传到下一个人手上。以后,大家伙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每个人独立的造好一个部件了!在这里,大伙儿每个人只需要简单的做一件事就好!也许是锯一块木头,也许只是敲一个铁钉,很简单的!而这些桌上的工具也能大大的减轻大伙儿的负担,不用再费力拉锯子,也不用使劲抡锤子,多方便呀!”刘进温和的笑着,弥勒佛一般看向众位船工。

“你们来演示一遍!”刘进随即招来一帮伙计。

那十几位伙计于是便从身后的木架上熟练的挑出自己的工具,坐到木桌前开始干起活来。

只见那第一个人飞快的将一根粗大的木料放置在那旋转的前面,轻轻的一推,粗大的木料便被切割成两半,随后,这人便低下头去重新拿起另一根木料。

而那根被锯成两半的目标便被牛皮带子送到了第二人的手上,只见那第二人抓住那两半的木料飞快的在身前的几个小一号的钢锯上操作着,短短数息间,那原本粗大的一整根木料便被分割成了数块小的木料。

然后这些小木料再次被传送到下一个人手上进行精度的加工,去皮、打磨、刀劈斧凿之下,最后便成了一个个精致的零件。

从最初的木料到最后的成品零件,所耗费的时间不过盏茶的功夫。

“东家!东西做好了!”最后一位伙计,将几个成品零件送到了刘进的手上。

刘进笑着冲其点了点头,接过后,便将成品的零件递给身旁的马龙。

马龙接了过来,只看了一眼,马龙便认出这是海船的风帆上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零件。接着,马龙便异常仔细地查看起来,却见手上得小零件表面非常的光滑,比他们之前做出来的要精致的多。

马龙身旁的船工都是老手,这个零件他们曾经做过不知有多少遍,那精瘦的汉子看到刘进拿来的零件后,心中也很惊讶,但嘴上却不服气的说道:“切!好看有啥用!装在海船上的东西,好用才行,又不是家具,要那么好看干啥!”

刘进笑而不语,示意他们多看几个。

马龙一手拿着一个零件,盯着两个零件,认真的比对起来,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这……这……这也太……太合适了吧!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马龙在船厂干了那么多年,早已将这个零件最合适的尺寸摸索出来了,同时在平常制造这个零件的时候,出现最佳尺寸的次数也是整个船坞的船工中最高的!

然而即使如此,马龙也根本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出现最佳尺寸,更别提让做出来的每个零件一模一样,找不到丝毫的误差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就是洪州船厂那些年纪最老,手艺最好的船工也做不到没有误差!”精瘦的船工也是个熟练工,自然知道每个零件不存在什么误差,这种事意味着什么!

“可是,这些零件明明都是他们刚刚做出来的啊!”另一个船工同样惊讶莫名,若不是刚才他们这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船工们绝对要怀疑这是伙计们在作弊了!

刘进对他们的惊讶很满意,但却似乎嫌给他们的震惊还不够似的,于是便又给加上了一句:“忘记说了,这些伙计都是新招来的,才做了十天不到的时间。”

“你说什么?”马龙猛地抬起头来,双眼通红的看向刘进。

第十二章 刘进的手段

“这些伙计都是新来的,在这干了不到十天。”看着马龙那震惊莫名的表情,刘进笑着重复了一遍。

“这不可能!想要做出这般精准的零件,没有几年的功夫是绝不可能的!”马龙大声反驳道。

刘进笑笑,说道:“没什么不可能!若是让他们独立完成一个零件,要有此等水平没个几年的时间的确不可能。但在这里,他们每人只需要做好手头上的一道工序即可,有了桌上这些工具花上几天时间就能熟练的做工了。”

马龙却依旧摇头道:“那也不可能!没有亲手做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零件的最佳尺寸的呢?就算给他们一个上好的成品做参考,只用十天也琢磨不出来!”

刘进微笑如故,从身旁的木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马龙:“识字吗?”

“认识一些!”马龙点头接过。

翻开一看,只见这薄薄的小册子上却图文并茂的将制造这个零件的某道工序详细的分说了一遍,上面标注的尺寸无一不是最准确的!

“这只是其中之一,每个木架上都有关于每道工序的详细图解。”刘进说道。

“这……”马龙看到这些小册子后,心中浮现出一个答案,但只是片刻间便将这个答案否决掉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上面有些字连我都看不懂,这帮年纪轻轻的伙计怎么可能认识这么多的字,要真的认识这么多字还来做苦力干啥?直接去考进士啊!”马龙大声的质疑道。

刘进笑而不语,冲着身后挥手示意。

身后便走出几名伙计,同样从木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子,径直翻开,便大声念了起来:“图例一,先将木料切割为三尺五寸的木条,再用车床加工……”

只见那伙计滔滔不绝的念着,马龙飞快的从同一个木架上取下一本相同的小册,迅速与那伙计念的比对着,却见那伙计竟然念得丝毫不差!

随后,又一个伙计从另外的木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开始念了起来,马龙发现,依旧分毫不差!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马龙已经失去了比对的心思,瞪大了双眼,呆滞的看向刘进身后的这帮伙计。

“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在东家办的学堂里上了三个月的学了,如今普通的读写计算已不成问题了!”刘进笑着说道。

“说说吧,你们现在都认识多少字了?”刘进示意伙计们道。

那当先一位伙计腼腆的笑笑,说道:“加上昨天记住的二十三个字,我已经认识五百六十三个字了!”

“我好一些,认识六百多了。”另一个伙计笑着说道。

“我……我才记住了四百多,都没脸见人了……”第三个年纪小一些的伙计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五百名船工异常安静的看着这几个伙计,一时间心绪难平……

“没脸见你妹啊!认识四百多字还说没脸见人,那我这个除了自家大号,不认识第四个字的人还不得一头撞死!”精瘦的船工心中愤愤不平。

马龙此刻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恍然间他感到了一丝危险,江头儿会输的危险!

“不行!必须把消息传回去!”顷刻间,马龙的心中便做出了决定。

“好了,大家要是没有问题了,那就开始分工吧!大伙儿先在这些工棚里将零件做好,然后便会有人将零件运道船坞上进行组装。大家只需要把自己手头上的一道工序做好就行!”刘进说道。

“刘掌柜这是啥意思?不让俺们上船坞组装,这是不相信俺们这帮兄弟吗?”马龙立刻察觉到了关键的地方。

刘进坚决的摇头,满脸诚恳的说道:“怎么会呢?大伙儿看了这么久想必也看明白了,这种法子固然又省时又省力,但要是上线的工人们不干活,下线的工人便无活可干,所以这上线的活计乃是整个环节上最为重要的!自然要交给熟练的大伙来干了!”

“那这样岂不是偷不了懒了!”精瘦的船工也是个伶俐的人,刘进一说,便明白了过来。

仿佛是在印证精瘦船工的心中所想,刘进接着又说道:“把大家伙分组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每天我们都会按照成品零件的数量给每个小组记功,功劳最大的那个小组本日的工钱将会翻上十倍,至于最差的那组非但没有工钱,每日的饭菜也会减半供应。”

“什么?开什么玩笑!”

“就是,老子只是来帮忙的!”

“没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干活不给钱竟然连饭菜都不管够!”

……

刘进任他们闹着,等到船工们歇口气的时候便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些规矩都是东家定下来的!东家还说了,要是有人不服从,那就直接逐出船厂,永不录用!”

客气了这么久,刘进的獠牙终于现了出来。

听说是东家的决定之后,船工们果然安静了下来。别看他们之前闹的凶,但不过是为了争取到更多的利益罢了,一旦东家不愿妥协,他们连一点的办法也没有!何况,工人们不守规矩,不愿做工干活,这种事不管拿到哪去说,都是他们的不是。

“好了,别灰心!刚才说的那十倍的工钱可不是你们之前工钱的十倍,而是在这些公棚里做工的工人,所得工钱的十倍。这些工棚都是东家刚建的,工钱也是东家新定的。在这工棚里做工,每日只需工作五个时辰,工钱每日一结,按照你们做出的成品来算,一个十文钱,他们几个刚来前几天还有些生疏,到了后来,每天已经能造出一万多个零件了!”刘进深谙宽柔并济的道理,打了一巴掌后,立马塞了颗甜枣。

“另外,若是晚上加班的话,每干一个时辰便多付两倍的工钱,大伙请看上面,这些工棚的房梁上都安装了吊灯,确保大伙晚上加班,工棚内依旧灯火通明。”

此刻的刘进,活像一个黑心的资本家,压榨着工人们每一分的剩余价值。

“你们快看!看这些吊灯!”忽然,却有一个眼尖的船工抬头时发现了头顶吊灯的异常。

“那是……”有眼熟的船工们似乎认出来了,但想到的答案实在过于骇然,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是琉璃!”终于有那忍不住的船工叫出声来。

“不可能!琉璃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怎么可能用来做吊灯?还是这简陋公棚里的吊灯!”立马就有人反驳道。

“可是……可那真的是琉璃啊!我见过的!”那人不死心的说道。

“你小子见过个屁!琉璃是怎样的宝贝,你觉得可能吗?”反驳的人也不肯松口。

马龙也觉得那吊灯眼熟,却也不敢认定那就是琉璃,只好探寻的看向刘进。

刘进笑着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是琉璃!这些琉璃都是东家花了大价钱特意为大伙置办的!为的就是让大伙夜里做工的时候别伤了眼睛。”

此话一出,船工们心中那尚未平复的心绪再次波澜迭起。

虽不知刘进此言的真假,但这些价值连城的琉璃却实实在在的挂在他们头顶,工人们总是最为朴实,东家真心待他们,他们心中的那丝抵触之心也就渐渐的融化了。

于是,工人们的关注焦点也就转到了他们在意的地方,便有人兴奋的问道:“一天一万个,也就是一百贯铜钱,要是晚上再多干三个时辰,那就能拿到近三百贯,要是再拿了第一名那就是三千贯,一天三千贯,那一个月下来岂不是要有九万贯了!刘掌柜,你可别瞎说啊!”

刘进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东家定的,我又怎敢乱说呢?”

“哈哈,那岂不是说,咱们只要干上一个月就能成腰缠十万贯的大富豪了!”那人兴奋异常的笑道。

“想什么呢!没听刘掌柜说嘛,只有第一名才能拿十倍的奖励,你能保证一个月天天都拿第一名吗?”便有人笑骂道。

“那又怎样?老子的手艺可是顶尖的!就算不天天拿,一个月里面拿个十几天也是很容易的!”那人傲然道。

“你就吹吧!”有人嘲笑道。

“想拿第一名,还得问问我们兄弟答不答应!”也有人站出来示威道。

“哟!听你小子这意思,是想比一比了!”先头那人怒视着示威的几人。

“比就比!难道怕你啊!”那几人自然不甘势弱。

……

船工们虽然都来自洪州船厂,但彼此之间也有着自己的小团体,之前的抱团不过是因为一致对外的需要。如今在刘进又打又拉的攻势下,船工们对外的敌意消失,内部的一些小矛盾也就纷纷浮现了出来。

马龙看着这一幕,心中大感悲凉:“江头儿啊!江头!可不是俺没本事,实在是这姓刘的手段太高明了啊!”

“这……这才多久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马龙身后的精瘦船工,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而挑起这一切的刘进,却依旧淡然的在一旁看着,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掌柜,他们这样会不会闹起来啊!”刘进身后的那青年伙计看着如今这些激动不已的船工们,有些担忧的问道。

刘进满不在意的说道:“不用担心!良性的竞争才能让他们干的更卖力嘛!”

第十三章 海船大比

十日转瞬即过,在船工们心中,一场决定着船厂命运走向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此次比赛,双方在十日内各自独立造船,互相间没有往来,保密工作许辰做的非常到位,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比赛的公平。

长江虽宽,然而许辰要的是海船,想要试出海船的性能来,自然只有到大海中去。唐代的升州离着大海尚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若是让双方一同将船只开到大海去,途中难免会被对方瞧了去。对于水平高的船匠来说,只看外观也能看出许多东西来,那时对方一旦有了应对之策,比赛便失了公平。

为了将比赛的公平延续下去,许辰决定十日一过,便让双方停下做工,然后等到深夜之时,再让双方错开时间将船开到指定的比赛场地隐藏好,只待比赛的那一刻。

于此,刘进、江流二人自然欣然同意。

此次比赛的地点,许辰选在了距离长江出海口数百里外的一座小岛上。

日上三竿,许辰乘坐着郑泰护卫的龟船来到了这座小岛上。

在农庄里待了快三个月,虽然如今多了许多同龄的玩伴,但相同的景致待久了,对顽童来说,自然无聊的紧。所以听说这一回有热闹可看,陆滢便死活吵着要来,许辰无奈只好将小女孩一同带了过来。

“辰哥哥,听说今天有大船比赛赛跑对吗?”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许辰笑着点头道:“对呀!”

陆滢欢呼雀跃道:“太好了!整天呆在农庄里都快闷死了,今天终于有热闹看了!”

小女孩光着洁白的脚丫在细软的沙滩上纵情的跑着、跳着。冷不防却听见后面传来了一声含糊不清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胜负已定的比赛有啥热闹可看的!”

小女孩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过身来,瞪大了一双明瞳凶凶的看着身后那一手抓着一个肥大鸡腿正在奋力征战着的石磊,一双小手叉在腰间,提气吐声道:“你个就知道吃的臭石头!你看看你,都要成大肥猪了!”

“本来就是嘛!等到老刘把大哥设计的船一开出来,那江老头就得吓得尿裤子,还比个什么呀……”石磊专心致志的啃着手上的鸡腿,自顾自的说着,却仿佛突然间听到了一个非常刺耳的词语。

“你说什么!你说我是什么?”石磊抬起头来,怒视着陆滢。

小女孩哪会在意这个“小屁孩”,依旧傲然的说道:“还能是什么?肥猪呗!”

“你!你!……”石磊最近体重急剧上升,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他了,然而小石头对于每一次的“挑衅”都会坚决的反击。

这家伙随着体重的上涨,气力也越来越惊人,如今三百多水兵里已经没有一个能扛得住他的了,就连柴老这个宗师境的高手,在力气上也要逊色一筹。

对待几个哥哥,他不敢动手,便以沉默不说话应对,一旦许辰几个人说了他一句,他便会整天整天的不理人,闹的许辰几人头大如斗,只好纷纷表示歉意。

而应对其他的人,自然比较简单、粗暴了……

于是,在经过几次强力的“镇压”之后,如今已无人敢当面在他面前说出这个词语了,然而,陆滢是个例外!

“我?我怎么了?”陆滢伸出嫩葱般的手指指着自己,像个高傲的小孔雀一般,质问着石磊。

看见石磊依旧一副要吃人的目光,小女孩黑黑的眼珠一转,小脸立刻变的苦涩起来,同时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抽泣着,大声对许辰喊道:“辰哥哥,小石头欺负我!呜呜~”

正在前面走着的许辰闻言,回过头来,看了陆滢一眼,随即便目光冷冷的看向石磊。

石磊早已愣在原地,手上的鸡腿落进了沙子里也没去理会,看见他这副傻傻的模样,陆滢便在一旁偷笑着,不时还向他扮了几次鬼脸。

然而转瞬间,石磊便反应过来,抬起粗壮的大腿,面目狰狞,恶狠狠的踩在那肥大的鸡腿上,一边踩踏还一边怒斥道:“该死的鸡腿,竟敢擅自掉了,害得我们家滢滢吃不着!看我不打死你!”

踩了许久之后,小石头昂然向着陆滢走来,近前后这才说道:“滢滢别哭,回家后,石头哥给你买十个大鸡腿!让你一回吃个饱!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说完后,小石头便背负双手,大摇大摆的向着岛上走去。

留下已被其行为、言语震惊到失神的陆滢,以及那用异样眼光看着陆滢那瘦小肚皮的许辰。

“十个大鸡腿啊!吃得下吗?”

陆滢觉得,他的辰哥哥此刻心中想的一定是这件事!

“臭石头!你个大肥猪!大混蛋!”

此刻的陆滢可不再去理会辰哥哥是否会觉得她不淑女了,大声一吼之后,便迈起洁白的双脚,宛如一只小鹿般朝着已经走远的石磊冲去,还是一只发狂的小鹿!

而石磊,早在小女孩动作之前便撒开步子,跑远了……

这座小岛不大,来之前,许辰便派人彻底排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危险。为此,他也就不去管这两顽童了。

“东家!”见许辰上了岛,昨晚已先行一步到来的刘进、江流二人连忙迎了上来。

许辰点头示意,开门见山的说道:“人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没问题!”江流自信满满的说道,说完后,还用转头乜了刘进一眼,满脸的傲然。

刘进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静如止水,面对江流的轻视,刘进只觉有些好笑,如果之前刘进尚只是出于对许辰的信任而自信的话,那么如今的他,经历了昨晚的试航后,他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今日的比赛。

因为,一切,都没这个必要了!

“那就请江师傅先来吧!”刘进微笑道。

江流看了他一眼,爽快的应道:“好!”心里却在冷笑着:“哼!先来就先来,到时候怕是让你这木匠连出场的机会都没了!”

随后,江流朝身后一个船工摆了摆手,那船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海螺,深吸一口气,吹了起来。

随着螺声传开,片刻后,便从小岛的正东方开来一艘高大海船,粗略一看,竟有足足四层!

“这就是老夫设计的海船了!前后总长十八丈九尺,宽三丈三尺,高……足足有十丈!”江流满脸自得的向许辰等人解说道。

“这艘船可是老夫花费了毕生的心血才设计出来的,跟她比起来,洪州船厂的那些双层船简直就是废物!这艘船可以装满整整六千石的货物,即使是在满载货物的情况下依然能有每个时辰八十里的速度,要是空船而行,日行千里,小菜一碟!”

江流的确算是个出色的船匠,即使是在洪州船厂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设计出来的这艘海船,摒弃了洪州船厂一直以来沿袭的元宝形结构,大胆创新,将船头收缩,船尾用的却是方形。

同时将原本位于船只中心位置的船楼,整个搬迁到了船尾,让整首船的重心向后移动,但船帆的位子却相应前移,同时采用了三桅船帆的设计,使得船只动力更足,速度更快。

另外,还舍弃了之前浆帆并用的动力模式,将原本船底层的动力室全部改成了货舱,自然使载重量大大争加。

更别提整个船身的流线型更加完美,受到的水阻更小了!

总而言之,江流的这艘船可谓是划时代的作品,这艘船的造型与七百年后大明宝船的造型已相差不大,能在这个时代出现,足以看出江流不凡的造船水准!

然而……

许辰看完之后,却只是笑着点点头。

江流却以为东家不甚满意,心中大气,于是便大声对身后的船工说道:“船上的沙土装满了没?装满了的话就让他们赶紧升帆,跑起来!好让东家看看咱们的船到底怎么样!”

“好嘞!”身后的那船工得令后,连忙再次吹响了海螺,长短不一的螺声之后,远处海面上的那艘船便动了起来。

先是灵活的转身,只花了不到片刻功夫,比洪州船厂的海船快了足足一倍有余!

之后便是三面巨大的风帆升起,海船迎风而动,破浪前行。

“东家,给!您可得好好看清楚了!”江流递过来一个望远镜,没好气的对许辰说道。

许辰无奈的摇头,心知对方误解了自己,却也懒得解释了,接过望远镜后便朝远处看去。

只见江流设计的那船果真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远处飞驰而去,不一会儿,望远镜中的海船便越来越小,只能看见那船尾溅起的白色涟漪久久不能消失。

为了此次比赛,许辰除了选择了脚下这座小岛作为起点之外,在距离此岛百里之外还有着另外一座小岛,作为终点。起点小岛前则停泊着两艘龟船,以两船之间形成的直线到那终点的小岛,便正好是整整一百里。

这场比赛便以来回两百里所费的时间来计算海船的速度,当海船驶到终点的小岛时,便会有水兵用弩.弓将一支事先做好了标记的铁箭射到海船的船身之上,海船只需将这根铁箭带回起点,便能证明其确实跑完了全程。

而为了保证公平,在终点的小岛上除了水兵外还有刘进、江流各自派遣的一名手下,那支做了标记的铁箭也由这两人掌管着,而那铁箭上的标记也是由双方分别为对方特制的,繁琐之极,在那空无一物的终点小岛上,是绝不可能复制、造假的!

“刘掌柜,看看吧!这铁箭上的标记可是你做的?”海船回来了,江流让人取下船身上的那支铁箭后,便给刘进送了过来。

第十四章 飞剪式帆船

【这一章借鉴了猫跳大神的一些专业介绍,特在此说明一番!】

“没错!”刘进点头答道。

“既然没错,那就请东家宣布比赛结果吧!”江流双目望天,傲然道。

闻言,许辰看了他一眼,刘进同样也看了他一眼,随即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至于其余的人,陆浩几人自是不动声色,柴老只是个护卫,刘进身后的伙计早已见识过掌柜造出的船,心中波澜不起,也就自然没有跳出来为自家老大鸣不平,倒让对面那些正在等着反唇相讥的船工们,一时间手足无措。

场上为之一静,江流眼见期待的效果没有达到,只能自己收尾。先是“哈哈”大笑一声,随后便自圆其说道:“唉!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刘掌柜还没出场呢!哈哈,不急!东家,还是先让刘掌柜试过之后,再来宣布结果吧!”

从头到尾,只有江流一人在表演着,场上众人中竟连一个接话的都没有,沐猴而冠一般,好生的无趣!

“哼!给老子装吧!等到你那破船一出来,到要看你怎么再装下去!”江流心中狠狠的想道。

“老刘,到你了!”许辰唤道。

刘进微微躬身,随后也朝身后的伙计挥了挥手,同样是海螺,但吹出来的声音却有细微的不同,这种通过声音传递信息的法子是他们向海边的渔民们学来的。

片刻之后,一片黑影从小岛的西面驶出。白船、白帆,只是那巨大的身影隔断了阳光,颇有遮天蔽日之感。

长长的桅杆上,洁白的风帆被吹的浑圆,巨大的动力透过桅杆传递到流线型的船身上;干舷低矮,较少的上层建筑,使的船只具有了极好的稳定性,同时较低的重心,便于桅杆高度做到船身长度的四分之三,船帆的面积也就特别的大。

这艘船采用了一比六的大长宽比,船身显得特别的修长、优美,而且有足够的空间布置三根超高的桅杆;船首尖锐,像鲨鱼的头部那样向前伸出,水线面微微内凹,航行时能上抬,把波浪劈开;船身后部逐渐变窄的具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和船首、船身中部共同构成了一个最小阻力体。

沿着前伸的船首,向船正前方偏上的方向伸出一根支桅,支桅与前桅之间拉起四根帆索,加挂着三角帆;前桅、主桅、后桅挂着全帆装,帆面的宽度大大超过了船身宽度,横桅伸到了船身以外,各桅杆除了使用主帆、顶桅帆等大小方帆以外,还有支索帆、翼帆等三角帆。齐全的帆装能够接受各个方向吹来的风,又不像欧洲某些大型帆船那样复杂的天幕吊顶索系结构,这些帆的索系经过优化处理,最多二十个水手就能非常好的操作。

对,这就是人类利用风帆船历史上的巅峰之作……飞剪式帆船,这个名字来源于它劈波剪浪的空心船首,人们普遍认为它的航速已经达到了大型帆船的极限,达到每小时十三海里。

这种船型本应在十九世纪中叶才出现,但现在,它提前了一千多年便诞生了。

“终于造出来了!”看着这首帆船史上的巅峰之作真正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许辰情难自抑,激动出声。

美国于1853年建造的“大共和国”号,长93米,宽16.2米,深9.1米,排水量3400吨,主桅高61米,全船帆面积3760平方米,航速每小时12~14海里,横越大西洋只需13天。

许辰眼前的这一艘便是“大共和国”号的仿制品,长约三十丈,宽五丈有余,自龙骨线起垂直于甲板的距离共为三丈,主桅杆高约有二十丈,船帆面积更是与原品相差不大。

但要是说它就是一艘血统纯正的剪式帆船,似乎又不太公允。许多中国古代造船技术在它身上得到了体现:

中国领先欧洲六个世纪的水密隔舱。这艘船分隔了七个隔舱,如果其中一个进水,船只仍能继续航行;如果两个隔舱进水,这艘船还能排水自救;即使运气坏到极处,有更多隔舱进水,也能减缓船只的下沉,给船员足够的逃生时间。

北宋时期发明,而英国却要等到十九世纪前后才会使用的可收放平衡舵。风向稳定、长距离航行时,舵板升起,不产生水下阻力;需要快速转向时放下舵板,平衡舵的舵压中心至舵杆轴线的距离小,所以转舵力矩小,能够非常轻松的操控航向。这样的舵,既能适应远洋航行,又能在风急浪高多险滩的复杂海情下灵活自如。

穿在大毛竹筒子里的绳索和滑轮组,让船长可以站在船头视线开阔的地方,转动舵盘控制船尾的舵板。

飞剪式帆船作为最优越的风动力船只,其兴起之迅猛,没落之突然,使得其短暂又辉煌的一生让众多帆船爱好者叹息不已。为此,尽管在气燃机轮船大行其道的年代里,依旧有许多发烧友或环保爱好者自行将飞剪式帆船的设计图放在互联网上讨论,同时不断做着改进,更有许多资金雄厚的土豪们自发设计、建造能够用于航行的帆船。

为此,想要得到这样一份详细的图纸,对于当年的许辰来说并不困难,难的却是将记忆中的东西再次默记下来。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后,许辰便时刻有一种危机感,为此,对于飞剪式帆船这样的利器自然是最为重视的。

绞尽脑汁之下终于将大概的图纸重现了出来,但细节之处却有许多模糊的地方,于此,许辰只好一边自行琢磨一边重金聘请洪州船厂的老船匠作为顾问。好在许辰每一次只是旁敲侧击,这才没有被万家察觉到。

不过从设计图到船下水,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水车、圆锯床、滑轮组、缝纫机、车床,要实现这些其实并不难。

公元前八世纪,中国就出现了滑轮;公元前五世纪,中国出现四十齿的青铜棘轮,不久后又出现了铁质棘轮;公元前后的汉朝,中国有了精确到毫米的钢铁加工技术,如果给工匠足够的时间进行手工研磨,精度还能进一步提高……甚至可以说,只需提出创意、画出草图,工匠们就能自己造出来,反正用于木器加工的机床,精度强度要求都很低。

只有缝纫机比较复杂,幸好只是用粗大的针去缝船帆,构件无需做的那么精细,结构越简单越好,只要能用就行。设计的踏板通过皮带传递动力到机身,利用偏心轮把旋转运动转化为往复运动,于是针就能上下刺了。

除了工具,生产组织形式也是决定劳动生产率的重要因素。在秦朝武器制造业就实现了流水线作业,中国造船业至少在孙权造海船“长安”时就实现了专业细分,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战争的摧残也许是文字记载的失传,后代的手工业中却没有搞流水作业。

但这一切对于许辰这个“外来者”完全不是问题!专门化的公棚一建好,事先经过数月培训的伙计们很快就能上手,生产效率自然大幅度提高。

加上良性的竞争机制,多劳多得的工资报酬,充分调动了工人们的劳动积极性,五百多人不眠不休,抢工十日,终于将这艘梦幻般的帆船造了出来。

当然,在这一场比赛中,许辰的确为刘进开了小灶,一应所需零件,早在之前便已经经历了不少道的工序,这才能让刘进他们在短短的十天将帆船造出来。

此船一出,江流果真如石磊先头所说的一般,震惊当场!

江流虽然性子变的偏激,但本事还在,真真只看了一眼,便瞧出这艘船的优越之处,毕竟相同的手艺之间总有许多相通之处,触类旁通之下,一些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光看这船的大小,便可见一斑,毕竟就像江流自己说的那样,造船可不是简单的将几块木板嫁接在一块,想要造出这等体型的船只来,没有些本事是决计做不到的!

但仅此,江流自不会俯首认输!

“快!快试试!”此刻的许辰,心中早已将比赛的事抛开,如今帆船已出,若是试验过后,性能与原品相差不大,那么有了此物的许辰,自家的实力又将得到一个质的飞跃!保命的机会也就越大!

“好的!”刘进微笑点头,随后便向帆船下达了开始的命令。

只见那洁白的帆船宛如一只灵巧的海豚一般,只是轻轻的一个侧身,动作不大,船身便进行了九十度的拐弯,速度奇快无比!

螺声响起,飞剪式帆船便破浪而出,片刻间便没了踪影,不愧其“飞”字的名号。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帆船便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报告!江师傅的船来回共用两个半时辰,船速为八十里一时辰,刘掌柜的船,来回正好一个时辰,船速为两百里一时辰!”一位专门做着统计的少年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来到许辰面前,大声的宣布道。

“好好好!果然能达到这个速度!哈哈!成功了!成功了!”许辰这一刻,宛如一孩童般,大笑了起来。

……

“东家,还没计算载货量呢!我就不信这船转满了还能有这个速度,那船一定是空的!”

江流没有言语,满脸土色,倒是他身后的一位船工站出来质疑道。

第十五章 船厂归属

“敢问这支铁箭可是江师傅的?”面对着质疑之声,刘进用与方才江流相同的话语回击着。

“至于船上是否载货,江师傅大可差人上船查验一番!”刘进笑言。

“去就去!”俗话说输人不能输阵,刚才站出来质疑的那个船工听了这话,忙迈步向前、跃跃欲试。

却不料江流伸手拦住了他:“不用了!”

“可是……江头!”那船工焦急说道。

江流瞪了他一眼:“教给你的东西难道都忘干净了吗?连空船和满船都分不清了?”

训斥完后,江流走到许辰跟前,大礼拜下:“东家,这一场是我老江头输了,按照之前说的,任凭刘掌柜处置!”

许辰静静的望着弯下腰去的江流,沉默着,场上的众人也都屏息凝神,等候着江流的命运。

江流却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番气氛一般,再次开口说道:“在东家处置老江头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望东家能够应允!”

“说!”许辰不动声色的道。

“恳请东家能让我到刘掌柜的船上去观摩一番!那样,老头子即便死也瞑目了!”江流说这话的时候,抬着头,双眼直视许辰。

许辰与之对视片刻,忽而笑道:“若你没说这句话,今日我是断不会再留你的!”

江流闻言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叩拜道:“多谢东家仁慈!”

江流的那一帮船工们也同样回过味来,纷纷行礼道谢。

许辰笑了笑,说道:“去看看吧!”

“好嘞!”

江流迅速爬了起来,身子也仿佛轻快了许多,片刻后便跑到海边,搭了一艘小艇,便往海面上帆船而去……

许久之后,帆船再次开动,却是江流正在试船。帆船再一次飞快的消失在众人眼前,小半时辰之后才返航归来。

“快!太他娘快了!跟飞一样!”

江流上了岸,一瘸一拐的向众人跑来,竟有些站立不住,待到走得近了,船工们才惊讶的发现,与海船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江头儿,竟然晕船了!

“哈哈!东家,刘掌柜真是大才啊!这船简直无敌于天下!”江流手足并用的跑到许辰面前,早已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却依旧忘情的手舞足蹈道。

刘进上前一步,冲着江流笑道:“江师傅误会了!这船可不是老刘这个木匠能捣鼓的出来的!这艘船,从设计到施工,无一不是东家的功劳!刘某人可不敢居功啊!”

“啊?”江流显然呆了一下,随后便探询的望向许辰,只见许辰却只是微笑不语。

灵光一闪,江流锤头道:“该死!我早该想到的啊!哈哈!那么说来我就不是输给你刘掌柜了?哈哈!输给东家,不丢人!”

许辰笑过之后,出声道:“老江,船都看完了吧?”

江流忙点头不迭,道:“都看完了!”

“那找出什么问题来没?”许辰再次问道。

江流一听,立马拼了命的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这艘船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哪能有问题啊!”

哪知,他的话却让许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的说道:“世上那可能有没有缺点的东西!你再好好想想!”

江流听完后,迷茫地看向许辰,见东家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心里默念片刻,忽而一动:“东家这是在考我啊!要是自己什么建议都提不出来,那东家要我有何用呢?”

想到此处,江流便低下头,细细的思索起来。

许辰没有催促,在一旁安静的等候着。

这一艘船完全是仗着自己的记忆凭空造出来的,虽说有些问题也请教过专业的船匠,但那时成品未出,许多问题只能停留在纸上,与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而江流能够独立造出一艘领先他人数百年的海船,摸索出许多未知的东西来,可见其在造船上有着很高的天分和专业素养,比许辰这个半路出家的人还要强上不少。让他带着挑剔的目光再审视一便这艘船,才能让许辰真正放下心投产。

江流想了足足一刻钟,这才抬起头来,望着许辰,带着一丝迟疑,竟连声音也低了不少:“敢问东家,造这艘船的目的是什么?是作商船?还是作……战船?”

许辰会心的一笑,问道:“商船如何?战船又如何?”

江流回道:“若是做商船,那么眼前这艘船便足以应付了!方才小的上船查看过了,这艘船的载货量竟然高达整整三万石,比洪州船厂目前最高的三千石船高了整整十倍!另外这艘船用了样式繁多的风帆,加上平衡舵,足以应付各种环境下的海上航行,船上还设有起着隔水作用的密封舱,小的可以担保,这艘船用作商船的话绝不会有问题!一趟远航下来,只要水手们不是笨蛋,船只损毁只怕连一成都不到!远远低于目前普遍的八成损毁。”

“然后呢?”许辰依旧淡淡的笑着。

江流再次看了许辰一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这才说道:“然而作为战船来说,却还有许多不足!”

“哪里的不足?”许辰问道。

“首先,船速实在太快!有这种速度,只怕风帆一起,片刻间便能落下敌人一大截,逃跑倒是好用,但想要败敌却有些不适合。若是利用高速进行冲撞,空心的船首只怕一下就会塌陷,而若是想要靠近敌船进行攻击,太快的速度便不利于水手们操控船只,以至于贻误战机。”

“另外,这艘船上没有安装任何攻击用的武器,拍板、投石机、床弩等全部没有!而东家若是想把这些东西安装上去,不管是安装在船头的甲板,还是中层的侧舱内,船身上所用的木板都过于薄弱,怕是经不起这些重型远程武器反震下的巨大气力。”

“另外还有……”

江流一点一点的说着,许辰越听越满意,频频的点头。

这个江流的确本事不小啊!

飞剪式帆船的出现本就是由于后世美国人与亚洲间贸易兴起的需要,为了更快的往来太平洋,将中国的茶叶、丝绸、瓷器运往美国西部,商人们才会加大对帆船技术革新的投入,这才有了帆船史上的辉煌奇迹——飞剪式帆船。

然而,飞剪式帆船却显然不是作为战船的首选。正如江流所说的那样,速度太快与为追求高速而选择的轻薄船身,都不适合海上作战。

江流身为一介古人,只看了一次便能将这些问题指出,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老江,你很懂水战嘛!”许辰笑道。

江流矜持的笑笑:“洪州船厂又不是只造商船,再说,小老儿只懂造船,水战那是水兵的事!”

许辰满意的点头,问道:“那要是让你动手,刚才你说的那些问题都能解决吗?”

江流不假思索的说道:“只要给小的时间,小的保证能造出东家想要的船!”

“好!”许辰大笑道:“哈哈!以后船厂就交给你了!其他的事我不管,只要你能造出我想要的船就行!”

“另外,我可不光只要在海上的船,江河湖泊乃至沼泽湿地,各种环境下能够通行的船只我都要!”

“天啊!东家这是想干什么啊?这分明就是要造出一整支水师来嘛!”

经过这几十年来海上贸易的发展,水战技术也随着造船技术的发展而有了重大性的突破,水师早已不是运送兵马的工具了!至少在南方海商们的眼中早已成了保驾护航必不可少的力量。

为此,水师内便相应的会出现用于不同环境下的船只,各种船只分工合作,才能大大的加强水师的战斗力。这与陆军中个兵种的分工是一个道理。

得到了东家的想法,江流自然心中大惊!按东家这样的搞法,根本就是想要组建一支水师嘛!

虽然这种事在南方的海商中,早已心照不宣,但在见识过飞剪式帆船的高性能之后,江流可以预计这样的一支水师组建成功后,其战斗力必将冠绝天下!

不!应该说,即使把天下间其余的水上力量全部加在一起,也绝不可能比得上这支水师!

是的!江流就是这么认为的!

江流在此之前早已对洪州船厂与吴越镇的护卫水师知之甚详,而今回看一番,那号称当世第一的水军只怕也要完败在东家面前。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东家没事捣鼓出这么一支强大的水师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江流不是那几十个少年,那一天也没有参与到小黑屋的谈论中去,对于许辰面临的威胁一无所知,所以难免心中会产生出如当初陆浩一般的想法。

东家只怕所图甚大呀!

“老江!老江!做的到吗?”许辰眼看江流一直在发呆,连忙出声唤道。

“啊?什么?”江流上一刻还沉浸在遐想中,突然被许辰叫醒,一时间有些迷糊。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听见了东家的问话,忙点头回道:“没问题!那些船都是小意思!小的我又不是没造过,吴越镇那支护卫队的船大半都出自我手!”

看着江流那自信满满的样子,许辰非常满意:“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哦哦哦!”江流傻傻的点头,心中却在想道:“这算不算是承诺呢?难道我老江头也有封侯拜相的一天?”

对于江流心中的想法,许辰自然没去理会,事实上也没有时间让他去考虑这些事了!

“报!大哥,长安急信!”

一位少年正火速朝着许辰奔来……

第十六章 对策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许辰阅完手中书信,感慨道。

“大哥,出什么事了?”身旁的陆浩随即问道。

“老师的信,粮食危机要来了!”许辰一边将书信递给陆浩,一边说道。

陆浩接过书信后,匆匆看完,说道:“信上说消息尚未传开,应该还有些时间吧!”

“没用的!这种消息根本瞒不住,钱财是替代品,一时间短缺了还能从他处流通一些来,可粮食是消耗品,地里出产了多少就是多少,是会越吃越少的!”

“况且收税这种大事,户部上下不知要经多少人的手,如今之所以没有传扬开,只怕是这些人还没有意识到,毕竟这年头收的是实物税,转运上耽误一些时日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这种事根本藏不住多久的!如今已然入夏,最多再过上一月,长安城只怕就要沸反盈天了!”

“还有那些个大粮商,哪一个的身后没点背.景,户部出了这么大的事,只要打听一下,就不难得到消息,一旦让他们得到了这消息,囤积居奇,这场粮食危机就会愈演愈烈……”

“到那时本就被地皮交易折腾的元气大伤的南方,只怕就会祸乱将起了!”陆浩沉声道。

若不是已经知道大哥的事,只怕陆浩心中又要对大哥的动机产生怀疑了。

“该怎么办?”陆浩问道。

“关口是粮食,现如今大唐的粮食是铁定短缺了!这个缺口补不上,一切都是妄谈!到时候粮商们再趁机捞一把,只怕真的会天下大乱的!”许辰忧心道。

“各地的存粮呢?承平仓内不是应该都有一些陈年的粮食以备荒年之用吗?”陆浩问道。

许辰摇了摇头:“不够!远远不够!这部分粮食原本就只是用来应对各地局部的灾荒的,数量本就不多。到时候半个大唐都缺粮,所有的存粮加在一起都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且这部分粮食是否还存在,尚还是两说的事,就算有,粮商们只怕也会盯上这些粮食!”

“若是整个大唐都找不到粮食,那该怎么办?”陆浩彻底没办法了,但他相信神通广大的大哥一定能找出办法来的!

果然,许辰笑笑,说道:“不要将眼光只盯着大唐!这个天下很大,不止大唐一个国家!”

“若是之前,还麻烦些,现如今飞剪式帆船一出,去别的国家找些粮食来,还是很容易的!”

“郑泰!”许辰刚说完,便大声冲着不远处的郑泰喊道。

比赛的时候,郑泰一直在岛上做观众。没办法,按大哥说的,自己现如今好歹也是个领导了,要学会矜持,不能毛毛躁躁的。

所以郑泰便一直矜持的站在岸上看着。好家伙!今天比赛的两艘船真是一艘比一艘霸气!跟这两艘船比起来,龟船那简直就是只兔子!这让立志成为纵横四海的大豪杰,但却只开过小渔船的郑大官人情何以堪啊!

别看刚才郑泰一副淡漠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跟被几百只猫爪挠过了一般,痒的要命!

这不,比赛结果刚出来,郑泰便逮了个间隙,撒开双腿就往海边跑去!这可倒好!一只脚刚刚迈上岸边的小艇,正准备把另一只也搭上去来着,大哥的叫唤声就好死不活的响起了!

郑泰两眼发直的看着不远处海面上停泊的那洁白的身影,她是那样的美丽!郑泰发誓,她绝对要比自己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漂亮千倍、万倍!虽然,郑大官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女人。

“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过来!”该死的声音再次响起。

郑泰迷恋的看着他心目中的“女神”,心中恨不得立马飞扑过去。然而,你懂的!一般这种时候总会有些个“恶人”站出来拆散那一对“可怜人”。

咫尺天涯啊!

曾经学到过的这个词语,直到今日,郑泰才真切的理解了它的含义!

那是一种直透灵魂深处的痛啊!

“别了!我的爱人!”

带着满腹的委屈,郑泰一步三回头的挪回许辰的身边:“大哥……”

短短时间内,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许辰身为一个外人自然无法理解,于是便有些不喜的问道:“咋回事?摔到腿了啊!走这么慢!”

郑泰满腹的牢骚,又不敢冲大哥发,只好低着头,看向脚尖,用沉默对抗着“暴.政”!

“行了!没时间跟你瞎扯了!”许辰见了郑泰的表情,一肚子疑问,却也没时间深究,开门见山的说道:“叫你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办!”

“看吧!果然来了吧!我的船儿啊!别了!下一次相见,还不知要到哪一天呢?……”郑泰低着头,心里的苦闷更深了。

许辰也不管郑泰毫无反应,接着自顾自的说道:“尽快出海一趟!先去占城、真腊等国,尽可能多的把他们国内的粮食弄回来!这艘帆船本来是准备用来让船厂做研究的,如今事情紧急,只好先交给你用了!另外……”

“天啊!还要出海?什么?占城?真腊?那可是离着十万八千里啊!这要一来一回,不得小半年了!船儿啊船儿,看来我是等不到你了,你还是去找个好人家吧!……”

“不对!”沉浸在离愁别绪中的郑泰猛的抬起头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许辰,大声问道:“大哥,你刚才说啥?用哪条船出海?”

郑泰的声音真的很大,震得许辰耳膜生痛,随即便大声呵斥道:“瞎咋呼什么呢!”

郑泰傻傻的笑笑,却依旧没忘问道:“大哥,船!哪条船啊?”

许辰皱着眉头,指了指海面上的飞剪式帆船,说道:“当然是这艘快船了!”

“太好了!大哥,还是你最懂我啊!”郑泰简直要兴奋的蹦起来了!

“什么跟什么呀?莫名其妙!”许辰对郑泰突如其来的喜悦感到有些疑惑,但他真的没时间去理会这些了,忙再次说道:“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次的出海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放心吧,大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绝对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郑泰满口答道。

许辰见了自信满满的郑泰,心里有些担忧,便连忙出言劝诫道:“你小子可别不当回事!这一回可是真正的远航,比你之前在江河湖泊里划船可完全不一样!海上风云突变,一个不留神,全船人的性命可就得交代了!”

“怕什么!有大哥写的航海手册在,海上那些事还能难倒我们?开玩笑!那些东西可要比那出海多年的水手们经历的还要全面,一册在手,天下我有啊!”一想到能够和心爱的船儿在大海上航行数月,郑泰便止不住的兴奋。别说自从被大哥调教后,能够难住郑泰的东西本就不多了,就算真有些苦难又如何呢?那也是在和船儿一起同甘共苦呀!

许辰实在不明白郑泰的兴奋来源于何处,只好无奈的强调着:“别以为拍了我的马屁就能没事!告诉你,这艘船可以只用十三天就横跨大西洋!大西洋知道吧?就是地图上西边的那片大洋!现在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中南半岛上转一圈,然后给我把满船的粮食带回来!”

“人家从广州划着木板都能到南洋群岛,你手上有海图、有洋流图、还有六分定位仪,要是这样还把事情搞砸了……哼哼!你小子知道是什么下场!”

面对着大哥的“威严耸听”,郑泰笑嘻嘻的回应道:“大哥,你就放心吧!要着这样还能给迷了路,也不用大哥来收拾我,我就直接跳进海里喂鲨鱼得了!”

“哼!知道就好!”

眼见大哥把事情都交代完了,郑泰忙问道:“大哥,那个……现在我能去看看船了吗?”

许辰默然点头。

“哦耶!船儿,船儿,我来了!”郑泰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大声呼唤着。

听见郑泰那一声声饱含深情的呼唤,许辰突然间感到一阵恶寒,心想:“这小子该不是恋物癖吧?”

却说就在许辰将船厂的事搞定的时候,长安城内,可能出现的粮荒还只是在有限的几人心中徜徉着,然而一股实实在在的暗流却正在缓缓的蠕动着。

当今右相,李林甫的府上。

此刻,新任的户部郎中吉温正恭敬的坐在下首等候着。

虽然骤登高位,但吉温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右相给的,人前的高官不过就是右相手中牵着的一条狗罢了!

所以,无论到什么时候,吉温都不会对李林甫产生不该有的想法,因为吉温知道,那些想法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既是一条狗,那么出了解决不了的麻烦,自然只能跑回来求助于主人了!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上座的李林甫阴沉着脸,冲着吉温冷冷的问道。

吉温连忙摇头,回道:“除了徐相和李晨,就只有经手的下官知晓!”

李林甫冷冷的看着他,再次问道:“真的没有了吗?”

吉温闻言一惊,眼神躲闪,刚想开口辩解,却无意间与李林甫的视线一对,心中震惊:“莫不是我去驿站面见安禄山的事叫恩相知道了?定是如此了,否则恩相也不至有此一问!”

想着李林甫身为右相,权倾朝野,在长安城内还能有什么事瞒得了他呢?吉温于是便赶忙实话实说道:“还……还有安禄山,安大使!”

“混账东西!”李林甫冷哼一声,厉声斥道。

第十七章 夺职(一)

“恩相恕罪!下官那日也是叫鬼迷了心窍,这才会私自与安禄山会面,下官与那安禄山不过数面之交罢了!相爷待下官恩重如山,下官绝不敢有二心呀!”

吉温见李林甫发怒,连忙手足并用的爬到李林甫跟前,叩头如捣蒜般辩解道。

“数面之交?哼!每月车载斗量送往你府上的东西也算是数面之交吗?”李林甫怒道。

“那个……那个……”吉温想要辩解,然而却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最初收礼的时候吉温还知道遮掩一二,近日升官后却明目张胆了许多。本以为恩相日理万机本不会注意这些小事,没想到竟一一记了下来。

“哼!当初便与你说过,千万别伸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既收了人家的钱财,自然就要替人办事,你这官为圣上做,为我李林甫做还嫌不够,难道还要为他安禄山做吗?”李林甫接着训斥道。

“恩相恕罪!恩相恕罪!小的一时犯了贪欲,犯了恩相的规矩,但小的对恩相这颗心还是忠的啊!”吉温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却大松口气。

若是李林甫放弃他了,今日便不会与之说这么多,吉温深谙李林甫的脾气,既然肯对你发火,那便还有的救!

果然,敲打一番后,李林甫随后说道:“罢了!收些钱财倒也无伤大雅,但为何要将户部春税未收之事泄露出去?”

吉温依旧跪着,低着头,听到李林甫这一问后,心里便活泛起来,暗自猜想相爷的用意。

“下官……下官……恩相,你是不知道呀!那徐番貌似忠厚,实则一肚子坏水,他久在南方,当初将下官从御史台调出之时,只怕早就预料到今日之事了!”

吉温思索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心中苦闷无人诉说,这才跑去与安禄山“谈心”的吧?为此,只好将矛头引到了徐番身上。

吉温的这一瞎扯,效果竟然异常的好!

李林甫听了这话后,便沉默了。许久后方才说道:“春税的事,徐番的确很可能早已知晓!”

“那是必然的!否则他徐番当初怎会如此痛快的给下官升职呢?”吉温眼见矛头成功转移,立刻抬起头来,非常肯定的说道。

“一码归一码,被徐番设计了,今后找机会还回去便是,可你为何要将朝中机密告与他安禄山一边将知晓?”李林甫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另外,对于这些边将,尤其是其中的胡将,李林甫心中实则存了防备之心。

“这……这……”吉温急的额头冒汗,眼看躲不过去了,索性光棍一把:“下官那时也只是想着恶心那徐番一把,没去考虑太多……”

李林甫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如今南方的春税到底收上来了多少?”教训完人后,李林甫又开始关心起朝廷大事来了。

李林甫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只是独独喜好这“权力”二字。十余年来,不断揽权,为此除去了朝中大部分与之政见不合的大臣。

然而自从李适之走后,李林甫便深刻的感受到了圣上对其的猜忌之心,无论是将资历不够的林希烈拔擢为首相也好,还是启用雪藏多年的徐番也好,无一不是在削弱自己手中的事权。

李林甫不是蠢人,既然已经明白了圣上的心思,李林甫便飞快的做着改变。为此,才会在政事堂划分六部的时候,将兵部、户部这两个要紧的衙门分出去,自己只留了吏部。

准确的把握皇帝的心思,并且做皇帝希望做的事,这便是李林甫十余年来长盛不衰的秘诀。

这不,在李林甫分权之后,圣上对其的防备和猜忌便大大减少了!毕竟他李林甫只是个文臣,与武将之间又不曾有过多的瓜葛,虽说贪权一些,但能把事情办好,也在皇帝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私底下,他这颗“忧国忧民”的心却不曾减弱分毫。如今一听户部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宰执重臣的他立刻便操心起来……

“没有!一点也没有!南方几道,没有一地缴纳了春税,就算有些地方真的收了些粮食上来,眼见相邻的郡县毫无动作,只怕也不愿把粮食交上来了!”吉温这时可不会再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想法,李林甫一问,便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南边这些地方到底是无粮可交还是有粮不愿交?”李林甫问到了关键。

“压根就无粮可交!”吉温不假思索的回道。

“为何?”李林甫诧异道。

“恩相有所不知,前些时候,南方各地为了市舶司的事,地皮曾经一度暴涨,农人卖了手中田地便可一夜暴富,哪还有心思去种地呀!错过了春种,又拿什么缴税呢?”吉温解说道。

李林甫一听,脸色便阴沉了起来:“那就是说,今年大唐的粮食将要少上一小半了?”

“何止呀!最近几十年来,北方的地力逐年下降,关中、山东两大产量区的粮食越收越少,如今朝廷的粮食一多半都是来自于南方了!”吉温虽然只到户部两月,但是相应的部务却也没有落下,对一些数据知之甚详。

“你的意思是说,今年大唐会有缺粮之危了?”李林甫心中大急,高声质问道。

吉温不知相爷为何再次发火,只好悻悻的点头:“是……是的……”

“那你为何还要将此事泄露出去!”李林甫的质问声早已转变成了怒斥。

“下官……下官……”吉温之前不过是一小小的京兆府法曹,哪能对商贾之道了解深刻,直到如今,依旧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相爷大发雷霆。

李林甫见他到现在还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顿时大气:“蠢货!粮食稀缺,粮价必定大涨,一旦传扬出去,那些个富商巨贾还不立马囤积粮食,意图牟利?你把此等要事泄露出去,难道还当他安禄山是个清心寡欲的圣贤不成!”

“啊?”直到此时,吉温这才明白过来,立刻便想辩解:“安大使他……他应当不会……”

“不会个娘俅!”李林甫气急,竟连多年未说过的脏话也飚了出来。

“来人,备马!”李林甫随即站起身来,冲着厅外大声唤道。

“恩相要去何处?下官这……”吉温眼见李林甫就要出门,便想起安禄山事前拜托的事还未向李林甫提起,虽说今日李林甫对安禄山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收了人钱,要是一句话也不说,那以后……谁还会给他送钱?

李林甫摆摆手,压根没工夫搭理他,一出厅门便冲下人喊道:“去徐相府上!”

总的来说,李林甫还是个愿意办事的人,虽然碍于曾经的市井经历和文化程度限制,想出来的办法往往不受正统文人的待见。但是身为宰相,能够将一头乱麻的国事理出个头绪来,并逐一解决,又不尸位素餐,逃避麻烦,这种本事、这种工作态度,已算的上是一名合格的宰执了,至于道德品质……那是圣贤门徒才需要标榜的东西。

为此,一知晓户部的大事,李林甫便再也坐不住了,立马驱车向徐番府上赶去。

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圣上最后势必还是要将这事交到他们头上来的,逃也逃不掉。

然而,就在李林甫火急火燎的朝徐番府上赶去的时候,大唐新任的国舅爷杨国忠也在朝皇城赶去……

安禄山自从下定了争取范阳节度使一职的心思后,严庄便依照计划开始在长安活动起来。

早在几日前,史朝英便得了严庄指示前去接触杨国忠府上的食客汤文博。

汤文博不过是个落魄的文人,虽然有些小聪明,然而到底敌不过酒色财气。史朝英年纪虽小,但老于世故,酒肆、青楼、赌场等销金窟里走上一遭,史朝英便俨然成了汤文博的忘年之交了!

却说有一日,史朝英与汤文博正在酒肆中搂着酥胸半裸的胡姬,喝的酣畅淋漓。

史朝英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一把推开怀中丽人,放下酒盏,唉声叹气道:“唉……”

汤文博就在他身旁,虽然喝了些酒,但是反应还算机警,一见史朝英这般,便连忙出声问道:“朝英老弟可是嫌这酒不够香醇,胡姬不够动人?没关系!明日老哥带你换一家便是!”

史朝英把握住机会,也没拖延,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汤老哥误会了!小弟这是心中有些难事,这才心中烦闷。”

“啊?有事?有何事呀?说来给老哥我听听,不瞒你说,老哥我可是国舅爷跟前的红人,就连杨国舅也得称一声“先生”的人,你有何事尽管说来!老哥帮你解决!”

汤文博自认算是个豪气的人,这些日子来,外出玩乐都是史朝英花钱,他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心中难免惴惴。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史朝英在自己身上投入这么多,要说没什么要求,汤文博是绝对不会信的!

然而史朝英不说,汤文博也不好主动问询,一直拖着也耽误事不是?

要知道自从杨国忠封为国舅之后,他这个幕僚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这些天来,他汤文博可不知做了多少人的“老哥”了!

你史朝英老是兜着,这不是耽误我汤老哥下一单买卖嘛!虽说你出手阔绰,但也不能坏了规矩,绝了他人的路子不是?

第十八章 夺职(二)

汤文博这么豪气万千的一说,史朝英也就顺杆而上:“实不相瞒,小弟这倒真有一件要紧的事,还望老哥能够帮衬一二。”

汤文博心中一笑,面上却依旧满不在乎的说道:“老弟有事但说无妨,只要老哥我能办到的,绝不多言一句!”

史朝英于是便坦言相告:“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安大使乃是小弟的世伯,却是边疆一员虎将,镇守平卢十余年间,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此来长安,骤闻范阳节度使一职空缺,便有心为朝廷将这范阳的边防操持起来,届时范阳、平卢两地,连成一线,互为犄角,我大唐东北边疆便能愈发的安稳了!”

“原来是个跑官的呀!”汤文博一听,心中大松口气。托人办事儿,分等级也分价位。一般来说,搭救犯官一档子事,最危险也最难办,虽说一般得的钱也最多,然而风险却也不小,一不小心便会将自家牵连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为此,汤文博这些天来,对于这一类事是能躲便躲的。

而替人跑官就大不一样了!非但捞的钱一点也不少,风险还小上许多。毕竟,一般人跑官,为了增加希望,少有只求一人的,而到时自家拿了钱,只需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替他多说几句好话,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成了,那自然全是自家的功劳,到时拿尾款也拿的理直气壮。即使一不小心失败了,那也可以说自家已经尽力了。尾款虽然没了,但已经收的钱也断没有退还的道理。

而实际上,失败的情况时有发生,那些跑官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万不敢到处去宣扬。毕竟,那人还想在官场上混,就必须得守官场的规矩!

所以说,替人跑官这种事,收益巨大,风险又小,实在是来钱最快的买卖了!

杨国忠新进国舅,最近这些日子里,前来跑官的人络绎不绝,汤文博也早已历练出来了。

一听对方的要求,立刻低头沉思起来,装作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这个……老弟啊!不是老哥不愿帮你,实在是这节度使一职乃是事关边境安危的要职,封疆大吏,哪里是老哥这么一小小的门客能够左右的了的呢?”

史朝英丝毫不介意对方前后判若两人的说法,依旧笑着说道:“对于范阳节度使一职,世伯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院子里停了三驾马车,马车上装的特产便是小弟送与老哥的一点心意了!”

汤文博一听,双眼立马亮了起来!

方才上楼的时候,汤文博曾特意问过那几架马车上装的东西,毕竟史朝英请他出来喝酒,随身却还领着十余名壮士,拉着几架不坐人的马车,这般行径未免太古怪了些。

那时史朝英的答复便是“一些边关的特产”,对于这些所谓的“特产”,汤文博可是半点也不信的。看那车轴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咯吱”声,汤文博便知道那马车上装的东西,分量不轻。

如今一听对方的要求,汤文博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些“特产”价值。

“看这史朝英也是个伶俐人,办事老道,那车上的东西多半应是金银,就是不知具体是什么,哪怕全是银子,一车估摸着也得有个上千两吧?一共三车,两车归大人,自己留一车,嘿嘿,只是说几句好话罢了,就能白得千两白银,这买卖划算啊!”汤文博心中得意,但面上却依旧板着一张苦瓜脸。

“这个……老弟说你那世伯乃是平卢节度使,却又想兼领范阳节度使一职,据老哥所知,如今朝中似乎未有身兼两镇节度的将领吧?”汤文博本是习惯性的想多捞一些,说着说着却发现对方这事貌似还真不好办,为此,脸上的神情便真的有些凝重了。

史朝英早有所料,面色不改的接着说道:“老哥莫急,待我把话说完嘛!楼下的那几车东西都是送给老哥的!至于国舅爷那里,小弟这还有一份薄礼,好让老哥回去交差!”

说完后,随即拍拍手,身后不远处一位健壮的力士便走上前来,取下身后背着的包裹,递给史朝英。

史朝英接过后,当着汤文博的面解开,包裹里面却是一个半尺来长的锦盒,锦盒一开,顿时满堂生彩!

“这……”看着那锦盒里密密麻麻摆放着的一颗颗散发着迷人光芒的东西,汤文博双目发直,大脑早已一片空白。

“渤海国上好的东珠一盒,这可是世伯千辛万苦,费了好大的劲才收集到的!”史朝英面对着锦盒内那一颗颗有婴儿拳头般大的东珠,双眼中竟无一丝的迷恋之色,清明的双目一直盯着汤文博,时刻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这……”汤文博“这”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种东珠,在长安市面上,一颗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这锦盒内怕不是得有十几颗了!其价值难以估量啊!

“这个安禄山可真够下血本的呀!”汤文博心中感叹道。

“咦?安禄山?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啊?还有那范阳节度使,似乎在哪听过一般……可是,到底是在哪呢?想不起来了……”汤文博忽然间回想起什么,然而却一时间捕捉不住。

“老哥以为如何?”史朝英见汤文博迷茫之后,竟又开始沉思起来,心中有些忐忑。此次世伯的计划中,杨国忠这边乃是关键的一环,绝不容有失,为此,才会下如此血本。

如今见本来一切尽在掌控的汤文博竟突然沉默起来,哪怕史朝英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一时间也有些患得患失了。

“啊?”史朝英这一出声,彻底将汤文博的思绪打断,于是,汤文博只好放下思索抬起头来。

“老哥觉得,小弟世伯这事能办吗?”史朝英笑着问道,期盼的看着汤文博。

“这个……这个嘛!节度使一职事关重大,老哥我还得回去与国舅爷商讨一番才好!”跑官这种事,任谁都不会把话说得太满。

但,只要你把钱收下了,那么至少就得为人说上几句话。否则,拿了钱不办事,这种破坏规矩的行为除了会受到同行的鄙视外,一旦名声臭了,这项生意也就别想再做下去了。

何况,你要是为人说了话,事情没成,那托你办事的人也不好说你的不是,只会自认倒霉,不敢宣扬开来,毕竟破坏规矩的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但要是你没帮人说话,却凭白黑了人家的钱,那么破坏规矩的人便是你了。那么托你办事的人,不但有了把事情闹大的决心,也有了把事情闹大的道理。

要真到了这一步,事情就很麻烦了!

所以,只要汤文博收了礼物,应承下来,史朝英便一点儿也不担心!

汤文博这老东西是绝不敢独吞礼物的,而那杨国忠若是不想接,也自然会把礼物退回来,而要是杨国忠一旦接了,那么就必定会入宫去替安禄山美言几句。

而安禄山的目的,也只需对方做到这一步便可。

“这是自然!”史朝英笑着说道。

正事一谈完,刚刚退下去的胡姬再次鱼贯而入,丝竹管弦再次响起,觥筹交错,酒宴照旧。

却说,汤文博离了酒宴,送走史朝英后,便迫不及待的冲到那三架马车上,打开车厢内载着的大木箱子,顿时金光闪闪!

“我的天啊!竟然不是银子,竟然全是金子!”突如其来的狂喜瞬间将汤文博笼罩。

然而,狂喜没有维持太久……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许是受了身边金光的刺激,方才在酒肆里没有抓住的思绪,一下子便再次清晰起来。

“安禄山……范阳节度使……”

“哦!我记起来了!范阳节度使不就是前不久被贬之后莫名其妙死掉的张守珪吗?我记得好像说是张守珪诬告了谁……”

“是谁呢?”

“哦!记起来了!”汤文博双掌一击,说道:“那张守珪诬告的不就是这个安禄山嘛!”

“后来听说是圣上让吉温跑了一趟平卢,这才翻案的!”

想到这里,汤文博脑中的头绪顿时理顺了,同样是阴谋论者,汤文博一想到这里,心中立刻便下了个结论:“呵呵,诬告?这个吉温只怕是在平卢让他安禄山喂饱了,这才炮制出这么一个结果来!”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当初张守珪的事就是这安禄山一手操办的了!那如今,他又如此急迫的想要拿下范阳节度使一职……”

“这个安禄山所图非小啊!”

联想起安禄山这一回的大手笔,汤文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方才骤得大笔富贵的激动心情也开始渐渐平静下来。

“这件事……不好办啊!”

汤文博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只怕不像他预料的那般轻松。

然而转头一看,满车的黄金,汤文博一时间又实在做不出断然拒绝的决定。

“唉!操心这些干啥!接不接,那还不得国舅爷说了算?到时回去之后,把一切如实告知国舅爷,让他去拿主意便是!”

汤文博心知,以那杨国忠那见钱眼开的脾性,一旦见了这么一大笔钱财,哪还会拒绝!

这番话,不过是他实在不忍割舍,从而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罢了……

第十九章 夺职(三)

【立政殿乃是太宗时期长孙皇后的寝宫,玄宗王皇后的寝宫没找到……姑且牵强一下了~至于长生殿的建成时间应该早于李白的《清平调》,不然也写不出来,《清平调》虽然据说是在兴庆宫沉香亭附近所作,但兴庆宫乃是一处宫殿群,唐代皇宫主体有三大宫殿群,具体位置,小的实在考究不出来……各位大大,饶了我吧~】

汤文博预料的果然没错,市井出身的杨国忠一见了那锦盒里的东珠,眼中便无他物。

汤文博也有些小聪明,见杨国忠这般模样,便趁机将自己猜测到的一些事告之杨国忠,将风险提前讲出,如此一来,今后万一出了事,杨国忠也不好说他什么。

如此,钱到手了,风险又被摊薄了,在汤文博看来,实在是两全其美的秒招了!

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杨国忠既然收下了礼物,便要为人办事。

故此,第二日,杨国忠便往皇宫赶去。

话说去年中秋,杨玉环被封为贵妃,杨氏一门,鸡犬升天,当时尚叫杨钊的杨国忠一跃成为朝廷新贵。那时的杨钊也趁机为玄宗皇帝办了几件称心的事,龙颜大悦之下,杨钊被御赐改名为杨国忠,至此,圣眷更甚从前。

马车在朱雀门前停下,虽然没有如徐番一般的专用肩辇,但我们的国舅爷出入禁宫也是无需通传的。

入宫之后,杨国忠径直向后宫走去。

杨玉环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然毕竟不是皇后,当初王皇后居住的立政殿也就没资格入住。好在李隆基又为其专门兴建了一处长生殿,富丽堂皇,尤盛于立政殿。

“外臣杨国忠,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杨国忠一进长生殿便大礼拜下。

“起来吧!三哥,你又来这套,此间又没外人!”看见杨国忠那副一本正经参拜的模样,杨玉环便觉好笑。

朱颜轻展,满堂生彩。

“好一个绝代的尤物!”杨国忠并不是杨玉环的亲哥哥,只能算个表哥,对这个倾国倾城的表妹,杨国忠心里未尝没有些别的想法。

然而,杨国忠也不是当初蜀中的那个无赖少年了,只失神片刻,便恢复过来,遂一本正经的说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娘娘不忘家人,那是外臣之幸,外臣又岂敢挟恩侍上呢?”

此时的杨国忠空有一个国舅爷的名号,实权却不大,只是御史台内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圣眷虽不错,然而多止于一些宫闱小事。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人本不应被安禄山寄予厚望,然而,官场之上,一个人的能量与其职位、品级,往往关系不大。

杨国忠深知他的一切都源自于他这个当贵妃的妹妹,为此,对这个妹妹又岂敢不重视?

这一回杨国忠之所以接下安禄山的请托,一方面是安禄山出的价的确很高,另一方面也是杨国忠想要借机增强自家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让朝中大臣们都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能量,还有什么比帮安禄山拿下范阳节度使一职更有说服力呢?

杨玉环的权威终归是她的,杨国忠虽然出身市井,却也知道只有握在自家手里的东西才最实在!为此,他急于拓展自己的政治力量,好让这个国舅爷的称号名副其实,毕竟,朝中的国舅爷不止他一个,杨玉环还有两个亲哥哥呢!

“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了,三哥今日来此,可有事吗?”杨玉环莲步轻移,懒散的靠在卧榻之上,轻启朱唇,如是问道。

对自家这个三哥的脾性,杨玉环也了解通透,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日特意来此,必定有事相求。

杨玉环虽说对这些事也有些厌倦,然而既已成妃,有些事便身不由己了。自己孤身一人在这皇宫中,虽说有着皇帝的宠爱,但这皇宫大内,百年来,又有多少曾经得宠不弱于己的妃嫔,死的不明不白。杨玉环早就不是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了,宫闱中的这些事也早在寿王府上便有所了解。

为此,自从受封以来,杨玉环也在慢慢的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不求其他,唯自保耳!

但宫中早被太监、女官们经营的铁桶一片,她杨玉环又不是正统的妃嫔,为此,在宫中的进展十分缓慢。

如此,杨玉环也就需要一个外援,能时刻帮衬一下自己。但,自家那两个亲哥哥,一个性格懦弱,一个嚣张跋扈,没一个能成事的。于是她便看上了这个行事沉稳的三哥。

为此,对于杨国忠的请求,杨玉环绝大多数都会照办,毕竟杨国忠实力强大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也就越发的稳固。

见杨玉环开门见山,杨国忠也就不再拖延,直截了当的说道:“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想要兼领范阳节度使一职,不知圣上属意何人?”

杨玉环一听,便立马皱起了眉头:“安禄山?你怎么和他搅合在一起了?”

想起前几日在含元殿酒宴上,那安禄山色眯眯的眼神,杨玉环便心中不喜。

“啊?”杨国忠诧异的看向杨玉环,对自家妹妹会认识安禄山并似乎对其还有不小的成见一事有些奇怪。

杨玉环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于是便回答道:“节度使乃是朝中重职,任免皆需通过政事堂,由几位宰相共同商议才行,凭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拿不来下吧?”

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杨玉环对朝廷里的事能了解到这个程度,已经很让杨国忠吃惊了!看来皇宫大内果真是个大熔炉,不管多单纯的人进去了,用不了多久都会变的精明起来!

因为,不肯改变的人,只怕早就不在了……

“虽说要经过政事堂,然而宰相只有提名的权力,最终决定用谁,还是由圣上说了算的!”顾不得惊讶,杨国忠赶忙解释道。

眼见杨玉环开始沉思,杨国忠随后又说道:“要是帮安禄山拿下了这个位子,今后三哥我在朝上能做的事也就更多了,那……”

杨国忠的话没有说完,但杨玉环又岂会不知?

“好吧!那我便试一试吧!”想着可能得到的政治上的好处,杨玉环没有犹豫太久,便答应了下来。

见状,杨国忠大松口气,随即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递给杨玉环,说道:“刚从渤海国运来的东珠,想着娘娘的项链上还少了一颗像样的珍珠,便给娘娘送来了。”

谈完了正事,自然要讲报酬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是?

人家杨玉环冒着被人说成后宫干政的风险去为你办事,总不能用些虚无缥缈的将来利益就给打发了吧?虽然,相比安禄山给出的数量,杨国忠的确是在打发杨玉环……

看着锦盒内那颗硕大的东珠,杨玉环满意的笑笑,女人对于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总是毫无抵抗力的。

于是就在李林甫秉着“为国为民”之心与徐番上演了一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戏码之时,杨玉环却跑到李隆基身旁大吹枕头风……

转天,正是朝会的日子。

金殿之上,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今年上半年,大唐海晏河清,边关又无大的战事,至于那些小打小闹,臣工们早已习以为常。至于前些日子以来朝堂上的争斗如今也已随着徐番相位的稳固,而渐渐尘埃落定。至于粮食危机的事,如今又只有有限的几人知晓。

为此,整个早朝的气氛十分的融洽,议事效率自然也就很高。

眼见今日的气氛不错,加上昨日安禄山送来的消息也说万事俱备。如此首相林.希烈也乐得送安禄山一个人情,毕竟安禄山出手还是很阔绰的。

“圣上,前些日子,河西节度使皇甫维明、范阳节度使张守珪相继犯事离职,如今河西、范阳两镇节度使空缺,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还望圣上早做定夺呀!”林希烈也是个老手,知道如果单独只提范阳节度使的事,那未免过于明显,正巧自从皇甫维明出事以来,河西节度使一职同样空缺,林希烈瞅准机会,正好在这一次朝会上一同提了出来。

如此,有了一个伴后,安禄山的事就不那么明显了。

果然,林.希烈一提这事,金殿之上便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毕竟边关军情紧急,首将之位老是空缺也不是个事儿。

“左相所言极是,河西、范阳二地皆是我大唐屏障,万万不可有失,望圣上早择良将才好!”

“不错!如今东北的希人,西北的吐蕃时有异动,河西、范阳两镇若是长时间无人统领,恐怕这帮番人又要闹起来了!”

……

文官这边由林.希烈开了个头,于是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武将那边却比文官还要激动,毕竟一镇节度这样的封疆大吏,可要比在长安当个赏花遛鸟的将军痛快的多。

然而,这种事哪有毛遂自荐的道理,还不得由各自的老大前去分说呀!

于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纷纷将脖子伸的老长,盯着队伍前面那几位上了年纪的硕果老将,期盼他们能够适时站出来说上几句话,好将这两个肥差拿下。

但老将们之所以硕果仅存,便是因为他们足够聪明,如今风向尚且不明,又怎会贸然出声呢?

第二十章 夺职(四)

武将们不说话,文官们也无非说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大多只为在皇帝和上官面前露个脸。

御座上的李隆基,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许是前一夜贵妃娘娘的舞姿过于妩媚。好在今日早朝并无大事,半梦半醒之间的李隆基也成功应付过去了。

眼看就要下朝了,没想到宰相又抛出了这么个议题。眼见群臣马上就要讨论完毕,该轮到圣上发言了,一旁侍立的高力士见了,赶忙端了杯茶,假意走到李隆基身旁,趁着弯腰的功夫将其唤醒。

李隆基配合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看向座下百官,百官也看向他。

金殿之上,为之一静。

“糟糕!忘了向圣上说什么事了!”已经回到原位站好的高力士顿时大急,然而此刻,高力士与李隆基离了近丈远,即使再送一杯水也来不及了!

好在李隆基反应也很快,面对着百官们带着期待的眼神,李隆基淡定的问道:“宰相,你怎么看?”

李隆基问的乃是徐番,此前,这种帮自己打掩护的事,李隆基找的都是李林甫。但自从徐番来了后,这种事便由徐番代劳了。

另外,此前李隆基称呼几位宰相一般都是“左相”、“右相”、“林相”……

可自从徐番来了后,私下一点的地方都是以表字相称,在朝会上,却直接以“宰相”相称。如此明显的厚待,但凡长了眼的人,没有瞧不出来的。

皇帝的举动等于将徐番置于风口浪尖,但无奈李林甫柄国十余年,根深蒂固,徐番初来乍到,虽说有一些当年的人脉在,但想要和李林甫相争,也只能默认皇帝给予的种种厚遇。用这种潜移默化的办法,逐渐改变朝臣对其实力的看法,好让徐番在以后可能出现的决战中,聚拢到足够的力量。

徐番听见问询,便非常体贴的说道:“左相提议早日将范阳、河西两镇节度使定下,好使边关无忧。臣初登相位,对行伍之事不甚了解,圣上还是征询左相、右相吧!”

李隆基一听淡淡的点头,徐番果然还是之前的态度。随后便向林.希烈问道:“左相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林.希烈分管兵部,提名权自然要以他为首,想起昨日安禄山传来的消息,再看今日徐番果真一言不发,林.希烈便抽空瞅了李林甫一眼,却见李林甫同样毫无表情。

林.希烈心中暗自点头:“看来这安禄山的功夫做的很足啊!”

到了他们这个位子的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考虑风险。安禄山出的价钱虽然足以打动林.希烈,但若是毫无把握,林.希烈自然也不会去做。如今见现状果真像安禄山所说的一般,林.希烈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一把。

“臣以为,如今河西、范阳两镇虽说表面平静,然边境却时有异动,若是从别处调人,仓促间怕难以成事,不如就让就近的节度使兼领了吧!他们对边境之事已有了解,也省去了磨合的时间,做生不如做熟嘛!”

林.希烈这么句粗言俚语一出,顿时满堂哗然。

方才不敢出声的武将们一个个纷纷跳了出来……开玩笑嘛!好不容易等到两个肥缺,你倒好,一个也不给我们留下,吃独食也不能这样吃啊!

“哈哈,可笑!要照左相这个意思,以后朝廷也就不要遴选新官了,都让老官给兼任了去就好,省得麻烦!”

“左相此言莫不是以为我大唐已无可用之将了吗?竟要让一个人全顶了去!”

这些都是直肠子,撸起袖子就上的那种。当然也有那看似“好心”劝架的……

“左相一介书生,兵部的事又是刚接手,恐怕还在磨合,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能求全苛责嘛!”

这个人骂人还是很有水平的,看上去委婉,其实更加直接,而且彻底!这话一说出来,那不等于在骂林.希烈不是男人嘛!

这年头,除了男人外,还有女人和不男不女的人,对于这年头的男人而言,被人说成是另外两种,实在是奇耻大辱啊!

林.希烈虽然是好脾气,但被这么一骂,也被涨的满脸通红。但良好的修养又让他实在无法开口和这些“大头兵”们对骂,只能用手愤愤的指了指,而那些刚才出声骂人的武将,此刻自然一个个全部把头缩了回去。

林.希烈乃是玄宗李隆基推出来制衡李林甫的,虽然效果不咋样,但好歹能在政事堂里占个位子,牵制李林甫一二。

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武将们在金殿之上,如此明目张胆的嘲笑林.希烈,李隆基的脸上也不好看。

那几个坐在武将前排的老将,眼见皇帝面色不善,其中一位为首的便站出来斥责道:“都在干嘛?把这金殿当成菜场了吗?有话可以好好说嘛!嗓门大就有理了吗?”

都说李隆基好用胡人将领,实则也是无奈之举!

大唐武将的来源有些复杂,唐初的时候,军队几乎被跟随李世民打天下的一帮老兄弟把持,那时候战乱未定,也只有这帮老将才能驾驭的了这批百战雄狮,才能形成唐军冠绝天下的战斗力。

到了后来,多年的政变之下,这帮开国功勋大半凋零。军队重新被关陇贵族的将门把持。再后来,则天皇帝在位的时候,极力打压李氏皇族为首的关陇贵族,提升山东豪门的地位,军方中便多是武家和山东豪门的人。

等到李隆基继位之时,由于李隆基早年算得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族纨绔”,早期基本上全混迹在宫廷内斗中,政治.斗争的水平自然不错,但军事上却只能说是一般。

更重要的是,李隆基没有亲自掌过军!这也是自然的,武则天在的时候,李隆基年纪不够,等到武则天死后,李旦复位,又遇上韦后专权,太平乱政,忙着开展政治.斗争的李隆基更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跑去执掌军队。

这种现状带来的后果是十分严峻的,以至于在平定韦后、太平之乱的时候,李隆基不得不再次借助将门世家的力量。否则,在唐代这个皇子天天造反的年代,又恰好是在经历过“则天乱唐”的特殊时期,李隆基这个所谓的“太子”身份实则并不能给他带来诸如“天命所归”的继位优势。

想要顺利坐稳皇帝宝座依旧需要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而“军中无人”的李隆基也就只能借助将门世家的力量才能压服地方上那些虎视眈眈的郡守、将军们。

这么一来,在李隆基登基的时候出了莫大力气的将门世家也就换来了在新朝的超然地位。

虽然之后李隆基通过抬高文官地位,意图压制将门世家,但传承千年的门阀,相互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光靠文官从外围压制,并不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于是,李隆基便想出了重用胡将从军中釜底抽薪的办法,利用与将门世家毫无关联的胡人重兵屯守边疆,不断削弱将门世家在军中的力量。而这帮胡人将领,在朝廷上无牵无挂,除了效忠他李隆基外别无选择,所以,自然用的舒心,也放心!

此招一出,收效显著啊!至少,李隆基是这么认为的……

这显然又是一次,皇帝在感到力不从心后,利用帝王心术,搞出来的制衡把戏。与之后晚唐时期利用宦官制约藩镇,其后两宋利用文臣压制武将等等,手法迥异,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通过杨玉环便可看出,玄宗李隆基的取向毫无疑问是正常的,那么又怎能说他毫无理由的只偏好粗狂的胡人呢?

这种选择与那些肤浅的喜好无关,到头来终究还是政治上的考量。

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门世家在玄宗朝前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尽管李隆基百般作为,也只能将胡人将领用在边关,想要让他们入朝执掌中枢军事,千难万难!

所以,如今在长安城内,兵部上下,依旧被将门世家所把持,将领的升迁调动,到底还是离不开兵部。

但这一回事关一镇节度使,这一品级高级将领的任免,兵部也没有权力,只能由政事堂提议,再由皇帝敲板。

金殿之上的武将多是将门世家出身,除了那些在禁军中任职的将领外,大多空有高的军衔,但手上却不能实际掌兵。

这一回见了这个好机会自然不愿放过,虽说他们也知道皇帝对他们的压制之心,但在脑中将那些有名的胡人将领过滤一遍后,发现竟无一位是闲置的。如此一来,皇帝除了从他们之间选,还能用谁呢?

哪晓得,这该死的林.希烈竟然提出要让人兼任,这不是在砸他们饭碗嘛!武将们没有直接抄家伙儿上,已经很给皇帝面子了。

所以,自觉已经仁至义尽的那位武将头子,也就只是呵斥了几句,算是对皇帝和首相的交代。

说完之后,那老将又接着说道:“圣上,本朝尚未有一人兼领两镇节度使的先例,若是此例一开,恐怕容易酿成大祸呀!”

老实说,除掉那一丝小小的私心外,这位老将说的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奈何受了气的首相林.希烈,大感脸上无光。本来只是为了帮安禄山一把,成与败并不在意的林.希烈一时间竟下定决心要把此事敲定,否则他首相的威严何在?

于是,林.希烈马上把自己推荐的人选说出:“圣上,老臣举荐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兼领河西节度使一职、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领范阳节度使一职,此二人皆是经年的宿将,又在边关多年,熟悉边关军情,实是最佳的人选了!”

“什么?”

“啥子?”

两句截然不同的话语,传达的却是相同的惊讶,然而惊讶的缘由和所处的立场,却是大不一样的!

第二十一章 夺职(五)

“严先生,为何要让左相提名王忠嗣兼领河西节度使一职?”

就在大朝会被林希烈的议题搅得风云突变的时候,驿馆中的安禄山也在忐忑中等待着。

严庄听见问询,便笑道:“本朝至今未有一人身兼两镇节度的前例,若是只提主公一人,目标过于突出,百官多有不平之言,想要成功通过,难度很大。”

“但如今把王忠嗣也扯进来,无疑能为主公分散许多压力。另外……王忠嗣是太子一系的人。”

说完后严庄神秘的笑笑,颇有自得之色,显然这条妙计乃是他想出来的。

“什么?”安禄山大惊。

王忠嗣和如今的太子,当初的忠王李亨之间的关系早已尽人皆知,那真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铁哥们。但王忠嗣人如其名,对朝廷、对玄宗皇帝当得起一个“忠”字,自从入军以后便少与李亨往来。故此,才大受玄宗信任,兼具将才,屡立战功,升迁的也就特别快。

严庄既然说了这句话,安禄山便知道王忠嗣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如此一来对于这位一直沉默,乃至低调到让人忽视的太子,安禄山也就兴起了很大的兴趣:“不是说我们这位太子有些懦弱吗?”

严庄笑了,回道:“在我大唐,能在太子之位上坐稳快十年,还让包括圣上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受不到他的威胁,主公觉得这样一个人会是个庸庸碌碌的人吗?”

许是阴谋家的眼中都是阴谋,或者现实真如严庄所预料的一般,总之安禄山是信了严庄的话。

见安禄山听进去了,严庄便接着说道:“圣上刚登基那些年,将门世家把持军队,如今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不复当年盛况。于是这帮人便把主意打到了太子的身上,太子能安安稳稳坐上十年,也让将门世家们看到了他的能力,以及他日登顶的可能。”

“但是与圣上当年一样,太子同样不曾掌过军,在军方几无影响力,这就让将门世家们看到了合作的可能。我们的太子若是真没有登基为帝的想法,又怎会赖在太子之位上那么多年呢?要知道圣上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何况前些年李林甫大力支持寿王夺位,可太子却一直有惊无险,要说这都是因为圣上的爱护,没有太子殿下的半分努力在里面……这种鬼话,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既然太子有执掌神器的想法,那么军方的支持也就必不可少了!正巧将门世家凑了上来,一拍即合也就不难理解了!”

“至于王忠嗣也许刚开始是想和太子拉开距离的,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少年时期与忠王一同长大的王忠嗣,在忠王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朝臣们归为太子一系了。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手握重兵的将领更容易受到朝廷的猜忌,王忠嗣这些年来在军中混的风生水起,朝堂之上却少见对他的责难,恐怕圣上自己都在怀疑王忠嗣的上头除了自己外,会不会还有别人?”

严庄用玩笑般的话语将王忠嗣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剖析的一清二楚,虽说都是他的一家之言,但安禄山却认为事实只怕与严庄说的相差不大。

“够不够?”安禄山沉思良久却突然毫无征兆的问了这么一句。

严庄却心领神会,回道:“既然是王忠嗣,那么应该就够了!投向太子的将门世家也许不多,但级别应该不小,这种老家伙哪怕只有一个,拿下河西节度使一职,应该够了!至少武将方面不会针对王忠嗣。至于太子一系的文官们,应该也会站出来,推波助澜一番。再加上左相的提名,徐相的默认,通过的可能就很大了!”

“关键是与太子有隙的右相因为主公还在提名之列,必定不会站出来反对,那么在朝臣意见一致的情况下,圣上驳回的可能就很小了!”

“而只要王忠嗣一通过,那么百官也就没有理由再用‘先例未开’来阻挡主公兼领一事。”

“如此,在我们之前的布置下,大事可成矣!”严庄非常自信的说道。

事实上严庄的计划还是很有可行性的。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吉温压根就没向李林甫提安禄山的事!

那一日,吉温上门拜访李林甫,本来是打算将安禄山拜托的事向李林甫说一遍的。然而说这种事之前,总是要先寒暄一二的,于是吉温便先向老大汇报了下近日来的工作状况。没曾想,一件吉温原本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竟然引得李林甫大惊失色,二话不说,立马出门跑去找徐番了。害得吉温压根没时间把安禄山的事说出口。

而当安禄山派人去找吉温打探结果的时候,吉温竟然又好死不活的贪恋起安禄山送的大笔钱财来,想着只要当日再找时间去向李林甫分说一番便可,反正只要能赶上次日的朝会就行。

所以,吉温便给了安禄山的人一个肯定的答复。

哪知那一日李林甫和徐番相谈甚欢,竟然留在徐番府上用宴,面对这么一个重量级的客人,徐番自然要用最高的规格来接待了。所以,宴会上的酒乃是徐府特产,全是从升州转运来的,是许辰酿的高度烈酒!

这年头,哪有不好酒的!李林甫一尝到这酒,顿时涕泪直流,真觉这些年喝的酒全他娘的是猫尿了!

于是纵情之下,李林甫毫无疑问的醉倒了!好在徐番的新宅子乃是皇帝御赐的,房间足够多。为此,李林甫便夜宿在徐番府上,第二天从徐番府上直接来的皇城。

可怜我们的吉大人在相府空等一夜,都没有等到李林甫,等到朝会的时候,眼见李林甫与徐番站在队伍前列,相谈甚欢,也就一直没机会上前说这事。

这么一来,我们的安大使可就彻底悲剧了!

当林希烈把两个提名一说出来,金殿之上除了那两声惊呼外,真可谓满堂皆惊静啊!

不是百官们不惊讶,实在是出声的那两人,地位太高,其他的人压根不敢接话了!

“啥子?”说这话的乃是坐在武将前排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

一听林希烈竟然提名王忠嗣兼领河西军镇,这位刚才一直在跟周公下棋的老将军立马虎目圆瞪,看了林希烈一眼,随即那老而弥坚的脑袋便立马寻思开来。

一番利益取舍之后,便无意间朝身后的一位中年将领做了个小动作,那中年将领明白之后,立刻用独有的方式将老大的信号传递给他们这一系的武将。

顷刻间,武将群中的议论声便小了一片,其余的武将们见状也就熄了声,纷纷将目光移到自家老大身上。

而前排的其他几位老将,自然也在和刚才那位出声的老将做着无声的交流,其中必然有着复杂的利益交换,但最终这帮老家伙们还是统一了意见,很快武将们便彻底安静下来。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实则比江湖高手间的对决还要快!也就眨眼的功夫,这帮官场老手们便达成了一系列的协议。看上去不可思议,其实无非就是熟能生巧罢了,任谁在官场上呆个几十年,并且爬到这个位子,都能有这水准。

武将们这边的反应与严庄预料的一模一样,但是李林甫这边的反应若是让严庄知道了,定会大惊失色的!

“什么?”

发出这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右相,权倾朝野的李林甫。

话说对于今日林希烈的议题,其实李林甫并不在意。这几个月来,由于察觉到了圣上对自己的防备之心,李林甫早已决定要低调一阵子。兵部本就是划给了林希烈,那么人家在自己的分内之事里提意见,他要是去反驳,那韬光养晦的策略岂不是白做了?

更何况,刚才还在午门前与徐番来了一出“将相和”,这转眼间就要恢复自己“事必躬亲”的姿态,那让朝臣们怎么看他呀!

为此,对于林希烈说的事,李林甫只是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去听的,也暗自决定,到时无论林希烈提名何人,他李林甫都会赞成。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希烈竟然提名安禄山!

倒不是说李林甫与安禄山有什么过节,话说他安禄山一个小小的边疆节度使也不配与他右相大人有什么过节。与右相大人有过节的人也早就死干净了!

李林甫之所以惊讶,甚至心生反对,却是因为昨日吉温所说的,安禄山已经得知了户部缺粮的消息。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当他跑去和徐番商议对策的时候,徐番也真心诚意的为李林甫分说了一番这件事里面的风险。

对于可能出现的囤积居奇之事更是向李林甫说的很透彻,这么一来,李林甫便立马意识到这个消息保密的重要性。在心中也就对安禄山起了防备之心,倒不是别的,只是不能让安禄山有囤积粮食的可能。

可如今倒好,林希烈竟然要把范阳节度使的位子送给安禄山,那么一旦安禄山得了这个职位,范阳那个产粮大区,不就落到安禄山手上了吗?那么一来,有了情报优势的安禄山怎么可能不去囤积粮食呢?

李林甫可不会觉得安禄山是个拾金不昧的好孩子!

所以,这么一来,李林甫哪敢让安禄山得到这位子!说到底,李林甫终究还是个称职的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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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夺职(六)

徐番一见李林甫的反应,遂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从昨日李林甫的表现,徐番能清楚的看出对方希望暂停争斗的意图,今日二人又特意在百官面前演了一出“和好”的戏码,那么无论真假,无论李林甫这么做是否还有其余的目的,在这还没过去一个时辰的朝会上,也不该有如今这近似“毁诺”的举动。

因为这……不科学!

感受到徐番的目光,李林甫心中十分的纠结,你让李林甫说些什么?

难道说……不能把范阳节度使给安禄山呀!因为我的小弟刚把户部缺粮的事泄露给他了,一旦让他得了这个位子,那么粮食危机就在眼前了!

这种话李林甫想都不会去想,更妄论将其说出口了。

“右相有何意见?”御座上的李隆基也少见李林甫如此失态的表现。

皇帝问话,李林甫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同样也找不出充实的理由反对,只好老调重弹:“边关藩镇乃是我大唐藩篱,节度使一职更是事关重大,若是一人身兼两职,统领两镇军事,只怕难以应对自如。臣以为,还是从别处调人为好。”

李林甫的意见分量很重,武将一方,那满头花白的老将军听完后随即陷入了沉思,而其余的将领们脸上却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林.希烈却最为震惊,实乃眼前的一切和事先的预想完全不符!

一时间除了不知所措外甚至有些恐慌,毕竟林.希烈从来没有做好与李林甫唱反调的准备,若是事先知道李林甫会有如此反应,他又岂会做出这种选择来?

至于徐番,早就打定主意冷眼旁观,无论两镇节度花落谁家,与他徐番都没有太大的干系。当然,若是让他知道安禄山已经知晓粮荒之事,恐怕定会是如李林甫一般的反应。

然而,生活没有如果……

玄宗李隆基听了李林甫的意见,同样沉默了起来,昨日杨玉环的枕头风还是很有一番作用的。

杨玉环虽然漂亮,却也不是个一无所知的花瓶,相反能够独享皇帝恩宠多年,甚至于让李隆基父夺子妻。若是只凭着一张姣好的面皮,只怕还做不到这些。

杨玉环知道后宫干政的忌讳,所以昨晚压根没有提节度使空缺的事,而只是对李隆基夸了安禄山几句。

李隆基是个聪明人,杨玉环也是,所以杨玉环知道,若是她说得太多了,定然会被李隆基察觉。而那看似轻飘飘的几句好话,实则已经在李隆基心中形成了一个对安禄山先入为主的印象,不要小看这种印象,在关键的时候,左右人们决定的正是这种最初的好感。

杨玉环用一个女人的细腻,帮安禄山奠定了最为基础、同样也最为关键的一环。

为此,当林希烈说出安禄山这个名字时,李隆基心中实则已然偏向安禄山了。毕竟任命胡将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也是李隆基一贯的做法。

可当李林甫的反对声一出,李隆基却不得不止住了呼之欲出的对于安禄山的任命。

权倾朝野的右相大人的意见,即使是皇帝也不得不重视!

“其他人呢?都怎么看?”李隆基想了片刻,抬起头来,冲着金殿上的众臣说道。

既然有了不同意见,那么自然是要向百官们征询一番的。

刚才只是提出议题,大佬们压根没有反应,百官自然畅所欲言。可如今风云突变,左相与右相的意见相左,百官哪敢在这种时候乱说话。

武将们虽然跃跃欲试,但前排的几位老将军一直没有反应,他们哪敢绕过老大,自己跳出去?要知道在政斗中,最讲究的就是“团队配合”,谁主谁辅,谁打前阵,谁来殿后,一切的一切都有着详细的计划。一个不尊号令的家伙,即使为老大取得了优势,也会被老大渐渐疏离,而那些不听话的家伙若是说错了话,乱了老大的安排,只会遭到无情的遗弃!

徐番虽说是骤登相位,然而其当年与皇帝“共同创业”的经历还是为他留下了许多人脉的,而且这帮人大多都已成了功勋贵胄,平常不显山不露水,但实力却不可小觑。他的人秉承老大的精神,一个个老神在在的双眼紧盯靴子,视图从上面的花纹中找出别样的美感来。

而林.希烈一路走来自然也有些能用之人,加上几个月前被皇帝钦命为当朝左相,位子一下子比李林甫还高了一些,顿时让许多投机者或不明.真相的中下级官吏看到了希望,短时间内也让他聚集到了为数不少的一帮“马仔”。

然而这帮家伙大多是见风使舵的高手,方才林.希烈提出议题时,没有任何的风险,这帮家伙自然大力支持。如今,见右相当庭反对,这帮人又岂敢当着李林甫的面驳斥对方?

投机可不等于送命啊!

所以这帮人同样低下头去,寻找着地面上那并不存在的灰迹……

至于李林甫的人倒是有几个站了出来,但也只说了一堆没有营养的东西,最后再将决定权扔给了李隆基。毕竟前些日子刚得到了老大要韬光养晦的命令,这帮人又岂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肆活动,坏了老大的大局。

而其余那些没门没户的孤家寡人,以及剩下来的一些小团体,与这件事没有利害关系,自然不会牵扯进来。

李隆基看了一圈,最后一无所获,只好沉声说道:“既如此,退朝吧!此事,朕要好好思量思量。”

随即,李隆基离位,百官退朝……

不多时,驿馆中的安禄山便接到了朝会上的消息,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吉温不是说右相那边已然妥了吗?”

收到消息后,严庄自然同样惊讶莫名,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乱,否则还不知道安禄山这个武夫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主公莫急!为今之计,当首先派人去向吉温大人问清楚!”

人一惊慌,最怕的就是毫无头绪的慌乱,如今安禄山一得了办法,有了方向,人也渐渐镇定下来。

“快!快让人去!”

……

大半时辰之后,派出的人便回来了。

吉温一下朝便已预料到安禄山定然会派人来询问,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并且将安禄山送的礼物悉数退了回来。虽然心痛,但吉温也不敢不守规矩。

看着那一车车被吉温退回来的礼物,安禄山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自打严庄向其建言后,安禄山的心中对范阳节度使一职便有了深深的念想,挥之不去。人一旦有了欲念,便会想方设法的达成,何况安禄山已经做了这么多了,想要放弃,谈何容易?

安禄山在此刻,终于显现出他将来一代枭雄的一丝气质,纵然面对着权倾朝野的李林甫,安禄山的心中也被激出了一股反抗的念头。

“该怎么办?”

听出了安禄山这句话中的那股气势,严庄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好不容易平复心绪后,便连忙说道:“主公莫慌!此事的成败全赖圣上的决断,就算右相反对,但在徐相不说话,左相又站在咱们这边的情况下,咱们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为今之计,首先要强化左相心中的信念,若是他屈服了,撤回提名,那就万事皆休了!”

“另外,圣上那里还需要下更大的功夫!杨家那两兄妹,还需要咱们多下血本才成!”

“还有,王忠嗣一方也需策动一二才好,虽然太子一系的人马直到如今依旧隐于幕后,但是其实力却不可小觑,让王忠嗣拿下河西节度使只怕也是这帮人想要的,而他们想要让王忠嗣通过,就只能支持左相,就此而言,咱们和他们其实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由此,咱们更需要尽快和他们达成共识,否则一旦右相大人改变策略,只针对咱们来,那咱们的压力就大了!”

李林甫今早在朝堂上的回话,其实有些仓促,当然,那么短的时间里,又是大惊之下,即使是李林甫这样的老奸巨猾之辈,也难免出些差错。

李林甫仓促间只用了“不能让一人身兼两镇”为由驳斥了林.希烈的意见。但这么一来就把王忠嗣也给一棍子敲死了,太子一系的人马自然也就有了如安禄山一般的处境,为二者形成同盟提供了可能。

但若是李林甫反应过来,只将矛头对准安禄山,那么安禄山的压力无疑会增加一倍。

毕竟从吉温的回话中,安禄山和严庄已然知晓了李林甫反对他们的真正原因,这个缘由,即使安禄山上门解释也绝不可能有任何的作用。

而斗争经验丰富的李林甫,在这一次的事上与王忠嗣并没有过多的矛盾。那么,放开王忠嗣,集中全力对付安禄山,这几乎是李林甫必然会选择的策略。

为此,严庄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与太子一系的人马达成共识才行!

“怎么让他们同样感受到李林甫的压力,怎么让他们答应与咱们合作,一切就拜托先生了!”安禄山郑重其事的冲严庄作了一揖。

严庄既然能得知王忠嗣与太子间的深刻关系,那么定然有与太子一系的人马交流的渠道。

“定不负主公所望!”

严庄同样郑重的行礼,随后便脚步匆忙的往驿馆外走去……

第二十三掌 夺职(七)

王忠嗣,太原祁人,家住华州郑县。其父王海宾,为太子右卫率、丰安军使、太谷男,在陇上以骁勇闻名。开元二年七月,吐蕃入侵,朝廷任薛讷辅助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史,率领杜宾客、郭知运、王睃、安思顺抵御,以王海宾为先锋。吐蕃军过渭州西界武阶驿,历苦战得胜,杀死俘获敌兵极多。

此役后,吐蕃发大军进攻王海滨所部,然而各将领妒嫉其功绩,按兵不动,王海宾寡不敌众,战死疆场。

等到王海滨本部将吐蕃大军消耗过半后,其余将领这才率大军乘势出击,斩敌首一万七千级,获战马七万五千匹、羊牛十四万头。

玄宗闻王海滨死讯后十分痛惜,下令追封其为左金吾大将军。

王忠嗣原名王训,九岁时,由于父亲为朝廷战死,授为朝散大夫、尚辇奉御,赐名忠嗣,在禁宫中供养多年。肃宗李亨少年时时常到王忠嗣的住处,与他游玩。

等到长大后,雄毅而少言,且颇具武略,玄宗因其为兵家子弟,便与之讨论兵法,应对纵横,皆出意料。玄宗对他说:“尔后必为良将!”开元十八年,玄宗又授予其父安西大都护之职。

之后,忠嗣跟随河西节度、兵部尚书萧嵩,并推荐王忠嗣为兵马使。二十一年,再升为左领军卫郎将、河西讨击副使、左威卫将军、赐紫金鱼袋、清源男,兼检校代州都督。

曾经议论皇甫惟明的义弟王昱,于是被人所诬陷,贬为东阳府左果毅。

后来,河西节度使杜希望谋划占领新城,有人说以忠嗣的才能足以完成,若要取胜,非他不可。希望随即上奏请求,皇上诏令忠嗣赴河西。攻下新城,忠嗣功绩显著,授予左威卫郎将,专管行军兵马。

这年秋天,吐蕃大兵南下,以报复新城被占,敌军逼近官军,官军寡不敌众,兵士们都感到害怕。王忠嗣于是率领所部策马前进,左右冲杀,阻挡者无不躲开,冲出又折返,杀死数百人,贼兵开始混乱。三军从两翼攻击,吐蕃大败。

由于战功显赫,皇上下诏授予左金吾卫将军同正员,不多久又兼左羽林军上.将军、河东节度副使、兼大同军使。二十八年,以本官又兼代州都督、兼充河东节度,又加云麾将军。二十九年,替代韦光乘为朔方的节度使,多次加权知河东节度使。

天宝元年,兼灵州都督。这年北伐,与奚怒皆在桑干河作战,三次将他打败,俘获其大量人马,耀武漠北,凯旋而归。此时突厥叶护新有内难,忠嗣率强盛军队以威震慑,乌苏米施可汗害怕,请求投降,却变化拖延不到。忠嗣于是在拔悉密与逻禄、回纥三个部落之间使用反间计策,攻打米施可汗使之败逃。王忠嗣于是出兵讨伐,夺取其右厢而归,其西叶护及毗伽可敦、男西杀死葛腊哆,率领其部落一千余帐进京朝拜,于是授予左武卫大将军。第二年,又击败怒皆及突厥的军队。从此塞外安定,虏人不敢来犯。天宝三年,突厥拔悉密等九家姓叶护联合攻打乌苏米施可汗,将其首级传到京师。四年,忠嗣被授予河东节度采访使。五月,被封为清源县公。

回想自己的一生,小院中的王忠嗣有些出神的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将军,有客来访!”一位身材挺拔的健硕汉子从角门走入,冲着王忠嗣抱拳行礼道。

“唉……”王忠嗣突然叹了口气:“请他进来吧!”

“是,将军!”汉子转身离去。

不多时,一位身披玄色连帽大衣的人便走进院来,身后两位气势内敛的护卫却在那人进院后,守在角门之外。

“忠嗣,好久不见了!”来人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儒雅的脸,四旬左右的年纪,蓄着三寸短须,双目中泛着明显的喜悦。

“太子殿下,您不该来的!”王忠嗣叹息之后,向来人行了一礼。

“放心吧!有阿大阿二在,内卫那帮人还摸不清我的行踪!”此刻的李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强烈的自信,那天潢贵胄的身份带来的威势,摄人心魂,任谁看了,也绝无法与平时木讷寡言的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

看着这个自儿时起的好友,王忠嗣久久无言,只好摇头苦笑。

“行了,别板着一张脸了!今天来找你可是为了一桩好事!”李亨伸出手勾住王忠嗣的脖子,就像儿时那般,用力拍着王忠嗣的肩膀,笑着说道。

王忠嗣那张钢铁般的脸上,此刻也浮上了一丝微笑:“让我兼任河西节度使的事?”

“呀!你都知道了啊!”李亨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也是,这点尽人皆知的消息,又怎能逃得过咱们王大将军的斥候呢?”

王忠嗣是傍晚时分才赶到长安的,得知其一到,李亨便花费了好大的功夫,避开内卫的眼线,跑来与之相见。本想亲自将这好消息告诉他,没曾想王忠嗣虽然刚到长安,但却也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也就不多说了,接下来我会派人全力运作,确保你能把河西节度使一职拿下!”李亨接着说道。

眼见王忠嗣正要说话,李亨接着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河西乃是重镇,麾下兵马十余万,且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交到你手上,我才放心!另外,这帮子将门世家如今是越来越难掌控了,一方面这帮家伙因为父皇的大力压制,急于寻找新的出路,一方面却又抱着他们该死的傲气,不断在拒绝我的改编,如今我算看清楚了,这帮人根本就是一群有奶便是娘的主儿,想靠他们,是绝无可能的!”

“如今我的手上除了你之外,在军方中便只剩了些大头兵,他们想要成长起来,还需要时间。为此,你更需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来!”

“还有……”

看着李亨滔滔不绝,指点江山的气势,王忠嗣仿佛有些不认识自己的这位好友了。

或许是隔了太久,记忆有些偏颇……或许是因为对方成了太子,身份上的差距带来了强烈的反差……或许在小的时候,在家中后院的池塘边,那位挥舞着小木棍,鞭笞天下的少年模样,已然在王忠嗣的心中渐渐模糊……

感受到好友的出神,李亨停下了他对的局势分析,出声问道:“怎么了?”

王忠嗣闻言沉默了……

许久后,他才艰难的问出了一句:“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吗?”

李亨听完也沉默了,他深深地看着王忠嗣,很久后才叹息道:“既然已经当了太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又哪有想当一辈子太子的人?”

“可是圣上依旧健在,对你也没有贬谪的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圣上西去之后,皇位迟早是你的啊!”

王忠嗣不能理解,为什么李亨会如此心急。

王忠嗣不能理解,是因为他没有当过太子!

李亨当过,当了快十年,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他感受了快十年。这将近十年来,李亨无时无刻不活在这种兴奋、忐忑、期待、恐惧当中,这种感觉简直就要把他逼疯了!

要是不做些什么,李亨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一旦忍受不住后,会不会步了李承乾、李泰等几位前辈的后路。

“你知道吗?乡下的农人们赶驴的时候,有时候会只在驴的面前吊上一根萝卜,然后那只驴子便会不断的伸头想去咬那根萝卜,不断地朝前迈步,于是农人们什么也不用做,就让驴子跑了起来。”

李亨笑着将这个故事讲完,然后看着王忠嗣,满脸坚毅的说道:“我就是那只驴子!”

“可是没有人跟你抢啊!”王忠嗣依旧不能理会。

“哈哈!没人抢?”李亨大笑一声,随即盯着王忠嗣道:“你错了!皇帝的位子本就是抢来的!开国之君从天下群雄中抢来了皇帝的宝座,皇子们又得从兄弟手中抢到太子的宝座,哪怕坐上太子之位,他还要防着其他的兄弟们,就算没有皇子抢了,他还要跟皇帝去抢!抢什么?抢大臣!抢军队!只有手上有人有军的太子才能真正的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不被皇帝一言罢黜!只有如此,你才有命等到时机到来的那一天!”

“因为通往皇帝的路只有一条,而皇帝的宝座也只有一个!”

李亨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演说。

王忠嗣看着李亨,儿时的记忆有部分清晰,又有部分模糊……

“我快不认识你了!”

这是王忠嗣对李亨如今的感觉。

“没关系,等到那一天到来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到时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到时我们两个定要做一对青史留名的君臣!”李亨豪气万千的说道。

王忠嗣苦笑良久,心中叹道:“到了那时,只怕你已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李亨只将那股霸气保留了片刻,随即又轻松地笑了起来:“咱们多年不见,还是聊些别的吧!对了,小震呢?怎么没看到他,我们家豫儿可是老吵着要跟他比箭呢!”

王.震乃是王忠嗣的独子,刚过二十,而李亨长子李豫,如今才十九,由于父辈的交情,二人同样有着不浅的情谊。

说起儿子来,王忠嗣总算放下了冷冰冰的一张脸。

“臭小子文不成武不就的,都快把老子愁死了!”

“哈哈!你才一个就发愁啊?我这一堆儿女加起来都快能组成一支马球队了!一天到晚吵个不停,烦都烦死了!”

“谁让你没事生那么多!”

“这是我要生的吗?被逼的好吧!为了国本,必须得开枝散叶呀!”

“嘁!被逼的?难不成那些宫女还会主动爬到你床上?”

“咦?你怎么知道?还真有几个是主动爬上来的!”

……

就在李亨与王忠嗣老友重逢的时候,一块黑色的布料正从小院的墙头,渐渐向下方的黑影中隐去。

那是一个身影,有些修长的身影,此人一下墙便立马沿着来路向远处跑去……

身影一直向北,绕过崇仁坊,来到永兴坊的花宅门前。

没走正门,只是轻轻一跃,待力竭后,再轻踏一下坊墙,人影便若飞鸟般轻盈的越到了花宅院内。

这一回,他没有用剑!

来到后院,大厅内,几人已经在等着了。

“大伯、二伯、八叔、九叔,我回来了!”人影一进厅内便掀开头上的黑色布套,笑着打着招呼。

那俊朗的面孔比十个月前多出了几分风霜,显得更加成熟了!

“哈哈,小焱回来了啊!我就说嘛!那几个什么阿大阿二之类的家伙,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杂鱼,怎么可能发现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呢?”老八灌了一大口酒,掩盖住脸上之前一直存在的担忧,爽朗的大笑道。

“放屁!轻身功夫明明是我教的好吧!就你那块头,只会摆弄几块破铁片,跟踪这种事,你哪回做好过?”老九立马抢说道。

“呸!没我天天打熬小焱的筋骨,能让他的功夫长进这么快吗?”老八反击道。

“我……”

老九还想再说,上首的花老大立刻出声阻止:“够了!先让小焱汇报下结果吧!”

老八、老九一听大哥发话,立刻停了下来。

那个修长的身影自然就是少年肖焱了!十个月眨眼而过,少年的身高也涨了不少。

听见大伯问话,肖焱连忙说道:“那人去了城南的一处小院,见了一个人!”

“见了谁?”花大的神情明显紧张了起来。

“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听他的手下称呼,此人应该是个将军,另外后来那个大伯让我跟踪的人曾说这个将军的儿子单名一个震字。”

肖焱只受领了任务,对于跟踪对象却丝毫不知。

“震?王.震?王忠嗣!”

花大的大眼立刻瞪了起来,心中大惊!

“你没听错?”花大不是不愿相信,只是事关重大,必须得到准确的消息。

“大伯放心吧!那人的两个护卫,水平一般,我离得很近,绝不可能听错的!”肖焱颇为自傲的说道。

花大陷入了沉思……

厅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臭小子大言不惭!没有你老子我跟在后面给你擦屁股,你小子早就见阎王了!”

第二十四章 夺职(八)

听见这声音,肖焱顿时大惊,脖子一缩,双眼四处扫射,寻找适合躲藏的地方。

身形方动,厅外那人便走了进来,同时从鼻孔中发出一声:“想跑哪去?来得及吗?”

肖焱顿时便如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硬的转过身来,悻悻的唤道:“爹……”

“哟!还认识你爹呀?难得!难得!”来人自然就是肖逸。

不顾父亲的冷嘲热讽,肖焱笑嘻嘻的跑上去,抱住肖逸的手臂,晃悠的说道:“爹,你怎么来了啊?”

这个动作一定是肖焱从某个少女那边学过来的,但他显然忘了一个大前提:他不是少女,更不是个可爱的少女!

所以效果当然不明显!

肖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呵斥道:“滚回家去!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哦……”肖焱不敢反驳,只能耷拉着脑袋向外走去。

肖焱走后,大厅内顿时针落可闻。

沉寂的气氛保持了许久,肖逸方才开口说道:“给我一个理由!”

老八、老九自从肖逸进来之后便早已低下头去。老二看了肖逸一眼,叹了口气,同样低头不语。

花大知道肖逸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理由?呵呵,既然他爹娘是内卫,他自然也是内卫的人!”花大轻笑一声,理所当然的说道。

肖逸看着他,嘴角逐渐上扬,幅度越来越大:“哈哈哈哈!说得好!狗的儿子除了当狗还能当什么?”

望着肖逸那张因为气愤,有些变形的脸,花大平静地笑笑:“当狗有什么不好?管吃管住的,这年头,找碗饭吃,可不容易!”

“呵呵呵呵……”肖逸的大笑,声调渐渐降低,成了低沉的冷笑:“说得好!有吃有住,的确够了!”

“你逃了十多年,最后不还是回来了!既然逃不掉,那就该把交代下来的事做好!”

“有意思吗?”

“什么?”

“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能活着,并且活下去,这才是最大的意思!这点,你应该比我懂!”

“当初我宁愿死的是我……”

“可你依然活着!那就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呵呵,是啊!还活着……跟你一样,不人不鬼的活着!还有他们,一个赌鬼,一个酒鬼,一个色鬼!也好,就让我们这群恶鬼继续活下去吧……”

“但我决不允许你把我儿子牵扯进来!”肖逸低沉之后,随即狠狠的盯着花大,如是说道。

花大却只是笑笑,说道:“来不及了!圣上已经御赐肖焱牡丹花牌了,数字‘十一’,江湖人称‘肖十一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当年咱们这年纪可闯不出这么大的名堂来。”

“你说什么?”

肖逸犹如一只护犊的公狮子般,浑身的剑意倾泻而出,厅内凭空刮起一阵微风,花大身前的案几上,几张已经写满了字的白纸悄然碎开……

“张守珪的事难道是肖焱做的?”肖逸双目通红,紧紧地盯着花大。

花大依旧坐在远处,毫无动作,只是笑着点头,随后说道:“你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嘛!看来这一次的任务应该没有问题了!”

说完后,一把抓过那几张破碎的纸,揉成一团,丢进身后的一个火盆,火舌一卷,一切成灰。

随后,花大抓过大笔,笔走龙蛇,一张白纸再次布满黑色的墨迹。

“这是你这次的目标!”

花大将写好的白纸伸手递向肖逸。

肖逸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花大,许久后方才上前接过白纸,只看了数眼,便同样揉成一团丢入火盆之中。

随即,肖逸转身离去……

却说十个月前,就在唐远的案子了结后不久,肖逸便回到了长安城。事隔十余年,肖逸的回归倒是让内卫几人真心高兴了一阵子。

接下来的流程自然就简单多了,肖逸先是和花大一起进宫面见了李隆基。看着这个当初最得力的手下,李隆基沉默一阵后,选择了遗忘,没有追究当年的事。同时恢复了肖逸的职事,依旧在内卫中任职,倒成了内卫中唯一一个没有离职便恢复了本名的人。

就像花大说的,这年头找碗饭吃不容易,长安城更是如此。肖逸既然回到了长安城,便早已知道自己逃脱不了这种命运。而教育孩子,给儿子一个有希望的选择,不让其重走自己的老路,这……同样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肖逸只能重操旧业!

只是没想到,儿子肖焱还是走上了自己的老路……

肖逸在长安的宅子位于永兴坊东南的胜业坊,胜业坊西边便是达官显贵云集的崇仁坊,南面毗邻东市。地理位置的优越性,注定了胜业坊的地价绝不会低。

若是没有内卫这个身份,肖逸一介武夫,又怎能在这寸土寸金的胜业坊内置办下一片偌大的宅子呢?

站在宅院门口,看着里面影影绰绰的屋檐,肖逸无声的笑了起来,只是多少有些苦涩在其中……

肖焱早些时候回到了家,此刻正在自己的院落内翻箱倒柜的寻找着什么。

“你爹可快回来了啊!”肖焱的卧室内,一个少年双脚伸开的坐在案几旁,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中的一个木盒子。

少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挥之不散的愁苦之气。

“我知道!”肖焱久寻无果,不免有些着急。

“你会被揍的!”那少年看着肖焱忙碌的背影,非常肯定的陈述道。

“那又怎样?被揍的还少吗?”肖焱颇为光棍,手脚依旧没有停歇,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自言自语:“奇怪了!我的东西呢?跑哪去了?”

“喂,天意!看见我的东西没?”肖焱头也没回,直接问道。

“什么东西?”那被叫做天意的少年好整以暇的问道。

“就是一个盒子,木盒子!形状……”肖焱有些烦躁的转过身来,忽然间目光被少年手中的东西吸引住了:“我的盒子!你拿我东西干吗?”

“快还我!”刚说完,肖焱随即电射而出,一只手便朝着少年手中的木盒伸去。

哪知那少年的反应却也不慢,眼见肖焱冲来,少年的上半身转瞬间向后倒去,片刻后,空出了的一只左手便用力在地上一撑,整个身子便如水蛇般向后滑去。

肖焱扑了个空,左脚微微向左一点,身子便顺势倾转,随后再次发力,肖焱便朝着后退的少年饿虎般扑了过去。

危险临身,只见那少年的身子竟恍若无骨一般,腰肢扭动间竟生出了莫大的力道,将少年的整个身子支撑而起,少年身子一待立起,双腿微曲,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冲而来,将少年送到了一丈开外。

肖焱再次扑空,遂放弃了追击,懊恼的以手拂额道:“该死!还是抓不到你!”

一丈之外的少年得意洋洋的晃动着手上的木盒,笑着说道:“来呀!这回我不用手!”

“你他娘的浑身上下都能使力,不用手有个屁用!”肖焱没好气的说道。

少年想了想,似乎觉得确实有些不公平,便满脸认真的说道:“那我脚也不用!”

肖焱选择了直接无视,冲着少年喊道:“快把东西还我!”

少年见肖焱不再动手,有些失望,旋即却又被手上的东西吸引过去:“话说你要泡妞的话,也该弄点好东西啊!这盒子里的胭脂水粉,一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该不是你从哪个乡下妇人的床头摸回来的吧?”

肖焱气冲冲的跑过去,一把将少年手中的木盒夺回,这一次,少年没有躲闪,而是接着笑道:“看你家这么大的一间宅子,也不像没钱的主啊!怎么泡起妞来这么小家子气?”

眼见其越说越过火,肖焱气愤的回击道:“你懂什么!小玢是个念旧的人,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我托人特意从浮梁县捎回来的,是小玢以前经常用的东西!”

“哦……”少年一听,顿时态度大变,笑嘻嘻的说道:“原来是走以诚动人的路子呀!嗯嗯!不错!有进步嘛!看来还是我这个师傅教的好啊!”

少年摆出一副师长的模样来,惹得肖焱没好气的斥道:“有你什么事,你才来几天啊!”

“这更能说明我的影响力大嘛!”少年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皮厚度,一只手伸出,勾住肖焱的肩膀,理所当然的说道。

“滚!”肖焱拍开少年伸过来的爪子,却不料少年这一手又使上内劲,一时间二位少年又闹成一片。

此少年名叫张天意,乃是前些天肖焱在东市遇到的。那一天肖焱去东市找唐雪玢,在路上正好遇见张天意出手“欺负”几个人,而唐雪玢正好站在一旁,面带忧色。

那时的肖焱刚刚完成任务,头脑还有模糊,一眼瞧见那几个身穿伙计衣服的人正被张天意打的满地找牙,而那伙计身上的衣服样式乍眼看过去,竟和唐雪玢家中铺子里的伙计穿的一样。再看唐雪玢满脸忧色,顿时把张天意当成了欺负唐雪玢的“流氓”、“地痞”。

这还得了!肖焱立马像见了风车的堂吉诃德般,火力全开,冲了过去……

之后的戏码就老套了许多,原来那帮伙计竟然是一家紧挨着唐雪玢家瓷器铺的瓷器店的人,受了掌柜的指示,特意来找唐雪玢麻烦的,而张天意自然就是那“英雄救美”的少年侠客了。

误会解除,不打不相识,两位少年同样的年轻、英俊,又都是武功高手,为此很快便成了好友。

听说张天意初到长安,无处可去,肖焱便请他住到了自家的宅院里。

如此一来,两位少年朝夕相处,那感情……真是急剧升温啊!

第二十五章 夺职(九)

【张守珪的命运在这里有些改变,包括死亡时间,还有子女等,剧情需要,望谅解!】

“肖焱!”站在儿子卧室的门前,肖逸的脸上没有微笑,但却也没有意料中的愤怒,反而多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痛惜。

“啊?爹!”

“肖叔叔!”

房间内,两个少年停下了关于剑术的“探讨”。

“跟我出来!”肖逸说完后,便转身离去。

“哦……”肖焱耷拉着脑袋,无力的跟了上去。张天意则在身后冲他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

肖府后院,一片空旷的演武场上,肖逸长身而立,仰首望月。

听见了儿子的脚步声后,肖逸开口道:“知道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肖焱心中郁闷:“还能为什么?不就要揍我一顿嘛!这里地方大,施展的开,十八般兵器,工具齐全!”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肖焱自没有傻到将其说出来,只好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因为这里空旷,一望无际……”就在肖焱疑惑不解的时候,肖逸转过身来看着他,郑重的补充道:“所以,不会被人偷听!”

“什么!”肖焱惊讶莫名,双眼直视着父亲。

肖逸看着儿子:“那个少年叫张天意?”

在内卫里训练了这么久,又出过几次任务,肖焱的反应也不慢:“难道他用了假名?他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肖逸看着自家的儿子,就那么心如止水的看着,没有欣喜,也没有哀伤,到了此时,哀伤已毫无作用。

“若是假名倒好了,一剑杀了便是。若是真名,你还下得去手吗?”

肖焱没花多久便明白了过来:“他是谁?”

肖逸依旧平淡的回道:“张天意,张守珪的儿子。”

肖焱一听,大惊:“不可能!张守珪的儿子张献诚早就死了!”

“你杀的?”肖逸的眼神突然间凌厉起来。

“怎么可能?”肖焱连忙摇头,辩解道:“二伯说过,我们内卫的刀是握在圣上手中的,行的是君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杀人那是杀手才干的事!”

肖逸不置可否的笑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焱回道:“张守珪自尽后,我发现外面又来了几个人,几个杀手!”

“后来张献诚也莫名其秒的死了,可我们没有接到清除张献诚的命令。二伯说,既然张守珪已死,那么圣上绝不会再处死他儿子,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呵呵,那是自然!张守珪的罪状不能公开,明面上的刀就用不了了,只好用我们这把脏了的刀。可他儿子却不知情,圣上毕竟还是圣上,自己创建出来的规则,破坏一次也就够了,张献诚这个一无所知的家伙,还不值得圣上为他破坏一次规则。”肖逸口中没有敬语,语气更没有丝毫尊敬的意思。

“那张天意……”肖焱此刻的心中有些复杂,虽只是短短几天,但他已和张天意成了好友。

其实也不能怪肖焱感情太丰富,从小到大,肖焱便陪着父亲一直在浮梁县长大,每日除了读书习武,就没见过几个生人,小伙伴也只有隔壁的唐雪玢一人。到了长安之后,又很快陷入了惨无人道的特训中,后来又是一次次孤独的任务。这一回好不容易遇到个年龄相仿,气味相投的少年,自然很容易便成了好友。

可若是父亲所说都是真的,那么自己就是害死张天意父亲的凶手了!虽然阎王不是自己,但牛头马面的角色却是怎么也甩不掉的。

“张守珪的儿子不止一个,他还有一个叫张天意的小儿子!十几年前张守珪便悄悄将其送出,对外却说早夭。”肖逸回答道。

肖焱没有怀疑,父亲在内卫这么多年,自然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就是自己这个刚入门的新手,特训中很重要的一项便是如何构建自己的情报网。就如父亲所说的一样,他们是圣上手中的刀,但却是把脏了的刀!这把刀握在圣上手上,但又不握在圣上手上,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惜一切保卫圣上,包括圣上的人身安全,还有……名誉上的安全!各自独立的情报网无疑能确保圣上的形象更加的光辉!

每一个内卫都有一个数字,这个数字便是他们的全部,也只有从内卫中脱离的时候,才可以恢复他们本来的名字,才可以选择在朝中在军中继续为圣上效力。虽然朝中的百官们几乎都知道他们的来历,他们也毫不避讳自己的来历。但,只要在吏部或兵部的花名册上他们填上的是真名而不是数字,这,也就够了!

对政治家而言,亲眼看到和听别人说,是截然相反的待遇!

从这里也能看出唐代皇帝和明代皇帝的不同,君权和相权的制约使得唐代的皇帝不得不需要这么一块遮羞布。而在明代,能决定锦衣卫命运的只有一个人,朱重八!

肖焱有自己的数字,而肖逸,曾经也有!

这也就意味着,肖逸至此断了洗白的可能,为了给儿子换一条出路,他只能拿起手中的剑,只是没想到,终究晚了一步……

“为什么?”就在肖焱抱着微弱的希望,祈祷此张天意非彼张天意,同时又思考如何在真相大白时与张天意相处,从而陷入这样矛盾而又痛苦的纠结中时,他的父亲头一回带着哀伤的目光问了他一句话。

肖焱停止了纠结,迎上了父亲的目光,沉默片刻,低沉的开口:“我想做些事……”

“做些事……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了?”也许是知子莫若父,也许是自己当年有过相似的经历,肖逸收回了哀伤,带着苦涩,笑道:“为了证明给小玢看?”

肖焱沉默的点头。

肖逸看着儿子,摇了摇头:“呵呵,男人最初的梦想,果然都离不开女人。”

肖逸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好吧!既然你选择做一条狗,那么我就得教你最重要的一条!”

“一条狗,一条好狗,第一条便是忠诚!任何时候都不能背叛自己的主人!”

肖焱用力的点头,随后鼓起勇气,便趁机问出了一个已然问了多年却一无所获的问题:“爹,娘……是怎么死的?”

对于一个单亲孩子而言,这种问题定然伴随着他全部的成长。

以前,肖焱什么都不知道,但这几个月来,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摸到了些尘封多年的往事中的蛛丝马迹。

肖逸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因为那样,你就无法无法做到第一条了!”

肖焱望着父亲的脸,渐渐低下头去:“可你已经说了……”

“所以,我把第一条先告诉了你!”肖逸忽而笑了起来。

肖焱低着头很久没有说话:“……没有希望吗?”

似乎听出了儿子的不甘,肖逸伸出手去,摸着儿子的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了一句:“只有皇帝才能杀死皇帝!”

肖焱不懂,但依旧用力的点头……

父子间的对话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几天里,肖焱与张天意相处的时间很短,且总是心事重重的,好在张天意的心情也不轻松,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个他此来长安的目标,竟然将本属于他父亲的东西夺了过去!

没错!张天意的确就是张守珪当年送出去的那个小儿子。

这些年来,张天意一直跟随师傅在深山中习武,前几个月,师傅才将其惨遭灭门的事告诉了他。

张天意是个天才,但只局限于习武的天分上。对于皇帝利用内卫行的一些制衡之策,这山里长大的少年自然没可能知晓。

当他得知朝廷对父亲的处置只是贬官,而父亲却死在了赴任的路上,其后大哥、母亲等家人相继莫名其妙的死去时,聪明的张天意便意识到这是个阴谋!天大的阴谋!

后来,本着谁获利谁嫌疑最大这种朴素的逻辑观念,张天意远赴平卢。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查到了很多东西!

也是安禄山倒霉,谁能想到张守珪十多年前会来这一手呢?自以为斩草除根的安禄山自然没有太多的警觉,很快便让张天意找到了马脚。

于是,追杀便开始了!只是张天意一直没有机会……

而现在,那个杀了父亲,杀了他大哥的罪魁祸首,平卢节度使安禄山竟然兼领了本属于他父亲的范阳节度使!

自朝会之后,安禄山便忙开了,十几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几乎挥霍一空,安禄山便像个赌徒一般,既然已经下了那么大本钱,他又岂敢轻言放弃?

加大投入的好处显而易见,至少在很多人那里,金银珠宝还是很有用的!不动心?只是不够多罢了!

于是,李隆基竟然没有等到下一次朝会,而是直接出中旨任命安禄山兼领范阳节度使一职,中旨上再附上了左相林.希烈和次相徐番的印章,那么无论从圣意还是法理上,这个任命都是无可挑剔的!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河西节度使一职却没有落入王忠嗣的囊中,而是让被王忠嗣一手提拔上来的胡将哥舒翰夺了去。

任命一出,满朝哗然!

安禄山夺得范阳节度使还能让百官接受,毕竟人家出手大方,除了右相一派的人之外,几乎在金殿上有些话语权的官员们或多或少的都拿到了些好处。

而这此前从未听说过的哥舒翰竟然将自己上司中意的职位夺了去,这一点就有些引人遐想了。

然而除了内卫中的几人能够清楚的明白这道任命背后的意思外,朝堂上其余的人大多只是雾里看花。瞎猜无果后便只能将其归结为:圣上的确喜欢用胡将啊!

第二十六章 夺职(十)

【抱歉抱歉!一直以为唐代六部没有侍郎,没想到也有……还有就是御史中丞一职,个人觉得应该不止一人,因为从所查到的资料上看,同一个时间段里,有好多个人都加封了御史中丞。前面错的地方已改!】

“老爷,王中丞到了!”

李林甫的管家将一锦衣中年引到主人的书房外,便转身退下了。

只见那人小跑至门前,然后立定稍整衣衫,方才敛步入内。其在门外本来直挺挺的身子,入内后身子即前倾成萎缩之状,他小步疾趋至李林甫案前,身子弯下与脚面平行,头仰起时,就见面上皆为媚笑之态,言道:“下官王鉷闻召前来,请相爷吩咐。”

王鉷,太原祁县人,因其父王晋与杨慎矜乃表兄弟,由杨慎矜引荐入御史台,后与杨慎矜不合,转投李林甫。天宝年间充京和市和籴使、户口色役使,每年搜括大量财物入内库,以供玄宗挥霍,深受玄宗信任。

而如今的王鉷又被授为户部侍郎,同时兼领河北道、京畿道、关内道采访处置使,早已成了李林甫头号手下。

李林甫靠在卧榻上,眉头紧锁,安禄山兼任范阳节度使的消息传来后,让李林甫也有些措手不及,然而他也没有过多的动作。

反对安禄山也只不过是为了避免出现一种最坏的可能,而这种可能又带着高度的不确定性,是绝对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在安禄山已然下了血本的情况下,冒着得罪百官的风险去反对,就有些不智了,不是畏惧,只是不值得!

为此,李林甫只好从他处入手,试图降低最坏结果发生的可能性。

“我记得,去年朝廷好像还欠了张守珪一笔军费吧?”李林甫一只手扶在卧榻上,一只手轻揉额头,轻声问道。

自王鉷进来后,便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动作,李林甫沉思了很久,但王鉷的脸上却不敢有半分的不耐:“回相爷的话,户部去年确实拖欠了范阳军镇一笔军费,乃是那张守珪对外作战前向朝廷申领的,但后来圣上下旨调查张守珪案,户部便给压了下来,直到今年年初张守珪降职,后来便索性一直没有发下去了。”

李林甫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发了!”

王鉷微微一愣,张守珪虽然死了,但去年那场仗还是由副将领着打完了,按理说这笔钱今年怎么着也该发下去的呀!虽说各军镇的赋税都是由节度使自行收取,再充抵军费的,可是按例在每次大战前后朝廷都应该再拨一笔钱粮给参战部队,用以激励和嘉奖将士。可……

王鉷没能想通,也无需想通,转念间便点头答道:“下官知道了!”

李林甫的问题却还没有完:“你是户部侍郎,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今年范阳军镇的赋税收上来?”

“呀?”如果说李林甫刚才的问题还让王鉷有些模糊的话,那么这一次简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安禄山的不喜了!

联想起朝会之上李林甫对安禄山的态度,王鉷便自觉心中有数:“各藩镇中的赋税通常都是由节度使自行收取的,只需事后向户部报备一番便可,想要名正言顺的让节度使纳粮,就得说服朝廷改制,然而……”

王鉷没有说下去,但是李林甫自然明白,改革这种事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于是李林甫的眉头更紧了……

“我是让你想个别的办法!”李林甫有些烦躁了。

王鉷见了,刚忙说道:“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咱们可以以户部缺粮为由,将每次作战时下拨的那批钱粮拖延下来,从而……”

王鉷没有说完,李林甫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太慢了!这样做根本来不急!我要安禄山的手上立刻缺粮!”

“什么?”王鉷大惊,难不成右相和安禄山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吗?

“罢了!罢了!”看见王鉷疑惑不解的模样,李林甫干脆坦言道:“你知道今年南方的春税没有收上来吧?”

王鉷点头:“部里今年确实没收到南方几道的春税,但不是说……”

李林甫摆了摆手手:“那都是徐番和李晨放出去的假消息!真实情况是今年南方几道全部误了春耕,所以根本无粮可交!”

“什么?”王鉷这一回的惊讶比刚才要强烈的多!

“这件事目前朝中只有数人知晓,其中就有这个安禄山!”李林甫有些头痛的补充道。

王鉷能在财税方面深得李隆基喜爱,自然不是全靠着溜须拍马、横征暴敛,基本的一些知识还是懂的!李林甫才一说,王鉷便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相爷放心!下官定会竭尽全力让安禄山拿不到一颗粮食的!”

“呵呵,那倒也不用!他如今手上十几万兵马,要是没了粮饷,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来呢!基本的军饷还是给他留着吧!”李林甫听见王鉷表态,难得的笑了笑。

谈话到此结束,王鉷一离开相府便匆忙往户部赶去。才刚进衙门,衙门里的一个书办便马上迎了上来:“大人,新任范阳节度使、平路节度使的掌书记严庄已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来的倒挺快啊!”王鉷心中想道,脚下却向客厅走去。

一进客厅,王鉷便径直走到上座坐下,严庄早在他进来之前便已起身。

“下官严庄,拜见王大人!”严庄的礼很足,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王鉷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道:“严书记此来何事?”

严庄依旧躬身:“回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是替安大使讨要军费来的!”

“哦?军费?什么军费?”王鉷问道。

“回大人,去年范阳军镇曾向朝廷申请了一笔作战军费,但直到如今依旧未曾下拨。”严庄回道。

“哦!你说的是这个呀!”王鉷“恍然”,笑笑之后,接着说道:“这笔军费本官记得乃是罪臣张守珪申领的,可如今张守珪畏罪自杀,这笔军费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

“可是军费乃是下拨给范阳军镇作战用的,况且去年那场大仗,范阳军镇已然胜了,若是如今朝廷毫无表示,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啊!”严庄有些焦急。

这一次为了拿下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可谓倾其所有,使得当初定下来的购粮计划面临着搁浅的风险,严庄花了好久时间这才在一大堆文案中得知了这笔军费的存在。只要拿到了这笔军费,就等于有了启动资金,要不了多久就能翻上好几倍,也就只是让范阳的将士多等一阵子罢了,反正他们也已经等了大半年了。

“大胜?若是本官没记错的话,当初张守珪案的起因就是他上本弹劾你家安大使杀良冒功,这才有了之后的事……你说范阳军镇大胜了,可有证据吗?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又是一次……”王鉷看着严庄,轻笑着。

然而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却让严庄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如今安禄山等于和右相闹翻了,而吉温又是右相的人,当初在平卢的时候,便是由他去与吉温接触的,当时的吉温似乎已经查到了些什么,如此,就难保现在吉温不会将那些东西交给右相,而这位王鉷也是右相的人……

严庄不敢想下去了,王鉷既然没把话说透,那么便意味着还有转圜的余地。严庄反应很快,转念间便回答道:“既然没有,那下官也就不久留了!”

说完,严庄便准备拜别。然而王鉷却出声唤住了他:“先别急着走!”

眼见严庄如此识趣,王鉷颇为满意。其实吉温并没有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告诉任何人,王鉷只是出于自己的判断做出的一个试探罢了。他了解吉温,知道吉温的手段以及性格,张守珪的案子出现了颠覆性的结果,要说里面没有一丝儿猫腻,王鉷是不信的!

没曾想一试探,倒还得到了些东西,如此一来,对于接下来的要求,王鉷也就更有把握了!

“大人还有何事?”严庄止住了步子。

“是这样的!今年南方的春税还在转运中,可扬州段的运河却又给堵住了,以至于如今户部缺粮。而范阳乃是产粮大镇,本官想要替朝廷向安大使买一些粮食。放心,都是以市价买的!”王鉷说完后便笑眯眯的看着严庄。

“可是……”严庄这一回可是真的着急了!他想的很快,通过今天王鉷的反应,严庄马上明白了过来,对方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他们想要屯粮的意图,想的再深入些,只怕这一回右相态度大变也与此有关。

可是这种要求你让严庄哪敢答应呀!

王鉷见严庄许久没有答话,便有些不喜的说道:“这些天常听同僚说起,安大使乃是个急公好义的豪杰,如今朝廷有难,若安大使连这点帮也不肯帮的话,只怕会让那些支持安大使的官员们心寒啊!尤其是御史台的人……”

严庄的额头已然冒汗,王鉷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不答应,只怕要不了多久,安禄山这个新任的两镇节度就要倒在御史台那帮御史无休止的弹劾下了!要知道眼前这个王鉷除了是户部侍郎外,还顶着个御史中丞的名号。虽说如今御史台已经彻底沦为了徐番的禁脔,可要让徐番知道了安禄山已经得知了户部缺粮一事,只怕到时安禄山的下场会更惨!

“不知大人您要买多少?”经过痛苦的挣扎,严庄终于答应了下来。

“不多!也就三十万石!除掉这些,剩下的粮食也足够范阳大军人吃马嚼的了!至于作战嘛……前几天政事堂已然下令,停止今年边境的所有大规模战役,小的战役也要先行禀告朝廷再做决断。”王鉷笑着说道。

这一回,严庄没有惊呼。尽管这个数字是范阳军镇年产粮食的一大半……

严庄有气无力的回到了驿站,将此行的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安禄山,包括王鉷的威胁,以及他对右相李林甫的一些猜测。

安禄山刚开始有些气愤,但等到严庄说出李林甫可能已经知道了安禄山在张守珪一案中的作为后,整个人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安禄山沉默了许久,这才阴沉似水的说了一句:“今日之辱,他日定要百倍偿还!”

看着安禄山将愤怒压制的模样,严庄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主公,那咱们屯粮的计划……”

“做!为什么不做?”安禄山抬起头来,一双眼中透着骇人的目光。

“可是……咱们手中无粮啊!”严庄不敢直视安禄山的目光,只好低下头去:“王鉷显然已经觉察了咱们的目的,卖掉三十万石粮食之后,范阳便留不下多少了,何况咱们现在手上几乎多了一倍的兵马,平卢以往的粮草也要靠着向外地采买,今年可以预料,粮价必然高涨,咱们手上的钱也不够啊……”

没有理会严庄的诉苦,安禄山只是狰狞的笑笑:“他王鉷只说要卖粮,咱们也只是答应了卖给他,可是具体什么时候运到,那就很难说了!既然南边的运河都能出问题,那么北边的驰道为什么就不能出些问题呢?”

严庄抬起头来,双目泛光的看向安禄山:“主公高明!”

“可是,就算如此,咱们手上粮食依旧有些不够,加上原本准备用来买粮的钱这一回都给花干净了,囤积不到足够的粮食,那么能起到的作用就很小了。”

“咱们手上没粮,可奚人手上却有粮,关外的土地可要比关内肥沃的多……”

安禄山没有说下去,但严庄已经明白了安禄山的决心。

安禄山此次来京的事已然办完,次日便要赶回边镇走马上任去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安禄山并严庄、史朝英等人,带着十几个军士,便向城外走去。

安禄山来的时候带了一队,整整五百名精锐士兵。但是这五百名士兵自然不可能入城,只能在城外的军营驻扎。

为此,此刻安禄山身旁的防护力量乃是最薄弱的,对于某人来说,从驿馆到城门口这段距离也是他最好、最后的机会了!

第二十七章 刺杀

明德门乃是长安南门,正对着朱雀大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安禄山一行人天一亮便从驿馆动身,走到明德门前也到了辰时一刻,正是入城百姓最多的时候。长安近郊的农人们纷纷将自家产的农副产品运到城里,期盼卖个好的价钱。

明德门虽宽,然而人流涌动间还是将个偌大的城门洞塞了个严严实实。长安城门并不设卡,守门的几个兵丁只负责维持一下基本的秩序。当然,若是有城中的显贵想要出城,自有军士净街,但安禄山显然没有这个待遇。

“主公,人太多了,要不咱们还是去附近的酒肆等一阵子吧?”严庄询问道。

安禄山坐于马上,看着城门洞里熙熙攘攘的人流,想了片刻后说道:“不了!还是尽早出城为好!”

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常年生死历练中养成的一种直觉,让安禄山感到了一丝危险,使其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与城外的军队汇合。

其他人得令后自然没有异议,后面的几人打马上前几步,将安禄山三人围在当中,簇拥着三人向城门洞行去。

安禄山等人逆人流而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原本安禄山等人靠右前行,但走到城门洞中心位置的时候,却被无孔不入的行人挤到了中间。

安禄山等人的坐骑都是边地最为彪悍的战马,高大异常,足有常人个头一般高。虽说早已被驯服多年,上了战场也丝毫不惧,又有精良的骑手安抚,原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此刻城门洞里的人群实在过于密集,那些鸡鸭鹅等家禽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庞然大物,战马那粗重的鼻息让它们本能的感觉到恐惧,于是一个个便扯着嗓子叫唤开来,顿时城门洞里嘈杂一片,加上又是个半封闭的环境,噪音无法分散,只能来回的穿梭着,魔音灌脑一般,凭空让城门洞里的人群躁动了许多。

忽然间,一位农人手中用秸秆做成的绳子断裂开来,那一只英勇的母鸡于是便奋力挣脱束缚,扑腾着双翅飞了起来,同时也不忘鸣叫几声,当做自由的宣言。

“鸡!俺的鸡!”那跑了鸡的农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扭动着粗壮的身子在人流中艰难的前行着,而那只英勇的鸡却充分发挥了它的制空优势,利用人的脑门作为落脚点,在空中蹿来蹿去。

至此,城门中的人流已然变的更加拥堵,接下来,仿佛受了感染一般,越来越多的鸡鸭鹅投入到争取解放的战斗中,一时间,城门洞中鸡飞鸭跳,好不热闹!

安禄山一行人已然走不动了,那些家禽有的甚至钻到了战马的腹下,而那焦急的农人自然也跟了进来,这下子,即使再淡定的战马也变得焦躁起来,任凭主人怎样安抚,依旧有一匹抬起前腿,直立而起,嘶鸣中就要将那大胆的农人踏个血肉横飞,一瞬间,人群中仿佛寂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道锐利的劲风朝着安禄山袭来!

脑中的那一丝不安在这一刻拯救了安禄山,劲风刚起,安禄山便拿出来胡旋舞时的矫捷,身子朝一侧倒去。

原本直扑面门的一道暗器,遂钉在了安禄山那肥硕的肩膀上,顿时剧痛传来,安禄山却强忍着痛大声叫道:“有刺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安禄山受伤的这一刻,那匹人立而起的战马依旧没有将双蹄塔下。

但战马下面的那位农人此刻却早已呆滞了!痴痴的看着那一双在瞳孔中逐渐放大的铁蹄,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然而,就在人们纷纷闭上眼躲避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之时,战马旁却闪过一道灰色的影子,那人一手抓住痴呆的农人,只是一转动,农人便向后平移了数尺,战马落蹄,敲打在坚硬的青石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

直到此时,城门洞中的人群才反应过来。

“杀人了!”

“保护主公!”

一时间,人群变的更加拥挤,在死亡的阴影下,朴素的人们爆发出来惊人的力量来,人群中,张天意的身子也有些不稳了……

“白痴!会不会暗杀啊!”明德门附近的一处酒肆二楼,肖焱看着张天意的作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叹息过后,便从窗口翻出,几个起落间就消失不见。

而此刻城门洞中的张天意,眼见那十几个护卫就要将因侧身而重心失衡的安禄山扶正,一旦安禄山重新坐好,只怕这些人就会不惜伤人也要策马扬鞭了!

机会不会再有第二遍!

张天意愤然抽出竹筒中的一把长剑,拨开慌乱的人群,纵身一跃便朝着安禄山扑了过去。此刻,他这一侧的护卫正好背对着他,瞅准了一个空隙,三尺青锋,只片刻间便要将安禄山刺个对穿!

然而就在张天意将要得手的时候,眼角却闪过一道银光,一柄银色长枪,后发先至,枪头顶住了青锋剑,一股大力顺着枪杆传来,于是张天意的剑便偏了数寸,锋利的剑刃将一位护卫的腰部破开,鲜血瀑布般的喷涌而出。

张天意一击不中,招式已老,力道已消,身子便要朝下坠去,而张天意此刻已然跨越了数尺,身下便是一片白地,周遭又无丝毫可借力的地方。

那杆银枪的主人便是史朝英,眼见刺客身处半空,招式已尽,方才被荡飞的银枪再次电射而回,目标正是刺客下坠后的胸膛。

然而就在此时,张天意的腰部却诡异的扭动起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动,竟让上半身的坠势止住了几分,由此避开了史朝英那雷霆般的一枪,相反,张天意的青锋剑猛地在银色枪杆上一擦,划出朵朵火花,史朝英顿时虎口生痛,银抢险些脱手而出。

张天意竟是将全身下坠的力量全部传导到这一剑上,得到这个反作用力后,张天意又将其传回自身,身子再次借机跃起,随后朝着安禄山再次刺去。

然而此刻的安禄山却已然重新坐稳,左肩有伤,安禄山便用右手抓起马鞍上挂着的一把短斧,迅速回防,钢铁撞击声响起,张天意这夺命的一剑再次被挡了下来。

同时,安禄山身旁的几位护卫,纷纷取出兵器,朝着张天意攻来,刀枪剑戟,寒光慑人。

张天意人在半空,但却依旧挽了个剑花,将几位护卫的合击一招破去。但这一次,张天意却没能再伤一人!

城门洞中的人群依旧没有散完,但此中发生的巨变却早让守城的士兵们察觉到了。

顿时,城里城外分别有几位军士朝着城门洞中赶去,然而逃难的人群实在太多,这几位军士一时间无法破开人群,赶到事发地。

就在这时,安禄山的护卫中,有一人却突然间取出一个哨子,放在嘴边,立刻吹响了它。

一旁的严庄看的目瞪口呆,“住手!”这一句还没喊完,那尖锐的哨声早已传出去老远!

那是安禄山这一队护卫军相约的求救信号!得到这信号后,早已在城外等候的五百军士便会赶来相救。

这个护卫的出发点显然是好的!救主心切,可以理解。但是,你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啊!

长安城门虽然不设卡,但是守城的士兵一个也没少!还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城外的那五百军士要是得令后,只怕立马就会策马来援,只是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绝对会第一时间引起守城士兵的警觉,到时只要一个来不急,守城的士兵便会将这五百军士判断成攻城的敌人,到时城墙上的那一排床弩,就会把这五百骑士射成筛子!

严庄的预感还是很准的!就在城外不远处等着的五百军士,听到同伴求援的信号后,哪里还会理会其他,一个个策马奔腾,顿时明德门外蹄声大作、烟尘四起!

城楼上的守城士兵,反应也和严庄预料的一样,一时间警铃大作,一排排长弓手便将箭镞对准了城下的军士们。

“呔!来者何人!这里乃是长安城!”守门的将领乃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声大喝,声穿数里!

骑士中立刻冲出一人,冲着城楼上拱手道:“这位将军,我家安大使正在城门洞里遇袭,恳请将军允我等前去救援!”

“这里是长安城,有人遇袭自有守门的军士负责,你等若是擅自行动,视为攻城,格杀勿论!”守门官也是沙场宿将,无论来者何人,所言真假,这种时候岂敢怠慢?

那骑士也是个领过军的人,知道守门将领的担忧,要是他们再上前一步,守军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一时间骑士进退两难!

城门洞中,安禄山也发现了城外发生的事,再次躲开张天意的攻击之后,强忍着痛,大声下令道:“不惜一切,冲出去!”

顿时,安禄山等人纷纷用兵器狠狠的在战马屁股上刺了一下,战马吃痛,四蹄重踏青石,朝着城外冲去,丝毫不顾城门洞中依旧拥挤的人流。

一番冲刺后,只有不到十人冲到城外,留下一条染血的道路,遍地都是哀嚎的人群。

站在那几个已然身受重伤的护卫身边,张天意手提长剑,鲜血顺着锋刃滴下,望着城外的安禄山,安禄山同样适时回头,看了这个险些将其生命终结的人一眼,只是一眼,随后便汇合五百骑士,扬长而去。

城门洞已然空荡,张天意依旧倘然若失的站在原地,而守门的军士却已开始朝这赶来。

忽然间,一道人影冲来,一把抢过张天意手中的长剑,随手扔掉,然后拉着少年,混入还未走散的人群中,在守门军士赶来之前,消失无踪……

第二十八章 不经意间的开始

“功夫不错嘛!本来还以为要出手帮你一把的,没想到,你一个人就把他们十几个人杀退,还留下了几条性命!啧啧啧,真没看出来呀!”

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自然是肖焱,此刻,在明德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肖焱正嬉笑着对张天意说道。

张天意却没有玩笑的心情,依旧沉浸在复仇失败的痛苦中:“哪又怎样,安禄山不是还没死嘛!”

“呵呵!”肖焱笑了笑:“我算看出来了,你刚才的招式,招招狠辣,但又不繁杂,全是简单至极的手法,应该是战场上用的吧?”

张天意沉默的点头。

“呵呵!”这一回肖焱的笑容彻底变成了冷笑:“你是要暗杀他,又不是跟他决战沙场,还讲究堂堂正正干嘛?”

“还有刚才,明明暗器之后你还有一击必杀他的机会,可你居然同情心泛滥,跑去救人,你到底是不是杀手啊!”

张天意乜了他一眼:“我本来就不是杀手!”

“好好好!”肖焱高举双手,一副“败给你了”的模样,然后再次问道:“你那暗器上没有放毒对吧?”

“没有!”张天意依旧冷漠。

“服你了!”这一回,肖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不远处的明德门早已乱成了一片,一队队的守门士兵将明德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长安城门也在这一刻被士兵堵住,断了通行。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守门的将领自然要封锁现场,上报朝廷。

小巷内,少年的谈话很快结束,肖焱看着死气沉沉的张天意说道:“走吧!再不走等士兵过来排查,你可就走不了了!”

“去哪?”张天意抬起头来,看着肖焱。

“自然是去我家了!”肖焱答道。

张天意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干了这么大的事,要是还留在你家,恐怕会给你家惹麻烦的!”

“哟!现在知道麻烦了!早干嘛去了?一声不吭的就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来!”肖焱略带些夸张的说道。

“行了行了!除了圣上下令,还没有人敢来我家搜查,你就安心的住下去吧!”

张天意看着肖焱,好一阵子后才出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肖焱被他看的心中一虚,只好摆摆手,用不耐烦的模样来掩饰:“谁让你这家伙是我好朋友呢!我不帮你谁帮你啊!”

张天意没有再问,点点头,便跟着肖焱走了。

回去的路上,肖焱一阵无语,这一回算是彻底确定张天意的身份了,正因如此,肖焱更加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人生中第一位好友了……

安禄山遇刺的消息很快便在朝廷上传开,李隆基即刻下令有司严查。

然而奇怪的是,安禄山一待离京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范阳赶,等到朝廷派出去传旨的人追出长安百里后,只遇见了安禄山留下来的一名护卫。

那护卫向传旨的人传达了安禄山的意思,安禄山表示自己并未受伤,同时边关军情告急,正要他火速赶回,遇刺一案任凭朝廷处理便好。

如此一来,苦主没了,那查案的刑部官员自然也就没有上心,而朝中百官却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因为,就在安禄山遇刺的同一天,长安城中,有一个人被抓了!一个大人物,一个朝堂之上的大佬级人物!

杨慎矜被抓了!

这个消息显然要比安禄山遇刺更能引动长安百官的心弦,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又一场政潮即将来临!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要从肖逸接过花大那一纸书文说起……

杨慎矜自从领了韦坚差事之后,一跃成为朝堂上又一大佬,虽不曾入政事堂,但却举足轻重、不容小觑。

然而自从升职以来,杨慎矜却异常的低调,无论是在“市舶司”一事还是前不久的李适之案上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诉求,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似乎有意淡化自己的存在。

当然,对于这些肖逸并不在乎,在这一次的目标到达目的地之前,肖逸也决计想不到杨慎矜与自己这次的任务会有什么交集。

肖逸这一回的目标便是此刻在他身前十丈处行走的三人。

中间那人虽然穿着粗麻布衣,然举手投足间却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又怎能逃过肖逸专业的目光。

此人身旁的两个护卫,天庭饱满,太阳穴高鼓,行走间手足起落皆按着一个特定的频率,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许是三人对街上这熙熙攘攘的人流没有多少的警觉,所以尽管做了一些外表上的修饰,但下意识间依旧将自身的不凡泄露了出来。

至少在肖逸的心中,这个理由是目前最为合适的!因为肖逸知道,能让花大郑重其事交给自己的任务目标绝不可能只有这种程度,一点表面上的修饰可瞒不了内卫里的任何一人。

杨慎矜的宅院在崇义坊正北,那三人就这样径直的走了过去,光明正大地送上了拜帖,然后就像正常的客人一般,被杨府的家丁迎了进去。

肖逸自然没有走正门,杨府很大,但既然目标是以客人的身份进来的,那么无非就是在书房或是客厅,视与主人关系的亲疏而定,并不难找。

“看样子这伙人与杨慎矜关系不浅啊!”肖逸隐藏在一个角落里,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心中如是想到。

身为内卫,旁门左道的东西,多少都要知道一些,风水、建筑也不例外,对于杨府的布局哪怕之前没有了解,但在里面转了一会儿后,肖逸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书房所在。

望着书房里那影影绰绰的身影,肖逸蜷缩在书房外的一颗大树上,屏息凝神,集中精力,倾听着书房内的谈话。

偷听也是一门技术活!内卫里的人更是将这门技术系统化、规范化了。加上肖逸那超绝的武功,一句句开始微弱,随后清晰的对话便传了过来……

“你不该来!”主位上的杨慎矜盯着来人,神色凝重的说道。

来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一双丹凤眼,两条卧蚕眉,再配上三寸短须,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显得威严十足。

正视着杨慎矜略带些抱怨的目光,来人笑着回道:“可是我已经来了!”

杨慎矜沉默了,望着对方,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想要干什么?”

“自然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来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星目中透着慑人的光芒。

杨慎矜见了,失神的笑笑:“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啊!”

“哪又如何?仇恨只会随着时间变得厚重!他李家抢了咱们的江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该行动了!”来人说这话的时候情绪上有些激动。

杨慎矜却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么多年来,你们试过几回了?有一回成功过吗?”

来人却慢慢平复了心情,轻笑道:“请注意,是他们!不包括我!”

“呵呵!你?你又能怎样?”杨慎矜笑了起来。

来人却没有生气,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说道:“我准备了这么久,如今出来,自然是有把握了!”

杨慎矜心中一惊,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对反,但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你来找我,想干嘛?”杨慎矜谨慎的问道。

来人放下了茶盏,看着杨慎矜,忽而笑笑:“放心!不会把你牵扯进来!你既然愿意做他李家的狗,我也不强求,但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向李家透露什么,这份情,我会记得的!”

杨慎矜依旧冷漠的看着他,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这一回来长安,主要是为了向你确认一件事!”来人说道。

“什么事?”杨慎矜问道。

“我想知道户部是否收到了今年南方数道的春税,当然,若是能知道户部如今的存粮,那就更好了!”来人眼角含笑,望着杨慎矜。

“春税?你关心这个干吗?”杨慎矜惊奇道。

“我自有我的用处!”来人淡淡的回道。

“可我又不是户部的人!”杨慎矜接着说道。

“但你手上掌握着江淮各道的粮草转运,南方有没有把春税运送来京,你比谁都清楚!”来人显然做足了准备。

杨慎矜望着他,心中却在思量对方的目的,但在对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面前,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来人见了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哈哈,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跟我一起干吗?”

杨慎矜坚定的摇头。

“那好!你就在长安等着我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的!光明正大的回来!回来取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完后,来人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仍旧一脸疑惑不解的杨慎矜。当经过书房门前的那棵树时,中年人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等到三人走后,杨慎矜书房门外的那颗树上,树叶轻轻摇动,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

永兴坊,花宅。

肖逸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花大,没过多久,花大便出现在李隆基面前。

“这帮杨家的地老鼠还没清干净啊!抓!把杨慎矜抓起来!让御史台去审!”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战战兢兢、低调为人的杨慎矜,依旧没能逃脱注定的宿命……

第二十九章 他们来了!

“没想到,长安城发生了这么多事。”读完老师刚送来的信后,许辰感慨道。

安禄山依旧按照原定的轨迹当上了他的两镇节度使,杨慎矜也没能逃脱“谋逆”的罪名,历史在他们身上依旧显现出了强大的惯性。而自己这只小蝴蝶,同样也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带来了一些变数……

“大哥,老师信中说前去密会杨慎矜的这伙人,竟然是前朝皇室,杨家的人?”陆浩同样飞快的看完了信。

“怎么?”许辰望着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过去一百多年了,现在跑出来,又有什么用呢?”陆浩微微摇头。

“找着了机会呗!”许辰平淡的说道。

“是啊!这机会说起来还是我们给他创造的呢!”陆浩自嘲的笑笑,随即望着大哥。

面对兄弟灼灼的目光,许辰偏过头去,无言以对。

“大哥,老师让我们尽快入京,户部缺粮的消息如今已然泄露,老师让我们设法应对,你说呢?”陆浩轻抖手中信件,问道。

许辰望向他处,许久后方才将视线转回,看着陆浩,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进京吗?”

陆浩想了想,回道:“为了躲避那帮神秘人?”

许辰摇了摇头:“是因为畏惧!畏惧这个世界的改变,我最大的底牌便是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虽然,这个世界依旧有许多让我觉得陌生的东西……”

“若是我去了长安,就必然会陷入纷争中,而我做得越多,对这个世界影响也就越大,所以我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慢慢的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可你已经影响到了它了,不是吗?”陆浩直视着许辰的双眼,视图给大哥更多一些的勇气。

有时候,畏惧并不是因为胆小和懦弱,而只是背负的太多……

“是啊!”许辰自嘲的笑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又能逃到哪去呢?”

“那我去准备船!”陆浩轻快的笑了起来,随后便转身离去……

望着门外已然成型的农庄,一条主干道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忙碌了几个月的人们总算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安定下来。

将视线上移,数十里外屹立的船厂仿佛近在眼前,许辰的嘴角微微扬起,努力了这么久,他也算有了自己的一份基业。

后方安定后,也是时候该出发去寻找自己的道路了!

抚摸着胸口锦袋中的两块玉佩,对于未来的路,许辰依旧有些迷茫。

慧能大师说的那帮被遗弃之人,显然拥有着让自己畏惧的力量,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在他们面前恐怕不值一提。

从目前来看,对方似乎只是对自己的身份感兴趣,或者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这一点,从自己连续数月的梦境以及慧能大师的讲述中都不难得出。也许自从自己突然的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便已经被他们察觉到了,那两人口中所谓的“天机”很可能指的就是自己!

如此看来,自己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可也正因如此,自己更加不能被对方抓住。

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然,难道还应该幻想着被抓住后可以依靠言语上的辩驳保命?或者等到危险的时候,会出现一两个“心地善良”的贵人,说几句轻飘飘的话语,从而让自己免于一死?

许辰从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运气!也绝不会将成败得失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是一个异类!这一点许辰心中清楚的很!

智慧生物在对待异类上的态度,与对待牲畜又有何分别呢?

但是要抗争,却也不能盲目!

对于敌人,许辰一无所知!该如何去抗争,许辰也只是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

既然对方同样是一个拥有着文明的智慧生物集体,那么无论他们以何种形式存在,两个文明的碰撞总是逃不开战争的!

历史系出身的许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并不困难。

如此一来,倒也简单许多了!让一个不熟悉的问题变的熟悉起来,再用常用的套路来解决,效果虽然不一定好,但总比毫无头绪要好得多!

既然是战争,那么无非就是力量的对比,这种力量表现在方方面面,人口、资源、技术等等。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对方显然拥有着一种许辰并不熟悉的力量,而且似乎还十分的强大……

但,许辰也清楚自己的优势,那便是多出千年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只需要花费些时间便能转化成力量,所以时间对于许辰来说,十分重要!

这也是当初许辰不愿意去长安的原因,去了长安之后,就必然会陷入纷争中,而这种无意义的纷争,对于力量积蓄阶段的许辰来说,没有丝毫的帮助。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基础已经打下,剩下的便是时间上的积累。而除了自己多出来的知识外,胸前的这两块玉佩也是许辰手中另外的底牌。

万家显然是不凡的!估计也和万年前那个消逝的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还有慧能大师的备注,大师口中“另外的路”也许就藏在这几块玉佩中了!

想要搜寻玉佩,自己就只能走出去!何况政权的力量同样不容小觑,掌握了权力也能加快自己力量的积蓄,为接下来的对抗做好准备。

……

陆浩很快就回来了,然而几乎与其同一时间出现的,却还有两位少年,带来了两个不同的消息……

“大哥,好消息啊!泰哥的船已经到崇明岛了!”

“大哥,豫章城传来消息!”

正因郑泰归来而感到高兴的许辰,转瞬间便被另一个消息吸引住了全部的心神!

“你说什么?”许辰几乎跑到那位少年面前,焦急的问道。

“大哥,信!刚从豫章用飞鸽传来的!”那少年连忙将一个细铁筒递给许辰。

许辰接过后转身便跑进屋内,一旁的陆浩自然也跟了进去,并且飞快的找出那一套解密用的药水,等到许辰小心的将信件取出后,陆浩手上的软毛笔已然蘸满了药水……

“大哥,信上说什么?”

许辰这一回没有等陆浩查找母本,待字迹显现出来后便夺了过去。母本都是大哥亲手做成的,陆浩丝毫不担心大哥解密不了。

“元婴初期一人……金丹后期一人……筑基期二十人……倾巢而出……筑基期百里一天……”

许辰一边解密一边缓缓的念出。

“什么意思啊?”虽然许辰已经将对方的基本信息告知了兄弟们,但陆浩对于这些陌生的词汇依旧无法敏感起来。

“上面说的都是人!来人的级别!上一回他们派了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寻找无果后,这一回想必是加大投入了!”许辰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

“很厉害吗?”陆浩问出了关键。

许辰点点头,说道:“慧能大师原本是元婴大圆满,应该比这个元婴初期高两个多级别,但慧能大师受过伤,估计要是打起来很难说,所以他传来的情报才会这样断断续续,估计宋清也是在慧能大师抽空下才接到的情报。”

当初在离开豫章城的时候,许辰留下了几个少年,由宋清领着,专门负责传递慧能大师送出的情报。

既然自己对那帮人价值极大,那么对方便不可能轻易放弃,而慧能大师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依旧不愿离开豫章城。许辰便索性留下几人,隐藏下来,看看是否能打探出一些宝贵的情报,没曾想,没过多久,他们果真回来了!

“刚开始的是人数,‘倾巢而出’很好理解,但这最后的‘百里一天’是什么意思?”陆浩接着问道。

“应该是速度!筑基期的速度!”许辰回道。

“这么慢?”陆浩有些疑惑,这帮明显掌握着非凡力量的人怎么可能行动速度这么慢?

“不是赶路的速度!”许辰摇头道:“当初来的两人也是筑基期,这才多久就已经回来了,他们的域名叫做‘昆仑’,不知道和昆仑山有没有关系,但想必离豫章也不近,再加上那两人回去之后还要上报,另外组织动员人手也需要时间,一天一百里可来不及!何况能让慧能大师冒险传出来的情报绝对不应该只有这点价值!”

“那是……?”陆浩疑惑道。

“应该是搜索速度!慧能大师估算的搜索速度!虽然不知道大师是怎样计算出来的,依据又是什么,但既然大师给出来了,那想必是对的!”许辰大胆猜测着。

“搜索?”陆浩依旧困惑。

许辰点头肯定的说道:“没错!搜索!搜索我!这一次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应该是准备用笨办法了!”

“那为什么只有筑基期的?按理说那个更高级别的元婴期、金丹期不是应该更快吗?”陆浩问道。

许辰想了想,回答道:“那个元婴期应该被慧能大师拖住了!慧能大师以前也是这个级别的,那么和这人八成还认识,老友重逢,总是有很多话说的嘛!”

陆浩并没有为大哥的冷笑话捧场,依旧肃然道:“那个元婴期的来人绝对是忌惮慧能大师,所以才不敢贸然出手。”

“那个金丹期呢?”陆浩再次问道。

许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既然慧能大师没有提及,想必应该也被绊住了……”

“绊住了?还有什么人能绊住他们的手脚吗?”陆浩惊讶道。

“谁说没有?豫章城内不是还有个深藏不漏的万家嘛!”

许辰说完后,视线移出,遥望着西南方,那是豫章城的方向……

第三十章 老前辈的告诫

“师叔,前面便是落难原了!”

依旧是在鄱阳湖上,依旧是差不多的话语,只是上一回那位姓云的中年此刻却恭恭敬敬的站在后排。

在他前面有两个人,当先一位白发童颜,身高八尺,胸膛上一块块似铁铸般的肌肉将一件藏青色的袍子撑开,双手交叉,摆于胸前,凝神打量着前方的土地。

开后说话的乃是他身后半步的一位中年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开外,眼角间的皱纹不多,似乎岁月只是刚开始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配上一副俊美的脸庞,更能彰显男人成熟的魅力。

虽站在前人身后,却无半分谄媚。

“师叔,这落难原……”中年人欲言又止。

白发童颜的那人偏过头来:“你要想问这落难原有何玄机?”

中年人点头:“为何师傅和您都会告诫我们,要尽量远离这里呢?”

那人微微摇头:“不知道!”

“啊?”中年人明显一愣。

“我虽然活了这么多年,但对藏书阁角落里那些生虫的旧书可没有太大的兴趣!”白发童颜的那人笑了笑:“你如果真感兴趣,可以去问问你的师弟,他在这上面花的时间多些!”

中年人闻言,神色一黯,叹息道:“当初我就该多劝劝师弟的,不然他也不会把时间都放到这些没用的东西上,以至于卡在筑基后期多年无法突破,最后还是师傅耗费莫大功力强行将其提升至金丹初期,伤了根基,再无精进的可能。”

白发童颜的那人望着面色沉重的中年人,玩味的笑笑,意味深长的说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如今,既然你已是掌门,一些事也该知道了!”

“师叔请赐教!”中年人恭敬行礼。

“你知道你师父为何不惜损耗功力也要把你师弟提到金丹期吗?”

中年人摇头。

“那你知道为何门中一旦练出寿元丹,却要让你师弟先用吗?”

中年人依旧摇头。

对于这些,此前的中年人心中一直将其归结为师傅对师弟的偏爱。

“你师弟又不是你师父的私生子,再说就算是,门里也不是你师父一人说了算的。”白发童颜的那人似乎看穿了中年人心中所想,宛若开导一般。

“那为什么?”中年人也想要一个答案。

白发童颜的那人笑笑:“因为传承!”

中年人眉头皱起,满脸的疑惑:“传承?”

“没错!只有暴发户才不需要传承,因为他们无物可传!在那帮暴发户眼中,力量便是一切!”

“对我们修行的人来说,不正是如此吗?”中年人心中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不是!”白发童颜的那人断然道:“修行是为了什么?”

没等中年人回答,便接着说道:“为了力量!可是力量又是哪来的呢?”

看见中年人陷入沉思,白发童颜那人满意的点头:“我们是谁?是万年前遗留下来的一群弃民!如今所谓的修行,不过是我们从前人手上传下来的一种认知世界的方法罢了!”

“可如今世界早已大变!灵气枯竭,修行的路走不通了!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么坐着等死,要么只能去找别的路!所以,我们这些遗民里面,一些万年前剧变时传承到的知识多一些的域,早就开始寻找别的路了。也组织了专门的人手,试图从流传下来的典籍中,找到一些现如今能用的技术,多多少少也都找到了一些,但是限于认知,却全部将这些知识转化成了有助于修行的东西,比如阵法、炼丹、炼器之类的。”

“虽不一定是错的,但绝对是片面的!毕竟我们不是全方面系统的接收,而只是根据自己的需要,片面的理解、转化,一些精髓只怕早已流失了!”

“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已经是掌门了!既是掌门就得肩负起这副重担,找到让我们走出去的路!而不是成天学那帮暴发户,叫嚣力量便是一切。鼠目寸光、一帮蠢货!连力量是什么都没搞懂,就在那装出一副傲视天下的高人模样,他们崇拜的不是力量,而是拳头!是手脚!却唯独不是脑子!”

“想想看,当我们还是孩童的时候,四肢着地的爬行,最先用到必然是手脚,可是长大后就学会了用脑子,现如今却连脑子也不愿用了,回过头去,迷信拳脚,何等的白痴!”

“人不用脑子,那跟牲畜有何区别!”

望着健壮的师叔大谈“不要迷信拳脚”,再回想一下,师叔当年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经历,中年人的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觉得不协调?”白发童颜的师叔,观察力还是很敏锐的!

中年人老实的点头。

“哈哈!”师叔大笑一声,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师叔早已看穿力量的本质!对待白痴,而且是比我弱的白痴,那还啰嗦个屁啊!一拳过去就解决了!要知道,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而对付比我强的白痴,就得用些脑子了!至于又比我强又有些聪明的家伙,那就得多动些脑子!”

“那要是又比师叔强,又比师叔聪明呢?”中年人问了一句。

“你猪脑子啊!这样人还跑去跟他作对干嘛?找死吗?面对这样的人,哪怕一丁点的恶意都不能透露出来,不然你以为他们会每次都派一个只要你拼点命就恰好能打败的敌人来给你练手吗?他们又不是你爹!干嘛对你这么好?”师叔说到这里,有些激动。

“那这也……太窝囊了吧!”这一回中年人没开口,倒是他身后的一位青年忍不住说道。

“窝囊?”师叔冷笑一声:“死人不需要窝囊这种情绪!”

青年低下头去,他身旁一些本有着同样想法的年轻人也低下头去。

“唉!”师叔祖摇头叹息:“我当年,像你们一般大的时候,师傅跟我说这些,我同样很反感,可是当我最心爱的人死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些话分量……”

“那是因为师叔祖当年不够强!要是师叔祖当年有现在的实力,那师叔祖的爱人又怎么可能死呢?”一位年轻人忍不住将心中的话吐露出来,引得身旁数人暗自点头。

哪知白发童颜的那人却只是笑笑:“是啊!现在的我,的确很强!那你们说,当年那个杀死我心爱之人的凶手在他挥刀的那一刻难不成还会突然停下,然后把她带回去,等到数百年后的今天,再把她带回我的面前,再挥刀杀一遍,好让我能及时救下,再一掌毙了他?而且他还得时刻注意我功力的增长,保证自己的增长速度要比我慢一些,好让我到时候能确定的把他杀死?”

白发童颜的师叔讲了个笑话,但年轻人们却无一人笑得出来。

“力量的强大不是一句话的事,它需要时间的积累,在你力量弱小的时候,就得学会隐忍,确保自己有成长起来的可能!”

白发童颜的师叔祖用这一句话总结了之前的言论。

“你们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师叔接着说道:“因为你其中绝大部分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你们一定觉得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外面这块荒废之地上又都只有些野人,你们不过是出来游玩一趟,透透气罢了!”

白发童颜的师叔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锐利的眼珠紧紧的盯着队伍后排一位灵动的少女看着,直到少女将左顾右盼的双眼移了回来。

“我要跟你们说的是,外面的世界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危机四伏!除了无处不在的毒素外,那些在你们眼中如同蝼蚁一般的野人说不定也会要了你们的命!每一回各域外出历练的人当中都会有为数不少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不然这帮野人当中又怎么会出现那么多所谓的武学宗师!”师叔祖依旧在告诫着。

“师叔祖,怎么可能嘛?难道这帮野人还能杀了我们不成?咱们一个法术过去,这帮野人就能死上一大片了!”那灵动的少女被老前辈絮絮叨叨的教导说的有些烦躁了。

“因为他们用了脑子!而你们有脑却不用!”师叔祖肃然道。

“力量便是一切,那帮暴发户的想法倒也没错!可惜却过时了!万年前,天地不曾剧变,灵气充足,足够我们修行,那些摒弃外物,专注修行的人自然能够走得很远。可是如今呢?修行之路早已被那人证明走不通了!”

“哦,对了!天河,那人现在是个和尚了?法号叫什么来着?”师叔祖突然停下,冲着云姓中年人问道。

云天河得老祖问询,赶忙恭敬道:“回师叔祖,前辈法号‘慧能’。”

师叔祖点头道:“既然出家了,那还是叫他法号吧!”

“师叔祖,干嘛对这家伙这么礼貌啊?”先前那灵动的少女脆声问道。

“因为他是个英雄!”师叔祖肃然道。

“英雄?因为自己的任性害死一整域的人,这也叫英雄?”少女嘲讽道。

“没错!”师叔祖依旧肃然:“不管你们怎么看,在我们这帮老家伙眼里,他都是英雄!他走出了我们不敢走的那一步!为我们排除了一条错误的路,这就够了!”

“好了,走吧!”说到这里,师叔祖似乎不愿说下去了,摆了摆手,便带头踏上了豫章郡的土地……

第三十一章 豫章(六千大章求尾票!)

皇城寺的竹苑中,慧能大师睁开了眼,白发童颜的师叔、面容俊美的中年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秋玄!”慧能大师唤道。

“哈哈!”秋玄爽朗的笑了一声,随即便自顾自的走到案几前坐下,依旧笑道:“老曹!哦,不!应该叫慧能大师!”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随意吧!”慧能大师淡然道。

“这位是?”慧能大师将视线转向中年人。

中年人随即见礼:“晚辈西门京,见过前辈!”

慧能大师淡淡的点头。

“这是我们昆仑的新任掌门!”秋玄在一旁接话道。

慧能多看了一眼,说道:“离金丹大圆满也只一线之隔了,两百五十年能有水平,天资倒是不错!”

此话一出,西门京脸上难掩惊讶的神色,而秋玄却若有所思的看向慧能。

“这一次,你们来了不少人吗!”慧能望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空,轻笑道。

“那是!师兄对那身具天机之人可是感兴趣的很!听我那晚辈说,慧能兄曾经与那人见过,不知可看出些什么没?”秋玄望着慧能,笑眯眯的双眼中却透着精光。

“无尘那老家伙反应还是那么快!”慧能感叹道。

“还好!比起慧能兄来,师兄已然慢了很多了!”秋玄笑着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慧能望着秋玄,望了很久方才问道。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秋玄脸上的玩笑消失无踪,肃然的问道。

“你最想知道的恐怕是他对我们是否有用吧?”慧能撇过头来,看着秋玄,冷冷的问道。

秋玄莞尔一笑:“这个自然是最重要的,不过前面的要是也能一块知道,自然更好了!”

慧能却摇摇头,回道:“他是谁,我不清楚,因为我不知道他用的是真名还是假名。他从哪来我也不知道,因为,他没说。至于是否有用,这个要看对谁……对我倒是有些用处。”

秋玄没有动气,而只是笑笑:“那他现在在哪?”

慧能大师依旧摇头。

“慧能兄是否不放心我们?秋玄在此发下道誓,绝不会对其有半分加害,只要他告诉我们一些东西,我便保证将其完完整整的送回来!”秋玄坦然说道。

“这个,你得亲自去跟他说了。毕竟腿长在他身上,愿不愿开口,也是他说了算。”慧能想着许辰那小子谨慎过头的性情,眉宇间爬上了一抹笑意。

这抹笑意却显然让西门京有些不快,于是他同样笑了起来:“恐怕不一定哦!”

慧能大师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西门京同样认真的回答:“我是在威胁他!而且我也相信,前辈一定能将我的威胁传递给他!”

慧能大师只是看着他,一会儿后,笑着对秋玄道:“后生可畏啊!”

秋玄却是哈哈一笑:“毕竟是个掌门嘛!总该有个掌门的样子才是!”

看见慧能再度沉默,气氛再次僵硬,秋玄只好叹息道:“其实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既然修行的路走不通了,总要去找条别的路不是?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转机,你让我们怎能错过呢?人你不愿交也行,但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才是!”

哪知慧能大师却忽然变了脸色,嘲讽道:“当年我去昆仑问你们借灵气镯的时候,你们可没跟我提过什么交代!”

秋玄面色一滞,略显尴尬的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提他干嘛!再说我们这些人能用的灵气镯,整个天下也没剩下几只了,师兄当年也有他的难处!”

“是啊!他有他的难处,所以到头来,我只好炼化了整个域的灵气,以至数十万人死于非命。当年你们不愿相助,如今却来谈什么交代,当我是圣人吗?”慧能嗤笑道。

“所以说,到头来还得看谁的拳头大才行!”西门京适时插话道。

“年轻人果然够坦率嘛!”慧能喜怒不明的说道。

“还望前辈不吝赐教!”说完西门京便直起身,目光炯炯的看着慧能。

慧能偏过头看了秋玄一眼:“你也是这个意思?”

秋玄不置可否的说道:“年轻人不懂事,慧能兄随意打发一下就好!”

慧能忽而笑道:“也好!”

“前辈请!”西门京话毕,一股雄浑的气势便缠绕在他身上,左腕上一个镯子散发出比云天河当初浩瀚数十倍的光芒,一闪即逝。

旋即,一抹金光便从西门京右手的袖中蹿出,漂浮在其身前,竟是一口精致的小剑,微微颤动之下竟发出刺耳的嗡鸣。

西门京伸出双指,在那小剑之上轻轻一抹,小剑便如得了莫大的养料一般,恍然间散发出锐利的剑芒来,只片刻剑芒便涨到了数尺长短,横在西门京胸前,宛若金色的蛟龙一般。

西门京随即双手飞快的掐着剑诀,那金色的蛟龙便开始舞动起来,一时间金光闪耀,充斥整间屋子。

“去!”

西门京右手朝着前方的慧能一指,金色的蛟龙便恍若脱困一般,朝着慧能飞快的扑了过去!

西门京一整串的施法,其实只在眨眼之间完成,然而在慧能看来,却依旧好似顽童的嬉戏一般,不堪入目。

慧能轻轻摇头,也不见多余的动作,抬起那只不握念珠的手,只是微微向前一指。

一道无形的气浪随即便冲着西门京袭去!

这道气浪只片刻间便将那气势汹汹的蛟龙斩个粉碎,并且气势丝毫不减,依旧向着西门京的面门刺去。

西门京在蛟龙散去,还原成哀鸣的小剑之时,脸色便被涨的通红,随即立刻强忍着口中鲜血,猛抖衣袖,一块银色的小方盾便瞬间射出,滴溜一转后便转化成一面一尺见方的方盾,盾面上刻画着伏羲八卦图,但较之世上流传的却要精密许多。

“方天盾!难得!无尘那个老东西这回倒是很大方嘛!”慧能一指过后便不去挂念结果,看向无动于衷的秋玄,面无表情的说道。

“呵呵,好歹也是昆仑的掌门!手上当然得要有件像样的东西才行!”秋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

慧能不置可否:“以他如今的水平,只怕激发不出几层防御来!”

秋玄回道:“防住这道剑气倒是足够了!”

秋玄话音刚落,西门京那边便响起一声“哐当”的脆响,那道无形的气浪果真消失不见,那所谓方天盾的盾面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拇指形状的印记!

只是盾面上随即便有一道流光按着那伏羲八卦图的线路游走,只是一瞬间,盾面上那道印记便渐渐的消失,最终无影无踪!

“好了!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吧?慧能兄这是不愿与你计较,不然哪是只伤了本命法宝就能了事的!”秋玄随即冲着西门京斥骂道。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西门京运气将那口气血咽下,战战兢兢的冲着慧能见礼。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你了?”慧能望着秋玄,淡然开口。

“哈哈哈哈……”秋玄却大笑三声,连连摆手道:“动手打架那是野蛮人才干的事,不符合咱们的身份!咱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今日正好手痒,想邀慧能兄手谈一局如何?”

“好!”慧能只看了秋玄一眼,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哈哈!那我就先来了!”

手谈,下得却不是围棋!

秋玄说完后,右手在二人面前的虚空中一抹,手掌所过,顿时一片混沌,随即黑白两色自混沌中生成,并逐渐分离,形成两团,漂浮在二人面前。

“慧能兄棋力过人,那小弟就执黑先行了!”秋玄说完后,也不待慧能回答,自顾自的向空中的那团黑色伸出手去。

两根手指一夹,一小团黑色便出现在双手之间。

而就在二人瓜分黑白两色之时,那虚空中却出现了一团团绚丽的星云,星云之间,满是砂砾般的星球,色彩斑斓,甚是好看!

秋玄双指一曲,指尖那团黑色便冲着星云飞射而去,随后便落入其间的一颗砂砾般的星球之上,并且转瞬间消失不见。

“到你了!”

慧能同样伸出手去,一团白色同样烙印在另外一颗星球之上。

……

一团团黑白两色的印记不停地在二人手中射出,落在星球之上,而那些被烙印上同一颜色的星球,相互之间竟开始改变自己原有的运行轨迹,凑在一起,开始依照独特的轨迹运行着,宛如排成阵势的士兵一般。

有了士兵,星际作为战场,自然会有交锋!

几乎就在阵势一成的瞬间,激烈的交锋便开始了!

两队数量几乎相同的星球,呼啸间向着对方冲去,碰撞之下,迸发出烟火般华丽的色彩。虽无声,但却要比世间再名贵的烟火绚丽无数倍不止!

“你小子还站在这里干啥?不是受伤了吗?出去疗伤去!”秋玄似乎进攻受挫,便将火气发到了西门京身上。

西门京便悻悻地退了下去。

慧能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将心思转到了棋局之上。

竹苑外的黑暗中,西门京指挥着随行的晚辈,分散开来,前往豫章城各处排查。

此刻正是亥时一刻,但如今的豫章城却不像年前一般繁华热闹,大街之上,冷冷清清,曾经夜夜笙歌的亭台楼阁,此刻黑漆漆的一片。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弥漫着烟熏火燎的痕迹,虽过去了数月,但豫章城竟仿佛伤了元气一般,依旧未能从万家自导自演的那场动乱里缓过气来。

“马师兄,这落难原上的野人城市当真是满目荒凉啊!一点都不好玩!这回出来,可算是亏大了!”

前些时候,在鄱阳湖上与秋玄顶嘴的那位灵动的少女,此刻正耷拉着脑袋,走在一位俊秀的青年身旁。

那位被其唤作“马师兄”的青年,温和的笑笑,说道:“外面的城市也不都是这样的,看这城市如今的模样,应该是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战争。云师兄不也说了嘛,他上次来的时候便正好瞧见了一场战乱!”

“咦?战乱?”马师兄却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停下了脚步,开始思索起来。

这位马师兄与那云天河一样,乃是经常在外行走的人,思维敏锐,反应迅速,不然也不会被西门京特意指派前来看着灵动少女这位“姑奶奶”。

灵动的少女自顾自的朝前走着,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嚷道:“真没劲!本来还以为能好好出来玩一趟,透透气的!在那昆仑域里面,闷也闷死了!唉!谁曾想,竟来了这么个鬼地方!对了,马师兄……”

少女习惯性的撇过头去,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马师兄!”少女有些焦急,左顾右盼的寻找着,转过身来,才发现马师兄竟站在后方,低头冥想着什么。

“喂!师兄!掌门让你看着我,你就这样看着我的吗?就不怕我趁机跑了呀!”少女小跑两步,回道马师兄身前,见其依旧只顾低头苦想,遂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马师兄肩头。

这一拍便将马师兄脑中一道刚刚闪现的灵光拍散!

马师兄抬起头来,苦笑的看着少女。

少女撅着嘴巴,双眼望天,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娇蛮的样子却更显活泼、靓丽,看的马师兄双眼一呆。

“喂!流口水咯!”少女提醒道。

马师兄竟真的伸出手去,在嘴边抹了一把。

“天啊!这都能被骗到?”少女一副彻底败给你了的模样。

马师兄却依旧只是温和的笑笑,接过刚才少女的话题,说道:“灵儿你从来没出过门,能跑到哪里去呢?”

“你少瞧不起人!要不你让我试试!”少女若激怒的雄鸡一般,挑衅道。

马师兄笑着回道:“反正我会一直跟着的!”

“嘁!没劲!”少女说完后,转头便走。

马师兄思考被打断,一时间也没了头绪,便只好跟了上去。

“对了!马师兄,你经常出来,可曾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没?”少女接着问出了刚才想问的问题。

马师兄回答道:“有啊!外面的地方很大的!差不多有昆仑百倍大小,但是绝大部分被大海覆盖……”

“谁问你这些了!我是问你哪里人多?哪里热闹?哪里有好玩的东西!”少女没听几句便不耐烦的摆手道。

“这个嘛……”马师兄想了片刻,便说道:“这个自然要数北面千里外的一座叫‘长安’的城市了!那是这个野人王朝的国都。十年前我曾去过一次,城里竟然汇聚着整个天下的人种,形形色色的共有上百万人呢!”

“什么?上百万人?”少女显然被惊倒了!

“那岂不是有咱们昆仑域两倍还多?”

马师兄平静的点头,说道:“野人比咱们更适合外面的世界,咱们炼气期的人压根不能出来,筑基期的要是离开了手上的灵气镯,片刻间便会被无处不在的毒素毒死,而野人却能在外面的世界生存。我们昆仑虽然地方不小,可灵气却无法支撑更多的人口生存,加上宗门修炼的需要,如今昆仑里面,一些无法修炼的普通人都被渐渐赶到了灵气稀薄的边缘地带了!不光咱们昆仑如此,其余的域也是一样的,自从万年前天地大变以来,当初遗留下来的多如牛毛的域,经过这么些年,早就消失不见了许多……”

这是头一次!有史以来的头一次!当马师兄在灵儿面前讲这些大道理的时候,灵儿没有打断,没有插嘴,而是面色凝重的沉思着。

马师兄感到心中有些骄傲,觉得灵儿出来一趟后,对自己的生存状况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所以已然开始悄悄长大了!

当马师兄正准备乘胜追击,巩固战果的时候,少女灵儿却再次活泼起来:“那个长安城里有那么多人,那一定很热闹吧!咱们昆仑总共才几十万人,宗门里的还不到五万,平时又都在自己的洞府修炼,我这一辈子才跟不到一百个人说过话!简直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啊!不行!我要去长安城!马上去!”

马师兄满腔悲天悯人的情怀还没有酝酿好,便被少女突然的激愤冲刷的粉碎。

“灵儿!你去哪?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马师兄手忙脚乱的朝着少女灵儿追去。

……

西门京回来了!竹苑内的棋局也到了热火朝天的地步,虚空之中,一片片巍峨的星系不停地碰撞着,一幕幕仿佛宇宙初生时的壮烈景象不断的上演。

焰火晚会,一直在继续。

“师叔!”西门京冲着秋玄唤了一声。

“干嘛!”秋玄随即不耐烦的转过头来,一双牛眼中透着密密麻麻的血丝。

西门京也知道这时候打断秋玄不妥,但却不得不如此。

“没找到!”西门京硬着头皮说道。

“没找到,那就再去找啊!别来烦我!”秋玄说完后便准备再次投入到激烈的棋局中去。

“整座城市都被翻遍了,别说人了,就连一点那人留下的痕迹都没有!”西门京语速加快,试图减少让师叔焦躁的时间:“这城市前不久刚经历过一场战乱,到处都是废墟,一些原本有的痕迹只怕也被战火抹除干净了!而且战乱之后,许多人迁居他处,人员散乱,去哪的都有,时间上又过去了数月,只怕这帮人早就在新的地方定居了!如此一来,留给我们的线索就更少了!”

一个一个坏消息传来,秋玄本就烦躁的心变得有些狂暴了!

于是乎,在那虚空中的棋局上,秋玄一方的星系便的愈发的暴.动!

“慧能兄果然好手段啊!”

慧能大师却依旧面无表情,棋局上的白色一方,阵势依旧严谨,无论黑色一方的攻势如何的汹涌,白色一方便如海边的礁石一般,屹立不倒。

“我可没功夫放在这野人的战乱上!”

秋玄银牙直响。

西门京却欲言又止道:“师叔……其实城外倒是有一处地方还没有……搜寻过……”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去找啊!”秋玄狂暴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朝着西门京大吼道。

“可是……我……我进不去!”虽然耻于开口,但西门京却知道那处重大的发现必须告之师叔。

“没用的东西!一处蝼蚁的洞穴也进不去吗?你这掌门还要不要当了?”秋玄尽情的将怒火洒在西门京身上。

骂了几句后,秋玄出了点气,脑子也变得正常起来,意识到西门京既然这么说了,只怕那里真有古怪!

“慧能兄,这一局可否暂停片刻,好让小弟出去透透气?”秋玄厚着脸皮说出了这示弱的话来。

慧能大师却只是淡然的点头。

“多谢!小弟去去就回!”说完秋玄便直起身来,同时冲着西门京没好气的说道:“前面带路!”

二人转瞬间便消失了,过了片刻,慧能大师这才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那团血雾却没能着地,而是立马被慧能大师定在空中,然后慧能大师一招手,那团血雾便点滴不剩的被其摄入进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只小玉瓶里。

随后,慧能大师又取出另外一只玉瓶,瓶塞拔出后,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出,随后便融入到屋内浓浓的檀香中,让人分辨不出丝毫,而方才那团血雾留下的丁点血腥气自然也就消散一空了!

接着,慧能大师轻轻敲击案几,几下之后,一位小沙弥便走进屋来,来到慧能大师身边。

慧能大师轻声对其说了几句后,那小沙弥便立刻离去了。

脚步匆忙间,一张少年的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

小沙弥正是宋清!

……

却说西门京领着秋玄,只花了片刻便来到了豫章城西数十里处。

二人眼前正是一座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村镇,镇子里与豫章城内一样,黑漆漆的一片,唯独中心位置的一座大院的门前,挂着两只紫色的灯笼。

灯笼中燃烧的却不是烛火,而是两支短短的,仿佛马上就要燃烧殆尽的香!

一缕缕青烟正从灯笼中飘出,消散于周遭的空气中,而那条从大院门前直通镇口的青石板路,此刻在夜色中,竟发出淡淡的青光……

第三十二章 痛苦的抉择

漆黑的万家祖宅内却不是完全的一片漆黑,除了那两盏紫色的灯笼外,万家祠堂内,一根蜡烛的顶端正摇曳着一团橘黄色的火焰。

“家主,他们来了!”

略显昏暗的烛光下,万平微微躬身,冲着座椅上的万世俊附耳轻声道。

假寐的万世俊缓缓睁开双眼,依旧清澈的眼瞳遥望屋外漆黑的夜空。

“看来他们在城里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这是自然!家主费了那么大心思做的布置,岂会毫无作用呢?”万平带着一丝矜持恭维道。

此刻的秋玄站在那青石小路前,一脸的凝重。

“师叔,这……”身后的西门京犹豫的开口。

“很强的阵法!”秋玄艰难的开口。

“有多强?”

西门京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感应到了阵法的波动,接着自然是各种试探。然而无论他用何种方法,这个阵法就如一潭死水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可当西门京踏上这条青石小路时,一切又都像往常一样正常。只是当他走了一会儿后却惊讶的发现前面的路依旧是那么长,当其回头之时,脚后却无路,而是泥土,青石板路起点处的泥土!

西门京在惊怒之下也试着散发出一丝恶意,但当恶意方出之时,却有一股极端危险的感觉时刻笼罩着他。于是,他不敢动了!然后,他回去搬救兵了!

秋玄便是他请来的救兵,但此刻救兵的口中却说出了让他诧异的话。所以,他自然要问个明白!

“相比昆仑的守山大阵,也差不多了!”

这样的一句话让秋玄感到有些羞耻,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西门京没有怀疑,因为师叔虽然洒脱,但却并不爱开玩笑。所以,他有些好奇,被这样一个大阵守护的小镇,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秋玄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当年大变之后,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域中的,毕竟抢先预留下来的灵脉也不多。”

“可他们像是没资格的人吗?”对于当年的一些大致资料,身为掌门的西门京自然也了解。大难临头之时,权贵们自然依旧享有着他们的特权,可正因如此,能有眼前这般威力大阵守护的人实在不像是没有资格避难的人。

秋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

“那如今该怎么办?”西门京问的不光是眼前的大阵,还有此次的任务。

慧能那里不愿意合作,豫章城内又找不到线索,这一次倾巢而出,光是灵气的消耗便是一个大数字。加上先头门内为了捕捉天机所布大阵的消耗,若是一无所获,回去之后,只怕不好向门中其余的长老交代,要知道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争斗是无处不在的!

秋玄的眉头皱的更加深了,他想了很久,这才决定道:“你留下看着里面的人,我去慧能那,其他的人先去城内排查数月前的人口,把死亡和迁居的一一列出,然后以豫章为中心,全部分散开来,一寸一寸的排查过去,寻找这些迁居他处的人,直到找到那人或者耗尽灵气镯内所有灵气为止。”

这显然是个笨办法,但也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的!我这就去传令!”西门京点头道。

“不用了!命令我回去传达,你就留在这,看住里面的人就好!”秋玄摆手道。

“那好!”

西门京应下后,秋玄便转身消失。

随后不多时,一张大网便自豫章城向着各处铺开……

远在升州的许辰,拿着豫章传回的消息,正在苦思着着对策。

陆浩、王策、周康、石磊等人齐聚一堂,安静的在一旁候着。

“我们打不过!”上座的许辰艰难的开口。

其他人低着头,无言以对。

“打不过,那就跑呗!”许是想要缓解下气氛,小石头冒了一句。

“跑也跑不掉!”许辰看着他,笑着说道。

石磊低下头去。

“大哥,他们会来多少人?”王策问道。

许辰明白他的意思:“估计是两到三人一组。”

王策想了想,这才犹豫着开口:“那我们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的!”许辰还没有说话,周康便接话道:“且不说我们是否拿得下这几人,拿下之后我们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算拿下了,并且在他们死之前没能放出消息,留给我们的时间依旧不多!哪怕够我们将这里的所有人转移掉,可是离开了我们花费几个月构造出的防御工事,我们又拿什么去抵挡他们的第二轮进攻?”

“那你说怎么办?”王策有些焦急。

“我认为关键在于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们!”周康说道。

“这怎么可能?豫章到升州不过千里,按他们的速度也就十几天的功夫!”王策反驳道。

周康想了想,说道:“或者我们想办法把他们拦下来!”

“拦下来?”王策有些疑惑,旋即无奈的笑道:“那这可比拿下他们难多了!”

望着兄弟们三言两语的讨论着,许辰有些欣慰,少年们正在飞快地成长着,面对问题已然学会深刻的分析思考了,这一点比之同龄人,已经超出许多许多了……

讨论了一阵子,屋内渐渐沉默了。

许辰见状,想了一会儿方才出声说道:“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去拦……”

屋内众人眼前一亮,大哥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想必就是有办法了!这一点早被许多次的经验所证实。

许辰从桌上拿起一沓厚厚的信,那是徐番从长安送来的,开口说道:“上面说内卫调查的这帮杨家人,他们主要在南方活动,这一次去找杨慎矜的人应该是个大头目,可惜被内卫错过了,没能抓到。”

“按照上面的情报来说,这个杨家余孽去长安城只是为了向杨慎矜确认户部缺粮的消息。那么同样也就证明了他的确在南方活动,这才会对南方今年的情况了解甚深。”

“那么他们冒险确认这个消息是为了什么目的?从内卫上呈皇帝的情报来看,这帮杨家人似乎有意扰乱南方,并且在南方起事。说白了,就是谋反!”

“大哥,你想干嘛?”陆浩一直没开口,但现在,直觉却让他感到深深的危险。

“我们拦不下他们……”许辰神情凝重,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无奈与落寞:“谁也拦不下!”

“所以……”说到这里,许辰停了下来,看着屋内几位兄弟或是期待或是惊恐的眼神,如宣判一般,接着说道:“我准备……用整个南方去拦下他们!”

直觉中的危险果然发生了!陆浩神色焦急的喊道:“不行!大哥,绝对不能这么做啊!”

许辰却恍若未闻,麻木的开口:“用一场战乱彻底拖住他们搜寻的脚步,也彻底抹除我们留下的痕迹!”

望着大哥认真的表情,陆浩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靠在座椅在,痛苦的说道:“那会死很多人的!”

说这话的时候,陆浩一直注视着许辰,试图改变他的决心。

“我知道!”许辰将麻木的脸转向陆浩,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是坚定的决心,经过痛苦抉择之后的决心!

“所以,才能抹除我们的痕迹!”

“你这是在谋杀!”陆浩声嘶力竭的吼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许辰看着他,声音同样拔高了:“难道要看着你们去死吗?逃是逃不掉的!就算我一个人跑了,他们从豫章一路找来,若是确定了我,你们又怎么能幸免?我们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就算我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他们保住你们,可是在力量的绝对差别下,我又有什么能力约束他们信守若言?只怕到时,但求一死尤不可得!”

大哥、二哥吵了起来,屋子里的其他人自然噤若寒蝉。

“相比你们这些我最亲的人,我只能牺牲那些陌生人了……”许辰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

……

“可是……老师让我们尽快入京呀!船,我都准备好了!”陆浩尽着最后的努力。

“不用了!”许辰笑了笑,只是笑容显得别样的凄凉:“反正乱起之后,老师也是要把我们打发回来的!”

望着大哥已然恢复正常的表情,陆浩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无法说服大哥了!因为他了解,大哥也会有迷茫,也会有徘徊,但既然他做好了决定,那么便会坦然的面对,而已然认定了的想法,也无人可以更改!

陆浩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垂着脑袋,向屋外走去。

“你,不会去告诉老师吧?”身后的许辰非常认真的冲着陆浩的背影说道,神情有些调皮,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

陆浩机械的摇头,走出屋去。

陆浩走后,屋子内的气氛有些沉重。

少年们都不笨,反应很快!虽然刚开始对于大哥、二哥的争论,尚且有些茫然,但多听了几句后,便理顺了大哥的思路,也明白了二哥反对的原因。

王策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便开口了:“大哥,咱们都是乞丐出身,从小没爹没妈的,早就尝够了人情冷暖,这心肠自然够硬!可是二哥不一样啊!二哥以前学的都是圣人之言,讲究的就是宽仁待人……大哥,您也别生气,二哥那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等以后,经历多些了,自然就会好的!”

周康木讷的点头。

小石头自然见机很快:“就是!就是!二哥那是一时间脑子抽筋了。大哥别急嘛!过一阵子就好了!”

许辰笑笑,什么也没说。

好一会儿后,许辰方才收拾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重新恢复果断:“给郑泰传信!让他把船就地停在崇明岛,再把消息给封锁了!”

“停多久?”王策问了一句。

许辰想了想,回答道:“先停半个月吧!”

第三十三章 民以食为天

粮食,如农人一般,厚重、朴实。兼具公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当你冷漠他时,他泰然处之,当你期盼他时,其亦无喜无悲。

对于大唐的百姓而言,天宝五年的这个夏天,显然并不好过。

自端午一过,长安城中的百姓便时常能听到一些流言,不好的流言!或是来自隔壁卖面片儿的王大妈、前屋在员外府上帮工的李大婶;或是源于衙门里当差的孙二哥、街头粮油铺的吴掌柜……

街面上总是不缺流言的,茶余饭后,总少不了些家长里短,市井趣闻。

但这一次,不一样!

也许是针对性更强了些,指名道姓的,真假易变!于是,流言便不仅是流言了!于是,百姓们也就无法坦然处之了!

“长安城缺粮了!”

这是综合所有流言之后,百姓们的出来的结果,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扑面而来的紧迫感,更加印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粮价涨了!

端午之前,长安城一斗米只要二十文铜钱,而十几天后却涨到了一斗米一百文!且每过上几个时辰便会再次上涨一番,涨幅也越来越大!

长安城东市。

昔日繁华的东市,如今显得有些冷清。倒不是没人,只是都集中到有限的几家铺子去了。

毫无疑问,自然都是粮油铺子。

东市的最北面,靠近坊门的位置,坐落着一家东市内最大的粮铺。

此刻,粮铺门前的队伍蜿蜒数里长。

“刘爷爷,给我称些米。”前面的客人扛着米袋子走了,便进来一位十来岁的少女,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却有一份空谷幽兰般的恬静。

正在忙碌的老掌柜抬起头来,看着少女笑着招呼道:“是小玢啊!”

“刘爷爷,麻烦帮我称些米。”少女展颜一笑,顿时满堂生彩。

老掌柜过了年纪,自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店里的年轻伙计们却为之失神。

“你要称多少?”老掌柜微笑问道。

少女想了一想,开口问道:“刘爷爷,如今的米价是多少?”

老掌柜微微摇头,叹息道:“已经涨到一百二十文一斗了!”

老掌柜只是掌柜,却不是东家,在此做工,和伙计一样,都是拿工钱的。如今粮价高涨,每天几百文钱也只能换来几斗白米,家里人口又多,实在是支撑不住啊!

原先粮价低的时候,掌柜、伙计私下里克扣点粮食,东家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敲打几句。可如今这时节,粮食可比金银有用得多!粮铺的东家便亲自在店里坐镇,上到掌柜、下到伙计,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哪还敢做些小动作,一旦被捉住,每天怕是连这几斗白米也没了!

“怎么会?前几天不是才一百文一斗吗?”少女微微皱眉,脸上有些惊讶。

“唉!涨了!早就开始涨了……”

老掌柜还没说完,柜台的一旁便走过来一位锦衣汉子,汉子看上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脸上还留着一道刀疤。

刀疤男径直走了过来,冲着少女喊道:“一百文那是前几天的价了,别说前几天,就是今早的价和现在的价也是不一样的!你要的不愿买,门就在后头。”

看着突来的刀疤男,少女眉头紧皱,瞳孔中有一丝浓浓的厌恶,但嘴上却没有多说什么。

“我买!先给我来一石!”

说着,少女便从身后健妇的钱袋中取出两贯铜钱来。

“等一下!”刀疤男再次出声。

“怎么?”少女望着他,淡淡的开口。

“本店的规矩,每人每天最多只能买五斗米!”刀疤男戏谑的说道。

“什么时候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少女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好整以暇的问道。

“今天刚定的。”刀疤男倒是很想看见少女气急败坏的模样,美人即使生气也是好看的!

然而少女却没有让他如愿的想法,而只是淡然的笑笑,说道:“好!那我就只买五斗!”

刀疤男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娃子竟然有这么好的涵养,于是他决定再加大些力度:“晚了!”

“又怎么?”少女看着他。

“米价涨了!”刀疤男得意的笑笑。

“多少?”少女依旧平静。

“一百五十文一斗!”刀疤男傲然道。

少女沉默了。

“看你这女娃怎么装下去!”刀疤男心中笑道。

哪知少女依旧只是笑笑,便果断的说道:“好!一百五十文就一百五十文!我要五斗!这是七百五十文铜钱!拿好!”

少女数出七百五十个铜板,依旧用绳子串好,给刘掌柜递了过去。

刘掌柜悻悻的接过,自从刀疤男来后,他便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低着头,假装算账。此刻,接过铜板时才抽空冲着少女歉意的笑笑。

钱货两清,少女让跟随而来妇人扛着米袋,先后走出了粮铺。

身后的刀疤男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东家,这妞这么不识抬举,要不让兄弟找几个人……还别说,模样倒是挺俊的!就是瘦了些,没肉,没啥感觉!嘿嘿!”刀疤男身后,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面容猥琐的笑道。

刀疤男撇过头来乜了他一眼,眼神凌厉的训斥道:“你小子找死是不?王公子看上的女人也想动,嫌命长吗?”

那小胡子见了,脖子一缩,悻悻的问道:“哪个王公子啊?”

“卫尉少卿王准,王公子!他老子是户部侍郎、江淮租庸转运使王鉷,乃是右相门下的第一人!”刀疤男说着说着,心中便激动起来。

刀疤男原本只是个街面上的混混,靠着一番黑道的打拼,积累些钱财,后来便借着攀上的点滴关系,开了这么间粮铺。这家伙心够狠、手够黑,心眼灵活、能屈能伸,多年经营下来,这粮铺的生意越做越大,到如今已成了东市里头一号的粮铺。

这年头敢开粮铺的,没几个身后是没人的,那些个大粮商几乎全是豪门世家的出身。刀疤男一介泼皮混混,能做到这一步,不知付出了多少的汗水和鲜血。

而如今,他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是这个王准,不知怎么的就盯上了这个少女,久追无果之下,便借着此次粮荒,以他老子、当朝财神爷的身份给京城内所有的粮铺私下传令,严格限制这个少女能够买到粮食的数量,企图以此作为要挟,迫其就范。

深知后.台重要性的刀疤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管王大公子有没有看到,他都一如既往的卖力干着。

何况相比其他的粮铺,他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因为少女家就住在东市,他们家的店铺也在东市!

却说少女离了粮铺,便向自家的店铺走去。身后的妇人一只手扛着米袋,游刃有余的与少女聊着天:“小姐,这家粮铺好像在针对咱们啊!”

少女微微点头:“是啊!看出来了!”

“啊?为什么呀?咱们没得罪他呀!”妇人另一只手挠了挠头,疑惑的问道。

妇人四十来岁,是个逃荒到长安的外乡人,丈夫和儿子都在逃难的路上死了。自那以后,脑子便有些迷糊,反应有些迟钝,好在手脚利索,又有把子力气,靠着帮人做工,赚口饭吃。

后来少女家招佣人,人牙子便推荐了她,本来少女的家人是不想用的,可是这妇人说她夫家姓吴,大伙儿都叫她“吴妈”,于是,少女的家人便聘了她。

在吴妈看来,少女一家子可算是天大好人了!不光吃得饱,按时给工钱,过年过节还有红包,一年四季还发好几套新衣裳。更难得的是,一家三口,对待下人特别的和气,就跟自家人一样!

所以,吴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难这么好的人呢?

吴妈活的单纯,所以不明白。少女曾经也一样的单纯,可是……经历过磨难之后,少女学会了将自己的单纯和善良包裹起来。

所以,少女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明白是谁在针对自己!

回家的路不长,少女的家就在东市里面,前面是店铺,后面便是住的地方。

穿过前面的店铺,后面是间两进的小院。东西两处厢房便是少女和父母各自的住处,后院是厨房,以及父亲做工的瓷窑。

少女走进院子中部的客厅,一进门便冲着厅内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上首坐着一位中年,抬起头来,正是唐远!

这少女自然也就是唐雪玢了!

去年中秋,唐远的案子结束后,便离开了长山岛,随同彭泽一块进京。分隔数月的亲人再次在这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团聚,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互述离愁之后,唐远一家便要考虑将来的出路了。浮梁县如今只留下了个满目疮痍的废墟,伤心之地,三人谁也不想回去。为此,唐远一家便决定留在长安安家。

好在唐远是个手艺人,在烧制瓷器一道上称得上宗师级别,能够独创青白瓷的瓷匠自然手艺非凡。无论在哪,养活一家老小自然不是问题。

借着当日许辰赠送的一些盘缠,外加肖逸的帮衬,唐远在东市的小店,很快就要打出了名气。

各种订单络绎不绝!

另外,杨玉环在得知唐雪玢的父亲入京之后,便迫不及待的令其烧制一套瓷器。

瓷器烧好之后,已是贵妃的杨玉环,果然爱不释手。于是玄宗李隆基便要赏赐唐远一个将作监的官位,但唐远早已被上一次的事折腾的够了,立志不愿牵扯官场之事,便拒绝了玄宗的赏赐,只说:“圣上但有所需,一纸令下便可!”

李隆基见唐远心意已决,也不再强求。

官虽没当上,可唐远的名气却实实在在的传了出去!有了当今贵妃娘娘的称赞,唐远的青白瓷自然备受豪门贵族的推崇。每出一窑瓷器便立马被人哄抢一空,加上青白瓷因为原料要从浮梁远运而来,数量稀少,于是便越发显得珍贵难得。

名气大!贵妃娘娘也在用,便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好的是,还数量稀少,非常难得!

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满足了上层名流的需求。所以,这青白瓷的价格自然直线飙涨。说它与黄金等值,也毫不夸张!

唐远的店铺在长安大火,自然挤压了其余瓷器铺的生意。背地里搞出些小动作来,也就不可避免了。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出手,唐远的店铺依旧红红火火。

时间一久,这帮人便意识到这外乡人的背.景硬得很,渐渐的也就熄了下黑手的心思。

可是少女唐雪玢却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想让她学那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绝无可能!再说,大唐的风气也不兴这个!

唐远夫妇从小对女儿宠爱有加,少女也很懂事,一直会帮着家里做些事。到了长安之后,唐雪玢依旧帮着家里在铺子里张罗着。

美女总是很吸引人的!

这一点在这无比开放的长安更是如此!而少女唐雪玢,即使是在长安这个佳丽云集的地方,依旧有着一份独有的美。

于是这份美丽便容易招惹些浪荡的公子!尤其又是开门做生意的……

有肖焱这个内卫“十一郎”在,那些底子薄的家伙自然被他三拳两脚打了出去,就算那些人请来了长安府衙的捕快,或是哪个衙门的官人、哪个军卫士兵,一块牡丹花牌便足以顶住一切!

但,也总有顶不住的人!

王准便是这么个人!

“准,卫尉少卿,出入宫中,以斗鸡侍帝左右。”由此可见,王准是个邀幸的宠臣,宠臣虽然没别的本事,但却是经常在皇帝面前活动的人,也是能让皇帝记住的人!

何况他爹王鉷又是当朝户部侍郎,前不久,杨慎矜死后,又兼领了杨慎矜此前的差事。全职乃是御史中丞、户部侍郎、江淮租庸转运使。

都是要害部分,权力可见一斑!

而肖“十一郎”虽然也是皇帝的人,但实际上却不像人!一把刀而已!

所以,对于王准,肖焱无能为力,他父亲肖逸更不可能比得上王鉷。

为此,面对着空前的压力,唐远一家,再度陷入了困境之中……

“要不然,就说我们家又烧出了新品,借着进宫面见贵妃娘娘的机会……”唐远的妻子,眼见女儿进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坐下,而丈夫也是满脸的愁容,便建议道。

唐远这些天来,看上去真的消瘦了许多!

有了青白瓷,他们家并不缺什么钱,但如今这时节,有钱也买不到多少粮食!何况还有个王准从中作梗……

所以,唐远一半是忧愁的,一半倒真是……饿的!

“唉!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是贵妃娘娘,也没心思花在这上面了!”唐远摇头叹息,接着说道:“听孙二哥说,这些天来,朝廷里都乱套了!自从朝廷缺粮的消息传开后,上至圣上、宰相,下到他们这些捕快、衙役,一个个都在为粮食发愁。”

“听说是南方误了春耕,整整一季的稻子没有一点的产量!那也就是说,我大唐今年少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粮食!”

唐远一家都是南方人,自然晓得整个南方误了春耕意味着什么。

“所以如今,就连那些个王公大臣也没多少粮食,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就算有钱,也无粮可买啊!”唐远无奈的叹息道。

“那也总比每天只能买几斗米好吧!人家有钱至少还能多存一点粮食,街头的张屠夫,人十几天前,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便一口气买了五百多石粮食,不光人有的吃,就连他们家的猪也有的吃!”

“你再看看我们,家里不是瓷器就是金子!那些东西能吃吗!”唐氏没好气的瞪着唐远,斥责道。

唐远老脸一红,低下头去。

“娘,你就别怪爹了!爹这不也是没有经验嘛!”唐雪玢见父母吵了起来,连忙出声劝架。

唐远一家世居浮梁,浮梁县不仅山清水秀,田野肥沃,更兼三面环山,又有昌江流过,水旱无忧,百年内也少见缺粮的事,唐远又是个技术宅,成天只顾着在家摆弄瓷器。

所以,在流言刚起的时候,唐远一家并没有意识到粮荒的危机。等到消息逐渐确定以后,王准的命令又下来了……

所以,如今的唐远一家,空有一箱箱的金银,却买不来多一些的粮食。

“娘,没有用的!今天我不只去了一家粮铺,其余的粮铺做的更过分,一看到我去,一粒米也不肯卖!恐怕那人早就给所有粮铺下令,不做我们家的生意,只让东市的这家每日卖给我们几斗米,饿不死我们就行!”

“那些粮铺虽然都背.景深厚,可那人的父亲乃是户部侍郎,手里握着他们的命脉,就算真有一些不惧他的人,那样的豪门世家,又岂会为了我们去凭白得罪那人呢?”

唐雪玢倒是看的很透彻。

“唉!难道就没办法了吗?”唐氏颓然叹息。

就在唐远一家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唐家前面的店铺内却闯入了一帮不速之客!

“唐远,给老子滚出来!你他娘的卖的是什么瓷器呀!破破烂烂的竟敢黑我兄弟十贯铜钱!今天你要不出来给老子个交代,就别怪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第三十四章 王大公子!

来的人不少!除了一脸悲愤的“苦主”和他那满面横肉的大哥外,自然还要跟着一大帮帮闲、打手,撑撑场面。美中不足的是,看客少了些,如今这时节,百姓们都上赶着四处筹粮,哪还有闲情来看热闹?

但领头的汉子却是个有追求的人,这么好的一出戏,没有观众怎么能行?哪怕只为装点一番也是好的!为此,便花钱请了些“观众”来,在铺子外面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状,虽稀稀落落,却也聊胜于无。

“几位找唐某不知所为何事?”唐远站了出来。

“是不是他?”满脸横肉的头领没有搭理唐远,而是转过头来冲着身后作“悲愤”状的“苦主”问道。

“苦主”听见大哥叫唤,回过神来,抬头看了唐远一眼,便立点头道:“没错就是他!我这瓷瓶就是他卖给我的!”

“什么瓷瓶?”唐远也不是没遇过事的人,看来人的架势便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便好整以暇的问道。

“就是这个!”领头的那人从自家兄弟手上取出一个层层包裹着的青色瓷瓶,只在唐远面前晃了晃,便手持瓷瓶冲到店门前,吆喝开了:“街坊四邻都来瞧一瞧啊!这家黑店,一个碎了的瓶子竟然要了我兄弟十贯铜钱!大伙儿来给评评理!”

“看看!瓶子里面都碎成这样了!竟敢卖这么贵!”领头的汉子端着瓷瓶,走到那群“观众”中间,将瓶口对着他们,“观众”们一看,果然发现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一时间议论纷纷。

“真的诶!这瓶子怎么破成这样啊?”

“这么烂的瓶子还敢卖十贯铜钱,也太黑心了吧!”

“平常看着这家人倒是挺面善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装的忠厚老实,就越黑心!”

……

虽然知道这帮所谓的“观众”全是对方找来的托儿,但被人如此谩骂,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拿给我看看!”唐远冷着脸,伸手讨要瓷瓶。

那领头的汉子走到唐远面前,却没有交出瓷瓶,而是当着唐远的面,翻转瓷瓶,将瓷瓶底部的一个红色印记露出,指给众人:“大伙看看,这就是他们家瓷器上的印记!”

“观众”们拿了钱,自然很配合,立马便有几人将脸凑了上来,看完后纷纷点头:“不错!不错!‘唐记’就是这家店了!”

“唐老板可看好了!可别说大爷我冤枉了你!”领头的汉子握紧了瓷瓶,将那底部“唐记”的印记冲着唐远示意。

唐远仔细的看了看,虽然不愿,可也承认了下来:“不错!是我家的东西!”

一般这种事,闹事的一方多半有备而来,矢口否认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唐远却不能这么做,因为在门口的一帮“观众”里面还藏着让唐远几个熟悉的面孔。那都是长安几家有名瓷器铺的掌柜,只怕自己一旦否认,这几个人便会以“行家”的身份站出来,那时反而更加被动了。

“好!既然唐老板承认,那就好办了!”领头的汉子神色愈发的傲然。

“瓶子虽然是我家的,可唐某也要仔细看看,也好知道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免得今后再给客人们添麻烦!”唐远再次伸出手去。

眼见唐远已然入瓮,领头的汉子便大大方方的将瓷瓶递给了他。

唐远接过来一看,表面倒是完好无损,只是瓷瓶内部却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伸手一摸,釉的表面却没有丝毫的缝隙,依旧光滑,那些裂纹竟好似凭空生在里面一样。

“是个高手!”唐远打量着这些瓶子内壁上的裂纹,心中如是想到。

瓷器在土里、水里藏的久了,也会生出差不多的纹理来,但那样的釉纹只会平添瓷瓶的价值。而手上这只瓷瓶内的裂纹却没有半分美感,缝隙也大,看上去就跟碎裂了一般。可要让瓶壁上出现这样的裂纹,却又不伤及表面的釉,能做到这点的自然是个高手!

唐远想了一阵子后,便做出了决定,对着众人朗声道:“这个瓶子的确是我家的东西!在下一时疏忽,这才卖了个残次品出去,在下愿为这位客人无偿更换一个同样的瓷瓶,另外为表歉意,再下愿再奉上百贯铜钱!并且,唐某在此承诺,今后但凡有客人在本店买到残次品,再下除了无偿更换外,都将以原价的十倍进行赔偿!”

唐远的店门前围了一圈的人,附近的商家以及东市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也渐渐聚了过来。后面来的人没有听见前面的交谈,但却把唐远的这句承诺完完本本的听了去,一时间自然议论纷纷。

“什么?十倍啊?我没听错吧!”

“挑了个烂货还能赔十倍的钱?”

“唐东家,此话当真?”

后来的人们渐渐忘了看热闹的初衷,一个个都在围着唐远验证他的承诺。

“自然当真!街坊四邻都可为我唐某作个见证!”唐远抱拳冲着众人说道。

“不光如此,今日为了向诸位街坊表达歉意,本店所有瓷器,一律半价销售,先来先得,卖完为止!”就在唐远刚刚说完,店铺里面便走出一位少女,微笑着对众人说道。

唐远回头一看,却是自家女儿。唐雪玢冲父亲使了个眼色,唐远便明白了过来,转身说道:“不错!今日本店一律半价,卖完为止!”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砰然心动。常来东市的人大多听说过唐远的铺子,知道里面卖的都是高档瓷器,动辄几十上百贯一个,这要让自己找到了残次品,一下子就能凭白得到几百上千贯铜钱啊!哪怕没碰到残次品,今天花一半的价钱买个瓷器回去也是赚啊!

于是,后面来的那些人,一个个便争先恐后的向店内赶去。

留下满脸呆滞的一干闹事者。

“哈哈!唐兄弟还是那么的老辣啊!”人群的后方一个魁梧的汉子爽朗的大笑着。

“依我看,还是我们的未来大嫂聪明!三哥,你说是不?”一个少年笑嘻嘻冲着身旁另一个少年说道。

那人笑了笑,竟是王策!

“那是必须的啊!我们大东家看上的人能是个普通人吗?”另一边同样有一个少年,一身伙计打扮,却是赵铭!凑上来大拍马屁道。

“行了!大哥又不在这里!”王策出声制止了二人,对着魁梧的汉子说道:“彭掌柜,我们进去吧!”

那魁梧汉子自然就是彭泽,而这一行人便是许辰派来长安送粮的人!

闲话少说,一行人向着唐远的店铺走去。

唐远走的是精品路线,店铺并不大,此刻更是被一窝蜂挤进来的客人塞地满满的,王策等人一时间也进不去!

而就在方才唐远父女凌厉的平息了一场风波之时,唐远店铺斜对面的一家酒肆的二楼,一位中年侍卫俯身对着一位正在埋头大吃的青年人淡淡说道:“公子,事情办砸了!”

“什么?”青年人似乎没有听到,问了一遍。

“事情办砸了!”中年侍卫确认道。

“哦……”青年人沉默了一阵子,方才望着侍卫说道:“那就装麻袋沉到曲江池去吧!”

“是!”中年侍卫依旧平淡。

青年人停杯投箸,抓起一块丝巾擦了擦手,站起身来:“一帮没有的东西!还要本公子亲自出马!”

说完,青年人并着几个侍卫,便走下楼去了……

“让开!让开!”几个侍卫来到唐远店门前,高喊两声后便直接动手推人。试图为青年清出一条道来!

王策他们还没挤进唐远的店铺,便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历喝,随后,人群中的他们,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一旁退去。

彭泽刚想用劲,推力便逐渐消失了,因为有眼尖的客人已经认出了来人,正在慌忙离去。

“先看看!”王策自然也注意到了离去之人脸上畏惧的神色,便伸手制止了彭泽。

“我数三个数!”青年人脚踏唐远店铺的门槛,极为嚣张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来:“过后,要是里面还有人,那……今儿,就别走了!”

青年用一双还算英俊的眼,冷冷的扫过店内的客人,同时开始数数:“一!”

店里的客人一见,连忙手忙脚乱的放下手中瓷器,低着头赶出店去,生怕被青年人记住自己的模样。

当然,也有那不认识青年的人,看见青年嚣张的样子便心中来气:“你小子是谁?”

“二!”青年理也不理,自顾自的数着数。

那开口质问的人自然大为气恼,正准备再说两句,旁边有那好心的人赶忙拉住了他:“别惹他!你惹不起的!”

“他谁啊?”那人停了一下,愣愣的问道。

“通天的人!”好心人指了指天,随后便也低着头往外赶去。

“三……”青年人第三根手指正在慢慢弯下,那气不过的人看了一眼青年人身旁几个虎视眈眈的侍卫,只好愤愤的放下东西离去。

转眼间,店内空无一人!

“哼!还算识相!”青年人鼻孔出气,叱骂了一句。

随后便向着唐雪玢笑眯眯的走来:“要不是看在美人的份上,本公子哪会有这么好的脾气?”

“谁说的?公子的脾气一向很好的!”有那见机快的侍卫连忙谄媚的奉承道。

“哈哈!别这么说!低调低调!”青年人谦虚的摆摆手,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半分的谦虚。

“王公子!”唐雪玢冷淡的打着招呼:“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嗯……好听!真好听!小玢的声音可真是好听!”青年人回味无穷的闭着眼。

“叫王公子,太生分了!叫我王准,或者阿准都是可以的!”青年人便是卫尉少卿、当朝户部侍郎王鉷的儿子王准了。

“不敢!王公子若是想买瓷器,尽管挑选,今日本店一律半价!”唐雪玢依旧冷漠。

王准刚想走进几步,唐远见了,便拦了过来:“王公子想买东西,找唐某便可!”。

王准有些气恼,身后的几个侍卫见了,便想冲上来推开唐远,但却被王准拦住了:“混账东西!你们想干啥?要是伤了唐东家,你们担当得起吗?”

“是是是……”几个侍卫连忙悻悻的退下。

王准训完人后,随后又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唐远:“唐东家……哦,不!应该叫唐世叔!今后咱们应该多走动走动嘛!”

“对了!家父最近想要置办几个瓷器,听说唐世叔店里的东西连贵妃娘娘都赞誉有加,所以特来相邀,劳驾唐世叔去我家走一趟!”

唐远没有理会王准言语上的轻薄,依旧冷淡的开口:“要订做瓷器,只要王公子把图纸拿来便可!”

“不不不!我们家老头子,这回想要做几个大家伙,好跟屋里的摆设配成一套,所以唐世叔不亲自走上一趟的话,只怕这东西做不出来啊!”王准伸出根手指,轻轻的摇摆着。

“那就对不住了!唐某忙得很,没工夫外出!”唐远断然拒绝。

王准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便的阴冷起来:“这么说,唐东家是不肯给我爹这个面子咯?”

唐远沉默以对。

“狗东西!别给脸不要脸啊!我家老爷可是当朝侍郎,看上你的东西,是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就是!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能被我家老爷看上了,那是你八辈子也求不来的!”

……

王准尚没开口,身旁的一干侍卫们便闹腾起来了!

在王准的纵容下,侍卫们渐渐朝唐远逼去!唐远将女儿护在身后,直面着这帮恶奴。

“住手!”这种时候一般都会出现这么一句,所以,他就来了!

肖焱冲进店内,三两下便把一干逼近唐远的侍卫们撞了个人仰马翻。

“哎呦!不好意思!走得太急,没看见路。你们没事吧?”肖焱腼腆的笑着,并伸出手去,准备把倒地的侍卫们扶起。

那些倒地的侍卫突逢大变,本来心中一惊,如今一看进来的竟然是个毛头小子,一时间羞怒交加,一个个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哪来的臭小子!走路不长眼啊!”

“他娘的,敢撞老子,活腻歪了是吧?”

侍卫们没能骂几句,便止住了嘴,自然不会是良心发现,而是那位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中年侍卫挡在了他们面前,而且手中的刀已渐渐出鞘。

王准身边的这帮侍卫,都是些街头巷尾的泼皮,仗着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在王准身边混口饭吃。

而这中年侍卫却不一样,乃是他爹王鉷专门指派来保护他的,是个实实在在的筑基高手!

刚才这帮倒地的侍卫自然没能看清肖焱的出手,但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少年的动作太快了!

中年侍卫感受到了威胁,一双眼睛充满戒备的盯着肖焱,肖焱却依旧笑着。

“你是谁?”中年人问道。

肖焱什么话也没说,掏出牡丹花牌在中年护卫面前晃了晃。

随后,中年人脸色一变。

王准见了,连忙凑到中年人耳边问道:“什么来头?”

中年人微微偏头,回道:“内卫的人!”

“内卫?”王准愣了一下,随后便伸手将中年侍卫拨开,大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那几个家伙说的护花使者就是你啊!”

不知道来人底细的时候,面对着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高手,王准还有些畏惧,毕竟他也不是白痴,也会怕死。可如今既然知道对方是内卫的人,王准反而不在乎了!

“这么说来,本公子以前派来的几波人也是被你小子打发掉了咯?”王准傲然的望着肖焱,挑衅道。

别人尚且还会觉得内卫神秘,可他时常出入禁宫,老子又是当朝大官,对于内卫这种“东西”可是没有半分的畏惧!

“他就是王准!”唐远拉着肖焱的胳膊,冲其微微摇头。

前几次,王准没有亲来,肖焱倒可以装作不知情,把他的手下打发了,可如今当着王准的面,肖焱心知,自己手上的一面牡丹花牌,恐怕起不到半点作用!

“让开!”王准睥睨的看着肖焱,冷漠的说道。

肖焱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直露,低头不语。

“让开吧!”唐远劝慰道。

王准自然得意洋洋的看着肖焱,等待着他低头的那一刻!

店铺里的气氛再次僵硬!

就在此时,门外的王策等人走了进来!

“哈哈!唐兄别来无恙啊!”打招呼的自然是彭泽。

少年们则跟在他身后。

唐远一听,抬起头来:“彭大当家!”

“哈哈!什么大当家啊!陈年旧事了!如今我可是跟你一样,开店做老板了!”彭泽笑道。

随后,一般人便自顾自的走了过来。

王准觉得有些好笑,哪来的一帮不长眼的家伙!

所以,他便笑了:“你们是谁?”

王大公子有很多种笑,分不同的场合。但这种双目冰寒一片,略带些嘲讽的笑却只有一个意思!

王大公子生气了!而且是要生命来平息的怒气!

第三十五章 粮食

彭泽打完招呼后,便安静的站到王策身后去了。

“唐叔叔好!”当初在长山岛的时候,许辰身旁的这些少年,唐远夫妇都有所了解。

“铁牛!”唐远脸上露出了些许喜色,但消失得也快。

王策却恍若未闻,笑着说道:“唐叔叔,如今我已经不叫铁牛了,大哥给我改了名字,现在我叫王策。”

“王策?好名字!”唐远依旧有些强颜欢笑。

王准问完了一句后,便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几人间的寒暄,脸上的寒意却越来越重。为此,身旁便有那看不过去的侍卫,站出来替主子出头:“铁牛?哈哈!哪来的乡巴佬!”

“铁牛”这个名字听上去确实有些土气,但贫贱出身的王策很珍惜拥有过的每一样东西,名字也是一样,为此,自然不会高兴。

所以,王策转过身来,看向王准。打狗看主人,王策自然不会在一条狗的身上浪费时间。

“你是谁?”算上刚才,这是王准第二遍发问。

这种时候,装傻没有意思,所以王策便没有装傻。

“进店来了,自然是客人!”

王准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更甚:“客人?这店不做生意了,哪来的客人?”

“不做生意了?唐叔叔,有吗?”王策转头看了唐远一眼。

唐远摇头。

接着,王策笑了笑,看着王准。

然后,王准笑的更厉害了:“哈哈哈哈……”

再然后,他盯着彭泽,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很!嚣!张!”

王策耸耸肩,带着一丝无辜,辩解道:“可我自认一向很低调的!”

王准觉得对方很硬气,自然也可以说是嚣张。他认为这种强硬的态度应该源于对方对自己身份的不了解。为此,他觉得有必要向这群无知的人们介绍一番,虽然平时他并不喜欢这种介绍。

倒不是说他反感自己的身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并以自己的身份为荣,所以,他无法容忍那些不知情的人出现,因为那会无情的揭示出他那身份的影响力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是的!他很骄傲!但却有着深深的忐忑,以及……自卑!骄傲是因为他爹是王鉷,忐忑以及自卑也是因为他爹是王鉷。这听上去有些绕口,其实也很好理解,或者找个相似的说法来替代下能更好的理解。他爹是王鉷,是个高官,权力很大,所以他很骄傲!但他爹的权力又不是最大,尤其在这遍地朱紫的长安城内,所以,他便免不了有些忐忑,乃至自卑。

从这里也能看出,王准并不是个不知轻重、纯粹的二世祖。

“我叫王准,我爹是王鉷,他是户部侍郎!”王准脸上挂满了骄傲,当然也有期待,因为虽然这样介绍自己的次数不多,但每当他说完这几句话后,总会出现一些让他喜闻乐见的画面。

可惜,这一次没有!

“王准?王鉷?谁啊?没听说过!”王策是真没听说过,所以他那认真摇头的模样就让王准觉得愈发的愤怒、失落。

王准深吸口气,再次集聚了些耐心:“你是谁?”

同样的话,意思却有些不一样,程度更剧烈了些。

王策微微点头:“能问上三次,你比我想象的要要有耐心嘛!”

“呵呵!”王准嘴角抖了抖,冷笑道:“可惜,我的耐心不太够!”

“所以呢?”王策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

王准如他所说的一样,耐心真的不够了!

“所以,如果你不能找出一个好点的理由的话,那么我将信守我刚才的承诺!”虽然,这么说很老套,但王准看着王策等人的眼神,的确用的是看死人的眼神。是的!王准看过死人,而且还不少!

王策眼珠转了转,带着一些迷惑的问了一句:“是让我们走不出去的承诺吗?”

“哼!”王准没有答话,但却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双手一挥,随身而来的侍卫便一拥而上,准备动手了!

王策此次来京,除了彭泽、张铭等人外,还带上了一百人的队伍,由当初在与孔轲他们的水战中失足落水的少年张立领着。

是的!在粮食危机的大环境下,一整船,上万石的粮食显然是个无比巨大的诱惑,所以许辰抽掉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当然老四周康自从到了升州以后,也没闲着,按照在豫章的办法,挑选街头孤儿进行训练。如今几个月过去,第一批人也堪堪可用了,许辰这才能够安排出足够的人手来!

跟着王策来东市的少年虽然只有五人,但都是老手,阵型一成,对付几个地痞出身的混混,压根不成问题。

至于那位看上去是个高手的中年侍卫,自有彭泽顶着,再说,那礼部侍郎的身份,王策是真的不在意!

你爹是侍郎,我老师还是宰相呢!

所以,对峙很快便形成了!

所以,身为领导的王策退到了后面,将“战场”留给了张立。

只是相较于王准一方耀武扬威般的侍卫们,少年们显得有些平静,平静的整队,平静的取下背上的包裹,平静地取出那熟悉的兵刃……

只是,唐远的店铺真的有些狭窄,阵型施展不开。

所以,张立取出兵刃后却没有展开,而是冲着对面侍卫身后的王准,问了一句:“地方太小!要不……去外面?”

张立的表情,有些好笑,但此刻店内的众人却没有人想笑。

中年侍卫感受到了少年人平静中蕴含的可怕,所以,他将王准严严实实的藏在了身后,刀已出鞘!

“喂!我说真的啊!这家店的老板跟我们是熟人,打坏了东西,不好!”张立无视紧张的气氛,一本正经的述说着。

“更重要的是……要是让唐姑娘看到这血腥的场面,回头觉得我们太暴力了,那就更不好了!”这句话是张立自己加上去的,但他觉得这是他今天说的最有水平的一句话!

开玩笑!大哥不在,不就得靠兄弟来维护大哥“伟光正”的形象嘛!

英雄救美,可以!但,血腥暴力,就不美了!

王准不能理解张立这么多的想法,所以,他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说。

“唉!好吧,那就只有把你们打出去了!”张立眼见自己的建议对方不采纳,只好摇头叹息道。

可惜的是,就在战斗将要开始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跑来搅局了!

唐远的店铺外面,其实远远的围了很多人。看热闹是国人天性,王大公子大战外乡人,这么劲爆的桥段足够吸引来很多人了!

虽然害怕王公子的淫威,不敢走近观看,但离得远了,也不怕王公子找上门来不是?

所以当徐番府上的老管家找来的时候,看见那一圈窃窃私语的看客时,便加快了脚步。

“铁牛!”老管家终究还是及时赶上了!

“徐伯!”

王策一见门外之人,哪还会在意王准这边,快走两步,便赶到徐伯身前:“您怎么找到这来了?”

“呵呵,长安码头上来了一艘那么奇特的巨船,如今早就在城里传开了!老爷得到消息后,便猜到是你们来了,一想你们竟然没有先来府上,想必就是来这里了!”徐伯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策:“对了,小辰子呢?难道就你一人来了?”

王策有些不好意,挠了挠头,笑道:“大哥没来!我本想一上岸就去老师家的,可是东市这里不正好顺路嘛!就先过来看看,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哪晓得出了些意外……”

徐伯自然一眼就看见了店铺内的情形,只是他并不在乎!

王准而已,反正也没动手,就算真动手了,徐伯也不在意!

所以,直到此时,徐伯才指着店铺内,向王策问道:“这是……”

“呵呵,意外!这是个意外!”王策傻笑两声。

徐伯微微点头,示意他已然知晓。

随后,他走进店内,来到王准一帮人身前,冲着王准点头示意:“王公子!”

对于这个老人,也许几个月前王准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自从徐番拜相,又分管了户部,成了他爹的顶头上司后,王准便不得不认识这个相貌平平的老人了!

“徐管家!”王准微微躬身,态度比徐伯更加的恭谨。

“这是我家老爷的学生!”徐伯没有多说什么,只用一句话便让王准明白了他需要明白的东西。

王准自然明白了!

“哦……原来是徐相的门人!在下王准,失礼失礼!”尽管脸上的笑意有些不自然,但王准依旧飞快转变着表情,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温和。

王策笑了笑,同样回礼道:“原来是王公子,久仰久仰!”

“哈哈!刚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那今日就先失陪了!改日!改日定要请王兄好好聚聚!哈哈!”王准说完后便招呼人手,准备撤退。

王策也笑了笑,同时挥手让少年们收队。

片刻之后,王准一干人便走了个干净。

“好了!事情完了,跟我回家吧!马车就在外面!”徐伯冲着王策等少年说道。

王策点了点头,回到店内向彭泽交代了两句,与唐远告别后,便领着几位少年坐上了徐伯的马车。

徐番的相府也在布政坊,从东市过去,倒也没花多久的时间。

“人呢!那臭小子呢!”

王策等人还没在相府的客厅里坐下,徐番便火急火燎的从内室赶来,还没进门便大声嚷嚷开了。

“老师!”王策恭敬的行礼。

进了客厅的徐番仔细的打量了几位少年一眼,然后再看了一眼。其实,就几个人,哪用看第二遍!只是徐番心里失望罢了!

“人呢?”所以徐番再问了一遍。

王策抬起头来,疑惑道:“老师您在说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那好大哥了!许辰呢?死哪去了?”徐番这时候可再也顾不上什么沉稳了!

“大哥……还在升州……”王策望着老师那随时就要爆发的模样,斟酌的说道。

“什么?这该死的臭小子!闯出这么大祸来,现在竟然不来!他想干嘛?他要干嘛?”徐番火急火燎的吼道,好在也知道轻重,没有多说什么。

为此,紧随徐番前来的施南庭与明玄也只是诧异东主今日为何会如此失态,而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

徐番这些天来,不好过!这从他头上明显增多的白发,以及深深的黑眼圈、憔悴的眼神、邋遢的装扮中便能很清晰的看出来!

自从安禄山和那拜访过杨慎矜的杨家人一走,京城便开始流传户部缺粮的事。刚开始,户部自然极力澄清,然而没过多久就从范阳传来新任节度使大肆筹措粮食的消息,虽然安禄山打着的是筹措军粮的名号,但是没过多久,便又有人传出,安禄山如此作为是为了将粮食卖于户部。

户部是何等所在?天下钱粮尽汇于此!从来没听说过户部还需要买粮食的!

刚开始没人信,但后来范阳的粮价一天一个价的上涨,就算再不信的人,也得为自家吃饭的问题考虑考虑。

随后没多久,从扬州又传来南方今年误了春耕无粮可交的消息,然后自然又是一波又一波上涨的粮价。

至此,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粮食不比地皮,土地永远在那,对于拥有土地的人来说,只不过损失些钱财罢了。可粮食却是每日必不可少的东西!

于是流言传得非常快,恐慌也愈演愈烈。

得到消息后的玄宗李隆基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的训了徐番一顿,并且着令其立刻找出对策来。

可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南方误了春耕,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缺了粮食,哪怕大户们不见机屯粮,今年大唐的粮食也是缺少的!

这……你让徐番怎么办?

徐番只好一面向各地筹粮,以确保长安不乱,一面极力打击大户的屯粮行为,以血腥残暴的手段,杀了几家豪门后,长安的局面才没有太过恶化。

如今长安城斗米一百二十文,这个价格的背后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的人头,还有徐番多少的心血!以及,世家豪门对徐番的恨!

可是市场规律不会因为行政手段的强硬而有丝毫的变化,粮食缺乏,需求量剧增,即使没有人屯粮,随着长安城内粮食的减少,价格依旧会不断上涨!

这一点,徐番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这一切的源头,可以说都是他那个好徒弟搞出来的!

现在想想,这小子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只怕当初也一定预料到了这种局面的出现,就算最开始没有,到了后期,豫章城外那些抛荒的耕地,会被其他人忽视,但徐番相信,那臭小子是绝不可能忽视的!

所以,现如今,徐番将希望寄托在了他那好似无所不能,又是始作俑者的徒弟身上了!

王策见老师还要进行更猛烈的爆发,于是赶忙大声说了一句话,只此一句,便让徐番安静了下来!

“大哥没来,但是粮食来了!”

“什么?你说谁来了?”那两个字眼这些天来无情的折磨着徐番,所以早已对其敏感的徐番确信自己不会听错。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需要再确认一遍。

好在王策没让他久等:“粮食!我带了粮食来!”

“粮食?带了多少?”得到确认后的徐番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住王策的手,不停的问道:“多少?多少粮食?”

“一……一万石!”王策艰难的挣脱老师那有力的双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比划道。

“什么?一万石?在哪?”徐番的双眼红的渗人,一万石粮食虽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但足够缓解一下长安城的紧张气氛了!

如今的长安城,也许普通百姓还只是感到粮食难买,可身在上层的徐番却早已察觉到了世家豪门在暗处酝酿的一股暗潮。

要是再没有转机,只怕长安城将有大变!

“就在码头的船上!”王策说道。

“此话当真?”徐番再次问道。

王策连忙点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且不说如今整个大唐都缺粮,根本找不到这么多粮食!就是真有这么多粮食,又怎能运的过来?你们好像才来了一条船吧?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船能装一万石粮食!”徐番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明玄和尚便再也忍不住出言驳斥道。

王策能感受到这个年轻和尚言语中那淡淡的敌意,所以王策很奇怪,心中纳闷道:“我们认识吗?”

对着王策那疑惑的眼神,明玄撇过头去,冲着施南庭说道:“南庭兄,你听说能装一万石粮食的船吗?”

施南庭也不知明玄为何会对这少年产生敌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倒不是他与明玄站到了一块,而是他真的没听说能装这么多货的船!

王策却没解释,也懒得解释:“老师,我们去码头看看就知道了!”

“好!马上走!”

说完,徐番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王策出门去了,明玄与施南庭自然也紧随其后。

……

此时此刻,遥远的升州城。

许辰的农庄内,陆浩遥望着北方,喃喃道:“希望老三能快点赶到吧!”

“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从登州入黄河,经渭河到长安,以飞剪式帆船的速度,应该已经到了!”陆浩的话是对身旁的许辰说的,所以许辰自然回了一句。

“到了就好了!”陆浩的言语中充满了深深的疲惫。

许辰笑了笑:“新船已经下水,等到郑泰返航后,就能有三条船下南洋了,按这个速度,用不了几趟,南方春耕缺的粮食就能补足了!”

陆浩转过身来,面对着许辰:“可是紧接着还会有一场战乱!那还需要更多的粮食!”

陆浩的眼神有些凌厉,许辰只好避开,尴尬的笑笑:“没事!让郑泰多跑两趟就行,反正那小子巴不得成天睡在船上……”

许辰也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多大的作用,所以渐渐的也就安静了下来。

第三十六章 夜议

升州外,龙藏浦边的农庄,这些天来外部的工程已然全部完工,余下的不过是些散乱的辅助建筑,还在零星的施工着。

农庄,顾名思义该是农户们聚居的庄子,一条黄泥路,至多铺上些碎石,从村头一直延伸到村尾,两侧错落着低矮的院落,不远处开垦了片水田,阡陌交通、鸡犬声相闻。和那乡野见的小村小镇没有太多的区别。

唯独龙藏浦旁的这一处,不太一样!

若是有人能飞上天空,从高处俯视一番,必会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所惊愕。

五角星中套着一个园环,圆环大约一丈宽,这整整一丈的空间被生生挖成了一条人工河,护城河!

内园中又被一横一竖两条宽阔的马路切割成一个十字,所有的建筑便围绕着这个“十”字建造。清一色的两层红楼,全部的砖石结构,更加耐火,楼顶没有人字形的瓦盖,一整块现浇的水泥楼顶也要比薄瓦更有防御力。

五角星的五个尖角上修着高高的城垛,开满了射孔,如今上面除了几个站岗的汉子外,空无一物。但显然,不差钱的许辰不会缺少守城的利器。

庄子东南部,靠近龙藏浦的一个角上,有道水门,水门之下开挖了一条五丈宽十丈长的水道,足够普通的大船通行,从这条水道到居住区不过短短数里路。

庄子的正门则开在两角间的一处夹角上,突兀的铁门,破坏了建筑的整体美感,但设计者不在乎,居住在里面的居民也不在乎,坚固的围墙和这沉重的铁门显然更能给纯朴的人们更多的安全感。

这是一个农庄,因为里面居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农人,但显然这又不是一座简单的农庄。

这座农庄的主人,此刻便在庄子里那条主干道上随意的走着。

“东家好!”

“见过东家!”

“东家您尝尝,刚出炉的烧饼!还热乎着呢!”

“新摘的菱角,东家,来几个吧!”

……

“好好好……”面对着热情庄民,许辰笑着,一一接过庄民们递过来的东西,不一会儿,双手便满了,有烧饼、有水果、有糖葫芦,脖子上挂着几串烘干的腊肉干,胳膊下还夹着半袋子炒花生……

“满了!”许辰努力握住每一样东西,有些为难的向热情的众人笑笑。

“哈哈……”庄民们看着许辰滑稽的样子,报之以善意的笑:“那好!那就下次!下次东家再来!”

庄民们或是回到自己的摊位前,或是走进自家的屋子,纷纷走开了。

身后两位护卫的少年帮大哥取下身上的东西,从一旁的摊位上借了个干净的袋子装好,继续跟在大哥身后。

许辰一边嚼着刚到手的吃食,一边指着路两旁的庄民们向陆浩问道:“看见了吗?”

陆浩明白大哥的意思,但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他,所以他看向大哥:“人命也可以用来比较吗?有区别吗?”

许辰摇摇头:“不能!”

沉默些许后,再次出声道:“可我不认识他们……但我认识你!认识这里的所有人!”

“这就是区别!”

陆浩问了两个问题,所以许辰也回答了他两句。

“可他们会死!……他们本不该死!”陆浩沉默了许久,才痛苦的说道。

“那你们就该死了吗?那我就该死了吗?”许辰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有着挥之不去的寒冷。

“可是我们不一定会死啊!”陆浩望着大哥,只能想出这一句话来。

“呵呵!”许辰笑了起来,看着陆浩,认真的说道:“你知道的,我不会拿自己已经掌握了的,且所珍视的东西,去赌那些虚无的可能!”

“我不是一个圣人!也不想做一个圣人!”许辰说完后,便走了,留下陆浩一人站在原地……

升州城东北,数百里的位置,便是东南第一都会,扬州城!

要说今年的初夏,整个大唐有哪些城市过的最为艰难,怕是除了西北边疆的几座边城外,就要数扬州这座往日繁花似锦的城市了!

年初那场动乱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消除,扬州城余留的百姓们便突然间发现,城里的粮食,不够吃了!

这是一个很痛苦的发现,当惊慌的百姓砸破“无良”奸商的库房时,看到的却是几只老鼠在那仓地慌乱的蹿着。

没有粮食!一粒也没有!

扬州城乃是大埠,官府建了许多承平仓,但向来鱼米充足的扬州城,本就少见饥荒,承平仓内的粮食早已被人用陈年的粮食兑换一空。

就连这些陈粮也是短斤少两,等到这批陈粮也被消耗一空的时候……

扬州太守童钰,年初的时候在那场争斗中听从了华清的建议,投向七宗五姓。但最终,七宗五姓败了!败得很惨!

然而童钰却像个无事的人一般,照样做着他的太守大人。

可这,却让童钰彻底的绝望了!

没有结果,不见得就是个好的结果,这意味着,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价值,被抛弃了!

没有被处理,也许只是运气好,朝廷一时间找不到人来接替,也许又或是那神通广大的人已然预料到了扬州今日的局势,所以……需要一个替罪羊!而童钰,高矮胖瘦正好合适!

意识到这一点后,童钰哪还有心思理政!每日间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醉生、梦死!

已经有人被饿死……

是的!已经有人被活活饿死了!

在这座曾经的东南首会的城市里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出现过饿死的人了!即使再懒惰的乞丐,去那酒肆旁的泔水桶旁,也能很轻易的维持自己的生命。

但如今,有人被饿死了!

任何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在生命的面前,在死亡面前,再多的形容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意义!也没意思!

没有满街的饿殍,没有呻吟的声音!

自扬州城大变后,城里的富商们走了大半,如今扬州缺粮,但,却不缺遮风挡雨的屋子!

所以,街上冷清!

没有呻吟。

饿了多时的人们自然无力呻吟……

当杨紫菀踏入这座熟悉的城市时,难免会有些陌生,一座死城,与印象中的淮左名都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这里是扬州吗?”透过那些熟悉的建筑,她能很轻易的做出准确的判断,但也正因如此,她便有了些迷惘,或许也只是因为身旁有人,所以她需要这样的迷惘来掩饰一些什么,或是增强一些什么。

“当然是扬州城了!扬州如今这般模样,可都是军师的功劳!”

杨紫菀是坐着马车进入扬州城的,车厢里不止她一人,还有位气度不凡的青年。这句傲然的话语,便出自这位青年。

“军师?”青年所说的军师自然不是孔轲,为此,杨紫菀有些疑惑,这一回是真的疑惑。

“哦,表妹还不知道吧,李易先生已经正式应下家父的邀请,答应做我们的军师了!”青年笑着,自信、骄傲。

“哦。”杨紫菀平淡的点头,有些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是心中却显然不如面上这么平静。

青年不知是没有察觉少女的样子,或是自认用这些东西才能更加展示出自己男性的魅力,于是便滔滔不绝的说着:“有了军师的加入,我们的队伍就更加的强大了!如今,南方早已一片混乱,只需家父揭竿而起,我们的将士拿下南方,轻而易举。接着再挥军北上,直取长安,这李家的天下就又能回到我们手上了!到那时,家父登基,我便是太子,而菀妹若是不弃……”

这样的经历,杨紫菀此前有过很多次。如何应对男性这饱含侵略的眼神,杨紫菀也很有经验,脸上回应的表情,定然能让对方感受到女儿家的矜持与羞涩,却又绝不会断了对方的念头。

然而这一次,杨紫菀却没有如以往那么多次一般,露出那娇羞中带着一丝疏离的笑容。

因为,此刻的杨紫菀,脑海中回忆起的竟都在那高空中,那一方小小的木室中,那淡淡的彩光下,那张干净的,少年的脸。

那时,那个少年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淡淡的渴望,如所有看到美好事物的雄性一般的渴望。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杨紫菀对那渴望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的厌恶,甚至心底有些难言的意动。

所以,那时她侧开了脸,因为害怕!害怕自己会不由自主的显露出那训练多年的笑容来,那虚假的笑容在少女看来,要比冷冰冰的面孔更加的恶心!所以,她不想,不想让那个少年看见恶心的自己……

而自那以后,她也不想让那恶心的笑容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像是一种宣言,与过去决绝的宣言,只为了下次,相见之时,自己的脸上能浮现出那一抹自然的笑。

为此,在这一刻,少女不想回应青年那侵略的眼神,只是闭上了眼,靠在车厢上,假寐着……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平缓,马车停了,目的地到了!

这是扬州城北的一处豪宅,准确的说是李易的豪宅。几个月前的某一个夜晚,李易在这豪宅的门前指天明誓,誓死要为惨死的展护卫报仇,可直到如今,这个仇依旧没能报。

杨紫菀下了马车,走进豪宅里。

豪宅很大,能够网罗一整队筑基高手做卫队的商人李易,自然不会缺钱。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一座大厅前。这座大厅与宅院内其余的建筑有着明显的疏离,那暗影之下,树木之旁,静静的站立着一排排的甲士,严阵以待!

走进大厅,便见大厅内已然坐满了人,形形色色的人!看打扮,有商人,有文士,有挽起裤脚的农人,有披着褡裢的贩夫走卒……

上首的主位上,坐着一位中年人,平静的望着下方众人,隐隐散发出淡淡的威严。

仔细一看中年人的面貌,若是肖逸在场,定能认出,此人便是前不久去长安刚刚拜访过杨慎矜的那个杨家人!

“叔父!”杨紫菀走进大厅后,便向着中年人躬身行礼。

中年人微微点头,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你大哥杨询呢?”

杨紫菀回道:“大哥与孔叔叔慢了一步,稍后便到。”

中年人依旧只是点头。

“叔父,菀儿有些乏了,想先下去休息。”杨紫菀接着说道。

中年人微微蹙眉,长久间一直有个疑惑,让他忍不住开口道:“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听听吧!”

杨紫菀的应对很从容,似乎也是排演了多时一般:“叔父与诸位叔叔伯伯等下商谈都是军国大事,菀儿一介女流,留在此处多有不便,还是退下为好。”

少女这么一应答,厅内便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频频点头,更有那心直口快的人,大为赞赏:“紫菀这小女娃识大体呀!”

上座的中年人见此,也不好强留,便点头让少女退下了。

没过多久,也许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刻,一身道袍的孔轲便随着那位身材壮硕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各位叔伯好,杨询这厢有礼了!”青年人便是中年人口中,杨紫菀的哥哥,杨询。

杨询一进来便热情的与厅内的众人打着招呼,直到将其认为的所有重要的人都过了一遍后,这才慢条斯理的向着首座上的中年人见礼道:“杨询见过教主!”

中年人便是当日孔轲口中所说的那个杨廷和,也是他们“拜火教”的教主。

这里的拜火教除了名字外,和那遥远的西方,同时代兴起的拜火教没有半点关系!

国人叛乱时总会借助一些神圣的事物,刘邦砍了白蛇,陈涉扮了狐狸,大致都是一样的把戏。

大约在唐初的那段时间,波斯的拜火教传到了东土,然而中国这片神奇的国度上,容不得一群偏执到疯狂的信徒。为此,拜火教没有得到官方的许可。但大唐开放的胸怀却也没有像西方的教廷一般对异教徒们进行残酷的镇压。

虽然,拜火教没能在大唐兴盛,但好歹这个名字还是渐渐为唐人所认识。

而这,对于杨廷和他们而言,便足够了!

借着一个遥远国度的宗教名称,掩饰自己前朝皇室的身份,然后再篡改一番教义,跑到深山老林中欺骗下善良的村民。也是个不过错的选择!

就像当日杨慎矜对杨廷和说的一样,他们这帮前朝遗民这百年里做过很多次的尝试,但无一次成功过。

可杨廷和却也说过,失败的是那些人,而不是他!他没有出手,是因为时机未到。

而如今,杨廷和便自认那久等多年的时机已经到了!

杨廷和没有理会杨询那显而易见的冷淡,点头示意后,便冲着左手边坐着的李易说道:“先生,开始吧!”

杨询好整以暇的在李易正对面坐下,然后微笑望着他。

李易对杨询微微点头,便开始朗声说道:“诸位!扬州城的现状,想必大伙儿都看到了!”

“富商大户基本上已经撤离,城中又缺粮多日,除了几家实在走不了的世家豪门外,其余的力量已经微不足道了!”

“童钰这个太守成天行尸走肉一般,城外军营里的府兵,本来就没多少战力,如今饿了这么多天,只怕连兵器都拿不动了!又能拿什么来抵挡我们的大军呢?”

场上的众人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是真的很难得!这么多年来,几代人,躲藏躲藏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又怎么会不难得呢?

有那性子急的已然叫嚣开了:“教主,别等了!发兵吧!”

“没错!发兵吧!占了扬州城,拿下整个南方,到时再挥兵北伐,这天下,我们丢的太久了!”

“对!一百年了!这几代人做梦都想光明正大的回到长安去,回到我们祖辈的大兴城去!”

“教主,发兵吧!”

……

群情激动,李易与杨廷和相视一笑:“人心可用!”

“兵,自然是要发的!扬州,自然也是要拿下的!但是拿下扬州之后,该去何处呢?扬州虽已近乎残破,但扬州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却还没全部饿死,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理呢?”

“这些事情,要是不先拿出个章程来,仓促起兵又能成什么大事?陈胜、吴广败了,张角、张鲁也败了,虽然我们比这帮泥腿子强大的多,可是如今的大唐却也还没到亡国之时,要是我们毫无章法的乱打一通,除了失败,我看不到其他的结局。”

李易的这些话有些冷漠,但也正因这些冷漠才能熄灭一下厅内众人那直冒心火。

借着长久以来树立起的威名,李易的话没有召来反驳,虽有人心中不屑,却也没有当面直说。

沉默!是的,厅内沉默了下来。

可这份沉默也只维持了片刻,便有那急不可耐的人站出来说道:“军师,这些事您和教主商量的办就好了!咱们都是些粗人,上阵杀敌便可!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还是让您来吧!”

站出来的的确是个粗人,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双臂膀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身子转动间,都能带出一股微弱的风。

“是啊!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起事,上有教主领着,下有将士们上阵拼杀,这中间嘛,也总要有几个张良、韩信般的人物才行!”

“我看军师便比那张良厉害百倍!”

“可军师只有一人,这么多事,只怕忙不过来啊!”

“那还不好办!从在场的人里面抽调几个精明强干的人去协助军师不就好了!”

“嗯嗯!不错!”

“依我看,‘逍遥子’孔轲,孔兄弟素有智名,不如让他去吧!”

“还有那……”

杨询依旧还在笑着,只是瞳孔深处的那抹寒冷却隐藏的越来越深了……

“不知杨兄弟以为如何?”李易问了一句。

杨询和煦的笑容犹在:“好啊!”

第三十七章 取扬州

大厅内的夜议已经散去,孔轲与杨询起身离去,孔轲忍不住唤道:“少主……”

“出去再说!”杨询制止了他。

二人出了李易的豪宅,走在冷清的大街上,身后跟着黑脸少年小四与另外几位随从。

“说吧!”杨询开口道。

“他们已经明目张胆了!”孔轲有些焦急,更带着一丝气愤。

“如今,杨廷和给了他们希望,那些曾经摇摆不定的人,现在也安静下来了……”杨询神情凝重,方才在厅内的那份淡然,已经荡然无存。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孔轲问道。

杨询略显无力的摇头:“做什么?如今的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这帮人等了上百年,南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危机四伏。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因一己私欲,坏了我们上百年的谋划。就算我们想,那帮老家伙们也不可能跟着我干的……”

“唉……”孔轲深深的叹了口气,旋即笑了笑,说道:“要说南方会有如今这局面,我们倒是托了许辰那少年的福。”

许辰和孔轲他们之间的瓜葛颇深,无论是秋水阁的那场盛大拍卖,还是长江上的那场水战,以孔轲他们的本事,想要查清许辰这帮少年在豫章城的痕迹还是很简单的。

听到这个名字,杨询沉重的脸上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双眼中竟还有着别样的光彩。

“这少年也不知什么来历,手段可真是高明!当年我们为劫一队运银的官兵,出动了上百号人手,最后死伤大半,这才抢到十万两白银!可人家呢?也没见他做些什么,一场地皮风波下来,只怕抢的钱是我们的千倍不止!”

“唉!真是后生可畏啊!”

孔轲看了杨询一眼,无限感慨道。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很简单的道理嘛!”杨询笑着说道。

杨询笑了,孔轲也就没再多说关于许辰的事,他之所以会提起这个少年,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让他的少主心情好起来,可他对少主因这个缘由而生出的喜悦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或者只是担心,一个过来人的担心……

“少主,我走之后,这帮人就得由您来带了!”今日晚间的夜议,李易突然发难,挟众意把孔轲生生调离了杨询。给李易当助手?是啊!恐怕今后也只能当个传来送往的助手了!

杨询的父亲乃是上一代的教主,十年前却突然离世,关于他的死因,教中众说纷纭,甚至连其是否死去也是个未解之谜。

但无论如何,杨询的父亲是离开了。教不可一日无主,身为教中第二人的杨廷和便在不久后被推选为教主。

很常见也很老套的戏路,对于杨询父亲的消失,杨廷和嫌疑最大,但这些年来私下说的人多,能够拿出确凿证据的却没有一人,空穴来风可扳不倒已为一教之尊的杨廷和。

这些年来杨廷和和杨询之间的明争暗斗,不知凡几,仗着父亲留下的资源,杨询勉力支撑。但到了今日,杨廷和为他们所有人找到了一条光明的路,一条可以圆梦的路。

威望一时无两!

所以,今夜大厅之内才会有人联合起来一起向杨询发难;所以,那些往日里站在杨询这一边的叔伯们才会默然不语;所以,哪怕明知是一个坑,杨询也只能闭着眼睛往里跳……

造反这条路从来就不是一条坦途,更容不得有人三心二意。这就是李易今晚向厅内所有人传递的信息!

借着一时无两的威望,借着李易的嘴,杨廷和要彻底瓦解杨询反抗的可能!

他看得很清楚,李易自然更清楚!孔轲才是杨询身边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甚至比杨询他自己还要重要!

所以,他们借着大义将孔轲调开,离了孔轲的杨询,在他们眼中,只能沦为为他们冲锋陷阵的打手。

而就像杨询自己说的,面对这一切,他没有半点办法!造李家的反,夺回他们杨家的江山便是如今排在第一位的大义。而这个希望是杨廷和带来的,厅内那一帮桀骜不驯的人也只有杨廷和一人才能驾驭的了。

对于这一切,孔轲也能明白,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水师那边有何云看着,问题不大,至于陆军……我们手上的人本就不多,开战之后即使杨廷和会调拨一些来,但估计也是些老弱病残,不中用的。领着这帮老兄弟,少主应该没有问题……”

“好了!我又不是小孩了,再说你也不是一去不回,战场上瞬息万变,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杨询笑骂道。

孔轲同样笑了笑。

隔天,也就是夜议后的第二天,清晨,冷清的扬州城内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许多支队伍,这些队伍的装扮很杂乱,穿什么的都有,唯独右边的袖子上都绑了一根红色的布带。

这些队伍走在扬州城内大街小巷中,发出急促的脚步声,仿佛要将这沉睡的城市唤醒,但显然只是徒劳。

如今的扬州,便如其内的百姓一般,有气却无力……

街上没有奔波的行人,就连往日巡逻的衙役、官兵,也只蜷缩在衙门边的角落里,不愿再多走一步,神情麻木,动作僵硬,恍如死人一般,也就那双间或转动下的眼珠,才表示出他们身为活人的事实。

因为动,也是要力气的!而他们如今没有力气……

只要早晚进衙门签到,每日便能领到那微不足道的一袋发霉的陈米,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生活。

他们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似人非人的生活里煎熬多久,他们渴望忘却他们的救主降临,无论这救主来自何处。

上苍许是听到了他们心中的呐喊,一群穿着圣洁的白衣,缠着鲜红布带的人,就那样突兀地出现了!

“军师,各部已到达指定位置!”一人跑了过来,向马背上的李易汇报着。

李易点了点头:“发信号吧!”

“是!”那人便离去了。

没过多久,角落里那群麻木的衙役、官兵们艰难的抬起了头,因为天空中忽然亮起了一朵红色的云,在清晨的薄雾里也能传出去老远,随后从城里其他地方也传来同样的红云。

这群连思想也快麻木的衙役、捕快们到了此刻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但无力的身体却让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帮“救主”们便手持着刀兵,来解救他们了。

“别动!”那圣洁的衣袍内藏着的确是冰冷的灵魂:“不想死,就都给我老实点!”

当刀兵架在他们脖子上时,麻木的人们一双眼珠中才开始露出些惊讶、恐惧的神情。

但他们的身体却没有颤抖,因为颤抖也是一种动作,也需要力气……

“哈哈!军师,没想到扬州太守衙门竟然这么容易就拿下来了!”昨夜,那个首先接话,臂膀比常人大腿还要粗的汉子,此刻站在扬州太守衙门的门前,脚下踩着的匾额是他刚才一锤子敲下来的,外带着塌了半边房梁。

“扬州本就受乱,城内防务早已空虚,这些天来进出扬州的人几乎不受盘查,咱们分批进来,又是突然发难,拿下扬州城没有多大的问题。”

“接着,只要紧守城池,城外那一万的府兵,缺少粮食,想要攻破城防,几无可能,等到他们士气疲软之后,咱们再出一支奇兵,破了他们的阵营,两头夹击,不愁拿不下他们!”

对于接下来的计划,李易早已思虑周全。

“哈哈!到时军师定要让我领军,他娘的,这么多年了,总算能出口恶气了!”那壮汉扯开嗓子大笑了起来。

“军师!”又有一人前来向李易汇报。

“怎么样?找到童钰了没?”李易开口便问。

那人点头答道:“在后院!”

“走,我们一块去看看!”李易这句话却不是对那传信之人说的,而是冲身后的几人,孔轲便赫然在列!

这紧跟李易的几人便是李易组建的谋士团,直接对杨廷和负责,为其出谋划策。

几人没走几步,便来到扬州太守府衙的后院。

推开卧室的大门,一股浓烈的酸臭之味便扑面而来。

李易几人厌恶的捂着鼻子:“去!把童钰拖出来!”

于是便有几个白衣的士兵跑了进去,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之后,两人成功的从满屋的垃圾中把童钰拖了出来。

此刻的童钰,哪还有半分东南首牧的威严!

一身官袍不知穿了多久,到处是深黑色的污渍,散发出阵阵恶臭。

一个士兵用刀鞘将童钰脸上那不知几日没洗的乱发拨开,露出一张略显浮肿的脸来。

李易低下头去,仔细的看了一眼,这才点头说道:“的确是童钰!”

“酒……酒……”被人这么一番折腾,迷糊的童钰渐渐有些清醒,一待醒来,便吱吱呜呜起来。

李易皱了皱眉,这种状态的童钰,可无法完成他的预想。于是他挥了挥手,冲着身旁的士兵说道:“找几盆凉水来!”

便有一个士兵走开了,没过多久,那士兵便提来两桶凉水,直接将其倒在童钰身上。

冰冷的水液唤醒了迷糊的童钰,剧烈的咳嗽中,童钰睁开了迷离的双眼,看着眼前出现的陌生人:“你们……你们乃是何人?”

李易凑来过来,一张脸正对着童钰,说道:“童太守,你应该没见过我,不过想必听说过我。我叫李易!”

“李易?……”此刻的童钰,意识依旧模糊,短路的大脑让他忘却了身旁那些手持刀剑,满脸恶意的士兵,更忘记了思考这么一群人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衙门之内的,只是顺着李易的介绍,开始在脑中寻找这个人。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盐商!”片刻后,童钰恍然道。

李易笑了笑,说道:“难得太守大人记性好!”

其实童钰的记性未见得有多好,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形下,只是这个李易,在东南地界,实在太有名了!

这个人不属于世家,因为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姓李的家族能有他这般多的财富;也不属于海商,他不直接介入到海上贸易中,但却和几乎所有的大海商有着紧密的贸易往来;更不是江湖中人,李易不会武,无论是哪个世家的宗师在他的身上都找不到半点练过武的痕迹,但他却有着一支纯粹由筑基高手组成的护卫队,在这样一支卫队之下就连宗师高手也有陨落的可能。

李易是个商人!这是所有人能够找到的一个最为准确的,对于李易的定义。

这个商人,什么生意都做,都敢做!

官盐,他能贩,私盐,他敢贩。铁器,无论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矿石,还是已然煅炼好的兵器、盔甲,他都能搞到。日常的家用百货就更别提了!

总之在世家眼中,他很神秘,在商人眼中,他无所不能!

这样一个人,在扬州做了这么多年太守的童钰若是没听说过,那才是真的尸位素餐呢!

“你们……”童钰的意识渐渐全部清醒,他左右看了看,声调立马提高了许多:“你们是谁?是怎么进来的?官兵呢?衙役呢?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易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太守大人您一次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回答哪个好呢?”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最初的盛怒过后,童钰便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便开始恐惧起来。

李易笑了笑:“看来太守大人已经猜到了!不错!我们拿下了扬州,嗯……也可以算是攻下吧,虽然没花多大的气力。”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童钰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我是谁,我已经说了。至于我们是谁……好吧!还是和您说实话吧,我们的教主是杨廷和,可能您没听说过,不过,他是世祖明皇帝的玄孙。”

仿佛是为了让童钰更快的反应过来,李易接着说了一句:“世祖明皇帝姓杨,名广。”

童钰的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了,方才听见一个显然不是本朝的皇帝的谥号,他的心就颤抖了起来,如今不过是抖动的更加厉害些罢了。

“你……你……你们……这是在……”童钰断断续续,吱吱呜呜,一句话到头也没说清楚。

“对!对!我们……我们……我们就是在……”李易微笑的看着童钰,目光中带着一种父母看向蹒跚学步中的婴儿那种的饱含着深情的鼓励。

可惜,到头来,童钰依旧还是让李易失望了:“唉!说出那两个字有那么难吗?”

“我们,就是在造反啊!”

李易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接着说道:“在你眼中,我们是在造反,但在我看来,我们不过是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罢了!”

“你们……你们找我,想做什么?”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童钰反应过来。

“啧啧,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想到方才还一滩烂泥的太守大人,这么快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采嘛!”李易似笑非笑的看着童钰。

童钰虽然紧张、恐惧,但也努力抬起头看着李易,就像李易说的,生死之间有绝大的恐怖,让他不得不振作起来。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他可以醉生梦死,但当死亡来敲门的时候,他却无法做到淡然处之,不为所动。

“你们想要什么?”童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缓一些。

李易笑笑:“留你一命,自然是要你!要你这个人!”

“你们想要我叛变?”童钰的嗓音再次提高了八度。

“你有的选择吗?”李易笑了笑,他身后的亲兵便适时拔出了腰上的钢刀。

明晃晃的刀光,让还想用嘶喊减少内心恐惧的童钰,将嘶喊吞了回去。

看着童钰起伏不定的胸膛,李易接着说道:“你的处境我很了解,几个月前的那场争斗中,你投靠了七宗五姓,然而他们败了,崔见豫被赶回了博陵老家,你这条七宗五姓的狗,早就被他们抛弃了!而原本的扬州豪门又被你给耍了一道,还想让他们救你,自然不可能!”

“如今,你没事,那是因为长安有人要你活着,一个太守,在大人物眼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在无知的百姓眼里,却无疑是个发泄民愤的好东西。”

“我说的这些,想必之前你也预料过吧?”看着沉默不语的童钰,李易接着说道:“你原本就是个死人了,与其被李家的朝廷打落尘埃,做个遗臭万年的罪臣,还不如跟着我们干,要是我们成功了,那便是开国的功臣,封侯拜相、恩泽百年,即使不幸失败了,你的下场也不会更惨。你说呢?”

“好了,话不多说,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吧!”李易说到这里便叫来几人,把童钰带了下去。

“军师,干嘛在这么个废人身上花这么多功夫啊?一刀剁了不就结了!”那壮硕的大汉瓮声说道。

“你这人就知道打打杀杀。需知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我们这群人里面,能打的人不少,能出注意的也有,可唯独没有一个能治理地方的人物。”

“别看我,我虽然花些时间也能做到,但我没有这个时间,我们也没有这个时间!再者说,以后打下的地盘大了,接受降臣也是应有之义。”

李易这番话是对着身边所有人说的,有武将、有谋士。

“报!”一个传令兵飞奔而来。

“启禀军师,扬州城各处已经被我们全部拿下了!”

“真的?太好了!”李易身旁的人听到这消息,无不兴奋异常。

“但……”传令兵犹豫着。

“说!”李易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为此一直没有面露喜色。

那传令兵在李易凌厉的眼神下,只好接着说道:“城里还有两个地方没有攻下……”

“哪里?”李易再问。

“一处是城东南的钱家大院,还有一处便是府衙北面镇海帮的院子……”传令兵接着说道。

第三十八章 意外

“来人,把他拖下去,重责二十军棍!”那传令兵刚一说完,李易便冲着身旁的亲兵下令道。

亲兵只愣了一下,旋即照办。

迎着众人疑惑的眼神,李易接着说道:“通令全军,今后但有迟延、虚夸、贻误军机者,杀无赦!”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流窜江湖的草莽匪寇了!我们在造反,灭九族的!翻遍史书,你们有见过一帮草莽一统天下的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别想着再回头,回头便是个死!往前闯还能有条活路。不要忘了我们是谁,我们的祖辈也是天下的主人!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做到!”

李易的声音越来越大,传出去老远。身旁的几位武将、谋士一应默然不语,惟有孔轲望着李易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欣慰,一丝期待,还有一丝无奈。

“秦刚!”李易高声唤道。

“末将在!”那壮硕的大汉本想随意应答,但想到李易刚才说的话,话到嘴边就换成了这句,并且还笨拙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去北面的镇海帮大院支援!叶开那老家伙功夫不错,你拿的下来吗?”李易高声喝问道。

“军师放心好了!末将敢立下军令状,若是拿不下镇海帮,便自刎以谢全军!”秦刚同样扬着粗嗓门叫道。

“好!”李易点头。

秦刚于是便扛着两把重锤大步离去。

秦刚走后,李易身旁的一帮谋士中便有一人斟酌的开口:“镇海帮那里有秦刚去了,想来问题不大。但这钱家大院,不知军师准备派何人前往?”

李易深邃的眼瞳淡淡的望了那人一眼,玩味的问道:“你有何人选?”

那人笑了笑,说道:“久闻孔轲孔兄弟多年前便号称‘宗师之下第一人’这么些年过去,只怕功力更盛往昔了,即使不是宗师,怕也差不了多少,某家认为若是派孔轲兄弟前往,必能一举拿下钱家大院。”

李易也笑了笑,说道:“差不了多少,依旧是差了!钱家千年传承,你以为会没有宗师境高手吗?”

“这……”那人便迟疑了。

刚想再说,便被李易出声打断:“我们有的是冲锋陷阵的将军,但能动脑子的却没几个,更何况孔兄弟的脑子可要比你好使多了!”

李易说到后面,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寒冷。

那人听了,赶忙低下头去,眼神飘忽,额头上竟露出细小的汗珠来。

好在李易那刀一般的眼神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便移到了所有人身上,同时大声喊道:“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我们的敌人便只有一个,那便是李家的朝廷!谁要敢还在背后耍小心思,就别怪我李易翻脸不认人!”

说完,李易也不理会无言的众人,径直带着亲兵走开了。

原地的孔轲深深的望着李易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拜火教”的一帮人紧锣密鼓的抢占扬州城时,扬州城东南数百里的升州郊外,农庄里的许辰,这几天来,却处于一种淡淡的焦躁中,且这种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

“怎么样?扬州还没有消息传来吗?”许辰冲着身旁的少年问道。

老三王策和郑泰去了长安,老四周康一直忙着编练新兵,最小的石磊又帮不上。自从上回与陆浩之间意见不合以来,许辰最近这些天,什么事都得自己来,实在忙不过来也只好把身旁原本两个护卫的少年拉了壮丁。好在少年们都是许辰一手教出来的,能力上倒是相差不大,只是少些历练罢了。

许辰此时询问的那少年便是负责接收、传递飞鸽信息的人。

那少年今日已经不是第一回听见大哥如此询问了,瞧着大哥希望、焦急的眼神,也只好无奈的摇头:“我刚才又跑了一遍,确实没有,这几天庄子里没有一只信鸽前来,就连庄子外方圆几里地也没有。”

“那豫章也没有咯?”许辰茫然间恍若没有听明白少年的话一般,毫无意义的再问了一遍。

那少年只好再次摇头。

“怎么会这样?”许辰愣愣的出神,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想错了?如此应对有问题?”

许辰来回的渡着步子,念念有词道:“不应该啊!那为何还没有动静呢?难道慧能方丈给的情报错了?……”

自接到从豫章传回来的情报后,许辰便做出了应对,一面命令郑泰将满船的粮食留在长江出海口的崇明岛上,一边让人四处打探杨家人活动的消息。

没有粮食,粮食危机便能更快的爆发,南方的局势便会向着有利于杨家人的方向发展,许辰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面对着一无所知又实力强劲的敌人,许辰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来应对,只因他不希望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

可是如今的局势,却又越来越脱离他之前的预想。郑泰的粮船在崇明岛停留了十几天,徐番又几乎每日一信催他入京,老二陆浩则每天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在他面前晃悠,许辰吃消不住,只好同意让王策领着粮船入京。

许辰心想,以那帮杨家人的本事,拖了十几天,也够他们做好准备了,哪晓得过去十几天了,扬州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的,许辰清楚的知道杨家人若是要选择起事的地点,定会首选扬州城!

扬州城今年连续经历两场大乱,城中早已残破不堪,选择这个地方起事最简单,同时身为东南首会,拿下扬州,政治意义非同寻常。这帮杨家人既然是前朝的皇室,底蕴摆在那里,定然不会像流民作乱一般乱来一通,在政治层面上一定会有相应的诉求。为此,猜测出扬州这个地方,对许辰来说并不困难。

所以,许辰便向扬州派出了人手,时刻汇报扬州城的动静,然而直到如今,却没有一丝消息回报。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可真他娘的难受!”

许辰喜欢将一切计算妥当之后再出手,也就是那种备好了作料,再下厨的厨子,这种处事方法,自然有着无以伦比的好处,对于弱势的一方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但局势一旦脱离原先的计划,那么也容易陷入焦躁、恐慌当中,加上此次面对的又是一无所知的敌人。即使是许辰,也免不了坐立不安。

“去!把老四叫来!”许辰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终于作出决定道。

一个少年离去了,没过多久,正在校场训练新兵的周康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大哥,你找我?”

许辰一看见周康进来,便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让你准备的事,如今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康有些诧异:“那不是以防万一才做的最后准备吗?局势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

“唉……扬州和豫章都没有丝毫消息传来,如今这都过去快二十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吧!”许辰颓然说道。

周康想了想,说道:“也许情况并不像我们之前想象的一样呢?或者慧能大师给出的情报有问题呢?……”

许辰还没听完,便果断的摇头:“不可能!慧能那老和尚实际上是想借着我的手去揭开他也解不开的秘密,既然有求于我,便不可能希望我有事,他给的情报可信度极高!”

“那也有可能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呢?”周康再问。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面!”许辰斩钉截铁的说道。

周康依旧不愿,他认为大哥此刻只是过高的估计了敌人能力,从而陷入了焦躁中,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要不还是再等等吧?也许扬州城明天就有消息传来呢?再说,大家伙儿刚刚安定下来,没住两个月又要四处奔波,只怕会有很多人反对啊!”周康建议道。

“等不了了!就算扬州城现在乱了,可扬州在东北面,他们却是从西南而来,原本是想着尽快扩大这场动乱,彻底堵住他们的搜寻之路,也把我们的痕迹抹除,可是现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啊!”许辰却不管这些,依旧冰冷的下着命令道:“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带走,不愿走的就让他们留下!”

“唉……”

周康无奈的点头,便要往外退去。走到门口之时,却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向着大哥说道:“大哥,一直想问你个事。”

“问吧!”许辰回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周康带着浓浓的好奇。

许辰明白老四说的梦是什么梦,便回答道:“长山岛上,炸死李伟的那天!刚开始还以为是这家伙来寻仇呢,可是后来梦境越来越清晰,才发现被人盯住了!”

周康回想了片刻,恍然道:“怪不得石头醒过来后,你会发那么大的火!后来又彻底放弃了之前稳妥的赚钱办法,开始明目张胆的抢钱。”

许辰脸皮够厚,没有丝毫的不适,依旧淡然点头:“没办法,这帮人竟然能搞出这么诡异的梦境来,这种手段哪里是人能用的出来的,想要自保,我也只能剑走偏锋了!”

“那大哥你到底打算怎样对付他们啊?”既然问到了这里,周康便顺势问了下去。

许辰心想,反正迟早都要说的,既然今天说到了这里,便也就说了下去:“不管怎样,这帮家伙总还是人,虽然看上去一点不像。又是群居的,人数还不少,说白了和两国之间交锋也差不了多少,虽然他们个体实力很强大,但不也受着很大的限制嘛!”

“按照两国交战的思路来应对,麻烦的事也能变得简单,无非就是个力量的对比问题。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的提升自己的力量!那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跑到皇帝老儿面前跟他说有人要打他们家江山的主意了,让他把指挥权交给我,打跑之后再还给他?或者跑去世家豪门那里让他们踊跃募捐?”

许辰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我有一个疑惑,既然这帮家伙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出来和外面的人抢地盘呢?如果那样,外面的这些朝廷,恐怕根本就抵挡不住吧?”周康接着问道。

“这个问题,开始我也一直很疑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猜测出了问题。可是从慧能大师那里了解到,原来这帮人根本不能在外界生存下去,外界的地盘对他们没有丝毫的作用,他们又为何要抢呢?”许辰解释道。

“这个解释有些苍白啊!”周康依旧没被说服。

许辰点头:“是的!虽然外面的地盘对他们来说没有用处,但就像我们的王朝要大举向草原民族进军一样,无论是消除威胁还是宣扬力量,双方之间一点冲突都没发生,甚至外面的人连他们的存在都少有知道,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周康同意的点头:“没错!就算地盘占不了,但是靠着强大的实力奴役外界之人,这才是人之常情吧?总不至于这帮家伙真是什么无欲无求、一心向道的神仙中人吧?”

许辰接着点头同意:“你说的不错!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慧能方丈说在这外界存在着无处不在的一种毒素,对他们来说致命的毒素!炼气期的出不来,筑基期以上的人也要靠着特有的灵气镯才能短暂的出来活动,而对于他们来说,如今灵气日益稀少,每一丝灵气都十足珍贵,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对外界之人使用的。毕竟在他们看来,外界之人形同蝼蚁,换做是你,也不会花个几千上万贯铜钱去踩死一只蚂蚁吧?”

“我又不是白痴!”周康没好气的说道。

“是啊!幸好他们也不是!”许辰有些庆幸的说道。

“大哥!”周康听完许辰的述说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按照大哥的说法,这帮人离开了那灵气镯后便无法在外界生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在不用灵气的情况下,这些人对我们来说也就和普通人一样了?最多就是些会功夫的人?”

许辰听完周康的分析后,沉思片刻,这才笑道:“行呀!反应够快嘛!难怪当初在皇城寺你小子一下子便发现了寺里那帮僧人的古怪!”

“既然这帮人没有对外界之人大规模出手,想必也只能是因为离开灵气之后,他们便与常人无异了!”许辰赞同了周康的猜测。

“呵呵。”周康傻笑两声,说道:“大哥想的事太多,难免有疏忽嘛!”

“行了!你小子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许辰笑骂道,周康啰啰嗦嗦说了这么一长串,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让他们用不出灵气来就好了!他们那灵气镯不是带在手上的嘛,要是突袭之下,也不是没有可能拿下的。而拿下他们之后我们就等于有了一个突破口,就能得到更多的情报,这可要比一味的逃避有用的多!”

周康见大哥陷入了沉思,便接着加了把火:“而且若是我们能知晓他们眼中那外界的毒素到底是何物的话,对付起他们来,不就更容易了嘛!既然是无处不在的,那么取得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想来也不会比现在做的这些困难吧……”

许辰想了想,忽然回过味来:“你小子这是有多不想跑路啊?说!这到底是谁的意思?是不是还有老二在里面掺和?”

周康面无表情,镇定自若的回答道:“这些都是我个人的一些看法,既然我们迟早要与他们为敌,还不如趁着现在他们来的人少,拿下一两二个,就算出了事,到时再跑也还来得及嘛!”

许辰沉默了,他自然也不想逃跑,若是周康的提议成功了,那么毫无疑问,他们会得到一个很好的突破口,能够获得更多、更详尽的情报。

但是,亲自经历过这帮人神奇力量的许辰,在心中着实没底。

“唉!本打算安定下来之后就把热兵.器搞出来的,没曾想这帮人来的这么快,这要现在手上有了枪炮,怎么着也要跟他们干一场的!”许辰心中恶狠狠的如是想到。

眼见周康还在等他的回复,许辰只好止住了思绪,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做好两手准备吧!”

周康心知这是大哥最后的底限了,只好放弃了游说,点头离去。

许辰很焦躁,因为局势看上去脱离了他的掌握。若不是对慧能的动机有很深的的了解,只怕他也要怀疑这老和尚给的情报是不是假的了!

其实,慧能和尚给的情报自然不是假的!昆仑域这次来豫章的这帮小辈,虽然境界不高,但都有筑基中期以上的水平。

按照这个境界的速度而言,一日百里虽有些偏差,但也不会太大。

然而让慧能和许辰都没有想到的是,之所以近二十天来没有丝毫的动静,实则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贪玩的少女!

许辰从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然而总喜欢捉弄世人的上苍却依旧派了一位“精灵”般的少女来,赐予了他不小的气运……

第三十九章 定计

“灵儿,要不然我们还是走快些吧……”

这里是信安郡东北的群山中,望着山野间灵动的那抹倩影,马师兄犹豫再三,方才出声说道。

“马师兄……人家很累的啦……”

果然,方才还活力四射仿佛有着无穷力气的少女,只在一瞬间便塌了肩,慢吞吞的转过身来,一脸幽怨的看着马师兄。

“又来了……”马师兄无奈,尽管心中焦急,也只能违心的开口说道:“那……那好吧!我们就先休息一下……”

“好的!”说是休息,得到满意答复的少女却立刻精神百倍,再次惬意的在山径上跳动着。

自从出了豫章城后,这样的场景便时常出现。

那一晚,这位名叫灵儿的少女在豫章城里动了去长安游玩一番的心思后,想到便立刻行动,趁着师叔祖和掌门被拖住的时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豫章城。

马师兄苦劝无果又不能动粗,只好一路跟随。少女年纪虽小,但却古灵精怪,说是去长安却没有从正北方向走,而是绕道东北,想着以此来避开师门长辈的追查,她哪里知道,他们一路上的行踪早被马师兄暗中告之了秋玄。

秋玄眼见这个大小姐果然出了状况,也是头大如斗,也想亲自去把她抓回来,但又怕自己不在无人制约慧能和尚。好在马师兄老成持重,有他跟着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没有去计较,由于人数有限,便正好让他们二人探查东北方向这一路。

可灵儿大小姐出了豫章郡之后,那速度便一天比一天慢。

从豫章郡往东北一路,多是山区,年初的地皮交易对这一路的郡县影响不大。自给自足的生产模式以及山区多元化的粮食结构,让这些地方也还没有出现粮食紧缺的危机。

于是,沿途上不算繁华的城镇依旧让没见过世面的少女欣喜不已,流连忘返。

马师兄又是个经常外出的人,尽管心中也藏着优越感,但穿梭于“野蛮人”中却也不会让他难以接受。

于是,二人便这么一路游玩过来,这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到哪去,如今都过了快二十天了,二人还未走出信安郡。

“哇!这鸽子好可爱啊!”

听见少女欣喜的声音,马师兄快走两步赶到少女身前,问道:“怎么了?”

却见少女弯腰将山径旁草地上的一只白鸽抱起,温柔的抚摸着白鸽身上的羽毛,向着马师兄询问道:“师兄,这小鸽子是怎么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样子。”

马师兄接过一看,只见鸽子右边的翅膀软趴趴的耷拉在一旁,伸手一摸,马师兄便说道:“它这支翅膀折了,想必是昨夜的大风雨让它摔了一跤。”

“鸽子也会摔跤啊?小白载着我在风雨中疾行多次都没见出过事。”少女一双大眼中露出一丝好奇,自然也有一丝惊疑。

马师兄笑笑,说道:“外界的动物哪比得了师妹的灵宠呢?”

少女想想也是,低头看见那鸽子的双眼竟然在望着她,目光中竟透露出一丝哀求,少女心中一动,说道:“我看这只鸽子也挺可怜的,我来替它疗伤好了!”

说完也不顾马师兄的反对,直接伸手双手,覆盖在鸽子那受伤的翅膀上,片刻间,一片洁白的光晕亮起,鸽子那只软趴趴的翅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过来,没过多久便“扑闪”“扑闪”的飞了起来,但可能是因为昨夜在风雨中消耗了过多的力气,翅膀不停地扇动却依旧没能将其身体撑起。

见此情形的少女只好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既然都救了你,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

说完,少女手掌一番,掌心便出现了一颗洁白的小药丸,伸手将小药丸递到鸽子的嘴边,那鸽子虽是只动物,然而其内心深处的本能却促使它张开了嘴巴,那小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传遍鸽子的全身,刹那间鸽子便振翅而飞,然而却不肯离去,而是不停地在少女头上盘旋着、鸣叫着,双眼中的灵性仿佛更足了些。

整个过程马师兄看在眼里,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无奈的摇头,心想也只有少女这般身份的人才能如此不在乎灵气的消耗,竟然愿意为蛮荒之地的一只鸽子浪费宝贵的灵气。更别提刚才那颗珍贵的灵兽丹了!那可是少女日常用来饲养她那只白鹤的东西,而那只白鹤可是堂堂筑基大圆满的存在,距离结成金丹也只是一线之隔。

“好了!好了!没有多的了!这灵兽丹就算小白一天也只能吃上一颗,你刚才吃了一颗,药力还残留在体内,需要很多时间才能消化的。”少女似乎知道鸽子的想法,忙抬着头,冲着鸽子摆手说道。

神奇的是,那鸽子仿佛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一般,飞低身子,靠近少女的脸,用它那颗小小的脑袋在少女的头上摩挲着,似是在告别。

“好了,好了!快走吧!可惜我不能把你带回去……”少女想起一些往事,带着一丝惋惜说道。

那鸽子正要飞走,突然间身旁的马师兄却马上出声道:“等一下!”

也不见马师兄有多余的动作,一只手似慢实快的伸出,一巴掌便将鸽子抓了个正着。

“马师兄,怎么了?”少女疑惑的问道。

马师兄一手抓着鸽子,另一只手却拨开鸽子的翅膀,在左边的细腿上找到了个细长的铁筒:“这只鸽子不是野生的,而是被人豢养的!”

“啊?”少女惊讶道。

马师兄指着那细腿上的铁筒说道:“与我们用灵鹤传书一样,这只鸽子也是用来传递信件的!”

“确实……”少女看见那明显人造的铁筒,点头说道。旋即,一颗好奇之心被瞬间点燃:“师兄,快打开看看,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

马师兄本是个方正的君子,若是在昆仑域中,遇上这种传信的灵宠,自然不会窥探,但此刻是在蛮荒之地,他也不是个迂腐之人。

马师兄仔细打量着那细长的铁筒,笑道:“这鸽子的主人看来还是个能工巧匠,这小小的铁筒竟然做的如此精巧。”

再繁复的机关,若是能一眼看穿整个结构,顺藤摸瓜,解开它只在片刻之间。何况是马师兄这样的高人!

没多久,一卷纸条便出现在马师兄手上,没等他展开,身旁的少女便迫不及待的抢了过去。

“灵儿,你认识野蛮人的文字吗?”马师兄有些好笑的问道。

“你少瞧不起人了!这一路上,没花几天的功夫我就全掌握了!”少女傲然说道。

马师兄悻悻地笑笑。

哪知少女将纸条展开之后,却是一脸的惊愕加茫然!

“怎么了?上面写了些什么?”马师兄问道。

“上面写了……马师兄是个大笨蛋!”少女一字一句的吼完后,便没好气的将纸条丢给马师兄。

马师兄愣愣的接过,轻轻一抖,那纸条便平整的出现在手中,哪知一看,上面竟然空白一片!

“哼!还说是信件呢!你见过一个字也没有的信件吗?”少女好听的声音有些气恼的在马师兄耳边响起。

“这个……这个……哦!我懂了!这是野蛮人用的一个小把戏!上面的字迹应该是他们用特殊方法隐去了!”马师兄开头有些不好意思,转念间却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吗?那你还原给我看看呀!”少女依旧不肯相信。

“好啊!”马师兄自然也不愿意在灵儿师妹面前认怂,一口应下,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用了多种以前在外游历时得知的方法破解,却依旧一无所获。

“呵!字迹呢?吹牛!”少女可没什么耐性,眼见等了一会儿后,马师兄依旧不能破解,便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这个……师妹,我们还是快走吧!听说前面的城市是座大城,里面应该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不知道马师兄其他的功夫学得怎样,但是“乾坤大挪移”想必是学的不错的!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装样!”少女的好奇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便不再关注那信件的内容了,看见师兄在自己面前服软,心里甚为得意,如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般,昂首向前走去。

而马师兄落后几步,看着手中空白的纸条,再想想自己刚才的作为,不免有些好笑,挥手间,便将纸条扔去,头也不回的跟随少女而去。

原地,空留下一只灵性大增的白鸽,望着那张纸条愣愣的出神,仿佛在思考着对策,但似乎想了一阵后,没能想出,便只好振翅而起,朝着东北方飞去,这一回,白鸽的速度明显比之前要快上一倍有余……

此时此刻,扬州城内。

除了城中东南部的一片宅院与中心偏北的一处宅院有着明显的火光外,整座城市依旧死气沉沉的,完全看不出这座城市里正在经历着一场叛乱。

“哈哈!军师,老秦我回来了!”

秦刚扛着两个染血的锤子,大步迈进太守府衙的正堂,此刻李易端坐于堂上,正在与几位谋士商谈着下一步的军情。

听见秦刚粗大的嗓门,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来。

只见秦刚浑身浴血,裸露的胸膛上有着一道明显的伤疤,却只是随意的抹了些药膏,鲜红的血迹依旧在缓缓的渗出。

“怎么回事?”李易眉头微皱,问道。

“哈哈!军师你还别说,叶开那老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过最后还是被我一锤子给砸塌了胸膛,估计是活不成了!”秦刚大大咧咧的笑道。

“估计?估计是什么意思?”李易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片刻间,又一位武将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冲着李易拱手道:“启禀军师,镇海帮大院已经被我们拿下,帮内剩余的筑基高手全部战死,帮众死伤大片,只余下帮主叶轩带着重伤的老帮主叶开和几个心腹手下突围出去,我们也已经派人追上去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追到!”

这位武将便是一开始李易派去攻打镇海帮的领军人,刚开始的时候,镇海帮一干帮众依托着大院,他们久攻不下。等到秦刚前去支援后,凭着手上一双重锤,没两下便破开了镇海帮的大门,随后一阵拼杀,这才把镇海帮打了下来,但却依旧让叶轩带着重伤的叶开突围出去。

叶轩和叶开这两位镇海帮的领头人跑了,李易的脸色当然不好,但看看秦刚身上那依旧在流着血的伤口,李易无奈道:“罢了!罢了!多派些人手前去追捕,秦刚,你也下去找大夫看看伤吧!”

“哈哈!军师放心,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秦刚笑道。

“快去!接下来还有大仗要打呢!”李易厉声道。

秦刚只好悻悻而去。

秦刚走后,李易低着头,看着案几之上那副硕大的地图,久久出神。

眼见场上无人说话,那位曾经挑拨过孔轲的谋士便出声恭贺道:“恭喜军师,如今镇海帮已经拿下,那钱家大院又有教主派去的宗师境高手压阵,覆灭想必也就在旦夕之间,到时这扬州城可就彻底落在我们手上了!”

“恭喜个屁!”那人哪知自己辛辛苦苦的一番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之上。李易骂了一句之后,便接着没好气的说道:“扬州经过两场风波后,早已残破不堪,城中大户十去其九,就算打下来了也不过是座空城,一无所获,有什么好处?本来想着靠镇海帮和钱家的家财充抵一番军费的,哪晓得让叶开、叶轩给跑了,镇海帮这样的江湖商帮,可不会像那帮土财主一样把金银都埋在地下。离了叶轩、叶开,镇海帮的巨大的财富,我们一分也别想得到!如今抄出来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还有那钱家大院,又有宗师境高手坐镇,我们想拿下来还不知要等多久,可如今哪有那么多时间让我们等!城外的府军就算反应再慢,此刻只怕也得到消息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攻城了!那时若我们还把兵力放在钱家大院,那才真是找死呢!”

听见李易这么说,那位谋士遂吞吞吐吐的问道:“那……那……之前……干嘛要先打扬州呢?”

“你懂个屁!一则扬州城大乱之后,守备空虚,容易拿下,二来拿下扬州,影响巨大,南方那些对李家心生不满的世家才会选择观望,而不是一开始就站到我们的对立面上!”李易斥责道。

“有……有可能吗?他们都被李家统治上百年了!”那人依旧疑惑。

“当然!你以为什么是世家大族?别看北方那些什么所谓‘七宗五姓’名号叫得响彻天,其实不过是些暴发户罢了!秦末、汉末、五胡乱华,这些中原动荡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豪门世家把家业迁到了南方来,比起底蕴,历经战乱的中原又怎么比得上这少有战事的南方。何况在南方世家的眼中,北方那些世家为了生存不得不和异族通婚,就连李家也是和胡人杂交的野种,别看他们平时老老实实,其实心底压根就瞧不起李家人!”

“再说今年,南方的世家因为一场地皮风波,大多亏损了不少银钱,咱们挑起的这场叛乱,在他们看来没准还是个机会……”

李易的话没有说完,但嘴角那抹带着嘲讽的微笑却传递出一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来。

“教主去哪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孔轲突然问道。

李易看了他一眼,笑道:“果然还是孔兄弟反应快!教主自然不在扬州,早在昨晚便连夜过江南下了!”

“那军师的意思是,扬州城不要了?”孔轲平淡的问道。

“要来干吗?扬州本就在江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又被折腾的残破不堪,守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呢?扬州缺粮,我们的粮食也不多!”李易回道。

“那……那我们接下来干吗?”先头那人被接二连三的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然是尽可能把事情闹大了!击溃扬州的府军之后,便挥军直取扬州附近的郡县,这些地方和扬州一样,经历过地皮风波,拿下来难度不大。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吸引李家的注意,为南下的教主争取足够的时间。等到教主在南方把局面打开后,站稳了脚,我们便渡江南下,先把长江以南全部拿下之后,凭着长江天险,至不济也能和李家划江而治,然后再伺机北伐,一统天下!”到了这一步,李易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便把他与杨廷和制定的真实计划向身旁的谋士们公开。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先拿下钱家大院!”孔轲再说了一句。

“不知孔兄弟有何妙计?”李易笑着问道。

“简单!对钱家这种千年世家来说,家族传承比忠君侍国要重要得多,我们只需派个说客前去,让他们交出一半的家财,便放过他们,他们想必是会答应的!接下来只需要让我们那位宗师境高手盯着便可,这样就能把军队撤回来,应付攻城的府军。”孔轲平淡的回答道。

“不错!”李易拂手赞道。

孔轲却只是笑笑,他不相信李易没想到这办法,只不过是想借自己的口说出来罢了,也想让自己亲自前往当这个说客。

“那不如就请孔兄弟走一趟吧!”果然,李易就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章 说客

【唐朝南方的地方府军,一个郡一个折冲府,只有一万两千多人,除掉空额,也就只剩下了几千人,越是繁华的地方,空额越值钱,这是常识。千万别再问,一个城池怎么才那么点军队,连围城都做不到……】

钱家大院,原本典雅精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已被毁去了大半。

破碎的砖瓦、焦黑的梁栋,随处可见。喊杀声从清晨持续到黄昏,一刻不曾停歇。

钱家大院最外围的几层院落早已落入敌手,钱家子弟此刻正依托着府内的园林与敌人纠缠着,江南园林通幽、迂回、宛转的特点在这一刻给了钱家子弟最好的庇护。

柳暗花明的长廊拐角也许会伸来一支锋利的长矛,假山怪石的缝隙中亦会飞来一支冰冷的弩.箭,更别提在那狭隘的小径上出现的坑洞,还有那屋檐上弹下的渔网……

平日里流连的花园、水池,此刻已成了钱家子弟保卫家园的武器。

“景文叔,润园失守了!”钱弘满身是血的冲到钱景文的跟前。

“什么?”钱景文大惊,然而却在很快的时间里下达了新的命令:“快!把人退到芳华门,用砖石、废料再构建一道防线!快!快去!”

“是!”钱弘根本来不及查看身上的伤口,头也不回的跑了。

“润园也失了,要是芳华门一破,敌人就要杀到主厅来了!”钱景文盯着案几上的钱家大院布局图,眉宇间满是疲惫与焦急。

世家子弟,尤其是有着千年传承的世家子弟,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多方面的,尽管平日里难免疲懒,乃至不可避免的出现些纨绔。但在生死存亡之际,曾经学到的东西、那些看上去已经被他们忘却的东西,却能很快的再次浮现出来。平常人,大难临头,多会手足无措,而世家子弟在大难来时,出现镇定自若,乃至力挽狂澜之人的概率却要比平常人高得多。

这便是教育的力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在最关键的时刻,显现出他那平淡中的伟力。

身受重伤的钱孝憬躺在一旁,看着一日间长大成人的儿子,疲惫的目光中却有难以言表的欣慰。

“爹,您笑什么?我这都要顶不住了!”钱景文苦笑着望向父亲,只在这时才能依稀看出钱景文原先那副疲懒的模样来,虽然直到昨晚,他脸上的笑容都是这般模样。

钱孝憬笑骂道:“臭小子!老子都要死了,你还不让我省省心啊!”

“别!您可千万别说这话!儿子还指望您老长命百岁呢!”钱景文慌忙摇头。

“哈哈……咳咳”钱孝憬大笑两声,却牵动了伤口,咳嗽了起来,咳出来的不是痰,而是血。

“爹……您说您急什么啊!要骂我也留着等以后骂呀!”钱景文连忙跑了过来,拿起旁边的一只瓷碗,用水花了一颗药丸,喂给父亲吃了。脸上虽依旧笑着,但双眼早已一片湿润。

钱孝憬吃了药水,舒服了些,便接着说道:“你小子巴不得老子一直为你遮风挡雨是不?”

“那感情好啊!”钱景文看着父亲愈发苍白的脸色,努力的笑着,用力的笑着,将鼻腔内的酸气尽数从口中散出,声音不像笑声,倒像是咳嗽一般,只是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儿子啊,以前是爹不对,老逼着你学这学那的,你不愿,还老是冲着你发火,你想做的事,也从来没给过你一句鼓励。现在想想,那时也真够愚蠢的,我钱孝憬的儿子又岂能是个庸才呢?哈哈……”

钱孝憬又咳了几下,如今的他,别无所求,只想与儿子多说几句话。这些年来,每当父子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尽力扮演着一个严父的角色。钱孝憬的妻子走得早,自己又要忙着钱家这么一大摊子事,他觉得,若是对儿子不严厉些,只怕儿子也要随了那些纨绔的路子。

以至在父子相处的时候,说过的话从没有超过一手之数,没说上两句,他便习惯性的教育起来,而儿子要么避开,要么便是激烈的与之争吵。

如今想来,自己这些年也真够傻的,儿子明明就比同龄人早熟许多,也内敛许多,而作为父亲的自己却从来没有发现过,更别提去了解儿子心中的想法了。

“儿子啊,这些年都是爹瞎操心了!总想着替你把所有事安排好,其实,你又哪里需要我来安排?”

“唉……要是当初不管着你,好歹我现在也能当上爷爷了!总不至于让你这把年纪了,还是雏儿,出去没少被人笑话吧?”钱孝憬的脸色渐渐的变得红润,感觉精神头也好了不少,看着儿子,开玩笑道。

钱景文发现了父亲脸色的变化,泪水再次弥漫了双眼,强自笑道:“爹……这正严肃着呢!以后再说嘛……”

钱孝憬此刻也觉察到该是最后的时光到了,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艰难的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脸,轻柔的说道:“儿子,以后爹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了……得由你来替钱家遮风挡雨了……”

“爹……没有你……我做不来的!”钱景文终于忍不住显出了哭腔。

“别着急……慢慢来……你办事……我放心……”微笑中,钱孝憬伸出的手缓缓的坠下,任凭钱景文努力的抓住,依旧还是回天无力……

“爹……”钱景文抱着父亲的尸体大哭了起来。

卧榻之上,钱孝憬的尸首被一袭白单覆盖着,腹部的位子已被染成了血红。

一个碗口般大小的伤口,从前腹到后腰,八牛弩的精铁弩.箭,正中钱孝憬的腹部,将皮肉连带着内脏全部撕扯一空。

卧榻旁的案几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玉瓶,里面有限的几颗珍贵丹药已在刚才消耗一空。药没了,人自然也就死了……

门口处站立着一个老人,看了看卧榻上的钱孝憬,再看了看案几上的小玉瓶,无言的叹息着。也不知是在感慨家主的逝去,还是在可惜明明毫无效果却为了多出来的几个时辰,白白浪费了那来之不易的丹药。

钱景文哭了一阵子,声音渐渐消失,只余下那不断抽搐着的肩膀。

“家主节哀!”门口的老人冲着钱景文躬身道,动作有些僵硬,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

钱景文艰难的直起身,回头看着老人,就那么看着,而老人也就那么回视着。

渐渐的,钱景文的肩膀不再颤抖。

“景文……景文叔……敌人……敌人退了!”门外面,钱弘再次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钱弘跑进屋内,一眼便瞧见卧榻上已被白布遮住容颜的钱孝憬,再看了看脸上挂着泪珠,却是一脸坚毅的钱景文,端坐在平日里家主的位子上。

“家主!敌人退了!”钱弘言简意赅,神色沉稳,在这一天之间同样成长了许多。

钱景文抬起头来,看着他,嘴角竟微微上扬:“武斗完了,自然该文斗了。去!把他们的说客请进来吧!”

钱弘愣了一下,但立刻便反应过来:“是!”

说完,便往屋外跑去。

钱家大院,大门外的一颗树下,站立着一位老人,就那么随意的站着,双眼微眯,似在休息。

但,当钱家大院内,正厅门口处站着的那位老人一旦动了一下,他也会相应的动一下。确保双方士兵交战的前线便是二人之间的中点。

但这一刻,树下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因为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缓步向其走来。

“怎么是你?”树下的老人开口。

“以李易的本事,来的人自然是我!”来人自然便是孔轲。

“说客?”树下的老人再次开口。

孔轲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自嘲的笑笑:“我这东西还有些用处,来这里自然也只能是做说客!”

“唉……”树下的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似乎不想再提这事,旋即问了些别的事:“少主还好吗?”

树下的老人这一句话,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

孔轲只是点了点头。

低头间,却发现老人的腰间有着淡淡的血迹,诧异的问道:“您受伤了?”

老人笑笑:“刀剑无眼的,哪有不受伤的?放心吧!里面那家伙伤的不比我轻!”

孔轲微微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忧虑,随即飞快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玉瓶,神情说不出的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孔轲笑笑:“很多年前,杀了个人,从他身上摸出来的!”

树下的老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孔轲,带着一丝震惊、一丝疑惑,还有一丝无奈。

“不好杀吧?”

“确实!谁让那时候年轻气盛呢!”

“呵呵,就算杀了,东西也不好摸吧?”

“这个……还好,可能我遇到的是个二世祖吧,还挺有钱的!”

“那你不是发财了?”

“还行!”

树下的老人看着孔轲,有些无语的笑笑:“怪不得你小子这些年功夫精进这么快呢!只怕宗师这道坎,很快就能过去了吧?”

孔轲无奈的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想开了,自然能过,没想开,一辈子也过不去……”

树下的老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这么一来,你进去我也就放心了!里面那家伙的气息依旧很弱,想来钱家要么没有药,要么就是把药给旁人用了,早些时候,钱孝憬倒是受了重伤,却好像一直没挂,估计有药也被他吃了。”

“世家大族嘛,规矩难免多些。”孔轲说道。

“是啊!终究我们还是人,超脱不了的……”树下的老人有些落寞。

“我可没有怪您的意思。”孔轲笑着说道,接着又再强调了一句:“少主也没有!”

“滚吧!老子可不是在向你解释!”树下的老人没好气的斥道。

“哈哈!那我进去了!”

大笑中,孔轲走进了钱家大院……

“什么?一半的家产?你们怎么不去抢?”

钱家大院的主厅内,钱景文端坐在平日父亲的座位上,钱孝憬的尸体已被人抬走。此刻,孔轲站立于厅中,那位老人就那么安静的立于钱景文身旁,而大喊大叫的自然便是钱弘了。

孔轲听完钱弘的抱怨,平静的笑笑,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在抢啊!”

“你……”钱弘一时语塞。

“什么时候退兵?”钱景文冷漠的看着孔轲。

“钱一到手,即刻退兵!”孔轲平静的与之对视。

“我们需要些时间。”钱景文再次说道。

“一个时辰够吗?”孔轲问道。

钱景文深深的看了孔轲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家主,不能啊!咱们家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就这么算了?”钱弘自然听出了家主的意思,连忙劝道。

“闭嘴!”钱景文恶狠狠的瞪了钱弘一眼,随即转向孔轲,说道:“一个时辰后,交钱退兵!”

“好!”孔轲说完,拱手一礼,便转身走了。

孔轲走后,钱弘再也忍不住叫道:“家主,咱们家死了这么多人,到头来还要花钱免灾,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些亲人啊!”

“不然呢?”钱景文冰冷的眼神望着他,说道:“难道还要让活着的人接着去送死?”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钱家也就真的完了!”钱景文望着钱弘悲愤的神色,接着说道:“仇恨是用来记住的!今天的仇,总有一天能找回来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钱弘悲痛的喊道。

钱景文嘴角上扬,冷冷的笑笑:“快了!城外的府军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他们给了我们一个时辰,说明对方剩余的兵力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城外那帮府军能有什么用?”钱弘气道。

“就算再没用,几千个人最少也能帮我们消耗掉对方一些力量,扬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平叛的军队要不了多久也会到的,而那时扬州城中留下来的咱们,便会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奇货可居,朝廷一定会开出大价码的!”钱景文虽然只是刚刚接任家主之位,但所思所想,已然一切以家族利益为中心了。

钱景文预料的没错,扬州城外的府军,饿了许多天,反应虽然迟缓的不像样,但中午的时候其实便得到了消息。

这半天多的时间倒不是什么事也没干,除了整合队伍花了些时间外,大部分时间却是找粮食去了!

扬州城丢了,扬州军府的折冲都尉必死无疑,所以他很急。

但府军门已经半饥不饱的饿了快一个月了,平时都懒得动弹,更别提出去打仗了!

那折冲都尉没办法,只好将自家的粮食抬了出来,可僧多粥少,哪里够数千人吃的。

无奈之下,扬州府的折冲都尉便下令让府军前往乡间“筹措军粮”。

这个命令一下,便如打开的魔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纵兵为祸乡里,自然是条大罪,但战时一切从权,最多不过是个降职查办,要是再找找人,功过相抵也是可能的。

但扬州城要是丢了,不管他找谁,都不可能保住他的脑袋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战死沙场,至少还不会祸及妻儿。

所以,当满载而归的府军门打着饱嗝,扛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军营的校场上时,西边的太阳已然落山了。

“出发!”

晚到总比不到好!折冲都尉骑着他那匹枣红马,披着祖传的亮银甲,领着一群衣冠不整的士兵们举着火把朝扬州城而去。

早已做好了准备的李易等人此刻就在扬州城西门的城头,看着远处那蜿蜒而来的火把长龙,有些好笑道:“这姓尚的还真是有趣,打着火把来偷营,也不知他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难说,也许是女人,或者是金银,美食也有可能,反正兵法这东西估计早就忘干净了吧!”便有那谋士接过话头,继续调笑道。

“军师,让我下去冲杀一把吧!我只要五百人,不,只需三百人,一个来回就能把这帮家伙杀个片甲不留!”秦刚杀了一上午,完全没过瘾,休养了一下午后,又变的生龙活虎起来。

“片甲不留?我看是落荒而逃还差不多!”李易瞪了他一眼,随后解释道:“都别急!这一次,我准备把他们全部吃下去!省得明天向附近的州县发兵后,还要遇到他们,这帮府军虽然没什么战力,但好歹也是受过操练的,要是让他们据城坚守,我们也要费上不少的时间,现在我们缺的就是时间,可没工夫在他们身上浪费!”

“先放他们来攻城,等到攻打钱家大院的士兵撤回之后,会从南门出去,绕道西门,与我们一道出击,彻底把这帮家伙留在这里!”

接下来,便是有模有样的攻城与守城了。

那扬州军府的折冲都尉姓尚,虽然被李易嘲讽,但兵书还是记得的,攻城的流程也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兵少,扬州又是座大城,想要围城,没个十几万人马压根不可能。

为此,只能专攻西门,其余几门不过放了十几个人装模作样一番。

在尚都尉看来,城中作乱的想来也不过是些饥饿的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才揭竿而起,学那戏文里的勾当。

等到他大军一到,还不得闻风而降!

所以,尚都尉虽然担心,但其实并不紧张,有条不紊地布置着攻城事宜。

双方在西门你来我往的打了一个多时辰,尚都尉便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城中乃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人数又多的话,哪里会跟他打上这么久!

尚都尉的心便越来越轻松了,直到从南门方向上跑来一骑:“都尉,援……援军!”

第四十一章 信到

【有人问,粮食不够吃,但是肉还有啊!怎么会没肉吃呢?对于这样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间总是时间最超然的存在,一眨眼,天宝五年也到了六月。

南方的夏已到了尾声,却依旧酷热,尤其是今年的夏,热浪中裹挟着的是绝望与毁灭。

此刻的长安城,数日前笼罩着长安的阴霾一瞬间便消散了许多。

一万石粮食虽然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但是户部衙门正对面,那家由当朝宰相亲自题名的“民生粮铺”却依旧还在不停的输送着粮食,斗米五十文,每人每日限购一斗。

粮铺外面是昼夜不散的长龙,只要每日清晨粮铺的大门依旧会准时的打开,长安的百姓便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人有了希望,就出不了乱子。

“开门了!开门了!大家别着急,排好队,粮食足够多,大家都有份!”一位少年伙计站在粮铺门口大声吆喝着。

队伍最前头的百姓,乃是昨天粮铺关门时便留下来的,他们已然在此等了足足一夜,好在长安早已盛夏,一床凉席,一床薄被便能对付过去。

粮铺大门上的木板一块块拆除,长长的人流开始缓慢的移动着。

“你干嘛!俺已经在这等了一夜了,要排队到后面去!”

“呦呵!乡巴佬,知道大爷是谁吗?给老子滚一边去!”

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将一位瘦弱的中年一手推开,强占了他的位子。

“唉……又来了!这帮家伙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粮铺的正对面便是户部衙门,户部衙门的门房里这些天来长期驻守着一队长安府的捕快,与户部衙门的兵丁一起,负责守卫对面粮铺的秩序。

看见队伍中的这一幕后,一个捕头模样的中年叹了口气,揉了揉满是疲惫的双眼,随即便领着两个捕快朝着事发处而来。

“你!给老子滚出来!”那捕快指着那人高马大的壮汉叫道。

哪知那大汉却在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一脸的茫然。

带队的捕头没好气的斥骂道:“装什么装,刘老六,当老子认不出你是吧?去,把他给老子拖出来!”

“邢捕头,冤……冤枉啊!”那大壮竭力挣扎,但长安府此次来的这些捕快都是经年的老手,也不见做些什么,飞快的在大汉腰间,腿窝间拍了几下,那大汉便如死狗一般,被两个随行的捕快拖出了队伍。

“你!回去吧!”邢捕头指了指那位刚才被挤出队伍的中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中年冲着邢捕头拜了几下,便高高兴兴的跑回了队伍。

这样的小纠纷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维持秩序的捕快们也逐渐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拖走了事。

而在户部衙门,大门两侧的墙边,便挂着一排生事的人,每日一换。

粮铺大门外,有一排的新搭建的茅棚,夏季多风雨,为了让等待的百姓们少受些苦,粮铺的掌柜的便请人赶工搭了这么一长条的茅棚,此举,自然也获取了长安百姓的一片好评。

“邢捕头,来!喝杯茶,吃点东西吧!”此刻,凉棚内的百姓已跑去排队,少年的领队张立便搬了个小桌,放了些吃食,招呼邢捕头过去吃些东西。

邢捕头也不客气,坐下之后,抓起两个大肉馒头,没几下便吞了下去,随后抓过边上的茶盏灌了口水,这才长舒口气道:“痛快!这也就在老弟你这才能吃到肉,这一个月来老哥可算当了回和尚咯!”

张立笑笑:“那就多吃两个吧!”

邢捕头摇了摇头,说道:“两个就够了!如今这时节粮食来的不容易,饿不死就成!”

不远处,队伍的后段,又出现了一起争执,邢捕头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两位捕快,那两位捕快便赶了过去。

“你说,这帮人到底是傻子还是瞎子呢?这里一排的大活人,难不成都看不见吗?”邢捕头对于这些前赴后继闹事的人,实在有些困惑。

张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回想大哥平日里的动作、神情,脸上露出温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说道:“他们不傻也不瞎,背后有人,自然底气足!”

看着张立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稳重,邢捕头虽然没少见,但依旧有些诧异:“这人是从哪来的呢?怎的小小年纪就这般的了得?”

“兄弟是说他们是受人指使的?”邢捕头问道。

张立的笑容依旧温和:“那些人无非就是想知道我们这家店还能开多久,粮食还能卖多久罢了!”

这些天来,邢捕头也算与张立厮混的熟络了起来,于是便靠近了身子,轻声问道:“你给老哥透个准信,店里的粮食还有多少?”

张立的笑容更甚,双眼中的一道异彩,一闪即逝,悠然道:“老哥放心吧!这家店不会倒,粮食也依旧还是这个价,直到长安的粮价降回之前的水平为止。”

“那就好!那就好!”邢捕头也笑了起来。

就在离粮食铺不远的一条街的街口,有一家三层楼高的酒肆,酒肆的大门并不朝着粮铺所在的大街,但透过三楼雅间的窗户,却依旧能将粮铺门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样?”靠窗的位子,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不远处的粮铺,但话却是对着刚刚走进来的一位老仆问的。

老仆无奈的摇头:“公子,还是五十文一斗!”

男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尽管早有所料,但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依旧感到有些无力。

“这是第几天了?”这一句并不是青年男子问出来的,而是其对面坐着的一位富态中年人问的。

“已经第一十五天了!”富态中年人身旁一位身着锦衣,两鬓斑白的中年接话道。

“十五天!每人每天一斗,一天六个时辰,他们怎么可能还有粮食!”富态中年满嘴的苦涩。

十五天了!自从这家粮铺设立以来,斗米五十文的价格便从来没有变过!便宜了两倍的价格,只要不是白痴的人恐怕都知道该怎么去选。也就是说,长安城里除了这家粮铺外,其余的粮铺在这十五天里,一单生意也没做成过!

虽然每人一天只能买一斗米,但就算再精壮的汉子在如今这时节,一天也不敢花费一斗米!何况人多的人家,还会扶老携幼一起来排队……

长安城内曾经准备着大发一笔的粮商们,自从这家粮铺设立以来,每日里最盼望的事便是看到这家粮铺关门大吉。

只是,无论他们联合起来做出任何的事来,楼下的那家粮铺依旧有惊无险的避开了!

“我看,干脆就找一伙人,去把这铺子一把火烧了了事!”又一位长相粗狂些的汉子建议道。

“你以为我没找过吗?”那两鬓斑白的中年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进不去?”粗狂的汉子问道。

“进到是进去了,只不过再也没出来!隔了几天到是在西门外的臭水潭里找到了几具发胀的尸体!”两鬓斑白的中年愤愤道。

那粗狂的汉子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这帮家伙是什么来路?”

“听说是徐相的学生。”富态中年回道。

“徐番那老小子如今是孤注一掷了!这场风波要是没摆平,圣上都救不了他!生死之间,他哪敢不用心?”两鬓斑白的中年颓然道。

“那怎么办啊?难不成就坐在这干等吗?再他娘等下去,粮价就该降了,那老子手上那些高价买来的粮食岂不是要打水漂了!”粗狂的汉子叫道。

“你他娘冲我们发什么火,有本事去把那粮铺拆了啊!哦,就你小子买了粮食是吧?你那点粮食还不够我们的一个零头!”两鬓斑白的中年斥骂道。

“我……”

粗狂的汉子还想再说,那富态中年忙出声劝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听公子怎么说!”

说完,屋内的众人便将视线转到了那窗边的青年男子身上。

那青年男子转过头来,视线一一经过屋内众人,直等对方低下头去方才移开。

“你们说,他们手上还有多少粮食?”青年男子问道,是对着所有人问的。

富态中年想了想,回道:“这帮人的粮食应该是十几天前码头上那艘巨舰带来的,我请造船的匠人估算过,看那艘船的大小,最多应该不过五千石粮食,可是……”

“可是这么些天下来,从里面流出的粮食都快上万石了!”富态中年没说完的话,青年男子替他补完了。

当初也正是富态中年声称已知道了对方的底细,所以他们才在开始的时候没有采取最为激烈的对策,以至让徐番他们反应了过来。

富态男人满脸愧色的低下头去,青年男子随后转身,冲着距此有些距离的边缘处看了过去。

只见就在这几人围成的一处圈子外,还有着一张孤单的案几,案几旁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人。

“王公子,户部呢?还有多少粮食?”青年男子冲着那人问道。

边缘处案几旁的那人便是王准!

王准听见问询,恭敬的回答道:“我偷看了我爹的公.文,户部如今早已一贫如洗,拿不出一粒粮食了!”

“不是说已经从范阳安禄山那里买粮食了吗?”青年男子问道。

“别提了!那安禄山在长安的时候倒答应的痛快,可等他一回到范阳,就开始扯皮了!一会儿说粮食还没收割完,一会儿又说士兵不让粮食输出,恐引起将士恐慌,酿成大变。朝廷里那帮胆小鬼,没一个敢担这个责任,便由着安禄山去了。”王准依旧恭恭敬敬的说道。

“唉……公子,您就别担心范阳的粮食会入京了!安禄山那小子自己也在屯粮抬价,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白白把粮食送出呢?”粗狂的汉子说道。

其余几人同样的点头,表示对其判断的认同。

青年男子想了想,下定决心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再等下去!”

“好!他娘的,拼了!老子就不信这帮家伙手上还有粮食!”粗狂的汉子仿佛忘却了方才的动摇豪气万千道。

“都到这一步了,退也是个死,干脆硬着头皮往前冲!”两鬓斑白的中年也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不错!等到咱们熬过来了!立马把粮价抬到斗米三百文!把丢掉的钱都赚回来!”富态中年的脸上也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与此同时,滔滔的黄河之上,浊浪排空,两艘洁白的帆船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向西行去。

领先的一艘帆船上,王策走到甲板前端的郑泰身前,说道:“能不能快点啊!扬州动乱的消息已经八百里加急往长安传了,内卫的速度只怕比军驿更快!”

“急什么啊?到了就到了呗!”郑泰浑不在意道。

“到了就麻烦了!”王策狠狠的盯着郑泰说道。

“啥麻烦?”郑泰看着王策。

“要是这消息在我们之前送到了老师那里,那我们保准要被抓壮丁!”王策回道。

郑泰想了想,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麻烦,疑惑道:“有区别吗?我们本来就是要去平叛的啊!”

“当然有区别了!”王策急道。

“什么区别?”郑泰再次仔细的想了想,没想出来。

“这要是老师不知情,我们就已经开始平叛了,那叫主动!这要是让老师叫去的,那就被动了不是?会影响我们在老师心目中高大形象的!”王策一本正经的说道。

郑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王策,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有区别吗?”

“再说,他也不是我老师啊!大哥才是我老师!”

“你……”王策盯着郑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郑泰玩味的看着王策,嘴角上扬,笑道:“你小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对着郑泰那双似乎了然一切的眼睛,王策垂首道:“好吧!要是让老师先知道这事,一定会当着我们的面问起来,到时候我们怎么回答?说都是因为我们的拖延,这才导致了这场叛乱?”

“我们可以撒谎啊!”郑泰好奇道。

“开玩笑!老师面前除了大哥,谁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没说几句就得露馅!可要是我们先到一步,放下粮食就走,等消息传来,老师就只能用书信问了,那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王策得意的笑道。

郑泰却没上他的当,依旧平静地说道:“你还是没说真话!”

这里的真话自然指的是王策心中真正的理由。

王策气呼呼的看着郑泰,郑泰却好整以暇的与之对视。

“服你了!好吧,我不是想在老师家多呆,一刻都不想!可要是叛乱的消息传到了老师手上,我想不留下都不可能了!”王策叹息道。

“为什么?”郑泰上一次入京压根没进过城,一直在船上呆着,对于王策在宰相府的遭遇自然一无所知。

“唉……都是老师那两儿子闹的!”王策无奈道。

“怎么了?”郑泰问道。

“这两家伙也不知被谁调拨了,本就是啥也不懂的二世祖,这下好了,跑到我面前说三道四的,偏偏我还不能跟他们计较,烦都烦死了!”

王策说的简单,但与之一起长大的郑泰却了解他的性格,能让他唯恐避之不及,这两个二世祖只怕做出来的事已经超过了王策容忍的底线。

郑泰理解的点头,也不多问其在相府的遭遇,而是说道:“目前的速度已经是最快了!我们船上毕竟装满了粮食,这里又是黄河,比不了海上,飞剪式帆船最大的优势无法发挥,要不是东南风的强度足够,连如今这速度也不可能。”

“唉……”王策无奈的叹息:“我们虽然先一步得到消息,但是走的是海路,绕了一大圈,估计是不可能赶得上内卫的速度了。”

郑泰拍了拍王策的肩膀,说道:“这回我跟你一起去!倒要好好见识见识这两二世祖!”

王策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王策、郑泰紧赶慢赶,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两艘飞剪式帆船刚刚进入长安水域的时候,一骑快马已经翻倒在永兴坊花宅的大门前。

“快……快……扬州急报!”马上的骑士不顾压在自己身上的马匹,冲着门前的守卫艰难的指了指背上的包裹。

看着那包裹上明晃晃的黄色,立马便有一位守卫从他背上取下包裹,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赶去。

“报!大人,扬州急报!”门前的守卫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前院,来到了后院花大所在的厅堂。

花大看着那代表最危急情报的黄色包裹,心中没有来的一颤,一把从守卫手中抢过。

飞快的取出,飞快的解封,一切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的。

当迫不及待的花大看到那一卷纸上写着的情报时,心中竟有了一种巨石落地般的踏实感。

“快!备马!我要入宫!”

花大说完后便大块朝着前院的大门走去……

第四十二章 徐家纨绔

徐番的宅邸也在布政坊,乃是当年太平公主的一座别苑。

说起这宅子来,徐番此前倒真与之有些渊源。却说三十几年前,太平公主把持朝政,大小官吏尽出其门下,仰其鼻息。上了年纪的太平,又染上她母亲的喜好,于是满朝青年才俊争当入幕之宾。

布政坊的这处别苑就在皇城边上,位置优越,也就成了太平常去的所在,当然,自是夜夜歌舞升平的所在。

那时节的徐番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举子,长相自然也不差,兼之才学出众,很容易便入了太平的法眼。

只是那时的徐番满身的正气,非但没有应下太平的要求,还当众讽刺了太平一番,言其不用靠任何人,以后定然也能堂堂正正的进入这座院子。

结果自然闹的满城风雨。

也是在这宅子的门前,徐番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李隆基初逢,对这个才学出众又一身正气的徐番,李隆基很是欣赏。那时的李隆基处境艰难,身边也没什么能用的人,碰到一个徐番未尝未尝没有利用一番的目的。

于是刻意结交之下,二人很快便熟络起来,而随着了解的加深,在李隆基的心中,徐番的地位也由原来的炮灰渐渐上升,直至功成身退之后,让李隆基越发的认同这个人,也渐渐培养出了超越君臣的情谊。

徐番拜相之后,李隆基特意将此处宅院赐给徐番,除了为其完成当年的诺言之外,也是示意自己并没有忘记徐番曾经做过的一切,缅怀共同的那段岁月。

皇帝在这种精神层面上的认同,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才是最大的恩宠。

为此,即使不喜奢华的徐番也坦然接受了这座明显豪奢异常的宅院。

此刻,这座宅院的大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车上走下一人,乃是个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蜀锦,样式倒显清雅,然满身的贵气却挥之不去。

正巧,青年男子刚下马车便瞧见一位只有十七八岁,尚未及冠的少年正悠然的向门外走来。

“君毅,做什么去?”青年男子叫住了那少年。

“大哥,你回来了啊!几个朋友邀着一块儿去西市乐呵乐呵,要不大哥一起去?”少年人向着青年男子走来略带些暧昧的说道。

青年男子听了有些意动,但想想后却摇头道:“父亲这些天脾气不太好,要是被逮住了,少不了一顿揍的!”

“哈哈,就是因为父亲这些天忙,所以咱们才要多出去走走啊!不然等父亲忙过这阵子,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容易咯。”少年的身子骨看上去有些弱,大笑几声后脸上竟浮现了片片红晕,却依旧掩盖不了苍白的脸,仿佛白色的影壁上随意粘着的几朵红色剪纸,风一吹便会脱落。

望着兄弟那明显酒色过度的身子,青年男子微蹙眉头,劝道:“你都这幅模样了,还出去乱跑干嘛?”

少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怎么说起话来跟老头子一个德行!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你就别瞎操心了!”

“对了,粮食拿回来了吗?”少年人岔开话题问道。

“唉,别提了!还是一斗米!”青年男子叹息道。

“什么?他们这店还想不想开了?这帮乡下佬真是不识抬举啊!要不是老头子罩着,他们早被人撕碎沉江了!”少年人一听立马大叫起来,一时间竟气的连玩乐也忘了,直嚷道:“不行,我找他们去!一天一斗米,当我们相府是要饭的吗?”

此二人便是徐番的两个儿子,年长些的名叫徐君仲,小上一些则叫做徐君毅。

徐番的这两个儿子都是在他帮助李隆基成功登位之后,娶妻所生。生下老大时,徐番还是个小小的县令,为此年长些的好歹还受过些磨难,成熟稳重些。而年幼的这个出生之时,徐番已然成了中级官吏,在朝中不大不小也算个人物了,最近这几年,徐番被贬豫章,两个儿子全部交由妻子带回娘家养育。

徐君毅开始定性的这几年时光,徐番全部错过了,缺了管教,成长至今又未吃过什么苦头,加上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有不顺心之事,便易大发雷霆。

徐番拜相的这几个月来,两个儿子骤然成了宰相公子,一时间便成了长安城内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每日间来往的都是功勋权贵,徐君仲年纪大些,好歹还有些定力,而年幼的徐君毅则早已沉醉在这种受人追捧、纸醉金迷,从未有过的奢华生活中。一来二去,豪门贵胄的纨绔习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上了。

“君毅!”徐君仲拉住了弟弟。

“大哥,别拦着我!今天非得好好去教训教训这帮乡下佬不可!”徐君毅愤愤不平道。

“你不用去了!”徐君仲说道。

“什么?大哥,咱们都被人欺上门来了,这你也能忍?你能忍,我也不能忍……”徐君毅便要强行挣脱大哥的手。

“你的确不用去了,因为他们已经上门来了!”徐君仲指了指徐君毅背后,如是说道。

徐君毅转过头来,竟真的看见一队少年人往相府大门处走来,领头的那个他认识,正是上回来过他们家,还在他们家住过两三日的……人!

“你!……说你呢!你还敢来我家?好大的胆子啊!”徐二公子眼见王策向这里走来,伸出手,指着王策,想了半天都没能把对方的名字想出来。

王策一看,相府里面最令他头疼的人竟然好死不活的就在大门口遇上了,这下想躲也躲不开了!

“在下王策,见过二公子!”王策带着明显的疏远,拱手施礼。

“我管你叫什么!”徐君毅似驱赶蝇虫一般的挥挥手,站在相府门前高高的石阶上,居高临下的冲着王策叫道:“说!是不是你指使的?”

“二公子所言何事?”王策微微皱眉,问道。

“少他娘的给老子装蒜!那个什么粮铺是不是你的?要不是靠着我爹的名号,你那粮铺还想在这京城开下去?简直是笑话!如今可好了,仗着手里头有点粮食,竟敢折辱我家!”徐君毅趾高气扬的教训道。

“还请二公子把话说明白,我那粮铺的掌柜和伙计决计不可能怠慢了客人!”被这个十足的二世祖缠上了,王策有些烦闷,可又不好直接忽视,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呵呵,怠慢?岂止是怠慢!简直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敢每日只给我家一斗米,就连我大哥亲自前去,也是如此,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没我家,你们做的了生意吗?忘恩负义的畜生!”徐君毅冷笑三声,阴测测的说道:“说,是不是你小子背地里指使的?”

王策的脸涨的通红,胸中怒气冲天,面对着对方的谩骂,王策又不能直接一拳头过去,毕竟对方是老师的儿子,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然而毕竟隔了层血缘,终归还是差了些,疏不间亲嘛。

王策只好深吸口气,强压怒火,语气冷淡的回道:“每人每日一斗米,乃是当初老师定下来的规矩!要是想多买,可以多派些人去!”

“哈哈,你来这就是为了给我讲个笑话吗?”徐君毅大声笑道,语气说不出的冰冷:“我们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按你说的,难不成全要跑你那破店门口排队去?那我、我哥,还有我爹我娘,当朝宰相也要去你店门口排队吗?”

徐番府上当初并没有这么多人,除了徐番自己便只有徐伯和皇帝赐下来的十几个帮着打扫的仆人。可到了后来,徐番的妻儿自然要从老家赶来团圆,来的也当然不止妻儿三人,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徐番拜相之后,也少不了来些上门攀附的亲朋。徐番想要做些事,又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拒之门外,尽管已经筛选过一遍,相府的人数却依旧飞快的涨到了上百人。

“老师的粮食,我早就给过了!”王策冷冷地回道。

“少他娘老师前老师后的!谁是你老师,我爹什么时候收过你这徒弟了?听说你以前是个小乞丐吧?开玩笑!我爹堂堂一国宰相,怎么可能收一个小乞丐当弟子?”徐君毅接着嘲讽。

王策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身后的郑泰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玩世不恭的走上前几步,装模作样的左右看看,似乎是在认路,看过几遍之后,便一脸抱歉的说道:“哟!真是不好意思啊!原来是我们走错地方了!抱歉抱歉!”

郑泰嬉皮笑脸的拉住王策,就要往回走,王策虽有些迷糊但还是顺从了,留下原地一脸冷笑、不屑的徐君毅。

郑泰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哎呀!真是奇了怪了!说好了是这里的啊,怎么走错了呢?这可如何是好啊?码头上那两艘船的粮食,这下可送不到地方了!啧啧啧,可惜了!那可都是上好的稻米啊!”

同在大门前的徐君仲一听这话,连忙反应过来,王策这次来,想必是来送粮食的。上一回,王策单独给徐番留下的粮食,早在他们大手大脚的耗费下,花了干净,徐君仲这才不得不亲自前去粮铺买粮。

当初王策给的粮食,只要省着点,足够相府上下吃上几个月的。但是他们兄弟两个从来没吃过苦,哪里肯过饿肚子的日子,奢豪谈不上,但一日三餐铺张些还是很正常的!

俗话说上行下效,他们做主人的都这样,那些亲朋、仆人、门客等哪里又会跟他们客气,没过多久就把王策上回留下的粮食消耗一空,闹的最近几天来徐君仲不得不亲自出门买粮,还不敢大张旗鼓,生怕被父亲知道了后受到责罚。这些天来徐番早已被粮食折磨的白发丛生,要是知道了他们两个平日里铺张浪费,在此等特殊的时节里,他们将受到责罚,可想而知。

所以一听郑泰这话,徐君仲连忙将弟弟拉到一边,快步走到郑泰二人面前,将其拦住了。

“你们手上有粮食?有多少?”徐君仲为了不让父亲发现粮食不足,这几天来东挪西凑,可算是耗费了苦心。为民粮铺每日只能买一斗,徐君仲又不敢招呼一帮下人去排队,本想以高价从别的粮铺买粮,只是那些粮铺的老板无不恨透了徐番,一听说他是徐番的儿子,竟是连生意也不做了。

后来还是有些“好心人”从自己家中的存粮里挪用了一些粮食出来,“借”给了他,这才让他多支撑了几天。可是这种“借”的代价实在太大!徐君仲不比弟弟,对这些人情往来认识的多一些,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要还的。

如今郑泰他们送了粮食来,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徐君仲又怎么能不兴奋呢!

“多少粮食?”郑泰茫然的想了想,然后如同一个吹嘘家中有多少钱财的乡下少年一般,颇为夸张的说道:“那可多了去了!满船满船的粮食,堆起来大山一样高咧!”

“真的?快!快带我去!”徐君仲喜形于色,迫不及待的说道。

郑泰看着他,眉宇一挑,傲然道:“你当我真傻啊?你谁啊?我凭什么要给你粮食?”

郑泰的傲然依旧带着浓浓的土气,就跟乡野间一个顽皮的少年般。

徐君仲心中不耻,脸上却引诱般的笑道:“这话说的,王兄弟可是家父的学生啊!那咱们就是自家兄弟了!一家人说两家话,见外了不是?”

“呵呵,学生?当朝宰相还能有个小乞丐的学生?你耍我呢!”郑泰依旧土气。

徐君仲笑容依旧,心中却在暗骂郑泰多事,遂转向王策说道:“王师弟,如今府上缺粮,你总不能让家父饿着肚子吧?”

王策还没有回答,郑泰便插身进来,挡住了徐君仲的视线,笑道:“你找他有屁用啊!这些粮食可都在我的船上!”

“也就是说……这些粮食我说了算!”郑泰依旧傲然,只是眉宇间的土气尽去,渐渐地出现了些锋芒,冲着徐君仲冷笑道:“而我……可不是宰相的学生!”

徐君仲看着郑泰,渐渐的也明白过来,自己竟被对方耍了。于是,心中本就不多的耐心消耗干净,仰首挺胸,阴冷的看了郑泰一眼,然后便注视着王策,笑道:“这么说,你也是这个意思咯?”

“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了!我爹的学生可没那么好当,争着抢着来给我爹当学生的人,从朱雀门一直能排到明德门,你一小小乞丐出身的商贾,在我们眼中,可算不得什么!”

看见大哥也在训斥,一旁站着好久没出声的徐君毅也就跟了上来,大声嚷道:“没错!你小子今天要是不识相,今后可就别再想进这相府的大门!”

郑泰终于知道王策为什么无法忍受这两二世祖了,他偏过头,向王策问道:“可以动手吗?我忍不住了……”

随着二人一同前来的一队少年,其实早就心头火起了,除了这几位哥哥们,这帮少年又会在乎谁?如今,这两二世祖竟敢如此羞辱三哥,少年们一个个早将手放到了背后的布带上。再听郑泰这么一说,少年们的手已经伸进布带抓住了兵刃,时刻都能取出列阵。

局势又一次紧张,徐伯又一次准时的出现了!

“你们在干什么?”徐伯快步走到大门前,这句语气严厉的话语却不是对这边对峙的双方说的,而是那几个站在大门口看热闹的家丁说的。

“看见三公子来了,也不知道上前相迎,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去!去偏院各领十大板!好让你们长长记性!”徐伯难得发火,但老实人一旦发起火来却异常的可怕。

“什么三公子啊?都没听说过……”一个家丁心中不岔,小声嘀咕道。

“你!双倍,二十大板!这月的月钱也没了!”徐伯耳聪目明,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这一回,门前的几个家丁可不敢再多嘴了,徐伯乃是相府的总管,是直接跟着徐番的老人,他们这帮后来的小虾米可不敢忤逆徐伯的权威。

可家丁们不敢,自然有人敢!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徐伯这么明显的敲山震虎,徐君毅哪怕再纨绔,也是听得出来的。

“哟!这不是我们徐大总管嘛!好大的威风啊!三公子?呵呵,大哥,爹娘难道还给咱们生了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啊?”徐君毅嘲讽道。

“大少爷!二少爷!”徐伯径直的走过来,无视了徐君毅的嘲讽,只是向着二人简单的行了一个礼。

“少爷?什么叫少爷?谁是少爷?”徐君毅见这奴才竟敢无视自己,顿时火冒三丈,就要破口大骂,好在徐君仲知道徐伯在父亲心中的份量,赶忙拦住了他。

“我们走!”徐君仲拉着弟弟愤然离去,走前尚不忘冷冷的乜了王策等人一眼。

二人走后,徐伯无奈地叹息道:“唉……”

“进去吧,老师该等急了!”王策没有多说什么。

他越是这样,徐伯便越是担心,深知这帮少年深浅的徐伯,连忙出声劝道:“老爷就这两个儿子……”

“徐伯,你不用说,我懂!若他们不是老师的儿子,你觉得我会忍气吞声吗?”王策笑道,笑容中依旧有一丝冰冷。

徐伯看见了王策眼中的冰冷,再次摇头叹息,也不再多说,领着王策等人走进了相府。

等到大门处人去楼空时,一个年轻的和尚脸上带了一些失望的神色,渐渐走开……

我的运气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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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择将

徐番此刻正在书房忙碌,对于大门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徐伯便直接将王策领到了书房。

“老爷,三少爷到了!”徐伯看茶之后便退下去了。

“来了?坐下等会儿,待我将这封奏折看完。”徐番展开一封奏折,目不转睛的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王策坐着安静的等了片刻,徐番在奏折上贴上了一张小条,上面写着自己的意见,这表示这封奏折过后还需上呈皇帝决断,宰相们只能提出意见,也能看出奏折上书之事颇为重要,宰相无法自专。

徐番合上了奏折,冲着王策问道:“这回带了多少粮食来?”

“这回来了两艘船,一共两万石粮食。”王策回道。

“好!如此一来长安城的危机就算彻底解决了!回头就让粮铺把粮价降到三十文一斗,有了这两万石粮食,我倒要看看,那帮粮商们还撑得下去不。”徐番的笑容中的寒冷,没有丝毫的掩饰。

这些日子以来,粮商们感受到了徐番强硬的压力,而徐番自己又何尝不是殚精竭虑。

徐番也有自己的班底,可那些人大多是几十年前随着李隆基一起创业的老人,这帮人大多数早已成了功勋权贵。

这样的一些人,有身份、有地位,但是面对着如此赚钱的良机却又不会轻易的放弃。

刚开始还可以说是给徐番一个面子,有所收敛,可到了后来这帮人的耐性渐渐消失,虽然还没到直接站出来与徐番作对的程度,但暗中做些手脚却是经常的事。

而徐番自己也清楚,要是粮食危机不尽快解除,那么他们之间那些尚存的情谊,恐怕就要真的被磨灭殆尽了。

知道扬州已乱的王策却没有那么乐观:“老师放心,升州的船厂又有几艘船下水了,等过些天,还会有三万石粮食送来长安。”

徐番想了想,说道:“也好!如此便更加稳妥了,接下来的粮食就不用送到长安了,南方本就是重灾区,你们自己也要多储备些才好。”

“知道。”王策答道。

看老师这个样子,似乎还没有得到扬州已乱的消息,王策心里便想着是否要把事情说出来。当初在船上跟郑泰说的那个理由自然只是个借口,如今那令他头痛的事已经发生了,这所谓的借口自然也就没了必要。

只是,还没等王策开口,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先……先生!快!快随咱家进宫,圣上急诏!”孙德胜与徐番的关系不同寻常,为此门外的徐伯也就没有拦他,由着他气急败坏的将门推开,气喘吁吁的说着。

“怎么了?”徐番心中一惊,孙德胜这副摸样,只怕真是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扬州……扬州沦陷了!”花大进宫汇报的时候,孙德胜正好就在李隆基身旁。

得到消息的李隆基自然惊怒交加,随即便连忙令孙德胜出宫急诏三位宰相并几位老将入宫议事。

孙德胜一出大殿,便连忙吩咐了几个宫人前往他处传诏,自己则亲自来给徐番送信。

“你说什么?扬州沦陷?怎么回事?”徐番大惊失色,立马站了起来,避开书桌,冲到孙德胜身旁,问道。

“内卫传来消息,扬州沦陷了!”孙德胜再次强调道。

“谁干的?”徐番问后,瞬间便反应过来:“杨家余孽干的?”

孙德胜点头道:“不错!”

“圣上在哪?”徐番没时间多考虑,立刻便要去寻李隆基。

“圣上正在含元殿内等候!”孙德胜回道。

“那还不快走!”说完徐番便要夺门而去。

朝廷出了大事,皇帝招人议事,这等事务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玄机,但孙德胜心中有鬼,毕竟当初自己也是去过南方的,而且还黑了皇帝大笔的铜钱。如今扬州乱了,究其原因孙德胜自认好像与自己也有些关系,所以这才会火急火燎的跑来徐番这里实则是为了找个对策。

然徐番这时候可没功夫去管孙德胜心中的小心思,不容孙德胜开口相问,就要快步离去。只是刚走到门前,却想起王策还在,于是便回头说了一句:“你先在家里住下吧!”

“不用了……”王策正要拒绝,徐番却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回过身来,盯着王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迎着老师锐利的眼神,王策哪敢不说实话,硬着头皮点头道:“是……”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徐番吼道。

“刚想说来着……”王策低着头嘟囔道。

“哼!”徐番从鼻孔中出声,平复之后,却突然说了一句:“走!你小子跟我一起去面圣!”

“啊?用不着吧……”王策小意的笑道。

“跟着来!”徐番却只是生冷的回了一句,不容王策多说什么。

“哦……”王策知道逃不过去,只好颓然应下。

孙德胜急急忙忙的进门,直到后来才发现王策也在,心中一想,自己做的事好像与王策他们关系更密切些,直接问问他们的看法岂不是更好。

于是,孙德胜立马笑盈盈的向着王策迎了上去:“原来王兄弟来了啊!来来来,这边走……”

徐番一行三人,没有走朱雀门,而是从距离更近,皇城西面的顺义门进到了皇宫大内。

一路急行赶到含元殿的时候,殿内只有李隆基、花大二人,其余两位宰相以及几位高级武将还没能这么快赶来。

“你来了啊。”李隆基心情不好,态度也就十分冷淡。

“圣上,具体情形如何?扬州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徐番一进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自己问花大吧!”李隆基不耐烦的摆摆手。

徐番于是便看向花大。

花大回道:“刚传来的消息,扬州城已经被攻下了!扬州军府的府军全军覆没,如今叛军正在向扬州四周的郡县进军。”

徐番一听,顿时大气:“怎么会这样?扬州城的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帮乌合之众都打不过,朝廷白花那么多粮饷养他们了……”

“他们没粮饷!”李隆基愤愤道,可随即又想到这些事都是在徐番上任之前就发生的,而且自己还趁机捞了一把,底气不足,自然也就发不出火来了,只好偏过头去。

徐番也被这句话惊醒,怒火渐渐平息,回想起扬州这半年来.经历过的事情,回头再来看现在这个结果,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就在含元殿内陷入沉寂的时候,李林甫、林希烈,外加几位朝中级别最高的武将陆续赶来。

随后,花大再一次向众人介绍了一番扬州城的现状,接着李隆基便问道:“都有什么看法,说出来吧!”

武将们最怕的就是不出事,一遇到叛乱简直比见了亲爹还要亲!一个粗狂些的武将立马便站出来喊道:“这有啥好说的?当然是打啊!”

另一位也不甘示弱:“不错!不过就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听花大人的意思,扬州城原来竟是早就被动乱折腾的残破不堪了,难怪会被轻易的拿下,既如此,这帮乌合之众也就无以为虑了!”

“就是,圣上,让我领了一万兵马,只消一月的功夫便能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这位更直接,已经开始立军令状了。

“半月!”当然自有更直接的人……

看着这帮平时朝会一言不发、老神在在的老将军们此刻竟如顽童一般,气急败坏的争抢着,三位宰相一时间无言以对。

唐代最重军功,然到了玄宗朝,大唐国力鼎盛,仅有的战乱也多在边疆,李隆基又喜用胡将,这帮朝中的武将世家们早已饥渴难耐了!

没有军功,武将们便不得晋升,如今文官权力日渐壮大,朝中的武将世家处境便愈发的艰难了。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次叛乱,对手又是一帮乌合之众,白得的军功谁不爱?哪里能不争个头破血流呢?

“行了!”李隆基被这帮人吵得头都大了,便出声打断了武将们的争抢。

转过头来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三位宰相:“宰相,你们怎么看?”

林希烈是首相又管着兵部,自然由他先说。

“朝廷出了叛乱,圣上只管派得力的将领领兵平叛便可,粮饷、辎重,臣只会做好!”林希烈虽然管着兵部,但在军中并无势力,是以无欲无求,再者对军事上也不太懂,自然不敢多说,只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套话。

李隆基见此,不喜的皱眉,接着看向李林甫。

李林甫其实对军事也不甚了解,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也处理过不少军国大事,知道这等大事最忌操之过急,于是便开口道:“圣上,如今扬州城已然沦陷,我们就算再急也无用处,不如一面清点兵马,择选良将;一面多派人手打探叛军的情报,知道的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嗯。”李隆基这才稍微满意的点点头,最后看向徐番。

徐番想了想,说道:“扬州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徐番对于军事不太了解,但是扬州城这场叛乱的缘由,徐番却知之甚详,他心中觉得这场叛乱若是光靠武力,只怕难以奏效。

“有何不同寻常?”李隆基问道。

“这个……”徐番刚想把来龙去脉全部为皇帝解说一遍,也好为皇帝做出正确的决策提供足够的情报,可转念一想,当初自己默许许辰发动地皮风波的时候,心中未尝没有一些自己的私欲,如今这些东西可就不好当众明说了。

“我的学生,他刚从升州来,离扬州很近,知道的多些,不如就让他为圣上解说一番吧……”徐番只好将王策抬出,心想你们自己惹的事,总该自己站出来面对。

第四十四章 择将(续)

这是王策第一次在金殿面圣,即使少年老成,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回想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只是个蜷缩在豫章城济病坊里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如今却已经站到了天底下最巅峰的舞台,将要面对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一群人,一时间心中也不免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王策不会忘记是谁带给了他这一切,眼前的一切尽管是那么的让人迷恋,但王策心中清楚若是没有了大哥,眼前的一切又有什么意思?

是的,王策知道老师带自己进宫的意图!

在徐番看来,王策所要做的、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将扬州正在发生的事以及事情的缘由当众说一遍,简简单单,没有丝毫的难度。但这样的坦诚却不能达成王策心中想要达成的目的。

王策想要什么?

很简单,大哥想要的便是他的目的!大哥需要一场动乱来拦住即将到来的风险。目前,动乱虽起,但依旧不够剧烈,无法达到大哥的要求。要是这场动乱被轻易的平定了,那么他们曾经所做过的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所以,王策并不希望这场动乱尽快的被平定。而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说谎,给出假的情报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但堂上坐着的都是世间最顶尖的聪明人,想要骗过他们,谈何容易!何况内卫知道的东西未必比他少,即使如今不知道,今后也能很快的打探清楚。注定会拆穿的谎言,说出来没有任何的意思。

不说谎,又要让在场的人做出错误的决断,而且还不会察觉到自己动了手脚,听上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好在,一直没放弃关注长安局势的王策,对此也不是束手无措。

少年人初登金殿,有些茫然、有些怯弱,实乃人之常情,即使对自家学生了解甚深的徐番也不会想到就在这失神的短短一瞬间,王策的脑中竟然翻转了如此多的念头。

“草民王策,见过圣上、诸位大人!”王策恭敬的行礼,然脸上却连半分的怯弱也不见了,满是从容、自信。

虽然装傻充愣、扮作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能够达到的效果更佳。但若是这样,即便能骗过其他人,想要骗过早已对他们兄弟几个常用的这招免疫的老师徐番,却绝无可能。如此一来,抽身于外的目的便无法达到了。

“嗯,不错!”李隆基眼见这个少年只花了片刻便从方才的局促中缓过神来,对答从容,一点也不像个普通的少年。于是便微微点头,随后冲着徐番笑道:“宰相倒是收了个好学生啊!”

眼见自家学生受到了圣上嘉赏,即便是徐番也难免有些自得,遂微笑颔首。

“把扬州城的情况与圣上和诸位大人分说一遍吧!”徐番冲着王策说道。

王策微微侧身,身子一躬之后,便向着场中众人拱手道:“小子数月前一直在扬州城,因市舶司引起的风波,也自始至终经历过。受了年初那场风波之后,扬州城内早已十室九空,富户们大多迁移出去,就是普通百姓,除了无处可去的之外,也几乎全部离去,扬州实则已是一座空城。”

王策没有多说市舶司引起的土地风波,当初那场风波牵扯太大,就是在座众人也没几个敢说自己屁股底下是干净的。多说无益,一笔带过便可。

“到了最近这些天,粮食危机爆发,扬州城内早已缺粮多日,百姓几无粮可食,饿殍遍地。城中官兵、衙役,城外军营中的府军,每日间只能靠着些许粮食勉强度日,别说奋起杀敌,只怕连拿起武器的力量也没了……”

王策继续述说着事实,同时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悲悯,一切都很符合一位心忧百姓的好少年的做派。但说到这一段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情绪的低沉,为此王策的语速很慢,慢到足够武将们从中摄取到其所需要的信息:那便是,扬州城之所以这么容易失守,究其原因乃是因为缺粮,守军无力防守所致,而不是敌军太强……

“另外,叛军作乱之时,还联络了城中的一位名叫李易的大商人,这个李易在扬州城中能量巨大,加之腰缠万贯,对扬州城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作乱之时,叛军便是借助这个李易的力量,无声无息的进到扬州城中,几乎兵不血刃的便拿下了城中各处要地……”

李易的情报也是来之前刚从扬州城一块送到升州的。

在长安官员的眼中,烟花三月的扬州那便是满地铜臭的所在,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商人也许在长安城中发挥不出多大的能量,但是在扬州这样一座商业发达的城市里,能够起到的作用便很大了!

这种长安百姓心中普遍的认知也早在潜移默化中深入了上层官员心中。商人也许在等级森严的长安没什么地位,但在扬州却截然不同!王策便悄无声息的利用了场上官员心中这种潜意识上的认知,从而再度削减了众人心中对叛军实力的认知。

其实,随同李易的情报一同送到升州的还有叛军主力消失,叛军首脑杨廷和不知所踪的消息。但这一切,王策却选择了遗忘。因为若是将这些东西说出,即便再不懂军事的人也会小心从事、选择观望,直到探明对方动静为止,而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王策想要的。

同时,这样的情报无论在哪一方看来,都属于机密,王策这样的一个“普通少年”,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事后,没有人能够在上面挑他的不是。

“就在小子离开升州,往长安而来的时候,还听闻叛军已然在以扬州城为中心,向着四周的郡县进军。至于,有多少郡县已然沦陷,便不得而知了……”

王策的话说完了,于是便安安静静的退到了一旁,恭谨的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圣上,如今徐相的学生已经把情况说的很清楚了,与花大人送来的情报也没有半点差异,那还等什么啊!快出兵吧!”方才那粗狂的老将再一次跳将出来。

“不错!圣上,出兵吧!南方的百姓如今又是缺粮又遭叛乱,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啊!想必都在翘首以盼王师挥军直下,救万民于水火啊!圣上,不能再等了!”也有那文采好些的武将,一脸的悲天悯人。

“这些就是那帮武将世家了吧……”王策站到了一旁,头虽然低着,然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着对面的武将,眼看这帮人这么心急火燎,想必定然是传闻中近来混的不得意的武将世家了。

许辰让彭泽在长安铺下的情报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王策上次入京,在长安待的几天里,也没闲着,借着宰相门人的头衔很是接触了一帮人,也发展了一帮人。如今在长安的情报网,级别已然不低,像武将世家不得志这种不上不下,只算中层的情报,想要得到并不难。

在来皇宫的路上,王策便已经在琢磨该用怎样的办法才能加剧这场叛乱。为朝廷的平叛选择一个才能平庸的统帅,无疑是个最直接,风险也最低的办法。

眼高手低又立功心切的武将世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为此,在来的路上。孙德胜想要从王策嘴中问计,实则王策又何尝不在向孙德胜打听着一些情报。

这次皇帝急诏之人,都是孙德胜派人前去通传的,来的武将有哪些,自然一问便知。再把得到的人名和之前得到的情报一比对,很容易便知道了对面这些武将谁是谁,谁又是武将世家的人。

如今叫的最欢的那几个自然都是迫切希望通过此次叛乱捞些军功的武将世家中人。

平叛统帅的任命,是只属于皇帝的权力,就连三位宰相也不过一个建议权,王策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少年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有这个影响力。

但王策心中知晓,这一次的平叛统帅只怕马上就要落到这帮武将世家手中了。

能有这个论断,除了是王策方才有意识的贬低叛军实力,让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外。更重要的是,王策知道或者猜到了三个宰相的态度!

方才李隆基曾经问过宰相们的意见,但那只是初步的看法,不涉及任何实质性的权益,做不得真的。接下来,关于平叛统帅的任命,李隆基还会再一次征询宰相们的意见,这一回才是武将们争夺的关键,同时也是三位宰相扩充自家在军方势力的一次良机。无论是安插自己的人,还是借此机会卖武将们一次人情,这样的大事都能带来可以预期的好处。

但,巧的是。前不久,因为安禄山的事,林希烈、李林甫便已经闹过一次了。林希烈本就实力不足,虽说也有扩充实力的想法,但在这一次,王策料想他不会再次出手。同样的,李林甫前不久才确定了韬光养晦的策略,却因为一场意外,在安禄山的事上,再一次露出了獠牙,想必已经引来了皇帝的不快,事隔没多久,肯定也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而自己的老师徐番,自从拜相以来便没有显露过对军方势力的诉求,不管老师是出于何种考虑,短时间内必然都不会改变这种策略,那么在这一次的平叛人选上,想必也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宰相们的想法确定了,剩下的便是武将了。朝中的武将并不全部都出于武将世家,还有些平民出身,一刀刀杀敌累功得来的。但是这样的一些人,想要在长安去和盘根错结的武将世家争夺平叛人选,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如此一来,在众人都没有清楚认识到叛军实力的时候,先派一个人去,不管是真能平叛,或只是试探一番,无疑都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李隆基,想必也会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五章 不经意的相逢

“朝廷派了谁来平乱?”升州城外的农庄里,陆浩冲着许辰问道。

“李伦,平凉李家的人。”许辰挥了挥手上的书信,回答道。

如今距离王策当日在金殿之上应对已然过去了数日,王策当初的预料没有出错,朝廷的确派了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将领领兵平叛。如今这个叫做李伦的人,已然火急火燎的往扬州赶来。

“呵呵,竟然已经到淮阴郡了,粮草辎重什么都没齐,就连兵马也只到了五千,这个李伦倒是真以为自己对付的是一帮流匪草寇呢!”许辰看完之后,陆浩便将那封书信接了过去。书信上写着的自然不止李伦的动向,朝廷关于此次平叛的所有动作,远在长安的王策都会在第一时间内将情报送到升州。

“立功心切嘛,可以理解。”唯恐触动老二那脆弱的神经,许辰没敢多说什么,只是打了个哈哈。

只是,尽管已经小心翼翼,陆浩依旧愤愤道:“我看这家伙根本就是赶着去投胎,还得白白搭上五千条人命!”

这下许辰可不敢再开玩笑了,免得再受陆浩的埋怨。

“对了,老四那边的训练怎么样了?”许辰赶忙岔开了话题。

“这几个月一直都有训练,目前我们手上的人手已经过千了。”陆浩回道。

自从来到升州之后,许辰他们依旧按照在豫章的做法,从城市、乡间挑选少年孤儿,加以训练。如今几期下来,许辰手上的兵力已然过了千人。

“不行啊!这点人在之后的战乱中可有些不足呀!”许辰微微蹙眉,说道。

“那也没办法,升州附近郡县的适龄孤儿基本上都被我们收拢来了,那些年纪太大的,品行已然成型,想要改变,非常耗时,我们没那个时间。若是扩大搜集的范围,只怕会引起当地官府的警觉,事情闹大了,老师那里也不好解释。”陆浩自从上次与大哥谈过一次之后,已然恢复了手头上的工作,尽管心中的看法依旧没变。

“那只有先等等了,战乱一旦蔓延开来,不管是借着参军平叛的时机扩充队伍,还是收拢流民,都有很多机会聚集到大批人手的……”

对于现在的局势,许辰有些不安,原本十几天就该到来的那帮神秘人,如今过去一个多月了,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这让许辰之前的一些布置变的有些多余,对敌方情报的缺乏又让许辰无法做到有的放矢,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真的很让许辰头疼。

许辰想逃!是的,面对未知又强大的敌人,许辰想不出应该用怎样的方法去面对,逃避看似不能解决问题,但却能拖延不少的时间,而时间对于许辰来说很重要,因为那便意味着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但庄子里的人刚刚安定下来,显然不会乐意见到一场慌乱的逃亡。而最重要的却是,许辰并不能确定此时选择逃避这条路,是否就是安全的。对方已经铺开了大网,谁又能保证,逃离升州就会比留在升州更安全呢?

许辰不能确定,所以,他没有动,依旧在忐忑中等待着……

好在,上苍并没有让他的忐忑持续太久!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升州城西门外,远远的走来一男一女。

“师兄,前面有座城市!终于可以去泡个澡好好休息休息了!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少女灵儿显得有些兴奋,前几天,他们一直在大山中赶路,风餐露宿的,自然谈不上舒适。

“要是我们用飞的,不就可以不受这些罪了。”身后的马师兄说道。

少女转过头来,乜了他一眼,驳道:“哼!当我傻啊!要是用飞的,那还怎么玩啊?反正这次我要好好玩个痛快,休想让我这么快就回去!”

灵儿说完后,转身昂首而去,留下马师兄,一人摇头苦叹。

“师妹,前面便是江宁城了!”马师兄上一回外出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升州还叫做江宁。

“总算来到一座大城了!这一路在大山里转悠,遇见的都是些小城,一点也不热闹!”少女嘟着嘴抱怨道。

“不热闹还玩的那么疯……”马师兄心中如是想着,随后却反应过来,小城都能玩成那样,那这一回岂不是要耽误更久了?一时间,对于师叔祖和掌门交代下来的任务,马师兄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只求眼前的这个大小姐别出什么事就好。

这里所说的出事,自然不是指灵儿会有什么危险,而是马师兄担心灵儿再次因少见、多怪,惹出些令人头疼的事端来……

“师兄,快来!快来看啊!”

少女兴奋的声音响起,马师兄却是心中一惊:“糟糕!又来了!”

马师兄赶忙快步跑到灵儿身旁,只见少女正站在一家酒肆的门口,酒肆只是一家寻常的胡姬酒肆,但大门口却站着两个浑身黝黑的黑人。

少女惊讶的缘由自然是这两个从未见过的黑人。昆仑域中全是黄色皮肤的人种,少女从小便没有见过其他肤色的人,去豫章的一路上,有师叔祖和掌门看着,一路疾行,哪有时间去瞎逛?从豫章出来,这一路走的又多是山间小路,一路上的城池多是相对闭塞的小城,昆仑奴在大唐虽然不少,却也没有到随处可见的地步。

“师兄,他们是什么怪物啊?怎么一身都是黑的啊……不对!牙齿!快看!牙齿是白的!我还以为他们连心肝都是黑的呢!”此刻的少女活像个猎奇的顽童,为每一点细微的发现而欢欣鼓舞,抓着马师兄的手臂兴奋的叫着。

“师妹,他们也是人,是西边另一块大陆上的人。”马师兄满脸无奈的解释道。

“是吗?他们也算是人吗?哈哈,我还以为是地里跑出来的妖怪哩!”少女天真烂漫的笑着。

马师兄心中却再一次的哀叹:“麻烦又要来了!”

果然,酒肆门口的那两个昆仑奴渐渐的将视线转了过来。

昆仑域中有着自己的语言,但行走在外,当然还是说外界的语言更加方便,好在对于修行的他们来说,掌握一项陌生的语言也不过片刻间的事。

所以灵儿方才兴奋之下的话语用的都是大唐的官话,而酒肆门前的两位昆仑奴已在大唐生活了多年,也通晓大唐的语言,这下一来,少女无心的言语在他们看来便是浓浓的嘲讽了!

这些天来,南方闹粮荒,酒肆的生意本就清淡,两个昆仑奴本就无所事事,这下被个小毛孩子嘲讽,自然气恼不已。

相互之间对视一眼,再看了看马师兄这位瘦弱的白衣书生,昆仑奴自认这两人对自己构不成任何武力上的威胁。唯独要担心的却是这二人的身份,毕竟看此二人容貌俊美、举止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但好在他们这家酒肆的东家,来头同样不小,虽说动手不行,但吓唬吓唬小姑娘,把场子找回来,两个昆仑奴还是敢做的。

“呔!小娘皮,说谁妖怪呢?”黑人一出口,却是地地道道的大唐官话,其实这也当初他们东家看上他们的原因之一。

“就是!竟敢嘲笑咱哥两儿,皮痒痒了是吧?”另一个昆仑奴也开口了。

“看这小娘皮细皮嫩肉的,还别说,长的倒还挺水灵!”

“不错不错!这样吧,要是你这小娘子过来陪咱哥两儿乐呵乐呵,今天这事,咱就不计较了!”

两个昆仑奴满脸猥琐的笑容。

然而少女灵儿却是一脸的茫然,偏过头去问道:“师兄,乐呵乐呵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马师兄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有的是办法让眼前这两个蛮荒野人暴死街头,虽然会耗费些许灵气,但这两个狗东西竟敢调戏灵儿,这是马师兄绝对无法容忍的!

“呦呵,还是雏儿啊!”一个昆仑奴惊讶道。

随即另一个昆仑奴用那种带着明显鄙夷的目光看了马师兄一眼,随后接着冲着灵儿淫笑道:“小娘子,你身边这个小子太没用了!还是让咱哥两儿好好教教你吧!”

“没错!保管让你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

马师兄的右手已经抬起,银白色的飞剑已经在袖中跃动着,只需一瞬间便能洞穿这两个昆仑奴的额头。

“混账东西!”

就在惨剧即将上演的时候,再次有人站了出来!一位红衣丽人,从酒肆中走出,冲着两个昆仑奴狠狠的骂道:“还不滚到一边去!”

两个昆仑奴见了此人,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赶忙悻悻的缩回了大门前的角落里。

“二位,小女子管教不严,以致让家奴冲撞了二位,在此特向二位配个不是!”红衣丽人向着马师兄和灵儿拱手道歉。

“若是二位不嫌弃的话,不如进到小店吃杯水酒,权当小女子向二位赔罪……”

红衣丽人还在说着,马师兄却理也不理,只顾着转头离去。

马师兄这种做派让红衣女子眉头微皱,好在一旁的少女灵儿却生出了兴趣:“好呀!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呀?”

第四十六章 不经意的相逢(续)

“哈哈,姑娘,这你可算是来对地方了!要说其他,小店尚不敢奢谈,若说是吃食,那可算是升州城里独一份的了!不光升州,就是放眼大唐,都寻不出比这更好的去处了!”红衣女子带着一丝骄傲说道。

少女看了看红衣女子,随即拍手道:“呀!我想起来了!你这个样子就叫做什么婆婆卖瓜……”想到了一半,却又迷糊了:“什么来着……”

“喂!师兄,下半句怎么说来着?”灵儿连忙捅了捅身旁的马师兄,小声嘀咕道。

“哈哈!”红衣女子被少女可爱的样子逗笑:“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对对对!就是这个!”少女一听,立马反应过来。

“哈哈,姑娘,姐姐我这可不是在自夸,而是实话实说!”红衣女子接着笑道。

少女歪着脑袋寻思片刻,问道:“你们卖东西的不都这么说吗?”

“哈哈,好好好!今天但凡小店有的东西,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全部不要钱!”红衣女子豪爽道。

“你说真的?”少女有些不相信。

“当然!这店我说了算!”红衣少女傲然道。

“好啊!”

随后,少女便兴冲冲的跑进了店,马师兄无奈只好跟了进去。

二人直到走进店门都没有抬头看看大门上的牌匾,牌匾上写着“秋水阁”三个字。

……

“燕秋姐姐!”三人一进店门,一位身着白衣白裙的少女便迎了上来,说是少女,其实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到了今年也才十一岁,只是最近这半年里跟着她的“燕秋姐姐”倒是学会了装扮,小小年纪也开始有了一分清澈的妩媚。

“滢滢。”红衣少女笑着走了过去。

白衣少女自然便是陆滢,而这红衣女子就是当初长山岛的二当家、柴老的孙女,耿燕秋了!

自从柴老跟了许辰之后,耿燕秋心中的那丝担便忧烟消云散了。大仇得报,不管是爷爷还是她自己都感觉像是重生了一般。

之前的岁月只为了复仇而活,如今的耿燕秋才开始体会到生活的快乐,心中有了希望、期盼,耿燕秋也好似久旱逢甘霖般,出落的越发动人了!

来到升州之后,当初豫章秋水阁的伙计、大厨也来了不少,伙计、掌柜的倒还好说,培训一番便能安排其他的活计。可这些做了一辈子饭的大厨,想要改行,那就麻烦了,虽然许辰每月都给他们发月钱,但能千里迢迢跟许辰来升州的人,都是些性情淳朴,对许辰真心拥戴的人,光拿钱不干活,他们可不干!

没法子,许辰只好花钱在升州城里再开了一家秋水阁,所幸也花不了几个钱,权当为这些大厨找个事做。

酒店开好后,却发现没了管事的掌柜。货栈、船厂、海上贸易等等一大摊子事都需要精干的掌柜去操持,少年们年纪还小,尚需要时间历练方可服众。如此一来,能安排来酒肆当掌柜的人就没了。

后来,得知此事后的耿燕秋便自告奋勇的来这家酒楼当了个掌柜。反正许辰也不差这些钱,便索性由着她去了。

没曾想,耿燕秋当了这个掌柜后,秋水阁的生意竟然更加红火了!

其实能有这个结果也是很正常的,要知道耿燕秋可是把这家酒楼当成了自己的一番事业来干的,每天夙兴夜寐的,只求把生意经营好,也让某个人看看自己的本事!

而在来酒楼当掌柜之前,耿燕秋其实是被许辰安排到陆滢身边做保镖的。少年们中就陆滢一个女孩,对于大家伙这个唯一的妹妹,许辰自然很重视。

耿燕秋来酒楼后,陆滢也就时常跟来,毕竟庄子里女人不多,能够说上话的就更少了,而能够教自己一些“关于大人的事”的人就更少了!陆滢自然也就和耿燕秋越发的亲近了!

本来陆滢还是叫耿燕秋“阿姨”的,后来在耿燕秋严厉制止下才改口成了“姐姐”。

陆滢年纪还小,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燕秋姐姐,你有客人呀?”陆滢看到耿燕秋身旁的灵儿和马师兄二人,于是便问了一句。

“没事!你先去玩,我招呼完客人就来陪你。”耿燕秋微笑道。

“好呀!”陆滢说完便冲着灵儿、马师兄二人礼貌的点头示意,然后便转过身去,对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的另一位小女孩唤了一句:“雪儿,我们去楼上吧!”

“小姐,小白它又不听话了!”另一位少女同样白衣胜雪,乃是林晋的孙女林雪儿。此时的林雪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随着爷爷卖糖人的黄毛小丫头了!这近一年来,好吃好喝的,长得越发精致,已然是个美人胚子了。

“什么?小白怎么了?又不见了吗?”陆滢焦急的问道。

“是呀!才一眨眼的功夫又跑没影了!”林雪儿回道。

“那怎么办啊?城里人那么多,万一被坏人抓走怎么办呀?”陆滢神色焦急,就要出去寻找:“不行!我得去找小白!”

说完便准备出门,那边正在将灵儿和马师兄引入客室的耿燕秋见了,连忙告罪一声跑了过来。

“滢滢,怎么了?不见了东西吗?”耿燕秋问道。

“不是东西,是小白了!”陆滢回道。

“小白?小白是个什么东西啊?”耿燕秋再问了一句。

“都说了不是东西嘛!”陆滢心中焦急,话也没回清楚。

还是一旁的林雪儿补充了一句:“小白是小姐养的一只鸽子,白鸽!”

“哦……原来是只鸽子啊!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回头姐姐再帮你买一只就好!”耿燕秋笑道。

“我不要!小白是唯一的!其他的鸽子怎么能比的了!”陆滢使劲的摇头。

见状,耿燕秋只好说道:“外面人多,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要不等下姐姐陪你一块去找。”

“我不要!再不去找,万一被坏人抓走怎么办?”陆滢依旧焦急。

“这个……”看了看一边的灵儿、马师兄两位客人,再看了看眼前难得不听话的小女孩,耿燕秋一时不知所措。

还是林雪儿机灵,劝了一句:“小姐,您忘了,小白可是大东家亲自训练出来的信鸽呀!几千里外都能认识回家的路,不会走丢的。”

别看林雪儿年纪小,实则鬼精鬼精的,一句话里特意把“大东家”三个字咬的很重。

“对哦!小白是辰哥哥养的信鸽,不会迷路的……”陆滢对于他的辰哥哥可是相信的很!

就在陆滢稍稍安心,却还没有完全放心的时候,一阵“咯咯”声响起,一道白影便飞快的蹿了进来!

“好快!什么东西?”只能捕捉到一道白色残影向着陆滢扑去的耿燕秋大惊失色,以为是暗器的她,连忙动了起来,身子就要向陆滢扑去。

可是还没等她扑倒,陆滢便兴奋的叫了起来:“小白!”

只见那道白影飞快的扑倒陆滢的怀中,然后竟然如同一只小犬一般,懒散的在陆滢怀中翻了个滚,随后扑闪着一只翅膀,竟然将头整个埋了进去,好似吃累了要打盹休息一般。

“小白,你可算回来了,你跑哪去了,害我担心死了!”陆滢轻柔的抚摸着白鸽亮丽的羽毛,轻声抱怨道。

“这……这就是小白?”看着陆滢怀里那蜷缩成一团,就连两只细腿也缩进了双翅中的,毛茸茸一团的物事,耿燕秋实在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只白鸽!

“对啊!它就是小白了!怎么样,很可爱吧?”陆滢献宝似的将白鸽举起,笑着炫耀道:“小白不光很可爱,而且还很聪明呢!不管我说什么,它都能听懂。”

“是吗?呵呵……”耿燕秋依旧没能从强烈的反差中回过神来,干笑一声。

哪知她语气中的不屑却被小白听了去,白鸽将盖在头上的翅膀微微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非常人性化的瞥了耿燕秋一眼,眼神中带着浓浓的鄙夷。

“我靠!老娘竟然被鄙视了!还是被一只鸽子!”反应过来的耿燕秋心中惊怒交加。

正要发作之时,却见那只该死的鸽子竟然飞快的从陆滢怀中蹿起,一双小眼紧紧的盯着一旁的灵儿、马师兄二人,使劲的眨巴眼睛,好似不敢相信一般。

待终于确认之后,便猛地飞起,向着灵儿扑去。

“小白……”陆滢一惊,心中突发一些不好的感觉,仿佛一些东西就要失去一般。

“咦!原来是你呀!”少女灵儿看了看飞到她面前的白鸽,微微有些惊讶。

“咯咯!咯咯!”白鸽兴高采烈的在灵儿面前上下翻飞着,好似见到了亲人一般。

“小白……”跑过来的陆滢见状,心中一酸,心想,小白在自己面前可从来都没这么高兴过啊!

“怎么?这里是你家吗?”灵儿旁若无人的对白鸽问道。

白鸽刚想点头,随后却又使劲的摇头。

灵儿有些糊涂了。

“它是我的!小白是我家的!”陆滢看着飞在空中的白鸽,想把它重新抱在怀中,却够不着,只能用坚定的语气来宣示着白鸽的所有权。

看着陆滢那焦急的神情,灵儿有些好笑,正想开口说话,一旁自从进来后便一直没有出声的马师兄却拉住了她,然后走到陆滢面前,开口便问:“你以前是不是住在豫章城?”

第四十七章 迟来的交锋(一)

不光大门,秋水阁的内堂也有一块牌匾,牌匾的两侧更是理所当然的挂着那两句千古流传的名句。当然,在如今这个时空内,这两句名句还没有那么深厚的底蕴,但影响却依旧不小。

至少,对豫章城前后数月情报了如指掌的马师兄,对这两句自豫章城而出的名句记忆尤深,而且他依旧记得,数月前的豫章城内也有过一家酒楼,那家酒楼恰好也叫作“秋水阁”。

所以,马师兄的问题来的自然也就理所当然。

望着马师兄那双若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瞳,陆滢毫无抵触的便点头应了下来:“对呀!”

马师兄深深的看了陆滢一眼,忽而莞尔的笑笑:“放心吧,你的鸽子我们不会要的。”

“哦……”对于马师兄嘴角的这抹笑容,陆滢无法明白,一旁虽然有了些警觉的耿燕秋也不能明白。

“店家,准备个清静些的房间。”原本提不起丝毫兴趣的马师兄却突然间对这家平凡的酒楼感兴趣起来。

“小妹妹,想不想让你的鸽子更听话呀?”此刻的马师兄脸上的笑容和那拐带小姑娘看金鱼的怪蜀黍有些相似,之所以只是有些相似,实是因为马师兄那俊朗不凡的面容让人无法与猥琐二字联系上来。

“这大哥哥长得真好看……嗯?不对!还是没有辰哥哥……好吧……就比辰哥哥好看一点,也就一点点……”爱好美好事物是所有人的天性,即使还只是小女孩的陆滢也不能幸免。

“好呀!”陆滢甜甜的笑着应下。

不知为何,耿燕秋有些担心,对这个陌生人突然的靠近有些担心,但要将这份担心,落到一个具体的所在,却又做不到那么清晰。

便在这种朦胧的担忧中,耿燕秋带着众人挑了一个上好的雅间,并留下来亲自作陪,以便时刻看护着年幼的陆滢。

酒宴在马师兄的刻意维持之下进行的很是愉快,耿燕秋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那丝担忧。在耿燕秋看来,马师兄的问题都是些豫章城里常见的风土人情,只要在豫章城住过一阵子的人都能知晓,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她哪里会知道,马师兄本就只需确定他们数月前到过豫章城便可。

酒宴过后,马师兄便走了。是的,正如他来时的突然一般,马师兄走时依旧悄无声息,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客人,除了他那俊朗的面容让耿燕秋多了几分关注外,他那突发的热情却只是被耿燕秋当做了一时间的好奇,与那些酒楼里常来常往的热心客人们没有很大的区别,耿燕秋没用多久便渐渐淡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少女灵儿果真在升州城内玩的不亦乐乎。长江北边的叛乱还没能波及到升州,而有了许辰的支援,虽然粮食并不丰裕,粮价偏高,但是升州城也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升州的繁华也的确不是群山中的小城能比的了的,于是少女灵儿便在此度过了难得的一段快乐时光。尤其是师兄的态度,竟然有了质的改变!此前,不管灵儿在何处游玩,马师兄就算不碎碎念般的唠叨,却也少不了苦着一张脸,就跟谁欠了他几瓶丹药一般。可是这几天来,马师兄的态度竟然全不一样了!好像忽然间马师兄不再担忧时间不够了似的,整日都在喜笑颜开的陪着灵儿到处游玩。

虽然灵儿巴不得如此,但是这种反常的现象却让她有些不适应,心直口快的灵儿可藏不住事情。

这一日,紫金山上,灵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你这些天怎么了?”

“啊?什么怎么了?”马师兄笑着问道。

灵儿绕着马师兄转了一圈,歪着脑袋说道:“不对!师兄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马师兄摇头笑笑,只好如实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找到了一些线索,关于师叔祖、掌门交代下来任务的线索。”

“哦?师兄找到那个人了?在哪里?我们赶紧去抓他吧!”灵儿兴奋的拉起马师兄的手,就要往山下赶去。

少女的宗门内对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视,开出的奖励也异常的丰厚,丰厚到即使是少女也无法不动心,更别提完成任务之后还能受到长辈的嘉奖与认可了。

“好了,现如今不过是些线索罢了,还不能确认呢!而且这个人能够避开云师兄当初的搜索,可见也不是一般的人,我们贸然前去,只怕会打草惊蛇啊!”说起正事来,马师兄变的稳重起来。经常外出的马师兄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外界之人的警惕,他也知道,每年都有不少外出办事的师兄弟再也回不去了,这样的人,各域都有。

对于外界这帮蛮荒野人来说,他们身上的法宝、丹药都是这帮野人突破境界时必不可少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到了所谓宗师境界的“高手”更是可以确确实实威胁到他们安全的存在!

是的!外界的野人竟然也在修行!

只是这种修行在他们看来,是那么的粗糙与原始!外界并无灵气,可是这帮野人竟然强行运气入体,服用剧烈的药物,不惜损害筋脉内脏,也要将那些少得可怜的力量存储在体内。为了些微末的力量,竟然不惜断了前进的道路,真是可悲可叹!

是的,没有可笑!马师兄并不会像其他一些到过外界的师兄弟一样,去嘲讽这帮野人的愚昧。

常去宗门藏经阁的马师兄,从那些破旧的故纸堆中了解到了万年前,天地大变之前的那个文明、他们曾经的那个文明,竟是那样的神奇、伟大!

和那时的修行界先贤相比,他们如今的这些成绩和外界的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此,马师兄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宁愿多花些时间也要将那个逃过了他们的搜捕且关系到他们前途命运的人抓住!

“咦!小白!”一只白鸽朝着二人飞快的飞来,少女灵儿一见便惊讶出声。

正在灵儿疑惑的时候,马师兄伸出手,那白鸽便稳稳的停在马师兄手掌之上。

“咯咯,咯咯……”白鸽不会人语,但马师兄却依旧听的暗暗点头。

“这……”一旁看见这一幕的灵儿真的被震惊了!

“它……它竟然通灵性了!”灵儿惊讶莫名,然片刻间却反应过来:“不对!师兄,你给它喂了多少灵兽丹啊!”

灵兽丹是一种少女的宗门独有的,专门用来饲养灵兽、灵宠的丹药,此类丹药并不算很稀奇,基本上各域都会有作用相似、名称不同的丹药。但他们昆仑域中的灵兽丹却是远近闻名、功效最佳的一种!

除了少女随身携带的那种品相极好的、通体雪白,由宗门内最好的炼丹大师亲手炼制出来的灵兽丹外,马师兄的身上也带着稍差一些的灵兽丹。

然而即使灵兽丹对动物的功效巨大,小白鸽又事先吃了一颗极品灵兽丹,但是想要将一只普通的白鸽饲养到能通人性的地步,所要耗费的灵兽丹也是惊人的!

“随手炼制的一些灵兽丹罢了,留在身上也无用处,把这鸽子养好了,用来刺探对方虚实还是挺有用的。”

马师兄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炼丹师,炼制的灵兽丹虽然效果比不上宗门里炼制出雪白灵兽丹的那位大师,但效果还是不错的。在将马师兄身上的灵兽丹几乎消耗干净之后,这只名叫小白的白鸽终于彻底脱离了身为一只信鸽的命运,成了一只高贵的斥候!以及……一个可耻的叛徒!

“原来,他们住在升州城外数十里处的一座农庄里……而且,规模还不小,人数众多……竟然还特意培养了一大批信鸽……”小白灵性初开,传达的信息也是时断时续,好在最为关键的东西还是清楚的让马师兄弄清楚了。

“师兄你是说那个小女孩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灵儿这下也明白了过来,原来马师兄竟然是在那座酒楼里发现了线索,难怪这些天来丝毫也不着急呢!

“不一定!我们手里面没有天机盘,很难确定具体是谁。但那家酒楼还有那几个女子与我们要找的人恐怕有很大的联系。”马师兄回道。

“师兄,你是怎么确定的呀?”豫章城内的所有信息,在他们刚到豫章的时候就被掌门传到了他们手中,对于修行者来说,他们掌握这些信息只不过神念一转间的功夫。对于这些信息,少女自然也一清二楚,但少女回想了一遍前几日在那座酒楼的遭遇后,却依旧有些迷惑:“豫章城之前的确有一家酒楼叫作秋水阁,可是听说挺有名的,难道不会是外人听了,所以借这个名号在升州另开的呢?”

“有这个可能!”看见灵儿也开始认真思考,马师兄有些欣慰,随即便循序渐进的解说道:“但是,这家酒楼的主人也是前几个月从豫章迁来升州的,这一点就有些嫌疑了!”

“可仅凭这点,又怎么能确定他们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呢?”少女灵儿依旧疑惑。

“不错!但是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这家名叫秋水阁的酒楼在豫章城出现的时间,正好和宗门里探查到天机出现的时间相近。另外,豫章城当初的这家酒楼还有一个前身,乃是开在豫章城崇仁坊内的一家叫作‘赣水渔家’的酒楼,而慧能和尚的皇城寺也在崇仁坊!”马师兄接着说道。

“巧合出现一遍算是巧合,但是巧合多了,也足够我们动手查探一番了……”

第四十八章 迟来的交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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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小白……”

农庄里陆滢正在四处寻找着,那只顽皮的白鸽再一次不见了踪影。

“滢滢,怎么了?丢了东西吗?”正巧出门的许辰看见四处乱窜的陆滢,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哪晓得一听这熟悉的问答,陆滢便气愤的喊道:“都说小白不是东西啦!”

望着突然发火的陆滢,许辰站在原地发愣,一时间倒是手足无措。

方才的陆滢一门心思都在寻找白鸽,突然间听到身旁来了这么一句,心烦意乱的她便下意识的回答。等到她察觉到声音竟是那样的熟悉时已然为时过晚……

“辰……辰哥哥,滢滢……没有对你发火……我……我不是有意的……”陆滢越说越乱,渐渐的只好低下头去,绞着手指,双眼盯着鞋子,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望着陆滢乖巧的模样,许辰会心一笑,蹲下身来,揉了揉陆滢的额头,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滢乖巧的点头,说道:“小白不见了!”

“小白?是滢滢养的宠物吗?”许辰问道。

“嗯!小白其实是一只鸽子,是辰哥哥养的信鸽……”陆滢小心翼翼的偷看了许辰一眼,生怕许辰知道了生气似的。

许辰好笑道:“没事的,只要滢滢喜欢,尽管拿去玩好了,辰哥哥也不缺这一只。”

“可是……”虽然害怕说出来之后,辰哥哥会把小白要回去,但要她在辰哥哥面前说谎,陆滢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是小白很聪明的!”

许辰并不能准确理解陆滢这句话中“聪明”二字的具体含义,同样他也无法想象出一只鸽子能拥有怎样的“聪明”。

好在仁慈的上苍也没有让许辰的“无知”持续太久,仅仅片刻之后,一道白影便朝着他们激射而来。

许辰没有耿燕秋那般高超的身手,所以他连那道残影也没能看清,陆滢的怀里便突然多出了一团白色绒球。

“什么东西?”这是许辰第一时间内的反应。

“呀!小白!”陆滢自然也无法捕捉到白鸽的速度,然而手上的熟悉的触感传来,让陆滢知道,她那神出鬼没的小白再一次回来了!

许辰带着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陆滢怀中的白鸽,有些惊奇、有些疑惑:“滢滢,这是……”

“这就是小白啊!”陆滢骄傲的笑道,轻轻的将怀中的白鸽递到了许辰眼前。

许辰低着头仔细的看着,也许是许辰的目光过于锐利,那蜷缩成一团的白鸽子竟然缓缓的将翅膀抬起,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一双小眼珠偷偷的瞥了许辰一眼。

就是这一眼,仿佛让小白鸽受到了惊吓一般,只见那团毛茸茸的鸽子竟然微微一颤抖,一颗小脑袋便赶忙再次钻回了翅膀下面。

畏惧!是的,许辰竟然从这只鸽子的眼神中看到了畏惧的情绪,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许辰也被震惊了,初见如此有灵性鸽子,许辰除了震惊外却没有常人的欣喜,也就是在这一刻,那种熟悉的恐惧感顺便弥漫了许辰全身。

“辰哥哥,辰哥哥,你怎么了?”陆滢还以为许辰被小白的表现吓傻了,连忙出声唤道。

“哦!没事!没什么事……”许辰重复了好几遍,这样的重复在许辰身上可不多见。

“好了,既然鸽子找回来了,那滢滢就自己去玩吧,辰哥哥还有事要做呢!”许辰笑着站起身来。

“哦……”虽然有些小失望,但懂事的陆滢还是乖巧的离开了。

离开之时,许辰转过身去,眼角的余光却再次捕捉到一道畏惧的眼神。许辰猛的回头,却刚好看见陆滢的怀中,那只鸽子的翅膀再次动了动。

陆滢走了,许辰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来人!”许久之后许辰方才开口唤道。

“大哥!”身后的一位青年便走过来应道。

“去查查这只鸽子上一次出任务是从来回来的,带回来的信上写了些什么。”

“是!”

“另外,再去查查滢滢这几天都去过哪里,见过哪些陌生人,具体干了些什么,要详细点!”

“好的!”

少年离去了,许辰抬眼望天,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然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少年人便回来了。

在许辰的房中,出去查探的少年正在做着详细的汇报。

“那只鸽子是十几天前从豫章飞回来的,也是在十天前滢滢在后院玩耍的时候遇到了这只鸽子,见这只鸽子挺机灵的,便把它要了去,联络站的人见这只鸽子连上一回传送的书信都给丢了,想来是只不中用的,便把鸽子给了滢滢……”少年一五一十的说着。

“什么?”许辰突然间抓到了关键,连忙出声问道:“你说这只鸽子把传送的书信给丢了?”

“不错!”少年肯定的回答道。

“从豫章城来的?”许辰再次问道。

“按照登记在册的编码的确属于豫章城一线的联络站。”少年回道。

得知这个消息后,许辰沉默了许久……

“接着说,滢滢最近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些什么样的陌生人?”沉默过后的许辰再次开口。

“滢滢最近这十天来,自从有了白鸽之后便一直留在庄子里和鸽子一块玩耍,前几日方才出去过一趟。”少年回道。

“去了哪里?”

“城里的秋水阁。”

“都见过什么人?”

“刚去问了耿掌柜,说是那一天店门前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容貌不凡,还与店门前的两个昆仑奴起了争执,后来还是耿掌柜出面化解的。”

“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感觉到关键就要出现的许辰心神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不知道……”少年颓然道。

“不知道?”许辰眉头微皱,声调提高。

“嗯……”少年被大哥凌厉的眼神迫的有些紧张,艰难的点头说道:“耿掌柜也没能打探出这两人的来历,不过这两人一直在问滢滢和耿掌柜关于豫章城的事,但问的又都是些尽人皆知的风土人情……”

“呵呵……”许辰的表情僵硬了许久,这才苦涩的牵动了下嘴角,艰难的笑道:“尽人皆知?风土人情?呵呵,要不是尽人皆知的事他倒不会问了!”

“大哥你是说……他们是故意这么问的?”少年人一听,也开始慢慢反应过来。

“问了这些,他就能确定滢滢他们到过豫章城……他也只需要确定这一点!”许辰脸上的笑容依旧苦涩。

“这……”少年听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去吧……把人都叫来……所有人!”许辰无力的摇头。

“是!”

少年人离去了,也没过多久,房间里便坐满了人。

除了远在长安的王策和已然再次出海下南洋的郑泰外,留在升州的少年以陆浩、周康为首,全部都到齐了,就连年纪尚小的石磊也不例外。柴老、柴七二人自然也没有缺席。

“大哥,出什么事了?”陆浩看着许辰那张阴沉到可怕的脸已然感受到一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们来了!”许辰没有多说什么。

在场的众人自然也清楚许辰说的是谁。

“什么时候?”虽然震惊,但是陆浩还是最先镇定下来,开口便问。

“前几天,在秋水阁,已经见过滢滢和燕秋了!”许辰回道。

“什么?那滢滢……”关系则乱,陆浩明显紧张了起来,许辰身后的柴老也不例外。

“滢滢没事,他们只是打听了些东西,确认了我们的存在!”许辰接着说道。

“来了两个人?”这句话是周康问的。

“一男一女!”许辰回答道。

对话到这里便进行不下去了,由于情报的缺乏,在场的众人根本无法找到下一个发问点,更别提想出解决的办法了。

“怎么办?”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出口的问题,然而众人心中也知道,没有人能给出这个答案来。

除了一个人!

于是,就像他们曾经无数次所做的一般,他们将视线汇聚到了许辰身上。若说在场的人里面有谁还有想出办法的可能来,也就只剩下他们的大哥了!

领袖便是关键时刻必须站出来的人,你可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你却必须站出来!无论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关键,你得指出一个方向来!好让大家能走下去,也许走着走着,就有办法了!

“如今,逃跑已经没有用了!这样吧……”

许辰开口了,根据仅有的情报,他选择了一个方向!

“老四,你去扬州一趟,把谢安带上,他是扬州人,对那里熟。”许辰说道。

“要做些什么?”周康问道。

“去找一个人!”许辰说道。

“谁?”周康问道。

“华清!”许辰说出了一个人名。

在上一回王策去扬州的时候,曾经多次提及过华清这个人,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许辰也有了很浓厚的兴趣。

“他?”对于华清此人,周康也从王策送来的情报中有所了解,但关注的力度显然没有许辰这么大,于是便有些疑惑,为何大哥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竟会想到让自己大老远的跑去找这么一个人呢?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吗?”周康相信大哥的判断,那么这个人就应该有他的独到之处。

“这个人很聪明!”许辰说了一句,然而周康脸上的疑惑却没有丝毫的减少,直到许辰再加上了一句:“和我一样聪明!”

一句非常自大的话,却让周康疑窦尽去。

“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周康再问。

“很简单,让他把叛军引到升州城来!”许辰说道。

一直没说话的陆浩听见后便开口了:“这种时候,就算叛乱波及到升州城,也没什么用处吧?”

许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是的,眼神非常的冰冷!

“收起你那可怜的仁慈吧!这一回我们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老天的意思呢!”

望着陆浩脸上的不快,许辰依旧冰冷的说道:“你心中存了侥幸,这我能理解,因为你不知道他们的强大,以为只是一帮靠着人多就能战胜的对手……”

“醒醒吧!这帮人压根就不是人!在我们这些凡人眼中,他们可以算作是得道的仙人!”

“那我们就是要弑仙咯?”陆浩带着明显的不信,哂笑道。

“对!我们就是要弑仙,要把这帮高高在上,想要我们性命的所谓神仙,一个个杀死!”许辰语气森然,染着前所未有的冰寒。

“好的,大哥,那我现在就动身!”眼见大哥、二哥又要吵起来,周康赶忙出声,将大哥的视线拉了回来。

许辰点头道:“去吧!如今路上不安宁,记得带上几艘龟船。”

“嗯,那我去了!”说完周康便离去了。

“李贤!”许辰再次开始点人。

“东家!”身为少年伙计里面的头头,李贤也有幸参与到议事中来。

“去找些人来,泥瓦匠、木匠等等什么都行,只要有本事、有手艺就好!着重找一些懂得机关之术的匠人,然后把他们带来见我,我亲自吩咐他们干什么!”许辰说道。

“好的!”李贤没有离去,因为许辰还有话要对他说。

“另外,把升州城贡院附近的几条街全部买下来!你亲自去做,记住不要惊动太多的人,直接去找升州太守就行!”许辰接着说道。

“买下之后呢?”贡院附近的几条大街都是升州城内最为繁华的所在,但对于财大气粗的少年们来说,买下来也不过挥手间的事。

关键是,许辰买下之后要做些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许辰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因为开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之后,会让他的计划出现漏洞,而许辰绝不希望自己计划出现这样明显的漏洞。因为……他会死的!

所以,许辰选择了沉默,什么也没有多说:“就这样吧……”

一旁的陆浩是唯一一个能够跟上大哥思维的人,许辰方才这般看似毫无联系的命令却还是让陆浩掌握了大哥计划的一个模糊的轮廓。

于是,面对着大哥的沉默,陆浩只能颓然摇头。

“好的,那我去办了!”说完李贤也走了。

“柴老!”这回轮到了柴老。

“公子请吩咐!”身后的柴老走到许辰面前,躬身说道。

“能够对宗师境高手生效迷.幻药你能搞到吗?”许辰问道。

“升州也有鬼市,只要有钱搞到这些不成问题!”柴老回答道。

“要多少钱,你自己去账房拿!我要药效最好的,口服、外用的都要!”许辰大方道。

“可以!”柴老点头回道。

“另外,再去找一些手脚快的人,朱大一个人,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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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迟来的交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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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南门外,一片荒凉,地里的茅草得了这数月来滋润,已然长得有半人多高。曾经,沿着河干遍地开花,虽然脏乱却显得生机勃勃的茅棚,如今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荒草根下,那半截还没来得及被泥土消融的腐朽木块,在诉说着曾经的嬉闹。

周康没来过这,但随他一同前来的少年们却亲身经历了半年多前在这块荒草丛生的地上发生的那场惨剧。

故地重游,即便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们也有些别样的情绪。而当初一手造成眼前之变的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什么!找不到了?”

河道岔口旁的那个土堆,还没有被推平,少年们也依旧将三艘龟船藏在土堆后面。此刻,先行前往扬州城内查探的谢安已经返回,但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周康着急不已。危机已然临近,大哥还在升州等着,他的时间可不多!

“的确找不到了!扬州城如今已经被叛军全面接管,街面上已然安定下来,市面倒是比前几个月还要繁华,只是人少了一些。小的在城里找到了以前和华清有过接触的几人,但他们都不知华清去了何处。”谢安回道。

“怎么会这样?”虽然周康目前也没能明白大哥的计划是什么,但大哥既然这么郑重其事的吩咐自己远来扬州城,那么自己这一环定是整个计划最为重要的一环,不容有失的一环!

“东家,会不会是华清见扬州乱了后,早已离开了?”谢安问道。

周康摇了摇头,回道:“不会的!按照三哥的情报,这个华清是个功利心极重的人,扬州乱了对别人说是灾难,但在这种人看来却是个天大的良机!所以他一定不会走的!”

“上一次华清是跟在扬州太守童钰的身旁,这样吧,我们先找到童钰,他是扬州太守,见过的人多,应该好找些!”周康回想了一遍之前的情报,换了个搜寻的方向。

“要说童钰,那东家倒是不用去找了!”谢安说道。

“怎么?难道童钰死了?”周康心想,身为太守的童钰,在叛乱突发的情况下,被叛军诛灭的可能倒是最大的。

“要是死了倒好了,童钰这家伙成天醉生梦死,扬州城乱的时候依旧喝的烂醉如泥,听说还是被叛军从房里拖出来的!后来酒醒之后没过多久就降了叛军。”谢安无奈苦笑,身为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家乡被叛军占据,父母官却竟是如此的不堪,心里又怎会好受呢?

“叛了?”周康眉头微皱,随即问道:“那童钰现在何处?是不是还在做扬州的首官?”

“对!东家你怎么知道的?”谢安有些惊奇的点头,看来自己这几个少年东家都不是普通人呀!

周康没有回他,而是沉思起来,片刻后,方才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个李易很不简单啊!”

“啊?”谢安听了这句,自然而然的便惊讶出声。

没曾想,周康竟然解答了他:“史书上的流民叛乱层出不穷,但绝大多数在攻下城池后都会杀了城中首官,平民愤也好,投名状也罢,大致都是这么个路子。”

“但也有非常少的一些,会和李易一样,劝反城中首官,为自己卖命,这样的叛军和那些没文化的流民不同,他们有目的,更有思想,走的也就更长远。当然,平叛的时候也就越难!”

谢安听的似懂非懂,喃喃的问道:“那这个李易算是个有思想的人咯?”

周康笑了笑,回道:“对!这是个有思想、有头脑的人,不好对付啊!”

听周康说完,谢安更加糊涂了,想了想,没有头绪,随后才恍然道:“我只是个做生意的,为东家操持后买卖就成,想这些干嘛!”

“好了,既然童钰还在太守府,也依旧还是太守,我想华清应该还在童钰身边,只不过换了个住的地方。”周康莞尔笑道。

“在哪?”谢安好奇问道。

“太守府衙的牢房!”周康自信的笑道。

“去,找个人打探下,再带上些粮食,买通狱卒,今晚我就要见到这个华清。”周康下着命令。

谢安一边应下,一边怕着马屁道:“四东家果然是神了!您是怎么知道如今扬州城里粮食比钱好使呢?难怪离开的时候,东家您会大费周章的带上一船粮食。”

“行了,别啰嗦了!快去干活吧!”周康笑骂了一句。

“好的,东家。”谢安说完便下去安排了。

……

李易的确是一个志向不小,才能卓越的叛军首领,扬州城才拿下没多久,原本城中弥漫着的死气便消散一空。

街面上再次有人了,各式各样的商铺重新开张,大难不死的扬州百姓再一次走上街头,迎来送往,倒是恢复了几分往日东南首会的气势。

只是脸上的菜色、明显少了大半的人群,还有那相顾间显而易见的提防,依旧还是昭示着动乱给扬州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创伤。

周康几人快步在扬州城内的街道上走着,一双眼却在不停的观望的、记录着。各自的立场决定了李易这个人必将成为他们的对手,如今多一些观察,也好透过些蛛丝马迹,分析下对方的能力。

扬州太守府衙的牢房,就在太守衙门西北见的一处大院内。扬州府衙本就是当年杨广总督江南时驻帐的地方,喜好豪奢的杨广即使连这军营般的所在,也修建的富丽堂皇,到最后还是便宜了后来人。

牢房占地颇广,独门独院,原本乃是一处杨广用以关押南陈皇族的押房,空间很大,并且与前院相连。到了晚间休息时,杨广也没少来此地“慰问”一番破国的皇室遗民,尤其是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

只是入唐以后,历任的扬州太守便修了一道墙,将这个院子与前院给开,彻底做了一处牢房。

也是借此,倒方便了周康的夜访。绕过太守府衙大门,从院墙边的巷子一直向北,走了好一会儿方才遇到个狭窄的小门。

小门处,此刻已然有一人在等候着。

谢安迎了上去,直接将一大袋足有十几斗的粮食递到了那人手中。那人接过后,慌忙打开袋口,伸手就往里面一捞,捞出一把雪白的大米。颤抖的双手,渗人的目光一直盯在手上的大米上,片刻间,那人竟飞快的将手中的大米塞进了口里,竟是要生吃!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传来,那人也被这并不大的声响惊吓的左右四顾。

稍息后,那人这才将嘴里还没吞下的白米,一粒不剩的全部又再吐到了布袋中,且弯下腰来,将青石板上那洒落在地的白米一粒一粒全部捡起,使劲扎好布袋口子,宝贝似的抱住。

这才打开了角门,将这几个全身黑袍的人领了进去。

大抵各处的牢房都是如此,尽管这处院子有着不凡的过往,但这么些年下来,还是成了一处潮湿阴暗的所在。

好在华清比较特殊,自从七宗五姓败退之后,童钰便迁怒与他,立马将其捉拿下狱,关到了牢房最里头的一间独立的屋子,受到的待遇自然也是独一无二的。

牢房的门打开,满身黑袍的周康走了进去,自顾自的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随后直视着对面蓬头垢面的华清。

华清显得有些麻木,周康进来好一阵子了,却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周康见状笑笑,随后便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华清依旧没有反应。

周康接着说到:“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机会!”

周康没有用逃,因为若只是逃,那现在就可以了,没必要多费唇舌。

许是周康的用词让华清有了想看一看来人的冲动,于是,华清抬起了头。

华清没有开口,但周康依旧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周康便自我介绍道:“我叫周康,王策是我三哥!哦,他以前叫王铁牛!”

华清的眼神一瞬间便锐利起来。

周康却只是淡淡的笑笑,带着一丝歉意说道:“之前走得太急,后来事情又太忙,一时间没顾得上你。但我三哥对你的承诺,依旧有效!”

“呵呵……”华清的嗓子似乎出了些问题,声音显得越发的嘶哑,配上那阴渗的眼神,便有了一丝诡异。

“我知道你不信!”周康坦然说道:“但不管你是否答应,明天李易都会到牢房来一趟。李易这个人你应该认识,扬州城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也定然知晓了。那么如何把握这个机会,你心中清楚,毕竟要论把握时机,你很在行!”

周康说完后,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在等。

华清也知道他在等什么,虽然心中有着怨恨,但自由的魅力却只有失去过的人才更懂得珍惜。

“你需要我做什么?”华清开口问道。

周康笑了起来,说道:“不是很难的事,和你之前对童钰做的差不多,接近李易,取得他的信任,然后让他挥军南下,打到升州城去!”

“呵呵,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难啊!”华清讥诮道。

周康坦然而笑,回道:“李易的确比童钰聪明得多,但如今他们真是用人之际,你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李易有怀疑也不会放过。何况我们会帮你把材料准备齐全,保管李易找不出一点儿不信任你的理由。”

“另外,我们也不需要他全军出动,有一支偏师兵临升州城下也就足够了。”

华清沉默了,但却只沉默了片刻,便出声道:“我答应你!”

周康笑的更灿烂了,只是牢房内光线不佳,那抹灿烂看上去倒更像是死神的微笑。

“出去之后,回你原来的家,在你家床底下会埋着一箱金子,有一千两,足够你打通李易身边的人脉。哦,对了!你的那个老婆还没死,只是已经不在扬州了,你要是想把她找回来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不管她去了哪里,只要活着,我们就能把她回来,只是找回来之后成了什么样,这个我们可不敢打包票!”

“当然,要是你不想找回来,那么你家床底下就会多出一箱金子,你可以拿着,去找过一个老婆……”

周康一直面带微笑的述说着这些,倒是与他以往在操练少年时铁面无私的面容有着很大的不同。

“我要多一个箱子!”华清想也没想,便说道。

“好的!明日李易便会出现在这牢房里!”说完周康便站起身来,推门离去。

二人的会面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时间短到就连那拿了粮食的牢头都有些不好意思。

聪明人之间的谈判不需要花费多久,说得越多反倒失了底气。

原路返回,没在牢房里花费多少时间的周康一行人谁也没惊动便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南门外,河岔口土堆后面的龟船上。

周康刚上船,领队的少年便迎上来说道:“四哥,扬州联络站的兄弟来了,还带了些人来!”

“哦?把人叫来!”

周康有些疑惑,一般联络站的人都只负责传递消息,打探消息则由彭泽设立的货栈办理,扬州城虽乱,但李易复市之后,货栈也重新开门营业了,那并不对外的联络站又怎么会带一些陌生人来呢?

不一会儿后,一个少年便领着一个中年人走进来周康所在的船舱。

“四哥!”少年打了个招呼,随即便为同行的中年人介绍道:“这一位是镇海帮的帮主叶轩!这一位便是我家四哥!”

“四公子,久仰大名!”叶轩抱拳道。

周康洒然一笑,说道:“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久仰啊?”

叶轩一愣,相对无言。

“哈哈,好了,说笑了!”周康“哈哈”一笑,随即认真说道:“叶帮主的大名在下倒是久仰!不管是在太白楼,还是在这扬州南门外,又或是豫章城外的陈家村外,叶帮主和我们这帮人倒是颇有渊源啊!”

望着周康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叶轩坦然道:“这说明我们确实有缘!诸位屡次三番救我,这份恩情,叶轩及镇海帮上下莫不敢忘!”

叶轩恭敬的冲周康行礼。

“屡次三番?扬州城南那次,我三哥他们可不是有意救你的,何况我们杀了你几个手下,陈家村外,宋清他们也是。”周康对叶轩的恭敬有些诧异,按理说叶轩若是说的反话,那么脸上绝不可能有这般的真诚,那是一种带着强烈执念的真诚,是做不得假的!

于是,周康便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联络站的那位少年。

少年会意,便回答道:“叶帮主是扬州沦陷那天,逃到我们联络站来的。”

是的,那一日,镇海帮被秦刚破门之后,叶开重伤临死。在几百位帮内好手的拼死拦截下,叶轩这才带着几位心腹和重伤的叶开退出了扬州城。

面对着紧随而来的追杀,叶轩举目四顾,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好一路往北,不多时便来到了王策年前驻扎的那处农庄。

这一处农庄,并未荒废,王策走后,许辰在布置联络站的时候,便将这处农庄当做了扬州联络站的所在之地。

于是,当叶轩带着一帮残兵败将退到这里的时候,便再一次看见了严阵以待的少年们。

不同的少年,却拿着同样的武器,排着同样的阵型,叶轩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少年来。

瞬间,一道亮光便划开了叶轩心头浓厚的阴霾。

于是,叶轩便留了下来。

于是,联络站的少年们便转移到了城外另一处备用的基地。

“所以,叶帮主这是要投靠我们?”周康听少年人说完,便开口问道。

叶轩坦然点头:“不错!”

周康眼珠一转,笑道:“叶帮主莫不是开玩笑吧?我们这伙人不过是群半大的孩子,你要投靠也该找个靠谱一些的靠山吧?”

叶轩没有笑,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平淡的望着周康的双眼。

与之对视片刻,周康止住了笑,肃然问道:“扬州城沦陷的消息已经传到长安了,朝廷派来平叛的将领李伦也到北边的淮阴郡了,这些叶帮主可还知晓?”

叶轩点头:“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选择我们?”周康问道。

“从能力来说,比起那个自大的李伦我更相信你们;从实力来说,理论手上的五千兵马恐怕连你们五百人马都拦不住。至于说朝廷的大义……我想身为当朝宰相的学生,投靠你们应该也是站在朝廷这边的吧?”叶轩说完后便看着周康,看得很认真,似是要看穿周康的目的。

周康却只是一笑,片刻后便问道:“你能给我们什么?”

到了这一步,便算是同意了,那也就到了谈价钱的时候了!

叶轩傲然道:“我有船!”

周康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后,方才有些好笑的说道:“我们也有船!而且你看看这些,就该知道我们的船显然要比你们的好!”

随着周康伸出的手,叶轩看到了这几艘龟船,他认识这些模样奇怪的船,正是这些船,当日只用了一轮攻击,便击垮了双鱼岛的几艘巨舰。

叶轩理解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再说道:“我还有人,开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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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迟来的交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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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州乡试那一段,杜撰的!诸位姑且看之……】

“哦?”这一回,周康有些心动了。

叶轩依旧有些骄傲的说道:“年前忙着炒地皮,帮里的海贸全给停了,水手、船工全部回乡待命去了。也多亏如此,这一场大变才没有波及到他们。”

“四公子可以放心,这帮水手、船工都是跑了多年海的老手,经验丰富!无论是怎样的船,只要他们一到手,不用多久便能操作自如!”

周康同意的点头,镇海帮占据东南海商中第一海帮的名号多年,手底下的水手自然都是不错的。

“我全要了!过些日子,你将他们召集起来,一块送到升州去!”周康这便算是同意了叶轩的投诚。

“多谢东家!”叶轩也就顺道改了口。

“我在扬州还有些事,过后你就和我们一块走吧,李易的人头,我们会留给你来砍的!”周康自然明白叶轩投靠自己的目的。

“多谢东家!”叶轩这一次的道谢显得更加的真诚。

……

第二天,身为叛军头脑人物的李易竟然真的来到了扬州太守府衙的牢房里。

名为视察,可已然投靠叛军的扬州太守童钰却是决计不会信的!

开什么玩笑!去牢房视察?李易很闲吗?

所以,童钰不惜放下了手中的公务,跟着李易一块儿下到牢房“视察”。

李易进了牢房,便径直朝最深处走去。身后的童钰便愈发的认定李易来此必有所图!

只是等到李易越走越深的时候,童钰便开始有些心慌了,虽然他并不明白心慌的缘由:“那个人他也不认识啊!”

“打开!”李易朝着随行的牢头吩咐了一声。

牢头赶忙上前开门。

门开之后,只见脏乱的牢房内,竟然有一人正襟危坐着。

那人自然便是华清!

华清身上的衣物依旧脏乱不堪,但蓬头垢面的形象却恍然一新!胡子剃掉了,发髻也重新扎了起来。

李易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端坐着的华清。

华清冲他微微躬身,算做是示意。

李易只在门口站了片刻,便举步走进了牢房。

“关门!”

随着李易令下,外头的牢头便将牢门关上了。

一道门将童钰隔在了外面,童钰只来得及往里看上一眼,也只看见正对着他的华清,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难明的微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欣喜。

“现在就笑,为时尚早吧?”门内,入内的李易也看见了华清嘴角的这抹微笑。

华清再次笑了笑,自信的说道:“您既然进来了,那我便能出去,和您一道出去!”

“你很自信!”李易看了他一眼,便寻了处地方坐下。

“呆在这种地方,要不自信一点,可出不去!”华清回道。

李易坐下之后,便开口说道:“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既然你有本事让我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有能力证明你的价值,但你要知道,价值这种东西是由需要他的人来决定的!”

华清同意的点头,赞道:“李老板果真是个出色的生意人!”

“呵呵!”李易笑了,看着华清说道:“那是以前,现如今改行了,把全部身家都投了下去,做了笔天底下风险最大的买卖!”

“收益也是最大的!”华清补了一句。

李易不置可否的笑笑,说道:“所以,你该清楚,我现在的时间宝贵到什么样的程度,若是你的价值抵不上我耗费的时间,恐怕就要拿些别的东西来偿还了。”

“无非就是一条命罢了!我这笔买卖和李老板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华清说道。

“行了,你该说正事了!”李易说道。

“好!”华清点头,随即便直言不讳道:“南下升州!”

“这么直接?”李易诧异的望着他,笑道:“要知道,就算你这么直接,我对你的怀疑可一点也不会少!”

“所以,这样不是更省时间嘛!毕竟时间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华清回道。

李易沉默了片刻后问道:“理由?”

“平凉李伦已经到淮阴郡了……”华清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易打断了,但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他只有五千兵马!”李易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

华清笑了,笑得很灿烂,笑得让李易有些不舒服,但相比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李易倒宁愿面对他这个笑容。

“可你们志不在北,杨廷和此时应该要出武夷山了吧?”

华清平淡的声音却如同炸雷一般在李易耳边响起。

“你到底是谁?”李易双目怒视,质问道。

华清坦然处之,回道:“你不是已经让人查去了吗?想必很快就知道我是谁了!”

李易深呼吸几次,便将怒火压下。这一刻,他提高了对眼前之人的重视程度,这个人竟能将他们最为绝密的情报搞到手,而且还是在身处牢狱数月之久的状况下。

既然对方不同凡响,李易自然不会用对付平常人的办法应对。

为此,他的愤怒只来了片刻便消失了,对付这样的聪明人,愤怒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于是,片刻间,牢房内陷入了长长的寂静。

到了这一步的华清也乐得闭目养神,静候结果。

不久之后,牢房的大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一位李易随身的亲兵,俯下身子,在李易耳边耳语一会儿后方才离去。

李易听完了手下人的汇报,沉默的想了想,忽而笑道:“一个连自家恩人都能杀的人,我用起来可不太放心!”

听见声响,华清便睁开了眼,见李易发问后,这才笑着回道:“可我知道你一定会用我!”

“哦?为什么?”李易笑着问道。

“因为你很自信!另外,你现在真的很缺人!”华清笑着回道。

李易望着他,华清便坦然与之对视着。

片刻后,李易笑了起来:“哈哈,你说得对,我李某人的确很自信!也确实很缺人!”

“走吧!”

说完,李易便站了起来,华清同样也站了起来……

半日之后,在与扬州联络站、货栈的人手见过面后,得到了华清出狱的消息的周康等人便带着叶轩等一帮镇海帮残留下来的好手,启程往升州赶去。

再过了半日,通过李易的军令,叛军派遣了一支四千多人马的精兵南下升州。

四千多人,渡江南下,拿下升州这座虎踞龙盘的雄城,听起来像是个笑话。但聪明的李易却依旧下达了这个命令!

因为,统领这支兵马的不是别人,而正是杨询!

李易可不是出于打压报复这等狭隘的想法而选择如此出兵的。而是因为,只靠着这些人便已经足够拿下守备力量早已被削弱到极点的升州城!

因为,杨询手上的兵马都是精锐!真正的精锐!何况,他手上还有着当世最强的水师!

视线回转,却说这几日来远在升州城外的农庄里面,又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一片又一片的巧手匠人正在四下的忙碌着。

农庄里的居民上前一问,才知道又是大东家下的命令。居民们并不知道这忙忙碌碌的是要做些什么,但既然是大东家的要求,那么想必做的一定是好东西!

工匠们热火朝天的工作之时,头顶上总会有一只机灵的白鸽在空中盘旋。

远处,许辰看着工地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

六月十五,乃是升州本地乡试的日子。

升州辖下各县的优秀学子都会在这一天汇聚到升州城内,进行为期三天的考试。

科举制度虽说是隋文帝初定,然考试取官的办法却古已有之。作为南陈都城的升州,也早就在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建了一座贡院,以作开科取士之用。

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如今。

虽说如今大唐的乡试几乎全在各郡太守的一念之间,然而有着深厚传统的升州却只能靠着光明正大的考试,选出的举子才能让他人心服口服。

也有那不信这个邪,试图颠覆这种传统的郡守,可每当不是在贡院举行的举子选拔,升州本地的学子竟然一个都不愿出席!闹到最后,那些个郡守只好从别处寻了几个学子来充数,然而,愿意去做这种事的学子又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即使到了长安,坐到了殿试的考场之上,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其他地方层层选拨上来的优秀学子?

最终,迫于吏部关于郡守文教方面考核的压力,即使再顽固的郡守,也不会拿自家的前程置气,只好愤愤恢复了贡院开考的老传统。

而这一届的升州太守又是个“和气”的长者,自然更不会在这上面与升州的学子为难。

于是,乡试自然照常举行。

乡试前三天,照例是整个升州城最为热闹的时节,这一番沾惹着文墨之气的热闹自然要数贡院前头的这一条大街上最为鼎盛。

就在乡试的前一天,许辰也带着老老少少一大帮子人来到了贡院前头的这条大街上,因为,许辰得到了线报,那两个曾经出现在秋水阁的人,已然在这条贡院大街上流连了两天,而在这最为热闹、人也最多的最后一天,许辰相信,他们没理由不来!

“辰哥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那个大哥哥,大姐姐,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啊?”

为了活下去,许辰可谓调动了手头上所有能够运用的力量,即使是年幼的陆滢,也参与到了许辰的计划中来,而且还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面对着陆滢纯真的眼眸,许辰心中哀痛,却依旧只能狠下心来,微笑答道:“辰哥哥也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他们会把辰哥哥抓走,也许还会把和辰哥哥有关系的你,浩哥哥,策哥哥,康哥哥,还有小石头,还有庄子里的叔叔阿姨们全部杀死,滢滢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吗?”

陆滢自然使劲的摇头:“我不要!”

“是啊!滢滢不想,辰哥哥,所有有什么办法呢?”许辰落寞的说道。

“那……我们能跟他们谈一谈吗?让他们别把辰哥哥带走……”陆滢用一种期翼的眼神望着许辰。

其实若换成去年这时候的陆滢,可能不会问这个问题,惨遭剧变的小女孩过早的成熟了。然而这一年来,在众多哥哥们的庇佑下,陆滢那颗还未被世间的阴暗遮蔽太多的童心渐渐的再次纯真起来,她开始愿意相信一些成人连想都不会去想的可能。

听了陆滢的这一问,许辰的心就像被刀狠狠的剜了一下似的!本已洁净的童心又将再一次被阴霾遮盖,更为甚者,今日的陆滢竟然要沦为自己手中的一粒棋子,做那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暴徒!

许辰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竟也动摇了起来。

“大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身旁的周康敏锐的察觉到了许辰内心的那丝动摇,连忙出声提醒道。

许辰闭上了双眼,过了片刻之后,那丝动摇已然从他再次睁开的双眼中散去:“按原定计划来!”

周康点了点头,也不知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手势,附近的人流中便悄然隐没了几道身影。

热闹的大街上什么都有,杂耍、猴戏,走江湖卖艺的这类抵挡些把戏便在街边上随处寻了个位子,敲敲打打的也就开始了。自然也有那些拿了自家字画来这街边铺了块白布,摆摊的,只是沦落到街边卖字画的多是一些潦倒的书生,那些腰里缠着几贯铜钱的豪客们自然会进到大街两边,各处耍乐的所在。

扬州正在发生的叛乱被滚滚的长江隔在了北边,升州的百姓依旧沉浸在太平的盛世中,只是这种太平,不会持续太久了……

“辰哥哥,你看那里有处花灯!”这是陆滢的声音。

“马师兄,快看,那是个什么东西?”这是少女灵儿的声音。

两道声调不同,却同样婉转、清脆的女声同时响起,也拉开了这一场蝼蚁和巨人之间战斗的序幕!

两道女声的共鸣吸引了不少沿途过往的俊秀青年,青年们纷纷回首侧目,然大多数看的都是少女灵儿,毕竟亭亭玉立的少女总要比半大的孩子更有吸引力!

也就是在这频频的侧目之下,过往的人群开始渐渐拥挤起来,当然,这种拥挤的感觉在最先的时候却被那一道道火热的目光给遮掩住了。甚至只是给当事人一种错觉,一种拥挤并不存在,而只是注视的目光多了,所以略微有些不适罢了!

少女灵儿却是真的有些不适!

往日在宗门内,她自是光芒夺目的所在,无论走到哪里绝少不了注视的目光,然而那种目光却无一不含着淡淡的疏离,或是敬畏或是艳羡,哪怕是饱含着爱慕也是那种不沾染一丝杂念的眷恋,绝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直接,**裸的占有**!

“小生这厢有礼了!敢问姑娘芳名?”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风度翩翩的在灵儿面前轻声问道。

这一问,彻底将方才那份因灵儿的美丽而震撼不言的静寂打破。

“在下升州李云……”

“小可吉县方山……”

一个又一个青年才俊一窝蜂的朝着灵儿围了过去,同样的躬身拱手,只是有些人,那手伸的未免过长了一些,更奇怪的是,一见有人如此,其他人竟更加得寸进尺起来,一个赛一个的将自家与少女间的距离快速的缩小!

“灵儿!”方才的马师兄也被震惊了片刻,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的马师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

若是不动用灵气,他的力量也不过比常人稍大一些,面对着突然之间出现的众多“文质彬彬”的书生,马师兄虽然心中也有些厌恶,是那种源于男性本能的厌恶。

可良好的秉性又让他实在无法突然间对这帮慕艾的青年痛下杀手,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他的眼中实在算的上蝼蚁中的蝼蚁。

心情不好,随手掐死一只蝼蚁,自然是常有的事,可要是花上几千上万贯的铜钱才能杀死这只蝼蚁,想必没有人会有这种的心情。

所以,在第一时间内,马师兄没能出手!

也是因为,这所谓的“第一时间”实在是太快了!快的就像事先排演了无数遍一般!

这个时候,突然又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要挤进这个圈子,但却像是因为气力不足,最后竟被挤了回去,不仅如此,那后冲之力竟将这个人推到了马师兄的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一般的瞬间,只是在马师兄那双修炼了多年的双眼看来,这几人的动作竟是那样的清晰!

也正是因为清晰,所以马师兄清楚的判断出,这几个人是真的没有什么气力!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是真的不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所以,他又没有激发身上的护罩!

所以,他被这几人轻轻的撞了一下!

也是借着灵敏的触觉,虽然其中一个人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轻柔到即使是在水面上拂过也未必会留下涟漪,但依旧还是让马师兄察觉到了!

“不好!我的灵气镯!”

然而就在他转瞬间就要激发身上护罩的时候,右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道巨力!

原来,另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悄无声息的将一根比头发丝也粗不了多少的银丝缠到了他的右手手腕上!

马师兄的手腕顿时绷得笔直!

再然而,惊变依旧没有结束,忽然间一道黑光闪现!

一把足有一尺来长的通体黝黑的大刀就那么如奔雷一般朝着他的手臂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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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迟来的交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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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破空,然而这一次马师兄却没可能反应不过来了!

“哐当”一声响起!那把不知用什么材料锻造而成的黑刃竟然在马师兄那看似瘦弱的臂膀上擦出了一片火花,伴随着耀眼的火花,马师兄的身上开始闪烁起淡淡的青色光芒。

这一番突变仅仅在转瞬之间便发生了,从方才灵儿的那声惊呼到如今的这一声撞击,两道声响竟仿佛连在了一块。

马师兄的反应算不上慢,但却依旧为这番变故震惊不已!

然而如今,他的护体罡气已然激发,马师兄不认为到了这一刻面对着这一群野人他能有什么危险。的确,在之前的岁月中,有为数不少的人死在了外界蛮荒之地的野人手中,然而据传回来的情报显示,这帮人绝大多数都是些目高于顶的蠢货,想必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依旧不愿意相信发生的一切。显然,这帮人并没有来得及将自家的护体罡气展开,便死在了他们眼中蝼蚁一般的野蛮人手里。

而马师兄,自始至终就没有轻视过这帮野蛮人!在惊变发生的第一刻便立即果断的激发了护体罡气,自然在他看来,外界的野蛮人已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了!毕竟护体罡气的防御力有多强,马师兄心中一清二楚,即使上品的飞剑法宝也不可能刺穿同等级别的护体罡气,除非是那传说中的极品法宝。可是这种炼器大师手中的珍宝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问世了!在这蛮荒的外界,自然更不可能出现!

所以,马师兄便有了闲情,想要看看挑起这一番惊变的主谋,猫戏老鼠一般的看看对方脸上那一切成空的表情!

而他,自然也知道此番惊变的主谋是何人!只是让他有些意外,以致有些狼狈的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选在这种地反动手!

于是,马师兄自嘲的笑笑,抬起头来,往对面看去。

只是他看到的却是一面面黝黑的盾牌!

马师兄有些疑惑,继而有些好笑:“难道他们试图用这种东西来抵挡自己的飞剑?”

马师兄的笑还挂在嘴角,护体罡气已开的马师兄显得从容不迫,也就没有从原地移开,于是在他精确的感知中,他清楚的看见那几个身材瘦弱的“书生”用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将另外三根丝线,分别绑在了自己剩下的双脚和左手上。

丝线绷直,马师兄的手脚却没有移动分毫,既已运转了灵气,外界的这点力量自然无法撼动马师兄半分,至于那伸出去的右手,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收回。

只是,他想看看,这个让自己有些意外、有些狼狈的人,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于是,惊喜真的来了!

沿着丝线,从另一头滑过来一个接一个的黑色铁球,铁球足有碗口那么大,向着马师兄四肢滑来的铁球足有十多个!

马师兄好奇的打量了这些铁球一番,神识一探,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

他不知道这些铁球是什么,自然更不可能知道这些铁球的威力,只是他心中想着,既然这是对方最后的手段了,想必该会让自己稍稍惊讶一番。

四根细丝突然猛地一抖,随即马师兄便清楚的觉察到那串在铁球上的一个拉环被细丝上下晃动的力量抽离了出来。

十几个铁球于是开始坠地!脚上那几个甚至已经滚到了他的脚边。一股灼烧的味道虽然很淡,但马师兄还是清晰的闻到了。

“趴下!”这是马师兄听到的,那个人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好在不是最后一句……

顿时,马师兄便发现他周围的一群人竟然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片,然而稍远一些的游人还在惬意的游玩着,马师兄甚至能看到他们那带着一丝惊奇、一丝笑意的双眼,偶尔向着他们这里瞥了过来。

刚才那一声长刀与胳臂的碰撞在这些游人看来,也许就像附近那些跑江湖卖艺的汉子所做的一般,刚才马师兄还清楚的看到,在看见自己的胳膊挡住了那把巨大的长刀之时,附近的游人们竟还卖力的叫好,甚至有那豪爽的看官们已然丢出了几枚铜钱。

而那几枚铜钱如今正和那几个正在向外冒着烟的铁球安静的躺在马师兄的脚边。

是的!在下一刻来临之时,马师兄忽然觉得这一刻天地竟然变得那样的寂静!仿佛一切的声响都已消失殆尽……

静极生动!

一声无论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巨响,就那么突兀的在贡院大街上响起了!

“轰……”一切的形容词都没有这个原始的拟声词来的直接,来的震撼!

十几颗铁球就在那一瞬间裂开了!

马师兄甚至能够清晰的捕捉到他们裂开之时所有的画面,铁皮先是慢慢的膨胀,随后那凹凸不平甚至带着一些刻痕的铁皮上便开始出现一道道的裂痕,然后裂痕逐渐变大,开始和铁球本体分离开来,再然后,巨响要比那股烧焦的味道更快的被马师兄觉察到。

感觉灵敏的马师兄,看到的一切在外人眼中仅仅只是一瞬,可在马师兄的眼里却好像慢镜头回放一般,尤其是这一次,心头生起的微妙感觉让他更是觉得这一幕是那样的漫长……

为此,他有些疑惑!因为这些铁球的变化很像他以前炼丹术不成熟时,丹炉爆炸时的反应,二者简直如出一辙!

“难道这些个小小的铁球,竟是一个个的丹炉?里面竟在炼制着一颗颗丹药?而且看这威力,难道这些丹药还很名贵?”

这是马师兄在强烈的气浪袭来之前,脑海中最后的一丝想法。

爆炸!一个对于许辰这帮少年有些熟悉,但对于贡院大街上众多的有人却十分陌生的一个词、一种现象!

可燃物在封闭的空间里发生的一种,伴随着发光、放热的强烈的化学变化。

这是许辰当年上学时,老师让他记住的概念,那时的他最多只在新年的时候,像其他的男孩一样,玩过些鞭炮。自然也不可能想到,当年被逼记住的一个概念,成了今日拯救他的伟力。

浓烈的气浪滚滚袭来!那空气中随处飘荡着的尘埃将这股强烈的气浪清晰的勾画了出来,宛如黑云压城一般,向着四周飞快的冲去!

许辰的人在他的提醒之下,早已趴在了地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盾牌,即使这样,持盾的少年们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巨力,偶尔还有些“铿锵”声响起,那是铁球的碎片正在撞击着坚固的盾牌。

气浪是无形的,既然挡在身前的少年们已为它让开了道路,它自然也就尽情的向四周撒欢儿着。

于是,稍远些的游人们便感到平地生起了一股巨风,向着他们狠狠的吹来!

数之不清的游人身不由己的向一侧飞去,不管是文弱的书生还是那些自溢功夫超群的江湖好汉们,此刻全部如水中的浮萍一般随风而去。

还有那些个形状各异的摊位,有卖吃食的,那一颗颗面团子蘸着糖水也在风中舞动;有卖胭脂水粉的,一股气浪被染成了红色,带着淡淡的甜香之气;有卖名人字画、文房四宝的,那一幅幅画中人竟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在空中飞舞,仿佛要伸出手去将那些就在附近的笔墨抓住,开始又一次的挥毫……

除了摊位,附近几家开门营业的铺子自然也成了气浪戏耍的好去处。掀翻门上的牌匾,踢开大门门槽中的木板,在将老掌柜的推到,把那桌上的算盘抢来,再将客人们一一赶到墙角……俨然一个上门踢馆的恶客!

惨叫声直到气浪宣泄完它那顽皮的劲头,方才从远处、从四面八方传来……

“啊……”

“哎哟……”

大抵都是没有创意的叫喊,听上去让人索然无味。

好在始作俑者也似乎嫌这些叫喊声有些扰人,于是便粗着嗓子喊了一声:“杀人了!扬州的匪人杀到升州来了!”

这一声喊叫瞬间掩盖了周遭所有的惨叫!

四周的气氛稍稍安静了一些,随即片刻后便变的更加嘈杂起来。

“杀人了!快逃命啊!”

“扬州的匪人杀到城里来了!快去报官啊!”

……

于是,慌乱的脚步声逐渐响起,几乎所有的游人都在这一刻开始动作起来,即使那些被气浪吹落的重物砸折了腿的人,也在艰难的踮起脚向远处跑去。

不一会儿,贡院大街上便人去楼空,除了那些黑色的盾牌慢慢的立起,随即移开,显露出盾牌后面那一张张略显年轻却并不惊慌的少年的脸。

这个时候,一个少年渐渐的从盾牌后面走了出来。

放下手中那个铁皮卷成的粗制喇叭,许辰用力的揉了揉双耳,有因为方才爆炸的响声,也有因为方才躺在地上的那一声大叫,近乎封闭的空间,头上又盖极易传导声音的铁盾,这两声大响可是让许辰的双耳至今依旧“嗡嗡”直响。

烟尘还未完全散去,许辰用手在鼻头轻轻的挥着,抬眼向着爆炸的源头,也就是马师兄的所在望去。

只见朦胧的烟雾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是这个身影依旧还站立着。

“我靠!这么硬?这可是十斤颗粒状的黑火.药啊……”许辰刚要掉头往后撤去,烟雾中便传来几声粗重的喘息声。

于是许辰稍稍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回头望去。

烟尘渐消,马师兄的身影开始清晰起来!

只见如今的马师兄,再也没了之前的倜傥风流!

发髻早已不见,披头散发,洁白的额头上有着一个骇人的血洞,依旧在往外流着鲜血。身上的白衣更是被气浪撕的破破烂烂,露出了里面的亵衣,胸膛间的一件内甲上如今正插着几块破碎的铁片,边缘处被染的鲜红,显然已经入肉极深!

马师兄重重的喘着粗气,伸出手去想要往怀中掏出几个疗伤的丹药,仔细的掏了掏,往日那密密麻麻的小玉瓶如今竟只剩了两个。

“唉……要是有钱能买个储物袋就好了!”这是马师兄此时心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不够转瞬间便哑然失笑,也不知是为了此刻的处境还是因为“储物袋”这种珍宝根本不是他们筑基期能够想象的!

马师兄检查了那两个玉瓶,其实哪里用得着检查,都是他一手炼制的,什么样的丹药、什么样的疗效,只一看玉瓶的颜色便一清二楚。

“聊胜于无吧!这回这个惊喜可真够大的……”马师兄摇头苦笑,倒出几粒专门用来修炼却对疗伤却没什么大用的“黄精丹”仰头吞下。

“看来,火.药果然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许辰站的有些远,所以只能依稀听见马师兄说出来的几个字符,但马师兄服药的动作却被他看的清清楚楚,于是刚刚开口,想要嘚瑟一番的许辰立刻脸色剧变,阴沉的望着马师兄,随即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马师兄手脚上的四根细线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在方才如此剧烈的爆炸中竟然丝毫无损。

随着许辰大手一挥,四根丝线再次绷得笔直!

“同样的招式,用上两遍,有用吗?”马师兄转过头来,看向许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双眼中的阴寒却让人无法直视。

然许辰并非常人,自然能坦然视之,并且同样微笑道:“怎么会没用呢?”

“因为,我已经有了准备了!”马师兄理所当然的回道。

“哦,原来这样呀!”许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却调皮的一笑:“那不知道那位灵儿姑娘是不是也有了准备呢?”

闻言,马师兄双眼中的阴寒浓重了一分,然而,笑容却依旧不变:“她的准备可比我要多的多了!”

许辰赞同的点头,说道:“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灵儿姑娘的大小姐出身,身上的宝贝自然更多!看来我先对她下手,是正确的!”

马师兄却只是微微一笑。

“你怎么不问问她去了哪里?”许辰见了马师兄淡然的模样,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想用这种方法分散我的注意力吗?”马师兄笑道。

许辰老老实实的点头:“是的!只是似乎没起到作用……”

“哎呀!我真笨!你们这些神仙一般的人物,随便掐指一算也就知道了,又怎么会担心呢?”许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的说道。

“算了!不逗你玩了!”说完,许辰便拍了拍手。

这是一个信号,传不了多远,但自然有人将许辰的命令传向远处。

于是片刻之后,一阵“哒哒”的马蹄之声便顺着青石板路传来过来,不久后,一架足足由八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便朝着这里飞驰而来。

驾车的人乃是陆浩,少年里面会骑马的没几个,这很好理解,大家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牛都没骑过何况是高头大马呢!

于是受过良好教育,君子六艺学有所成的陆浩便当了一回马夫,同时驾驭八匹大马。

马车很快便跑到了马师兄的身旁,然后陆浩用力将身旁的一个扳手扳下,马车的底板便向两侧掀开。顿时,一块青石便从马车上落了下来,正巧将马师兄身旁的几块青石板重重的压在了下面。

随后,陆浩跳下马车,任由八匹骏马将车架拖走,快步走到许辰身旁,望着对面的马师兄。

许辰这一番动作,马师兄自始至终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于是许辰再次笑了起来,说出了方才已经说过一遍的话:“火.药果然是世上最伟大的发明呀!”

马师兄神情有些凝重的看着身旁的那块青石。青石约有三尺见方,论重量只怕得有数千斤,就那么死死地压在那几块青石板上,也压在了少女灵儿的身上。

是的,马师兄压根不关心灵儿去哪了,虽然在方才那一圈书生的围攻中,灵儿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但他也只是惊讶的片刻,神识扫过,很轻松的便发现了灵儿的所在。

就在灵儿方才站立的地方,青石板下竟然藏着一个大坑!

机关触动之下,被“书生”围在中央的灵儿自然很容易便落到了坑里。

方才爆炸之前,马师兄没有动手,一方面是因为变故发生的太快,等他反应过来时灵儿已然落入了陷阱之中,另一方面自然是源于他对灵儿的自信。

灵儿虽然涉世未深,但修炼天赋极佳,小小在年纪境界上也不弱于他这个师兄,更别提出门之前,长辈们送与她保命用的宝贝了。

而爆炸之后,马师兄的确很像尽快出手将灵儿解救出来,然而在那场爆炸中,马师兄看上去屹立不倒,实则早已身受重伤,身上的那些疗伤丹药又不知被气浪吹到了何处,吞服的几粒“黄精丹”只能给他增加一些灵气,想要靠着自身的机能自主恢复伤势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所以,马师兄有些焦急,尤其在他的神识探查中,灵儿所在的陷阱中竟然密密麻麻的铺了一地的铁球,方才的那种铁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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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迟来的交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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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的右手再次举了起来,马师兄知道这又是一次进攻的开始,而这次进攻显然是针对灵儿的。

于是马师兄说了一句话,试图让许辰停一停。

“要不我们谈谈?”

许辰果然停了下来,右手依旧高举,只是没有放下:“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谈的!”

马师兄笑笑,指了指许辰身旁的陆浩,说道:“可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很想和我谈谈。”

许辰眉头微皱,转过头去看向陆浩。

陆浩听了马师兄这么说,向前两步,与之坦然对视着:“我确实想和你谈谈,但请收起挑拨离间的心思。”

马师兄正视着陆浩,点头道:“可以!”

“你们想把我大哥带走?”陆浩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错!”马师兄点头回道。

“为什么?”陆浩再问。

“他对我们很重要!”马师兄回道。

陆浩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可不够充分,既然是你提出的谈判,就该拿出些像样的东西来。”

“我们需要找他了解一些东西,关系到我们生死存亡的东西。”马师兄没有说谎,宗门长辈在下达任务时严肃的神情早已深深的烙印进马师兄的脑海。

陆浩眉宇间依旧有着疑惑,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可不止这一些,然而他却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转而问道:“要是我说服我大哥,让他现在就把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告诉你,你能不能说服你家长辈,放弃对我大哥的搜捕?”

马师兄望着陆浩,神色有些古怪:“为什么?”

陆浩也从对方古怪的神色中看懂了他想问的东西,继而满脸肃穆的回道:“我只想少死几个人……”

马师兄能看出陆浩这句话中的真诚,于是便只能越发无奈的笑笑,说道:“我只负责接受命令,长辈们想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这么说来,你无法做主?”陆浩十分气馁,甚至带着一丝不甘心的问道。

“抱歉!我只有把他带回去,让长辈们决定如何处置。”马师兄歉意的说道,却又加上了一句:“但我可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呵呵!”陆浩失望的笑笑,讥诮道:“你凭什么保证?”

马师兄知道陆浩的意思,于是便说道:“我的却没这个能力,但是灵儿她有!”

陆浩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我大哥他从来不会相信他不能掌控的东西,我也一样,不会把自家的命运寄托在他人的保证下!”

说完,没有再等马师兄说什么,陆浩便向后退去。

退到许辰身旁的时候,许辰没好气的问了一句:“谈完了?”

“嗯!”陆浩气馁的点头应道。

许辰看了老二一眼,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这一回,许辰的右手重重的落了下去!

然而,许辰落臂的速度快,马师兄的速度比他更快!

趁着刚才的短暂调息,马师兄似乎恢复了些气力,右手一抖,一道青色的历光便从早已破烂的袖口飞射而出,朝着那块巨大的青石飞去。

然而青光却没有打在青石之上,而是拐了个弯,朝着青石边的一块青石板刺了过去,刀切豆腐一般,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立马就出现了一个大洞,直通灵儿所在的陷阱。

灵儿自从落到这个陷阱里也已有不少时间了,但她除了将一件随身的宝物激发外便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动作。

最开始的时候,机关触动,落入陷阱时灵儿慌乱了片刻,也就只是在这片刻,当灵儿将宝物激发,将自己保护起来之后,惊天动地的巨响便传了过来,强烈的声浪将埋于地下的灵儿震的一阵失神。等到灵儿回过神来,遂飞快的将神识探出,于是马师兄的处境便清楚的出现在她眼前。

而等到她发现让师兄凄惨无比的罪魁祸首竟然密密麻麻的摆在自己脚下时,灵儿慌乱之下便只记得将宝物的威能再次激发了一些。

而这一刻,马师兄的飞剑袭来,将坑洞上方的一块泥土破开,一抹阳光洒了进来,驱散了坑洞中的一丝阴暗。

然而,进入坑洞中的不只有这一抹阳光,另有一道火光似不甘落后一般,紧随着阳光的脚步,进到这坑洞中来。

顿时,坑洞地面上铺满的那一层铁球,如清晨被唤醒的顽童般,开始不安分的跳动起来。

同样敏锐的感官,同样缓慢的镜头在少女灵儿的眼前再一次浮现了一遍。

“轰!”一声本应比方才更加响亮,却由于深埋地下,被泥土阻隔,从而显得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

马师兄想要将灵儿救出来,但片刻间恢复的力量却不足够其将那三尺见方的青石击碎,于是便从边上开了个口子,试图将灵儿救出。

然而爆炸却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原本应在密闭的坑洞内充分作用的膨胀气体,这下子便找到了个发泄的出口。可怜的马师兄,正想冲过去救人,首当其冲之下,立刻便被气浪掀翻的身形。

而那压在坑洞上方的巨大青石,即使有了一个出气口,依旧被坑洞内向上的气浪顶的离地数寸,随即再重重的落下,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又一声不小的撞击声。

又一次爆炸发生了!

相必上一次,这一次的爆炸波及的范围不广,除了大街上一连数丈的青石板纷纷龟裂开来外,也没有太多的损耗。

然而这一次的爆炸,显然更加让许辰满意!他所要对付的两个人,在这一次的爆炸中全部中招了!

即使是沉稳的许辰,到了此时也难免有些兴奋。直到这一刻,许辰今日的计划竟无一处失误,全部取到了预先设想的效果。

先是在农庄里明修栈道,利用对方不知自己已经觉察到他们的到来,这一情报上的误差优势,通过那只叛变的白鸽将自己在农庄里的布置一一传递给对方。实则却暗度陈仓,在这游人遍布的贡院大街上动手,自然出乎对方的预料,从而抢到了一丝先机!

接下来一连串的进攻主要借助的又是世间原本并不存在的黑火.药,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的确给马师兄带来了许多的惊喜。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许辰那颗沉稳的心也不争气的跳动起来!

毕竟对手可算是神仙般的人物啊!能够算计并且成功重创到他们,许辰又有什么理由不兴奋呢?

许辰是有理由兴奋的,而被他逼到这种地步的马师兄却有些落寞,以及渐渐生出来的一丝迷恋,对于这个世界的迷恋……

马师兄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自己有些僵硬的动作,再感知一下自己身上如今糟糕的状况,马师兄有些无力,然而最终促使他做出接下来这个抉择的原因却是右手手腕上的那只镯子正在一闪一闪的发着急促的闪光。

刚才的那股气浪又消耗了他灵气镯内不少的灵气!

而自己那只备用的灵气镯早在刚才被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近身时,便已消失不见了!

妙手空空!这种江湖上流传甚广的本事,马师兄曾经也曾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他自己也会有亲身体验的这一天,尤其这还有可能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自己尚且如此,剧变发生前,毫无防备的灵儿只怕更是早已被“顺走”了怀中的备用灵气镯,虽然灵儿手上的那只灵气镯要比自己的好一些,但存储的灵气在刚才第二次的爆炸中只怕也消耗过半了!

在这一刻,马师兄的心底再一次涌现出对“储物袋”这种宝物的强烈渴望,要是今天自己或灵儿的身上能有一个储物袋的话,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但生活没有如果!

储物袋这种宝物即使以灵儿的身份也不能轻易的得到,出发之前,谁又能想到自己和灵儿竟会被一帮野人逼到如此地步呢?

马师兄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正视现实,现实便是,他必须做出抉择了!

对方的手段恐怕不止现在这些,何况就是方才这种铁球,只要再多来一些,如今的自己也不可能承受的下来,何况还有灵儿!

是啊!还有灵儿……

至少自己应该把灵儿救出来,让她安全的离去!

马师兄的脸上在这一刻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他伸出手去,在腰间那根腰带镶嵌的玉佩上按了一下,一颗火红色的丹药便落到了马师兄的掌心。

这颗药,马师兄练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当初炼制这颗丹药的时候,只是为了简单的证明下自己炼丹术的水平。那时年轻气盛的自己自然也绝想不到会有服下这颗丹药的一天。

但好在,这颗带着一些纪念意义的丹药被马师兄留在了身边,否则今日马师兄恐怕就要毫无反击的被一帮野人灭杀了!

这种屈辱甚至要比死亡本身更令马师兄憎恶!

于是,为了远离这种屈辱,马师兄将这颗火红色的丹药放进了嘴中。

丹药入嘴即化,一股烈焰般的灼热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丹田。

药力瞬间激发!

“你准备好了吗?”马师兄一挥手,那把青色的飞剑飞回他的掌心,随即便笑盈盈的看向许辰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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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迟来的交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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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准备好了吗?”这是马师兄的问出口的话。

许辰当然准备好了!

面对神仙一般的对手,许辰哪里敢掉以轻心!火.药的威力许辰很了解,但对手的防御能力在之前却是一片空白,仅仅只准备几个手.雷,显然不符合许辰一贯的作风。

“放!”于是许辰的右手再次高举,随即重重的放下。

顷刻间便有数张大网从两侧店铺的楼上撒了下来,网全部是由精钢混合着天蚕丝制成,每一张都价值连城,对于保命的东西,许辰可从来不会小气!

网的速度很快,但服了药的马师兄速度更快!

只见原地尚且还留有马师兄的一道残影,那块一丈见方的青石便如瓦砾一般被掀起,向着远处翻飞而去,重重的砸进对面的一家成衣铺子,木屑纷飞、烟尘四起。

青石离去后,原地便显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坑洞,原本铺在洞口的青石板早被爆炸产生的气浪碾成了粉末。

坑洞内的浓烟还未散去,马师兄袖子一抖,一阵风起,坑洞内的烟尘便四散而空,露出里面业已昏迷的少女灵儿。

灵儿身上的宝物果真的不凡,许辰为了一举建功可是在坑洞里放了足足百斤的颗粒状黑火.药,如今果真一下子便放倒了一个。

护体罡气和防身的宝物虽然厉害,但也只能防御住手.雷爆炸产生的直接伤害,那股震荡之力却是怎么也抵消不掉的。尤其又是在这么一个近乎封闭的环境里,少女灵儿能毫发无伤的昏迷过去,已是将宝物威能激发至最大了。

“果然如此!”马师兄只一眼便瞧见灵儿手腕上那仅剩的一个灵气镯如今也开始缓慢的闪烁起来,里面的灵气只怕也不多了……

一阵风再起,坑洞内的灵儿便朝着马师兄飞了过来,马师兄一把搂住灵儿的纤腰,就要跃起。

哪知就在马师兄停留在坑洞旁的这片刻间里,头顶再次袭来几张金刚大网,大网张开,朝着马师兄二人罩去!

“哼!”马师兄冷笑一声,右手一挥,那道青色的光芒便疾驰而出。

“咔咔”几声脆响,向着马师兄落下的几张大网便被那道青光搅了个稀烂。

不远处的许辰看见这一幕,神情变得异常的凝重。对方的武器竟如此的犀利!这种大网可是用号称无物可破的天蚕丝加精铁提.炼而成的,江湖上至今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武器能够破开它。功能强大、数量稀少,还是许辰耗费了巨资才搞到手的。

可如今竟然只是一个照面便被对方轻易的破去,许辰又如何能不心惊呢?

“看来对方的冶炼水平要比我们高出很多啊!”许辰心中叹道。

“糟糕!如此一来,手上的盾牌岂不是也没用了!”只是片刻,许辰便意识到这个问题,然而却已经晚了!

马师兄抱住灵儿,却没有及时的离去,在感知到灵儿只是被震晕,并未受到较大的创伤后,马师兄便放下心来,准备一心对敌。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至少也要给那个让自己如此狼狈的家伙一个教训,最好能将其擒住,等到灵儿苏醒后,自然可以轻松的将人带回豫章去。

于是,马师兄一只手抱住灵儿,只用一手操控飞剑应敌,对付这么一帮野人,一只手便足够了!

接着,青光大盛!

许辰还没来得及提醒少年们躲避,源于马师兄掌心的那道青色剑光便朝着他右边的那帮少年飞去。

“撕拉”一声响起,那坚固的铁盾宛如薄纸一般被青色的剑光切成了两半,连带着持盾的少年……

血雾弥漫,切口十分的光滑平整,那几个少年便感觉自己的上半身一轻,竟似乎在向上飞起,手中依旧握着那半截铁盾,甚至低下头去,还能看见一片猩红的血雾从那下半截身子里喷涌而出,紧接着,剧痛方才传来,随后脑海中的意识方才模糊,渐渐的,一切归于沉寂。

“噗噗”几声**坠地的声音响起,将青石板上的烟灰溅起,然而灰尘没能展翅高飞,随后便被猩红、滚烫的血液浸透。

四周一片寂静,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之气渐渐开始向四周散去,直到钻进其余少年的鼻孔中。

“不!……”许辰凄厉的叫喊声直到这一刻方才发出,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许辰状若疯魔朝着马师兄冲去。

“呵呵”马师兄展颜一笑:“现在轮到你狼狈了吧?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只不过当着你的面把这帮人一个个全部杀死而已!”

说完,青色的光芒再次闪现,这一次的目标是他左边的另一队少年。

“蹲下!”身后的少年尚被刚才那血腥的一幕震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但带队的队长却是个久经战阵的老手,飞快的出声提示道。

令行禁止,早已被无数次的操练烙印进了少年的脑海深处,几乎是在声音传到少年耳中的那一刻,身体自发的反应便让后面的几位少年向下蹲去。

于是,他们得救了!

而他们的队长,那个出声提醒他们蹲下的少年,身子却慢了一步,避开了腰间,没有像对面那几个少年一样被腰斩,然而青色的剑光却正好斩在了他的脖子上……

双目圆瞪,好大一颗头颅就那么飞了起来,脖子上的切口依旧平整异常,喷射而出的红色血液形成了一道壮丽的喷泉,四周顿时落了一场血雨。

血液滴落在后面那几位保住性命的少年脸上,少年们无一不睁大了双眼,双眼中射出的那是震惊、是惘然、是怒火!

“我操.你.妈!”这一句话,许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便没有再说过了,然而这一回,彻底被怒火烧掉了理智的许辰,下意识的便将这句以前的人生中经常说的话,说了出来,或者说是骂了出来。

许辰手中一抖,一把弹簧刚剑便弹了出来,这是许辰为自己准备的武器,做成很久了,但却一直只是腰间的一道装饰。

许辰握着剑,就那么朝着马师兄冲了过去。

“啧啧啧!你就这点水准?”马师兄嘲讽道。

许辰不会武功,年纪大了也无法筑基,听慧能和尚所说,也没有那所谓修行的灵根,简直是一事无成!

以前的许辰总觉得智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人和禽兽最大的区别便是人会用脑子。可是如今,许辰却是那样的渴望自己能变成一个举世无敌的高手,那样也许如今这场惨剧便不会发生。至少,如今的自己不会像一个猴子一般,被对手耍的团团转,却连对手的一片衣角也抓不住。

是的,一次次朝着敌人奋力冲去,敌人却只是微微一侧身子,自己便踉跄一步跌倒在地,然后再迅速的爬起,再一次的冲击,再一次的摔倒……

“啊啊啊啊……”许辰此刻也只能用这种无意义的嚎叫来发泄心中的怒火与无助。

“全部退下!”大哥陷入了疯狂,好在周康关键时候接过了指挥大权。

命令一下,尽管不甘心,但少年们还是迅速的退开,远远的看着敌人戏耍着自家的大哥。

而在少年们撤退的时候,马师兄却没有出手,或者说只是懒得出手,比起那些杂鱼,调戏这个能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的“天命之人”显然更能让生命所剩无几的马师兄感到畅快。

“这就是你的本事?哈哈!你就这点本事?就这点本事也敢对我们动手?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马师兄肆无忌惮的笑着,说到最后,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却又难免悲从心来,转而便化作对许辰浓浓的恨意。

“是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你肯乖乖的跟我走,他们就不会死!”马师兄看得出来许辰对这帮少年的重视,虽然只是短暂的交锋,但是许辰多智、沉稳的性情却让马师兄印象深刻。然死了几个少年之后,这么个面不改色的家伙竟然变得疯狂起来,可见其对这些少年的重视。于是,马师兄便越发的用一些诛心的言语来不断地冲击着许辰的心防。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果然,马师兄的诛心之言,立刻便见了成效,许辰变得更加疯狂了!理智渐渐消失,只余下本能在不断地无力挥着剑。

“哈哈哈啊哈!杀我?你凭什么杀我?就凭你这软绵绵力气还想杀我?”马师兄仰天大笑,嘲讽着许辰。

“你是杀不了我的!呵呵,不如让我教教你该怎么杀人好了!”说着,马师兄便将阴冷的目光朝着已经退到三丈开外的少年们望去。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许辰这时候,脑海中早已一片的血红,那是方才兄弟们被杀时扬起的血液的颜色。只靠着本能,感受到马师兄的目光去处,心中再次下意识的焦急起来,却也只能重复着这句无用的言语。

“够了!大哥,快醒醒吧!你难道想让我们全死在这里吗?快醒过来啊!”

陆浩最了解许辰,也最知道该用怎样的方法唤醒已经疯狂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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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迟来的交锋(八)

陆浩的话起到了作用,话音一落,许辰便渐渐的停了下来,手里抓着长剑就那么愣在当场。双目依旧迷离,但瞳孔却不再似方才那般剧烈的转动着。

马师兄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的望了陆浩一眼,似在怪他多管闲事,紧接着便向着陆浩的方向迈了一步,随后衣袖翻飞,飞剑破空,朝着陆浩飞去。

然就在这时,站在原地发呆的许辰却突然间动了起来,依旧是原来的动作,举着剑毫无技巧的冲了过来。

马师兄没有在意,这样的动作刚才许辰做过多次了,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此时,马师兄正在操控飞剑杀人,哪里有功夫去在意一次构不成威胁的攻击。

于是,许辰很轻易的便靠近了马师兄,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然而这一次,许辰却没有挥剑,而是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颗手.雷,一把将手.雷上的拉环扯掉,一股熟悉的灼烧的味道立刻便钻进了感觉灵敏的马师兄的鼻孔。

捣鼓出了火.药,提纯、碾压、烘干、颗粒化也就没了工艺上的难题,之后再将玻璃碾成玻璃渣,塞进些许毛绒,再用一根棉线串好,拉索点火装置便做好了,有了拉索,手.雷的最后一个技术上的难题也就解决了。

这一次的行动,每个少年身上都揣着好几个这样的手.雷,许辰也不例外。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饱受手.雷摧残的马师兄顷刻间便做出了反应,身子就要朝一侧掠去。

哪知时间到了这一刻,马师兄体内的力量竟然开始慢慢的变弱,变弱的速度虽然很慢,但对马师兄的冲击却是巨大的!

马师兄方才服下的那颗丹药,药效便是激发身体内全部的生机,化作灵力注入丹田,用作最后一击的力量。这种丹药不是寻常的丹药,是只为了死前最后的反击准备的,在现如今这种灵气衰竭,每一个修炼有成的人都是各域宝贵财富的年代,殊死搏杀早已被各域明令禁止。同一宗门内的纷争自有宗门长辈出面调解,各宗门之间、各域之间的纷争更是由大人物出面,用他们独有的方式解决。

总之,少有动手的时候,毕竟灵气在如今的年代就是财富!而打架是要花钱的!

所以马师兄手中的这颗药实则是一颗禁药,早已被各域毁去丹方的禁药,要不是马师兄喜欢跑到藏经阁看书,也无法从故纸堆里找到这颗药的丹方。当初,炼丹术小成的马师兄,一得到未见过的丹方便要研究一番,再费尽心思的把它炼制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水平不凡。

最要命的是,那书中除了介绍此丹的功效、禁忌之外,还好死不活的加了一句:“此丹炼制不易,后世小儿即使得了也练不出来,故老夫不忍先辈心血流逝,特在此铭记一二!”

这下可算是挠中了马师兄的痒处,见猎心喜、蔑视权威,双重诱惑之下,年轻气盛的马师兄最终不惜耽误了自家的修行,耗费莫大的功夫,最终才将这颗没什么用处的丹药练了出来。

这种丹药实则历史悠久,乃是万年前就被创造出来的东西。本是为在灵气充足的环境下,相斗的修行者们准备的保命之物,因为即使将浑身生机转化成灵气,只要在最后一击中能将敌人斩杀,那么就算全身的灵气全部耗干净了,最后余留下来的一口气还是足够支撑到服药之人吞下恢复的丹药,或者自行打坐练气,从而保住一条命,至于耗损的生机,自有寿元丹能够补回来。

这种丹药,本是当初的一种战争利器!是曾经被人大规模使用过的!

但,连当初创造这种丹药的人也没有想到过的是,天地大变之下,竟会出现没有丝毫灵气的地方,更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些地方竟还会出现一种毒素,一种只要修行者们离开了灵气的庇佑便会立马身死道消的毒素。

了解这一切的马师兄知道在自己用完丹田内那些用浑身的生机转化成的灵气之后,绝没有时间服下补充灵气的丹药或是打坐练气。在身体里灵气消耗一空的那一刹那,外界无处不在的毒素便会将他杀死!

而马师兄之所以选择服下这颗丹药,本就是因为手腕上灵气镯内的灵气早已告罄,已无丝毫的灵气可用,这才不惜服下禁药,只求死前多杀几人。若是余力尚足的话,也可以将宗门下令要抓住的人带走,等到远离升州城,灵儿苏醒之后,即使自己身死,靠着灵儿的力量,带走一个柔弱的野人,也是轻而易举的。

这便是马师兄的抉择!

但似乎是自己高估禁药的威力,又或是方才戏耍之时过于畅快以致忘记了时间,总之,如今丹田内的那宝贵的灵气竟在慢慢的变少,少到自己若再次挥剑杀人,余下的灵气可能不够将人带走,或是无法撑到灵儿苏醒的那一刻。

更别说,防住许辰手中那颗已然开始灼烧的铁球了!

有了这个发现的马师兄,大惊失色之下,右手急忙一掐剑诀,朝着陆浩飞去的青色剑光,立刻调转方向,飞了回来。

尚未蹲下身子的陆浩见状,惊魂未定的跌坐在地。

马师兄的动作虽然慢了下来,但却依旧有足够的时间拉开与许辰的距离。

但就在马师兄从原来位子上避开之时,随后些赶到的许辰竟然再次向着他冲来,更重要的是那颗向外冒着烟的铁球,许辰竟然没有将其丢出,而是带着铁球一起,向着自己扑来。

“糟糕!”心中暗道不好的是马师兄。

“大哥!”见状后,大为焦急的却是陆浩、周康等少年。

少年们见大哥竟连性命也不顾地朝着敌人扑去,一个个心中大急,几乎立刻便要向着许辰冲去。

“别过来!”许辰这一句话咬字清晰,再没有刚才那疯魔般的痴傻。

从许辰拉下拉环,到这一刻,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许辰手上的手.雷,实验的时候,点火装置的延时只有五到六秒,爆炸已经近在眼前了!但,许辰依旧紧紧攥着手.雷朝马师兄冲去。

马师兄大急!

若是许辰死了,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不了了!那么他不惜性命换回来的这些灵气就只能沦为泄愤的私器了,而宗门的未来就要这么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宗门长辈们出发前那殷切的期盼,再次浮现在马师兄眼前。

“就算死,也要死的有价值!就算死,也要为宗门把这人带回去!”马师兄心中不甘,不甘让许辰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死去,让宗门未来的希望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消失,若是那样,就算自己死了,也会死不瞑目的!

“混蛋!”这句是马师兄冲着许辰骂出去的。

随着这一声骂,马师兄手一挥,一阵剧烈的风便向着许辰刮去,手中那颗紧紧攥着的手.雷脱手而出,紧接着马师兄一掌向着空中那颗手.雷拍去。

手.雷受力向着空中飞去,没飞多远便“轰”的一声炸开了!

许辰被之前马师兄掀起的风吹倒在地,仰面望着空中不远处爆炸的那颗手.雷。

没有烟火好看,但威力自然远胜于绚丽的烟花。

就在这时,几个黑点向着许辰飞来,却是那破碎的铁片,被爆炸产生的气浪裹挟着向着四面八方飞去。正在爆炸下方的许辰自然也被几块铁片盯上了!

许辰没有动作,也来不及动作,仿佛认命了一般。

哪知就在片刻后,那几块向着许辰飞来的铁片却被一道青光搅成了铁屑,铁屑纷飞,虽然数量多了,但落在许辰身上,却没有半点的危害。

“哈哈哈哈……”仰面躺在地下的许辰却突然间笑了起来,随即,许辰双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看着近在眼前的马师兄,嘴角的笑容越盛:“看来今天我死不了了!”

马师兄闻言,一脸的阴沉,冷笑道:“连命都不要,就为了确认我会不会对你出手?”

“很显然,我怕死,非常怕!所以,确认这一点,对我很重要!至于不要命,只是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活下去!”许辰很认真的回答道。

“你现在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许辰这话不是调侃,而是对面马师兄的的确确正在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似脱水的鱼儿一般。

马师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反应,难道是禁药出了问题?

喘了这一阵子粗气后,马师兄感觉好受了些,似乎能够再次作战了。然而丹田中的灵气却在剧烈的消耗着,马师兄心中大惊,遂强自镇定的对许辰说道:“跟我走!我保证不再杀一人!”

许辰不知道马师兄体内的变化,但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的,马师兄刚才的状况和如今的言语,让他心中的猜想更加明朗了一些。

“不杀一人?你似乎没有再杀一人的本事吧?”许辰再一次冒险的试探着。

“你想试试看吗?”马师兄大怒道。

许辰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马师兄丹田内的灵气再次消耗了一些,如今已经不足一半了!

就在马师兄进退维谷的时候,左手搂着的少女灵儿,却突然动了起来,似有苏醒的迹象。

“灵儿!”

第五十五章 迟来的交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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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刚用生命确认了几个重要的情报,眼看战胜敌人的把握越来越大,却在此时此刻平添了一个变数。

那个少女竟然要醒了!

无论这个少女有多么的不经世事,战斗经验又是多么的匮乏,但双方在力量上有着本质的差别,一旦对方完全醒来,这场战斗的格局将会瞬间逆转!

“靠!这药效也太差了吧!就这还敢要我两万两黄金?”许辰低声骂了黑市那卖药之人一句,继而高声喊道:“二当家,上暗器,对准那女的!”

许辰声音一落下,在他身后酒肆的二楼窗前便立起一个红衣女子,正是耿燕秋!

耿燕秋早就埋伏在这了,一直趴在地上扮死人,周围也有许多在爆炸之后受了伤或者没受伤却来不及逃走的客人,眼见大街上竟然出现了如此惊人的对战,哪里还敢乱动分毫!

一见有人趴下装死,便一个个有样学样,纷纷趴下,浑然不顾颤抖的身体在地板上敲击出“咚咚”的响声,甚至还有那低声向佛爷祈祷的人。

这一处藏身之处是许辰事先为耿燕秋选择的。不比精通隐匿之术的柴七和柴老二人,耿燕秋虽然学的是暗器,但隐匿的功夫却不如二人。保险起见,许辰便为她选了这么个藏身之所,即使敌人感知敏锐,在周遭有着如此多相似之人的情况下,真假难辨,敌人战斗中也不可能有时间一一去分析。

是以,当耿燕秋突然站起的时候,方才用神识扫过一边的马师兄心中只能暗叹一声。

两道晶莹剔透恍若无物的亮光朝着马师兄手中的灵儿袭来。

脚步轻移,虽然速度大不如前,但是避开这样的攻击对马师兄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然而早已领教过敌人速度的许辰又怎会浪费这来之不易的突袭机会?

对于战局的分析能力,耿燕秋也不差。眼看昏迷的少女就要苏醒,此时此刻丢几个没用的飞镖过去,于事无补。

而恰好耿燕秋的身上除了自己原有的飞镖外,为了配合这一次行动,许辰特意给她配置了几把别致的飞镖。

这一回扔出去的两把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符合现状,最能领会许辰心意的东西。

只见那飞出去的两把飞镖从一开始便不是对准少女身体去的,而竟是在空中便相互撞在了一起!

虽然趴在酒肆二楼,但对于楼下的战局耿燕秋却一直在偷偷的关注着,对于马师兄展示出来的速度,耿燕秋惊骇莫名!就算死专攻轻功的宗师境高手也绝没有这种如同瞬移般的速度!看来这帮人果然不是人!

那两把通体透明的飞镖在空中就那么径直的撞在了一起。

“呯”的一声脆响,那两把通体透明的飞镖就那么轻易地破碎了!

里面装着的白色粉末一遇到空气便随风而化。

无色无味,至少在这一点上,卖药给许辰的人没有撒谎。

然而马师兄的嗅觉何其的敏锐,对于常人而言没有丝毫味道的东西,在他这炼丹师的鼻孔下又怎能逃得过去?

“不好!”马师兄几乎在刚刚嗅到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朝这一边飞快的退去。

然而他怀中的少女灵儿对这味道的反应却好像比他还要灵敏几分。

宛如贪吃的孩童一般,睡着的少女使劲的拱了拱琼鼻,那食物的香味便拼了命的往她鼻孔中钻去!

似是酒足饭饱之后,少女灵儿刚要睁开的眼皮却再一次沉沉的闭上了。

“你……你居然给她下药!”马师兄惊叫出声。

“错!是我给她下了药,一个现在时一个过去时,语法错了,可是不给分的哦!”此时此刻,信心再一次回到了许辰的身上。

“在那洞里!”

马师兄自然无法理解许辰的幽默,他想清楚灵儿在何处中招之后便转瞬间开始用他那专业的知识分析着药物中的成分,推测药物的功效。

望着马师兄那紧缩的眉头以及不时抽动的鼻头,许辰想了片刻便明白了对方的行为,于是便调侃道:“如此情境下居然不进攻也不逃跑,是要确认她中了什么药,有没有生命危险吗?看来你很在意她啊!这种在意似乎不只是师兄对师妹的关心吧?”

马师兄没有理会许辰,依旧在飞快的分析着!

敌人竟然临阵偷懒,远处的少年们见了,立刻便要冲上来进攻,好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但少年们还没动,许辰便赶忙制止了他们:“别动!保持两丈三尺的距离,那是他攻击的极限!”

马师兄全盛时期的飞剑自然不止这么点距离,但如今这种境界下,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而许辰能够准确的得知这个数据,自然是他方才抱着手.雷向着马师兄冲过去时,马师兄在对陆浩进攻之前曾向前迈了一步,而那一步正好七尺。在那个位子上,马师兄的飞剑刚好飞到陆浩的头顶,然后再被其召回,飞剑回转之时,曾有短暂的停滞,那停滞虽然很短,但却没能逃过赌上性命也要搜集情报的许辰的眼睛。

最初陆浩与马师兄正好相距三丈,除掉那一步七尺,自然便是这极限的两丈三尺。很简单的算术题,数学很好的许辰不可能做错,而惊慌之下将飞剑召回的马师兄,刚才那一幕自然也绝不会是演戏!

大哥用性命换回来的情报,少年们自然会严格的遵守!于是少年们纷纷将距离拉开到两张三尺之外。

就在少年们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马师兄也停下了分析,炼丹大师的水平又岂会连蛮荒之地的野人粗制滥造出的药物都认不出来呢?

“别忙活了!那只是迷药,不过是让她多睡一会儿罢了!死不了的!”许辰眼见对方快要明了,这才好心的解释道:“另外,据卖药的人说,两种药相互之间有着牵引,所以你刚才虽然跑开了,但已经受过先前一种药的她,依旧还是被第二种药吸引了,这才没能躲过去。”

听着许辰的解释,再与自己的分析一番验证,马师兄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现在让我们继续我们的战斗吧!”许辰笑盈盈地望着马师兄。

然此时此刻的马师兄却满脸的凝重,事态发展到这一步,马师兄有些无力。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武力不堪一击,但每一次出手无一不是计算许久,同时又后招不断,自己从一开始便失了先机,从而处处受制于人,除了暴起杀了对方几人,才让这少年失了理智外,自己竟没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更惨的却是自己惊怒之下竟然生出了戏耍的心思,从而错过了那难得的先机,现在想想,若是回到刚才,无论是裹挟了对方退走还是借机杀死这些人,都是很轻松的。

可如今,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再一次探知了丹田内那生机所化的灵气,如今已只剩一小半了!

“你在后悔?后悔刚才没趁机把我带走对吗?”许辰似乎能够看穿马师兄心中的想法,于是便出言问道。

马师兄没有回答,许辰也不需要对方回道,而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你想逃走对吗?你现在的力量想必已经不足以带走我,或者杀死在场的人,所以你只有逃走了!”

“我没准没改变主意,杀了你!”马师兄恶狠狠的瞪着许辰,威胁道。

然而许辰却只是笑笑,脸上丝毫也不信:“不会的!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学生,老师交代的作业一定会一丝不苟的完成!而我,对你的老师很重要!你就算自己身死,也绝不可能违逆你老师的意志。只要我没死,还活着,你相信你的老师就一定能找到我,可要是你把我杀死了,那么你老师的意愿就无法达成了。这一点是你绝对无法容忍的,死也不能!”

“所以,我很安全!不是吗?”

许辰带着一丝骄傲、一丝肆无忌惮,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站在马师兄面前,嘲讽着对方。

马师兄沉默了,许辰说中了他的心思。如今,灵气不足的他能够动用的手段严重匮乏,当初救走灵儿并带走此人的想法现在已经无法做到了。

对方如此淡定,想必手上必然还有手段没有用出。而自己却已经没有应对对方手段的能力了,丹田中的灵气也只够他逃走,再将灵儿送到安全的地方。

正如对方所说,马师兄不能杀他,天命之人只有一个,是无可替代的!只要对方还活着,就算自己死了,宗门内也一定会再派人手前来,总有将其抓获的一天。

可若是自己失手把他杀了,那要宗门的长辈去哪再找一个“天命之人”呢?

马师兄是个方正的君子,对于宗门长辈的命令的确会毫无保留的执行。为此,即使被对方害死,也绝不会怒火攻心的将对方一剑斩了,所以,留给马师兄的选择真的只有退走这一个了!

想好之后的马师兄,手腕一抖,一颗米粒大小的青光便朝着许辰激射而来,一瞬间便没入了许辰的体内。

“什么东西!”许辰想要避开,但以他的速度又怎么可能避的开?

“放心,给你留个记号罢了!”马师兄冷冷的一笑,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现在还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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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迟来的交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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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许辰便没打算放过他们!既然已经动手了,却用逃避来终结战斗,这不是许辰的风格。

许辰的话一出口,马师兄便先一步动了起来。手脚没有丝毫的借力,身子便凭空升了起来,一下子就跳了两丈多高,几张巨网便那么擦着他的身子向下落去。

也就在这时,两颗黑色的铁球就那么朝着马师兄飞来,却是街边酒肆二楼的耿燕秋见马师兄移动后便果断的出手。虽然身受重伤,且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但耿燕秋知道对方即使仅凭如今的速度也依旧能够轻易的避开自己丢出的东西,无论是暗器还是手.雷。

暗器需要击中才能伤人,但好在手.雷不是。实验的时候,许辰曾让她反复的操练手.雷,对于这样新式的武器,耿燕秋了解颇深,无论是它的威力,还是丢出去的技巧,以及那最为重要的反应时间。

短短六息!这便是耿燕秋实验了千百遍得出的结果。

许辰为了这一次的行动,挑选的手.雷都是误差极小的精品,与实验结果之间的误差不会超过一秒。

正是有了如此详尽的数据之后,耿燕秋才会冒险的将手.雷握在手中数息,引而不发,直到计算好与目标间的距离之后,方才出手。

为此,当数息的灼烧味道钻进马师兄的鼻孔时,他已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轰”连续两声巨响汇在了一起。

手.雷没有集中马师兄,耿燕秋也没想过能够击中对方,这一次的出手,耿燕秋只为了堵住敌人逃离的路。所以,从一开始,耿燕秋瞄准的便是马师兄上空某处。好在耿燕秋常年苦练的暗器技巧,让她扔出去的手.雷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这才堪堪在爆炸之前赶到了马师兄头顶数尺所在。否则,若是再慢了一步,恐怕马师兄的身子便要再次腾空而起,那时铁球在马师兄脚底爆炸,产生的气浪非但无法阻止马师兄离去,反而会助其一臂之力。

万幸,耿燕秋的攻击赶上了。

马师兄被头顶爆炸产生的气浪阻断了上升的力道,外加那被气浪裹挟的铁片正在朝着他飞来,使其不得不再次凝聚出足够的护体罡气,以护住自己和怀中的灵儿。

“噗”重物落地声响起,马师兄没能离去。

站稳身子后,正要再次跃起。哪知刹那间竟感到脚下一空,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去。

原本被青石板铺就的大街,竟在这一刻齐齐变成了黝黑的坑洞!

坑洞宽达三丈,长十数丈有余!

许辰竟是将这贡院大街整个的挖空了!

坑洞内此刻正在“沙沙”的向别处流淌着细沙,原来许辰竟在挖空的坑洞里面全部填满了细沙和干燥均匀的土壤。

“难怪刚才没有发现!”马师兄狠狠的心想。

方才灵儿消失的时候,马师兄曾经用神识向四周扫试过一次,但却只发现了灵儿所在的坑洞,而周围的地下神识反映回来的却全部都是沙土。当然,如今想来,那些土多沙少的地方自然是没有开挖的实地,而那沙多土少的地方却是对方精心准备的陷阱了!

这个少年当真可怕!一个小小的陷阱竟也将人心计算到了极致!试想即使有人能像马师兄一般探查到地下的情形,可是在激烈的战斗中,又有谁能够明白沙土多少差异的真正含义?

“此处战场本就是对方选定的,难道还要我去把此处的土质事先调查一遍不成?”

马师兄心中气闷的想着,身子却在不断的向下坠去。

这一处的坑洞很深,沙土渐渐流逝,几处寒光正从沙土中冒了出来,竟是一把把林立的长矛,矛头朝上,正对着向下坠来的马师兄。

“手.雷、火油,快仍!铁网、钢板,准备封口!”许辰一见马师兄落到了陷阱里面便立刻大声叫着。

少年们全是受过良好军师训练的士兵,也许个人武力不行,但组织协作能力确实一流的。

许辰的命令才刚刚下达,大街两侧的商铺里面竟然就那么凭空出现了两排十余架扭力弹簧弩炮,却是早已埋伏在此的另一批少年们登场了!

片刻间,手.雷、火油罐子便雨点般的落进了坑洞里面,与此同时,一阵刺耳的机括声响起,坑洞的上方,距离地面数尺远的泥土中,竟在此刻向外吐出了两块足足有两尺厚的精钢铁板!

一左一右,就那么向着中间靠去,转眼间,这处巨大的坑洞便要闭合了!

“火箭!”许辰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大片的手.雷、火油罐子落了下去,又岂能不趁机点上一把火呢?

火光四起,弩.箭的前头剧烈的燃烧着,就那么迅速的朝着快要合拢的铁板中飞去。

“砰”的一声响,两块厚重的铁板就那么紧紧的合拢了!

原本黑暗的坑洞内有了无数火箭的进入,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马师兄依旧在向下落着,蛮荒之地没有灵气,宗门里常用的腾云术在外界根本用不了,而专门的飞行法宝也根本不是马师兄能够染指的,至于御剑飞行……马师兄又不是剑修,这种传说中的技能他可不会。事实上在如今各域里面已经很久没见有厉害的剑修出现了!

剑修攻击力惊人,但修炼上走的却是极端。一生只修一剑,不借外物,修为积累只依靠吐纳或是灵力精纯的丹药,偏偏剑修精进修为时所要耗费的灵气又是普通修行者的数倍。这要是在灵气充足的年月,自然可以修炼到高层,且因厚积薄发,实力基本上傲视同阶。

然而现在……哪有那么多精纯的灵气给你吐纳?更别提那些近乎极品的丹药了!

为此,马师兄今日战斗时看上去速度极快,但那不过是相必外界的野人而言,若是换在灵气充足的宗门内,几个身影闪动间,这帮野人就会被他杀个片甲不留。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

马师兄终究是落到了如此地步!

这个坑真的很深……马师兄依旧在向下坠去,头顶的火箭若星辰坠地一般向着他赶来,在火星的前面一些便是那些铁球和瓦罐,身下又是那一片如林的长矛。

马师兄的嘴角荡起一丝苦笑,转头看向怀中安睡的灵儿,马师兄的双眼变得温和起来,右手飞快地在灵儿手腕的灵气镯上轻轻拂过。

随后,马师兄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只见马师兄不但松开了一直紧紧抱着灵儿的左手,同时还狠狠的一掌击在灵儿身上!

灵儿的身体飞快的向下坠去,马师兄却借助这微末的力道止住了落势。随即,丹田内那所剩不多的灵气再次转动起来,一个腾空术使出。没有外界灵气的加持,腾空术完全依仗施术者本身的灵气,丹田内的灵气正在急剧的消耗着,但好歹,马师兄浮在了空中。

火箭和铁球与马师兄擦肩而过,马师兄没有去在意被他丢下去的灵儿,望着头顶的那块厚重的铁板,马师兄射出了袖中的飞剑。

马师兄虽不是剑修,但飞剑的锐利却不是蛮荒之地的野人能够阻挡的。

“刺啦”一声响起,看似厚重的铁板便被飞剑破开了一个口子。

马师兄嘴角浮现了一抹微笑,但这抹微笑没能持续多久,马师兄便感觉到射出去的飞剑竟泥牛入海一般的寸步难行。

钢板的后面竟有着一种似石非石、似土非土的物质存在,马师兄没有见过这种物质,但这种物质竟比钢板还要坚固!

马师兄没时间多做思考,身下,火箭和铁球已然快要坠地,如此铁球就此炸开,马师兄不认为余下的灵气能够让他坚持下去。

随后,马师兄双手一掐诀,一点火光便凭空在马师兄的身前浮现,眨眼间,这点火光变得越来越大,渐渐的竟然成了直径数尺的巨大火球。

“去!”随着马师兄右手一指,巨大的火球便朝着铁板飞去……

坑洞外面,大街之上,许辰等人在将手.雷、火箭等武器丢出后,便早已退到了足够远的地方!

这一次的手.雷,数量惊人,要不是事先把坑挖的足够深,许辰都不知该怎样安全的引爆。如今,火油罐子、火箭一起丢了进去,对方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将所有的火箭扑灭,那么只要留下了一点儿火星,破开的火油罐子便会被点燃,倒是还怕没有引爆的火焰吗?

少年们撤退到安全的距离之后,便如过年玩耍鞭炮的孩童一般,耐心又焦急的等待着。

好在没有多久向后两声巨响传来!

是的,许辰听的很清楚,的的确确是两声巨响!

前面的一声也不知是离得近些还是炸得更响,总之是分先后的传到了少年们的耳中。

少年们不懂声音的传播这个普通的物理概念,在他们看来,先后两声巨响定是一声更响,这才让他们更快的听见了。

但许辰不可能不懂!他知道,前后两声响声绝不是大小的问题,而距离的问题!

“不好!快躲开!”许辰高声叫道。

但显然有些晚了。

几乎就在许辰开口的瞬间,“轰”的一声,那两块许辰特制的钢板夹混凝土,就那么突然的爆裂开来!

伴随着碎裂钢板、土砾的却是异常艳丽的火焰!看上去凶狠的火焰却只持续了片刻,转眼间便一一熄灭了!

但是炸开的钢板、破碎的土砾却依旧被那艳丽的火焰烧的通红,就那么飞快的向着四周的少年们飞去!

一时间哀嚎四起、满目狼藉!

少年们再一次损失惨重,到处都是破碎的头颅、砸断的肢体,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焦糊的味道,那是血肉被高温烙熟的味道!

有了一次经历后,这一次,许辰没再陷入疯狂,而是冷静的指挥着:“快!救治伤员!”

直到这个时候,那被破开的坑洞里方才涌出一股强烈的气浪。

许辰知道,这股气浪才是手.雷爆炸的产物,而先头的那次爆炸,那一次将钢板混泥土炸裂的爆炸一定与马师兄有关!

许辰凝重的望着坑洞的正上方,被气浪吹出的尘埃在空中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许辰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那个人影。

“我,改主意了!”空中的那个人影就那么凭空稳稳的立在空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确是马师兄。

“什么主意?”许辰心头沉重,出声问道。

“我不想做好学生了!”马师兄的声调有些异常,转而竟渐渐的变得凄厉:“我才不管什么宗门的未来!我要杀了你!不惜一切的杀了你!”

许辰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之前他拼着性命才确认对方不会对他下手,并且充分利用了这一点,这才能处处占尽先机。

如今,对方竟好似受到了刺激一般,竟要改变初衷,垂死挣扎之下,放开手脚的敌人还不知会给他们带来怎样巨大的创伤!

“柴老!到你们了!”没等马师兄出手,许辰便连忙高声叫喊道。

许辰的手上除了这帮准军事化的少年之外,还有着另外一支不俗的武力。自然是以柴老、柴七等人为首的武林高手们,尤其周康扬州一行,叶轩手中镇海帮残余的一批好手加入后,更使得许辰手上的这一部分武力得到了增强。

但这场战斗进行到这一刻,却依旧不见这些人出现,自然不是许辰忘了准备。

最初制定计划的时候,许辰本想让这帮武林高手先上,毕竟亲疏有别,比起少年们,许辰对这些半途加入的人可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情谊。再者,少年们的武力体现在堂堂正正的军阵上,此次战斗却更似于偷袭,更加依重个体武力的强大,怎么看都应是这帮武林高手率先出手才是。

但柴老却对敌人的感知能力提出了质疑,一般武功精进到一定程度后,对周遭环境的感知都会变得更加敏锐,尤其是对危险的觉察。柴老自从进入宗师境界之后便发觉自己对于同样功夫精深的人,在一定范围内会有着清晰的感应。

柴老尚且如此,这帮明显更加不凡的神秘人又岂会连他也不如?

若敌人对于身上有功夫的人有着更加敏锐的感知的话,那么用这些人进行偷袭无疑会打草惊蛇,而此战的成败几乎全靠抢占最开始的那一丝先机。为此,许辰只能将这些人换下,让少年们先上。

如今,这些在暗处躲藏了许久的武林高手们终于要出场了!

许辰的话音方落,从大街两侧的店铺楼顶便扑出两个黑色的影子来!

唯恐敌人感知敏锐,柴老这帮武林高手们一直都在很远的地方分散着,或是在屋中打坐,或是在酒楼用餐,就那么如寻常人一般的待着。

如此一来,即便对手事先感知到了他们,但在一切还未开始之前,一座城市里有些身怀武技的高手,想必也不会引来敌人的警觉。

就算许辰开时动手之后,这帮人依旧在原地待命着,只是稍稍改变了一下所处的位子,毕竟这边发生了如此大事,这些武林高手们要是没有一点的反应,反倒会引人生疑。

而直到马师兄坠入陷阱之后,这些分散在远处的武林高手们方才朝着这里迅速赶来。到了此时此刻,敌人身处绝境之中,必然一心脱困,哪会有闲暇去感知四周,即便有,待其脱困之时,这帮武林高手们也早已赶了过来。

就像马师兄心中感叹的一般,许辰布置的手段极为精妙,哪怕只是在最小的一处细节上,许辰也会思虑许久,确保万无一失,同时站在对手的角度来思考,并为对手准备了足够说服他们自己的充分的理由,能够解释他们察觉到的异常的理由。

黑影袭来,然马师兄却还是那么漂浮在空中,一动也不动,嘴角却挂着浓浓的嘲讽。

这是马师兄的最后一招了!

是的,也是马师兄生命中的最后一招了!

丹田中的灵气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灵气少到恐怕连这最后的一招都无法完整用出,但马师兄依旧还是要试一试!也无需将这一招的威能全部发挥,只要能发挥出一小半的威能,毁掉身下的这一条街,不成问题。

“火羽燎原!”

就在黑影扑倒马师兄身前的那一刻,马师兄双手掐诀,口中吐出这么几个字。

于是,扑倒敌人身前的柴老便突然间感到一股异常的热浪向着他汹涌澎湃的扑来!

“啊……”柴老对面的一道的黑影,那是镇海帮的人手,此刻已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变得通红,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但奇怪的是,却没有看见火焰的出现。

直到过了足足两息,那被高温袭扰的衣袖这才开始燃烧起来,随即便又是一次烈焰般的洗礼。

柴老乃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反应的速度自然不是那人可比的,就在双手刚刚感受到灼热的那一刻,便在空中飞快的扭身,双脚在不动的马师兄身上一踹,身子便借机往下飞速的坠去。

落地之后,一双鞋子毫无意外的燃烧起来,柴老迅速的从地上抓起一大把沙土,使上了内劲,向那正在燃烧的鞋子撒去。

“砰”的一声,火焰被扑灭了!

柴老这才惊魂未定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镇海帮的那人此刻早已成了一个火球,正从空中往下落去。

“啊!”一声惨叫没能持续多久,那随后才燃烧起来的火焰竟好像比普通的火焰,威力更加巨大一般。

仅仅花了数息,镇海帮的那名好手便停止了哀嚎,转眼间,火焰大盛,再转眼间,火焰便渐渐熄灭,那个镇海帮的好手便只留下了地上的一堆乌黑的灰迹。风一吹,烟消云散。

这一骇人的场面顿时让大街上鸦雀无声,少年们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然不少,但比起现在这个,却好似又有些不足。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火焰?”许辰在第一时间内思考着这怪异的现象,试图用原有的知识去解读,然而也不知是得到的情报太少,还是他的知识不够,总之没有半分的收获。

“糟糕!快点避开!”许辰思维的速度的确很快,但大脑传递给嘴巴,声音再传递到少年们耳中,少年们再做出反应,这么多的过程自然不可能有运转一个念头那般的迅速。

而马师兄自从掐诀、吐声的那一刻起,这个威力巨大的术法便已经完成了!

没有艳丽的火光,若不是刚才已经有一人死去,马师兄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施术成功,马师兄从未在外界用过如此大规模的法术,在宗门内练习这个法术的时候,明明在自己的身旁会漂浮着数十团直径数尺大的火球,可如今却一颗也无!

事先感觉到这一幕的马师兄也被震惊了一下,随后镇海帮的那人被活活烧死,这才让马师兄安心不少。

于是,神识探出,马师兄这才感应到身旁的空中的确漂浮着十几团正在散发着高温的热团。

马师兄不明白在外界施法与在宗门施法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区别,但他也无需去明白了。

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此术一完,丹田内的灵气便如烈日下的水滴一般,“嗞”的一声,消失无踪了!

“无妨!反正术已完成!”马师兄嘴角浮现一抹动人的微笑,似解脱、似畅快。

“去吧!烧死这帮蝼蚁吧!”马师兄高声大叫起来。

身旁那十几团高温热源,便朝着身下的少年们极速的飞去。

直到这时,少年们才在大哥的提醒下开始四散躲避着。

“哈哈,想跑?晚了!都给我去死吧!”空中的马师兄疯狂的大笑着,望着下方慌乱的人群,马师兄感到异常的畅快!

然而,就在此时,一场惊人的剧变再次发生!

正在仰天大笑的马师兄,忽然间感到一股剧痛传来,剧痛是那样的痛,此生经历的所有痛苦与之相比,都不算什么。

剧痛来的又是那样的快!瞬间便弥漫了马师兄的全身!

随后,从四肢开始,马师兄亲眼目睹了自己生命的消亡!

是的!只有用消亡这个词语才能准确的形容如今的状况!

先是四肢,就那么如碎冰一般的破碎成粒状,随后随风消散,然后蔓延到整个躯干,最后是头颅。

“毒素发作了!”这是马师兄脑中最后的一个意识。

仿佛是下意识的动作,当马师兄只剩下最后一个头颅时,一双眼睛正好向着下方望去。

正下方,那个深坑里,浓浓的火焰中,少女灵儿正安详的睡着,少女身子的周围正有一道淡淡的青光在不断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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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宗师境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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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马师兄,就那么如同烈焰下的冰块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而他死前发出的那十数团高温热团也如冰雪般消融。

但要说一干二净却又有些不太准确,马师兄支离破碎、宛如被分解了一般的身体上还是余留下了一些东西。

比如,水,不是鲜红的血水,而是纯洁无暇,晶莹剔透的水!再比如,一块又一块,细小的、呈白色状的固体!这两样是最多的,此刻正从原来马师兄的所在的位子向下落去。

在这些洁白的东西里面,还混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比如,一些呈红褐色的固体,一些绿色的结晶体,再有一些黑紫色的块状物体。

当然,在这一堆东西里面却有着一个细小块状物体正在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金光闪耀,大街一旁的柴老突然间脸色大变!

随后,柴老不顾烧伤的双脚,奋力向着空中那正在落下的金色块状物体一跃而去。

当手掌触及到那金色的块状物时,温热的感觉传来,柴老整个身子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得到了!我终于得到了!”柴老放声大笑着,浑然不顾自己此刻正身处半空,身下便是烈焰滚滚、长矛林立的深坑。

“爷爷!”还在酒肆二楼的耿燕秋心念一动,一股不安的感觉瞬间弥漫了她的全身。

虽然不安,但耿燕秋手上却没有满上分毫,一道随身的红绫便向着柴老飞去。

人在半空,气力已竭的柴老伸手一抓,红绫便缠住了他的手臂,酒肆二楼的耿燕秋手上一动,柴老便借力荡到了坑洞边缘的实地上。

柴老刚一站稳,场中的气氛便有些不对。

方才柴老兴奋之下的大喊早已传遍四周,少年们还没从刚才马师兄最后一击的恐怖中回过神来,便被柴老的大叫惊醒。

于是,几乎是在瞬间,身上还带着伤的少年们便摆出了作战迎敌的姿态。

当柴老站稳的那一刻,对面的几架扭力弹簧弩炮便已经对准了他,更别提还有严阵以待的少年们和手上那黑洞洞的弩.箭。

场中一片安静,少年们经过一次血战之后,气势越发的凝练。即使柴老这个宗师境的高手面对着少年们也感到一种显而易见的沉重压力。

“柴老,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许辰冷眼望着他,不带一丝温度的开口。

“爷爷!”酒肆二楼的耿燕秋焦急的喊道,话虽没有说完,但头却在用力的摇着。

柴老手里握着那金色的块状物,一时间竟愣在当场!

他刚才之所以会不要命的出手,实则是因为进入宗师境后,曾听说过一些传闻。柴老虽然跟了许辰,但许辰却没有只将其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保镖,平日除了重大事情需要柴老去办之外,大部分的时间,柴老都可以自由支配。

再者,许辰尚且需要打探那玉佩的消息,除了依靠彭泽在各地设立的货栈之外,更主要的却是依靠柴老的力量。毕竟柴老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人脉颇广,而这玉佩既然有着那么神奇的作用,想来这些武功高强的宗师们定然最容易接触到这一类的东西。为此,让柴老出面打探玉佩的消息,最合适不过。何况柴老已经知道了玉佩的存在,让他去,也能减少一个知情者,毕竟玉佩对于许辰来说,是关乎性命的东西。

于是,这半年多来,柴老其实很少在升州出现,多数在各地游走,一方面用来熟悉进入宗师境后的强大力量,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重新增长一些见闻,只在宗师境高手之间流传的秘闻。

柴老打探到,当武功修炼到宗师境不久后,几乎所有的高手们都会明显的感受到一个瓶颈,功力终身不得寸进!这个瓶颈困扰了无数惊才绝艳之辈,却迟迟不见有人能够破解。

后来也不知是怎么传出来的,传闻有那么一个宗师境的高手竟然在一夜之间,功力大增,并将之前的对头全部杀光!这些宗师境高手的对头自然也是同等级别的人。在过去长久的岁月里,双方相互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突然爆发的这人却打破了这种平衡,自然引的举世瞩目!当时,江湖上几乎所有的宗师境高手齐聚一堂,向这人询问突破的秘法。

这人虽然功力大涨,但显然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面对着这些不怀好意的来客,无奈之下只好说出真相。

也是直到这时,这些宗师境高手方才知道,在这个世上竟然还有另外一种人存在!

而这些神秘人拥有的力量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甚至被他们归为非人的存在。但也正是这些非人的存在,才让他们苦寻未果的难题有了答案!

原来在这些神秘人的身上竟然有着世间难寻的灵丹妙药,这些灵丹妙药无一不具有着堪称逆天的效果,生死人、肉白骨这样神奇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至于,服下灵丹之后,突破境界,使得功力大增自然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于是,一时间,江湖上兴起了一股寻找神秘人浪潮!

当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本就只有宗师境的高手,参与进去的也自然只能是宗师境的高手。神秘人身上虽然有着吸引他们的宝藏,但想要取得这份宝藏,没有些实力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也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从各域外出办事的人手开始不断地出现死伤。最开始的时候,由于压根没有想到蛮荒之地的这帮蝼蚁们竟然胆敢对他们出手,猝不及防的之下,各域的人手伤亡较大。但没过多久之后,各域便有了准备,相继采取了一些措施,大大减轻了人手的伤亡。

而那些宗师境高手们则更是伤亡殆尽,毕竟他们虽然武功进入世间最高的境界,但与这帮神秘人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每一次的战斗几乎都是几个宗师境的高手一同出手,同时选择合适的战场,布下重重陷阱,悍然出手之下,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也就是在这种完全不计伤亡的情况下,才能保证数量稀少的一部分人如愿以偿拿到这神奇的丹药,让自己的功力得到提升。

也就是这样,宗师境高手和各域外出办事的人手之间的攻防战就这么悄然拉开了。这场发生在暗处的战斗,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隐秘。然而,也正是因为时间的积淀,外界宗师境高手对这些神秘人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柴老只是刚刚进入宗师境界,关于这个圈子的秘辛所知甚少。然而,却依旧记住了流传最广的一件事!

那便是每当有神秘人被击杀,身体都会莫名其妙的瓦解,随后出现一大推的杂物,但在这些杂物中定会有着一样金色的块状物,这金色的块状物便是这神秘人一身修为的结晶,是比他们身上的灵丹更加珍贵的东西!

江湖上甚至听说有宗师境的高手在吞下这金色物体后,武功破入化境!一招一式都能有着莫大的威能,浑然已成了一个神秘人般的非人存在!而且似乎,比这些神秘人更加的强悍!毕竟,在无数次的战斗中,宗师境高手们也渐渐发现,这些神秘人在战斗之时似乎有着一些拘束,好像放不开手脚一般。而服用这种金色物体破镜成功的人却没有这种拘束!

为此,这种金色物体自然成了宗师境高手们竞相争夺的宝物!黑市中的价格更是早已开到了天价,但压根就无人肯卖。

这也是自然的,神秘人本就稀少,且有了防备之后,行踪更加的隐秘,宗师境的高手们想要遇到,绝大部分只能靠运气。而想要击杀一个神秘人,最少需要数个宗师境高手不惜性命的围攻,才有一线希望。世间就算有着不少的宗师境高手,但相互之间能够信任、能够将性命依托的,却少之又少!

绝大部分都是世家大族耗费上百年的积累,才能完成一次击杀的准备,更需要耗费无数的代价才能查清一个神秘人大致的行踪,也只有先找到人,才有击杀的希望。更别提成功击杀的几率本就不高,能够得到这种金色物体的次数自然少之又少!

而一旦得到,又有谁不是马上把它吞服?这些世家出身的宗师们,又有谁会穷困到将其卖钱呢?

恐怕上千年间,也只有那稀罕的一次,才会有那么一块流传在外,从而让其他的人得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吧?

正是因为极其少见,所以这金色物体便被人越传越神奇,名气也越来越大,大到即使是柴老这个新进的宗师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个消息。

而这一次,许辰要对付的敌人,柴老从一开始便认定必然是这帮神秘人无疑!

许辰的智慧和手上掌握的力量,柴老尽管不全部清楚,但仅仅他所知道的,便足以应对一切的敌人,就算来人是十几个宗师境高手,许辰也绝不会在意。

然而这一次,来犯的敌人竟然让许辰将性命也赌了上去,柴老不知道,这世间除了神秘人外,还有什么人能让许辰做到这一步。

为此,从许辰下定决心要正面应对这帮神秘人时,柴老便兴奋难言!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世间除了武功上的精进这等诱惑之外,再难找到能让他们心动的东西了。于是,柴老表面上平静,私下却分外用心地完成着许辰的命令,并且竭尽心力的帮助许辰完善整个计划,为的,自然是战胜敌人后的这块金色的物体!

所以,当这金色物体一现世,柴老便入魔了一般,不要命的冲了过去,将金色物体抢到手中。

然而,当东西到手之后,脑海中的疯狂慢慢消退之时,柴老才开始反思自己行为的后果。

少年们几乎瞬间便严阵以待,对这帮少年的实力,柴老一清二楚。

对战神秘人十分吃力,那是双方的力量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差异,但即使如此,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少年们依旧几乎靠着自身的力量战胜了强大的神秘人。而柴老知道,若将敌人换成自己,少年们绝不会像刚才那般吃力!

自己得意忘形间,竟站到了死亡边缘!

这一清晰的认识如同冰水一般立刻将柴老脑海中的疯狂浇灭!

如今,许辰已然发问,若自己一个回答不好,自己还有楼上的孙女,恐怕在瞬间便会被少年们撕裂!

卢宗泰在死前曾经说过,柴老最擅长的便是隐忍,说明柴老此人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耐心和智慧。

所以,仅仅转念之间,柴老便做出了反应,正确的反应!

“公子,老奴觉得这东西对公子有大用,便为公子取了回来!”柴七知道,既然许辰没有立即出手,便意味着给了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那么即使无视自己方才的疯狂,这一番话也足够让许辰满意了。

“有用?有什么用?”果然,许辰笑了起来,气氛渐渐松缓。

于是,接下来柴老便将自己打听来的东西告诉了许辰。

哪知许辰听说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金丹?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按老和尚的说法这个人不过是个筑基期,离金丹期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哪来的金丹?”

柴老对这些神秘人的认知源于道听途说,自然没有许辰直接听慧能大师这个前辈高人讲述来的准确。

听见许辰这么说,柴老依旧有些犹豫,但还是相信许辰的话,至于那块金色物体,自然为许辰双手奉上。

许辰接过之后,深深的看了柴老一眼,随即开口说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柴老明白许辰话中的意思,连忙恭敬的点头。

“好了,把火灭了,把底下这个女子捞上来,难得这个姓马的还是个痴情种子,竟然不惜身死,也要保住这女子一命!也好在这女的没死,不然接下去的计划就不好做了。”解决柴老这个突发的变故后,许辰这才有时间安排善后的事。

随后,便有正在救治伤员、收拾兄弟遗体的少年们安排出一些人手,将一车又一车的沙土倒入坑洞中。

不久之后,坑洞内的大火慢慢被扑灭,便又有那些事先安排好的匠人出面,将一根有一根粗大的木头,钉入坑洞内壁上事先预留的孔洞里,渐渐的一座木梯便造好了。

少年们踩着木梯,下到深达数十丈的坑洞底部,将那依然在安睡的少女灵儿背了出来。

“大哥,这边动静这么大,回头该怎么向城里的百姓交代啊?”陆浩走到许辰身边,皱着眉头说道。

升州是一座大城,虽然长久以来被朝廷压制,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还是让升州城人丁兴旺。这一回,城内最为繁华的贡院大街上竟然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怕要不了多久,百姓们便会将这里发生的事传开,再过不了多久便会闹的天下皆知!

何况又正好赶上了升州乡试的日子,无数的学子们汇聚一堂,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到时,不光市井之间要流传这里发生的事,只怕长安的朝堂上也会得到消息,那时又如何向做宰相的老师交代呢?毕竟在陆浩看来,这帮神秘人只怕还没有到世人皆知的地步,那么到时如何解释便会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了!

而对于许辰来讲,今日不过是与这帮人的第一次交锋,按照之前的想法,许辰需要按照两国交战的策略来迎敌。那么去长安,做高官,掌握更大的权力,从而名正言顺的调动巨大的资源,也只有如此才能将自己脑中的知识,转化成战力,用以迎接这些终将到来的敌人。

为此,如何妥善的解决这一次事件风波,对于许辰今后的计划至为重要!

好在许辰从来都是准备好一切之后才动手的,又怎么会忽视这么一个严重的问题呢?

“放心吧!我让老四去扬州一趟可不是白忙活的,要不了多久,扬州的叛军便会打到升州来,到时把责任往叛军头上一推便可,就说是叛军的间客入城闹事,这才被我们杀了。至于,动静大了一些,有什么关系?又没几个亲眼看到的外人,就算这些人看到了,传了出去,你以为会有人相信这些只存在于神怪传奇里的东西?无非是些市井之徒的妄言罢了!”许辰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让老四特意跑去扬州一趟,就是为了给这件事找个合适的借口?”陆浩惊讶异常的看着许辰。

“这难道不重要吗?”许辰非常认真的问道。

陆浩无言的望着许辰,许辰见状后笑笑,说道:“当然不止如此了!今天我们不过是打了第一场而已,他们也只来了两人,剩下的那些人怎么办?从一开始我便说过,他们之间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联系方式,一旦有人出事,其余的人立马便会赶来……”

许辰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前一后,两个少年突然放声大喊!

“大哥,扬州的叛军过江了!如今已到采石矶了!”

“大哥,你快来看,这个女人身上突然冒出了一道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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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修真者的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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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一点,本书中所有涉及到划分修炼境界的名称全部是根据《凡人修仙传》里面的境界来划分的,因为这是我唯一看过了几遍的!所以,偷了一下懒,抱歉!抱歉!ps:另外本书绝对不是专门的,只是用这个来形容一下过去的那个文明,那个文明里面自然也绝对不止修真这一样文化产物,还有更多精彩的东西,请大家拭目以待!这,未必是最好的一本,但,我敢保证,绝对是一本不同寻常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但显然许辰全部的心神都被身后的那道吸引了去。

少年人的声音方落,许辰便猛然回头!

只见那被少年们从深坑里面背出来的少女此刻正随意的被丢放在一架马车上,而不远处便是死难少年的遗体,对于这个害得他们伤亡许多兄弟的敌人,少年们可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也就是在这么一辆平时用来运货,此刻装载着少年们遗体的简陋马车上,有着绝美容颜的少女灵儿正在安详的睡着。少女脑海中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个漆黑的坑洞里,她不知道自己的师兄为了她做出了怎样的牺牲,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命运,更加不可能知道就在她沉睡之时,她的师兄已经为她安排下了一道后手,一道她的师兄认为足以保住她性命的后手。

马师兄预留在灵儿灵气镯内的灵气,除了重新为灵儿激发了护身法宝,保住了她在烈火与爆炸中的安全外,尚还附带激发了灵儿身上的一件传讯宝物。这件宝物乃是灵儿的长辈在灵儿外出前赐予的,是一件无需消耗灵气只需记住口诀便可迅速激发的宝物,而这口诀除了灵儿之外,马师兄这个长辈特意为灵儿指派的护卫者也一清二楚。

传讯宝物实则早已在刚才的坑洞里便被马师兄激发,求救的讯号也早已送了出去。

至于如今少女身上的光柱却只是起到一个指引的作用,为同门赶来救援提供一个准确的坐标。当然,那将少女置于险地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无法逃开赶来救援之人的报复……

所以,当许辰焦急的赶到少女身边试图查看之时,一道同样的青色光柱就那么突兀的从许辰身上冒出,随后便直冲云霄,且久久不得散去……

“我靠!这下成咸蛋超人了!”许辰先是一愣,随后方才无奈的苦笑道。他看的出来,这道光柱的源头便是方才马师兄朝他射来的那一粒青光的位置。

……

就在许辰自嘲的笑声响起后不久,在整个大唐的南方大地上便有那么二十道眼光,齐齐向着升州城的方向望来。

自然,其中反应最快的当数豫章城崇仁坊内皇城寺中秋玄的那一道!

几乎就在马师兄身亡后不久,秋玄便心生感应。修为到了秋玄这般境界,世间万物于冥冥中皆存在着一丝感应,何况马师兄本就是其门下弟子,出发之前,秋玄更是习惯性的在每个人身上留了一道神念,这道神念没有别的作用,只是却能清楚的感应到寄主的生死。

为此,当马师兄死亡的那一刻,秋玄便已然得知。得知死讯后,秋玄先惊后怒。还没等秋玄做出进一步的反应,马师兄死前通过那传讯法宝发出的信讯便传到了秋玄这里。

“升州城!”随着这三个字吼出,秋玄的身上一时间爆发出无比强烈的气势。

只是,正当秋玄想要起身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他对面的慧能方丈却突然间伸出手指在二人身前的那团炫丽的星云上点了一下!

二人之间的棋局从当日开始便一直在进行着,对于他们这般境界的修行者而言,往往一闭关便是数十年上百年之久,这区区月余的功夫于他们不过是打了一个盹罢了。

二人身前的那一团星云,随着这些天来棋局的不断发展,如今早已演成了弥漫整间屋子的巨大星云团。其间星罗密布,各式各样的星辰明珠般的悬挂与天机,发出璀璨炫丽的各色光芒。

然而,其间颜色最多的却要数黑白两色,那是分属于秋玄、慧能方丈两方的棋子。从棋子上看,白中有黑、黑中带白,看上去势均力敌。但若是久看之下,便会发觉,白色的那一片连绵不绝,阵势勾连严密、牢不可破。而黑色那一片却被分割成数块,但却也没有露出颓势,反而若数个分散开来的独战高手一般,在各自的战场上纵横捭阖、大杀四方。

二人人如其棋,慧能方丈看破红尘、处世坦然,棋路自然稳健,而秋玄乍一看粗狂,内里却藏着绵绵的心机,但实则内心深处却依旧藏着一腔热血,只是由于年轻时的遭遇学会了隐忍,不是相熟之人或者被逼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外人是很难看透秋玄此人的。

也就是在秋玄话音方落,慧能方丈的手指便触碰到了身前星云团中的一颗白色星辰。也就是在那一瞬之间,屋子内飘荡着的所有白色星辰竟在那一刻齐齐脱离了棋盘,朝着秋玄飞去!

片刻之间,近乎无数的星辰便将秋玄笼罩在内,屋内顿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巨大球体,看上去倒像是个大号的星辰,甚至还在飞速的转动着。

“星辰炼狱!”被白色星辰笼罩的秋玄立刻惊骇莫名,声音中竟然还带了一丝明显的恐惧!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东西早就失传几千年了!师兄都无法复制分毫,你怎么可能做到?不可能!”秋玄不停地大叫着,仿佛试图用这样的喊叫来驱赶心中那愈来愈浓的恐惧。

“放心吧,我哪有那本事去复制万年前的著名术法……”慧能方丈使出这一招之后,似乎浑身的气力都消失了一般,瘫坐在卧榻之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东西不过是我参考原来的版本,修改出来的一个简化版的阵法罢了!就连这个简化版要不是当年在星空里被围困百年的遭遇,让我有了些灵感,恐怕光靠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力量,是绝对没可能成功的!”

“唉……遥想当年,先辈们是多么的伟大,而如今的身为他们后世子孙的我们却沦落成这副模样……”慧能方丈似乎被触动了心弦,带着无限的落寞,感伤道。

被星辰围困的秋玄,一听眼前这阵法并不是传闻中万年前那让人心惊胆寒的阵法,心中明显一松。但听见慧能方丈随后说出来的话却又没由来的大气道:“放屁!当年要不是他们抛弃了我们,我们至于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活着吗?”

“大难来时各自飞,巨变之下,先辈们能保留住一些血脉已属不易了,又怎么能去强求呢?”慧能方丈摇头道。

“呵呵,你就是这么个人!从来都是帮着他们说话,一心一意想去追寻他们的脚步,白白拖垮整整一个大域,害得几十万人死于非命,到头来又怎样?跑去星空里流浪百年,又得到了什么?”

“哈哈!当你满怀希望的走到星空尽头时,却发现摆在你面前的却是一条死路、绝路,你所推崇备至的先贤们非但没有给你留下追赶的路,反而把路全部堵死,把你活生生的困死在这里!”

秋玄仰天大笑,越笑便越觉得慧能方丈当初的作为是那么的可笑!

慧能方丈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若是你觉得可笑,那你昆仑域中,这万年来又哪里少了外出探路之人?大变之后,局势平稳之时,各域中尚有不少存活下来的高手,化神期比比皆是,乃至练虚期的高手也有不少,这些人又有哪一个不想去追寻前人的脚步?”

“就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些人,你的作为才更让我觉得可笑!这些人外出之后的遭遇,各域遗留下来的典籍中都有不少的记录,我不相信你没有看过,可看过之后竟然还不惜一切的想要跑出去,这才让我觉得是那样的可笑!”

“那些人外出探知到的情况,你不可能不清楚!我们这片星空的尽头,根本就没有路!那一片困了你百年的迷雾根本就是一处绝世的大阵!是一处至少动用了十个大乘老怪联手所布下的大阵!是一处根本没有出路的大阵!那哪里是阵,分明就是牢!一处将我们全本困死在此的牢笼!”

“而你,竟然还不死心,竟然还想去找,最后更白白葬送了一域的百姓,那里面可有你的至亲好友啊!”秋玄越说越激动,最后几近于质问的吼道。

“这就是当初你们不愿借我灵气镯的原因吧?”慧能方丈面对秋玄最后的质问,显然也找不出回应的理由。

“当然!明知道是无用功,我们为什么要帮你?”秋玄笑道。

“可你们不也想出去吗?”慧能方丈幽幽的问道。

“当然,谁他娘的想在牢笼里过一辈子?”秋玄叫道。

“那不就结了……”慧能方丈回道。

“呵呵,所以我们才要找到那个天命之人!师兄已经预测过了,这个人身上隐藏着难以言明天机,只要找到他便一定能得到出去的路!”秋玄说着,口风一转:“怎么样?把我放了,我们一起去找他,得到答案之后,我们共享,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去追寻你的先辈了啊!”

慧能方丈似乎有些被说动了,犹豫了片刻,方才笑着说道:“呵呵,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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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修真者的秘闻(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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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玄了解慧能方丈,自然不会指望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将其说服,就算对方同意,恐怕也要轮到秋玄来怀疑对方的用意了。

“所以,你打算用这似模似样的阵法来困住我咯?”秋玄面上冷笑道,心中却显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慧能和尚的本事,他一清二楚,如此惊才绝艳的人即使是他的师兄无尘也自叹不如!“星辰炼狱”这个阵法早已随着当年那最后一个练虚期老祖的陨落而绝迹人间,失传已有七千年之前。后世之人也不乏试图将这阵法重现的人,但就是那些残留的化神期前辈耗费毕生苦心也没有半点头绪,莫说是完整版的阵法,就是连模拟出来的简化版也不见人布置成功过。待到后来,那些化神期的前辈便早在六千年前就已断言,这个阵法根本就是化神期的修士能够掌握的了的,就是练虚期的存在也只能发挥出部分威能,这阵法根本就是专属于合体老怪的阵法!

而如今,当初那些化神期前辈的预言却被打破了,打破它的却是一个小小元婴期存在!

能够将这样有名的阵法复原,哪怕只是个简化版,只有部分的威能,秋玄又怎敢掉以轻心?

身处阵法之中的秋玄早就散开神识,仔细的打探着这个阵法,同时一边也在用言语挑衅慧能方丈,试图将其激怒。

然而以慧能方丈的心境修为又怎会被些许言语动摇,只见其似乎感知到了秋玄在阵法内的作为,于是笑着说道:“你别忙活了,这个阵法被我改过了,早已没了原版那毁天灭地的攻击力,如今余留下来的也只有困人一项了!”

阵法的秋玄,闻言心中一沉。

慧能方丈的这一句话,传递出来两个信息:其一、慧能和尚的确对这个传说中的阵法了解颇深,否则压根谈不上丝毫的改动,但这样一样,有这么一人在外主持阵法,自己想要破开,难度可想而知;其二、自己刚才探查过,神识根本无法探知阵法外的情形,而听对方的话语,似乎对自己在内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秋玄可不会心存侥幸,认为对方只是恰巧猜出来的。

有了这两点认知,秋玄便越发的忧心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秋玄一时间想不出对策,便只好出声向着慧能方丈问道。

“没什么,留你一阵子罢了!”慧能平静地说道。

“笑话!就凭你那身受重伤的身体?不是我笑话你,你有那么多灵气可用吗?还有要是我把你在落难原的消息传出去,你说那些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人,会有什么反应?”秋玄冷笑道。

通过这些天来的对局,秋玄也渐渐摸清了慧能方丈的一些虚实,对方数百年前曾身受重伤,而且至今未好!这也是必然的,毕竟当初那些年,每一个出去探路的人,回来之后都会身受重伤、修为大损。而慧能方丈当初本就是破釜沉舟的出去,受伤归来后又哪里有那疗伤的资本?

看其常年呆在这落难原上,想必也是不敢面对曾经的故人,毕竟慧能方丈与以前的一些故人,关系可算不上好。更有那些原本与他一个域的人,却因他的行为落了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这些人后来投奔他域之后,也有不少修为精进了的人,若是让他们得知了慧能方丈的现状,结果可想而知。

慧能方丈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而是依旧淡然的笑道:“呵呵,忘了说了,这个阵法除了激发时需要灵气外,激发后是无需再注入灵气的,其运转靠的都是本身存储的灵气。”

“你说什么?”秋玄一听,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惊怒问道。

“哈哈,看来你明白过来了!”慧能方丈似乎能够看到秋玄此刻脸上的表情,笑着说道:“不错!这些天来,我们下棋时耗费的灵气,全被存储到这个阵法里面了。”

“你……你居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了?”秋玄如今回想起来,才发觉,从自己一进这个屋门便被对方算计到了,但下棋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啊!。

“呵呵,这有什么难猜的?”仿佛是猜到了秋玄心中的疑问,慧能方丈自顾自的解释道:“你这家伙,本就是粗人,却偏偏要学无尘那个老家伙,装什么深沉!你知道我会下棋,那么来了之后定然会忍不住在这上面挑衅我,好显摆下你的聪明。当然,就算你不提出来,我也会激你提出来的!”

“至于后面的事不就简单多了嘛!按照你出棋的路数,将阵法一步一步埋设下去,既和你对弈,又将阵法布置好,这当真是花了我不少功夫!话说,就你那两手臭棋,还想跟我对弈这么久?无尘那老家伙在我手下都扛不住十天!难道这事他没告诉过你?”慧能方丈笑着问道。

“靠!这种丢人的事,你当师兄会跟人说吗?”秋玄心中没好气的想道,嘴上却骂开了:“他娘的!合着这些天来,你都是再耍老子了!”

想着这些天来,自己与对方对弈,虽然艰难,但何尝不是酣畅淋漓呢?可没想到,自己自认为精妙的棋路,竟然每一步都被对方算计到了!秋玄如何能不气愤!

“就算糟了暗算又如何?这阵法反正不能攻击,老子全力将其破开不就行了!”秋玄不甘服输的喊道。

“呵呵,当然可以了!这个阵法吸收了一个多月来你我二人注入的全部灵气,若是你一动不动,那么至少需要三个月,这个阵法才会因灵气耗尽而枯竭,但要是你全力猛攻的话,快则十几天,慢着一个月,这阵法必然能被你破开。”慧能方丈好似良心发现一般,竟然主动为其讲解破阵的法门。

然而秋玄又岂会上当?冷笑说道:“你还有话说吧!”

“唉……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慧能方丈摇着头叹道:“很明显我会一直在外面看着你啊!你破阵难道不要耗费灵气?而你破阵的这些天,难道我的灵气就不会恢复吗?而那时以逸待劳……”

阵法内的秋玄闻言一滞,随后却又如同一个被抢嘴的孩童一般,再次不服输的叫道:“就算你把我困住了又能怎样?西门京和剩余的弟子可都还在外面!”

“这个嘛……倒无需你来担心了,你们那个新任的掌门只怕如今也落到了和你一般的下场了!”慧能方丈沉默了片刻,随即方才嘴角含笑说道。

“你说什么?”秋玄惊怒道,随即神识便离体而出,想要去查探西门京的现状,然而片刻之后便被阵法反弹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尚被困于阵法之中。

而正如慧能方丈所说的一般,此时此刻的西门京的确也被一个不弱的阵法困住了!

却说,马师兄在升州一死,稍晚于秋玄不久,豫章城外的西门京也立刻心生感应。

“不好!”西门京原本在万家小镇镇口的一颗树下打坐,这一个多月来他便一直这么坐着,监视着万家小镇的一举一动。

而小镇中的村民,除了不曾外出以外,一切的生活井然有序,全然没有被人监视的感觉。西门京自然也就没能找到下手的时机。

然这一刻,西门京却惊立而起,抬头遥望着东北方向!

也是在这一刻,一直在万家祖宅里面监视着他的万平也连忙叫醒了身旁正在休息的万世俊:“少爷,那人动了!”

万世俊一醒,连忙向着镇子外面望去,待看清西门京遥望的方向之后,便立刻暗叫一声:“不好!”

“快!全力催动阵法,将这个人困住!”万世俊立刻下令道。

随即,万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那祖宗牌位前的供桌上一怕,一个暗格便凭空出现,随后赶到的万世俊便立刻将手伸了进去。

几乎就在一瞬之间,万家小镇前的那条青石小路上,紫光大盛!

紫色的光芒立刻以青石小路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速度极快!

西门京在青石小路发生异变之时,也是一惊,随后自然也飞快地做出了反应,然而他的速度却完全赶不上紫色光罩的速度,仅仅片刻,便被紫色光罩完全笼罩了进去。

随后,扩散开来的紫色光罩在捕捉到人后便飞快地返回,当青石小路上的紫光完全消失时,青石小路的正中心位子便突兀的多出了一道人影,却正是西门京!

只见此刻的西门京,竟然双目呆滞,垂首站立在青石小路上,浑然不觉外界发生的一切!

于是,便有那顽皮的小童,趁机跑到西门京的身旁,举着小手在其身上摸索起来。

“娘,宝贝!”一个看上去不过两岁多大的小男孩,一只小手上抓着一个锦囊,不断挥舞着,奶声奶气的向着自家的娘亲跑去。

“好好!小云儿真厉害!快把东西给俊叔叔送去吧!”那少妇便笑着对自家儿子说道。

“嗯,好的!”

随后,便有不少收获的孩童向着祖祠跑去,看孩子们驾轻就熟的动作,显然这种事干的不是第一次了!

“俊叔叔,宝贝!宝贝!”

孩童们一个个将手中摸来的东西伸手递到万世俊手上的一个托盘中,万世俊一一接过之后,还不忘在每个孩子额头上亲上一口,并且一一赞道:“真乖!”

孩童们一个个欢天喜地的走了,万世俊颠了颠双手上的托盘,喜笑颜开道:“这下好了,下几次祭祀的东西一次全给凑齐了!昆仑域的掌门果然不是那些小猫小狗能比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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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惊魂三日(一)

万家祖祠之内,望着喜笑颜开的万世俊,万平依旧有着自己的忧虑:“家主,我们投入这么大,若是那人最后依旧还是死了,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死?呵呵,放心!那家伙死不了的!”万世俊笑着回道。

“就算豫章城的这两个大家伙被拦住了,外面可还有着十八个人啊!”万平想不通,这十八个人每一个人所拥有的力量,即便是他也无法抗衡。许辰一介书生,又怎么可能在这么多人的手上逃得性命?

“呵呵,你太高看这帮人了!这些所谓的神仙中人看似有着无与伦比的武力,但你要清楚,武力不代表一切的力量,力量的内涵非常的广博,任何东西到了合适的人手中,都可能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拿你们习武之人的话来讲,功夫练到深处,飞叶摘花亦可伤人,彼时厉害已不是花草枝叶,而是用他们的人!而对于力量本质的认识,许辰这个人比我还要深厚的多。”

“另外,他还很聪明,和我一样聪明!”万世俊展颜笑道。

同样一句毫不谦虚的言语,却让万平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忧虑。

“对了,去把安伯叫来!”万世俊忽而开口道。

“好的!”万平随即转身离去。

不久之后,万安便赶到了祖祠内。

万安自从上一次陪同万德昭从长安返家之后,便歇下了万家大总管的位子,将其转交给新一代的万平。这也是万家多年的规矩了,用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样的说法,未免显得有些无情,但权力的交接却是每一代家主继位之后,家族必然要面对的事。毕竟每一代的家主都有其不同的风格,再用一个老人,便有些不合时宜了。虽然,万安今年一点也不能算老……

“家主有何事吩咐?”万安进了祖祠,依旧是那么的直接,那么的简练。

“安伯,麻烦你跑一趟升州!”万世俊回道。

“去帮许辰?”万安几乎瞬间摆反应过来。

万世俊点头道:“不错!既然我们已经在他身上投了这么大本钱了,再加一点也无妨。”

“好的!”万安应了下来,随后便问道:“要带些东西去吗?”

“算了,地主家也没余粮啊!有你去便足够了!再说,皇城寺里的那位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其他的就让他忙活去吧!”万世俊狡黠一笑。

就在万世俊这边刚刚安排妥当,皇城寺内,慧能方丈正对着身前的一位小沙弥嘱咐着,那小沙弥却正是宋清!

“别出声,听我说!”宋清一进来,慧能方丈便立即叮嘱道。

宋清看了看身旁不远处那一团白色的星辰,以及里面清晰可见的秋玄。一时间双目便瞪得浑圆,饶是他之前已然想到过慧能方丈的不凡,但如今第一次看见这神奇的一幕,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即便慧能方丈不提醒,宋清也早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顾机械地点着头。

“谁?谁来了?”听到慧能方丈如此话语,阵法内的秋玄立马出声叫道。

这个阵法也当真古怪,身处阵法之中的人神识无法探出,无法感应到外界之事,更无法看清外界之事,但外面的声音却能轻而易举的传入。而在阵法之外的人却能将被困之人的一举一动看个一清二楚。

慧能方丈可没有回答秋玄问话的心思,抓紧时间对宋清说道:“你现在火速赶回升州城,把这东西交给……”

慧能方丈正要将许辰的名字说出,但却突然反应了过来,回头冲着阵法内的秋玄说道:“你刚才惊怒之下只喊了升州城?不对!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把正主忘了的,这么说来,你还不知那人叫什么?怎么会这样?难道你派出去的就是这么些货色?”

面对慧能方丈带着嘲讽的疑问,秋玄一阵无言,尽管马师兄已死,但秋玄却免不了对其腹诽一番:“这该死的小马子,办个事怎么这么不牢靠?”

其实,秋玄这倒是错怪马师兄了,马师兄死前激发的那个传讯符,本就是灵儿长辈专门为灵儿准备的。激发时消耗的灵气少,激发速度又快,传讯符中的内容自然也是早已设置好了的。当传讯符激发之后,只会显示灵儿一人的大致状况,是生、是死,舍弃大部分功效后,却将省下来的威能全部放到了显示灵儿所在位置这一点上面。

普通的传讯符被激发之后,身上那道定位的光柱只存在数息便会消失,只能让救援的人感知一个大致的方位,而灵儿身上的这一道却能存在足足三日之久,三日的时光足够秋玄这个大能从大陆的这头赶到另外一头。

毕竟,灵儿的长辈也只在乎灵儿的安危,留下这道传讯符也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自然更加不可能知道许辰的存在,而预先加以设置。

慧能方丈也是修行许久之人,虽然秋玄默不作声,但他很快便反映了过来:“那道传讯符是无心那个老婆娘造的?难怪……这婆娘一向只想着自己,却不管他人的死活!啧啧啧,没想到这一回倒帮了我个大忙!”

秋玄的师兄无尘当初布下大阵探测天机,费尽心机也只能感应到许辰的大致位置,自然不可能将许辰的年龄外貌、姓名生辰全部探查清楚。慧能方丈也多少知道一些许辰的打算,若是许辰将来入朝为官,到时许辰之名,必定会闹的天下皆知!而若是这一回让对方知道了许辰的名号,那么便能通过这一点,找到许辰此人自然也就更加容易了。

“呵呵,真该让师妹当面来听听……”秋玄看不到慧能方丈,但他知道对方一定能看见自己,所以依旧朝着刚才的方向望去,嘴上挂着浓浓的讥诮。

慧能方丈神色微微一黯,旋即便若无其事的接着向宋清说道:“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剩下那十八个人当日来皇城寺之时曾被我在身上留下了一道神念,一旦他们进入这罗盘方圆千里之内,此罗盘之上便会出现一个红点。你交给他之后,他知道该怎么做!”

“呵!你竟然将定星盘也交了出去,还真是够下血本的啊!”秋玄在阵法之内,听见慧能大师在阵外的描述,立刻便反应过来对方拿出来的乃是何物,心中难免有些惊讶。

“不对!你把定星盘给那天命之人到底想做什么?难道……”秋玄刚刚还只是略微有些惊讶,毕竟定星盘这件宝物乃是慧能方丈当年从长辈手中继承而来,是和天机盘同样品阶的宝物。但转念想到定星盘所具有的功能,秋玄却不得不震惊了!

“呵呵,你不是已经猜中了吗?”慧能方丈笑着反问道。

“你……你真想?你居然……哈哈哈哈!”秋玄被慧能方丈这么一说,心中那莫名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为此自然更加惊讶,但这一刻秋玄却只觉得好笑,不可思议般的好笑!

“你费了这么大功夫,算计了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给我讲个笑话?”秋玄大笑道。

“笑话?”慧能方丈淡淡一笑:“我可不觉得这是个笑话!”

听到慧能方丈如此平静的答复,秋玄脸上的笑容停了下来,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了一丝焦虑。

“不可能!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秋玄不断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但慧能方丈以往算无遗漏的形象却又在无情的冲毁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点滴信心。

“不可能!怎么可能?难道你还指望一个野人能在我门下十余弟子的围捕之下逃脱?”秋玄气急败坏的叫着,似乎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才能稍稍减轻一点心中的不安。

“呵呵,你怎么没说实话?心里想的应该不是这些吧?不敢说出来吗?”慧能方丈却笑着,嘲讽道:“既然你不敢说,那我帮你说好了!不是要逃脱,而是要把你那十几个门人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死!”

阵法内的秋玄闻言,瞬间便沉默了下来,好一阵子之后方才大笑着反驳道:“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斩尽杀绝?我没听错吧?你做的到吗?”

“不是我,而是他!”慧能方丈认真的纠正道。

“他?一个野人?”秋玄同样大声的强调着。

“没错!因为在他看来,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哪怕仅仅只是一时的安全!”慧能方丈十分了解许辰的为人,想着那小子以往的作风,到时候定会这么做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只不过是个蛮荒野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野人!怎么可能威胁到我门下弟子的安全?不可能!”阵法之内的秋玄再也无法安然就座,站起身来,冲着慧能方丈的方向大喊大叫道。

“怎么不可能?你别忘了,他已经做到过一次了……”慧能方丈笑着回了一句,随后便再次转头看向宋清。

有了这么多时间的过渡,宋清也早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见慧能方丈转头看向他,连忙躬身见礼。

慧能方丈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快去吧!”

宋清闻言,再一躬身,便要离去。

哪知慧能方丈却再次出言叫住了他:“该死!光顾着跟这人瞎掰,最重要的事差点忘了!你去告诉他,从刚才开始的头三天,是他最危险的时刻,能不能撑过去,就得看他自己了。”

二人刚才的对话,宋清听的一清二楚,慧能方丈一说,宋清便明白过来,连忙点头应下,随后便离了皇城寺,快马加鞭的朝着升州城赶去……

第六十一章 惊魂三日(二)

【升州的地形图借鉴的是宋代建康府、南唐江宁府的地图,与现代的南京城有很大的差异,考究党手下留情~PS:别着急!这两章只是先为战斗做一些铺垫,这个月最后两天还会有将近十章的更新!!!保证让大家看得爽!大家要是看爽了,就随手丢几张票票吧!!!】

“大哥,你好亮哦!”升州城南的聚宝山上,石磊围着许辰打转,时不时伸出手去摸一摸许辰左肩上冲天而起的那道青光,打趣的笑道。

“找揍是吧?走开!”许辰被他闹的烦了,挥舞着拳头,凶巴巴的说道。

石磊却全然不吃他这套,笑嘻嘻的跑开丈许远,便转过身来,两眼冒光地看着大哥肩上的光柱,时刻准备着再次冲来上摸上一把。

许辰见了,只好无奈的摇头叹息:“早晓得,就不该带你出来!”

刚刚过去的那一场战斗许辰并没有让年幼的石磊参加,为此等到战斗一结束,小石头便一个人找了过来,任凭许辰怎样威逼利诱,小石头宁死不屈,总之就是不肯走了。许辰没办法,也没时间跟他瞎耗,只好随他去了。

少女灵儿身上的那道光柱自从亮起后,便一直没有熄灭过,许辰哪怕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了浓浓的危机。

说来也怪,每当许辰靠近灵儿的时候,自己身上的光柱便会亮起,而等自己离开到一定距离之后,身上的光柱便会消失。

许辰不太明白其中原理,好在也无需明白那么多,掌握这个小小的变化之后,许辰心中便有了主意。

“大哥,老四已经带了一半的人手前去协助升州太守守城,水军也全部开到长江待命。好在这些天,江流那边陆陆续续有一批改进的战船下水,加上囤积下来的龟船,已经足够用了。对方的水师就是当初和老四在长江上打过一场的何云,上一次他们已经损失惨重,这一回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长江一直在我们手上,守城之战就不会太难。”陆浩抓紧时间向许辰汇报着升州城方面的战局。

燕子矶在升州城北,靠近长江的位置,杨询率领的四千人马已经在对方水师的率领下悄无声息的渡过了长江。

当然,要说悄无声息,实乃有些夸张。扬州叛乱已经一个多月了,朝廷也早已通告天下,就和扬州隔了一条大江的升州守军自然更不能浑然不知。

升州乃是沿江重镇,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升州的水师一向作为南方政权对抗北方军队的利器。升州城有着悠久的水战传统,即使隋唐两代不断受到中央政府的削弱,但也依旧保留了一只编制健全的水师。

四千人马过江,加上粮草军需,大小船只最少需要动用上百条。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升州的水师除非全部是瞎子、聋子,否则绝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事实上,升州那一支有着上千人的水师,的的确确却成了事实上的瞎子、聋子,因为他们在前一天,全部睡着了!

不要问这种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会出现!许辰手上有了权力,所以自然就任性!

因为如今的许辰已然不是白身了,他的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上面写着“权升州制置大使”,就是总领升州军事的最高统帅。这可跟许辰上一个官职不一样,虽说也是临时的,但这一回的任命书上盖得可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印,后面还跟着中书门下的印信,乃是一份堂堂正正合理合法的圣旨!

有这么一纸书令,再加上徐番从长安特意送来的让升州大小官吏协助许辰的私人书信,然后打着劳军的旗号,拖着一车车酒肉菜食,进入军营自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而接下来的事情自然简单多了,喝高了的人自然就容易睡着……

要说这种奇事在大唐其他的地方,许辰想要办到还有些难度,但在升州城,却算不得什么。

首先,长安朝廷对升州的不重视,导致升州这个千年古城却成了官员们唯恐避而不及的地方,能够被安排到这里来为官的,绝大部分都是些不受人待见,政治上没有了前途的官员。这样的一些人,到了升州之后,自然大部分也是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

而朝廷的不重视,也能方便徐番用官方的命令授权自家的学生成为升州实际上的主宰。升州城中无世家大族,朝中即使有升州籍的官员,也多是些小鱼小虾,又怎么可能与正当红的宰相大人抗衡?

而在文官制度不太健全的唐代,受高官举荐而入朝为官的人比比皆是,宰相大人想要任命自己的学生去一个谁也不待见的地方,暂时统领一些本就不多的军队,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南方正处战时,文官们避之不及,武将世家们又不愿驳了徐番的面子,反正许辰这个制置大使只是暂时的,且还必须受到李伦这个平叛总帅的节制。

于是,许辰便这么毫不意外的成了升州的最高军事长官。

“我们这个老师啊,还真是不肯给我一点偷懒的机会!”许辰一边指挥着一大帮的工匠在这聚宝山上施工,一遍对陆浩苦笑说道。

“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嘛!毕竟如今的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陆浩肃然道。

“是是是!我也没说不做,那么认真干嘛?”许辰频频点头回道。

“东家,陷阱已经全部挖好,机关也埋设妥当,您还有什么吩咐?”一个老者走了过来,向着许辰汇报道。

“额……”许辰看着老者,一时间竟好似忘词了一般。

“鲁智!”还是一旁的陆浩反应快,知道大哥这是忘了对方的名字,便连忙小声提醒道。

“哦!鲁大师!”许辰尴尬的笑笑,抱歉道:“对不住!这几天太忙了,脑子有些乱,鲁大师您别介意啊!”

那姓鲁的老者微微一笑,浑不在意道:“不碍事的,东家这是在忙着做大事,老朽名号,记不住便不要记了,东家叫我老头就行!”

“哈哈,那怎么能行?大师身为鲁班后人,小子可是敬佩的很啊!”许辰笑道。

鲁大师摇了摇头,说道:“老朽这点手艺,丢老祖宗的脸了,东家可切莫再提!”

“好好好,我们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许辰见寒暄过后,打了个哈哈,便回到了正题上来:“这一次我们要对付的敌人,鲁大师想必如今也清楚了。”

鲁大师沉默的点头。

这位老者名为鲁智,乃是柴老受了许辰的命令亲自去找来的,相传乃是鲁班后人,传言虽不知真假,但一手机关之术却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不仅如此,鲁智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宗师境高手,有着不俗的武力!

身为宗师境高手,对于那些时常在人间出没的神秘人,自然也听的多了,但一直缺只限于传闻,真人却从未见过。

这一次柴老找上门来,一向离群索居的鲁智之所以会答应出山,除了当年与柴老有些交情之外,更重要的却是柴老将这一次要对付的敌人极有可能就是神秘人的消息告之了对方。出于对神秘人的极度好奇,还有对那些灵丹妙药的渴望,鲁智毅然决然的出山了!

当鲁智跟随柴老赶到升州城时,发现找他的竟然是一个半大的少年,毛还没长齐的家伙又怎么可能得到孤傲的鲁智的认同?若不是柴老一再强调许辰乃是自家主人,许辰又开出了大价钱,鲁智不好当面驳了柴老的颜面,恐怕就算不佛袖而去,也决然不肯听从许辰调遣的。

然而经过贡院大街一站之后,并未出手的鲁智只是在一旁窥探着。神秘人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但即使如此,这个自己曾经看不上的少年人,竟然只带了一帮同样年轻的少年人,就全靠着自己的力量战胜了连他都觉得强大的对手。而这少年不凡的智慧和深沉的心机更是让鲁智心惊不已!

于是,鲁智立马改变了对许辰的态度,而能让鲁智心甘情愿的喊许辰“东家”并且跟着许辰干下去,光靠震慑可不够!

此时,许辰事先应下的报酬才是真正打动鲁智的东西!

马师兄是炼丹师,而且还是个不凡的炼丹大师!他身上带着他几乎毕生的炼丹成果。最先的一场爆炸,马师兄身上携带的大量丹药全部随着气浪被吹散到四面八方,激战之中,自然也容不得他去细细的查找。最终,身死道消后,也就全部便宜了许辰这个胜利者。

许辰派出人手将四散的丹药一一找齐,最后将其中一部分分给了参与此战的各路高手,柴老和鲁智这两个唯一的宗师境高手理所应当的分到了最多。

而这些灵丹妙药的功效实在是大得惊人!

那些只要还没死的少年们,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一颗专门疗伤的丹药下去,立刻便能止血生肌,活蹦乱跳起来。只是让许辰觉得可惜、乃至扼守叹息的却是,传说中的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器功效竟没有一种丹药能够做到。

少年们的伤虽然痊愈了,但那些断裂的四肢,掉落的眼珠,却无法再安装上去了,更别提还有那些已经咽气的少年,曾经在身边嬉闹的兄弟们,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第六十二章 惊魂三日(三)

【抱歉啊!最后两天的这些章节,全部都是新鲜货,一写完就上传的,也没检查,估计肯定有错别字,抱歉啊!等过后我会再一一修改过来的!】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努力!

分到灵丹妙药的柴老和鲁智,几乎迫不及待的将能够精进修为的丹药全部服下,许辰自然也希望二人能够在下一场战斗之前将实力再次提升。

除了这两人之外,其余还需要参战的人员,无论是江湖高手还是少年们,几乎人手配发了一颗疗伤的丹药,甚至就连周康那边许辰也分发了一些过去,以备不时之需,生死离别的伤痛,能少一些就尽量少一些。

这么大派送般的分发,马师兄毕生的心血还留在许辰手上的也就所剩无几了。然而毫无疑问,许辰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将要参加下一次战斗的人,无一不士气大振!同时有了上一场战斗的经验,许辰特意命工匠赶制了一批专门的护甲,不再是那种沉重的全身甲,而专门只护住要害、关节的甲片。如此一来,只要在要害上受伤之后,能够稍稍延迟一下死亡的时间,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间,也足够同伴将疗伤的丹药喂进伤者的口中,从而依靠丹药强大的药效救回一条命来。

等于多了一条命的参战者,又哪能不士气如虹呢?虽说在上一场战斗中,都见识过敌人非凡的强大力量。但此次参战的人却没有一个心生胆怯的,这不能不说是许辰大气之下的功劳。

面对着鲁智的沉默,许辰继续说道:“这帮人,移动速度太快,攻击力又强,防御更是惊人,加上那些神奇的法术,实在太难对付了!目前我们手中能够威胁到他们的也只有火.药一样,所以我们要做的,依旧还是尽量以偷袭为主,然后再利用地形、陷阱、机关等等,出其不意的困住他们,再用手.雷招呼!”

“东家过谦了!老朽也曾听说过一些江湖上的传闻,基本上宗师境的人在面对这些神秘人之时,对策差不多都是偷袭之下困住对手,再用威力巨大的招式或是机关武器进攻。东家手上能有手.雷这样的利器,已经要比他人有效的多了!”鲁智真心的赞道。

初见手.雷的那一刻,这个精通机关之术的宗师境高手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小心思,一心一意的为许辰卖命。

“所以,我们胜败的关键便在于首轮攻击的突然性,以及有效性!有效性不用谈,马师兄在这帮人当中也算是最顶尖的几个了,连他也无法抵挡住十几个手.雷的爆炸,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如何做到不被对方发现,进行突然性的攻击。”许辰说道。

“东家有何主意?”鲁智问道。

“这个!”许辰用手指了指自己肩上的那道光柱,说道:“很显然,我身上这道光柱和那女的身上还在冒的光柱是一样的功效,为接下来赶来的人指引方向。但两者之间应该还有着一些关联,不然也不会只有一靠近这女的,我身上的光柱才会亮起。”

“若是我们能够知晓两者之间具体的关联,当然更好!可那人已死,这女的又在沉睡,敌人已在赶来,时间上来不及了!”

许辰便是如此,在每一件事上都要思虑周全才会动手。在为下属讲解的时候也会不厌其烦的将各种缘由分说的一清二楚,看似有些啰嗦,但也只有跟随过许辰的人,才会知道这种事无巨细,计算到一分一毫的准备,在之后的具体实施中会产生多大的威力!

这一回他们面对的乃是不属于这个世间、不同于人们以往认知的对手,无论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不过,我们知道了表面上的这个变化也足够我们做些准备了!”许辰接着开始说出他的计划:“首先,能第一个赶到这里来的人,要么是离此地最近的人,要么就是最关心这二人生死的人!”

许辰如今所处的聚宝山,位于升州城南面。

从当初慧能方丈让宋清传回来的请报上看,这帮人共有二十二人,其中两个领头的,也是最厉害的两人应该已经被慧能方丈和万家拖在了豫章城。

剩下二十个人分散开来,以豫章城为中心向着各个方向展开拉网式排查,而东北方向一路应该就是死去的马师兄和如今昏睡的灵儿。通过柴老打听来的流传在宗师境高手之间的传闻,那么在形势严峻,时常会有人身亡的情况下,这帮神秘人在外界行走之时,只怕都是两人一组,相互照看。而上一次前去豫章城寻找许辰的,也正好是两个人!

按照这个设想,许辰假设这二十个人二人一组,分作十个方向各自进行排查,加上每支搜查队伍的速度,计算相互之间的距离。

也就可以转化成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在地图上画一个以豫章城为中心的圆,五条等分这个圆的直线代表了十支搜查队伍。对于这帮能力非凡的人来说,为了节省时间、争加搜查以及确保不留一处遗漏,那么这样的五条等分直线才是最能体现这十支队伍路线的图样,毕竟对于这些高人来说,山川湖泊之类的压根无法成为拦路的障碍。

如此一来,再加上每天一百里的速度,乘以过去的天数,很容易便能在地图上算出这剩余九支搜查队伍的位子,以及距离升州的直线距离。

许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慧能方丈已经在剩下的十八个人身上留下了神念,更没有收到慧能方丈通过宋清送来的定星盘。但是按照最理想化的状态,依旧还是可以在地图上算出敌人大致的位子来。

“慧能和尚说,这帮人搜寻的速度乃是一天百里,那么即使按照普通人搜查速度和赶路速度的差异来计算,他们全力赶路的速度至少也是搜查速度的十倍!也就是一日千里!”许辰神色凝重的为众人解说道。

随着许辰交代下去的事被人各自完成,今日将要参战的众人也纷纷聚到了许辰身边,听许辰进行最后的解说。

“一共过去了四十八天!目前离我们最近的两支队伍队伍应该是这两支!”许辰指着一张画了一个大圆五条直线并用红点标明了马师兄身亡之时余下九支队伍可能身处位置的地图,如是说道。

“这一条红色的虚线就是他们可能运动的轨迹,既然是着急赶来,走的肯定是直线,那么算上过去的这几个时辰,这两支队伍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在这里!”许辰说着又在地图上用朱砂笔点了两个红点。

“距此地不足百里了!”陆浩同样神情凝重的说道。

“不错,对他们来说,也就小半个时辰的事!”许辰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把那女的从升州城里带到着南边的聚宝山中,为的就是给最先来援的人造就一个错觉!”

“很显然,在这些力量强大的神秘人看来,我们这群人都是些蛮荒野人,虽说也有可能对他们造成一些威胁。但是在他们心中依旧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同伴已经死亡的事实。”许辰的这一点凭空猜测实则全是真的!

能够对马师兄身亡心生感应的人,西门京算一个,西门京身为昆仑掌门,手中本就掌握着一道门下弟子们的魂念,这道魂念能够清楚的表现门下弟子的生死。除了西门京外,秋玄这个元婴期的老祖因为修为高深,自然也能做到。

但余下的那十八个人,全部都是筑基期的小辈,是绝无可能感应到马师兄身死的!他们之所以会有感应,并且向着升州城赶来,实则全部都是因为少女灵儿的那一道传讯符。

这道传讯符乃是灵儿的长辈亲自制造出来的,无心,这个能够被慧能方丈提及,出现在他与秋玄谈话中的人,自然也是一个元婴期的存在。

而无心老祖对于昆仑域中的各弟子而言却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存在。

无心老祖最为宠爱灵儿,早在出发之前便当着其他两位老祖的面,直言不讳的向众弟子命令道:“一旦灵儿出了事,你们也就别再回来了!”

无心老祖一向的作风,昆仑弟子们一清二楚,如今灵儿身上的传讯符竟然被激发了!显然灵儿已经遇到了危险,若是此刻不赶去救援,只怕就算灵儿安然无恙的回到门中,无心老祖也会对没去救援的人心生厌恶。

而无心老祖恰恰还兼领着昆仑门中的丹阁和符阁,掌握着为门下弟子分发丹药、符篆的大权。要是这么一个财神爷对自己心生了厌恶,昆仑弟子们可不敢想象自己今后数年间的修行将会遇到怎样的困境。

即使那些最为死板、一切以宗门大局为重的弟子们,在掌门和其他两位老祖纷纷闭口不提的情形之下,身为小小筑基修士的他们又怎么敢去对一个元婴老祖说三道四呢?

“如此,我们便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利用他们心中的那一丝不信,那一丝焦急、那一丝期待,为随后而来的人,设一个局!”许辰自信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脸上:“一个足以重创他们的局……”

第六十三章 惊魂三日(四)

“我身上这道光柱是那姓马的死之前留在我身上的,应该是个印记,和那女人身上的功效想来差不多。但是,却只有当我靠近这个女人的时候,光柱才会亮起。而如今,这个女人身上的光柱一直在亮,我们想藏是藏不住的,我猜想这应该他们家长辈特意在这女人身上留下的后手,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他人救援。目前,还不清楚这个女人身上的光柱将会持续多久,但毫无疑问,在这道光柱持续亮起的这段时间内,我们是最危险的!”

“同样我也不清楚接下来到来的人能否感知到姓马的留下在我身上的这个印记。那么即使躲到远离这个女人的地方藏起来,也未必就不会被发现。相反,要是我真躲起来了,来的人却能够感知到这个印记,来到这里之后却发现只有这个女人一人,想来会心生疑虑,一旦让他们有了戒备,埋伏的突然性就大大降低了!”

许辰依旧在为众人做着解释。

陆浩听完后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大哥你说过他们一般是两人一组,这样一来,你和这个女人分开,到时让他们感知到了,从而迫使对方兵分两路,我们岂不是更容易对付?”

许辰摇头回道:“那我们也要兵分两路才行!我们手头上人手本来就不多,分开之后力量就更弱了。而且刚才我也说了,来的人也不一定能够感知到这个印记,分开的风险太大。更何况他们来了之后最大的可能应该先汇合同门,再一共出发寻我。”

“可是大哥设的局也未必能就让他们上当啊!既然来的是两个人,很有可能是一个人在外观望,一个人上前查探。要是我们不能在第一时间内同时重创两个人,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就难办了。”陆浩对许辰之前向其透露过的计划依旧持保留的态度,原因便是在这场战斗中,许辰竟要以身作饵!

“这也没办法了,总是要冒些风险的。不过我认为这么做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慧能和尚当初送来的情报,言简意赅,显然是仓促间送出来的,那么送来的定然全部都是最为关键的情报。在那份情报里面,除了人数和速度之外,他形容这帮人的时候,用了一个词语。”许辰接着说道。

“倾巢而出?”陆浩对经手过的情报记忆尤深,片刻间便反应过来。

许辰点头道:“不错!我们不清楚他们这个昆仑域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也不清楚有多少个筑基期的修士。但慧能和尚既然用了这么一个词语,说明他们这一次行动动用了几乎全部的人手,或者至少是目前能够动用的最大数量。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能说明一点,来的人里面实力应该会参差不齐!我说的不是境界上的区别,而是他们的处世经验相差不小。”

“从这么多年江湖上宗师境高手之间流传的传闻来看,曾在世间出没的这帮神秘人非常稀少,而且送人出来,想来花费也不会小。我不清楚他们原来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环境,但想必没有我们呆的这个世界这么复杂,那么也就是说这帮人缺少外出历练的机会。从这个少女之前的表现来看,未经世事,江湖经验不足,虽然也有可能是这个少女身份特别,是个特例。但我更愿意相信,在接下来的十八个人里面,应该也有一些这样的愣头青,要是运气好的话,这样的人数量还不会少。”

许辰的猜测有些武断,但在现如今这样一个情报缺乏的状况下,一些有根据的猜测无疑会让人听了精神一振,再者说,许辰的猜测也未必就不准确。

“好了!我们能想的能猜的也就这些了,接下来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战争嘛,终究不是做菜,总没有先备好材料再下锅的道理。”

许辰说下几句之后,便肃然道:“开始吧!人已经不远了!”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升州城东南方向上,一道红色的光芒正笔直的朝着升州城赶来。

红色的光芒中,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正一脸焦急的赶着路,他的脚下踩着一把剑,而这把剑此刻正在半空中悬浮着,同时飞快的朝着前方赶去。

御剑飞行?

不!这个青年不是剑修,以他毛躁、急于求成的性格也根本受不了剑修一心苦修的,缓慢精进的作风。他脚上此刻踩着的这把飞剑,实则根本就不是一把飞剑,不能像普通的飞剑一般大小随心,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他脚上的这把飞剑压根就是一件专门用来赶路的飞行法宝!而且还是一件不能变小,只能背负在身后的残次品!在速度上也就只比平常御风赶路快上那么两成,然而消耗的灵气却要多出一小半,而且只能乘坐一人,和其他那些动辄承载数十人、上百人的飞行法宝压根没法比!

但,飞行法宝就是飞行法宝,哪怕仅仅是残次品,依旧价格惊人!试想,就连少女灵儿这样的身份也弄不到一件飞行法宝,由此便可知飞行法宝的紧俏。

在如今的各域中,能够炼制飞行法宝的炼器大师本就稀少,适宜炼制飞行法宝的材料更是逐年变少,为此飞行法宝的产量当然越来越少。绝大部分被炼制出来的飞行法宝都是当做战略物资被各域进行储备的,毕竟在这个灵气稀缺,又有着大片毫无灵气的蛮荒之地的年代,像飞行法宝这样能够承载多人进行迅速转移的飞行法宝,其战略意义重大!

各域虽说明令反对动用武力解决纷争,但战争这个魔咒是伴随着文明的产生而产生、消亡而消亡的。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江湖!何况如今这年月,灵气极度匮乏,各域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光靠谈判桌上的口水,是远远不可能够的!

昆仑域中自然也有不少的飞行法宝,但即便无心身为三位老祖之一,即便其对灵儿如何的宠爱,也绝不可能将这种战略物资赏赐给灵儿,其余的两位老祖也绝不可能同意!

如今这位青年之所以能够拥有这件宝贵的飞行法宝,除了这只是仅仅能承载一人的残次品外,更重要的却是因为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乃是宗门内最为年轻的金丹大圆满修士,比掌门西门京还要年轻十岁!即便当初在与西门京争夺掌门之位时输给了对方,但却依旧担任了门内的大长老,并且执掌着刑堂,有着能够与掌门人相互抗衡的实力和权力。加上不俗修为,同时年纪轻轻,早已被三位老祖誉为最有可能在百年内突破至元婴期的后辈!

便是有着如此强硬的背.景,青年为了得到这飞行法宝,依旧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所以,得到之后,自然爱不释手!轻易从不肯离身,日夜都要将其背负在身上。

好在这把飞剑的造型的确够帅!背在身后也相当拉风!至于站上去御剑而飞,那自然更加引人瞩目了!

青年最喜欢干的一件事,便是在宗门早课钟声敲响之时,当其他所有的同门都在一步一步踩着石阶往山上赶时,踩着这把飞剑,剑仙一般的朝着山顶冲去,将一干同门落在后面,引来无数或是艳羡、或是叹息的声音。那感觉,简直比修为破境时还要爽!

但唯一让青年不爽的是,他能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但却唯独不能吸引到少女灵儿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是的!如同宗门内其他很多适龄男士一样,青年人非常的爱慕少女灵儿!但和那些敢爱不敢说的人不一样的是,青年人不但敢爱,而且还敢说!当着全宗门所有人的面说!

灵儿乃是无心老祖唯一的后辈,深受无心老祖的宠爱,平常的人在灵儿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表白了!但青年人不同啊!他有一个好爹!这个爹好到即便他惹得灵儿不快,灵儿再跑去向无心老祖抱怨,无心老祖也不过教训青年几句,却不会多说什么。

这也是很正常的一番考量,青年的父亲距离元婴期也就一线之遥了,不管是为了宗门大局,或是为了自己死后不为灵儿招灾惹祸,无心老祖都不可能正面与青年的父亲为难,就算无心能够为了灵儿不顾一切,无尘和秋玄两人也定然不会同意!

而青年的父亲自然也乐意见到自己的儿子将无心老祖这唯一的后辈娶到手,对儿子的泡妞大计自然大力支持。

无心老祖所能做的,也就只是维护灵儿的意见,只要灵儿不松口,那么无心老祖自然也不可能同意。

于是,在这种被动的处置之下,灵儿也只能远远的避开青年的“骚扰”,却不敢做出过激的行为来。

这无疑便是给了厚脸皮的青年一个最大的保护.伞!无心老祖的几句骂,可挡不住青年人追求幸福的决心。

“灵儿,你看这朵花漂不漂亮?这可是我专门从后山绝顶上为你摘下来的!”

“扯吧!分明就是山下水塘里的野花,当我眼瞎吗?”

……

“灵儿,你看这只雪貂可不可爱?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坊市里为你买回来的!”

“你眼瞎啊!这是兔子好吧?”

……

“灵儿,来看看我的这把飞剑!飞行法宝哦!那速度,那叫一个快啊!”

“当我没见过飞行法宝是吧?一个破烂,还没我家小白飞得快!”

……

第六十四章 惊魂三日(五)

灵儿的冷漠阻挡不了青年人追求爱情的热情,为了抱得美人归,青年人可算是煞费苦心。

而如今,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那么凭空的出现了!

灵儿居然遇到了危险!这真是太令人震惊!太令人兴奋了!

不错!就是兴奋!

试想,呆在宗门内的灵儿,有着无心老祖的关照,怎么可能会有遇见危险的机会?碰不到危险,怎么又有青年人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机会?

跟据青年人一干兄弟的介绍和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案例来看,英雄救美这一招从来都是最能打动女人心的招式,没有之一!

这一回,也不知是怎么了,门中的无尘老祖竟然大费周章要派人外出寻找什么“天命之人”。更巧的是,就这时候,邻域竟然出了一件惊天的大事,以致门里其他空闲的筑基期子弟被全部调往邻域。余下不在闭关中的,有空闲的筑基期弟子便全部参加了这一次由秋玄老祖和掌门人亲自带队的行动,就连灵儿和自己这样有着强大背.景的弟子也不例外。

青年人可不管这次的行动对无尘老祖、对宗门未来有着怎样巨大的影响。当他刚听说能够去外界玩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要知道,在他人生中的几十年里,可从来没有到过外界!只能听那些从外界归来的师兄弟们描述着外界的繁华、热闹。每当他跟他老子提起想去外界见识见识时,他老子便会板着脸的训斥道:“蛮荒之地除了有些野人之外,有什么好看的!”后来他才明白他老子的良苦用心,竟然是怕他出去之后遇到危险,回不去!开什么玩笑?我堂堂筑基修士难道还会在一帮野人手里遇到危险?一个法术过去就能死上一大片好不好?

带着这样的想法,青年人这一回有了如此难得的机会,自然兴奋不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玩玩。然而当他听到秋玄老祖和掌门人也会一同前往时,却立马傻了眼,长辈们跟着去了,那哪里还玩得起来?

但是,当他听说灵儿也会跟着一起去的时候,心思却立刻又活泛了起来。虽然灵儿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但长久的追求之下,青年人还是对灵儿有着不少了解的,灵儿也跟他一样,从小便没出过宗门,对外界同样充满了好奇,这一回有了机会,岂能不好好玩一玩?而到时自己跟在她的身边,陪同她来一场蛮荒之地的旅行,别提有多美了!想想就让青年人睡不着觉!

可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残酷!

无心老祖在出发之前,竟然亲自为灵儿指派了此行的同伴,竟然还是那个姓马的呆子!一个成天不是躲在藏经阁,就是钻进炼丹楼的呆子!他能懂什么风花雪月啊!灵儿跟着他岂不是要闷死?

无心老祖也太不会选人了嘛!

青年人就这么一路郁闷的赶到了豫章城,那晚秋玄老祖在给他们分配搜寻方向的时候,竟然听说姓马的呆子已经拐带着灵儿出发了!

青年人那叫一个气啊!但秋玄老祖命令已下,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尽量挑选了一个距离灵儿一路最近的搜寻路线,路上所走的方向也尽量往灵儿这边偏移,尽管同伴一个劲的劝说,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可是,尽管青年人费尽心机,但却万万没想到灵儿竟然在出发的时候绕了路,路上的速度更是慢的惊人,等到走回预定路线时,青年人都快赶到海边上了!

就在青年人正要扼守叹息的时候,灵儿身上的传讯符竟然被激发了!他们这些同行的门中子弟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讯号!

青年人惊讶之余,却是兴奋异常,想也不想的拔出飞剑,一个劲的往讯号的方向赶去,浑然不顾随行的同伴。

灵儿遇险,千载难逢啊!

只要把握住了这次机会,还愁灵儿不会对自己有好感吗?

此刻,升州城近在眼前,青年人却压根没有入城的意思,直接从周边的山区绕道,往信号的发出地赶去。

青年人虽然涉世未深,但却不是二百五,自己这么拉风的飞剑,在门中都要引得同门纷纷侧目,此刻身处蛮荒之地,他这飞剑一出现,还不得闹的天下大乱啊!

虽说青年人压根没把蛮荒野人放在心上,但要真的引来了个把子野人拦路,这也耽误他拯救灵儿的时间不是?要知道,其他人可同样在往灵儿那里赶的!要是错过了先机,那赶过去还有个屁用啊!

为此,青年人一路山都是在深山老林里赶路,确有必要经过城镇也会无奈的将飞剑收起,待到无人之时再将其拿出。

就这样,青年人成功的成为了第一个赶到灵儿身边的人!青年人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样用最拉风、最潇洒的姿势出现在灵儿面前,然手起刀落的将灵儿从危险中解救出来,从而让灵儿深深的记住自己的雄姿,然后再毫无意外的爱上自己。

青年人从未想过,修为比自己高、经验比自己老道的马师兄就在灵儿身边,即便如此,依旧到了灵儿需要激发千里传讯符的地步。那么二人遇到的又该是怎样的危险呢?

青年人没有想过,他也压根不屑去想!蛮荒之地除了野人还会有什么危险?野人?本公子出马,一扫一大片的好不好?什么?你说那姓马的比本公子修为高?开什么玩笑!修为高了不起啊!本公子有的是钱,一大把符篆丢过去,砸不死他丫的!

……

于是,青年人便这么赶到了灵儿所在的那座山头上。当青年人赶到灵儿面前时,他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山头的一片稀松的树林里,一颗在外界算是大树,在宗门中却只算竹竿儿的树木前,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灵儿便那么仰面躺在那里,安详的睡着,时不时的还耸动一下精致、可爱的琼鼻。

“漂亮!我们家灵儿就是漂亮!睡着了都这么动人,我见犹怜啊!”青年人就那么痴迷的看着,嘴角渐渐溢出一丝明亮的水线……

“不对!那是谁?”青年人目光稍稍移动,便发现一个男子正俯身趴在灵儿身上!

“我靠!姓马的呆子!你……你他娘的在干啥?竟……竟然敢趴在灵儿身上?我都没敢这么做啊!”青年人的双眼突然间瞪的浑圆,一双牛眼中喷出浓浓的妒火,等到他再细细的看了一眼,便发现那男子的一只手竟然搭在少女胸膛那一处高耸之上,腹中的怒火立刻便爆发了出来:“你!姓马的!你他娘的手放在哪里!啊啊啊啊……”

“灵儿,别急!我乌炎来救你了!禽兽,快放开她!”说着,青年人便大吼大叫的朝着树下的灵儿冲去,那模样俨然一只身处发情期却被抢了伴侣的公牛!

青年人的吼叫彻底将灵儿身旁一位双手被绑在身后,蜷缩着躺在树下的少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许辰就那么双手被绑在身后,倒在灵儿一旁,而灵儿身上俯身倒着的那人自然不可能是已经支离破碎的马师兄,而是穿了和马师兄同样服饰的柴七!

眼下的这一幕便是许辰为接下来到来的敌人设下的一个局。

许辰猜想来的人应当不知道马师兄身死的消息,但灵儿却发出了传讯符,这就说明她和马师兄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危险。

马师兄和灵儿二人来到升州城之后,找到了那个“天命之人”,但却毫无意外的遇到了一些危险。毕竟当初他们曾经也派出过一队寻找之人却无功而返,这一回马师兄和灵儿遇到一些危险在其余人想来才应是合情合理的!但最终马师兄和灵儿还是将那个“天命之人”逮住了!虽然过程很艰辛,甚至二人双双受伤倒地,但依旧还是完成了宗门交代下来的任务!

这样的一个流程才是许辰设想的,其余人脑海中所想象的最为合适的一个故事版本。

总之就是马师兄和灵儿二人历经艰辛,身受重伤,却没死,最终完成了任务,至于激发传讯符,想必是因为抓住人之后已经无力防止对方逃脱,所以才要尽快通知同门来援。

这些便是许辰为其他的人所准备的,一个足以说服来援之人的,合乎他们脑海中想象的理由!也是许辰需要让他们接受的,一个由他精心炮制出来,并通过眼下的一幕,清楚映入来援之人脑海中的谎言!

从眼下看来,这个来援之人的表现,显然毫无疑问的接受了许辰的谎言,而且接受的程度超乎许辰的想象。

躺在地上的许辰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的演技高超,还是对方的表演出神入化。

总之,惊讶之余的许辰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等着对方的靠近!

“姓马的,放开我家灵儿!”乌炎吼叫着跑到了灵儿身前,然后伸出大手,一把抓住“马师兄”的肩膀,就那么一手将其提了起来。

在提起来的过程中,“马师兄”那背对着他的脸庞自然渐渐转了过来……

但,乌炎看到的却依旧还是熟悉的面孔!

易容术!一门简单的江湖技艺,本无法骗过这些有着神识的修行之人,但追求细节的许辰依旧加了上去,没曾想,这一回却遇到了个连神识都不曾放出的主儿!

乌炎焦急间,不但没有放出神识,而且,还没有放出护体罡气,甚至,从刚才下了飞剑之后,竟连灵气都不曾动用……

于是,凡人一般的乌炎,在抓住柴七的那一刻起,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啊!”乌炎刚把那侮辱他女神的“禽兽”抓起,那只手臂的臂弯处便突然间一麻,随即便是一股剧痛传来!

乌炎的这只手便这样被柴七轻松的卸了下来!

柴七也被这份轻松惬意惊的愣在当场,呆滞的双眼仔细地看了看左手上抓着的那一截断臂,再看了看对面满脸雪白,捂着淌血的伤口不断哀嚎的敌人,柴七一时间有些失神。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简单?什么时候神秘人这么好杀了?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是柴七现在最想知道的!

然而战机稍纵即逝!好在杀人经验充足的他,恢复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灵气镯!

这样能让神秘人拥有非凡力量的宝物,从一开始便是许辰他们攻击的重中之重!

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敌人的灵气镯夺下!

一般神秘人的灵气镯子有两个,手上一个,怀中还有一个!

左手抓着那截被他卸下来的断臂,柴七清楚地看到断臂之上有着一只精美的手镯!灵气镯!

乌炎突遭巨变,也早被惊的手足无措,但灵气镯的离身,缺少灵气的身体瞬间被外界的毒素侵入,体内长期赶路所余留的一丝灵气正在苦苦的挣扎,眼看就要消耗殆尽!

乌炎此刻也想起父亲在出发之前极其沉重的嘱咐:“千万不能让灵气镯离身!”

想到此处,另外一支完好的手臂,便颤抖的从怀中掏出备用的那支灵气镯,萦绕于镯子上的灵气传来,乌炎头一次感受到灵气竟是那样的可爱!

就在乌炎准备从灵气镯中引出更多灵气之时,柴七的第二轮攻击也到了!

除了柴七,埋伏在附近有一些距离的柴老和鲁智二人,在柴七得手的那一刻,也迅速靠了上来!

武器已经取出,快如闪电的身法被全力催动!经过丹药提升功力的二人,在速度上虽然依旧比不上动用灵气的马师兄,但却要比以往快出了一倍不止!

冰冷的锋刃就要及身,三把兵器,三个不同的方位,即便全盛之时的乌炎也未必躲闪的开,何况如今身遭重创,心神大乱的他?

就在乌炎眼看着就要开膛破肚的时刻,一旁倒地的许辰却突然间神光一动,大喊出声:“住手,留活口!”

只是,柴七和鲁智这两个宗师境高手对于新增加的力量却不是那么的熟悉,无法做到收放自如,运用随心。

他们两个手中的兵刃依旧还是轻易地破开了没来得及展开护体罡气的乌炎的胸膛……

第六十五章 惊魂三日(六)

兵刃划破胸膛,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带着一丝铁腥味的兵刃破开血肉,与骨骼发生摩擦。“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微弱,微弱到哪怕听力卓绝的高手也无法捕捉分毫。

但身为当事者的乌炎却清晰地将那奇异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也许是因为固体对声音良好的传导性,也许只是因为生命终结之前,冥冥之中产生的那一丝奇妙的感应。

总之,这是一种乌炎此前从未体会过,此后……却还要体验到的一种感觉!

“住手!留活口!”许辰的这句话刚刚出口,柴老和鲁智手中那两把带血的兵刃便从乌炎的体内抽了出来。于是,许辰嘴边的话又换成了:“给他服药!砍断四肢!宝物离身!”

一连串的命令果断的下达,每一个命令都有着深远的考虑。服药,吃的自然是疗伤的灵药,如今的乌炎,胸膛上两个淌血的大洞,若是不服药,只怕片刻间就要死去。但若是给他服药之后,身上的伤势片刻间又会痊愈,那时若让对方反应过来,展开反击,那么麻烦的就是许辰他们了。所以为了少些麻烦,砍断四肢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但这些神秘人能力特殊,似乎并不需要手脚便能驱使飞剑伤人,为了彻底消灭隐患,也只能将敌人身上的宝物全部夺去!

虽是短短一瞬间,然许辰却依旧展现了他算无遗策的一贯作风。

柴老三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许辰的命令几乎刚刚脱口,三人便飞快的动作起来。

乌炎身后的柴老和鲁智二人,手上的兵刃立马朝着乌炎的大腿砍去,寒光一闪,乌炎的身子便要凭空向下坠落。

巨痛临身,乌炎却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倒不是他顷刻间成了个铁血硬汉,而是他的嘴巴此刻正被柴七的左手死死地捂住了。柴七生怕敌人嚎叫之时将他喂进对方嘴里的丹药吐出,为此左手便一直捂紧了乌炎的嘴巴,逼迫其将丹药吞下。

而柴七空出来的右手却挥舞起手中软剑,将乌炎剩下来的那只左手斩落,连带着那支被乌炎刚刚取出的灵气镯子,一同落到了地上。

随后,柴七收起软剑,左手用力捏住乌炎的嘴巴,将其整个躯干提了起来,右手便飞快的向着乌炎的怀中掏去。伸手一抓、一扯,丹药符篆、法宝飞剑,就那么一连串的被柴七掏了出来。柴七也来不及看,抓住之后,只管用力往后一丢,只需让这些东西远离乌炎就行。片刻之后,乌炎怀中的东西便被柴七掏了个空。柴七犹嫌不够,右手飞快地舞动,乌炎身上的衣袍便一件件的被他拔了下来,等到手中的乌炎只剩了一件亵衣的时候,柴七这才随手将乌炎的躯干丢弃。

乌炎失去四肢的躯干就那么从空中落下,嘴巴里的丹药也早已化作汁水流进了乌炎的体内,直到这一刻,乌炎那凄惨的哀嚎才堪堪传出。只是还没嚎上两句,丹药的强大药效便将他身上的伤口治愈!止血生肌,几乎片刻乌炎恢复如初,除了那空荡荡的四肢之外……

不仅伤势,就连那身上的痛苦也全部随风而去,乌炎刚想用大声的嚎叫来宣泄内心中的痛苦和恐惧,但身上的痛苦片刻间便消失了,嚎叫也就失去了动力,只余下那深达灵魂的强烈刺激依旧在不断折磨着乌炎的神经,想要发泄,却无从发泄!

“吭哧吭哧……”灵气再次离体,乌炎再一次开始剧烈地喘着粗气。毒素再一次侵入,好在刚才服下的灵丹中还残留了一些灵气在乌炎的体内,乌炎这才没有立即被毒素瓦解。

“公子!你看……”柴七赶忙提醒着许辰。

“快!给他灵气镯!”许辰见了乌炎的状况,自然明白对方为何会有这种反应,遂赶忙说道。但话刚出口,许辰却又补了一句:“等等!灵气镯你拿在手里,过一阵子碰他一下,保证他不死就行!”

柴七自然迅速地执行。

乌炎最先被砍下的右手上还带着一只灵气镯,此刻正随意的被柴七丢在许辰脚下,离乌炎有着足够的距离。柴七只好捡起就在自己不远处的、刚刚被自己砍下的乌炎的左手,乌炎的左手上也抓着一只灵气镯,那是他刚取出来的备用灵气镯。

柴七一把捡起断臂,掰开还未僵硬的手指,将灵气镯取出,随即便飞快的将灵气镯按到了乌炎的胸膛上。

得了灵气支援的乌炎,喘气的频率明显降低了很多,等到乌炎的呼吸快要平稳的时候,柴七便果断的将灵气镯抓起,待其呼吸再次急促的时候才将灵气镯重新按了下去……

“这帮家伙怎么这么麻烦啊?成天还得带个灵气镯……怎么跟人潜水一样啊!”许辰见到乌炎这副摸样,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想了片刻才猛然惊觉:“等等!灵气镯……氧气瓶?”

就在许辰快要抓住这道突然出现的灵光之时,地上却突然爆发出了三团耀眼的光芒。

只见地上那被斩落的乌炎双腿和左手,竟突然间开始爆发出耀眼的光!随后便如琉璃一般碎开,一点一点的被分解成纯净的水和矿物,和前不久贡院大街上空的马师兄最后的反应如出一辙!

而许辰还观察到,乌炎那双腿开始分解的时间明显要比那支左手更早!左手才刚刚开始分解,双腿便几乎要被分解完全!

许辰想到了些什么,猛地一转头,便发现被柴七最先砍下的乌炎右臂,此刻依旧完好的躺在许辰身旁不远的草地上,一点要分解的征兆都没有。而那手腕上未被取下的灵气镯依旧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是因为灵气镯还在所以没有被分解吗?灵气……没有了灵气这帮人便会被分解!毒素?无处不在的毒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毫无疑问,许辰渐渐发现了关乎神秘人生存的最大的一个隐秘!毒素,这种被神秘人号称在外界无处不在的东西,能够轻易的将神秘人分解成最原始的水和矿物质,只有灵气才能保护他们免受毒素的侵害。那么这种毒素到底是什么呢?

若是能够知道这种毒素乃是何物,毫无疑问会对许辰的应敌产生难以想象的帮助。

“算了,这种事急也急不来,慢慢找吧,总能发现的!”许辰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索驱散。

“东家,为何留他一命?”柴七一只手依旧在上上下下的晃动着灵气镯,每当乌炎喘不过气来时便用灵气镯碰他一下,只保住他的命,却让他没有多余的灵气可用来施展攻击或防御的术法。

“干嘛?当然是逼供了!老天开眼,给我们送来这么好的一个活宝,要是不好好利用一番,会遭天谴的!”许辰刚才堪堪从被乌炎大喊大叫带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转念便生出了活捉一个舌头的想法。

乌炎刚才的表现,若不是有意假装,那么定然就是个未经世事的二世祖。许辰一直等到柴七第一击得手之后,方才确认乌炎的情况,于是便立刻叫出声来,留下了乌炎的性命。

听了许辰带着微笑的调侃,柴七也难得的笑道:“那还是让师傅来吧,他老人家功夫地道些!我在一旁给这家伙吊命就行!”

许辰点头道:“也好,柴老就麻烦下吧!”

柴老微微躬身,竟也难得的开了一回玩笑:“公子放心!保管让他连小时候偷看隔壁婶子洗澡的事都说出来!”

随后,柴老和柴七便提溜着乌炎的躯干,往树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后,哪个方向上便传来乌炎那痛彻心扉的嚎叫声……

“公子,看来我们碰到的还是个土财主!”还在此地的鲁智将柴七刚才慌忙间从乌炎怀中掏出并随手丢弃的东西一一捡起,拿在手中一边翻看着,一边喜笑颜开道。

“二世祖嘛!没钱也配不上这三个字不是?”许辰接过那一大堆瓶瓶罐罐、符篆法宝,巨大的收获也让他心情舒畅。

“这都有些什么丹药?”对这些神秘人身上的丹药,许辰这个门外汉可一点也分不清。丹药瓶子上虽然一般都篆刻了丹药的名字,但用的却是他们自己的文字,别说许辰了,就是学识最渊博的老学究也压根考究不出来。

为此,许辰这两回战斗得到的丹药全部都是让鲁智这个进入宗师境多年的人来分辨的。

这么多年下来,随着外界的宗师境高手和神秘人之间的攻防战不间断的开展,外界的宗师境高手之间也渐渐积累了许多关于这些神秘人的知识。

而作为宗师境高手最为关心的东西,灵丹妙药的识别、分辨自然是最为重要的一门技术。

柴老进入宗师境的时间还短,对这些在宗师境高手之间流传的知识,所知甚少。好在,有了鲁智的加入,才让许辰不至于空守宝山却无力施为,毕竟丹药这种东西可不是能够乱吃的!

第六十六章 惊魂三日(七)

鲁智将装丹药的玉瓶捡起之时便已经一一查看过,许辰不认识玉瓶上的那些字,鲁智也不认识。但流传在宗师境高手之间、关于神秘人的知识里却有着这些字符所代表的意义。

外界的人显然无法明白神秘人的文字,但这却不妨碍,外界之人通过不断地尝试丹药的药效,然后再从自己熟知的知识体系内寻找到能够准确形容这种药效的合适词语,自发的将丹药冠以自己能够接受、用自己文字表达的名词,从而将这个名词和玉瓶上的字符相对应。

也许这种简单粗糙的对应早已失去了字符原本所代表的意思,但好歹能够让外界之人加以记住,并且流传开来。

而实际上无论在何处的时空里,两个不同文明之间的文化碰撞,本就是从最初的一一对应开始的。

几百年后的大明朝中期,传教士利玛窦和大学士徐光启的之间的交流,以及中英文之间的翻译,实则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子。

当徐光启指着一张桌子说:“这个叫做‘桌子’!”利玛窦一定会回上这么一句:“Itistable.”于是,“桌子”和“Table”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对应起来了,而或许在这两个名词相互对应之前,他们可能还有着其他的含义,但自从他们对应起来之后,经过长久的流传,他们便成了唯一!

江湖上的宗师境高手关于神秘人丹药的认知也是大致的过程,但这种对应却只能适用于丹药上,在其余的符篆和法宝上却不能适用。毕竟不像徐光启和利玛窦在进行文字翻译时,双方之间进行着准确的一一对应,江湖上宗师境高手们对神秘人丹药的解释,只是出于对丹药药效的概括,完完全全就是单方面的一种指鹿为马。很难说宗师境高手们破解了神秘人的文字,为此若是将他们生搬硬套的东西转嫁到符篆和法宝上,借此来判断符篆、法宝的名称和功效,显然会大错特错!

好在如今的许辰也不需要准确破解神秘人的文字,只需要知道丹药的大致功效便可。

听见许辰发问,鲁智便一一介绍道:“东家,这几瓶都是疗伤的,具体功效还要找人测试一番才能明确,但都能保证全部无毒无害。”

“这另外的一些却全部都是能够精进修为的丹药!”鲁智特意指着另外一堆足足有着十几个之多的玉瓶,兴奋的说道。

以前在江湖上流传的传闻,即使偶尔有几个宗师境高手联手击杀了一名神秘人,所能得到的、能够精进修为的丹药,最多也不过一两瓶,几个人分下来,每人最多拿到一两粒。就这还算好的,毕竟有所收获,江湖上的常态却是费尽了心机,到头来找不到一粒能够精进修为的丹药。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神秘人身上会带有如此多的能够精进修为的丹药!至少鲁智进入宗师境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

这也是正常的,能够被各域派到外界执行任务的人,一般有两种:

一种经验丰富、实力超群,经常外出,这样的人几乎从未被外界的宗师境高手们击杀过,宗师境高手甚至连他们的踪迹都无法找到!

还有一种也就是能够被宗师境高手们联手击杀的一类神秘人,便是那些在各域犯了错误,或者生活上拮据的修士,才会主动或是被动的接下外出的任务。无论是哪一种,这一类人,都不会有很大的来头。而精进修为的丹药无论在哪一域,对于修士来讲都是最为珍贵的东西!这些没有什么来头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身上揣着一大把如此珍贵的丹药呢?

但乌炎不同啊!乌炎的老子乃是昆仑域的大长老,膝下就乌炎这么一个儿子,哪能怠慢了他的修行?平时在宗门里也就罢了,乌炎但凡需要精进修为的丹药,直接上他老子洞府内拿就是!

可这一回乌炎需要出门执行任务,几个月也回不去,乌炎的老子为了不让儿子怠慢了修行,为此大手一挥,一次性为乌炎配备了足足半年的丹药。可他哪里知道,乌炎自从出来之后,脱离了老子的管教,哪还有心思好好修行啊!他老子为他配备的丹药,乌炎竟一颗也没用,最后,倒是全部便宜了许辰……

鲁智直勾勾的盯着已经转到许辰手中的丹药,双眼透露出强烈的渴望。

许辰笑了笑,又将这些丹药全部放回了鲁智手中,说道:“这些东西你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鲁智双手捧着那十几瓶丹药,深深地看了许辰一眼,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对了,这几瓶都是什么丹药?”许辰指了指地上另外一堆被鲁智专门分拣出来的丹药问道。

鲁智摇了摇头,无奈的回道:“不知道!这些丹药很怪,和我所知的任何一种丹药都不同。”

“没见过的丹药?”许辰问道。

“没错!”鲁智点头回道。

许辰拿起一个小玉瓶,放在手里一边把玩着,一边问道:“你能确定这东西的大致功效不?”

许辰如今极度缺乏攻击性手段,以战养战、用从敌人身上得来的东西作为制敌之法,本就是常见的套路。为此,许辰迫切希望能从敌人身上得到一些立刻就可以使用的东西,用以增强己方实力。

目前,许辰从敌人身上一共搜刮到三把飞剑,但这些飞剑无一不是短小精悍,总共才数寸长短的物什。而且还是钝的,刃口都未开,结实倒挺结实,只是却毫无作用,连交给耿燕秋当做飞镖,耿燕秋都无法用其发挥出普通飞镖的速度来。

至于其余一些绣帕啊、肚兜啊、彩带啊、丹炉什么的,许辰实在无法想出利用的办法来。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些可能具有着奇特功效的丹药,许辰自然充满了期待。用过柴老带回来的迷药之后,许辰对这些使用简单、功能强大的药物产生了浓烈的兴趣。要是这些玉瓶里也能有着一些具有同样功能迷药,那么无疑会让许辰接下来的战斗轻松许多。当然,若是能有些威力惊人的毒.药,那就更好了!

但是,用毒是一门技术性很高的活!要求使用者有着缜密的思维和深沉的心机,而这个乌炎,显然不可能!

果然,当鲁智冒险将玉瓶打开,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玉瓶中的丹药时,鲁智的脸上却忽然间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东家,依我看这些玉瓶里的药,可能是那种男人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用到的药……”

望着鲁智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许辰明白了过来,遂带着失望没好气的说道:“春.药就春.药呗!说的那么委婉干嘛?”

鲁智讪讪的笑笑,心道:“这不看你是个还没开.苞的少年人嘛!”

许辰有些失望的随手将那装着特殊药物的玉瓶丢在一边,哪知玉瓶才刚刚脱手,便被人一把捡了起来。

坐在地上的许辰抬起头来仰望着来人,却竟是陆浩!

“你拿这东西干嘛?”许辰一脸怪异的看向陆浩。

陆浩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这东西好歹也是我们费了莫大工夫才得来的,就这么随手丢了,说不过去!对我们的劳动成果也太不尊重了!”

“编!接着编!”许辰怎会相信这满嘴的鬼话。

“我没编!我是认真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嘛!大哥不也说过存在即为真理嘛!这东西既然正好到了我们手上,就这么浪费了,不合适!也许只要我们发动脑经好好想想还是能够找到正确的利用之法的!”陆浩依旧一副正派的述说着,仿佛他此刻揣进怀里的是一件受到尘世所误解、明珠蒙尘般的宝物似的。

“是要用在哪家楼子里的姑娘身上吧?”许辰突然问道。

陆浩却一点也不显惊慌,依旧镇定的说道:“我这是去解决失足少女的生活来源问题嘛!是做好事!”

许辰彻底投降了一般,摇头叹息道:“我一直以为我的脸皮才是最厚的!唉……技不如人啊!”

陆浩直接无视了许辰最后这句讽刺的话语,依旧满脸的肃然。

“二哥,我……我也要去!上回,你就没带上我……”就在这时,石磊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在许辰和陆浩之间插上了这么一句。

陆浩一听,大急!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石磊的后脑门,大声斥责道:“去什么去!人家是毛都没长齐,你呢?是毛都没有?去哪里干嘛?”

挨了打,石磊只好摸着脑袋,低下头去,嘴里还不忘嘟囔道:“那里的姐姐挺好看的,人家只是想去看看嘛……”

“我靠!”对这帮早熟的兄弟,作为大哥的许辰,已然彻底无语!

“对了,老鲁,这些个黄纸你能用吗?”看过了瓶瓶罐罐,一无所获的许辰尤自不死心,手里抖着那一叠符篆,冲着鲁智问道。

鲁智一脸为难的看着这些符篆,无奈的摇头回道:“这些东西好像被他们叫做什么法术符,好像是他们里面一种叫做符师的人专门绘制出来的。名称上可能有些差异,不过大致是一种将力量储存在符纸上,等到战斗时再激发出来伤敌的东西。听说威力巨大,而且激发速度远比使用术法快许多,但是和法宝一样,这些东西都必须通过灵气激发后才能使用。我们用不了……”

许辰有些烦躁地将那整整一打的符篆拍在地上,没好气的骂道:“灵气、灵气,又是灵气!这没了灵气还真是什么也干不了啊!”

听着许辰的抱怨,一旁的鲁智也颇为无奈,神秘人的力量源泉便是灵气,其所使用的一切物什自然也全部都是围绕着灵气来的,离开了灵气,外界之人自然无法动用分毫。

“大哥,要说灵气,我们手上也有啊!各式各样的灵气镯也有三四个了,里面还有几个是满的,都有很多灵气啊!”刚才被调侃了的陆浩急需在兄弟们面前重整自己光辉伟岸的形象,见许辰愁眉不展,于是便马上提醒道。

“对哦!灵气我们手上也有啊!”经过陆浩这么一提醒,许辰也反应过来,赶忙跑到一边,将乌炎那残留右手上的灵气镯取下,再将那断肢扔去,浑然不顾离开灵气的断肢正在进行着强烈的分解。

跑到原处后,便开始一手抓着灵气镯,一手抓着一张符篆,开始仔细地研究起来。

“这东西该怎么用?”许辰比划了半天,依旧没能摸到诀窍,便出声问道。

但身旁的几人又何尝不是与他一样的一无所知呢?

“应该是把灵气镯内的灵气想办法通过一定的手段,引导到这符篆之上,然后完成激发!”陆浩琢磨着说道。

“怎么激发?”许辰依旧在问。

陆浩随即从大哥手上接过灵气镯,看见这支灵气镯上依旧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突然间想起此前得到的两个,分别从马师兄和灵儿身上偷来的灵气镯上却是黯淡无光的!于是,陆浩便疑惑的问道:“对了!大哥,上回我们偷来的那两个灵气镯好像没在发光吧?”

许辰想了想,点头道:“不错!的确没发光!”

“可这个却一直在发光!”陆浩将手上的灵气镯伸到许辰眼前,示意道。

这只灵气镯一直在发光,许辰自然早就注意到了,但直到此刻被陆浩提起,联想到前不久得来的那两个灵气镯,还有那些分解掉的双腿和左手,以及就在刚刚被分解掉的右手,这才在脑海中把这一连串的画面联系起来,猛然惊醒道:“我懂了!那两只没发光的灵气镯显然是他们放在身上备用的!既然是备用,那肯定不会打开,以防止里面的灵气慢慢流逝。而这一只在发光,想必是正在使用的!刚才那个自称乌炎的人,我记得他好像是从一把会飞的剑上下来的,那把剑应该是一件法宝,既然是法宝,那么显然需要灵气激发。这家伙一下飞剑就往这里跑来,连防御措施都没准备,那么肯定也不会记得将灵气镯关闭,所以这一只灵气镯应该是一直处于开启状态!而刚才乌炎从怀里掏出来的那一只也在发光,可能是因为他情急之下把它打开了!”

许辰的推测很有条理,但陆浩却又有着他自己的疑问:“不对啊!大哥你说过,这帮人必须依靠着灵气才能抵抗外界无处不在的毒素侵扰,那么他们显然在外界之时,无时无刻都需要灵气才是,可是当初我们在遇到姓马的和这女人之时,他们的手腕上也没见发光啊!如果按照发光就代表开启的结论才说,姓马的和这女人当初也就没有开启灵气镯啊!那他们抵御毒素的灵气是哪里来的?”

“这个……”陆浩的疑问同样很有说服力,许辰一时见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只好猜测道:“也许是他们体内预留了一些用以抵御毒素的灵气,或许是这个灵气镯只有在需要大量使用灵气的时候才会发光。唉……不管了!我们先试试,就知道这发光的灵气镯到底有没有开启了!”

“怎么试?大哥,你知道怎样传导灵气?”陆浩看着跃跃欲试的大哥,反问道。

“管他哩!反正试试又没什么危险!再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庙里那些跳大神的道士们,不都是把黄纸在铜剑上一擦,那些黄纸就能燃烧起来嘛!”许辰一把将陆浩手中的灵气镯夺了过来,再从那一叠符篆中抽出一张,一边用符篆不断地在灵气镯上摩擦着,一边嘴巴里毫不负责任的瞎掰起来。

“可大哥不是说那些道士的把戏都是化学变化嘛!”陆浩看着大哥的动作,有些无力的说道。

“诶!化学变化也是变化嘛!没准这东西也是什么变化才弄出来的呢!”许辰双手不停,依旧在不断地摩擦着,嘴里刚说到“变化”,手上得那张符篆便真的产生了变化!

“快看!发光了!”许辰右手抓起那张刚才还黯淡无光,此刻却有着红光闪烁的符篆,兴奋异常的叫喊道。

“糟糕!”鲁智见到许辰依旧将那发光的符篆抓在手中,陆浩甚至还要好奇的将那符篆接过去,立刻想起一些传闻来,连忙大声喊道:“东家,快把它扔掉啊!”

许辰听到鲁智的叫喊,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手.雷拔掉引线之后也要将其丢出,如今手上的这符篆,看这红光急闪的样子,可不就跟冒烟的手.雷一样嘛!

“我靠!”许辰刚刚将两种东西联想起来,右手便猛地一用力,将那张闪着红光的符篆狠狠地丢了出去!

说来也怪,本来轻飘飘丝毫无法受力的符篆,在发光之后,竟然变得沉重起来,渐渐的有了些许质量,被许辰用力的这么一甩,竟然给甩出了三丈远!那可是一块小石子被丢出的距离啊!

于是,接下来,被丢出去三丈远的符篆,上面的红光开始变得更加急促,最终上面的红光猛的爆发了!

“轰”的一声!声音没有手.雷爆炸时那么巨大,却好似火星落入油锅一般,突兀地蹦出了一股浓浓的火焰!

火焰顿时冲天而起!冒出足足一丈多高!

“嗤嗤”的灼烧声好似蚂蚁过境一般密集。

凶猛的火焰来地突兀,消散的也迅速,仅仅片刻之后便消散一空!

但三丈之外的地方,除了消失了一团突然出现的火焰之外,原本安安稳稳生长在那里,足足有着上百年树龄,需要两个大汉才能围抱的一颗大树,竟也那么凭空消失了!

若不是原地的泥土中那些还在灼烧着的大树根茎,以及那个被烧的漆黑的大坑,许辰等人是决计不会相信,那个地方原来会长着一颗百年大树的!

三丈之外的这边,许辰等人无一不长大了嘴巴!

“这……这……这……”许辰努力了许久,依旧没能想出合适的词语,但心头的那股喜悦,却一瞬间涌了上来:“这他娘的也太爽了吧!哈哈哈哈……”

爽?自然是爽的!

没曾想,许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做的实验,竟然成功了!更没想到的是,这用来做实验的符篆,竟然真的具有如此大的威力!

“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即便平时再沉稳的许辰,到了这一刻,也兴奋的得意忘形起来!

二月份的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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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惊魂三日(八)

江浦县,隔着长江便是升州城。

扬州的叛军早在半个多月前便已经拿下了这个南下升州的重镇,对于李易来说,南下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此时在大江以北的动作不过是为了拖延些时间,将长安朝廷的兵力吸引在此处,好为南边的杨廷和争取些时间。

江浦和不像扬州,叛军中李易这样的人也只有一个,扬州被占领之后的异样繁华在江浦可没有出现的可能。

早在兵乱一起的时候,江浦县便有大量的百姓渡江南去,即使被叛军占领之后,每当夜幕来临之时,江边依旧会有许多没能逃走的百姓,划着小船渡江而去。叛军即使发现了大多也不阻拦,如今长安朝廷派来的平叛军队全部集结在扬州北面的淮阳郡,叛军的防御重点自然也放在北面,对这些南下的百姓,倒没花什么心思。

于是,江浦县城渐渐人去楼空,彻底沦为了叛军的一座兵营,杨询在南下升州之时,也将江浦当做了自己后方的大本营。

此刻,杨询南下已有大半天了,刚刚忙碌完的叛军军士混着一些被抓来的苦力,正在县城的各处酒肆中忘情的买醉。

空空荡荡的县城大街上,忽然间刮起了一阵清风,两道人影便那么凭空出现在大街之上。

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矮的穿白衣,圆嘟嘟倒像一个落了锅的汤圆,高的披黑袍,细长细长浑然一根竹筷。

凭空出现的这两人一下子便吸引了沿街酒肆里大帮军士的注意,只是醉眼朦胧的军士即使看到了,混沌的脑子也没让他们迅速的反应过来。倒有了喝多了的汉子,颤颤巍巍的指着大街上的二人大喊道:“快……快看!街上来了个汤圆,还有根筷子!”

“老王,你他娘的……喝多了吧,这都夏天了……哪来的汤圆!”

“就是……要是汤圆,那你……你去给咱们夹来!”

“去就去……”看到同伴们不信,刚开口大喊的汉子酒气顿时上涌,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

“喂!汤圆,给老子站住!”汉子一步三摇的来到二人面前,伸出手指着二人叫道。

“汤圆”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向汉子,甚至还开口问了一句:“你在叫我吗?”

“废话!老子……当然……叫你!”汉子酒气冲天的站在二人身前,听到汤圆竟然答话了,一时间有些怪异:“活见鬼了,这汤圆还能说话?”

“那这筷子呢?”汉子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把视线转到了“筷子”身上。

只是,汉子却只看了一眼,便感到自己的双眼一黑,什么也瞧不见了!

“奇怪!这筷子还真够黑的啊!身上是黑的……脸也是黑的……”这是汉子脑海里最后的一个念头,随即他的意识也慢慢黑了下去……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啊……你说我们好不容易碰到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被你给灭了……”白衣“汤圆”颇为失望的摇头叹道。

“野人不是人!”有些生涩、带着些嘶哑的声音从黑袍“筷子”的嘴里飘出。

白衣“汤圆”听了,只好无奈的摇头。

酒肆里的人看到出去的汉子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时间便纷纷嘈杂起来。

“哈哈!这个老王,酒力太差,这才几斤下去,就给灌倒了!你们谁去把他扶进来?”

“我才不要呢!就让他在外面躺着吧,正好醒醒酒!”

当然也有那酒喝得不多的人慢慢的回过味来:“不对!老王出事了!快,抄家伙!”

于是,酒肆内又是一片狼藉之声……

那黑袍“筷子”慢慢将视线转向酒肆,双眼内没有丝毫的温度。

“唉……你说你这人,杀性怎么这么重呢?”白衣又一次摇头叹息,连忙拉着同伴的手,催促道:“走了!”

白衣“汤圆”这话一说完,二人的身影便在大街上消失,一阵清风再次出现,佛乱了地上那名汉子的几缕发丝。

江浦城外,大江之滨,二人的身形再次出现。

“前面就是升州城了!”白衣“汤圆”开口道。

“是的!”黑袍“筷子”的言语似乎一直都是这么的简练。

“小灵子出事了!”白衣“汤圆”说。

“是的!”黑袍“筷子”回。

“小马子实力不差!”白衣“汤圆”再说。

“是的!”黑袍“筷子”再回。

“那这一次,麻烦不小!”白衣“汤圆”接着说。

“是的!”黑袍“筷子”接着回。

“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吗?”虽然知道答案,但白衣“汤圆”依旧忍不住问道。

“不能!”果然,黑袍“筷子”还是这么简洁、直接。

“他们二人联手,我们未必胜得了。”白衣“汤圆”神色凝重的说道。

“切磋还是拼杀?”黑袍“筷子”这一回多说了几个字。

白衣“汤圆”笑了起来:“也是!那我们就去见见我们的灵儿师妹吧!毕竟无心老祖可是个麻烦的人!”

“很麻烦!”黑袍“筷子”补充道。

这一黑一白两人也是跟着秋玄从昆仑域中出来参加此次任务的昆仑弟子。这一次,他们分到的搜寻路线乃是从豫章城出发,沿北偏东方向往淮阳郡而行,和马师兄、灵儿的方向很近。这一次,灵儿的千里传讯符被激发,二人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几乎没多想,便往升州赶来。

二人过江自然用不上船,清风一起便已至江心,再一起便落到了南岸的沙滩上。二人的速度明显比马师兄快了一丝,那轻松惬意的模样更不是乌炎可比。

到了南岸之后,便见不远处的升州城墙上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杨询的兵马正在攻城,而周康也正在配合着升州的守军守城。

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两人,造型过于独特,又带着强烈的反差,视觉冲击力太大!大到即使正在交战的双方士兵也有不少停了下来,望向二人。而在原本喧闹的战场上,寂静这种东西是极易传染的,看到身边的同袍竟然突然停了下来,其余的人自然也一个个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二人。

二人的出现太过突兀,以至于都被双方视作对方的援兵。宗师境高手虽然稀少,但军方的人里面却少有不知道的,士兵们在这一刻便都把二人当成了对方来源的宗师境高手。

按说宗师境高手武功就算再强,千军万马之前也发挥不出很大的作用,但是如今这一处战场上却不同。杨询的人不多,升州的守军也不多,杨询的兵马四千,升州的守军除掉空额和老弱病残也是四千左右,即使加上水师,升州的兵马也不过五千多人,可见朝廷对升州削弱到了什么程度。

于是在这处攻城和守城之战里面,双方的兵马加在一起都未过万,那么在这样的小战场上突然间出现的两个宗师境高手,自然有着左右战局的能力,所以,也由不得双方不停下来观望。

“唉……怎么搞成这样啊!早知道再跳一步了!也不至于被万众瞩目啊!”白衣“汤圆”以手扶额,苦笑道。

“怕麻烦,那就全杀了吧!”黑袍“筷子”提议道。

“可是,很费灵气的!”白衣“汤圆”回道。

“这……确实!”黑袍“筷子”难得也犹豫了起来。

“再说,接下去我们还得去灵儿那……该怎么办呢?”面对这样的局面白衣“汤圆”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好办!”黑袍“筷子”同样想不出办法。

就在二人讨论着该怎样解决眼前窘境的时候,城墙之上和城墙之下有两个人纷纷赶到各自的头领身边。

先说城墙之下,黑脸少年小四来到杨询身边,说道:“老大,你看那边!”

杨询顺着黑脸少年的手看向江边的二人,开口问道:“宗师?”

黑脸少年小四摇头道:“不像!他们身上的味道很危险!比我见过的宗师都危险!”

“那难道是……神秘人?”虽然不是宗师境高手,但身为原拜火教教主之后的杨询对神秘人也不是一无所知,此刻听黑脸少年这么一说,立刻惊疑道。

黑脸少年沉重的点头,说道:“很有可能!”

“他们来这做什么?”这是杨询脑海中立刻便浮出来的问题,而渐渐的,也不知怎么的,杨询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这两个神秘人与那少年许辰联系到了一起。

“难道是他?”杨询双目一亮!渐渐的思路竟变得清晰起来:“我说呢!过江的时候怎么连个人影都看到,原来是想让我们给他当挡箭牌啊!这个混蛋!”

看着杨询那不由自主露出来的一丝异样神情,黑脸少年赶忙小声提醒道:“老大,注意点!”

“哼!”杨询也想起身在何处,即使深吸几口大气,依旧不能平息胸中那被人耍弄的怒火。

……

再说城墙之上,郝鑫也来到周康身边,说道:“四哥,你看那边!是不是大哥要等的人?”

周康看着那两人凝重的点头。

“那要不要通知大哥?”郝鑫连忙问道。

周康果断地摇头:“不行!这帮人速度比信鸽还快!不能打草惊蛇!”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一个问题,城墙之下的黑脸少年也问了。

“装作不知,再次开战!”

几乎同一时间,周康和杨询下了相似的命令,于是沉寂了片刻的战场再一次喧闹起来,便也就无人再注视着二人。

“呵呵,这些人倒挺有趣的嘛!”白衣“汤圆”笑道。

“很聪明!”黑袍“筷子”难得夸了野人一句。

但白衣“汤圆”却知道同伴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是啊!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聪明呢?”

第六十八章 惊魂三日(九)

升州城的攻防战还在继续着,黑白二人突然间觉得这帮军汉有一些可爱,但这可爱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这下,要杀掉吗?”黑袍人依旧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下更不能杀了!”白衣人也依然笑着回道。

黑袍人略一沉吟,便默默地点头。

“走吧,到地方了,自然也就知道了。”白衣人没有再留下去的意思,带头动了起来。依旧是衣带翩飞,但这一次身影闪动的频率高了一些,速度也慢了下来。

虽说,没有了过江时一步十几里的恐怖速度,但人影一动,身子便出现在十几丈外的恐怖身法,依旧让少数还在观察他们的士兵胆寒不已,心里纷纷庆幸没与二人动手。

“糟了……这下我们可能打草惊蛇了!”城墙上的周康望着正朝着聚宝山远去的身影懊恼的叹道。

而城墙下的杨询,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望着二人的身影,心中念叨着:“你可千万别死啊!”

……

从升州城北的长江边赶到升州城南的聚宝山,二人走得不快,也最多比快马稍稍快上一些,一路上风平浪静,二人脸上的神色却越发的凝重了。

“你怕吗?”白衣人收起了一脸的微笑,望着黑袍人问道。

黑袍人也收起来万年不变的表情,脸上多了些情绪:“死过那么多次了,怕也怕不起来了。”

“可是没有一次是野人给带来的。”白衣人说道。

“天命之人嘛,总该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才是!”黑袍人难得夸了野人一句。

白衣人沉默的点头,忽而脸上竟露出了顽皮的笑:“你猜已经有几个人到了?”

“小马子这一路南边离得最近的好像是乌炎。”黑袍人想了想回答道。

“哈哈,这下我们的乌大长老倒是管了一次后勤啊!”白衣人笑了起来。

“不好办了!”黑袍人神情凝重的摇头。

“你还有多少灵气?”白衣人收起来笑,认真的问道。

“手上这个只剩三分之一了!”黑袍人回答道。

“唉……真羡慕他们有钱人啊!”白衣人摇着头叹道。

“省着点用应该够吧?”黑袍人问道。

“既然来了,先去试试吧,打不过就跑!”白衣人很自然的说道。

“嗯!”黑袍人赞同的点头。

二人渐渐上了聚宝山,来到了山头上的那颗大树前。

望着树下那躺着的三个人,白衣人略微思索了片刻,然后便笑了起来:“不错的计划!很聪明!”

“心机很深!”黑袍人补充道。

“那看来,小马子是真的走了!唉……我还欠他几瓶丹药呢!”白衣人脸上有些哀伤。

“是个好人!以后没人给我们炼丹了。”黑袍人的情绪也不算高涨。

“那这一回尽点力?”白衣人看向同伴。

“嗯!至少要对得起小马子那几瓶丹药。”黑袍人点头道。

白衣人笑笑,随后便将视线转向了那颗树。

当白衣人开始看向这树时,也没过多久,地上躺着的许辰便爬了起来,踢了踢柴七:“起来吧!帮我把绳子解开!”

为了保证真实度,许辰双手上绑着的可是从灵儿怀里摸出来的一根红绫,看上去轻飘飘的,却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打的也是个死结,要解开只能靠外人。

柴七自然也感受到了敌人的到来,见对方不上当也心生警觉,但他也没想到许辰竟会如此光棍,直接跳了起来。

柴七爬起来将许辰的双手结开,随后便手持软剑,站在许辰身后,倒不是他不想护着许辰,而是许辰早已迈开步子向着来人走去,他也只能跟在身后。

“都出来吧!别藏着了!大家走近点,不然够不着!”许辰一边招呼着埋伏在四周的属下,一边笑着朝来人拱拱手:“二位怎么称呼?”

黑白二人一直在观察着许辰,许辰如此光棍的反应也让他们微微惊讶了一番,尤其是许辰的反应速度,一见事不可为便果断放弃,这份魄力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何况他们要对付的那是异常强大的敌人,做的准备自然十分充足,若是没了这份准备,毫无疑问会让对方的处境变得艰难。正如此,依然放弃的如此果断,才更显对方的魄力之大。

白衣人打量着许辰,玩味的笑道:“就这么放弃了?”

许辰笑着回道:“没办法,二位眼神太好,瞒不过去。”

“不觉得可惜吗?”白衣人问道。

“为什么要可惜?”许辰想了想,疑惑道。

“看来你很自信!”白衣人看着许辰点了点头。

许辰笑笑,再一次重复刚才的问题:“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这对你很重要?”白衣人有些诧异对方的执着。

许辰点点头,回道:“我准备给二位立个墓碑,总要写上名字才好。”

“呵呵,看来我们很荣幸!”白衣人笑了起来。

“确实!他们还没这待遇。”许辰也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白衣人双目一凛,也重复了一句刚才说过的话:“看来你真的很自信!”

许辰还是笑了笑,探寻的看向二人。

白衣人微微一笑,回道:“原本的名字说出来你听不懂也记不住,这样吧,我们倒是给自己取了个你们常用的名字。”

“也行!毕竟墓碑立在我们这里。”许辰说道。

“我叫张三,他叫李四。”白衣人有些正式的说道。

许辰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实事求是的说了一句:“很简单的名字!”

“简单才好记。”白衣人说道。

许辰点头说道:“好了,寒暄到此结束,那我们开始吧?”

白衣人深深的看了许辰一眼,不明白对方有何依仗,于是他也就没有着急出手,而是伸手指了指四周,问了一句:“要不你跟我们走?我们保证他们的安全。”

“那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吗?去了你们那之后的安全!”许辰也问道。

“这个……你可能看出来了,我们两个都是穷人。”白衣人略带尴尬的说道。

“理解!”许辰点点头,随后说道:“那就没得谈了。”

“唉……好吧!虽然有些没出息,但是我还是想说,和你为敌,我有点怕。”白衣人微微叹息道。

许辰笑了起来:“没事,应该……”

“很快!”许辰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把黑色的飞剑便停在他面门前数寸之地,正在不断地发出嗡鸣之声。

“真的很快!”许辰笑着看向二人。

望着许辰此刻身上浮现出来一道金黄色的光罩,张三、李四相互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时难掩惊骇之色。

然而他们的惊骇之色还未能消退半分,将他们围了一圈的少年们身上竟一一全部浮现出了这金黄色的光罩。

刚才少年们围上来之时二人没有丝毫的在意,反而有些开心,毕竟能只出一剑便解决掉所有敌人,显然更节省灵气。

但这一次,当这些身上顶着黄色光罩的少年一步步朝着他们逼来之时,二人却没有了刚才的欣喜。

尤其当这些少年一个个将手中的一个铁球,拉掉拉环扔过来之后,二人便更加不可能开心了!

一般少年们在丢出手.雷之后都会尽量远远的避开,但这一回顶着黄色光罩的他们却不退反进!刚丢去的手.雷爆炸了,气浪并不能移动他们分毫,前面的爆炸声还未消退,便又是一轮手.雷袭来……

“上面!”黑袍李四,大喝一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向着少年形成的包围圈上空跳去。

只是当他们刚要跳出包围圈时,上空中却有两道更快的身影顶着同样金黄色的光罩向着二人冲来。

这两道身影自然便是柴老和鲁智两位宗师境高手,但此刻二人的速度却早已超出了往日的极限。

这速度即使不比张三、李四过江时快,也相差无几。

为此,再一次没能掌控好新得力量的二人,都来不及做出攻击便那么直挺挺的撞到了张三、李四身上。

超高的速度,带来强大的动能。为此,这一次的撞击进行的十分猛烈,两声“呯”的巨响震的四周的树枝纷纷乱颤。

柴老和鲁智身上顶着黄色的光罩,为此除了些许震荡之外,倒也没受多大的伤。

而再一次落入少年们包围圈的张三、李四二人却显得有些狼狈,白衣和黑袍变得支离破碎,身上还插着不少铁片,鲜血自然流了不少。

“快……快换灵气镯!”白衣张三有些喘气的唤道。

黑袍李四赶忙用手搭住张三的肩膀,渡了一些灵气过去:“早换了!我的功法又没你的节省灵气。”

“那你还有多少?”白衣张三飞快从怀里掏出备用灵气镯戴上,迫不及待的问道。

黑袍李四苦笑道:“只剩七成了!”

“他娘的!这次要能回去,定要找那乌大长老报销!奶奶的,太坑人了!不,是太坑爹了!”白衣张三忿忿不平的叫喊道。

“那也得能活着回去啊!”黑袍李四一脸的苦涩。

……

“二位准备好了吗?又要开始了哟!”许辰很有礼貌的笑着问道。

第六十九章 惊魂三日(十)

“等等!”白衣张三赶忙喊道。

“这种时候拖延时间,没有意思吧?再说,我们真的很忙,你也知道还有十几个人在往这里赶呢!”许辰一脸为难的说道。

“那你能不能给我们解释解释,你们身上这些龟壳到底怎么回事啊?”张三苦笑问道。

“你这东西你们不认识?”许辰指了指身上的光罩,有些诧异的问道。

“认识啊!丁甲符嘛!他们两个身上还加了一张神行符!”白衣张三指了指柴老和鲁智两人回道。

“而且还是金丹老祖特制的,里面甚至混了一道金丹期高手的丹气!”黑袍李四适时的补充了一句。

“那你们还问什么?”许辰问道。

“不是!问题是,你们怎么激发的啊!你们身上没灵气吧?”白衣张三自然能够感知到这帮野人身上没有一丁点的灵气,再者说这世上除了豫章城的慧能和尚这一个特例外,其他身上有灵气的人压根无法在外界蛮荒之地久待,灵气一耗完便必死无疑。

所以,张三很好奇,许辰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哦……这简单啊!拿着黄纸在那灵气镯上擦一擦就好了!”对于将死之人,许辰显得特别的宽容,非常大方的回答道。

“你说什么?”白衣张三瞪大了双眼,满脸呆滞的说道:“还能这样?”

“你们不知道?”这一回倒轮到许辰惊讶了:“那你们平常怎么用的?”

“我们……”白衣张三刚要说,却又想起双方立场,犹豫了起来,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心中一叹,便索性坦白道:“你知道符篆有多贵吗?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哪个得到了不是当做保命之物,平时妥善珍藏,连褶皱都不敢有!到了用时,一道灵诀打过去就自然激发了,谁承想你竟然……”

“破坏了上面的纹路,威力会大减,甚至无效!”黑袍李四又补充了一句。

“哦……原来这样啊!算了,反正也捡来的,花着不心疼!”许辰非常败家的说道。

白衣张三即使是在此时此刻看到许辰这副土豪般的嘴脸依旧有些呼吸急促,但接着他又想起一件事来:“不对啊!你说在灵气镯上摩擦,可我也没见你们有这个动作啊!再说,你们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灵气镯啊!”

少年们的一举一动在展开了神识的张三李四面前,一切都是透明的,张三李四分明没有见少年们刚才有过多余的动作。

“哦,都是事先激发好的!”许辰回道。

“那也不对,这东西一激发你们身上马上就会出现这个龟壳,我们又不是瞎子,刚才你们身上好像没有吧?”白衣张三再次问道。

但这一回没等许辰回答,他身旁的黑袍李四却说了一句:“除非这东西被乌大长老耗费自身修为特意加上了一道延时禁制,激发之后可保持半天的激活状态,只要用力一捏便可放出。”

白衣张三一听,沉默了许辰,方才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为了这个儿子,乌大长老竟然安排到了这般程度!”

将符篆激发对于他们修士来说看上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激战之中,对于乌炎这样的菜鸟来说却难免不出意外。或是灵诀念错了,或是激发的时机不对,这样的事在菜鸟身上还是很常见的。当然,只是有钱的菜鸟才有犯这种奢侈失误的机会。

为此乌炎的父亲便特意为给儿子配备的所有符篆上都加了一道延时禁制。出任务时都是两人一组,遇到战斗,只要另一个同伴稍稍争取一丝时间,便足够乌炎激发所需符篆,然后伺机捏碎,将符篆内的法术放出。

在面对同样的修士时,这样的设置自然有些多余和画蛇添足,但这次的外出任务,遇到别域修士的可能不大。何况以乌炎的身份,只要一报出自己的名字,别域的修士便少有敢打他主意的。唯一可虑的也就只剩下了外界的野人,而面对野人,乌炎身旁那个他老爹特意为他安排的同伴很显然能够为乌炎争取到激活符篆的时间。

“等等!”白衣张三再次出声。

“又怎么了?拜托,我没时间啊!”许辰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急什么!你身上这东西最少能维持半个时辰,你总不能指望顶着这东西去迎接后面的人吧?他们又不是瞎子!”白衣张三没好气的说道。

“好吧好吧!还有什么要问,一块问了吧!”许辰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这些符篆一旦激发之后,浑身都会散发出灵气的波动,你们把它放在身上,我们不可能探查不到啊!”张三问道。

“哦……这个呀!”许辰突然贼笑起来,随后指了指身后树下依旧躺着的灵儿说道:“她很漂亮对吧?”

“宗门第一美女!”白衣张三回道。

“你们好像不用眼睛也能看到东西对吧?”许辰问道。

“那是神识!”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而即使让对方知道了又能如何?张三便索性干脆的回答道。

许辰点点头,笑眯眯的接着说道:“那就对了!你们有着这样的本事,她又是个绝色的美女。那么,难道就没有人好奇过她肚兜的颜色和身体的曲线?”

张三听到这个回答后,竟然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不过张三敢拿他全身的家当发誓,他真的没有想歪!他只是震惊!震惊于许辰说的情况,他们别说去做了,可能连想都没敢想过啊!

灵儿是谁?灵儿那是无心老祖最宠爱的后辈,也是她老人家唯一的晚辈!平日里在宗门里,俨然小公主的一个人物!谁敢对她有这等不恭敬的想法啊!还要不要命了?即使是纨绔的乌炎,也从未对灵儿有过无礼的举动,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至于放出神识探查,那就更别提了!

修士对于神识异常的敏锐,一旦有神识靠近自己,除非境界差别极大,否则绝然不可能毫无反应,而一旦让灵儿察觉到了,那偷窥之人还有命活吗?

何况灵儿这等身份的人,身上岂能没有无心老祖赐下的防御神识探查的宝物?

宗门里谁敢这么胆大?谁会这么无聊?

“我们都是君子!谁会这么无聊?”张三激动的叫喊道。

许辰看着他激动异常的样子,讪讪的笑笑:“好吧!就当你们都是君子好了!但她身为一个女人,一个有身份的漂亮女人,又怎么可能把这种隐私泄露的可能寄托在你们虚幻的品格上呢?”

“即使她自己不暗世事,她的长辈也不可能没有点防御措施不是?毕竟法宝不可能时时带着,但衣服除了洗澡的时候,总要时刻穿着吧?”

“所以我想,她的衣服应该也具有防止你们探查的能力才是,于是我们就赌了一把,没曾想,成功了!”许辰笑嘻嘻的说道。

张三有些无力的四顾一圈,支支吾吾的开口:“你们……你们把她衣服……怎么样了?”

“哦,也没怎么样,这么多人一件衣服也不够穿啊!再说穿件女衣更引人怀疑不是?于是我们就裁剪成小块,每人都往袖子里缝了一块!”许辰说着便卷起右手的袖子,果真有一块白色的轻纱缝在袖子内侧。

“你看!这样一来,不就能抵挡住你们的探查了嘛!”许辰将手缩回袖子,冲着二人示意道。

“不过,你还别说,这轻纱看上去挺薄,还挺保暖,又结实,不是用你们那种飞剑,还真拿它没办法。本来我还想改小些给自家妹子穿,这不战斗需要嘛,只好先用用了。好在够结实,也不怕磨破,回头打完了,缝起来也能将就着穿。”许辰唠家常般的说着。

“你们……脱了她的衣服?”张三如今受到的震撼已经非常大了,许辰啰嗦了一大堆,他竟还纠结在女神被亵渎的震惊中。

别看张三年纪大了,对灵儿也没什么非分之想,但男子对美丽女人的憧憬,他还是有的!

“别误会啊!不是我们脱的!我们找女人帮忙脱的,新衣服也是女人帮忙给穿上去的!”许辰连忙解释道。

“不过,我们用的都是她的衣服,她那肚兜倒是让个色狼给拿去了,缝在自己衣服里,也不知道要不要的回来!”许辰一脸痛惜的说着。

他身旁的那些少年们脸上的表情却开始变得有些古怪,仿佛强忍着笑意一般。

还是小石头最实在,低头偷笑的时候还抽空瞥了二哥陆浩一眼。这一次的战斗许辰把握很大,为此便允许石磊加入进来。

面对着众兄弟的轻笑和目光,陆浩却依旧一本正经的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好了!你们话也问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就送你们上路吧!”这一回说这话的不是许辰,而是陆浩。

于是,在少年们的怪笑中,战斗再一次开始!

只是正如少年们轻松的笑容一般,接下来的战斗也不怎么沉重。

顶着金丹期老祖亲手所制的“丁甲符”,少年们一个个比乌龟还螃蟹,横冲直撞的!

一路的手.雷开道,张三李四灵气镯内的灵气很快便消耗一空。随着灵气的变少,张三李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张三李四每一次的突围,都被一旁加持了神行符掠阵的柴老和鲁智堵了回来。

当然在最后的时刻,张三李四也爆发出了强大的战力,将进攻的少年们一次次的击飞,但有了“丁甲符”保护的少年们却能马上爬起来,再次加入战斗。

而手.雷的威力需要集中大规模使用才能给张三李四二人带来重创,战斗后期,张三李四二人也渐渐适应了少年们手.雷的频率,毕竟尽管防御力惊人,但少年们的力量却依旧薄弱,以至于手.雷的速度一直跟不上去。

到了最后,还是在一旁大树之上伺机待命的耿燕秋丢了两张许辰最先实验的那种符篆帮忙,最后,被少年们舍身抱住的张三李四二人才最终因灵气消耗干净而双双被毒素分解。

当热浪消退之时,一干少年身上的黄色光罩也渐渐熄灭了光芒……

第七十章 惊魂三日(十一)

升州城南有座小城名为高淳,横竖不过数里的小县城远没有后世的繁华,但两湖一江的簇拥却仍旧将那份独有的水韵衬托的淋漓尽致。

高淳县只有一条大街,临水的街面上错落着几家铺子,一家酒肆的二楼窗口处,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人正在靠窗的位子上自饮自酌。

偶尔抬头向窗外看去,河面上几条小船正悠闲的荡漾着,河边三两妇人正在浣洗着衣物,升州之战刚刚打响,北面的叛乱还没能传到小城来,一切都同往日一般悠闲。

当中年人将第三壶酒饮完时,街面上正有两人从南边一路行来。

“云师兄,灵儿师妹出什么事了?”年纪稍小一些的那人冲着身旁那位年长之人问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问了……

年长一些的那人却没有丝毫的不耐,依旧认真的回道:“不知,但有马师弟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哦……”又是同样的回答,青年人有些失望,虽然他也知道云师兄并不能给他确切的答案,但焦急的他却希望有人能够给他一个正面的答复,好让心中的那份焦虑能够稍稍得到平复。

自从灵儿的千里传讯符一激发,青年人便一直处于这种焦虑、忐忑的情绪中。是的,青年人很担心灵儿的安危,不仅仅是师兄对师妹的那种关心,而是男人对女人的那份爱慕。灵儿作为宗门第一美女,身份高贵,性子又随和,门中男弟子又有几个能不对其心生爱慕呢?但当身份的差距大到足以让人绝望的时候,还能将这份爱慕留住的人就很少很少了……也唯有身份相近的几人才会因心中时常浮现的痴念而将这份爱慕不时地提起。

青年人便是宗内除了乌炎外唯一一个还能提起这份爱慕的人。乌炎是由于他那身为大长老且金丹大圆满的父亲才敢肆无忌惮的追求灵儿。而他之所以这个底气,也是因为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叔伯……他的家族!

慕容世家,昆仑域内第一的世家,在一个由宗门主导的域内,一个家族竟能保持“第一”这个名号数千年之久,即使是最近这没有元婴期族人坐镇的数百年里,慕容世家依旧威势不减,便足见慕容家底蕴之深厚。

但即便如此,青年人依旧不敢如乌炎一般将这份爱慕大声喊出,因为他的父亲,慕容世家的现任家主,已经第三次冲击元婴期失败了,此生再入元婴期的希望几乎断绝。苦苦支撑了数百年之久的慕容世家,表面上光鲜依旧,实则已危机四伏。

而乌炎的父亲,年纪只是他父亲的一半,却早已巩固了金丹大圆满的境界,时刻准备冲刺元婴期,以他的资质和年纪,百年内进入元婴期,几乎是必然的。

两个相差不大的又截然不同的概率,彻底将青年人求爱的路断绝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炎这个他曾经瞧不上的土包子,一次又一次的纠缠在灵儿身旁,自己却只能躲在一旁暗自生气,无力站出来将那烦人的纨绔驱逐……

世家的良好教育让他很早便学会了一切以家族利益为上,心中的那份爱慕,只能深深藏起,静静的等待着乌炎死心或灵儿走向自己的那一丝渺茫的机会。

当青年人跟随着云师兄走到那家酒肆楼下时,二楼的中年人便探出身来,冲着二人吆喝道:“云师兄、慕容师弟,上楼喝杯酒吧!”

云天河听见后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着二楼的中年人:“任师弟?”

中年人说完后便缩回了身子,云天河皱了皱眉,旋即便带着青年人走进了酒肆。

“来来来!坐下喝杯酒,这家店的酒不错!吃食更是一绝!”中年人招呼二人坐下之后,便大声吆喝了一句:“小二,加几个菜,再拿几副碗筷来!”

片刻之后,肩上披着一块白色抹布的小二便兴冲冲的跑了上来:“几位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那什么,刚才给我上的都再来一份!另外还有些什么……名字太多,没记清,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来着?”中年人干笑的一声,问道。

“哦,本店有清肫干白鱼,清蒸鳜鱼、昂子鱼,盐水虾,莲蓬头、菱母头,马齿眼,一网打尽,藕圆子、肫豇豆,欢头焖米糖,干豇豆,油榨狮子头……”小二随即便掰着手指头算开了。

“好了好了,刚才说的,都来一份吧!”中年人听的有些头晕,便笑着制止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小二一听大生意来了,连忙兴奋的跑下楼去。

“来!先尝尝,这些我还没动过。”中年人将案几上的小碟送到二人面前的案几上,招呼道。

云天河却没有动筷,他仔细的看了看四周,这才蹙着眉头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乌炎师弟呢?”

中年人姓任名恒之,便是乌炎的父亲特意为乌炎此行安排的同伴,自然也是随身的保镖。

仁恒之垂头叹息道:“还能去哪!先走一步了呗!”

云天河的眉头蹙着更深了:“那你为什么不跟上去?”

“唉……云师兄这话说的,人家乌大公子身上可是有飞行法宝的,我哪跟的上啊!”仁恒之颓然道。

然对他的辩解,云天河却不为所动,依旧直视着他。倒是他身旁的那青年人一听到乌炎的那把飞行法宝,便心中来气,讥笑道:“他那算什么飞行法宝!一件破烂罢了!我就不信以你任跑跑的速度会跟不上?”

“哈哈,慕容公子的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啊!”仁恒之笑着说道。

“这个解释,你可以留给乌大长老,看他接不接受。”云天河凛然道。

“呵呵,没想到身为掌门高徒、秋玄老祖红人的云天河云二师兄,竟然会如此为乌大长老考虑。”仁恒之接着笑道。

“既然云某身为宗门二师兄,在大师兄闭关不出的时候,自然要关心众师兄弟们的安危,何况如今又是在出任务。”

“云师兄大公无私,小弟佩服!”仁恒之笑嘻嘻的拱手说道,随即却又接着说道:“只是可惜啊!估计乌大长老这回没工夫找我的麻烦了!”

“为何?”云天河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乌大长老爱子身死,你说他是先去找那行凶之人还是来找我呢?”仁恒之笑道。

“你说什么?”云天河一惊,随即连问道:“他死了?谁杀的?”

“你说呢?”仁恒之笑着问道。

“天命之人!”云天河几乎没怎么想,便非常肯定的说道。对这个让自己折戟的“天命之人”,云天河自从上一次失利之后便再也没有小觑半分。这一回,灵儿的千里传讯符被激发,显然她和马师弟遭遇了莫大的危机,而在寻找“天命之人”的路上,能够逼迫灵儿不得的不激发千里传讯符的危险,显然也只有这个“天命之人”才能带来。

“你能确定?乌大长老给了你乌炎的魂牌?”云天河追问道。

“怎么可能?那种东西就算乌大长老再看得起我也不可能给啊!”仁恒之回道。

“那你怎么知道乌炎已死?”云天河问道。

“我不能确定乌炎死没死,”仁恒之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盒,摆到二人面前,说道:“但我却能确定这东西的主人如今定然已不在人世!”

仁恒之打开玉盒之后,一只白色的虫子就那么蜷缩在玉盒之内,原本饱满的身子如今已然枯萎。

“阴阳蛊?这不是黑白双凶的东西吗?怎么到你手上了?”刚才咋一听乌炎身死的青年人,心中激动不已,脑中全是困难解决,灵儿唾手可得的念想,一直都不曾出声,直到这个玉盒出现后,看到盒中那只白色的小虫,这才惊讶出声。

“有一回张三和我打赌输了,没东西还债,便把这只他随身的虫子抵押给了我,没想到这一回,这只当初不情不愿才收下的虫子,竟救了我一命!”仁恒之自嘲的笑道。

“这是张三李四的命蛊!虫在人在,虫亡人亡!”虽然在座三人对张三李四的功法都有所了解,但云天河却一字一顿的强调了一遍,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张三李四的搜寻路线就在灵儿他们这一路的北面,与我和乌炎一样,他们离灵儿也是最近的,他们尚且如此下场,火急火燎赶过去的乌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仁恒之平静的说道。

是的,乌大长老这个明显位高权重的人嘱咐他保护的自家儿子,如今被人杀了,仁恒之这个保镖却依旧平静,青年人对此自然十分诧异。

但仁恒之平静的说完这一切之后却只是带着一丝期待的看着云天河。

云天河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于是便开口问道:“你能给什么?”

“一些东西!”仁恒之笑了起来,云天河开口了,他便理所当然的欣喜起来。

“什么东西?”云天河问答。

“一些乌大长老不想留着,而我却偷偷留着的东西!”仁恒之回道。

“呵呵,你这么做很危险啊!”云天河笑着看他。

第七十一章 惊魂三日(十二)

“命都要没了,这点危险又算的什么?”任恒之刚才嘴上说的轻巧,虽然他也算得上是乌炎父亲的心腹,但如此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乌炎本人,他父亲震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任恒之可不敢保证,命运总要抓在自己手中才好!

所以,他便在这里等着,等云天河的到来!

“可你总得让我知道,你的东西有没有这个价值。”云天河自然知道对方之所以找到自己,为得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师傅,昆仑掌门西门京。

“明年便是长老大会了,我手上的东西应该足够让乌大长老无法顺利连任,要是再加上掌门和慕容二长老的力量,我们这位乌图乌大长老能不能活下去,恐怕也在两可之间……”

“你说什么?”

任恒之还没说完,云天河的双眼便亮了起来,而他身旁的青年人,却再也坐不住了,目光灼灼的望着任恒之。

任恒之乃是乌图的亲信,否则乌图也不会将自己的独子交由任恒之照看。任恒之本也没想过此次的任务会有什么风险,为此当日乌炎匆忙离去之时也就没有急忙跟上,哪知一时疏忽,竟酿成了今日之变。

但任恒之却也不是个甘心认命之人,与其回去面对乌图莫测的怒火,不如转换门庭,投到掌门西门京的门下。

当初在确定新任掌门之时,乌图与西门京相争,最终却惜败于西门京,只担任了大长老一职。若说门中还有谁有能力、有需求收留自己,掌门西门京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毕竟乌图虽然没能如愿当上掌门,却仍旧做了执掌刑堂的大长老,时刻拥有着抗衡掌门的权力。

说到这里,不得不介绍下昆仑域中的一些现状。这也是如今各域里或多或少会存在的一些东西,也是万年前那个璀璨文明遗留下来的一些体制上的东西。按说在像昆仑域这样以宗门为主导的域内,一宗便是一域,宗门具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势,掌门便是一宗之主,除了头上几位上了年纪、境界又高的老祖之外便应当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但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昆仑域中,三位元婴期的老祖自然拥有着莫大的权威,那是时间的积累也是境界上的压制。可是在这之下除了掌门之外,还有着一个权力丝毫不逊于掌门的长老会的存在,而长老会便是由大长老统领的。

当年大变之时,侥幸未死又没资格离开的人,想要避难,能够选择的必然也只能是就近的场所。于是这些作为当年遗留之人避难之所的各域内成员极其复杂,每个域都是当年那个文明的一个缩影,但却有着各自的特色。昆仑域之所以以宗门为主导便是因为万年前这一代都是昆仑这个宗门的地盘,但昆仑域这个避难场所之内却还是有着为数不少原本不属于昆仑宗门的人,这些人自然带来了他们之前沿袭的一些制度,后来这么多年慢慢融合衍化下来,便形成如今昆仑域中长老会与掌门并存的现状。

长老会存在的最初,为的便是保护那些原本不属于昆仑宗门的外来避难者的权益,这也是当年这些外来者和昆仑宗门高层协商一致的事情。到了如今,昆仑宗门虽说已经融合了这些外来者,但这种融合却只是表面的,由于长老会一直存在,由这些外来者组建起来的家族在昆仑域中依旧有着不小的权势。慕容世家便是其中之一。

掌门和大长老相互制约的体制便决定了西门京和乌图之间不可能融洽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虽然西门京和乌图同为金丹期大圆满,但乌图却比西门京小了整整十岁,而冲击元婴期这种事是谁也无法保证一定会成功的,而十年的时间便意味着乌图至少比西门京多一次的机会,也就多一次成功的可能,毕竟年纪越小,也容易破境。若是一旦乌图率先进入元婴期,他所代表的长老会的权力毕竟空前暴涨,将会直接影响到西门京手中的权力,同样,若是西门京率先破境,乌图也将彻底失去与之争锋的实力。

正是有着这样的竞争,表面上昆仑域中,西门京、乌图二人相安无事,但实际上谁都清楚,二人都在等一个机会,或是率先破境,或是找到一举击溃对方的办法。

不像宗门掌门,长老会的九大长老都是定期选举产生,没有宗门掌门稳定。但也正因是众人选出来的,为此在任期内除非有十分重大的理由,否则九大长老轻易不可裁撤,每一位长老的去留都需要长老会过半数人的同意方可。尤其是大长老,更是需要过三分之二的长老统一意见才行。这一点又要比老祖一言便可决定去留的宗门掌门不同。

所以,乌图和西门京二人手上各自有着自己的优势,无论是谁都无法轻易奈何对方,想要找到一击击溃对方的机会实在太难,如今的二人也就只能寄希望于更快的突破至元婴期,通过修为上的优势来压制对方。

而这一次,任恒之的叛变却给了西门京一次绝好的机会!

和任恒之一样,云天河也是西门京的心腹之人,虽然云天河只是昆仑二师兄,但他却是西门京如今唯一的弟子,比起那个常年闭关不出的昆仑大师兄而言,云天河在众弟子之间毫无疑问有着更强盛的威势,也有着更强的处世能力。为此,云天河对任恒之的价值十分清楚,对他此次的投靠也十分重视,要是这一回真能从他这里拿到一些对乌图大长老不利的东西,在下一次的长老会大选时,西门京毫无疑问能做许多的事。

而与云天河的想法相似,云天河身旁的这位慕容大公子慕容冲,自然也巴望着将乌图打落尘埃,最好永远消失。如此一来,身为二长老的他父亲便能顺利接任大长老之位。

其实当初大长老之位本就应该是他父亲的,但当乌炎彻底巩固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并被三大老祖誉为“百年内最有可能突破至元婴期的修士”时,他的父亲却又一次冲击元婴期失败。长老会的一帮人便改变了原来的想法,转而选举乌图为大长老,毕竟对于他们这相对独立的长老会来说,一个强势的大长老毫无疑问能够帮助他们在昆仑域中获得更多的资源。

而前不久,慕容冲的父亲再一次冲击元婴期失败,此生几无再进的可能。慕容冲的父亲也终于放弃世家独立于宗门的原则,开始有意识的结交西门京这个掌门,以图在自己死后能够维持慕容世家在昆仑域中的地位。这一次,云天河和慕容冲的同行,便是西门京和慕容冲父亲心照不宣的一次交涉。

可以说慕容冲的父亲这一次之所以会冲击元婴期失败,倒有很大的原因是感受到了乌图的压力,心急之下才会在准备并不充分的情况下仓促破境,以至失败之后断了修为精进的可能。

为此,慕容冲对于乌图的恨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慕容冲也知道任恒之是谁,他今日从一开始便对任恒之不假颜色,实则便是因为任恒之乃是乌图的心腹、狗腿子!

可是让慕容冲没有想到的是,乌炎竟然死了!而任恒之这个原本肩负着保护乌炎重任的大长老心腹,竟然会在此刻选择叛变,投靠掌门,并且为了取得掌门的信任竟然还纳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投名状!

“呵呵,任兄还真是深谋远虑啊!”慕容冲高兴之下也改变了对任恒之的态度,只是他这句话却多少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

“唉……世事艰难,小弟可不像慕容公子有着偌大的家族可以依仗,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要不多几个心眼,可走不到今天!”任恒之感慨万千的说道。

“好了!这些事等我们回了宗门之后再详谈吧!如今还是想想该怎样把宗门交代的任务完成才是。”云天河自然知道任恒之怎么也不能将那些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何况今日他们两个之间的会面也只能算是一个初会,具体该如何行事,还得回去之后与掌门好好商议一番才行!

“云师兄说的不错!我们这回没准都回不去了,此时商议这些又有何用呢?”任恒之接话道。

“那个‘天命之人’真有这么难对付吗?那这么说来,灵儿如今岂不是很危险?”慕容冲世家出身,有着良好的教养,即使心中对“天命之人”多少还有着一丝轻视,但“黑白双凶”的死亡还是让他谨慎起来,可转念想到灵儿,又免不了心生忧虑。

“哈哈,慕容公子放心好了!既然灵儿的传讯符已被激发,想来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不过是受制于人。”任恒之也趁机调笑了慕容冲一回。

“任兄,对这个‘天命之人’你怎么看?”云天河肃然问道。

任恒之也感受到了云天河的凝重,沉默了片刻,开口回道:“阴阳蛊已死,张三李四必定已遭不测,加上之前的灵儿和马师弟,如此看来这个‘天命之人’不好对付。”

云天河点点头,这种事他也清楚,聪明的任恒之没必要重复一遍,他在等任恒之接下来的话。

任恒之也没让他多等,随即再次出声道:“但,也要看!”

“看什么?”云天河问道。

“看张三李四是比乌炎早到还是晚到……”

第七十二章 惊魂三日(十三)

云天河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微皱眉头,问了一句:“有区别吗?”

“有!若是张三李四先到,最后却死了,那说明这个‘天命之人’的实力确实不弱。但要是乌炎先到一步,那张三李四便很有可能是被乌炎拖累死的。”任恒之回答道。

“你是说乌炎受制于人,以致于黑白双凶施展不开?不对啊,以黑白双凶一贯的作风,这种舍己为人的好事可做不出来。”慕容冲疑惑道。

“自然不是!”任恒之摇头回道。

“任兄,你有何看法但说无妨。”云天河有些不耐的说道。

“唉……既如此,我就直说了吧!乌图大长老在出发之时给了乌炎许多保命之物。”任恒之说道。

“什么东西?”云天河问道。

“除了常规的一些丹药外,还给了乌炎许多符篆。”任恒之回道。

“符篆?这有什么?”慕容冲身为世家子弟,符篆这种在普通弟子眼中稀缺的物资,对他而言可算不得什么。

“那可不是一般的符篆!乃是乌图大长老不惜耗费自身丹气亲手所制。”任恒之这才说了出来。

“有多少?”

“此话当真?”

云天河、慕容冲的这两句话几乎同时问出,云天河一脸肃然看不出喜怒,而慕容冲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任恒之虽说决心背叛乌图,但他却不希望西门京一回去便动手发难,若是那样所有人都必然认定是自己做的。即使最后西门京胜了,自己的名声也就毁了,到时即使可以依靠西门京,但西门京身为掌门,明面上是绝不可能用一个声名狼藉之辈,毕竟昆仑域内不是掌门一人说了算的,至于背地里那些隐秘的事,西门京又怎会用一个叛变之人?

虽然都说修道之人不染红尘,一心追求力量的增长,可要是红尘中的俗事直接影响到资源的分配,那么修道之人即使想超然物外,又谈何容易?毕竟没有资源,修练皆为妄谈!

所以,任恒之不愿在此时说出乌图修为大损的事,若是能多拖延一阵子,等到这一次乌炎之死平息之后,西门京再发动,即使有人猜测任恒之,但这种猜测却只属流言的范畴,到那时凭借着自己手中的势力,平息这种流言,并不需要多大的功夫。

而云天河和慕容冲的想法却不同,乌图大长老竟然为了儿子不惜损耗自身修为,这样一件事对于掌门西门京来说毫无疑问是个绝好的机会!加上任恒之奉上的东西,西门京一举击败乃至弄死乌图都有着很大的把握。

云天河关心乌炎手中的那些符篆数量有多少,因为这直接预示着乌图大长老此次损耗的修为有多少。而慕容冲却更加在意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世家大族出手之前总要有绝对的把握才好!二人关心的重点看似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

“唉……”任恒之心中叹了口气,云天河、慕容冲两人果然还是心动了!

“很多!具体数量不清楚,但‘丁甲符’、‘神行符’、‘火羽符’都有不少!”既已说开,任恒之也就没有什么隐瞒。

“呵呵,进攻的、防御的、逃跑的全齐了!我们乌图大长老还是思虑周全啊!”慕容冲笑道。

“我明白了!”云天河一听任恒之说完,便反应过来,说道:“你的意思是,若乌炎比张三李四早些赶到的话,他身上这些东西很可能全部落到了那‘天命之人’的手上,然后再被他用来对付张三李四。”

“不错!若是这样的话,张三李四的死倒有大半是受了乌炎的拖累。”任恒之说道。

“这……”云天河内心深处其实也愿意认同这个猜测,毕竟“天命之人”说起来玄乎,实则也不过是蛮荒之地的野人罢了,能够取巧击杀他们几个同门已属不易,若要说这“天命之人”真有能够和他们抗衡的力量,云天河还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生性谨慎的他还是准备先去查看一番:“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去查看一番,毕竟如今这些都是任兄的猜测,事实如何,不去看看终究是无法判定的。”

任恒之也同意云天河的决定,点头道:“云师兄此话不错!”

谈完正事之后,小二的菜也端了上来,三人便开始酒菜闲聊一些路上的见闻,气氛显得十分轻松,似乎没有受到张三李四身死的影响一般。也是,在三人看来,既然他们三个凑在了一起,那么在金丹高手不出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给他们带来危险,而那“天命之人”可能有金丹高手那般的力量吗?

……

就在云天河三日把酒畅谈之时,聚宝山上的许辰,望着地上那所剩不多的符篆,心情却实在无法轻松的起来。

“大哥,东西还剩多少?”陆浩也蹲了下来,冲着许辰问道。

“其他的还好,火攻符还剩九张,那种加速度的‘神行符’也还有九张,可是那些加防御的‘丁甲符’却只剩下一张了!”许辰抓着那仅剩的一张“丁甲符”眉头紧锁道。

任恒之能够知道这些符篆的种类乃是因为当日乌图将这些符篆交给乌炎之时,他就在一旁看着,而乌图也着重介绍了这三种符篆,这才被任恒之听了去。但符篆都是装在布袋里的,任恒之总不可能当着乌图的面用神识去探查,所以对于布袋中到底有多少张符篆,以及袋中还有没有其他种类的符篆,任恒之是不清楚的。

其实乌炎身上的符篆也就这三种,每一种也只有一打十二张,毕竟都是乌图用丹气所制,威力和持续的时间都要比一般的符篆强得多,更别提那符篆上的延时禁制了,那是只有金丹期高手才能设置的东西。

正是因为珍贵,所以才稀缺,乌炎身上也就这三十六张了!

可在上一场战斗中,许辰却用了足足十四张,加上之前各自实验耗费的三张,许辰如今已用去了十七张!

虽然近乎毫发无损的战胜了对人,赢得很痛快,可却用了近半的符篆,更重要的是,作用最大的防御符篆几乎消耗殆尽,仅剩了这唯一的一张。

“唉……要是这两家伙别那么精明就好了!”许辰叹息着。在轻松拿下乌炎之后,许辰事先布置的陷阱几乎没用动用,为此,许辰自然不会浪费这些布置,于是便按照原来的安排继续设套。

哪里知道这一回来的两人却如此精明,几乎只一眼便看出了许辰的布置,害得许辰不得不放弃原来的准备,直接用新得的符篆与之硬拼。

和这些力量强大的对手交锋,许辰他们这些羸弱的身体可没办法阻挡对方锋利的飞剑,为了让对战马师兄时的悲剧不再重演,许辰便所幸为每个人都配备了一张防御符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可能回回都让我们遇上二百五,他们这些来的人里面可有不少经验丰富的人。”陆浩说道。

“是啊!接下来的战斗会越来越艰难的。唉……要是他们再晚来一些,等我把新式武器造出来之后,对付他们就能容易很多了!”

想起火.枪、火炮,许辰便一阵的纠结!本来当他知道这个时代的炼钢水平之后,许辰便一直希望将这些热兵.器造出来。可是在豫章的时候,一则忙着捞钱,二来又是在万家的地盘,许辰可没把握在豫章城瞒住万家的耳目,毕竟火.枪火炮这些东西动静实在太大了!而等到来了升州之后,又要操办一大堆的基础建设,毕竟总不可能凭空将热武.器造出来,一些配套的设施总要置备齐全。可这一拖下来,神秘人便接踵而至,彻底打断了许辰的计划。

“什么新武器啊?就是你让林晋他们去捣鼓的东西?”一旁的陆浩好奇的问道。对于许辰口中的新武器,陆浩也多少知道一些,但具体的工作许辰都是直接交给手下的匠人去办的,陆浩也没多关心,这一回听到许辰竟然将这种新式武器的重要性提到了可以抗衡神秘人的地步,陆浩自然十分好奇。

不光陆浩好奇,作为当事人的云天河也很好奇,所以已经隐身潜行到许辰身后的他也好奇的开口问了一句:“什么新武器啊?能说一说吗?”

云天河的声音很轻,但听在许辰和陆浩耳中却响若惊雷!

“操!”

几乎在云天河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蹲坐在地上的许辰和陆浩二人便赶忙一低身,迅速的向两边滚了过去!

许辰反应快,动作更快,他滚的时候便看准了方向,刚刚滚出去不到一丈远,便伸出手在一株断了叶子的草上面狠狠的一拍!

云天河站立的地方便凭空出现一个深坑!

许辰没有看见敌人,云天河也没有解开身上的隐身符,但许辰却清楚的听到声音来自身后,这便足够了!

许辰和陆浩刚才蹲坐的地方便在那个大树的下面,边上便躺着少女灵儿,这个位置也是许辰一早便准备好的陷阱所在!

但如此拙劣的一个陷阱又岂能难得住云天河?

虽然这一个深坑里面,依旧被许辰填满了沙土和石块,当陷阱开启之时,这些沙土和石块也同样在向更深处落去。

但这一回早有准备的云天河可不是穷途末路的马师兄能比的!

只见陷阱出现之时,云天河也微微一惊,但转瞬间便是一个腾空术,深坑虽在,但云天河却稳稳的漂浮在深坑之上。

而直到此时,许辰和陆浩二人依旧没有看见云天河的身影……

第七十三章 惊魂三日(十四)

许辰的反应很快,陆浩也不慢。虽然看不见人,但既然大哥已将陷阱激发,陆浩也紧跟着丢了颗手.雷过去。

隐身状态的云天河看到朝自己飞来的冒烟铁球,神识一扫,却并未发现丝毫的灵气波动。虽如此,谨慎的云天河也不会贸然让铁球靠近自己,衣袖轻抖,一阵清风便朝着铁球卷去。

铁球没能落地,在空中炸开,掀起的气浪冲击着天河的护体罡气,虽因清风的阻碍,已有了些距离,但狂暴的气浪依旧让云天河身上的护体罡气闪烁起谈蓝色的光芒。

“噫?”小铁球的威力让云天河有些意外,不仅护体罡气的威能提到了最高,身上才施加没多久的隐身符也被破去,云天河的身影便那么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望着悬浮在陷阱上方的云天河,许辰眉头紧锁,敌人竟然来到了自己身前,而自己却没能发现,要是刚才对方出手杀他,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丝惊惧缠绕在许辰心头。

“为什么?”许辰望着来的这个人,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逢。

但云天河却没能一眼认出许辰,当他的神识缠绕在许辰身上许久之后,也只是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为什么?你是想问刚才我为什么不出手吗?”

“嗯!”许辰沉默的点头。

云天河歪着脑袋想了想,忽而笑道:“有这个必要吗?”

许辰深深的望着他,也笑了起来:“看来你很自信!”

“还行。”云天河矜持的笑笑,旋即带着一丝困惑,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上一次在皇城寺门外,云天河也用神识探查过那个醉汉,但神识的探查规则首先对灵气的波动最为敏感,其次则是对各种能量的反应。若是许辰也是修士,或者只需是个筑了基的武林高手,那么云天河的神识便能清楚的将许辰牢牢记住。

但许辰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同样的血肉之躯通过神识反馈给云天河的信息也只是一堆水和脂肪罢了,再没有见过真容的情况下,一些体型上的相似,完全无法让云天河确认些什么,所以,云天河方才有此一问。

许辰当然不会多说什么,狡黠一笑:“你猜!”

云天河微微一愣,笑了起来:“呵呵,无妨!抓到你后,搜魂便是。”

二人简短的交谈便这么结束了,借着刚才说话的功夫,许辰由坐变蹲,身子很自然的向着一旁偏移了少许,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他依旧选择了大喝一声“动手”!声音方落,云天河的眼神果然飞快地往四周一扫,而当其视线转回许辰身上时,许辰的右手早已狠狠的拍在另一株草上。

随即,就在云天河准备移动之前,身后那颗大树的树干却“哐当”一声若两扇门一般朝着两边开启了。

随后一张大网便激射而出,大网还是对付马师兄时用的那种,但早已知道大网效果不大的许辰又怎么将难得的机会浪费?

大网刚一接触到空气,网上涂抹着的一种粘稠的液体便凭空燃烧起来,片刻间便成了一张火网,朝着云天河扑去。

云天河筑基期大圆满的修为,散发出的神识早已能将周遭一丈之地笼罩,身后的大树刚又异动,云天河便反手一怕将一张符篆激活,土黄色的光芒立刻亮起,虽不如乌炎的“丁甲符”,但云天河激发的这张防御符篆依旧有着不弱于自身罡气的防护力。

一蓝一黄,一内一外,双层防护!做好之后,云天河方才开始移动。

谨慎,一直都是云天河的特色!即使是在面临这没有丝毫灵气的野人,云天河依旧将防御放在了第一位!这个地方既然是对方特意选择的,那么对方的准备便定然十分充足,即使一时间避开了,接下来也很有可能陷入到对手的后招中,提前做好防护自然很有必要。且对方能连续击败自己多个师弟,想来也不是羸弱之人。

自然,云天河的这份谨慎帮了他的大忙!

那张大网上不仅布满了熊熊的火焰,还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铁球!

火舌一卷,铁球便纷纷炸开!

数量众多的手.雷同时爆炸,若云天河方才不是花时间加固了自己的防御,那么即使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开了,巨大的冲击波依旧能重创尚未跑远的他。

两层防御!在这一次的爆炸中的确让云天河毫发无伤!但他手腕上的那只灵气镯却开始闪烁起急促的光。

冷汗从云天河的额头落下,防御符篆的效力已被消耗一空,淡蓝色的护体罡气也开始摇摇欲坠,面色有些苍白的云天河,看着身前被防御符篆和护体罡气拦在外面的满地铁片,十分庆幸刚才自己多加了一层防御。

飞快地换好备用的灵气镯,护体罡气威能不错,但在外界全力施展却要比在宗门内多耗费一半的灵气,尤其是在这种需要一直维持着最高效果的大爆炸中。而那防御符篆,虽说只需用灵气激发一次便可,但是激发能够与护体罡气媲美的防御符篆所需灵气又岂会少了?

“可惜……不过,一百颗手.雷换你一只灵气镯,算上去我也不亏。”许辰双手扶起一人高的钢盾,飞快的爬了起来。

刚才机关一被激发,许辰便飞快地拍了一下身旁的另一根草,然后一块钢盾便从泥土里弹射而出,许辰飞快接过之后,便抱着钢盾仰面倒了下去,借此避开了紧随而来的冲击波和密密麻麻的铁片。一边的陆浩自然也是同样的操作。

许辰的攻击自然不会就此结束,云天河才刚把备用灵气套好,脚下的泥土便突然间翻动起来,仿佛有着一只巨兽要破土而出一般。

许辰刚把那句话说完,不远处的陆浩便跑过来与之汇合,二人一前一后手持钢盾,护住了周身。

手中的钢盾无法抵挡住对方的飞剑,但应付一些四散的泥土却还是有用的!

随着一声巨响,云天河刚刚的站立之处便凭空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坑洞,坑洞内的泥土焦黑一片,四周尚有残留的火焰在灼烧着泥土中的树木杂草的根茎。

被气浪掀起,落到另一颗树旁的云天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旁的两棵树内便同样有两张燃火的巨网激射而出。

一左一右,朝着云天河飞扑而来!

这一回云天河可没时间加固防御了,一个腾空术施展,身形便朝着上空飘去!同时口中大喊:“慕容师弟,快出手!”

声音方落,忽然间,那两颗射出火网的大树竟然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树干上的枝条不断地向外延伸着,速度甚至比那激射而出的火网还要快上一步!

密密麻麻的枝条顷刻间便将两张火网缠绕起来,成了两个硕大的木球!

“轰!”两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带着火焰的木屑混合着破碎的铁片纷飞着,有了树枝的阻隔,这两次的爆炸没能产生强烈的冲击波。

身法运转到极致的云天河,身影闪动间便将纷飞的木屑和铁片一一避开,这一次,他没有耗费多少灵气。

此刻的云天河只好悬浮在空中,他算是明白了,这山顶的一块小树林估计全被对方改造成了杀人的利器。

随着这一波攻击的落幕,许辰的攻势停了下来!

手持钢盾的许辰深深地皱着眉头,场中的攻击突然停了下来,但却不是许辰的意思,按照计划,这些机关只要一被触动在全部激发完毕之前便不会被停止!

面对着深不可测的敌人,许辰只能利用这些连续不断地攻击让敌人措手不及。

这片小树林的确被许辰完全改造成了杀人的利器,除了许辰现在站立的位置,可谓处处危机。

这一处陷阱早被设置好了,但接连两拨敌人却都没能用上,所以一直被保持着。这一次的来袭虽然让许辰有些措手不及,但对方竟然没有出手偷袭,意外之余,许辰当然在第一时间激发了机关。但这些机关据鲁智说,一旦被激发,就是他这个布置之人也无法中断。可如今,攻击却停止了!被停止了!

树林中响起细细的脚步声,许辰神情凝重的望着另外两个来人。

“云师兄,我很好奇,刚才你怎么不偷袭他?”任恒之笑着问道。

“你当云师兄是你吗?我们三人到场,还用得着偷袭?”云天河尚未回话,慕容冲便不屑的说道。

“呵呵,是吗?在下囊中羞涩,灵气镯内的灵气余量也不多了,到时慕容公子可别忘了接济云师兄一二。”任恒之微讽道。

“哼!不劳你操心!”慕容冲冷哼道。

按说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敌人面前,将自家的矛盾如此明白的显露出来,殊为不智,但信心十足的任恒之、慕容冲却压根不觉得有什么。

“好了!专心对敌!”尚漂浮在空中的云天河见了,皱了皱眉头说道。

“哈哈,云师兄说的是!”任恒之打了个哈哈,笑道。

“师兄,不用腾空了!这些树木里面的机关已经被我用木龙术摧毁了!”慕容冲说道。

云天河这才点点头,飘落下来。

望着来袭的三人,陆浩有些沉重的冲大哥问道:“来了三个,有点多啊!”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三个,那个带头的恐怕这帮人里面最强的一个!”许辰同样神情凝重的回道。

“商量好了吗?要不要把边上那些人叫来一块商量下?”任恒之笑嘻嘻的问道。

这一次敌人来袭突然,许辰正好刚刚众人散开,还没来及的将现场重新布置妥当,身旁也剩下一个没有走开的陆浩。

爆炸一起,不远处的那些人又无法进到这片密集的陷阱中来。为此,如今便只有许辰、陆浩二人在里面迎敌。

第七十四章 惊魂三日(十五)

许辰最开始的一声大喝为的只是分散云天河的注意,他知道以对方的能力必能觉察到自己在这附近布置的其他人手。为此便索性大声喊出,换取对方因戒备四周而对眼前的一丝疏忽,这样的疏忽必然极其短暂,但也足够他开启这个连环的陷阱。

而当这个陷阱开启之后,许辰手下的其余人手自然也无法进到这个小树林里来。可如今,陷阱却被敌人停住了!

小树林外的少年们当然就要向此处赶来……

望着眼前多出来的两个敌人,许辰神情凝重,再听到不远处密集的脚步声,许辰即刻大声喊道:“别进来!执行备用计划!”

云天河三人自然不可能知道许辰口中所谓的备用计划到底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三人快速的反应!

只见任恒之、慕容冲纷纷一掐指诀,许辰、陆浩所在草地上的杂草立刻疯狂的长了起来!

片刻间便如一根根粗壮的藤条般将许辰、陆浩二人捆成一个大粽子!除了藤条这些可见的束缚之外,许辰、陆浩二人分明还感受到自己的身上尚还被另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束缚着,就像一根透明的绳索一般,将二人的双手、双脚捆了个严实!

“任师兄的风缚之术倒很精妙嘛!”慕容冲冲着任恒之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哈,哪里哪里,可比得慕容师弟家传的木龙之术。”任恒之笑道。

二人说笑之际,许辰和陆浩便那么毫无反坑能力的跌坐在地,双手、双脚,乃至全身都被敌人莫名的术法束缚着。

“‘天命之人’也不过如此嘛!为何马师兄和黑白双凶他们都会栽在这个人手里呢?”这一场战斗慕容冲没能感受丝毫的压力,心中对这个所谓“天命之人”的那丝轻视变得越发浓重。

云天河同样微微皱眉,看着眼前失手被擒却毫无惊慌之色的许辰二人,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不对!”任恒之立马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外面的人怎么还没进来?”

他这么一喊,云天河、慕容冲二人也立马反应过来,按说对方既然要执行什么计划的话,理应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才是啊!

“糟糕!”云天河心中的不安渐渐清晰,立刻向着许辰二人看去。

却见许辰所在的位置上,一块方圆一尺见方的草地便那么凭空的陷落下去,连带着草地上的许辰、陆浩二人也向着地下的坑洞落去。

慕容冲的术法是以原本的杂草为基础,强化了杂草的生长能力,不仅是地面的部分,连带着地下的根系也在疯狂的生长,按理说除了克制他的火系之法,是很难摆脱这些杂草束缚的。

但许辰本就没打算挣脱杂草的束缚,他虽然不知道来人的能力,但在安排这处连环陷阱之时却事先预留了这么一处后路。为此,许辰所在的这处地面,除了表面的一层泥土和草皮外,深处却早已被挖空,同样用细碎、干燥的沙土填充着。

而慕容冲和马师兄一样,自然也不可能事先对此处的地质有所了解,施术时也就没有注意,而疯长的根系即使再发达也压根无法固定住坑洞里的沙土,何况许辰二人还是连带着方圆一尺见方的草皮和那层薄土一同坠落的。

“快阻止他!”云天河立刻冲着慕容冲、任恒之二人大声喊道,同时手上也没闲着,一根蓝色的绳索如灵蛇出洞般自衣袖中飞出,朝着坑洞内疾驰而去。

慕容冲则飞快地蹲下身来,双手按在草地上,双手青光大盛,地面上的杂草尚且没有什么反应,但泥土中的根系却一根根粗壮如蛇,蜿蜒着向地下深处钻去。

任恒之自然也不会毫无反应,只见他双手一掐诀,身前的空气便骤然一阵扭动,片刻间一条即使透明却仍旧依稀可见的粗壮绳索便凭空生出,随即便一头扎进坑洞中去,移动间竟还带着呼啸的风声。

三种颜色各异的绳索紧跟着许辰二人的身影向着坑洞深处落去。

坑洞很深,仿佛直通地底一般,但许辰二人却没有一路向下。大约在离地面十几丈的地方,由上至下接连张开着十几丈结实的巨网,韧性极佳的巨网受到许辰二人带来的巨大功能的撞击,一张一张的裂开,一直到最后几张才终于止住了二人下降的势头。

也就在二人停住身形,身下那张没有被撞裂的巨网便飞快的向一边的岩壁缩去,自然对面的岩壁上也有几根长长的绳索被拉伸出来以保持整张巨网的平衡。

上下十几张巨网,每两张的间隔都有五尺,而在每一张巨网的一边岩壁上都会开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甬道,当巨网缩回岩壁时,网上的许辰二人也被拖到了甬道之内。

而等二人的身形一滚到甬道内时,便不由自主的向着下方滚去!

这甬道竟是一条长长的陡坡!一直向下延伸着,不知通往何处。而就在许辰二人消失的片刻后,那深深的坑洞内便猛地喷涌而出一股红色的火焰。火焰一直向上冲去,将沿途剩余的几张巨网烧毁,而当火舌卷过之时,岩壁上的那一排甬道入口竟突然坍塌起来,片刻间入口处便被沙土掩埋。而火焰却一直在向上冲去,直到冲出地面数尺,这才消退而回。

地面上的三人在许辰二人消失在甬道内的时候便心中一惊!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现状!神识反馈给他们的信息告诉他们,对方逃走了!

“不行!已经超出我的施术范围了!”慕容冲年纪最小,修为稍显薄弱,为此也就第一个开口。

“我也不行了!”任恒之随后同样摇头道。

“唉……”云天河最后叹了口气,挥了挥衣袖,那根蓝色的绳索便蹿回到他的衣袖中,紧跟着火焰方才冲出地面。

“不对!灵儿!”慕容冲在第一时间内反应了过来,这倒不是他的神识突然变的比其余二人更加敏锐了,而是自打来到现场后,慕容冲的大半心神便被那躺在草地上的少女吸引了去。为此,慕容冲的眼角一直在注视着灵儿。

而此时此刻,原本灵儿所在的位置上却突然从地下冲出一道火焰,和眼前这个坑洞内同样的火焰!

当三人移步赶到灵儿原先的位置时,一个幽深的洞口正在冒着青烟。

“没想到还是大意了!”云天河神情凝重的看着眼前的洞口,叹息道。

“人全跑光了!”任恒之凝神细观,神识凝聚成线随着清风向着树林外一扫,便面无表情的说道。

“追!他们肯定跑不远!”慕容冲全部的心神都寄托在灵儿身上,说完后便转身向下山跑去。

云天河、任恒之对视一眼,便也纷纷跟了上去。毕竟虽然他们在宗门内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无心老祖的责难依旧会让他们感到不小的压力。

聚宝山其实并不高大,也就几百米的高度。先行一步,又是一路滚过去的许辰二人,自然要比云天河三人更快的到达终点。

聚宝山临着长江,南北朝的时候,作为南朝都城的升州城曾经流传过一个谣言,说是聚宝山上有金矿,于是便引来了众多的淘金客们在聚宝山上不断地挖掘。挖没挖到金子许辰不得而知,但聚宝山上这些遗留下来的大小坑洞却被许辰利用了起来,在鲁智这个宗师境高手的帮助下,借着众多巧手匠人之力,总算是用最快的时间将这处战场布置妥当。

而这条由聚宝山顶一直通到长江边上的逃命通道自然也是许辰重点准备的。

当许辰、陆浩二人从出口处滚出来时,长江水面上早有一艘大船在此等候着。而先走一步的众少年和武力高手们此刻也在甲板上焦急的等待着。听到出口处有了动静,甲板上的众人立刻招呼开来,柴老、鲁智二人一手一个便将许辰、陆浩稳稳的接到了甲板上。也不知怎的,当陆浩、许辰二人滚到半途时,身上由草木和透明风带组成的束缚也纷纷烟消云散。

“那个女人呢?”许辰一站稳脚跟,不顾被滚的头晕目眩的脑袋,开口便问道。

“还没出来!不过那处机关应该是和东家这处一同激发的,只是有些距离,应该晚了一步!”

鲁智的话还没说完,出口内再次传来响动,随后一身白衣的灵儿便从出口处滚了出来。

“快,接住她!”许辰随即下令道。

鲁智便再次跳起,将从岩壁之上的出口处滚出来的少女接下,放到了甲板上。

许辰见少女平安回来,这才长松了口。倒不是他少年慕艾对着绝色的少女起了什么心思,而是他接下来的计划里这个少女是很关键的一步棋!

“好了,引爆吧!”许辰见所有人都到齐之后,这才出声道。

随即,得令的柴老纵身一跃,一脚踏在岩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石头凹陷进去,随即便有阵阵机括声响起。而此刻尚在聚宝山的云天河三人,飞快赶路间却突然觉得脚下的山峰竟猛地摇晃起来,并且越来越猛烈!

“轰……”这是一长串的闷响,聚宝山中的那些被挖的到处都是的坑洞里早已被许辰埋设好的火.药在这一刻一齐爆发了!

巨响震天、山崩地裂!

而许辰却乘着船飞速向着长江下游驶去……

第七十五章 惊魂三日(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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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安排退路的河段正好在燕子矶的上游,帆船飞速前行,没过多久,升州北门城头上的郝鑫便冲着周康喊道:“四哥,快看!”

周康一回头,落日余晖映照的江面上,一艘白帆大船正从上游飞驰而下。

“看来是要执行备用计划了!”周康明白这艘船出现的意思。于是,他飞快地下令道:“撤掉江上的横锁,让林晋他们准备好!”

许辰事先曾以升州制置大使的名义将升州的防务全部交给了老四周康,有徐番给的书信还有升州太守的默认,即使升州的折冲都尉颇有微词,但强压之下还是选择了服从。而经过这大半天的守城战之后,他发觉这个仅仅十几岁的少年的确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守城之战打的有板有眼,叛军几度攻上城墙却都被他拦了下去。

为此,周康如今一下令,升州的将士们便立刻执行了下去。

片刻之后,江上横着的两道铁索便迅速的沉到了水底,而升州水师的船只也纷纷向两侧移动,将围住的河道空了出来。紧接着两艘样式相同的白色帆船从南岸的码头驶出,没过多久便和上游的来船汇合到一处。

两船并行,许辰却让柴老带着自己跳到了临近的一艘船上。

刚站稳脚,许辰便冲迎上来的林晋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东西造好了没?”

“造是造好了,但时间紧迫,只造出来一架,而且也没来得及试用,性能如何还不知道。”林晋回答道。

“不管了,只要是按图纸造出来的就行!先带我去看看!”许辰急不可耐的拉着林晋,便要向船舱内跑去。

正当这时,大江上游,也就是许辰来时之路,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怒号。

“野人,我要杀了你!”

怒号中传达的滔天恨意让即使离远了的许辰依旧头皮发麻。

“快!全速前进!”许辰这回可没时间进船舱了,连忙招呼船上的水手将马力开足,全速离去。

怒号传来没多久,被晚霞映红的江水开始剧烈的翻滚起来,一条笔直的水浪直奔许辰而来。

“在水下?”许辰望着江上那一条飞溅的水浪,蹙眉轻声道。

“不对!应该又是隐身了!”

江面上的那条水浪恰似快船劈波斩浪,由中心往两边扩散,而鱼儿在水中快速前行却是从深处带动表面的水浪波动,形状有明显的区别。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隐身?见不得人?还是不愿让我们这帮蝼蚁看见?如果真这样,那为何不潜到水下?隐身的符篆不是应该很贵吗?”

虽然是在危机迫近的战场上,许辰的思维依旧高速运转着,而且思考的竟是一些常人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东西。然许辰显然不这么认为,任何有关神秘人的点滴线索都很可能成为之后许辰对付他们的关键所在。

“难道他们忌水?不应该啊!前面几个人分解的时候明明从身体里落出来许多水啊!难道那些透明的液体不是水?”许辰刚想到一种可能,却和事实无法验证,于是便摇头否决掉了,转而又想道:“或者只是忌讳潜入水下?是了!既然毒素是无处不在的,那么水下也很可能有,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多!”

这三艘白色的帆船乃是经过江流改进后的江海两用型帆船,船只的大小没有飞剪式帆船那么大,但却最大幅度的保留了飞剪式帆船的速度,使得帆船在江河湖泊中,依旧能有着海上一般的速度。而且船身得到了加固,同时加装了几架巨大的床弩和密布于两侧船舱的努力弹簧弩炮,使得整艘船的战斗力大大提高。

白色帆船满帆之后,速度片刻间便拉上来了,此刻正好顺风顺水,三艘帆船真如三条白色的蛟龙一般在大江之上飞速地前行着,速度竟比身后的那一道水浪还要快上几分!得了空闲的许辰便随即思考起来:“水下也有的东西?而且更多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绝对不是动植物,水生动植物不可能做到无处不在!难道是水?开玩笑,沙漠里方圆几千里都没什么水好吧!”

许辰越想越不得要领,烦躁的直挠头。

“无处不在!无处不在!到底什么东西是无处不在的啊!”许辰用力的挠着头,嘀咕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刚刚才蓄起的发髻也被他弄乱了,但周围却无一人刚上前打扰。

少年们都知道,大哥这个样子必然是思考极其重要的东西,万不能在这时候打断大哥的思绪!

“无处不在!靠,除了空气还有什么是无处不在的啊!”此言一出,连许辰都被自己震惊了!

“对啊!无处不在的,可不就是空气嘛!而且这些家伙的灵气镯用光后全部都会有剧烈喘气的症状,这可不就是缺少空气之后窒息的样子嘛!”许辰按照普通人的常识试图解开神秘人毒素之谜,看似有模有样,可许辰脸上的兴奋只持续了片刻,便又再次眉头紧锁起来:“不对啊!如果空气就是毒素的话,水中的空气含量不是更低吗?那他们干嘛不从水中走?难道不会水?开什么玩笑!”

“唉……”许辰思虑良久依旧没能得出一个可以解释通的答案,遂只好垂首放弃。

而三艘帆船的后面,那一道飞驰而来的水浪上方却真是紧追而来的云天河三人。

此刻的三人有些狼狈,刚才整座聚宝山都被许辰预先埋设好的炸药炸毁。爆炸之时,三人正好赶到山腰处,满山的巨石便从山顶直冲下来,脚下的山石也在不断的坍塌,而表层的一些炸药也随后被一一点燃。爆炸的冲击波,裹狭着巨大的山石,天崩地裂一般向着三人扑来。

短短的片刻时间,三日便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为此,慕容冲一冲出来便情不自禁的怒吼一声。

此刻的三人正被一个透明的圆球笼罩在内,飞快地在江上疾驰着。

“云师兄的符道上的造诣倒是越来越高了,这一张隐身符竟能遮掩住我们三人的身影。”任恒之意味难明的笑道。

“呵呵,哪比得上任兄的浑天珠,此次若不是得任兄之助,怕是我等二人就要命丧山上了!”云天河同样笑着说道。

任恒之洒然一笑,什么也没说。

“对了,不如任兄将这浑天珠的位子抬搞些吧!这样咱们脚下的这道水浪也可消去,省得暴露了咱们的行踪。”云天河接着又说道。

“不错!有这么一道东西在这,云师兄的隐身符岂不是白用了!”慕容冲同样凛然说道。

云天河、慕容冲说完后,便紧紧的盯着任恒之,任恒之无奈,只好顺从二人的意思,将浑天珠的位子抬高。位子一高,江水没了冲击力,那道剧烈的水浪瞬间便平复了下去。

“如此二位可满意了?”任恒之苦笑问道。

云天河、慕容冲相视一眼,沉默点头。

云天河、慕容冲二人竟好似是在专门针对任恒之一般!二人之所以这么做,却是因为方才在聚宝山爆炸之时,任恒之的作为让二人对其动机生出了警觉。

爆炸之时,三人在第一时间内张开了防御型的宝物,护体罡气也开到了最大,然而云天河在之前落入许辰的陷阱时便早已耗费了一个灵气镯的灵气,面对这一次更加猛烈的冲击,云天河虽然准备完全,但心中其实并无多少能够支撑下去的底气。毕竟一旦灵气耗完,云天河同样必死无疑。

也就在这危急时刻,慕容冲竟将自身携带的防御法宝与云天河共用,同时在灵气的输出上也占据着大头,最大限度的保留了云天河灵气镯中的灵气。

如此一来,相当于保护两人的慕容冲,灵气自然在飞快的消失着。片刻之后,慕容冲手上的灵气镯便消耗一空,果断换上了备用灵气镯。

而直到此刻,一旁的任恒之方才放开自己的法宝“浑天珠”并出声让二人进入。

二人进入之后,刚开始也不疑有他,纷纷在任恒之的指点下,将自身的灵气注入浑天珠种,以维持浑天珠的防御。

三人便这么顶着浑天珠冲到了聚宝山下,躲开了山崩地裂般的攻击。

而当危险暂解之时,精疲力尽的云天河、慕容冲二人这才发现一旁的任恒之竟然格外的轻松!

再看他手中的灵气镯,竟然还剩小半的灵气!二人看得清楚,任恒之手上那个可不是他备用的灵气镯,而是他一直带着正在使用的灵气镯!

云天河、慕容冲都不是蠢人,片刻间便明白过来,定然是对方在浑天珠上动了手脚,以致二人消耗了更多的灵气。

若是在域内也就罢了,毕竟灵气能够得到补充,可在这蛮荒之地,除了像马师兄那样服用禁药,用生机换取少许灵气之外,消失掉的灵气便再也无法补充回来。

可以说,灵气便是生命!

而任恒之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动了小心思,不管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云天河、慕容冲二人又岂能对他没有一点防备?

浑天珠抬高位置之后,便是等同是在半空中飞行,任恒之这个使用者耗费的灵气自然更多!

三人便这般各怀心思的站在浑天珠内,这三人可不是马师兄那样的“好学生”,相比自家性命,宗门的任务自然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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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惊魂三日(十七)

升州城下,杨询望着远去帆船,久久无言。

“老大,走远了都。”黑脸少年小四凑上来小声唤道。

“哦。”杨询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视线依旧不曾转回。

“老大,人家升州水师的船移开也就算了,咱们的船干嘛也让开道啊?”

此前的战斗中,在大江之上,升州水师封锁了上游,并试图包围叛军的水师,将其压制在江岸附近,而以何云为首的叛军水师自然不会让对方如愿。

何云麾下的水师虽然在上一回与少年们的战斗中损失惨重,但伤亡的主要是优秀的水兵,至于损耗的船只,在来之前,李易已大笔一挥,调拨了不少优良的战船给他。这些战船上自然也配备了不少的水兵,虽然无法与何云之前的手下相比,但许辰出于自身的考虑,也没有对升州水师进行支援。为此,无论是从船只还是水兵素养上,双方还是有着一战之力的。

面对升州水师的围困,何云充分利用麾下那仅剩的几艘船性能上的优势不断地拉开与升州水师的距离,利用远程武器伤敌,待升州水师退却时,却又再次逼了上来。

由于何云疲敌之策的效果,升州水师虽然仗着船只数量上的优势,却一直未将叛军的水师压制住,后来便只好放弃对何云所在的几艘船只的进攻,转而全力围攻那些何云新得到的船,同时重点破坏叛军毫无战力的运兵船,以图阻断叛军后撤的道路。

为此,当许辰的帆船出现在上游之时,升州水师和叛军的船只早已将偌大的江面堵住。升州水师一方的船只接到周康的命令之后自然让开了一条通道,而何云竟也接到了杨询让他们撤开的命令,疑惑不解的何云没来得及多想,许辰的帆船便飞速驶来,看见那明显先进许多的船只,何云不敢大意,只好让麾下的船只也让开了一条通道。

何云不知道杨询此举的意图,黑脸少年小四对此却是一清二楚,为此才会意味深长的如是问道。

杨询缓缓的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小四,问道:“有问题吗?”

黑脸少年的身子立刻挺得笔直,肃然回道:“没有!老大这么做自有老大的道理!”

“没问题还那么多废话,闲得慌是吧?那就给老子攻城去!这一回要是还不能把城墙拿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杨询大声嚷道。

黑脸少年一听,连忙走开,将正在休整的预备队带了上去,轰轰烈烈的攻城战便又开始了!

却说许辰的三艘帆船,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速度比他身后的云天河三人还要快上一些。当然,独自操纵浑天珠的任恒之在其中是否又动了些手脚,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无奈,灵气大损的云天河、慕容冲二人对此也毫无办法,如今,对于二人而言,只需跟紧前面的船只便可。

便是在这种诡异气氛下,一前一后两拨人便这么从升州水域一直顺江而下,出崇明岛向东方的海洋中驶去……

天边一抹鱼肚白浮现,片刻之后一个巨大的红日缓缓自水下浮了上来。

“大哥,后面那三个家伙都追了一晚上了,怎么还不动手?”此刻陆浩也换到了许辰所在的船上。

“不知道!”许辰摇了摇头,再看了看肩上依然没有丝毫消退迹象的光柱,有些无奈的说道:“身上的这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只要这东西还在,这些人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逃都逃不掉!而且后面的那几个人已经见过我们了,要是这一回不能把他们除掉,等到以后我们恐怕哪也去不了了!”

“是啊!岸上还一大堆人在等着呢,不能跟他们耗下去!”陆浩赞同道。

许辰沉思了许久,随即便做下决定道:“停下来吧!想办法干掉他们!”

“嗯!”陆浩闻言,转身便下去传令了。

片刻之后,三艘帆船便在这茫茫的大海上停了下来。

身后紧随而来的云天河三人见了,微微有些诧异,但任恒之还是飞快将浑天珠撤去,三人便从空中凭空出现,随即便落到了海面之上。

“任兄修为原来竟如此深厚,以前倒是从未听说过嘛!”云天河刚在水面上站稳,便面无表情的冲着任恒之说道。

“看来任跑跑不光跑得快,藏的也够深啊!”相比云天河的内敛,慕容冲言语中的不善则更加的明显。

任恒之将手腕上那只依旧没能消耗干净的灵气镯隐入衣袖内,干笑两声,看上去倒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海面上三人的动作被船上的许辰看的一清二楚,随风传来的言语虽然断断续续,但心有七窍的许辰只片刻便明白了过来,于是便用那意味难明的目光打量着三人。

慕容冲向着任恒之说了两句之后,便更加气愤的看向船上的许辰等人,抬起手腕,正准备释放个大威力的术法,以报聚宝山之仇。但当手腕抬起,衣袖褪去,显出的灵气镯上光芒却比昨晚要黯淡许多,慕容冲面色一僵,只好转而叫道:“野人,快把灵儿交出来!”

慕容冲脸色的变化也没能逃过许辰的双眼,于是许辰的嘴角便渐渐地浮上了一抹别样的微笑。

慕容冲身后的云天河见了,叹息一声,走上前来,冲着许辰说道:“把人交出来吧!我们身上的灵气的确已经不多,但是杀光你们却也足够,今日我们可以放你们一马,只要你将灵儿交出来!”

许辰听完后,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

云天河眉头皱起,有些厌烦的说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该知道适可而止!”

“呵呵,可我这个人总会有贪心不足的时候!”许辰笑着回道。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云天河非常认真的说道。

许辰笑笑,接着便转过头去,指了指前面一些的云天河、慕容冲吩咐道:“柴老、鲁智,你们一人带上两张神行符,下去对付这两人,再一人带上一张火符,看准机会动手!记住,此战尽量以拖延为主,可以利用手.雷消耗他们的灵气,看他们的样子,身上的灵气应该不多了。”

柴老、鲁智接过已被激发的神行符,往身上一拍,一股淡淡的清风便将二人缠绕,接着再将已被激发的火符藏在那缝了少女衣衫的袖子内。

“没有了防御的龟壳,你们自己要小心!”许辰接着叮嘱道。

“东家放心,上一次我们还未彻底掌握这符篆的力量,速度其实并未达到极限,这一次有了经验,速度会更快的!”鲁智回道。

“那就好!”许辰微微点头。

随后,两道身影便从许辰的船上跃起,飞一般地直扑云天河、慕容冲二人而去。

鲁智进入宗师境多年,功夫比初入此境界的柴老要高上一些,于是自然由他来对付明显更强的云天河,而迎上慕容冲的自然便是柴老!

“不知死活!”慕容冲一见对方竟然还敢反抗,稍稍被压制住的火气顷刻间便冒了上来。

手腕轻抖,一道青光便从慕容冲的衣袖中蹿出,迎风一展便成了一把尺许长的青色光剑,光剑一成型,即对着飞扑而来的柴老斩去!

然而,慕容冲预想中血肉飞溅的场面却没有出现,当那道迅敏的青色光剑堪堪赶到柴老身前时,柴老的速度却突然间暴增,青色光剑自然一击落空。

“噫?”慕容冲一惊,这个向他攻来的野人竟然能有此等连他都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实在太怪异了!

正在这时,已经和鲁智对了一招的云天河连忙出声提醒道:“当心了!这应该就是乌图大长老亲手所制、注入了一道丹气的符篆,无论是威力还是持久力都要比寻常的符篆厉害数倍!另外……”

鲁智可不会让云天河接着说下去,利用神行符的加持的速度,堪堪在水面上一点,便再次朝着云天河冲去。虽然他和柴老无法像云天河三人一样踏海水如履平地,但使上轻身功夫,在水面上暂时借一下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次算得上是鲁智真正意义上的全力出手,对马师兄的时候他只负责埋设了几个陷阱,而对付张三李四时又全靠着符篆和手.雷的力量。这一次身上没了防御符篆,一旦被敌人的攻击命中,便只有死路一条。

鲁智的攻击很有自身的特色,每当其堪堪冲到云天河身前时,便会从衣袖中射出漫天带毒的钢针,这些钢针虽然无法对有着护体罡气的云天河造成伤害,但也能稍稍阻挡一下云天河进逼的脚步。紧随钢针之后的便是一个冒烟的手.雷,手.雷早在鲁智手中握了几秒,等到快要爆炸之时,鲁智才将其丢出,身上有了神行符的加持,竟连投掷出的手.雷速度也快如闪电!

面对着被神行符间接加持过、又被鲁智算好了时机丢出的手.雷,云天河虽然竭尽全力避开,但爆炸的冲击波却依旧能将只避到不远处的云天河击中。云天河只能靠着身上的护体罡气硬抗,可每一次手.雷的爆炸,都会消耗他不少的灵气。

而鲁智多丢了几次之后,手.雷竟然仍的更加顺手了!时机把握的越来越准,手.雷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该死!再这样下去,真要被这野人耗死了!”云天河心中焦急,转过头一看不远处的慕容冲。

在柴老近乎相同的攻击下,心中愈加烦躁的慕容冲出现的失误越来越多,被手.雷炸中的次数自然也越来越多!

第七十七章 惊魂三日(十八)

“看来这一次注定要亏到家了!”云天河苦笑一声,手掌一翻,最后一张隐身符便迅速地拍在了身上。

“嗯?”鲁智只觉眼前一空,便失去了云天河的身形。

“不好!”鲁智反应不慢,正要向云天河冲去的身子便猛地向下一沉,双足落到水面,巨大的惯性溅起尺许高的浪花。借力之后,鲁智随即提气纵身,跃起之后立刻向着后方掠去。

“跑的倒挺快!”隐身之后,正要逼近鲁智偷袭的云天河看到对方迅速逃开,只好冷哼一声,转而朝着柴老袭去!

“老柴,当心!”鲁智撤开的同时也不忘高声冲着柴老大喊道。

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柴老还没能看清来袭之物,右手便突感一凉!

鲜血四溅,染红了周遭小片的海水。

“可惜!”隐身中的云天河微微有些不满,方才柴老在遭袭之前,身子还是下意识的往一旁移动了少许,以致本来向着柴老腰间斩去的飞剑落空,只砍下了对方一只手臂。

正当云天河准备乘胜追击,再次向着柴老攻去的时候,一道快若闪电的黑影却向着他袭来!

云天河眉头一皱,身子随即熟练的往一侧避去,同时护体罡气的威能再一次激发到最大。

“轰”的一声,手.雷炸开!

受此一堵的云天河便只能无奈的望着柴老拾起断臂之后迅速撤离。

“怎么样?”鲁智刚才通过柴老遇袭的位子,判断出云天河大致的位子,随即便丢了一颗手.雷过去,见效之后便即刻赶到了柴老身边,出声问道。

“无妨!”柴老飞快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打开之后飞快的将一颗丹药倒入口中,随即再将断臂对准伤口处接好。几乎片刻之后,断裂伤口处的肌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没过多久,伤口便愈合如初,不仅表面的血肉,就连内里的骨骼经络也在丹药的强大药效下连接完整。服过药后的柴老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过去竟和之前没有丝毫的差别。

“看来马师弟的丹药也落到他们手里了!”隐身中的云天河眉头皱的更深。

随后,云天河迅速移到慕容冲的身旁,隐身符已被激发,效用无法延展到慕容冲身上。然云天河的身形在已展开神识的慕容冲眼中也是清晰可见的。

“慕容师弟,你来佯攻,我来偷袭!”云天河可不是什么呆板之人,昨天在聚宝山上之所以不曾偷袭,乃是自觉准备充足的他不屑如此,但到了此刻就连云天河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难缠,开始放下那些无谓的坚持。

“好!”慕容冲点头道。

说完后,慕容冲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解开袋口,便从锦袋中取出了一把种子,握在手中施加灵气之后就向着海面撒了出去!

带着淡淡微光的种子一接触到水面立刻疯狂的生长起来,转瞬间就在方圆丈许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藤条,藤条一根根如盘踞的群蛇一般不断地蠕动着,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海面上这壮观的一幕却只持续了片刻,方圆近丈的藤条还没来得及展现他的威力,就突然间纷纷破碎开来,转而烟消云散。

“怎么会这样?”慕容冲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一阵无言。

“看来你的也不行!”云天河仿佛早有所料一般。

“云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的术法毫无作用?”慕容冲惊疑之下向着云天河问道。

隐身中的云天河微微摇头,回答道:“我也不清楚!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在外界蛮荒之地,除了符篆、法宝之外,释放的术法都会受到一定的削弱,威力越大,消耗灵气越多的术法便越是如此。”

“可我还没开始施法啊!也未施加多少灵气。”慕容冲满脑的疑惑,还带着些许的不安。毕竟若是术法无效,无法用来对敌,那他和这帮野人又有何区别?只怕还不如这些野人!这是骄傲的慕容冲万万不能接受的!

云天河听完之后,想了想,这才回道:“应该是水的问题!外界的水中非但没有灵气,还存在着许多毒素!”

“那该怎么办?我是木灵根,离了草木,其余的术法完全没有多大的威能。”慕容冲听完后心中大急,转而却又想到,若是这海水之中遍布毒素,术法无法发挥作用的话,那云师兄岂不是同样如此?

想到这里慕容冲便问道:“对了,师兄的水灵根能够操纵这里的水吗?”

云天河无奈摇头:“无论草木还是水,我们操控之时都需注入灵气,而外界的毒素却又对灵气排斥,就算我勉强施术,术的威力也所剩无几。”

“可昨晚在山上的时候我分明操纵了草木啊!”慕容冲有些不甘的再次问道。

“应该是草木之中没有毒素吧!”云天河对那神秘的毒素同样一知半解,其实不光是他,残留下来的各域这万年来一直没有停下过对外界毒素的分析,但是任凭他们手段尽出,却依旧没能解开毒素之迷,乃至连毒素到底是何物都不曾知晓!

“呵呵,两位看起来倒是蛮悠闲嘛!”此刻许辰的三艘帆船已将云天河三人围在中间,甲板上的许辰看着云天河、慕容冲二人略显悠闲的谈话,便调侃了一声,随即指着开战以来一直在边上观望的任恒之,侧身吩咐道:“放三艘龟船下去!围住边上那人便可!”

“另外,将侧舷空出,准备好扭力弹簧弩炮!”

“秋姐,看准时机,用火符加手.雷招呼他们!”

许辰接连下着命令,通过旗语,三艘帆船上的水兵们便立刻行动起来。片刻之后,三艘龟船从帆船上落下,百余名水兵遂操纵着龟船绕开云天河、慕容冲二人,向着任恒之驶去!

而伤势已然复原的柴老看到慕容冲施放的藤蔓诡异消失,敌方只顾交谈之后,也同样意识到战机的来临,与鲁智对视一眼,二人便再一次向云天河、慕容冲发起了进攻!

这一回二人将攻击的重点放到了慕容冲身上,云天河身上隐身符的效果依旧未退,虽说无法施放大威力的水属性术法,但神出鬼没的攻击依旧是个不小的威胁!然慕容冲方才的行为却让柴老、鲁智二人看到了机会!既然慕容冲无法施放专属性的术法,那么只靠着单一的攻击自然很难奈何身上加持了神行符的柴老、鲁智二人。

二人逼近云天河、慕容冲,人未到,四颗冒烟的手.雷便朝着云天河他们袭来!

云天河无奈只好抽身退开!

柴老、鲁智二人虽然无法看到隐身中的云天河,但手.雷爆炸时抛出的碎片却被云天河张开的护体罡气弹开,顺着被改变了方向的碎片,柴老二人很容易便判断出云天河的位子来,紧接着,自然是更加猛烈的手.雷攻击!受到数量不少的手.雷相逼,云天河只好越退越远,再次拉开了和慕容冲的距离。

紧接着,柴老看准了爆炸之后慕容冲出现的一个空挡,加快了速度,向着慕容冲去,衣袖中,那张已被激发的火符已然握到了手中。

冲击过程中,柴老左手握着一颗冒烟的手.雷,右手攥着那张火符。逼近慕容冲后,左手一扬,手.雷飞出,转瞬间便炸开!接着,柴老非但没有退后,反而迎着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向着慕容冲逼去!

慕容冲刚将护体罡气的威力催到最大,硬接了这一计手.雷,受到爆炸冲击的护体罡气正好处在薄弱的时候,柴老便紧随而来!

右手飞快伸出,猛地在慕容冲那青色的护体罡气上一拍!

借着这一拍之力,柴老飞速往后退去,然火符的反应却更加迅速!

“砰!”的一声,几乎不弱于手.雷爆炸时的声响,火符片刻间炸开,一朵红云乍现,但也仅仅只在空气中维持了片刻,便随风而逝。然而其产生的热量却依旧将慕容冲的护体罡气烧裂,进而弥漫到慕容冲身上。

“啊!”慕容冲一声大喊,转瞬间便落入水中,生死不知!

而没能及时逃开的柴老身上也正被烈焰灼烧着,柴老第一时间收了轻身功夫,朝着海水中坠去,同时再次飞快服下一颗疗伤丹药。

云天河困境之下,只好扬声对着一旁观战的任恒之喊道:“任兄,无论你有何种目的,此时再不出手的话,只怕就没机会了!呵呵,你倒可以问问船上那人,看看他会不会放过你!”

“等等!”许辰一听云天河这话,顺手就从船舷边上取下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放到嘴边大声嚷道:“这位兄台!任兄弟是吧?千万别听这人瞎说!我对你们出手,这都是被逼无奈的啊!你说我本来过得好好的,突然有那么一天,梦里就蹦出一个人来,吓得我半死啊!接着你们这帮人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跑来,喊打喊杀的,我容易吗我!天可怜见,我都不认识你们啊!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怨!你们要这样对我!”

声泪俱下的控诉喊完之后,紧接着许辰便拍着胸脯,义正言辞的保证到:“任兄放心!只要你不对我和我手下这帮兄弟出手,我保证绝会不对你出手!”

刚准备向前的任恒之听到这话之后,身子微微一滞。云天河见了,大气道:“这话你也信!”

第七十八章 惊魂三日(十九)

“怎么不能信啊!任兄,我可是认真的!你要相信我的诚意啊!”许辰对着喇叭激动的喊道。

任恒之沉默不语,忽而低头笑了起来,接着双手缓缓掐诀,口中吐气出声:“风卷尘生!”

闻言,云天河大松口气,飞剑一卷,逼退鲁智之后,便纵身朝着任恒之掠去。

而任恒之话音刚落,海面上便凭空刮起一阵风,初时尚弱,只是将帆船的风帆撑得浑圆,但很快,海水便开始出现波动,随着波动的频率越来越大,三艘帆船也开始随波摇曳。而远处的海面上竟突然被大风卷起几条数十丈长水柱!紧接着,就连天空中的云层也被巨风卷出了一个个的漩涡!

“我操!”摇晃的帆船上许辰踉跄一步,一只手赶忙抓紧船舷,止住向下摔倒的身子,却依旧不忘在右手上铁皮喇叭里大骂一声:“娘的,要不要这么快翻脸!”

“兄弟们,上弩炮!”许辰见策反无果,只好使用武力了!

随着许辰的一声令下,无论是小型的龟船还是大型的帆船上,水兵们一边抵御着风浪,一边熟练的操纵起扭力弹簧弩炮来。

所有的船只一律打横,侧舷的舱门打开,一架架努力弹簧弩炮被水兵们推了出来,调准方向后,弩炮随即发射!

铺天盖地的黑点就这么朝着任恒之的位子倾泻而去!

这一回,扭力弹簧弩炮里面装的不是石头,那些向着敌人飞速扑去的黑点不是别的,竟全部都是冒烟的手.雷!

早在扭力弹簧弩炮装弹之前,水兵们便将手.雷的拉环一个个全部串在一根打了绳结的麻绳之上,装弹时又将手.雷一个个排放整齐,等到发射的时候,水兵们只需用力一拉麻绳,手.雷上的拉环便全部落下,紧接着射手用力敲下发射机关,冒烟的手.雷便这么一一被抛射出去。

如此这般的发射虽然无法做到用手丢时那样的精准爆炸,但数量上的优势依旧将手.雷这本就恐怖的武器,变得震天动地!

望着雨点般飞来的手.雷,云天河面色变得苍白。

“风刃,起!”不像云天河,任恒之却显得云淡风轻,不慌不忙的再次掐诀,口中变道。

声音一落,这方寸之地内,天地间充斥的风,竟有一部分变的锐利起来!

一道道镰刀般的圆弧在空中骤然浮现,随着任恒之手指所向,圆弧开始速度旋转起来,漫天飞舞的圆弧,便开始不断的切割空中正在下落的手.雷。

“咔嚓!”“轰!”

没能点燃火.药的手.雷被锐利的风刃直接切成了碎片,而堪堪点燃了火.药的手.雷,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响,便哑然失声。

风刃肆虐,铁屑纷飞!就算有那侥幸逃过风刃魔掌的手.雷,炸开之后产生的冲击波也被随即卷来的巨风吹散,只剩些破碎的铁片无力的坠落在任恒之不远的海面上。

“操!原来这家伙才是条大鱼!藏的可真够深啊!”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帆船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双手紧紧抓住船舷的许辰,一张脸几乎快要触碰到海面。看到倾泻而去的手.雷竟然寸功未立,许辰不由的破口大骂。

“任兄的修为果然深厚无比啊!”赶到任恒之身旁的云天河意味深长说道。

虽然,由于外界的水中存在着大量毒素以致云天河这个水灵根修士也无法操纵,使得云天河的攻击手段稀缺,表现出来的战力远远与他这个宗门二师兄的称号不符。但是,任恒之这突然间的爆发,展现出来的实力却还是让云天河震惊不已!

云天河自问,即使自己能够如意操纵外界的水,所施展出来术法的威力也不过如此。更别说,同在外界,任恒之术法的威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压制,再加上之前在聚宝山上任恒之只用少许灵气便抵御住了那山崩地裂般的攻击,其自身实力可见一斑。虽说理应占了云天河、慕容冲二人的便宜,但其之后独自一人操纵浑天珠追击一晚,耗费的灵气却依旧不多。这份轻松惬意使得云天河不得不再一次评估这个自己似乎熟悉,但仔细想来却又十分陌生的同门师弟。

“呵呵,云师兄还是先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对方的攻击虽然暂时受挫,不过直到现在我们可依旧没能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反倒是慕容师弟,此刻已然生死不知了!”任恒之迎着云天河那充满了好奇的眼神,淡淡的说道。

云天河受其一提醒,这才赶忙放出神识向着海水之下探去!

“不行!海水削弱了神识的力度,我找不到慕容师弟了!”云天河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神情异常的凝重。

慕容冲可是慕容世家的大公子,慕容家公认的下一届接班人,这一次他们二人相伴而行,实则都带着各自长辈心照不宣的交涉。若是这一次让慕容冲死在了外界,慕容世家虽然无法指责他云天河什么,但是慕容世家和云天河师傅的结盟便彻底失败了!到时就算慕容世家不说什么,掌门西门京也会对他云天河不满的!

“慕容公子身上保命的东西不少,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云师兄还是把心思放到眼前的敌人上吧!”任恒之将云天河从沉思中唤回,看着不远处,那些虽然风浪滔天,但却依旧灵敏的在风浪中穿行的船只,神情也开始变得凝重了:“这些家伙操船的本事倒是不凡,注意些,攻击又要到了!”

任恒之刚刚说完,三艘帆船上便有共计九支粗大的铁箭朝着二人飞来!

若是有人能从更加高远的位置观看这一处战场的话,便能清晰的发现,远处的海面依旧波澜不惊,一丝风浪也无。然这方小小的空间内,竟仿佛自成一处天地般,十几道卷动着的水浪仿佛连接着海与天,云层低沉,一个个硕大的漩涡,宛若择人而噬的怪兽一般,悬挂在不高的空中。水借风势,被巨风吹动的海水,不断地波动着,一个又一个的浪头猛烈的朝着许辰麾下的船只扑来!而充斥在天地间的却是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圆弧,风刃高速的旋转着,不断地切割着一切能够被切割的物事!

那九支飞速刺来的铁箭,也同样难逃被风刃切割成碎片的厄运!

“不要慌!将帆船开过去,逼近之后再攻击,命令三艘龟船,散开队形,从两侧进逼!”当先一条帆船上,许辰将自己的身子绑在桅杆之上,手里依旧拿着铁皮喇叭,大声的指挥着船队。

“别担心!对方所剩灵气不多,这么大规模的术法绝对无法持续多久!而且相比之前的风刃数量,这一次天空中的风刃明显少了许多,这就是对方灵气不足的明证啊!”战况胶着,许辰一方的攻击未能奏效,水兵们难免会有些气馁,如今听到大哥的分析之后,士气果真一振!

“这个家伙果然不简单啊!如此境地下观察力竟然还是这样敏锐!”任恒之赞叹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天河身上的隐身符已然失去了效果,如今不能操控海水施放大威力术法的云天河,战力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于是,云天河只好建议道:“任兄,对方的船只动力全靠着风帆,不如先将对方的船帆毁去吧!”

任恒之看了一眼,法决忽变,空中的风刃便纷纷朝着船只的风帆刮去!

风刃旋转间,一道道镰刀般的圆弧便在帆船的主帆上划开了许许多多的口子。

“糟糕!快降帆!如今水势在我们这边,没有船帆也能冲过去!”许辰命令一下,身旁便有那壮硕的水兵直接抡起斧头向着粗壮的桅杆上砍去!

揽绳一断,巨大的风帆便应声而落,正好身在桅杆下方的许辰也被掉落的风帆盖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许辰的帆船用的都是软帆,风帆落下之时,许辰又顺手将那硕大的铁皮喇叭盖到了头上,避免脑袋受到直接的撞击。

被风帆盖住的许辰,双手飞快的刨着,不一会儿便正好找到了风帆上一道被风刃割开的口子,脑袋随即便钻了出来!

“靠!差点要被憋死了!”许辰骂了一句,抬眼便向远处望去,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间,战局却发生了突变!

只见,天地间,那正要向着风帆连续扑来的密集风刃,竟然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就连那十几道旋转的水龙,也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怎么回事?”许辰一惊。

云天河也是一惊!他转头看向任恒之,关切的问道:“任兄,怎么了?”

“无妨!只是手上的灵气镯用完了,施术时灵气不畅,这才导致术法失效!换上备用灵气镯便可!”任恒之一边飞速将备用灵气镯换好,一边平淡的回答道。

云天河双目一凝,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任恒之的解释他自然是不信的,但如今激战当中,他也不好深究什么。

“任兄,可否过渡一些灵气与我?我想施放一个术法,总不能让任兄独自作战!”云天河随即提议道。

任恒之双目转向云天河,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道:“也好!水借风力,有我相助,想必云师兄术法的威力将会变得更大!”

第七十九章 惊魂三日(二十)

任恒之随即伸出手腕,将灵气镯在云天河的灵气镯上轻轻一碰。

“叮”一道微光便应声钻入云天河的灵气镯中。

“多谢任兄!”云天河微微一笑。

“云师兄可以开始了!”任恒之不动声色的说道。

“好!”云天河随即上前几步,双手轻抬,手腕上的灵气镯微光一闪,云天河的一双手掌于是被微光弥漫。

接着,云天河身子下蹲,双手盖在海面之上,手掌上的微光瞬间蹿入海水之中,同时口中轻吐一声:“分!”

刹那间,云天河前方数尺的海面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渐渐越来越剧烈,仅仅片刻之后,海面便如同受力的木棍一般,“哗”的一声竟从中间断裂开来!

海水的裂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宽!片刻之后,云天河这一边的海面便凭空增高了数尺,并且海水依旧在飞速的增高着。同时,那道裂缝竟逐渐形成了一道深渊!

深渊越来越深,仿佛直通海底一般!

“当心!”帆船之上的许辰见了这一幕,立马大声叫了起来!

其实不用他来提醒,掌舵的水兵们在看到深渊出现的那一刻,便惊的迅速变向,齐齐向着右方满舵!

帆船前冲的巨大惯性使得船底堪堪在深渊边缘擦过。然而,就在帆船变向之际,海浪巨墙之后的云天河却讥诮一笑,口中变道:“游龙戏水!”

云天河话音方落,巨幕般的水墙之上随即凸起几个硕大的水球!水球逐渐成型,一个个狰狞的龙头转眼间凭空浮现!

龙头一出,左右摇晃一二,大嘴张开,未能出声,但无形的声浪却扩散开来,附近的海面都仿佛被这无声的龙吟震动。

龙头扭动间,用力向前挣扎着,片刻间一段龙身就从水墙内挣扎而出,片片龙鳞清晰可见。

立时,巨幕般的水墙之上便舞动着十数条狰狞的水龙。

“去!”随着云天河一声令下,十数条水龙齐齐朝着许辰的船队扑去!

“砰”的一声巨响,一颗颗硕大的龙头便猛地撞在帆船的甲板之上!

木屑翻飞,巨船动摇!有被水龙直接击中的水兵,立刻便仰面倒下,口吐鲜血、人事不知。

“快,盾牌手上前!”即使作用有限,各船的船长们依旧迅速的应变着。

一块块明亮的巨盾被士兵们举过头顶,然而当下一颗龙头来临之时,强烈的水压依然只片刻就将水兵们的巨盾冲散!但也因此阻挡了水龙对船只的破坏。

龙头在每一次的撞击后都会溃散一空,重新化作潺潺的流水。但巨幕般的水墙之上只需片刻便又会有一个个龙头浮现,仿佛只要海水不绝,龙头便不会有消失的一刻!

“这样下去不行,用炸.药包试试,看看能不能炸开这道水幕!”许辰眼见对手的水龙如此犀利,不由的大急道。

命令很快被传下,帆船中间的船舱内,水兵们动作飞快地将炸.药包装到弩炮的发射槽内。

紧接着,十多个冒烟的炸.药包就被弩炮齐齐抛射了出去。炸.药包都是用油纸包裹的,即使是在漫天的风雨中也不虑被打湿。

“嗯?”当炸.药包冲入那道水幕内时,水幕后方的云天河立刻便觉察到了。

云天河的直觉告诉他,这一个个明显比手.雷大的多的包裹定然具备着更大的危险。云天河眉头微蹙,手掌上的微光再次一闪,巨大的水幕内便有十余条稍小一些的龙形水流凭空出现,这些龙形的水流一出现便朝着那十几个闯入水幕中的炸药包飞射而去,而同时外界的水龙依旧在许辰的船队上肆虐着。

“轰……”的巨响不断响起,龙形水流袭来,瞬间便刺破了炸药包外层的油纸,进而将里面的火.药浸湿,但也有那些燃烧快些的炸.药包成功爆炸。

随着炸.药包的爆炸,巨大的水幕之上立刻就被砸炸出了几个缺口,有一个正巧是在云天河的正前方。

帆船之上,正在奋力抵御水龙冲击的许辰看到水幕之后的云天河下蹲着身体,双手紧贴海面,施术时也不曾移动。

“咦?难道他不能动?”许辰大胆的猜测着,心中一动:“有办法了!”

无论云天河是否可以移动,这个猜想总要去尝试一番才行!如此想着,许辰立刻高声喊道:“快帮我解绑!”

许辰事先为了保持身形便于指挥,于是就将自己绑在桅杆之上,刚才落帆之时又被船帆盖住,如今要解开也颇为费事。

“别找了!直接割破!”许辰冲着身边几位正在忙碌翻.弄着船帆,试图寻找出口的水兵喊道。

水兵们听了也顾不上平时船长所下爱护船只的严令,取下随身的匕首,三两下就将许辰拉了出来。许辰一挣脱束缚,撒腿就像船舱跑去。

中间那层的船舱内,许辰找到林晋,大声问道:“东西呢?”

“东……东家,什……什么东西?”林晋两眼无神,麻木的转动着,结结巴巴的嘟囔道。

林晋不比经历过多次战斗的少年们,第一次参战又碰上神秘人这般超越常识的存在,看着外面那恍如灭世天威一般的景象,再有那传说中才存在巨龙竟在一次次的冲撞着自己身处的船只,林晋如今没有吓晕过去,还能说得出话来,已实属不易了!

然焦急的许辰可管不得这些,一把抓住林晋的衣领,在他的耳边大声吼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啊!放哪了?”

巨大的声响把林晋激的浑身一颤,神识也清醒了不少:“东西?在……在这边!”

林晋一摇一晃的领着许辰在船舱里穿行,走到一间船室的门前,指着大门对许辰说道:“东西就在里面!”

“钥匙呢?”许辰跑上前去,却见门上竟赫然挂着一把硕大的铁索,不由大急。

正当此时,甲板之上又是一个巨大的龙头撞击过来,“轰”的一声巨响,随后受到冲击的甲板再也承受不住,“咔嚓”声不断,最终纷纷龟裂开来!透过破碎的甲板,可以看到天空中又有几颗龙头袭来!

飞溅的木块不断重伤着船舱内的水兵,再看林晋却依旧慌慌张张的在身上摸索着。许辰气急之下,四下一望,随即跑到舱壁前,取下一把半人高的大斧子,跑回木门前抡圆了斧子,奋力劈砍几下,再用力一踹,舱室的木门终于开了!

许辰随即跑了进去,藏室内空空荡荡,只有正中一样被帷幔遮盖的物事。

许辰挥手间就将帷幔掀开,一根黝黑、粗壮的大铁棍就那么架在一个木架之上,大铁棍却不是实心,中间镂空直通底部。

时间紧迫,许辰只来得及粗略细观一下此物的外形,发现和自己设计的相差不大,再伸出手去在铁棍内部摸索一番。

“还行!膛壁还算光滑!”许辰满意的点头。

就在许辰仓促中检查那根粗铁棍时,外界巨大水幕后面的云天河却恍惚间感到一丝危险,云天河双目一抬,向着许辰所在帆船看去,试图找到那让他不安的存在。

但无论他的神识怎样的探查,得到的回应依旧平淡无奇。

“先下手为强!”云天河双眼一凝,虽未出声,心中却如是想道。

云天河一双手掌微微弯曲,微光从灵气镯中冒出,源源不断地蹿入手掌下的海水中。巨幕般的水墙愈发的澎湃,同时开始变换形状,上端向下弯曲,一排巨大的水团正在向下凸起,水团迅速变的锐利,片刻间一排狰狞的牙齿便赫然浮现!

“起!”云天河缓缓站了起来,双手仿佛使上了万斤之力,将两道水柱凭空抓起,实则他此刻操纵的海水又何止万斤!

随着云天河一声令下,巨幕般的水墙竟向前倾斜,下方又另有一排尖锐的牙齿浮起,上下两道海水,仿若龙之两鄂,一个巨大无比、嗜血狂暴的龙头就那么显现出来!

而船舱中的许辰虽然没能看到外面的变化,但时间紧迫的他同样焦急的喊道:“快来人,把火炮推到炮窗去!”

是的,这根架在木架上的粗大黑铁棍自然就是许辰期待已久的热.武器,火炮了!

“东……东家!”花了这么时间,林晋也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当然若是让他看到了此刻外界那狰狞的血盆大口,也许真的会径直昏死过去。

“不用推出来!里面就有专门的发射口!”回过神来的林晋赶忙提醒道,同时飞快跑进舱室,来到舱壁前,用力掰下机关,一道亮光顿时照射进来,舱壁之上竟突然出现了一个数尺见方的窗口!

“来人,把火.炮推过去!”眼见炮船出现,许辰接着喊道。

“不用不用!东家,当初设计火.炮的这处木架时,小的曾专门请鲁老指点过,不用人推,只要按下开关,木架就会自动移到炮船位置!”林晋一回过神来,便忍不住在许辰面前卖弄着。

说着,林晋又在舱壁上一按,“咔咔”的一阵机括声响起,那架火.炮便向着炮窗处移去。片刻之后,只听“咔哒”一声响起,火.炮便应声在槽口中被卡住。

第八十章 惊魂三日(终)

“东家,弹药全部装在这箱子里,只要把弹药从炮口填入,然后将这炮口上面的准星对准目标,最后一点火,‘呯’的一声,炮弹就被发射出去了……”林晋越说兴致越高,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呃……”然而当其转过身去,透过发射窗向外看了一眼之后,却突然间双目一瞪,两脚一伸,喉咙中发出一声怪叫后就那么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竟是被吓晕了过去!

“行了行了,这些东西我还用你来教……”许辰一边撬开弹药箱,一边不耐烦的说道。等到抱着炮弹转过身来时,一时间也被发射窗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那狰狞的龙首双颚张开,随着云天河的动作,正在向着许辰的船队冲来!

“快!把他拖下去!”许辰招呼人手将林晋拖了下去,随即迅速装弹。

弹药填充完毕后,许辰手举这一根火把,望着发射窗外。

“不行,水幕太厚,看不清楚!”许辰心中焦急,随即大声下令道:“来人,刚才的位置上,再抛射一波炸药包过去!”

“是!”船舱内的水兵迅速的行动起来。

水幕后面的云天河,神识的探知下,发现许辰正手举着一支火把,站在一根粗大的铁棍后面,铁棍空心,黑洞洞的一个口子正对着自己这边,再往深处探去,云天河发现那幽深的洞内竟有一个浑圆的铁球!

“不好!”云天河心觉不妙,虽然他不知道许辰身前的东西乃是何物,但是神识探查到此物后,心头的那丝不安竟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去!”无论如何,先下手为强!

随着云天河大喝一声,狰狞的龙首就似缓实疾的向着许辰所在的帆船冲去!

两排闪着寒光的利齿就那么一上一下向着许辰的船只逼来。

上下两排利齿就要将许辰的帆船咬下!

“咔嚓”声响起,帆船最高的主帆首当其冲,最先断裂开来!

“快扔炸.药包!”许辰大声吼道。

“飕飕”声响起,又是一轮炸.药包被抛射而出!

“轰……”一长串的爆炸声响起,巨大龙首的两排利齿也被这一波爆炸震碎了许多,重新化作哗哗的流水,滴落在帆船之上。

水幕之后的云天河神色一变,旋即灵气镯中的灵气便不要命般的往海水中注去!

云天河此时也确实将生死置之度外,心头的不安告诉他,若是不能抢先攻下对方,只怕他今日就将再无出手的机会了!

“云师兄,我来助你!”不知为何任恒之方才一直在旁边束手旁观,似乎只是在勉力维持着这一方风雨的天地,直到此刻方才出声,准备动手相助云天河。

“任兄来得正好!”云天河也不深究任恒之方才举动的深意,大喜道。

“风,起!”随着任恒之吐气出声,这一方天地间,风变的愈发肆虐起来,远处连通海与天的十数道水柱竟在飞快的往此处卷来,而低空中那巨大的漩涡也旋转的越来越猛烈,云层下压,仿佛要吞噬此间一切!

然而任恒之的术法却不止如此,除了水柱和云层这些恢宏的变化外,空气中一些细弱的微风也凭空出现,这些微风若精灵一般,从海与天的各个角落里生出,飞快的游动着,向着任恒之身前汇聚而来!

“融!”任恒之法决一变,这些微弱的风竟纷纷钻入云天河操纵下的那个巨大龙首里面!

随着任恒之这一股助力的来临,云天河的那巨大龙首竟突然间变得灵动起来!再不复方才那副笨拙的模样。

“去!”当任恒之的风属性灵气融入龙首之时,云天河顿感双手中受到的力道猛然一降,海水的重量竟在瞬间降低了许多!

随着云天河加大灵气的输出,巨大龙首那被炸.药包炸烂的利齿片刻间便恢复如初!

云天河见状,透过水幕上刚刚被炸出来的空洞朝着深渊对面帆船舱室内的许辰狰狞一笑,随即大声喝道:“去死吧!”

云天河双手猛地一抬、一抓,再向前一推,变得灵动的巨大龙首就那么径直朝着许辰的船只撞去!

速度比之刚才快上了一倍不止!

“一定要中啊!”船舱内的许辰同样大喊一句,右手上抓着的火把猛地向火.炮尾部的点火槽一戳。

“嗤嗤”的火.药灼烧声响起!

“轰!”

“嘣!”

两道巨响几乎同时响起!

黝黑的火.炮口迸发出一道橘红色的亮光,随即一个旋转的巨大铁球便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水幕之后的云天河飞来!

水幕之上,刚才被炸.药包炸开的空洞,此刻还没有完全复原,云天河这一次的攻击将全部的力量全部集中到巨大龙首的两排利齿上去了,对这龙首的喉咙深处却没有多花心思。

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御!尤其是在这种争分夺秒,你死我活的时刻!

为此,巨大的铁球炮弹,轻而易举的穿过了水幕之上被炸.药包炸开的空洞,转瞬间便来到了云天河身前!

“御!”虽说破釜沉舟,但云天河可不会傻到坐以待毙,眼看危险来临,身子虽不能动,但神识一动,衣袖中便有一块亮银色的三角小盾飞射而出。

三角小盾迎风一涨,便成了一块一尺见方的三角盾牌!正好挡在了巨大铁球来袭的轨道上!同时灵气镯中最后的灵气也全部钻出,将护体罡气的威能再一次激发到最大!

防御妥当后,云天河嘴角轻扬,说不出的讥讽。

然而云天河嘴角的微笑并未能持续多久,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呯!”那三角小盾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开来!

击碎三角盾牌之后,巨大的铁球长驱直入,猛烈的撞击在云天河的护体罡气上,三角盾未能抵挡住的铁球,护体罡气也仅仅只迟缓了一下,旋转的铁球便终于撞到了云天河的胸膛之上!

“咔擦”声不断!那是云天河胸前的肋骨正在迅速的断裂开来。

“噗”云天河一口鲜血随即喷涌而出!原本雷打不动的身子再也无法坚持,瞬间便向着后方飞去!

而那巨大的龙首在云天河双手一离开海水之时便消散一空!

然而早在炮弹击中云天河之前,那巨大的龙首便早已将许辰的帆船全部吞噬!

帆船被龙首吞噬在口中,两排利齿之上仿佛缠绕着数之不尽的锐利之气,仅仅片刻便将帆船切割成无数块!

若是云天河的双手再晚离一刻,帆船内的水兵们定会被这些锐利之气切割成一块块细小的血沫!

尽管身处船舱的许辰逃过了一劫,但依旧有许多方才在甲板上拼死抵御、龙首来临之时又不曾找到遮挡之物的水兵们被龙首内的锐利之气切割成无数块……

蔚蓝的海水,瞬间被染的通红!

而刚才就站在云天河身旁的任恒之也被那突如其来的炮.弹惊的向一侧飞速的逃开!

此刻回首看向已被炮.弹推到老远、漂浮在水面一动不动的云天河,任恒之依旧心悸不已!

震惊中的任恒之似乎也在这一刻忘记了施术,已经来到近处的十余道水柱竟堪堪只是在外围徘徊、旋转着,而天空中那低沉的漩涡也仿佛停止了下降。

任恒之似乎正在犹豫着、观望着,至于他到底在犹豫、观望什么,却无人可知!

“哗啦……”一阵不断的水声响起!许辰和所有的水兵一样,都是水乡出声的少年,水性不凡。

加上离了云天河的操纵,海面上的深渊早已平息,帆船又被龙首内的锐利之气切割成无数的小块,沉入水中时也没有带来巨大的漩涡。由此,那些尚存的水兵们片刻间便一一浮上水面!

“大哥!”那三艘一早便躲到边缘处、逃过一劫的龟船此刻见到许辰等人浮出水面,便连忙赶了过去!

“嗯?”任恒之似有所动,头却反而向着身后的云天河处看去!

只见刚才还一动不动漂浮在水面的云天河,如今,手脚竟缓慢的动了起来!

那块三角盾可不是凡品!而是他师傅昆仑掌门西门京身上那块“方天盾”的仿制品,威力远远胜于一般的防御法宝,如今虽然依旧被许辰一炮轰碎!

但也正因有了这块盾牌的阻挡,云天河才能逃过一劫!

看见云天河正在挣扎着坐起,而任恒之眼中却又闪过一丝意味难明的坚韧神色,许辰心念飞快地转动,片刻后竟福灵心至,脱口而出道:“鲁智,快用火符!”

靠近云天河那边的一艘龟船上,自从任恒之出手之后便毫无建树的鲁智听到许辰的命令,立刻便反应过来。顺手将那张还未使用的神行符毫不珍惜的拍在身上,鲁智便向着云天河激射而去!

“啪!”和柴老刚才相似的动作,那张早已被激发却还未使用的火符便应声拍在云天河的身上!

此刻的云天河,身上连护体罡气都只是在微弱的闪动,又拿什么去抵挡这混入了金丹老祖一丝丹气的特制符篆呢?

“啊!”云天河只来得及大喊一声,烈焰便将其彻底吞噬!昆仑门下二师兄便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身死道消!

云天河一死,尚身在海水中的许辰这才忐忑的看向任恒之,等待着他的决定!

任恒之将视线转了过来,看着许辰,意味难明的笑道:“你果然很聪明啊!可惜,光聪明可不够……”

说完,任恒之便轻抬手腕,正准备掐诀!

然而,就在此刻,许辰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锦囊却吸引了任恒之全部的心神!

“咦?”许辰脖子上的锦囊被海水浮起,被任恒之轻易察觉。

任恒之抬起的手腕顺势变向,手指轻轻一钩,许辰的锦囊便飞到了任恒之的手上。

任恒之将锦囊打开,两块相差不大的玉佩便显现出来!

拿起两块玉佩,任恒之在手中摩挲起来,一边查看,一边自言自语道:“像!很像!和以前见过的上古之物很像!这纹络、这材质,没错!的确是上古之物!竟然已经有两块了……难怪那个小家伙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任恒之手里拿着两块玉佩,像在沉思,许辰等人自然不会在此时打扰他,只好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片刻,任恒之似乎是思虑清楚了,便将玉佩再度装入锦囊之中,随手丢到许辰面前。

许辰飞快接过。

“印记还有十六个时辰。”任恒之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便转身腾空而去。若有清风拂过,转瞬间任恒之便飞到了天边,只余下一个黑点,再片刻后,就连黑点也消失不见!任恒之离去时的速度显然要比他之前表现出现速度的快上十倍不止!

任恒之临走前,只挥了挥手,那十余道怒卷的水柱便“哗”的一声消退,低空中的云层也随着任恒之的离去渐渐恢复常状。

“大哥,这人……有什么目的啊?”陆浩游到许辰身边,神情有些麻木,言语呆板,或者只是不知该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离去的任恒之。

刚才他在另一艘帆船的甲板上指挥水兵作战,巨大龙首来临之时,几个水兵拼死用重重的铁盾和自己的身躯将其死死的护在最下面。

当锐利之气来临时,血肉切割所发出的的“嘶嘶”声让盾牌之下的陆浩心头发狂,他曾奋力的挣扎,想要冲出去保护兄弟们,却被兄弟们牢牢的压在盾牌下面。

等到云天河被炮.弹击飞,陆浩却沉入了水中,再等到他浮出水面之时,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却再也看不见了!除了身上那浓郁到仿佛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鲜血之味……

所以,陆浩也只能用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词汇去描述任恒之。

“不知道!”许辰也被任恒之的行为困惑了,于是一时间也就没有察觉到陆浩的异样,只顾低头沉思,片刻后才说了一句:“看来,老和尚这一次看走眼了!”

是的,只能是慧能方丈看走眼了!这个明明在皇城寺出现过,甚至身上还留着慧能方丈一道神念的任恒之,竟会如此诡秘!

第八十一章 人手不足

风已平,浪已静,只余下浸红的木屑在血水中浮沉。

龟船上的少年们显得有些沉默,受伤的少年们服下丹药已复原如初,这一战没有一个少年致残,然惨烈的程度却胜于少年们之前参加的任何一战。

“哗啦!”一声水响,一张两鬓斑白的脸便从海水中钻了出来。

“老柴!”鲁智大喜道。

“爷爷!”耿燕秋同样欣喜若狂。

柴老在水兵们的帮助下爬上了龟船,却见他手中还拽着一个人,正是被其用火符击落海中的慕容冲!

“好!好!回来就好!”许辰笑着频频点头。

“东家,这个人我给带回来了!”柴老来不及寒暄,指着甲板上的慕容冲朝许辰说道。

“这个……”望着被水兵们拖上船来慕容冲,许辰双目一凝。

“这是?”许辰疑惑着看向柴老。

柴老摇头,回道:“不知!方才我落水之后,在水下曾发现此人实则并未立即死去,他曾试图从怀中掏出丹药自救,但当他取出丹药准备服下的时候,却突然全身抽搐起来!我本以为他会立即被分解掉,却没想到他的身体竟在一瞬间化作了如今这模样!”

许辰蹲在慕容冲身前,仔细的查看着。却见此刻的慕容冲浑身僵硬,脸上的表情惟妙惟肖,凝固在震惊的那一刻。皮肤上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状物什,看上去有些像冰,散发着晶莹的光,但用手一摸,却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温热。

石磊本一直被许辰留在自己身旁,然而等到龟船下水时却趁许辰不注意,溜到了鬼船上,等许辰发现的时候龟船已然在向任恒之冲去,害得许辰只能望洋兴叹。好在之后云天河攻击时将绝大部分的力量全放到了许辰所在的帆船上,最终倒让小石头逃过一劫。小石头年纪还小,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看见慕容冲的模样后便好奇的跑来过来嚷道:“好大一块宝石啊!”

石磊既平安无事,许辰也就没有再训斥他不听号令,只顾拨弄着面前已被晶化的慕容冲。

“是琥珀吗?”陆浩凑上来问道。

许辰用手在慕容冲尸体上敲了敲,“哐哐”作响,随即回道:“有些像,但具体又有些不同。”

慕容冲的现状的确很像被松脂冻住的琥珀,但无论从颜色还是时间上来看,发生在慕容冲身上的奇妙变化都远远不止琥珀这么简单。

“那他死了没有?”其实这才是陆浩最关心的事。

许辰同样很关心,但眼前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许辰同样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只好摇头道:“不知道!”

“那还不简单,一锤子砸下去,保管一块一块的!”石磊颇为自得的提议道。

陆浩听了,双目一亮,赞道:“不错!一锤子下去,就算他没死也会被那什么毒素分解掉!行啊!难得石头提了个像样的办法!”

石磊其实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这东西跟冰块似的,一锤子敲下去,还不得碎成一块一块的啊!但二哥好不容易夸自己一次,小石头可不会自揭其短。腰板挺的笔直,努力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然而咧开的嘴巴却怎么也合不拢。

“不!就这样留着,回去研究研究再说。”许辰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其留下,任何有关神秘人的信息都是十分宝贵的,可许辰获取情报的途径又少,对送上门来的标本自然格外珍惜,但必要的防备许辰可不会忽视。于是,他随即冲着鲁智说道:“鲁老,回去造一个容器把他装进去,派人时刻监视着,只要他一有动静,立刻炸掉!”

“好!”鲁智应道。

“大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做?”陆浩见诸事已毕,遂开口问道。

如今神秘人的第一波攻击算是结束了,可即便按慧能方丈当初送来的情报看,许辰他们需要应对的敌人也还有十几个之多,现在远不是松懈的时候。

面对陆浩的问询,许辰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回道:“任恒之刚才离开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

“印记还有十六个时辰?”陆浩回想了下。

许辰点头道:“不错!他说这话应该是想提醒我,那个女人和我身上的印记还要过十六个时辰才会消失。既然如此,那索性我们就走慢点,晚点上岸。”

陆浩明白大哥的意思,既然神秘人都是被这印记引来的,那么在这剩下的时间里他们索性就留在海上,将神秘人引过来。如此一来,升州城那边就安全多了。

虽是这么想,但陆浩也有自己的担忧:“只是我们手上如今的力量怕是无法应对下一场战斗吧?要不要让老四再派些人过来?”

“可是老四身边也没多少人啊,还要留着防守升州城。”许辰沉吟道。

在这连续几天的战斗,许辰一方伤亡的人手已达数百人之多,而许辰原本就只有一千余人,如今死伤三分之一,再除去王策带到长安、郑泰南下出海和留给周康协受升州城的人手,许辰如今仅剩的能参战人手几乎全在这三艘龟船上了。

人手不足,这是许辰实力发展上的一个瓶颈也是颇为无奈的地方。唐代不禁奴隶买卖,为此,许辰之前可以大肆搜罗城乡中的孤儿、乞儿,乃至出钱从人牙子手中购买一些年幼的奴隶。升州城这些年来商贸不旺,城乡中流动人口极少,奴隶买卖也不算兴旺,许辰在升州无法得到更多的人手,虽然可以派人去外地搜罗、购买。

但凡事都得有个度,许辰手下已经有了上千人马,平时又大肆操练,虽然农庄附近人丁不旺,然总还是有些人能够看到的,何况升州的官场内虽大部分都是得过且过之人,可难保不会出现几个有其他心思的人。千余人手已是许辰这个“平民百姓”能够掌握的极限,毕竟乡间任意一个大些的村庄都会有一支人数不少的乡兵、民壮。可也仅限于此了,若是人数再多些,只怕升州那个“好人太守”就会第一个站出来质疑许辰的意图了,到时事情闹大了,老师徐番那里也不好交代。

这就是身份上的限制,许辰现如今只是一个平民,他自然可以无拘无束,超脱于朝廷之外,做许多为官者不能做的事,同时又不必受到来自官场上的掣肘,天马行空、好不快活。可也正因为他平民百姓的身份他无法享受太多的特权,例如有些高官家中可以蓄养数千乃至上万的奴仆,甚至那些年代久远的世家大族,族中子弟多在朝中为官,家中光直系旁系的族人就有数千人,加上奴仆好几万人都是正常的。

这就是特权,也是许辰所必须拥有的东西。现如今许辰的实力还处于刚刚萌芽的阶段,今后将要面对的敌人也会更加强大。许辰明白,自己所在对抗的不仅仅是一批神秘人,而是一个文明!当初许辰便想好了一个粗浅的对策,按照国战的思路来,要完成这个策略需要许辰掌握更多的资源,人口只是其中之一。而想要掌握更多的社会资源,进入朝廷,摄取更大的权力便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办法,毕竟大唐气数未尽,想要推翻重来,难度太大,许辰也没那个时间去改变百姓心中接受大唐统治这早已根深蒂固的观念。

这也是许辰此次接受甚至暗中运作也要得到“权升州制置大使”这个职位的原因,虽然只是个临时职位,但却是许辰实施计划的第一步。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如今的许辰依旧面临人手不足的困境。

许辰皱着眉头,正准备走一步看一步的时候,船舱外面便有一水兵大声喊了起来:“大哥,快来看,西南方向上正有几艘大船飞速驶来,看式样有些像咱们的帆船!”

“什么?”许辰一听,连忙跑了出来,举起望远镜便向西南方望去。

只见圆圆的镜头,五艘巨大的帆船正朝着此处驶来!

“没错!是郑泰他们!”许辰笑道。

陆浩也看了看,脸上的神情顿时轻松了起来:“这下好了,我们的人手够了!”

五艘巨大的帆船全部都是许辰当初设计的大型飞剪式帆船,帆船一靠近,当先一艘船的甲板上便冒出一张脸来,一个少年笑嘻嘻的冲着下方龟船上的许辰等人说道:“看来我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呀!”

“少贫嘴!赶紧把我们拉上去,仰着脖子说话,累的慌!”陆浩没好气的骂道。

“好好好,这就来!”郑泰点头哈腰的笑笑,随即便招呼人手将三艘龟船整个吊了上去。

“大哥!”许辰一上船,郑泰就迎了上来。

“这一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许辰疑惑问道,前两次郑泰下南洋收集粮食,来回耗费的时间都在二十天左右,为此许辰刚才在想办法填补人手空缺的时候,没有将希望寄托在郑泰他们身上,毕竟这年头,一旦出海,几乎就等于和陆地断了联系。然而这一次竟只过去十天不到,郑泰就回来,许辰自然有些疑惑。

“嘿嘿……”听到许辰发问,郑泰却只顾挠头傻笑。

“怎么?难道这回没把粮食带回来?”许辰眉头微蹙。

“没有没有!”郑泰连忙摇头,说道:“粮食都在船舱里装着呢!这几艘船全是满的,一粒都没漏!”

“哦?那是……”许辰似笑非笑的望着郑泰。

第八十二章 齐聚升州

“这个……这个……”面对许辰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郑泰低着头支支吾吾,忽而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附近一个身影,于是便一把将那人拉了过来,将那人推到许辰面前,说道:“刘山,你来说!”

被郑泰拉过来顶杠的乃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这人叫做刘山,乃是郑泰手底下一个得力的助手。其实刘山以前的名字叫做刘三,就是那个当初许辰第一次上长山岛时被派来落许辰面子的彭泽的手下,后来彭泽跟了许辰之后,刘三就被分到了郑泰手下的水兵里。自从跟了许辰他们后,刘三吃得好,锻炼足,没过多久身形便渐渐长开了,加上平日里再海上风吹日晒的,一身腱子肉黝黑黝黑的,早就成了个威猛大汉。加上学了些文化,识得不少字了,便觉得刘三这个名字实在太没水准了,所以就央求郑泰给他改个名字。哪里晓得郑泰这家伙压根就没起名的天分,就给他改字不改音,取了个“刘山”。刘山无奈,也只能应了下来,不过好在刘山如今的身形还正是越发的挺拔、壮硕,倒真没辜负了“山”这个名号。

此刻,刘山被郑泰拉了壮丁,嘴里还不忘碎碎念道:“干嘛拉我啊!”

郑泰就贴着刘山背后站着,所以将他的嘀咕听的一清二楚,于是郑泰一面笑嘻嘻的望着许辰,一面凑到刘山耳边嘀咕道:“注意就是你出的,不找你找谁?”

“可动手的时候老大你不也挺积极的嘛!”刘山又抱怨了一句。

郑泰听了,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可搭在刘山手腕上的手,却狠狠的用力一掐,刘山吃不住痛,大声叫了出来:“啊!”

“啊什么?”许辰开口问道,郑泰的小动作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为此他才更需要将事情弄明白,倒不是他不相信自家兄弟,反倒是因为他特别在乎,所以才更想知道兄弟们都做了些什么,倒有些像长辈对晚辈的絮叨一般。

“啊!我想起来了!”刘山的反应倒变快了,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是这样的,第一回咱们不是去找粮食嘛!可到了南洋之后,咱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啊!后来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大唐的海商,让他去帮忙张罗收购粮食,这才把粮食收齐。”

“可是这么一来浪费时间不是!而且还得再受那黑心的海商一层盘剥,等到咱们第二回再去的时候可不就学聪明了嘛!于是咱们就绕开那些个商人直接去找当地的土人买粮食,可等到了那些土人居住地后才发现,靠,原来这帮家伙压根就不种粮食,那些个稻子全部都是野地里自己长出来的,多倒是挺多,可这要是自己收割,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到这时候我们才明白,那些个黑心的海商为什么会那么有恃无恐了!原来他们手上把持着全部的人手,离了他们我们就是有钱也找不到割稻子的人!”

“后来我们一想,不能受制于人不是,所以我们就跑到他们的城镇周边去……去……”

刘山说到这里,言语便开始闪烁起来。

“去干什么?”许辰眉头一蹙,再次问道。

“唉……我实话实说好了!买粮食花钱也费时间,自己收割又找不到人,后来我想,干脆咱们就蒙上脸,抢他丫的!我是做什么出身的?强盗啊!做人不能忘本不是!”刘山把话说开之后,也就没什么负担了,话也越说越顺溜起来:“后来越抢越顺手,从陆上一直抢到了海上,靠着咱们的船快,抢完就走,那帮个破舢板也就划划水用的,哪里可能追的上咱们?”

不理会志得意满的刘山,许辰看向了郑泰,问道:“是这样的吗?”

郑泰老老实实的点头:“嗯嗯!但是我们只抢外国人的!但凡大唐的商人,我们都是按市价买的,只不过是……先拿到货,然后再给钱……”

郑泰说着说着便把头低了下去,但眼角却一直在偷瞄大哥的反应。

哪知许辰知道后,却只是淡淡的答了一声:“哦!”

随后许辰接着说道:“这回回来后,暂时别去了!”

“啊?别啊!大哥!大不了下回我们不抢了还不成嘛……”郑泰一听,急了,出了几回远洋的郑泰可算是彻底爱上了那种纵横四海的感觉了,这要不让他出海,那他还不得难受死!

许辰没等他说完,便看着他说道:“最近人手不足,那帮人已经杀来了,你们这些人也得上了!”

郑泰一听,神色一凛,立刻出声问道:“这么说来,刚才和大哥战斗的真的是那帮人咯?”

方才郑泰正在回航的路上,却突然间得到瞭望手的汇报,说东北方向上正有奇怪的天象反应!郑泰得报后,立刻来到甲板上,用高倍望远镜看去,果真见到东北方百里外的气象有些异常,天空中仿佛飓风来袭一般,可周遭的海面却又风平浪静。郑泰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主儿,一见到这般奇怪的天象,立刻便命令船队转向,朝着此处驶来。

等到郑泰一靠近才发现海面上竟然有着几艘龟船,出来一看便发觉大哥许辰也在此处。

如今听到大哥这么说,再联想一下刚才那诡异的天象,郑泰哪里还能不明白!

“太好了!终于可以跟这帮家伙干一仗了!”郑泰一听到这消息,刚才那点遗憾顿时烟消云散。郑泰不仅好奇心重,而且还有些好斗,不是这样的性格也无法驾驭这危机四伏的海洋。要说还有什么比出海远洋更让郑泰兴奋的话,那自然要数和这帮神秘人干一仗了!

“嗯,启程吧!回升州去,走慢些!”许辰微微点头说道。可随即又加了一句:“另外,以后抢东西的时候,手脚记得麻利些,别给人留下什么把柄就是。”

“嗯?嗯!大哥放心!我理会得!”郑泰咋一听大哥的话,小小的愣了一下,转念便明白了过来。

五艘帆船随即杨帆启航,朝着升州而回。一路上,按照许辰的命令,帆船将速度降到了最低,同时水手们日夜都在警备着。

然而就这样过去了一天一夜,等到快要到长江口时,许辰他们却依旧不见有人寻来。

望着肩上那已然彻底黯淡下去的光柱,许辰的神色却格外的沉重,对方没有寻来,可不代表着对方放弃了,而是很有可能正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满帆!全速赶回升州!”许辰脸色沉重的下着命令。

随即,帆船将风帆全部升起,速度一下子便提了上去。

没过多久,升州城便赫然在望!

燕子矶前,许辰站在甲板上,瞭望着远处的升州城墙,激战的硝烟还未能散去,城墙上依旧随处可见残破的城垛,工匠们正在忙碌修补着。

叛军攻城的战斗结束了!再看城头飘着的依旧是大唐的旗帜,许辰便自然而然知道了当日一战的结果。

许辰这几艘巨大的帆船一靠岸,升州城里的周康便得到了消息,快马加鞭就赶了过来。

“大哥!”许辰一下船,周康就迎了上来,说道:“万安正在升州城里等着你呢!”

“谁?”许辰有些诧异,便再问了一遍。

“万安,豫章万家那个宗师境的高手!”周康便再说了一遍。

“他?”许辰有些疑惑,但片刻间便隐隐猜到了一些对方的来意。

“走!去看看!”说着许辰便要往城里赶去。

“还有,宋清也回来了,而且带来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周康又再次说了一句。

“人呢?”许辰问道。

“大哥,我在这呢!”听到这话,周康身后些的地方便立刻蹿来一个人,正是宋清!

许辰却没有立刻迎向宋清,而是撇过头来瞪了周康一眼:“老四,下回说话能一句话说完吗?”

“要沉稳!你教的!”周康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许辰双眼一翻,便不再理他了,而是向着宋清问道:“老和尚让你带什么来了?”

宋清既然来了,那必然是带着会慧能方丈的情报来的,而且既然是他亲自来,这情报的分量只怕还不低。

宋清听见大哥询问,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来,送到许辰手上,说道:“慧能方丈说那些人当中最厉害的两人已经被他和万家分别拦住了,这一次是赶不过来了!另外剩下的那些人都被他事先种下了一道神念标记,用他给的这东西就能够清楚的知道那些人的位置!”

许辰随即打开那被层层包裹着的物事,取出之后,只见却是一个玉盘,上面微光闪烁,玉盘背面是个太极阴阳鱼,阴阳鱼上另有一层朦胧的雾,仔细一看竟能发现许多星辰充斥其间,竟仿佛是漫天的星云!正面却有着山川河流等图样,虽然小巧,却十分精致。

此刻在玉盘的正面,那副山川图上正有着密密麻麻的十几个红点,正在不断地闪烁着,而仔细看看这些红点竟然全都聚集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再一看,在这范围的中心竟有一座城池,当许辰将手指点到那座城池时,玉盘的表面便浮现出两个字符来,这字许辰乍一看不认识,但片刻之后许辰的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另外两个字来!

正是“升州”两字!

第八十三章 问询与定策

许辰并不知道自己脑中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两个字来,此刻也仅只是将其归结到手中玉盘的不凡上面。

“大哥,这些是?”身旁的陆浩也凑了上来,看到玉盘上那密集的红点,便开口问道。

“都在升州城附近待着呢!”许辰沉声回道。

陆浩沉默了片刻,微微叹道:“看来没有一个蠢人啊!”

许辰点点头,接着说道:“也许有人在牵头吧!”

“先入城吧,去看看万安来意再谈。”

说完,许辰便领着众人往升州城而去。

许辰虽把家安在了城外的农庄,但在城内也置办了一处体面的大宅子,有时误了出城的时辰,便会在宅子里过夜。

宅子不大,三进的院子,时常有人打扫,倒也能待客。

万安已经在客厅里等了不少时辰了,确切的说,他昨日便已经来了,只是许辰不在,他也只能一直等着。

“抱歉!抱歉!不知贵客临门,小子如今方归,实在怠慢了!”许辰尚在门外,声音就传了进来。论起年纪来,万安乃是长辈,许辰的礼数倒也周全。

听见声音,万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进门而来的许辰微微点头示意。谦恭中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矜持,很符合他如今的身份。虽是被主家差遣来的下人,但毕竟还是个实力高强的宗师境高手。

面对这样的人物,过多的寒暄没有什么意思。于是,许辰在主位坐定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万兄差老前辈来有何要事吗?”

“家主让老朽来相助许公子一二,还望许公子莫嫌弃老朽这一把老骨头才好。”万安淡然回道。

许辰听了,微微一愣,随即便大笑起来:“哈哈,老前辈说笑了,小子能得老前辈相助,那真是天大的荣幸,求之不得的事,怎会嫌弃呢?”

万安的话一说完,许辰只片刻便明白了万世俊的动机,万世俊这是在追加投资了!不仅出手帮自己拖住了一个最强的人,还派出家中高手前来助拳,看来万世俊是当真很看重那块玉佩啊!

先是慧能方丈,后又是万家和那神秘的任恒之,许辰对手上这两块玉佩的好奇也愈发的重了!

“对了,小子有件事,想向老前辈请教一二!”既然对方是来追加投资的,许辰也就理所当然的“用”了起来。

“许公子请说!”万安问道。

“是这样的,前辈来升州时,是否察觉到了升州城附近的一些异状?”许辰饶有兴致的看向万安。

万安仿佛没有听出许辰话语中的试探一般,依旧淡然的回答道:“公子想必问的是周围那帮修真者的事吧?”

“修真者?”许辰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个名词。

“就是那帮神秘人,他们修行道术以求证真我,便自号修真者。”万家了解到的东西自然要比许辰多的多。

见许辰点了点头,万安便接着说了下去:“这些人如今已经聚集到升州城周边,至于他们的来意想必许公子比老朽知道的更清楚。”

许辰没说什么,只是笑笑,转而却问计道:“前辈以为,我们该如何应对?”

“老朽来时已然将修真者出现的消息告知了沿途的一干相熟之人,如今已有不少人赶到升州城了。”万安自接到家主的命令之时,便想好了对策,要想对付这些修真者,自然只能依靠宗师境的高手,好在南方大地上这样境界的高手也不少。

万安来时便已经将修真者大量出现的消息散了出去,这些渴求精进却苦寻丹药不得的宗师境高手们一旦得到了这个消息,哪有不赶来凑个热闹的。

听完万安的法子,许辰频频点头,赞道:“前辈这招借力打力,着实不错!”

“许公子谬赞了,人老朽虽帮公子找来了,然这帮人都是些桀骜不驯之徒,而这一回修真者们又一改往日独行的作风聚到了一起,想要对付他们就必然要统合这帮人的力量,此事还需许公子多多费心才好!”既然是来追加投资的,万安自然也希望许辰能够全身而退。

“前辈放心,小子理会得!”许辰含笑点头。

“许公子若是有事,只需招呼老朽一声便可!”

“多谢前辈!”

万安说完这些后便起身离去了,他自然不会住在许辰的宅子里,万家在升州也有一处落脚的地方。

万安走后,屏风后面的鲁智、柴老二人便走到了前面。

“如何?”许辰问道。

鲁智、柴老对视一眼,便艰难的摇了摇头,回道:“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未必能防得住他。”

“吃了那么多药的你们也不行吗?”许辰眉头微皱再次问道。

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鲁智回道:“若不是这几日吃了那么多丹药,功力有所长进,我一定觉得自己一人便可抵挡住此人。”

听完这句,许辰沉默了良久方才叹道:“这个万家果然不同凡响啊!”

“对了,一直有个疑问想请教你们,但又怕关涉到二位的隐秘,为此……”许辰看着他们,言语未尽。

“东家但说无妨!”鲁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许辰点点头,便开口问道:“你们口中的宗师境高手到底指的是什么?习武之人通常需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才算是到了宗师境?”

“这个……”听完许辰的问话后,鲁智、柴老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

“怎么?若是有难言之隐,便算了吧!”许辰微微有些不快。

鲁智赶紧解释道:“回东家的话,不是我们敝帚自珍,不愿说出,实在是我们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

“哦?你们一个是多年的宗师境,一个是刚入的宗师境,哪怕破镜之时的感觉再如何的玄妙,如今过去的时日尚少,难道就不能复述出来?”对于武术一道,许辰前世便了解过一些,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又渐渐接触到了一些,为此问出来的话也十分有针对性。对于宗师境这些武林中最高等的战力,许辰自然倍加好奇,正巧此次需要和大量的宗师境高手打交道,许辰自然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

听完这句话之后,柴老便接过了话头:“回东家,老奴乃是在大仇得报之后,与鄱阳湖畔破入宗师境的,也没有市井流传的那么神奇,只是突然自己对武学有了个全新的认识,然后运气的时候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真气运行更加通畅,持续的时间也越久,使出的招式威力也变大力许多。”

“破镜时的感觉非常微妙,只是一种豁然开朗,一念之间的事,现在想来,那时的念头好像也只是大仇得报之后的一丝释然。东家若非要我清楚的说出那种感觉,我实在是说不出来!”

听完柴老的话后,许辰就将疑惑的双眼转向鲁智,期望他能说出一些更加的具体的东西来。

然而许辰还是失望了!

鲁智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东家要问当初我破镜时的感觉,过去的时间虽有些久了,但我还是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在揣摩一个机关多时依旧不得所获之后,我便拿起小刀开始雕刻一个木人,等到木人雕刻好之后,竟突然发现那处机关已在脑中破解,再等回过神来后,方才发觉自己已然破入宗师境界。”

“听你们这么一说,这宗师境倒像是佛家说的顿悟咯?”许辰听完二人的讲述后便问道。

二人点头赞同道:“确实很像!”

“那这么说来,一人的经验不可复制了?”许辰再问。

二人摇头回道:“破入宗师境不像筑基,准备好药物,加上一些秘法,再有几个意志坚定的门人,大多都有成功的可能。在破入宗师境,他人的经历最多作为参考,触类旁通罢了,若是一味的强求决然没有好的下场!”

“这么说来,天下间的宗师境高手并不多了?”许辰问道。

“无人统计,但我依我看绝不会过百人!再除去一些性格孤僻、隐居山林的,留在尘世的就更少了!”鲁智对江湖上宗师境高手的事情知道的很详细。

“如此看来,想靠宗师境高手的力量抵御住修真者也不可能了……”这一次仅仅一个昆仑域就出动了二十多名修真者,看样子还不是他们的全部,而要对付这些修真者至少需要四五个宗师境一同出手,天下间的宗师境高手加在一块儿也不够啊!

原本在万安说出他借力打力的办法之后,许辰对这些宗师境高手也起了心思,利用他们来抵御修真者无疑是目前最有效、最快捷的办法,但听鲁智一说天下间宗师境高手的数量之后,许辰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没办法了!也只能按原定计划来了!”

想要依靠宗师境高手抵御如今暗藏在各域中的修真者们自然不可能,但用他们来对付如今围在升州城外的十几个修真者,许辰觉得还是很有希望的,毕竟用别人的命去拼总要好过用自家兄弟的命去拼。

正当许辰准备出门去会一会这些已然赶到升州城的宗师境高手时,老四周康却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大哥不好了,李伦战死了!”

第八十四章 统合之法

【实在抱歉,这两天做了个小手术,身体状态实在吃不消……今天这一章赶在转点之前也没能写够三千,只好提前上传,漏了一些,这才补上……万分抱歉!】

许辰还未出门,周康便急冲冲的闯了进来。

李伦死了,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突然,得知之后,许辰虽算不上惊愕,但多少有些感慨:“这么快?”

的确有些快,许辰刚准备对马师兄动手的时候,李伦才刚到北面的淮阴郡,朝廷调拨的十万大军都不曾到位。这才短短三天,李伦竟然死了!

“怎么死的?”许辰很好奇这家伙究竟是不是死在战场上的。

“别提了!前日,河北郡调拨的三万大军一到,这家伙就迫不及待的南下了,领着三万骑兵一路横冲直撞的杀到杨寿,结果被人包了饺子,三万大军全军覆没,自己也死于叛军之手。”周康颇为无奈的叹息道,倒不是他为李伦的死感到悲伤,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事情的真相自然没有周康说的这么简洁,但归结起来无非就是李伦立功心切又轻敌冒进。

江南这些年早就超过关中,成了朝廷的赋税重地,对于扬州的这次叛乱朝廷上下十分重视,不惜划拨十万兵马以供李伦调配,为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尽快平定江南的叛乱,稳定局面、恢复赋税。

河北郡的骑兵都是从边境上调来的强军,战斗力毋庸置疑,可也恰恰是这些强悍的军卒使得李伦信心暴涨。离开长安时受老将提点而保留下来的一些不多的谨慎也在这三万骑兵到来之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南舟北車,这样的常识作为将门世家出身的李伦还不会忘记。南方多山水,不宜骑兵大规模作战,这一点李伦当然也不会蠢到忘记。于是,李伦便选择了扬州西北面的杨寿作为突破口,杨寿这边虽说也依山傍水,但地势较为平缓,河流浅、窄,分布也不算密集,还是有骑兵用武之地的。

而且为了出其不意,不给叛军间谍通风报信的机会,李伦在这三万骑兵抵达淮阴的当天便下令南下扬州。三万骑兵俱是一人双马,骑兵骑于马上,一路赶来淮阴,实则体力也不曾消耗许多,故此也算不上疲兵。

可以说在开战之前,李伦除了有些立功心切之外,整个部署并没有太大的过失。

然而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叛军的首领实在是太聪明了!或者只是他们准备功夫做得太足了,早在这三万骑兵南下淮阴之前,李易、华清等叛军的一干头脑,就已经做好了千百种设想,也就是一个个由华清提议的战前预案。李伦能想到用骑兵突袭,李易这帮多智近妖的家伙又岂能想不到呢?

当然,要说李易一开始就在杨寿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李伦前来也不现实,叛军留在大江以北的人手本就不多,千百个预案既然做出来了,自然需要相应的人手去执行,李易实则在杨寿安排的人手并不多。

但问题就在李伦一路精进的时候动静实在太大,三万骑兵,六万匹战马的动静想不大也不可能。而李易在扬州准备多年,信息传递的速度早就做到了比骑兵突进速度还要快许多的地步。

如此一来,李伦的千里突袭哪里还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在短暂的权衡之后,李易就将全部的兵马调回,统统布置在杨寿西面的山区,而杨寿的东面不远便是运河,叛军的水师可也不弱。而这几天明明下了几场大雨,但杨寿境内的几条河流却反倒水位偏低,对于这一切,一心赶路的李伦又偏偏没有注意到。

等到李伦涉水渡河的时候,上游突来一股洪流……

到了这一步,战况便没有多少悬念了。河北骑兵虽然骁勇,但在被大水浸湿的河滩上却实实在在的泥足深陷,而河流涨水之后,叛军水师的大船又轻而易举的开了进来。

两面夹击之下,李伦只好率众北退,却又没想到李易特意令秦刚从东北绕行数百里拐到了此处,截断了李伦的撤退之路。

“此战,主将李伦战死,三万骑兵死伤惨重,逃回淮阴的不足五千人,六万多匹战马更是被叛军一股脑儿的抢了去。”说到这里,周康便越发的痛心!

“怎么?也想过把霍去病的瘾?”许辰笑了起来,老四的那点小心思他自然一清二楚。

“这年头有不想领着数万骑兵纵横千里的将军吗?”周康理所当然的回道。

许辰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唐骑兵天下无敌,马踏山河这样的憧憬流淌在每一个唐人少年的血液中。只不过这样的憧憬对许辰这个异类来说没有太大的诱惑。

“行了,回头让郑泰跑一回大食,给你带些大食马来,省得你天天惦记。要知道大食马可要比大唐的马好上许多!”许辰看到老四还在那郁闷便没好气的笑骂道。

“郑泰这回回来,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出海呢!要等他把马带回来,这场叛乱早完了!”身为少年们的操练人,周康可对人手不足的问题有更加直观的体会,他知道这一次郑泰回来后,只怕要有一阵子没法下海了。

“对了,其实还有办法!”周康突然间灵光一闪,便急忙说道:“按照大哥分析的,加上华清传回来的消息,北面的叛军的确只是在拖延时间,既然他们真正的目的乃是经略闽浙一带,那么定然无法发展大规模的骑兵,此次缴获的战马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个累赘,到时撤退都不好撤,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让华清帮着从叛军手上买一些战马过来?这样一来,他们少了麻烦,多了钱粮,岂不是皆大欢喜!”

望着周康那迥异于寻常的兴奋模样,许辰盯着他说道:“你这话要是让老师听到了,会打断你双腿的!”

周康笑嘻嘻的回道:“大哥的腿只怕会先断的!”

“我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许辰拂额叹道。

“嘿嘿!”周康傻笑着。

“行了行了,这事等我们把城外那群苍蝇解决掉再说吧!”许辰摆手说道。

“嗯!”说道城外的这帮家伙,周康也再度了认真起来。万安早就到了升州,对于他的来意,周康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加上这些天他掌着升州城的城防,对于城内来了些什么人知道的一清二楚,于是便开口汇报道:“和城外一样,升州城内这几天也来了不少生人,应该就是万安所说的那些宗师境高手了!”

“他们都在哪?”许辰问道。

“来的人不少,足足二十多个,只不过成分很复杂,一拨一拨的进城,进城后便四散开来,轻易不与其他人碰面,这帮家伙功夫又高,一心隐藏起来,想要找到他们很难!”周康回道。

听完后许辰的眉头便不由的皱了起来。

“大哥,城外的家伙现如今已经聚到了一起,除了已经碰过面的八个,还剩十二个,这些人一旦聚集到了一起,战斗力可不是当初二人一组能比的了的!我看那些个宗师境的家伙一定也是看到人家聚到了一起,人数众多不好下手,可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去,这才会藏在城里等消息。我们要是想依靠这些宗师境的家伙对敌,恐怕很难啊!”周康说道。

许辰淡淡的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前几日攻城的杨询去了哪里?也被李易调去杨寿了?”

周康不明白大哥怎么一时间又将话题引到杨询身上去了,但还是飞快地回答道:“没有!杨询昨日突然退兵,如今正驻扎在大江北面的江浦。”

“哦……”许辰听了,微微点头。

“三万骑兵虽然没了,但是朝廷当初下令划拨的其余七万兵马却还在向着淮阴郡赶来。虽然李伦如今战死了,但想必朝廷很快就会再派一个大将过来,这一回武将世家们应该不可能再得逞了,来的必然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宿将。”许辰自顾自的说着。

周康听的有些疑惑,只好开口问道:“这些对我们统合这帮宗师境高手有帮助吗?”

如今来到升州城的宗师境高手共有二十几人,看上去数量已经十分庞大了,毕竟按照鲁智的说法,整个天下也不过百人而已,而且这还不算得到了消息正在往升州赶的。

然而城外的修真者却有足足十二人之多,按照以往江湖上的惯例,想要击杀一组两人修真者至少需要四五名配合默契的宗师联手方才有一线希望。

可如今赶到升州的二十几名宗师境高手却是互不统属,乃至相互间还有着不小矛盾的人,现如今只怕都在窥视城外的修真者,所以才没有将相互间的矛盾挑开,可要想让他们联合御敌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对于这些宗师境高手而言,修真者的丹药是他们唯一的追求,对吧?”许辰这话不光是对周康问的,同时还看了身旁站立着的鲁智、柴老二人一眼。

三人听了自然默默点头。

“那这就好办多了嘛!”许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就怕他们无所求,既然这些人为了修真者身上的丹药都可以暂时放下相互间的仇怨,那么让他们暂时联合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要怎么做?”周康问道。

“简单!先从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师境出手!”许辰胸有成竹的回答道:“天下的宗师境,大部分都出自世家大族,或至少与世家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很好理解,毕竟学武本就是件奢侈的事情。既然出身世家大族,那就好办多了!直接让朝廷下令,征调这帮人暂时入伍,借着平叛的名号,他们也能省下不少的麻烦,毕竟要不了多久,叛乱就会彻底蔓延到升州了!”

第八十五章 奇怪的风波

已是盛夏,曲江池上的荷花正在娇艳的开着,池边的小径上,一个青衣内侍正气喘吁吁的往湖心小岛赶去。

湖心小岛上的凉亭内,大唐天子李隆基正悠闲惬意的赏着歌舞,身旁只着轻纱的杨玉环时不时地将一颗颗葡萄去皮,翘着兰花指,优雅的将其送入李隆基微张的口中。

“陛下,陛下,不好,不好了!”青衣内侍满头大汗的冲进凉亭,扑倒在地,大声嚷嚷道。

歌舞为之一滞,李隆基眉头皱起,不快的斥责道:“何事惊慌?”

“陛下,淮阴急报,李伦战死了!”青衣内侍急忙道。

“什么?”李隆基惊立而起,大声问道:“李伦死了?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花大人来报,李伦出兵与叛军交战,全军覆没,战死沙场了!”青衣内侍只是个看门传话的人,知道的实情也不多。

“滚!还不去把花大叫进来!”李隆基怒气冲冲的喊道。

花大平常出入禁宫都无需通报,径直进入便可。然而最近几日来,酷热难当,朝堂上又吵得不可开交,心烦气躁的李隆基便躲到了曲江苑来,同时下令,不经通传,任何人不得入内!

青衣内侍得令之后,只好再度火急火燎的向大门跑去。

半响后,在门前等的同样心焦花大才被内侍领了进来。

花大觐见的时候,李隆基已不在湖心小岛了。大殿之上,花大一进门,李隆基便开口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才几天啊?李伦就死了?”

“回禀陛下,李伦率三万骑兵意图突袭扬州,却不料叛军早有埋伏,在杨寿将其围歼,三万兵马全军覆没,李伦自己也被叛军阵斩。”花大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南方的战况汇报了一遍。

“该死!李伦该死!轻敌冒进,想立功都想疯了吧!”李隆基大声吼叫着。花大的汇报中虽然没有任何评判性的言辞,但李隆基在位多年,虽不曾掌兵,但浅显的军事还是了解的,只一听花大的汇报,就不难看出李伦的灭亡之道。

“其余的兵马呢?”李隆基双目圆瞪,盯着花大问道。

“回陛下,此次阵亡的三万兵马俱是河北郡的骑兵,乃是最先赶到淮阴的平叛部队,其余七万兵马尚在赶去淮阴的路上,目前最近的一支至少也相距百余里。”花大回道。

“叛军现在何处?扬州周边郡县丢了多少?”听到其余的兵马并未损耗,李隆基微微轻松一些,转而问起叛军的动向来。

“叛军在杨寿设伏之后便再次龟缩回扬州,不曾向北进犯淮阴!”花大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心中也有不少的疑惑和猜测,但他紧守自家的本分,内卫的作用就只是圣上的眼睛,只管如实汇报情况,分析战况那是宰相和将军们的事。

听完后,李隆基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方才抬首高声道:“摆驾回宫,让百官到含元殿候着!”

……

不多时,含元殿内,文武百官分位次坐好,在此等候皇帝的到来。

“徐相,圣上这几日不是都待在曲江苑避暑吗?怎的今日突然召集群臣?这场面有些大啊!”徐番身后,一个相熟的官员凑过来轻声问道。

徐番微微摇头,回道:“老夫也不知晓,想来是出了大事吧!”

前些日子,朝中出了一件算不上大,却也不小的事。起先,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御史站出来弹劾东宫一个更小的小官在前一阵子长安粮荒的时候,囤积居奇,中饱私囊。

本来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御史干的就是鸡蛋里面挑毛病的活,再者前一阵长安粮荒的时候,囤积居奇的人不在少数,徐番自己就杀了不少,都用不着御史特意拿到金殿上来弹劾。

自从王策将第二批粮食运到长安之后,长安的粮荒早就彻底解除了!那些个原准备观望的粮商,看到户部衙门门口的“为民粮铺”再一次从码头上源源不断地搬运下数之不尽的粮食后,一个个便发了疯似的降价,仅仅半天的时间,粮价就跌回了之前的水平。

不管那些个粮商是不是损失惨重,朝堂上的这些大老爷们却纷纷松了口气。按理说这件事到了这里也就该结束了,徐番不负圣上所托,完美的解决了长安粮荒的问题,虽然下手狠了点,但是没有出一点儿乱子,李隆基还是很满意的。

可是偏偏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一个小小的御史却突然间上了一本弹章。起先徐番也没在意,可没想到弹章一上,立马就站出一大帮御史来,也开始弹劾起东宫里的官员。

东宫的官员都是预备给太子登基之后用的储备人才,这些人大多年纪不大,品级也不高,更不可能有什么实权,唯一有的便是一个美好的希望。

这样的一批人面对着御史们汹涌的弹劾自然抵挡不了几下,一个个就只能干等着接受处置。

可等这些受到弹劾的官员被下狱之后,三木之下竟然招供出了更大的秘密!

东宫太子,一向以敦厚纯良示人的李亨竟然在前一阵粮荒时,暗中操控着长安的粮商!

此事一出,自是石破天惊!

太子李亨立刻上书辩解,声泪俱下的哭诉,金殿之上竟然说出自己德行不够才会引来小人觊觎,恳请皇帝罢黜他太子之位等等的话来……

李亨这话一说出来,朝堂上立刻就炸开了锅,支持李亨的人自然极力劝阻,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却在道貌岸然请求皇帝定要彻查此事,还太子一个清白云云。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朝堂上这几个大佬要是还闻不出阴谋的味道来,那就白活这么多年了!不仅大佬们,那些个心思灵敏一些的官员们也一个个猜测开来。

徐番是御史大夫,实权统领御史台,最先跳出来的人又都是御史,所以自然而然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目标。

级别低一些的官吏肯定会说,徐相哪有那么傻,会蠢到明目张胆的用自己的下属去挑事?但爬到了高层的官吏心中却自有一番计较,虚虚实实的手段谁都玩过,很难说徐番就真的不会这么干。

但想了想后,却又发现徐番没有动机。当初在粮荒的那一阵子里,徐番杀了很多人,可有东宫背.景的人却没死一个,既然那时候都没动手,没道理事情过后再动手啊!其实,这倒不是徐番徇私,而是东宫的人压根就没掺合进来!至少,徐番就能肯定,在他得到的情报里面压根没有东宫的影子。再者徐番初登相位,和太子几乎没有过节,徐番的势力又多是依靠李隆基建立起来的,和太子也没有多少冲突。

百官们想不通,于是又将视线放到了李林甫身上,毕竟这家伙有前科,以前曾经支持过寿王争夺太子之位,这些年也时常有针对太子的事发生。

但太子的位子都坐稳十年了,寿王那家伙在百官心中的印象远没有太子李亨来的深刻,所以百官也想不出李林甫出手的动机来。

就这样一个个的猜过去,却都没能找到一个高矮胖瘦都合适的人出来。

低级官吏糊涂,想的却也单纯些,高级的官吏汇集的信息虽然多谢,但干扰项也更多,就更加无法找出一个清晰的答案来。

就这样纷纷扰扰的吵了好几天,又派人彻查了那个下狱的小官,那几个小官仿佛抵抗不住莫大的压力一般,堂审的时候竟又翻供了!只说自己受不了酷刑,这才会胡乱攀咬。

卷宗呈上来之后,朝堂上的争吵才渐渐停歇,李亨有惊无险,继续回去做他的太子,而那几个诬陷的小官却被流放边关。

这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那几个倒霉的东宫小官之外,朝堂上没有受到任何的冲击,百官们甚至没能看清其中三味,事情就已经悄然结束。

但一些心思通明的人,心里却有着自己的看法,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李隆基也正是被这一场风波吵得烦闷,这才离开皇宫,前去曲江避暑。然而今日却突然召集群臣,难免有些心思多的人会遐想万千。

徐番身后的这个便属于想的多了,心里拿不定主意,这才会出声向徐番打探,事实上此时此刻的大殿上,几乎每个人都在瓮声交谈着。

前几日的风波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这是每个人心中的共识!

就在百官的猜测中,李隆基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大殿。

一进来,李隆基便火冒三丈的将一份内卫的密保用力的甩到了武将序列最前面的那几个白发老将面前。

“都给朕看看!这就是你们为朕选出来的将军!呵呵,好本事啊!一战就丢了大唐三万勇士,你们说说,这天下有多少兵马够你们败的!”

李隆基的吼叫让那几个白发老将脸色大变,一个个连忙捡起地上的密保,迅速的翻了起来,片刻之后,几人便纷纷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的回道:“陛下恕罪!臣等无能,让陛下忧心了!”

“呵呵,无能?知道自家无能,还要拼了命的往里钻,抢功劳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自己没本事了?”

李隆基句句诛心,吓得那几个老将趴在地上浑身打着摆子。

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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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各有心思

大殿之上的李隆基龙颜震怒,然一小部分的官员却没由来的松了口气,此刻正在私下交流着。文臣、武将都有,借着盛怒下正在训斥老将的皇帝的掩护,隐晦的完成着相互间的交流。

作为大唐最高权力的汇聚地,金殿之上从来就不会缺少争斗,你方唱罢我登场。前几日那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风波波及不广,然久经考验的大佬们却更愿意将其视为一场惊变的开端,连带着各自的手下也紧张不已。

今日皇帝的急招,很自然的被百官们视作前几日的延续,却没想到被南方的战局打乱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准备。

皇帝已经骂了好一阵子了,老神在在的三位宰相也觉得自己该出面说些什么了。

陈.希烈领头,拱手说道:“陛下,事已至此,苛责无益,为防南方战局糜烂,还请陛下早作决断才好!”

平叛的主将死了,当务之急自然是重新挑选一名将领前去接替。在这一次的平叛人选上,陈.希烈打定主意不掺合,一切由皇帝决定。他是兵部尚书兼首相,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要表达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李隆基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只好将目光转向李林甫。

这片刻间,内卫的那份密保也在三位宰相手中传阅了一遍,见皇帝将问询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李林甫回道:“从奏报来看,李伦此次该是轻敌冒进才会糟了叛军的埋伏,老臣以为该换一名经验丰富的宿将才好!”

“该换何人?”李隆基问道。

“河东节度使王忠嗣!”李林甫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刚才那些在私下交流,并有些跃跃欲试的官员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李隆基看了李林甫一眼,坐在李林甫对面的徐番同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等到李隆基将视线转到徐番身上的时候,徐番只沉默了片刻,便开口说道:“老臣也觉得王忠嗣可当此重任!”

“你们呢?有别的看法没?”李隆基冲着百官问道。

“臣等附议!”不管反应快的还是反应慢的,在政事堂两位相爷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剩下的人已经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了。

“那好,就让王忠嗣走一趟吧!”李隆基下令道。

朝堂上的结果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层次低一些的官吏实在无法想通为何右相会举荐王忠嗣前去平叛,这分明就是给王忠嗣送功劳嘛!一直到此时此刻,长安的官员们依旧没把南方的那场叛乱当回事,李伦的确死了,但轻敌冒进的帽子已经被盖上去了。低级别的官员们自然无法对正活动在南方的叛军实力有个清晰的认识,而级别高一些、了解的多一些的官员们见王忠嗣出马了,对这场叛乱也就没多少担心的了。

相比叛军的死活,官员们更想看清宰相们的意图,从几天前开始,长安朝堂上就充斥着一股古怪的氛围,不把这些看清楚,要是大的风波真的来临,恐怕真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就太可悲了!

前几天那场风波里面,出场的全是小鱼小虾,太子李亨勉强算个大个的,可百官们显然不太满意,以往的政潮中,若是没有几个朝廷大佬加进来,百官们就会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先头的小鱼小虾们很像刚开始的前.戏,正当所有人都在等着接下来的大事时,李伦的死却稍稍打乱了这个节奏。而今日短暂的朝会上宰相们令人恐怖的默契,更是让百官们惊疑不定。

事情仿佛就这样结束了,让许多人看不清也摸不透,但他们清楚,除了三位宰相以外的几位重量级大佬必然知道些什么,只是没说出来。有些心思灵敏的人,综合一下前面的一场短暂风波和今日朝堂上挑选平叛将领这两件看似无关的事,却也自认察觉出了一些内幕。只是大佬们都不曾开口,这些个聪明人最多也只将其当做酒后的一些醉言。一时间,长安城内到处都是这种暗中的尘嚣……

不管百官们怎样说、怎样做,河东节度使王忠嗣还是很快接受了将令。

其实自从上一回河西、范阳两镇节度使空缺,引来不小风波,最终安禄山如愿兼领两镇,哥舒翰统领河西军镇之后,王忠嗣这个河东节度使便一直没出过长安。

王忠嗣当初乃是以述职的名义进京的,按理最多月余便应回去,河东乃边镇,主帅不在也不是个事儿!可皇帝却迟迟不肯召见王忠嗣,只让其在驿馆待着。

直到这一次,被任命为新的平叛主将。

东宫,太子李亨的书房内。

太子李亨正端坐主位之上,蹙眉沉思着,几位谋士分左右坐着。

“殿下,李林甫此举到底有何用意?”一位文士问道。

“他应该已经察觉到我们了!”李亨双眼深邃,口中喃喃道。

“不错!咱们前几天表面上做的无迹可寻,实则对于李林甫这样的老狐狸来说,只需有个猜想便可,有无证据根本无关紧要。”一位上了年纪,两鬓花白的老者颔首而言。

“那他今日为何要举荐王忠嗣?卖好与我等?”先头那位文士疑惑问道。

“不知!”老者微微摇头,旋即却想到一个可能,转而看着李亨问道:“殿下,南方的叛军实力到底如何?如今又占了多少郡县?”

“你是担心李林甫故意举荐忠嗣,好借刀杀人吗?”李亨问道。

老者点头,说道:“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李亨想了想,说道:“兵部给的奏报上,叛军如今不过几万人,也只占了扬州一郡。至于更加准确的情报,内卫那边肯定有,只是孤无法查看!”

老者听了,额头皱的更紧,说道:“李林甫本就是扬州出来的,他也许知道的更多些。若真是借刀杀人之计,王将军此行只怕就凶险了。”

“无妨,忠嗣也是经年的老将了,战场上的事还是交给他吧,咱们只需给个提醒便可!”李亨说道。

“也好,这一回咱们贸然发动,已然引起百官注意了,如今长安城内处处都在流传殿下的蜚语,接下来咱们还是沉寂一些才好。”老者谏言道。

“孤理会的!”李亨点头接受。

“李林甫那里倒也解释的清楚,为何徐番此次的态度也会如此鲜明呢?这可与他以往的作风不符啊!”那文士提问道。

李亨想了想,摇摇头,回道:“徐番此人,孤接触的不多,他是父皇的人,他这一次的用意,孤也不曾猜透!”

就在李亨等人苦思冥想徐番的目的时,徐番也正在自家的书房内沉思着。

前几日的风波,徐番如今想来,已然逐渐清晰,太子李亨不知为何,特意在皇帝和百官面前演了一出戏。自污求全,这一招他也用过,算不得稀奇。当今日皇帝将南边的情报公开时,徐番认为李亨定会趁此机会帮王忠嗣拿下平叛主将的位子。

当初河西节度使突然被哥舒翰拿去,徐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缘由的人。为此,他觉得太子此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尽快将王忠嗣调离长安,既为保住王忠嗣,也是为了让自己彻底安全。而李伦的突然死亡,便让太子一系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正当他们准备发动时,却没想到一向和太子关系不好的李林甫,竟然会推荐王忠嗣!

徐番不知道李林甫此举有何用意,但他也只是想了片刻便也同意了王忠嗣的这道任命。徐番要求的很简单,他只希望南方的叛乱能够尽快结束,如此他心中的负罪感就能少上一些。而王忠嗣这个百战名将显然要比李伦可靠的多。

“老爷,三公子来了!”徐伯将王策领进了书房后,便退了出去。

“来了啊!”见王策来了,徐番便停下了沉思。

“老师,大哥让我来求一道旨意!”王策开门见山说道。

“哦?什么旨意?”徐番问道。

“大哥如今手上人手不够,希望老师能够许他就地招募兵马!”升州那边的实情,王策自然一清二楚,许辰要做的事,王策也很明白,但修真者这样只存在少数人口中的秘闻,许辰等人依旧决定不让其扩散开来。一旦拿到招募兵马的许可,许辰紧接着便可去与那些藏在升州城内的宗师境高手们谈,同时也能正大光明的扩充自己的人手,解决人手不足的困境。

“募兵?你们手上不是已经有千余人了吗?加上升州的府军,还不够用吗?”对于自己这几个徒弟的实力,徐番多少有些了解,这些明面上的事,许辰他们也没打算瞒着徐番。

“老师不知,前些天升州已经受到叛军进攻了!我们手上的兄弟死伤三成,升州府军战力更是不堪。如今大哥手上的人手已不够防守升州城了!”最高明的谎言讲究的便是九真一假,王策隐瞒了修真者的事,却将一些明面上的东西摆了出来。

兵部的奏报还在路上,原本可以用的内卫渠道,粮荒之后也被皇帝收了回去,算是对徐番在粮荒时过激做法的一个惩罚,也算是给了群臣一个交代。为此,徐番此时对升州之战了解的不多,刚才朝会上的那份内卫的密报对升州之战也语焉不详。

第八十七章 各自的惆怅

宣阳坊位于东市西南方,靠近坊门的一处小院里,一位少年正手脚麻利的收拾着东西。

一位俊朗的少年推开了小院那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近一看,遂疑惑开口:“你要走了?”

那正在收拾东西的少年将包袱在背上扎好,包袱不大,也就几件换洗的衣物和这几月来做坊丁赚到的几百枚大钱。

少年回过神来,正是当日在民德门刺杀安禄山未果的张天意。

张天意看着来访的肖焱,笑着点头道:“是啊,要走了!”

肖焱有些惆怅,问道:“你要去哪?接着报仇吗?”

张天意笑了起来,说道:“杀父之仇是一定要报的!只不过我想明白,光靠刺杀是不可能杀死安禄山的。”

“那你准备怎么做?”肖焱问道。

“我要去从军了!”张天意认真的说道。

“从军?”肖焱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张天意认真的点头,解说道:“这些天来我想通了,想要杀死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法子无非就是两种,武力或者权力。上一次的失败已经证明,以我如今的武功是没可能杀死安禄山的,何况以后的他会更加的难杀。而我想要在武功上再次突破,至少需要几十年的积累,杀死一个垂死之人可算不上报仇。退一万步说,即使我侥幸突破到宗师境界,身为两镇节度使的安禄山,收买几个宗师境也不是难事。”

“所以你想去当兵,掌握更大的权力?”肖焱听明白了张天意的话。

张天意双手摊开,无奈笑道:“不如此还能怎样?吟诗作对我也不会啊!文官做不了,只好去杀场上拼一把了!好在在这方面,我也算家学渊源。”

肖焱理解张天意的想法,心里虽有些离别的不舍,但也说不出阻扰的话来,反倒热心道:“王帅明日便要出发,不如我找大伯帮你求一副告身吧?太大的职事也没有,但总好过从小兵开始。”

张天意摇了摇头,感谢道:“不用了,我不去王忠嗣的军中。”

“哦?”肖焱看着张天意。

张天意随即解释道:“王忠嗣和家父有些渊源,若我在他军中任职,以后行军布阵,我张家的兵法定会叫他看出来的!”

“你担心他会告发你?”肖焱问道。

“这倒不是!”张天意摇头,转而说道:“只是家父曾经说过,王忠嗣此人长于军阵却拙于谋身,私下里与太子又不清不楚,恐怕难得善终。我是要去升官的,跟着这样一个主将可没什么前途!”

“哦……”肖焱听完认同的点头,张天意对王忠嗣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还只是猜测,肖焱当日可是亲眼看到过,虽然那时他不知道双方的身份,但身为内卫的他后来一打听,还是很容易就得知了详情,张天意不去投靠王忠嗣也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你准备去何处参军?我多少还能帮你一下!”肖焱热心道。

张天意这些天来多少察觉到了肖焱身份的不凡,对于他的好意,张天意十分感激,然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这次要去升州参军!”

“升州?”肖焱面露不解。

“不错!除了王忠嗣的任命外,朝廷昨日另外发了一份允许江南东西两道各州县就地募兵自保的诏书。”张天说道。

这道诏书肖焱也知道,只是他不理解张天意为何独独选择了升州。

看着肖焱疑惑不解的样子,张天意笑笑,解释道:“我听衙门里的官吏私下说,这道诏书是徐相提议的,其实为的是让他的几个学生在升州能多几分自保之力。后来我也打听了一下,徐相在升州的确有几个学生,而其中的大弟子前些天刚被任命为升州制置大使。”

“你想啊!徐相做这样的事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家的几个学生捞一把军功,以后也有些资本,毕竟大唐最重军功。徐相那几个书生徒弟能懂什么兵法啊!我只要一去还不得被他们奉为坐上宾?到时候只要打胜打几场小仗,有徐相在京师看着,谁敢贪墨他学生的功劳?我只要好好的跟着这几个衙内,还怕升不了官吗?而徐相如今手上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将,到时只要入了徐相的法眼,借助徐相的势力,弄死安禄山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张天意成长的很快,本来就聪慧的少年,在这几个月来有意识的思考下,已然懂得借势了。

肖焱看着满脸自信的张天意,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笑道:“也好,那你就去吧!一路保重!”

“你也是,以后要多注意安全!”张天意走过来,伸出双手抱住肖焱,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别:“好了,我走了!”

说完,便挎着一口青锋剑,出门大步离去。

肖焱在小院里待了一阵子,看着熟悉的朋友渐渐远去,叹了口气后,方才举步离开。

遥远的升州城,城外的一处小山上,一位看上去不到三十的青年人正面带惆怅望着不远处的城池。

“夏侯师兄!”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跑了过来。

那远眺的青年闻声转过头来。

“师兄,你又在担心云师兄了?”少年问道。

青年沉默点头。

“其实要我说吧,师兄压根没必要担心,云师兄可是我们里面修为最高的人,身旁还有慕容师兄随着,不可能有事的!”少年人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忧愁。

青年看了看一脸轻松样的少年,心中叹道:“也不知临域发生了何事,竟将宗门内所有空闲的力量全调了去。否则此次也用不着让这些半大的孩子来冒险了!”

是的,在无尘老祖当初发布任务时,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一次的任务会有什么风险。可是到了现在,青年人已经无法压制心底的那股恐慌了!

先是马师兄和灵儿出了事,千里符都被激发,随后当他赶到这里时,却发现千里符的信号竟在遥远的大海上,面对茫茫大海,青年不敢擅动,只好等其他的师兄弟们前来。可是等到他们汇集一处后,千里符的信号竟然消失了!

而在此等候了多日的他们却突然发向,本该距离此处最近的云师兄等人竟然一个都未曾出现!

青年人可不像少年那么乐观,他也是出来过几次的人,对外界蛮荒之地的凶险有着清醒的认识。按理云师兄等人该是最先到达此处的人,如今迟迟不曾出现,只能说明云师很可能早已身遭不测了!

但为了不打击身后这群未经历练的师弟们,青年还是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师兄,你说何无庸那帮人到底想干嘛啊?本来说好一块扎营的,可这家伙偏偏要带着自己手下那帮喽啰跑到另外的山头去。还说不愿跟我们这帮垃圾混在一起,我看他才是垃圾好吧!仗着自己老子是四长老,就看不起人了!什么玩意嘛!”少年人越说越来气,碎碎念的说叨个不停。

听到这里,青年人的眉头深深皱起,本就烦闷的心情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原本他们师兄弟一十二人在此汇合,青年人作为此地年龄最高,辈分也最高的师兄,按理该由他来统领这一干师弟的。可是那个叫作何无庸的人,却仗着自己长老会四长老的父亲硬是不服从青年人的号令,双方大吵一架之后,何无庸便带着自己一帮狐朋狗友跑到了对面的一座山头去了。

青年人没有学过外界野蛮人的兵法,但是力量不宜分散这种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可如今他们一十二人,硬生生分成了两队,这让本就不安的青年更加的不安了!

“师兄,你说灵儿师妹的千里符最先触发的地方明明就在山下的这座城池里,那为何我们不进去查探一遍啊?在这里干等干吗?我们身上的灵气镯已经快用完了啊!”少年人看了看手腕上快要见底的灵气镯,头一回有些忧心道。

身在外界蛮荒之地,不比在宗门。在宗门的时候,只要不施术,基本不会有灵气的损耗,可在这毒素密布的蛮荒之地,他们身上的灵气无时无刻不在减少着。即使不施术,来到外界这么长时间了,手腕上的这只灵气镯也快要用完了,就算怀里还有一个备用的,可是他们还要赶路回去啊!

“是啊,师兄,要不我们回落难原吧?去找掌门和老祖,再在外面呆着,只怕我们的灵气镯不够我们返回宗门的!”又一个少年走过来说道。

青年人见此,只好宽慰道:“大家都别急,我们快步赶回落难原,要不了多少灵气的,等见到掌门和老祖,他们身上的灵气镯和咱们的不一样,里面存储的灵气比我们多了百倍不止,到时只要任务完成了,还怕掌门和老祖不把咱们带回去吗?”

少年人听了,笑了起来。最先那个少年便建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入城去探查吧!神识放开,不怕找不到人!”

灵儿的千里符如今已经失效,他们不知道他们要找的那个“天命之人”是否还在山下的城市里,只是在这帮少年人看来,怎么也要下去查探一遍,才好向掌门和老祖有个交代。

少年人这么一说,青年却苦笑摇头:“不行的!要是能去,我早就去了!”

第八十八章 适者生存

【累死累活总算把一些该介绍的东西介绍了一下,一些解释虽然还有些不全面,但好歹能够见人了……】

“为何?”听到青年人如此答复,那少年充满了疑惑。

“你可知咱们出发前老祖为何要叮嘱我们尽量在山野间行走吗?”青年人问道。

一干少年互视一眼,齐齐摇头。当先那少年却忽然想起秋玄老祖在大湖上的话来,问道:“是为了避开野蛮人中那些所谓的宗师吗?”

“这些所谓的宗师只是一方面,虽然这些年来各域时常有外出的人丧命于这些野人手中,但这些人还做不到使我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步。”

青年人名叫夏侯月,与慕容冲一样,也是昆仑域中一个传承了万年的家族中子弟,只是夏侯家不像慕容家一般以武传家,虽然留住了传承,然武力上的不足让夏侯家在昆仑域中没有过多的话语权。这也是那身为长老会四长老之子的何无庸敢和叫板的原因所在。

但夏侯家历史悠久,家中典籍比之宗门的藏经阁也差不了多少,为此,对许多禁忌了解颇多。这些禁忌原本夏侯月是不准备、也不能对师弟们透露的,但如今这时节,夏侯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们之所以隐秘的行事,实在是我们不能让外界的野人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啊!”当初在夏侯月得知这个结论时也是痛苦许久!

“为何?”果然,一向骄傲的一干少年们听到师兄这充满了苦涩、无奈的话语,内心充满了震惊!

“难道我们竟是在躲避这帮蝼蚁一般的野人?难道我们不应该是不屑于和野人为伍吗?”这是几位少年此刻的心声,他们听的清楚,也看得明白,夏侯师兄的言语和脸上无奈的神色,告诉他们,这才是现实!

“师兄,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少年不干的问道。

“因为灵气!”夏侯月深吸口气,平复了心绪后这才尽量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去解释这已存在了数千年的秘密:“万年前的那场天地巨变,你们在宗门内想必也听过不少。可你们不知道的是,那时候,凡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或是身份高贵的贵族,早在大变之前就已然做好了逃离的准备。等到这些人离开这方天地之后,天地剧变,灵气急剧减少,一场大灾让我们的先祖们死伤惨重。那种凄惨即使过了万年,透过枯黄的典籍依旧让人心惊胆寒……”

“后来,当灾难渐渐弱去,残存的人们开始利用一些权贵和高手遗弃的阵法来圈住天地间那残留下来为数不多的灵脉,也隔绝着大变后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毒素,借着这些灵脉产出的少量灵气艰难的存活着,这些被阵法圈起来的地方便成了我们如今生存的各域。”

“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各域中的灵脉也开始受到毒素的侵袭,渐渐的萎缩,域中的灵气也就越来越少。这万年来,原本巨变之后残存下来的一些练虚、化神期高手们也因为灵气的缺乏,修为不得寸进。这些人或是离开这方天地去追寻前人的脚步,或是觊觎他域的灵脉从而大打出手,挑起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只为争夺那所剩不多的灵脉。”

“可是到了近千年,各域的灵脉愈发的少了!随着最后一位化神期高手的陨落,各域的力量开始平衡,即使觊觎他域的灵脉也无力挑起战乱争抢。同时,修为高深的老祖陨落后,各域灵气的消耗也变少了,毕竟一位化神期老祖消耗的灵气乃是元婴的的千万倍不止!”

“也就是这样,各域如今才有了和平!老祖们相互约定用谈判来解决各域的纷争,并且明令禁止各域修士间进行生死争斗!但其实这种脆弱的和平是保持不了多久的!因为数千年前,当最后一个练虚期老祖陨落之后,各域间同样出现了一段这般和平的时节。呵呵,不是别的原因,就是因为练虚老祖死了,灵气暂时够化神期老祖们用了!可等到灵气再一次不够的时候,战乱依旧还是到来了,直到最后一个化神期老祖陨落。由此观之,等到我们现如今灵气不够的时候,战乱必将再一次来临,并将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个元婴期老祖陨落才会终结!”

“这……”少年人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只存在秘密典籍中的秘闻,听完后,一个个早已面色发白,身子颤抖不已。

“不让野人发现我们的存在,难道是担心……”最先那个少年看来还是有些胆略的,听到如此沉重的秘密后,大脑竟还能快速的思考。

夏侯月沉重的点头,苦笑一声,说道:“说来可笑!我们这帮自觉高人一等的修士,竟然还没有蛮荒之地的野人来的勇敢!当初大变之时,我们的先祖只顾着一味的逃离,一味的躲避着毒素,却没曾想那些蛮荒之地的野人竟然在直面毒素的侵袭,虽然也一大片一大片的死去,可依旧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存活了下来!后来,经过千年的适应,这些野人的身体竟然适应了外界无处不在的毒素!”

“呵呵,然后让我们这群自认高人一等的懦夫悲哀的事就理所当然的发生了!这些适应了外界毒素的野人开始从他们原本聚居的山野中走出,来到那些我们先祖们曾经赖以生存,大变后却被抛弃的土地上,繁衍生息,并且不断地壮大!逐渐形成了他们自己的文明。要不是受到我们几次大战的波及,被洪水、冰川掩盖了生存的土地,阻挡了文明的进程,这帮野人如今文明的高度恐怕不止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毕竟,当初我们仓皇的逃命之下,还有遗留了许多先进的东西被野人中的优秀存在继承了去!只是因为缺少配套的工具,那些被他们得到的我们先祖的文明成果在他们手中无法发挥原有的力量罢了。”

“我们修士看起来高人一等,在这方天地下,其实倒更像一群可怜的囚徒!而且还是见不得光的囚徒!”

“我们不敢让外界的野人发觉自己的存在,因为一旦野人们知道了灵气的作用,这些生命短暂的野人定然无法抵御多存活几年的诱惑。修行除了让我们掌握更强的力量、体魄外,还能让我们拥有更长的寿命!虽然这样的寿命长度比之万年前我们的先祖已经大大的缩水,但和外界这些只能存活百年的野人相比,依旧有着让他们无法抗拒的魔力!”

“若是让野人们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查找我们的下落,然后动用所有的力量来抢夺我们本就不多的灵气。各域的守护大阵虽然威力不凡,可面对这些蚂蚁般的野人,依旧不敢轻视!”

夏侯月舒缓的语调让少年们不由的背脊发凉,有那倔强的少年忍不住出口说道:“怕什么?杀光这帮野人不就好了!”

“呵呵,少年可谓啊!”夏侯月摇头苦笑一声,说道:“哪有那么简单,若是能将野人清楚干净,岂会让他们繁衍到如今这等规模?最开始的时候野人数量不多,任谁也无法注意到这群蝼蚁的力量。真正让各域注意到这群野人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时候,那时野人的数量开始急剧增长,武器也不再只是土石草木。可那时正是第二次各域大战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各域忙着争夺灵脉,哪有时间去关注这些野人的小打小闹?确实,那时候只要一个化神老祖、或一些元婴老祖稍稍认真起来,即使不能将这块大地上的野人消灭干净,也能重创野人的力量。可那时候忙着征战的老祖们哪有时间管这些啊!”

“等到各域征战结束,化神期老祖全部陨落之后,才突然发现曾经羸弱不堪的野人竟然已然掌握了不凡的力量了!不光这一片大地,在昆仑山的那一边的大地上同样出现了人口众多,武力不凡的野人王朝!你们都知道,一只蝼蚁的力量不足惧,可是一旦蝼蚁大量的聚集在一起,又有优秀的领袖统领着,他们所能拥有的力量就不再是简单的相加了!加上文明的积累,野人早已不是当初那在荒野间与禽兽争食的野人了!”

“而反观我们,自从化神期老祖全部陨落之后,各域的力量急剧下降,同时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现如今已经没有一个域能够单独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毁灭这群野人了!因为在这灵气稀少的岁月,每一丝的灵气对于各域来说都是珍贵异常的,没有人愿意将宝贵的灵气浪费在野人身上。毕竟就算我们毁灭了野人也无法从他们手中得到丝毫的好处,而实力受挫的域却必然会被其他的域蚕食殆尽的!没有人是傻子,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没有人会去做!”

夏侯月说了很多,为了让这帮年轻的师弟们将这些延续数千年的秘辛一点点的理解消化,夏侯月非常耐心的为他们解说着。

“可是外界这些所谓的宗师还是知道了我们的存在!”最先那个少年听完后,发出一声感慨道。

“是啊!”夏侯月点了点头,无奈的神色再一次出现,苦涩的说道:“一千多年前野人们当中开始出现一群所谓的武学者,最开始称之为‘练气士’,也不知从哪寻来的门道,开始学着我们修行,只是外界没有灵气,他们只能用一些极端的方式辅助,虽然力量和我们比起来相差甚远,但依旧让这群人拥有了超过寻常野人许多的力量,演变千年,到了现在,其中武力最强的人便是这帮宗师了!”

“这么一些野人当中突出的存在,自然很容易就发现了我们的存在,然后碰撞、摩擦也就渐渐开始了……”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各域之所以会时不时的派遣一些筑基期人手外出,表面上是为了外出办事,其实根本就是在各域高层的默认下,让这些实力不够又不怎么受待见的子弟在这蛮荒之地上行走,为的就是把这群子弟送给外界的宗师,让野人们来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填埋这些宗师的胃口,将他们的目光引开,否则这些宗师迟早有一天会找到各域具体的位置!同样也是想用这种暗地里的厮杀,消耗外界宗师的数量。”

既然已经说开了,夏侯月也没了隐瞒的心思,索性将一切明说。

“什么?”少年们没有接触过这等的黑暗,也想象不出那些和蔼的老祖们竟会如此的狠心!

看着心神动荡的师弟们,夏侯月刚想勉励几句,却见一位师弟从山脚跑来,大声叫喊道:“夏侯师兄,不好了!何师兄他们不见了!”

第八十九章 收官

时间稍稍倒退,夏侯月向众师弟讲解千年秘辛的半天前,升州城内的许辰也接到了老三王策从长安传回的消息。

“老柴,劳烦你们俩跑一趟,去城中把那些藏起来的老家伙们找出来吧!”许辰飞快看完手中的信,遂冲着柴老、鲁智二人吩咐道。

“好的!”说完,二人便出门去了。

“大哥,原本不是准备让老师发一道命令各世家宗师境高手参军的行文吗?怎么变成就地募兵了?没了朝廷的强制命令,这些桀骜的家伙可不会主动跑过来受人约束的!”陆浩接过书信,匆匆浏览了开头,便迫不及待地疑惑问道。

许辰苦笑摇头,指了指陆浩手中的书信,示意他继续看下去,同时无奈说道:“谁能料到朝堂上这几天正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呢?”

陆浩赶忙往下看去,王策在书信中详细介绍了前些日子里长安朝堂的那场算得上平淡的风波,也详细说明了自己擅自更改大哥主张的缘由。

“怪不得,还好老三机灵,这种时候就算我们想要原先的那道命令,老师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在这种处境模糊的时候,任谁也不敢多生波澜。”陆浩看完后,夸了老三一句。

许辰赞同的点头,笑道:“募兵也不错,正好借此机会补充下我们的人手。”

“那城里这帮人该怎么办?”陆浩问道。

“既不能临之以威,只好诱之以利了!好在柴老他们那还留了不少的丹药。”许辰回道。

升州城南的一处小巷内,柴老独自的走着,巷子深处长着一颗垂柳,柳条翠绿,夏日的微风拂过,莎莎的摇曳着。

垂柳下靠着一位袒胸露乳的和尚,大和尚生的一声肥肉,脑门上油光蹭亮,一手抓着一支粗大的蹄髈,一手抱着一坛飘香的黄酒,酒味醇香,黄橙橙的酒液从大和尚的嘴角一直流淌到那圆鼓鼓的肚皮上。

大和尚正在打着瞌睡,呼声震天!

只是时不时的又突然挺直了腰,一手抓起蹄髈塞到嘴里,狠狠的咬上一口,随后再猛灌一口黄酒,咀嚼两下后,随即竟有死死的靠在柳树上再次睡了过去,最为奇妙的便是,大和尚吃喝之时,双眼竟一直不曾张开,看上去竟好似一直在睡着一般。

柴老走到大和尚身前,笑了笑,便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只葫芦,朝着大和尚随手便丢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大和尚伸手便接住了葫芦!“哐当”一声,原本那只手上握着的酒坛就那么摔到了地上,黄橙橙的酒液洒满了一地。

大和尚慢慢睁开了眼皮,瞅了柴老一眼,似乎尚带着迷糊,开口说道:“老倌毁了和尚的酒,这事咱两可要好好说道说道才是!”

柴老笑道:“马尿一般的东西也能算酒吗?大和尚还是先打开葫芦看看再说!”

大和尚哈哈笑了起来,一把拧开葫芦,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一口灌下,白胖白胖的脸顿时憋的通红。

“好酒!”大和尚费力的将喉咙里火烧一般的酒液吞了下去,一口大气方才喘了上来。

“哈哈,就冲这葫芦酒,老倌有事尽管直说!”大和尚小口的再喝了一回,爽朗的大笑道。

柴老非常感兴趣的笑了起来,问道:“你就不怕我在葫芦里下毒吗?”

大和尚望了他一眼,斥道:“你这老倌忒不实在!你能悄无声息的走到和尚三尺开外,还用得着下毒吗?”

“哈哈,大师果然是个痛快人!”柴老大笑了起来,一挥手,一个玉瓶又向着大和尚飞了过去。

大和尚瞬间放下手中的酒肉,油腻腻的双手小心的接住,打开看了一眼,双目火热的看向柴老:“这东西你还有吗?”

“不多!”柴老微微摇头,见大和尚瞬间失落下去,这才开口接着说道:“但人还剩不少!”

大和尚眼珠子转了一圈,幽幽的说道:“光靠咱两恐怕不够吧?”

柴老笑了,回道:“我家公子可不是只请了大师一人!”

“公子?”大和尚愣了一下,眼中似有一丝轻蔑闪过。大和尚乃是山野中自行修炼的好汉,打小就看不起那些依托在世家的奴仆。

柴老仿佛没有看到大和尚的轻蔑,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老朽破境至今,不过区区数月功夫!”

“当真?”大和尚惊立而起,双目浑圆的瞪着柴老。

柴老淡然笑道:“欺骗对于你我来说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不是吗?”

“哈哈,那行!快!快带某家去见见你那公子!”大和尚顿时心头火热。

“呵呵,和尚如此心急,不怕坏了佛爷的戒律吗?”柴老挪揄道。

“哈哈!屁的佛爷!若不是一个光头能方便许多,某家才不会理睬那些吃在念佛的秃驴哩!”大和尚爽朗的笑着,说着便催促柴老迅速离去。

与此同时,升州城北的一家酒楼里,鲁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二楼的窗沿上,一道青光闪光,玉瓶便被屋内的一人接住。

“我家公子有请!”鲁智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翩然而去。

片刻之后,当酒楼的小二哥端着酒菜叩开门扉的时候,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同样的场景不断在升州城内发生着,街头巷尾、青楼酒肆、道观庙宇,奇奇怪怪的地方住着奇奇怪怪的人。但当鲁智、柴老二人回到许辰的宅院时,后院那不大的草坪上,二十几个形形色色的人,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随意的站立在草坪之上。

当许辰这么一个文弱的书生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少人的眼中生出了淡淡的漠视,这种漠视直到柴老、鲁智二人站到许辰身后之后,方才稍稍减少了一点,等到万安出现时,这股漠视才渐渐化作了惊疑。

来的二十几个人多是南方大地上的宗师境高手,不像七宗五姓那些久在北方的宗师们,南方大地上的这帮宗师境,对于豫章万家的“平安”两位门神可是熟悉的很!

“怎么?堂堂万安难道也改投他人门下了不成?”有那忍不住的,便开口问了出来。

“难道这小子是你万家的人?”有那了解的多些,知晓万安绝不可能背叛的人,便开始怀疑起许辰的出身来。

面对问询,万安笑着冲众人拱拱手,说道:“家主差遣老朽来此相助许公子。”

“这些丹药也是你们万家出的?”有人举着玉瓶问道。

万安摇了摇头,笑道:“诸位手中的丹药都是许公子这几天夺来的!”

“他?”那人淡漠的看了许辰一眼,笑道:“我不信!”

人群中,不愿相信的还大有人在!

许辰见了,微微一笑,便从怀中掏出几样东西摆到身前的桌子上。

一颗黑色的铁球、一张火红的符篆,还有一只精致的灵气镯。

“如此,诸位可愿信了?”许辰环视了众人一眼,笑着问道。

来这的人大部分都见过甚至击杀过神秘人,为此对于桌子上的符篆和灵气镯还是很熟悉的。

“那个铁球是什么?”有人问道。

许辰拿起手.雷,把玩几下,冲着那人笑道:“没有这个,哪来的这些呢?”

那人双眼微眯,冷冷的盯着许辰,从嘴巴里吐出几个字来:“眼见为实!”

许辰笑了,就准备拉开铁环。前院却跑来一名少年,俯身向许辰汇报了片刻。

许辰双眼一亮,玩味的看了对面那名宗师境高手一眼,忽而笑道:“巧了!诸位若是想见识见识,不妨随在下出门一观!”

刚才和许辰对峙的那名宗师境高手,被许辰看了一眼后,竟仿佛有种劫后余生的惊悚!

升州城西门外,一行六人正向着城门走来!

“何师兄,这一次咱们定要把灵儿师妹找出来,来一回英雄救美!到时候灵儿师妹定会为师兄的雄姿所迷,说不定……”那拍马屁的人说着说着便露出了一脸猥琐的笑容。

“不错!不错!每次看到那乌炎跑到灵儿师妹身前,老子就来气!哈巴狗一般的人物,怎么能跟何师兄比呢?”

“可不是嘛!就说这一回吧,咱们都来了好多天了,乌炎那家伙到现在也没个人影,平时看他屁颠屁颠的往灵儿师妹身前蹭,一到关键时刻就跑没影了!救人这种事,当然还得靠咱们何师兄了!”

……

被五个少年簇拥着的自然便是何无庸了!

这一天,在山上等了多日的何无庸终于还是经受不住身边这帮狗腿子的吹捧,心头火热的期待着早点将灵儿救出,抱着同样是英雄救美的心思。以往在宗门,他不敢和身为大长老儿子的乌炎相争,但如今,乌炎多日未来,想想灵儿师妹可能就在山下的城池中,能够忍受这么多日,实在已经算是对得起长辈们的教诲了!

“都他娘的别啰嗦了!就要进野人的城池了,打起精神来!要是被野人抓住宰了,到时老子可不会搭理!”何无庸表面粗狂,实则心里还是有些计较的。他老子在长老会里排名第四,本就是个阴毒的性子,言传身教之下,何无庸也学到了一些,嚣张跋扈不过是他的掩盖罢了。

第九十章 收官(续)

“何师兄,有必要这么认真吗?”何无庸身旁一个精瘦的年轻人听了他的提醒,满不在乎的说道。

“就是!左右不过是一帮野人罢了,蝼蚁般的存在,能有什么威胁?”有人起头,便有人跟上。

“可是秋玄老祖说过,让咱们小心些的……”一个怯弱的声音悄悄响起,然被人一瞪后便乖乖闭上了嘴。

“哼!要是怕死的可以不去,何师兄这可不要无胆的鼠辈!”最先说话的那精瘦年轻人斥责了一句。

“就是,有何师兄在?能有什么危险?”

“不错!不错!以何师兄马上就筑基后期的修为,在一帮蝼蚁面前,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嘛!”

虽然,这样的马屁何无庸不知听过多少,但被人夸奖几下后,何无庸假装平淡的脸上,依旧免不了少许自得之色。

“好了,都别吵了!说实话,这也是我第一次出来,临出门的时候,老头子要我多注意外界的野人。虽然我也不信这帮野人能给把咱们怎么样,可既然老头子唠叨了那么久,那终归还是有些必要的,咱们也别想那么多,先进去看看再说吧!”何无庸制止了手下一帮人的吵闹,想起他老子临出门前的叮嘱,多少还是留着一份谨慎。

众人止住了争论,向着升州城西门快步走来。

升州城战乱初定,城墙上依旧有大军戒严,原本是禁止出入的,可许辰回来之后,从定星盘上得知了城外的状况,于是就大胆的下令,允许百姓自由进出,为的就是试一试引蛇出洞的办法。

但为了防止叛军混入,同时又派出精干人手把守四门,外紧内松,一旦有可疑人物便暗中将其控制住,这样做虽难保万一,可如今许辰的心腹之患乃是城外的一帮修真者,权衡之下也只能如此布置了。

好在这一日,正在向着西门走来的六人,没有辜负许辰所冒的一番风险。

西门的守兵全部被许辰换成了手下的弟兄,这些人从前些日子的攻城战斗起便一直守卫在此,即使城外的修真者们行事谨慎,也决计无法察觉出丝毫的异样来。

何无庸领着五位跟班,带着一丝谨慎、一丝新奇走进了这座野人的城池。

直通西门的这条大街,两侧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许多货栈,从西边郡县运来的货物大部分都在此处交收。战乱之前,曾是个车马辚辚的所在,热闹非凡,自打扬州叛乱传遍南方后,商贸往来便稀少了许多,前些日子,叛军悍然攻城,西门的这些货栈、商行便纷纷关上了大门,店家也不知跑去何处避难了。

但自打许辰回来之后,西门处的这两排商行、货栈便重新开了张。虽然货物往来比不上全盛时期,但也算得上车水马龙,独轮车、马车、骡车来来往往,一大帮力夫忙着卸货,三两伙计歇斯底里的叫喊着,那身着华服的掌柜便悠闲的在自家店铺内饮着茶水,不时指着外面斥骂两声。

走进城来的何无庸等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野人城池,当日去豫章城时乃是夜晚,豫章城又曾被战火侵扰,自然没有那繁华鼎盛的模样。

“师兄,你还别说,这野人的城池还挺热闹的嘛!”一行人打小就在宗门内长大,昆仑崇尚苦修,门内弟子多注重清净的修行,宗门里人数虽然也不少,可却大多都在埋头苦修,如眼前这帮繁忙、热闹的景象,在宗门内可不多见。

“师兄,要不然咱们先去找找有啥新鲜好玩的东西?难得出来一次,不好好玩玩,以后怕是机会很少了!”有人渴望的建议道。

“就是!就是!宗门每一次外派的任务,基本上轮不到咱们,下一回想出来,还不知要到何时呢!”刚才在城外,那有些怯弱的少年人,此刻见了这热闹的景象,一时间也忘却了紧张。

“怎么说话的?一个个就知道玩!师兄还急着去解救灵儿师妹呢!”那精瘦的年轻人装模作样的训斥两句,一双眼便火热火热的看向何无庸,谄媚的笑道:“师兄,要不然这样吧,咱们从此处一路寻去,既是搜寻,总要慢慢来才好,否则,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额……”何无庸沉吟片刻,看着众师弟期盼的眼神,只好肃然道:“也好,就这么办!一路将神识放开,一旦有所发现,立刻来报!”

“好咧!”

“放心吧,师兄!”

……

一群人听了,无不欢欣鼓舞。

不远处,一座建筑的二楼,陆浩凝视着大街上的二人,转头向许辰说道:“大哥,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不会分开了,要不现在就动手吧?这条街就快被他们走完了!”

许辰想了片刻,重重的点头。

一道隐晦的暗号传出,大街上,一位推着独轮车的“老汉”仿佛吃力不住,歪歪斜斜的向着前方的一辆马车撞去!

“砰!”的一声响,独轮车的车轮顷刻间裂开,车身沿着惯性向马车底部冲去!

“聿聿……”独轮车的车身连带着车上的货物将马车的车轮牢牢的卡住,正在快速奔跑的马儿猛地被后一拉,双蹄高抬,人立而起。

马车上的车把式,试图将受惊的马儿稳住,奈何马儿竟突然间狂躁起来。

“啪!”一声重响,马儿奋力向一边偏去,马车随即向一边倒去,车厢瞬间砸在了地上,溅起漫天的灰尘!

“他娘的,搞什么!”

“出什么事了?快出去看看!”

“吁……快停下!快停下!”

……

大街上,随着这处车祸的发生,来往的车队顿时乱作一团,店铺里的掌柜、伙计也连忙跑了出来。

“靠!怎么回事啊!”面对突来的变化,何无庸几人停下了脚步。

也由不得他们不停,四周混乱得车马竟在一瞬间将众人包围了起来!

“不好!”何无庸到底不算彻底的无用,在被车马围住片刻后,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随即大吼一句:“大家小心!”

只是他的声音未曾传开便被铺天盖地的响声淹没了……

“轰轰……”

马车上,那些滚落在何无庸几人身旁的货物竟在一瞬间炸开!

漫天的黑烟瞬间将几人淹没!

爆炸声尚未平息,两侧的店铺里便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手持巨大盾牌的少年们从店铺内走出,随着少年们的前进,“嗖嗖”声不绝于耳,弩.弓不断发射,精铁制成的弩.箭雨点般向着何无庸等人扑去!

而大街上那些马车的车厢内,一声声“咔哒”声响起,缩小版的弩.炮被少年们从发射口内推了出来!

火.药包、手.雷毫不吝啬的向着何无庸几人抛射而去。

马车的车厢和底板用的都是加厚的钢板,发射之前,四根粗大的钢条随着机关的触发,狠狠的钉进了泥土中,保持了整个车厢的稳定。爆炸的气浪袭来,也不曾动摇车厢丝毫。

这些马车全部都是鲁智设计出来的机关器物,重愈千斤,但拉动时却可将横向的摩擦力转移,无需耗费马匹过多的力量,一些健壮的骡马便足以胜任。

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连续不断地向着何无庸等人袭去,这一回许辰因为时间不足,无法在大街上开挖如上一回那样的陷阱,没有封闭式的环境,只要加大火.药的数量,何况,这一回敌人的数量也是上一次的好几倍。

……

升州城内的爆炸声一响,城外那刚刚得到消息的夏侯月便猛地转头,向着上下的城池看来!

“夏侯师兄,这声音……”那少年人听道山下传来如此震天动地般的声响,一时间惊骇不已。

“何无庸他们出事了!”夏侯月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在听到如此巨响之后,竟突然间安定下来,仿佛漂泊的心一下子有了着落。自觉告诉他,云师兄等人若真是出事了,那定然与山下的这处声响有着莫大的关系!

“小真!”夏侯月看向那少年,对着他肃然说道:“你现在立刻回落难原去,告诉老祖和掌门,就说云师兄等人全部遇害,敌人有一种能发出震天响声的武器!”

“什么?师兄你……”那少年人乍一听夏侯月的话,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别啰嗦!快点回去!我现在带人下山去接应何无庸,你定要将此间发生的事完完本本的告诉老祖和掌门,否则师兄弟们死不瞑目!”夏侯月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近乎吼叫。

少年人反应也不慢,听到师兄如此安排,心中一片哀凉:“师兄……”

不顾少年人眼角的水雾,夏侯月蛮横的将其推开,叫道:“快走!”

少年人也知情况紧急,挥手将眼角落下的泪水抹去,转身便向西飞奔而去,身形闪烁间,已然消失在连绵的山峦间。

“走!我们去接应何无庸!”夏侯月派出报信之人后,便沉声向着身后四位年级尚幼的师弟说道。

四位年纪尚幼的师弟们看见夏侯师兄如此严肃的样子,一时间内心紧张不已,双手渐渐湿润,但却依旧脚步坚定的跟随夏侯月向山下掠去。

第九十一章 尘埃落定

硝烟散尽,原本完好的青石路面如今焦黑一片,地面上,几滩新鲜的水渍中混着色彩斑斓的杂质。原地只剩何无庸一人勉强站立着,身旁,那精瘦的年轻人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身上闪着微弱的光。

何无庸木然的低头看了一眼,烧焦的皮肉耷拉在脸上,露出猩红的血肉。

袭击发生的太突然了,本就没有多少对敌经验的何无庸只来得及张开护体罡气,铺天盖地般的爆炸便接踵而来。转眼间,四位师弟就在他面前瓦解成了细小的颗粒,那惊悚的一幕只瞬间便让其联想到了外界那神秘的毒素。

视线从惊恐的双目中射出,缓缓向四周移去。马车外层包裹的木板已被强烈的冲击波化为齑粉,露出里面寒光四射的钢板。拉车的骡马也化成了一坨分辨不清的血肉,四周满是披甲持盾的少年,淡漠的目光中透出冰冷的恨意。

刚从楼上下来的许辰,看了一眼凄惨的何无庸,遂朗声喊道:“诸位,既想吃鱼,还怕惹了一身腥吗?此战所获,全归诸位所有,在下不动分毫!”

听到这话,那些被眼前一幕震惊失神的宗师境高手们方才一个个反应过来,许辰这一次的攻击实在太突然、太迅猛了,在场的宗师境高手们事前决计无法想到许辰竟能如此轻易的击败神秘人,要知道他们以前都是数人一起,仰仗着事先布下的陷阱突袭,才可能有一丝胜利的希望,就这还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行。

机不可失!如今六个神秘人只剩了一个还能站着,重伤的模样任谁都能看见,这帮宗师境高手也是久经战阵的老手,得了许辰的提醒之后,也不再犹豫,纷纷从藏身之处跃出,使上最快的身法,饿狼般向着何无庸扑去。

面对着从空中飞扑而来敌人,何无庸艰难的撑起护体罡气,手上抓着一张刚从兜里取出的符篆,衣衫褴褛,随身携带的丹药、法宝等物早已被连绵不绝的爆炸毁去,备用灵气镯不见了,手腕上的灵气镯内也只剩了一丝灵气。

何无庸惨笑一声,脸皮抽动,伤口处剧痛传来。心中苦叹:“就算敌人不来,自己也活不成了……”

一位布衣老者正从何无庸的后方袭来,一把长刀递出,目标正是何无庸的后脑。

黯淡无光的刀刃眼看就要碰上何无庸那脆弱的后脑,忽而一声惨叫传来,那身着布衣的老者应声落地,身躯顷刻间便化作十余块淋漓的血肉。

突来的惊变让布衣老者周围几人惊散开来,只见一道金色的剑芒直挺挺的停在何无庸的头顶,上下浮动着。

紧随着金色剑芒,四道光剑破空而来,将何无庸周身围住,正要向前扑去的众人一瞬间便停下了脚步。

西门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透过飞溅的尘埃,五道人影慢步走来。

整齐划一的步伐对救人无益,但夏侯月却需要这种稳健的节骤给身后初上战场的四位菜鸟师弟们争加些许难得的信心。

“好热闹啊!”无视仆倒在地、灵光淡若游丝的精瘦年轻人和地上那几团显眼的污渍,也不计较重伤垂死的何无庸,夏侯月伴着笑声走了过来。

靠近西门一边的宗师境和少年们纷纷后退开来,给夏侯月五人让开了路。

一个灵气镯、一个玉瓶从夏侯月的手中飞出,落到了何无庸的手上。

何无庸神情复杂的望了夏侯月一眼,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将灵气镯换好,服下丹药,脸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你们这里……”刚想询问带头之人,夏侯月四顾一番便已发现了许辰的存在,遂笑道:“看来就是你了!”

许辰却没搭理他,眼见只来了五人,许辰立刻取出定星盘,便瞧见定星盘上一个红点正在飞快的向着西面飞去。

许辰眉头一皱,随即向着左右下令道:“老柴、老鲁,你们俩带上神行符和这个,立刻去追逃走的那人,决不能让他回到豫章!”

“可是这里……”柴老双眼向着四下一转,欲言又止道。

“放心!有万前辈在此不会有事的!”许辰坦然回道。

“好!”柴老明白了过来,也不多言,接过东西后便纵身向西门跃去。

“呵呵,视而不见可不是待客之道!”夏侯月眼见许辰竟忽视自己的存在,手腕轻抬,金色的剑芒便向着左侧的柴老激射而去,同时,一道火红的剑芒被夏侯月右侧的一人操持着也向着鲁智飞去。

就在两道剑芒堪堪将要及身之时,柴老、鲁智二人身上拂过一道清风,身形便突地向前蹿去。

剑芒落空,夏侯月脸色一僵,笑容瞬间敛去。

“原来真是你们干的!”之前仅仅只是猜测,如今看到神行符后,夏侯月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愤怒,双目盯住许辰,发出渗人的光。

许辰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乜了他一眼,便立刻招呼左右道:“万前辈,劳烦您拦住当先这人,其他人战斗继续!”

所谓其他人,指的自然是自家的这帮兄弟们,刚才夏侯月等人出现之时,场上二十多位宗师境无一不向后退缩了几步许辰心中清楚,这帮无利不起早的惜命之人决计不会在敌人援兵已至的此刻拼死战斗的。如今,也只好先让自家人上了!

巨盾举起,弓弩上弦,少年们瞬间便完成了攻击的准备。

“我和何师兄主攻,其他人身后掩护,用飞剑远攻,先清除这些铁箱子!”夏侯月飞快下着命令,除了自己外,其余人都是没有实战经验的菜鸟,虽说何无庸也是,可修为摆在那里,方才又经历了一场大战,好歹有些经验。

其余四人闻言后,迅速转移到夏侯月身后,剑诀一掐,四道剑光便向着两侧的马车车厢飞去。

“哐当”声响起,锐利的飞剑斩在厚厚的钢板上,切痕深达三寸,只怕下一刀便会被破开。

剑光太快,车厢内,接到大哥命令的少年还来不及发射弩炮,便遭此重击,车厢猛地一晃,里面的少年立时东倒西歪。

透过发射口,眼见敌人回返的飞剑再一次攻来,少年们迅速爬起,手掌高举,猛地拍在弩炮的发射钮上。

“啪”的一声轻响,弩炮激发,满框的手.雷、火.药包朝着敌人倾斜而去。

夏侯月、何无庸身后的四位师弟,飞剑已然射出,经验不足的他们来不及中途变向。二人本已朝着许辰激射而去的两把飞剑,顷刻间回转。

夏侯月快上一步,漫天的剑光闪烁,靠近夏侯月这边的手.雷、火.药包被剑光绞了个粉碎。黑色的粉末顿时从空中泻下,有那未曾熄灭的引信,带着火光,落到了黑色的粉末上,一条自上而下的炫彩光带亮起,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何无庸这一侧的手.雷、火.药包却有不少再次炸起,好在何无庸飞剑射出之时便已将手中的符篆激发,一道土黄色的光罩将何无庸整个身子笼罩,光罩内部,护体罡气同样散微光四射。

“轰!”爆炸声远没有上一次的响亮,战果自没有上一次来的辉煌。

除了两个被耳边巨响震的手足失措的菜鸟手臂上中了几块铁片外,其余的人没有丝毫的损伤。

而那四道飞出去的剑光不负所望的将厚厚的钢板破开,激发弩炮后没来得及逃离的几位少年人便被飞入车厢的光剑斩断了手或脚。

在同伴的帮助下,受伤的少年不吭一声,咬着牙被拖了出来,伤口处鲜血直流,领队的少年望着受伤弟兄遗留在车厢内的手、足,神色焦急。好在车厢内的飞剑片刻后便被主人原路收了回去,厚重的的车厢壁被乱蹿的飞剑切割出无数条深深的划痕。看准机会,领队的少年一个箭步冲进车厢,迅速将兄弟们的手足取回,服下疗伤丹药,受伤的少年们脸色依旧苍白。

却说夏侯月挥剑将手.雷、火.药包绞碎,看准机会的万安身形一动,便闪到了夏侯月身前。

夏侯月眼前一花,神识迅速扫去,心中立时一惊!

“筑基后期?!”夏侯月惊叫出声。

“不对!没有真元!也无灵气的波动!”夏侯月神识再一次探去,却见万安身上闪现着若有若无、强弱不定的修为波动,强时好似筑基后期的修士,弱时却如凡人一般。最为关键的是,夏侯月竟未曾在万安身上探查到丝毫的灵气!

“你到底是谁?”夏侯月厉声喝道。

万安笑笑,回道:“老朽万安。”

夏侯月问的自不是万安的名字,可对万安来说,这个名字便等同于自身,既然相问,自要如实回答。

夏侯月不能领会,所以他有些愤怒,被人忽视的愤怒,他发现今天受到的忽视有些多,为此他便愈发的愤怒。

“好好好!待我捉住了,搜魂便是!”夏侯月狰狞的笑道。

金色的飞剑极速返回,万安的手掌却鬼魅般的印在了夏侯月的胸膛!

“呯”的一声,夏侯月胸前的护体罡气立时陷下去一块,身形不由自主的爆射而退!

第九十二章 尘埃落定(续)

金色的光剑直到此刻方才飞回夏侯月的身前,踉跄几步后,止住身形的夏侯月惊骇莫名的望着前方神情淡漠的万安。

低头看了一眼胸膛处那块塌陷下去的护体罡气,感受着胸腹内燥乱的气血,回想起万安刚才突兀的一掌,困惑、惊讶乃至微弱的恐惧在瞬间便弥漫了夏侯月的心神。

“你到底是谁?”夏侯月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力度比之前明显强了许多。

“老朽,万安!”万安依旧云淡风轻。

夏侯月这一次没有愤怒,因为愤怒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也因为万安刚才的一掌已然证明对方有漠视他的实力,虽然万安心中从未有过这般想法。

灵气闪动间,护体罡气瞬间恢复,手腕上的灵气镯上传来急促的闪光,手上这一只灵气镯内的灵气如今已然所剩无几了。

“速战速决!”心中如此想着,衣袖轻抖,一面三角小旗迎风见长,“呼啦”一声便在夏侯月头顶上空舞动起来。紧接着,夏侯月身形一晃,原地竟凭空出现三道身影,齐齐向着万安冲去!

见此,万安神色一凛,没有在意身前的三道影子,双眼却在四下扫射着。

万安猛地抬起头来,头顶上空现出一段空气波动般的褶皱,若游鱼破水一般,一只略显单薄的手掌凭空浮现,手腕轻抖,一张火红的符篆瞬间化作灰烬,一团斗大的红球便朝着下方的万安落去!

火球只在空气中出现了片刻,便诡异般消失,然攻守双方却无一人意外,空中的那只手依旧飞速掐诀,一面水波般的旗帜一角掀开,露出夏侯月那冷漠的面孔。法决已成,掀开的旗帜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一道道透明的风刃,呼啸着朝下方的万安飞去!

地面上的万安依旧能感受到头顶一团热量在向其扑来,那些透明的风刃穿过那团热量,风助火势,透明的风刃竟像染上了一道流火一般,变得更加迅猛、狂暴。

万安双掌平推,迎面扑来的三道光影顷刻间碎裂开来,借着反冲的力道,万安迅速向后平移。

然空中的夏侯月手指一转,燃火的风刃便在空中拐了个弯,再一次紧随万安而来!

就在万安与夏侯月短兵相接之时,少年们悍然出动,十人一组,排着熟悉的队形,迎着漫天的剑光,无畏的向前冲去。

为了拖住敌人的剑光,一颗颗冒烟的手.雷从空中,从地面,向着敌人扑去。夏侯月已被缠住,何无庸这里也有好几支队伍将其团团围住,许辰的战略很清晰,先从经验不足的菜鸟下手!于是,那四位菜鸟师弟们面对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手.雷在应对上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四把飞剑上下飞舞,铁屑纷飞,火.药飞溅,然而却依旧让不少漏网之鱼的手.雷炸开。

伴随着“轰隆”的声响,四位菜鸟师弟原本密集的阵型不出意外的现出了缺口。

少年们见缝插针,沿着爆炸破开的缺口将四人分割包围。巨盾掩身,精钢制成的长矛蛇信般吐出,“呯呯……”的撞击声不断响起,菜鸟身上的护体罡气被长矛刺的凹陷了下去。

刺出的长矛并未收回,借着长矛卡在护体罡气上的力道,数人围住一人,少年们将菜鸟死死的压在原地不得动弹,少年们重重的将巨盾砸入泥土中,紧接着一颗颗手.雷飞快的滚到了菜鸟们的脚下。

神识扫过,遭遇相差不大的何无庸大急!

“向上跳!”何无庸说着便带头跃了起来!

钢铁划过铁板的刺耳声响起,锋利的矛尖在护体罡气上留下道道淡白色的划痕。

尽管得到了提醒,也不是每个菜鸟都能成功跃起,当脚下的手.雷炸开时,依旧有两个动作稍慢的菜鸟被冲击波送上了天空,随即重重的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师弟!”何无庸双目通红,原本并不在意的同门情谊,在这一刻却让何无庸的心仿若烈火焦灼般痛苦。

只是何无庸的伤痛还来不及持续多久,身在空中的他却成了耿燕秋的靶子!

先是几颗黑色的手.雷的飞来,何无庸烦躁的用手一挥,剑光流转,手.雷来不及爆炸便已成了碎片。正当何无庸从灵气镯中渡出大量灵气,准备全力催发手中光剑时,竟又有几颗恼人的手.雷飞来!

何无庸一气之下,硕长的剑光再一次向着飞来的铁球卷去!

熟悉的“咔嚓”声响起,然而紧随其来的却不是同样熟悉的沙沙声,而是一声“轰”的闷响。

火光乍现!何无庸惊恐的双眼中透映而出的却满是跳动的火焰!

一张已被激发的火符包裹着手.雷被耿燕秋夹杂在几颗平常的手.雷中向着何无庸飞来,却被何无庸的剑光绞碎。从乌炎身上搜出的符篆都是他父亲不惜损耗丹气修为特意为其制造的,已被激发的火符只需轻轻一捏便会爆开,更何况是何无庸这饱含愤怒的剑光。

何无庸再一次被重伤!焦黑的身子直挺挺的坠了下去,落到地上,身躯依旧在抽搐着,手腕上的灵气镯依旧微光闪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尚在努力的挣扎着。

趁你病要你命!少年们此刻可绝不会有丝毫的不忍,落地的何无庸身躯上转瞬间便被十几根长矛插满!

巨盾护身,手.雷伤敌,连续几声密集的爆炸,终于将何无庸彻底化作了一滩污渍。

一切发生的太快,当何无庸被分解成颗粒时,那两位刚从地上跃到空中的菜鸟,依旧呆若木鸡!

而不远处的夏侯月依旧在向着万安发起猛攻,一道道流火般的风刃朝着万安不断地扑去。

也不见万安取出兵刃,一双肉掌毫无畏惧的不断拍出。若铁片崩裂般清脆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流火般的风刃便应声裂开,未曾落到地上便已化作青烟消散一空。

万安与夏侯月的对决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场上的神秘人却只剩了浮在空中呆若木鸡的两个菜鸟。

四周的宗师境高手们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眼见情势明朗,哪又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只见一团肉球般的所在竟身形迅猛的从一侧冲出,粗短的双腿在地上一蹬,两个深达数寸的脚印凭空出现。

那团肉球顺势向着半空中的菜鸟撞去!

“砰!”肉球转到护体罡气上面,看似肥硕、柔软的肉球竟将那护体罡气撞塌了一块,连带着半空中的那位菜鸟也维持不住身形,斜斜的落了下来!

肉球堪堪落地,就地一转,一个脑袋就肥硕的肉中探了出来,竟是柴老去小巷中寻找的那位肥胖和尚!

和尚看准那菜鸟落地的位子,便将脑袋再一次埋进了肥肉中,肉球再一次开动,猛地向那菜鸟撞去!

有人带头,其他人岂会再等?

半空中那个仅存的菜鸟还想去接应同门,却在半道上被四面八方的宗师境们拦住了去路。就连那踉跄落地的菜鸟,此刻不等大和尚的肉球撞来,便已被数位宗师境团团围住。

“呔!别抢和尚的生意!”大和尚头被埋在肥肉中,声音却依旧洪亮的传了出来。

“秃驴,谁先抢到就归谁!”一麻衣老者斥道,手中的夺命爪已然向着落地的菜鸟探去!

围绕着仅剩的三个神秘人,场中形成了三个战团。除了万安此处无人敢来外,其余两个菜鸟面对十倍之敌,几回合下便被刀枪剑戟砍成了碎片,随后化作一团团污渍。

“哈哈,金丹!”一团污渍中竟有一道金光闪现,眼疾手快的一人,抢先将其夺到手中!

却不料一道寒光径直从上方斩来,竟是要将那人握着所谓金丹的手一起斩断!

“哐当!”一声响,一把短剑生生的将斩下的钢刀磕飞,几个宗师境瞬间移到那人身前,将其团团护住!

此人竟是世家之人,而护住他的几人想必同样是相熟的世家老祖!

“怎么?先来后到的规矩也不懂了吗?”那人握着“金丹”,虎目电射,寒声喝道。

其余人等,眼见此数人抱团,一时间犹豫不定,俱在观望。

“操!敌人还没死完就开始争抢了,幸亏没把这帮人当作主力!”不远处冷眼旁观的陆浩厌恶的斥道。

“正常,这些人本就如此!”许辰低声回了一句,仰首随即朗声喊道:“诸位,剩下这人修为最高,显而易见,出现金丹的概率也越高,诸位若是有心,不妨来此一试!”

许辰的话一说完,对面那群围在一起不曾得到“金丹”的宗师境们瞬间转过头来,双目火热的看着那正在与万安对战的夏侯月。

万安听到许辰的话,双掌猛攻一招,借机退开,同时笑了起来,冲着在场的宗师境高手们说道:“此人灵气所剩无几了!”

万安的信誉在众宗师境高手中显然十分高,听见万安这么说,宗师境们便再也不犹豫,立时分散开了,饿狼般朝着夏侯月扑来!

“啊啊啊!好好好!既如此,那便一起死去吧!”夏侯月困兽犹斗,从怀中掏出一把符篆,凭着最后的灵气将其全部激发。

大手一抛,符篆漫天飞散!

随着符篆化作灰烬,一团团火焰、一道道风刃、一块块寒冰,布满了周遭的天空!

轰隆声、呼啸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第九十三章 落寞之人

当升州西门大街上的硝烟散尽之时,远在豫章皇城寺中的秋玄却陷入了深深的沉寂。疑惑、震惊、愤怒等等情绪早已有过,如今剩下的也唯有萧索的落寞。

“放我出去吧!”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秋玄对慧能方丈说的第一句话,至于那些愤怒时的嘶吼自然不算。

慧能方丈睁开了眼,望着他:“时候还未到吧?”

说好了能维持数月时间,慧能方丈自没有现在放手的道理,他知道,许辰那里还需要时间。

秋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天凉域出了些事,师兄和师妹已带人过去了,如今门中空虚,我不能在此久留。”

秋玄没有详说,慧能方丈也无意知晓,而是略带微笑回道:“你们若是出了事,我想我应该会高兴。”

“你……唉……罢了!”秋玄意兴阑珊,继而肃然说道:“我秋玄以道心为誓,今生不再对付那‘天命之人’……”看了看依旧无动于衷的慧能方丈,只好接着念道:“也不会将此次的见闻告之他人!”

“看来,的确出了大事啊!”慧能方丈意味深长的看着秋玄。

继而挥了挥手,弥漫整间屋子的星云转瞬消失,秋玄长身而立,望着慧能方丈。

“告辞!”秋玄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豫章城外,万家的小镇依旧宁静安详,落日的余晖下,炊烟袅袅。

村子外头的柳树下,西门京安然的躺在那里,睡得香甜。

秋玄闪现,低头看了西门京一眼,转而望向不远处的小镇,神情越发的凝重。

摇了摇头,手腕上一道青光飞出,落在西门京腹部。渐渐的,西门京睁开了眼,见是秋玄,惊立而起:“师叔!”

回想起当日的情形,西门京依旧心颤不已,忽而感到怀中一轻,赶忙摸索起来。

两只手掌摊开,除了一把金黄的小剑和一块银色的小盾外,空空如也。

“这……”西门京双眼死死的盯着手掌上,身子竟细微的颤抖起来。

“走吧!”秋玄落寞的说道。

“可是我……”西门京心情沉痛,刚成为掌门,尚意气风发的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转瞬成为穷光蛋的事实。

“算了,掌门信物还在便可!”秋玄劝道。

西门京忿忿不平的看着不远处安详的小镇,回想起那诡异的紫光,心中的怨愤渐渐消退。

“师叔,其他人呢?”西门京看到秋玄孤身一人,遂问道。

秋玄痛苦的摇头,叹息道:“哪还有其他人啊……”

“什么?”西门京大惊失色,心中骇然,正要开口问询,但转念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不信,却又瞬间消退。

既然自己这个金丹大圆满的掌门都能被人悄无声息的洗劫一空,那些筑基期的小鬼出些意外也就不难接受了。

“看来,外界这蛮荒之地上,的确有着许多秘密啊!”这是西门京此刻心中的感慨。

“此事回去之后不得多言,我自会向师兄说明!”秋玄盯着西门京说道。

西门京一凛,认真的点头。

秋玄、西门京二人带着落寞回去,淮阴郡治所山阳县也迎来了一个落寞的人。

原河东节度使,如今的兵部尚书、御史中丞、江南东西两道及淮南道行军大总管王忠嗣,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走进了山阳县城。

王忠嗣没理由不落寞,原本大有希望的河西节度使被自己的下属得去了,还在长安关了数月的“紧闭”。就算河西节度使非他所愿,可如今连原有的河东节度使也没了,还被打发来南方收拾李伦留下的烂摊子。任谁看来,王忠嗣都该落寞一阵,至少王忠嗣身旁随行的兵将是这么想的。

山阳县不大的县城里如今挤满了溃败的兵马,人马嘈杂。李伦出战时带走了随行的将领,如今身死敌手,从杨寿逃回来的数千伤兵聚集于此,无人统领,于是便将战败的怒火倾泻到地方上。打砸抢烧在所难免,衙门里的捕快可敌不过这些杀红了眼的丘八,一时间山阳县内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街面上更是萧条不已。地方官员本想借助近几日陆续赶到的兵马平息县城中的乱局,可无主帅军令,这些后来的将领哪敢答应?

也只能节制手下兵马不得放纵罢了!可这六万多兵马,人吃马嚼下依旧让小小的山阳县捉襟见肘。原本朝廷调拨的粮草由于没有主帅的签押,谁也不好擅动,淮阴郡太守只能从本郡府库中抽调粮草安抚众多兵马,可今年南方误了春耕,各地存粮不多,淮阴郡如今也撑不了多久了。

“贼人,你还我孙女命来!”王忠嗣的战马刚刚踏进山阳县的大门,一声凄厉的怒吼随即传来!

“噗!”的一声拳与肉相击的闷响,随即是“哐当”一声铁器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大汉骂骂咧咧的呵斥。

“啊……老天爷啊!你睁开眼吧!降天雷劈了这畜生吧!”老汉痛苦的哀嚎这才传来。

进入县城时,大街上萧条的景象已让王忠嗣的心中有了准备。如今听到此番声响,遂立刻反应过来:“快!去看看!”

说完,拨转马头,向着城门一侧的巷子里奔去!

蹄声哒哒,一行人迅速赶到事发地。一干凶手尚未离去,便已被王忠嗣的亲兵围了起来。

原地一位六旬老汉仰面倒地,无声的抽泣着,胸腹间有一块明显的塌陷,身旁倒着一把粗制的锄头。

抬眼一看,不远处的一间破旧的小院里,房门半掩,屋内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位一动也不动的裸体女子,下身处鲜血淋漓……

“呔!你们哪部分的?”领头一位大汉望着包围自己的一干骑兵,强装镇定的大声喊道。大汉这方也是百战的骑兵,可无论块头还是气势比之这几人都远远不如。

王忠嗣摆了摆手,随即便有一人下马,迅速朝着倒地的老汉跑去,取出金针开始为老汉疗伤。

紧接着,王忠嗣缓缓将视线移到这几人身上,寒声问道:“这是你们做的?”

“你……你是谁?要……要你管!小心老子抽死你!”领头的大汉有些恐惧的骂道。

“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们干的?”王忠嗣声调拔高,声音越发的寒冷。

领头的汉子被这寒冷的声音激的浑身一颤,哆嗦起来。可随即却又强自镇定的昂首答道:“没错!就是老子做的!你待咋样?”

“好!认了就好!”王忠嗣狠狠的说了一句,随后寒光一闪,大汉那硕大的头颅便飞到了空中,一双凸出的大眼内满是惊讶、不解的神色。

“全杀了!”王忠嗣回剑入鞘,厌恶地冲四下的亲卫下令道。

“是!”亲卫们同声应答,片刻间,血肉翻飞,那几个行凶的汉子还未曾哀嚎便身首异处。

“去通知淮阴太守,做好恢复民生的准备。还有你们,去城外晓令各军统领,立刻到大营集合,逾时不到,立斩不饶!”王忠嗣飞快的下着命令。

“是!”亲卫们接令后,立刻四散开来。

“怎么样?”王忠嗣冲正在救治老汉的那人问道。

那人遗憾的摇头,叹道:“心肺已伤,活不了了。”

王忠嗣闻言,立时面若寒霜。

“这群渣滓,杀敌的时候没见他们卖命,对付起老百姓来,力气倒是大的很!”救人的那人直起身来,一袭青色的长衫,竟是文士的打扮,看了一眼伤重而死的老汉,忿忿不平的骂道。

王忠嗣听了,心中大气,遂转头对随行的百余名亲卫说道:“你们现在立刻散开,去城中各处巡查,一旦发现乱民之兵,直接斩了就是!”

“是!”王忠嗣的亲兵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且只听冲王忠嗣一人的命令,杀几个人而已,算不得什么!

“大帅,如今这局面不好收拾啊!”文士打扮的这人乃是王忠嗣的掌书记,姓韩名稚,落第的举子。别看此人科举一途不顺,但却是个实干的人才,否则也不会让出身名门的王忠嗣看上。如今眼见山阳县如此局面,出于为主分忧的心思也该向王忠嗣好好说道说道。

王忠嗣沉默的点头,说道:“李伦新败,各军士气低迷,要想出战,还需一些时候。不过也无妨,比这艰难的局面咱们也不是没遇到过,探听好叛军实力后,从容应对就是!”

王忠嗣不愧是百战的名将,战局不顺这些小事还无法搅乱他的心神。

“唉……”韩稚叹息一声,继而无奈道:“在下说的不是这个!”

“大帅的能力在下一清二楚,扬州的叛军不过些许宵小之徒罢了,李伦那酒囊饭袋,败了不足为奇,只要大帅出马,用不了多久便可捷报频传。”韩稚表情淡然,没有丝毫的恭维,说完这些后,转而说道:“在下说的是长安朝堂的局势!大帅无缘无故被困长安数月,一出来又被去了河东节度使的差事,派到南边来平叛。听说还是李林甫的提议,大帅难道没看出来什么吗?”

王忠嗣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萧索的回道:“记住一点!无论何时,圣上是君,而我王忠嗣是臣!”

说完,王忠嗣便大步离去。

原处,韩稚看着王忠嗣的背影,喃喃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忽而,韩稚笑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 摊牌

升州城外的农庄内,居民们正在忙碌着。前些日子里的数场战斗中,死伤了不少少年。少年们多是孤儿,与农庄里的居民本无关系,可半年多的相处之下,质朴的居民们早已将这些半大的孩子当成了亲人。

有了丹药,活下来的少年中没有伤者,逝去的却也连尸首都没能留下。一间庄重的房间,一排灵牌,一列衣冠冢,便成了少年们寄托哀思的所在。

带着假肢、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少年们的脸上挂着浓浓的伤感。简单而肃穆的葬礼结束后,少年们又再度忙碌起来。

许辰给兄弟们上完香后,陆浩便将刚拿到的情报递给了大哥。

“王忠嗣已到山阳县,正在整顿兵马,扬州方面的情报还未传来,按照华清上一次传回的信息分析,如今扬州的叛军可能会收缩兵力,固守扬州一地。”陆浩尽量用简短的言语将得到的情报告之许辰。

许辰飞快将手中信纸看了一遍,顺手将其放到香烛上点燃,火舌一卷,化作灰烬后,许辰这才缓缓开口:“李易是个聪明人,王忠嗣的本事他定然清楚,分兵袭扰地方的先期目的已经达到,而有了李伦的前车之鉴,加上王忠嗣此人一贯谨慎的作风,李易再想设伏已无可能,剩下的也只能是合兵一处,堂堂正正的比拼兵力了。”

陆浩接着说道:“据华清这些日子打探来的情报,叛军在长江以北的兵力大约在两万左右,加上水师,不到三万人。想要防住王忠嗣七万多人的进攻,怕是不容易啊!”

许辰道:“叛军志不在长江以北,李易如今收缩兵力固守扬州城,三万多兵马还是能拖住王忠嗣不少日子的。且叛军有水师,只要保证水路畅通,撤退也不是难事。”

“对了,去南边的人回来没有?探清杨廷和的动向了没?”许辰继而问道。

陆浩摇了摇头,回道:“武夷山太大,华清目前尚未得到李易的信任,要拿到这等机密情报只怕很难。”

当初得知叛军首领杨廷和南下之后,许辰便派出人手南下查探,那时许辰打算利用混乱的战局和军队的力量拖住并消灭来袭的修真者。只是千里传音符的存在让许辰有些措手不及,来不及按原计划行事,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也因此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好在万家出手相助,帮着许辰渡过了这次危机。如今尘埃落定,许辰却愈发希望通过平叛为自己捞到足够的军功,以获取更高的政治权力,为下一次的相争做些准备。

许辰听完后,说道:“找不到就算了,如今长江以北的李易已到了最后的关头,杨廷和那边估计也该动手了,等他们动手后,自然能知道他的行踪。目前先让货栈、车马行的人把南边的联络点铺设好就成!”

“好的!”陆浩点头答道。

许辰紧接着问道:“募兵的进况如何?”

陆浩略带遗憾摇头,回道:“不是很理想!升州周边适龄的孤、乞儿基本都被招进来了,若是招收大龄人,可塑性又不强。”

许辰想了想,建议道:“这样吧,去难民里招吧!长江以北各个渡口处每日都有大批难民聚集,除了胆子大些,发难民财的人外,很少有民船靠近。他们不敢,我们来!让郑泰带着舰队沿着长江北岸搜寻一遍,将难民接到南岸来,再让老四从中挑选适龄的少年人,一人五贯安家费。另外让升州太守在城外划一块地出来,分给加入伍的家眷,这样吧,就在农庄边上吧!”

“另外再派些人去琉球岛,做好前期的开发吧!”许辰忽而说道。

闻言,陆浩疑惑道:“大哥这是要搬离升州吗?可慧能大师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许辰转过头来,望着他,认真的说道:“你知道的,我不会把命运寄托在他人手中。”

陆浩望着大哥肃然的样子,叹息道:“可是大家才刚安定下来没多久,又要离开,还是琉球那等荒芜之地,怕是很多人不愿意走啊!”

许辰面无表情的说道:“无妨,若是不愿走,就在升州城里买块地安置他们,这农庄和船厂是不能留了,我们的秘密泄露的越少才能越安全。”

说着,许辰盯着陆浩,严肃的说道:“记住,我们今后的路很难走,只有习惯漂泊的人才能陪我们走到最后,这也是我尽量不用拖家带口之人的原因,羁绊多了,就很难轻易放弃了。”

“哦……”大哥的话让陆浩有些低沉,他知道大哥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伤感。

就在许辰商议未来布局时,几百里外的扬州城太守衙门内,叛军主要头脑齐聚一堂,面对紧逼而来的名将王忠嗣,李易等人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军师,干啥把俺叫回来,老秦杀的正起劲呢!”秦刚的大嗓门忍不住就叫唤开了。

上首的李易横眉一瞪,秦刚便立时悻悻的低下头,安静了下来。冲着满堂文武扫视一眼,李易略带沉重的出声道:“王忠嗣如今在山阳县厉兵秣马,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兵临扬州。”

“既如此,那为何军师要命令所有兵马悉数回防?就算仅为固守扬州一城,北面的几处要地也该派些人守卫才是。要知在攻城战中,留下几个互为犄角的要塞,防守起来,也会轻松不少!”一身着白衫的老者抚摸着长须,堪堪而谈,神情颇为自得。

坐在他对面的孔轲看了他一眼,继而转向上首的李易,关于此事,孔轲也同样疑惑。只是他相信,连这帮庸才都能看到的问题,李易决计不可能忽视。李易既如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但是,孔轲依旧迫切希望知道这个原因,因为他暗自觉得,这其中只怕藏着李易对自己的防备和戒心,而这种防备和戒心很可能会在之后对他以及他身后的杨询带来莫大的灾难。

李易没有理会那长须老者,四顾时捕捉到孔轲双眼中的那一丝探寻,嘴角微微上扬,考虑片刻,方才说道:“诸位想必对在下的部署有些疑惑,也好,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一些事也可以让诸位知晓了!”

李易微笑着为场中众人解惑:“教主他老人家其实早已不在扬州了!”

“什么?”场中除了一些事先察觉到蛛丝马迹的人不曾惊讶外,余者无不大惊失色!

不去理会众人惊慌的模样,李易依旧不急不缓的说着:“当初选择扬州起事,只是因扬州较为合适,但我教的根基毕竟不在此处,扬州也不适合做为咱们的大本营。教主此去多日想必已整合了武夷山中的势力,待到教主东进拿下闽广之地后,也就到了我们撤离扬州的时候。届时咱们依托闽广之地,以大山为屏障,守住仙霞岭古道,以水师袭扰江浙沿海,乃至进入长江远击湘楚,或是北上,扰乱河北、中原一带。不断削弱李家王朝的实力,待到大唐民力困乏时,再挥师北上,一举拿下关中,则天下可定、大业可成矣!”

不得不说,李易的一番演讲还是很有蛊惑力度的,更为重要的是,他所说的计划具备着极高的可行性。场中都不是笨人,只稍稍一想,无不热血沸腾,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天下即将换主一般!

“好!哈哈,好得很啊!”刚才建言的那位长须老者丝毫不介意李易的冷淡,闻言后,激动地站起身来,冲着李易躬身道:“军师大才,老朽佩服!若按军师之策,则老朽有生之年必将看到教主面南而尊的那一天!为教主贺!为军师贺!”

“为教主贺!为军师贺!”老者下拜后,场中其他人无不站起身来,恭敬拜倒。

孔轲同样下拜,只是双眼中布满了浓浓的苦涩。同样是精通军阵之道的人,孔轲自然清楚,在大唐水军力量几乎为零的情况下,李易这个主要依赖强大水军的战略,有着多么大的成功可能。

自古以来没有南方一统北方的例子,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南方政权将水师当做进攻的主力。南北朝时,困守南方的政权无一不是利用长江天险、利用水师挡住北方政权的进攻,以维系偏安一隅的朝廷。水师在他们眼中只作为一种防守的利器,同时在汉人王朝面对草原民族这个最大的威胁入侵时,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更是无水师的用武之地。为此更是让所有的大一统王朝都忽视了水军的强大力量。于是便有可笑之人捣鼓出诸如北方地势偏高,以北伐南更加便捷等等荒诞不羁的言论。中原的朝廷更是从未将南方的政权视作威胁,南方的政权也无一不被人当做苟且、偷安的代名词。

可李易不同,在这海上贸易第一次兴起的年代里,李易这个绝顶聪明的人,很快便发现了海上贸易所带来的高额利润,同时更意识到水军的巨大作用。

有着漫长海岸线、有着横贯东西的两条大河以及延伸出来的无数条南北走向的河流、湖泊,几乎将整个大唐天下涵盖其中。有着如此优越的水文条件,水师,为何就不能成为一统天下的利器呢?

“好了,诸位整军备战去吧!我等在扬州多留一日,教主那就能多拿下一块土地,日后咱们的基业也就多一份底蕴!”李易解释之后,挥手令众人退去。

“是!”众人领了军令,平息了心中疑惑,又得了美好的憧憬,心头充满了干劲。

唯独孔轲一人,略带萧索的迈步离去。

“孔轲兄弟!”孔轲尚未出门,李易便唤住了他。

“军师何事?”孔轲平复心神,回首问道。

李易微笑出声:“有件事还望孔轲兄弟能跑一趟。”

孔轲双目微转,恭谨回道:“军师尽管吩咐,孔轲义不容辞!”

“呵呵,那就好!”李易笑了笑,说道:“是这样的,王忠嗣想必过几日就要来了,而咱们志不在扬州,那么这退路嘛,自然需要早做准备才好。”

“运河穿城而过,杨帆片刻便是大江,只要水师守住了运河,我军退路无忧。而王忠嗣麾下并无水师,其人又是陆战将领,从未接触过水战,凭借我军水师,守住运河水道,想来不难!”

王忠嗣的确只是陆战名将,不通水师,但一旦李易一方有撤退的迹象,凭借王忠嗣在战场上多年来养成的见识,定然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李易的意图。那时,运河水道的争夺便会成为两军交战的重点。运河不比汪洋大海,左右不过十几丈的宽度,陆军立于岸边,利用强.弩依旧能对运河上的水师造成巨大的伤害。孔轲听到李易之言后,惊觉对方可能在打杨询麾下的那支水师的主意,于是想也不想便如此说道。

“哈哈!孔轲兄弟多心了!”李易见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方才说道:“在下可没有让杨询兄弟回师扬州协防运河水道的意思。”

“哦?”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孔轲脸上也没有半分心思被看穿的尴尬,而是看着李易,等待他的回答。

李易笑完了,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俗话说狡兔三窟,咱们三万多兵马,也不能只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运河水道上面。万一水道有变,那咱们一干兄弟可就都要交代在这了。所以,我想让杨询兄弟独领一军,在扬州西南方上打通一条陆路,好让万一时能让大军从陆上南下。咱们有水师,即使守不住扬州的运河水道,撤退时送几万残兵过江,问题还不大。同时又能借水师暂时切断王忠嗣南下之路,为我军撤离争取足够的时间,可谓一举数得啊!”

“扬州西南?军师还是想拿下升州城吗?”孔轲看向李易,意味深长的问道。

李易迎着孔轲的视线,笑了起来,说道:“孔轲兄弟难道不觉得拿下升州十分重要吗?何况,杨询兄弟真的拿不下升州城吗?”

第九十五章 最后的布局

数日之前,在得知李易于杨寿全歼李伦三万兵马后,本在升州城下准备再度攻城的杨询便立刻渡江,回师江浦,以观望扬州的动向。

杨询从来没有放松对李易的戒备,虽然李易对其一向宽厚,从无敌视。但李易是杨廷和的人,只需这一点,便足以使杨询对其保留着浓浓的戒备。

江浦县城,城中心的一间大宅子的后院里,杨询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愣愣出神。

脚步声响起,后院角门处,一道身形一路小跑而来。

“少主,扬州,军师急报!”黑脸少年小四飞速汇报道。

军师,自然指的是孔轲!无论是杨询还是黑脸少年小四,他们的军师永远只有孔轲一人。

“快拿过来!”杨询转身接过信函,拆开查看。

只匆匆一览,杨询的额头便沟壑纵横。

“他娘的!”杨询斥骂一句,挥手便将信函拍到身旁的一方石桌上,坚硬的石桌上顿时出现道道细密的裂纹,然手中的薄薄的信纸却不曾破碎分毫。

黑脸少年小四见少主如此愤怒,连忙问道:“少主,发生何事了?军师都说了些什么?”

“你自己看吧!”杨询心情烦躁的将信函递给黑脸少年。

黑脸少年接过后飞快看完,神情同样凝重异常:“李易这家伙这是要让咱们硬拼啊!”

“硬拼?哼!那也要看他到底知不知道升州城的实力!”杨询没好气的说道。

黑脸少年想了想,点头道:“不错!升州城里那帮家伙简直就是妖孽啊!连神秘人都能被惊动!我想李易绝不可能知道升州的实情,否则定然不敢打升州城的主意。”

“李易估计是看咱们上一次撤退的太快,指望再次借升州城的力量削弱咱们!”杨询猜测着,继而叹了口气,脸色沉重的说道:“李易刚在杨寿击败李伦三万大军,如今声势正旺,现在又给了所有人一个完美的憧憬,他的地位已无法动摇了!要是杨廷和在南边举事成功,教中那些中立的长老只怕全要倒向他了……”

“那我们怎么办?”黑脸少年听了,急忙问道。

哪知杨询却只能苦笑摇头,说道:“无论杨廷和对咱们怎样,咱们都是杨家人,大义面前,容不得我们有私心。且不说爹爹不在了,即使爹爹还在,若大伙儿认为杨廷和更适合做首领,爹爹只怕也要退位让贤的!”

“那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南下升州,接着攻城了?”黑脸少年小四苦涩问道。

杨询沉重点头,说道:“去通知何云,让水军备战吧!”

“哦……”见少主下了命令,黑脸少年小四只好步伐沉重的转身离去。

就在江浦县城因为杨询的一道命令变得喧哗起来时,一江之隔的升州城外、少年所在的农庄内,寂静的夜空下,却有一人睁开了久闭的双眼。

农庄的西北方,本是一片杂物间。在马师兄来袭时,许辰曾召集大量工匠在农庄里大兴土木。虽然只是为了贡院大街上的陷阱打掩护,但许辰还是趁机对农庄进行了一番改建。

西北方的这一片杂物间便被许辰改成了一片地下牢房。

此刻,在深达三丈的地下牢房内,一座水池中,一位美丽的少女正睁开了她紧闭多日的双眼!

“马师兄!”少女灵儿双眼睁开,入目依旧是一片漆黑,漆黑的环境使得少女认为,自己依旧留在那冰冷幽深的陷阱中,地上面满是黝黑的铁球……

“马师兄……马师兄……”少女略显无力的喊道。

只是片刻之后,刚刚睁开的双目处又再一次涌来强烈的困意,眼皮沉重的将要闭上。

一阵寒意袭来,紧接着是“哗哗”的水声,少女强忍着睡意,努力睁开了双眼,映入眼睑的乃是一个巨大的水池!少女竟是被人安置在一个巨大的水池中!

手脚抽动,水下竟传来阵阵“哐当”的钢铁撞击声。

少女的双手、双脚俱被水下的铁链锁住了!

挣扎片刻无果,少女低头观望时忽然发现在自己胸前、肋下竟然围了一圈皮囊。皮囊圆鼓鼓的,里面注满了空气,借助皮囊的浮力,少女的脑袋才得以露出水面。

在少女目力无法到达的背后,皮囊上系了一根长长的细绳,只需用力一拉,皮囊便会破开一个大口子,空气瞬间便会泻去。那时,少女手脚上绑着的粗大的锁链便会立刻将其沉入水中,池中的水带着咸味,是许辰特意让人带回来的海水。

少女正准备散出神识,打探着陌生的环境,这是少女长久以来潜移默化下的习惯。只是,还不等她神识离体,一阵头晕目眩般的感觉立刻让少女双眼一黑!

“糟糕!灵气不足!”灵儿虽从未经历过灵气不足的危机,但原来在宗门内苦练术法时也曾有过灵气耗光的情形,对此,她并不陌生。

迅速将神识收回,头晕目眩的感觉稍稍平息,只是眼皮越发沉重了!

强撑着,睁大眼,灵儿这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空间很大!远比那数尺见方的陷阱大的多!一片漆黑,然少女却凭着锐利的视力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空空荡荡,除了远处的墙边、高高的天花板上摆着几盏不曾点燃的油灯外,整个黑暗的空间内便无一样杂物。

“看来,自己被人软禁了!”少女历经大变后,心性似乎也成长了不少,面对未知的环境,少女竟依旧保持着安静。要知道,若是以前的灵儿,绝不可能有如今这份镇定!

“是那‘天命之人’吗?为什么……”少女的脑海中还未理清思路,强烈的困意再一次袭来!

这一次,少女再也撑不住了,因为体内的灵气真的没了!

少女刚刚闭上双眼,头顶却突然垂下一根绳子,绳子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玉镯,灵气镯!

闪着淡淡幽光的灵气镯猛地落在少女灵儿的头顶。

仿佛久旱的大地迎来了甜美的甘霖,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少女身体里喷涌而出。

灵儿的身体正在贪婪的吸取着灵气镯中的灵气,这般舒服的感觉让她迷恋。然而,舒服却只是片刻的,绳子忽而猛地上升,以比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向上爬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浓浓的黑暗中……

得到了灵气滋补的少女,再一次睁开了双眼,刚才的一幕,灵儿不曾看到,但却心有所感,努力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显然,一无所获。

再一次醒来的灵儿神情凝重,接着刚才的头绪继续思考着。

自己被人抓了起来,无论是谁,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如今都不重要了,关键在于自己该怎样逃离此处!

想要逃离就必须具备强大的力量,现在想来,自己会在此处,那便说明马师兄被人击败了!面对着能将马师兄击败的人,自己想要成功逃离,没有强大的力量,绝无可能!

少女伸手在水下摸了摸怀中,毫无疑问,一无所获。自己所有的丹药、法宝、符篆全部不见了!不用说也该是被抓住自己的那人抢去了!

没有法宝和符篆也没关系,自己还可以施放术法,可体内的这一丝灵气显然不够!

少女再一次仰面朝天,透过漆黑的空间,一道微弱的亮光终于被她捕捉到了!

“灵气镯就在那里!”少女直勾勾的盯着高处的灵气镯。

该怎样拿到灵气镯呢?

若是平时,纵身一跃,这点高度对少女来说没有丝毫的难度。

可如今体内只剩一丝灵气,手脚被粗大的铁链锁住,包裹全身的水中竟然也传来一股让她心悸的力量,少女觉得,正是有了这些水的存在,她体内的灵气消耗的愈发快了!

该怎样储存更多的灵气呢?

想到这里,少女忽而挣扎着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

“一下、两下、三下……”灵儿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只是当她数了几十下,等到身体内的灵气真的要消耗掉时,头顶的灵气镯依旧没有落下。

灵儿睁开了双眼,神情异常凝重的望着上方,心中想道:“难道是算准了时间来的?”

果然,等到少女体内的灵气再一次消耗干净,双眼即将闭上的时候,头顶的灵气镯再一次落下。

当灵气镯与灵儿的头顶接触短短的三下后,灵气镯再一次飞速上升,隐没在浓浓的黑暗中。

“看来该是机关控制的!”灵儿如是想道。

当下一次,灵气镯再一次准时落下、准时上升后,灵儿终于确认了自己的观察,这个灵气镯的确是受机关控制的!

得到这个信息后,灵儿的嘴角渐渐上扬,她想到办法了!

随后,灵儿便闭上了双眼,看上去沉沉的睡去,实则体内却在屏息凝神,延缓所有器官的运转,减少灵气的消耗,同时运转功法,利用这少少的一丝灵气不断在体内的筋脉中流转。

外界荒蛮之地没有丝毫的灵气,普通的修真者,凭借着普通的修行法门,在外界运功打坐,非但无法争加丝毫的灵气反而会使得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少。

可灵儿不是普通的修真者,她所修炼的也不是普通的功法,虽然依旧无法取得在宗门内打坐时恢复灵气、争加修为的效果。可却能够维持运转的灵气不减少,这一点对如今的灵儿来说,可谓至关重要!

每一次灵气镯的落下,都能为灵儿带来一丝不多的灵气,通过无时无刻,不间断的运转体内的功法,那些被灵儿吸入体内的灵气正在慢慢的争加,一点一点的变多!

地牢依旧空旷、幽静,少女紧闭双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只是,少女睁开眼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依旧被人一点不漏的看了去!

在少女前后左右,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都藏着一面光洁无暇的镜子!

潜视镜原理做成的监视器,从地下幽深的地牢里一直通到地面上的一间观察室内。

观察室里,一排视力最好的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巨大的玻璃屏幕。

监察室内的少年,每隔一个时辰轮换一次,一天十二个时辰,从不间断。

这一刻,屏幕上出现的异动同样没能逃过这些眼尖的少年!

观察室的少年在发现屏幕中的少女动起来的那一刻便果断的按下了桌角上的一个按钮!

随着机关的传动,许辰房间里的一个铜铃“叮叮”的响起!

许辰没睡,坐在桌旁等候着,屋子里面坐满了人,其余人等同样不曾睡去。

少女灵儿这些日子来每一次快要苏醒时,许辰都会毫不犹豫的命人将价值万金的迷药投放下去,可随着少女身体渐渐生出的抗药性越来越强,每一次少女昏迷的时间都在大幅度的减少。

直到后来,尽管许辰加大了药量,依旧起不到当初的效果。为此,许辰只好加快动作,做好下一步计划的准备工作。

等到今日,许辰将所有的准备做完,计算着药量最后一次对少女投放下去后,便在屋子里安静的等着。

果然,少女彻底醒来了!比预料的还要早些!

听完迅速赶来的观察室少年汇报少女在地牢中的一举一动,许辰轻声笑道:“看来这位大小姐也长大了嘛!”

“老四,开始准备吧!”许辰随即命令道。

“好的!”周康接令之后,转身便要离去。

“四哥哥,等等!”一声清脆的童声止住了快要走出房门的周康。

一袭白衣,陆滢走了出来。

“滢滢,你来这干嘛?快回去睡觉去!”许辰见了,脸色难得的严厉起来。

“不!”陆滢坚定的摇头,看着许辰,说道:“辰哥哥,今晚的行动,滢滢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又要有好多哥哥们会死去的!滢滢不想看到哥哥们死去……”

许辰不顾陆滢低沉的声调、忧伤的面容,而是异常愤怒的注视着陪伴陆滢一道前来的耿燕秋,喝问道:“滢滢为何会知道我们几个原本讨论的计划?”

第九十六章 最后的布局(续)

“我……我不知道……”面对着许辰那吃人般的眼神,耿燕秋方寸大乱,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一阵酸楚,遂带着哭腔喊道:“什么计划?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辰哥哥,不关燕秋姐姐的事!”陆滢赶忙站出来辩解道。

许辰闻言,脸上的怒容稍稍褪去,狐疑的看了耿燕秋一眼,耿燕秋见其依旧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没由来的悲从心来,双眼瞬间被泪水弥漫。

许辰只好转向陆滢,看着她问道:“滢滢,你从哪听来的?”

陆滢答道:“前几日我来找辰哥哥,可辰哥哥正在房中与诸位哥哥们商议事情,本来滢滢想走的,可是却听到有人念了滢滢的名字,于是便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说着说着,一向乖巧的陆滢渐渐低下头去,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许辰见了,以手扶额,叹息一声,低声嘟囔一句:“都怪我,没事提你干嘛!”

“滢滢啊,那些东西都是辰哥哥瞎编的,做不得数的!乖,跟着你燕秋姐姐回房睡觉去,别胡思乱想了,小孩子家家的,心思要单纯些,才会有人喜欢哦!”许辰笑着说道,只是那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拐带小女孩的怪蜀黍。

“哼!滢滢虽然小,可滢滢又不笨!”陆滢琼鼻一耸,昂着头,活脱脱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再说了,小石头明明比我还小好吧!凭什么他可以坐在这里,还能跟辰哥哥一起去对付坏人,而我就只能躲在家里?”

眼见矛头转到自己身上了,坐在椅子上的石磊立刻慌慌张张的四下看了一眼,眼见此刻没人注意到他,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昂首挺胸,做出一副沉稳老练的模样来,只是嘴巴里依旧不忘低声嘟嚷一句,重复着无数次的辩解:“我比你大好吧……”

“啪!”的一声,身旁的陆浩用一贯的方式教育着他。接着瞪了他一眼,石磊见了只好摸着后脑,悻悻的笑笑。

“那滢滢想怎么样嘛?”许辰见少女如此,又舍不得说重话,只好低声问询道。

“我也要帮辰哥哥对付坏人!”陆滢抬起头来,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看着许辰,在小女孩朴素的思想中,原本平易近人的漂亮姐姐,却杀死了自己好多个哥哥,那自然要被划拨到坏人的行列中去了。

“这……滢滢啊,坏人,有哥哥们去对付,滢滢只需要开开心心的生活就好了!”上一次把陆滢加入到自己的计划中,许辰本就心生伤痛,这一次又岂能再让小女孩涉足?比起上一次的偷袭来,这一次,可是要直面对手的,危险性大了不知多少倍!

“我不要!”陆滢高声叫了一句。尖锐的声调震的靠近她的许辰耳膜生疼。

许辰没想到,自己的话竟会引来陆滢如此剧烈的反应,愣愣的看着她。

哪知,却看到小女孩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且越来越多。

“我不要……我不要再看到有人在滢滢面前死去……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呜呜……”小女孩凄厉的哭声让许辰心乱如麻,她那朴素、简单的话语又让心如铁石的许辰茫然无措。

室内,寂静一片,除了小女孩的哭声,就连一向爱动的小石头,也彻底安静下来。

“大哥,时间快到了!要不……就让滢滢去吧?我们事先做好的准备也不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周康也被陆滢的哭声搅得心乱如麻,但门口那焦急打转的又一个观察室少年却在提醒着他,时间真的不多了!

听了周康的话,许辰沉默了许久许久……小女孩的哭声也越来越大……

“好吧!滢滢,你去吧……”无奈之下,许辰只好痛苦的说道。

“嗯嗯!”小女孩立时破涕为笑,使劲的点头,眼角挂着泪珠,嘴巴却咧开了笑着。

许辰也笑了起来,蹲在滢滢面前,伸手将小女孩眼角的泪痕拭去。接着取出那最后一张“丁甲符”,用怀中藏着的一个灵气镯激发后,牵起小女孩的右手,便将闪烁着淡黄色光芒的符篆放到了小女孩的手上。

“滢滢,把这张纸藏在袖子里面,记得藏严实些,然后要是感觉到危险的话,就把这张纸狠狠的捏碎,然后就不会有事了!明白吗?”许辰伸手抚摸着小女孩的额头,轻声问道。

“嗯嗯!”陆滢认真的点头,说道:“辰哥哥放心吧,滢滢记住了!”

“那好,那你去吧!让辰哥哥看看,我们家滢滢也长大了!”许辰鼓励道。

“嗯!”小女孩握紧了拳头,重重的点头……

深深的地牢中,少女灵儿依旧在努力的积蓄着灵气,体内的灵气渐渐增多,原本只有一小丝,如今已变成了一股浅浅的水流,在少女的筋脉中缓缓的流淌。

“快了!就差一点了!”少女灵儿在心中估算着,她需要施放一个“水刃术”将双手双脚上粗大的铁锁割断,还需要施放一个腾空术,好让自己能够一跃而起,夺下高空中挂着的那个灵气镯。

灵儿并不知道在外界施放术法会耗费比宗门内更多的灵气,更不知道包围她身体的海水会让这种灵气的消耗变得更大。

少女灵儿只是基于最为稳妥的考虑,打算多储存一些灵气。

就在灵儿计算好了灵气镯将要再次落下的前一刻,寂静、幽暗的地牢内却突然间想起一声轻微的响动。

“啪!”火焰点燃油灯的响声,瞬间,幽暗的地牢内,灯火通明!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灵儿睁开了双眼!

“怎么回事?”灵儿心中震惊:“难道是来人查看了?”

“不好!”灵儿转瞬间将双眼闭上,水下原本正在掐诀的手指也恢复了正常。

惊变之下,灵儿没有注意到,头顶的灵气镯没有再一次的落下。即使注意到了,此刻的灵儿也只会将其当做敌人在视察前停掉了机关。

“轰隆……”伴随着一阵机括声,沉闷的巨响将那细微的机括声掩盖。

灵儿此刻不敢放出神识,体内的灵气不多,她还需留下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只能仅凭听觉判断,该是一扇巨大的门被人打开了!

确实是一扇沉重、巨大的门被机关打开了!说是门,其实是一块厚达五尺、重愈千斤的巨石!

这整个地牢,四周都被许辰浇灌了足有一丈厚的钢筋混泥土,混泥土的两侧再被两块厚达三尺的钢板夹住。想要凿穿,没有几十公斤的黑火.药绝无可能,光靠修真者的飞剑,没有半天的功夫,也绝无成功的可能,当然,此处计算的标准乃是筑基期的修真者。

巨石升起,一位白裙小女孩在两位全身披甲的少年护卫下,走了进来。

“漂亮姐姐,滢滢又来看你了!”陆滢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全是灵儿上一次去升州城内的秋水阁中,最喜欢吃的菜。

自打陆滢进入地牢之后,她的一言一行、她手中的食盒都是许辰精心为她设计的!

第一句说出,便让灵儿心中起了惊疑:“竟然是她!”

对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灵儿当初也是很喜欢的,一个“又”字,不但让灵儿惊疑不定,心中仿佛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感动。

紧接着,陆滢将食盒放在灵儿所在水池的边缘处,食盒打开,熟悉的香味传来。

灵儿心中的感动便越发的浓重了!若是此刻,水池边缘处还能有几个食盒,里面装着馊掉的样式相同的食物,那么整个计划就能更加完美了!这是身在观察室内,紧紧盯着地牢中一举一动的许辰,心中此刻的想法。

灵儿乃是修真者,曾经闻过的味道,吃过的东西,一生都不会忘记,只是浅浅的一闻,便认出了这些她这辈子头一次吃到的外界美食。

听觉和嗅觉的双层刺激下,灵儿心中对陆滢的戒心降到了极限!

“漂亮姐姐,对不起……”陆滢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水池边缘,随即声音低沉的说道:“我劝过哥哥的,想让他放了你,可是哥哥说你是坏人,要把哥哥抓走,所以不能放了你……”

“漂亮姐姐,你能不能不要把哥哥抓走啊?滢滢的爹娘早就不在了,如今只有哥哥一人照顾我,你要是把哥哥抓走了,那滢滢怎么办啊……”

“呜呜……漂亮姐姐,你答应滢滢好不好……呜呜……”都说小孩子最具有演戏的天赋,这才说了没几句,陆滢双眼中又弥漫了泪水。

“漂亮姐姐,你为什么要把哥哥带走啊!我哥哥又不认识你……而且哥哥是个好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

“哦……也不是……曾经有一个坏人欺负过滢滢,哥哥就把他打了一顿,可是……可是那也不算坏事啊!你说对不对嘛?漂亮姐姐!”

“噗嗤!”心神松懈下,灵儿被陆滢这带着哭腔的絮叨惹得笑出声来。

“谁?”那两个随行的少年,立马戒备起来!

“不好!”灵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水中的手指飞快掐诀,一道水波立刻从指间生成,转而化作两道细小的水波,分别向着双手、双脚间的粗大铁锁袭去!

“哐当!”两声脆响,虽然有着海水的阻隔依旧在这寂静异常的地牢内回荡着。

“犯人脱逃了!”

“滢滢小心!”两个少年立刻反应过来,一个身子向前,准备一把抱住水池前的滢滢,一个迅速后退,准备去扳墙上的开关,开关一落,巨石立刻便会将地牢封锁!

“哗啦”一声水响,一个腾空术使出,灵儿瞬间从水中一跃而起,也不去理会那两人,径直朝高空中的灵气镯冲去!

在灵儿看来,只要拿到了灵气镯,一切都不是问题!

“快了!就要拿到了!”散发着微光的灵气镯近在眼前,灵儿越发的紧张起来。

“拿到了!”灵儿伸长的右手终于触碰到了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灵气镯!

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从身体内传出,灵儿右手掌心中握着的灵气镯顿时光芒大盛!

一顿疯狂的吸食后,灵儿体内的灵气瞬间恢复大半!

“咔嚓!”一声响,那位跑到墙边的少年立刻将墙上的机关掰下,巨石正飞快的落下。

被惊动的灵儿,双目一惊,随即左手伸出,拍在天花板的泥土上,口中轻喝一声:“土壁术!”

顿时,那大门两侧的泥土中立刻延伸出两块厚重的土壁,湿润的泥土本应松松软软,可经过灵儿施术后,那两块延伸出来的土壁,竟好似巨石般坚硬。

“砰!”的一声响,正在下落的巨石被那两块延伸出来的土壁从半途拦截住了!

“你……”那跑去关门的少年看着吊挂在天花板上的少女,一时间惊骇失声。

“快去拿弩.箭!”那位手里依旧抱着陆滢的少年赶忙大声提醒!

两块土壁的中央,留了不小的一个缺口。关门的少年听到同伴提醒后,这才转身向门外的兵器架跑去。

“哼!”依旧吊在天花板上的少女灵儿,轻哼一声,左手一挥,两道风刃闪现,立刻朝着两位少年斩去!

“不要啊!”陆滢适时的大声喊叫起来,身子挣脱了少年的手臂,同时将少年向后一推。

“嗯?”

那一道朝着关门少年扑去的风刃已然划破了少年的甲衣,在少年的背后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背上鲜血淋漓,一直浸出甲衣之外。如今这少年,已然扑倒在巨石之下。

而那道朝着另外一个少年飞去的风刃却因为陆滢的动作,少年向后仰面倒去,使得风刃偏离了少年的颈脖,一击落空!

天花板上的少女对陆滢还有些好感,可对这些将自己关押起来的少年人可没有半分的怜悯。风刃落空之后,少年手指一转,原本朝前飞去的风刃立刻转向,向着下方跌倒的少年再度斩去!

“不要啊!”陆滢惊叫出声。

可是无情的风刃,依旧毫不费力的破开了少年的甲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飞溅的血液染红了一旁陆滢的纱裙。

“啊……”小女孩即使再胆大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喷涌而出的鲜血在小女孩的眼前闪现,犹如一道红色的梦魔一般。

“滢滢!”观察室内的少年们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就准备往地牢中跑去。

“站住!”许辰大叫出声,转过头来,望着兄弟们,艰难的开口:“你们想让滢滢的一番苦心白费吗?”

“可是……”陆浩忍不住开口道。

“放心吧,滢滢不会有事的!她身上有防御符篆,即使她来不及激发,我们这里也能按下开关,滢滢脚下就是一个藏身的地方,里面堆满了棉絮,数尺厚的钢板外加混凝土,就算地牢里的火.药全部炸开,滢滢也不会有事的……”

许辰在说服着兄弟们,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他本不愿将滢滢牵扯进来,然而既然计划已经开始,若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滢滢的这一番苦岂不是白受了!

这便是许辰,有时感性的出奇,兄弟之间的情谊在他心中便是唯一,可有时却又理性的好似铁石心肠。

“再忍一会儿吧,马上,就要结束了……”许辰回过头来,继续盯着玻璃屏幕。

少年们听到大哥如此命令,只好纷纷回转身来。

地牢内,一位小女孩与一位少女的交锋还在继续着……

少女灵儿用力将被绳索绑在天花板上的灵气镯取下,戴在手腕上后,随即缓缓落下。

“还好!里面还有大半的灵气!”灵儿检查了一下灵气镯中的灵气,庆幸的说道。

灵儿没有理会正对着少年的尸体低声抽泣的陆滢,而是坐到水池的边缘,一把拿过一个瓷盘,狼吞虎咽起来。

没用多久的功夫,陆滢带来的全部酒菜便被饥饿的少女全部吃下,虽然修真者服下“辟谷丹”后,也能辟谷,长时间不吃东西也毫无问题。

可自幼爱好美食的灵儿才不会吃那些“猪食”呢!被关押的这些日来,虽然都在沉睡中渡过,可腹中那饥饿的感觉却在醒来之后全部涌出,又被陆滢带来的美食彻底引爆。

吃饱喝足之后,灵儿满意的打了个饱嗝。这么粗鲁的吃相,灵儿此前绝对没有过,只是如今这种时候,谁又会在乎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们?”陆滢转过身来,质问着灵儿。

望着小女孩那染血的白裙,以及带泪的双眼,灵儿忽而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这两个少年痛下杀手,实际上,这也是灵儿第一次出手伤人!

灵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于是,她只好不回答。

转而问道:“马师兄呢?”

陆滢一双大眼眨了几下,刚才酝酿起来的悲伤情绪瞬间被灵儿的这一问打乱了。

好在陆滢原本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很快便反应过来,心中虽然没有了悲伤,但小脸依旧拉的老长,略带着一丝厌恶的回答道:“他死了!”

灵儿听到之后,沉默了许久……

第九十七章 战,将起!

事先已有预料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怎么死的?”灵儿接着问道。

“他为了救你将最后一点灵气渡给了你。”这一句也是许辰教陆滢说的。

灵儿此刻心烦意乱自然无法察觉到为何一个小女孩竟也能知道灵气的秘密,这个明显的漏洞。

“哦……”灵儿坐在水池的边缘,低着头,应了一声,随后愣愣的出神。

“快!灵儿就要逃脱了!你们这帮家伙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只要我把乌炎、云天河的秘密告诉你们,你们就把灵儿给我的!”

巨石门外,通往地牢的一道甬道内,一道灵儿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灵儿抬头,双目中满是惊疑!

身子一动,灵儿便闪出了巨石大门。甬道内,一位青年迎面跑来。

“灵儿!”

“慕容冲!”

“快,快抓住她啊!”慕容冲赶紧冲着身后赶来的一排甲卫喊道。

“你该死!”看到这一幕,灵儿哪能不明白?

一道巨大的风刃再次飞出,直奔慕容冲的颈脖而去。

“啊……”慕容冲身形闪动,避开了要害,但依旧被风刃砍中了腹部,鲜血直流。

剧痛中,慕容冲依旧不忘大喊:“快!快抓住她啊!她是我的!”

甬道内顿时响起噼噼啪啪的战斗声,过了许久,方才渐渐隐没。

“快,快起来吧!她已经走了!”陆滢跑到两位倒地的少年面前笑着唤道。

“哎呦,这娘们下手可真重啊!”少年们慢慢的爬了起来,抚摸着伤口,嘟嚷道。

身着数层甲衣,口中含着一颗糖衣裹着的疗伤丹药,在风刃破开肉体的那一刻,少年们便立刻咬碎了口中的丹药……

不仅他们是这样,甬道内与灵儿交战的少年们都是同样的配置,而那倒地的“慕容冲”站起之后,伸手一掀,人.皮.面具之下,却是柴老那张老脸!

至于真正的慕容冲,还在同样幽深的一个地牢内藏着呢!

地牢里的戏已经完了,观察室内的许辰听到农庄里吵闹一阵后,确认灵儿的确已经成功脱逃,这才大松口气。

计划已成功大半了!

“把那该死的鸽子拿来!”许辰平复下心绪,说道。

片刻之后,一位少年手里提着一个精钢制成的鸟笼走了进来。

许辰盯着鸟笼内躲躲闪闪的白鸽,寒声道:“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所以我只说一遍!”

“你已经背叛过我一次了,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你明白吗?”

鸟笼内的白鸽一双浑圆的眼珠乱转,迎着许辰那冰冷的眼神,畏畏缩缩的点头。

“真的明白了?”许辰拔高了声调,再次寒声问道。

这一次,白鸽小小的脑袋用力的点头!

许辰于是笑了起来:“那就好!记住你的承诺,现在去吧!跟着那个女的,跟在她的身边,取得她的信任……”

说完,许辰便拉开了鸟笼的铁门。

白鸽站在门口,畏惧的看了许辰一眼,见许辰点头后,这才冲了出去,振翅朝西飞去!

与此同时,三只同样的白鸽,应声飞起,牢牢的跟在当先那只白鸽身后……

“可惜,花了那么多同样的丹药,后面喂养的这几只怎么就没有一只生出灵智来呢?难道是我们的方法错了?”陆浩看着远去的几只白鸽,疑惑出声。

许辰摇了摇头,说道:“不一定,也许灵智这东西的出现要看机缘的吧。”

后面那三只白鸽同样喂食了大量的“灵兽丹”,但也只是争加了些许灵性,飞行速度变快而已,却无法像第一只那样生出灵智来。当然,这后面的几只都是许辰从备选的信鸽中挑选出来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信鸽标记,等到它们在野外生存一段时间后,任谁也无法发现它们身上的人为痕迹。

当白鸽划破夜空时,数百里外的山阳县外,王忠嗣的行军帅帐中,此刻正灯火通明,各军将领齐聚一堂。

“报!”斥候兵飞马入营,直到帅帐门口才一跃而下,继而快步跑入帐中。

“大帅,叛军已全部撤回扬州,此刻正在加紧赶造工事。”

斥候汇报完军情后便转身离去。

大帐内,众将齐齐看向王忠嗣。

听完斥候的汇报,王忠嗣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的韩稚见了,双眼一扫帐中,发现众将大半面带疑惑,遂出声问道:“大帅,有些不对啊!叛军能在杨寿全歼李伦所部,理应不是庸才,为何会将全部兵马统统撤回扬州呢?”

扬州到山阳县不过区区三百余里,虽说一马平川,可还是有几个要塞可守的。叛军竟然主动放弃这些要塞,岂不是连一点战略纵深也不要了?如此一来,扬州便成了一座孤城,叛军就算人再多,也总有受不住的那一天。

这一点便是场中那些反应灵活的将领疑惑的地方。

王忠嗣同样疑惑,多年戎马的经验告诉他,事有反常即为妖。叛军明显不是一帮乌合之众,却做出了这样的安排,显然另有目的。

“难道……叛军准备放弃扬州?”韩稚这个念头刚生出来便无法抑制了,若是如此,那叛军的异常便可解释的清了。

“不对啊!他们要是舍弃了扬州,又该去哪呢?北面大军压境,南面又是茫茫大江,叛军根本无论可逃嘛!”韩稚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叛军南下升州了?”王忠嗣忽而开口问道。

韩稚掌管所有军情,虽然升州之战在王忠嗣来之前就打完了,但这几日来韩稚还是迅速将之前的一干军情浏览了一遍。听到王忠嗣问询,回忆片刻便点头道:“不错!打了两天多,只是未被叛军破城,第三日晚间叛军便突然撤离了!”

“哦……”王忠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对了,大帅,升州城目前的主将不是升州折冲府的都尉,而是一个少年!”韩稚忽然想起些东西来。

“哦?”王忠嗣声调拔高。

大唐承平百年,南方府军的实力,这些天来王忠嗣也有所见闻,而叛军能在正面战场击败河北的精锐骑兵,显然这帮杨家余孽在练兵上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叛军作乱以来,扬州周边郡县几乎没有丝毫的抵抗便被叛军一一拿下。而一个少年竟能够在叛军的进攻下守住升州城,这倒是让王忠嗣有些好奇,更好奇的是,一个少年又是怎样成为一城主将的呢?

韩稚明白大帅心中所想,遂说道:“这个少年不是寻常人,听说乃是徐相的学生,前些日子徐相特意向圣上为其讨了个升州制置大使的职事,暂时节制升州府军。”

“哦……”王忠嗣点头,看了他一眼。

韩稚却尴尬的笑笑,说道:“至于升州之战的详情,升州府军还未向朝廷禀报,行军大营也没有接到相关奏报,甚至就连内卫那里也只有只言片语,依在下看,该是被人有意的掩盖了!”

“木秀于林,少年人知道藏拙,倒是个聪明人!”王忠嗣淡然道。

许辰有意隐瞒升州战况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升州的实情,升州城内本也有内卫的网点,只是一早便被许辰找了出来,贡院大街战起之日,内卫在升州的人手就被许辰用价值万金的迷药迷晕了,等到醒来之时,升州攻防战也到了尾声。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向长安汇报的,但事后看来许辰的确成功将修真者出现的事隐瞒了下去。

只是许辰没想到是,对其偶感兴趣的王忠嗣却将许辰的行为解释为少年人的谨慎,倒是意外的收获。

王忠嗣对升州城这个少年主将的兴趣不过是一时兴起,转念便淡去了,又重新回到当前的战局上来了。

王忠嗣没有考虑太久便朝着众将下令道:“明日一早拔营,目标扬州城!”

“诺!”众将整齐划一的抱拳行礼,接令后便离帐各自准备去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是明日一早拔营,运送粮草、辎重的部队今晚便要陆续南下,虽然斥候探来的消息称,沿途已无叛军,但谨慎是王忠嗣一贯的作风,依旧派了两只轻骑部队护送粮草、辎重。

大军的行军速度不算快,三百里的距离整整花了五天时间。等到王忠嗣在扬州城北十里外扎下营盘时,扬州城早已被李易修建的如铜墙铁壁一般。

扬州城的原身本就是杨广的扬州行营,整座城市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兵营,一百多年来虽然改变了它的原貌,但最近数月扬州城屡经大乱,城内一些多余的建筑早已毁坏。这些日子来,李易索性将新建的一干建筑全部推倒,大致恢复了扬州城百年前的模样。

如今,李易站在扬州城的城墙上,身后是祖先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这一刻李易仿佛感受到了祖先从冥冥中寄托给自己力量,这一刻他信心十足!

虽然对方是大唐的百战名将,但扬州城也被其彻底修缮完成,各项工事齐备,又有水师守住运河水道。自己三万人马借助城池挡住城外七万多兵马的进攻,无论怎么看,自己的胜算都不小。

何况他又无需死守,只要最大限度的消耗对方的兵力便已足够了。

经过大约半天的休整,王忠嗣的大军也完成了攻城前的准备。

号角吹响,三千步兵推着十架攻城车,在两侧盾兵的护卫下徐徐向扬州城扑来!

大军围城,战,将起!

第九十八章 围城(一)

三千人不多,一次试探而已。

十辆攻城车快到护城河时,便已进了守军弓弩的射程。扬州城外墙上叛军中的弓弩手在伍长的指挥下,纷纷满弓搭箭。片刻间,蝗虫般铺天盖地的箭雨便朝着攻城部队倾泻而去。

两侧的盾牌手挺身而出,巨盾高举。密集的“铛铛”声不断响起,大半的箭雨被巨盾挡下,少许倒霉的士兵中箭后,身旁的袍泽依旧埋首向前。

待到连绵的箭雨消失,城墙上的弓弩手轮换时的空隙,盾兵立刻下蹲,藏在巨盾之后的弓手站立而起,也不需要刻意的瞄准,城墙上密集的守军便是最好的靶子。

面对箭雨,守军只需下蹲,高高的女墙便是最好的壁障。

几轮箭雨对决下,守军占着位高的优势,杀伤了不少攻城的士兵,己方损失却不大。

待攻城车行进到护城河边缘时,便各有十余名大汉将早已备好的飞桥推了出来。飞桥制做简单,两根长圆木上面钉上木板,为搬运方便,下面再安上两个木轮便可。《六韬》中有云:“渡沟堑飞桥一门,广一丈五尺,长二尺以上。

叛军将护城河挖的足够宽,普通的飞桥够不上,攻城方于是将其改造成了折叠桥,将一架同样的飞桥去掉木轮用轱辘连接在原有的飞桥上,待行进到护城河边时,拉动绳索,折叠起来的飞桥便会立起,倒下后便顺势搭在护城河对岸。

飞桥架好后,盾兵依旧在前,弓手其次,十辆冲车在士兵的推动下,踏上了飞桥。

当守军的箭雨来临时,队伍稍稍减速,等候己方弓手反击时,队伍又加快步伐。一慢一快间,攻城部队没用多久便渡过了护城河。

扬州城主城墙的城门楼上,李易领着身后的一干谋士默然的望着远处城墙下的一幕。

“王忠嗣此人果然名不虚传!”望着城下那严整有序的攻城部队,李易心生感慨。

“军师,扬州城墙本就高大,城门也是百年硬木所制,更加盖了铁板,就算外墙也宽厚异常,王忠嗣想靠这区区几辆冲车破门而入,简直是痴心妄想嘛!”身后一谋士讥笑出声。

李易却没搭理他,而是继续盯着城墙下那已过了护城河的攻城部队,沉声道:“王忠嗣这是要打城外两座碉楼的主意!”

果然,李易话一完,城下那十辆攻城车便分成两队,径直朝两侧的碉楼冲去。偏转、行进间盾手、弓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位置,继续对城墙上的弓手保持压制,为步兵争取时间。

王忠嗣选择的主攻之地乃是扬州城的西门,原本北门最近,然北门外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水滩,不利于步兵排开。东南两门,又是运河水道,同样水网密布。而西门外不远处便是大山,山上草木林立,便于攻城部队打造攻城器具。虽然叛军之前已砍伐了不少高大树木,然茫茫大山又岂是一时间能够砍尽的?

为此,攻守双方都极有默契的将主要力量布局到西门。西门外原本是一片聚集区,东来的客商俱在此汇聚,依着扬州城,渐渐地生出一个小型的集市,建筑杂乱。原本城门外不该如此,但扬州承平百年,加上商贾云集、富甲天下,商人们想要在城墙边上做些什么,官府也不好严管。何况这些看起来杂乱的店铺里,不知有多少城内世家大户的产业,官府又哪里管的来?

李易拿下扬州之后自然没这些顾忌,得知王忠嗣出兵后,便派人将西门外的建筑全部摧毁。在原地加紧赶造工事,一道外墙,两座碉楼拔地而起。

但因是新建,砖石间的米浆尚未干涸,王忠嗣身为百战名将,又岂会注意不到?

三千人马、十辆冲车既是试探,也为见机推倒这些新建的工事。外墙宽达一丈,而碉楼却最多一尺来厚,自理所当然的成为攻城方进攻的目标。

十辆冲车顶着漫天箭雨,艰难地朝两座碉楼行进着。碉楼上也有守军,主将见冲车袭来,也是大急,碉楼新建,恐怕受不住冲车几轮撞击。为此,主将焦急着命令弓手全力射击。

如此一来,攻城部队等于同时面临前方、侧面双重的箭雨打击,即使有盾手、弓手勉力支援,依旧损失惨重。

推车的步兵见了,只好齐齐大喝一声,使出浑身力道。冲车骤然加速,最后十余丈的距离,在步兵的齐力下终于艰难迈过。

“咚咚……”沉闷的巨响不断响起,粗大圆木制成的撞柱不断地撞击在碉楼的外墙上,尚未干涸的浆水无法发挥最好的黏粘力,在粗大撞柱的撞击下,已开始出现浅浅的凹陷,砖石间的裂缝也越来越大。

碉楼上的守将一面命令守兵加紧攻击,一面敲响碉楼内的铜钟,向城内告急。

城门楼里的李易见了,眉头深深皱起。

“军师,让俺上吧!俺大锤一出,保管把这几辆破车砸个稀烂!”秦刚多日未见血,早已心痒难耐,见碉楼告急,连忙出声请战。

李易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你带两千人马出城,冲散他们,只需击败便可,切莫追击!”

“好咧!”秦刚得令后,大喜!转身便下了城门楼,一声吆喝之后,披挂整齐的秦刚,骑着一匹异常高大的战马,领着本部两千步兵,打开城门,呼啸间冲了出去。

外墙和主墙间相隔一里,中间便是沟壑纵横的瓮城,秦刚沿着唯一一条宽阔大道,从主城门一直奔驰到外墙的城门处。

人未到,声先到:“呔!快开城门!”

外墙的守门官得了主城墙上的命令,早已派人在城门处等候。眼见秦刚冲来,几名壮硕的士兵拼了命的转动轮盘,巨大的外墙城门缓缓开启。

秦刚一马当先,冲将出去!身后两千人马紧随其后。

“你带一千五百人去那边,其他人跟老子冲他娘的!”秦刚一出门便转头对身旁的副将下令道。

副将也是配合多年的兄弟,得令后招呼一声,两千人马便应声分为两队,分别向两座碉楼冲去!

秦刚人马未到,一声大喝传来,临近的几个士兵立时耳膜生疼!

呼啸间,一个硕大的黑影飞来,那几个士兵还未来得及转头,看清来袭的乃是何物,便被秦刚抛出的巨大铁锤砸碎了脑袋,红白相间的秽.物顿时溅了临近的士兵满头满脸。

“啊啊啊……”鲜血的刺激下,秦刚越发的疯狂,丢出去的铁锤后面连着一根长长的链子,秦刚坐于马上,直起身子,一只粗壮的臂膀飞快抡起,巨大的铁锤随即风车般转起,身前三尺地内,人马皆空!

冲车身后的步兵被清空后,秦刚打马上前,大喝一声,手中刚刚接回的铁锤再度重重的抛出。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靠近秦刚的那辆冲车应声碎开,撞柱跌落,木屑纷飞,激射而出的碎木再度将附近的步兵射伤一片。

秦刚毁掉冲车后也不停留,驱马上前,向着下一辆冲车奔去!

紧随其后的步兵则沿着秦刚破开的口子快速插入,瞬间便与攻城的部队战到了一起,短兵交接下,一时间难分彼此。而片刻后,一声巨响再度传来,又是一辆冲车被秦刚毁去!

另一旁,有着人数优势的秦刚副将同样战果斐然,几乎同一时间便将一辆冲车毁去。

十里外的王忠嗣大营,一座三丈多高的井阑上,王忠嗣看着扬州城下的一幕,淡淡的笑道:“不想叛军中竟也有如此猛士!”

此话一出,王忠嗣身后便有几人面露不快。

“大帅,末将愿带兵出战,定能生擒此獠!”一位身高九尺,四肢粗狂的汉子翁声请战。

王忠嗣偏头看着他,笑着点头,说道:“也好,那你便去吧!也好让叛军瞧瞧我大唐军威!”

“诺!”粗狂的将军转身下去,不一会儿后,营门大开,粗狂的将军披着明光铠,手持一杆巨大的马槊,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三千骑兵,呼啸着朝扬州外城扑去!

哒哒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大地都仿佛颤抖起来!

骑兵飞快,只片刻便赶到了护城河前,外墙上的弓弩手连忙放下对碉楼下步兵的围攻,转而朝潮水般涌来的骑兵倾泻箭雨。

那三千骑兵,乃是王忠嗣从西北带来的精锐,骑射一流,即使比起草原民族也不须多让。

只见三千骑兵没有朝护城河上那十座飞桥跑去,而是从略靠北面的方向扑近护城河,待堪堪临近河岸时,却突然拔马向右,齐齐朝着南方奔去!

然而就在亲兵拐弯的那一刻,马上的骑士却纷纷人立而起,双手早已满弓搭箭。

“嗖嗖”声不断响起,三千支箭雨铺天盖地的朝外墙射来!

高速奔行的骑兵使得叛军的箭雨少有落到士兵身上的,而叛军长于南方,攻城骑兵这手向草原人学来的射箭手法又少有人见,措不及防之下,依旧直愣愣站立着的叛军弓手顿时成了攻城骑兵的活靶子。

攻城骑兵的射术都是一等一的,扬州外墙之上顿时哀嚎遍地,叛军的弓手一瞬间便损失大半!

第九十九章 围城(二)

弓手一死,外墙上的箭雨随之淡去。三千骑兵随即转向,经飞桥赶到护城河对岸,分两队朝着碉楼下的叛军冲去。

碉楼下方,正在激战的攻城部队眼见援兵到来,士气顿时大振。反之,叛军一方面对突来的骑兵却连忙分出一对人马,于队列后方列阵。

此刻,扬州外城城墙上的弓手死伤大半,守城将领正忙着收拢残兵,一时间无法对官军形成有效的火力压制。碉楼底下的两千叛军于是便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困境当中。

那粗狂的将领一过护城河便打马朝秦刚那冲去。

骑兵速快,没多久就冲到了叛军的后列,秦刚这边只带了五百人,后队稀松,只一会儿便被粗狂的将领冲破。

那将领也不顾其他,一心向秦刚扑去,誓要将这恼人的叛军击杀。

长槊破空,粗狂的将领也没有打招呼的想法,径直向秦刚的后心刺去!

危险临近,正在奋力破坏冲车的秦刚猛地回头,右手上的巨大铁锤当胸一挡,“铛”的一声就将粗狂将领的马槊格开。

受此一击后,秦刚也顾不得破坏剩余的一架冲车,调转马头,与粗狂将领大战了起来。

秦刚顺势一抖铁锤,两根长长的链子便从把手内递出,一双链子锤转而被秦刚舞动了起来。

呼啸声刺耳,秦刚手上的两把链子锤真如两架风车一般,转动起来密不透风,粗狂将领几次奋力的刺杀俱被秦刚拦了下来。

粗狂将领的身形较秦刚还要高大一分,坐下的战马也比秦刚的神骏许多。秦刚见后,一开始便采取了守势,待粗狂将领左右突击数次,依旧无果后,粗狂将领果然心烦意乱起来。

瞅准一个空隙,秦刚右手的链子锤稍稍一变向,立时便朝对面挥去,同时左手也没闲着,反而以更快一分的速度向粗狂将领的脑袋袭去!

粗狂将领大惊,手中长槊已然递出,身子下意识向左侧偏去。

秦刚左手的链子锤落空,粗狂将领正要大松口气时,却突然听到胯下的战马传来一声哀鸣!

“砰!”的一声,血花纷飞,粗狂将领座下的那匹骏马瞬间被砸碎了头颅,染血的碎骨伴随着秽.物飞溅而出。

马上的粗狂将领心中大叫不好,身子随即便向下陷去!

这人也算百战的宿将,对敌经验丰富,身子下坠的瞬间,双手立刻高举马槊。

只听“铛”的一声,秦刚左手的链子锤便被马槊挡了下来。

等到秦刚再要攻击时,那粗狂将领的一双长腿却顺势在地上一蹬。当座下战马还未完全倒地时,双腿已然落地的粗狂将领在地上一借力,身子跃起,随即立刻向左边倒去。

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化解了坠地的力道,粗狂将领立刻将直立而起,此时,秦刚的攻击已然再一次临身。

“铛铛铛”的钢铁撞击声不断响起,离了马匹的粗狂将领应对起来越发的艰难。

占据着位置优势秦刚加紧猛攻,一时间,粗狂将领险象环生。

同来支援的亲卫见了,赶忙赶了过来,对着秦刚便是几箭,亲卫们担心误中将军,不敢射人,然而,秦刚座下的战马却是个十分明显的靶子。

亲卫们的箭法娴熟,没过多久,秦刚座下的战马身上就插满了箭雨,鲜血直流。

秦刚见了,心中也是大急,战马体力有限,如今又流血不止,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秦刚只好加紧猛攻,暴风骤雨般的锤影就向粗狂将领扑去。

“砰!”的一声,粗狂将领手中的长槊应声而断!

眼见主将危急,不远处的亲卫们连忙舍命向前,朝秦刚冲去。

秦刚听到声响,大喝一声,双手上的力道大增!一双铁锤速度加快,左手上的巨锤格开粗狂将领手中的断槊,右手上的巨锤继而就向粗狂将领的胸膛上砸去。

“噗”的一声,粗狂将领的胸膛立时塌陷下去。一口鲜血喷出,粗狂将领便朝身后仰面倒去!

“将军!”亲卫们眼见主将战死,心中惊怒交加!主将战死,他们这些亲卫也难逃军法,一时间疯了似的朝秦刚冲去!

刚刚击杀敌方大将的秦刚,此刻正热血沸腾,杀气冲天。正巧亲卫们冲来,“啊呀呀”大喊一声,转身便朝亲卫冲去!

双手握着链子锤,浑身浴血,宛如魔神降世一般,大杀四方,片刻间便有好几名亲卫命丧黄泉。

同伴们的鲜血溅到身上,有那胆怯的亲卫顿时醒悟过来。粗狂将领这是堂堂正正的战死敌手,即使回去之后受到军法严惩,也未必会死,可要是落到这魔神手里,那便真是难逃一死了!

心中有了杂念这些亲卫的动作便瞬间满了下来,恐惧是会感染的,这几位胆怯的亲卫一慢,其余亲卫的动作也纷纷降了下来。

秦刚瞅准时机,片刻间又击杀数人。

如此一来,胆怯的亲卫们立刻萌生了退意。退意一生,很快就有人付诸行动。

仗着胯下有马,亲兵们渐渐开始倒退,转瞬间退却便蔓延开来,气势汹汹赶来的骑兵们转身夺路而逃。

秦刚见了,大喜过望,立刻招呼人手,就要追击。

哪知身子却瞬间一歪,却是座下的战马失血过多,一下子倒地不起。

待秦刚推开死去的战马,那些败逃的骑兵转眼已在一里开外。

秦刚所在碉楼的援兵一退,那些最先在此攻城的步兵也没了战意,加之冲车毁去大半,也就纷纷停下了攻城。

好在步兵的统领还有些本事,乱局之下稳住了阵脚,一时间倒顶住了地方的反攻。

秦刚此处只有五百士兵,刚才受到一千五百骑兵的冲刺,虽交战时间很短,但也死伤不少,即使加上碉楼上残存的士兵,攻城部队依旧有着不小的优势,奈何战心已乱,只能在将军的统领下且战且退。

至于另一边的碉楼,一千五百骑兵眼看主将战死,袍泽竟然败退,一时间也是阵脚大乱,骑兵副统领好一番号令下方才稳住了阵型,然而战意已消,骑兵又失去了速度优势,一时间被反扑的一千五百叛军团团围住,加上碉楼上不绝的箭雨,瞬间便陷入了危机,马上的骑兵不断坠地。

就在那副将心中大急之时,原本攻城的步兵却连忙挺身而出,不多的盾兵组成一道铁墙,隔开叛军的同时也为骑兵挡住了不少碉楼上射下的箭雨。

远处的大营内,井阑上的王忠嗣面色阴沉的下令道:“鸣金收兵!”

一会儿后,大营收兵的号令传到了城墙下,攻城的部队顿时心生希望。

交战人数较多的这处碉楼下,步兵副统领听见大营的号令,连忙高声下令道:“兄弟们,稳住阵脚,让骑兵兄弟先退!”

副统领的这话刚一说出,麾下的步兵便一片哗然,若不是兵危战急,步兵们只怕真会抽刀上前!

副统领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异常一般,紧接看向那骑兵副统领,下令道:“骑兵退到护城河边,利用长箭掩护步兵撤退!”

那骑兵副统领一愣,看着这位年轻的步兵副统领,转而重重的点头,招呼一声就要骑兵退去。

步兵副统领眼见对方同意后,立刻拔出长刀冲着身旁几位心腹兄弟吆喝一声:“兄弟们,跟我冲啊!”

说完便身先士卒,朝着叛军冲去!

攻城的步兵们眼见主将如此奋勇,加上这副统领平常人望不错,一时间也就忘记了害怕,纷纷大吼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话说那退到护城河边的骑兵统领,也没有食言丢下袍泽不管,退到安全位置的骑兵们也纷纷恢复了战意,手上弓弦不断张开,一支支铁箭精准的朝叛军射去!

碉楼底下的叛军攻势顿时一滞!

那步兵副统领见了,连忙招呼兄弟们撤退,自己和身旁的亲兵却留下来断后。

步兵们渐行渐远,很快就退到了护城河边缘。

此刻,秦刚所在那处碉楼下面的攻城步兵也撤退到了护城河边上。自然,秦刚也带着两百余名残存士兵追了上来。

那副统领见了,随即大喊一声:“盾手在前,弓手其次,步兵稳住阵型,让骑兵兄弟们先过河!”

方才随着副统领一块退过来的步兵们一听,自然没有丝毫的意见,连忙依令行事。也正是听从了副统领的意见,才使得他们没有伤亡多少就退到了此处。倒是从另一处碉楼下面退来的步兵们心生不岔,由于秦刚不要命的猛攻,这一千五百人在撤退的途中早已伤亡过半,如今已然心生畏惧。尤其是那步兵统领,明明自己才是一把手,却没想到这该死的副统领竟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让自己留下断后,实在是岂有此理!

那步兵统领自然没听从副统领的安排,转身便带着一干亲兵跑上了浮桥。

副统领无奈,只好让麾下一千余人稳住阵型,依旧让身后的骑兵先退。

好在骑兵也不多,副统领身后的几座飞桥也能挤下。但很显然,速度慢了不少,如此一来,自然也加大了留下来断后步兵们的伤亡。

第一百章 围城(三)

等到骑兵退到对岸后,那骑兵副统领再一次停下,举起长弓,掩护对岸的步兵们过河。

待余下的步兵艰难过河后,便立刻断去飞桥,以至于追击而来的叛军有不少坠入护城河中。

秦刚眼见官军又派出了一只接应部队,只好放弃了追击。

初战不利,井阑上的王忠嗣面沉似水,待看到回营的败兵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后,心头更是火起:“亲卫何在?”

“大帅!”王忠嗣身后的亲卫们抱拳行礼。

“去把刚才率先脱逃的人都给我抓起来,斩首示众!步兵统领初战不利,弃众逃亡……连降三级!骑兵副统领,功过相抵!步兵副统领,保全袍泽,连升三级,让他来见我!”盛怒中的王忠嗣本想把步兵统领一道儿斩了,只是一旁的韩稚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王忠嗣会意,这才改了口。

随即,王忠嗣又冲着身旁的一干将领们下令道:“行了,都下去吧!把手上的人马好好整顿整顿,明日再战!”

“诺!”众将得令后,转身离去。

待一干将领们纷纷离去之后,王忠嗣这才开口问道:“他是谁的人?”

韩稚回道:“此人名叫卫宏,表面上是将门的人,实际上早已暗中投靠了太子,是目前太子手上官衔最高的武将,当然,若是不算大帅的话……”

韩稚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王忠嗣一眼。

果然,王忠嗣听完后沉默了。

韩稚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斟酌着开口:“这个卫宏也算有些本事,太子殿下应该是想让这人捞点功劳,之后好把这人运作到高层去……”

王忠嗣没有接话,而是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这场仗不好打了!”

韩稚点点头,说道:“这些平叛的军队来源复杂,背后又各有各的门路,想要整合到一处,实在不容易啊!之前在朝堂上,圣上和百官们都把这帮叛军想的太简单了,派来的军队除了河北郡的三万骑兵外基本上都是战力不高的府兵,想的无非是趁机来捞些军功罢了。”

“呵呵!”王忠嗣冷笑一声,说道:“那三万骑兵本就是平凉李家派来给李伦壮胆的,所以李伦才会那么着急动手,他这是不想分一丝功劳给旁人!”

韩稚也笑了起来:“这下李家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三万骑兵全军覆没,李家再无可用之兵了!不过,这下倒是便宜了太子殿下,李家兵虽然没了,将领还有不少。”

韩稚说完这话,瞥了王忠嗣一眼,见其依旧面无表情,只好把话说明白些,试探的问道:“太子殿下如今越来越活跃,不知大帅该何去何从?”

王忠嗣如今才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又是大唐难得的名将。大唐虽然重武风,对将领的制约不像后世宋、明两朝,但也显然没到放任自流的地步。尤其是王忠嗣身上带着鲜明的太子一系的烙印,他和太子李亨之间的关系无论怎么淡化,依旧无法被百官忘记。

按理说,李亨身为太子,日后必将接任大位,有王忠嗣这个名将发小,对太子来说,无论是顺利继位还是坐稳江山,都是很有利的。只是天家无父子,皇位这种东西,除非是坐在上面的人死了,否则绝没有主动放弃的可能,李隆基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太子这个位置一旦坐的久了,即使自己没有想法,旁人也会逼的他生出些想法来。李亨沉默了十年,看如今这般活跃的架势,竟是仿佛不愿多等了一般。李家的皇位,从李世民开始就是一路伴着鲜血坐上去的,这个规律早已深入李家子弟的内心。就好像李隆基再相信自己的儿子,却依旧会派出内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如今的朝堂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就暗流涌动,韩稚如今只想知道自己的东主会做怎样的选择,作为谋士,他也有知道的必要。

“我已经说过,我王忠嗣一辈子都是陛下的人!”王忠嗣缓缓开口。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韩稚满意,韩稚依旧追问道:“若是陛下驾崩了呢?要知道陛下如今已然年迈……”

虽然新娶了媳妇,不过李隆基今年已然六十好几,皇帝这个职业本就是个高危职业,正常死亡也少有高寿的,更何况还有极大的非正常死亡的可能……

见王忠嗣没有回答,韩稚叹息道:“大帅,即使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河东军数万将士想想啊!那都是跟着大帅一步步走过来的啊!”

王忠嗣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成千上万的人头落地都不会皱下眉头,可每当韩稚与他谈起这事的时候,王忠嗣却总是犹犹豫豫。

韩稚可是清楚的很,站队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首鼠两端,选定一边后就不该心生二意。可偏偏王忠嗣一则放不下李亨打小一块长大的情谊,又不想负了李隆基从小的养育之恩。

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在他九岁的时候便战死沙场,王忠嗣从小就是由李隆基收入宫中,当做假子养大的。也正是由于这样的经历,他和太子李亨从小便相交莫逆。如今李亨和李隆基父子两个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也就导致了重情重义的王忠嗣夹在二人中间,难以取舍。

“唉……再说吧!”王忠嗣一如往常的叹了口气。

韩稚见状后,也只能无奈的摇头。

片刻后,那步兵副统领便被王忠嗣的亲卫带了过来。

“末将参见大帅!”步兵副统领单膝跪拜道。

王忠嗣转过身来,脸上方才的忧郁一扫而空,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撤退的时候打得不错!”

“末将谢峰!”谢峰抬起头来,望向王忠嗣。

王忠嗣只见谢峰长着一张端正的脸,双目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宽厚,遂暗自点头:“是个正直的人!”

王忠嗣沙场征战多年,不仅有着高超的统兵之术,知人善任也是他的长处。前文便提到过,哥舒翰、李光弼、郭子仪这几个日后几十年里大放异彩的悍将都是王忠嗣提拔起来的。

所以,当王忠嗣第一眼看到谢峰的时候,便下意识的做出了评判。

“可曾读过书?”王忠嗣问道。

“末将不才,儿时也请过老师,上过几年学,只是家道中落,这才投入军中!”谢峰回道。

王忠嗣点点头,接着问道:“若让你来统领京兆府那一万步兵,你可愿意?”

京兆府毗邻长安,按照地域来讲,京兆府的府军应该负责长安城的防卫。只是长安乃都城,城内自有金吾卫负责城防。然而京兆府的折冲府却没有裁撤,依旧像其他地方一样,保留了一万两千人的编制。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京兆府府军战力递减,除去空额也只有一万不到的人马,这个数量和其他地方的折冲府倒也相仿。

金吾卫这等禁军精锐,一向都是由皇帝亲掌,李亨这个太子自然无法染指,也不敢染指。所以,卫宏手中的京兆府军就成了李亨的目标。这一次南方叛乱,李亨一方也没把叛军当回事,于是就把卫宏派了出来,指望着他捞些军功,日后好友上升的资本。

“这……”

谢峰人也不傻,这一次难得的机会,其实倒有不少他自己的努力在里面。谢峰这人当初年轻气盛,为人又过于耿直,当年投入京兆府军后,没少受到卫宏的欺凌。后来在生存的压力下,渐渐转变,变得圆滑起来,这才慢慢的爬到了京兆府军副统领的位置。

只是谢峰这人打小就是个有理想、有野心的人,这一次听到南方叛乱后,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卫宏本是将门世家的人,即使没有功劳,借助家族的力量依旧能慢慢的爬上去。生性谨慎的他对于前来南方平叛,实则没有太大的想法。

然而却架不住谢峰的鼓动,外加太子李亨的要求,这才报名加入了平叛部队。

可还没等京兆府军抵达山阳县,就接到了李伦战死的消息,这一下子倒让卫宏和谢峰大惊失色。只是军令已下,二人别无选择。

等到王忠嗣带着他们前来扬州后,竟没曾想他们京兆府军被安排首攻。军令之下,二人不得不从。

原本战况不错,秦刚来了之后虽有些损伤,但大营也迅速派出了援兵,不管是卫宏还是谢峰那一刻都大松口气。

可没曾想,骑兵主将竟然那么快就叛军击杀,又被胆小的骑兵们诱发了溃逃,一时间战况急转直下。

卫宏心急之下,只能勉力维持。

然而生性大胆的谢峰却从中看到了希望,被主帅王忠嗣赏识的希望!

于是接下来他身先士卒,率领步兵为骑兵断后。好在,这些年,谢峰注意维持人脉,在麾下将士中威望不错,让他冒险的行为获得了成功。

可他今日的行为却彻底得罪了卫宏,如今自己倒是如愿升官了,但卫宏却连降三级。卫宏本就是将门出声,在京兆府军内的势力又是根深蒂固,为此,他哪敢回到京兆府军里去当大统领呢?

“末将无能,恐无法胜任大帅的重托!”

第一百零一章 围城(四)

【大家不用怀疑,无论什么年代,传承悠久的世家大族总是不缺钱的!主角这一回基本上等于抢了大唐绝大部分世家大族多着几十年少则几年的收入,最后得出的这个数字看似吓人,实则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金融产业涉及到的资本本就是做实业无法媲美的!那些个什么卖茶叶、卖烧酒、卖玻璃啥的,比起主角搞出来的一场金融风暴来,赚的钱实在是弱爆了!嘿嘿~有些王婆卖瓜了~】

扬州的战局依旧持续着,大江之南的升州也再一次迎来了杨询的部队。

和上一次一样,杨询再度过江依旧没有受到升州水军的拦截。对方在有意放水,这一次何云的心中再没有怀疑,尤其是那日见过许辰的白色帆船,认清了对方水师的实力后。

何云不明白升州的统军大将为何会有如此的安排,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何在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升州城的主将竟会在城外的山上设席邀杨询一叙,而他的少主杨询竟然真的同意了。

升州城北的一座小山上,许辰端坐于树下,一方古朴的案几上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红泥小火炉里,上好的竹炭正在温和的燃烧着,精致的茶壶里,就近取来的山泉水正“呼呼”的冒着水汽。

舒展开来的深绿色茶叶在佛水中上下浮沉,茶汤渐渐被染成绿色,淡淡的茶香随着山间的清风飘出去老远。

一只精美的茶盏递到了杨询手中,杨询盯着许辰看了好久,方才一笑接过。

一饮而尽,杨询爽朗的笑道:“好茶!”

许辰微微皱眉,笑了起来:“这茶不是这么喝的。”

说着缓缓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含在口中细细品味,许久方才咽下。

杨询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好笑道:“你可越来越不像个乞丐了!”

许辰莞尔笑道:“由奢入俭难,是有些忘本了。”

“忘本?”杨询微微摇头,道:“不见得吧?”

许辰一笑,什么也没说。

杨询也懒得去深究,而是朗声问道:“这茶也喝了,旧也叙了,该谈正事了吧?”

“叙旧?”许辰双眼中透出疑惑和问询的情绪。

杨询一凛,转而笑笑,也没说什么。

许辰略带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按说人在下意识的言语中最容易透露出真实的想法,杨询言语的失误中定然透露出了一个秘密,一个许辰不知道的秘密,然而许辰想了片刻,一无所获,也只好将其深埋心底了。

“杨紫菀是你妹妹吗?”许辰问道。

“对啊!”杨询点头,随即盯着许辰,竟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怎么?你看上我妹妹了?”

许辰愣了,杨询也愣了!

杨询那漆黑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慌乱,还有一丝……期待!

至于杨询身旁的黑脸少年小四,此刻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许辰楞过之后,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一丝窘迫,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大哥的脸上使得同行的少年们有些稀奇。

“咳咳”许辰装模作样的干咳几声,端起茶盏再度抿了一口,待神情正常之后才对上杨询那玩味的笑容,双眼有些躲闪。

“她还好吗?”许辰没话找话的问道。

“很好啊!”杨询眼中的笑意更盛。

“哦……”许辰点了点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意思嘛!”这是杨询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是他再也不敢将其道出了。

“额……你这次来是想要拿下升州吗?”许辰赶忙转回了正题。

“不错!”杨询点头,昂然道:“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把升州献出来,之后若是愿意留下,我保你一生富贵,若是想走,尽管带着你的人走就是,我也绝不纠缠!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骄傲的杨询仰着头,鼻孔朝这许辰,霸气十足的问着。

“一生富贵?”许辰笑了起来,望着杨询,好笑道:“你知道我上回捞了多少钱吗?”

这个不能提,一提这个,杨询就来气!

想当初,许辰在用拍卖会捞到第一笔启动资金的时候,杨询便注意到了许辰这帮少年。当时,许辰的力量还很薄弱,而杨询深藏豫章多年,根底深厚,没花多大的功夫便查清了许辰一系列的作为。

只是许辰整个计划根本就是跨时代的!事前一系列的零散布局即使被杨询查了个底掉,可凑在一块,杨询依旧没能看懂许辰到底要干什么。不光他,那号称足智多谋的军师孔轲,同样不明白许辰的作为。

虽然看不懂许辰的目的,但从许辰之前的行为中,他们依旧十分肯定的认为,许辰在做的一定是件能赚大钱的买卖!而杨询等人,那时候最缺的便是钱!可偏偏这帮无根无底的“乞儿”竟能堂堂正正的击败他们引以为傲的水师,既然不能通过武力解决,杨询等人也只好耐心的等待着。

等到之后市舶司的事大白于天下,扬州作为试点后,杨询这才稍稍明白了一点,正准备前往扬州的时候,却偏偏传来了杨廷和的命令,让他火速回总坛复命。杨询无奈,只好放弃了前往扬州的想法。

等到后来他从总坛出来,得知了这短短时间内南方各地发生的一干事后,他才豁然开朗!等到稍稍知晓了地皮买卖中所涉及的钱财后,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深深的懊悔,继而转化为强烈的怒火!

他也不清楚这股怒火该冲着谁,总之每每有人提起这事时,他便怒火中烧!

“多少?”杨询咬牙切齿的问道。

许辰不明白杨询为何会有这般反应,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或许是和村里的憨货提着贴上了红纸的鸡鸭、脖子上挂着两串大钱,跑到大姑娘的家门前,冲着姑娘的父母傻笑时一样的心思,总之,许辰说了一个差不多准确的数字:“差不多有大唐二十年的赋税吧!”

“嘶……”杨询一口气吸的老长,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此刻他那不断翻滚的内心。

“我的!我的!本来……都是我的啊!”杨询一边痛苦着,一遍垂首呢喃道。

“啊?”许辰看向杨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那快吧……”

心情激荡的杨询也没有明白许辰这话中的深意,只顾着不断的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说!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杨询恶狠狠的盯着许辰,咬牙问道。

许辰收拾情绪,认真起来,说道:“李易让你来取升州无非就是想借我之手削弱你手中的力量,所谓多留一条退路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杨询双眼微眯,冷笑道:“你知道的东西倒不少嘛!”

许辰一笑,默然不语。

“我既然接了军令,自然要给人一个交代!”杨询的交代不光是给李易的,也是给教中所有人的。

“我知道!”许辰点头,接着说道:“可是你们的人绝想不到你我会在此一叙,自然更想不到我会特意给你安排一条绝好的退路!”

“你什么意思?”杨询问道。

“很简单,既然李易打着要你为大军留一条后路的旗号,那我便给你们一条后路就是!东南面的高淳,城里的百姓已被我用躲避战乱的名义全部转移到升州来了,如今那里是座空城,你只需派兵进驻便可!”

“高淳离升州还有些距离,我这里没有骑兵,以步兵的速度赶到那最少也要半天,这个地方足够你给李易一个交代了!”

“离得这么近,李易可不会满意的!”杨询思索片刻,看向许辰说道。

“升州守军不过寥寥数千人,分散到四门之后更是薄弱,能够守住升州不失已是难得,又岂敢奢求出城破敌?”许辰回道。随即看着杨询,神秘的笑道:“何况李易手中有水师,扬州一战后,最多不过两万兵马,李易手中的水师足够将这两万人马载上,东入大海,南下闽广。”

“你能保李易的水师不失?”杨询再问。

“我能保证升州的水师在长江上绝对追不上李易的水师!而朝廷在南方哪还有其他成建制的水师?”许辰笑道。

杨询沉默了,许久,他才好奇的问道:“为何?你为何要这么做?你难不成不想在大唐朝廷混了吗?”

许辰微微摇头,轻笑道:“南方军弱乃是众所周知的,升州尤甚!我能以比他郡少了一半多的府军守住升州不失,已是难得,朝廷诸公若还想找我麻烦的话,嘿嘿,我也不是泥捏的!至于水师嘛,陆军都打不过叛军,水师这种更加不受重视的东西,敌不过叛军,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正常个逑!”深知许辰手上水师强大力量的杨询不禁腹诽道。看着许辰脸上那虚假、讨厌的笑容,杨询忍不住斥道:“你越来越像那些个大官了!”

许辰笑笑,不说话。

“好吧!不用牺牲兄弟的性命就能达到目的,自然再好不过!只要你能保证让李易他们东入大海,我便入驻高淳,不再攻升州便是!”杨询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许辰的提议。

二人商议结束后,杨询便告辞离去。

原地,许辰静静的立着。

陆浩上前问道:“大哥在想什么?”

许辰微微叹气道:“时间啊!战争其实是积蓄实力最好的时机,这场战乱还不够大,我们还需要更多些的时间才好……”

陆浩心头沉重,只是见识到修真者强大的力量、眼见着昔日的兄弟在身前死去后。对于天下间那些陌生的芸芸众生,心中的伤感竟渐渐的淡化……

下山的路上,杨询低声嘟嚷道:“好险啊!差点说漏嘴了!”

一旁的黑脸少年小四闻言,也低声的抱怨道:“少主,这今后那小子是叫你‘大舅哥’呢?还是……”还未说完,杨询便恶狠狠的瞪了过来,小四只好大声肯定说道:“‘大舅哥’!”

“哼!”杨询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心中却寻思开了:“原来这臭小子这么有钱啊!该死!本来这些钱都该是我的啊!”

“咦……不对哦!这些钱以后……怎么就不可能是我的呢?”

杨询想通后,心里便乐开了花,下山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再不复往日的沉稳……

第一百零二章 围城(五)

落日的余晖从战场褪去,天地间的那抹血色却依旧鲜艳。

当运送官军尸体的木车从扬州外城的城墙根撤去后,残破的外城城墙上,吊着一只胳膊的叛军守将叹了口气:“又要来了……”

只见远处的官军大营内一队休整完备的人马推着冲车、云梯再度袭来!

攻城战中,两军休战期间,守城一方都会默许攻城一方派人清理战死士兵的尸体。一则若是任由这些尸体堆在墙根,滋生疾病不说,尸体堆积起来无疑会给后来的攻城方提供许多便利。二来作为攻城方的将领,若是不能妥善处理这些战死士兵的尸体,而是任其曝尸荒野,对攻城士兵的士气无疑是个极大的打击。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战死之后,尸体还要受人践踏。所以,只要不是在即将破城而入这样的关键时刻,双方休战之余,都会有这么一只收拢战士尸体的队伍。

从官军大营内走出的那只攻城部队看看与这只收拢尸体的部队擦肩而过。

望着木车上堆积着的那些已变的冰冷的曾经袍泽,攻城队伍间的气氛无疑凝重了许多。

队伍中,一位阔脸的汉子见状后,随即朗声道:“弟兄们,上去之后都给老子多留个心眼,老子可不想对着你们的坟包喝酒!哈哈,到时候老子可不会给你们留的!不服气的话,有种爬出来跟老子抢啊!”

听到这话后,立刻便有人笑骂道:“去你娘的!要喝也是老子在外面,你李老二在里面!”

“哈哈,王大棒子,你就别想了!就凭老子这手功夫,砍死几个叛军还不跟玩似的啊!”那阔脸的汉子大笑道。

“滚!就你有本事吗?要不咱两比比,看谁先爬上城墙?”那人也不甘示弱。

“比就比!要是你输了就把你藏的那坛好酒拿来!”阔脸汉子说道。

“可以,李老二,要是你输了,你拿什么赔啊?话说你他娘的身上还有东西赔吗?”姓王的那人知道李老二的秉性,这才笑道。

这个李老二是个边军,常年在西北一块服役。不好色也不嗜赌,唯独贪饮杯中之物。为人豪爽、生性洒脱这是往好了说的,其实说白了就是个浑人!无牵无挂的,当兵得来的钱响没几天都给吃喝掉了。每当没钱的时候就孤身一人跑到草原上搜刮几个马匪、敌军的脑袋回来换几个赏钱,然后接着大吃大喝。

这一年南方缺粮,朝廷前段时间便下令停掉了边境所有非必要的战斗计划,整个大唐的防线在这半年大多处于防守状态。边境各守将统统不敢擅自行动,就连以往派兵去草原“转悠”一圈也不行。因为一旦挑起了战事,朝廷将无粮可派,守将也将受到严惩。由于兵部和政事堂措辞严厉的命令,边境上的悍将们纷纷加大了对麾下将士的监管,像李老二这样的“刺头”自然受到了重点关注。

没仗打了,对于别人来说是件好事,虽说没了战时补助,可日常的军饷还是照常发放的,不用拿命去拼,就有钱拿,对这些厮杀汉子来说自然是件美事。

可对李老二来说,不能出去剿匪、杀敌,那就意味着断了生活来源,这下可要了李老二的老命了!无酒不欢的他可是一日也离不开酒的,每月的军饷花完了,没钱买酒的他借遍了身旁的好友,闹到最后,李老二只要一出现,人群就会一窝蜂的散去!

没酒喝的李老二脾气还挺暴躁,时常忍不住和人动手,惨的是他所在的营队又无人制的住他,闹的那营的将官头疼不已。正巧南方叛乱的消息通过军报传到了他们所在营地,而朝廷除了调拨几支固定的部队之外,也按照常例在各军中征兆愿意前往平叛的士兵。

开元年间,随着均田制的破坏,府兵制渐渐没落,募兵制开始推行。恰巧朝中支持军制改革的宰相正是柄国十余年的右相李林甫,也正是由于李林甫滔天的权势,才能冲破将门世家的阻碍,将募兵制顺利推行下去。

然而大唐军方,被将门世家控制了百余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府兵制下的府兵,军饷大部分来源于由均田制分配给府兵的土地,但是百年来这些土地被将领逐渐蚕食、兼并,府军则彻底沦为将领的佃户,将领多出自将门世家,为此这些军方的土地最终渐渐流入到将门世家的手中,这也是这些将门世家存身立命的根本,同样是他们媲美其余世家大族的基础。朝廷想要军制改革就必然触及到这些人的利益,即使具体执行者乃是权倾朝野的李林甫也不敢大动干戈,只能循序渐进。

所以,每当大唐有战争发生时,政事堂汇合兵部都会给天下各军发出征集号令,征兆一些自愿前往的士兵。等到战后这帮人就将脱离原有的府兵身份,成为朝廷的募兵。而这些“自愿兵”敢于直面战场,无一不是军中精锐,同时也一定是失去了军田的“贫困兵”。这帮人的战力自然要比那些将领的佃户强大的多。而损失掉这些“不愿种田的人”对于将门世家来说等于是为各级将领减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即使将门世家中有那远见卓识的人意识到了失去战力后他们的家族恐将遭遇不测的风云,但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再者他们也知道政事堂的意思便是圣上的意思,这些聪明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

于是,宰相们便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为大唐募集到了不少战力高强的军队,也在逐渐推动着军制改革的前进,只是虽已实行数年,但效果依旧有限。

失去生活来源的李老二便是响应这样的号召,从边关飞马赶到长安,然后再转战南方的。

这些日子以来,李老二也算和身旁的一干战乱厮混的熟悉了,战友们也知道了李老二拮据的现状,为此,才会有此一笑。

“嘿!王大棒子,你还真别瞧不起人,老子昨天刚到手一把匕首……”说着,李老二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来,大手挥动,得意的显摆着。

那匕首不过三寸有余,刃口发亮,一看就是好货色,不仅如此,匕首的把手上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这把匕首乃是昨日李老二冲上城墙,斩杀了一个头领模样的叛军,顺手从他怀里抢来的。只是时间紧急,李老二只来得及抓住匕首的短柄一抽,就被随后而来的叛军围了起来。

等到李老二撤下城墙,回营细看之后,他才懊悔不已!李老二也是个识货的人,只看这把匕首的装饰他就知道,那依旧留在叛军头领怀中的匕首鞘上定然也镶嵌着更多更大的宝石。这般精致的匕首自然要连着匕鞘一起才能价值连城,若是短了一样,这东西可就要跌价不少了!

“王大棒子,看见没?这么大的石头,你他娘的见过没?晃瞎你他娘的狗眼啊!”李老二挥着匕首洋洋得意的嚷道:“告诉你啊!就这东西,可锋利了!昨儿在城墙上,十几把长枪朝着老子杀来,老子就那么随手一挥,咔咔咔的,枪头全给断了!”

“你他娘的就吹吧!谁信啊!”被叫作王大棒子的人看到这匕首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然而嘴上却还是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

“嘿!你还别不信!老子这就让你看看!”李老二说完后,左手便抄起随身的长枪,握着匕首的右手猛地一斩,只听“铛”的一声,精钢制成的枪头便应声落地,切口整齐光滑!

“嘶……”王大棒子的嘴巴里早就蓄着口水,这下一吸气,声音传出去老远。

“你……你真拿这个赌?”王大棒子双目泛光的问道。

“废话,老子说出去的话能不算数吗?”李老二傲然道,随即话锋一转,不放心的喊道:“不过说好了啊!你得拿你那坛酒来赌,别给老子灌水啊!”

“行行!”王大棒子连忙点头,双眼一直盯着李老二,直到李老二将其重新收入怀中。

领队的将领间一路笑看这两人的嬉闹,等到队伍行进到那条护城河时方才高声喊道:“行了,都他娘的别闹了,要打仗了!谁要是给老子软了蛋,就别怪老子手里的大刀不讲情面!”

“赵头儿,您就放心吧!咱们这帮兄弟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有您这么豪爽的统领在,谁敢不卖命,坏了大伙儿的饭碗,俺老李第一个不答应!王大棒子,你说呢?”李老二笑着大声喊道。

“那还用说?”王大棒子同样凶狠狠的冲四周的士兵一扫。

领队的将领见状也只能苦笑摇头。

这领队的将领不是旁人,乃是当日被王忠嗣召见的赵峰!当日扬州首战,赵峰耍了个心机,如愿以偿的引来了王忠嗣的注意,只是也彻底得罪了原先的上司。

当赵峰拒绝了王忠嗣让其接手京兆府府军的提议后,王忠嗣随即便命其统领这帮此次从大唐各军征兆而来的“自愿兵”。

第一百零三章 围城(六)

自愿非志愿,后面两字凡有人说起,总会带着一份崇高的敬意。而前者却或多或少掺杂了一份私心,总让人觉得高尚不起来。

这年头的兵卒,少有家境丰裕的。盛世百年,普通人要活下去,终归算不上艰难。如此这般,还愿过这种刀尖舔血生活的汉子,可想而知,又岂是那种老实巴交、心甘情愿在土里刨食的人?说不上心有鸿鹄,至少也是不甘庸碌。

赵峰麾下的这三千人马便全都是如此!哦不,如今只剩下两千六百八十一个了。

说起来,赵峰接管的这支部队,个个都算得上精锐。这帮家伙无一不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能在战场上熬过这么多年,哪一个能没几手保命的绝活?拳脚好的、骑射棒的,会挖坑、能打洞的,个个都非常人。

有本事的人脾气一般不怎么好,尤其是这帮厮杀汉子。

自从大军在山阳县集结之后,这帮互不统属的精英们便成了主将的难题。离开了原先的部队,头上一下子没了管事的人,干犯几条军纪那是常有的事,临时派发的将官倒是想管,只是抱成团的精锐们,哪是一般的将官管的了的?

这年头讲究个乡党,从小光屁股长大,成年了一块跑去参军,上战场的时候也好有个照应,就算死了也能有个送信的人在。像李老二这样的孤家寡人已是异类了。

将官倒是有心断了这帮家伙的粮饷来着,奈何政事堂的相爷们为了成功推动军事改革,早已严令众将不得慢待这些“有志之士”,若是坏了相爷们的大计,这些小小的将官们哪能受得住那滔天的怒火?

于是,这帮有本事的精锐们便真真正正的成了军中的大爷们。

按说,兵不听将令,上了战场便是天大的麻烦。为此,一贯的办法便是,将官与士兵事先约定,这一战要出多少力,斩杀多少人,战后能拿到多少赏钱,捞到多少军功,以利驱之。

王忠嗣当初将这么一只部队交给赵峰,实是存了一份考校的心思,或者也算是对他当面拒绝主帅军令的一个小惩。

好在赵峰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没花多久就和这帮心高气傲的家伙们搞好了关系。其实,说白了,赵峰也没什么秘诀,无非就是豪爽二字。以往派来统领这帮零散兵卒的将领,一战之后,终归会往自己口袋扒拉一点,多少的区别罢了,这也是兵卒们默认的惯例了。

但是赵峰没有!缴获分毫未取,兵卒们辛苦得来的军功也从不往自家亲信的头上扣,该是谁的便是谁的。不仅如此,麾下的兵卒们在大营里受了其他部队的委屈,赵峰能直接抄家伙就上,为自家兄弟讨回公道。这么一番动作下来,这些豪爽的兵卒们哪能不拼死效命呢?

看这作为,赵峰看上去该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才对,可能在一触即发的战场上耍心眼、求上进的家伙,又岂能是个简单的人?

前文便说过,自愿参战的士兵从原有部队出来之后,战争结束便会永久取消府兵的兵籍,改为募兵,之后再由兵部分配到几支完全由募兵组成的军队中。

然而,这些参战的士兵其实在朝廷的规定中还能有一条出路。若是参战的士兵们在战后不愿离开战时临时组建成的部队,而这支临时组建的部队中又有过半数的士兵不愿离去,那么兵部便会正式授予这支部队一个番号,从而让这支临时的部队常规化,正式成为一支实行募兵制的军队。

以往被派来接管这些“临时工”的将领们多是军中不受主将待见的人,一个个巴不得早日将这帮难缠的“瘟神”送走,哪里会生出将他们常留下来的念头。不能吃空额,战后的好处又拿不到大头,全得给大头兵分去。你说有哪个前途光明的将军们会愿意干这么傻的事呢?而这些自愿改换军籍的士兵,失去了终身服役的机会,军旅生涯只剩了有限的几年,无论是为了杀敌建功,还是为了升官发财,总之他们也不愿意跟着这么一个不待见自己的将官。

可赵峰不一样啊!京兆府府军他是回不去了,要是这支临时组建的部队战后解散了,那他这个将官就只剩了一个空衔,而没了实职,想要等到兵部再授实职,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手下没了兵的将军还能叫将军吗?

除此之外,赵峰还是个头脑灵活、观察仔细的人!

军制改革这么些年来,几支常规化的募兵制军队都是一开始便由政事堂提议设立好的。而如今这几支试点军队的将领们无一不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还没几年,品级便蹭蹭的往上涨。赵峰猜想,若是自己能率先将一支临时的“自愿军”变成常规军,那么这份功劳绝对值得政事堂的相爷们大书特书,借此进入圣上的眼中也是可以预期的。

这么大的一笔好处,你叫赵峰又岂会坐视不理?

如今的投入和将来的好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赵峰的心再度火热起来!

“兄弟们,随我冲啊!”

赵峰一如既往的一马当先,原本深达三丈的护城河如今早已被杂物堆满,肮脏的水中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残破的四肢,早已发黑的鲜血引来无数的苍蝇,又白又肥的蛆虫正在欢快的享受着难得的盛宴。

赵峰不会注意脚下的这些,飞桥搭好之后,左手持盾、右手握刀,只跨了两步便跃到了对岸。

挥刀拨开两支抛射而来的弓箭,赵峰就地打了个滚,便错开了接踵而至、蝗虫般的箭雨。

弓箭落在盾牌上,发出“铎铎”的声响。

“王书文,南面角落里的那只老鼠交给你了,他娘的有把握给老子拿下来吗?”赵峰顶着盾牌,冲着身后大声吼道。

“头儿,瞧好了吧!这次一准在他脑门来两大洞!”被叫做王书文的就是那与李老二对赌的汉子。

李老二和王书文乃是赵峰手下的两个统领,一人领着一千人,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否则也不可能管得了这帮桀骜不驯的家伙。原本倒是有三个统领,只是前些天战死了一个,仓促之间又没能选出个可以服众的人来,索性就将剩下的人划到了二人手中。

其余的事,李、王二人倒也还好,唯独王书文这个文绉绉的名字让李老二非常的不爽。明明五大三粗的汉子,非得取个秀才般的名字,这不挂羊头卖狗肉嘛!于是,心眼实在,名字更实在的李老二便自觉给他改了名字。“王大棒子”这么个名字自然要比王书文实在的多!

于是,在我们实在的李老二的注视下,名字不怎么实在的王书文缓缓站起,一张硕大的长弓被其拿在手中,一根足足比普通铁箭长了三分的箭搭在弓弦之上。

飞快满弓,王书文看也不看,只朝着那满是砖砾的城墙南面讥笑一声,长箭便破空而去。

一道乌黑的寒光划破了傍晚的夜空,流星般掠过不足两里的距离,从钻石瓦砾的缝隙中钻入。

“砰!”的一声,仿佛爆炸一般,扬州外城墙南面的那堆砖砾四散开来。

自然不是真正的爆炸,瓦砾中深藏的一个汉子双手捂着右眼,哀嚎着抖落身上的砖块。

巨大的痛苦让这身高八尺的汉子疼的四下乱蹿,只是没能跑上多远,汉子便轰的一声倒地不起。

直到意识模糊的那一刻,汉子的脑中依旧在疑惑:“自己怎么就被敌人发现了呢?”

叛军的狙击手被成功干掉,赵峰一行的危险瞬间降低大半!

就是这个烦人的射手,这几天来不知道干掉了官军多少好手,赵峰麾下那个短命的统领也是死在这人手上。

“冲!”赵峰再度一马当先,身边的亲卫手持巨盾护住左右。

身后,冲车、云梯快速朝着城墙扑去。

经过这么些天来官军日夜不休的进攻,扬州外城的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女墙毁去大半,失去遮掩的弓手随即成了官军射手的活靶子。两座最先受到攻击的碉楼在成功拖延了官军一日后也被冲车撞成了废墟,激烈的战况下,扬州城内的叛军根本来不及修缮。

这一次,赵峰进攻的重点就放在外城墙靠北面的一处缺口上,那一处缺口乃是今日下午被官军的投石车砸出来的。短短的一个时辰,只够城内的叛军用粇土稍作填充。湿气未干的泥巴将士们一拳头便能捣碎。今日只要能爬上这处缺口,让士兵们在城墙上站住脚,随后大营内的援兵便会倾巢出动,一鼓作气拿下扬州的外城墙。

“功业就在眼前,弟兄们随我上啊!”一架云梯刚刚架好,勾连已然牢牢地挂在城墙之上,赵峰率先爬上云梯,口中衔着钢刀,背上背着大盾,手脚并用,没一会儿便蹿到了云梯的中部。

守城的叛军,反应也不慢。眼看着无法斩断勾连,官军已爬到了半空,连忙大声吆喝起来:“滚石檑木,动作快些!”

虽然早已被高强度的战斗折磨的疲惫不堪,叛军士兵依旧奋力的抱起一块块大石、一根根带着钢钉的檑木,对准了云梯上的官军,恶狠狠的砸了下去!

第一百零四章 围城(七)

缺口就在眼前,只消抬起头来,赵峰便仿佛能嗅到那泥土的腥味。

先登之功,近在眼前了!

闪转腾挪,窄窄的一方云梯上,赵峰宛若灵活的猿猴,不断躲避着城墙上丢掷下来的滚石、檑木。来不及顾忌身后兄弟坠落时的哀嚎声,赵峰一鼓作气爬到了顶端,纵身一跃间,钢刀舞动,缺口处探出身子来的几名叛军便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赵峰于是顺势落到了城墙上叛军留下的空隙中。

先登的士卒谓之死士,其中凶险自不必提。功劳虽大,风险却不小。

赵峰踏上城墙还没喘上两口气,肋下就让叛军用长枪捣了两窟窿,鲜血淋漓的。

“啊!”赵峰大喝一声,奋力挥刀,将身前几柄长枪斩断。顶着盾牌左冲右突,好不容易将蜂拥而来的叛军挤退几步。

终于,云梯上又有一只手搭上了城墙,赵峰的亲卫赶了上来……

冲上城墙的官军越来越多,外墙的这处缺口再度成为双方角力的重点。

不远处的扬州内城墙上,叛军的一干首脑草草的结束了晚餐,神情一如既往的凝重。

“军师,外墙要失守了,再让俺上去冲杀一番吧!”

躺在担架上的秦刚浑身上下绑满了白布条,伤口一次次的崩裂,鲜血溢出,布条染成了褐色,大腿上两个碗口大的血洞让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原本粗狂的体型如今竟已消瘦了一圈。

“不用了。”李易微微摇头,淡然道:“若是守不住,就退回内城来吧!”

“这……这就要退回来吗?俺不甘心啊!”秦刚那唯一能动的左手愤愤地拍在担架上,手臂粗细的毛竹应声而裂。

李易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不甘心的,咱们已经拖了的够久了!”

这些天的攻城战双方打的很激烈,官军没日没夜的发起进攻,仗着人数众多,王忠嗣尽可任意施为,用的便是疲兵之策。

然而每一次战斗,官军派出的人数都不过数千人。下午外城墙被砸出缺口的时候才破天荒的发动了两万人马,试图一举拿下外城墙。

不光叛军疑惑,官军内部也很疑惑。明明除掉分散到其余三门的两万多人马外,官军还有五万多人,可主将王忠嗣每一次都只派出数千兵马攻城。说是车轮战,让每一支部队都有上场的机会,破城之后,战功也好利益均沾。

然而聪明人总是不缺的,韩稚的建言或者王忠嗣默认的目的渐渐的也被人看出了一二。

莫名其妙的被打发来平叛,长安城里,不安分的李亨又在做着不安分的事。长安城如今就是个大火坑,本来身份就够尴尬了,偏偏又是百战名将,哪敢往里面跳啊!

拿到最近一阵子塘报的王忠嗣竟开始有些感激李林甫了。多好的一个人啊!给了自己这么好的一个置身事外的机会!虽然肯定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阴谋,但这丝毫不能抹杀此刻王忠嗣对他的感激。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要是不好好抓住了,王忠嗣也就称不上名将了。

反正军饷照发,当大帅的都不急,底下的大头兵又哪里会在乎?至于将军们,就更不会急了!没了战争,将军过的日子那是人过的吗?一个个只会舞文弄墨、瘦不拉几的老穷酸,就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口水喷了一脸,偏生自己还只能笑脸相迎,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一旦说了,什么同科、同门的能引来一大片,口诛笔伐下,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住啊!

还是战场好,再碰到不听话的文官,一鞭子招呼过去。想告状?可以,等打完了仗再说!嘿嘿,仗打完了,老子要是没死,那定然是升官了,有功之臣,怕你个逑逑!

慢些就慢些吧,兵者,存亡之大事也,哪能不谨慎呢?几千人就几千人吧!正好轮着来,休息休息,养精蓄锐的,多好啊!

至于政事堂的每日一催,谁去管他?估计现如今三位宰相自己尚且自顾不暇了,哪有空管南边的这些小事啊!催一催不过是为了表示一下朝廷还在关注这里罢了。

再说如今徐相解决了粮食问题,再拖上几个月也没有难处。

只是,官军没问题了,叛军这里却有了很大的麻烦。

“军师,城里的粮食只够吃五日了!”

孔轲走了过来,负责大军粮草辎重的他,这些天来无疑是最累的。好在功夫够深,也能熬得过去。

“这还只算了士兵,城内的百姓已经断粮两日了!”

李易默然的看着激战中的外城墙,一句话也没说。

“断粮就断粮吧,反正扬州的这帮刁民断了一个多月的粮,也没见饿死多少人。”

自从知道无需经营扬州之后,叛军的这帮谋士们便不再在意扬州百姓的死活了。死了便死了吧,还能为大军省些粮食。

叛军的粮食来的也不容易,杨家百年的积累,一朝起事,碰到粮荒,算得上是天赐的良机,然而也打乱了杨廷和循序渐进的计划,之前囤积的粮食并不多。

拿下扬州城的时候,为了安民,多少放出了一部分粮食,南方粮荒,叛军攻城略地却不曾抢到多少粮食。如今经过这么些天的激烈战斗,叛军的粮食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该准备退路了!”

这是李易如今真实的想法,官军的懈怠,让李易出乎意料的多拖了许多时日,若按照原先李易的设想,这个时候官军只怕已经登上扬州内城墙了,哪里会连外城墙都没拿下。既然还有五日的粮草,那就再多拖上一两日,留给教主的时间多些,总归是件好事。

“冲啊!”

伴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官军潮水般的从大营内涌出。

扬州外城墙上,那处缺口附近已然聚集了上千名的官军士兵。

外城墙陷落了!

李易挥了挥手,亲兵会意,跑上前几步,摇动事先约定好的旗帜,那是让外城墙上的守兵撤退的信号。

随着叛军有序的退下,赵峰没花多大功夫便占领了扬州外城城墙。

望着渐渐退下的叛军,赵峰原本欣喜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无论怎么看,叛军这都是有目的的撤退,只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赵峰想不通,自然,这些事也轮不到他这个小将来想。

当扬州外城墙上插上大唐的军旗时,远处大营内的王忠嗣若有所思。

“大帅,看样子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啊!”一旁的韩稚习惯了直截了当,二人间多年的默契也用不着拐弯抹角。

王忠嗣想了想,说道:“不用管它,命令三军,连夜掘土,填平瓮城内的沟壑。”

“好的!”韩稚点头,转身下去传令。

扬州外城墙与内城墙间尚有一里多的距离,除了一条连通两座城门、宽不过三尺的窄道外,瓮城的两侧俱是深达数丈的大坑,坑内铺满了削尖了的毛竹。

大军想要通过就必须将这两侧的大坑填平,好在,官军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至少,在这一刻,王忠嗣是这么想的。

扬州外城墙陷落的这一天,遥远的岭南道,一支人数过万的精锐骑兵正在闽江平原上驰骋。

说是精锐,倒有些夸张,除了当先数百匹高头大马之外,身后的骑士座下大多是矮小的滇马、高丽马,甚至还有拿骡子充数的。好在主将也用不着他们冲锋陷阵,有个赶路的脚力便好。

装备也不算齐整,完好的盔甲就没见有多少,好一些的,一前一后绑了两块铁板,随便点的就只能裹上一层牛皮。兵器更是五花八门,精钢打造的兵器全部集中在当先那数百人手中,其余的最多将抢来的锄头用火融了,做成个似模似样的枪头,套上根竹竿就能当枪使。

好在南方的山林中总是不缺竹子的,人人倒都能背上一块竹盾,拿上一根长长的竹矛。

别看这支队伍装备不齐整,士气倒是高昂异常。

也难怪,原本就是杨廷和这帮人花费了几十年一把手养大的人,从小脑子里就被灌输了激进、造反的思想,加上出山以来,无往不利的战况,这支部队又哪会没有士气呢?

说来也好笑,堂堂大唐王朝,号称举世最强,兵锋远播万里,打的四夷浑身颤抖。谁曾想,这才太平了几年,南方的所谓府军竟已经糜烂到了这等地步。

都跑到城墙根下了,也不见上面的守兵射箭迎敌,一个个抱着脑袋躲在女墙下面,一副缩头乌龟的架势。有那胆子大些的,也不过颤抖的抬头往外看一眼,等发现铺天盖地的士兵来袭时,一个个又怪叫着瘫了下去。

直到攻城的人跑到城墙上,捡起那些士兵丢弃的弓箭时,这才恍然大悟!

他娘的竟然全是竹子加木板,上面绑了一根细绳,看上去倒是似模似样的,还没用力呢,“啪”的一下,“弓”就碎了!

这下子倒让试图缴获一些官军装备的士兵们,心凉了大半。

果然,那些个盔甲、武器,竟全他娘的都是硬木板上刷漆,银枪蜡头,说的就是这个。

无奈之下的士兵们,只好敲开百姓的大门,把百姓家里的铁锅、菜刀抢了,这才换来些许铁器。

第一百零五章 围城(八)

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一路上的城池就是这么被攻破的。南安、莆田、仙游、晋江等县几乎一触即溃,偌大的清源郡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拿下了。

清源郡原名泉州,天宝元年改的名。杨廷和兵出武夷山后,便一路向东拿下了福州全郡,守住仙霞岭古道后,紧接着就一路南下直扑清源郡而来。

如今清源五县已得其四,只剩最后一座泉州城孤立在外。

官军的反应实在不敢恭维,杨廷和一路摧枯拉朽、攻城掠地,耗得的时日已算不少,可等到自己兵临城下的时候,迎接自己的依旧是毫无防备的城池,好似一位脱光了衣物的美人一般,哪里经得起这帮粗汉的摧残?

如今只要拿下泉州这个出海口,前期的战略目的就能全部达到了!

“父亲,要不停下来歇一歇吧?这些日子来弟兄们日夜奔波,拿下一城便直扑下一城,一刻也不曾歇息,再这样下去,只怕到了泉州也无力攻城了。”

说话的是个青年,那一晚,杨家在扬州城内夜议的时候,这个青年曾与杨紫菀一道进的城。

青年名叫杨牧尘,乃是杨廷和的儿子。杨廷和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年过四旬的杨廷和身边不只一个女人,女儿倒是生了不少,但儿子却偏偏只有这么一个。

有些蹊跷,但想想却不奇怪,毕竟和他爹一样,杨牧尘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谁是你父亲!军中无父子,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杨廷和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要不是他爹,那他爹是谁?隔壁老王吗?但这是在行军,杨牧尘非常自然的悻悻低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看到儿子认错了,杨廷和这才沉声道:“兵贵神速,咱们自出武夷山以来,不到五日便连下十余城,趁着官军反应迟缓,必须一鼓作气拿下泉州城,到时候想怎么休息都可以。”

杨廷和在武夷山中发展的教众,人数不少,近百年的准备可不是开玩笑的,武夷山中的各村各寨几乎全成了“拜火教”的信徒,也不知道这么个洋菩萨是怎么得到客家人认可的。

总之,起事的时候,山民们倾巢而出,迅速占领了山脚下的几座县城。也正是这些奇装怪服的山民迷惑了县官们的视线,也为杨廷和他们赢得了最初的时间。

虽说承平百年,但小范围的乱局却始终没有断绝过。穷山恶水出刁民,在这七山两水一分田的闽地,武夷山中的这帮山民只要收成不好就难免跑下山来找人“接济接济”。周边郡县,无论官员还是百姓,早已习以为常。

这些山民下山,抢些东西就会回去。一贯的做法便是,等他们抢完之后,县里的兵丁跟在后面追上一阵子,捡上一些山民们掉落的东西,算是追缴的赃物。要是运气好些,碰上个贪心掉队的,一群人围攻一个,砍下了首级也是一份不错的功劳。

狼来了的故事,不晓得杨廷和看没看过,总之那些山脚下的县官们肯定没看过。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数百名全副武装,杨家延续了百年的精锐战兵轻而易举的拿下了那几座县城。紧接着留下一部分山民留守,然后便一路攻伐过来。

到了泉州城下的时候,也就只剩了精壮的士兵和训练有素的山民。

泉州城不比其他的小城,自景云二年开始,泉州几经扩建,如今已成了一座周遭百里的大埠。

青石垒就的城墙高达五丈有余,夜幕之下泛着青黑色的光,仿佛一座沉默的野兽一般。

杨廷和停下了马,神色异常的凝重。

福州城的城墙也有差不多的高度,但是当日数百骑兵冲击下,声势震天,福州城的守门兵丁吓得直接瘫倒在地。城门大开,直接就被紧随而至的骑兵冲入了城中。

大唐的官府总算在这最后的关头发挥了一些作用。

面对紧闭的城门,城墙上举着火把、拿着兵刃,虽然颤抖但站立的还算齐整的守军,杨廷和沉默不语。

“看来今日终究还是要打上一场真正的战斗了!”杨廷和正这样想着。

哪知城墙之上,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却走上前几步,面容肃穆,义正言辞的朗声道:“尔等乱军,竟敢犯上作乱,心中还有王法吗?”

身旁的汉子眼见太守大人正在滔滔不绝的为叛军普及法律知识,心中便是一片苦涩。

这个名叫冯仁智的家伙乃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读书读傻了的人,满脑子的圣贤教诲,当太守的这几年,泉州城能够风调雨顺,无病无灾,实在是邀天之幸了!

别的地方官,听到叛军来袭,一个个早就卷铺盖溜了,也就是这冯太守,听到有叛军之后,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大张旗鼓的张罗开了,似模似样的紧闭四门、加固城防,召集民壮。

一桩桩一件件,做的倒是有条不紊,天知道这家伙是从哪本兵书上照搬来的。

这不,人叛军都兵临城下了,这家伙还打算用用“不战而屈人之兵”,试图用嘴皮子教化这群不法乱民。

唉……多想装作看不见了!

城楼下、角落里的那名射手,弯弓如满月,偏偏这位太守大人的身旁还立着两支硕大的火把……

可惜了,要是守城主官死了,自己这个折冲都尉不用受过,那该多好啊!也省得再听这人唠叨了。

“太守大人,当心暗箭!”

汉子侧身扑了过去,一支黝黑的铁箭“铮”的一声钉入城门楼的房梁上,入木三分啊!

“岂……岂有此理!这帮刁民,造反也就罢了!竟敢……竟敢不听教诲!真是……真是不可理喻!无药可救了!”

冯太守看了一眼尾部还在颤抖的铁箭,心中悲愤难平,这世道都是怎么了?圣人教诲还要不要听了?一帮刁民,知错不改,没救了!实在没得救了!

“郑太尉,交……交给你了!一定要把这帮刁民给本官统统抓起来!”

郑太尉心中苦笑不已!抓?拿什么抓?就靠这城门楼上两千多没了胆的软脚虾?

清源郡共辖五县,其余四县俱陷于敌手,原本郡里的府军就不过八千人,又被自己以协防的名义分摊到各县。如今,诸县已丢,派出去的府军哪有收回来的可能?这帮吃饱喝足的家伙丢了城池,不跑的远远的,难道还会回来受死不成?若不是有你冯太守在,老子早就爬上船跑路了!

唉!早知如此,这些年就少吃点空额了,前阵子也不该把这帮混蛋派出去“发财”,如今自食恶果了吧!

心里虽然无奈,但嘴上总要说些好听的话才成,不然这二愣子太守保不定就会让人一刀剁过来,这几天,没少有想跑的官员死在他手上。

“太守大人尽管放心,郑某人定不负大人所托,将这帮乱匪一一拿下!”

“好!很好!那你忙去吧,打仗的事你来,安民的事归我,你我二人各司其职,总要将这帮乱民拿下不可!”

冯太守的义正言辞,让郑太尉腹诽不已。

靠!现如今想起跟我分工合作了?当初是谁大包大揽来着?他娘的!这帮文官没一个好东西!推脱起责任来,一个比一个熟练。

“太守大人放宽心,末将这就去了!”

心中不平的郑太尉到底还是走上了指挥岗位,路,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城楼下的杨廷和不清楚泉州主将此刻的想法,只是耽误了这一会儿,派去四门查看的斥候也飞速跑了回来。

“禀大帅,东门紧闭,城楼上空无一人!”

“大帅,西门也没人!”

“南门也没人!”

等到最后一个斥候返回后,杨廷和一脸的疑惑。

“其余三门全部没人?”

斥候们齐齐摇头:“空无一人!”

“大帅,该不是在唱空城计吧?”杨牧尘凑上来,明知故问道。

“空城计?”杨廷和听到这里,笑了:“就凭他冯仁智这个书呆子?他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吗?”

一场成功的叛乱,事先的情报收集必不可少。杨家人准备了上百年,现如今的这个计划杨廷和、李易二人也酝酿了十余年。对于所涉及地域上的情报,杨家人不知收集了多少。

冯仁智这个清源郡太守,来泉州已经快十年了,从县官一直做到太守,一路都在泉州。对于这么一个人,杨家的情报岂会少了?

杨廷和一清二楚,杨牧尘自然也一清二楚,然而领导总需要显示自己的聪明,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聪明的杨牧尘又怎会做不聪明的事?

“呵呵,也好!这书呆子既然要学聪明人,那咱就成全他!”

杨廷和笑了,笑的异常轻松、灿烂。原想此次估计该要打一场硬仗了,却没想到遇到个如此可爱的家伙。不过,也是了,比起之前不动兵戈的破城,今日一战也的确算得上一场恶战了!

“本帅留在北门全力攻城,你等分领一军,从其余三门入城,既然咱们的冯太守不愿弃城而逃,那咱们就成全了他!哈哈,李家也该有个忠臣了!”

大笑中,叛军开始攻城。

都是山民,攀爬的功夫总是不缺的,都用不上云梯,一根长竹就能够到城墙之上。

原本若是守军得力,如此简陋的装备是万万不可能攻上城墙的。

可是……哪有得力的守军啊!

待到月上中天时,城头已换大王旗。

第一百零六章 围城(九)

瓮城内的大坑已被填平,官军的将士们踏着松软的泥土一点点朝着扬州的内城墙攻去。

兵凶战危,李易此刻已不在城门楼上了。准确的说,自打外城墙陷落的那一天起,叛军的一干高层就不曾在城门上坚守了。

撤退,毫无疑问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危险的事。

扬州府衙内,一队又一队的叛军士兵鱼贯而出,李易的命令随之传遍全城。

“军师,水师已在码头待命,随时可以出航。”一名亲卫汇报道。

“斥候派出去了吗?敌军有注意到水师动向没?”李易头也没抬,还有太多的事等待他去处理。

那人摇了摇头,不太确定的回道:“敌军主力一直在西门,东门附近只有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队,如今已被我军拿下,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

听完这话后,旁边一位幕僚忍不住开口道:“按照敌军斥候的频率,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有另一只斥候小队来巡,半个时辰,这点时间是不够全军撤退到船上的。”

李易没有说话。

一般守城将领若要弃城撤退,多选在深夜行动。为求保险,攻城一方即使发现城中异样,天亮之前也绝不敢贸然入城。

然而如今王忠嗣不分昼夜的进攻压根就没给李易留下撤退的时间,城墙上的士兵一旦撤下来,官军立马便会察觉,入城之后衔尾追杀,死伤惨重不说,更会耽误撤退的时间。

“留下人断后吧!”

这是厅中沉默一会儿后,一个胆大的幕僚说出口的,也是场中众人的心声。

“不错!留一支人马断后吧!东门外留些船,大部队走后,能撤几个便撤几个吧!”

此言一出,幕僚们纷纷点头附和。

李易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上的地图、典籍,环顾四周,不理会众人低下的脑袋,出声问道:“谁留下?”

李易问的毫无疑问是最关键的,谁都知道需要有人断后,可谁留下呢?大部队能够安全撤走,但留下的人却铁定凶多吉少。

扬州城内的叛军全部是杨家人百年来延续下来的宗亲族人,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所以才能有如此高的战力。不像杨廷和率领的山民,只是一群受过宗教蛊惑的愚人。聪明人好用,战力也高,但聪明人有一点不好,比较怕死,尤其是明知必死的局面。

听到李易发问后,场中众人无人接话。和孔轲一样,这些个幕僚也全是杨家各分支、各部曲的代表,李易当初借助军议的机会将这帮人聚在一起,为的就是防止众人身在军中,指手画脚,避免令出多门。而这些人之所以痛快的答应来做这么个闲职,未尝没有监军的意思。军队高层若是没了自己人,谁敢把本家的子弟交出来?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清,站在李易身边的孔轲见后,轻叹一声,站出来说道:“其实还有个法子。”

此言一出,场内众人一时间纷纷望向孔轲。

“焚城吧,将西门一带的房屋全部点燃,大火总能为咱们争取一些时间的。”

杨询的部队远在升州,此次断后怎么着也不可能轮到他。这句话,孔轲本没必要说的。但,跟过杨询父亲,也就是上一任教主的孔轲,实在不忍心因为如今一个小问题,诱发军中各部的嫌隙,以致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听过李易的战略计划后,孔轲也私下参详了多日,这个计划的确有着很高的成功可能。当初的那个梦想,孔轲不希望现在就让它夭折。

焚城,不亚于屠城。叛军拿下扬州的时候都不曾劫掠地方,如今却要干屠城的事。焚城这个办法未必没人想到,只是这个骂名无人敢背罢了。他们不是毫无政治抱负的暴.动流民,他们是要拿下天下的。屠城这么个骂名是会跟随一生的,哪怕最终拿下了天下,也会成为最先提议那人一生的污点。

为了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坚守的梦,孔轲已不在乎那些虚名了。

“这个……”听到孔轲开口后,几双浑浊的双眼豁然明朗起来,花白的胡子下,一双嘴巴有些艰难的张开:“不太好吧……”

“就这么办吧!通知城墙上的守兵,撤退的时候将猛火油点燃。”李易还算有些担当,站出来下令道。

“是,军师。”

既然不用自己人跑去送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至于烧死几个城中百姓,李家的百姓多死几个不是更好?

西门外,奋战之后,叛军再一次将爬上城墙的官军击退。

不等官军的云梯再一次搭上城墙,城墙上的守军却开始大面积的倾倒火油。

和之前防御官军的攻城不同,这一次的火油不再是装在瓦罐中,倾倒下去前也不曾点燃。

瀑布般的火油将城墙表面整个覆盖……

“他们在做什么?”

官军填平了城外的那条护城河,王忠嗣的井阑也移到了距离扬州外城墙一里的地方。夜色虽已深沉,借着明亮的月光,叛军在城墙上的动作,王忠嗣依旧看的一清二楚。

守军防守时一般只会向下倾倒烧沸的金汁,也就是各种粪便的混合物。火油这种东西通常都要装在瓦罐中,点燃之后再对准了攻城的士兵丢下。

像眼前的叛军一般,将整个城墙全部涂满火油的场景,攻城战中可不多见。即使有,这么干的人也应该是攻城方,而不是防守方,毕竟火油一旦点燃,烧毁的可是城墙。

“不好!他们要焚城!”

说这话的时候,王忠嗣看到对面城墙上的叛军已经开始将火油向城门楼泼去。

“叛军这是要做什么?疯了吗?”一旁的韩稚同样看的目瞪口呆。

“不对!叛军这是要撤退了!”名将的反应总是很快的,心念一转,已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撤退?撤去何处?扬州外围的城池他们不是都放弃了吗?”

其实也不能怪韩稚,受限于情报的不足。即使他再聪明几分也不可能猜到远在千里外才刚刚发生的事。

“来人,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没有?”王忠嗣可不管叛军想撤退去何处,既然心中有了疑惑,那便必须最快的确认一番。

听到主帅的招呼,亲兵赶忙上前回话:“禀大帅,几队斥候小半个时辰前放出,还需一些时间才会有回复。”

王忠嗣心中已感不秒,遂焦急道:“不用管他们了,再多派几队斥候出去,重点搜寻另外三门,一有动静马上回报!”

“是!”亲卫领命而退。

既然叛军想要撤退,那么终归还是要从城门离去的。

这些天来,王忠嗣将主攻的位置放在西门,然而另外三门却不可能不派一人。除西门外,东、南、北三门多则上万,少则数千的官军同样在日夜不停的攻城。

然而除了南门外有一块相对空旷的陆地,王忠嗣放了不少人马攻城外。北门乃是一片湖泊,陆地稀少,东门更是运河码头所在,水网密布,这两处城门的官军攻城节奏实在说不上多快。

毕竟此次平叛来的多是北地的士兵,少有会水的,船只更是匮乏。即使战前搜集到几艘渔船,这些压根不会水的官军,哪有本事操着这几艘渔船去进攻扬州高大的城墙呢?

这些天来,东、北两处城门外的官军多是利用投石机进行远程攻击。早有所料的叛军早就在城墙上修建了坚固的防御工事,两处城门的叛军应该是这场攻城战中最为安全的,除了几个被飞溅的碎石砸死的倒霉鬼外,两处城墙上的叛军几乎没有半分损耗。

这一夜,当隐藏在他处多日的叛军水师倾巢出动的时候,运河上飞奔而来的巨大船只,几乎没花多大功夫便将岸边的叛军杀了个片甲不留。根本没有想过叛军会从身后袭来的官军,将攻击阵地选在了河网围绕的一处沙洲上,周边密布的河网阻碍了官军撤退的道路,以致叛军水师袭来之时,跳水逃生的官军没有一个生还。迅速结束的战斗更是使得官军连阵地失陷的消息也不曾发出。

此刻,扬州东门外,叛军云集。各部兵马正在迅速的登船,先头一支部队已然随着水军远去。

“人撤下来了没有?”着急的不仅李易一人,身后那些相关的幕僚们也心急如焚。

断后这种事不用干了,但是点火的事却依旧还需要今日轮值守卫的部队去做,这是早就定好的规矩,没人敢触犯众怒去违背,只能在心中祈祷自家的子弟能够快些出来。

似是听到了这些人心中的呼唤,扬州城内忽而火光四起!

大火起的突然,火借风势,干燥的天气之下只片刻便蔓延了小半的城市。

火,很大!显然烧着的不只东门一带。

“这是怎么回事?”李易问出的这句话带着强烈的愤怒。

显然,不会有人回道。

有了火焰的阻挡,自家子弟才能从容退去,安全系数大增!反正骂名不用自己来背,谁还能没点小心思呢?

“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是志在天下的人啊!”

李易说的是一句老话,然此刻听在那些人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

李易环顾四周,面对这些低下去的脑袋,他忽而感到一阵心悸。

城内放火的士兵赶了回来,纷纷登上了船。带着一丝淡淡的哀凉,李易叹道:“算了……走吧!”

第一百零七章 围城(终)

扬州城内火光冲天,城墙外,东南拐角处,一队官军的斥候兵正朝着东门外的阵地飞驰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马蹄折断,马上的骑士应声倒地。

“陷马坑!大家小心!”

紧随其后的斥候队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斥候小队随即纷纷拉住了坐骑。

破空声响起,几支漆黑的铁箭从一侧低矮的灌木丛中射出,直奔斥候小队而去。

猝不及防之下,斥候小队的战马纷纷中箭,最外侧的几匹更是哀鸣着重伤倒地。

马死了,人却并无大碍。

“下马,有埋伏!”刚才发话的队长再一次高声喊道。

斥候兵们慌而不乱,纷纷手持盾牌,藏在倒地战马的后面。

“放箭!”

找好掩体之后的斥候小队在队长的指挥下第一时间将手中的弩箭射了出去。

弩箭覆盖了灌木丛大半的范围,等了一会儿后,灌木丛中却不见丝毫的动静,没有反击也没有哀嚎。

斥候队长随即举起右手,向着灌木丛打了个手势。随行的队员便小心翼翼的从战马身后走出,猫着腰,缓缓朝灌木丛中摸去。

等到斥候小队堪堪靠近灌木丛时,远处的运河上突然飞来一支火箭。

“嘭”的一声,灌木丛燃起冲天大火。

突起热浪将靠近灌木丛的几名斥候兵掀翻在地。

“放箭!”

又一轮箭雨射出,火光中除了灌木燃烧的声音外,依旧听不到任何响动。

冲天的火焰阻挡了斥候小队的视线,不然他们定能看到不远处的运河上面,正有一艘蒙着黑色帷幔的小船正在迅速却又安静的离去。

小船上,两位少年一左一右的摇着船桨。

右边的少年略带不满的对身旁的同伴说道:“方洲,刚才干嘛不直接射人?”

方洲笑了笑,漆黑的夜中,皎洁的月光洒在少年脸上,非常的好看。

“干嘛要射人?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挡他们片刻,把马射伤了不就行了。”

右侧的同伴显然没有被说服,蹙着眉头说道:“人没死会有风险的。”

“能有什么风险?灌木丛里的那几具弩箭都是从叛军手里抢来的,布置机关的工具都是易燃物,就算大火烧不干净,被他们捡了去,也不可能查到我们头上来的。”

“大哥说过,怀疑,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王忠嗣不是笨蛋,一旦让他察觉到还有第三方势力存在,我们就有暴露的可能。”

“哎呦,我说崔峦,你能别老是疑神疑鬼行吗?”方洲不耐烦的看向同伴,念叨道:“你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杀人,杀性怎么那么大啊!”

“大哥说过,只有死人才最安全!”崔峦反驳道。

“大哥说过,大哥说过,大哥还说过要与人为善呢!人家那又不是敌人,别老是一天到晚的喊打喊杀的,小小年纪,成天那么大的杀性,以后找得到老婆吗?”方洲老气横秋的训道。

“切!”崔峦双眼一翻,没好气的说道:“难道都跟你一样,学了那么好的射术,每回都不对准要害,我们这帮兄弟里面估计就你一人手里没见过血吧!”

“不对!”说到这,崔峦似乎想到了什么,歪着脑袋盯着方洲问道:“你该不会是晕血吧?”

“切!怎么……怎么可能!开玩笑嘛!”方洲挺直了身子,声调拔高。样子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当初大家伙选兵器的时候,你只选了弓箭一样,每一次排练队形的时候你死活不肯当狼芜手和长矛手,整天拿着盾牌和短刀在躲在队伍后面。好啊……”崔峦笑了起来,笑的有些阴险,带着识破他人隐私的得意。

“你……你别瞎……乱说啊!”

“瞎说”和“乱说”,这两个词语带着截然不同的意思,支支吾吾的方洲显然已经默认了同伴的猜测。

“嘿嘿嘿嘿,想我不告诉别人,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崔峦奸笑道。

“哥……崔哥,您有啥条件,小弟一定照办!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别人啊!”方洲瞬间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嗯……看你这么有诚意,崔哥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崔峦缓缓点头。

方洲听了,大松口气。

“不过,大哥那里,我肯定不会隐瞒的!”

“啊?”

……

运河上的小船越行越远,灌木丛中浇的乃是少年们特制的火油,燃烧时间极长。

斥候队长显然已经没有等下去的耐心了,唤过几名斥候吩咐道:“你们几个等在这里,火灭了之后,进去搜寻一番。”

“其余人跟我走,去东门!”

……

扬州西门外,城墙上的大火依旧凶猛。攻城的官军早已撤了回来,王忠嗣此刻正站在一里外的扬州外城墙上,望着火光弥漫的扬州城,默然不语。

“报!”

前去东门的斥候队长终于赶了回来。

“说!”王忠嗣转过身来,沉声道。

“禀大帅,东门外的阵地上空无一人!”斥候队长如实汇报着。

原本王忠嗣的反应就比叛军慢了一步,这支前往东门的斥候小队又在途中被莫名其妙的攻击阻挡了一阵子。等到斥候小队赶到东门外时,叛军最后一批水师战船也早已离开了东门码头。

“没人?”王忠嗣这句话中已带上了一丝怒火。

斥候队长被大帅散发出来的威势一惊,额头上溢出点点冷汗。

“报……报告大帅!小的在东门码头上发现了一些痕迹,应该是大量人马活动的痕迹!”

“码头?”王忠嗣听完后一愣,转而急声对一旁的韩稚问道:“上一回李伦战败的军报中是不是提到过叛军的水师?”

韩稚略一沉思,随即点头道:“不错!的确提到过叛军有水师!”

其实倒也不能怪王忠嗣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竟连叛军水师的存在都不曾重视。

这年头的大唐,从来就没有重视过水军。大唐是马上得来的天下,远征西域、北伐草原,靠的都是无敌的大唐铁骑。而自从唐初李靖平定南方之后,南方大地上便少有战事,水军更只是个摆设。整个大唐南方也只保留了升州这么一支成建制的水师,可由于朝廷对升州一贯的压制,升州水师的实力每况日下,到了今日,水手不过千人,战船不过百艘,且大多年久失修。

整个大唐,无论是兵部还是将领,几乎完全淡忘了水师这个军种的存在。在众将的心中,水师不过就是用来运送粮草辎重的勤杂兵,哪来的什么战斗力啊?

若没有海贸的兴起,只怕洪州船厂也无法有今日的盛况。

王忠嗣当初得到的军报乃是兵部发来的,兵部的战报本就语焉不详,王忠嗣能够记住其中惊鸿一瞥的叛军水师,已属不易了。内卫那里倒是有一份详细些的,虽然也没有着重强调叛军水师的力量,但好歹提到了水师在当日一战中出现的时机。本来若是凭借这些,王忠嗣这个沙场宿将是可以觉察出一些叛军水师情况的,也定然能对叛军水师多一份防备。然而当初李隆基在下诏书的时候压根就忘了让内卫去协助王忠嗣,出于帝王的谨慎,本身就有嫌隙的王忠嗣显然无法接触到内卫。

而李伦战败的时候,其他的平叛部队压根还没赶到山阳县,王忠嗣也无法从这些人口中得到情报。收拢的几千溃兵虽然也曾提到过叛军水师的存在,然而在这帮溃兵口中,叛军的水师力量竟是那般的强大,强大到能够左右战场的格局。

为此,审讯叛军的将领只把这些供词当做溃兵推脱责任的借口,并没有给予相对的重视。等到韩稚拿到供词时,本就有“水师不行”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又加上审讯将领的一番润色筛选,韩稚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才是有鬼呢。

“抱歉!大帅,我……”韩稚也意识到了问题,遂赶忙躬身道歉。

“唉……”王忠嗣无奈摇头,回道:“怪不了你!我事先也没想到叛军竟会从水上撤离……”

“传令下去,命令升州水师立即出动,沿大江搜寻叛军踪迹。另外派出一支骑兵,沿着运河一路向北搜寻。然后,派传讯兵入长安向朝廷汇报扬州战情吧!”

此刻,泉州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到扬州来,王忠嗣也不知道叛军撤离扬州之后会驾船逃向何处。沿着运河向北、向南都有可能。若是向南,无非就是沿着大江东去或是西进;若是向北进入黄河,那么河北、中原一带都会有危险,甚至都城长安……

“升州水师?”韩稚忽然想起件事来,于是提醒道:“大帅,升州水师好像现在归升州制置使管辖。”

“老子管他归谁!立刻去传令!”王忠嗣急道。

虽然王忠嗣已然焦怒,然而身为幕僚,韩稚有必要提醒道:“大帅,升州制置大使乃是徐相的学生。”

“嗯?”王忠嗣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守住升州城的少年人?”

“不错!”韩稚点头道。

“你想说什么?”王忠嗣反问道。

“大帅,这个人恐怕大帅难以调动啊!”韩稚斟酌片刻,面露苦涩,无奈的回道。

第一百零八章 浮萍

“调动不了?”王忠嗣愣了片刻,转而笑了起来。

韩稚遂解释道:“初时,徐相的学生倒也要听从李伦这个行军大总管的调配。只是李伦战败之后,徐相又为其求了一道便宜从事的诏书,许其就地招募兵员,自行负责升州城的防务。想必是徐相看到了这个学生的能力,想着能更方便自家学生捞军功。”

“呵!难道我这个堂堂四道行军大总管竟然调动不了一城之兵?”王忠嗣冷笑道。

“大帅,您要知道,升州城是个特例啊!朝廷明目张胆的压制升州,这是百官心知肚明的事。其实说白了就为了防备升州,虽然我也不清楚升州城到底有什么值得朝廷如此大动干戈。”

“当然,大帅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调动升州兵马,毕竟您才是朝廷册封的行军大总管。只不过,大帅可要考虑清楚才好,徐相为了给自己的学生镀金,已经不惜冒着非议给他争取到了这么大的权力,可见这个学生在徐相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我听说徐相的两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而他这个学生年纪轻轻就能凭借数千弱旅防住叛军精锐的进攻,可见此子的不凡。想必徐相已将这个学生视作接班人了。”

“大帅你在京中的根底本就薄弱,以往尚有圣眷在身,可如今……”韩稚说到这,面色焦急的看了王忠嗣一眼,见其依旧面无表情,只好接着劝说道:“政事堂里三位宰相,陈.希烈就是个不管事的主儿,大帅又与李林甫不合,若是如今再得罪了徐相,值此京中混乱之际……”

“大帅,大将领兵在外,最怕的便是失了朝廷的信任啊!”

王忠嗣静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看向韩稚,淡然回道:“别说了,我意已决,传令升州水师出动,若是让叛军水师逃了,军法斩不了他,一封弹章是绝少不了的!”

韩稚看着王忠嗣,苦涩笑道:“大帅,您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啊……”

王忠嗣的军令最终还是传了出去,等这封措辞严厉的军令传到升州城时已是第三日早上了。

升州城,太守衙门内,接到消息后,赶来此处的许辰从传信的士兵手中接过了军令。

“来人,命令升州水师统领,立即点齐水手、战船,全军出动,分成两队分别往大江上、下游行军,沿途仔细搜寻叛军踪迹。”

许辰飞速看完军令后,紧接着便大声将命令传了下去。

看到这位少年将军不似作伪的执行大帅军令,前来传信的王忠嗣亲兵心中大为满意。

王忠嗣和韩稚讨论的时候,这名亲卫也在一旁听着,王忠嗣将军令交给他的时候,一旁的韩稚也曾嘱咐他多加留心这少年将军的反应。心眼活泛的亲卫自然明白掌书记的意思,如今看见许辰如此着急的执行大帅军令,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位兄弟连夜将大帅军令传来,想必也累了,不如去客房休息一会儿?”许辰将军令传下之后,紧接着冲传信士兵闻言道。

“多谢将军关怀!标下还需赶回扬州向大帅复命,恕不能久留。”传信士兵抱拳行礼道。

“那好!军中无酒,在下便以茶代酒,敬兄弟一杯!”许辰将桌上的茶盏双手捧到传信士兵面前,带着一脸敬意,诚恳的说道。

“多谢将军!”传信士兵犹豫一会儿,只好接过。

“告辞!”传信士兵喝完茶之后,遂转身离去,带着一脸的满意。

人走远后,刚刚赶到的陆浩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叛军水师都走了大半天了,现在才动身,能找到就有鬼了!”

许辰没笑,而是冲着身后的一名少年说道:“通知老四,让他派人去把高邮重新夺回来。”

少年领命退下,陆浩看着许辰,调笑道:“大哥,你现在可越来越像个奸臣了!”

“切,反正也没打算做什么忠臣!”许辰满不在乎的回道。

“对了,南边的消息传回来了没有?”许辰问道。

“哦,正要说呢!刚接到的飞鸽传书,福州已经陷落,另外泉州城也于昨日被攻破,泉州破城后,叛军一部正在向漳州进发,凭借漳州府军的力量,只怕要不了多久,岭南道以北三州都会全部落入叛军之手。”

听完陆浩的回报后,许辰满意的点头:“不错!花了那么多钱,总算把情报网设好了。”

“征兵的事进行的如何?”许辰再问道。

“还不错,按照大哥上次说的,从难民中挑选适龄少年入伍,如今已经挑选出了八百余人了。精兵路线嘛,数量高不起来。”陆浩回道。

“不用管人数,关键要看质量,那些个刺头就别往家里带了。”许辰说着,忽而想起这么多天来也没去征兵现场看过,心中有些在意,于是便说道:“正好,左右无事,我们去征兵的地方看看吧。”

“也好!”陆浩点头道。

二人领着几名少年,出了太守衙门,坐上马车之后便径直朝东门驶去。

东门外,龙藏浦处的农庄如今已化为一片废墟。

许辰所做的每一步总是尽求完美,上一次与杨询商议完后,许辰便在农庄处也自导自演了一场攻防战。

“叛军来袭,没有进攻升州城,却转道高邮,同时顺手烧毁了途中的一处农庄。而留守升州的兵力有限,只够自保,无法出城阻拦叛军,以至于高邮落入敌手……”

这便是许辰以升州制置大使的名义给朝廷上的一封奏折,为自己没能守住高邮城,向朝廷请罪。

罪自然降不下来,身在长安的老三王策几乎同一时间将一份详细点的情报交给了老师徐番,其中表明高邮城中的百姓事前便被许辰安置到了升州城内,而沿途的那个小农庄里面的村民也在战争爆发之时就全村迁徙到了附近的山上。最终叛军烧毁的不过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小村庄罢了。

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自打骗过老师一回后,现如今再骗起老师来,王策也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了。

原本许辰是想将升州当做自己的根基地经营的,毕竟升州有着优越的地理位置,更加朝廷在政治上的漠视为许辰这个宰相门人在升州提供了很好的便利。为此,当初建造农庄和船厂的时候,许辰都是花了很大工夫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许辰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与神秘人相遇。如今,虽说暂时安全了,然而升州城也算彻底暴露了。慧能和尚的说法不能给许辰万全的信心,许辰依旧习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

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龙藏浦对面那一片烧的焦黑的土地,陆浩有些失神。毕竟是生活了大半年的家啊!

农庄和船厂大面积的使用了水泥,这一样跨时代的建筑材料,许辰不准备将其泄露出去。通过与神秘人的战斗,许辰发现钢筋混凝土竟要比百炼精钢的防御性还要强。

对于这样的利器,许辰自然不可不防。

神秘人若是下一次再来,那么升州城必将成为对方的首选。许辰不准备将自己一丝一毫的痕迹留给敌人,更别提水泥这样的利器了。拆除农庄和船厂的时候,许辰动用了大量的炸.药,建筑废墟也统统用船运到了琉球岛西北部的一片平原上,那里是许辰新选定的根据地。不仅升州,许辰还派了一批人手,暗中潜回豫章以及长山岛,将所有出现过水泥的地方再仔细的搜寻了一遍。虽说当初离开豫章的时候,许辰也做过一番清理,然而出于谨慎,许辰还是再做了一番确认。至于这么大规模的动作是否已经被万家察觉到了,许辰就不能确定了。好在现如今,万家对于许辰来说,还是盟友般的存在。

“别看了!”许辰拍了拍陆浩的肩膀,温言道:“琉球那边已经派工匠过去了,要不了多久,农庄和船厂就能再次建好的。”

陆浩转过头来,看向许辰,笑着问道:“琉球那里我们能呆多久?”

许辰一愣,也笑了起来:“应该能待上一阵子吧!要看了,若是我们能尽快掌握自保的力量,也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陆浩一笑,没说什么。

马车渐渐远去,过了原来农庄所在的地方后,顺着龙藏浦转了个弯,一片木头搭建的棚户便映入眼帘。

这个地方便是许辰为难民们选择的安置地,此处离升州不远,走陆路尚需要绕几个弯,然而船只沿龙藏浦顺流直下,只需片刻便可到达。

此处,在安置地附近的河面上,几艘高大的战船正时刻守卫在那,码头上的栈桥直通安置地内部,一旦遇到叛军袭击,安置地内的难民便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撤离到大船上。陆地上更是围了一圈高高的栅栏,几队披甲执锐的士兵日夜不停的在四周巡逻着。

也正是由于大船和士兵的存在,安置地的难民们才能安心居住在此。

此刻,安置地的大门旁,一排简易的木棚便是许辰募兵的地方。

“你们说!凭什么不招老子?他娘的,老子身强力壮,武艺高强,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为啥不要老子?不要也就算了!凭啥这么个皮包骨头的小子能被选上?他娘的,你们这是在故意笑话老子吗?”

第一百零九章 自荐

从长安到升州,两千里路,张天意走的不算艰难,混乱的南方大地也不过为他填了几缕风尘。

赶到升州之后,预想中大军围城的局面并未出现,张天意有些失望。一番打听之后,这才辗转到了城外的募兵之地。

张天意年幼的时候也曾随父亲去过军营,见识过募兵的场景。记忆虽有些模糊,然而大抵不过是一处巨大的校场,里面摆着各项兵器、石锁,考校下士兵的武艺、气力。

对于自己的记性,张天意从未有过怀疑,然而眼前完全陌生的一切,却还是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困惑。

不远处的那一排木棚便是募兵所在,一张大桌子前面立着一块木牌,上面贴了一张告示,白纸黑字的写明了募兵的相关事项,一位披甲的少年人站在一旁大声为众人解说着。

告示前面围着一圈人,全是少年,一个上了年纪的都没有。少年人少有识字的,几乎都在倾听,无人去看木牌上的告示。张天意仔细看了看告示,发现与那一旁少年解说的分毫不差。

告示上无非说了三点:招募身价清白、年龄在十四到十八周岁的少年人;每招收一人便发放十贯铜钱的安家费,若无家眷,安家费便发给士兵本人;招募成功后,需服役十年,每年另有十贯铜钱的津贴,若是立下战功则还有相对的奖励,若是战死,每人将一次性发放百贯的抚恤金,抚恤金交由士兵身前指定之人。

虽然招募士兵的年龄有些偏低,张天意也没多想,毕竟各军有各军的特色。唯独这发放的安家费和抚恤金让张天意暗自吃惊。

虽然军制改革是最近这些年开始的,然而,募兵的做法一直都不曾断过。张天意是个“懂行”的人,以往发放给士兵的安家费每人不过几百文,最多不过一两贯,战死之后的抚恤金多的也就是几贯钱。

张天意心中有些不信,然而当他看到成功招募的士兵扛着一麻袋铜钱兴高采烈的回家去时,又不得不信了。

告示牌旁边的大桌边,几名少年人正在奋笔疾书,毛笔的握法非常正规,写出来的字也很工整。

“这些少年竟是识字的,想必出身不凡!”张天意暗自想着。

正巧,一名身材瘦弱的少年光着身子从那木棚内跑了出来,衣服也来不及穿上,随手将一件满是补丁的外衣围在腰间,便兴冲冲的向大桌这边跑来。

“我……我叫张大牛,我被选上了!”

这瘦弱的少年看上去身子很是虚弱,这才快跑了几步,说起话来便气喘吁吁,带着满脸的通红,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别的原因。

“好好好,先别急,把你的资料填下。”书桌旁,一位执笔的少年人回头看了看陪着张大牛一同出来的同伴,见其点头,于是便笑容和蔼的问道。

“我……我不识字……”张大牛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张大牛从小就不识字,然而今日却是他头一次为这种事感到羞愧。

读书识字是有大本事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张大牛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以往的人生里,这些有大本事的人都是需要他仰视的存在。在他那颗朴素的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和这些有大本事的人产生交集,自己比不上他们,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理所当然又哪来的羞愧呢?

直到今日,走进那一排木棚之后,只不过短短小半时辰……等到最后,那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宣布他被选上的时候,张大牛除了高兴外,这才有了一丝羞愧。当他和曾经那些需要仰望的人站到了一起时,不识字便成了一种愧疚,因为同伴们都是识字的。

“没关系,你来说,我帮你记。”那执笔的少年依旧温和的笑着。

就在张大牛低头述说的时候,那木棚里再次跑出来一位少年。

“他娘的,你们凭啥不要老子?”

大声叫唤的这人是个身材壮硕的少年,身高八尺,四肢粗壮,身上刺了大片的纹身,愤怒的脸上带着一股凶厉之色。

这个人出来的时候同样光着身子,同样满脸通红,鼻子灵敏的张天意身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皂角的味道。

“他们竟用皂角给这些人洗了澡?”张天意一脸惊疑,皂角这东西不算贵,以前的张天意每天都在用,然而却没有便宜到人人都用得起的地步。

到了这时,张天意才仔细看了看这些负责招兵的少年。

干净!非常的干净!干净的脸,干净的手,无论是盔甲还是衣物上都干净的一尘不染。

再看看木棚的周围,乃至这个据说是难民安置点的营地,处处都透着一分诡异的干净。污水、垃圾完全看不到,空气中也没有传来阵阵恶臭,甚至有些植物散发出来的清香。

待张天意稍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时,便看见三名手执兵器的少年人渐渐将那闹事的家伙围了起来。

张天意看得出来,闹事的壮硕少年学过一些功夫,然而将其围住的三名少年却是一脸的平静。三人踏着整齐的脚步慢慢向那人逼近……

没有解释,这些负责招兵的少年们竟连一丝一毫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眼见三名少年就要动手,张天意这才双眼一亮。

纵身跃起,张天意背手取下长剑,剑未出鞘,身形闪动间便越过了三名少年,直奔那壮硕之人而去。

“啪啪啪”剑鞘拍在壮硕少年的关节处,那人吃不住痛,几乎毫无抵抗的便摔倒在地。

这样的货色张天意原本一招就能制服,然而他却选了几手最漂亮的招式。

长身而立,剑尖斜指,衣带飘飘,好一副大家风范!

三名少年互望了一眼,有些奇怪,就连书桌前正在奋笔疾书的少年们也纷纷抬头看了张天意一眼。对面的一棵树下,摇椅上的郑泰睁开了眼,也看了张天意一眼。

正在摆姿势的张天意感觉到了这些少年们眼中的一丝怪异,但是他不明白:“自己这一手漂亮的功夫难道没有引起对方重视吗?”

困惑的张天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对面树荫下的郑泰一眼,他一开始便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少年,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应该就是此处管事的人,自己这番作为自然是演给他看的。然而这人看完之后竟毫无表示,反而起身朝大门处迎去。

这时,张天意才看到大门处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走下两位少年。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老四周康带人去高邮了,招兵的事便交给了郑泰。

“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许辰刚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听到了此处的吵闹,这才问道。

“哦,没什么事,刚才有个家伙闹事,已经被人收拾了。”郑泰笑着指了指还在摆姿势的张天意,刚才郑泰坐在一旁的阴处,闹事的人他看到了,值不得他去在意,倒是张天意的举动让他有些意外。

“哦?”许辰闻言,顺着郑泰所指,看向张天意。

“难道这个人才是这里的老大?”张天意听到了郑泰对许辰的称呼,加上许辰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气势,鹤立鸡群一般,张天意自觉不会认错。

“这位兄台来此所为何事?”许辰走了过来,冲着张天意抱拳问道。

张天意一路风尘,然而身上的气质却与难民们截然不同,故许辰方有此一问。

“在下听闻此处正在募兵,便想来试试。”张天意同样抱拳行礼。

“哦……”许辰盯着张天意,缓缓点头,继而问道:“兄台会功夫?”

“跟着家师学过几年拳脚……”张天意本想随意敷衍几句,然而对上许辰那一双幽深的眼瞳后,心下一惊,遂接着实话实说道:“前几年在家师的帮助下侥幸筑基成功。”

“哦……”许辰依旧淡淡的点头,随即笑道:“那兄台也算个武林高手了!”

“不敢!不过是练了几年功夫罢了,上了战场也没好大的作用。”张天意矜持的回道。

许辰笑笑,接着问道:“不知兄台从何处来?”

张天意答道:“长安!”

“哦?”许辰问道:“既是从长安来,为何兄台要千里迢迢跑到升州参军?在下记得朝廷已下令,南方各地都可自行招募兵马,况且行军大总管王忠嗣大帅的帅营就在扬州,为何兄台不去扬州,反倒来我升州呢?”

张天意能够感到许辰话语中的一丝戒备,他也能够理解,毕竟自己的行为本就带着强烈的目的。只是当初在长安时,自己将眼前这位宰相门人当做了一位庸碌的纨绔,压根就没想过会出现如今这般对质的局面。

刚到升州的时候,张天意听城里的百姓说起过眼前这人的一些事迹。凭借数千老弱残兵便挡住了叛军精锐的进攻,光这一点,眼前此人便脱离了纨绔的行列。

今日直面此人后,尽管只是聊聊数语,张天意却分明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同寻常。无论是这营地还是招兵的做法,以及此人身上那淡淡的气势……

所以,张天意决定说真话。

“因为我要报仇!”

第一百一十章 考核

“哦?”许辰双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继而问道:“什么仇?仇人是谁?”

“安禄山。”如今说起这个名字时,张天意已能做到无喜无悲了,只是平静的看着许辰,接着说道:“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他害死了我父亲。”

“你父亲是?”许辰面无表情的问道。

“原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张天意依旧一脸的平静,只是眼瞳深处透着一丝玩味。

许辰与之注视着,片刻后笑了笑,转头对一旁负责招兵的少年说道:“带这位张兄弟进去测试吧!”

“希望张兄弟能够顺利过关!”许辰笑着对张天意说道。

“多谢!”张天意抱拳道谢,遂随着那名少年往不远处的那一排木屋走去。

张天意进去之后,陆浩这才走上前来:“大哥……”

不等陆浩说什么,许辰便抬手止住了他:“无妨,反正迟早我们也要和安禄山对上的。”

“啊?”陆浩嘴巴微张,满脸的惊疑。

安禄山此人与他们没有半点过节,甚至应该见都没见过。而身在长安的老师徐番,听说也不曾与此人交恶,那大哥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难道大哥也和这个张天意一样,与安禄山有什么仇怨吗?

眼看陆浩陷入了沉思,许辰也只是笑笑,先知本就是寂寞的。

张天意随着那少年走进了最前头的一间木屋,少年随即对张天意说道:“先洗个澡吧!”

“啊?哦……”张天意有些惊讶,虽说方才在门外的时候从那走出去的一壮一瘦、两位少年身上推测到了一些,然而当张天意真的看清眼前一幕时,依旧免不了惊讶。

木屋内,用木板分隔成了一间间的小格,上面铺着粗大的竹管,一根根小一些的竹子将竹管内的热水引出,正对着下方的少年们。

尚处夏末,南方的天气依旧炎热,热水之下,少年们烫的不断颤抖,却只有嘶气的声音。无人大叫出声,朴素的少年心中,也许考核从进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便开始。为了那优渥的条件,这些受过苦难的少年们不敢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张天意是个筑了基的高手,这点热度还无法让他动容,为此,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的凝重。

“来这里应征的都是逃难过来的,身上脏,不用热水,洗不干净。”领着张天意进来的少年,眼见大哥与此人相谈融洽,于是就解释了一句。

“哦。”张天意点点头,心中对这些少年喜好干净的习惯,有了一次更加直观的了解。

洗去一路风尘之后,张天意觉得身上也轻松不少。接着便有人将其领到了下一间屋子。

光着身子的张天意,走进这间屋子后,发现屋内已有了几名同样光着身子的少年。

一位穿着白袍的少年走到张天意面前,说道:“双手平举,两腿张开。”

张天意按那白袍少年的吩咐做了,接着那少年便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着,不时还用力掐上几下。张天意是习武之人,他发现少年重点检查的多是自己身上几处要穴、关节所在。

“不错!体能上能得优等了!”白袍少年点头道。

说完后又示意张天意跟着他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虽然生涩,但自然难不住张天意。

“柔韧性也是优!”白袍少年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测下视力和色盲。”白袍少年说着从桌上拿起几张涂满了色彩的白纸,走到一丈远,指着白纸上的图案,让张天意说出。

张天意一一报出后,那白袍少年便在一张纸上勾画了几下,随即便让张天意带着那张纸往下一间屋子走去。

张天意拿到那张纸后,低头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诸如“身高”、“体重”、“视力”等项,而后面代表优等的方框内画着一个朱红色的勾。

接下来的屋子里,摆着一排瓷盆,盆子里装满了水,一排少年正埋头水中,一旁的身着白袍的少年正用沙漏计算着时间。

“会游泳吗?”轮到张天意的时候,坐在桌旁的少年问道。

张天意摇了摇头。

“那,能憋气吗?”少年再问。

“能龟息两个时辰。”张天意心知,此刻可不是藏拙的时候,于是便实话实说道。

果然,桌旁的少年闻言后,双目一亮:“当真?”

张天意肯定的点头。

“那你先测试下……”桌旁的少年正要示意张天意进行一番测试,刚才那位领着张天意进来的少年随即俯身对他耳语一番。

“哦?原来是筑过基的高手啊!那行,这一项,你也是优等了!”桌旁的少年随即在张天意的表格上划了个勾。

……

接下来的每一间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张天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因为陌生,所以张天意竟也有了些忐忑,虽然自己手上的所谓表格,上面已经画满了代表着优等的红勾。

最后一间屋子,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桌子边坐着一名少年。

参加考核的也只有张天意一人,其余的人大多还在身后的屋子里不曾来到此处,张天意此刻方才觉得自己之前的速度有些快。

“坐!”桌子边的少年不会武功,然而张天意却分明从他身上感到了一丝淡淡的危险。

为此,张天意心中多了一份戒备。

却不料,那少年竟笑着开口说道:“不用紧张,这一轮只是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罢了。”

宋清有些好笑,眼前这个筑基高手竟然暗中戒备起来了。

这一排木屋里面的东西全是许辰特意设计的募兵考核项目。即使宋清上过大哥的课,也无法全部了解。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负责的最后一关,竟只是问几个问题,非常简单的问题,简单到在宋清看来根本就不能算作考题,因为压根就没有标准的答案。

宋清的话语让张天意更加惊讶,自己的动作很轻微,真气的运行更不可能被肉眼感知,尤其是眼前这个少年人明明就是不会武功的。然而,这人却依旧一眼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戒备。

看着失神的张天意,宋清摇头,不去理睬。

“每天晚上入睡时,会做梦吗?梦的内容是哪一方面的?”

宋清直奔主题。

“啊?”张天意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却再一次被少年的问题所惊。今日大概是张天意一生中受到惊讶最多的一天。

“会!老是做恶梦,关于报仇的事……”

宋清点点头,在白纸上写上了几行字。接着问道:“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行,无法将手上的事做好,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要找个人倾诉,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当张天意走出最后一间木屋的时候,脑海里依旧在回想着刚才那名少年询问自己的问题,那些问题是那么的莫名其妙,然而聪慧的张天意却隐隐觉得其中似乎有着一丝关联,张天意试图将那关联找出,然而想了很久却依旧毫无收获。

木屋对面的树荫下,郑泰看着站在木屋门口发呆的张天意,笑着对一旁的许辰说道:“大哥,这家伙看来还想找出你那些题目中的玄机啊!”

许辰笑笑。

“说起来,哪些问题到底有什么用啊?看了好多遍了,我也没搞清楚。”想到大哥出的那些问题,陆浩依旧疑惑。

“想要说清楚,这就难了,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初听课的时候我睡着了……”想起大学时候选修的心理学,许辰也是一脸的无奈。

好学的陆浩觉得大哥出的那些题目定然也是一门学问,而且是很大的学问,听到大哥说受课的时候竟然在睡觉,陆浩看向许辰的脸上便带着一脸的幽怨。

“张兄,结果出来了吗?”许辰被陆浩看的有些尴尬,于是便走到张天意身前,出声问道。

“哦,”张天意听见声音这才从沉思中醒来:“刚才屋里面的那位兄台说我已经合格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许辰真心的笑了起来:“以后,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了!”

“到时还要承蒙许兄照顾!”张天意微笑道。

许辰点头,问道:“不知张兄是想去水军还是陆军呢?”

“水军?”张天意一惊。

“不错!在下这里有水陆两军,如今的士兵都是水陆皆通,这一次招募的士兵,今后也要精通水陆两军的作战才行。”许辰说道。

“啊?”张天意惊讶道:“可我不会游泳啊!”。

“张兄放心,我们会给新兵们一个适应的时间。张兄既是筑基高手,陆战想必没什么问题,至于水战嘛,张兄是个有功夫的,只要能憋气,多喝几口水,游泳这种事很容易学会的。”许辰笑着安慰道。

“哦哦……”张天意这才放心的点头。

“好了,张兄今日就先去营房歇息吧!明日会有教官出操,张兄记得准时到场便可。”

“多谢!”

张天意随即领了十贯铜钱,便在少年的引领下往营房走去。

“大哥,这人有些问题啊!”宋清从木屋中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走到许辰身边说道。

“什么问题?”许辰问道。

“这是那家伙的答题表!”宋清将手中的纸递给许辰,接着说道:“这小子心里有些扭曲,估计是被仇恨所累,只是表面上却一点异常都没有,要么心机深沉,要么就是忍辱负重,总之不是个简单的货色。”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京城

“报!叛军攻陷福州、泉州,漳州告急!”

朱雀大街上,一骑绝尘,热闹的大街一瞬间安静下来。

“他……他说的是啥?跑太快,没听清。”

“好像说的是福州、泉州失陷了。”

“泉……泉州?泉州在哪?”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行不足百里的市井之民不知道泉州在哪,朱雀大街上自有清楚明白的人。

酒楼上,几位士子模样的人端着酒杯,愣在那里。

“我没听错吧?福州、泉州失陷了?”

“没错,刚才那驿兵是这么说的。”

“不是说王大帅把扬州收复了,叛军正在溃败潜逃吗?这才几天啊!怎么福州、泉州就失陷了呢?没搞错吧?”

“应该不会,刚才那驿兵背上插着令旗,兵部的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没人敢弄错的!”

“那……这也不对啊!这才几天?叛军就算南下,眼前估计连仙霞岭都到不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拿下福、泉两州?”

“这就不清楚了……”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留下满大街的议论之声。

驿兵跑到朱雀门前时,自有皇宫的侍卫将军报送交政事堂。今日政事堂里值守的乃是徐番,拆开军报之后,徐番连朝冠也顾不得带上便火急火燎地朝太极殿跑去。

今日的李隆基难得没有陪杨玉环观赏歌舞,而是长身立于一块屏风前面,凝神细观。屏风上挂着一副地图,上面山川密布、河流纵横。

“圣上,大事不好了!”徐番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李隆基转过身来,神色平静的问道:“何事?”

“福州、泉州失陷,泉州太守冯仁智战死,叛军如今正向漳州进发……”徐番不顾满头大汗,语速飞快的述说着。

李隆基却依旧一脸的平静。

“还请圣上早定对策……”徐番抬起头来,看向李隆基,却见李隆基双目微沉,嘴角竟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圣上!圣上……”徐番努力将李隆基唤回。

李隆基遂将空洞的双眼转移到徐番的身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

“圣上,难道……”徐番心中咯噔一声,视线从李隆基身上转到他身后的那张屏风上,却见那竟是大唐南方数道的军图!

“圣上,您早就知道了?”徐番惊讶出声,片刻后又低声嘟嚷道:“也是,内卫的速度自然比兵部的军驿要快的多!”

“那为何圣上……”徐番两眼困惑的看向李隆基。

“为何朕不曾召集众臣商讨?”李隆基笑问道。

“难道圣上已经给王帅下了诏令?”徐番眼见李隆基一副淡定的模样,遂猜测道。

哪知李隆基笑容依旧,果断回道:“不曾!”

徐番闻言,瞪大了双眼。

“致远啊,你难道不觉得近来京中有些乱吗?”李隆基带着笑,双眼却透着一股冰寒。

徐番一凛,迎向李隆基的目光,坦然道:“百官们是有点闹了!”

李隆基深深的看了徐番一眼,问道:“那你觉得这帮人是冲着谁来的呢?背后又有那些牛鬼.蛇神呢?”

有了准备的徐番,这一回,答起来已更加顺畅了:“是有些小心思了,人嘛,谁还能没点想法呢?”

“哈哈哈哈,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李隆基大笑起来。

“你也别在这当和事佬了!朕在位几十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几个不听话的小家伙罢了,朕还不放在心上!”

徐番看着意气风发的李隆基,在李隆基看不见的片刻,双目深处却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忧愁。

人老的时候,总是喜欢将过去的风光挂在嘴边,也只有老人才会缅怀过去……

陛下,老了!

这个论断很忧伤,也很危险!

“那叛军的事……?”徐番等待着李隆基的回答。

李隆基大手一挥,笑道:“无妨!杨家那群老鼠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明天就是大朝会了,致远,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待明日朕让你看一出好戏!”

徐番离开了皇城,带着一身的疲惫。

回到家中后,徐番将身子整个缩在摇椅内,偏头对一旁的徐伯说道:“去把三小子叫来!”

“这……”徐伯欲言又止?

“怎么了?”徐番皱眉问道。

“三公子,他不在府上!”徐伯低下头去。

“又是那两个混蛋干的好事?”徐番本就心烦,如今一听,怒火顿时升起:“去,把那两个混蛋关进祠堂,一人五十大板,禁足一月!然后通告全府,谁敢徇私,立刻打断双腿丢去府去!”

“啊?”徐伯惊讶出声。

王策和徐君毅、徐君仲两兄弟之间的矛盾日渐激化,王策也不是第一次搬出徐府了。可徐伯还是头一次见老爷竟然如此愤怒。

“哦,我这就去……”虽然惊疑,徐伯还是瞬间回过神来。

“不用了!你找别人去,把话带到就是!现在赶紧出去把三小子找来,我有急事!”徐番摆手制止道。

“好的,老爷!”徐伯感觉到了徐番心中的焦急,脚步不由的加快了许多。

一架马车从相府出发,出了布政坊坊门后便沿着皇城大街一路向东快速奔去。

除了驿马外,朱雀门前本不可疾行,但金水桥前的侍卫认识徐相家的马车,也就没有上前阻拦。

王策在长安买了宅子,就在东市里面,正对着一家瓷器铺子。这是王策自作主张买下的,不过对于这个决定,随之前来长安的少年们无一反对。

前些天大哥从升州来信了,说是开始招募了不少人马,看来原本买下的宅子如今倒是有些小了。这几天,王策正在忙着收购旁边的地皮。

寸土寸金的东市,置办这么大的产业可不容易,王策只能亲自出马。

“三哥,咋样?魏胖子答应了没?”留下来看家的张立眼看王策回来,遂迎上去问道。

“价钱提了三倍,这胖子才答应下来!”王策回道。

“娘的,这魏胖子心够贪的啊!”张立骂骂咧咧道。

“算了,谁让被他瞧出咱们急需呢?”王策劝说道。

“对了,去拿上现钱,长安的柜坊,这胖子不认,非要现钱,咱们赶紧去衙门把契书签了,免得这胖子到时候又变卦!”

“好咧!”张立说着便朝院内跑去。

“小策子,又买地呢?”对街的唐远手里把着一只精致的紫砂壶,里面泡着明前的龙井,优哉游哉的跑过街来。

这些好东西如今已成了唐远的最爱,到哪都要把这茶壶带上,不时地汲上两口,唐远觉得特别有范儿!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全长安就他这里独一份!紫砂壶倒是有人能仿制,可里头幽香的明前龙井,就连徐番徐相爷那都没有!

唐远每次喝茶的时候总喜欢把茶壶盖子掀开,飘出点香气后,然后在众人瞩目下,悠闲惬意的喝上两口,带着一脸的回味无穷。

“唐叔,您还是叫我铁牛吧,这名字叫起来,跟个太监似的!”王策转过身来,一脸不满的看向唐远。

“哈哈,好!那就叫你铁牛!”唐远笑道。

“铁牛啊,你买那么大地干嘛?”

“住人啊!大哥在升州又招募了些兄弟,原来的宅子不够住!”

唐远听了,四下看看,低声对王策说道:“铁牛啊!朝廷的命令是让小辰就地募兵,那招募的人手可都是朝廷的兵马,就这么带回来,只怕不妥吧?”

望着唐远满脸的关切,王策会心笑道:“唐叔,您放心吧!等到南边的仗打完了,咱们这几个兄弟,多少也能捞上几个武职,到时只需把这些人分到个人的亲兵里面就好。”

“哦哦!”唐远点头,对这些东西,唐远也只知道个大概,出于关心这才提醒了一句,既然少年们自有对策,他也就不再担心了。

正在说着话,急促的马蹄声便朝着此处传来!

“老师家的马车?”王策听见马声,抬头一看。

“吁……”马车急停,徐伯连车也没下,迫不及待的掀起帘子,眼见王策就在门口,随即喊道:“三公子,快上车,老爷有急事!”

“哦!”王策一愣,点头道。

正巧张立自宅子里跑了出来,王策于是吩咐道:“你去找魏老板把契书签了吧!”

“好的!”张立见徐伯来了,也知道必定是徐番有事。

“唐叔,那我先去了,回见啊!”

“老师相招,赶紧去吧!”

王策上了马车,车夫就地调转马头,同样飞速的离去。

马车里,徐伯笑着问道:“那人就是唐远?”

“嗯!”王策点头。

“千里共婵娟的那位?”徐伯再笑。

“他女儿!”王策强调道:“是大哥看上的,不管我事啊!”

“行了,小辰那家伙躲在升州不来,心倒是记挂在这!”徐伯说道。

“呵呵!”王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傻笑一声。

“那什么明前的龙井茶听说小辰就给了唐远?连老爷都没有?”徐伯乜了王策一眼,笑道。

“这个……”王策眼珠子滴溜一转,回道:“大哥说了,今年的茶树还没长成,等到明年清明采下来的茶叶,香味会愈发的浓厚,到时候全给老师送来!”

“呵,这么说,他是在拿唐远试水喽?”徐伯好笑的看着王策。

王策面不改色的回道:“必须的啊!大哥说过,最好的东西必须留给老师!”

王策面上平静,心中却已经叫开了:“大哥啊!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到时候要是传了出去,您可不能怪我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答对的凶险

空洞的双眼凝视虚空,身子蜷缩在摇椅内,一动不动,间或眨一下的眼皮,方显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看见徐番的时候,王策心中咯噔一下,老师这副摸样,王策还是头一遭见到。夏末的傍晚,炎热的空气中没来由的袭来一阵寒意。

“老师。”王策轻声唤道。

“来了啊!”徐番的脑袋缓缓转动,双眼聚焦到王策身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沧桑老迈。

“老师,出什么事了吗?”王策见老师这么模样,担忧道。

徐番嘴角一动,笑了笑,说道:“朝里的事,你还帮不上忙。”

“今天找你来是有别的事问你!”

“老师请说!”王策躬身道。

徐番欲将身子直起,王策见后,忙上前一步,撘了把手。

望着徐番鬓角明显多出来的白发,王策沉声道:“老师,您老了……”

徐番欣慰笑道:“不碍事的,这些天太忙了,过阵子就好了!”

徐番坐起后,将书桌上的几份奏章摊开,示意王策道:“这些是兵部以及王帅发来的军报,你看看吧!”

王策点头,飞快的查看起来。

军报上的内容,王策绝大部分都已知晓,甚至上面没有的东西,王策也一清二楚,只是王忠嗣军报上的看法还是让王策多留意了片刻。

“老师想问什么?”王策看完后问道。

“说说吧,叛军的目的到底什么?”徐番看着王策说道。

“这个……兵部和王帅自有论断,我这么个毛头小子,空口白话的不太好吧……”王策一脸的为难。

徐番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这里没别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就算你不知道,臭小子一定知道,我就不信他会没跟你说。”

王策试图掩盖自己乱转的双眼,然而徐番却一刻不停的盯着他,说道:“历朝历代的叛乱者莫不以攻陷帝都为目标,杨家的人这个目的想来更加强烈,然而从扬州退兵后竟不北上,反而南下泉州,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况且军报上说,叛军有水师,而且实力不凡,王帅在此前的奏报上也曾猜测叛军会沿运河北上,入黄河、渭水,直奔长安,中原大地上根本没有一支像样的水师能够阻拦叛军分毫,长安城内八水环绕,拿下长安对于叛军来说,不难吧?”

徐番的这番话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徐番不通军务,贸然说出这些话,一则难有人信,二则若是引起人心动荡,更加得不偿失。他只是出于最简单的力量对比,从而分析出来这番猜测,如今说出,也存了向王策验证一番的想法。

迎着老师那双凌厉的眼睛,王策轻声叹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话是大哥说的,他说叛军里面有高手。”

徐番的双眼已然瞪大,嘴巴微张,瞬间说不出话来。

李善长这短短的九字方针,是对中华千年造反历史的高度总结,也历经了其后数次成功案例的完美诠释,已然可以称得上是造反界最核心的纲领。

浓郁的文化氛围、沉淀的知识积累,使得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徐番,浑身颤抖起来,也不知是为了叛军还是能说出这九个字来的自家徒弟。

踉跄一步,徐番挣扎着站起,吃人般的双眼盯住了王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这话真是臭小子说的?”

王策毕竟还是个少年,他显然还不清楚这九个字的力量,许辰当初在信中也只是随意用的,如同用了一个成语一般,毕竟很难有比这九个字更好的概括了。

可徐番不同,博古通今的他只一听这九个字,脑海中瞬间便联系起史书上的众多叛乱,一一对比之后,徐番几乎片刻就明白了这九个字的价值。

知识便是如此,如同一层窗户纸,捅破后,看上去是那样的简单,然而也只有徐番这种学问大家才能明白,那看似薄薄的纸,想要捅破,需经历多少的艰辛,千万人甚至连窗户在哪,都不得而知。

感觉到老师的异样,王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老……老师……您怎么了?”

徐番看到了王策脸上的那一丝慌乱,惊骇莫名的心绪也平复了一些,心中纵有滔天巨浪,亦努力将其压制。

“让……让臭小子赶紧来长安!就说我要他帮忙……另外……把你们招募的兵马全部交给……”

徐番在听到那九个字是从许辰口中说出的时候,心中便不可抑制的联想起许辰的身世来,自己这个徒弟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以前的徐番尚且觉得自己能够引导他,如今听了这九个字后,徐番整个心神内便全部充斥着联想……

怪不得这小子在豫章的时候就开始练兵……怪不得他要想尽办法的弄钱……怪不得他不肯跟自己来长安……现在还要招募兵马!

思绪一旦纷飞,便会愈发的不可收拾。

“啊?老师,您说什么?”王策的脸上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心中也有了一丝焦急,拉着徐番的手问道。

“啊?”徐番从遐想中惊醒,看见王策的那张脸,心中猛地一惊:“不行!那臭小子反应太快,要是把这话穿过去,保不准这家伙就会带着人溜了!”

“哦!没……没说什么!”徐番一笑,若无其事的说道。

王策惊疑不定的看向老师。

徐番一笑掩之,转而继续说道:“那这么说来,叛军的目的还是很明显的,只不过学会了隐忍,先取一地,然后徐徐图之……”

见老师又将话题引了回来,王策也就没去多想。没能明白那九个字力量的王策自然无法想到老师心中竟会在一瞬间升起浓浓的戒心。

“你觉得,叛军下一步会怎么做?”徐番问王策。

王策想了想,回道:“建州估计守不住了,叛军取得建州之后,或是向南进发,攻打广州,或是固守目前的福、泉、建三州。”

“之后……应该会充分发挥水师的威力,沿着海岸线霍乱江南东道等地,也可深入江河湖泊,对内陆地区进行劫掠……”

这些猜测多半是王策从大哥发来的情报中分析出来的,所得大致与叛军的目的相同。

“这么说来,岂不是大半个天下都要被叛军荼毒了?”徐番惊疑道。

王策苦涩笑道:“不错!大唐无水师,叛军的强大水师如入无人之境,只要有水的地方,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好似白登山时的大汉、渭水边的大唐一般,一旦中原王朝无骑兵,草原人的骑兵便可随时南下牧马,万里长城,处处是险、处处要守,哪里守的过来?”

“这么说来,将海边的百姓内迁也起不到作用了?”徐番问道。

“那大江和大河内?长安就在渭水边上,难道也要迁掉?”王策笑道。

徐番沉默了。

“怎么办?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徐番看向王策。

王策思绪飞转,斟酌着回道:“惟有加强水军建设一途,就像骑兵对骑兵一样,水师自然要用水师来应对!”

徐番闻言,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道:“要建水师,就先得有船啊……”

“而且还不能是一般的船,必须是能够远航的海船,叛军水师如今的战船都是大型海船,机动能力远不是那些平底河船能比得了的。”王策接话道。

“可如今大唐九成以上的船只出自洪州船厂,登州虽然也有个船厂,可造出来的全是平底船,加上这些年来,朝廷不重视,工匠早已跑了大半……”徐番是宰相,工部内的资料还是翻过一遍的,只是上面关于船厂的记录还是几十年前的,好在徐番被贬豫章,否则对与船厂的认识估计还得和长安的官员们一样,停留在一百年前呢!

“对了,上回你们不是说要在升州建船厂吗?”徐番募然想起许辰似乎提过他要在升州建船厂的事来。

“建倒是建了……只是才打了地基,扬州便闹了叛乱,后来忙着布防,工程就给停了下来,乱军南下之时,顺道把升州城外的船厂一把火给烧了,如今,那里已是一片焦土了……”

最真实的假话便是九真一假,反正船厂已经被大哥炸了,废墟都运去琉球了,也不怕老师去查证。

“至于,后来运粮的那几艘大船都是从洪州船厂里买来的半成品,又被大哥招来的工匠改造了一番,所以模样才会那般怪异,只不过这船,运粮还成,要是作战的话,没几下就会沉没的……”

“该死!那叛军定是知道了你们在建船厂,这才特意派了一支人马从陆路南下,为的就是摧毁你们的船厂!”徐番猛地一拍桌子,带着浓浓的惋惜,转眼冲着王策埋怨道:“你们也真是的,看到叛军锲而不舍的进攻升州城,也不知道派些人去驻守船厂!”

王策心中一亮,得了,老师您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吧,也省得我去找借口了!

“是是是!大哥也很后悔,船厂被毁的时候,大哥也想派人出城来着,只是……”

“唉……算了,他手上人也不多,城中百姓才是最重要的,船厂没了就没了吧……”

“是是是……”话都说道这份上了,王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不住的点头了。

“编练水师的事,你详细跟我说说,我这就拟个折子,明日大朝会,到时拿出来议一议吧!”徐番拿起笔,摊开一张白纸,开始书写。

一旁的王策一边磨墨一边将心中的想法口述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吓人的一鸣

怀里揣着奏请编练水师的折子,徐番乘着马车,来到金水桥边,便见百官云集。往日大朝会时总少不了喧嚣一番的百官,此刻竟格外的安静,就连相互间的寒暄也换成了一道道意味难明的眼神。

看到这不同寻常的安静后,徐番这才记起李隆基昨日的话来。

“唉……倒把这事忘了,今日这道折子只怕难了……”

徐番神情凝重的下了马车,随即便有几名身着紫袍的官员迎面走来,恭敬的行礼。

“相爷!”

徐番回了个半礼后,当先一名官员便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相爷,今日的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能够站在金殿之上的人,自然没有一个简单的,长安城里这些天来阴云密布,若是连暴风骤雨何时来临都分不清楚,也就没资格在这金殿上混了。

跑来问计的这几人都是徐番队伍中的骨干,今日朝堂大变在即,总要徐番这个领头人拿个主意才行。

徐番瞅了这几人一眼,不动声色的从袖中取出那道折子,忽而笑道:“今日只需将这折子过了便可!”

“折子?什么折子?”

“相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上折子?”

“对啊,相爷,那帮人现在都急红眼了,圣上又是不吃亏的主,这要是对起来了,就是泼天的大事啊!到时候,朝堂上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咱们还是多想想自家事吧!”

……

来的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中透着焦急,对于徐番这种时候还在心忧国事有些不满。眼看朝中又是一场大乱来袭,身为头脑的徐番竟然如此“不务正业”,使得这几人心中免不了有些不安。

徐番一直微笑着听几人说完,这才淡定的说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我们是臣子,就该做臣子该做的事,有些事,想太多了未必就是好事。记住,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朝廷总是需要能做事的人!”

说完后,徐番便不去理会这几人,径直向宫门走去。

“这……”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纷纷将视线移到为首的那人身上。

那人想了许久,募然笑了起来。回视左右,见几人脸上依旧带着疑惑,于是便解释道:“今日之局,无论谁胜谁负,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待会儿,需全力将相爷的折子通过,让圣上和百官们看看,谁才是公忠体国的干吏,这样的干吏才是谁都需要的,也是谁都不愿也不敢放弃的。”

随着这人的解释,身后的几人渐渐有些明白。当别人忙着争权夺利的时候,你却在踏踏实实的干活,这样的好员工自然是每个老板都喜欢的。比起那些投机倒把的人来,不管到时候是哪个老板上位,这些踏实肯干的人才是最安全的。

而跟着徐番的这群人,该冒的险三十年前已经冒过一次了,如今该有的也都有了,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渐渐想透的几人,脸上的神情瞬间轻松不少。

而统一了内部意见的徐番,心里也踏实不少。今日的朝堂注定是不平静的,在这混乱的时刻,光靠自己一人的力量是绝不可能将这折子通过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量争取多一些人的支持了。毕竟南方的乱局多存在一天,大唐的百姓就要多遭一天的罪,大唐的国力也会受到不小的削弱。

龙尾道上层,监察御史的注视下,百官们次第进入含元殿。今日乃是大朝会,皇族勋贵们也一一到场。

百官坐定后,朝会正式开始。

大唐皇帝李隆基端坐于御座之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下方。

随着内侍一声宣号,百官们开始正式议事。

照例先是军国大事,左相陈.希烈兼着兵部,南方的军报昨日才送来,今日朝会自然是要议上一议的。

“圣上,南方的叛军已然转到岭南道去了,现如今已经拿下了福州、泉州,建州也告急了!”陈.希烈带头出声。

一听陈.希烈这话,位子靠后些的一人随即嗤笑出声:“还大唐名将呢,我看王忠嗣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七万多人马围困扬州,打了十来天,到最后反倒让叛军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个没影。”

“呵呵,话也不能这么说嘛!”陈.希烈老好人一般为王忠嗣辩解道:“王帅在北边打惯了仗,初到南方,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再者,叛军拥有水师的事情,王帅事先也不知情嘛,这才会让叛军钻了个空子。”

“不知情?呵,一句不知情就能揭过王忠嗣的过错了?如是如此,以后的将军们打了败仗岂不是都可以用不知情为由来逃脱责罚了?”

……

争论几乎从朝会最初便开始了,只是争论的主角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一向话不多说的陈.希烈今日竟一反常态的侃侃而谈,言语中带着对王忠嗣明显的维护。而在金殿之上冲着首相大放厥词、对手握重兵的将军横加责难的人竟是一个身着绿袍的小官,且这人也不是御史。

金殿上的官员们或是老神在在的不发一言,或是相互对望一眼,总之所有人都在观望着。走到这一步的官员们,耐心总是不缺的。

“其实我倒是觉得王帅的疏忽完全是情报不准的原因。”陈.希烈淡淡的说道。

“情报不准?”那绿袍官员忽而大笑道:“那下官倒要好好问问左相大人了,兵部的情报缘何会漏了叛军水师这般重要的军情?”

“这个嘛……”被一个小官当面斥责,此刻的陈.希烈竟真的展现了一番宰相的气度,一点也不气恼,而是悠悠然的回道:“兵部的军驿确实出了些问题,尤其是在南方,百年来几无战事,许多地方的军驿竟是形同虚设一般,哪还有刺探军情的本事?”

“那要怎么办?左相大人总不能以一句军驿败坏就乱了南方的军情吧?”

到了这一步,金殿上的百官已有不少人看出些门道来了。

好一出双簧!

果然,陈.希烈没有让百官们久等,继而说道:“南方军驿的败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如今战事紧急,前方的将士也没有那个时间等下去。”

“下官曾听闻内卫的触角遍布天下,情报的传递速度更是优于兵部许多……”

“终于来了!”御座上李隆基的犹如刚醒的巨龙一般,双目如电,直射那绿袍官员。

绿袍官员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心中一横,继而起身向前,跪拜道:“臣恳请圣上为军情计、为南方黎明百姓计,暂时将内卫在南方的人马交由王大总管统辖,待战事一完再将其收回便是!”

绿袍官员说完后便头也不抬的跪在地上,身子一动不动,只在静静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李隆基只是看了那绿袍官员一眼,这样的小虾米也不值得他多加注意。

嘴角微动,李隆基忽而笑了笑,偏头看向左边的陈.希烈,出声问道:“左相也是这个看法吗?”

一向软弱的陈.希烈今日竟仿佛要雄起到底了一般,迎着李隆基那冰冷的目光,陈.希烈俯下身子,恭敬却不失镇定的回道:“圣上,南方的军驿确实不堪重用,军情如火,容不得半点松懈,还望圣上能早日定夺。”

李隆基没再去看他,双目抬起,环视着金殿上的百官。

沉重的气氛压得百官喘不过气来,山雨欲来般的压抑使得殿中针落可闻。

“你们都是这看法吗?”李隆基声音不大,却仿若暴雨前的雷霆般震撼人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大一小,两个马前卒都站了出来,这种时候已经由不得人回头了。

“臣等附议左相之意!”

顷刻间,百官中便纷纷跪倒一大片人,有文官也有武将,就连皇族勋贵里头也有不少人掺合进来!

“哈哈,好好好!好得很啊!”李隆基只是失神了片刻,便转而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小子既然已经长大了,何不自己站出来呢?到这种时候还没个担当吗?”

听到李隆基这诛心之言,太子李亨笑了笑,脸上那挂了半生的木讷转瞬间消失。

李亨缓缓走出,来到跪倒官员的面前,长身而立,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李隆基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仿佛第一次认出他来一般。这个以往从不出色,就连太子之位也是顺序接替而来的三皇子,在这一刻着实一鸣惊人!

“你终于做了一件让朕高看一眼的事了!”李隆基盯着李亨,近乎一字一顿的说道。

“父皇,忠嗣如今正在南方为我大唐浴血奋战,李伦那三万骑兵便是因为情报失误而血洒疆场,如今叛军实力大增,若朝廷还不认真应对的话,只怕损失会更大!”

“请父皇为大唐江山着想,为南方那些饱受战乱之害的百姓着想,早做定夺吧!”李亨没有下拜,只是躬身行了一礼。

“你的意思,是在说朕没有认真应对战乱,尸位素餐吗?”李隆基大怒。

“儿臣不敢!”李亨回道,只是脸上却带着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好好好!好啊!朕尸位素餐,那依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换一人来坐这张椅子?”李隆基怒极反笑道。

李亨没有回话,这个时候他也不需要说什么了,今日的作为与逼宫何异?

含元殿外,皇宫大内,铁甲涌动声渐渐清晰,徐番这才发现,往日与圣上形影不离的高力士,今日却不见了踪影。

来不及多加考虑了,徐番取出写好的折子,起身上前,朗声道:“启禀圣上,臣已按圣上的指示想出了应对叛军的方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僵局暂缓

太子李亨今日的行为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长安城这些天来虽然暗流涌动,任谁都能看出将有大事发生,可是百官也绝想不到一向老实的李亨这一次竟然会如此大胆!

而那些事先有些察觉的人,例如徐番,也决计想不到李亨竟会做到这一步!

内卫是什么东西?那是只能握在皇帝手中的天子剑,哪能让外人染指?皇帝若是给你,你自可诚惶诚恐的收着,若是皇帝不愿给,谁敢抢?若是抢了,与篡位何异?

徐番此前只觉得李亨会在今日做出些事,以增强自己在朝堂的存在感。对于这些,徐番心中其实并不是很介意。徐番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宰相的位子全是靠着李隆基的重视才能坐稳。徐番在长安只做到了侍御史,凭借这个基础,若是离了李隆基的支持,是坐不稳宰相之位的。

徐番想的也很清楚,自己这个相位也只能在本朝坐着,一旦山陵崩,自己迟早是要归隐山林的。也正因如此,他从来都只是李隆基的人,也从来没有和太子李亨有过任何的来往。

对于李亨的太子之位,徐番没有丝毫的意见,李亨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太子,换一个未必就能比他好,且不说罢黜太子本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可以说,徐番与李亨之间本没有任何的矛盾。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再干个十来年总是要走的,而那时的李亨正当壮年,继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所以,在徐番想来,李亨完全没有冒险的必要,就这么等下去,皇位迟早都是他的!

可徐番万万没想到,李亨竟然急成了这样!竟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近乎逼宫的事来!

仔细想想,李亨的做法虽有些仓促,然而选择的时机还是很不错的!

南方正在叛乱,手握大军的王忠嗣是李亨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不管王忠嗣自己怎么想,在全天下的人看来,王忠嗣身上都脱不了太子党的烙印。对于京城的百官和皇帝来说,手握重兵的王忠嗣便是最好的威慑。

其次,李亨这一次虽说形同逼宫,然而毕竟没有将这两个字说出来,他此次的目标也只在于为王忠嗣拿到一部分内卫的指挥权。这种东西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有了这一次的成功,李亨将大大增强百官对其的信心,可以预料今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入他的门下,李亨的实力无疑会得到极大的增强。

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逼宫,百官们便很难死心塌地的反对。换一个皇帝可不只是御座上换一个人那么简单,还会紧随而来大面积的清洗和利益格局的变动。只要现有利益没有受到迫在眉睫的威胁,百官便不会过早的做出决断。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沉默了十几年的太子李亨竟然不声不响的聚集到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看着如今跪倒在地的一片人,百官无不心有戚戚。

徐番的出现,算是为李隆基解了围。李亨没有把话明,然而在场的又有哪一个会听不明白?

自从李隆基抢了自己的儿媳妇以来,上至官员下到百姓,私底下不知议论过多少回。大唐的礼教虽然不如后世那般盛行,然而儒家文化毕竟传承了千年,李隆基的行为依旧让许多家风严谨的世家大族所不齿。

更何况自从杨玉环封为贵妃之后,李隆基花在朝政上的心思已然越来越少,皇宫大内,夜夜笙歌,为了维持奢靡的生活,李隆基日常的花销也越发大了起来。

就是前不久长安粮荒、南方战乱传来时,李隆基也没忘与杨玉环欣赏歌舞。

种种作为,百官虽然嘴上不说,然而心里却自有一杆秤在称量着。

李亨含沙射影李隆基荒废朝政,徐番随即便站出来将折子递了上去,同时不忘将这功劳扣到李隆基的头上。

被自家儿子挤兑的李隆基,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听了徐番的话,虽然不清楚折子里的内容,然而依旧非常自然的让人接了过来。

“启禀圣上,王帅预测,叛军占据建州之后或会固守三州,以为根基之地。同时派出水师袭扰江南东道沿海等地,并顺大江、大河西进,劫掠内陆……”

王忠嗣的确对叛军的动向有过预测,然而关于将水师灵活运用的一部分却是徐番从王策这里听来的。这年头,除了许辰这个后来人之外,也无人能够准确的预估出水师如此进军将会带来的具体后果。哪怕想出这个计划的李易在亲眼见到成效之前也不可能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至于许辰,历史书上,当年西方列强便是用这种法子,靠着坚船利炮轻而易举地沦陷中华大地的。

此刻的徐番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同时也为增强说服力,非常自然的将这些观点统统安到了王忠嗣的头上。

“若是让叛军得逞,我大唐天下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危机中,偌大的河山在叛军面前将无险可凭,叛军劫掠内地,如入无人之境……”

“圣上,诸位同僚,千万不要忘了!长安就在渭水边上,城中更是水网密布,太宗当年还能让颉利可汗签下渭水之盟,若是叛军水师进了长安,试问大唐的天下,将由何人为主?”

“所以臣认为,惟今之计,只有迅速组建一支强大的水师,才可御敌于外,有备而无患啊!”

徐番沉重的话语将金殿上的百官从刚才大变中的激荡中拉了回来,只是却又再一次陷入了更加强烈的震惊中,比之刚才,此刻徐番带来的震惊竟让百官感到了一股浓浓的恐惧。

“这……”

“这……这不可能吧?”

“徐……徐相,您在说笑吧?”

文臣中,不通军事的大有人在,与徐番关系不错的听了这话,多少还会留些面子,有那心气高的,直接便出言驳斥起来了。

“就是!叛军如今不过几万人,所占不过三州之地,而我朝坐拥十道,雄兵百万,南方些许蟊贼,待朝廷多发些兵马,叛军指日可破!徐相,危言耸听了!”

“徐相,您也是个博古通今的人物,且不闻三代以降,南方的朝廷可有北伐一统中原的?三国时期的吴,水师显然强于魏,可赤壁一役后也不过是个三足鼎立的局面。再说南朝时,南陈军力曾一度甲于天下,水师更是天下仅有,可到头来还不是偏安一隅,最终为杨广所破……”

相比文臣轻率间的侃侃而谈,武将们却纷纷陷入了沉思。

满朝的武将,算起来真正懂得水师作战的,一个也没有!大唐这么些年来,战略重心从来就只放在北面。哪怕曾经指挥过水师的将领,也只不过将水师当成车队一般的存在,真正开船的所谓水师将领也只停留在会游水、会开船的水平,前代遗留下来的水师战法,早已忘了个干净。

虽说如此,然而经过战事的武将显然要比文官们谨慎的多。

“这……”

御座上的李隆基此刻也没了教训儿子的心思,徐番刚才的一番话确实将李隆基吓了一大跳!比起太子李亨玩的“宫变”来,叛军对于江山的威胁显然要重要的多。说句不好听的,皇位被儿子夺去了,自己最多混一个高祖李渊般的下场,可若被叛军攻陷了长安,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受到惊吓,正要问计的李隆基,再听了听其他文官的意见,心思却又安定了不少。

确实,历史上的南方政权从来就没有北伐成功,一统天下的。

想到这里,李隆基便又重新镇定下来。

感觉到李隆基心思上的变化,徐番的心中隐隐有些焦急。

“圣上,曾经没有不代表如今便行不通!既然说到历朝历代,我倒想问问诸位大人了!春秋时的犬戎,秦汉时的匈奴,以及本朝的突厥,当中原王朝骑兵式微的时候,又有哪一次不是在任由草原蛮人肆意的欺凌?万里长城,可曾真正挡住了草原人的入侵呢?”

“如今叛军水师强大,而朝廷几无一支水师,此情此景,与中原王朝面临草原蛮人时,又有何处不同?”

“莫不是诸位大人以为只有骑兵才能杀人,而水师只是摆设吗?若是那样,我倒要问问,曹孟德赤壁之下的几十万大军难道都是叫天收了去吗?”

面对着徐番的诘问,文官们哑口无言。然而在心中,无论文武,金殿之上的官员,还真有大部分人就是这么想的。朝廷官员对于水师作用的认识,无非就是渡人和运货罢了。

眼见徐番暂时压制了文官们的非议,刚才那位在宫门外向徐番问计的紫袍官员,连忙向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于是便纷纷站出来,全力支持徐番的意见。

“圣上,微臣以为徐相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廷毕竟没有水师,如今面临叛军水师的威胁,应对起来难免被动。王帅也是沙场宿将了,不也是在叛军水师的手上吃了个大亏吗?”

“不错!圣上,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我们已然知晓自身的不足,若是还视而不见,这场仗,只怕孙武复生,也打不赢吧?”

“还请圣上多加考虑徐相的意见才是!”

……

你一言我一语,金殿之上围着编练水师的事开始了讨论,有意无意间,这种讨论竟越来越热烈,几乎每一个官员都参与了进去。

唯有,那些俯身跪倒的人,以及长身而立的太子李亨,此刻竟仿佛成了被人遗忘的石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象无形

李亨今日的作为很突然,使得百官措手不及。这也正是李亨想要的,猝不及防之下,让皇帝妥协,达成自己的目的。

含元殿外的声响,李亨听的清楚,他知道那是高力士带着禁军入宫了。

不过,李亨一点也不在乎!自金殿之上,自己裹挟的这些人齐齐拜倒的那一刻起,李亨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没错,人太多了!

皇亲、勋贵、武将、文臣,几乎占了金殿近半的人。这已经是一股能够左右朝堂局势的力量了!

李亨今日的作为,也是对自己过去十余年低调生涯的终结,他要用这种方法宣告天下,从此教人再也不敢忽视他的存在。

正因人多,李亨才有恃无恐!法不责众有时候虽然是句空话,然而在现如今的朝堂上,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些人统统被处理之后的恐怖后果,即便皇帝也不行!

也许李隆基曾经可以,可以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朝堂!谁不听话就拿捏谁,看谁不顺眼就处理谁。然而如今的李隆基,已经无可避免的老了!雄心虽犹存,奈何力不从心,他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和百官过招了……

也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李亨才敢于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来!

原本胜利就在眼前,李亨预计,即使皇帝不当场妥协,可要不了多久,僵持不住的皇帝依旧会让他如意的,毕竟拖下去,受难的将是整个李家王朝。

可李亨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

徐番的一道奏折成功地引起了百官的议论,而这些精明如妖的官员很容易便把握住了徐番创造出来的机会,顺水推舟之下,使得这场议论愈演愈烈,很快就蔓延了整个金殿。

到了这一刻,李亨的这些人就显得格外的突兀,格格不入。很快便被人有意识的遗忘了……

没能一鼓作气达到目标,李亨发起的对自己老子的一次挑战,即将面临夭折的危险。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做点什么!”李亨在心中狂喊着。

“父皇,儿臣也认为徐相的建议很有道理,既然编练水师的主意是忠嗣出的,那不如就将此事交给忠嗣吧!”

李亨知道这个时候再去议论是否需要编练水师,只会将自己也陷入争论的泥潭中,于事无补,索性轻轻将其揭过,直接阐述自己的意见,将编练水师的事直接安到王忠嗣的头上,也算为其再填上一项事权。

李亨身后的这些人自然也不傻,眼见头领发话了,哪还能不明白?

这一次,他们本就是担着泼天的风险跟着李亨干的,若是不能达到目的,迎接他们的将会是皇帝滔天的怒火。也只有成功让皇帝低头,取得一次胜利之后,局面才会逆转。

妥协这种事,做过一次之后,再干起来也就不怎么难了。而成功让皇帝低过一次头的李亨,实力毫无疑问将会得到空前提升,那时候,哪怕是皇帝本人也不敢对其轻举妄动了。毕竟,皇帝已经老了……

徐番突起的波澜让这些人也心惊胆颤了一番,此刻见李亨有意将这件事迅速揭过,哪能不立马跟上?

“臣等附议太子殿下!”

一道道声音再次整齐的响起,无论结果如何,今天跟着李亨“大逆不道”的这群人,今后也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李亨大势已成,难以撼动了!

就在百官再一次为太子党的声势所惊时,徐番连忙再一次出声道:“圣上,欲练水师,必先有船!叛军水师中皆是高大的海船,朝廷若建水师,也只能用海船。可如今,天下间的海船,九成以上出自洪州船厂……”

徐番再一次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洪州船厂,对于金殿之上的许多官员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那是由于东南海商集团有意识进行遮掩的缘故,吴越镇这个在东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重镇,在金殿上的官员这里,却是一个听都没有听过的名词。

东南海商集团,这最近几十年来,随着海上贸易带来的巨大财富,实力也越来越强。然而对于这些人,政治中心位处北方的长安朝廷却少有了解。

长安城的百姓最多只是发现街面上多了许多诸如珊瑚、珍珠、玳瑁、象牙等稀罕物事,来往长安的番人中多出了许多身着奇装异服、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存在。于朝堂而言,也只是近年来,南方籍贯的官员,比重越来越大了而已……

不得不说,东南海商集团的遮掩做的相当到位!闷声发大财的手法用地更是炉火纯青,海商集团存在多年,除了当事之人外竟少有外人知晓。

其实也怪不得长安官员们如此迟钝,实在是海上贸易兴起的太过突然,带来的利润又过于惊人,惊人到无人敢信的地步!

大唐的百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来往于丝绸之路上的番商,个个富可敌国。将西域的香料、珠宝运到长安来,样样价值千金,再将大唐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运回西域,又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一支驼队,哪怕有着上千匹骆驼,万里迢迢到达大唐之后,能有百匹幸存便已算不错了!一路上,黄沙漫漫、盗匪成群,一切的一切都成为阻碍番商们往来的难关,也正是由于稀少,货物才能值钱。

番商们也心知肚明,每次都是抱着十中存一的想法准备货物的,因为他们知道,到了大唐后,这些货物将卖出百倍、千倍的价钱,足够抵偿途中的损失。

可是,就算千匹骆驼能够载负的货物,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艘中型海船的负重。海路同样凶险莫测,虽然损耗一点不比陆路低,可是架不住量大啊!

一支船队成功抵航,带回来的货物量抵得上数十乃至上百支驼队。数量上的差别,给了海商们无与伦比的巨大优势。而大唐以及周边的新罗、倭国等番禹,对于西域珍宝的需求量,从来就不曾饱和过。

百年的盛世,有钱人越来越多,无论运来多少西域珍宝,完全不愁销路。

海商们的商业模式远远优于这个年代其他的产业,无论是农牧业还是商业,远远比不上海上贸易的利润。

正因为海上贸易的利润是前无古人的,为此即便是这个年代里才华最为卓著的识之士,在亲眼所见之前,也完全不能、也不敢相信!

长安的官员们这么多年里,未必就没有听到过东南海商的事迹,然而就如同太原王家的长辈对于王冼的言论压根就不敢相信一样,听到这些事的长安官员们,大多一笑了之,乃至嗤笑不已。

东南海商们也乐得清闲,自然没有到处宣扬的道理。

为此,时至今日,朝堂之上,东南海商集团的势力虽然已经不小,然而却一直都像藏于水下的冰山一般,无人知晓。

徐番的一句话,将洪州船厂这个东南海商集团的核心所在给暴露了出来。

一瞬间,朝堂之上,属于东南海商集团的势力立刻警铃大作!

无论是坐着的还是已经跪下去的人里面,都有东南海商集团的人,这一刻,他们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事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徐番的后话。

直到这一刻,一些警觉的人才发觉,随着徐番的一句话,金殿上的气氛再一次大变!

对洪州船厂一无所知的他们,不能理解这种气氛的变化意味着什么。然而,徐番话语中那“九成以上”几个字却还是让他们心头一惊!

金殿之上,没有蠢人!无论什么行业,市场占有达到了九成以上,这本身已经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了!

此时的官员们还没有听说过垄断一词,然而却不妨碍他们用自我的认识去评估这个“九成以上”。

这是洪州船厂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金殿之上,伴随着那恐怖的市场占有率,一些颇通经世之道的官员随即便开口问徐番:“徐相,您没搞错吧?九成以上?”

徐番在豫章这么些年,对于东南海商的势力也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此时贸然提出洪州船厂将要面临多大的风险。然而比起太子与皇帝间的矛盾来,这点风险,此刻已不算什么了。

“不错!”徐番肯定的点头,继而说到:“诸位别忘了,这些年徐某身在何处?”

听了这话,众人这才想起徐番被贬谪的这些年就身在豫章,侍御史出身的徐番弄清楚的事,可信度必然极高!

“这怎么可能呢?……”

有那不愿相信的官员依旧在喃喃自语。

“哎!这有什么嘛!不过就是多造了几条船罢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陈醋产自山西,而井盐出于蜀中,和田产玉,浮梁出瓷器,西域的昆仑奴干活最卖力,新罗的婢女最可人……”

“哈哈,说的不错!各地自有各地的风俗特产,这正说明圣明天子在上,百姓安居乐业,我大唐才能有这番富饶的物产。臣在此,为圣上贺,为我大唐盛世万年贺!”

说着,这人躬身下拜。随即,熙熙攘攘,连绵不绝却又一点也不密集的马屁声响起,比之太子党来,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们内敛的气势。

被这些人一搅合,金殿上刚才那股震惊、紧张的气氛渐渐消散一空。

是啊!不过就是一方特产罢了,想来也不过尔尔。金殿之上,方才那些紧张起来的官员们,此刻纷纷松了口气。

看到这一幕的徐番,对于东南海商集团的手段,再一次颓然叹息。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照两不宣

被人遗忘显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尤其是那带着目的,有意识的忽视。对于现如今迫切希望增加曝光率,引人瞩目的太子李亨来说,如此的忽视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李亨正准备再做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站出来祝贺皇帝的官员,却依旧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圣上,既然洪州船厂善造海船,不若便将建造水师战船的事交予此处便是,想来这船厂能有这般大的名声,战船的质量定然能有保证。”

东南海商集团的意思也很明显,既然被徐番抬了出来,躲是躲不过去了,不如干脆些,痛快的答应下来,尽快把这事揭过去。

“不知这建造一艘海船所费几何?新建的水师中又需配备多少艘呢?”

李亨再一次试图出声,却再一次被人打断……

户部尚书李晨年事已高,辞呈也已经被圣上批了,这一次的大朝会乃是李晨今生最后一次上朝了,朝堂的风云与他无关,自朝会开始后,李晨便坐在位子上打盹,激荡的朝争中,也无人去打扰。

李晨要走了,户部尚书的位子便要空缺下来,如今户部的两个侍郎暗地里都在盯着这位置呢!

这一回发话的是户部右侍郎,左侍郎乃是王鉷,那是右相李林甫的人,不知何故,今日风云变幻的朝堂上,李林甫竟难得的安静起来,一言也不发。老大不说话,王鉷自然不敢乱多嘴。

右侍郎可没那么多顾忌,既然王鉷不吱声,这人干脆自己跳出来表现一番,也好让百官和皇帝记住自己。

“前不久粮荒刚过,南方又糟了战乱,赋税收不上不说,大军的粮草却也是个大数目,户部如今的家底可不算丰实……”

这户部右侍郎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然言语中却不敢直言拒绝,毕竟编练水师的事乃是徐番提出来的,而徐番如今可是户部的直属领导。

“这个自然要问工部了……”刚才那人笑了笑。

皇帝和百官都在倾听,工部的官员听到这后,便有一名员外郎站了出来。这人乃是专门管理船只建造的。

“启禀圣上,一艘千石大船,如今工部的报价至少需要一千贯。”

这人说完后便退了回去。

李隆基此刻也没心思去搭理自家儿子了,李亨今日的作为确实让他愤怒不已!然而,李亨今日展示出来的力量却着实让李隆基吓了一跳。

李隆基不是蠢人,突起的愤怒被徐番提出的议题缓解后,整个人也再次冷静下来。

此刻,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显然容不得他蛮干。

忽视,便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既如此,李隆基也沉下心来仔细的听了百官关于水师的讨论,如今听到这里,李隆基便偏过头来看着徐番,问道:“宰相以为,这水师需要多少艘战船听用才可?”

徐番惊叹于东南海商集团的手段,如今国事优先,他也没工夫多加计较。听见皇帝询问,想了想后便回答道:“听王帅的奏报,叛军麾下水师中,战船多达数百,这还不算一些零星的小船……”

“若是朝廷编练水师,恐怕先期最少需要百艘战船才可!后期还需增加……”

听到徐番这话,工部的官员眉宇间无不带上了一丝喜色。毕竟,有工程才有利润嘛!

可刚才那位“忧国忧民”的户部右侍郎却满脸愁苦的站出来说道:“这个……相爷,下官虽不通兵事,但好歹也看过些兵书,也知道打仗靠的乃是将帅用心,士卒得力,若是谁的人多、战备优良便定能取胜的话,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叛军水师的船只估计也不全是精良的战船,想必定然还有劫掠而来的民船。咱们的水师也可先调拨一批民船听用嘛……”

右侍郎说了那么多,总之也就一个意思,如今户部缺钱,百艘战船便是十万贯铜钱,要是一次性全部拿出来,户部就真的捉襟见肘了!更别提徐番还说需要扩建了……

右侍郎这也是没办法,心底实在不愿得罪徐番。然而,刚刚才站出来表现了一番,哭了下穷,如今徐番一说数量之后,要是不站出来推脱两句,岂不是在打自家的脸?

“不行!绝对不行!百艘战船也不是顷刻间就能造成的,也得一批批的建造,若是还少,水师即便练出来了也不堪用,到时只怕起不到抵挡叛军水师的作用!”

徐番断然摇头。

李隆基听了,想了片刻,遂决定道:“那便依宰相的意思来吧!”

“圣上,这战船的事了了,可这水师主将的人选不知圣上心中可有计较?”徐番连忙问道。

“这个……”李隆基即便读过兵书,然而对于兵事本就不算了解的他,更别提这从未重视过的水师了。

“宰相可有人选?”

面对皇帝的问询,徐番正要回话:“不如……”

“不如便让王大总管一道领了吧!”这话不是李亨说的了,李亨毕竟是太子党的老大,总不能事事冲在前头。李亨使了个眼色,自有手下的小弟站出来抢话道:“水师也是对付叛军用的,大军在外,最忌讳令出多门,依臣看,不如还是让大总管一道领了去吧!”

这是太子李亨的意思,却显然不得李隆基的心。刚才的怒火还未忘记,李隆基此刻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偏着头,不去理睬那人,而是依旧问徐番道:“宰相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徐番本来是想推荐自家学生的,许辰操练的东西他也见过,长山岛剿匪最后的那一场水战,事后他也听人提及过。

徐番不太懂军事,水战更是一无所知。然而,长山岛的那群水匪,豫章郡的府兵可是剿过多次的。豫章是座水城,靠着大湖,府军中有不少操船作战的士兵。在徐番看来,这些水上作战的士兵比之其他地方连游水都不会的士兵而言,显然算得上颇通水战。可就是这帮人却依旧数次在长山岛的水匪面前败下阵来,可见长山岛水匪的水战能力定然不算差。然而,这帮水匪却在许辰手下少年的手上被杀了个全军覆没……

徐番没能亲眼看见许辰他们摧枯拉朽的战斗,也无法准确的评估出许辰手下的水战能力。然而事后,徐番可是亲眼看到过的,许辰手下的三十余名少年,据说都参与了那场水战,然而却连一个重伤的人也没有,最多有几个擦破了点皮。

当时的徐番也没太注意这点,反倒是随他一道前去的黄宪点出了此事,这才让徐番记忆尤深。

不管怎么说,一场战斗下来,几乎全军毫发无损,许辰手下的少年想来精通水战,总之在整个大唐这些军队中,徐番估计是找不出更好的了。

然而,本来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被人打断了,缓了一下的徐番忽而想起许辰说出的那九个字来,曾经莫名生出的那一丝忌惮,此刻,无法遏制的从心底涌出……

眼见徐番正在沉吟,他人可没法明白徐番此刻心中所想,刚才那名站出来的太子党官员,心头一急,也顾不上得罪徐番这个从来不与太子交恶的宰相了。

随即脱口而出道:“莫不是徐相想要举荐自家的学生不成?那升州制置大使的授予本就不合朝制,如今难道徐相又要为自家学生添上个一军主将的头衔吗?若是下官没有记错的话,徐相的那名学生,如今不过才十六七岁吧?呵呵,少年拜将倒是一桩美谈了!如此也可与古人争上个一时长短了!只是,就是不知这少年有没有这本事?”

这人这话,说的十分惹人生厌,尤其脸上还挂着浓浓的嘲讽。

李亨虽然欣喜他挡了徐番的举荐,然而对他的这副嘴脸,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这个……”徐番心中本就生了杂念,如今被这人一激,只得摇头对李隆基说道:“圣上还是让兵部的将军们好好遴选一名有经验的将官吧!”

编练水师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讨论到了这一刻,大朝会也到了尾声。今日的朝会,风云激荡却又波澜频发,注定是让人无法忘却的……

朝会一散,百官次第从含元殿退出。大殿外的广场上,高力士披甲执锐,领着一干禁军,杀气腾腾的注视着散朝而去的百官,尤其是那些抱团跟在李亨身后的太子党们。

然而,散朝的百官却没心思去理会他们,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太多了,对于各个团体来说,都需要聚在一起好好商讨一番。

走在百官的最后面,不起眼的位子上,几名绯袍、绿袍的官员围上了一名身着紫袍的官员。

这名紫袍官员便是刚才在金殿上开口说出让洪州船厂承接水师战船建造一事的那人!

这人也是当初万家与七宗五姓大战时,万安前来长安见的那人,这人便是万家在朝堂的代言人,也是东南海商集团,豫章周边世家在朝廷里的领头人,裴宣!

也只有他,才能代表洪州船厂接下水师战船建造一事。

东南海商集团按照地域大致分为三大块,一块以洪州船厂这个海船建造源头为中心,一块便是扬州的海商们,注重倾销海外货物,还有一块前些年最为兴盛,乃是以广州为中心的海商,只是近年来扬州的地位取代了广州,为扬州海商们所赶超。然而,今年扬州连续遭灾,地位下滑,广州海商又有了抬头之势。

然而无论两大货物倾销基地怎样明争暗斗,统统离不开洪州船厂这个海船建造源头。万家在豫章的势力太大,无论这两地的海商怎样使力,都无法从其手中夺下洪州船厂,最终也只能是三方合计,固定海船的分配比例。

这年头海贸利润虽然惊人,然而船只的损毁同样惊人!而洪州船厂海船的年产量大致是固定的,原本就不够分,如今又要承接朝廷水师战船的建造,这样一来,今年各地海商能得到的海船份量明显要下滑。

对于紫袍官员开口应承下水师战船建造一事,围上来的几人心里倒没有生怨,毕竟刚才朝堂的形势紧急,徐番明显有备而来,而且此人在豫章呆了多年,手上不知还掌握了多少关于洪州船厂,关于东南海商集团的情报。紫袍官员的决定是果断的,也是对他们而言影响最小的!

虽然可以接受建造海船的事,但是工部那名员外郎所说的价格,却让众人心里跟吃了一千只苍蝇般难受。

“千石大船一千贯?呵呵,这他娘的是哪年的价啊?现如今能出海的船,那一艘不要五千贯往上?”

“就是嘛!如今咱们船厂所产的海船,用的可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料,不用这些怎能扛得住海上的巨浪?”

“不仅如此,如今谁还会要千石的海船啊?有那功夫还不如造一艘大些的呢!能多装货不说,稳定性还更高!”

……

这几名官员,一言一语的说了起来,总而言之便是工部的数据都是多年前的,早就过了时的!而朝廷下令要建造百艘海船,却只会支付十万贯的铜钱,其中的差额……

“行了!今日的事本就来的突然,徐番既然出手了,我们也不能不识相,他在豫章多年,岂会不知道如今海船的价格?刚才之所以没说破,便是默认了咱们的做法,也是在和咱们做一笔交易,咱们将战船造好,他就不再理会咱们的事。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紫袍官员出声说道。

“可如今……这亏空?”

那人欲言又止。

“好了!比起继续掩盖洪州船厂,这点小钱压根不算什么,回去之后,咱们几个拿个章程出来,这点亏空,一家分摊一点就是!”

“可如今的船厂,已经很多年不造千石船了,难道要让我们用那些好料去造这些小船?那亏得可就更多了……”

对于这话,紫袍官员没有去接,应对大局,他可以代表船厂出面,然而洪州船厂毕竟也不是一家人的,船只建造和原料供应分属多家,具体的利益分割还得让万家人去谈。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伴不相知

散朝之后,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正缓步行着。拉车的老马脚步轻盈,小心翼翼,好似不敢惊扰了车内的主人一般。

车厢内,气氛压抑,一位蓄着短须,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此刻正坐在角落里,面露颓色,一言不发。

男子身旁,另有一位看之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见其沉默良久,遂忍不住出声喊道:“十八哥、十八哥……”

那人缓缓移动脑袋,瞅了年轻人一眼,募而叹息道:“功败垂成啊!”

“都是那徐番害的!”年轻人忽而恶狠狠的骂道:“这该死的老倌,什么时候提议不好,偏生在这如此紧要的关头跑出来坏事!”

“难道,这都是天意吗?”男子神情越发颓废。

“狗屁的天意!”年轻人骂道:“今日算三哥走运,让徐番救了他一回。”

“不过经了今日之事,父皇和三哥之间,再无和好的可能!咱们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可是……咱们为了今日之局,几乎动用了手上全部的力量,本指望着将父皇和三哥之间的矛盾激化,好让父皇出手废了三哥的太子之位,可如今却……却被徐番给搅合了!”

“二十一弟,你说……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男子手足无措,满脸惊慌的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见男子这番没出息的样子,心中大为鄙夷:“就你这样子还指望当太子?怂包一个!”

心里这样想着,然而眼前之人毕竟还有利用的价值,为此,年轻人好言相慰道:“好了,十八哥,今日之事咱们做的隐秘,手下那帮子官员明面上本就与我等无甚关系,全是三哥手下的老人,任谁也无法发现三哥今日的行为乃是受了咱们蛊惑。”

“且放宽心!今日之事后,三哥算是和父皇彻底决裂了,虽说父皇今日没让高力士当场拿下三哥,可龙威不可逆啊!父皇今日受了气,迟早是要出的,咱们静候着便是。”

“到时父皇废了三哥,十八哥成了太子,可不能忘了弟弟我的襄助之功。”

男子听了这话,果然再次喜上眉梢,连忙笑道:“忘不了!忘不了!到时十八哥做了皇帝,定要封二十一弟个一字并肩王不可!你我兄弟二人,到时便共享这大好河山。”

望着男子这副诚恳的样子,年轻人心中嗤笑道:“还一字并肩王呢!传奇看多了吧?到时那皇位哪有你这怂包的份!”

马车渐渐前行,不多时便到了朱雀大街中段,也是城中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段。

“好了,天香楼到了,十八哥,小弟这就先走一步了!封大家还在楼里等着我呢!”

说着,年轻人便带着一脸暧昧的笑下了马车,往街边的一座高楼走去。

那楼子大门处的小厮见了这人,连忙迎了上来:“王……王……”

“王什么王,叫李公子!”年轻人瞪了那人一眼。

“是是是,李公子驾到,姐姐们,快出来迎客喽!”

小厮一声吆喝,转身小跑进楼。

年轻人走了,马车继续前行,方才坐在外面的老者此刻进了车厢,笑着对男子说道:“这盛王也真够有趣的,身上的朝服还没换下,就敢大摇大摆的跑去逛青楼,也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车厢内那被年轻人唤作“十八哥”的男子此刻抬起头来,面色肃然,双目有神,哪有半分方才那懦弱的样子?

“去告诉封宜奴,今日就让二十一弟遂了他的愿吧!”

“王爷,这就收网了吗?”老者微微有些惊讶。

男子波澜不惊的说道:“不过一女子罢了!用过了再换便是。”

老者听了这话,心头一颤,想起些什么来,却立刻止住,忙躬身答道:“好的,老奴这就去传话。”

“对了,看着些那女的,别叫她乱说话,我这个弟弟还有些用处,若是让她坏了事,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老奴理会得!”

男子说完后,便偏过头去,透过车窗望着繁华大街上的一切,目光中带了淡淡的忧愁。便和当日在户部衙门边的小楼里,望着斜对面的那家粮铺时一样。

“去问问王准吧,为何今日朝会上右相竟一言不发?”

“好的!”

……

今日的大朝会上,跌宕起伏,发生了许多的大事。然而,在这许多的大事里,身为右相,本应是朝中势力最大的李林甫,却从头至尾不发一言。

不仅这男子感到好奇,李林甫的一干手下也对老大今日的作为大感意外。

散朝之后,由户部左侍郎王鉷为首,几位李党的骨干联袂来到右相府上,意图拜会李林甫,问个清楚。

哪知到了相府门口,却见大门紧锁,正当王鉷刚想上前向门房问询时,一旁的侧门开了。

眼见钱谦益走了出来,王鉷连忙迎了上去:“东阳先生,相爷这是……?”

“王大人,诸位大人,相爷近来身体不适,无法见客,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钱谦益拱手道。

“这……东阳先生,实不相瞒,今日我等前来实是有要事寻相爷相商,还望先生通禀一声!”

王鉷不知道李林甫为何会在这紧要关头闭门谢客,竟连生病的借口都找了出来,按说李林甫做到了这一步,王鉷是不该强求的,只是今日之事实在牵连深远,没有李林甫这个领头羊发话,偌大的李党都将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风波中,这样的状态是非常要命的!

钱谦益见了,遂上前几步,凑到王鉷耳边轻语几句。

王鉷听了双眼一亮,这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这便退去,还请相爷安心养病,待会儿下官便差遣几个仆人,为相爷送些补品来。”

说完,王鉷便示意众人随自己离去,走得远了,方才与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想来是在将钱谦益的话转告旁人。

钱谦益在原地看着,忽而笑了笑,转身便走入府中,侧门关闭,相府门前,格外的冷清。

钱谦益三拐两拐的来到李林甫的书房,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的李林甫见其回来,便问道:“都走了?”

“走了!”钱谦益点头道。

“走了好,如今这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看人徐番做的就不错,什么事也不管,一心只顾操持国事,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李林甫一边翻着书页一边缓缓说道。

“东主说的不错,天家的事,最要命的便是大位传承,如今圣上这几个儿子,可算是得了圣上当年的真传了!一个比一个隐忍,藏拙的本事好似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就连那个年纪小些的,除了好色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来倒还忍得住,这回好了,全跳出来了,这下长安城可要热闹了!”

钱谦益说的轻松,脸上也挂着笑,然一双眼睛却一丝不转的盯着李林甫,目光中透着浓浓的疑惑,还有一丝担忧。

李林甫依旧没放下手中的书,然而却仿佛感受到了钱谦益的目光,遂开口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钱谦益一凛,忙低下头来,回道:“东主,南边传信来了,钱家在叛军作乱的时候,实力大为受损,其余的几家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战祸猛于虎,有些损失也是难免的。”李林甫平静的说道。

“可是……损失事小,关键却在于有些人如今的心思不安分啊!”

“前些天,密保上说,有几家的人竟然在暗中联络叛军,也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钱谦益忧心忡忡,前一阵子受市舶司一事的连累,扬州海商们的势力本就有所削弱,而当初钱孝憬来京求援时,李林甫又是个不置可否的态度,从那时起,南边便流传着右相将要抛弃他们的说法。

钱谦益正准备做些什么,好笼络下这些人的心,却没想到扬州突然间便沦陷了。

如今,南边的那些个世家,态度变得暧昧起来,钱谦益发出去的密谍竟然查到了几家人正在私通叛军的事。钱谦益不敢自专,只能向李林甫汇报。

李林甫这才放下手上的书,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刚得的消息,小的知道今日东主要上朝,不敢让东主分心,这才……”

钱谦益低头说道。

钱谦益没有说实话,至少没有全说实话,昨晚得到这消息后,钱谦益大惊,然而随即他却让人再次核查了一遍。说是为了慎重起见,实则他是害怕钱家也牵扯了进去。上一次钱孝憬来京求援,钱谦益态度冷淡,然而那也只是针对钱孝憬这一支,钱家是江东大族,钱谦益当然也有自己的本家。

查了一遍,直到今日早间,钱谦益方才确定钱家没有涉足,这才跑来向李林甫汇报。

李林甫深深的忘了他一眼,继而说到:“无妨,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这没什么!可每个人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想两边下注,那便由他们去吧!”

“那此事……”钱谦益没能看到李林甫的目光,对于李林甫的话也就没有多想。

“此事到此为止,王忠嗣是员名将,这些事就让他操心去吧!”

“东主,其实小的一直不明白,东主为何会举荐王忠嗣出任平叛大总管?”

望着钱谦益那疑惑的样子,李林甫募然笑道:“都说老虎关在笼子里才安全,却不知放他出去,张牙舞爪,才会死的更快……”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行在路上

这里是饶州广丰县的一条山道上,狭窄的山道上,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一匹快马自北面驶来,停在队伍中心处的一架马车旁,将背上的信报取下,递给了车上的人。

车厢内的许辰拆开了信报,信报上的内容有很多,全是老三王策从长安发来的。

“没想到出了这么多的事,这下长安可算热闹了!”

车厢内只有许辰一人,老四周康此刻正在队伍前头,领着整队的兵马。而老二陆浩则带着郑泰乘船将众多尚未撤离的农庄住户以及新招募士兵的家眷统统转移到琉球西北部的新基地去了。

说来,许辰此刻会出现在这饶州的山道间,却是缘于领受了王忠嗣的一道军令。

自从上一回许辰完整执行了王忠嗣调令升州水师的军令后,王大总管对于许辰的不岔也就完全消去了。这一回,全线出动的升州水师沿着长江、运河沿线仔细搜寻叛军踪迹未果。福州、泉州沦陷的消息便传到了王忠嗣的大营。

王忠嗣的头衔乃是淮南道、江南东、西两道、岭南道行军大总管,几乎统管了整个大唐南方的兵马。只是南方府军羸弱不堪,防守尤显不足,更遑论进攻了。

经过扬州一战后,王忠嗣手上只有七万不到的兵马,长安的朝堂如今又是这么个情况,无论皇帝还是兵部,几无为王忠嗣增兵的可能。

不到七万人,本就派系林立,又要同时防守偌大个南方,王忠嗣手上能够调动起来主动作战的兵马就更少了。

正巧许辰在升州招募了一些兵马,算上之前手上的人手,加在一块儿正好三千人。当初朝廷下发过允许南方各地募兵自保的诏令,各地州县也的确拿出了不少银钱,募集了些所谓的勇士。可在王忠嗣看来,与其去相信那帮成分复杂的乌合之众,还不如选择许辰这个看上去只是个少年的少年人。

得知叛军拿下福州、泉州,进逼建州之后,王忠嗣果断下令分兵。

留下一部分伤兵、老弱守卫扬州,王忠嗣预测叛军定会重兵把守仙霞岭古道这个由浙入闽的交通要道,为此,在这一路上,王忠嗣也没有派发多少人,只让自己的亲信领了一支精兵,屯兵仙霞岭古道北口,目的只是为了扼住叛军北犯的陆路通道。仙霞岭古道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对于叛军、官军来说,都是同样的,一支精兵足以。

剩下的大批人马却是被王忠嗣亲自领着,由江南西道南下,自赣南山区进入岭南道,绕道广州,从而堵住叛军南下的路。

叛军有着精锐的水师,升州水师的力量王忠嗣不是很清楚,也曾询问过许辰,许辰自然是实话实话,毕竟王忠嗣问的乃是升州水师,又不是他手下的兄弟们。

如此一来,王忠嗣也就只好放弃了让升州水师搭载大军从海路南下广州的打算,转而绕了一个大圈子,自陆路南下。

许辰的这只队伍也接到了王忠嗣的调令,正巧升州已被许辰放弃,许辰也需要南下发展,便顺水推舟的接下了调令。

只是许辰借口新军刚成,尚有琐事未决,也恐无法如期抵达,便央求王忠嗣缓些时日。哪知王忠嗣想了想后,竟修改了对许辰下发的军令,转而命令许辰率所部从饶州借道,直接插入武夷山山区,沿途清理掉叛军在武夷山山区中的各个据点。

按照王忠嗣的预估,叛军既然能这么快拿下岭南道以北几州,主力部队必定倾巢而出,如今武夷山山区里面必定空虚。为此,王忠嗣这才给许辰下达了清剿山区叛军据点的军令。

对于这个军令,王忠嗣也是思考良久的,并不是有意为难许辰,许辰的资料,王忠嗣也查了一些,相必行军大营中那些纯粹的武夫,许辰这个文士出身的将领,对于处理山区那错综复杂的局势,显然更有优势。

武夷山山区中,遍布着大量的客家人,这些客家人集群而居,相对封闭,各个聚居点之间,民风民俗又相差甚大。客家人中并不是全部追随了叛军,显然不能一概论之。

自古少数民族的叛乱处理起来本就需要高超的政治智慧,原本王忠嗣并不想将这样重大的要事交给许辰的,毕竟许辰再怎么成熟稳重,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只是岭南道告急,南方两广之地岌岌可危,亟需王忠嗣这个大总管前去坐镇,而王忠嗣原来的班底又全部留在了河东军镇,此刻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许辰身上了。

马车中的许辰,依旧在翻看着信报,内容实在太多,涉及方方面面,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才能理清。

自打许辰正式受领王忠嗣的军令之后,便再也没有原来那般的超然地位了。升州制置大使乃是个临时差遣,权力看似不小,地位又十分超然,实则对于长安朝廷来说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正因为可有可无,为此许辰需要担的干系其实并不大。

可如今却不同了,自己以一军之将的身份领了王忠嗣这个行军大总管的军令,虽说王忠嗣给自己封的昭武校尉这个正六品上的军职也是临时差遣的,然而按照大唐军制,行军大总管的手上有临时册封低阶将领的权力,一般这种册封到了兵部之后,兵部也只是走个过场,备案一番而已。

虽说如今王忠嗣身份尴尬,然而许辰毕竟是徐相爷的学生,兵部的官员也不可能为这么个低阶武官的职位驳了徐相爷的面子。为此,许辰对于落实自己身上的这个官职并不怎样担心。

如此一来,此刻的许辰也算正式入了官场了,宦海汹涌,一点也不必战场安全,为了走的更远掌握更大的权力,许辰也只能从现在开始,小心翼翼的走好每一步。

对于朝堂局势的分析自然是如今许辰最要紧的功课。

“嗯?新的水师统领叫做吴奇?这是何人?”

翻到朝廷关于水师统领任命的诏令抄本后,许辰面带疑惑。

许辰并不认识这个吴奇,但若是让二人见了面,吴奇只怕一眼便能认出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少年来。关于这个吴奇,说来也不陌生。当初许辰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大战便是在此人的瞩目下完成的。没错,这个吴奇便是当日在万家酒楼的楼上远远望到许辰攻打孙霸天一伙的那名大汉。只是吴奇见过许辰也知道许辰的名号,而许辰对于这个吴奇,却是一无所知。

好在,诏令抄本的下面,王策附上了一份关于吴奇的详细资料。

这个吴奇原本乃是王忠嗣手下的亲兵,只是萨河内山一战后,吴奇便辞去了军职,告老还乡。说起来,吴奇此人便是饶州人。当初返乡之时曾前往豫章拜会老友,也是在那时候被豫章万家所注意到,然后便有了那晚的一场夜宴,夜宴的规格很高,万家前后两代家主一齐作陪。

关于这场夜宴,许辰自然也不知道,只是王策的资料中有对于吴奇此人背.景的猜测。许辰是个心思灵透的人,根据近几日朝堂上的风云一推测,便大致对这个吴奇的来路有了个模糊的认识。

事实上,吴奇此人能够被推出来担任这个水师统领,背后全是东南海商集团运作而来,尤其是豫章一地的势力,更是其中最大的推手。

吴奇这人,当初一出现在万家的视线中,便被万家下了大力气拉拢过去了。吴奇此人虽是饶州人,可家中却不是什么大族,到了吴奇这代更是一脉单传,吴奇父母早亡,偏偏其妻子又是豫章人。当初吴奇在外参军,妻儿皆由妻子的娘家人养育。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注定了吴奇脱不了豫章世家势力的牵绊。

吴奇也是个明白人,当初万家不惜在他眼前暴露自家的实力,自那一刻起,吴奇便已知道自己恐脱不了万家的掌控了。只是当初吴奇一心回乡务农,万家也只是出于埋设一颗闲棋以备后用的心思才拉拢的吴奇。

这么一年多来,吴奇生活平淡,万家也没有提过任何的要求,本以为日子就将这么过去的吴奇,没想到却被推成了水师统领。

由于吴奇此人原本是王忠嗣的亲兵,于是乎,太子党们便想当然的以为吴奇是王忠嗣的人,也就是自己的人,为此在吴奇的任命上也就没有横加阻拦。

而吴奇此人出身水乡,当年从军时也曾领过船队,这样的经历,加之有东南海商集团的推动,吴奇的任命很快便得到了兵部和政事堂的一致同意。

最终,对吴奇此人没有很大了解,又听闻此人当初在王忠嗣最为风光的时候竟选择离开了王忠嗣,由此,李隆基认为此人多少与王忠嗣有些嫌隙,在百官一致同意的情况下也就答应了下来。

许辰看到最后,有一封王策专门写给许辰的密信。信中王策说,自己在老师徐番那里听到,老师有意将许辰以及麾下的一干兄弟全部编到吴奇的水师中去。

拿着这封密信的许辰,满脸的凝重。

此刻,许辰不知道的是,随着诏令下发到饶州吴奇手中的,还有一份水师相关兵员的名单,其中许辰等一干兄弟的名字全部赫然在列!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任性的土豪

队伍出了饶州地界后,便算是进入了武夷山山脉,武夷山山脉北接仙霞岭,南连九连山,呈东北西南走向,长约有千余里,平均山高三百余丈,山峦耸翠,林海弥漫。

山道狭隘,时有路尽之时,马车已无法通行,许辰也只好随着士兵们一道骑马,骑术不精,僵着身子坐于马上的许辰没用多久浑身上下的骨头便被颠的咯吱作响。

可身为主将,大军之前要有主将的威仪。许辰只好命人找来绳索将双腿绑在马蹬上,然后再于胸前后背缠了厚厚的布条。只是如此一来,勒得的气血流通渐缓,一日下来,除了关节肿痛外更兼肌肉酸肿,疼得许辰直咧咧。

“古代的将领果然都不好当啊!”

好在,少年人恢复的也快,许辰身上又带着不少的良药,十几日下来,许辰的骑术飞涨,虽说不上策马奔腾,好歹已能轻松驾驭。

这一日队伍过了奶娘岭,前头便是葫芦山。葫芦山不高,云雾中若隐若现,可有道是“望山跑死马”,更别提在这山峦层聚的武夷山山脉中。

七拐八拐之下,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才赶到葫芦山下。

此处北接铅山,南抵建阳,又恰处于江南东西两道的分界线上,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无论北面的饶州还是南面的南平,都无法将官府的势力延伸到此处。

此地又是武夷山以北的一道关口,也是叛军在武夷山山脉中的第一道防线。

叛军的战略目的很清晰,全力守住仙霞岭以南,武夷山以东,建州以北的三州之地,利用东面的大海,让强大的水师成为自家手上袭扰大唐的利器。

如此一来,各处重要的关卡便需要重兵把守。

按照王忠嗣之前的计划,许辰只需要进入武夷山中清剿叛军残存的据点便可。当初行军大营曾通过分析叛军动向,从而推断出了叛军大致的兵力部署,大营内的将领们一致认为叛军主力定然已经全部出山,否则绝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这般战果。

当初讨论军情的时候,许辰未发一言,不像这些将领们,几乎全靠着各地的军报分析、推测。有华清做内应的许辰,对于叛军的情况了解的更多一些。

许辰知道,当李易等人一回到泉州这个叛军新设的根据地时,李易便已经派出了精锐兵马西进武夷山,在武夷山中的各处要道关卡重兵布防。

许辰麾下大多都是新招募的兵马,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战力可想而知。原本王忠嗣认为,派这些新兵去清剿几乎没有多少抵抗力的叛军据点,想来不成问题。反倒是剿灭之后的安抚工作需要领军之人多费些心神,这也是王忠嗣选中许辰的原因。

而许辰对于敌我状况心知肚明,却依旧不发一言的接受了这道军令,自然有着自己的考量。

既然进了官场,许辰便需要走的更远。身为少年人,想要得到更大的官位,即使有宰相老师的帮助也需自家立下足够大的功劳才行。

大唐最重军功,武将世家们当初为了争这个平叛统帅的位子,花费了莫大的心思,李伦更是不待大军集结完毕便着急着挥兵南下,一切都不过是由于军功动人罢了。

许辰也需要更多的军功来支持自己获得更大的权力,为此许辰便需要更多的战斗。武夷山中叛军云集,对于许辰来说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有着火药这个战争利器的许辰对于作战没有太多的畏惧,哪怕手上大部分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

战场便是新兵们进行锐变最好的地方,当初他们这帮兄弟不也同样只是拿着几根毛竹就干翻了“城东一霸”嘛!如今兵强马壮的少年们,早不是豫章城内的乞丐了,连修真者这等非人的存在都战胜过的少年们作战经验异常的丰富,更兼之装备精良,没有什么好怕的。

是的,装备精良!为了武装手下的这三千弟兄,许辰花费了足足千万贯铜钱!

是的,你没有看错。不是十万!不是百万!是千万!整整一千万贯的铜钱!大约相当于大唐王朝一年的税赋,大唐朝廷只用了三四成的赋税便支撑了全天下上百万的大军。而许辰却花费了数倍于大唐军费的钱,仅仅只装备了三千人!

这,已不是一支军队了!

这,分明就是一座移动的宝库!

清一色的明光铠,全部都是大师手工制作,轻便、坚固,大唐军队内仅仅只有统领一方大军的主帅才能拥有的盔甲,许辰的兄弟们,每人都有……两套!

便于换洗。

甲衣内侧尚有一件金丝软甲,用料都是最佳的,全是柴老和鲁智从江湖上搜集而来。贴身处再有一件丝绸内衫,全是上好的苏州货。这些东西自然也都是两套,全部都两套!

得胜钩上的马槊全是拓木为杆,经历千层裹、缠,前裹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光这一根马槊便价值千贯!

腰间的刀全是海外舶来的大马.士革刀,背上有弓箭的,自然也全是名家出品的精致长弓。

对了,还有马!清一水的大食良驹,只是如今山地作战,用高大异常的大食马并不合适。于是,出发前许辰又全部给换成了走惯了山路的滇马,也俱是滇马中最优良的品种,要的就是能在崎岖的山地上保持高速度的奔跑以及持久的耐力。

一人双骑,每一匹马的身上都有一个硕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黑色的铁球,铁球上沟壑纵横,十分难看。当初,在新兵营演练的时候,这些貌不惊人的铁疙瘩曾一度让少年们吓得四肢伏地,涕泪直流。天威般的力量让少年们印象深刻,至今,每当目光触及布带时,依旧有不少的少年四肢发软。

每位少年战兵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精壮的辅兵,这些辅兵也是许辰从难民中挑选出来的憨厚汉子。大多与这些少年人有些沾亲带故,同时辅兵的家眷也全部被许辰接到琉球去了。辅兵们如今在琉球,家家都有土地,服兵役期间更是有高额的津贴。多管齐下,不愁这些辅兵作战时不卖力,也不怕危险时这些辅兵舍弃自家的子侄,独自逃生。

另外,许辰这帮兄弟的手上还有着不少上一回在修真者身上搜刮下来的丹药符篆,这些东西更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为了凑足这些装备,许辰这一年多来让彭泽满大唐的跑,除了构建遍布大唐的货栈网点外,便是花费重金收购这些优良装备,而数次远洋的郑泰自然也肩负了为兄弟们寻找好刀好马的重任。这些东西,样样都能算作宝物,许辰能够凑齐这么多,除了巧取外,自也有豪夺。

总之就是一句话,土豪,有钱,就是任性!

在许辰眼中,这些少年才是最珍贵的,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有着后世知识的许辰,如今又有了起码自保的实力,金钱这种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对于身上的装备,队伍中的老人压根没有在意,这些大多从豫章便跟随着许辰的兄弟,心中压根没有多少银钱的概念。

在这些人心中,对于金钱的印象,只有一文钱、两文钱、三文钱……以及很多很多文钱!

当乞丐的时候,了不起手上有个几文钱,而跟了大哥之后……钱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那还数它干吗?

而在升州新招募的少年们又多是穷困的难民,在这帮少年眼中,身上涂满了黑色颜料的明光铠也就和那做饭用的铁锅差不多重。至于同样染成黑色的马槊和大马士.革刀,不就是一根套了铁头的长矛,一把黑了些的柴刀嘛!

倒是身上丝绸内衣穿起来有些不太习惯,刚开始的时候好多少年都舍不得穿,藏起来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拿出来显摆显摆。还是在教官三令五申,并用鞭子抽打了几名屡教不改的少年之后,众少年才小心翼翼、满脸舍不得的穿到了身上。

铠甲衣衫都是两套,至此以后,每当夜晚扎营的时候,一排排的少年们便会蹲在营地边的小河边,仔细的浣洗每日穿的内衣,再拼了命的搓洗自己的身子,生怕脏坏了上好的丝绸。

如此一来,营帐内倒再也不闻不到新兵训练时那满屋的脚臭味了。

比起这些不识货的袍泽来,出身将门的张天意倒是被身上的这套装备吓了一大跳。直到今日,装备倒手大半个月了,张天意依然每天睡觉前都要检查一遍,睡觉的时候,确保这些装备就在自己伸手可得的位置,生怕一觉醒来,一切成空。

每日扎营之后,旁人在溪边浣洗绸缎内衣的时候,张天意便抱着一大堆“破铜烂铁”在旁人诧异的眼神中,如同抚摸爱人的胴.体一般,轻柔的保养着各样装备。

袍泽们异样的眼神让张天意很不适应,忍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实言相告。

他猜测许辰之所以掩饰这些宝物,怕的就是这些朴实的农家少年们一旦得知了这些装备的价值,会拼了命的爱护这些装备,哪怕在危险的战场上也会下意识的避免这些装备受到损伤。

那样显然违背了许辰花费重金为他们置办这些装备的初衷,舍本逐末了。

第一百二十章 军前故人相逢

葫芦山,其实更应该叫作葫芦谷。背靠百丈大山,山前一大一小两个连在一起的谷地,谷口处山壁陡峭,只留了一条狭长的山径。

两个谷地中间的连接处,原本有一座寨子。杨家人来武夷山传教之后,这座寨子便越来越大。

由于此处乃是武夷山北面的入口,位置险要,在杨家人的用心经营下,百年来,此处已成了一座铜墙铁壁般的关卡。

最前头的山道间,一座高达五丈的城墙,宛如一道天堑般切断了进入葫芦谷的通道。青黑色的城墙,全部由开凿出来的山石砌垒而成,山石缝隙间涂满了浆糊,异常的牢固。

城墙下,只开了一道丈许宽的城门,大门由百年巨木制成,上面裹着厚厚的铁皮。城门后面,堵满了巨大的条石,即使用最大号的冲车冲撞,也需花费莫大的气力,更何况,在这狭窄的山径上根本摆不下那般大小的冲车。

葫芦谷前面那个小一号的谷地内,地面上到处是挖好的陷阱。两个谷地的连接处,也就是原来山寨的所在之地,早已被经营成了一处繁闹的小镇,镇前同样屹立着一道更加高大的城墙,城墙上箭垛密布,巡逻的士兵在城墙上来回的走动着。

小镇上如今人声鼎沸,整整五千叛军精锐聚集于此。

“哈哈,杨兄弟,快来!小的们刚入山打了一只糜子,今日咱哥俩可以好好喝上一杯了!”

一道爽朗的笑声唤醒了城墙上正在沉思着的杨询。

此处乃是葫芦谷的第二道城墙,杨询转过身来,看着城墙下,那手提糜子,仰头看向自己的壮汉,眼眸深处露出一丝不喜。

“张兄且自去享用,小弟今晚还要值守,便不奉陪了!”

杨询言语冷漠,面上更无半分敷衍的客气。实际上,对于此人,杨询也用不着客气。

这一回,杨询乃是防守葫芦谷的主将,而这个叫做张克江的壮汉不过是他的副将。葫芦谷如今有精兵五千,其中将近四千人马都是杨询手下的亲信,这个张克江能够指挥动的也只有自己手下的一千人马。

当日,李易等人坐船从海路撤到了泉州,而当时身在高邮的杨询所部却没有等到一条水师船只前来接应,就连杨询麾下的何云等人也被李易借口水师缺人,调到了水师主力中效力。

没有水师接应,李易却只给了杨询一道从陆路南撤的命令。

要不是当初许辰派去接收高邮的周康,得了大哥的命令,没有阻拦杨询所部,只怕这四千人在撤离高邮的时候便要遭受一次惨烈的大战了。

南方各地府军虽然羸弱,然而千里南撤,途中艰险又岂是一言能表?

四千余人从高邮出发,撤到葫芦谷时便只剩了不到四千,战损超过一成,对于把这帮兄弟视作心头肉的杨询而言,这样的损失简直让其痛不欲生。

更为气人的是,当杨询领兵退到葫芦谷时,迎接他们的便是这个叫作张克江的大汉,还有一道李易命令杨询率部驻防葫芦谷的军令。

千里南撤,竟然无法回到权力中心!

而对于这样的安排,叛军内部,竟是一片默然。那些曾经被杨询当做长辈的人,此刻也都在泉州忙着争权夺利,巴不得杨询这个前任教主的公子回不去才好!

气愤的杨询恨不得宰了这个名为副将实为监军的张克江,然后率军杀回泉州去。

只是,他们杨家多年的夙愿眼看有了一丝成功的可能。不顾心中的梦想,一心快意恩仇,这样的事,杨询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气愤之下,杨询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守卫这个重要的关卡。

短短十日,杨询便彻底将葫芦谷的城防布置的妥妥当当。

这个名叫张克江的人,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尘,胆大包天,否则也不会被李易派来监视杨询。当初,李易差遣他来此的时候,便已对其明说,若是杨询心无大业,那么他张克江便有性命之忧。可张克江却依旧爽利的应承了下来。

如今看来,军师的预计还是很正确的。杨询并没有一气之下杀回泉州,而是选择留守葫芦谷。

既然杨询如此选择,张克江自然也不会傻到冒犯杨询,他带来的一千人马,也都痛痛快快的全部交到了杨询手上。日常的军议,张克江更是一言不发,处处以杨询为主。

尽管杨询对其从未有过好脸色,可这张克江却丝毫不介意,依旧笑脸相迎。

张克江这番做派,闹的杨询连收拾他一顿的由头都寻不到,每日间也只好冷眼相对。

听了杨询的话,张克江随即笑眯眯的提溜着糜子走了。

城墙上,望着他的背影,杨询脸色沉重。

“这该死的家伙,也不知李易从那找来的,整一块滚刀肉嘛!”

听了少主的话,杨询身旁的黑脸少年同样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以对。

忽然间,黑脸少年惊讶的抬起头来,快步向后跑了几步,来到城墙靠北的一面,迎着山间的微风,鼻头耸动,眯着眼,细细的嗅了起来。

“不好!少主,他们来了!”

“不好,大哥,前面的敌人竟然是他!”

几乎同一时间,相隔不过数里地的两名少年,发出了相差无几的惊呼声。

“是谁?”

“是谁?”

杨询、许辰二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声询问。

“少主,是那许辰手下的人!”

“大哥,杨询的人!”

乍听此言,许辰、杨询二人猛地头起头来,相向而望。视线仿佛能够穿透这短短数里间的群山一般。

“竟然是他!”

“没想到竟是他……”

差不多的言语,差不多的情绪。此刻,身在杨询、许辰旁的几人,几乎都能感受到二人情绪上的波动,这种事,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是很少见的。

“敌袭,擂鼓!”

“全速前进!”

二人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立即下达了命令。

葫芦谷内,鼓声回荡,片刻间,五千精兵便动了起来!

刚刚将糜子宰杀剥皮的张克江也赶忙随手丢弃了手中的物事,抓起兵刃,在亲兵的护卫下,赶到了葫芦谷的第一道城墙,城墙上,杨询正凝神望着谷前那条狭窄的山径。

望着空无一人的山径,张克江疑惑的看着杨询:“杨兄弟,敌人何在?”

杨询头也不回,冷冰冰的回道:“片刻即到!”

仿佛为了印证杨询的话语一般,杨询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山径两侧的灌木丛中,几只锦鸡扑闪着翅膀,焦急的飞起。

紧接着,密集的马蹄声从狭长的山径上传来,一片黑色随之扑面而来。

黑云压城!

山径虽狭窄,然而连绵不绝的士兵,骑着马,成对的蚂蚁般从山径上走来。密密麻麻的,同样撼人心神。

许辰在几名少年的护卫下,缓缓行到队伍前列,坐于马上,抬首望着城墙上的杨询,笑道:“杨兄,别来无恙?”

杨询板着脸,望着许辰,眼神深处透出一丝意味难明的光彩。

身后的张克江自然无法察觉到杨询此刻的异样,只是见许辰老友重逢般的打着招呼,遂疑惑问道:“杨兄弟认识此人?”

杨询这回偏过头来,看了张克江一眼,平淡的回了句:“他是升州守将。”

“哦。”张克江不觉有他,缓缓点头。

城墙下的许辰,这才看见杨询身旁的张克江,二人间细微的表现让许辰心生警觉,只片刻,许辰便明白了一些。遂连忙喊道:“哈哈!升州一别,没想到竟在此处相逢,杨兄,这一回咱两攻守异位,许某倒要好好讨教一番了!”

听了这话,杨询双目微微一翻,心中有些好笑,嘴上却依旧沉声喊道:“上一回杨某领教了许兄的本事,这一次不知许兄攻城的本事是否也如守城那般卓绝呢?”

“哈哈,那就请杨兄拭目以待了!”

许辰说完之后,便退回了队中。

狭长的山径显然不适宜大军安营,许辰留下一千人马,沿着山径一路布设各种陷阱,以防城内的守军趁许辰扎营之时前来偷袭。

山径那头,也就是许辰方才路过的地方,有一块地势相对平缓的空地,许辰的营地便设在此处。

许辰选择的辅兵都是干惯了农活的精壮汉子,这些人只需做一些安营扎寨、打造器械的辅助性工作。辅兵不像战兵一样,身披甲胄,身上只披了一件轻便的牛皮甲,后面背着一个工具包,里面装满了许辰特意为辅兵设计的各种工具。

这些工具并不算重,对于这些做惯了粗活的农家汉子来说,背上这么一包东西,一天走个几十里山路,压根不费劲。

此时,一半的战兵卸甲休息,一半的战兵持戈守卫。辅兵们则纷纷取出工具包中的工具,在这块空地上忙碌了起来。

周围山林密布,根本不缺木材,整整六千辅兵只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个时辰,一座根脚严密的营地便初具雏形。

西边的日头还未完全落下,许辰麾下的士兵们便已全部进到了干净整洁的营房内。

很快,篝火燃起,营地内部,随处耸立着高大的木杆,木杆上平托着一盏巨大的琉璃灯笼,里面装着的煤油正在剧烈的燃烧着,发出耀眼的光。

夜色降下后,阵阵食物的幽香随着山间的清风传到了叛军的城墙上。

浓郁的香味使得叛军将士无不暗自咽了一口口水,远处敌营中的明亮光芒,在黑夜中,即使隔了数道山冈依旧清晰可见。

城头的火光下,张克江望着北面那团耀眼的光,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困惑……

修改通知

【这一章全是添加上来的,不花钱!】

一个事!鉴于许多朋友反映,七十多章的地方关于女主的那段情节来的有些突兀,于是小天今天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这一段改了一下,让男女主人公相见的这一段变得更顺畅了一些。

具体涉及章节有:

第一卷,第38、39、40《献策》一大章,以及第41章《人生若只如初见》一章,其中讲述了男主在太守衙门口看到女主的背影,以及随即在酒楼再遇女主的情节。

第一卷,第60章《谈判与噩梦》,其中除了原先的各世家关于长山岛份额的谈判外,还加了一场男主做噩梦的描写,也算为之后引出修真者这些上古文明的遗族做了个事前的铺垫。

第一卷,第61章《惊鸿一瞥间的开始》,其中加了一段,男主与女主在下山岛码头上相会的情节,也是在这里,女主对男主展开回忆,然后再引出接下来的一段“青白瓷”副本。

同时也在第一卷,第74、75章里面修改了一些细节,使得整个剧情更加紧凑,在74章里面,男主为女主献计,对女主的长安之行做了一番指点。第75章里面,男主遇到女主父母时的一些细节也做了相应的修改。

最后在第一卷,第83、84章里面,关于女主这段情节的末尾做了一个调整和修饰,细节上更加融洽。

总之这一段情节,大致就是这么修改了下!整个修改大约也增加了上万字的内容,若是书友有兴趣重读一遍,不妨按照此处的指引看上一看,若是没有兴趣,也没什么,对于本书主线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看此处的简介也是一样的!

其实当初小天这么写也是有感而发,与我而言,对于女主,这样的设定更能突出女主的重要性!

我不习惯将女主当做男主的一个配角,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般的角色,也只有这样才能完好的体现女主的性格、能力,如果只是跟在男主后面,唯唯若若的,好生无趣!没有多大的意思……

如今这样的修改也算是最大化的保留了女主的独立性。

唉……事实证明,网文中,多角度的叙事手法的确不太适合。曾经的野望也渐渐被现实击败……

这本书到了现在,收藏也快到四千了,然而均订却依旧惨淡……

毕业快一年,差不多也经历了许多挫折,如今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了……

我会一如既往的努力,将这本书写好的,最大限度的保留自己的特色,同时也尽量学着将这本书写的更爽一点,好让书友们看的舒服些,这样打赏和订阅也能多些……

另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会抽出一些时间将本书从头再检查一遍,修改一些言词上的粗鄙,希望能将本书的水平提高一些,若是还有什么重大的修改的话,也会用这一章的方式,跟大家汇报一下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循序渐进

历来大军扎营之后,入夜时分都会尽量将营中的灯火熄灭,将整个营地变得幽深黑暗,以防成了敌军夜袭的靶子。

这种几乎只要是个将领就能知道的常识,张克江不认为在升州城能够挡住杨询攻城的官军将领会不知道。

为此,张克江觉得官军如此作为想必有着某种目的。于是,便开口问身旁的杨询:“杨兄,在升州的时候,你与此人对阵过,想必对其有些了解,你看如今这……”

杨询知道他想问什么,然而,对于许辰这番做法,杨询也不甚了然,自然更谈不上为张克江答疑解惑。

“许辰此人谨慎的很,别看今日只是初到此地,扎营的时候只怕便做了充足的准备,夜间偷营的想法还是免了吧,省得到时凭白折损了人马。”

听到主将这么说,张克江也就熄了偷营的心思。刚才他瞧见许辰此人不过是个少年,虽然面上装作老成,然而张克江却不信对方初到此地会真的不露一丝马脚。于是便想趁着夜色偷营一番,即便不能重创敌军,也可趁机占些便宜,顺道打击下对方的军心。

但是主将既然都这么说了,张克江就算还有些心思,调动不了兵马的他,也无实施的可能。

为了这么件小事,坏了自己一贯的立场,显然更不值得。

安排了守夜之人后,杨询也就离开了城楼。

山径那段,官军的营地内,用过晚饭的许辰正在进行着日常的巡营。

营地内几十杆高大的灯柱,明亮的灯光将整个营地照的亮如白昼,纤毫可见。

当初,负责练兵的周康也曾质疑过许辰在大营内设立灯柱的做法,周康自从识字之后,接触到的知识也更多了,市面上一些通行的所谓兵书,周康自然也看过不少。

许辰的做法明显与那兵书上所说的相差甚大,也难怪周康会心生疑惑。

然而经过许辰一番解释,周康也仔细观察分析了这么多天来的行军扎营,周康渐渐的理会了大哥的做法。

漆黑的军营说是为防敌军夜袭,然而想要隐藏偌大的一片军营,无异于痴人说梦。黑夜中,虽说有些抵御敌军狙击的效果,然而士兵处于黑暗中,慌乱失措下造成的误伤却往往更大。

同时夜晚宿营时对于大军来说几可算得上灭顶之灾的营啸,便是由士兵于黑暗中被诱发出的恐惧而引生的,大营中设立灯火,将大营照的亮如白昼,便几乎能断绝营啸的发生。光明总是能给紧张的人更多的安全感……

许辰一间一间营房的查看过去,这是他每晚必做的事,当这种事成为习惯之后,也很难说得清是做作还是真心了。

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仔细的检查过大营之后,许辰这才随周康回到了帅帐。

说起来明日才算是这帮新募之兵的首战,原本许辰是希望在沿途找几个像样的山贼土匪据点给新兵们练练手的。许辰觉得,偌大的武夷山区,怎么也不可能是路不拾遗的大同之地,找几个土匪窝想来不难。

哪里晓得,武夷山中竟然被杨家人经营的宛如铁桶一般,所有不愿归顺的武装势力全部被杨家人消灭殆尽。自打进入武夷山后,许辰竟未能寻到一点儿山贼的迹象,借机练兵的打算也就只好搁置了下来。

而今明日便要正式上场作战了,对于这些新兵,许辰难免还是有些担心的。

“老四,明日之战,你有什么看法没?”说到指挥作战,有过防守升州经验的周康倒真比许辰老练一些。何况当初是周康在升州防住了杨询的进攻,对于杨询的兵马,周康了解的也更多些。

听到大哥询问,周康想了想便回答道:“杨询的兵马上回我在升州见过,都是难得的精锐,说起来,那时若是没有事前准备的诸多机关和装备,升州城能不能守的下来还真是难说的事。”

当初升州一战,杨询等人几乎可以说是许辰特意“请”到升州来,帮着他掩盖修真者现身之事的,事前若是许辰没有布下些准备,又岂敢将叛军引来?万一引火烧身,真的让叛军将升州城夺了去,失城之责,就算有老师徐番的帮助,也会对许辰接下来的仕途造成很大的影响。

“杨询这人也算一名宿将,生性谨慎,轻易不肯上当。当初攻城的时候尚且不敢贪图一时小利,如今守城有责,只怕更难以用计成事了……”

听完这些,许辰渐入沉思,一会儿后才说道:“这么说,那就只能硬着来了?”

周康点头,说道:“也只能堂堂正正的来了!好在咱们的装备足够精良,新募之兵虽然有些经验不足,但是我们这帮老兄弟可都是历经战阵的好手,有他们带着,打上个一两场,渐渐的,感觉出来了,新兵们很快就能适应战场的。”

“也好!”许辰想了想,定计道:“那明日便先由老兵打头,给新兵们示范一二,然后再让老兵带着新兵上场经历一番,咱们也不急着攻城,先历练出些经验再说。”

“历练?战阵上历练?”周康为大哥的话微微一惊,继而疑惑道:“只怕对方不会给咱们这般轻松的机会吧?”

许辰笑笑,没有详加解释,而是略带神秘的说道:“杨询他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第二日天明,官军少年们用过早饭后,便在将校和老兵的带领下,经山径朝着敌军城墙走去。

新募之兵难免有些紧张,双手紧紧的抓着兵刃,手上生出汗水,有些抓不住兵刃的新兵们便愈发的紧张起来。

一旁的老兵们见了便示意新兵从腰间的布带中抓出一把干粉,用手搓了再来握兵刃。如此一来,能够重新紧握兵器的新兵们,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经过这么一次心绪波动后,新兵们对于紧张也算有了些经历,再次上路后,脚步也稳重了许多。

官军陈兵叛军城下,许辰这一次将不少辅兵也带了出来,辅兵们披着牛皮铠甲,手里握着许辰配备的工兵铲,那架势、那模样,比许多地方的府军精锐还要有气势。

城楼上的叛军,看到楼下的官军分成两列,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铁甲,竟是全身都被铁片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士兵;后方则是一片人数更多、身材壮硕的大汉,也都披甲执锐。

一眼望去,整个官军阵营,阵势严谨,气势不凡。

更为重要的却是,官军的人数真的很多!

杨询只略微一估计,便发现官军人数最少在七千以上,这已然超越了葫芦谷中叛军的人数。更别说,立于高处,杨询明显看到山径那头还有人声鼎沸的痕迹。

依照许辰谨慎的性格,又岂会不派些人留守大营呢?

杨询自然分不清楚许辰这边战兵和辅兵的区别,他也不知道官军阵型后方,那些看上去精壮的大汉,其实不过是些只有把子气力,老实巴交的农汉罢了。

在杨询的眼里,三千全身铠甲的士兵和更多牛皮铠的士兵,就已经让杨询对许辰的财力感慨不已。

如今看来,许辰当日所说的那句惊人之言,只怕还真是事实!

对于许辰的富裕,杨询忿忿不平,心中激荡难以言表。

也不知,若是让他知晓了许辰在这三千士兵上花费的钱财数量,会有怎样的表现。

就在杨询忿忿不平的这会儿,官军阵型前方,那些披着全身铠甲的士兵们开始渐渐向着城墙移动。

先是当先的大约一千人马,俱手持大盾,巨盾十分大,然而用的却是最精良的钢材,足够坚固,却相对轻便。一直在用药材练体的少年们,单手举起这些比自己还高的大盾,竟也不费多少力气。

按着许辰的既定计划,最先上阵的全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历经过多次战斗的他们,一点也不怯场。

官军排成一条纵队,缓缓向城墙逼近,手举巨盾的他们,浑身上下竟没露出一点的破绽。

城楼上,叛军的那些弓箭手们花费了好大的功夫,也不曾在少年这里找到丝毫的漏洞。

官军行进到城墙底部,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即使寻不到破绽,也只能在主将的命令下,将手中长箭射了出去。

“铛铛铛”,钢铁撞击声不绝于耳,少年们前进的步伐也被这密集的箭雨阻挡了一阵。

弓弦转化而来的力道,通过铁箭,传递到少年们手中的巨盾上。

少年们只好停下脚步,靠在一块儿,相互借着力,同时也在同伴的掩护下,将密集的盾牌阵露出一个个小口子来。

趁着叛军弓手换箭的间隙,一把把精致的弩.弓从盾牌阵小小的缺口中探了出来。

一阵机括声响起,弩箭连续飞出,一场较之刚才更加密集的箭雨,便朝着城墙上的叛军扑了过去。

这年头,弓手们大多用的都是长弓,弩箭这种东西只有在军方最精锐的部队中才会少量的出现。

弓弩制作不易,成本更是普通军队无法承担的,大唐军方根本无法做到全面装备,更别提财政状况更加不堪的叛军了。

即便是手中长弓,在叛军中也只有杨询的这支部队才能装备如此多的数量。

箭雨袭来,城墙上顿时响起一片哀嚎之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战场练兵

“该死!他们竟有如此多的弩.弓!”

身手灵活的张克江眼见箭雨刚起,便顺势一蹲,躲到了女墙之下。耳听密集的弩箭激射在青石上发出的“哐当”声,张克江头皮发麻,明明已经过去盏茶功夫了,官军的这一轮箭雨竟还未停息。

十箭弩!竟全是十箭弩!

十箭弩,一匣十箭!射不息,则箭不止!且只需箭匣足够,箭雨便永无停止之时。

该死的官军,手上竟有此等利器!

不比长弓,弩.弓对弓手的要求极低。培养一名合格的弓箭手少则两三年多年五六年,其间耗费的银钱何止万千?

然而即便如此,而今天下间所有的军队中,依旧以弓箭手为主。实则是,一具弩.弓的造价便要比培养出一名弓箭手所耗费的全部银钱,还要多上许多。

没有人是蠢货,若是弩.弓更加实惠,又有哪支军队愿意花费那莫大的时间成本,培养普通的弓箭手呢?要知道,比起长弓来,弩.弓几乎没有技术含量,只要有些力气的人便能将其射出,军队的士兵,无需任何专门的培训便能轻松上手。虽然很难达到百步穿杨的地步,可在千万人的战场上,准头,实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军队是这世间最重实效的所在,能够制约弩.弓数量的原因,也惟有成本过高这一个而已。

不说十箭弩这种当世弩.弓中最高端的东西,就是寻常的弩.弓那也是造价不菲,每一具少则几十贯多着上百贯。

然而这一点,对于土豪许辰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愿意花费数千贯铜钱,仅仅只装备一名士兵的人,根本就不会在乎多花个几百贯。

这一刻,不光张克江,就是同样猫着身躲在女墙之下的杨询,也对许辰这败家行为,恨得牙痒痒。

那一支支射出的弩.箭,那是铁吗?那分明都是等量的铜钱啊!

城墙下的许辰可没工夫去理会杨询的抱怨,眼见第一轮箭雨便将叛军压得直不起身来,许辰随即令少年们停下了射击。许辰麾下的军队,装备自然是一等一的,若是许辰愿意,他尽可一直这么射击下去,那么城墙上的叛军将永无还手之力。

只是叛军不是傻子,会一直站在城头让你射,刚才猝不及防之下,杀伤了叛军不少弓手。如今,有了防备的叛军,只需躲在女墙之下便可。至于,依靠这些铁箭射塌这数丈高的青石城墙……

许辰只是个土豪,又不是白痴!

何况,这些射出去的弩箭都是配备弩.弓专门打制的,其价格真与等重量的铜钱相差无几。许辰此次虽然带了不少,可也不是用之不竭的。

今日之战,为的不过是让这些新兵们适应下战场的节奏罢了。自己肆意的进攻而敌人却毫无招架之力,对于培养新募之兵的信心,显然是最合适的。

当新兵们习惯了战场上对敌人的压制后,对于战斗的恐惧,也就能减轻许多。

虽然,这一切都靠着身上优良的装备,可许辰也不会傻到让麾下的士兵赤手空拳的与敌作战啊!士兵们对于优质装备的依赖,许辰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当先那近千名老兵只射出了一轮箭雨,便井然有序的退了回来。

紧接着,队列中的老兵退出三分之一,由新兵补上,再一次朝着城墙行去。

城墙上的叛军见官军停了箭雨,自有胆大之人探出头来观望,却见官军退而复反。

杨询有些看不明白许辰的用意,然官军既已进了射程,城墙上的叛军又岂会抓不住这难得的机会呢?

长箭飞出,如同刚才那一幕的重复。

事实上,也的确和刚才那一幕相差无几,只是城墙下队列中夹杂的新兵头一次上阵,惊慌之下难免会有许多失误。

好在每一名新兵身旁都有两名老兵帮衬着,新兵手上颤颤巍巍的盾牌,被一左一右两只大手紧紧握住,在老兵的指点下,新兵背上的弩.弓被取了下来,颤抖着为弩.弓上弦,惊慌着将盾牌移出个小孔,弩.弓探了出去,直到一匣弩.箭射空,大脑一片空白的新兵们才在老兵的鼓励声中回过神来。

没有人去计较准头,头一回上阵,能够成功的将一匣弩.箭射出,便已属难得。比起责难,鼓励对于此刻的新兵来说,显然更加有用。

有了上一次的遭遇,城楼上的叛军弓手在射出一箭之后便果断的蹲下身来,掩身女墙之下,藏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漏洞。

只是感知敏锐的叛军弓手们却分明发现,这一次的箭雨明显要比刚才那一轮晚上几分,铁箭撞击城头发出的声音也要比刚才稀松几分。

能够做弓箭手的人,感知一贯敏锐,官军箭雨如此明显的差异,弓手们确定,绝没有错!

正当几个胆大的弓手受不住心中疑惑,准备探出身去观望一番时,却没想到下一轮箭雨接踵而至。

官军这一回竟射出了两轮,不,三轮箭雨……

那三百上阵的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经过三轮箭雨之后,显然稳重了许多,虽不能说破蛹成蝶一般,然整个人的气质却为之大变。

见此,许辰微微点头。

这一轮的攻击就此结束,官军们再度撤回。

片刻之后,队列整合完毕的官军再度出发。只是这一次的队列中,又退出了一百老兵外加两百刚加入的新兵,同时再次补充了三百新兵,却是有一百名在刚才的进攻中表现良好的新兵被留了下来,有幸继续参加到下一轮的进攻当中。

这一百名刚有了些“成功”经验的新兵们竟比那六百老兵还要活跃,处处指点、帮衬着刚加入的新兵。

曾经与自己相同水平的同伴,此刻却成了被自己指点的“后背”,心中的豪情顿时若烈焰般涌起。恨不得尽快赶到城墙之下,再好好的杀上一通……

有着六百老兵的照看,也不怕这一百名豪情已生的新兵蛋.子们闹出什么破绽来。

有豪情,自然也有不服!明明一刻钟前还是水平一样的家伙,这才只上了一回战场,连个敌人的毛皮都未能拿下,却竟敢跑来得意洋洋,这让同是少年的同伴们,心中岂能服气?

张天意便是第二轮被替换上去的新兵,说实话,这也是他头一回上战场,要说一点儿也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只是,本就自持武功的张天意,如今又受了同伴的刺激,心中那些不多的紧张,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熟练的上好箭匣,熟练的移开盾牌,然后再熟练的将弩.箭射出,平时艰苦的训练在此刻发挥了良好的效果,几支弩.箭竟穿过了女墙上的射孔,钻入其后的叛军眼珠中!

嚎叫声中,受伤的叛军弓手痛的站起身来,双手捂着眼珠,不住地跳脚。只是片刻便被射成了刺猬……

城墙下的官军少年们顿时士气大振!

首战建功的张天意更是成了老兵们夸奖的对象,张天意眼皮一番,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而先他之前上阵的一百老兵则羞愤的低下头去……

“该死!这家伙竟然在用战场练兵!练就练吧,却还要特意耍这些心机,是在显摆自己对人心的把握吗?”

躲在女墙之下的杨询咬牙切齿,气愤不已。

这便是许辰的办法,昨日他曾对周康说过,杨询一定会给他这个“悠闲练兵”的机会,如今,果然如此!

有着强大远程打击能力的许辰压根就不担心杨询会不给他这个机会,因为杨询根本无力反击!

城楼下,官军再退,不久又再次靠近,每一次都会减少一百名老兵,固定加入从未上阵的三百新兵,然后再多留下一百名表现最好、刚经历战阵的新兵。

如此循环往复,待到队伍中的老兵彻底退去之后,这余留下来的兵马便已算历练出来了。

只是,识破了许辰奸计的杨询又岂会让他肆意得逞?

很快,当新一轮的官军行到城墙下叛军的弓手的射程内时,城墙之上却没有一支羽箭落下。

官军队列中的许辰见了,只得苦笑摇头。

这世上,果然没人是笨蛋啊!

少了叛军的羽箭,官军少年们便如独自登台的戏子一般,只是,少了反派光留主角一个人在台上蹦跶的戏,又有什么意思?

没了叛军这块磨刀石,许辰派兵上去也不过走走过场。心中已然确定敌人不会反击的新兵们,对于战场又哪里会有紧张?

跑上前去,射上几轮箭雨,连练习的目的都达不到,徒增笑耳!

许辰只好挥手,让少年们撤了下来。

感觉到铁箭撞击青石城墙的声音许久没有响起的叛军弓手们,再一次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这一回,他们没有再受到攻击!

官军的队列明显的后撤了一里地,似在原地休整。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杨询、张克江这两名叛军统帅纷纷直起身来。

“该死的!”

望着远处城墙下的许辰,杨询心中忿忿不平。

“杨兄,这些铁箭该如何处置?”

木制的城门楼上,已被密密麻麻的铁箭覆盖。

“拔下来,送去作坊,熔了制成兵器!”杨询咬牙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访敌营

练兵的目的被人识破,许辰只好将部队撤了下来。

趁着休整的时候,周康跑过来问许辰道:“大哥,接下来直接攻城吗?”

“缩小版的扭力弹簧弩炮随军也带了几具来,这城墙不算太高,把火.药罐子扔上去不成问题。”

“要不然用厢车装了火.药,送到城门楼下,直接把这城墙炸了?”

……

周康只片刻便想出了许多破城的主意,有着火.药这等利器的少年们,攻破一座城池没有多大的问题。这也是当初许辰有信心带着只训练了一月的新兵上路的原因所在。

只是如今的许辰却并不急着攻城,他看了看周康,笑问道:“老三的信你看了吧?”

周康愣了下,遂点头道:“看了!”

“信上说的事你也知道了吧?”许辰平淡问道。

“是老师把我们都编到水师去的事吗?”周康回想了下,问道。

许辰点头,继续问道:“你不觉得我们呆在这武夷山中会更好些吗?”

“可是去了水军我们也能立功啊?凭着咱们水军的力量,立功反而快些吧?”周康自然知道大哥摄取政治权力的目的,对于出来为官为将,他们这帮兄弟们也不反感。

“的确能立功!”许辰没有反对,但却摇头道:“可却不能受到重视!”

“现如今叛军水师还未出动,朝廷的水师甚至没有建成,若是现在我们就出手,自然可以击溃叛军水师,就是全歼都不成问题。”

“可是,谁会在乎呢?”

“如今朝廷上下对于叛军水师的危害还只停留在猜测上,具体会给天下带来的麻烦更是无人知晓。这个时候,就算我们出手将叛军水师全歼也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军功罢了。”

“锦上添花总是比不了雪中送炭的!先等叛军水师给朝廷带来大麻烦后,才是我们出手的时机。如今,还是先在山里等着吧,反正有杨询拦在这,对朝廷,咱们也有个交代。”

许辰的话很冷漠,一如既往的冷漠。

实兄弟们对于大哥的冷漠多少有些不适应,大哥总是如此,除了对自己人以外,其余陌生人就仿佛蝼蚁一般,该牺牲时总是没有丝毫的心软。

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他们并不能理解许辰这个旅人的漠然,对于许辰这个乱入者而言,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除了与自己有过接触,熟悉的人外,其余的陌生人,就好似游戏里面的NPC一样,没有丝毫的温度。

许辰竟是在心里坦然的不把他们当人看!

既然都算不上人了,许辰又哪会狠不下心来?

周康一向负责带兵,心性也最坚毅,虽觉得大哥的话有些冰冷,然而却也很快接受了下来。

“这样……也好!省得到时编入朝廷水军后还要费心思打点各处的关系。”

“不错!先让他们打着吧,等到朝廷水师受不了的时候,咱们再出手。”

“可那个吴奇能被推出来,应该也不是个无能之辈吧?”

面对周康的担忧,许辰摇摇头道:“没用的!以前就跟你们说过,这时代水军的战力主要取决于两个方面,一是船只、装备,二是战斗理念。”

“在装备上,朝廷和叛军相差不大,甚至朝廷若是下的本钱够足,无论是战船的数量还是质量,都会比叛军强。”

“然而朝廷所有的水师将领,思维却没有一点转变,还是用陆地上那一套来。可叛军却不一样!看看何云就知道,叛军里面还是有一批优秀的水师将领。”

“这些都是杨家人花了上百年积累下来的,朝廷想要跟上,不花点时间是不可能的!”

“谁让朝廷一直不重视水军呢!如今这恶果也只能让朝廷自己吞了……”

有了打持久战的想法,官军也就不急了。

下午的战斗依旧没有多少新意,既然敌方不愿陪着官军们练兵,那也就只好规规矩矩的攻城了!

云梯、冲车、撞车等等常规的攻城武器被官军一一用出,不急着攻城的许辰也就把此处当成了一块新兵历练的场地,演习一般让部队一一上场尝试,就当让新兵们熟悉下这些传统的攻城器械了!

然而叛军毕竟不是演习场上的同袍,刀剑无眼,虽然可惜,但伤亡总是难免的。

这也是一支强军必须要经历的事!没有见过血的军队算个什么军队?

许辰手上的一帮兄弟又何尝不是从血海里淌过来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后的许辰,不仅对别人,对自己人的心肠也硬了许多。

第一天的战斗下来,还是有几名不幸的少年永久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依旧是老样子,只有死人,没有受伤的人。

手里有着丹药的许辰,只要没有当场断气,再重的伤也能救得回来。

夜晚宿营的时候,整个大营的气氛都显得有些沉重,初经离别的少年们,心中依旧戚戚。

夜晚巡营的许辰也没有过多的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些情感总需少年人自己去体会,只有经过这些后,少年们才算真正的成长了起来。

一天的战斗下来,葫芦谷内的叛军也有不少的死伤。

相比全身都被防护的严严实实的官军,叛军一方虽有地利,死伤却反而更多一些。

巡视着伤员们,望着那些逝去的老兄弟们,杨询心中更是悲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杨询既不想让自己兄弟们受伤,竟也不希望城外许辰的弟兄们受到伤害,其实他都不知道的是,自打许辰出现在葫芦谷城墙外时,自己便没了战心……

所以,杨询决定做些什么,改变如今的僵局。

深夜时分,杨询只带了黑脸少年一人,偷偷跑出了葫芦谷,竟是向许辰的大营而去。

明亮的大营近在眼前,杨询二人藏身于灯光不及的黑暗中,离着大营有一里多地。

原地只等了片刻,官军大营里面便走出来一名少年,准确无比的找到了杨询二人的位置。

少年走到杨询二人面前说道:“两位请随我来!”

这便是杨询带着黑脸少年的原因,小四这小子一定和许辰身边的某个少年有着莫名的联系!

只是这臭小子连自己也瞒着不肯说。

大大方方的进了官军大营,此刻除了几支守夜的队伍,官军大营内早已沉沉睡去。

官军少年们也绝想不到,叛军的首领竟会独自一人跑到自家的大营来,更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进到了主帅的营帐内!

许辰也是刚刚睡下,便被郝鑫吵醒,得知杨询到访,只好披着衣袍起来迎客。

是的,在许辰眼里,杨询也的确算是个客人。

“深夜来访,杨兄倒是兴致颇高嘛!”许辰取笑一句。

“有些事跟你说!”杨询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顾自的在许辰对面坐下。

“哦?何事?”

许辰好整以暇的摆弄着桌上的茶壶,想着客人来访,总该准备一杯清茶才是,只是桌上茶壶内的茶水已然凉了多时,正要招呼个人烧壶开水的许辰,却被杨询伸手拦住了。

“先不忙喝茶,听我说完!”

“那好,你说吧!”

杨询望着许辰,带着一丝无奈,双眼却片刻坚定了下来,随即说道:“我知道一条小路能够绕过葫芦谷,直通南边的天心岩。”

“你无非就是想去岭南与王忠嗣汇合,走这条小路可以避开我们沿途各处的关卡,等出了九龙窠,绕过一座山,山外就是岭南道。”

许辰听了,微微一惊:“还真有一条小路?”

“啊?”杨询看向许辰,带着问询。

许辰笑笑,解释道:“晚间有个向导跑来找我,说他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葫芦谷南下,没想到还真有。”

“那你怎么没走呢?”杨询问道。

“我舍不得杨兄呗!”许辰开了句玩笑。

哪知杨询听了竟脸色一变,眼眸深处竟露出一抹羞涩,好在灯光昏暗,许辰没能瞧见。

“许辰,你就这么想与我为敌吗?”杨询想了想,觉得许辰既不愿离去,那显然只能是想留下来歼灭他们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杨询饱含怨气的问出,哪知许辰却在神游物外。

“哦,对了!想起来了!赵敏当初也对张无忌这么说过!”许辰低声喃语。

再看向杨询时,便带上了许多疑惑。

许辰觉得自己和面前这个杨询好像没见过几回吧?倒是和他那个妹妹见的多一些……

虽然也同样只有两次,可谁让许辰心里对人家妹妹有些别的想法呢!

许辰曾不止一次的在深夜拷问过自己,摸着自己的良心(虽然许辰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玩意儿)问自己:“自己真的很好色吗?怎么见一个美女就喜欢一个呢?当初还发誓要珍惜人家唐姑娘来着,可如今……”

最后得出来的答案自然积极的!向上的!那什么,诗经里不也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自己不过是在效法先贤嘛!

许辰觉得自己有向花花公子转变的趋向,这样不行!很不健康!

自己可是很专一的!好不?

于是许辰决定专一的对待眼前这个“大舅哥”,收拾起对唐姑娘歉意,一脸肃然的望着杨询,说道:“这……我是官,你是匪,天生就是对立的嘛!”

“又不是我让你去造反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好茶有错吗?

许辰觉得杨询此刻对自己的怨愤,来的好没有道理!

又不是我让你们去造反的!再说,就算生气,也该是你妹妹来吧?你这做哥哥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吧?

“你!……”杨询听了这话,火气刚起,转瞬便压了下去,继而豪气万千的说道:“也好!你想当官,那来我们这边吧,不管什么官,任你开口!”

“这个……你们太弱了,不过三州之地,本钱不够啊!”许辰摇头,满脸的不情愿。

“再说我可是大唐的好百姓!这如今当了官,自然也是个好官了!你可不知道,从小我就有个梦想,长大了一定要当个好官!”

许辰这话说的特正派,正气凛然,王八之气隔了几里地都能闻到。

只是,显然他对面的杨询是个不识货的人!

只见杨询听了这话后,冷笑一声:“呵!还真没看出来!好官?好官能私蓄强兵?好官家里的钱竟要比朝廷国库里的还多个十几倍?”

许辰老脸难得一红,就算跟你熟,也不能当着面拆穿吧?

“低调!低调!”许辰端起茶盏,试图掩饰自己脸上难得出现的一丝不好意思,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却是凉了许久的。

不知为何,原本也不算很喜欢喝茶的许辰,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深深的喜欢上了喝茶,或许只是对原来生活的一种缅怀吧。

费尽心思的弄出抄茶来,许辰依旧不满意,接着又按照记忆开始让人满天下的搜集那些名茶,要知道,在许辰原来那会儿,特级名茶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可对于如今的许辰来说,这些都不是事儿!

什么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庐山云雾之类的几乎全被许辰搜集了个遍。没事的时候,许辰就喜欢一个人摆弄那套特制的茶具,还真别说,每次烹制功夫茶的时候,许辰总是能有片刻难得的平静。

好茶之人,自然嘴刁,茶盏里凉了半夜的茶水当然难以下咽。

正巧此刻护卫许辰的少年端着一壶刚刚烧开的热水进了营帐,许辰接过之后,取出一小包茶叶,献宝似的冲杨询说道:“这可是极品的毛峰!今年刚从黄山山巅采下来的,托你们的福,黄山里面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我派去的人也只找到了这么一点,就是老师我都没给,今日你有口福了!”

说着许辰也不管杨询那难看的脸色,自顾自的冲泡起来。

“要不说你运气好呢!这泡茶首选山泉水,井水次之,江河雨水再次。如今正好在山里,大营边上又刚好有一股山泉,这山巅的毛峰自然要用这山巅的泉水泡才能更显茶叶的芳香,这水可不是盛在桶里的,而是兄弟们刚从山泉边打回来的,一路上不沾尘埃……”

说起茶经来,在这个陆羽还只是个小屁孩的年代里,哪有人能比得上通读过茶经的许辰?

杨询面色不善却不知为何依旧耐着性子听许辰唠叨完,等到清香的茶叶送到面前时,也陪着许辰饮了几杯。

“茶叶入杯冲泡,雾气结顶,汤色清碧微黄,叶底黄绿有活力,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

“果真是顶尖的毛峰啊!”

杨询只是觉得这茶饮后有些清香,哪里会有许辰这么多的感慨,正要出言抱怨两句,抬头一看,却见许辰双目呆滞,手里端着茶盏,空洞的盯着自己身后。

杨询好奇心起,正待回头看去,却不料从发呆中惊醒的许辰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十分的用力。

“你……你刚才说那条小路通往何处?”

看见许辰这副着急的模样,杨询气不打一出来:“你不是不想走吗?打听这个干嘛?”

“别闹了!快说!那路通到哪?刚才你说了一遍,这一时半会儿,我给忘了!你快再说一遍!”许辰焦急的抓着杨询,不停的问道。

杨询练过武的胳膊都被许辰抓的有些生疼,迎着许辰那双发红的眼,杨询觉得自己要再不说,估计对方都有发狂的可能。

“那条小路通往南边的天心岩!”杨询用力挣脱许辰的手,没好气的说道。

“天心岩?那里有条峡谷叫作九龙窠对不对?”许辰脸上再露急色!

杨询不耐烦的说道:“你刚才耳背啊?我不是已经说了过了九龙窠之后,山后就是岭南道吗?”

“那里当然有条峡谷叫九龙窠了!”杨询越说越不耐烦,感情刚才自己说了那么多,这家伙竟一句也没听进去!

然而此刻的许辰,哪还有心思去计较其他的事。此刻的许辰,已然陷入了巨大的狂喜当中!

“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没想到地名竟是一样的!”

“你找到什么了?”杨询见一向沉稳的许辰竟然高兴的跳将起来,于营帐内兴奋的直打转,也十分好奇。

“找到什么?哈哈,大红袍啊!那可不是一般的货色,而是极品大红袍啊!一年也出不了几十克,全是特供中央的,外人买都买不到,说它价比黄金,那简直就是在侮辱它!黄金跟它比起来,渣都不是!”

许辰越说越兴奋,浑然不觉在杨询面前说出了许多奇怪的词眼。

“大红袍?那是个什么东西?”杨询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许辰如此失态。

“什么东西?还能是什么东西,茶叶啊!”许辰兴奋中自顾自的说道:“原本进了武夷山,还准派几个人去找找的,只是这武夷山中大红袍茶树不少,然极品大红袍却只有那么几株,大海捞针一般,哪里找的到?却没想,地名竟是一样的!这下好了,知道了地方,找起来也就不难了!”

“茶叶?没听说过啊!”

杨询当然没听说过,陆羽的茶经没有问世之前,大唐饮茶的人不少,可也没有将其视作一种文化传承,用以区分茶叶的也不过是产地和形状罢了,哪里会有那么多讲究?

听了这话,兴奋的许辰这才冷静了下来。

对哦!这大红袍最早出现于明朝洪武年间,相传乃是当年马大脚生了重病,朱重八遍寻天下良医却不见成效。后来却有个福建的士子献上了一株草药,说是冲服下去便可。病急乱投医的朱重八让御医们查过这株草药,发现无毒无害之后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马大脚服用了。

后来也不知真是这株草起了作用,还是这福建士子祖坟上冒了青烟,总之服下了这株所谓的草药之后,马大脚的病竟然真的好了!

这么一来,可把那福建士子乐坏了!

地球人都知道,朱重八对马大脚的爱那是在革命岁月里培养出来的真挚感情,比起一般的帝王对妃子的爱,深厚了不知多少倍!马大脚死后,朱重八一生没有再立后。而马大脚这位布衣皇后更是得到了全天下的敬仰,导致后来朱老四造反成功,也不得不昧着良心说马大脚才是自己的亲娘,终其一生都不敢为自家亲娘正名。

能够拯救这么一位受到天下敬仰的皇后,福建士子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高官厚禄、名气人望在向自己招手了!而且人家福建同学也是在扛着脑袋在为自家前程拼搏好不?依照朱重八这个杀星的性子,满朝功勋不知杀了多少,福建同学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够不着老朱同志一道杀气哩!

可没想到的是,马大脚不愧是马大脚,醒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制止了朱重八对这名福建士子的封赏。

马大脚的理由当然很能体现自己一代贤后的风范。

“若圣上今日封赏了此人,他日幸进之臣必以此为终南捷径,则朝廷官制崩溃矣……”

终明一代,敢如此直言不讳的评议朝政,却还能得到百官颂扬、皇帝认同的皇后也只有马大脚一位!

于是乎,朱重八很快便更改了封赏诏书。特意问清楚福建士子这草药的出处后,朱重八派出锦衣卫竟将一份封赏的诏书发到了深山老林中的那几株草药上,并且为这几株草药披上了蟒袍,是为红袍加身。

大红袍之名由此传开,后来人们发现这草药炒制之后竟是一道绝佳的好茶。又是皇家带头,将这几株当世仅有的茶树圈禁了起来,一年的茶叶产量不过寥寥数两,几乎全被皇家所垄断,最多赏赐个几两给朝中重臣,流传至外的极少!

许辰想起当年听过的这个故事,真假暂且不论,不过大红袍这名茶也的确是从明朝才开始传扬开来的。

“糟了!”许辰竟又想到了些什么:“以前好像听说过,九龙窠崖壁上的那几株茶树好像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六百多年,算下来还正好是明朝洪武年间。”

“可如今却是比洪武年还要早上几百年的大唐天宝年间啊!九龙窠上那几株茶树,如今恐怕连种子都没有飞到那去吧!”

想到这里,许辰不由的一阵气馁。

好不容易寻到了极品名茶,却没想到竟错过了时间。宛若两名相恋的男女,初逢无缘,再回首,却已是百年身。

“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许辰双目失神,口中无力的呻吟着。

“不行!”许辰再次直起身来,或是重拾信心,或只是自我安慰,自己对自己打气道:“茶树都是群生的,九龙窠既然在几百年后能长出那几株大红袍来,如今这年月,却也未必就没有,植物的进化少说也需要个上万年,这几百年的功夫,我就不信你还能长成花去!没准还能寻到几株上千年的哩!”

心有所念的许辰,恨不得立马动身,跑到九龙窠去,仔细搜寻他的名茶。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寻茶之旅(上)

喜欢喝茶难道有错吗?至少在这一天前的许辰从不认为好饮茶是一种错误。

只要是个人,都会有那么三三两两的爱好,有人好色、有人好赌、有人喜欢收集古玩字画、有人好行万里路,看遍世间风光。

有些人的爱好只为休闲娱乐、陶冶情操,有些人却为了爱好散尽家财、不务正业,乃至亡国灭种、霍乱天下,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烽火戏诸侯、幽王失其鼎……

许辰从不觉得自己的爱好会给这个天下带来多大的灾害,如今的他也没有那个号召力。搜集一些名茶而已,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件好事,既能丰富中华民族的茶文化,又可改善大唐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还能新兴一整条产业链,养活一大批制茶贩茶的百姓,也为大唐朝廷增加了一项不菲的赋税收入。

怎么看都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嘛!

哦,对了!

不务正业!

这大概便是老天爷看不惯许辰的地方,说来也是,明明是两军对阵的紧要关头,身为一军主将的许辰,非但不好好呆在大营里研究军略、在阵前排兵布阵,竟然孤身离营,跑到上百里外的深山老林来寻什么茶树,这还不叫不务正业吗?

不久前才刚说自己要当个好官,这才几天?就擅离职守了!说过的话还要不要作数了?人与天之间还有没有信任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再大也归老天爷管,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的老天爷自然要惩罚惩罚那个不守信用的小子。

可事后的许辰想了很久,觉得应该不是这么个原因,自己的确离开大营了,可好歹也把敌军的首领一道儿带出来了,群龙无首的两军人马,这仗自然就打不起来了嘛!既然不打仗了,那自己也算是在工作之余搞搞业余爱好嘛,这哪能算是不务正业、擅离职守呢?咱可是以身涉险,牵制住了敌军首领啊!就算你是老天爷,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后来,许辰觉得,或许是老天爷看到了那些采茶人为了寻找几株稀世的茶树而在山巅翻转时的凶险,所以便决定让许辰这个始作俑者也身临其境的尝试一番其中的艰辛。

这个理由,比较合理。

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大好青年,还没有彻底被封建腐朽阶级腐化,对于驱使劳苦百姓为了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去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即使付了足够报酬的许辰依旧觉得心中有愧,所以最后,许辰接受了这么个理由……

“二位大人,前面就是九龙窠了!”一左一右,两名向导同时回头向骑在马上的许辰和杨询汇报道。

这两名向导分别来自许辰和杨询两方阵营,他们都清楚自己是站在哪一边的,可他们同样都不清楚与自家同行一路的伙伴竟是敌对阵营的人。自然,他们更不可能搞懂,自己这一方的老大为何会与敌方首领好似多年的老友一般,在这深山老林里走了四天多的山路。

再说,就算知道,他们也不见得会在乎。他们只是山里的山民,天下的大势与他们关系不大,远没有那一锭黄橙橙的金元宝来得喜人。

“终于到了啊!”马上的许辰舒展了下酸痛的腰肢,即便已经在山林里走了大半个月的山路,骑术远不是当初可比的许辰依旧觉得这短短四日多的路程简直就是煎熬。

明明地图上只有百里不到的距离,愣是在山沟里七拐八绕的走了四天多。杨询所说的小路还真是有够小的,两道悬崖间好似被人用斧子劈出来的一条山路,山路最窄的地方,宽不过数寸,人必须脚蹬两侧的崖壁才能勉强的挤过来,至于马匹,更是需要一前一后两名士兵扛着从崖壁上方稍宽一些的地方越过来。

原本这样的山路是不适合马匹通行的,然而许辰却执拗的没有将马抛弃。很有自知之明的许辰,觉得自己一定无法用双脚走完这段曲折的山路,那么,马力自然是要借助的。许辰还不喜欢被人抬着向前,尤其自己身边的少年,都是自家兄弟,而不是任人驱使的奴仆。至于,被人背在身后……一则很没有形象,二来也非常耗费兄弟们的体力。

所以,许辰宁愿选择将马匹留下,尽管这几匹马在一路上有许多次都是少年们搭手抬过来的,不比抬着他前进要容易。可在许辰看来,抬马最多算是兄弟间的互助行为,却不涉及人格上的侵犯,大家都是平等的存在。

许辰这怪异的思维让人很难理解,两名向导为这帮少年有这样爱折腾的主子感到悲哀,就连杨询这个自认对许辰有所了解的人也大为困惑,不止一次的埋怨那几匹延缓了行程的马。

不过,这种埋怨在翻过几道起伏的山岭后,便消失不见了。此刻的杨询,和许辰一样,死狗般的趴在马背上。

“山间行走乃是一门大学问,不是功夫好就够的!”

杨询吃力的将脑袋转过来,恶狠狠的盯着马背上正洋洋得意的家伙,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也好泻泻火气。

只是此刻的杨询直起身来都嫌累,哪有功夫去管那恼人的家伙?

杨家人的根基在武夷山中,这话没错。可杨家各支的高层自然不可能如野人一般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一帮野人可造不了反,深山老林也教不会杨家子弟练达的人情、老到的事故。

杨询从小就在山外的繁华世界长大,除了教中大事,这么些年来总共也没回过武夷山总坛几次,自然没有走山路的习惯。

“话说,我来采茶叶,你跟着来干嘛?”看着累趴下的杨询,许辰问道。

“鬼知道你是采茶还是想绕道进攻葫芦谷,我不跟来看看行吗?”

杨询的解释很没有说服力,绕路袭击,有只带十几个人的吗?

许辰决定不去管他,到了地方的许辰,心里记挂着那举世无双的茶树,疲惫的身子也仿佛精力再现,哪有闲情去猜测杨询的心思。

“该怎么下去啊?”

行到崖边,只见面前赫然出现一条深长的峡谷,峡谷两侧峭壁连绵,逶迤起伏,九条纵横的沟壑,形如条龙,故被称为九龙窠。九龙之间有着一座顶部略呈圆形的小峰峦,称为龙珠,故又称九龙戏珠。

许辰一行人从北边走来,地势略高,此刻却是位于峡谷北段的顶部,俯首望去,峡谷内云雾缭绕,草木成林,间或有猿啼虎啸声传来,好不惊人!

许辰前世没有到过九龙窠,不过却隐约记得九龙窠风景区的入口设在南边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而此刻,众人立于北面崖顶,这该如何下去?难道还要找条路通往南部去寻那千百年后的入口?且不说此处山高林密、峰峦险峻,未必找得到去往南边的路,即使好运找到了,九龙窠南部也未必就有进入峡谷的入口。千百年时光,足够沧海化桑田,一处未知入口,且很有可能还是后人人工开凿出来的,这让千年前的许辰又该往何处寻去?

“你们不是说从九龙窠过去之后就是岭南道吗?那这路呢?”

许辰拉过那两名向导,阴沉着脸森然问道。

“这……”老实的山民吃受不住许辰日渐养成的威严,唯唯若若的低下头去。

一旁的杨询见了,没好气的说道:“我当初说的可是过了九龙窠,前头便是岭南道。这里的‘过’,乃是‘经过’的‘过’,不是从九龙窠里‘走过’的‘过’……”

能见到许辰吃瘪,对杨询来说总是一件不错的趣事。

“该死的咬文嚼字!”

汉字,乃是构成中华文明的基础。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无一不是用汉字来体现的,小小的方块字,不知有着多少的魔力,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故事,一册典籍,都能独自成书。老学究们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将其内数千年的兴衰、更替讲个一字不漏。

既然是自己没能理解清楚,许辰也没办法对旁人发火。如今日到中天,已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节,虽已是深秋,若在北方,山间必是红叶密布,可这身处南国的武夷山中却见不到几片变色的叶子,秋老虎依旧肆虐,走了大半天的众人,早已累的汗流浃背。

让人找了处阴凉的所在,照例在方圆数丈的地方晒上了特制的虫粉,深山老林里,不小心着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吃过干粮,休整一番后,众人恢复了体力,收拾妥当后便再次上路,只是前方已然无路,马匹却是无法向前了。

许辰惰性又犯,不想舍了这几匹脚力,本想随意找个地方栓住了事。却想起方才听到的虎啸之声,如今这年月,生态环境可不像后世,老虎、猿猴这些猛兽可算不上稀缺,如今又是在连绵千里的武夷山腹心位置,出现几只猛兽,不足为奇。

只好留下了五名少年看守,装备齐全、经验老练的少年们,排好了阵型,凭着弩.弓、火药,干掉一头老虎不成问题。

而根据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估计少年们最多也就能遇见一头老虎,哪怕运气逆天,碰到个一家几口出来遛弯儿,每一匹马的马背上都挂着一个装满了手.雷的布带,拢在一起,怕是将一座山头夷为平地都不成问题,更别说惊退几只猛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寻茶之旅(中)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先贤大豪说的话,许辰以前从未怀疑过,即使现在也只是觉得这句话根本就是一句屁话,却并没有站到先贤的对立面去。

山高林密可不只是一个冰冷的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难题。远离了那条虽然狭窄,但却依旧时有人过的小路后,许辰一行人便真正的进入到了原生态的山林内。

没有人类的打扰,自然界的植物们总能肆意的生长,粗壮的树木,丛生的野草,草丛里间或夹杂着几颗娇羞的野花,挂在枝头的藤蔓好似粗蛇一般,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却又真的隐藏着一条蠕动的蟒蛇。

防不胜防!

山林里最好的向导也是最好的猎人,许辰庆幸这一回找到了如此优秀的向导。

每一株植物都是由他们来分辨的,哪一种有毒,哪一种能吃,哪一种能在中了蛇毒之后用来救命,向导们都门清儿!一路上,大意中毒的人不少,然而却没让许辰花费一颗宝贵的丹药,两位向导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对症的药物,真真正正的药到病除。

一处处隐藏在山林间的陷阱都被他们一一找了出来,毒虫、野兽也逃不过他们敏锐的观察。这些都是有用的本事,也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本事,于是许辰下令,让身边少年们将向导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丝不漏的全部记下来。谁又能保证,他们今后不会进到丛林中作战呢?

队伍正在一点点的向着九龙窠南部推进,虽然许辰也没有把握找到那处入口。不过,待走到九龙窠中部的时候,站在崖顶,俯视下方,确定下记忆中的位置到底有没有那几株茶树,却也不是件难事。

丛林草木间,行了一阵,刚过了“龙尾”,来到大约是“龙腹”的位置,便见谷中风景突变!山谷幽深空寂,两侧涧水长流,崖壁之上,奇花异草,芳香沁人,崖顶的许辰,步子不由的慢了下来。

一个黄铜圆筒被许辰取出,放到眼前,对着不远处的崖壁,细细观望着。

“什么东西?”好奇心起的杨询劈手便将许辰手中的望远镜夺了过去。

照着许辰的动作,杨询也朝远处看了一眼。

“这……这……”

不出意料的惊讶声响起,许辰甚至看见杨询的身子正在激动的颤抖。

“归我了!”脑子灵光的杨询只一瞬便清楚了此物的巨大作用,遂毫不犹豫的将其往怀里一揣,心安理得的占为己有。

“呀!找到了,快看!”许辰突然大叫一声。

“哪里呢?”跟了这么久的杨询对许辰口中的名茶也很好奇。

“那里!”许辰头也不回,双眼紧盯对面,伸手一指。

杨询靠了过来,顺着许辰的手看去。

哪知怀中募然一轻,待杨询反应过来,双手摸着怀中已然空空如也的口袋,遂冲着许辰大怒道:“妙手空空?”

许辰双手背负,笑嘻嘻的冲其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哼!堂堂一军主将,竟然使这下三滥的招式,羞也不羞?”杨询双手叉腰,怒气冲冲。

“啊?羞?”许辰一脸惊愕,低声嘟嚷道:“这是男人骂人时的话吗?”

杨询身后的黑脸少年见了,赶忙上前拉了拉杨询的衣服,杨询遂顺势抬起双手,握拳,做凶恶状。

“不行!刚才那东西,你必须给我,不然,我可动手抢了啊!”

听了这话,许辰身后的少年以及柴七、郝鑫等人纷纷暗自移动了位子。这帮人没有许辰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也不知道许辰和杨询之间那点不为人知的默契。对这个只见过几次的杨询,他们保留着足够的戒心。

“动手抢?就凭你们这几个人?”

杨询这回出来,是瞒着葫芦谷叛军的,好在葫芦谷的军队,绝大部分都是杨询父亲的老部下,忠心没有任何问题,各部的统领也是经验丰富的老人,离了杨询也不愁应对不了局面。

而那张克江,受命前来,为的是看住杨询麾下的兵马,却不是杨询本人。如今叛军高层在泉州的情况,他一清二楚。争权夺利靠的是手上的兵马,如今这“大业初定”的时节,谁还会去认那些早年的情分?

张克江倒巴不得杨询离开部下精锐的兵马,孤身前往泉州城哩!若是那样,杨询最好也就是个圈禁的下场,而他这四千精锐群龙无首之下,也只能便宜了他这个副将。

李易是聪明的,当初让张克江带了一千人马前来,未必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只是杨询同样不傻,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这些天来,张克江也熄了这妄想,他是真不敢想杨询竟会去做擅离军营这种事的。

既是隐秘的行动,知道的人自然不会太多,杨询这回也只带了黑脸少年和另外两名亲卫。

此刻听了许辰这威胁味道十足的话,身后那两名亲卫的刀已拔出了大半,倒是黑脸少年知道的事多些,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

“你……”

杨询发现,自己在许辰面前越来越喜欢生气了,尤其是相处的这几天,生的气似乎比以往人生中生的气都要多些,可偏偏他却有些喜欢这样的气氛。

对于杨询的生气,许辰一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最后也只能归为其对妹妹的关心。

“好了,好了,不是不能给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许辰又在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哄杨询了,经过多次试验之后,许辰发现,这一招竟格外的有用!

“那要到什么时候?”

“等你们叛军失败,我们不再是敌人的时候啊!”

“你……”杨询气从心来,可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心里却格外的难受,竟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

“咦?”

许辰见杨询不再闹了,遂转身继续观察对面的崖壁,渐渐的,他发现,这崖壁上的花草竟是那样的……奇异!

没错!正是奇异!

山腹中出现些奇花异草本无甚奇怪,空谷幽灵,这俊秀的山林内孕育出些外界难见的花草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许辰和这年代的人不同,来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许辰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无疑要比这年代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全面的多。

山中有些罕见的花草并不稀奇,可对面那些花草未免也太稀奇了吧?这分明已经超脱花草的界限了!

你有见过方圆近丈的菊花吗?你有见过秋天里就开的灿烂的梅花吗?如果,这些还都算得上正常的话,那几株比大腿还要粗的爬山虎又是怎么回事?那长的跟颗树一样的……那是玫瑰?那么大一朵的玫瑰,有哪个女人拿得动?

更重要的是,一片山谷中同时生长着不同种类,花期相异,产自天南地北的花草,这事还可以理解,毕竟谷地内不一样的地势间便有着不一样的气候土壤环境,生物多样化明显一些也属正常。

可那一块方圆不过一尺的小石头上,竟然同时长着玫瑰、芍药、牡丹、茉莉等十几种不同的花朵,这算怎么回事?插花盆栽吗?

那最中间的长得最高的花,那是什么?莲花?石头上还能长莲花?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花中君子变得这么霸气了?艳压群芳啊,这是!

许辰越看越惊奇,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来此的初衷了。

“喂!你看看那里,那几株低矮的灌木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杨询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惊醒了正在仔细观花的许辰。

“在哪?”许辰这才着急的问道。

顺着杨询手指的方位看去,位于许辰站立处西南方向的崖壁上,赫然长着几株迎风摆动的灌木。

灌木低矮,枝干较粗,山谷中的清风其实并不能让它随风摆动,然而它却仿佛天生活泼一般,借着清风,肆意舒展着枝条上青绿色的叶子,好似在招呼远来的客人一般。

对于饮茶,杨询谈不上好恶,只是世家出身的他,有着良好而又全面的教育。饮茶这种在上层人士间较为流传的生活习惯,杨询自然不可能不会。自然,对于茶叶的识别,杨询幼时也曾受过专门的训练。

茶叶虽然千差万别,然而茶树却有着不少相同的特点。许辰拿着望远镜冲着对崖的花草狂看不已的时候,杨询也在就近寻找着。

刚巧,杨询搜寻完脚下就近处的崖壁后,抬首向南看去,一眼便瞧见了西南方的崖壁上有几株低矮的灌木,外形倒是与以前见过的茶树有些许多相同的地方,遂出声将许辰唤来。

“不错!的确是茶树,至于是不是大红袍,还得我亲自去看看!”

说完,许辰也顾不得再去观赏对崖那处奇特的花田了,转身便拉着向导往那西南方的崖壁走去。

那一处崖壁,离许辰方才立足的地方不算太远,一路披荆斩棘,小半时辰后,许辰便来到了那几株茶树的正上方。

望着离崖顶最少有几十丈的那几株茶树,许辰喃喃自语:“该怎么下去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寻茶之旅(下)

“什么?你要下去?”一旁的杨询听见许辰低声的喃语,大惊失色道。

“怎么了?”和莫名其妙的生气一样,对于杨询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关心,许辰同样疑惑不解。

“不下去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大红袍啊?就算用望远镜能看清外形,我哪里又能知道下面的这几株到底够不够年份啊?要不是极品大红袍,我费尽心机跑这里来干吗?秋游吗?”

望着许辰那张欠揍的脸,杨询忍了好久才终于熄了伸手掴他两掌的想法。

努力深吸几口气,杨询告诉自己,要做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不跟许辰这欠揍的家伙一块儿玩耍。

“公子,还是让我下去吧!”一旁的柴七,看到许辰已经拿出绳索在寻找捆绑的地方了,遂赶忙站出来制止道。

“你知道什么叫大红袍吗?”许辰寻到了一颗周长足有一丈的老树,遂忙着将绳索在树干上套牢,头也不抬,冲着柴七问道。

“知道!”柴七点头。

“那也是我告诉你的!”许辰没好气的回道。

“可是……”柴七还想劝诫。

许辰却不耐烦的说道:“你知道怎么分辨大红袍的树龄吗?”

“不知道的话,就给我让让,呆在上面,好好帮我看住这根绳子才是正理,万一这绳子要是松了,你可得眼疾手快些,拉牢才是!”

“不是教过你们吗?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样,效率才能最高!你们也不想在这荒山野岭里久待吧?等我确定了这茶树,咱们马上就回去!现在,都给我在上面呆着吧!”

许辰看到少年们对他的行为同样面带忧色,只是这次许辰带出来的都是老兄弟,少年们都知道大哥的性格,决定了的事,谁也无法更改,也就忍着没出声,只是脸上的焦急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宽慰了兄弟们后,许辰将绳索绑在腰间,由少年们拉着,就要往崖壁处落去。

“等等!”待许辰走到崖边,杨询突然唤住了他。

“干嘛?”许辰瞥了他一眼。

“我跟你一块儿下去!”说完,杨询也不待许辰反对,径直跑到许辰带的包裹前,取出一跟同样的绳索,找了一颗差不多粗细的树,三两下绑好后,便走到了许辰身旁,笑着看向许辰。

哪知此刻的许辰,竟是满脸的纠结,好似被爆了菊花一般,大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起来。

靠!杨询这小子表现出来的关心,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许辰又不是傻瓜,杨询这一路上表现出来的对许辰的关心明显超过了寻常朋友吧。何况,这才见过几面啊?都算不上知己呢!

也不怪乎许辰会想歪,早年上学的时候就见过在学校浴室里捡肥皂的男男,到了这个时代后,龙阳之癖竟还是士大夫间的一种雅好。

如今杨询这七尺大汉又对自己变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怀,你让许辰这脑袋瓜灵光的家伙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

杨询心思比较纯洁,压根就没有想到许辰竟会在一瞬间生出那么多龌龊的想法来。

“我们下去吧!”杨询笑嘻嘻的冲许辰说道:“早些确定了,咱们也能早些回去休息。”

“回去?休息?”许辰一瞬间就抓住了杨询话中的两处关键词,顿时寒毛直立,菊花紧闭!

“不不不……”许辰身子一颤,拼了命的摇头,嘴巴里不住的嘟嚷道:“不要!不要休息!老子才不要跟你休息!”

“什么?”走到悬崖边正准备下落的杨询听不清许辰的嘟嚷,遂转头来问。

“没!没什么!咱们还是快下去吧!”许辰再不敢久留,打定主意,用最快的速度将崖壁下方的茶树确认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大营去,以后再也不能放这个杨询进来了!想想那一晚,自己竟然将他留在自己的营帐里……

不寒而栗!实在太危险了!为了自己脆弱的菊花,以后再也不能这么干了!

崖壁上的人缓缓地放着绳索,每根绳索都被数人双手拉着,崖壁上的人里有着三个筑基高手,少年们也都是日日练体,手上的力道,就是一人举起正在下落的两人都不成问题,这根绳索也是特制的,里头掺了金蚕丝,坚韧异常,承受个几千斤的力道完全不成问题。

对于自家小命,谨慎的许辰岂会不在乎?这次出来,带的装备都是最好的!

哪怕就是如今下到悬崖峭壁上,许辰那一身看似轻便的装扮里,不知藏了多少的装备!

贴身穿了一件红色的布衫,乃是当初从乌炎身上直接剥下来的!

非常的骚.包,但是防御力却极为惊人!柴老、鲁智他们运上全身的力道拿着江湖上所谓的神兵利器,猛地砍下去,一点痕迹都没有,比拿着钢刀划过水面还要了无痕迹。即便换上了那几把从修真者身上搜来的飞剑,依旧连一道划痕都出现不了。

许辰知道,这绝对是一件宝物!

当初对付乌炎的时候,要是乌炎存了一点儿的戒心,争斗经验能再多那么一点,他身上这件显然和他的功法有很大关联的宝物若是被激发了,许辰这帮人估计就是提前引爆满山的炸.药,也不见得能把乌炎炸死。

现如今,许辰身上没有灵气,也只能把这布衫当做一件铠甲来用了。

还别说,这东西的效果好的出奇!

穿上之后,即便柴老、和鲁智运上内力打出来的一掌,印在许辰胸膛,照样脸不红气不喘,这布衫竟连震荡之力都能隔绝!

只是,人心不足,眼看这布衫如此有用,许辰又怎会甘心只将其当做普通的铠甲用呢?灵气镯被许辰在布衫上磨的发烫,镯子上也出现了些微光,可这布衫却依旧如同死物一般,毫无反应!

许辰现在真的有些羡慕那身怀灵气的修真者了……

空有宝物却不能激发,这感觉就跟怀里抱着一个大美女,胯下的小兄弟却直不起身来一样,欲求不满啊!

身上穿着内甲,怀里自然还揣着一大堆的东西,什么符篆丹药、法宝飞剑之类的应有尽有。

符篆和丹药,许辰都能利用,而那些缩回原型的飞剑法宝,由于体型小,便于携带,许辰带了不少,反正这东西足够锋利坚固,平时用来切切烤肉、修修指甲,实在要比寻常的小刀好用的多!

至于,自己制造出来的手.雷,那更不用提,要不是体积太大,不好携带太多,许辰巴不得串成串,挂在脖子上当项链。

反正,现在少年们配备的手.雷都是最新研制出来的,挂在身上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因为高温而自燃爆炸。

新型手.雷的里面加了一层玻璃,薄薄的玻璃罐内装着火药,玻璃与铁皮之间掺合着许多隔热降温的东西,最外层的铁皮也由原来直接浇灌成型变成分开浇铸两瓣儿。如此,更便于将脆弱的玻璃藏进铁皮内,两瓣合拢之后,滴上几滴铁水,制造工艺虽然繁琐了些,然而分工之后的效率却反而加快了许多,毕竟直接浇铸成型的铁皮罐对铁匠的要求更高些。

许辰之所以改革手.雷的工艺,实在是害怕这东西流传出去后被人偷学了去。手.雷的制造工艺十分简单,一名熟练的匠人看上几遍便能学会。关键在于火.药的配方,但这东西无非就是三样东西的组合,找准了三样材料,剩下的不过就是水磨工夫,花上些时间,总能找出合适的比列。虽说黄金比例很难找出,但即使威力差上一些,只要数量够多,差别还真不是很大。

如今火.药是许辰面对修真者们唯一的武器,若是这东西也被他们掌握了,许辰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可如今在手.雷里面加了一个隔层,里面再随心所欲的填充些其他不宜燃烧的东西,既不会影响手.雷的爆炸,万一被人得了去,想要撬开外层的铁皮,就必然会弄碎里面薄薄的玻璃,到时候火.药和夹层里面的杂质混合在一起,想要找出火.药的配方来……

最有趣的是,这些夹层里面可以任由制造的工匠随意添加东西,只要不宜燃烧,加什么都可以,保管敌人就算捡到了几颗没能爆炸的哑弹,拆开之后得到的成分都是完全不带重样的。什么泥巴、沙子那都算好的,小石头这个败家的东西就曾往自己用的手.雷里面加了许多胡椒粉,保管炸开之后,鲜血混着鼻涕流的满脸都是……

带着这些装备,许辰自然信心十足,不就是下到几十丈的悬崖峭壁上嘛,就算沿途有些个蛇虫鼠蚁、飞禽猛兽之类的,也压根不用在乎!

当然,这只是许辰在这一刻的想法,仅仅盏茶功夫之后,许辰对于自己膨胀的信心,便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算不上粗,但足够坚韧的绳索正在一点一滴的往下落着,被绑在绳索下端的许辰和杨询二人也在崖顶众人关切的眼神下,缓缓朝那几株茶树落去。

崖壁上布满了藤蔓,也不知有多少年未曾受到人类的光临,天然的植被成了许辰一路上最大的障碍。

崖壁光滑,又被山间的雾水浸湿,即使凸出的岩石也是滑不溜秋,竟连踏在上面借力都做不到。

许辰一次又一次的失足踏空,若不是这根异常坚韧的绳索,只怕许辰早已被摔死数十次了。

每当许辰一脚踏空时,身旁的杨询总会关切的伸出手来,一条有力的胳膊顺势环绕许辰的腰间,有时也会是胸膛。

当两具身体靠在一块儿时,杨询总是用一种意味难明却又好似含情脉脉般的眼神,盯着怀中的许辰。一张俊朗、刚毅、男人味十足的脸,饱含深情的望着怀中另一名男子……

这画面太美!

寒毛已不是直立而起了……分明就是落了一地啊!

每一次,许辰都飞快的挣脱杨询的胳膊,好似躲避瘟疫一般,不顾对方担忧、失落的双眼,拼了命的与其拉开距离。

可是,杨询刚才在崖顶上选的那颗用来捆绑绳索的树,根本就在许辰那颗边上嘛!

每当许辰奋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然后,又是一脚踏空,然后,身子就像晃秋千一般,又再一次朝着杨询那有力的怀抱中荡了过去……

紧接着,自然又是再一次的,饱含心酸、带着屈辱的挣扎……

就在这样的抗争、失败、再抗争中,几十丈的距离终于走到了尽头。

苦难终于就要结束了!

此刻的许辰简直内牛满面!

小心翼翼的下到那几株茶树边上,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飞剑随手在崖壁上抠出几个落脚的地方,拉了拉绳索,示意崖顶的少年们将自己往那几株茶树靠了靠。

欺身到茶树边上,许辰仔细的观察着。

“怎么样?是你说的那大红袍吗?”杨询凑过来,冲着许辰问道。

此刻,许辰也顾不得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眼前的几株茶树上。

“没错!的确是大红袍!”

许辰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大红袍茶树,然而早年也在网络上看过许多照片,更被许多好茶的茶友们细心的指出了大红袍茶树的特点,只是判断茶树的种类,并不算困难。

只是这年份……

对于大红袍茶树年份的判断,前世在网络上流传的方法大多有些模糊,也只能大概的分辨出一个笼统的年份,具体的树龄,不用上些精密的仪器,是绝无可能测出来的。

只是当初许辰学过的,依照茶树树根颜色来判断树龄的方法,此刻却让许辰疑惑了起来。

因为如今许辰眼前的这几株茶树,树根的颜色和前世学到过的几种完全不同!

“不对!”就在许辰以为自己刚才判断错误,甚至怀疑这几株根本不是大红袍时,却突然反应过来:“后世现存最老的大红袍也不过六百多年,那么按照树根颜色的判断方法,自然也最多只能判断到六百多年。眼前这几株的颜色完全不同,看这样子又根本不可能是刚长出来的新苗,这岂不是说明,这几株的树龄要高过六百多年?”

“哈哈!捡到宝贝了!”想通之后的许辰,兴奋的大笑起来。

“怎么?这东西没错?”杨询同样喜上眉梢。

“何止没错,简直比我以前知道的还要好的多!”

许辰兴奋的情绪感染了身旁的杨询,大笑声传到崖顶时,也让上面焦急等候的众人大松口气。

“既然找对了,那咱们快上去吧!这悬崖峭壁,不是久留之地。”

“等会儿,我先去采摘一些,尝尝鲜再说!”

茶瘾又犯的许辰,面对着比后世极品大红袍还要好的大红袍,又岂肯深入宝山,空手而回?

说话间,许辰的手便伸到了茶树之上,准备采摘那尚带着露水的嫩芽……

几株茶树,说不上茂密,然而枝叶也算繁盛,在许辰看不见的位置,也是被这几株茶树挡住的地方,赫然有着一个直径一尺的洞口,黑隆隆的洞口里,传来了密集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旁的杨询,许是武艺高强的原因,感觉十分敏锐,尤其是那危险临近时的感觉,更是许多次救了杨询的命。

“不好!咱们快走,这里有危险!”杨询脸色大变,寒毛直立。

“能有啥危险?难不成这几株茶树还能有什么守护凶兽?这又不是什么灵芝仙草!你别一惊一乍的了……”

许辰的话还没有说完,身旁的那几株茶树便发出“蓬”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般。

枝叶翻飞,一条黑影竟从茶树后面蹿了出来!

“我靠,还真有?”

黑影撞击在许辰身上,将许辰撞的直飞出去一丈多远,可见撞击力度之大。

好在撞的是胸膛,有那红色布衫在,许辰倒没受什么伤。飞出的许辰,这才看清,那条黑影竟是一条长达十丈,水桶般粗细的蜈蚣!

一对对的细腿正在不断地摆动着,冲出茶树后的洞穴后便迅速的盘在悬崖峭壁之上。挥舞着一双足有数尺来长的前腿,虎视眈眈的望着来犯的敌人。

尚攀在崖壁之上杨询,见此蜈蚣,也是一惊!

这哪里是蜈蚣啊!分明就是蜈蚣精嘛!

惊讶过后,丰富的战斗经验让杨询飞快的反应过来,杨询身上没有携带武器,他也不用暗器。

慌忙间,双手成爪,狠狠的自崖壁上抓下几块岩石,双手运气,径直就将那几块岩石当做暗器扔了出去!

“铛铛”几声响起,激射而出的岩石撞在蜈蚣背部的硬壳上,除了发出几声脆响外,竟连一个白点也没留下。

“靠,果然成精了!”

被惯性荡回来的许辰看见这一幕,心里也是一惊。眼见杨询进攻无效,许辰赶忙将手里的飞剑朝着杨询扔了过去!

“用这个!”

……

崖顶上的少年们突感手上的绳索一沉,顿时便知不好,连忙探出身子,往下方看去。

只见云雾缭绕中,许辰、杨询二人竟正在与一条身长数丈的黑影战斗。

“不好!大哥出事了!”

少年们立刻行动起来,立马便有人跑去翻找绳索,准备绑好之后,下去帮忙。

只是崖壁间的战斗,节奏实在太快,还不等他们下来,便已是风云突变!

却说杨询接过许辰丢来的飞剑,也不问,顺手就将这飞剑丢了出去!

有了经验的杨询,准头更足,一下子便击中了蜈蚣的脑壳。

“噗嗤”一声轻响,飞剑轻松地没入蜈蚣的脑壳!

飞剑果然不愧是修真者的法宝,这外界蛮荒之地的野兽无论体型长得有多大,与之依旧有着本质的区别。

受此重创,蜈蚣彻底发狂!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面前的这条蜈蚣岂止百足?简直有千足不止!

狂性大发的蜈蚣在崖壁之上痛苦的爬行着,一双镰刀般的前腿拼了命的四处舞动。

望着发狂的蜈蚣,吊在附近的许辰有些手足无措,手里抓着另一把飞剑,正准备也丢过去补上一刀,哪知这蜈蚣竟痛苦的四处乱蹿,不肯给许辰一个攻击的机会。

没打算用手.雷,怕把附近的那几株明显更极品的大红袍给一窝蜂的炸了!

崖壁之上,受伤的蜈蚣不住的哀鸣,上千条腿抓着岩石,在崖壁之上上下翻飞,连带着四闪的寒光。

“不好!”寒光晃眼,许辰这才意识到一个极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刚准备采取行动,危险便已然来临!

四处闪动的寒光终于还是光顾了许辰……的绳索!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好似一把极快的刀划破鲜嫩的豆腐一般。

吊着许辰的那条绳索,就那么理所当然的断了……

绳索断裂的那一刻,崖壁顶部用力抓着绳索的少年们全部踉跄一下,向后摔倒在地。

“许辰!”

崖壁之上的杨询,目瞪口呆的望着身子逐渐下坠的许辰,然后做了一件让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的许辰更加目瞪口呆的事。

杨询单掌一斩,含怒一击,竟将那坚韧异常的绳索给斩断开来!

随即,杨询双腿在崖壁上一蹬,整个身子便如流星陨落一般向着下方的许辰扑来!

呆滞着望着杨询的动作,呆滞着看着那身受重伤,失去了敌人踪影的蜈蚣,落寞的钻回自家的洞府……

“噗”杨询张开大手,一个熊抱,便将许辰再一次的搂进了怀里。

许辰的双眼,依旧呆滞。

继而,却猛地喊出一声:“不要啊!我不搞基……”

声动九霄,闻者戚戚。

第一百二十八章 踪迹全无

“大哥!”

“少主!”

崖顶上的众人眼见许辰、杨询相拥坠下,无不大惊失色。

惊叫声方落便已有人抓了绳索纵身跃下。

少年这边,不通武艺,动作比不得黑脸少年轻灵,崖壁光滑,那奋不顾身跃下山崖的少年,根本无法在岩石上借力,只得死死的抱住绳索,自由落体般向着下方落去。

反观黑脸少年,只是随手挽了绳索,头朝下,四肢张开,衣袂飞舞,轻盈若燕子般,迎着呼啸的山风,飞快的向下落去。

崖顶的沈元见状,焦急道:“崖下还不知有何凶险,小鑫子,你也下去帮忙!”

“好的!”郝鑫没有多想,再寻了一根绳索,系好之后便跳了下去。

随即,沈元又看向一侧的柴七,说道:“此处悬崖离地面不过百余丈,杨询的功夫也不错,大哥身上又带了许多丹药,即使坠崖落地料想也大碍。倒是刚才与大哥交战的黑影想必定是猛兽无疑,既然崖壁上会有猛兽出没,只怕谷地也不安全,小鑫子一人前往我不放心。”

柴七不笨,沈元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在向其传达许辰即使坠崖,也会性命无忧这番意思。

比起少年们来,柴七这些身怀武艺的江湖人在许辰这个团体里只能算是徘徊在核心边缘的存在。几乎全是靠着许辰个人的魅力才能笼络住这帮桀骜不驯的家伙,如今许辰遇险,生死未卜,身为大哥亲卫头领的沈元,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柴七听了这话,笑了笑,随即也寻了一条绳索,同样纵身跃了下去。

柴七一走,沈元顿感身子一轻,旋即,心中对于大哥的担忧再度涌起。

“其他人留在上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

上一回大哥独自面对寻来豫章的修真者,那时所有人都在沉睡,等到醒来之时,一切都已结束,如今这局面却是少年们从未预料更没有经历过的。

预案真到了执行的这一刻,又岂是当初随便说说那么简单?

少年们以往藏在大哥身后,觉得世事不过如此。如今大哥遇险,沈元顿感压力临身,只求大哥能够快些平安归来,早点结束这忐忑的等待。

……

日头逐渐偏西,夜色即将降临,山野间没了日光,想在山谷里寻到人的踪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绳索上传来动静,却是那最先跳下去的少年被人拉了上来,一到崖顶,少年人便瘫坐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已没了丝毫的气力。

“怎么样?”随着沈元的发问,崖顶众人的视线全部转了过来。

少年人吃力的摇头,有气无力的回道:“没……没看见……”

“怎么可能?”沈元大急道:“你找了多少地方?小鑫子呢?柴七呢?崖低可有猛兽出没?”

沈元接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他知道大哥身上有着多少装备,正如刚才他对柴七所说,并不仅是安慰的言辞。

这悬崖离地不过百余丈,大哥即便坠下,最多不过重伤的下场,身上带了丹药的大哥,只要还有口气,那便不会有任何的事。

何况,大哥身旁还有个筑了基的高手杨询,凭借筑基高手的轻功,这不过百余丈的悬崖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崖底也有猛兽出没,大哥身上的手.雷又岂是吃素的?只是在这数个时辰里,崖底根本没有传来手.雷的爆炸声……

“没……没有!下面没有野兽,只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果然,那少年如是说道。

“那怎么可能找不到?大哥若是没事难道还会随处溜达?”

“你们都找什么地方?崖底都找遍了吗?”

沈元正在问话,绳索再动,郝鑫一跃而出,黑脸少年、柴七二人紧随其后。

“元哥,没有!”郝鑫听到了沈元的问话,同样疑惑万分的说道:“我们下到崖底后,发现崖底的那一边灌木丛根本没有重物坠地的痕迹!”

“不仅如此,任何动物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柴七接了一句。

“若是被野兽当做猎物叼走了,不可能留不下丝毫的痕迹,我们仔细查探过,别说血迹,就是破碎的衣物也不曾找到,就连那一截断掉的绳索也没有看见,空气中也没有大哥的气味……”

听着几人的话,沈元的心情却轻松了一些,郝鑫师从郝捕头,搜寻痕迹的本事没的说,筑基之后,嗅觉更是比猎犬还要灵敏,崖底既没有大哥的痕迹,却也算不上坏事。

“难道……大哥没有落崖?或者……只是没有落到崖底?”沈元呢喃自语道,继而抬起头来,问三人:“崖壁之上都有些什么?可有山洞之类能够藏人的地方?”

“没有!”黑脸少年同样困惑不已,沉声道:“这面悬崖不过百余丈,宽不过数丈,全被藤蔓覆盖,如实少主他们藏到山洞里,那般大的山洞,凸显的痕迹我们几个不可能看不见。”

“而且,既然少主二人平安无事,我等搜寻了几个时辰,不可能一点求救之声都没有。”

“这……”

其实这也是沈元最为困惑的地方,按理说大哥身上明明带了那么多装备,只要不是运气不好,一瞬间就断气,或者两个人全部失去意识,那便不可能毫无反应。即使身处一个危险的地方,也不可能发不出丝毫的求救信号,手.雷的爆炸声足够在这幽静的山谷里传出去老远。

崖底又没有丝毫野兽出没的痕迹,那么大哥他们到底去哪了呢?

“刚才和大哥战斗的那条黑影你们查清了吗?”沈元想起刚才俯身望去时,看到的那条身处云雾中足有数丈长的黑影来。

三人齐齐摇头。

“不知是什么东西!倒是上来的时候,看到大哥说的那几株茶树中,藏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

“什么?山洞?进去看了没?”

“洞口狭窄,成人的体型根本不可能通行!即便真有蛇虫之类的猛兽,也不可能同时将两个成人拖进去,何况即使大哥他们真的被拖进去了,洞口的茶树上也不可能不留下些破碎衣物。”

“那这么说,大哥他们竟然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沈元不愿意相信这个结论,然而现如今得来的情报却不得不让他做这般的猜想。

“不管!留下来扎营,明日继续找!”

沈元不愿放弃,少年们自然也不可能放弃。

“你,现在立刻去刚才藏马的地方让那边的五人一道过来,另外让他们派出一个人,立刻回大营向四哥汇报!”

“是!”那被沈元点出的人也知情况紧急,接令之后也顾不得天色将暗,转头便扎进山林里。

好在来的一路上,许辰他们披荆斩棘,将小路开的足够宽,路上的陷阱也大多犁过一遍。

“你们两个,在事情结束之前,不准离开半步!”说着沈元又冷眼望了那两名向导一眼。

少年们都是见过血的,身上多少染了些杀气,那两向导一见沈元冷漠的脸,畏畏缩缩的点头。

沈元这边做着安排,黑脸少年却走向那两名随行而来的杨询亲卫,吩咐道:“你们俩留在这,和他们一块儿寻找少主。我必须马上回葫芦谷去,久了,张克江定会察觉。”

“好的!”小四虽然年幼,然而在杨询这边的地位却显然比这两名亲卫高得多。

“沈兄弟,这里便有劳你了!”黑脸少年冲着沈元拱手道。

“你要走?”沈元眉头紧锁。

黑脸少年知晓对方心中的担忧,遂上前几步,凑到沈元耳边轻语几句。

“那好,一路小心!”沈元听了,眉头豁然舒展。

……

这一回,黑脸少年一人动身,速度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途中见到那名同样被派回去报信的少年,也不曾留步相见,径直朝葫芦谷大营赶去。

葫芦谷内外,一片平静。

这六天来,城外的官军大营不知为何竟没有发动一场的战斗,只顾着在大营内操练兵马。而葫芦谷内的叛军同样也没有出城作战的意思。

这本是寻常的事,叛军如今拥有地利,后援补给充足。根本没有着急作战的必要,反倒是城外官军的动作让张克江感到十分疑惑。

同样让他困惑的是,这六日来,他竟没见过杨询一面。每天前往杨询的住所拜访时,俱被门外的亲卫拦了下来,说是杨询正有研究军略,不便见客。

杨询的傲慢,张克江这些天来不知遇到过多少回,起初也没当回事,只是如今时间一久,张克江心里也难免犯疑。

他不是没有想过杨询不在葫芦谷这种可能,只是正如他之前所想那般,杨询不可能蠢到独自回泉州,即便不在葫芦谷,估计最多也不过去山间打打猎,寻几只野味罢了,是不可能走远的。

葫芦谷最外层的城墙上,张克江完成了日常的巡视,正要回去,杨询的一名亲卫便跑来说道:“张大人,少主有请!”

“哦?”张克江心生疑惑,但,却也没拒绝。

来到杨询的住处,只见一切正常。

张克江在门外站了片刻,依旧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常,遂径直走了进去。

来到客厅,只见黑脸少年正在厅中等候。

“张大人稍后,少主片刻就来!”黑脸少年依旧如往常一般冷漠。

张克江不觉有他,然坐下之后却还是留了个心眼,对黑脸少年端上来的茶,张克江只是笑笑,将其搁在案几之上,不曾饮下一口。

“不知杨兄何时会来?”等了一阵子,张克江渐感不耐,遂开口问道。

哪知黑脸少年却站在原地,神情低落的轻声道:“何时?我也想知道少主何时才能回来……”

“什么?”

都是高手,黑脸少年的声音不大,然而张克江又岂会听不到?

惊立而起的张克江正要有所动作,哪知眼前却突然一暗!

“你……”

话未说出,张克江便栽倒在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没有许辰的世界(一)

【抱歉,前文写到少年们的新基地在琉球岛东南部,主要是出于隐蔽性的考虑,没注意夏季多台风的问题,想了想还是改成西北部了。前文已改。】

琉球岛西北部大致是后世基隆港附近的近海平原上,这一个多月以来,原本平静的土地渐渐变得嘈杂。

随着一艘艘巨舰的到来,大约近万名大唐百姓,便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了新的生活。

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座城池已初具轮廓,依旧是星型建筑,依山傍水。水泥浇筑的城墙上贴了一层青色的石板,看上去便和寻常的青石城墙没有两样,然坚固程度却天差地别。

城池内街道宽阔,依旧是水泥路面上铺着青石板,效果未必最好,然而少年们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

道路的两侧是两排深达近丈的排水沟,沿海平原雨水充足,总需未雨绸缪才好。排水沟旁种植着从山间移来的杉树,郁郁葱葱。

临着道路,清一色的红砖平楼正拔地而起。沿街的房子被人们自发的改造成了许多商铺,少年们也没有禁止,近万人的聚集点,早已是一座城市的雏形。城市中该出现的功能区总会自发的形成,少年们只需加以引导便可。

城市的西南方不远,有着一片山脉,山间同样在兴建着一些建筑,少年们要紧的作坊自然藏在这山林之中。

群山上,老林密布,是最好的木材产地。

砍下的圆木运到附近的加工厂稍作加工后,便会就地装入铁皮厢车内,厢车底部装着四个大铁轮,两根铁轨从山林中一直延伸到海边的船厂。

此处的船厂,规模比在升州时还要大上许多。一处凹进陆地的海湾成了天然的良港,船厂和码头分立海湾的两侧,一条宽阔的大道从海边一直通到城门楼下。

山间的木材工地上,一颗颗被钢锯锯断的大树正在此处被刨削成浑圆的木料。几乎工人们每削好一根木材便会有人走上前来,给木材一头套好一个铁圈,随着纤夫的号子声,木材沿着一个水泥筑成的斜坡,被人拉到等在一旁的铁皮厢车上。

厢车满载之后,一侧的铁板被人立起,卡住闸门之后,厢车便要出发了。

山头上的瞭望塔内,一名大汉手里抓着宝贝似的望远镜,顺着船厂到山间的铁轨一路望来,只有确切的瞧见沿途顺畅,空无一人,才会抓过身边吊着的撞柱,用力的撞向瞭望塔上的铜钟,并伴随着一声有力的叫喊:“路顺喽!发车啦!”

也只有听到这声钟响和瞭望手的叫喊,装满了木材的铁皮厢车上,车夫才会松开刹车,沉重的厢车借着惯性这才会缓缓前行,速度逐渐加快,到了山脚便风驰电掣一般。

“头儿,借我看看呗!”

瞭望塔上,刚送走一辆厢车的汉子正在休息,身旁一名年少些的少年人便悻悻的凑过来笑道。

“滚犊子!这宝贝是你能看的吗?蹭坏了一点,仔细你的皮!”

汉子瞪大了双眼,气汹汹的骂道。

“哼!不看就不看!你当小爷我稀罕啊!”少年人仰着头,一脸的不屑,只是眼角却一直盯着那被汉子揣在兜里的望远镜。

自打得到这望远镜后,汉子便片刻不离身,回家特意让婆姨寻了块绸缎的边角料,缝了个袋子挂在脖子上,吃饭睡觉都不肯离身。

按掌柜的话说,这宝贝可是军中将军们才能用的东西,寻常人碰都碰不得。

“你小子要想使这东西也行,去当兵啊!只要有幸当了那啥子‘瞭望手’,人人都有一个!”大汉貌似眯着眼打盹,实则一直都在留心自家的这个远亲。

“啊?当兵?”少年人听了立马把头摇的跟波浪似的,满脸愁苦的说道:“听铁蛋哥说当了兵还得读书识字,那些个爬虫样的东西,我哪记得住啊!不去!不去!”

“出息!”汉子从摇椅上直起身来,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你铁蛋哥以前也没上过学,如今当了两月的兵,都能认识好几百个字了。比那老陈秀才还要有文化,前些天还给俺寄了封信回来呢,都是铁蛋自己亲手写的!”

“你咋就学不会了?”骂完之后,汉子又向往常一样,温言的劝说道:“当了兵不仅每月都有钱拿,还能分房分地,到时候你也分个十几亩地,过两年娶个媳妇生个娃,你们家也算有后了,俺也能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父亲……”

少年人低下头去,似在沉思。少年人哪有不好风光的?想着铁蛋哥穿着铠甲挎着大马衣锦还乡的那天,自己羡慕的一整晚都没睡着。

“只是……当兵要识字啊!俺能行嘛……”

如今愿意跟着许辰他们来到这蛮荒之地的百姓,除了当初随着一道从豫章出来,依旧愿意留下的三千多人外,无一不是糟了兵灾家中又无田地的难民。也只有这些彻底的无产阶级才愿随着少年们漂洋过海,来个陌生的地方安家。

这些难民几乎都有亲戚侄子在许辰手下当兵,许辰给每一名士兵的高待遇几乎让这些难民们目瞪口呆。这才去了军营两个月,每月发回家里来的俸禄和所谓的“津贴”就有好几十贯,加上当初发的十贯安家费,都够他们在大唐任何一座城市置办一间宅子,干些小买卖了。

更别提只要愿意来琉球的人,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座好大的院子,和按人头分到的一块田地。汉子的家如今还在施工,汉子特意去看过,那三亩地大小的地基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更别说城外那几十亩肥的流油的耕地了。

汉子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就该拉着大哥、爹娘一道来的,那可就能多得上百亩地啊!

可惜爹娘想不开,老是惦记着淮南老家的那几亩山地,指望官军赶跑叛军后再回家乡把那家业找回来。自家的那大嫂又是个势力的性子,三天两头的挤兑自家两口子,家里的婆娘的又是个软弱的人,就算回老家了,爹娘过世后,那几亩山地也轮不到他。

还好自家的大儿子铁蛋争气,被小将军看上了,不仅当了兵,还给分了房分了地。

想想那天自己跑回难民堆里,把五贯铜钱交到爹娘手上,劝说二老随自己一道来琉球的时候。那势力的嫂子竟说自己是在贪图家业想拐跑爹娘,还说自己这钱来得不干不净,说什么从来就没听过当兵能发十贯钱的,更别提分房分地了!

自己好心好意的一番劝说,那婆娘竟然跑去找了一大帮子难民赶跑自己,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受一辈子的穷!

也不看看那难民堆里过的那是人的日子吗?清水汤上漂了几粒米,一天还就一碗,没饿死真算那婆娘命大!再看看人小将军给立的营地,简直比县里的酒楼还要干净,雪白的床单自己就在成亲的那天才见过。更别提每天干饭鱼肉管饱,就是瓜果,时不时的也能尝尝鲜,县太爷过的都没这么好吧?

可惜那天去找爹娘的时候忘了带些饭菜去,害得还让爹娘骂了自己一顿,说自己在发失心疯,火急火燎的把五贯铜钱还了回来,让自己赶紧把钱还回去,莫要惹了官司。

最可笑的是,钱回到自己手上的时候,竟然还少了几百文!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干的。

可怜自己那两个侄子,饿的只剩一层皮了。本想第二天带着吃食再去一趟的,却没不想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后来才知道爹娘被大嫂带去别的地方了。

唉……自己在这过上了好日子,儿子也有出息了。几十亩地种都种不过来,本想招几个佃户自家也过过地主老财的瘾,哪晓得人家家里的地比自家还要多!也是,听说这岛大着呢!足有半个淮南道那么大,才住了这一万人,哪会缺少地呢?现如今都没人种地了,全叫小将军的掌柜们租了去,说是统一管理,每家每户只管月月拿租子就是了!人家小将军是厚道人啊!明明岛上还有那么多的荒地,也不去开垦,宁愿花钱租自家的地,凭白多给一份租子。

现如今,所有的人都被招进了各种作坊,在里头干活,管吃管住不说,还又多拿了一份工钱!这日子甭提有多美了!

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有好些人担心离了大唐不就成了逃民吗?官府对待逃民可是要抓回去坐牢的!那这好日子不就到头了吗?后来才知道,原来许小将军竟然是当朝宰相的弟子,把难民迁到这里也是领了朝廷命令的。自己还是大唐的百姓!

“唉……真该把爹娘一道带来的!也不晓得他们去了哪?听说扬州那边的叛军已经被官军打败了,估计爹娘该是回乡了吧!到时候托掌柜的给捎封信回去,怎么着也该把爹娘请来享几天福了……”

“实在不行俺就向掌柜的请个假,搭上大船亲自回家一趟,到时候花钱雇上几个随从,骑匹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回乡,俺就不信,爹娘还能不信!”

汉子正在遐想自己未来的幸福生活,却听到瞭望塔下方传来熟悉的钟声,汉子条件反射般立起身来,抓着望远镜又一次观察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没有许辰的世界(二)

【不要怀疑此处叛军水师的战果,不说西方列强是怎样用坚船利炮敲开中国国门,就说明中期的倭寇之乱,也能看出当陆地政权没有强力水军的时候,面对从海上来的敌人,几乎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铛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却见那两条铁轨之上,四轮的铁皮厢车装满了木料正从山间借着重力势能转化来的动能一路下滑。

做了无数次的实验,翻了数不清的车,总算计算出了最佳的载重量,当铁皮厢车的动能用尽时,便恰好停到了船厂的卸货区,技术最熟练的厢车车夫甚至连一次刹车都不用拉。

木料运到卸货区,厢车上的车夫只需拉开闸门,厢车一侧的铁板便会落下,车上的木材随即滚落在地。

卸货完毕,车夫便会从卸货区的马厮内取出两匹快马,转到厢车的尾部,套上绳索后,便架着马,拉着空车朝山间的木材工地跑去。

许辰一直想要铺设的铁轨终于在这远离大陆的海岛上初现人间。铁轨与钢轮间的摩擦力小,运货速度远不是马车能比,铁轨的两边隔着一里地,拉上了两道高达三丈的铁丝网,以防人畜临近铁轨。

木料卸货区离城市不远,许多马车便等在一旁,一待铁皮厢车卸完货,便赶忙跑上前去,在伙计的指引下,将木材一根根的抬上马车。

如今城里正是大兴土木的时候,尽管多用水泥砖石,然而木材却是怎么也不够用的。

每一车从山上运下来的木材一般分给船厂造船,一般由马车拉回城中。

房子虽然全部由少年们负责,但各家各户的装潢却还是要自己花钱请人、购买材料。毕竟许辰建造的不是乌托邦,不可能全部按需供给。

陆浩刚巡视完码头和船厂的建设,身后跟着船厂之主江流以及负责督造整座城池的穆春。

几人出了船厂,信步朝卸货区走来。

“老江,船厂什么时候能够投入使用,下一批战船最快什么时候能够下水?现在对岸的局势不太安稳,叛军水师已经开始大规模袭扰东南沿海,可朝廷的水师还在编练中,根本没有力量抵挡。”

“大哥虽然让我们不急着动手,可也不能眼看着百姓们被叛军糟蹋,时不时打着官军的旗号偷袭两把,也不会妨碍到大哥的布局。再说郑泰那小子整天闲在码头上也不是个事,找点事给他,就当练兵了吧!”

陆浩对最近的局势有所了解,叛军水师出动之后,造成的危害几乎全被大哥猜中,面对糟糕的局势,陆浩也顾不得大哥的命令,只想派些人出去灭一灭叛军的风头。

自叛军拿下泉州已过了两月,南下建州的叛军精锐被当地的府军堵在建州城下,数月不得寸进,如今只拿下了建州北部三县。

此时叛军势头已老,回到泉州的李易只能下令前线停止进攻。停下作战的叛军高层一回到泉州城便开始疯狂的争权夺利,一些头脑发热的家伙更是数次怂恿杨廷和登基称帝。好在杨廷和也是个有野心的人,牢记李易制定的方针,没有做这种蠢事。

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才将泉州城彻底掌控的李易,这才有机会继续实施之前制定的战略。

叛军水师几乎倾巢而出,沿着海岸线北上,一路劫掠东南沿海,甚至进到长江、运河,重新出现在扬州城下。

取得的战果简直好到出乎李易的预料!

叛军水师一路北进,势如破竹,压根没有遇到丝毫的阻挡。乃至重新出现在扬州东门外,借着船上的拍杆好好的教训了扬州守军一番,扬州城东城的城门楼甚至被叛军水师投出的火油罐子再一次烧了个干净。

要不是叛军缺少陆上攻城器具,只怕再一次破城而入,拿下扬州都不成问题。毕竟当初王忠嗣压根就没有想到叛军能靠着水师做到这一步,留在扬州的也全是些老弱残兵。

最终,大出口气的叛军水师在欣赏了一场篝火晚会后,悠悠然的扬长而去。官军派出来追击的骑兵只能沿着河岸不断的跟在叛军水师后头,抛射几支有气无力的长箭,压根就威胁不到叛军水师高大的战船。

总算扬州以北的那段运河水势不深,叛军此来又全部都是巨大的海船,根本无法通行,这才没有继续北上。

叛军水师这第一次的“北伐”,几乎便是沿着一个多月前的撤退路线重走了一遍。取得的战果空前卓著!几乎以零伤亡的代价祸害了东南沿海大片土地,抢来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李易的声望也借着这一次的进攻在叛军内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好在聪明的李易将这一切全部推到了杨廷和的身上,而有野心的杨廷和自然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该做哪些事。

借着这一次劫掠抢来的金银财宝,叛军大肆扩充兵力,精锐士兵一度发展到十余万人,加上其他的杂兵,一道号称五十万大军。纵横闽广之地,声势一时无两!

“这……”江流对大陆如今的局势自然也有所了解,只是当初许辰乃是当着所有人面下的命令,如今陆浩想要做些事,着实让江流有些为难。

“二东家,第一批五个船坞刚刚造好,如今咱们人手充足,估摸着只需半月的功夫便能有战船下水,只是咱们刚到这里,山上的木料虽然充足,可咱们也没提前储备,即使有烘干室可用,第一批下水的战船估摸着也只有两三艘小型的……”

江流不好直接拒绝,于是便绕了下弯子,然而江流说的也是事实。

最初少年们的战船便是那几艘龟船,只是如今到了海上,这几艘龟船便显得有些小了。大唐如今的造船水平即使早了数百年,也比后世的朝.鲜高明许多。如今叛军麾下的水师普遍都是长达二十余丈的战船,长不过十丈的龟船根本没有多大的威力。

而当初的升州船厂,建造出来的帆船又全部都是为了前往南洋运粮。且许辰当初提供的飞剪式帆船,速度虽快,载货量也大,却不是很适合当做战船使用。后来江流倒是改造出了相应的战船,也成功造出了几艘,只是却被许辰用来对付云天河几人,最终碎在大海之上。

再后来,许辰忙着迁移船厂、农庄,升州船厂便已进入了停产阶段。

海船的用料通常需要半年乃至一年以上的自然风干,即使许辰建了烘干室也只能将这个世间缩短到半月左右,再短的话就要影响木材质量了。

如今船厂转移到琉球,不过一月多的功夫,又一直在忙着大兴土木搞建设,哪有时间去处理木料?

现如今船厂用的木料还是当初特意从升州那边运来的,只是数量不多,真的也只够建造两三艘小型战船了。

“这个嘛……”陆浩低头沉吟。

江流偷看了陆浩一眼,只见其面沉似水,似有不快,这才接了一句道:“当初用来实验的小型战船还剩了两艘在,上面武器齐全,还是可以一用的。”

“两艘……”陆浩听了脸色好了些,便转头看向江流,说道:“我要你现在将人手全部调出,全力建造一艘中型战船,务必在十日内下水,能做得到吗?”

面对陆浩近乎苛责的命令,江流哪敢拒绝,只好点头道:“我尽力吧……”

见江流这么说了,陆浩也就不去管他,敲打到这一步也就足够了。

随即,陆浩又转向穆春,开口问道:“城里的事怎么样了?”

“回二东家的话,城里一切都好,只是人手上还是有些不足……”

如今这座城池现有人数便已经快超过一万,若是等许辰的大军回来,人数足足要翻上一倍。城市不比农庄,可不仅仅只是面积大了几倍的问题,城市的各项基础设施都需要事先进行建造,否则以后若是再来改造,将会有更大的麻烦。

当初升州城外的那座农庄,建造的时候许辰便花钱在升州城内招募了许多的工人。具体参与建造的人数足有上万人!

可如今迁徙到琉球的总人数也不到万人,又要分出许多人数在码头、船厂、山间同时开工,真正用在城市建造上的人数竟连三千人都不到!还不包括妇孺……

如今迁徙到琉球的百姓说是在各作坊干活,其实倒有大半直接或间接的参与到建筑当中。好在工钱给得住,大家又都是吃惯了苦的庄稼汉,干什么活倒也不在乎。

“人数不足也没办法,我们之所以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原因你是知道……现如今在这里的人都是与咱们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不可能随意招人进来。”

“人数不足,那就先把房子造好吧!总不能让大家伙再挤在大通铺上,至于其他的工程,你回去之后细分一下,拿个顺序出来。”

陆浩这么说了,穆春也只能点头称是。

三人就这么走着,却听见不远处的铁轨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吆喝。

“呦呵呵呵,前面的人快给我让开!驾!驾!”

说是嘹亮,实则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发出的童音,只是这家伙天生嗓门大,这才传出去老远。

“这欠抽的小石头,又在玩了!”

望着铁轨上正朝着此处飞奔而来的铁皮厢车,陆浩板着脸,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没有许辰的世界(三)

铁皮车刚下山时速度尚快,行到平地速度便慢了许多,石磊自是不肯用刹车的,车到卸货区后,尤嫌不够过瘾,正待转头取了双马,跑回山间,再来上几趟。

忽而耳边飘来一声轻语。

“好玩吗?”

石磊想也没想的应声道:“还成!就是速度慢了些,不够过瘾。”

“那要怎样才能过瘾呢?”那道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石磊这回琢磨了片刻,兴奋道:“要是能再高点就好了!没错!从更高的地方滑下来,速度一定能更快!”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好想在哪听过……”兴奋过后的小石头忽觉身后的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似是语气的原因,让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呵呵,用不着那么麻烦!”说着那道声音骤然变冷,道:“直接把你从山上丢下来,不就更快了?”

“二哥!”小石头反应不是一般的快,几乎就在作出判断的那一刻,身子便立马向前一矮,低下头去。

果然,后脑门上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哈哈,没打着!”

小石头心里正在得意,哪知屁股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巨疼!

却是陆浩见其屁股高高翘起,忍不住便给了他一脚。

“二……二哥,你……你赖皮!”

小石头立马弹起身来,双腿跳出去一丈来远,两手握着屁股,转过身来,一脸悲戚的看着陆浩。

陆浩却不理他,脸上依旧挂着天官送福一般的笑容,继续问道:“好玩吗?”

“不!不好玩!”

石磊拼了命的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屁股上依旧有钻心的疼传来。

“我也觉得不好玩……”陆浩笑容依旧,很快便在石磊大感不秒的神情中接着说道:“那不如,我们换个好玩的东西吧?”

“一千道算术题怎样?要不然再加十篇诗经?咦?春秋也是不错的!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吧?”

小石头脸上都快哭了,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因为他知道在二哥露出这吓人的微笑后,反抗便意味着更加严重的后果。

“哥……我错了……”小石头终于忍受不住,哭出声来。

“错哪了?”陆浩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急声历喝道。

“我不该跑出来玩……”

“功课做完了没有?大哥不在,没人管的了你是吧?”

陆浩是个传统的士人,以前没有条件,也就听之任之了。如今算是能彻底安定一阵子,也不缺钱,各种书籍更是比他幼时受学时还多。为此对石磊这个年纪最小正处学龄的弟弟,他是一刻也不肯放松的。

以前许辰在的时候,还会讲些寓教于乐,石磊也没有这般厌学,如今许辰不在了,教导石磊的事便全部落到了陆浩手上。

这些日子以来,小石头可算是苦不堪言。今日好不容易有空出来放放风,没曾想还是被二哥逮到了。

“有……”石磊低着头,悻悻道。

“还不给我滚回去看书!今日要是还背不完千字文,就别想再出门一步!”

在二哥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石磊再不敢耍花招,只好乖乖的寻了辆马车,往城里赶去。

马车步伐沉重,还没走出去多远,便见一匹快马自城内奔来,目标正是卸货区的陆浩。

马上的骑士神色匆匆,怀中信件的内容他并不清楚,但上面那五颗红星却格外的刺眼!自从大哥设立情报等级后,五级红色便从未出现过,即便当初从豫章传回来修真者来袭的消息也不过被归为四级红色。

“二哥,四哥急报!”

能够和许辰等人称兄道弟的也只有从豫章一道儿出来的三百余人,经历几场大战后,如今也不过留下了二百出头。这些人年纪几乎都比许辰几人小,年龄稍大的乞儿当初也不愿在几个半大小子的手上讨食吃,少年们这句“大哥”叫的也心甘情愿。

骑士几乎飞奔而至,一拉缰绳,奔马止步,骑士随即一跃而下,动作已越发的纯熟。

“五星红!”

骑士一取出信件,陆浩同样大惊失色。

飞快的拆开,迅速阅完,骑士发现,二哥的手竟在微微的颤抖!

“快!去通知郑泰,让他马上来城中见我!”陆浩话不多说,焦急的下令。

“是!”骑士随即上马,向码头奔去。

“石头,等我一下!”陆浩见石磊没有走远,正在好奇的回头,便高声唤了一句。

继而转身,从穆春、江流二人说道:“刚才的事,就按说好的办吧!老四那有些事,我先回城一趟。”

陆浩的表现很平静,几乎看不出丝毫的异样,穆春、江流二人也看不到陆浩背在身后紧握的拳头,遂也没有多想,拱手离去了。

等二人走远,陆浩这才身子一松,几乎快要瘫倒落地。正巧反身回来的石磊见了,快跑两步扶住了他。

“二哥,出什么事了?”石磊年纪虽小,脑袋却很灵光,看到陆浩这样,心中立刻大感不秒。

“什么也别问!先回城再说!”经过最初的惊惧,陆浩也渐渐恢复了些镇定,赶忙催促石磊回城。

“好!”

马车再次启程,往城中赶去。

城池的中心位置,有一座院子。没有特意建造的如何高大宏伟,只是一间寻常的院子,但面积却要比少年们以往的住处大的多。

后院的种种建筑还未破土,只是圈出了一块地,如今也只建成了前院的几间主屋。

直到赶回客厅坐稳,喝了几杯茶水压惊后,陆浩这才神色凝重的对石磊说道:“老四传来话,说是……说是大哥不见了!”

“啥?四哥说啥?不见了?大哥……不见了?”石磊没能从二哥的话中弄明白具体的意思。

“大哥……失踪了!在武夷山的一处悬崖下!”陆浩缓了缓,具体说道。

“什么?大哥死了?”石磊大惊,神色骇然,继而又眼泪直流,哭出声来:“不要啊!我不要大哥死啊!大哥怎么会死了呢?”

“瞎嚷嚷啥!谁说大哥死了?”陆浩本就心烦意燥,听到石磊号丧般的哭喊,遂大气道。

石磊止住了哭声,却依旧哽咽道:“你不是说大哥掉下悬崖不见了吗?”

“吵什么吵,我只是说大哥失踪了!”陆浩心烦,正要解释,却见郑泰得了陆浩的传信后,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二哥,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把我叫来。”

待郑泰进屋后,便瞧见一旁的石磊似在哭泣,便笑着说道:“二哥,小石头还小,平时玩玩也就没什么,你也不用太当真……”

“你别管他!”陆浩眉头紧锁,将那快他被揉成团的信件取出,递给郑泰,说道:“你先看看这个吧!”

郑泰疑惑,平时的情报可不会被揉成这般模样,待看清信笺上那血红的五星时,这才脸色大变。

“这……这……这怎么可能?”

周康发来的信,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大哥失踪了?”郑泰同样花了好久,这才平复心情,颤声问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陆浩重新坐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这种时候,方寸大乱只会让事态越发的不可收拾。少年们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后,早已不是昔日的乞儿了。

“按照老四传来的消息看,大哥应该是在那悬崖中间位置失去踪迹的。”

周康传来的信息很详细,详细到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

“中间?悬崖中间也不见能藏人的地方啊!”郑泰惊讶过后,也埋头仔细将信件再看了一遍。

“不错,信上说,悬崖下面没有丝毫人兽的踪迹。郝鑫下去找了多遍,把整个谷底都翻遍了,山谷是封闭的,大哥若是还在山谷内,不可能不露面。山谷里面倒也藏着几只猿猴,只是身型都不大,不可能让大哥毫无反抗的失去踪迹。翻过一座山头倒是有一窝老虎,但山谷内没有出现任何老虎活动过的痕迹,更别说血迹了。”

陆浩已经将信件看了多遍,与当初的沈元一样,对于许辰的消失,同样困惑不已。

“郝鑫的本事不用提,老四也亲自下到山谷看过,情况和之前查探到的相同,没有找到新的线索。”

郑泰一边听着一边飞快的看着信件,忽而指着信笺上的某处问道:“这条蜈蚣是怎么回事?十丈长的蜈蚣?怎么可能?”

“沈元说,当日大哥消失之前就是在与这条蜈蚣相斗,后来不知怎么的被蜈蚣割断了绳索,之后大哥便落崖不知所踪。”

“那个洞穴进去查过没有?”

“查了,老四到后,用火.药把洞穴炸开,进到洞里看过,洞穴很深,那条蜈蚣也被炸死了,不过洞里面也没找到任何的踪迹。”

郑泰仔细地看完信后,脸上的困惑不减反增:“那这么说,大哥竟是凭空消失了?”

“不仅大哥,还有那个一同坠崖的杨询!”

……

“可是,大哥能去哪呢?”

不仅郑泰想问,所有的少年都想知道,大哥怎么就会凭空消失了呢?

陆浩同样疑惑,然而不管是出于稳定人心的考虑,还是心中的本能,他都不愿相信大哥会出事。

“没有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

……

“来人,去山里把柴老和鲁智请来!”陆浩沉默了一阵子忽而冲着屋外喊道。

“二哥,你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没有许辰的世界(四)

信任是一样很微妙的东西,建立信任的过程便好似将一把刀交到了陌生人手上,转身之后,那人是用刀帮你守卫身后,还是转头刺你一刀,就得看那人当时的心情了。

若是心情好,帮你守卫了一次,便可以说信任建立起来了。然而很多时候,这样的信任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锤子买卖,受双方实力的变化,将会产生许多莫测的结局。

听到陆浩的话,郑泰知道,他是想试一试,看看柴老和鲁智二人,如今是否还能够相信。

“好,我现在去把战船开出海湾!”

陆浩淡淡的点头,郑泰随即便走了,石磊留在此处起不了什么作用,便也被陆浩打发着跟了过去。

传信的少年出门之后,陆浩便一个人在客厅内等候着,接下来的场面,他需要独自面对。

不到小半个时辰,柴老、鲁智二人便相继赶来。

自从在豫章东湖的小渔船上,接触到武林高手之后,曾经的一帮小乞丐,手下也有了不少身手高超的武林人士跟随。其中不少是当初扬州镇海帮的人手,后来神秘人来袭,许辰又再招募了一些,这些人如今都由柴老领着。至于鲁智,这些天来几乎都待在武器作坊里,研究一些许辰交代下来的新式武器。

有本事的人,总是骄傲的。以往有大哥在,陆浩从未担心过这帮人的忠诚,可如今,大哥却不在了……

柴老、鲁智二人进来的时候,客厅内的陆浩很平静,似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外面的院子里也只是如往常一样,站着几名少年,岛上几乎没有外人,谈不上站岗,只是为了便于听用。

没有什么刀斧手埋于堂外,更没有什么摔杯为号。以柴老、鲁智二人的武功,用这些只会弄巧成拙,陆浩自有他的底气。

“二公子,不知何事相召?”

“老四送了封信回来,你们也看看吧!”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打算隐瞒,陆浩直接开门见山道。

二人没有从陆浩平静的表现中看出什么来,然而五星红色的意思他们也是了解的。

身子没有颤抖,无论是高超的武功,或是与许辰间的亲疏远近,他都不会也不需要表现出这样的动作来。

只是问出来的话语,却是带着同样不解的困惑。

“大公子失踪了?这怎么可能?”

“不错,那悬崖不过百余丈,四公子也说那杨询是个筑了基的武人,百余丈的高度是不可能让他没有丝毫的抵御,一瞬间就失去意识的。何况绳索一断,小鑫子他们便立刻下去搜寻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不管是人还是猛兽,都不可能做到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宗师级的高手,对于自己以往那个境界的能力显然有着更加清楚的认识。正因清楚,所以显然更加无法理解,人,怎么就能无疑无踪的消失了呢?

“也许……并不是消失了!只是我们找不到了!”鲁智想了片刻,忽而想到了一种可能。

“什么意思?”

“大公子应是去了一处旁人去不了的所在,这么去想的话,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你是说修真者的地盘?”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鲁智原本就对神秘人有着不浅的了解,前不久又亲手杀了许多,对这些原本神出鬼没的家伙,已经没有多少畏惧。随着认识的加深,神秘人也变得不再神秘。

“神秘人既然能够出现在外界,那为何外界的人就不能去到他们的地盘?大公子如今神秘的消失,又不漏一丝痕迹,除了神秘人外,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可若是这样,大公子岂不是很危险?”柴老渐渐也认同了鲁智的看法,只是却更加担忧:“他们可是一直在找大公子啊!”

“大公子是自己无意间进去的,不是被人抓进去的,只要不被识破身份,以大公子的本事,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鲁智和柴老,二人自看完信件之后便旁若无人的讨论着,一旁的陆浩也没有多嘴,反倒饶有兴致的看着。

“二公子,不知接下来,您准备……?”

讨论出个大概后,柴老、鲁智二人便抬头看向陆浩,如是问道。

陆浩却没有回答,而是笑问道:“二位呢?”

二人一愣,继而相视一眼,随后柴老看向陆浩,笑道:“以前,卢家的大公子卢宗泰他曾说我很有耐心……”

“哦?”陆浩看着他。

“所以,我很谨慎!”柴老坦然与陆浩对视,说道:“在没有亲眼看见大公子尸首之前,我是绝不会相信大公子遇难的!因为……我不敢!”

柴老说的很实在,脸上也没有半分羞愧的样子,十分的自然。

陆浩一愣,继而笑了:“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来人,去码头!让郑泰把船准备好,我要回大陆一趟!”

待外头的少年跑去传令后,陆浩又看向柴老、鲁智二人,问道:“不知两位有何打算?”

“自然是与二公子一道去了!”鲁智想也没想的答道:“我觉得,若是大公子回来了,只怕会很希望我们就在身旁……”

福州城,如今为叛军所占。

叛军拿下武夷山以东的三州之地后,将中枢设在泉州城,然福州也是大埠,更是担着叛军领地北面的门户,福州城内自然也驻扎着重兵。

前些日子,叛军水师第一次“北伐”,取得的战果空前,纵横数千里,挡着皆靡,更是带回来无数的金银财宝,靠着这些银钱,叛军各部大肆扩充军备,军力空前高涨。

原本驻扎在福州的叛军军队不过五千余人,还大半是老弱残兵,可如今却不一样了。靠着泉州方面下拨的大笔军费,福州的驻军也随即扩充了数倍,达到了三万人,还不包括水军在内。

如今福州城内到处充斥着叛军军卒的身影……

“哈哈哈哈,没想到老子还有当将军的一天!”大街上,一名满脸匪气的独眼大汉正冲着身后的大批小弟吆喝道:“弟兄们,好好跟着老子干,到时候杨老大得了天下,咱兄弟也能封个世袭罔替的公侯当当!”

“大哥说的对!要不是大哥见机的快,早早跑来投靠,这将军的位子,没准就要被那许大马棒给捞了去!”

“滚犊子!那许大棒槌能跟三爷比吗?那就是头猪!不,说他是猪,猪都要羞的跳海!”

“哈哈,不错!不错!那姓许的哪能跟三爷比?就他,给三爷提鞋都不配!”

“哈哈!”那独眼大汉被手下们奉承了一番,笑的嘴都合不拢,偏生又要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来:“都别说了,以后咱们和他姓许的也算在一个锅里舀食吃,莫要伤了和气。”

“三爷,咱们这要是和猪吃一口锅,那咱成啥了啊?”

“就是!那大棒槌也配跟三爷称兄道弟?”

独眼大汉的身后,手下们还在闹着,却不料对面正走来一伙神色不善的人。

“你他娘的说是谁猪呢?”当先的一名壮汉阴沉着脸,没有发话,他身后一人却叫嚷开了。

“谁应下了说的就是谁!”独眼大汉这边的手下可没被吓到,依旧抢白道。

“你!敢骂我们老大,找死!”那人当即拔出钢刀,就要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大街上,原本就不多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早就远远的躲开了,就连大街两边店铺内的伙计和掌柜,这一刻也蜷缩着躲到了角落里。

叛军东出武夷山,行动本就隐秘,一路上又是摧枯拉朽般的破城拔地,拿下福州城的时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城内原有的百姓自然一个也没能逃掉。

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染血的福州城最终还是被叛军恢复了秩序。只是叛军内,只有一个李易,驻守福州的乃是个武将,打打杀杀的事倒还懂些,要他安定地方,恢复民生,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自被叛军占领的这些日子来,随着叛军招募的士兵越来越多,街面上早已混乱不堪,民生也越发的凋零。

如今福州的百姓,除了隔一阵子出门进行必要的采购外,平时都是大门紧锁,从不出门。

然而冷清的街面却没能影响叛军这些新募之兵的兴致,比起以前呆的荒山、荒岛来说,即使冷清的福州城也是难得的热闹所在。而青楼酒肆这样的所在,也不会计较上门的客人是谁。

如今街面上的两伙人便是新招募进福州叛军的两支队伍,看样子之前还是认识的,且貌似之前的关系算不上友好。

剑拔弩张的情形下,街边的一家酒肆二楼,却传来一声轻笑:“噗嗤!”

“统领,你说这家伙也真够逗的!人还没说啥呢,自己倒屁颠屁颠的跳出来了,我是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却见酒肆的二楼,一名看上去不到三十的青年人正冲着身旁一名身材发胖的汉子笑道。

“韩涛,你喝多了!”何云冲着韩涛叹息道。

“统领,我没喝多!这两杯猫尿也能醉倒我韩涛?”说着,韩涛竟站起身来,大声嚷道:“老子没醉!老子这是被气的!统领,你说说,咱们现在过得这叫什么日子?兄弟们好不容易等到起事了,却被猪狗般的养在这里……我不服!……我不服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没有许辰的世界(五)

“哪个混蛋敢笑老子?给老子出来,看老子不砍死你!”

楼下的那名汉子听到有人在笑他,顿时大怒,四处寻找着笑他的人,嘴里还不忘大声叫骂着。

楼上的韩涛,心中本就有气,一听这汉子的骂声,更是怒上心头,顺手就抄起案几上的酒壶,奋力朝街上那汉子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韩涛身上有功夫,准头很足,力道也不小,砸在那汉子头上,汉子顿时头破血流。

“谁?”

“哪个不要命的敢伤我兄弟?”

那许大马棒见汉子鲜血直流,顿时大怒。自家兄弟再蠢,那也该由自己来教训,哪里容得到外人出手!

“呦呵,还真有不长眼的?”

韩涛走到二楼的窗户前,挟着醉意,睥睨道。

“小子!给爷爷我下来!敢对我兄弟出手,留下双手双脚,爷爷我就饶你不死!”

“啧啧啧啧,真没见过这么当老大的!事情都让你小弟决定完了,那要你这个当老大的干啥?”

韩涛趴在窗户上,饶有兴致的调侃道。

许大马棒也不受气,走上前来,抬头冲着韩涛说道:“这位兄弟是哪条道上的?伤了我兄弟,不给个说法可不行!”

“哟?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倒也有点当老大的样子嘛!”韩涛才懒得接他的话,依旧玩世不恭般的调侃道。

许大马棒脸上已布满了阴云,楼上这个年轻人一而再的羞辱自己,他今日若是不能把面子找回来,今后这福州城里哪还有他说话的份?

眼见这边矛盾骤起,一旁的独眼汉子却暗自让一干手下退后了几步。

不像那来得晚的许大马棒,独眼汉子可是认识韩涛的,也知道对方是谁的人。何云那可是这福州城里的副帅,坐第二把交椅的人,得罪了他,还能在这福州城里混吗?

和那许大马棒一样,独眼汉子本就是活跃在这福州附近海面上的海盗,桀骜不驯的主儿,一个福州城副帅的名头可吓不到他,更何况听说这个副帅还是被发配来福州城的。

只是,除了福州城副帅以外,独眼汉子还知道何云的另外一重身份。

当初何云他们出现在豫章附近,只不过由于杨询那段日子正好在豫章活动,这才让杨询调拨了过去。

一支强大的水师,可不好养活。自从杨询的父亲走后,杨询在教中的地位本就日渐下滑,能够得到的资助少得可怜,养活那四千多陆军已经捉襟见肘了,哪有闲钱装备水师?

而且一支战力卓绝的水师,光靠钱也是不行的,还需要充足的实战来历练。海盗,这份既能来钱又能作战的工作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何云他们在叛军起事之前,确切说应该是在去豫章被少年们重创之前,便是活跃在东南沿海的一伙巨盗!

长江口附近的海域是双屿岛群盗的地盘,而闽广一带的海域却是何云的地盘。

双屿岛上盗匪上万人,船只上千条,声势甚至要比叛军水师还要盛几分。只是由于船只上有着明显的缺陷,岛上的盗匪又是散漫的性子,更别提政治上的诉求,充其量也只是一窝海盗而已。

然而虽是海盗,在东南海面上的势力却是数一数二的,其他一些小的海盗团伙,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何云的船虽不多,人手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能够和双屿岛海盗分庭抗礼,靠的也是强大的实力。

这样的人自然不是独眼大汉这样的小海盗能够招惹的。

然而这个许大马棒乃是最近半年从北面海域南下捞食的,对于本就低调的何云压根就没有听说过。

如今见到自己这个对头正要傻乎乎的往铁板上踢,独眼汉子心里甭提有多乐了!又哪会好心去提醒他呢?

“哈!说法?”韩涛看见许大马棒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忽而乐了,笑道:“你小子想要个啥说法,说出来让大爷我听听,兴许大爷心情好了,就不跟你小子计较了!”

“啥?这小子没疯吧?敢这么和老大说话,喝酒喝傻了吧?”

许大马棒不认识韩涛,他身后的一帮小弟就更不认识了!反倒看到韩涛一脸的醉意,只当是一个吃醉了酒的毛头小子在发酒疯。

说话间便要冲上楼去,抓住这小子好好教训一顿,出出气。

却不想城头上此刻正好传来一通急促的鼓点声。

“敌袭!”说着何云便站起身来,说道:“行了!别玩了,快去城墙!”

说话间,一行人便快步从二楼走了下来。

何云出门,身边自不可能不带侍卫。眼见一大帮子精壮汉子凶神恶煞的从楼上冲下来,许大马棒这才惊觉踢到铁板了。

“副帅,大帅正在城头等候!”

一队披着制式铠甲的叛军士兵从城门处跑来,这回许大马棒认识,都是福州城大帅的亲卫,听他们喊出来的称呼,原来这人竟是福州的副帅,二当家的!

但,和独眼汉子想的一样,即便知道了何云的身份,许大马棒依旧没有显出足够的重视。

“嘿嘿,许大马棒啊许大马棒,这回你小子可死定了!何胖子这么护短的主儿你都敢惹,等死吧你!”

独眼汉子心里幸灾乐祸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跟着众人往城门走去。

福州城临海,站在东城门上便能瞧见蔚蓝的海面上此刻正停泊着一艘白色的帆船。

帆船造型很古怪,和如今通用的海船都不一样。

“是他们!他们来福州干嘛?”

刚上到城门楼上的何云,顿时大惊!

只是此刻那站在城墙边上,倚身远眺的汉子并没有瞧见何云脸上此时的惊容。

“哦,何兄弟来了!”说话的汉子便是叛军驻福州城的守将凌风。

何云此刻也回过神来,收敛神情,平淡的回道:“大帅,不知敌人是从何处来的?”

“哦?何兄弟难道也不知道吗?”凌风微微一惊,问道:“何兄弟纵横海疆十余年想必见过许多海盗,难道不曾见过这艘船吗?”

何云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摇了摇头,说道:“这艘船造型怪异,何某从未见过!”

“哦,没见过那便算了吧!”凌风也只是随口问问,本指望何云这个海上的大豪能够认识,如此对敌也算有所了解。不过,既然何云不知道,凌风也就没有深究。

倒是站在何云身后的韩涛,此刻早已惊的冷汗直流,刚喝下去的酒,早已醒了个透彻。

想当初在长江上,韩涛指挥的那艘船便是直面了少年们扭力弹簧弩炮的攻击,当时船上的惨状,韩涛一辈子也不敢忘记,至今大腿上还留着一块红褐色的疤痕,那是被高速飞来的石块削去的一整块肉!

愤怒早已不见,如今留给韩涛的也只剩了深深的恐惧。韩涛是水师将领,不像陆军,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或许凭着主将的一腔血勇,还有可能扭转战局。水军的战斗,几乎大半靠的是双方的船只,剩下的就要看天时,人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水师的战斗最纯粹,尤其是这个没有热.武器的年代,那真是只要比比谁的船性能好,就可以不用打的!

韩涛也有血性,可他不是蠢人,明知道打不赢的敌人,他可绝不会有拼命一试的想法。当初要不是几名亲兵舍命护住了他,恐怕他早在长江上被石头砸成了肉沫。

韩涛不知道何老大为何要撒谎,然而转念间他却想到了什么,随即偏过头去,阴渗渗地看向一旁的许大马棒。

“何兄弟,看敌人这架势,来者不善啊!”

凌风神色淡然的望着海面上停泊的一艘船,脸上却不见丝毫的在意,因为在闽江出海口上,几十艘战船正跃跃欲试。

一艘船,还不够他们分的呢!

“你是水师统领,你说这仗该怎么打?”

“敌人不过一艘船,派几艘船过去,围住了便可!”何云依旧云淡风轻。

“哦?那何兄弟以为该派谁去呢?”凌风问道,他其实有些纠结,敌人只来了一条船,功劳就这么点儿,派谁去也不够分的啊!所以,他便将这难题抛给了何云。

何云却恍若未觉一般,依旧平淡道:“我看也不用去麻烦别人了,这里不正好有两位将军在嘛!”

何云随意的撇了撇头,凌风便瞧见了身后的许大马棒和独眼汉子。

独眼汉子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

“不好!这何胖子阎王一般的人,刚才又受了气,怎么看也不像白送功劳的样子,该不会……”

还没想完,独眼汉子便闪身一步,避开了凌风的视线,浑然不顾凌风那不喜的目光以及旁人鄙视的眼神,低着头,避在一旁。

凌风见了,只好将目光放到了许大马棒的身上。

许大马棒不知道独眼汉子为何要躲闪,不过他本就投靠的晚,正需要这些出风头的事来增强下自己在叛军内的份量。

“大帅,就让俺老许去吧!俺保证,一刻钟后的海面上,将看不到那艘船的影子!”

许大马棒意气风发,正准备大展神威,让福州的叛军好好看看他的实力。

“好!那就有劳许将军了!”凌风笑道。

“哈哈,大帅稍后,老许去去就来!”

说完,许大马棒便抬头挺胸的走下城墙,路过独眼汉子的时候,还重重的嗤笑了一声。

独眼汉子却也不恼,反倒笑眯眯的给他送行,毕竟待会儿,估计就没机会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没有许辰的世界(六)

话说人一无聊的时候就总想找些事做,喝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酒入愁肠愁更愁,远不如寻些乐子来的快活。一般这种时候若是能遇到几个不开眼的,戏耍一番,自是难得的乐趣。

韩涛今日心情不太好,不过说起来,自打他们这帮兄弟被李易打发来福州后,韩涛的心情就没好过。

酗酒是寻常事,只是可能不是主角的缘故,这么些天来,也没有遇到一个不长眼的家伙。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了,自然要好好戏耍一番,凑巧的是竟连耍猴之人也一道出现了,都用不着麻烦自己,只管呆在一旁,做个安静的观众便可。

许大马棒下了城楼,来到东门外的码头上,寻了自家的海盗船,吆喝两声后,一大两小,三艘海船便驶出码头。

许大马棒的旗舰和叛军水师的主力战船是同一型号的,长约二十丈,是目前市面上最先进的一种海船,身后的两艘则要小上一号,但也十丈有余。

而海面的那艘敌船看上去十四五丈的样子,三打一,许大马棒不觉得这一次的战斗会有什么悬念。

此刻出现在福州城外海面上的白色帆船自然便是从琉球出发的陆浩一行人。

琉球北段和福州城几乎就在同一纬度,相距不过数百里,以帆船的速度,小半日的功夫便赶到了。

周康如今所在的葫芦谷,恰好处于闽江上游,陆浩若是走陆路,便需北入长江,自饶州进入武夷山,走许辰走过的路。这一路耗时太久,陆浩想也没想便放弃了,反之若是从闽江溯游而上,以帆船的速度只需最多只需三两日便可到达。

至于需要穿过叛军占领区,陆浩并不在意,就如同叛军水师能够轻易袭扰东南沿海一般,船只性能上有着压倒性优势,进入闽江不说如入无人之境,至少也是轻而易举的。

如今少年们能够动用的战船很少,这一次出来郑泰也只带了一艘小型战船。

自打江流对飞剪式帆船进行改造后,如今少年们的战船便只剩了三个型号,最小型的就是这回开出来的这种,长约十五丈,只是原本许辰设计的飞剪式帆船的一半,然而宽度却没有削减多少,两侧特意加厚,便于安装远程武器。

如今按照陆浩的要求,江流正在集全厂之力建造的中型战船,长度与许辰设计的相同,足有三十丈,宽度更是增加了一倍。

至于还停留在图纸上,近期没有丝毫施工计划的大型战船,长度更是到了足足五十丈,江流曾经预计,这种大型战船实则已经到了这个年代战船水平的极限。毕竟这一型号的远航战船,可不仅仅只是个头的增加,想要保留设计上的优良性能,从原料到施工,各个环节都有着数之不尽的技术问题需要解决。为此,这一型号的战船目前还处于技术的完善阶段,想要具体施工,还需费上些时日。

这种小型战船也是唯一可以在江河湖泊里面依旧保留飞剪式帆船原有速度和战力的战船,乃是江流应许辰的要求特意设计、制造的。

当初,许辰等人能在长江上躲开云天河等人的追击,便是依靠这种战船的超高速度。

只是对于这些,兴冲冲跑来立威的许大马棒可没有任何的了解。

“呔!哪来的小子,竟敢跑到福州城撒野,快快弃船投降,兴许老子一高兴,便饶了你们的小命!”

许大马棒的旗舰上,那名嗓门最大的手下依旧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船行到近处,许大马棒一伙人也看清了敌船的人,竟是一帮毛头小子!

这下,原本就不在意的心里便有了许多轻视。

“快打啊!快打啊!快啊!”

福州城的城头上,韩涛竟不由自主的凑到城墙边来,两眼瞪的浑圆,满是期待的瞧着不远处的海面,嘴里忍不住碎碎念道。

“韩涛兄弟不用着急,料想许将军他们很快便能克敌归来!”一旁的凌风听了,微笑说道。

韩涛一听竟也破天荒的在凌风面前笑了起来:“大帅说的不错,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看着韩涛的笑,凌风多少有些诧异,只是片刻后心中却是大感欣慰,只道自己这些时日来的拉拢起了效果。便不去在意就在身旁的何云,当着他的面挖墙脚道:“韩涛兄弟说的不错!凌某是个陆上的汉子,不通水事,以后这福州水师还得仰仗韩兄弟才是!”

韩涛依旧笑嘻嘻,两眼却一直盯着海面,心里却焦急道:“怎么还不开始啊!你们倒是快扔石头啊!”

仿佛是听到了韩涛心中的呐喊,海面上,白色的帆船立时打横过来。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韩涛兴奋的两眼放光:“来了!”

紧接着,白色帆船在除了何云等人外所有人的惊诧中缓缓落下了侧舷的木板,一个个黑洞洞的射孔露出,一架架弩炮随即被水手们推了出来。

那无比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韩涛面前,蝗虫般的小黑点遮天蔽日,许大马棒等人的反应也没有出乎韩涛的预料,傻呆呆的站在甲板上,没有半点反应。

“快……闪……”

许大马棒好歹是做老大的,定力至少高出那么一点点,在最后的关头,总算还是喊出了一嗓子,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漫天的黑点所笼罩。

这些黑点不光速度快,还会发声!轰隆隆的响声一声接着一声,周围的海面炸起的浪花足有三丈多高,许大马棒的三艘船,只片刻就被撕成了碎片,随即又是火光,烈焰灼烧了一阵,三艘船的残骸便被海浪卷走,再片刻后,海面上也就只剩了些破碎的木板夹杂些红色的肉块……

很快!真的很快!的确很快!

甚至比韩涛预想的还要快,片刻后,震惊中的韩涛才反应过来:“那黑色的东西不是石头!”

韩涛惊愕的看了何云一眼,同样惊讶的何云也顾不得在凌风面前掩饰与之对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韩涛自然不可能给他答案,然而看到他二人如此模样,顿感受了欺骗的凌风大怒道:“何云,你真的不认识这艘船吗?”

何云转过身来,幽幽的看向他,非常认真的说道:“现在认识了!”

“你!”

凌风正想发作,不顾时间地点也准备和他吵上一吵,只是当他的眼角稍稍向后一瞥时,竟发现满眼都是空白,他的身后竟空无一人!

这个发现让凌风顿时大惊失色!

等到回过头来细看时,这才发现身后的人原来并没有消失,只是齐齐跪了下去!

“海……海龙王!龙王……龙王爷爷饶命啊!”

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们总是善于从自己已有的认识里找出一个看上去相对合理的解释。说他们愚昧、迷信,总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人总要活下去对吧?要是心里老是藏着对未知的恐惧,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凌风身后,这些新招募来的海盗都是难得的现实主义者,对于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从来不会多花心思,随手就丢给神仙,多省事!多自在!

“混蛋!都给老子滚起来,哪来的龙王!那分明就是敌人用的武器!”

虽然凌风也不知道敌人是怎么做到那天罚一般的场面的,心中对于这么个解释也是惴惴不安,只是作为领导,这种时候总要说些场面话才好。

否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大……大帅,怎……怎么可能!那压根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要不是龙王突然发威,那……那岂不是说来的人……就……就是龙王爷!”

那人颤抖的身子说着,说到了后来,声音已经被自己的话吓得严重变形。

这家伙虽然被吓破了胆,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提醒了凌风。要是今天不把这事推到神仙身上,那么他们以后再碰到这艘船,岂不是连对战的勇气都没了?

于是,凌风选择了沉默。任凭这帮人在那大肆遐想这艘船和龙王爷之间的关系。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竟然与神仙产生了关系的陆浩等人,在清理掉挡在前头的障碍后,便径直朝闽江入海口驶去。

“他们……他们想干嘛!”

眼见敌船越来越近,凌风大惊失色。刚想让人再去阻截,只是看了看身后依旧跪在地上祈祷的众人后,这才颓然垂下了头。

福州城就建在闽江入海口上,城墙上的人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艘白色帆船幽灵般的飘进了闽江,却无一人胆敢说话。在没有弄明白这艘船和龙王爷之间的关系前,这些迷信的海盗们是绝不敢上前拦截的。

畅通无阻的进了闽江,就连郑泰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陆浩特意吩咐将石头换成手.雷的时候,郑泰还觉得二哥有些小题大做,可见到眼前的效果,也忍不住大赞道:“二哥,这招果然好使啊!”

陆浩却只是笑笑。

倒是站在他们身后的柴老、鲁智二人别有深意的看了陆浩一眼。

以前许辰在的时候,陆浩的光芒都被遮掩住了,此时方在众人眼前展现出来。

“二哥,咱们现在就把手.雷用出来,以后叛军水师有了防备咋办?”郑泰问道。

“不会的!”陆浩依旧淡然,回道:“他们不会把今天的事传出去的!”

“啊?”郑泰面露疑惑。

“因为,他们不敢!”陆浩笑笑。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没有许辰的世界(终)

陆浩的预料没有错,福州守将凌风并没有将他们出现的事上报,准确的说,凌风并没有将陆浩这艘船定义为敌人。

当陆浩沿着闽江一路向西时,沿途各地的叛军同样对这艘乱入的船只感到好奇。然而福州附近的水师部队全部集结在福州城下,即便各地叛军对这艘船有所怀疑,没有水师的他们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光靠各地的几艘渔船可追不上风驰电掣般的白色帆船。

当各地叛军正准备派人前往福州报讯的时候,凌风从福州城下发的一道通告却传了下来。

果然,和各地叛军预料的一样,这艘船并不是敌人。也是,闽江只有一个出海口,这艘船既然能出现在腹心之地,那么肯定是经过福州方面同意的。否则仅靠一艘敌船又怎么可能突破福州那几十艘战船的封锁呢?要知道,我们的水师可是刚刚“北伐”完毕,凯旋而归的!

叛军水师对北面的胜利,无疑大大增强了叛军们的信心,也减少了凌风说服各地的难度。

既然不是敌船,那肯定就是自己人了!

既然是自己人,那出现在闽江上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凌风没有隐瞒,可事实上所有的叛军又都忽略了这艘船的存在。凌风并不知道他这一次的选择将会在不久的将来给叛军带来怎样的打击,总之就如今而言,他成功抹除了许大马棒战败一事,甚至就连许大马棒一伙人的告身也被凌风直接烧毁,就当这伙人压根就没在福州出现过一般。

陆浩他们一路向西,经南平转道向北,过建瓯、建阳、将口、兴田,几乎溯流至闽江北部的源头。

闽江上游河道狭窄、河床低浅,帆船已经无法通行,陆浩等人便换了小型号的龟船继续北上,至于郑泰却要原路返回琉球。

“琉球的事就交给你了!”临行之前,陆浩正做着最后的交代:“如今岛上正在忙着搞建设,大伙儿想必也没心思考虑其他的事。可这回大哥还不知何时能够回来,老三那里我也传信去了,让他安心留在长安,暂时不用回来,我和老四忙着这边,肯定也难回去。时间久了岛上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到时候你要斟酌着办,以安抚为主,但若是有刺头跳出来闹事,也别心软,直接处理了就是。”

“只要我们大军还在外头,琉球的人心就乱不了!”

“二哥,我明白!”郑泰点点头,以往郑泰只顾航海,如今却也要总揽一面。

“去吧!”

“二哥,那我走了!”

说完,二人便分道而驰。

离了郑泰,陆浩、柴老、鲁智同着一队少年乘着小型号的龟船继续向北。

陆浩刚入闽江就在船上把传信的信鸽放出,得到消息后,周康随即派出人手在九龙窠附近的闽江源头等候陆浩的到来。

船尽水源,周康派来的人已在河边。

“如今情况怎样?”陆浩一上岸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依旧没有找到大哥的踪迹!”前来迎接的少年摇头道。

“葫芦谷呢?如今战事如何?”陆浩再问。

“葫芦谷倒是一切安好,叛军主将杨询也和大哥一道消失,后来副将张克江也没再露过面,听沈元说好像是被杨询的手下干掉了。”

“如今,我们都在忙着找人,倒没人愿意打仗了!”少年苦笑一声。

“不行!”陆浩一听却立马摇头道:“不打仗也不行!无论叛军还是我们,留在葫芦谷的人手都不少,人多嘴杂,难免将葫芦谷的异状传出去。”

“到时不管是王忠嗣还是李易,都会找上门来!听老三传回来的消息,咱们这些人应该都被编入了官军水师。虽说如今吴奇那边还在等战船下水,但人员训练只怕已经开始,说不定调令已经送到了王忠嗣大营。”

“可大哥失踪的事我们是万万不能传开的!也只有把葫芦谷的战事挑起来,战事繁忙,王忠嗣才不会临阵换将。”

“可是……这仗也不是我们想打就能打的啊!”少年人疑惑道。

“这也没什么难的!叛军主将杨询既然和大哥一同失踪了,想必他的手下也在担心泉州李易的反应,所以才会暗中将张克江这个监军除掉。那么在这一点上,他们和我们是有着合作可能的!”

“让老四派个人去接触一下就行,也不用真打,演演戏就行!葫芦谷里面既然大半都是杨询的人,张克江一死,他的党羽肯定也被杨询的人控制起来了,这么一来,叛军方面就不用担心消息会传出去。而我们这里大部分都是新兵,辅兵更是没见过世面的农家汉子,真打还是假打,他们是分辨不出来的!”

“即便被人看出了端倪,我们的人也不会乱说,毕竟他们的家眷还在琉球。”

“好的,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四哥!”少年说着便派了一人,让他回葫芦谷的大营将陆浩的意思传达过去。

陆浩等人随着那少年沿着闽江源头,走了一段山路,继而向西拐入一条刚刚被开凿出来的小路,这条小路直通九龙窠的那处悬崖,也就是许辰失踪的地方。

山路难行,走了大半天的功夫,陆浩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那处悬崖。

十几天过去,这处悬崖如今早已被少年们改造成了一处简陋的营地,几座竹制吊脚楼被高高的栅栏围在中央,和葫芦谷大营一样的高杆灯笼也被周康派人运了过来,晚上只需点亮,营地便如白昼一般,寻常猛兽轻易不敢靠近。

陆浩到的时候,营地里正在准备晚饭。一到门口,陆浩便朗声笑道:“不错!看来我来的还真是时候!”

“二哥!”营地内的沈元抬起头来,他是知道陆浩会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沈元这些天来从未离开此处半步,这处营地也是他督造的。

望着神情明显憔悴了许多的沈元,陆浩温言道:“辛苦你了!”

“不!”沈元惭愧的低下头去,低沉道:“是我把大哥丢了……”

“哈哈!”陆浩忽而笑了起来,说道:“大哥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没那个本事能把他弄丢了!”

陆浩的话明显让沈元心里好过了许多,这些天来,身为许辰亲卫队长的他,心里一直感到十分愧疚。

“想当初咱们不过都是豫章城济病坊里的小乞丐,什么也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是自从大哥一来,我们就什么都有了!大哥的本事多着呢!不管去了哪,都不会有事的!我们只需在此处安心等着便是!”

陆浩没有过分的安慰,只是述说着实情,听完之后的沈元,想起大哥的本事来,心头的阴云忽而消散了许多。

“好了!赶了一天的路,饭都没吃呢!这回来得匆忙,不过也带了些补给过来,有你最爱吃的海鲜,都是大海里面抓来的,跟湖泊里的不是一个味!”

“快去拿!让大家伙儿都尝尝!”陆浩笑着指点沈元道。

解开了心结的沈元,忽而也有了食欲,兴冲冲的跑到后面找海鲜去了。

“二公子这法子真高明!”见沈元走远,柴老忽而赞道:“原本我还觉得二公子费力带这些东西来多此一举,想不到竟是稳定军心用的!”

“不错!能吃能睡了,自然就不会再瞎想,军心稳了,局面就乱不了!”鲁智也随之赞叹道。

“呵呵!”陆浩笑了,老实说道:“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真的觉得海鲜好吃。”

“哦?看来二公子对大公子也是信心十足嘛!”柴老笑问道。

“当然!”陆浩毫不犹豫的点头。

果然,当陆浩等人带着补给到达营地后,吃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后,营地内的众人无疑轻松了许多。那两名向导也不再变着法的想逃跑了,黑脸少年留下来的两名杨询的亲卫,情绪也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酒足饭饱后,陆浩等人回到吊脚楼内,随即便问沈元:“最近这几天有什么新的发现没?”

沈元摇头,道:“小鑫子每天都要下去一趟,地皮都快翻遍了,还是没发现一点踪迹。”

陆浩不出意外的点头,说道:“鲁老说,大哥和杨询很有可能去了修真者的地盘,也就是说,这处山崖很有可能是修真者一处洞府的入口!”

“大哥能进去肯定有大哥自己的原因,我们进不去也用不着心急,安心等着就是!”

“什么?”对于鲁智他们给出的猜测,沈元一帮人自然惊讶不已,不过随即想想,还真有很大的可能,因为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大哥无缘无故失去踪影的事。

“可那帮修真者不是正在找大哥吗?大哥如今去了,会不会有危险?”沈元随即又担心道。

“放心吧!只要给大哥机会,不管是在什么环境下,总能平安脱身的!”

陆浩的话听上去很没道理,然而在少年们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事。

……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兄弟们对自己的信任,不过从时间上来看倒有些对不上,然而信任毕竟是早已养成的,这种说法,倒也过得去。

总之,不知昏迷了多久的许辰终于清醒了过来,才一醒来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咦?这人醒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饵料(上)

许辰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的事,否则为何每当来到一个陌生的地域时,都是以失去意识作为开始?

虽然,他经常做……

然而,更为悲惨的是,这一回的坏运气并不仅限于失去意识这么简单。迷迷糊糊间,许辰的耳边再次传来几道声音。

“老大,这个男的醒过来了!”

“醒了?那个妞呢?”

“没!这妞的呼吸越来越弱了,恐怕撑不过去了。”

“妞?还有女人?”

许辰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口里的妞应该与自己有些关系,至少他们如今应该处于相同的状态下。只是,刚刚醒来的许辰浑身疼痛不已,竟连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无。

努力将双眼睁开,却见自己如今正躺在一处乱石堆中,怪不得背上传来阵阵酸痛。

视线稍稍前移,却见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一名面目狰狞的壮汉,此刻手中正在把玩着一把青绿色的小剑,许辰看得清楚,那正是自己身上带来的一把。

“算了!醒便醒了吧!反正待会儿也要昏过去的。”面目粗狂的壮汉浑不在意的说道。

“嘿嘿,老大说的是,算这小子倒霉,竟然没死,待会儿还要活着遭一道罪!”大石的右下方,一名身材精瘦,面色蜡黄的男子神秘兮兮的怪笑道。

“老大,你说这小子什么来路?无缘无故的竟然昏倒在天狼谷的外围,身上还带着这么多符篆、丹药。”精瘦男子的身旁,另有一名四肢粗短的汉子,翁声问道。

这汉子才刚问完,旁边一块大石的后面便站起一人来,接过话头道:“何止啊!那几把飞剑可都是上品灵器,筑基后期的前辈都买不起的宝贝,这小子身上竟然有好几把!”

“老大,你说这小子该不会是那几个大宗门门下的弟子吧?”四肢粗短的汉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要真是大宗门的弟子,估摸着也得是核心精锐弟子才能配发这种上品灵器。”石头后面的那人提上裤子走到前面,掂了掂手掌上正在散发微光的一把红色小剑,如是说道。

“靠!肥猪,你丫的拉稀不会走远点啊!臭死老子了!”身材精瘦的男子连忙捂住口鼻,跳开几步,冲着刚才那人叫骂道。

刚从大石头后面走上前来的那人是个腰上缠了几圈肉的胖子,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瞪了那瘦子一眼,骂道:“这里是天狼谷,走远了老子还有命回来吗?”

“够了!”见那瘦子还想开口,坐在大石头上的粗狂汉子随即制止道。

“老二,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这里是天狼谷,哪年不得死上几个人?就算这小子真是大宗门里的核心弟子,既然落到咱们手上了,岂有放走的道理?何况,就算咱们把他放了,可看那妞的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你觉得这小子会不把这笔账算在咱们头上?这些个宗门俊秀是个什么德行你也清楚,为了不值钱的破面子都要杀人的主儿,又怎么可能放过咱们?”

“还不如趁这小子受伤,用不了灵气的时候将这家伙处理掉,到时候大不了咱们兄弟几个去别处躲上一阵子就是。”

那四肢粗短的汉子眼见老大这么说,心里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老大这是心中动了贪念。其实又何尝只这粗狂大汉心生贪念,就是他们三个如今也是人手一把上品飞剑,那些以往见都没见过的符篆,这次更是一次性得了一打。更别提那些能够救命的宝贵丹药了,对他们这些刀尖上添血的人来说,更是性命一般的宝物!

在此等大利面前,危险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的人!何曾怕过危险?

“那个……其实这些东西,我可以送给各位的……”

许辰是何等人物?这帮家伙的话只听了几句,许辰便立刻明白了如今的处境,于是便试着交谈道。

许辰一说话,场间四人便安静了下来。倒不是许辰的话有多么的震撼、多么的惊人,只是一个被人习惯当成死人的存在,突然间开口,多少会让人有些突兀。

“真的!”许辰努力将头抬起,看着场间四人,非常诚恳,带着一脸萌意的说道:“那些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各位大哥要是喜欢,尽管拿去,不用管我的!”

许辰可以保证,这句话,是他最近两年里,说的最真诚也是最真实的一句话。

然而,显然对面的四人却不怎么看。

“呵!你小子把哥几个当成白痴吗?这么好的东西都说没啥用,难道你身上还有更好的吗?”那瘦子嫌那边臭,索性跑到许辰身边,将其全身上下再摸了一遍。

所以说,价值观不同,真的很难交流!自己好不容易说了回真话,竟还被人骂,这还有没有天理啊?骂也就算了,跑我身上来乱摸,这算怎么回事啊?

许辰看的清清楚楚,自己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搜刮了个干净,奇怪的是,那些符篆、丹药、法宝等物全被他们抢了去,而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红色内衫却依旧还在自己身上穿着。

“难道是这帮家伙不识货?”许辰心里如是想道。

其实,还真让许辰猜着了。眼前这四个家伙不过是修真界最底层的存在,像是飞剑、符篆、丹药等物那都是修真界里面烂大街的东西。当然,品质好的依旧价格不菲,也不是这四人能够染指的,然而毕竟是满大街都能看到的东西,对于这些东西长啥样,四人清清楚楚,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可许辰身上的红色内衫却是金丹期老祖为自家儿子亲手炼制的防御性法宝。防御性法宝在整个修真界本就稀缺,更别提许辰身上这件乃是乌图为乌炎特制的,是能够契合乌炎功法的特殊性防御法宝。

原本这四人在从许辰身上搜到大量丹药、法宝后,也曾打过许辰身上衣物的主意,只是许辰的外套还当不得他们轻轻一撕,看着那变得破破烂烂的衣物,这四人尽管疑惑但也消了继续给许辰扒衣服的想法。

精廋男子在许辰身上摸索了一阵,一无所获,遂重重的对着许辰的胸膛击打了一下,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呜啊!”许辰虽然不怎么疼,但此刻又怎会傻到无动于衷?于是便大声哀嚎起来:“痛……痛……”

“瞎叫唤啥,过会儿就送你去见阎王了,留点力气路上使吧!”那瘦子回过头来,恶狠狠的说道。

“好了,大家伙儿也休息够了,上路吧!”说着,那粗狂大汉便站起身来招呼道。

“老大,咱们这回都得了这么多好东西了,那蚁狼的巢穴就不用去了吧?”精瘦汉子建议道。

“滚!这才富裕不到一个时辰,你小子就要忘本是吧?”粗狂壮汉瞪着他骂道。

“嘿嘿!我这不是想着既然手里有些东西了,就休息个几天呗,毕竟那蚁狼巢穴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去处,这要万一出点事……”

就在瘦子身边的胖子听了这话,顿时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这回咱们找到了这么好的饵料,定然能够安全的引开那帮子畜生,偷到几颗蚁狼卵绝对没有问题。”

“老四,别吵了,快去把那两家伙带上,再不往前赶路,天就要黑了!”粗狂壮汉招呼道。

“是是!这就来……”精瘦男子在这伙人里面排行老幺,这些苦力活自然是由他来干的。

精瘦男子先走到许辰身边,将除许辰外的另一人抱起,抗在肩上,双手竟还在那人胸部狠狠的掐了几把,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

等到精瘦男子将那人的脸朝向许辰的时候,许辰这才看清那人的长相,竟然……竟然是杨紫菀!

“不会吧?这么狗血的事情都有……”许辰的内心,此刻便如有千万匹奔马跑过一般,双眼一瞬间呆滞。

这下,许辰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杨询会对自己那么的关切,甚至不惜和自己一道跳下悬崖。

想起那毫不犹疑的一跃,许辰忽而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也不晓得你小子怎么想的,竟然把这么漂亮的一妞,特意打扮成个男人的样子。这妞是你的侍女对吧?就看不得你们这帮宗门俊秀,自己身上满身的宝贝,偏偏一件防身的东西都不给人留下,侍女就不是人了?你们这帮公子哥,还真他娘的变态,好好女人样不喜欢,非得打扮成壮汉的样子,你丫的喜欢受虐是吧?好!等着吧!待会儿有你罪受的!”

精瘦男子也是低贱出身,最看不惯那些个公子哥虐待侍女、奴仆,这回,竟从杨紫菀这里联想到了以前的悲惨命运,口诛笔伐的冲着许辰大骂不已。

“给老子起来吧!”

精瘦男子看上去身如瘦柴一般,然而手上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右边的肩上扛着杨紫菀,左手却只是弯腰一捞,许辰的身子便被他轻松地搭到了肩上。

“咦!”

这会儿功夫,许辰也渐渐平复了心绪,身子被抬起来的同时,竟看到地上有着两个黑色的铁球,于是连忙使上刚刚恢复的不多力气,一手一个,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两个铁球装进了袖子里。

许辰的动作很大,然而这个时候,其余三人早已动身前行,精瘦男子就算感觉到了许辰在动,也是正常现象,活人被他这么粗鲁的扛上肩膀,哪有不动的?

许辰的动作又是背着众人,遂竟未被一人发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饵料(中)

第一感这种东西,不仅不靠谱,有时还很危险。再老道的猎人也有失手的时候,过失恰恰源于他那丰富的经验,所谓善泳者溺于水,说的便是这么个道理。

此刻,带着许辰的四人便带了这样的自信。

在许辰昏迷的这段时间内,这四人早就将许辰二人的状况摸了个清楚,不知为何,许辰二人身上没有半分灵气。四人也只是推断二人或是遭了暗算,被人下了禁制,身上这才会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

对于这些,四人又怎会去深究?没有灵气才好呢!要是这两人没有受伤,他们又哪能有这般大的收获?

许辰身上的装备全被四人搜刮了去,然而那两颗手.雷却因没有任何灵气波动,被随手丢弃在一边。这样的一块铁疙瘩又岂会被四人看上?

信息的不对称,也是如今许辰唯一的机会了!

精瘦男子肩上扛着许辰和杨紫菀,脚步依然飞快。只是行了一阵后,四人的速度便明显降了下来。

“前面便是蚁狼的巢穴了!”虽然来过很多次,但为首的粗狂壮汉依旧十分谨慎,不谨慎的人也来不了这么多次。

“跟紧点!别掉队!”

“放心吧,老大,咱又不是第一回来。”

被人抗在肩上的许辰,头朝下,左右四顾也只能看到近地面的情形。一路行来,到处都是乱石堆,植被稀少,即使有,也全是零星的灌木丛。

现在不能跑,跑了也找不到藏身之地!

从四人的只言片语中,许辰猜想,这帮家伙该是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而自己和杨紫菀很可能便是对方引开危险的道具,若是没有利用价值,又有谁愿意带着包袱赴险?

渐渐的,众人来到了一座小山包前,山包不高,不过丈许,然而面积却很广,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似土非土,似石非石,表面疙疙瘩瘩,似是被一团团堆砌起来的一般。

四人来到此处后,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驾轻就熟的绕到山包角落处的一块大石边。

到了此处,那名四肢粗短的汉子遂上前一步,不长的双手搭在大石上,也不见怎么用力,那块看上去怕不少于千斤的石头便被其轻松的移开了,整个过程竟未发出一丝声响,看上去熟练得很。

巨石被移开之后,山壁上赫然露出一个洞口来。洞口只有半人高,人工挖掘的痕迹非常明显。

“动作快,现在正是工蚁外出觅食的时候,趁着大多数工蚁不在巢穴,咱们用这两具饵料引开余下的工蚁,定能多抢下几枚兽卵。”

眼见洞口出现,粗狂壮汉连忙催促其余三人。

“老大,放心吧!这回咱们手上有活人,血肉新鲜着呢!那帮子畜生还不得乐疯?哪有功夫来管我们啊!”精瘦男子笑着说道。

“还是小心些吧!蚁狼喜食活人血肉这事也是咱们从别处听来的,具体效果如何,咱们可没见过。”那四肢粗短的汉子忧心道。

“怎么可能有错?这可是我花了半块灵石才换回来的消息!”精瘦男子眼见有人质疑,遂满脸不快的辩解道。

“要不是汴城附近杀不得凡人,咱们早就有机会试试了!哪用的着回回跑到乱坟岗去挖尸体?”

一般苦力活都是他来做,精瘦男子每次想起那肮脏的活计,都会心头来气。

这蚁狼兽乃是天狼谷特有的妖兽,性喜群居,肉食妖兽,对人肉有着特殊的偏好,若是其余妖兽的血肉,蚁狼尽管喜欢,却也没到欲罢不能的地步。可若换了人肉,那真是会抱着一种品鉴的态度去珍惜,即便此时危险来临也绝不会放弃到手的人肉。

至于活人的血肉,那更是会让所有的蚁狼为之疯狂,且蚁狼兽十分专一,每一只蚁狼兽只要咬了第一口人肉,便只会认准这人,不死不休!哪怕身旁有别的活人经过,也绝不会多看一眼。为了将盛宴延续的长久,这些蚁狼会一点一点的将人肉用利齿咬下,同时口中会分泌出一种酸液,这种酸液会在活人感觉到痛苦之前便将伤口处的神经全部烧坏,被咬之人只会感到如蚊虫叮咬一般的不适。

曾经有熟睡之人遇到一群蚁狼,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只剩了一半的身子,余下全是累累白骨……

或许是因为蚁狼这种近乎偏执的性格,这才成了许多修士钟情的宠物,稍加训练后的蚁狼兽一生只会服从一个主人,若是主人身亡,蚁狼兽即会以身相殉。

成年的蚁狼兽还能长出两队翅膀,即使负着主人飞行,速度也不慢。且蚁狼兽天生具备打洞造穴的本事,在洞府建造方面能给主人省下不少的事。

成群的蚁狼兽更是看家护院、土木基建的好手,各大宗门、世家几乎都会驯养一批蚁狼兽,被人饲养之后的蚁狼兽在没有得到主人命令之前,是绝不会对人、畜出手的,安全上完全不必担心。

也正是因为需求无限,却只产于天狼谷,且成年野生蚁狼兽俱是群居妖兽,又能飞、能打洞,更好食人肉,想要获取一枚蚁狼兽卵,难度何其大?而成年野生的蚁狼兽,野性难驯,又无人会要,为此蚁狼兽的兽卵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纵使天狼谷内危机四伏,然而却依旧挡不住为利所驱的冒险者。

抓住许辰的这四人便是天狼谷附近小有名气的蚁狼猎人,专以猎取蚁狼兽卵贩卖为生。

以往这四人引开工蚁,用的都是乱坟岗上挖来的尸体,效果一般。这次,手上有了活人,对于收获自然充满了期待。

只是那四肢粗短的汉子为人一向谨慎,活人他们之前从未用过,这消息也是精瘦男子道听途说来的,他心中自然存了疑惑。

“不怕,反正那妞也快死了,算下来咱们手上活人死人都有,大不了都试一下,总不会空手而归。再说这帮畜生虽然是畜生,但我就不信它们还只愿吃发臭的肉,对着新鲜的血肉会无动于衷。”粗狂壮汉发话道。

“就是,二哥你这也谨慎过头了吧?”精瘦男子有了老大的支持,顿时心气大定。

“好吧!咱们进去吧!”听到老大发话,四肢粗壮的汉子也只好应承下来。

随即,众人便猫着腰钻进了那半人高的洞口。

许辰依旧一动不动,任由那精瘦男子像死狗一般的拖着自己前行。

许辰的机会只有一次,事前任何的大意都将白白葬送自家性命。

七拐八拐,蚁狼的巢穴果真像蚂蚁窝一般的复杂,四人都是熟门熟路,走了不知多少回的,自然认识蚁后的位置。

一路上,许辰借着在地上拖行的便利,不断将身上已经破烂的衣物撕下,每到一处拐角便留下一块破布。

道路狭窄,四人连回头都做不到,又哪里能瞧见?而蚁狼头上的两只触角对修真者的神识有着异常敏锐的感应,四人都是老手,又岂会做这打草惊蛇的事?

渐渐的,在巢穴内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许辰感觉地势也越来越低。

终于,在一处拐角,粗狂壮汉挥手让众人停了下来。

“一……二……三……”

“八只!一共八只工蚁!”

粗狂壮汉稍稍露出半个脑袋,冲着拐角那头一处宽大的洞穴瞧了许久,细细的数了一遍,这才回头对三人说道。

“太好了!只有八只,咱们这有两具饵料,正好够他们分的!”精瘦男子兴奋道。

以往他们用尸体引开工蚁的时候,老是会遇到数量过多的情形,如此便需要他们亲自动手前去引开多余的工蚁,其中凶险自不必提。

而由于饵料是尸体,那些被引开的工蚁也时有放下食物跑来相助的,更让他们头疼不已。以往许多次的无功而返便是运气不好遇到了过多的工蚁。

如今蚁后身旁只剩了八只工蚁,他们手上又有着两具饵料,即便蚁狼钟爱活人血肉的消息是假的,按照以往的经验,两具饵料也足够引开这八只工蚁了!

“动手吧!”粗狂壮汉见状连忙下令道。

“不好!要动手了!”许辰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突。

“好嘞!大哥,你就瞧好了吧!”精瘦男子还在计较刚才那四肢粗壮的汉子对他的怀疑,于是有意在老大面前表现一番,遂拖着许辰、杨紫菀二人来到坑道的另一边。

蚁后在拐角的左边,精瘦男子需要将饵料用力甩到右边的坑道去,等到工蚁们被吸引过去了,他们才好趁机跑到蚁后身边抢夺兽卵。

也不见精瘦男子使上多少力,许辰和杨紫菀便被其甩出去足足一里多远。

饵料丢出后,那四人便刚忙将身子缩回去,以防被经过的蚁狼察觉。

蚁狼兽视力不好、嗅觉也不佳,对周围的感知全靠着头顶两只触角。

许辰、杨紫菀落地后,发出两声闷响。

正卧在蚁后身边休息的八只工蚁顿时站起身来,头上的两只触角晃动一下,认清方向之后便朝着此处跑来。

此刻,许辰才能看清,那所谓蚁狼兽的模样。

狼头、蚁身,身上不见皮毛,裹了一层甲壳,没有尾巴,身后拖着一个硕大的腹部,头顶上插着两只触角,两只血红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渗人。

四肢粗壮有力,奔跑起来真的很快!

“不好,那小子要逃!”

第一百三十八章 饵料(下)

那身材肥胖的汉子豁然回首,正好便瞧见许辰爬起身来向杨紫菀跑去。

“大哥,那小子要逃!”

话一出口,这身材肥胖的汉子竟奋不顾身地朝着许辰扑了过来!

浑然不顾已然临近的蚁狼。

“老三,别去!”粗狂壮汉焦急大喊。

这胖子看起来肥硕,身手竟异常的灵敏,两条几乎看不见的短腿晃动几下,一团肉山便扑面而来,本就狭窄的坑道一时间竟似要被其塞满一般。

“糟糕,来不及了!”许辰还没能跑到杨紫菀身边,便已感一道劲风袭来。

“小子,往那跑?”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重重的拍在许辰肩上,五指一扣,便如铁箍一般,使得许辰不得向前一步。

“老三,你他娘在干嘛?快把他扔了啊!蚁狼已经来了!”那边的粗狂壮汉怎么也想不到这胖子竟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以往他们丢出饵料之后都会迅速躲藏起来,待蚁狼开始进食之后才会闪身跑到蚁后身边抢夺兽卵。

此次虽换了活人,可以蚁狼兽的速度,即便许辰动身跑开,也绝不可能逃过蚁狼兽的追捕,反倒能将蚁狼兽引的更远些。

岂料,蚁狼兽还未赶到,这身材肥硕的胖子竟跑了出去,如今只怕也被蚁狼兽给盯上了!

其余三人不敢从藏身处跑出,只能躲在身后大声疾呼。

要说在这四人里面,最在意许辰的不是那生性谨慎的老二,反倒是这疲懒胖子!

许辰身上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多到这胖子对许辰的身份、来历起了浓重的好奇。刚才在乱石堆时许辰应对沉着,一路之上又出乎寻常的冷静,胖子觉得许辰身上定然还有着不少的秘密,或是留了些底牌。

而能够被这么富裕的人当做底牌的东西又岂是几颗蚁狼兽卵比的了的?

所以,这胖子一直在等!等许辰出手的那一刻!

他知道,像许辰这样谨慎的人一定会在最有把握的时候出手。而当许辰被抛出去当做饵料、脱离了他们掌控的时,无疑是最有把握的时候。

为此,自精瘦男子将许辰丢出去的那一刻起,这胖子便在一直盯着许辰。见许辰果然爬了起来,遂想也没想的飞身扑来,只为抢下许辰手中的底牌。

只是……若一切能够从头,胖子定会后悔自己的贪心。

“一……二……三……”

心中默念了三息,许辰随即猛地向后一撞!

合身撞来的许辰,使上了身上恢复的所有力量。胖子意外,踉跄一下,倒了下去。

在胖子倒地之前,许辰顺手便将一颗手.雷扔了过去。

“噗”一声,胖子那身肥硕的肉将地上的手.雷盖了个严严实实。

手.雷一待扔出,许辰便猛地向前一扑!

尚未扑倒,身后便传来一阵气浪,将许辰吹出去老远。

“轰”的一声,不算响亮,略带些沉闷。

手.雷的反应时间不过五息左右,许辰又特意在手上留了三息,胖子即便发现异常,又哪有时间反应?

胖子的身躯将手.雷全部覆盖,爆炸的威力几乎全部作用在他身上,身上的护体罡气只来得及闪烁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老三!”

粗狂壮汉见胖子倒地不起,此刻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连忙跑了出来。

细微的“咔嚓”身不断响起,以胖子身下的地面开始,一道道缝隙正在蔓延。

“怎么回事?”

望着地面上不断延伸的裂缝变得越来越大,不仅跑出来的粗狂壮汉,便是许辰同样疑惑不解。

一颗手.雷的爆炸竟然引得整个地面开始坍塌!

来不及思考手.雷的威力为何会变得如此大,被气浪吹飞的许辰正巧落在杨紫菀身旁,一把抱起杨紫菀,许辰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身后的坍塌依旧在持续,刚跑出来的八只蚁狼兽此刻也顾不上觅食,慌乱地躲闪着脚下的裂缝。

阵阵扑闪翅膀的声音响起,八只工蚁眼见已无落脚之地,只好飞了起来。

“嘶……”一声尖锐、高亢的单音节响起。

八只工蚁顿时大惊,齐齐回头,却见裂缝竟已经蔓延到了蚁后的身下。

“轰隆隆”声音不绝于耳,一块块土石正在落下,蚁后那异常肥大的身子,此刻已半截陷入坑中。

“呀……”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八只工蚁正嘶吼着朝蚁后飞去。

……

许辰没看见身后的状况,他也来不及看,将杨紫菀背在身后,许辰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奔跑。

巨大的裂缝就在他的身后,若是跑慢了,只有被土砾活埋的下场。

许辰昏迷了几个时辰,算上去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身上本就无力,只是此刻生死之间,体内的潜能全被激发了出来。

“回去之后,再也不能偷懒了!一定得好好练体!”

这就是此刻许辰心中的想法。

奋力跑过一处拐角后,许辰终于发现身后没了土块坍塌的声音。

来不及喘口气,身前出现的两个岔道等着许辰的抉择。

进来时的那条路回不去了,事先做好的路标也用不上了,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眼前的两条路,一条地势明显增高,不用想,定是向上的出路。另一条地势还在下降,也不知会通向何处。

本不需要想,这是蚁狼巢穴,危险重重,岂有久留之理?只是,如今那向上的通道里已然传来了密集的声响,却是外出觅食的工蚁们得到了蚁后遇险的传令,正蜂拥而至。

走不了了!现在上去,想也别想,定会遇到成群的蚁狼,以许辰如今的状态,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来不及想向下的这条路通向何方,许辰便背着杨紫菀,一头扎进了向下的道路。

一直在走下坡路,风驰电掣一般,倒也省下了许辰不少力气。

空间越来越暗,水汽越来越多。

这处从外表上看来异常巨大蚁狼巢穴,看上去竟不仅是一处巢穴一般。

普通的蚁类巢穴,蚁后所在的位子才是整座巢穴的中心。可随着许辰的奔跑,脚下的路却一直在延续……

路至尽头,拐过弯来,竟然有着一扇门!一扇破败的石门!

一侧的石门倒地,一侧的石门半掩。

石门高大的过分,足有十丈来高!

许辰的脚步不由的变慢,带着十二分的戒备,小心翼翼的朝着石门走去。

路不长,很快许辰便到石门前。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许辰犹豫了片刻,便举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大,非常大!

空旷寂静,漆黑一片,时不时竟传来几阵微风。

许辰小心翼翼地走着,忽而,远处的高空中竟亮起一点微光,渐渐,光点越来越多,并越来越盛。

片刻后,许辰的头顶竟被光亮全部覆盖!

抬头,却见那足有十几丈高的弧形穹顶上竟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珠子,珠子正在发光,柔和的光将整个空间全部照亮。

“夜明珠?”

许辰猜测,只是头顶的珠子又有些细微的不同,不仅是个头,就是珠子内部那一颗颗明亮的弧形光源,竟让许辰联想到了久违的灯泡。

有了光,许辰这才得以仔细查看这处空间,刚才还只是感觉,如今亲眼看见后,当真被这处空间的宽广所惊。

足有方圆十里多地!

四面是一堵圆形的石墙,墙边摆放着一排排的石架,以及一个个被排的整整齐齐的石头罐子。

圆形空间的中央处,立着高低不平、形状各异的石罐,一条条圆形石条正从这中央位置往四周辐射开来。

无论是石架、石罐,还是石条,都有多处风化,散落了一地的石砾。

许是被浓浓的好奇心驱使,许辰竟忘记了危险,不由自主的朝着最中央走去。

越是临近,便越觉的那些石罐高大,等到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些刚才望过来低矮的石条竟比许辰还要高!

也正是走进之后,许辰才发现这些石罐中间尚插着许许多多、大小长短不一的石头管子。

“实验室?”

文明与文明之间,总能找到些许相似的地方,望着眼前的一切,许辰忽而有了明悟。

绕过一座高大的石罐,摆在许辰眼前的竟赫然是一具骸骨!

一具人形的骸骨!但却要比许辰高大一倍多!

骸骨如今也成了石头。

“化石?对了,应该是化石!”许辰见到这具骸骨后,这才明白,不光眼前的这具骸骨,只怕这些石罐、石架、石条之类之前也不是石头,只是相距的时光过于的久远,这才全部变成了化石。

走到这具骸骨面前,许辰竟头一次觉得自己渺小。

倒不是因这具比自己高大一倍的骸骨,而是其上传来的岁月之感,让许辰头一次生出生命短暂的感触。

骸骨身上没有其他的部件,两手两脚一个头,许辰左顾右盼,似想在这骸骨的背面找出一对翅膀来。

“看来万年前的人类和现在也没多大差别嘛!”

无缘无故的从悬崖底下消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域,一来就遇到几个修真者,若许辰还不知自己到了慧能和尚口中的“域”,那反应未免也太迟钝了些。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万年前的实验室

万年前的人竟只是比如今高大些,没有背生双翅,头上也没长着尖角,着实让许辰有些失望。

过了万年时光,到头来人类的身型竟还缩小了一半,真不知何处得到了进化。

许辰的视线从骸骨的头颅一直向下移去,待到双跨间时,忍不住摇头叹息:“可惜!可惜!要是没变小就好了……”

恶趣味,身为雄性动物的通病!

感慨一番后,许辰恢复了正常,继续观察着这个空间。

空间里面也许曾经有着数之不尽的材料,只是岁月实在无情,如今除了这些已成化石的器具,整个空间已然空无一物。

“咦?这是什么?”

骸骨的手掌下竟压着一块长约两尺,宽一尺的石板,开始许辰倒没太注意,只是细细看过后,却发现这石板上刻着许多花纹图案。

许辰将背上的杨紫菀放在一旁,用力将骸骨手下的石板抽出。

“这……难道是一本书?”

那一块石板竟然能翻开,一左一右的铺在地上。

“怪事,修真的人不是都用玉简的吗?”

这倒不是许辰凭空猜想,上回从马师兄一帮人身上没少搜出玉简来,后来问了万安,这才知道这些玉简都是修真者用以存储信息的工具。

两块石板摊开之后,许辰果然在上面找到了许多铭文,蚯蚓一般的铭文,歪歪扭扭。

许辰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看懂这些文字,只是出于好奇,依旧还是从左到右的看了一遍。

别问为啥是从左到右,而不是从右到左,都说了看不懂了,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咯。

可奇怪的、或者说奇异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许辰居然懂了!是的,许辰竟然看懂了这些文字!

许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总之当他还没看完左边那页时,脑子里便出现了一段文字,全是自己能认识的字!

“至圣三百八十七年,天佑元年六月,神君陛下的祈天改元依旧未能阻挡厄难的降临……”

“天道将缺,魔君临世……末世中,愚昧的世人竟依旧未放弃争权夺利之心……真是可笑!那所谓的魔君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也不过丧家之犬一般……”

“余……不忍世人流亡星海,只愿寻出克制剧毒之法……苟存于这残域间……”

“上万组配对样品,余存者,不过寥寥……”

“错耶?歧耶?”

“……预留的灵气已然不足……可前路,却依旧渺渺……”

“哈哈,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总算有一对样品存活了下来!”

“毒物已不足……为养活它们,余只好往身上的血肉中注入毒素,以自身血肉喂食……”

“何故?莫非天要亡我?为何还是不成?……公兽已死,余只得带着母兽回到此处……”

“好累啊……苟延数年,到头来终究一场空……”

“意儿……终于能来见你了……”

石板上的字迹越到后面越模糊,本就被风化出了许多的缺漏,映在许辰脑子里的也是这么些断断续续的话,好在大体上许辰还是弄清楚了。

“原来这个家伙是个没能离开的人啊!”

许辰从慧能和尚那里得知,当年天地大变之后,权贵、高手们都离开了这个星球,这也是特权阶级一贯的作风。

而这人没能离开,估计是身份地位不够。

“不过他做的实验到底是什么呢?”许辰盘坐在地,用手撑这脑袋,思索着。

“看这间实验室的模样倒像是在做什么生化实验……”

“对了!配对、公兽、母兽……”

“难道?……”

许辰眼前一亮,站起身来,一路小跑到巨墙边缘的石罐旁,一路的搜寻过去。

石罐太多,许辰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在一个石罐中找到了他预想中的东西!

“果然!”许辰嘴角上扬,双眼盯着石罐内那已成了化石的蚁狼兽。

“其余的罐子里都是空的,最多留下些残肢断臂的化石,只有这蚁狼兽保存相对完好,想必死亡时间较晚,尸体还没来得及完全腐烂。”

“那只被这人带回来的母兽应该就是巢穴里第一只蚁后了!”

“怪不得,蚁狼兽独爱人肉,原来是吃上瘾了,遗传下来的天性。”

想到这里,一些问题也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为何在蚁狼兽的巢穴下方竟会藏着这么一个实验室,看来只不过当年那只仅存的母兽就地把这实验室当做了最初的巢穴。

至于这死去的实验员,只怕事后也被那母兽吞食殆尽,甚至这人很有可能原本就是死于那母兽的反噬。

“只是,为什么会这么弱呢?”

许辰不是在感慨这实验员,而是对这万中存一的蚁狼兽产生了疑惑。

从这实验员的笔记中,许辰得知当年他曾试验了上万组配对,最终却只有蚁狼兽活了下来。而且看这实验员的目的,只怕是想将这蚁狼兽放到外界去生存,然后观察得出数据,再将这些实验数据转移到人身上。典型的小白鼠先行,人类殿后的实验室路子。

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失败了,这千辛万苦配对出来的蚁狼兽依旧没能抵御住外界的毒素。最终,这实验员预存的灵气耗尽,自己也因为注射了过多的毒素,身体变得越来越弱,最终惨死地下。

可即便失败了,这被千辛万苦实验出来的蚁狼兽又怎会这么弱?且用处未免太少了些!

许辰只在那四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蚁狼兽的用途,也亲身经历了蚁狼兽的速度,一点也不像万中存一的绝世孤品嘛!

难道,这蚁狼兽还有什么其他价值没有被挖掘出来?

许辰摇头,不解。

“这么看来,当年毒素刚刚出现的时候,这帮修真者还是有一定抵抗能力的,不像如今的,只要灵气一耗尽,就会立马被毒素分解,更别提在身体里注射毒素了。”

许辰心中分析,这样的结论其实也很符合生物进化的规律。现如今躲在各域中的修真者,身体机能比之万年前肯定差了许多,所以抵抗能力定然会下降。而外界的那所谓毒素,衍化了万年时光,只怕也越来越厉害了。

“怪不得他们拼了命的想往外面跑呢!”

许辰想起慧能和尚干过的事来,当初为了跑去太空探路,慧能和尚牺牲了整整一个大域的灵气,葬送了几十万人。当初许辰还觉得慧能和尚是为了自己追求力量才这么干的,如今看来,要是不能跑出去,他们迟早是死路一条啊!

“难怪会派一个元婴期老怪来抓我呢!”

面对如此紧迫的危机,昆仑派的人为了许辰派出一位元婴期的老祖也就不难理解了。

“毒素,到底是什么呢?”许辰又绕回了这个思考了许久的问题。

“他们修真者不能随便出来,出来也得带着灵气镯,可我如今明明也进来了啊!若是外界有一种他们不适应而我习以为常的东西,那么如今我离开了那件习以为常的东西,为何身上没有半点不适呢?”

许辰苦思冥想,依旧不得所获,现如今得到的信息多了,实则干扰项也变多了。

想了许久,依旧没有结果。

“算了,不去想了!反正自己也得在这里面呆上一阵子,兴许以后就能知道吧!如今,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许辰从石墙边走回骸骨处,看到一旁依旧在昏迷的杨紫菀,心情顿时又沉重了许多。

和初见时差不多,少女的脸还是那样的明媚,只是如今脸色有些苍白,红唇上透着淡淡的紫色。

伸出手,搁在少女的鼻尖。

“呼吸怎么会这么微弱?”许辰的手在杨紫菀的鼻尖放了许久,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空气的流动。

再摸了摸脉搏,同样弱不可闻。

要不是皮肤上依旧还传来些许温度,许辰只怕早将其当做一具尸体了。

“唉……傻丫头啊!干嘛要跳下来呢……”

许辰望着少女那好看的脸庞,伸手将几缕青丝拂至耳后,忽而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坚定的神色。

“咦?水的声音!”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许辰忽而听到了微弱的流水声。

迅速背起杨紫菀,循着水声走去。

许辰没有发现,当他再次将少女背在身上时,少女的呼吸竟稍稍恢复了一丝,嘴唇上的紫色也淡去了一丝。

顺着微弱的水声,许辰背着杨紫菀走到巨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细细的听。

水的声音越来越大!

“难道墙的那边是一条河?”

水声哗哗,能够穿透这堵巨墙,想必是一条大河!

“不管了!现在原路返回的话,不说那些蚁狼兽,万一要是再碰到那几人,自己二人绝难逃一死!”

做出决定之后,许辰掏出最后一颗手.雷,拉下拉环,朝着巨墙边缘扔了过去。

刚才那一颗手.雷造成的破坏,许辰没有忘记,虽然不明源由,但许辰还是下意识的站的离巨墙远了些。

“轰”一声巨响!

那看上去十丈多高的巨墙竟然只被一颗手.雷摧毁!

这一回,许辰看的清楚,一条条巨大的裂缝从爆炸的地方向着四周蔓延。

引爆点更是被炸出了一个硕大的洞,洞口很深,明明看上去有一丈来宽的石墙竟被一颗手.雷炸成了这番模样!

“糟糕!”

许辰发现,那些裂缝并不只满足于石墙,竟开始向弧形穹顶和地面蔓延。

“我靠,威力怎么会这么大?”

这是许辰对这个问题再一次感到疑惑,只是这一次同样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许辰不退反进,竟朝着石墙上被炸出的深洞跑去!

“哗哗”的水声终于穿透了石墙,洪水顺势将满是裂痕的石墙冲毁,瞬间就将许辰卷入其中……

第一百四十章 陌生的闹市

很奇怪,明明被水淹没,许辰却没有半点窒息的感觉,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水压都感到不到。

许辰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条鱼。没错,就是一条鱼,仿佛天生就生活在水里一般,没有半分的违和感。

试着蹬了下双腿,竟“嗖”的一下蹿出去老远,竟真和一条鱼般。

“哈哈!”

非常新奇的感觉,许辰忍不住玩了起来。

大水冲塌巨墙后,迅速将整个空间淹没,坍塌依旧在继续,弧形穹顶不断碎成大大小小的石块坠下。

“不好!”

乐极生悲,玩的正开心许辰冷不防被掉下的一块大石砸到,有水的浮力缓解,大石虽不曾将许辰当场砸死,可还是将其砸晕了过去。

昏迷之前,许辰下意识的抱紧了杨紫菀……的一双大腿!

别问为啥是大腿,人在背上,不是大腿还能是啥?

“纯洁!一定要纯洁,咱可是个纯洁的好孩子!”

迷迷糊糊间,许辰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大水灌满整个空间后开始倒流,许辰也顺着水流从那倒塌的巨墙处往外界的大河中流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辰再一次醒来。

晨光熹微,算不上刺眼,带着一丝温和。

天空如洗,万里碧蓝。

十丈宽的河面,碧波荡漾,两岸杨柳袅袅倒影。

微风拂过柳梢,阳光从枝条中穿过,映在河滩上,光影斑驳,河边的草地上时而夹杂了些不知名的野花,红黄白绿,野趣盎然。

一根染了黄色的柳条自枝杈上飘落,悠悠扬扬,落到许辰的胸前。几只调皮的蚱蜢,蹿到许辰身上,在那破烂的衣衫里穿进穿出,似在玩着捉迷藏一般。

秋意已浓,却依旧响起几声蝉鸣,搅了许辰的清梦。

“好安静!好安详!”

许辰头一次为外界的环境所感,好想就这样一直睡过去,自穿越到这陌生的时代以来,他竟一刻不得停歇,对手换了一个又一个,危险也变得越来越大。

“好想休息一阵啊!”许辰的眼皮眼看就要再次闭上……

“娃子,醒了就爬起来,别瘫在地上装死人了!”一声嘹亮的喊声传到许辰耳中。

“糟糕!人呢?”许辰双手下意识的握紧,却只抓起一把青草。

赶忙爬起身来,左顾右盼,河滩上不远处有着一个码头,河面上泊着一条大船,几十名壮汉正从船上搬下一袋袋货物。

“别找了,那女娃子不在这!”刚才那道嘹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许辰大惊,这才抬起头来,循着声处望去。

却见丈许远的一颗柳树下,一名看上去六旬上下的老者正躺在一把状似摇椅的椅子上,优哉游哉的晃着。摇椅的旁边摆着一张小案,上面随意摆了些糕点茶水。

“那女娃子我叫陈东送去医馆了!”

老者双眼依旧眯着,悠闲、惬意。

“敢问老丈医馆何在?”许辰整了整衣服,上前恭敬见礼道。

虽一身破烂,却依旧掩不住许辰身上那股子温润的气质。

老者睁开了眼,有些诧异的看了许辰一眼,微微点头后,又将双眼闭上。

“饿了吧?过来吃些东西吧!”

“嗯?”面对老者的邀请,许辰愣了一下,然下一刻便欣然点头。

对方若想对自己不利,直接硬来便是,不会用这麻烦的怀柔手段,既是怀柔,那至少眼前这些吃食不会有问题。

这些考量、思索几乎成了许辰的本能,只片刻间便在许辰脑中过了一遍。

正好,许辰也有将近一天没吃过东西了。狼吞虎咽之后,许辰有些不好意的往怀里揣了几块糕点,身子在水里泡过,衣服倒也不算脏。

看见许辰小动作后,老者眼角的皱纹也松弛了许多。

“小三子!”待许辰吃饱喝足之后,老者高声唤了一句。

“云爷!”不远处的码头上一名看上去和许辰一般年纪的少年人,放下背上的货物,一路小跑过来。

“带这位小兄弟去安大夫的医馆!”老者闭着眼,悠然道。

“好的!”少年点头。

许辰冲着老者再行了一礼后,便随着那少年人走了。

从河边出发,只拐了一条街,那安静悠闲的环境便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却是鼎沸的人声。

大街两边鳞次栉比,三四层高的小楼一栋挨着一栋,临街的商铺,门口俱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彩旗,大门上的牌匾也不似外界那么单调,反而样式繁杂、各具特色,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家铺子的买卖来。

“广告?”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许辰有些惊愕,外界大唐的街市上都见不着的东西在此处却随处可见。

大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路的两边却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子,有卖瓜果的、有卖书画的、也有卖绸缎布匹的。沿街还有那挎着一个竹篮,穿着绿色襦裙一路叫卖的少女,少女模样只能算清秀,然声音却分外的清脆动人。

“这是……唱叫?”历史系的许辰,自然知道宋代街面上流行着这么一种销售方法。

不仅少女,那年轻的货郎也挑了个扁担,走街窜巷,尽管只卖些针头线脑,口里喊的号子却也异常的顺口押韵。

“这……难不成我又穿到了宋代?”

许辰两眼瞪大,呆滞着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无言以对。

“这位兄弟,医馆在这边!”那领路的少年看着许辰的模样,毫不惊奇,只是善意的笑道。

许辰透过对方的眼神,看出了些别的东西。低头看了看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也就释然。

“看来他把我当作头一次进城的乡下少年了!也好,倒方便我问些话了。”

许辰不在意少年的看法,何况这少年的眼中也没有露出一丝鄙夷、高傲的神色。

“敢问这位大哥……”许辰抱拳,试着交谈。

“什么大哥不大哥的,我姓石,叫石三,你叫我‘三子’就好!我今年才十六,没准你还比我大呢!”石三笑着说道。

许辰点头,唤道:“三子兄弟,这街上真热闹啊!”

许辰是真心的感慨,除了前世的街道,许辰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大街,豫章城没有、升州城也没有,听说长安有几十万人口,就不知道有没有这般挥汗如雨般的场景了。

“热闹?一般吧!若是你去马行街上瞧瞧,才知道什么叫做热闹呢!那才是这汴城里最繁华的去处。”

石三言语中带着难免的骄傲,城里人在乡下穷亲戚面前的骄傲。

“马行街?汴城?难道我真的穿到了北宋东京?”听到这些并不陌生的词汇,许辰吓了一大跳!

刚穿越那阵子,许辰倒老想着能够离去,可如今在这个时代留下了这么多牵绊,又岂是说舍就能舍去的?

朦朦胧胧间,随着少年的脚步,许辰来到了一间医馆前。

“安氏医馆”很普通的名字,让刚刚才适应了五花八门的广告宣传的许辰,有些错愕。

还没进门,一声粗狂的大嗓门便传了出来:“安老头,你不是老吹说天底下没有你治不好的病吗?怎么着?这回要砸招牌了吧?”

许辰抬眼望去,只见不大的一间医馆里,此刻围满了人。

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这片地域上的人勉强也算在中华大地上生长出来的,有围观的天性,许辰并不奇怪。

只是,这帮人虽然也在指指点点,可却无一人对那中间的白发大夫冷嘲热讽,反倒全在关切的看着榻上的杨紫菀,就是那高声喊叫的壮汉,脸上也满是关切,甚至许辰没有在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害怕麻烦缠身的神情。

看到石三走到那壮汉面前,指了指许辰,许辰这才知道此人想必就是那老者口中的陈东。

杨紫菀是他送来的,自己二人估计也是这帮人救下的,既如此,如今杨紫菀依旧未醒,陈东脸上竟没有半分不耐,关切之情也是发自内心。

这让许辰对这人的古道热肠有些感动。

“娃子,来了啊?你媳妇没事,就是还没醒过来,有这安老头在,你就放心吧!”

陈东大大咧咧的就给囔开了。

许辰一愣,这才连忙嘟嚷道:“这……她……她还不是我媳妇……”

说不清为啥要加个“还”字,许是男人都是这番德行吧。

“哈哈哈哈!”陈东一愣,自以为是的明白过来:“我懂!我懂!你们小两口定是是私奔了!”

“看这女娃的模样也是俊俏的很,你小子身上的衣衫虽然破烂,可也是上好的料子,是不是家里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才偷跑了出来?是不是想着过个一年半载抱着大胖小子再回家去?”

“哈哈哈哈,好小子!这性子,我喜欢!”

“……”

许辰一头的黑线,不过让他这么一分析,许辰倒也省了再去找说辞,于是就低着头,带着一丝羞涩,不发一言,算是默认了。

“哈哈,看吧!果然让我老陈说着了吧!”陈东左右瞅瞅,大笑道。

“都给老子闭嘴!”榻边,正在为杨紫菀诊断的老大夫怒气冲冲的回头呵斥一句。

“吵什么吵?要吵滚出去吵去!”

老大夫为杨紫菀诊断已经有一阵子了,可不管他使上何种手段,杨紫菀却依旧昏迷不醒。

时间长了,老大夫心中自然焦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半城见闻录(一)

“怪事,怎么会醒不过来呢?”老大夫焦急的换了根金针,又在杨紫菀身上换了一处穴道,扎了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还醒不过来?”老大夫的额头上显出了些许细汉。

眼见久治无果,老大夫回头问了一句:“小东子,你们从哪里救上来的人?”

“汴河里啊,怎么了?还是醒不过来吗?”

陈东满脸关切,上前了几步,却在老大夫身后停下,不敢上前打扰。

“大夫,她怎么样了?”

许辰也凑了过来,却见杨紫菀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越发的青紫了。

“奇怪!当真奇怪!怎么会不起作用呢?”老大夫没去理会旁人,自言自语道:“看这女娃子的身子,还有手上的老茧,应该是个练家子,想必是学过什么闭气的法门,落水后下意识就给用上了,只是金针刺穴的法子都用上了,为何还是醒不过来?”

“师傅,药……药来了!”一名童子从后院跑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喂她喝了!”老大夫挥手道。

一碗汤药,细细的喂了下去,可是,杨紫菀的脸色却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夫再也忍受不住,高声叫了出来。

手段尽出,可患者依旧没有半点反应。老大夫平生头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上好滋补元气的药也给服下了,你倒是给点反应啊!”老大夫双手挠头,白发变的杂乱,却依旧盯着榻上的杨紫菀,不停在榻前转悠着,嘴里念念有词。

旁观之人想必与这老大夫都是相熟的,老大夫如今大异往常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旁观的人也不敢在此时多说一句,生恐搅乱了老大夫的思绪。

“大夫,她……”眼见这老大夫这般模样,许辰再也无法平静,声音发颤,茫然问道:“她有没有事啊……”

“瞎叫唤啥!人又没死!”老大夫正心烦着,不由大骂了一句。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人没死,那就有希望,许辰不由的松了口气。

“高兴的太早了吧!”老大夫冷哼一声,回头瞥了许辰一眼:“死是没死,不过想醒过来,也没那么容易!”

“啊?”许辰呆立原地,茫然的看着老大夫。

只是这老大夫看了许辰一眼后,遂又转过身去,继续研究杨紫菀的病情。

“这……”

“小兄弟,别介意,老安头就这性子。不过他的医术在城里都是有名的,好多修真者看不好的病他都能看好!”

一旁的陈东见许辰这模样,怕他担心,遂安慰了一句。

许辰心中尽管存了担忧,可自己人生地不熟,不留在这,又该去何处寻医呢?

“走!都给我走!今儿不做生意了,我还就不信了,我会治不好这女娃娃?”老大夫苦思冥想了一阵,不得其果,回头望了眼医馆里挤满的人群,遂烦躁的大发雷霆,将众人全赶了出去。

“这……可……”许辰见自己也被赶了出来,大急。

“什么这这、那那的!你媳妇是吧?留我这了,我保证帮你治好她!”

老大夫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随后,两名童子便走来出来,将店门关上,挂了一面休诊的牌子。

“这……”许辰对这老大夫不了解,只好转头看向陈东。

陈东笑着说道:“放心吧!老安头一诺千金,他既然发了话,那就定能治好你媳妇。”

“可……可是……”许辰带些窘迫,有些不好意的支吾着。

“可是啥?”陈东真的很热心,忙追问道。

“可是……我没有钱……”

无论什么年代什么地域,看病总是一件很花钱的事,许辰对这处地域的物价没有了解,但不管需要多少,都不是他这身无分文的现状能够负担的起的。

“哈哈,我道你在担心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陈东大笑起来,拍着许辰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你媳妇看病不用花钱的!”

“什么?这么好?看病不用花钱?”许辰惊讶出声,看病不花钱,这么好的社会福利,后世都没几个国家能做到。

“你想哪去了?我们这些人平常看病都是要花钱的,只不过你媳妇特殊些罢了。”

“特殊?哪里特殊?”

“城主府有规定,无论何人,凡是在汴城内糟了意外,被人救起后,送至医馆诊治,医馆要保证尽力医治,而且都是不收钱的。”

“做着这赔本买卖,那医馆岂不是要亏?且若是没了收益,医馆的大夫又怎会尽心医治?”

“怎么会呢?不说城内其他医馆,就是老安头这儿,每年都能领到一笔城主府发放的津贴,就是专门用来救治这些伤患的。”

“这个嘛……办法倒是不错,不过若是缺了监管,又有谁知道这笔钱是用在何处呢?”

许辰说这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考虑,等到说出口时才惊觉不对。

果然,陈东诧异的看了许辰一眼,喃喃道:“你这小娃娃,心思倒挺重!”

“且不说城里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做,即使冒出那么一个缺德的家伙来,也绝逃不过城主大人的双眼,要知道,我们城主大人可是元婴后期的大高手!”

许辰听了,心下这才了然:“原来依旧还是因为畏惧啊!”

在社会管理上,与其去期盼一个人的自觉,远没有设置监管使人畏惧来的有效,毕竟人性总是自私的。

这是许辰一贯的认知,说不上对错,和许辰原先所处的时代、所受的教育有关。而如今他也依然是这么认为的,至于陈东所说,许辰也只当做客套、场面上的言辞。

“对了,娃子,你没地方住吧?”想起自己刚才的猜测,陈东笑着问道。

许辰连忙点头。

“这事好办!”陈东爽朗的笑着,大包大揽的说道:“你就跟我们走,先住我们那吧!我看你们俩想必也要在这城里待上好一阵子了,没个活计可不成,总得吃饭吧!”

“果然!我说呢,哪会有这么热心的人。”不知为何,许辰有种遇到了托儿的感觉。只是,如今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也只能依着人家的安排来了。

“小子头一回出远门,什么也不懂,不如就由陈大哥安排吧!”

许辰已经做好了被人狠狠宰上一刀的准备,无论如何,总要活下去不是?

“哈哈,好吧!”

陈东的笑,让许辰心头更加的沉重。

“也不是啥要紧的活计,今儿你就先在住处休息一天,明儿开始就跟着我们到码头上工,也赚不了几个钱,可一日三餐,云爷管饱,至于住的地方,每月交上几两金子也就够了!”

“几两金子……还也就够了……”许辰心头苦笑,在外界,一两金子能抵几十贯钱,几两金子一月,长安城最好的地段都没这个价。

许辰不知道陈东在里头黑了他多少,但如今势单力薄的他也只能默默接受。

眼见许辰同意,陈东果然兴奋道:“哈哈,好!咱们这从今往后又多了位兄弟了!”

“呵呵,是啊!你又多了份财源了!”许辰心中腹诽,脸上却依旧微笑。

“走!先带你去住的地方看看!”说着,陈东一巴掌拍了拍许辰的肩膀,领着许辰便朝东边走去。

“咱们住的那地方在城东面,不仅租金便宜,而且地方也大!”

“呵呵,低档住宅区不都这样嘛!”

“只是因为靠近荒城,所以人少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安静不是?”

“得了,直接由低档住宅变成城乡结合部了!”

陈东一路上都在热情的介绍着他将要带许辰去的居住地,只是心有芥蒂的许辰怎么看怎么厌烦,渐渐竟连刚才那点儿好感都被消磨干净了。

“咦?那是什么?”

陈东就在许辰右边碎碎念般的唠叨着,许辰不愿听,便将脑袋别向另一边,却正好瞧见对面的一间好似铁匠铺一般的铺子里面,竟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那不大的店面里,立着一座火炉,火炉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铁器,有成品也有铁胚,倒和外界的铁匠铺没有多大的差别。

只是,那火炉旁一名身材壮硕的铁匠将一块烧红了的铁胚从火炉中取出后,竟用口对着那铁胚喷了一口……一口火!

没错,真的是一口火!

许辰双眼瞪的浑圆,看的也是清清楚楚,本以为是像外界演杂耍的那样,从嘴里对着火焰喷出口酒来。

可是,许辰看到的那条火柱明明就是从那铁匠的喉咙深处延伸出来的,那铁匠嘴巴张大巨大,许辰绝不可能看错!

“这……这……他……他竟然能喷火?”

许辰大惊失色,片刻后忽而又想到自己如今正身处修真者的地界,喷点火好像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

“陈大哥,莫非那家铁匠铺子是修真者开的?那该不会就是炼器坊吧?”

许辰从万安那也得到过一些关于修真者的信息,加上当初拷问乌炎得来的情报,说起来,许辰对修真者的事也不算一无所知。

“啥?炼器坊?怎么可能!那种地方哪能算炼器坊嘛!”陈东听了哈哈大笑,继而说道:“那铁头不过就是个使火的能力者罢了!哪谈得上修真啊!”

“能力者?”

许辰忽而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半城见闻录(二)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许辰便一直有种优越感,多了千年的学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四千年后知一千年,难免会有些得瑟。

可自从来到这处地域之后,许辰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白痴,未知的事物一个接着一个,一遍遍的考验着许辰的智商。

不!不是智商问题,许辰绝不承认自己的智商有问题。

对!这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以前没学过罢了!没错,既然没学过,那当然不知道了!这年头,有谁能生而知之嘛?

“能力者?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大脑短路的许辰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

“啥?什么什么东西?能力者不是个东西!”

陈东也有些烦了,不是他不热心,若老是有人跑来问你一些尽人皆知的常识,你也会烦的。

许辰愣了一下,不过看了看陈东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再看了看旁边石三同样毫无反应的样子,这不是一句笑话。

既然笑点不在一个频道,自己一个人当街大笑好像有点……白痴!

所以许辰非常大度的转换了话题,问道:“这能力者是怎么一回事?”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陈东怪异的看向许辰。

许辰双眼望天,幽幽道:“这……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山沟沟里……”

“多远?”陈东的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却藏了一丝探寻。

“很远!”然许辰又岂是寻常人?装傻卖萌依旧。

陈东看不出玄虚,只好为许辰解释道:“这能力者也没啥稀奇,不过就是有些寻常人没有的本事罢了!”

“这还不够稀奇?他会喷火诶!”许辰指着那铁匠,惊讶道。

“呵呵,一天也就能喷上两口,炉子温度不够了,就拿来给铁胚加加温,算不得什么大本事!不稀罕,这城里很多人都有这能力。诺!看到那炉子边添火的伙计没?那小子也有能力,会吹两口风。”

说着,许辰顺着陈东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瞧见火炉旁蹲着一名少年伙计,正鼓着腮帮子冲着火炉内吹气,一边吹,双手还在一边向炉子里扇着风,而那炉子里的火便随着他吹的气,一阵阵的旺盛起来。

“他们这些小把戏还没三子的本事实在!”说着,陈东便拉过一旁的石三,对其说道:“三子,给小辰子瞅瞅你的本事。”

“什么?石兄弟也有?”许辰好奇宝宝一般将视线移了过来。

石三腼腆的笑笑,随后撸起袖子,露出两只不算粗壮的手,好似在朋友面前炫耀好东西一般。

“看好了!”

许辰瞪大了双眼,注视着石三的双手,却见那双与常人相差无几的手,竟在慢慢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石三的手掌竟在片刻间增大了足足一倍多!就连两条胳膊也粗壮一倍!

“这……”许辰目瞪口呆。

“嘿嘿,还没完呢!”

石三笑着走到路旁,捡起两块人头大小的石头,拿在手上颠了颠,谈笑间,竟将那两块石头用双手生生捏成了粉末!

“这……”

这可不仅仅是力量的增加那么简单,石三的十根手指恐怕都得到了强化,指尖力道均衡,这才能做到这点。

许辰知道,外界一些专修外家功夫的宗师境高手也能做到这点,不过那些人多是修炼了几十年才得来的力量,可石三今年才十六岁,就有这般力量,着实惊人!

“嘿嘿,最近我感觉自己的两条腿也开始有些反应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双腿也能有这般变化!”

石三拍着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丝得意说道。

“瞧见没?靠着这手本事,这小子在码头上能比别人多干一多半的活,好多干了半辈子的弟兄都比不过他,可比那两个耍把戏的有用多了!”陈东笑道。

“不对!这种能力应该可以随着锻炼不断加强才是!”许辰想起刚才石三说的话,立马反应过来。

“咦?你这小子反应还真是很快啊!难道你们山里人都这么灵醒?”许辰的表现让陈东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嘿嘿,兴许这也是一种能力吧!”许辰傻笑道。

“嗯?确实!没准还真是这样!”许辰一句戏言,却不想陈东竟当了真。

许辰也懒得解释,自己都不是这处地域的人,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特殊能力?外界可从来没听过有能喷火的人存在。

“你刚才说的不错!这些能力的确可以慢慢变强,只不过能够将其变强的法子都掌握在一些大势力手中,人家可不会凭白把这东西教给你!”

“这些能力者到最后也有强悍的人在,就说这会玩火玩风的吧,铁匠铺里这两个都是烂大街的货色,有那训练到顶端的高手,一挥手就是一片火海,一跺足就是一阵飓风,就是和那些个金丹期的修真者比起来也不逊多让!”陈东脸上挂着自豪。

“只能与金丹期抗衡吗?”许辰有些失望。

“唉……那有啥子办法!”陈东听了,也叹息道:“修真者修的是道家仙法,每一个境界的提升都能大幅增加寿命,能力者再特殊终究也还是人,寿命有限,能力增长再快也有个限度。”

“只是,想要修真必须身具灵根,一道天堑,终究仙凡有别……”

“陈头儿,听云爷说,不是还有寿元丹吗?”石三听了陈东这略显残酷的话,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少年人总是朝气蓬勃,不愿向现实低头的。

“你小子知道个啥!”陈东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这寿元丹倒的确是个好东西,可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贵吗?就那一两年份的寿元丹,你小子抗一辈子的货都买不起!”

石三沉默了……

许辰却没去管低沉的石三,而是又沉浸在对一项新事物的好奇中。

“陈大哥,寿元丹是什么?”

“你连寿元丹都不知道?”

“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山沟沟里……”

“……”

陈东好不容易才忍住嘴角的抽搐,回答道:“这寿元丹自古便有,只是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东西非常的稀有!”

“多久?”许辰问道。

“很久!”陈东回道。

“您……接着说!”许辰愣了片刻,笑容有些僵硬。

“哈哈!”陈东大笑,仿佛作弄了许辰一次便是好大的开心一般。

“这寿元丹听说古时候都需要一些极其珍贵的药材才能炼制出来,只是后来听说大概是在最近几千年的时候吧,有许多聪明人改善了寿元丹的丹方,使得用一些不算很珍贵的药物也能将寿元丹炼制出来,虽然效果与古时候的相距甚远,可谁会在乎这些啊?对快要死的人来说,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看来这帮人还真是很怕死啊!”许辰心中腹诽。

技术的革新总是由于社会需求的推动,万年前遗留下来的这帮人面对困境,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不对啊!既然有寿元丹在,那人怎么可能死的了?普通人弄不到,但对那些个权贵们来说想必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如此,那些个权贵岂不是想死也死不了了?”许辰忽而问道。

“这怎么可能?”陈东一听,好笑道:“目前市面上的寿元丹,最次的只有一年、两年份,好一些的有五年、十年份,至于最好的一种五十年份的只有城里修真者开的几家大药坊才偶尔有得卖。倒是听说还有一种百年份的,不过只是传说,市面上压根没见过!”

“品质越好的寿元丹效果自然也越好!像最次一两年份的,吃下去不过续上几个月、一年左右的命,大致的转化率不到五成,而好一些的则有六七成多,再好一些的就有八、九成了!”

“不仅是转化率的问题,一个人一生中能够服用的寿元丹都是有限的,品质越差的,能够服用的也就越少,算下来,一两年份的吃个十颗左右,加起来也不过多了几年的寿命,可十颗寿元丹,即便是最次的那种,城里的富户都没几个吃得起。”

“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若不是遇到了家里有事,必须多活几日的时候,压根就没几人愿花那冤枉钱。”

“原来是抗药性的问题啊!”许辰暗自点头。

“你小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都一块儿说了吧!”陈东笑道。

“嘿嘿,还真有!”许辰傻笑两声,一点不客气的问道:“陈大哥,这寿元丹多少钱一颗?”

钱这东西许辰还真不在乎,虽说现如今身上没钱,可咱出去之后就有很多钱了啊!

能够增加寿命的东西啊!这好东西要是流传到外面,估计大唐皇帝李隆基会拿整座国库跟他换,更别说那些个千年世家里的老不死了。

再说,就算不卖,这种好东西自己留着也好啊!身边一大帮兄弟在,绝不会嫌多的!

刚才听陈东说了,这处地域也用金子,有了一般等价物,这不就好办了吗?

“哟!你小子还真跟小三子一个德行啊!”陈东笑道。

“嘿嘿,家里有老人,想打听打听。”许辰撒起慌来,毫无压力。

“难得,还是个有孝心的!”陈东点头,说道:“那些一两年份的对咱普通人来说,花些钱也能买到,一年份的一颗也就一百万两金子,两年份的三百万两!至于再好一些的,那就别想了,那东西不卖钱,只能用灵石买……”

“多……多少?”许辰颤声道。

第一百四十三---一百四十四章 半城见闻录(三)

许辰一直觉得自己不差钱,也是,抢了相当于大唐朝廷二十年赋税的土豪,又哪里会缺钱?

然而这一刻,听到从陈东嘴里说出的数字后,许辰瞬间觉得自己又成了个穷人。

在外界,一两黄金大致相当十几贯铜钱,一百万两黄金也就是一千多万贯铜钱,按这种算法,许辰上回抢到的钱也就只够买十几颗寿元丹了,还是最差的那种!

对于骄傲的许辰来说,又岂会满足于这种最差的货色?

“看来花钱买东西的确是个不好的习惯!”

带着这样的想法,许辰三人来到了陈东所说的住处。

“到了!”

陈东推开一扇大门,一间大院便出现在许辰面前,玲珑翘曲、飞檐斗拱、彩瓦贴檐、瓷砖铺墙,远处院落重重,檐廊迂回,假山花草间,亭台楼阁时隐时现。

刚才没注意,再看那门,竟也是高达一丈有余的红木垂花门,贵气逼人。

“这……”许辰目瞪口呆,愣愣的望着陈东,问道:“陈大哥,走错了吧?”

“错啥!就是这!”陈东回道。

说着,陈东便带头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人,跟在陈东后面的许辰佝着身子、踮着脚,活像个入室的蟊贼,生怕主人回来撞个正着。

“这会儿,大伙儿都上工去了!”许是看到院子里没人,陈东便解释了一句。

上工?这话谁信啊!男的去上工可以理解,老幼妇孺总不能都去上工吧。

许辰已经断定,这里肯定不是陈东的地盘,没准就是他给自己设的套。对方将要怎么出招许辰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一丝戒备却悄然升起。

“汴城上下无闲人,孩子长到五岁,就得去武馆上学,认字练武,到了十二岁若是学有所成就得编入城卫军,至于那些没能进入城卫军的就会分到城内各行各业,一直工作到年迈……”

“这么狠?”许辰大惊,那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不能离开了?

“这是什么狗屁城主啊!不带这么剥削人的吧?”

“闭嘴!你懂什么?”听到许辰侮辱城主,陈东大怒,这也是许辰头一次见陈东发怒,不仅他,就连一旁的石三同样面带怒色。

“若是没有城主大人,咱们汴城早不知被野兽毁灭多少次了!哪有如今的安详太平?”

“这院子是云爷名下的,码头上的几十名兄弟和他们的家眷都住在这,三子,你带他去天机院找间空房吧!”

许是真的动怒了,陈东也绝了招待许辰的心思,招呼石三一句后,便出门离去了。

说着,原本热心的石三这会儿也变得冷冰冰的,一声不哼的带着许辰穿门过院,来到大院西北角的一处院子后,指了指南面的一处屋子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多谢石……兄弟……”

陈东、石三二人的反应让许辰有些莫名其妙,然思虑片刻后也就没去在意了。

如今听了刚才陈东的解释,许辰开始相信这处院子真是他们住的地方了,因为早上在河边见到的那个云爷,给了许辰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对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者,许辰见识的也多,自问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些,那个云爷只怕不只是一处码头监工那么简单。

走到石三给自己指的那间屋子门前,推门而入,只见竟是一间长约三丈、宽两丈有余的卧室,室内摆着一张卧榻,一张案几,几具矮凳,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南面的墙上竟开着一扇窗,推开木窗,映入眼帘的竟是波光粼粼的汴河,河面上船只缓行,各种叫卖声,声声入耳。不远处的木桥上,行人如织,车马辚辚,披了华服贵人,身着粗布的寻常人,操着各自的声调,讲着属于自己的趣事,和谐、安详。

间或有那趁着小船划到近前,向许辰笑着兜售琳琅满目的货物。被许辰拒了后,却也不恼,反倒笑着道一声“叨扰了”,说完便一撑竹篙,朝着下一户人家而去。

阳光照在河面,河水再将柔和的光射到屋内,光影斑驳,竟有一丝梦幻般的美感。

许辰不由的趴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眼前繁华的一幕,心,不由的静了下来……

“咦?对了,不如出去逛逛吧!”

看得久了,许辰忽而心动。在许辰的一帮兄弟眼中,大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逛街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里思索着一个又一个计划。

其实,少年们不知道的是,许辰并不是不爱繁华、热闹,只是在后世生活惯了的他,无论是在豫章还是升州,偌大的城池里才住着十余万的人,对见惯了大街上摩肩接踵的许辰又哪会有什么吸引力呢?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处人口密集、商业繁华的都市,许辰也就有了游玩的兴致,也只有在这样的繁华中,许辰才能找回一些当初的影子,让自己这颗流浪的心,有一丝慰藉。

也不走大门,许辰直接从窗户里翻了出去,窗户竟是开在高高的院墙上,等到了外面后,许辰这才发现,他住的这座院子真的大极了!

青色的院墙一直绵延了数里,不光是许辰这间屋子,所有靠院墙的屋子,都在墙上开了一扇窗。如今,窗斐紧闭,想来是和陈东说的一样,上工去了吧。

沿着院前向西行去,绕到大街上后,许辰便放慢了脚步。

此次出来,许辰也存了探听消息的心思,来到这处陌生的地域,许辰所有的信息都来自陈东等人。倒不是忧心陈东隐瞒,只是许辰习惯了多听多看。

对许辰来说,套话不是一件难事,尤其他发现这座城市的百姓竟是那样的淳朴!

没花多少时间,许辰便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该怎么说呢?当许辰刚刚知道这些实情的时候,也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座人口密集、繁华异常的大城,竟……竟然只是一座残城!

不错,就是残城!

以许辰所住那间院落东面的一条大街作为分割线,这座城市原本在那东面还有着另外一半!

只是在久远的过去,久远到城里的百姓都已记不清具体时间的过去,天地间曾经发生了一场大灾难,灾难来临的太快,快到护城大阵都来不急开启,东面的半座城池便被灾难袭击……

城里年长一些的百姓从他们祖辈的祖辈那里代代传下的故事中曾多次描绘当时的惨象,只在一瞬间,半座城池便化为灰烬,无论人畜还是建筑,风一吹就烟消云散。

后来当代的城主在危急关头终于将阵法激发,这残余的半城才得以幸免。只是,直到如今东面那条大街周边依旧形成了一片不小的残城区,听百姓们说,人要是到了此处,便会身感不适,严重些甚至有性命之忧。

每年城主府都会组织高手,耗费莫大精力一遍又一遍的对残城区进行清理,这才能保证残城区的面积不会进一步扩大,然而即便如此,现如今的残城区也比数百年前扩展了几尺。

听到这个故事之后,许辰立马就联想到了曾经听过无数次的万年前的那场天地剧变,而那毁灭半座城池的东西只怕就是那神秘莫测的毒素了。

许辰打探了很多消息后,最后猜测,这座残城恐怕是万年前那个文明留存于世的唯一一座普通人的城池!

之所以会有这种猜测,全是许辰从以前自慧能和尚那里得到的信息综合现如今打听而来的信息之后,这才得出的。

这座残城的人口数量很多,足足有八十多万人!

这个数量即便放在外界,恐怕除了长安这座世间最大的城市外,其余也无一座城市能有这般多的人口。

不仅如此,这些人里面竟然绝大部分都是不能修真的普通人,虽然也有很多能力者存在,然而用陈东的话来说,不会修真,终究仙凡有别。

许辰在慧能和尚那里也知道了一些其他域内修真者对普通人的态度。

像慧能和尚当初所在的那个域,按他的说法,便是一处大域,可即便他的大域,里面也只有四十来万的人口,而修真者对普通人便好似奴隶主对待奴隶一般,普通人都是住在灵气稀薄的边缘地带,过着受尽压迫的生活。同时因为力量上本质的差异,这些普通人压根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天生便觉得自己受修真者统治乃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些人一生唯一的梦想便是能生出一名身具灵根的后代,也只有如此才能改变他们受尽奴役的人生。

对于这种现状,许辰很能理解,灵气对于各域来说便是最重要的一种生存资源,为了尽可能占据这些资源,别说奴役、压迫普通人了,即便生杀夺予也是寻常之事。

事实上,按慧能和尚的话来说,若不是在普通人的后代里还有不小的可能生出身具灵根的后代,同时即便父母双方都是修真者也有生出不带灵根后代的可能,为此存了一丝香火之情。各域的主事之人,只怕早就将域内的普通人清理干净了,毕竟这些普通人即便消耗的少,可也会消耗灵气的。

这便是其他各域普遍的现状,然而在这座名为“汴城”的城市里,大街上的修真者同样不少,可许辰却没能发现一例修真者欺辱普通人的事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比人气死人

“吃了没?”

很寻常的一句寒暄,虽然说出这句话的人明显并不寻常。经过刚才在街上的一番了解之后,对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者,许辰有了新的认识。正因这番认识,许辰知道在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情况下,耍心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所以许辰也只将这句话当做了一次寻常的寒暄,自然用的也是同样的寒暄来回复。

“刚在外面吃过了。”

望着许辰淡笑的回答,云爷微微有些诧异:“哦?”

之所以诧异,是因为许辰身上没钱。

“街上的大爷们太热情了!”看到云爷的诧异,许辰回了一句。

“哈哈,你这也算一种本事了!倒是不用担心今后饿肚子了。”云爷笑了起来。

许辰微笑摇头,回道:“人总该还是要出来做些事的。”

云爷点头,笑道:“倒是个有上进心的!”

许辰矜持的笑笑,算是回应。

“若是老朽没看错的话,你身上没有灵气吧?”云爷状若随意的问道。

寒暄结束后,戏肉自然到了。

不知为何,许辰在这一刻感觉似乎被什么人盯住了一般,心头莫名的一颤。

许辰强自镇定下来,笑着回道:“听家里的长辈说,我身上没有灵根。”

会被盘问来历,几乎是必然的。在街上打听了大半天,汴城虽然算得上自由、开放,可也无法做到让人毫无防备的接纳一个陌生人。何况,这个云爷还有着官方背.景。

体内没有灵气,这是许辰最大的漏洞,而修真者世界里,除汴城外,普通人的命运异常凄惨,是绝不可能出现有着许辰这样气度的人。而有着杨紫菀这般相貌的少女,更是只能沦为低阶修真者的玩物,又岂能完璧无瑕?

原本瞎编一个来历,装傻充愣瞒过他人对许辰来说一点也不困难。可许辰是在意识无法自主的情况下进入汴城的,在他还没清醒过来时,身上的一些秘密便已经为人所知。这种时候,藏拙已无可能。

原先,云爷对许辰二人的来历也有些猜测,不过就像陈东瞎想的那般,许辰二人定然应该是从某个大家族中走出来的家族子弟,也肯定是修真者无疑。至于身上没有灵气波动,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和捕捉蚁狼四人组的想法一样,修真者糟了人暗算,被设下些禁制,体内灵气运转不来,乃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云爷万万没有想到许辰竟是个没有灵根无法修真的普通人!

“什么?”云爷惊立而起,双目瞪大了看着许辰,忽而又露出一丝思索的神情,随即便恍然大悟一般感慨道:“难怪!难怪!原来竟是这样……”

“唉……娃子啊!仙凡有别,你和那女娃的事,只怕难了……”

许辰同样被云爷的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许辰之所以说真话,完全在于他不清楚灵根的查探方式。当初慧能和尚说他身上没有灵根,也完全没有告诉他修真者是用何种方式来查探的。而当初知道自己身上没有灵根之后,许辰也没了询问这个问题的心思。

所以许辰一直认为灵根的探查对修真者来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而这个云爷又是个来历不凡的,为此许辰觉得与其撒谎被人指出,不过干脆些将实话和盘托出,否则自己好不容易在人心中树立的好感岂不是要被瞬间抹清?

可是许辰也没有想到,这个云爷竟然也不知道他身上没有灵根的事!

“无语,不会这么倒霉吧……”

就在许辰感慨自己不小心闹了个大乌龙的时候,却不想又从云爷口中听到了个惊人的信息!

“那女娃具体是什么灵根,老朽还不清楚,不过身上的灵性竟高到肉眼可以感知的地步,只怕灵根的品质决然不低啊!”

“什么?”许辰瞪大了双眼,好在刚才心中生了防备之心,这两个字没有脱口而出,只片刻后,许辰便连忙垂下眼帘,收拾心情后,这才抬起头来状若随意的问云爷:“您不是没办法探查灵根吗?”

或许是许辰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云爷没能感觉到许辰这句话中浓烈的探寻意图。

“呵呵,娃子你这是在考校老朽?”云爷笑了笑,继而说道:“老朽虽资质驽钝,此生无法踏足仙途,然天辛觉醒了一项能力,虽无法修真,可修真者的那些事,也知道不少。”

“探查灵根看似繁琐,其实只需筑基期修为便可胜任,关键要有一件探查灵根的法器在,而这种法器没有元婴期的修为是炼制不出来的。当然,若是元婴期的老怪出手,一道法决便可探查清楚。”

“然而若是灵根的品质足够高,例如地灵根、天灵根,或是更加罕见的异灵根,那么其自身对外界灵气便会有天然的亲和度,会下意识的引动外界灵气。”

“而那女娃子的情况便是如此,其身周围总是会有灵气环绕,体内灵根的品质定然不低!只是,具体是什么灵根,不经法器探查,老朽可没本事看出来。”

“不过想来你这娃子定然很清楚才是!”云爷若有所指地问许辰。

直到如今,云爷依旧将许辰当做某个大家族的子弟,毕竟即便是修真者家族内部的嫡系子弟也有不少不具灵根的人。而云爷心中还是接受了陈东那样的猜测,他觉得许辰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想必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杨紫菀这么个生的漂亮又身具高品质灵根的女娃给拐带了出来。

许辰身上的气质绝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一个自小聪颖的大家族嫡系子弟,到了探查灵根的年级,却发现身上压根没有修仙的资格,紧接着要么是自暴自弃,要么便是成为如许辰这般心机深沉的家伙。

最后不知怎的,或许真是两小无猜也好,或许是耍了心机也罢,总之,在感到家族的轻视之后,竟把家族内天资不凡的女娃子拐带了出来。

这就是云爷对许辰二人来历的一番脑补,既合情也合理!

面对云爷那若有所指的问题,许辰只是一笑应之。现如今,许辰也大致感受到了云爷对他们来历的一种猜测。既然是大家族子弟,那么怎么可能不知道灵根探查方法这样的常识,刚刚自己的问题已经有些孟浪了,此刻许辰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不过,许辰此刻的内心还真是有些郁闷,听慧能和尚说自己就连最差的废灵根都没有,可随随便便出来的一个杨紫菀,竟有可能身具地灵根甚至天灵根!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当初从慧能和尚那里知道自己没有灵根的时候,许辰出于好奇,特意向他打听了一下灵根的事。

据慧能和尚说,外界虽然因为天地剧变的原因,没有了灵气,然而普通人却还是由当年蛮荒之地的土著们衍化来的,所以也是有身具灵根可能的。

至于灵根的等级按照身上出现灵根属性的个数来分,共有五等,分别是单灵根也被称作天灵根、双灵根也被称为地灵根、三灵根也被称为人灵根,至于四灵根和五灵根,那已经属于废品灵根了。每一种灵根对应金木水火土中的一种灵气属性,也显示了你的身体对该属性灵气的亲和度,表明你可以将该属性灵气引入丹田,修习功法。

至于更高品质的异灵根,说的却是身上具有对几种变异灵气属性的亲和度,例如风灵根、雷灵根、冰灵根等,便是表明修行者可以吸收这些变异的灵气加以修行。异灵根在吸收灵气的速度上和天灵根是一样的,毕竟都是单一属性灵根,同时由于天地间,正常的金木水火土属性灵气要远比变异灵气多些,所以在修行速度上,异灵根甚至比天灵根还要慢些,然而变异灵气功法的威力却远不是常规灵气功法能够相比的。同样的修为,异灵根的修真者几乎可以仅靠功法便完全压制普通灵根的修真者。

所谓灵根修行,就好比将身体视作一个容器,灵根则是开在这个容器上的口子。若单纯只有一个口子,不仅可以大大增加对某一属性的灵气亲和度,提高炼化灵气的速度,同时由于只有一个口子,只要容器摆放的位子正常,那么其内的灵气便少有消散的,容器内的灵气自然会越来越多。至于容器的容量自然是和自身修为有关。

同理,若是容器上有两个甚至三个口子,对单一某种属性的亲和度显然比不上只有一个口子的天灵根,而且因为口子太多,想要最大化的保证容器内的灵气不流失,难度自然要大得多。

而若有四个、乃至五个口子,由于灵气属性杂乱不仅吸收难度增加,口子太多,更是几乎无法保存容器内的灵气。

至于没有灵根,容器上都没有口子,天地间的灵气都进不到容器内,又哪里谈得上漏出来?

若说四灵根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筑基希望,依靠五灵根筑基的传说也只存在于万年前灵气充足的时代了。

要说在修真者所在的各域内,身上纯粹没有灵根的人实际上并不多,大部分的普通人身上都带着五种属性的废品灵根,只是如今这样灵气稀缺的时代,又有哪个域会把宝贵的灵气浪费在废灵根的人身上?

为此,在修真者的各域,基本上四灵根和五灵根全是被抛弃的存在,与普通人的命运无异。

不要说天地人三类品质的灵根了,许辰的身上却连五灵根这样的废灵根都没有,他的身体竟是无法对任何一种属性的灵气产生感应,彻彻底底的是一个修真的废柴。

这个结论乃是慧能和尚这个修真界唯一的一名元婴大圆满修士给出的,许辰心里实在无法存有什么侥幸的心思,当初听到这个结论的时候,许辰还只是小小失落了一阵。

可如今身边有了比较之后,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儿的愤慨,那还真是不可能的,毕竟追求力量本就是少年人的天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原来如此!

天分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公平的,更无法由个人掌控,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许辰一贯都是不予理会的。

随它去好了!许辰从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感慨一阵后,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从云爷这领了一套衣服被褥、餐具器皿后,许辰便回到了他在天玑院的屋子。

云爷的宅子很大,除了些堆放杂物、另作他用的院子外,七处住人的主院用的竟是北斗七星的名字,就连排列的位子都相差无几。

对于这个,许辰倒也没有在意。在许辰看来,既然修真者们时常外出,与外界有些文化上的交流也属正常,虽然这种交流显然不是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下进行的。

回到家徒四壁的住处,许辰环顾四周,忽而失笑:“还不错!最少住的地方比上回好些。”

身无分文,又到了白手起家的时候,不过这一回可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地痞无赖来让许辰捞上个第一桶金。汴城是一个律法周严的地方,且不说是否会有地痞、闲汉的存在,即便有,也不是如今的许辰能对付的了的。

就像陈东说的那样,许辰在汴城是定然要待上一阵子的。且不说至今未醒的杨紫菀,许辰好不容易能无声无息的进入修真者的世界,又岂会错过这个刺探敌情的机会?

对修真者的世界了解的越多,在以后可能到来的争斗中,许辰的胜算也就越大,这是关系到自家兄弟性命的大事,许辰又岂会马虎?

无论在什么年代、什么地域,想要做更多的事,就得有更多的钱财,或者说资源。这是所有智慧生物的通性,修真者修的是仙,然而毕竟没有成仙,依旧逃不开“欲求”二字。

原来发家的路子在这里肯定走不通,其他的一些手段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用出来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

如今看来,也只好先随着人家的规矩来了。

云爷的规矩也很简单,他付钱,手下的人帮他干活,很纯粹的雇佣关系。虽然许辰不明白他花钱雇人在码头搬货的目的,可这并不妨碍许辰暂时将这里当做自己的一个起点。

清晨大约辰时一刻,整座大院变得嘈杂起来,无论男女老少,早已从床上爬起,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通过昨天白天在大街上、晚上回来后在大院的闲逛,许辰得来不少的消息。

和陈东说的一样,汴城的确没有闲人。

五岁以上孩子,无论男女皆在武馆上学,每月只回家两次,一直到十二岁“分配”完工作的那一天。许辰私下猜测,城主府是想在孩童们对世界最初的认知中,最大化的淡化家庭这个“小家”对他们的影响,而不断向孩子们灌输汴城这个“大家”的理念,从而保证孩子们长大之后对汴城拥有最强的归属感。

谈不上对错,许辰更不会矫情的认为这么做有悖人伦,因为许辰当初对自家兄弟也是这么干的。

少年人到了十二岁后,没有进入城卫军的便会送到城中各行各业,保证就业到位,而且是终身使用的铁饭碗。不!应该是金饭碗!这里的货币只有金子一种,所有货物的流通都是用金子来结算的。

当然,修真者除外,他们有自己的流通货币。是一种被称作灵石的东西,许辰昨日了解到,这灵石其实和黄金差不多,都是一种矿产。只是灵石矿特殊些,灵石内储存着修真者修行必不可少的灵气,是实实在在的战略储备资源。尤其是在这灵气匮乏、灵脉稀缺的年代里,更是珍贵异常,等闲修士手中都不见得能有几块。所以当初那蚁狼四人组里的精瘦男子才会那般强调自己买来信息的价值,那可是足足花了他半块灵石买来的,快赶上他十分之一的身家了!

无论是金子还是灵石,都是现在许辰渴求的东西。灵石太过遥远,如今还是先想办法赚到些金子再说。

云爷的大院里面,除了码头上上工的力夫外,也有不少人的家眷在城中其余地方的各行各业做活。有去酒楼当伙计的,有去绸缎庄当掌柜的,有在街边摆了个摊位做些小买卖的,也有去河面上撑船摆渡的,甚至还有不少进了城主府专营的各种军械作坊。

这是男人们的活计,汴城是座大城,行业分工极其细密,几乎所有的行业男人们都能胜任。

至于妇孺则背着五岁以下的幼儿,几乎全部去了城中缫丝、纺纱的作坊,年轻些的少女也会时常挎了个竹篮装些鲜嫩的果子、各家做的小吃到街上叫卖。

总之,这一个小小的大院里竟包含了汴城各行各业的人。

许辰不知道这是否有着云爷深层次的考量,只是单凭这份热闹祥和的气氛便让许辰有些迷恋。

“哟,小辰子起了啊!吃过早饭没?婶婶这刚蒸的热馒头,快拿去尝尝!”

“小辰子,来!大娘这还有刚熬的小米粥,赶快趁热喝了!”

“不错,待会儿你去干的可都是力气活,不多吃点,身子骨可吃不消,这两果子搁兜里揣着,饿了就垫补垫补!”

……

昨日从云爷那出来后,许辰花了些时间,在各院串了串门,有心交流下,这些热心淳朴的邻居们早把许辰当做了自家的子侄。

“婶婶,这馒头真好吃!”

“大娘,您这小米粥可真是一绝啊!太香了!”

“还有这果子,阿姨,您都怎么做出来的啊?闻起来就香甜,我以前怎么就没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呢?”

……

“哈哈,小辰子,你这小嘴可真甜!”

“喜欢吃,那就多吃点!”

……

邻居们大多正在用早饭,随着许辰有意识的寒暄,身边立马又围上了一大批热心的大妈大婶,一顿早饭吃的笑哈哈的。

中间院子的云爷见了,也只是微微笑了笑。

吃过早饭后,院子的居民陆续出门,三五成群的朝自家的工作地赶去。

“吃饱了没?吃饱了上工去了!”

陈东看来算是个工头,一待大院的居民走得差不多了,便吆喝一声,那些将要去码头上工的汉子们便纷纷围了上来。

“云爷,人都齐了!”

听了陈东汇报后,云爷点了点头,随即便带头走出院门。

许辰自然跟在队伍中间,浩浩荡荡的竟有百十号人。

在外面的世界里,车船店脚衙,都是属于那种无罪也该杀的人。

可在这汴城里,许辰却分明感受到了沿途百姓对这支队伍的敬意。

没错!竟真的是敬意!

许辰刚开始将这种敬意归诸于云爷往日的威势,可后来却发现不仅是如此。

昨天在街上逛了大半天,许辰与许多人攀谈过,汴城百姓的淳朴绝不是个例,而是在安详、平等的生活中养成的一种普遍的价值观。

这样的一些人,脸上的表情定然不是作假,何况要让这满大街的人都作假,这难度何其的大?

渐渐的,许辰对自己将要去干的活计有了些疑惑。

码头不算远,绕了几条街后,许辰一行人便出现在昨日的那处码头上。

依旧如昨日那般,这里真的很安静,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小辰子,昨日是我忘了说,今日我可不能再瞒你!”

众人到了码头之后,其余人都熟门熟路的走到自己的岗位去了,陈东却在此时走到许辰面前说了这么句话。

“啊?陈大哥有话直说便是!”许辰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

“那好!那我便直说了!”

陈东压根就没拐弯抹角的意思,刚才那么一问,不过是想看看许辰的反应。

“你可知道咱们这码头上搬运的都是些什么货物吗?”陈东紧接着便问道。

许辰摇头,心中却不由一紧。

陈东自然不会期待许辰能知道,遂自顾自的回道:“咱们这处码头上搬运的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货物,而都是城主府派高手从东边那残城区里清扫出来的残城废屑!都是染上了毒素的东西!”

“什么?”许辰大惊。

陈东却仿若没有看到许辰脸上的惊容一般,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城主府的人每日将那些废屑处理好后便会远到这处码头来,再由咱们将这些东西搬运上船,运往别处销毁。另外城主府还会不定期运一些遏制残城区毒素的东西来,也需要咱们将这些东西搬下船,自然,这些东西也是有剧毒的!”

许辰依旧双目圆瞪,呆呆的看着陈东。

“这些东西对咱们肯定是有些影响的,但你放心,这些毒物都被城主府的高手们用大本事包的严严实实,能够泄露出来的毒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长年累月之下,也是会有些影响的。不过,城主府为了补偿我们这帮人,每过十年都会为我们免费发放一次寿元丹,全都是价值三百万两黄金的两年份寿元丹,足够弥补这十年里损耗的寿元了。”

“小辰子,咱们干的这份活计可是有利全城的大好事!是能积大功德的……”

“我大你妹啊!”

许辰脸上依旧是惊怒交加的表情,心里头却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这他娘的还真是给老子挖的一个套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环境改变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处码头竟会这般安静;怪不得昨日陈东二人会不厌其烦的回答自己的问询,甚至还特意详细介绍了寿元丹的事;怪不得云爷这么大有来历的老者却会跑到码头上来当个工头;怪不得沿途那么多百姓会对这支队伍心存敬意……原来都是这样啊!”

昨天至今的一幕幕在许辰脑中飞快掠过,那些曾经意识到或者不曾意识到的不妥之处在这一刻终于都有了答案。

“怎么样?若是你不愿做的话,咱们也不会勉强……”

陈东解说完风险后,便面无表情的望着许辰。

“不会你妹啊!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敢不答应吗?”

残城废屑这东西估计在城中是尽人皆知的事,否则街上的百姓也不会对这帮人心存敬意。可那些从别处运来、能够抵御残城区毒素的东西却显然是珍贵异常的,现如今陈东把这事都和盘托出了,许辰哪有拒绝的可能?

不过,即便留下,许辰也不怕。许辰本就是从外界来的,那所谓的毒素对他本就没有影响,反倒是那些抑制毒素的物资要小心注意些。

“小子承蒙云爷和陈大哥照料,报恩尚且不及,又岂会弃了这天大的功德?”

睁眼说瞎话,对许辰来说,难度不大。

许辰脸上那真诚的笑容陈东分不出真假,回头望了望云爷,云爷没有表示,陈东遂回过头来对许辰说道:“去干活吧!今儿你头天来,干完一半的活计就成。”

“好的!”

许辰回了话便也走到那一堆堆的布带前,学着他人的样子,一袋袋扛了起来。

扛货这活计看上去是个力气活,实际上也是有技巧的,这一点许辰知道的很清楚。可许辰却是真的不清楚,里面的技巧怎会这般的难学?

当初从柴七那里搞来的练体药方,虽然经常偷懒,可许辰也一直在用,后来又经过柴老、鲁智等人的改良,效果大增,体质比起一年多前好了太多。许辰也不是盲目的低头扛货,他一直都在观察他人的动作、步伐,善于学习本就是许辰的长处。可即便如此,扛了没多久,许辰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再看看旁人,步履依旧平稳。

“啪!”一袋子残城废屑被重重的放下,许辰便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

“不对劲!这些东西看上去也没多重,凭自己的耐力才扛了这么点,没有理由这么快就会脱力!”

许辰心中大为疑惑。

“娃子,老朽没看错的话,你之前该是用过些淬体的法子吧?”云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不错!是我偶然从坊市淘换回来的!”许辰不假思索的答道。

云爷点头,不疑有他,那些个大家族对待没有灵根的子弟是个什么态度,云爷也是知道的。即便是嫡系子弟,一旦到了年纪身上查不出灵根来,命运也就比家中的奴仆好些,甚至有些能够修真的奴仆都能轻易的羞辱这些曾经的主子,他们也最热衷这些事。

少年人总是渴望力量的,既然无法修真,那么外出淘换些江湖上的所谓功法秘籍便成了这帮人唯一的选择了。

在云爷看来,许辰的经历定然与之相差不大。

“看来你没把这法子透露给任何人啊!”云爷继而感叹了一句。

许辰心中一动,随即点头。

“难怪,但凡你和家中长辈说了一句,他们也不会让你用这么粗糙的法子。唉……世家多无情啊!”云爷似乎想起了什么,竟又感慨了一番。

“粗糙?”许辰心念一转,随即便脱口而出:“云爷这想必有更好的法子了!”

“呵呵,你倒机灵!”云爷笑着取出两个瓷瓶,丢给许辰,说道:“红色的内服,一日一粒,绿色的每晚回去后用热水化开一粒,浸泡身子一个时辰,保管一日就能抵你之前一月的苦练。”

“多谢云爷!”许辰笑了,这回是真心的,尽管知道云爷这么做无非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把戏,许辰却依旧兴奋异常。

“这下兄弟们的战力又能提高不止一个档次了!”许辰打定了主意,得了空儿便去药铺打听下这药丸的成分,看看能不能大量制作出来。

“老朽这还有一套身法,也没多大的威力,不过配合这药丸使用也能将药效最大化的吸收,同时增加些气力,身子也会变得更加柔韧,抗起货来也能更方便些……”

云爷是个真人,最少在他看来,当着许辰的面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即便福利大派送,也没有隐藏自己的目的。

“小子多谢云爷栽培!”

许辰这回可算是乐到没边了,当初在豫章东湖的小船上,初次从柴七嘴里听到江湖、武林时,许辰尽管也有些艳羡,可知道自己筑基无望后,也就没有多想。那时的许辰只想好好当个大官,掌握些权力,好让自己和兄弟们活的舒服些。而武力在外界,即便是练到了宗师境,也不过是世家豪门的打手,许辰那时是看不上的。

可自打修真者来袭后,太多的兄弟在自己眼前死去,许辰不止一次的渴望实力,可惜身不具灵根,无法修真,也就只能从装备上想办法。

如今更是深入到了修真者的世界,在这么个武力为尊的世界里,许辰身上的装备又消耗一空,自然迫切希望增强自己的实力。

云爷拿出手的这东西,效果必然像他说的一样,没有太大的威力,可对许辰来说却不一样。

许辰从来就没想过只靠个体的力量去战胜敌人,这东西到了许辰手上,很快便会转化为身边兄弟们的力量。

一支军队里面,每一个个体的力量哪怕只提高一小部分,整支军队的实力都将发生质的飞跃。若是兄弟们的整体实力再上一个台阶,对付起那些筑基期的修真者来,定然也会更容易,至少伤亡将会减少许多。

深知练体好处的许辰非常清楚,云爷给的东西将对他这个集体的实力产生多大的影响。许辰又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行了!别得意忘形了!”云爷自认能够理解许辰此刻的心情,一个不能修真的世家子弟对于每一点力量的增长都会欣喜若狂。

可,这又能如何呢?自己给他的东西是城卫军里面专门用来为那些能力者淬体的法子,淬炼至极致,甚至可以仅靠肉体硬抗筑基期修真者的巨力一击。效果当然要比外面那些烂大街的东西好太多,可这又能如何?许辰非但不能修真,连能力也没有,即便将身体淬炼到极致,又拿什么去抵抗修真者的法宝、术法?

终究还是仙凡有别,力量上的鸿沟不是人力所能跨越的。

自然,云爷也没心思去击碎许辰那好不容易产生的片刻希望,反倒认认真真的摆出了一个架势,这就要为许辰演练那所谓的身法。

“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许辰一听,随即瞪大了眼睛,生怕漏过一个动作。

云爷的动作看上并不难,一点也不繁琐,几个动作连贯下来,许辰竟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大半。

“贪多嚼不烂,今儿你先练这几招吧!”云爷收了动作,淡淡说道。

“好的!”

许辰一等云爷停下便迫不及待的摆出了刚才学来的动作。

“哎呀!”许辰跌坐在地,四肢上竟传来钻心的痛楚!

起手式摆出来并不难,可许辰没想到的是,云爷做起来云淡风轻的动作,许辰竟连从起手式转到第一个动作都做不来!

“知道厉害了吧?”一旁的云爷仿佛早有所料,继而说道:“先将红色药丸服下,静候盏茶功夫,待四肢感受到那股热量时再来做这几个动作,那时你才能真正做到这几个动作,否则强行运转,要不了半个时辰,你的身子便要废了!”

“啊?”许辰听完,大惊。

原本还想着药丸有限,自己又要耗费不少才能查清这药丸的成分,许辰本想省着点用的,却不想这所谓的身法动作竟这般难学!

“哦!”此时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到云爷发话后,尽管心有不舍,许辰还是飞快将一枚药丸服下。

药丸入口即化,只片刻许辰便感觉一股热流从胃部流向全身。

“快点运转身法将药力吸收,你是头一次服药,若是慢了,药力过猛会毁了筋脉的!”一旁的云爷大喝一声。

“啊!”

许辰连忙摆出起手式,然后按照刚才的记忆转向下一个动作,这一次,借着体内的那股力量,许辰终于完成了第一个动作的转变,虽然姿势比云爷难看多了,可至少也算勉强完成了。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动作……

很快,许辰便将云爷刚才演练的动作全部做完,一旁的云爷点评了一番后,许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演练……

药丸的效力只维持了半个时辰,当许辰将最后一轮的动作全部做完的时候便再也坚持不住,仰面倒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还不错,算是有些天分,这么大年纪第一次做这套身法能做到这一步的可不多!”

云爷笑了笑,说完后便背负双手悠悠然的走开了。

许辰瘫在地上,大约小半时辰后,许辰竟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身子一跃而起,许辰竟跳出去一丈开外。

“哈哈哈哈……太好了!”

许辰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力气了就过来把活干完!”远处,云爷的声音幽幽传来。

“好咧!”

干劲十足的许辰再一次投入到扛货的队伍中……

就这样,接连几日,许辰都这般幸福的在码头上扛着货物,云爷也终于将全套的身法全部传授给了许辰。短短几日,许辰身体的力量每日间都在突飞猛进中……

这一日,许辰停下了扛货的动作,却也没有操练身法,因为安大夫那里终于传来了杨紫菀的消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伊人病危

“你说什么?还没醒?”

满心欢喜赶到医馆的许辰,却从安大夫的口中得知,杨紫菀竟然还在昏迷!

“老朽无能,治不了这位姑娘了……”安大夫神色憔悴,衣冠不整的他已经连续数日不眠不休了。

翻遍了家中医书,用尽了各种手段,就连以往从未用过的几种偏方、禁术也统统施展了一遍,然而杨紫菀非但不曾醒来,情况反倒越来越差了!

没时间听这老头感慨,许辰一把推开安大夫冲进了医馆内室,卧榻之上,少女杨紫菀日渐消瘦,曾经苍白的脸上竟布满了黑气,嘴唇早已乌黑一片。

“为什么会这样?”

许辰只看了一眼,心中便被寒意笼罩,这……这分明就是将死的症状啊!

“为什么?为什么人送到你这来之后非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了?你他娘的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许辰怒了,轻易不发火的他如今真的怒了,上一回发怒还是在与马师兄的对决中,眼看众多兄弟惨死的时候。

不说心中对杨紫菀的那丝情愫,便是杨紫菀那奋不顾身的一跃,至今还在许辰脑海中回荡。

美人恩重,这份情重到即便心如铁石的许辰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抓着安大夫的衣领将其整个提了起来,这几日许辰力道大涨,安大夫那憔悴数日的身子骨哪里抵挡得住?

“我……抱……抱歉!”

安大夫本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在医道上从未服过任何人,即便是那些修真者里面的炼丹师,安大夫也只是有些艳羡对方能将各种药性不同的草药综合在一块儿的能力,而在医道药理方面,安大夫是看不上那些所谓炼丹师的。

可是……如今摆在面前的杨紫菀却深深地伤害了安大夫那颗骄傲的心,曾经自认高明的医术竟将患者医到了垂死之境,坚守了一辈子的信念一朝崩塌,这一刻的安大夫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抱歉?你说一句抱歉就能把她救活吗?”许辰几乎贴在安大夫的脸上,大声吼道。

安大夫垂下脑袋,一句话也无。

“小辰子,还是先把老安头放下来吧……老安头年纪大了,经不起这番折腾啊!”

一道赶来的陈东从未见过许辰这般模样,以往时刻面带微笑,仿若邻家大男孩般的许辰,在这一刻竟爆发出了让陈东都害怕的威势。

手里染过不少鲜血的许辰,此刻那股杀气从他那狰狞的面孔上毫不保留的爆发了出来。

“砰”许辰暴躁下将安大夫重重的丢在地上。

“混蛋,竟敢对我师傅无礼!”一名童子刚巧从后院赶来,见状后便随手抄了一根木棒冲了过来。

这看上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面上虽依旧带着稚嫩,然手上的动作却仿佛操练了无数遍一般老练。

汴城的少年们童年都是在武馆渡过的,这名童子虽不曾被选入城卫军,可从武馆学来的招式却自是操练过无数遍的。

夹着风势,木棒冲着许辰的脑门扑来!

这童子也是见了刚才那一幕,心中对许辰生了怒气,下手自不会留情。

眼见敌人袭来,许辰不退反进,身子微微往一旁移了半步,木棒错开了脑袋,从肩上划过,许辰双脚用力蹬地,身子便整个朝那童子撞去。

这几天来,许辰非但力气大增,身子也灵活了许多,这一连串的应对竟只在瞬间完成。

云爷给的药丸和身法原也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只是许辰初用,头几日的效果自然是最明显的。可即便如此,童子也是自小在武馆习武七年的,底子不知比许辰好了多少,只是毕竟年幼,加之从未有过生死间的搏斗,经验上输了许辰好多。

眼见一招落空,童子原想顺势变招,只是许辰压根就不给他这个机会,脚下再次一蹬,身子竟又快了几分,也没有多余的招式动作,直接就用身子撞了过去!

童子还在等许辰出招,再想法破解,没曾想许辰竟直接野蛮的撞了过来,来不及防御的他,胸前空门大开,被许辰结结实实的撞了一记。

“咔嚓”一声轻响,许辰如今这力道何其大,又是含了怒气,童子胸前的肋骨顿时断了几根。

“啊!”童子被撞到墙上,顺着墙跌了下来。

“清风,住手!”

“小辰子,不要!”

安大夫、陈东二人的话才刚脱口,这场短暂的交锋便已落幕。

陈东赶忙跑到童子身边,检查了一遍后,叹道:“唉……还好,只断了几根骨头。”

说着便有些埋怨的看着许辰。

安大夫走了过来,也不见怎么动作,双手飞快在那童子的胸前抓了几下。又听“咔咔”几声细响,那年幼的童子发出几声哀嚎后,竟在这片刻间疼的晕了过去,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不碍事,骨头已经接回来了,回头再给他敷上几副膏药,将养一阵便可痊愈。”安大夫果真是有些本事的,举重若轻间便将童子的伤处理完毕。

“小辰子,你太莽撞了!”陈东忍不住斥道。

“哼!”许辰冷笑一声,心中却想道:“莽撞?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这姓安的非死不可!”

这话许辰没有说出,毕竟如今敌强我弱,可心中的那份杀意却未收敛半分。

许辰走到杨紫菀身边,将其抱了起来,重新背在自己身上,一言不发的就要向外走去。

“小辰子,你要去何处?”陈东连忙问道。

“我就不信这偌大的汴城会找不到一家像样的医馆,既然此处庸医误人,那我换一处便是!”许辰冷声道。

“没用的,老安头的医术可是城里……”

陈东摇头叹息,只是尚未说完,一旁的安大夫便拉住了他,神情黯然的说道:“这种时候老朽那还有脸说这话啊……”

说完又冲着许辰说道:“你要去寻医,老朽陪你一道去!若说城中还有谁能治好这女娃子,便只能是汇仁堂的刘老头了!汇仁堂是家修真者开的丹药铺子,里面的供奉刘老头是个炼丹师,如今看来,也只有借助丹药的力量来试试了。”

“可是,那刘老头性情古怪,只怕不会轻易出手啊!”一旁的陈东担忧道。

“不怕!老朽与那刘老头还有些交情,大不了多出些灵石便是,你放心,这女娃是被老朽耽误的,一应花费自然该由老朽全力承担!”

看着安大夫那诚恳的脸,许辰心中的怒火少了些许,却依旧冷冷的说了一句:“带路!”

许辰背着杨紫菀,随着陈东、安大夫二人穿街过巷,一路上熙熙攘攘,繁华的街景,此刻许辰也没了观赏的心思。

从一条巷中穿出,许辰忽感眼前一亮,一条足有百丈宽的大街映入眼帘!

大街上,车马行于中央,路人分布两侧,左右相向而行,中间垒着一排排花坛,里面种植着纷繁的花朵,如今外界已然暮秋,这里的花却依然娇艳。

宽阔的大街被这一排排的花坛分割成一条条车道,此处拉车的也不全是马,不,长的有些像外界马的不知名动物也只占了少数,大部分拉车的竟是体型庞大,面目狰狞的野兽!

想来那些花坛也不仅仅只是装饰用的,大街上体型相差悬殊的野兽之所以能安安静静的拉车,只怕也有这些花坛的作用在其间。

两侧行人的道路都各有十丈宽,同样分左右而行,井然有序。

大街两旁,高楼林立,十丈多高的木楼比比皆是,远处一座不知是何的建筑竟高达百丈,直入云中,云雾缭绕,看不清样貌。

那家汇仁堂似乎在大街对面,许辰背着杨紫菀,跟在二人身后,从这一侧的行人道踏上了一座天桥。木头制成的天桥上刻画着繁复的花纹,踩在上面竟发出“铿锵”之声。

看来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普通百姓对生活品质的追求总会出现惊人的相似,毕竟他们还只是普通人,也只能在自己能够掌握的力量上下功夫,一些社会文化产物,到头来还是遵循了相同的规律。

如是以往,看到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幕,许辰定会大发感慨,如今却只是随意看了看,脚步依旧匆匆。

下了天桥后,再行了盏茶功夫,许辰等人终于来到了一栋木楼门前,飞檐斗拱,古色古香。

摇头一看,木楼竟高达三十余丈,一层层往上,心中顿生渺小之感。

许辰没有,类似的高楼许辰不知见过多少,只看了一眼,便转到大门的牌匾上。

汇仁堂三个字,金光闪闪,阳光下,格外刺眼。

不顾门口两名小厮鄙视的眼神,许辰跟着二人走了进去。

“刘老头在顶层,咱们直接上去就是!”

安大夫心中也很焦急,进了门后,也不与他人招呼,径直朝一楼大厅的某个角落走去。

“哟!这不是安掌柜吗?今儿怎么有空光临敝店?”

安大夫还没走多远,便从一旁蹿出来一人,体态发福,满脸微笑。

“行了,今日来找刘老头有要事,没工夫和你瞎扯!”

安大夫绕过那人,继续朝前。

“哼,什么玩意儿!”那人听安大夫竟是来找刘大师的,也不敢阻拦,只是待几人走后,冲着安大夫的背影冷哼一声,便再次摇着步子走开了。

“这个是传送阵,能把咱们送到想去的任何一层。”

来到角落后,安大夫指着地上一处看上去如石头一般的菱形基座,如是说道。

许辰看了看,便随着二人走了上去。片刻后,青光一闪,几人便从这一楼大厅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死间有大恐怖

当许辰从眩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处宽敞异常的房间内,奇怪的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老安头,你没事跑我这来干嘛?”还不等许辰细看,屋内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忽左忽右,分不清具体位置。

“来找你当然是有事了!快把阵法撤了吧,一大把年纪的人,还玩小孩子把戏,也不嫌丢人?”

安大夫双目直视前方,没好气的斥道。

“啊哈?你刚才说啥?小孩子把戏?哈哈,那好!那你就来好好破破这小孩子把戏,只要你能把我找出来,不管今儿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说话的那人似乎起了莫大的兴致,竟要鼓动安大夫与他一赌。

安大夫又不是傻子,不会修行的他又怎么可能破得了对方的阵法?

安大夫没有接话,而是道明来意:“我们来这是为了请你救人的!”

“救人?救什么人?老子没那兴趣,再说,老子凭什么要帮你救人?”屋子里那道声音戏谑道。

“因为这个人有些特别!”安大夫仿佛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一般,好整以暇的回答道。

“特别?哪里特别?”果然,里头那道声音来了兴致。

“这个人我没医好,整整几日的功夫,非但没有好转,病情反倒越来越糟糕了!”安大夫低沉道。

“什么?”那道声音一惊。

转瞬间,许辰便发现眼前的空间内竟出现一阵阵的扭曲,片刻后异状消失,原本空旷黯淡的屋子里此刻却金光闪闪!

金子!到处都是金子!

金子打造的案几,金子打造的床榻,金子打造的书架,金制的茶壶、茶盏,竟连角落里那便桶也是金光闪闪!

这处房间里唯一不是金子制成的东西也只剩中央的那座丹炉了!

许辰猜测,若不是金子耐不住高温,只怕那丹炉上也会被涂上厚厚的一层金粉。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这老小子的医术不管用吧!平时忽悠一帮愚夫村妇还成,一旦遇到些棘手的病状,可不就得抓瞎嘛!”

一名身披金色长袍、头顶金色高冠的老者大笑着走了出来,说是老者,也只不过在鬓角染了些白色,脸上的皱纹却稀少的很,看上去面相不过与陈东相仿。

这人嘴上不饶人,可若真如他所说,安大夫的医术不值一提的话,刚才不愿出来的他,为何又会在安大夫自认无法治好后,欣然现身相见?

对这家伙和安老头之间的那些龌龊,许辰没工夫理会,见这人走出来之后,便期待的看了看安大夫。

如今毕竟有求于人,许辰自然会放下所有怒火,事事以安大夫为主。

“废话少说,赶紧动手救人吧!”安大夫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那老者却也不恼,反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几人,最后将视线停在了许辰背上的杨紫菀身上。

“是这小女娃吧?看上去身上也没什么伤啊!”

修真者筑基后便会产生神识,这刘姓老者乃是个筑基后期的炼丹师,神识造诣自然不弱。

虽只是一扫,杨紫菀身上的状况却已被刘老头知道的一清二楚。

“把人放榻上吧!”

刘老头没把许辰这身无灵气的凡人当回事,若不是在汴城,似许辰这般的凡人,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许辰自不会恼,听话的将杨紫菀放到了榻上。只是这一刻,专心扮作小厮的许辰低眉顺目,却并未注意到杨紫菀脸上原本的黑色却仿佛已经淡了许多。

至于他人,安大夫此刻正满怀期待的看着刘老头,没去注意杨紫菀这里,陈东和刘老头又没见过杨紫菀原本的样子,少了对比,自然也无法察觉。

“心脉微弱,肺脉……嗯?这女娃子肺脉怎会……”

刘老头再用神识细探一遍后,遂满脸惊讶的看向安大夫。

“这女娃子是从汴河里救上来的,落水之前想必用了什么闭气的法门,为此肺部并未吸入河水。只是通常这些闭气法门是持续不了多久,可没想到这女娃竟整整持续了四天五夜!”

安大夫不知道,在许辰被人从汴河里捞起来之前,杨紫菀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你都用过些什么法子?”刘老头也算谨慎,动手之前没忘先向安大夫打听一番。

“滋补元气的汤药每日都在喂,金针刺穴的法子也用过了,就连以往的一些偏方、禁术也同样使了出来,可……可这女娃子非但没有好转,反倒越来越严重了……”

每每想起这事,安大夫便一脸的挫败。

“这……”

这姓刘的炼丹师显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张扬,安大夫的医术他是心中有数的,凡人的那些病症,这安大夫明显要比他精通的多。毕竟他是筑基后期的炼丹师,凡人的那些个小病小灾,他只需随随便便拿出一粒丹药就能解决,又哪里会像安大夫那般深究其中医理呢?

如今听见安大夫诚言自己黔驴技穷,刘老头也不敢大意,否则若是治不好,岂不凭白折了自家面子?

然此刻的刘老头,虽有些谨慎却说不上担心,按照以往无数次的经验来看,只要人没死,一粒疗伤丹药下去,立马就能活蹦乱跳。

眼前这女娃子,看上去没有受伤,估计是伤多了元气,老安头这家伙虽然也每日给人喂药,不过他的药定然比不上自己千辛万苦炼制出来的灵丹。

“这样吧,就先给这女娃服一颗雪参丸吧!”刘老头想了半天说道。

“好!”安大夫看来也是听过这雪参丸的,遂毫无异议的点头。

“呵呵”刘老头忽而笑了起来,好整以暇的望着安大夫说道:“你也知道,我这雪参丸可不是那些个随随便便的药!这价钱嘛……可不便宜!”

“我知道,只要能把人治好,不管多少灵石,你开口便是!”安大夫早有所料。

“呵!老安头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这汇仁堂里可从未有过先服药后付钱的事!”刘老头双眼一翻,嗤笑道。

“这……”

安大夫在意的不是钱,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应了许辰,自然不会在乎多花些钱财。只是深知刘老头爱财性子的他,若是表现的太痛快了,那刘老头绝不会在一开始就使上最有效的手段,时间拖得久了,只怕杨紫菀就真的危险了!

关心则乱,若是平常,许辰定不会忽略了这些细节,此刻担忧杨紫菀安危的许辰哪有功夫去计算这些?眼见二人僵局,遂连忙朝安大夫大使眼色。

这一幕,刘老头自然也看到了,虽然对许辰的身份有了些好奇,然不过就是个凡人罢了,刘老头反倒乐见其成,谁又没对蚂蚁有几只腿好奇过呢?

“唉……”安大夫心中摇头,只好出声应道:“好,你用药吧!”

说着,安大夫便丢了一小袋灵石过去,雪参丸的价格他自然清楚。

刘老头接过后装作大方,看也不看,实则神识早已探查了数遍,接着便喜笑颜开的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药,朝着安大夫示意道:“瞧好了!上品的雪参丸,可别说我老刘欺瞒了你!”

安大夫也不细看,刘老头虽然爱财,但也守信,否则在这法度森严的汴城也聚敛不到偌大的家财。

说话间,那颗洁白如玉的丹药便被放入了杨紫菀的口中,刘老头随即再朝杨紫菀的身上打了一道法决,丹药本就入口即化,这法决更是让药力瞬间弥漫了杨紫菀全身。

杨紫菀俏脸一红,黑色仿佛瞬间被冲散,脸上片刻间便重新变得红润起来,光彩动人。

可是……等了片刻后,人却依旧未醒!

再过了盏茶功夫,脸上的黑色竟又再次聚集,双唇再次青紫。

“这怎么可能?”刘老头大惊!

自杨紫菀服下丹药后,他的神识便一直缠绕在杨紫菀身上,药力明明已经顺着筋脉扩散至全身,心脉也分明再次强健起来,就连那让他摸不清楚的肺脉也重新活跃起来,整个人分明就是将要苏醒的前兆嘛!

可……可为何还是醒不过来呢?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不仅刘老头想问,在场所有人都想问。

修真者的丹药,许辰也吃不少了,是好是坏,大致也能分个清楚,刚刚那一粒雪参丸散发出的香气竟比之前许辰得到的所有疗伤丹药还要浓烈,想来品质不差。可这些以往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此刻却依旧救不醒杨紫菀……

一种透彻心扉的寒冷笼罩了许辰全身,许辰身子一软,跪倒在杨紫菀榻前,抚摸着少女的脸,渐渐失神。

“她要死了吗?”许辰的脑海中再一次不断回想起悬崖上那纵身一跃的身影……

“不!不可以!你不能死!我绝不会让你死的!”许辰心中正不断地呐喊着。

“对了!寿元丹!对,还有寿元丹!”

修真者的所有丹药中,给许辰最深印象的反而是这种从未见过的寿元丹。生命是有限的,尤其对脆弱的人类而言,历代无数的英杰最终都逃不脱时间这个大敌,只能带着对生的无限渴望死去……

世间竟有能够增加寿元这么神奇的丹药,许辰又怎能不挂念在心呢?

“寿元丹!还愣在那干嘛?赶快去拿寿元丹来救她啊!”

许辰冲着屋里两位老人家声嘶力竭的吼道。

第一百五十章 只为一个希望

许辰的语气中带着浓烈的、发号施令般的味道,刘老头听了自然心生不喜。

“哟!真没看出来,这还有位大人物呢!”刘老头讥诮道。

即便是在汴城,自己不去欺辱普通人也就罢了,还真没想过会有蝼蚁般的凡人胆敢当面冲撞自己。

刘老头看许辰的目光中,顿时布满了寒意。若不是在汴城中杀人会有很大的麻烦,安大夫又在城里有些名气,无法完全抹清痕迹,刘老头绝不介意展开阵法,暂时遮蔽一下护城大阵的探查,灭杀这只胆敢冲撞自己的蝼蚁。

许辰感知到了刘老头的杀气,然此刻他却顾不得许多,双膝着地,膝行至刘老头身前,跪倒在他脚下,恳求道:“恳请仙长赐一颗寿元丹救救她吧!无论仙长有何要求,小子都会竭力去做的!”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后,许辰便只向老师徐番跪过,那一次也带了许多功利的目的,可这一次,许辰却是前所未有的诚心。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挺会讲笑话的嘛!”

刘老头双目微垂,只在脚下跪着的许辰身上稍作停留,一只蝼蚁罢了,若不是胆大爬到了鞋子上,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只是……杀死他真的会很麻烦啊!

刘老头现在的感觉真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要是在别处就好了,也不至于被一只臭虫恶心到。

“求您了!无论什么要求,小子都会答应的!”许辰再次叩拜。

“笑话!区区一介凡人,蝼蚁般的存在,也敢在本座面前大言不惭?”

刘老头动了怒气,但却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

“我……”许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如今自己手上真没有能够打动对方的条件。

……

“对了!我买!无论多少钱我都买!”

“嗯?”听了这话,原本面色阴沉的刘老头却瞬间换上了笑意。

“哈哈,你要买?那这就好说了嘛!”

刘老头是个生意人,还是个很合格的生意人!

想让他相信一句空口白话,那是绝无可能的,何况还是许辰这么个普通人做出的承诺。然而,付钱的话那就不一样了!要付钱,那就是生意了。

谈生意自然就要有个谈生意的样子嘛!

刘老头笑嘻嘻的将许辰扶了起来,甚至细心的为许辰拂去膝盖上原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和蔼的笑道:“我这汇仁堂里卖的寿元丹可不是寻常药铺的垃圾货,清一色的上品十年份寿元丹。至于价格嘛,也公道的很,一百块灵石一颗!”

许辰对灵石的价值没有概念,然一旁的陈东,却脸上一僵,至于安大夫却依旧面无表情。

许辰茫然的回头看了看二人……

刘老头见状,害怕到手的生意黄了,赶忙冲安大夫说道:“老安头,你可是懂行的,我这价没乱开吧?”

安大夫颔首。

刘老头见许辰依旧面有难色,恍然道:“没有灵石,金子也是可以的!城主府统一汇率,一百万两金子兑换一块灵石,你给我一万万两金子也成!”

灵石这东西在修真者世界里乃是稀缺资源,是只在修真者之间流通的货币,若换了其他地方,普通人连见都不能一见,更别说拿灵石和毫无价值的黄金作交换了。

可汴城不同,在这处地域内汴城是个特殊的存在,拥有八十余万普通人生活的汴城有着许多别处难得一见的景致,也成了许世家子弟、宗门俊秀在无聊的修炼岁月里,难得的游玩圣地。

出来玩哪有不花钱的?可汴城里面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不用灵石却用黄金,总得有个兑换的地方不是?

当然,这些悠闲的游客不过只是一方面罢了,汴城城主府设立这么一个兑换机构更重要的目的却是为了方便城中数量庞大的能力者。

许多能够对能力者起作用,锻炼自身能力的天才地宝只有从修真者手中才能获得,手中只有黄金的他们也需要从城主府中换来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城主府给出的兑换率便如刘老头所说,一块灵石兑换一百万两黄金。如今的修真者地域内,灵脉缺乏,灵石价值比之万年前不知高了多少倍,而黄金的储备又较为丰富,所以才会有这么悬殊的兑换比。

“这……”许辰面带难色,沉吟了起来。

“怎么?莫非你是在戏耍本座吗?”刘老头顿时换回了刚才的嘴脸。

许辰只好转头看向安大夫,此刻可不是发扬风格的时候,安大夫既然答应了出钱,许辰可不会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去拿吧!”

安大夫果真是个信人,虽然加上刚才的那颗雪参丸,安大夫今日已然花去了大半生的积蓄,然而此刻却依旧没有犹豫片刻。

“好咧!老安头果然是个爽快人!”

虽然不明白为何一直是安大夫出钱,可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刘老头向来不会打探客人们的隐私。

十年份的寿元丹对于普通人来说珍贵异常,甚至一生也见不到一次,然而对刘老头来说,每年都要炼制不少。

压根不用专门去拿,刘老头直接从兜里取出另一个玉瓶,倒出一颗火红色的丹药来,示意安大夫瞧瞧。

安大夫点头,说道:“我今日身上灵石不够,明日再给你送来!”

“这……”这不合刘老头的规矩,可上百块灵石也算笔不小的生意了,刘老头不愿轻易放弃,只好咬咬牙,装作下了好大决心一般,说道:“那成,看在你老安头的份上,今儿我就破一回例!”

说着,那颗火红色的丹药也被喂进了杨紫菀的口中。

这一回,少女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正常的时间也持续了更久,然而……终究还是没有醒来!

已经没有惊愕了,如今留给许辰的也只剩了挫败和心慌……

“唉……看来药力还是不够啊!”刘老头嘴上叹着气,双眼却一转,冲着许辰诱惑道:“要不……再试试五十年份的寿元丹吧?我看要是再加一颗五十年份的,没准这女娃就能醒过来了!”

“也不贵!才两千灵石一颗!”

刘老头笑着报了价格,却又怕把许辰这金主吓跑了,连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乱开价啊!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汇仁堂开的这个价公道不公道?你要知道,这五十年份的寿元丹可不单单是十年份的五倍那么简单,且不说效果和抗药性的问题,光是炼制所需的草药,相差几十年,那价格可就成倍的往上涨啊!我要的这个价格,可真心不贵的!”

刘老头说的话,许辰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此刻的他,再次瘫坐在杨紫菀的榻前,双目无神的望着少女。

倒是安大夫听了这话后,苦笑出声:“刘老头,我的事你清楚,两千灵石,我哪里拿得出来?”

“这……要不……你去借借?”刘老头试探的说道,随即看了看安大夫那死鱼般的脸,无奈放弃道:“好吧好吧,那今儿的生意就到这吧,你们走吧!”

刘老头是个现实的人,既然没有生意做了,他自然不愿再留几人,至于刚才心中那与安大夫争一争高下的想法,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又不傻,治不好的病干啥还去计较?

许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刘老头那里出来的,背着杨紫菀的他,此刻神游物外一般,脑海中只在想着该如何将少女救醒……

一楼大厅内,刚才那名大腹便便的管事此刻正喜笑颜开的相送两名华服客人。

那两名客人年纪都不大,一年一女,男的英俊,女的妩媚。

那妩媚女子此刻正双目泛光的望着男子,两只手紧紧的搂住男子的胳膊,不时拿胸前的一对硕大的玉兔摩擦男子的胳膊,将头凑到男子耳边,甜腻腻的唤道:“师……兄,人家也要礼物嘛!”

那男子面带微笑,瞥了她一眼,说道:“想要什么,直接开口便是!”

“当真?”妩媚女子大喜,一双媚眼眨巴几下继而说道:“人家也想要颗寿元丹嘛!”

“寿元丹?”男子一笑,继而冲着那大腹便便的管事说道:“去,再给我拿一颗十年份的来!”

“好咧!”管事见又有生意上门,喜的合不拢嘴。

“师……兄,你好坏哦!人家才不要十年份那种破烂货呢!人家也想要颗五十年份的嘛!”妩媚女子撒起娇来,一对豪.乳不停地在男子面前晃来晃去,站立一旁的管事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

“呵呵”男子转过头来,冲着妩媚女子笑了笑,道:“这次就算了,下回再说吧!”

“下回?你当老娘是黄毛丫头吗?”妩媚女子心中嗤笑,脸上却更添了几份风情,嗲嗲道:“不嘛……人家不依!人家不依嘛!”

“呵呵”男子再笑,然这次的笑容中却明显带了许多寒意,伸出两指,托起女子香腮,寒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等宝物也是你能染指的吗?”

妩媚女子被这人掐的生疼,可对上男子那双冰寒的眼后,却又吓得不敢再多说一句,浑身上下只顾着哆嗦。

那男子见了,笑了笑,举起左手,将托着的一只锦盒在女子眼前转了转,笑问道:“你想要这个?这可是五十年份的寿元丹啊!哦,对了!你已经在练气九层停了多年了吧?是想用这个增加些寿命,好冲击筑基期吗?”

妩媚女子这才想起此前一些关于此人的传闻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听见问话,敢忙畏缩的点头。

“你不说本公子倒忘了,你还是个老娘们儿啊!”男子淫笑道:“要不是看你活儿还不错,你以为你这老娘们儿能入本公子的眼?”

“我……”妩媚女子的心中,惊惧更甚!

就在妩媚女子忐忑的等待着男子的处置时,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响!

“啪!”

男子左手一轻,手掌上的锦盒竟不翼而飞!

呆滞、茫然的转身,却见一名少年人背着一少女正飞速的往外跑去!

男子明显迟钝了片刻,显然没有适应过来。

片刻后,这才怒吼道:“小子,找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别样的半城

“白痴,一个地瓜只要一两八钱金子,你给一百两的金元宝要我怎么找?”

百丈宽的大街南面,烤地瓜的摊子上,火炉边的老摊主此刻正气势汹汹冲着摊前一名中年男子大吼道。

“额……”

中年男子被人骂了,不见恼怒,也没有还击,却低着头沉思起来。仔细一看,那中年男子竟在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什么,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一个地瓜一两八钱,十个地瓜……”

“哈哈,是三十五两!”中年男子忽而大笑起来,冲着老摊主嚷道:“这样好了!你只要再给我五个地瓜,咱两就两清了!”

“哈哈哈哈……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老摊主看了看中年男子手上那吃剩下的半个地瓜,眼角不停地抽搐着,双拳紧握,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动手的冲动忍了下来。垂着脑袋,无力的叹息道:“走!走!走远点……”

“咋了?难道我又算错了?”中年男子眼角一挑,复又低下头去,准备重新算过。

“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老摊主一把将那价值百两的金元宝丢回中年男子手中,紧摆双手,驱赶苍蝇一般。

“不成!钱还没给呢!”中年男子双目一瞪,刚准备再仔细算算该给多少钱,只是算了好几遍,反而越算头越大,无奈摆手,大声叫道:“不管了,你这摊上地瓜我全要了!”

“多少钱?开个价就是!”中年男子大手一挥,豪气万千道。

“不卖!”老摊主从火炉边探出半个身子来,怒视着中年男子道:“我这摊子每天都有熟客要来,地瓜都被你买走了,你让他们吃什么?”

“这个……”中年男子觉得这的确算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想了半天,双眼一亮道:“有了!你把地瓜卖我,我替你在这摆摊,倒是他们从我手上买就是!”

老摊主深吸好几口气,爆发道:“赵半城!城主府里那么多事,你还有心思在外头瞎逛?一百两金子买几个地瓜,有你这么败家的吗?”

“嚎啥子!府里那些个事昨日儿办完了,还不兴人出来逛逛街,休闲休闲啊?再说了,我家钱多着呢!像这样的满屋子都是!今儿出门的急,不过顺手抄了几个罢了。你想要?回头我给你捎几个!”

中年男子背靠在火炉边,一只胳膊撑在炉子上,另一只手不时举起那半个地瓜,一口一口的嚼着。

“你……你……你个败家子!老城主留下的那些家业都要被你败光了!”

老摊主喘气如风箱,胸膛急剧起伏。

“嗯嗯!谁让我老子有钱呢!”中年男子不以为耻,反倒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你……你走吧!这个地瓜我不要钱了……”老摊主实在不想被这人气下去,只好颓然道。

“你说啥子?”哪知中年男子闻言后竟大怒道:“我赵半城吃东西会不给钱吗?我们家那么有钱,我吃东西会不给钱吗?”

“开玩笑!这要传了出去,我赵半城的面子岂不是要丢尽了?”

“今儿这钱,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中年男子大怒下,一掌拍在火炉山,待抬起手来时,只见那金元宝已然被拍成了一个圆饼子,可下面的火炉却完好无损。

二人吵架的声音很大,然不论是附近的摊主还是过往的行人,却看也不看一眼,见怪不怪的干着自己的事。

就在中年男子与老摊主四目相对、战火熊熊的时候,中年男子却忽的偏过头去。

“有人在施法?”

汴城内除非在各自的住处,布上防御阵法之后,否则绝不可施放术法,不然定会被护城大阵察觉,城卫军片刻便会赶来。无论什么缘由,施法者至少都会被关上几天禁闭。为此,明晓规则的外来修真者少有违犯的。

“赵半城,这都出事了,你还不赶紧过去!”老摊主看上去也不是普通人,几乎就在中年男子转头的片刻后,视线也同样移到了那个方向。

“切!这事归城卫军管,要是什么事都跑来烦我,我还不得累死?”赵半城啃了一口地瓜,一边咀嚼一边竟吐字清晰道。

“你……”

老摊主正准备说他几句,哪知中年男子却再次回头,望着那方向,神情略微凝重。

“看来,我还真得过去一趟了!”

赵半城一口将剩下的地瓜吞下,身子一动便消失了。走后,那块被拍扁的金元宝却被留了下来,同时炉子上还消失了另一个烤好的地瓜。

老摊主见状,苦笑摇头……

却说汇仁堂一楼大堂内,许辰一把夺过英俊男子手中的锦盒后,便夺路而逃。

男子是个常来汴城的,对汴城的秩序从最初的不屑到渐渐适应,他是真没想到在秩序井然的汴城里竟会遇到一个……强盗?

更让他迷惑的是,那强盗竟……竟只是个普通人!

开什么玩笑?本公子堂堂筑基后期的大修行者竟会被个普通人……劫了道?

英俊男子怒了!怒火冲天!怒到竟把汴城的规矩也给忘了!

“小子,找死!”

男子大手一挥,成片的风刃顿时成型,呼啸着朝已跑到门口的许辰扑去!

许辰的身体力量尽管在这几日间突飞猛进,然而又怎能逃过这筑基后期修真者的含怒一击?

当初马师兄和云天河他们身处外界,无论是术法还是体力都受到了很大的压制,如今却是在修真者的地盘上,修真者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支持,术法的威力自不是在外界时可比。

眼看成片的风刃眨眼间就扑到了许辰身后,许辰却恍然未觉,一心只想着带上寿元丹快逃!

再过一瞬,风刃就将撕碎许辰二人的身子。

“啊……”一楼大堂内,不少见此状况的人纷纷大叫出声,胆小的甚至双手捂眼,不敢再看。

“啪!”

一道很奇怪的声音响起,许辰却只感到自己仿佛凭空飞了起来一般。

不,是的确飞了起来!

就在风刃堪堪及身的时候,路边却忽然划来一阵强风,将许辰二人吹到了三丈开外,那些呼啸的风刃竟也被这阵强风吹得支离破碎,再也没了伤人之力。

等到大堂内的众人悄悄睁开眼时,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那英俊的男子,此刻竟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在原地……

“师……师兄!”那刚被甩开的妩媚女子赶忙跑上前几步,绕到英俊男子身前。

“啊!”妩媚女子张大了嘴巴,也不顾坏了自家形象。

“这……这……”

却见那英俊男子的脸上竟劈头盖脸的铺着一层红黄相间的泥状物体,上面还盖着一张被烤的焦黄的皮。

“这……这是……地……地瓜?烤地瓜?”妩媚女子结结巴巴的说着。

英俊男子直到此刻才有了反应,麻木的伸出手来,一把将脸上的泥状物体抹去大半,努力睁开眼,呆滞的瞧了瞧手上的地瓜……

过了好一阵子,大堂里方才响起一道惊人怒吼:“谁……!给老子站出来!”

“哟!呃……这谁啊?呃……想当我老子?呃……你够这资格吗?呃……”

伴着不断的打嗝声,路边走来一中年男子,正是刚在地瓜摊上的那位。

“呃……是你要当我老子?”

中年男子走到汇仁堂大门前,乜了离大门不远的英俊男子一眼。

“城……城……城主大人!”那大腹便便的管事见了中年男子,双目顿时放光,一双短腿也不知怎么迈动的,一溜烟的凑到了中年男子身边,竟连残影都没留下,仿佛瞬移一般。

“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来,小的这就去把店里最好的货拿来,城主大人今儿可得多挑几件才是!”

说着,管事就准备再次施展不下于瞬移的身法跑回店里拿东西,却不料被中年男子一把抓住了。

“呃……先等会儿!呃……我得把我老子认清楚了才成!”

“呃……该死的焦老头,今儿这地瓜难道不新鲜?呃……”

说着,中年男子便走到了脸上依旧堆着地瓜的英俊男子身边,傲然道:“小子!呃……你想当我老子?呃……胆子不小嘛!呃……”

“我……我……”那英俊男子本就是常来汴城的人,又岂会认不出眼前之人?何况前不久他们才刚见过。

“晚辈……晚辈不知前辈到访,无意冒犯!还望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晚辈则个吧!”

英俊男子本是个傲气十足的人,奈何形势比人强,该低头的时候便必须低头。

“城主……大人!您怎么有空来小的这了?”

一道声音竟从天上传来,片刻后,原本身处顶层的刘老头,竟直接从三十多丈高的楼上跳了下来!

“砰!”一声闷响,刘老头竟直接砸在地上,汇仁堂大门前的玉石地板顿时粉碎。

刘老头竟没使任何的腾空术法!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您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和小的说一声,小的好准备准备迎接您啊!”

刘老头没有用腾空术法,因为从楼上跳下,身子便算是离开了室内,自然也是不能施放术法的!

虽没使上腾空术法,然刘老头一身上好的防御法器,即便不激发,光靠宝物自身灵性也足以保他全身无恙。落地不过瞬间,刘老头便爬了起来,兴冲冲的跑到中年男子身旁。

“你这老鬼还是这么……”

“大胆!你小子在干吗?”

这边的人都在忙着,自然无人去关注被大风吹出去老远的许辰。许辰倒也果断,利用这片刻间竟将锦盒内的寿元丹取了出来,一把便塞进了杨紫菀的嘴巴里!

英俊男子冲到许辰身旁,望着空空如也的锦盒,一时间胸中怒火汹涌而起!

正待发作,眼前却闪出一人来!

中年男子走到许辰身前,饶有兴致的看着许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赵半城!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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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无缘无故的爱

那英俊男子的吼声,许辰没有在意,赵半城的自我介绍,他同样没有在意。,如今,许辰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怀中的少女身上。

五十年份的寿元丹被塞进了杨紫菀的口中,换回来的是少女别样红润的脸颊,这次的红润持续了足足盏茶功夫,许辰心中的希望同样持续了盏茶功夫,然后……

一切又重头……

就连苦笑也没有了,麻木的许辰麻木的将少女背起,他想离开这个嘈杂的地方,寻一处安静的、只有他们两人的所在。

可世间的琐事又岂是想逃便能逃得开的?

英俊男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也是,身为堂堂的筑基后期修真者,竟三番五次的被一介凡人忽视,不是羞辱是什么?

怒火中烧的他再次将神识探出,仿佛忘了就在身前的赵半城一般。

很好,果然没有任何的灵气波动。

该死的蝼蚁,为你的轻视付出代价吧!

灵气于掌间汇聚,一个逐渐清晰的漩涡内,红光越来越盛。

“呃……”赵半城还在打嗝,却于此刻回头,淡淡地瞥了英俊青年一眼:“咋了?想放大招啊?”

平淡、懒散的声音却让英俊男子通体冰寒,额头上冷汗瀑布般流淌,此时,英俊男子才想起眼前这疲懒中年人的身份。

“我……晚辈……晚辈绝无此意啊!”

挥手间散去灵气漩涡,惊醒的英俊男子赶忙解释道。

赵半城懒得理会,将视线转回,望着那慢步离去的许辰,喊道:“所谓寿元丹不过是给服用之人补回以往损耗的元气罢了,实则根本增长不了寿命,更别提治病救人了!”

许辰向前迈去的脚步果然为之一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望着赵半城。

赵半城笑了笑,走上前几步,说道:“寻常之人,天命两甲子,按照医理,所有人都能活到一百二十岁,只是人自打在娘胎里开始,从母体接收到的元气便有强弱多寡之分,出生之后,各种病害、伤患更是不断地削减着体内元气,以致活过百岁都成了奢望。”

“寿元丹制造出来便是为了弥补人这一生损耗的元气,以求能够让人多活几年。可又因各自体质的不同,即便同样品质的寿元丹,每个人能够吸收的药力也是不一样的,寿元丹的品质和人体对丹药的抗性,同样限制了服用之人所获的效果。”

“算下来,一颗五十年份的寿元丹即便给普通人服了,也不过堪堪补足一百二十的天命之年,哪里增了什么寿命?”

说起对寿元丹的了解,无论是陈东还是安大夫,亦或是刘老头这个筑基期的炼丹师,又哪能跟眼前的赵半城相比?

不愿细究赵半城的用意,许辰直接问道:“那修真者和能力者……?”

“所谓修真者,修行道法,每一境界的提升,都能大幅度的改造自己的身体,如同重回母体、重获新生一般,吸纳和存储的元气自然也就会更多,元气多了,用的时间自然就更长些,也就能活的更久些!”

“至于能力者,虽然比不上修真者,但高阶的能力者同样有机会弄到些天才地宝,再佐以城主府给出的相对应方法,重新改造下身体,增加些元气容量不成问题,只是比之修真者,效果还是差了不少。”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修真一途走了上万年,体系早已成熟,相比之下,低阶修真者的寿命自然要比低阶能力者高出许多,难度也小许多。”

“可如今这年月,灵气日渐匮乏,修真一途的没落已成定局……”

赵半城一边说,一边靠近着许辰。等到他走到许辰身边的时候,方才展颜一笑,问道:“能让我看看她吗?”

许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阵,点头。

“多谢!”赵半城竟对一介凡人道谢!

看到这一幕后,不仅那英俊男子,即便身后熟识赵半城的众人同样惊讶不已!

“城主大人平时虽然没什么架子,可也从未有过向普通人道谢的时候,何况城主大人这一刻的神情是那般的严肃!”

不去理会身后那些震惊的想法,赵半城探出手来,低头间却见手上满是烤地瓜的灰渍。

手臂一僵,轻抖,一层水膜凭空出现在手掌间,片刻后,水膜消失,赵半城的手重新变得洁白。

洁白的手指搭上了杨紫菀的皓腕,随即,赵半城竟缓缓闭上了双目,仔细的查探起来。

足足过了好一阵功夫,赵半城才睁开了双眼。

“愿不愿意随我回城主府?”赵半城问道。

“你能救她?”许辰问道。

“我可以试试!”赵半城回道。

许辰想了一会儿,望着赵半城,问道:“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包含很多,为什么你会出手救下我们?为什么你会如此耐心的给我解释寿元丹的事?为什么你愿意出手救她?

赵半城当然不笨,所以,他当然明白这些,于是他笑着回道:“你应该猜到了!”

许辰再一次沉默了,这一回的沉默显然比上一次久的多。

“抱歉!我要考虑考虑!”这就是许辰深思熟虑后的回答。

“哦?”赵半城微微一惊,随即却又笑道:“你果真很有意思!”

笑着,赵半城回头,对刘老头说道:“刘小子,再去拿颗五十年的来,还给这小子,算在我账上!”

“好咧!”刘老头才不会在意赵半城对许辰的青睐,有生意上门才是最重要的!

许辰见后,冲赵半城点了点头,便背着杨紫菀再次慢步离去。

走得远了,赵半城忽而笑了起来,回头冲依旧等在原地的陈东说道:“你叫陈东对吧?”

陈东一惊,兴奋异常的回道:“对……对!小的……小的就叫陈东!”

“云小子的人?”赵半城再问。

“不错!不错!小的的确在云爷手下做工!”陈东连连点头。

“那人也在云小子那?”

赵半城没说是谁,可陈东这么灵醒的人又岂会不知?

“是的,许辰的确在云爷手下做工,是前些天云爷刚从……”

陈东正待将许辰二人的来历说清,赵半城却摆手制止了他:“这些事我会去问云小子!”

“是!是!”陈东心中一惊,赶忙住口。

“回去之后,跟云小子说一声!”赵半城明显顿了一会儿,似是想了好久,这才笑道:“回去跟云小子说,这人以后的工钱加倍!”

“啊?”陈东惊讶出声。

不是钱多了,而是钱太少了!

看城主大人刚才对许辰的态度,陈东分明能感受到城主大人对许辰的重视,可到头来这份重视,怎么这么低廉啊!

许辰现如今一天的工钱有多少,身为工头加监工的陈东最清楚不过,即便是加倍了,那也赶不上石三的一半!

一向豪爽的城主大人怎的这般小气起来了?

同样没去理会正在疑惑的陈东,赵半城走到那英俊男子面前,说道:“至于你嘛……来了这么多回,汴城的规矩应该懂吧?”

“懂!懂!”英俊男子忙点头。

“懂就好!”赵半城笑了,说道:“那就自己去城卫军报道吧!”

“好!好!”

英俊男子全然没有半点愤慨的模样,汴城的规矩他自然懂,今儿被赵半城抓了个正着,他有火都撒不出来。英俊男子的身份自然非凡,可这是在汴城,赵半城才是此间主宰,如今人家好言好语,自己就得给人面子,不然凭白受人苦头。

英俊男子虽然骄傲,可骄傲不代表愚蠢,注定了要受苦头的事,他可不会傻到去干。至于面子受损……

呵呵,这东西有时候比命都重要,有时候屁都不是!

英俊男子十几年前就对这一点有着极其透彻的了解,而他那些不曾能明白、或者不愿明白的兄弟,白骨早已成灰……

许辰背着杨紫菀走在回去的路上,步子不快,但,却又坚定。

不快,是因为此刻的他真的很想拔腿冲回去,可每当想起外界的那帮兄弟们,许辰却又坚定的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

赵半城,这个名字,许辰这几天不知听了多少遍,他又岂会不知?

汴城城主,元婴后期的大修士!

这样的人物会有这样的耐心,毫无疑问只能是看上了杨紫菀身上那连云爷也看不出来的灵根。

这是好事,对杨紫菀来说显然如此。

可许辰无法预料跟随赵半城回去之后的下场,他的秘密很多,他无法确定这一去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若自己是孤身一人,为了背上的少女,冒险又何妨?

可他不是,外面还有一大帮兄弟在等着他,他无法允许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一次踏入险地。

杨紫菀在许辰的心中,如今已占了不小的位子,可少年的心中除了少女外,还有一帮兄弟,二者很难分清轻重……

至少,少年需要一些时间,一些能够让他做些准备的时间。

尽管,如今的少年看上去无比的弱小,即便给了他时间,又能如何?

可少年依旧固执!这俨然已成了一种习惯,深入少年的灵魂。

尽管,这样做对背上的少女而言,有些不公平……

未完待续N130418

第一百五十三 她醒了!

许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一路上,心总是无法平静,在去与留之间不断徘徊。心中嗡鸣,脚步却不急不缓,一点点的走回了云爷的大院。

回到自己的屋子,许辰将背上的杨紫菀放下,几缕凉风吹来,许辰抬头,墙上的窗户开着,早上离去时,许辰一般都会将窗户撑开,他讨厌浑浊的空气。

时光飞逝,眼看夕阳已西垂,橘黄色的光线洒在平静的水面,折射出炫彩的光。

美景变得无趣,许辰关上了窗,怕她着凉。虽然,很有可能,她再也不会着凉……

走回少女身旁,坐在卧榻边缘,静静的看着少女熟睡的眼角,若真的是在熟睡该有多好!

“干嘛要跳下来呢?我又死不了……”

这样的一句话,于此时此刻毫无意义,许辰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也许,这样能让自己好过些?

许辰伸手轻抚少女的脸,依旧青紫泛黑,手一僵,心中一痛!

许辰竟伸手将少女揽在怀中,双额相抵,眼角却飞快的湿润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

算起来,这是许辰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唯一的一次哭泣,兄弟们战死的时候,他有愤怒、有心痛,却从未流过泪……

流泪是软弱的表现,这种情绪极易传染,也极度危险。许辰不能让自己在人前显现出这种情绪,因为,那会让自己失去更多的兄弟。

如今,只有自己,再也不用伪装,也许好好的痛哭一场,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这一刻,他忘却了一切,不用再去思考未来,不用再去记挂那些纷繁复杂的乱事,只想将自己的情绪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关上门大哭一场,这样的事似只存在于记忆的最深处,开始有些生疏,后来,越来越顺畅。男人的哭,即便泪如泉涌,即便面目狰狞,却依旧努力压低着声音,只是抽泣……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许是太累了吧。也是,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后,便从未有过片刻的歇息。在所有人眼中,他是那么的果决、沉稳,仿佛时间没有他不能做到的事一般。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害怕,从一开始就在害怕……

东湖茅屋边,毛竹刺进那大汉身体的时候在害怕,钢刀捅穿雷老五的时候也在,谈笑间杀死钱老四的时候也在,午夜火并孙霸天的时候也在,即便之后一步杀一人的时候,他的心中依旧翻滚……

只是他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都说知易行难,可也总有一些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天分,这样的天分让他们即使第一次做某一件事,同样会干的十分出色。

即便不想承认杀人的天分,然世间本就多有初次上阵便斩将夺旗的猛将!当然,或许这也只是一个让自己好受些的借口吧。

曾经的懦弱被随后的习惯深深掩埋,直到此刻,一人独处的时候,才有资格将其展现出来。

泪,流到后来,渐渐淡了。

没有了抽泣,只余下眼角间或溢出的泪。

低着头,闭着眼,搂着少女的许辰,没有注意到,少女脸上的黑气竟在逐渐的散去!

初时缓慢,黑气似依旧顽固,然仿佛受到了一股神秘力量的冲击一般,再顽固的黑气却依旧稳步的散去,渐渐,黑气散去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红光再次浮现在少女脸上,却不像下午服下丹药时那样,少女红润的脸上依旧带着些许苍白,然而,散去的黑气却真的散去了!

一息、两息……原本死灰复燃一般卷土重来的黑气,如今都过了盏茶功夫了,却依旧没有回来!

少女的脸,越来越……正常了!即便夹杂着苍白,却是实实在在的正常了!

手指微微一颤,少女的眼角也动了起来,努力的睁开眼,少年那满是泪痕的脸,在窗斐间透来的光线下变得越发的……柔和?

“你,怎么哭了?”

少女有些日子没开口了,开口时,吐出的竟是浑厚的男声!

许辰一惊,抬头,睁眼!

“你……你……你醒了?你怎么……怎么醒了?”

过于惊讶,以致语无伦次。

少女秀眉一沉,没好气的轻声道:“不醒来,好让你接着轻薄我吗?”

许辰一愣,搂在怀中的少女,确实算是轻薄了。

少女也一愣,刚刚恢复清醒的她说出的话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这一刻方才惊觉!

赶忙伸出手,使劲的捏着脸,大惊失色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变回女的了?”

许辰脸上一黑,无语道:“你能别再用男人的声音吗?”

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唇动间却发出浑厚的男声……画面太不搭了!

“啊?哦……”少女似是暂时接受了现状,左右看看,的确只有许辰一人,便伸手在喉咙处一戳,重重的咽了两口气后,原本一直存在的“喉结”渐渐隐去,洁白的脖颈重新变得光滑。

当日,天狼谷外,许辰二人被那四人拿住时,少女依旧一身男装,可那四人俱是修真者,神识一扫,是男是女,一清二楚。

那精瘦男子最是猥琐,少女的身子早被其上下其手,摸了个遍,身上的装扮自然全部被他抹去。唯独喉间的“喉结”却是少女用秘法,强化喉间肌肉所致,即便是修真者,对这些江湖秘法也不可能熟知。

落水之后,许辰只感觉自己成了一条鱼,实际上他也的确成了一条鱼,并未在周身出现类似光罩的东西,水流是确确实实冲刷在二人身上,少女残存的装扮自然被水流冲刷干净。

被陈东等人送去安大夫那之后,安大夫虽然也曾注意到少女喉间的凸起,却也没有多想,只将其视作少女所用闭气之法的衍生。

“喉结”消失之后,少女那好听的声音终于回来,只是说出的第一句话却不太好听。

“登徒子!还不把我放开!”

许辰老脸难得一红,双手飞快一松,少女便“啊”的一声倒在榻上。

离开许辰怀中,少女无力的身子正准备撑起,对许辰方才的粗鲁斥责几句,却忽而发现双目再次一暗,脑中又是一片混沌……

“喂!你怎么了?”

眼看少女又要倒下,许辰赶忙伸手抱住,少女脑袋再次入怀。

也不知怎的,似是许辰怀中有着难得的魔力一般,再次被楼入怀中的少女,双眼再度睁开。

“你……”许辰迷茫,不知何故的他将其归为少女的恶作剧,遂没好气的说道:“别闹了行不行?这么大人了,有意思吗?”

许辰再度松开了双手,少女再度倒下,又再次想要起身,却……再度迷糊。

这一回,许辰没有再迅速将其抱起,而是站起身来,离了几步,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这么玩有意思吗?”

许辰认为自己识破了少女的恶作剧,女生嘛,不都总喜欢来些恶搞嘛!

为此,许辰决定再不上当,站在卧榻边,不住的念叨着:“别装了,赶紧起来,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起来后我帮你去弄点吃的来!”

“行了!再装下去,我生气了啊!”

“我靠!还装?这么大人,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

……

说着说着,少女却依旧没有动静,一次不耐烦的回首,许辰却发现少女脸上的红光正在飞速的消失,苍白越来越重!

“你……你别吓我啊!”

这一回,许辰终于反应过来,少女不是装的!

“你……你怎么又睡过去了?不行!你快给我起来啊!不能睡,我不要你睡啊!”

心悸的感觉再次临身,许辰慌忙间再度将少女楼入怀中。

这一回没有了哭泣,只有焦急。

“你别吓我好不?快醒醒啊!”

“该死!我怎么这么笨啊!好不容易醒了,又被我害成这样!”

许辰紧紧的抱住少女,将少女的头整个埋进自己的胸膛,一边颤抖着说话,一边虔诚的祈祷。

“快醒醒啊!我不要你睡过去!”

许是上天也不愿再看到许辰的痛苦,怀中的少女渐渐有了动静。

身子动了动,许辰感觉到了,大喜。

“你……你又醒了?”

少女缓缓睁开的双眼,让许辰兴奋异常,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你……你到底在搞什么?我……我都快被你折腾死了!”

少女无力的抱怨着。

“不是啊!是你刚才明明醒了,却又忽然晕过去,我以为……我以为是你故意吓我呢!”许辰毫无底气的说着。

“我……我有那么无聊吗?”少女双眼一番,气恼道。

“不是吗?那你为什么明明醒了,又会昏过去呢?”许辰疑惑不解。

“我……我刚才那是喘不过气来,脑中才会瞬间一暗!”即便此时,少女的呼吸依旧显得有些粗重。

“喘不过气来?”许辰双目迷茫,看着少女。

忽而,一道灵光于脑中闪过,一种猜测凭空出现,随即便越来越强烈。

“你等会儿,让我来试试!”R1058 I90420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温情

“试?试什么?”少女依旧努力的呼吸着,不解道。

“一个试验,你配合下!”

说完,许辰便再次将刚才推开了些的少女搂进怀里。

“你干嘛?”少女一惊,双手下意识的便想阻止,然而心中却隐隐有些激动,竟连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也不知是手上无力,亦或心中也无力,少女最终没有挣脱许辰的怀抱。

“别乱动!”许辰叮嘱了一句,将少女的头靠近自己的胸膛后,便吩咐道:“快,用力深吸一口气!”

少女照办,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咦?怎么没有汗臭,反而竟有一股淡香?这小子是不是男人啊?”

女人的构造确实有些不一样,这么明显紧要的光头,杨紫菀却在关心这些小事。

也许许辰身上的确有一股沁人的淡香,靠着许辰胸膛,深吸了一口气的杨紫菀,竟感到脑海中一片清凉、舒适,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吸好没有?吸好后,先憋住气!”许辰再次吩咐道。

淡淡的不舍,少女从许辰怀中离开,依照他的吩咐,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疑惑的看向许辰。

许辰会意,却将少女的身子渐渐推开,等到少女的头离许辰的胸膛有些距离后,许辰方才出声道:“好了,现在慢慢的开始呼气,再吸气!”

少女依言照办,当口中的那口气长长的呼出去后,竟……竟有再次窒息起来!

许辰已经不需要问了,少女那明显痛苦的神情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迅速将少女再度搂进怀里,说道:“快,多吸几口气!”

说完,也不去管少女,一只手继续搂住少女,一只手却伸进衣领,将一个锦带取出。

锦带中,装着的,那是两块玉佩!

“拿好!”

将两块玉佩取出,许辰将玉佩放到少女手中,随即松开少女的身子,却将自己的身子缓缓向后移去。

才移开不到一尺,许辰便明显感到呼吸困难,再往后移了不到一寸,铺天盖地的窒息之感便笼罩了许辰的全身。

借着身上的仅存的力气,许辰猛地扑回少女身边,对着少女手中的两块玉佩不停地喘着粗气,一边喘气,一边还在剧烈得咳嗽。

“你怎么了?”少女关切的问道。

“咳咳……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许辰却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强烈!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有底牌了!我终于有底牌了!”

许辰忘情的笑声越来越大,大到竟穿透了房门,传到了院内。

院子外面,正好赶来的陈东和刚收到赵半城吩咐的云爷,一同赶到了许辰的住处。

“咦?小辰子怎么笑的怎么开心?”陈东疑惑,刚才许辰那心如死灰的麻木样子,陈东看的都有些心痛。

“难道……?难道那女娃子醒了?”

陈东不敢相信这个猜测,那女娃子的病可是连城主大人都感到棘手的啊!

“去看看!”

云爷不是修真者,没有神识,做不到一览无遗,但他那异常灵敏的感官却分明感知到屋内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门被推开,有些粗鲁,但此刻的云爷却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开门后,果真见到卧榻上多了一人!

倒也不能算多,那少女原本就在,只是,她竟真的醒了过来!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小辰子,女娃娃怎么醒了?你怎么做到的?”

陈东的嘴巴一张一合,分明正在说话,许辰却……一句也没听懂!

许辰一惊,瞬间明白过来,飞快从少女手中抓过一块玉佩,置于胸前,作势咳嗽了几声,这才出声道:“云爷,你们怎么来了?”

刚才陈东明显说了好一阵子,许辰估计对方该是在问杨紫菀的事,可他无法确认,只好将主动权再度转移到对方手中。

好在云爷他们正处于对少女苏醒的震惊中,没有察觉许辰这细小的机心。

“你先别管这个,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女娃子怎么就醒了呢?”

陈东心直口快的问道。

“哦,这个啊!”许辰笑了起来,回道:“我回来之后,不死心,又用老家的法子再给医治了一遍,没想到竟给我医好了!”

“啊?”陈东满脸的惊疑,喃喃道:“老家的法子?”

“对啊!”许辰点头回道:“其实原先是我想岔了,以为菀儿是得了什么怪病,其实只不过是运功出了岔子,照着原来的法子试上一遍,果然就给我治好了!”

这个解释,有些苍白,陈东半信半疑,反倒是云爷却好似没有半分的怀疑。

“醒了就好,女娃娃,现在感觉身子怎么样?”

这句话是冲着杨紫菀问的,自然也只能由杨紫菀回答。可许辰却害怕她听不懂,不知如何答话,便准备出言推脱。

哪知杨紫菀却微微一笑,对着云爷回道:“有劳云爷爷挂怀,奴一切安好!”

杨紫菀好歹也是个实力派,做出些适当的表情来,一点儿也不难。

云爷对杨紫菀没有半分了解,刚才那一问也不过出于寻常的礼节。如今见少女回话安好,也就没有多在意了。

“小辰子,你家媳妇儿刚醒,身子骨还虚弱的很,待会儿去前院让陈东拿些补品过来,给你媳妇儿好好的补补身子。”

“好了,你们们慢慢休息吧!”

云爷说完这话后便告辞离去,他此来本就是接到了赵半城的吩咐,可赵半城的那道命令却让他一时捉摸不透,也就没有对许辰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招呼到了便可。

“云爷慢走!”许辰起身相送。

卧榻上的杨紫菀同样微微点头示意。

送完人之后,许辰回道屋内,开口便问:“玉佩呢?你藏哪去了?”

杨紫菀能够听懂云爷的话并成功对答,毫无疑问是那块玉佩的功劳。

杨紫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在这!”

许辰的视线便随着少女的手移到了少女那鼓鼓囊囊的所在。

一袭薄衣,无法掩饰那傲人的曲线,许辰一时间看的入神,于是竟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能夹住?”

这句话有些内涵,杨紫菀显然疑惑了一阵,随后才反应过来,怒骂道:“**!你在想什么?”

许辰觉得自己有些冤枉,刚才自己是将玉佩贴在胸口这才听懂了云爷他们的话,所以便想当然的认为杨紫菀也是这么做的,这才会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话来。

当然,能够直接将这句话脱口而出,要说许辰心中没点特殊的想法,那倒真是自欺欺人了!

“咳咳”许辰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飞快却又有些不舍的将视线移开。

“你没事吧?”

重复的问题,显然是句废话!

杨紫菀恶狠狠的盯着他,咬牙道:“我好得很!”

“哦哦……那我先去准备些吃的,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许辰赶忙使出开溜大.法,快步跑了出去。

“哼!”杨紫菀好看的琼鼻微微一耸,看到许辰那狼狈而逃的模样后,却又展颜笑了起来:“傻瓜!”

杨紫菀也是个机灵人,云爷推门而入后,许辰那飞快的动作她看的一清二楚,通过刚才许辰做的试验,杨紫菀也隐约知道了这玉佩的重要性。

为此,在许辰答话的功夫,杨紫菀便低下头去,害羞的用双手捂住衣领。

云爷和陈东都是年长之人,在晚辈面前自然不会露出许辰这般的猪哥儿模样,也就在二人有意避开的瞬间,杨紫菀轻松的便将玉佩塞进了衣领内,至于是否如许辰想的那般,呵呵,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许辰很快便去而复还,手里提溜着大堆东西,鸡鸭鱼肉、瓜果时蔬样样俱全。

“你如今大病初愈,胃里好几天没进食了,少吃多餐才是正理,我先给你熬一碗肉粥吧!”

说着许辰便在门前忙碌了起来。

入住此处的这些天,许辰都是在前院吃的三餐,然院子里也砌了一方矮矮的炉灶,锅碗齐全。

细心的将小米淘洗干净,从一大块肉块上切下一条不沾半点油腻的瘦肉,仔细切碎后便全部倒入锅中,又摘了几片新鲜的菜叶,细细切碎后同样放入锅中。

生火,加柴,小火慢炖,不时填入些许佐料,熬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出锅。

盛了一碗便给少女递去。

“糖水味道怎么样?”

方才生火后,许辰怕杨紫菀受饿,便冲了一碗糖水给她润润肠胃。

“一般般了!”

杨紫菀很享受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般对自己了,杨紫菀心中欣喜,面上却依旧淡淡。

许辰一笑,将早已被少女喝完的糖水碗取了过来,复将那一碗肉粥递了过去。

“哎呀!烫!”

少女只伸手碰了一下便迅速缩回双手,使劲的揉着耳垂,面色发苦。

许辰莞尔,道:“好,喂你行了吧?”

杨紫菀心中偷笑,却依旧板着脸,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来,只是那上扬的嘴角早已将其出卖。

舀了一勺子肉粥,许辰将其轻轻吹凉,一口一口的喂着。

吃了几口粥,少女便出声道:“现在该给我解释解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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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毒素之谜

“啊?解释什么?”许辰的手一顿,拿起的勺子复又放回了碗中。

少女冷冷地乜了他一眼,说道:“我们不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们又是什么人?”

少女停顿了一下,许辰心中窃喜,然这窃喜只存了片刻便被打破。

“还有……你媳妇儿又是怎么回事?”少女复又冷冷地问道。

“果然来了!”许辰心中哀叹,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来。

勺子又动了起来,细心的喂了少女几口,待粥碗已空,搁在案上之后,许辰重新将胸前挂着的锦袋取下,将玉佩握在手中,又对杨紫菀说道:“把你的那块也取出来,握在手里便好,隔墙有耳,小心点!”

少女会意点头,复又瞪了许辰一眼,许辰这才悻悻的将头撇开。

“好了!”少女同样将玉佩取出,置于掌心。

许辰这才开始说道:“这里是修真者的世界,就是以往你知道的那些神秘人,当日我们坠崖之后,大概发生了什么,等我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这处地域了。如今想来,大概是这玉佩把咱们带来的吧!”

“带?怎么带?”杨紫菀问道。

经过这几天不断地了解,许辰对当初出现在这处地域的缘故也有了些许猜想。

“那处悬崖很有可能便是这处地域的入口,也许是一处阵法的薄弱处,外界的人或动物是无法穿过那处阵法的,可能是因为这两块玉佩的原因,所以才帮我们穿过了那处阵法,进到了这处地域。”

对于所谓阵法,杨紫菀不懂,既然许辰这么说了,她也就释然了。

“那我为什么会昏迷?”少女很快便问到了这个关键所在。

许辰回道:“当初我也不懂,以为你是受了什么伤,害了什么病,后来去了这城里的一家医馆,大夫说,你只是用了一种闭气的法门,或是出了什么岔子,这才昏迷不醒。”

“不错!这是孔叔叔教给我的一门龟息之术,练得熟了,呼吸困难的时候便会下意识的运转,随后整个人都将处于一种入定的状态,人事不省。”

杨紫菀这才隐约想起,当初坠崖之后,自己有过一阵眩晕,等待意识稍稍清醒时,却又感到呼吸极度困难,身子下意识的便运转了这门龟息之法。

“对!就是呼吸困难,之前我一直忽视了这一点!大概是习以为常吧,以致从未往这方面想。”许辰说着便高兴的笑了起来:“直到刚才,试验之后,我才明白了过来!”

“明白了什么?”少女想起刚才许辰那放纵的大笑,便惊奇不已,许辰是个异常沉稳的人,能让有他如此表现的事可不多。

“明白了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这帮修真者研究了上万年也依旧没能搞清楚的秘密!一个能让我在修真者面前有自保之力的秘密!”许辰两眼放光,神色异常的激动。

“什么秘密?”杨紫菀的好奇心也被许辰调动了起来。

“嘿嘿!”许辰却微笑不语。

杨紫菀俏脸一板,娇斥道:“别卖关子了行不?”

许辰得意一笑,继而放低声音,神色严肃的说了两个字:“氧气!”

“啊?阳气?什么东西啊?”少女从未听过后世的词汇,自然心中困惑。

许辰连忙摇头,若蒙童的幼师一般教诲道:“不对!不是‘阳气’是‘氧气’!不是上声,是去声!”

“额……对了!现在应该还没有这个字,我写给你看看!”

说着许辰便在茶盏内沾了点水,在案几上飞快的笔划几下。

“看!就是这个字!”

杨紫菀瞥了一眼案几上那自己从未见过的字,上“气”下“羊”,怪模怪样的。

“什么字啊?你瞎编的吧?”少女不信道。

许辰急了,耐心解释道:“这是一个专有字,是专为‘氧气’而设,现如今的人都不知道氧气为何物,自然还没有发明这个字!”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杨紫菀眼皮微垂,乜了他一眼。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我……”许辰说到这,迟钝了。

穿越这种事简直比修真者现世还要骇人听闻,说着说着,许辰便说不下去了!

好在,杨紫菀也没有深究,而是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能别显摆的你学问吗?赶紧说正事!”

“哦!氧气具体是怎么回事,以后再和你说!”

许辰稍稍整理了下思绪,接着说道:“修真者有着强大的实力,往往一个修真者便要几个甚至十几个宗师境高手才能制衡。而外界宗师境高手的数量极其有限,但修真者的数量却不少,以往出现在外界被宗师境高手击杀的修真者其实全部都是筑基期的修为。而在此之上,还有更强大的金丹期、元婴期修真者,这种人物俱有着毁天灭地般的力量,焚山填海,不在话下!”

“但为何这帮强大的家伙却将自己自困于方寸之地,却始终不肯去外界和普通人争夺土地呢?千百年来,我们也仅从神怪杂谈的故纸堆中寻到一些神仙传说,这些修真者为何要藏头露尾、行踪诡秘呢?”

“所谓一心向道、不染红尘,那都是道家的托词,世间之人皆有凡心,欲壑难填,又哪会全是一心苦修之人?何况修真者世界的人口极其庞大,便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城池,便有八十万人!比外界的长安城也不差多少,这么多的人又怎么可能人人向道、无欲无求?”

“不错!当初我从孔叔叔口中得知神秘人之时,也有这样的疑惑,那时孔叔叔跟我说,这些神秘人之所以藏起来,好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当初孔轲也曾以未入宗师境的身手,干掉过一名修真者,那修真者单人独行,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二世祖,这才被孔轲这个宗师境下第一人拿下,且是活捉,孔轲套问一番之后,本想放他一命,岂料灵气镯一离身,这人便在孔轲惊愕的神情下,化为一堆污渍。

这些事,孔轲自然对杨紫菀说过。

“你说的对,这帮人之所以藏头露尾、不愿现身,的确是在畏惧!畏惧外界的一种毒素,一种能够致他们于死地的毒素!”许辰点头道。

“毒素?什么毒素?”杨紫菀紧接着问道。

许辰一笑,说道:“以前我一直也不明白,直到刚才做过试验之后,这才明白了过来!”

“那种毒素便是氧气!”

“什么意思?”

许辰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在杨紫菀不快的神色刚刚露出时便继续说道:“氧气这东西是外界之人生存所必须之物,我们每一次呼吸,都要将吸入空气中的氧气,然后呼出名为二氧化碳的废气……”

“说人话!”杨紫菀俏脸一黑,斥骂道。

“额……你就把氧气当做我们身体所需的一种另类粮食好了!”许辰想了想,决定不把问题变得复杂,不然到了后面估计还得解释诸如氧气的产生、二氧化碳的转化、身体新陈代谢等等复杂得生化问题。

“这种粮食是我们必须的,不吃就会死,窒息而死!而且即便功夫再高的人也撑不住多久,就好比人在水中闭气一般,无论功夫多高,总有个最大的限度,超过之后,人就会因为缺氧而死。”

杨紫菀听完后,大致懂了,遂说道:“接着说!”

“以前我一直忽视氧气的原因便是因为我从没有想到氧气这样神圣、宝贵的东西竟会和毒素扯上关系。现在想来,当初的想法有些狭隘了!氧气这种物质的确是我们生存所必须的,然而,就像水对于鱼儿一样,氧气对于我们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已经适应了的环境罢了。”

“若是将人投入水中,或是将鱼儿置于岸上,要不了多久,二者都会死去,氧气和水,对于人与鱼来说,无法用善恶、美丑之类的道德观念来判断,不过就是一种理性、客观的自然规律罢了!”

“适者生存便是这么个道理!”

许辰越说,让杨紫菀不懂的词汇便越多,少女的俏脸也越发的阴沉。

少女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成了个白痴,偏偏这时旁边竟还有个讨厌的家伙在那滔滔不绝的显摆着自己渊博的学识,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修真者的世界原本包含了外界的土地,只是万年前发生了一次巨变!被这帮人视作灾难的开始,毒素也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

“现在看来,这应该只是一场自然环境的变动,万年前的修真者世界里,想来是没有氧气的,他们靠着一种叫做灵气的东西生存并修行,从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可是也不知什么原因,自然环境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种新生的物资,也就是氧气被生成,这种物质天生和灵气相抵触,一经出现便开始大规模的吞噬灵气,同时也毁灭着由灵气支撑起来的修真文明。”

“具体氧气是怎样被生成的,目前我还不清楚,还需要经过大量的研究。我想我应该四处去看看,在这处地域的土壤和矿石中找找看,是否有氧原子的存在……”

“按理说,即便是地壳运动也只是会将地壳深处的物质喷涌出来,而地球的土壤里面本就含着大量的氧原子,只是独立存在的氧气很少……”

“即便是化学反应能够生成新的物质,可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原子的运动,重新组合之下产生的新物质……”

“若是万年前的世界里连氧原子也没有,那么很有可能这些氧原子就是从外太空流落到地球上的……”

“不行!这些猜测还得好好的去研究一番,另外万年前那场巨变的资料也要想办法弄到些才是……”

杨紫菀一直在忍,可这讨厌的家伙却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着一些……自己完全不懂的话!

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够了!”1058 I90420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少男少女间的争锋

许辰被这突来的吼声一惊,双目呆滞的看着杨紫菀,愣道:“怎……怎么了?”

“该死!这么一脸无辜的样子!叫我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刚才一句也没听懂吗?”

杨紫菀发泄了怒火后,面对着许辰迷茫的脸,不知该如何述说,只好将头转了过去。

“不理他就是了!”

许辰眼珠滴溜一转,复又说道:“饿了吧?那我去给你再做点吃的吧!”

说完便要开溜,却不料,身后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跑哪去?事情还没说完呢!”

许辰的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却依旧装作茫然,说道:“你……你不是不愿听嘛?”

杨紫菀双眼微眯,盯了许辰一阵子,这才愤愤道:“你是故意的对吧?”

“啊?什么故意啊?”许辰还是装傻。

“哼!快说,你媳妇儿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有些问题,尤其是一位女子气呼呼的对一名男子说这样的话,很容易惹人遐想。

而许辰显然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心中一急,便脱口而出道:“没有没有!没有别人,他们说的就是你!”

许辰说的是实话,然而这实话却让少女更加尴尬。

杨紫菀俏脸一红,偏过头去,嗤道:“说什么呢?谁是你媳妇儿啊?”

“啊?哦,不对,不对!你不是我媳妇儿……”

听到这话,少女的脸色却又一变,重重的冷哼一声。

“不是,不是,是……是他们把你误认作我媳妇儿了!”

许辰觉得,这片刻间的功夫真比对付了好几个修真者的进攻还要累!

“哼!他们为何会把我误认为你的媳妇?说!是不是你对我做了些什么?”少女瞪大了双眼,质问着许辰,只是怎么看脸上都带着一丝俏皮,还有一丝……期待?

“额……如果把救你时的作为也算进去的话,那……还真是做了些事的!”许辰两眼朝天,做若有所思状。

“做了什么?”杨紫菀忙问道。

“其实也没有很深入啦!无非也就是搂搂抱抱之类,属于正常的交际范畴!”

许辰一本正经的说着完全不正经的话。

“搂搂抱抱……不够深入?还正常的交际?”

少女的银牙咯吱作响,恶狠狠的盯着许辰道:“你还想要怎么深入?”

“这个嘛……嘿嘿!”许辰一双色眼盯着少女,满脸淫.邪之色。

杨紫菀一愣,嘴角却微微上扬,娇羞的低下头去,双手伸出,竟……竟将衣领拨开一线,顿时雪白一片。

“你……你都把人家这样了!那……那你可得对人家负责哦!”

“你看,你抱也抱了,看也看了,刚才靠的那么近,估计也没少亲,你都对人家做了这些了,我还能是别人的人吗?”

“呜呜……如今也只能托付给你了!你可一定得对人家好哦!”

说着少女一双大眼眨巴眨巴,满脸羞涩的望着许辰。

“谁……谁亲你了!你……你不要辱人清白!”少女的样子明显出乎许辰的预料,一时间竟结巴起来,忘了反击。

“没有吗?哼!反正你们男人都这样,吃干抹净了就不认账!呜呜……人家的命,可真苦啊!”少女低着头,双肩耸动,似在抽泣。

“够了!别玩了成不?”无奈,许辰只好率先缴械。

“玩?人家没在玩啊……”杨紫菀抬起头来,眼角竟真的挂着泪水。

许辰一惊,心中刚有触动,可又从少女那双大眼内察觉出一道狡黠,遂狠狠道:“不想吃东西了是吧?行!那你就饿着吧!”

说完,许辰便再也不理她,径直走出门去,在灶台间忙碌起来。今日担心受怕大半天,许辰也早已饿了。

很快,食物的香气幽幽传来,杨紫菀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腹中刚吃下的一碗肉粥,非但没能充饥,此刻倒越发觉得饿了。

“那个……能再给我一碗粥吗?”杨紫菀弱弱的声音响起。

“哼!没了!刚才都被我喝完了!”

许辰刚才故意使气,将剩余的肉粥喝了个干净,可这几日许辰食量大增,灌了一锅粥下去却依旧只是半饱,如今,手里又抓了几串烤肉,正在大快朵颐。

“那……你再帮人家做些呗!”

少女娇弱的样子惹人怜爱,只是许辰却不再上当。

“呵呵,想吃啊?自己做去呗!”

“可人家还是个病人啊!”

“呵呵,我还真没见过‘人家’‘人家’个不停的病人!”

“你……”杨紫菀瞬间变脸,斥道:“姓许的,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许辰转过头来,双目微垂,似在反思,又似正在忏悔……

少女得意的一笑。

哪知许辰却突然抬起头来,双眼明亮,满是油光的嘴巴一开一合道:“刚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有!”

说完,便不顾杨紫菀惊愕的面容,转回头,继续大快朵颐。

“你……你个混蛋!你还是不是人啊?竟然这么残忍的对待我这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娇滴滴,睡着的时候勉强算吧!至于弱女子嘛……话说你不是叫杨询吗?明明是个男的好吧!再说,就你那身功夫,也算弱的话,那我……岂不是更弱?该你照顾我才对!”

“你……”

以前,杨紫菀一直觉得许辰的脸皮只是有些厚,如今却发现……竟比自己的还要厚!

“我……我……我不会做饭……”杨紫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什么?”许辰惊讶回头,看着杨紫菀问道:“你们杨家好歹也算传承悠久的大族了,怎么你这个世家女竟然连饭都不会做?小时候不可能没学过啊!”

“咋了?不会做饭不行啊?你都说我是个男人了,男人又会做饭的吗?”杨紫菀脸上微微发烫,嘴巴却依旧不饶人。

许辰顿时满头黑线:“你这话啥意思?我不算男人吗?”

“哼!都能跟你比啊!你这家伙就是异类!明明身上处处透着世家子弟的底蕴,却压根没有世家子弟的做派,也不知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早在豫章的时候,杨紫菀便已经对许辰产生了好奇,也曾派手下查探过许辰的来历。

可许辰也只对自家几名兄弟以及慧能和尚、老师徐番详细说过那番编出来的话。在衙门上户籍的时候,又是当初崇仁坊的坊正何常帮的忙,那是许辰尚弱小,也没有引起除万家之外的人注意。等到他在豫章城内渐渐崭露头角的时候,又是先拜了徐番为师,一切全部都在许辰的掌控之中。

等到杨紫菀查访的时候,自然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为此,杨紫菀也只是从许辰一贯的作为,推断其该是世家出身,毕竟贫寒子弟少有许辰这种气度。

“呵呵,我就当你在夸我!”以许辰脸皮的厚度,又岂是这点程度的打击能够伤害的了的?

“行了!谁让你是大小姐呢,我这苦命人也只好照顾照顾你了!”

见把少女调侃的差不多了,许辰遂放下手中的肉串,再次忙碌了起来,下了一碗清淡的面条,给杨紫菀端了过去。

“灶上正在炖着鸡汤,今晚你还不能吃,我改了小火,慢慢煨着,明早若是我去上工了,要记得喝。”

“哦……”杨紫菀乖巧的接过面条,吃了几口,又拿着手中的玉佩问许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上去不简单啊!”

“当然不简单了!”

许辰没有接过杨紫菀手上的那块玉佩,因为不能!刚才自己在外忙碌的时候也没有把玉佩放置在胸口,而是寻了一条布袋,绑在手腕之上。

“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这玉佩竟能自动生成氧气,为佩戴之人供氧,我们之所以能够在这没有氧气的修真者世界里正常活动,全靠了它!”

“怪不得,这玉佩只要一离身,我就有种窒息的感觉。”杨紫菀刚才等待吃食的时候,便一直在把玩手中的这块玉佩。

“不仅是供氧,这玉佩竟能帮着通译我们和修真者的语言!”许辰又道。

“啊?”杨紫菀疑惑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刚才那两人说的话和我们的不一样吗?”

刚才云爷进门的时候,杨紫菀刚刚苏醒,脑子不太清醒,只是学着许辰下意识的将玉佩放入衣领内,陈东说的那几句话,语速太快,杨紫菀虽然没有听懂,可也没有多想,只将其视作一种方言。

“不错!”许辰点头说道:“刚到这处地域的时候,我一直都没能察觉,直到刚刚玉佩离身的时候,听到他们说的话,却发现完全听不懂,这才想起该是语言上的差异。”

“这玉佩的通译功能和供氧功能好像有些不同,玉佩似乎只要贴近人的身体便能保证体内氧气充足。可想要通译语言,却必须将玉佩放置在胸口位置。”

这些差异自然是许辰刚刚亲身经历过的,此刻说出来,也是为了给杨紫菀一些叮嘱。

“我知道,以后我也将这玉佩吊在胸口便是!”1058 I90420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探望

码头依旧安静,清风拂柳,晨光熹微。

云爷也就躺在那状若摇椅的物事上,微眯着眼,不远处,陈东如往常一般,指挥着手下众人,一袋袋搬运着那些“残城废屑”。

风动,一道声音在云爷耳边响起。

“那女娃子真的醒了?”

云爷睁眼,站起身,恭敬道:“不错,说是昨晚回去之后用了老家的偏方治好的。”

赵半城望了正在栈桥上忙碌的许辰一会,说道:“这二人真的是从汴河里救上来的?”

“不会错!当日乃是属下第一个发现的。”云爷回道。

闻言,赵半城复又朝西南方向看去,那是汴河的上游。

“汴河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能被水冲到这来……你说,他们是从哪一条支流来的呢?”

云爷想了一阵,摇头道:“不好说!汴河上游的支流不少,更多是禁地,如今我们这一代人了解的已经很少了。”

赵半城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怎么看?”

云爷抬首,同样望了不远处的许辰一眼,眉头微蹙道:“属下看不透他……”

赵半城笑了,微微摇头道:“我也看不透!”

“哦?”云爷一惊。

赵半城道:“这小子很有教养,说明他受过很好的教育,你知道的,普通人家没有这个能力……”

云爷赞同道:“的确,属下也一直认为这小子该是世家出身!”

赵半城一笑,道:“可这小子身上却又没有半点大家族子弟的盛气……”

云爷犹豫道:“这个……他毕竟没有灵根,也许只是善于隐忍呢?”

赵半城摇头,说道:“不只是隐忍那么简单!若是按你所想,这小子应该幼逢巨变,强大的反差下,越是隐忍,心中戾气便越盛。这种事你经历过,自然清楚的很,少年人总是年少气盛的,若是周遭环境突变,心性很难不受影响。”

云爷脸上挂着一丝追思,苦笑道:“大人说的是,当年若不是天辛遇到大人,属下只怕早已化作枯骨了。”

赵半城却没理会云爷的回忆,而是接着说道:“灵根初显的年纪多在六七岁,即便隐藏较深,也不可能拖过十二岁,也就是说这小子最少遭受了五六年的白眼,可如今我看他,心性坚毅、平和,即便是昨日下午的所作所为,我也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半分戾气,若是受过这等遭遇,是不可能如此淡然处之的。”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那个女娃子身上的灵根那么明显,但凡是个金丹期就不可能察觉不到。”

云爷听了这话,沉思道:“确实,即便是族中嫌隙,也绝不可能牺牲这么高品质的灵根,没人能财大气粗成这样!”

“对那女娃你了解多少?”赵半城问道。

“只见了一面,谈不上了解。”云爷回了一句,见赵半城对杨紫菀很感兴趣,便说道:“不如属下去将那女娃找来,让大人见见?”

赵半城忽而一笑,说道:“不用了,她已经来了!”

云爷等了好一阵,果真感知到身后的那条巷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杨紫菀出现在这处码头。

“哟!小辰子,你媳妇来看你了!”陈东也看见了杨紫菀,遂大声唤道。

听了这话,许辰嘴角抽动,放下手中活计,倒是杨紫菀落落大方的朝许辰走来。

“陈大哥!”杨紫菀走到近前,先向陈东微微一福,笑着说道:“多谢陈大哥这些日子来对拙夫的关照,刚从街上买了些瓜果,也好给诸位大哥解解渴。”

说话间,杨紫菀便拎着篮子一一走向众人,笑盈盈的分发着瓜果。

“哈哈,小辰家的有心了!”陈东笑道。

“不错,不错!是个好媳妇!小辰有福了!”

……

工人们索性停了活计,一边啃着瓜果一边调侃着许辰二人,许辰二人也适当的露出一脸羞涩的模样来,真如一对新婚的小夫妻一般。

“好了好了,人家小两口定是有事要谈!”陈东出言制止了众人的笑闹,冲着许辰道:“小辰,有话说那就走远些吧,省得不好意思。”

许辰笑笑,遂拉着杨紫菀往远处走去。

待有些距离后,杨紫菀便准备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取出,握于手中。如此,没了通译,外人便无法听懂他们的话语,身在异乡,不得不小心些。

哪知许辰见后却飞快伸出手,假意为杨紫菀捋一捋鬓角的发丝,却暗自压了压杨紫菀抬起的手。杨紫菀看了下许辰,许辰只一笑,杨紫菀遂顺势整了整衣领,便放下了手,没有将玉佩取出。

随即,许辰对杨紫菀说道:“大病初愈,不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

杨紫菀微笑道:“家里没人,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许辰微微一愣,因为少女刚才说的是“家”,而且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神情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理所当然。

迎着少女明媚的微笑,许辰也笑了起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云爷边上那人是谁?”杨紫菀也是个观察敏锐的高手,从来到码头后她便察觉到一丝窥探的视线,刚才许辰的动作显然也是为了那人。

许辰转头看了一眼,回答道:“他叫赵半城,汴城城主!”

“城主?那也就是这里的老大咯?”杨紫菀问道。

“对!”许辰点头。

“这么位高权重的人没理由对我这么在意吧?”杨紫菀疑惑道。

“当然有!”许辰笑道:“因为你很特别!”

“承蒙夸奖,小女子这就受领了!”杨紫菀笑道。

“因为你有灵根,而且品质不低!”许辰回道。

“灵根?”杨紫菀刚刚苏醒,对这些事并不了解。

“不错!就是修真的资质,而且你的资质很高,高到让赵半城不惜亲自前来的地步。”许辰说道。

“什么?修真?那……那岂不是说……我……我也能修仙了?”杨紫菀大惊,以前从孔轲或是其他一些宗师境高手那里,杨紫菀也得到过一些关于修真者的信息,对修真者的强大力量,自然也艳羡不已!

“是啊!你也能当神仙了!”许辰这话里,透着一股浓浓的酸气。

“哈哈,放心,就算本座得道成仙,你还是可以接着服侍本座的!”杨紫菀大笑道。

“呵呵,那倒真要多谢杨大仙栽培了!”许辰没好气的斥道。

“哈哈,好说好说!”杨紫菀摆手笑道,复又关切的问道:“对了,我要怎么修仙啊?”

……

那一边站立的赵半城,这一刻忽而笑了起来,一会儿后方才对云爷说道:“看来,你我都应该重新认识下这两家伙了!”

赵半城元婴后期的修为,神识可覆盖数百里,若是借助大阵,更是能叫视角遍布整座汴城,许辰二人的谈话自然被他听的一清二楚。

然云爷毕竟不是修真者,没有神识,他只能感知到许辰二人正在交谈,至于具体内容却一无所知。

闻言,自然疑惑的看向赵半城,赵半城却没有解释,而是笑着转身离去。

那一边的许辰,望着赵半城慢慢离去的身影,微微一笑。

许辰与杨紫菀说了一会话,便返身上工去了。

一天的时光,杨紫菀只是静静的坐在岸边的柳树下,静静的看着栈桥上许辰忙碌的身影,间或一笑,满脸温馨。

正在忙碌的许辰,有时也回头看一眼,每当看见树下等待着的杨紫菀,便会会心一笑。

四目相对,一瞬便是永恒。

这一天的时光,过得飞快。

傍晚下工时,许辰却没有留下和工友们一道用餐,而是揣着刚到手的工钱,拉着杨紫菀,转过巷子后,朝热闹的大街走去。

繁闹的街景也是杨紫菀见所未见的,逛街可能是每个女人的天性。

一到大街上,杨紫菀便瞬间忘却了以往的沉稳,反倒拉着许辰,转战各处商铺。

一手抓着一串甜食,杨紫菀一边咀嚼,一边问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许辰:“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许辰点头,笑道:“不错!云爷他们早就对我们的来历有过猜测,若是昨日你没醒来,可能今天我就会以云爷猜想的世家子弟身份去找赵半城。”

“而如今手上有了底牌,透露一些东西也无妨,而且我想看看,赵半城对你、或者说对我们,到底感兴趣到了什么程度!”

“你……想干嘛?”杨紫菀好歹也是叛军一方领袖,实力派人物,对这些事自然反应不慢。

“呵呵,难说,我倒是有接触下赵半城的想法,只是如今实力依旧不足,若想深入接触,还得多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能够增加实力的东西了!”

“哇!快看!那……那家伙竟然……竟然在喷火诶!”杨紫菀上一刻还在思索许辰的用意,这一刻却被街边一处铺子内的景象所惊!

许辰顺着杨紫菀的手望去,却见原来是当日自己看到过的那处铁匠铺子!

“走!咱们去看看!”杨紫菀来了兴致,拉着许辰便朝那铁匠铺子跑去。

许辰只好跟随。

到了铁匠铺门前,伙计连忙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想要些什么铁器?本店售卖成品,上到刀枪剑戟,下到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当然也我们也承接订制,业务,只要客官能够提供图纸,没有我们做不出来的!”

许辰心中一动,说道:“有铠甲防具吗?”

“当然有!”伙计回道。

“质量最好的给我看看!”许辰说道。

“好的,客官您稍等!”说完,伙计便转身为许辰取货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铁匠铺里的收获

“客官,这一件就是本店最上乘的铠甲了!”

伙计单手便将一个半人多高的箱子提了过来,小心取出里面用绸缎包裹的甲衣。◎,

许辰接过,仔细查看着。只见,甲衣上只在一侧的腰间处留有一条焊接的痕迹,整件甲衣竟是由一块完整钢板弯曲而成!

“锻压钢!”许辰不动声色,心头却在狂跳不已!

杨紫菀见许辰神情专注,便也凑了上来,伸手掂了掂甲衣,说道:“这甲衣怎的这般轻便?”

手指上不动声色的使上了内劲,三分力、七分力……直至用上了全身的劲道,可这甲衣上竟连个白印都没留下!要知她这一指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蛮力,而是修炼多年的一招武技,威力不凡!

“这铠甲多少钱?我要了!”杨紫菀豪气万千的说道。

她也是个识货的,那些所谓的名.器、宝甲,见过不知多少,可没有一件能和眼前这件相比!那所谓的明光铠,沉重不说,也绝不可能抗住八分力道的一指,必然会被戳出一个小孔来!

和刚才逛街时不同,许辰没有爽快的付账,而是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杨紫菀会意,以为他这是要砍价,遂连忙收敛了表情,只是双眼中的渴望却怎么也消散不去。

那伙计也是个伶俐人,见状后心中大定,微笑道:“客官,不瞒您说,这价铠甲可是店里的镇店之宝,即便是与城主府兵器坊的成品相比也不须多让,在外头可是难得一见啊!”

许辰依旧不动声色,慢慢将手中铠甲放下,微笑道:“你刚说这里可以定制东西?”

伙计闻言一愣,不过又飞快反应过来,依旧满脸春风道:“不错!不错!只要客官您能提供图样,本店便能原样造出!”

杨紫菀依旧在盯着那件铠甲,许辰此刻转移话题,伙计不过当做对方拖延的一种手段,见惯了场面的伙计,耐心还是很足的!

“那好!”说着,许辰便从案几上取来纸笔,三两画间,一张简图跃然纸上。

伙计接过一看,只见图纸画着的却是一根中空的铁管子,三维立体的画法,更加直观。

“这……这……”伙计满脸疑惑。

“怎么?造不出来吗?”许辰难掩心忧。

伙计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绪,笑道:“客官,您这东西造起来没有半分难度,就是乡野间的土作坊也能轻松造出!”

闻言,许辰心中大定,复又说道:“我要的可不是一块钢板弯曲焊接而成的,必须能在一根实心铁棍中钻出这么一条空心来!而且,厚度必须一样,内壁上必须有一圈一圈的螺纹!”

面对许辰提的要求,伙计明显沉默了一会,随即说道:“客官稍等,我去与师傅商议商议!”

“好!”许辰含笑点头。

待伙计走得远了,杨紫菀便再也顾不得矜持,整个身子几乎趴在案上,双眼贼兮兮的盯着那件铠甲,就差嘴角流出些晶莹的液体了。

“买!买啊!”杨紫菀盯着许辰不断蛊惑道。

许辰瞪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店门口正在讨论的伙计和掌柜二人。

杨紫菀见许辰这样,忽而轻声道:“你是不是钱不够啊?”

“没关系!我看这家店防卫松懈的很,咱们可以……”

杨紫菀只随意看了几眼,便将这处店铺瞧了个透彻。

许辰抬眼,盯着少女看了一会,叹息道:“你能不能矜持点啊!”

“这可是宝贝啊!”杨紫菀双目圆瞪道。

“宝贝个屁!你觉得这么一家街边小店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东西能是最好的货色吗?”许辰受不住少女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没好气的斥道。

杨紫菀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对哦!他们肯定还有更好的!该死!竟然敢看不起咱们!”

眼见杨紫菀瞬间就要发飙,许辰赶忙拉住了她,轻声骂道:“你脑子被门夹了啊!对咱们来说,一两件宝贝能有啥用,关键要能量产!”

杨紫菀被许辰说的一惊,这才恍然大悟,遂满脸崇拜的看着许辰,说道:“你咋这么聪明呢?”

许辰没去理会心神已乱的杨紫菀,此时,那掌柜的已然朝着许辰走来。

“这位客官想要定制铁器?”掌柜问道。

“不错!就是你手中图纸上的东西,要求我也向伙计说清楚了,不是能否造出?”许辰心中有些紧张道。

掌柜的沉默了一会,继而问道:“此物,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不知客官造此物所为何用?”

许辰笑而不答。

掌柜的失笑道:“是我孟浪了!”

“若是单独的一根这般长短铁棍,没有任何难度,直接从煅炼好的钢板切割下来便可,只是若要在铁棍中开一条宽度一样的空洞嘛……”

“如何?”许辰心头狂跳,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再看那掌柜的,却见对方一副微笑不语的样子,许辰心中暗骂,嘴上却不得不说道:“只要掌柜造的东西能合在下心意,钱不是问题!”

许辰这话说的豪气万千,实则心中是没底的。

身无分文的来到此地,这才上工了几天,身上的钱财着实不多。

那掌柜的听了许辰这话,果然笑道:“那好,那我便试试!”

说话间,掌柜的便开始忙碌起来。

许辰站起身来,跟在掌柜的身后,仔细的看着。

只见掌柜的从钢料堆中取出一块厚度差不多的钢板,也不见其借助外物,右手食指重重的按在钢板之上,却见掌柜的那根食指,竟渐渐的变的通红,犹如一根烧红的铁条一般。

烧红的食指缓缓在钢板上移动着,一条段痕出现在钢板之上。小半时辰之后,一条差不多粗细的钢条便被掌柜的切割了下来。

“他……他……”许辰身后的杨紫菀早已看的目瞪口呆!

江湖上也有些修习纯阳功夫的高手能够做到运气与双掌,产生高温,借此伤人。

可那温度最多不过在铠甲上留下两道手印子,那还是外界的铠甲,若是换了刚才杨紫菀看到的那件,只怕连个印记都留不下。可眼前这个街边铁匠,竟然……竟然能光靠着手指便将那么厚的钢板切割下来!

实在是惊世骇俗啊!这一刻,杨紫菀复又双眼冒星的看向这其貌不扬的铁匠,俨然已将其视作一位隐世的绝顶高手!

“这是他的能力,能够操控火药,刚才的喷火也是一样的道理!”许辰见了杨紫菀这崇拜样子,心头不爽,忍不住解释道。

“能力?什么东西?”杨紫菀疑惑道。

“这个……回去再跟你说!”许辰见掌柜的又再忙碌起来,也就没工夫为杨紫菀解释这些“常识”了。

却见掌柜的将那条刚刚切下来的钢条固定在工作台上,随即便取出一把类似刨刀的物事来。

这把“刨刀”浑身由精钢锻造,至于中间那把开刃的刀具却是暗金色的。

掌柜的比正了位置,便操着刨刀一前一后动了起来。

细微的“咔嚓”声响起,一条条卷曲的钢皮被刨刀从那钢条上削了下来,坑坑洼洼的表面渐渐变得光滑,原本不规则的钢条也渐渐被刨削成圆形。

刨削一阵后,掌柜的用水一冲,一根圆柱形的钢条便出现在许辰面前。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钻孔了!”许辰面无表情,心中却紧张的很。

掌柜放下刨刀,在他那奇形怪状的工具台上一按,一条暗格便弹了出来。

掌柜的将暗格上的拉环拉起,一根三尺来长、表面覆盖着螺旋状刃口的弯曲钢条便出现在许辰眼前。

掌柜的比对了下大小,遂又将这根明显长了些的钢条放下,再次拉起另一个拉环,这一回,便出现了一根明显小上一号的钢条。

“钢钻!”许辰一见那类似的形状便知道了那东西的用处!

掌柜的将这小一号的钢钻顶端卸了下来,在那暗格的另一边挑选了一阵后,换上了一根不过寸许来长的乌黑钻头。

随后,掌柜的在那工作台下的踏板上用力的踩了几下,这小型的钢钻便开始缓缓的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掌柜的又将那根已然刨削成圆柱形的钢条固定在上方的一个活动支架上。渐渐将支架下移,屏息凝神,对准了那钻头,开始钻起洞来!

只见掌柜的双脚飞快踩着踏板,钢钻飞快的旋转,扶住上方支架的双手却稳健异常、纹丝不动。

支架缓缓下移,圆柱形钢条的下端不断被旋转的钢钻带出许多细条般的刚屑……

许辰的心,不停地剧烈跳动着,两眼死死的盯着那根圆柱形的钢条,就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终于,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一道细微的“咔嚓”声响起。

钢条被钻通了!

掌柜的同样大松口气,伸手拂去额头的细汗,将支架上已变的滚烫的圆柱形钢条取下,放到水中冷却之后,方才拿在手中不断查验着。

许辰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的盯着掌柜从容不迫的动作,等待着对方命运般的宣告。

掌柜的仔细查验了一会,便将那钢条递给许辰,微笑说道:“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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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神秘的底牌

许辰慌手慌脚的接过,对外形一点也不注意,径直搁到眼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仔细的查看着空心钢条的内壁。£∝,

一圈圈螺纹紧凑又有规律,连忙伸出中指,插进空心钢条内,仔细的查验着管壁的厚度,果真分毫不差,几乎全是一样的厚度。

“不错!不错!”此刻的许辰,心中早已被狂喜淹没,脸上却竭力压制着心中喜悦,只是平常的微笑着。

钢板的质量许辰早已在刚才那件铠甲上看出,无论是硬度还是柔韧度比之锻压钢分毫不差,再看如今钻孔的水平,更也达到了要求。

“看来万年前那个文明,在金属冶炼方面比之后世也不须多让啊!”

许辰心中满意至极,有了手中这根空心钢管,自己想要的那样东西,最大的技术难题已然解决。

“对了,若是我想造一根更长更粗的空心钢管,不知是否可以呢?”这才片刻,许辰便贪心不足、得陇望蜀起来。

“也要是这般整体钻孔?”掌柜问道。

“对!”许辰连忙点头,满脸的期待,这一回,他没有再压制自己的渴望。

“这……”掌柜的沉吟一会,再问道:“具体要多长?多粗?”

“有戏!”许辰心头乱颤,连忙回道:“大约丈许来长,直径要有一尺,管壁厚度大约四寸左右。”

“那就是说,要至少去掉一半以上了?”掌柜的再问道。

“不错!不过一端的外壁可以厚一些,刨削的时候多留一些便是!应该不难吧?”许辰期待着问道。

“这个嘛……”掌柜的犹豫着沉吟。

“还是一样的,只要能造出来,钱不是问题!”

此刻的许辰只想知道修真者世界的技术能否达到自己的要求,至于钱财再去想办法便是。

“想要造出来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掌柜的看来深谙做生意的法门,充分吊足了许辰的胃口之后,这才说道:“只是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没有那么大的钻头,但我师傅那却有!”

“不知掌柜的师傅是?”许辰问道。

“我家师公可是城主府武器作坊里头大匠,手艺在全城都是一等一的!”那伙计听了这话,傲然说道。

许辰连忙露出崇拜的神情来,惊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掌柜的手艺如此高超,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这点手艺,连师傅的皮毛都不曾学到,惭愧、惭愧啊!”掌柜的被许辰这**裸的赞誉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谦虚道。

“那好!今儿我暂且先回去,待过几日画一份详细的图纸后再来!”许辰这话,自然是托词,就眼前这根小型的空心钢管,许辰就不知能否负担的起,更别提更长更粗,工艺更加繁琐的大型空心钢管了。

“好说!好说!客官若是下次再来,我定当给客官一个实惠的价格!”花花轿子人抬人,许辰好话说了这么多,深谙生意之道的掌柜的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那就多谢了!”许辰拱手谢过,复又问道:“不知这根钢管作价几何?”

掌柜的瞅了许辰一眼,斟酌道:“十两黄金!”

“什么?”许辰、杨紫菀双双一惊!

杨紫菀昨日才醒,许辰也没来得及向其明说此处物价,只是在今早出门的时候,放了十几两散碎金子在屋内。杨紫菀早上出门的时候,想着空手前去探望不好,该给许辰的工友们带些东西才是,于是便在街上拉着一名叫卖的少女,买了人家手上的一篮子瓜果。

这一篮子瓜果足足花了杨紫菀五两黄金!只是杨紫菀见那一篮子瓜果奇异不凡,香气沁人,想着这是在修真者的地界,估计这瓜果也不是凡品,若是流落在外头,只怕要被当作仙果,就是万金也难得。于是,便咬着牙买了下来!

刚才一路逛街的时候,杨紫菀又只顾着说“买买买!”付钱的是全是许辰在做,对她自己花了多少钱,是不清楚的。

所以听到掌柜的这话,顿时大惊!开什么玩笑,这么一根黑不溜秋的铁棍子,竟敢开口要十两黄金?明目张胆的打劫是吧?若是那件宝甲还差不多!

说着,杨紫菀便要发怒,许辰却赶忙拉住了她。

比起不通物价的杨紫菀,许辰此刻虽惊,却是惊喜不已!

十两黄金多吗?一点都不多!这让原本准备狠下心来挨宰的许辰欣喜不已!

经过许辰的了解,汴城百姓的平均收入每日大概在七到八两黄金,虽然汴城的物价也不低,但每人一日三餐的花费却只要三、四两黄金。这个比例别说是和汴城以外的那些奴隶般普通人比,便是放到外界,小康之家的粮食支出占总收入的比重都要比这高得多。哪怕就算是放到许辰原本所处的时代,恩格尔系数也要比这个高出许多!

而许辰的工作,在汴城算得上是特殊工种,收入本来就要比寻常人多。

许辰第一日在码头上工,只赚了四两多黄金,可随着许辰体力渐涨,随后几日的工钱都在十两左右,今日更是被云爷发了双倍的工钱,如今许辰身上算起来已有黄金百两,除掉刚才逛街花去的,也足足剩下七十多两黄金。

若是换了石三,那家伙仗着天赋异禀,每天的工钱都有三四十两黄金,比许辰翻倍后的工资还要多!

所以,对于而言,十两黄金真的不算什么!

可对着铁匠铺而言,十两黄金却相当于小半天的收入,而且最重要的却是,这么一根空心钢管于铁匠铺子而言,成本实在算不上高!

那一根钢条只要几钱黄金,至于钻孔虽然算得上技术活,可这点技术,比起为能力者们制造与其能力相适应的防具、兵刃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哪怕就是算上掌柜的人工费,也不过一两黄金,如今却翻了十倍,掌柜的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能赚钱了!

如此,看见许辰二人统统面露惊容之后,遂连忙说道:“哈哈,今日和客官有缘,那便打个七折吧!”

这回轮到掌柜的焦急了,眼见许辰依旧在沉吟,遂又说道:“其实这东西我还真没赚你多少,要说这技术吧,城里头比我好的还真有不少。尤其是那几家修真者经营的炼器坊,制成这个,怕只要盏茶功夫,而且手艺更精湛,材料自然也更好!可人家堂堂修真者也不可能为咱们这些凡人出手不是?”

“你说什么?”许辰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去纠结这几两黄金的小事,而是抓住掌柜的话头,连忙问道:“你说那些修真者的什么炼器坊还能造出质量更好的来?”

“这是当然了!”掌柜的忽而好笑道:“人家可是修真者,都是用术法炼器的,可不像咱们这样辛苦!”

“就说这么一根空心钢管吧,若要达到客官的要求,在我这里就必须得先切割一整条的钢条,然后在辛辛苦苦的钻孔,还得注意各处的薄厚,以及内壁的螺纹。”

“可要换了人家修真者动手,直接便是神识驱动,地火熔炼,速度快不说,材料也不是咱们用的这种寻常钢板,而且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若是再刻画上一些阵法、符纹,注入灵气之后,就是伸缩如意、变化无形也是寻常之事!”

“哈哈哈哈!这……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许辰面上挂着微笑,神情略显呆滞,实则心中早已兴奋不已!

“说的对啊!既然这帮普通人都能有这般高超的金属冶炼技术,那些修真者没有理由会更差啊!就说自己得到的那些飞剑,虽然小了些,可哪一把不是削铁如泥,锋利异常?”

“哈哈,不错!不错!修真者那里的冶炼技术必然更加高超!”

许辰心中欣喜,面上却露出苦色:“这个嘛……好倒是好!可人家仙人哪有功夫来帮咱们?若是花钱……唉!一块灵石等于一百万两金子,那我得存到什么时候去啊!”

“客官说的不错,人家修真者哪里会在意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掌柜的劝慰道。

许辰装作无奈的叹息几口,付了十两金子后,便拿着那根空心钢管,领着杨紫菀,略显落寞的离开了铁匠铺。

等到二人转过一条巷子后,许辰方才“振作”起来。

“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许辰不时举起那空心钢管细看,不住的欣喜道。

“有那么高兴吗?不久一根破管子嘛!”

许辰只顾着手里的钢管,方才逛街时杨紫菀购买的东西此刻全在自己手里拎着,少女顿时生气道。

“嘿嘿!”许辰走了过来,接过一半东西后,与少女并排走着,与其分享着自己的喜悦:“你不知道,有了这东西,我手里又能多一样底牌了!”

“啊?”杨紫菀迷惑不解。

许辰却也不说,而是带着杨紫菀又拐了几条巷子,来到另一条大街上。

“你要去哪?这不是回家的路啊!”杨紫菀问道。

“嘿嘿!去拿几样早先预定的东西,若是能成功,我手里便又能……”

“又能多一块底牌是不?”杨紫菀没好气的说道。

许辰悻悻的笑道:“先等等!回家之后再和你详细说,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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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引人瞩目

若是从高处俯视,汴河自西南入城,折向东,复向北,在偌大的汴城内蜿蜒曲折,滋润着这数十万的居民。

若说城南部的汴河,尚有崎岖瑰丽之美,到了城东偏北的那段却是一条直线。

实则,当年的汴河乃从东北方出城,只是有了那一场巨变,东部的城池化为烟云,连带着汴河的下游也消失不见。

当年的汴城城主,见河水积聚成灾,遂挥剑一斩,一道笔直朝北的剑痕便成了汴河新的河道。

汴城残城以当日许辰去过的那条东西向的百丈大街划为南北两部,原本南北走向上同样有一条宽百丈的大街,只是如今早已成了残城区,不复当年盛况。

万年前的汴城面南背北、东西对称,汴城城主府便坐落于整座城市的中轴线上,原本那座巍峨的宫殿乃是城主府的象征,也是汴城最恢宏的建筑。只是如今,宫殿的东部早已成了一片空白,残存下来的西部也被划作了残城区,一道三丈宽的阵法将其封的严严实实,人畜止步。

如今的城主府也只剩了当年残留下来的西面建筑,这些年来虽也从未扩建,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城主府依旧是如今汴城内最大的一片建筑群。

如今的城主府坐落于汴城残城的东北部,南面大门正对百丈大街,北门却直接便是汴城北门,这处城门寻常时候禁止通行,偏西一处地方开着的一道侧门,才是可供百姓进出的城门。

如今在这处建筑群内的中心区域,一座相对高大的殿宇内,汴城城主赵半城,此刻正手持一根空心钢管,出神的看着。

“这东西能有啥用呢?”赵半城喃喃自语。

再低头,看了看那张许辰在铁匠铺里亲手画的图纸,思索着:“这种画风,倒是好像在哪见过……”

“到底是在哪呢?”

这样的迟疑原本不该出现在赵半城的身上,筑基期的修真者就已然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身为元婴后期大修士的赵半城是绝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东西!

可如今……赵半城真的有些模糊了!

这种事很罕见,却也并非不可能。要么到处看到的那东西本身带着玄妙的阵法,看过便忘,只能凭借高深的修为在脑海中留下些模糊的痕迹;要么就是当初看到的那些东西记载在一样了不得的东西上。

总之,不管哪一种可能,那些东西绝对不凡!

“看来,这小子身上果然藏了很多秘密啊!”赵半城沉吟道。

“大哥!今儿你怎么这么勤快了啊?”随着一道轻盈的笑声,殿宇外面走进来一名女子。

女子看上去不过豆蔻年华,眉若远山、眸似晨星,长发披肩,随意用红绳系起,一袭水蓝色的长裙,亭亭玉立。

“若兮,能不编排你大哥吗?”赵半城白了少女一眼道。

“嘻嘻,大哥你还会不好意思啊!”少女掩嘴笑道。

少女走上前来,亲昵的搂住赵半城的胳膊,将脑袋凑了过来:“咦?大哥,什么时候你对这些画也感兴趣了?”

“你说什么?”赵半城连忙拉住少女,抖着许辰那张图纸,问道:“你在哪看过和这一样的东西?”

少女被抓的生痛,秀眉皱起,哭腔道:“大哥,你弄疼我了!”

“哦!哦!是哥不好,你快说,这东西你还在哪见过?”赵半城连忙松手,歉意道。

“哼!”少女乜了赵半城一眼,生气道:“手疼着呢,记不起来了!”

“小兮,我的姑奶奶,别闹了行不?”赵半城苦笑道。

“那算了,你找个不胡闹的人问去吧,我还有事呢!”少女说着便要转身。

“秋水剑!”赵半城无奈道。

少女一听,果然止步,回过头来,一脸羞涩的说道:“人家是女孩子,舞刀弄剑的不好啦……”

赵半城眼角抽动,继续说道:“再加一整套玄品具装!”

少女连忙一巴掌拍在赵半城手上,飞快道:“成交!”

赵半城:“……”

“嘻嘻,这东西不是初代的遗物吗?”少女见好就收,笑道。

“初代遗物?”赵半城问道。

“对啊!我曾在初代的一本手札里面看到过,只是那本手札看上去有些怪,我看了好多遍,也只能记住些大概,且每次都不得其解……”少女拿起许辰画的那张图纸,看了看,惊奇道:“咦?这东西是新画的?”

“大哥,你从哪得来的?”

少女知道,眼下这张图纸绝不可能出自他这懒散的大哥之手。

“这竟会和初代的东西相似……这小子到底什么人啊!”赵半城一时间忘了回答少女的问题,而是沉浸在许辰带来的震惊中。

二人口中的初代,便是初代“半城王”,也就是万年前,巨变来临时的那位练虚后期的汴城城主,代代相传,如今的赵半城已是第七位继承“半城王”的赵家子孙。

平面画作,从二维转向三维,说起来不过多加几条线段的事,可若是没有经年的积累加之天纵之才的灵机一动,即便千万年也难有突破。

如今修真者世界的画作,和外界相差不大,俱是二维,若是普通人,奴隶一般的活着,哪有作画的闲情?也就是在汴城,才会有些普通人出身的画师,以此谋生。若是修真者作画,施展术法之后,纸上之物甚至能活灵活现的跳出,才不用管他是二维还是三维呢!

而如今许辰画的东西竟会和万年前初代“半城王”的遗物相似,又怎能让赵半城不惊奇?

“大哥!大哥!”少女不停地在目瞪口呆的许辰面前晃着手。

“啊?”赵半城半天才回过神来。

“大哥,想啥呢?”少女对赵半城的失神同样大感好奇。

“哦,没什么!”赵半城回道。

“真的?”少女狐疑的看着赵半城,继而又问道:“大哥,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呵呵,没什么,刚才影卫送来的一些东西!”赵半城没说实话,随意打发道。

“哦?”少女依旧狐疑,但见自家大哥说出了“影卫”二字,她也就不在打听了。

“对了,二哥明日便回来了!”少女随即说道。

“哦?这么快?”赵半城微惊。

“还快?二哥都去了大半个月了好吧?话说二哥要是再不回来,人家都要累趴下了!有你这么懒的一个大哥,人家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少女声泪俱下的哭诉着赵半城对其的摧残,赵半城却只是在一旁傻笑着,一句话也不敢接。

少女见大哥没反应,也失了表演的兴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哼!真没劲!”

“姑奶奶,我也得有‘有劲’的本钱啊!宝库都快被你搬空了好不……”

赵半城心中的哀鸣,许辰一无所知,此刻的他正与杨紫菀提着大包小包,兴冲冲的赶回了云爷的大院。

“哟!小辰回来了?”

“咦?这就是小辰的媳妇吧?长得可真俊俏哩!”

“可不是嘛!瞧这模样水灵的,小辰,你可有福了!”

……

二人才刚一入院门,前院里,刚下了工,正在张罗着晚饭的各家主妇们便围了上来。

杨紫菀这是头一次露面,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众人已上工去了。

面对着这么多热心大妈的玩笑,少女即便再彪悍,此刻也羞涩的低下头去。

“哈哈,看这小两口,刚才逛街去了吧?买这么多东西?来!婶子搭把手!”

“不用!不用!”许辰连忙笑着拒绝道:“东西不多,我能拿得起!”

“呀!好像有一股糊味,莫不是谁家的饭菜过了火?婶婶们,赶紧看看去啊!”

“啊!别说,还真有糊味!”

“对对对,先做饭,吃饭的时候,我们俩定来串门!”

“那可说好了啊!”

“说好了!说好了!”

许辰此刻急着回家做试验,实在没时间招架这群热心的大妈们。

支开诸位大妈大婶后,许辰连忙带着杨紫菀赶回了自家的屋子,一进门便将门栓插上。

“哈哈,这小辰子心可真急啊!这天还没黑,就拉上房门了!”

“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欢嘛!心急些也正常!”

同样的几户人家看到许辰的作为,忙取笑起来。

“你……这是……要……要做什么啊?”屋内的杨紫菀听到院子里的话语,脸色涨的通红,低着头,绞着手指,羞答答的问道,隐隐似有着一丝期待。

“快来帮忙!”许辰才没心思去瞎猜杨紫菀心中所想,忙着将大包小包内的物品全部取出。

黑色的木炭、黄色的硫磺、无色透明的硝石粉末,被许辰一一摆放在案几之上。

一个研磨药材用的药碾子被许辰飞快的推动起来,木炭、硫磺打成粉末状,混入硝石粉末,按照最佳比例,加鸡蛋清成搅拌,形成一粒粒的晶体。

如今手头上没有多少工具,无法做出最佳的粒状火药来,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手.雷用完了,总要再做几个防身不是?

然而,许辰却没有直接装罐,而是舀了一勺黑色的成品晶体颗粒,置于地板之上。

随即,将点燃的火把凑了上来,然而,却是毫无反应!

“果然如此……”

第一百六十一章 氧气带来的烦恼

火把几乎凑在黑色晶体上,然而却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好似只在灼烧砂石土砾一般,明亮的火焰中,黑色晶体竟散发着熠熠的光泽。+◆頂+◆点+◆小+◆说,

“无法燃烧?”许辰低头沉吟着:“到底是材料本身的问题还是环境的问题?”

火药会有不同,许辰早已料到,毕竟汴城不是外界。可到底是材料本身的问题还是由于环境的改变,造成效果上的差异,却不是现在就能下结论的。

“快过来帮个忙!”许辰抬头,冲杨紫菀说道。

“啊?过去?”

许辰此刻正坐在卧榻边,少女望了一眼,脸上满是迟疑。

“快点啊!”许辰不懂少女此刻的想法,又唤了一声。

“你……”少女低下头去,低声嘟嚷道:“这不太好吧……咱们……咱们还没成亲呢……”

“啊?”声音太小,许辰没能听清。

“我是说,至少该成了亲,再……再……”少女脸蛋红扑扑的。

许辰嘴角抽搐几下,苦笑道:“我是让你把玉佩拿来,借用一下!”

“啊?哦!”杨紫菀的脸蛋更红了。

慌手慌脚的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径直递给许辰。

许辰无奈摇头,说道:“坐过来啊!没了这东西,你怎么办?”

“哦哦……”少女红着脸走了过来,坐在许辰身边,心头扑通扑通的跳着。

“靠近点啊!”许辰看了眼三尺开外神色紧张的少女,有些好笑道。

“啊?”杨紫菀如受惊的小兔般,猛地看向许辰,神色中满是犹豫。

许辰无奈,身子靠了过去,一把将其拉了过来。

“坐好了!”

许辰说完这句后,便将双手伸到衣领处。

“你……你要干嘛?”杨紫菀看到许辰这动作,心头一颤,胡思乱想起来。

“他……他该不会想……不行!不行的!可……可他要是硬来……那我……该怎么办呢?”

就在少女思绪纷飞的片刻间,许辰飞快将自己那块玉佩取了出来。放在鼻尖狠狠的吸了口气,便挥手将其丢进案几上的一个陶罐内,迅速将盖子盖好。

接着,就在窒息感快要来临时,许辰猛地朝少女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少女的手……

杨紫菀的手中,正放着那块玉佩,许辰的手堪堪触及到玉佩时,一股清凉瞬间蔓延全身。

“你在做什么?”

刚才许辰扑过来的时候,杨紫菀感觉自己同样窒息了一般,身子僵硬,一点反应也无,仿佛静候着接下来的命运……可等了半天,却见许辰只是抓着她的手,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才疑惑问道。

许辰正盯着那陶罐,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时间,听见杨紫菀问询,遂回了一句:“收集氧气啊!”

“哦……”不知为何,少女的心中大松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

全身心投入试验中的许辰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异状,等了一阵后,许辰说道:“靠近些,把玉佩贴在我背上!”

接下来的步骤,一只手不方便,许辰只好想了个法子,这么些天来,玉佩的功效也查探的差不多了,只要玉佩能够触碰到身体,就顺利的供氧。

许辰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倒了出来,双手飞快得将盖子合上。随后,又取了些制作好的黑色晶体,将其倒进了陶罐内。没敢倒多,也就一点点。

紧接着,许辰又将一根燃着火焰的小木棍飞快的丢进了陶罐内。

随即,便侧耳倾听着……

“不会吧?怎么还没有反应?”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吱吱”声的许辰,只好掀开了盖子。

只见陶罐内的黑色晶体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小木棍上的火焰也熄灭了。

“不是氧气的问题,难道是这些材料本身便和外界的不一样?”

燃烧的三要素分别是可燃物、氧气以及能够达到燃点的温度。

这是许辰上中学的时候便已经知道的东西,现在出了问题,无非就是在这三个方面上。

这个修真者的世界里,没有氧气,然而却也有着火焰,显然这种火焰和外界的不同。当初在与马师兄对战的时候,马师兄临死前放出的大招,火焰也只存在了一瞬,包括之后的火焰符篆同样如此。然而,虽然明火不见,温度却在,不论是那日被高温烧伤的大量少年,还是山顶那颗被火焰化为灰烬的大树,无不说明这火焰同样具有着高温。

那么说来,问题就只能出现在“氧气”和“可燃物”上了。

外界的火药显然是可燃物,然而许辰在此处搜集到的三种材料,混合之后却未必也是可燃物,或者未必是符合外界定义的可燃物。

木炭,或者只能说是类似木炭的东西,许辰找起来一点不费劲,大街上但凡卖吃食的摊位上都会备着大量这种东西。至于硫磺是火山喷发的产物,汴城很少见,但是许辰打听到,修真者无论练丹还是炼器都会大规模使用地火,甚至就是汴城中有名的大作坊也有几家使用地火的。所谓地火不过就是地壳深层活动着的岩浆,在这种地方边缘肯定能找到不少硫磺。问了好几家,许了大价钱,许辰才好不容易在今日拿到了这些类似硫磺的东西。毕竟这种对许辰很重要的东西,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不值一钱的废石罢了,能把这东西换个几十两金子,那作坊的伙计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倒是硝石这东西的确不好找,无奈之下,许辰只好重操旧业,利用粪便发酵制硝,这么些天来,夜里掏了好几个粪坑,才好不容易收集到那么一小包。

东西倒是全部凑齐了,模样看上去也没啥分别,可在完全不同的大环境下,要说毫无差别,那才是好笑呢!

“燃烧是一种发光放热的强氧化化学反应,爆炸则是可燃物在密闭的空间进行的一种剧烈性燃烧……”

许辰不断的呢喃着,忽而又猛地敲了下脑袋,叹道:“该死!火药燃烧的方程式完全不记得了!”

“要是能记起来,也就能知道具体是那些原子在活动了!”许辰自怨自艾着,忽而又苦笑道:“就算知道了又怎样?现在这时代,你让我拿什么去验证这些东西里面到底含了些什么原子?”

“还有‘氧气’这个环节……到底刚才的办法有没有成功收集到氧气呢?这块玉佩好像只要贴在人身体上就会产生氧气,可是这氧气到底是直接产生于身体周围的空气中,最后被鼻子吸入?又或是直接送入自己的身体,为器官供氧呢?另外,到底是不是只有自己陷入缺氧环境下才会主动制氧,这一点同样搞不清楚啊!”

“啊啊啊!”许辰头大如斗,双手抱着脑袋郁闷道:“不管了!先控制变量吧!”

相比查验三种材料的成分,无疑,确认氧气是否产生要简单的多。

找来一只刚从街上买回来,长得像鸡的家禽,许辰这一次直接将玉佩挂到了鸡脖子上,然后……依旧毫无反应!

“果然,离开了身体,这玉佩便不会制氧了!”

这处世界的人经不住氧气的毒噬,显然家禽更不可能,既然面前这只鸡毫发无损,那只能说明这块玉佩挂在鸡脖子上的时候没有继续制氧。

“难道要放在手上才行?”

许辰忽而想到接连几次的吸气都是将玉佩置于手上,然后靠近了再吸,而那时自己明显感到身体一阵轻松,确实是吸入了氧气的状况。

想着想着,许辰又觉得说不通:“若是直接在身体周围产生氧气,那与自己靠的近些的本地人岂不是早被毒死了?”

“不行!总得先试试再说!”

自言自语间,许辰再次动了起来,换了一个小号的瓦罐,直接扣在手掌上,掌心处托着那块玉佩。

再次静候了一会儿,许辰飞速将瓦罐取下,同样的步骤,小火棍再次丢入,等了片刻后,却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还是不行啊!看来这玉佩提供的氧气是直接透过身体被器官吸收了,感觉上是自己呼吸后身体轻松了,其实只是器官直接吸收到了氧气罢了……”

“你怎么了?”

许辰一直在忙碌,杨紫菀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一直不忍打扰,直到如今,许辰露出一股明显颓败神色,杨紫菀才忍不住开口问出。

“氧气造不出来啊!”许辰叹道。

“你要氧气干嘛?咱们不是已经能够正常呼吸了吗?”少女问道。

“不是为了呼吸,是为了制作一件武器,离了氧气成功不了的!”许辰回道。

“什么武器?”少女随即问道。

许辰看了看她,直接回道:“一件叫作手.雷的东西!”

“手.雷?”杨紫菀从未听说,复又问道:“这东西很重要吗?”

“不错!这很可能是我手上最大的底牌!”许辰想起在蚁狼巢穴时那两颗效果明显比外界好太多的手.雷,顿时便心头火热,可一想如今遇到的问题,又只能无奈叹息。

“咦!为何那两颗手.雷在此地能够炸开呢?”许辰忽而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来。 I90420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探残城区

同样是在无氧的环境下,为何当初那两颗手.雷能够成功炸开呢?

“密闭?”脑中灵光一闪,许辰击掌道:“不错!那两颗手.雷都有着两层封闭措施,当初在灌入火药的时候,又不是在真空下进行的,不可能没带着些氧气进去啊!”

“而手.雷的原理本就是在密闭的环境下点燃火药,从而产生大量受到压缩的气体,从而爆裂开来,里面有那么些氧气也就足够了,倒是现在,连一点氧气都没有,实在是点不起来啊!”

一旁的杨紫菀见许辰自言自语一阵后,又再次垂下脑袋,心中担忧,便试着出言开解道:“这东西你在外头还有吗?”

许辰头也没抬,说道:“在外面当然还有很多,可当日我身上只带了两个,如今早已用完了啊!”

“那等到回去之后再说呗!放心吧,在这陌生的地方,我会保护你的!”杨紫菀笑嘻嘻的说道。

“咦!陌生的地方?”许辰忽而一愣,脑中一道灵光闪现,双手击掌道:“对了!既然陌生的地方不行,那换个和外界相类似的地方不就行了!”

“要说类似的地方,若在别处还难找些,可要是在汴城……嘿嘿,东边不是有着一大片嘛!”

自从知道毒素就是氧气之后,许辰今天白天上工的时候便有心留意了那一袋袋的所谓残城废屑。

袋子显然如陈东所说,被城主府的人用秘法封印住了,许辰只能在休息的时候,暗自取下玉佩,憋住气后,抱着袋子嗅了一阵,发现窒息状况果然有淡淡缓解,从而确认袋中之物果真有着氧气的存在。

若是如此,那么在那一大片的残城区里面定然弥漫着浓度不低的氧气,否则城主府也不会每年都要花费大批人力、物力前去清理。

想到这里,许辰便有了主意!

“走!带你去个地方!”

说走就走,许辰飞快收拾了一应物事,包了个包裹,背在肩上,想想又将那根空心钢管也带上了,随即便拉着杨紫菀,直接从窗户处翻了出去。

如今正是晚饭时间,汴河上到处飘荡着挂着彩灯的花船,船上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以及男女的笑声。

“去哪?”杨紫菀被他拉着小手,心头又颤了起来。

“到了你就知道了!”

许辰拉着杨紫菀,沿着墙根,径直向东面行去。

汴河在云爷院子的东面数里处开始折向北面,河道也变得笔直,这自然便是当年初代“半城王”一剑斩出的剑痕。

这一段笔直向北的汴河河段,巨变刚过的那些年,倒也算得上繁华,如今却成了分割残城区的界河,少有人来。出现在许辰窗外的那些船只也只会在东面数里地便掉头往返,绝不会轻易驶入这段笔直的河段。

许辰没走多远,便在这段笔直的汴河上寻到了一座木桥,通往东面残城区的木桥。

类似的木桥,这段汴河上还有两座,也许当初还有方便百姓出行的用处,到了如今也只为那些前往残城区清理的城主府高手们节省些体力了。

“跟我来!”许辰回头,悄声对杨紫菀说道。

木桥周边空无一人,对岸不远处便是一道纵深三丈多的阵法带,用以遏制残城毒素的蔓延。

周边无人,更无灯火,借着渐暗的天色,许辰拉着杨紫菀不一会儿便抢步到了木桥之上。

轻手轻脚,二人飞快过了木桥,到了对岸。

靠近阵法带了!

许辰有些紧张,另一只空闲的手用力的握了握胸前的玉佩,自言自语道:“玉佩兄,能不能过去,就得看你了!”

许辰定了定心神,紧了紧拉着杨紫菀的手,狠下心来,猛地向前冲去!

快步跑了一阵,许辰面前的虚空中忽而溅起淡淡的涟漪,宛若水滴滴落水面一般,没有多大的动静!

闭着眼一直朝前跑着,跑了好一阵子,许辰这才停下,回头看了看身后,一切景物没有半分的变化。可当其回过头来、正视着前方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目的疮痍!

“这……这是哪啊?”

身后被许辰拉着的杨紫菀一直睁着眼,刚刚她只觉眼前一花,原本空旷的环境却换成了眼前的残垣断壁。

“这就是残城区了!刚刚咱们穿过了一处阵法,所以才看到这些真实的景象!”许辰回道。

“真实的景象?你是说……难道眼前这些才是汴城真正的样子吗?”杨紫菀大惊。

“额……也不能这么说,只是眼前这处残城区受了氧气的污染,所以才变成了这样,只要这片区域被遏制住,汴城其他地方是不会有问题的!”许辰回道。

“哦……”

许辰说完,便开始举目四顾,似在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杨紫菀问道。

“额……我也不知,只是氧气的出现不应该是无缘无故的,何况这处残城区出现了万年,非但没有削弱,面积反而越来越大,那就说明这地方定然有着能够生成氧气的东西……”

“咦!仙人球!”许辰四下望着,忽而在不远处的一堆砂砾中发现了一点绿色。

连忙跑了过来,许辰果真在一片砂砾中找到了一颗只有拳头般大小的仙人球!

“果然如此!”许辰心中一喜。

仙人球的造氧功能在众多植物中也算不错了,更难得是仙人球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十分低,只要种子被风吹落,即使埋于沙土中,也能很容易的生根发芽,且扎根之后,根系极为发达,清除不易。

有一便有二,许辰很快便找到了第二、第三颗,随着步伐渐渐东行,仙人球也变得越来越密集……

就在许辰二人破阵而入残城区的时候,还在那大殿中对着许辰那张图纸低头沉思的赵半城,猛然一惊!

“有人闯进残城区了!如此轻微的阵法波动,看来还是个高手啊!”

身形方动,大殿内便空无一人了!

身为元婴后期大修士的赵半城,动作不是一般的快,从北至南,几乎隔着半座汴城,赵半城却瞬息而至。

来到阵法波动处后,透过阵法,赵半城便清楚的看到了进到里面不远的许辰二人。

“又是这小子!”赵半城大惊!

在这短短两日内,赵半城竟被许辰这家伙三番五次的震撼住。

先是汇仁堂外的态度,随后又治好了连自己都感到棘手的那女娃子,接着又在码头上说了些若有所指的话,再接下来又在铁匠铺里留下了一张风格与初代相似的画作……

这一切无一不让赵半城惊讶,然而比起眼前之事来,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他……他竟然闯进了残城区?他到底什么人啊!不怕里头的毒素吗?还有,这小子又是怎么破开阵法的?今儿要不是我一直在殿内坐着,只怕这么轻微的动静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出来!”

残城区里面的许辰,正在忙着寻找遍地的植物,沿着地上的绿色植被带,渐渐往深处走去。

“该死!只能走一趟了!”阵法外的赵半城狠狠道。

说着,一步踏入,身为汴城城主的他,自身便是城中所有大阵的枢纽,进入阵法便好似推开自家的房门一般,比许辰这个技术高明的“小偷”,还要高明不少。

几乎没有任何的波动,赵半城便融入了阵法,隐身朝着许辰二人靠去。

地面上的植被越来越密集,品种也越来越多,许辰的脸色自然也越来越欣喜。

只是身后的赵半城位处残城区,神识无法伸出太远,许辰又是背对着他,也就没有发现许辰此刻欣喜的表情。

残城区的面积很大,想来也是,经过万年的积累,即便每年只扩散方寸之地,经年累月下,也已是一处不小的地盘了。

向东走了一阵后,许辰追溯密集的植被,方向渐渐向北偏转。

“该死!这臭小子要去哪?”随着渐渐深入,身后的赵半城,明显已感受到了一些压制。

许辰却继续低头搜寻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北面有着一座百丈高的残破殿宇。

“不会吧?这小子竟然要去帝尊殿?”身后隐身尾随的赵半城眼看许辰继续低着头向北行去,心中不由得气闷道:“该死!早知道就把灵气镯带来了!如今体内灵气消耗迅速,还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呢!”

残城区越是靠近中心区域,毒素也就越密集,若是不带着灵气镯,形成灵气护罩,光靠自身灵气抵御,灵气的消耗速度将会格外的惊人!

这也就是赵半城,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坚持到此处,灵气就要告竭了,连回头的时间都不够!

“不行了!帝尊殿内的毒素更加密集,要是贸然进去了,只怕真的会出不来的!”赵半城再行了一段,感觉体内的灵气消耗的越来越快了,只能无奈的放弃。

快步向后跑了一段路,赵半城便将隐身术解开,现出身形来,在这残城区内,任何术法的灵气消耗都是外头的数倍,即便是赵半城,在没有灵气镯支援的情况下,也不敢随意的挥霍。

再次抬头,却见许辰二人的身影正渐渐消失在那百丈高的残破殿宇内……

“这小子为何会无视毒素的侵蚀?”赵半城低头沉思着,一会儿后,募然惊醒道:“不对!这小子身上明明没有灵气,怎么可能做到我也做不到的事?”

“他……他……他该不会是外界蛮荒之地的人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新的技术问题

渐行渐近,百余丈的残楼于夜色中影影幢幢,宛若狰狞的怪兽一般。

残楼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粗壮的藤蔓于夜风中微微晃动,真如一条条蠕动的巨蛇一般,几朵惊艳的野花夹杂其间,随风摇曳着,说不出的娇弱。

“喂!这里……”杨紫菀唤了许辰一句。

光顾着低头搜寻植被的许辰抬起头来,也为眼前之景所惊,喃喃道:“这里是……”

“咱们……咱们回去吧?”

不是为何,杨紫菀心中感到一股淡淡的危险……也或许只是太安静了。

“这……”

许辰也没有冒险的习惯,虽说这残城区里的氧气对他们有利无害,可这存在了万年的神秘地带中,难保没有其他的危险。

“要不……再往里走一些吧?若是有危险,跑快些就是!”

许辰说的轻巧,实则却是无法压制心中的好奇。

杨紫菀无奈,只好靠了上来,若是有事也好出手相救。

许辰笑笑,再次拉上少女的手,一步步走进了这片宽阔、神秘的残破殿宇。

和刚才满是细沙的来路不同,这片残破的殿宇内尚还留着不少巨大的石块、木料,上面同样爬满了藤蔓。

“看来这处建筑的用料非同一般啊!这里当年估计定是一处非常重要的所在!”许辰拨开表面的植被,看着下方依旧带着些许光泽的石块,暗自猜测道。

足足走了小半时辰,许辰方才临近了那栋百余丈的残楼,之前的那片空旷地方竟好似庭院广场一般。

走到近前,仰首望去,巍峨的残楼带给许辰的压迫感更甚。

残楼层层叠上,传送阵法早已废去,此时此地除了这些蜿蜒的藤蔓外,怕也无他物能够抵达上层了。

“咦!这是……”许辰仰望了一阵后,便低下头来继续搜寻着,忽而看到一堆三尺来高的植物。

每一株植物只长了三两片,叶子下宽上窄,宛如一把把倒插的剑,叶面上布满了一圈圈的花纹,带着淡淡的黄色,形似虎纹。

“虎尾兰!”许辰一惊,迅速跑了过去。

“难怪……难怪这处残城区的面积会越来越大!”

虎尾兰对环境虽然高于仙人球,养殖难度也更大,然而却是号称在黑夜也能不断制氧的天然制氧机,制氧效果当然远远高于其他植物。

许辰一路寻去,虎尾兰的叶子也越来越长。

“快看!那里好像有一处地宫!”杨紫菀拉了拉许辰,遥指不远处说道。

“走,过去看看!”说着许辰便拉着少女走了过去。

确实有一处地宫,地宫的门如今大开着,岁月无情,即便再厉害的阵法也逃不过无尽岁月的侵蚀,望着那两块倒地石门上的刻痕,许辰心中一叹。

自大门而入后,甬道内如今早已成了植物们的天堂,茂盛的植被,简直让许辰寸步难行。

披荆斩棘一般的走过这段难行的路,许辰来到了一处宽阔的所在,说是宽阔,如今却早已被各种植物塞得满满的,几根异常粗壮的根茎自泥土中伸出,一直向上,竟穿透了头顶的穹顶,看来残楼上那密集的藤蔓竟是从此处延伸出去的。

“好多虎尾兰啊!”许辰环顾左右,满眼竟是剑形叶子,有的已高达数丈,整株植物也宽大的惊人,犹如巨树一般。

“这个地方,没准可以……”许辰望着周围大量的制氧植物,心中寻思道。

说干就干,许辰松开少女的手,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了下来。

“帮我拿着!”许辰将玉佩递给了一旁的少女。

“你要干嘛?”杨紫菀疑惑道。

“做个试验,看看这处地方能否让我们正常呼吸。”许辰回道。

“哦,那你小心些!”杨紫菀叮嘱道。

“知道!”

说完,许辰便松开了一直触碰玉佩的手,缓缓的呼气,再吸气……

“哈哈,果然可以!”许辰双目一亮。

“这里的氧气很充足,甚至比外界还要充足!”许辰深吸口气,心旷神怡。

“终于可以做实验了!”

许辰说着便将背上的包裹取了下来,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将一应东西全部放了上去。

取出一个小陶罐,灌入少许火药,正要点火的许辰,却想起了当日在蚁狼巢穴下方实验室内的情景,不由的一阵心悸,复又将火药倒出大半,只留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

再次点火,这一次小木棍上的火焰却只闪现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许辰没有太过惊讶,缓缓将手靠了过去:“还好,温度还在!”

说着便将小木棍丢进了陶罐内。

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

“嗤嗤”声响起,陶罐竟在一瞬间龟裂开来!

不仅是这小陶罐,竟连下方的大石头也开始出现一道裂痕,裂痕不断蔓延,裂缝越来越大!

“不好!”

记忆中的场景仿佛又将重现,许辰慌忙倒退,拉着少女的手,正准备夺路而逃,退了几步后,许辰这才听到,石块龟裂的“咔咔”声越来越轻微,到最后竟消失不见。

“咦?”许辰回头望去,石头如今却没了动静。

小心走了回来,仔细观察着那块大石头,却见大石头原本光滑平整的表面如今早已沟痕纵横,一道道裂痕深入大石头内部,黑黝黝的,看不清深浅。

“或许是火药的量不大吧……”许辰揣测道。

十分庆幸自己刚才将火药倒回了大半,否则若是闹出了大动静,即便能成功逃出去,也不好交代啊!

实验过后,许辰欣喜道:“哈哈,看来材料没有问题!太好了!”

手头上没有一点儿装备,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许辰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现如今能够将手.雷复制出来,也稍稍能让自己安心些。

许辰正在将火药装入随身带来的一些小陶罐内,如今没有玻璃,无法造出拉环点火装置,许辰只好塞了根易燃的麻绳进去,左右只需将高温传递进去便行,陶罐内,火药的缝隙间都存了不少的氧气,只要高温能够传导进去,燃烧便会发生,爆炸也就随之而来了。

手上正在忙碌的许辰,忽而注意到了那根随手带来的空心钢管。沉吟一会儿,许辰将其握起。

“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外界的燃烧是一种强氧化反应,而爆炸则是更加剧烈的燃烧,手.雷在这处地域之所以能够造成比外界强烈的多威力,很有可能便是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产生的强烈氧化反应,将这处地域内所有无法抵御氧气的物资全部分解所致。

若是如此,那么手中这根空心钢管真的能经受的住火药燃烧时产生的强氧化反应吗?

若是和这石块一样,一丁点儿的火药便会使其龟裂开来,那要来又有何用?

“不管,必须先试试才行!”许辰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动手一试。

差不多的步骤,将一丁点儿的火药倒入空心钢管内,再将一根点燃后的木棍伸了进去。

“嗤嗤”声不断响起,那看上去坚硬的钢管果然飞快的龟裂开来……

“果然不行啊!”

望着石头上那根只剩下一半,宛若被人啃过的空心钢管,一阵强烈的挫败袭来,希望又失望,即便心性坚韧的许辰也难免气闷不已。

“怎么了?实验失败了吗?”

一旁的杨紫菀,看到许辰停下了动作,神情郁郁,那根被其当作宝贝的空心钢管,此刻却破败不堪,遂闻言问道。

“唉……还是不行!看来想要把那样东西造出来,还需要用别的办法啊!”

许辰微微摇头,将东西收拾一番后,重新背在背上。

“走吧!看来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想来此处也不会有什么动物,否则只怕早就被城主府的人清剿干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许辰一直沉默不语。

“东西没造出来吗?”一旁的杨紫菀关切的问道。

“这倒没有,手.雷还是造出了几颗,只是原本预想的那件东西,现在却不行了……”许辰叹息道。

“是那根钢管质量不好吗?”少女也是心思通灵的人,一看刚才那幕,便猜想到了原因。

“对!不只是那根钢管的问题,这个地方的钢铁和外界的也不一样,用这里的钢铁无法造出我想要的东西……”许辰为少女解说着,忽而却又静了下来。

“对啊!”许辰双掌一击,笑道:“这里的钢铁用不上,那我用外界的钢铁不就行了!”

“不不不,外界的钢铁也达不到要求……”许辰忽又摇头,片刻后,方才喃喃道:“或许可以将外界的铁矿石运送到此处来,然后再用此间的冶炼技术造出合格的钢铁来……”

“可这么一来,麻烦会更多啊!关键人手就不够,总不能自己一人干吧?可要将大批人手运送进来,玉佩只有两块,离了氧气,他们又怎么呼吸呢?”

“咦?或许可以将人送到这残城区来?”

“对啊!尤其是刚才那个地宫,氧气的浓度比外界还要高!确实可以作为最佳的立足点,只是……大批人手的进入,要做到不引人注意,谈何容易啊!”

许辰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嘴巴不停地嘟嚷。反正,对杨紫菀,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只是一旁的少女没有将这些轻声细语全部听清,倒是此间的另外一人,仗着高深的修为,将许辰走进后的几句话全部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想运大批人手进来?什么人?外界蛮荒之地的野人吗?”

骤闻此言,许辰二人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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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期而遇

不期而会曰遇,美妙的相逢或让人惊、或让人喜。

此时此地与赵半城的相逢,却让许辰怎么也喜不起来……

“我们的确生活在外界,但却不是野人!”许辰很快镇定下来,淡淡回道。

“不喜欢听?”赵半城眉角微扬。

“很不喜欢!”许辰非常认真的回道。

赵半城一笑,说道:“倒是想说野蛮人的,只是,弱如蝼蚁的你们,配得上‘蛮’这个字吗?”

“至于‘土著’……说起来,我们才是这片天地间的主人!”

许辰笑道:“我也不喜欢‘土著’这词,明明是一伙强盗跑到主人家的地盘上,仗着自己带了几把好刀,抢了主人家的土地,奴役、压迫原主人,却又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先进取代落后,文明进化野蛮。”

“这总是会让我想起一个笑话来……”

“什么笑话?”

“说是一群狗围着一坨屎垂涎欲滴,然后狼跑了过来,狗如临大敌,狼说:‘我不稀罕’,狗却大怒道:‘很好吃的’!”

“呵呵”赵半城莞尔笑了,目光玩味的转了过来:“你确定来的是狼吗?若是一群鼠辈,或是蝼蚁,只怕哭着喊着要去吃屎吧?”

“哈哈,说的也是哦!”许辰不恼,也只一笑回道:“先祖起于褴褛,以大无畏战胜大恐惧,这才为不肖子孙们闯出了一块生存之地,好让我们能堂堂正正的立身天地之间。”

赵半城顿了片刻,依旧笑道:“不过就是些不明因果、不晓厉害的无知之徒罢了,连出身都弄不清楚的家伙,哪里知道什么危险?”

“无知者自然无畏!”

“呵呵,这便是各自的机缘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许辰回道。

“若是没有力量,生存的下去吗?”

“那就要看你是如何定义“力量”了,手脚算是力量,头脑难道就不算了吗?小时候,我们依靠四肢爬行,长大了本该是用脑子的时候,却依旧如孩童一般迷恋着四肢,连‘力量’的本质都还没搞清楚,便叫嚣着‘强者为尊’,且不是好笑的很?”

“这么说,你打算用你的脑子来挡住我的拳头咯?”

“城主若有闲情,倒也可以一试!”

许辰说着,袖中的小陶罐便滑落至手心,另一只手上,特制的火折子也正时刻待命。

初时,一旁的杨紫菀没能听明白二人的交谈,谈笑间的机锋,少女并非不懂,只是二人交谈的内容中夹杂了太多她并不了解的秘辛,一时间难免踌躇。

可是,到了这一刻,如此明显的一幕,少女已不需要深思熟虑了。

身形一动,少女便将许辰护在了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的赵半城。

“呵呵,这么厉害的你,难道只能藏在妇人身后吗?”赵半城笑道。

许辰哪里会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妇女能顶半边天,不丢人!”

“呵,虽然不知道你袖中藏了些什么,不过,见你双手逐渐靠近,想必这东西需要两只手的配合吧?你确定,你有这个时间吗?”赵半城冷冷的看着许辰。

“哦?倒是真没想到这纱裙的品质原来这么高啊!”

袖中套着的自然是当初从灵儿身上拔下来的纱裙碎片,原来那套破烂的衣服虽然被许辰丢了,然而这么好用的东西,许辰又怎会舍弃?

只是还真没想到当初灵儿身上的那件纱裙,品质竟然如此高!许辰知道,赵半城乃是元婴后期的修真者,本也没打算能瞒住,只是欺负他没有见过手.雷罢了。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无法突袭了!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毕竟对方可是如今修真者世界中,修为最顶尖的人之一,以前,只不过对付几个筑基期便要了许辰的老命,如今,面对高出好几个境界的老怪物,许辰其实一点儿底气也没有。

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接触赵半城,只是不期而遇这种事,哪里是人能够左右的?

气氛渐渐沉默,许辰的心却渐渐平静,对方没有立即动手,那么自己便有希望。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许辰忽而开口问道。

赵半城双目凌厉的射了过来,死死地盯着许辰。

许辰毫不畏惧,泰然处之的与之对视着。

“我想要,大可自己来取!”赵半城冷冷道。

“呵呵,那只能说明,你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我的配合!”许辰笑道。

赵半城盯了他一阵,忽而笑道:“你挺聪明的嘛!”

许辰矜持一笑,道:“也就剩这么点优点了!”

“噗嗤”一旁的少女不明白气氛为何会在瞬间缓和下来,心神刚松,听了许辰这话,顿时失声笑了出来。

“我……”赵半城似想说些什么,然而随即却双目一滞,片刻后,便猛地回头望向西南方。

“该死!怎么来的这么快?”赵半城愤愤出声,说完,竟头也不回的闪身离去。

许辰二人对视一眼,呆呆的眨巴眨巴眼睛,满是莫名其妙的神色。

“他……他这是怎么了?”杨紫菀问道。

“不清楚,可能出了什么事吧!”许辰摇头,望向对方离去的时候,回想着赵半城刚才轻声说出的那句话,喃喃道:“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事情办完的许辰二人,有惊无险的走出了阵法带,走过了木桥,沿着来路,自墙根下回到自家窗下。

而此刻,闪身离去的赵半城又回到了刚才那座殿宇内,只是此刻,殿宇内却有一人正等候在此。

“大哥,你去哪了?听侍卫说,刚才你急急忙忙的外出,出了什么事吗?”

那人见赵半城回来,便迎了上来。来人看上去不过三旬上下的面貌,脸色微微泛白,双目略显狭长,嘴唇微薄,脸上倒是挂着温和的笑。

“哈哈,老二回来了啊!没,没出啥事,就是忽然嘴馋,去老潘那搓了一顿!”赵半城大笑着,伸手给了来人一记熊抱。

那人闻言,不以为意,显然赵半城经常如此。依旧温和的笑着,等赵半城松手后,这才说道:“今年的事,都准备好了!”

赵半城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沉声问道:“今年怎么会这么快?”

那人回道:“天狼谷出了些事,蚁狼巢穴不知为何突然坍塌,致使蚁狼兽死伤大半,今年用不了了,少准备一类,费得时间自然少些。”

“少便少了,再等半月不就行了?如今仓促应对,你可知城中百姓将会凭添多少伤亡?”赵半城厉声问道。

那人抬头,看了赵半城一眼,眼眸中无喜无悲,淡漠道:“死便死了,八十多万蝼蚁,本就有些多了!”

“你!”赵半城气结。

“大哥,莫要学那妇人状!咱们已让这帮蝼蚁活的像人了,他们不该有更多的要求!”那人冷漠道。

赵半城盯着他,良久,方才无奈叹息道:“罢了罢了,去传令吧!”

“是!”那人点头,躬身退去。

待这人将要出门时,赵半城忽而萧索的说道:“当年要是你来坐这位置就好了!”

那人身子一顿,沉默片刻,头也不回的说道:“父亲大人既然选择了大哥,那大哥便是最合适的!”

说完,脚步不停的出门去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横生波澜的许辰,此刻正在灶台前忙碌着。

“喂!那个……酱油在哪?”杨紫菀望着灶台上的瓶瓶罐罐,迷茫的问许辰。

“那边!”正在一旁,一手抓着鸡翅膀,一手拿着刀的许辰,随手指了个位置。

“黑黑的吗?”杨紫菀拿起一个小瓶,看了一眼,问道。

“嗯嗯!”许辰头也没抬。

“倒多少?”杨紫菀再问,手持小瓶的她,跃跃欲试。

“不用太多,滴几滴,润润色就行……”

许辰还没说完,少女便掀开锅盖,将小瓶中的黑色液体倒了进去……

一股浓郁的酸味,瞬间钻进了许辰的鼻孔。

“你在干什么?”许辰猛地抬头,手忙脚乱的扑了回来。

“倒……倒多了吗?”望着许辰气恼的样子,杨紫菀小心翼翼的问道。

“倒……多了?”许辰无力的看着她,苦笑道:“这锅糖醋鱼,我已经加过醋了!你……”

“醋?”杨紫菀再次举起手中快要空了的小罐,用力的嗅了几下,抬起头来,茫然道:“酸酸甜甜的,味道不是更好吗?”

“呵呵,难得你还知道醋是酸的……”许辰嘴角抽搐。

“嘿嘿”少女笑了起来。

许辰连忙往锅中再加了些水,冲谈些后,又将水舀了出来,然后再次添加众多调料,试图将这锅鱼挽救回来。再看一旁的杨紫菀,依旧满脸无辜的站在旁边,遂没好气的说道:“大小姐,屋里呆着去行吗?”

杨紫菀波浪般的摇头,说道:“别人会说闲话的,人家家里都是女人在做饭……”

“行!那你杀鸡去!”许辰指了指一旁地上还在扑腾的鸡,无力的说道。

“我……我只会杀人……”杨紫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许辰咧了咧嘴,笑道:“直接把头砍了,开膛破肚会吧?和杀人差不多的!”

“哦……”杨紫菀听明白后,欣喜道:“那我会!”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期…而遇!

“那个……你拨弄个土疙瘩干嘛?”杨紫菀望了望案几上的几个盘子,确定没有见到那只死在自己手上的鸡,遂问道:“那只鸡呢?”

经过一阵子手忙脚乱的混战后,许辰再也忍受不住,将杨紫菀赶回了屋去,利索的收拾一番,终于将这顿命运多舛的晚饭做好了。

“这一块一块的是什么啊?”杨紫菀见许辰端上来一个大盆,看了一眼,问道。

“土豆烧牛肉!”许辰回道。

没错!的确是土豆!许辰那天逛街的时候,竟然在街边的摊位上找到了这种前世流连、今生只能奢望的美食!顿时欣喜若狂,瞬间便要掏钱将其买下,那摊主是个好心的大爷,眼见许辰竟然要买这种猪吃的饲料,连忙出言劝解,哪知馋虫钻肚的许辰却执意要买,摊主无奈只好半卖半送的将一大筐土豆卖给了许辰。

许辰得了土豆后,兴冲冲的跑去称了几斤牛肉,回到家后就准备开火,却突然想到一事,若是没有辣椒,土豆烧牛吃起来还能有啥味道?

继而却又想起,辣椒和土豆这两种东西都是大洋彼岸那块大陆上的产物,既然能找到土豆,没道理找不到辣椒啊!

再次上街,有目的的逛着,没花多久,果真在一处香料铺子上找到想要的东西。

几乎是淌着口水,强忍住将其立刻吞下的欲望,才将那一串串鲜红的辣椒带了回来。

饱饱的满足了一顿后,许辰这才寻思起来:“万年前的那个文明显然是遍及整个地球的,不说以前,就是现在,那些金丹期、元婴期的家伙,跨越大洋也费不了多少事。”

许辰甚至猜测,除了在东亚大陆外的其他大陆上,恐怕也存在着为数不少的“域”,毕竟当年那个文明既然遍布全球,没理由只有东亚大陆上的人存活了下来。

暂时不去想这些“国际大事”,许辰接连几日,顿顿都是土豆烧牛肉,辣椒放的足足的,饱受胡椒摧残的许辰总算是找回了些当年的味道来。

还真别说,这地方的土豆比之许辰前世吃过的还要美味许多,土豆烧牛肉足够绵,酸辣土豆丝足够脆,而且还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辣椒也是如此,不仅个儿大,味道也地道的很,就是前世那些所谓的太空精品也比之不上!

想了想,也就释然,毕竟是修真者的世界,灵气充足,有灵气这东西的滋养,许辰都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强壮了许多,更别说这些进化、繁衍了万年的植物了。若不是无氧环境,这修真者的世界对外界的人来说,还真是一处仙界般的所在,怪不得外界经久不息的流传着寻仙访道的事迹。

“哦……”杨紫菀没吃过这土豆,听也没听过,反应比较淡漠,问了一句也就释然,然而却依旧念念不忘的问道:“那只鸡呢?”

毕竟是自己今生杀的第一只鸡,杨紫菀显然在这只鸡身上附加了许多其他重要的意义,比如……成长!

自己能杀鸡了,这显然说明自己离贤妻良母又近了一步,不,一大步!

许辰冷哼一声,继续端上来一个大盆,没好气的说道:“这就是糖醋鱼!”

少女低头看了一眼,大盆里的鱼,早就看不出鱼的样子了……

鱼头鱼尾挤在一块,肉块极其松散,这儿一块,那儿一堆,如肉羹一般,唯独中间那鱼骨架尚在勉力的支撑着鱼的模样。

少女是吃过鱼的,看了一眼后,难得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然片刻后,却又抬起头来,执念颇深的问道:“那只鸡呢?”

“鸡?哼……”许辰怒火中起,变脸道:“你还好意思提那只鸡?”

“有你那么杀鸡的吗?”

杨紫菀的脑袋更低了,双手食指绞在一起,低声抱怨道:“不是你让我用杀人的法子杀鸡的吗?”

“哼!还好意思说,你杀人的时候会给他反击的机会吗?那么粗的人脖子,你一刀就能砍了,切面光滑,这么细的鸡脖子,你说,你砍了多少刀?”

“我都替那只鸡难过,碰到你这么个人!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想起刚才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一幕,那只英勇无比的鸡,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不顾重伤的躯体,带着鲜血,奋力拼搏、振翅高飞,却又血洒漫天的样子,至今还在许辰脑中回荡着。

许辰觉得,那只用自己最后一段时光诠释了对生的眷恋,让观者无不戚戚然,顿生对生命意义的沉重思考的鸡,已经不再是一只普通的鸡了,而是一只奋斗中的“战斗鸡”!

将这么一只光辉、伟岸的鸡投入铁锅中,那是对生命的亵渎!

所以,许辰将其埋入泥土中,然后……投进了灶膛内!

“叫花鸡!”许辰最后将那坨烧硬的泥块端了上来。

“这是啥啊?”杨紫菀看着案上这么一块泥疙瘩,疑惑的问道。

“你要的那只鸡啊!”许辰说着便抄起一根木棍,狠狠的劈了下去。

土块脱落,露出里面雪白的鸡肉,原本被泥土锁住的香气顿时溢出,充斥整间屋子。

“好香啊!”杨紫菀闻了后,食指大动,也不怕烫,伸手便撕了块鸡肉丢进嘴中。

“小心烫!”

“嘶”杨紫菀长长的吸着气,虽然被烫到了,却双目一亮道:“好好吃!”

“哈哈,果然我还是有做饭天赋的!”杨紫菀忽而大笑起来。

“啊?”许辰一呆。

“看吧,我第一次杀的鸡,就能做出这么美味的菜来,这还不能说明我有厨艺天赋吗?”少女仰起头来,高傲的如同一位公主……实际上也确实是一位公主,前朝的公主!

许辰彻底被杨紫菀这强大的逻辑打败了,低头看了看叫花鸡,又抬头看了看少女,再低头看了看鸡,然后抬起头来,问道:“你好像忽视了我的作用吧?”

“你?”公主大人稍稍低下了骄傲的头颅,轻蔑的瞥了许辰一眼,复又将头扬了上去,看也不看许辰,默然的说道:“不过就是涂了些泥巴嘛,这也能算厨艺?若是没有本宫……本人,杀的好鸡,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鸡肉来吗?”

许辰盯着她看了一会,便低下头去,什么话也不说,径直开动起来。

这女人已经疯了,还是少招惹为好!

……

这一顿晚饭,许辰做了很多菜,可是没过多久,便全部消灭一空了!

自从用了云爷传授的法子后,许辰力气增加的同时,饭量也不断增加,杨紫菀同样是个练武的人,饭量自然也不会小。

眼疾手快,将最后一块土豆塞进嘴巴里后,许辰得意的乜了杨紫菀一眼。

“哼!你是不是个男人啊?居然抢女孩子的东西!”杨紫菀满脸幽怨的看着许辰。

许辰取了根自制的竹签,剔着牙齿,打了个饱嗝,悠闲的说道:“我是不是男的,你管不着!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么没吃相的女人!”

“你!”杨紫菀微羞,低头抱怨道:“谁让你把饭菜做的这么好吃来着?害得人家吃起来就忘了……”

“怪我咯?”许辰瞥了她一眼。

“当然!不怪你怪谁?吃了这么好吃的饭菜,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去吃别人做的?我不管!以后的饭都归你做了!”杨紫菀发号施令道。

“切!”许辰转过头去,不屑的说道:“你谁啊你?”

“我……我……”杨紫菀也被自己刚才那话惊的羞涩不已,听到许辰这话,心里又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忽而想起个理由来,遂高声喊道:“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我是你媳妇儿!给我做饭不是很正常的吗?”

许辰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取笑道:“呦呵!现在承认是我媳妇儿了?”

“我也没反对啊!再说了,这事分明就是你趁我没醒过来的时候捣鼓出来的,是你占我的便宜好不?”

反正说开了,少女也就光棍到底了!双手叉腰,抬头挺胸,傲气十足的说道。

“嘿嘿!”许辰两眼又转移到了少女高耸的地方,色眯眯的说道:“要我做饭也行,不过身为媳妇儿,总该……做些什么吧?”

少女闻言微惊,正要退缩,然而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又再将胸膛挺起数分,一颤一颤的,随即大方的说道:“想做什么,尽管来吧!”

这回轮到许辰大吃一惊了,看了看少女那坚决的神态,许辰暗觉不秒:“糟糕!玩过火了!”

“切!小屁孩一个,没兴趣!”说着许辰便站起身来,收拾了些餐盘,就要往外走去。

许辰走了一阵,身后却突然沉默了。

“为什么?”一会儿后,少女略显落寞的声音方才响起。

许辰止住了脚步,沉默了下来。

“你不喜欢我吗?”少女鼓足了勇气,终于问了出来。

许辰却依旧沉默。

“也是……听说你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少女的声音越发的低沉。

“我……”沉默了一阵,许辰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开口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她一定很美吧?性子也一定非常温婉,不像我,假小子一个……”少女苦涩笑道。

“其实,我也只见过她两次,算上去也不过初逢……”许辰说这话,似在安慰,却不知对少女的伤害更大。

“一见钟情吗?……”少女沉默了许久,方才再次出声:“为什么?”

这一次的为什么显然有着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的意思。

许辰长长的呼了口气,回道:“因为,她很像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提前来临的兽潮

初恋,美好又令人怀念。

男人们总是不吝于将最美丽的词汇加诸其上,以祭奠自己逝去的青春。

死人是无法战胜的,初恋也是。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一方面,许辰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和眼前的少女发生点什么,左拥右抱本就是每个男人心中的遐想,何况生死与共的经历,早已将二人间那丝朦胧的情愫孕育的越发深沉、浓烈。

只是……曾经的遗憾,却似乎成了心头挥之不去的执念……

“或许再来一次,结局会不一样?”

“人都不一样,结局又能如何?”

“珍惜眼前人啊!”

“也许干干净净的过去,重来一次,就当圆了自己曾经的梦……”

不敢去想,自然更不敢留下。许辰还是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靠在门边,倾听着屋内传来的抽泣声,许辰的手伸到了门边,却又停了下来。

叹息一声后,抱着锅碗,忙碌去了……

“唉……闹了这么一出,今儿去哪睡啊?”

昨日,二人自然是同房,当然不可能同床!许辰寻了两张案几,拼在一起,铺了床被子,将就了一晚。

可今儿又出了这么回事,即便许辰脸皮再厚,也不敢就这么若无其事的进去了。

好在,这样的烦恼并未持续多久。

汴城城主府,最高的一处望台内,悬挂的巨钟再一次被敲响,急促的钟声,瞬间传遍全城!

云爷的院子里,正在和手下弟兄用饭的云爷,顿时大惊:“‘惊龙’怎么响了?”

一旁的陈东同样惊愕道:“这……难道是兽潮来了?”

“不对吧,算起来应该还有大半个月呢!”另一人疑惑道。

“那……难道是外敌入侵?”身旁一人颤声道。

“更不可能!上一次的大战都过去五百多年了,也没听说有新的灵石矿被发现啊!”刚才那人又说道。

“云爷,六十四响,是兽潮!”陈东细细数了一遍,出声道。

“这……今年怎么来的这么快?”刚才那个迷茫道。

“传令众人,集合!”这种事云爷当然也不清楚,然而“惊龙”一响,城卫军就该出动了!

“是!”

这一刻,码头上的力夫们浑身上下竟散发出彪悍的气势来。

“小辰子,集合了!”

许辰正循着钟声抬头,满脸的迷茫,同院的几名工友却跑过来喊道。

“集合?”许辰茫然问道:“这么晚了,集合去哪?”

“兽潮就要来了!当然是集合去城墙协防了!”工友们回道。

“什么?兽潮要来?”许辰了解过兽潮这事,并不陌生,只是没有想过自己竟也会遇上。

“难怪……难怪他突然走了,原来真出大事了!”许辰心中寻思着。忽而又想起一事,遂问道:“协防的事不是城卫军来干吗?”

“我们就是城卫军啊!”那人笑道:“城卫军是终身的,即便我们已经退役,但汴城有难,岂能坐视不理?”

许辰闻言释然,那处码头既然都需要云爷亲自坐镇,在那干活的人又岂能是寻常之人?

“可……”许辰还未说完,那人便恍然道:“哦!对了,小辰你还不是城卫军的人,这个嘛……”

“这样吧!先去前院集合,听听云爷怎么安排!”

“也好!”许辰点头。

说话间,几人便一同来到了前院。前院早已人潮涌动,慌而不乱,各家的妇人都在帮着自家男人披挂甲胄。

没有什么爷娘妻子走相送,更不见牵衣顿足拦道哭,许辰甚至没能在他们脸上发现一丝的愁苦,有的尽是从容的微笑,仿佛男人们只是与往常一样去码头上上工,傍晚便会回来。

“小辰来了啊!”正立于台阶上的云爷望了过来。

“云爷!”许辰拱手道。

云爷微微颔首,继而说道:“你不是我城卫军的人,此次守城,你可不必参加!”

分不清这话的真假,何况许辰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于是便回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小子不才,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哈哈!”云爷笑了起来,说道:“放心,不过就是次兽潮罢了,年年都有,算不上什么倾覆之危!不过,你既有心,那便随我们一道去吧!”

许辰心中腹诽,面上却淡笑点头。

“云爷,人齐了!”陈东清点人数后,汇报道。

“出发吧!”云爷颔首,平淡道。

说着,众人就要离去……

“等等!”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杨紫菀走了过来,冲着云爷说道:“我也一起去!”

许辰恼怒道:“回去,你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刚才死哪去了?”杨紫菀心中暗自气恼,面上却冷冰冰的说道:“貌似我的功夫比你强!”

“你!”许辰大怒。

“云爷,多一人你不介意吧?”杨紫菀直接无视许辰,冲着云爷问道。

云爷老辣,早已看出了小两口之间的矛盾,自不会理会,笑道:“当然!又不是外敌入侵,任何人想来帮忙,我们都欢迎。”

兽潮来袭,根本不存在奸细的问题,只要愿意帮忙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真者,汴城城卫军都会乐意之极。

“那好,我随你们去!”杨紫菀说道。

云爷望了望面色铁青的许辰,笑着点头:“可以!”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平时不觉得,此刻这百十来汉子竟浑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出门上了大街,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竟在听到钟声的那一刻全部散到了大街两侧,街道中间车马禁行,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注视着大街,沿街的店铺内也同样寂静一片,客人们纷纷探出头来,双目期待的望着安静的街。

没有等多久,一阵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便清晰的传来,不一会儿后,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士兵便从城中各自的兵营中走上了大街,向着外围城墙迈步而去。

没有鲜花漫天,没有热情呐喊,甚至就连肃穆的注视都没有,只是淡淡的笑着,不错,所有人都只是寻常的微笑,就好似家人间的寒暄……

“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

“饭做好了!”

“哦,来了!”

……

这样的比喻显然与此时的氛围不符,可此时此刻,这一份充斥在汴城上空的温和,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到只能用家,来诠释……

夹杂在这样的队伍中,许辰走过了这条长街,城卫军一过,大街两侧的路人便又恢复了刚才的动作,逛街的逛街,游戏的游戏……

“这……”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许辰二人有着相同的疑惑,所以理所当然的对视了一眼。然而许是想起了刚才的事,少女飞快的转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许辰没好气的斥道。

“对啊!我就是这么个不识大体的女人,怎么着吧?”少女原本期待着对方一两句的温言,却不想依旧是冰冷的教条,心中的酸楚顿时化作怒火。

“够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这是要去打仗!”许辰横眉冷目道。

“呦呵!感情我不会打仗是吧?我上阵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当乞丐呢!”

杨紫菀怒火直冲脑门,说完这话后,顿时便傻眼了!

“我……”刚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却见许辰情绪低沉的说道:“是,我是乞丐,不比你这大小姐……”

说完,许辰便转过头去,再也不看这里一眼。

杨紫菀心头不由的一疼,很想开口道歉,可脑中却又闪现了刚才的事,犹豫间,许辰却已快步走远……

队伍后面一对小儿女的吵闹自然不会被云爷记怀,此刻云爷的身旁已围上来几名年轻些的汉子。

这些人身上没有像普通士兵一般身披甲胄,一身常服,有的最多不过在胸腹间挂了一片光泽黯淡的铁片。

“云头儿,今年兽潮来的怎会这般早?”

“不错!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

这几人,接连说着话,脸上难掩问询的神色。

“呵呵”云爷淡淡的笑,说道:“即便有事,也该是你们先知道,跑来问我这致休的老头儿,岂不是问道于盲嘛!”

“城主大人没和您说些什么?”有那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竟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云爷依旧淡笑,说道:“城主大人的事岂是我等能够揣度的?”

“哈,哈哈!说笑!说笑呢!云头儿别介意!”刚才脑袋短路的家伙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挥着手,不住的打着哈哈。

“呵呵,聊聊天嘛!不碍事的!”云爷轻轻揭过。继而说道:“这一次的防区划分了没有?”

“二爷刚才传话了,此次仓促,来不及细化,一应部队皆按去年的防区布防!”一位看上去年长些,面相老成的汉子回答道。

云爷一听,微微蹙眉,说道:“若是如此,去年损耗巨大的部队岂不还要防守大片的防区?大半新兵,这几处防线岂不脆弱的很?”

那人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今年的兽潮来的太早,军府的参赞们还未将今年的防图做好。”

“太早?这才不过提前了半个月吧?以往每年的防图提前三个月就会送到各军手上了!”

云爷恼怒的瞥了那人一眼,那人只好低下头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物竞天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寻常人柴米油盐间尚有着家长里短的机锋,谈不上好恶。相反,正因如此,才有了纷繁的社会,彩色的世界。

汴城是一座很温和的城市,居民们活的朝气蓬勃,不安贫却乐道,寻常人的江湖非但没有削减这份温和,反倒凭添了许多生趣。

只是到了上层,这份温和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仿佛梦中的美人,朦胧、迷离。

毕竟都是实力不凡的能力者,本事大了,想的事自然也就多些,再也没了家长里短的那丝乡土气,追名逐利也变的不食人家烟火。

只是见惯了这些的许辰,依旧觉得眼前几人带着难掩的匠气,档次和外界相比,差了不止一点!

就好似一群半大的孩子,一本正经的学着大人说话,说不出的怪异!

想不明白,那便暂时不去想。

一支支队伍自城中各处的军营向着西面、南面的防区汇集而去。

汴城,是座残城,东面的半城早已消失,如今是荒无人烟的残城区,那片残城区自然也是最好的防御带,绝没有本地的人或动物能够从那片区域进入汴城。

以往每年的兽潮,都是自西、南两面而来,这两面的防御阵地自然也是最为密集的。

云爷这一帮人,属于退役的部队,城墙外纵深十里的防御阵地用不着他们,和众多自愿前来守城的居民一样,他们被安置在高大的城墙之上。

立于女墙之后,眺望着城外连绵十里的防御阵地,密密麻麻的人群蚂蚁般移动着,头一次看到逾十万人的布防,许辰的震撼还是不小的。

“别紧张!正式的战斗还得等上一天呢!”陈东眼见许辰惊愕的望着城外,遂走了过来,拍着许辰的肩膀,安慰道:“兽潮至少得等到明日午后才会抵达汴城外围。”

“那这消息是……”许辰偏过头来。

“消息自然是最前方的探子传回来的!这么多年下来,这些畜生的习性、聚集地早被我们摸清楚了,在这些地方周围城卫军自然布置了不少的哨探。”

“若如此,那为何不派些人去剿灭了它们?我听说兽潮乃是由许多种不同类的妖兽混合而成,而不同的妖兽,习性不一,聚集地肯定不在一块,与其待它们汇集一处时被动防御,何不集中全力、各个击破?”许辰对兽潮了解的不少,心中难免有些疑问。

“唉……你说的这法子谁没想过呢?”陈东神情萧索的说道:“这些年来也有不少大胆的城卫军统领带着部队前去清剿过,只是那些妖兽的集聚区都是些寻常人难进的禁忌之地,前去清剿的部队,十死无生!”

“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兄弟死在这上面……”陈东苦涩的摇头。

“哦!”许辰若有所思的应道。

“找个地方先休息下吧!仗没那么快打起来,即便打起来了,不到最后关头,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城墙上的人动手!”陈东再次拍了拍许辰的肩膀,便转身离去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一直跟在许辰身旁的杨紫菀见许辰若有所思,遂开口问了一句,也是想借机打破二人间自刚才开始的沉默僵局。

许辰瞥了她一眼,却不说话,反倒转身要走。

少女气恼不已,直接上前几步,伸手便拉住了许辰,大声道:“喂!有完没完啊?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许辰回过头来,鼻孔朝天道:“我就是这么小鸡肚肠的人?怎么着吧?”

这是少女刚才用过的话,许辰此刻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杨紫菀一愣,继而伸手指了指许辰的鼻子,愣愣的说了一句:“鼻毛出来了!”

“什么?”许辰一惊,慌忙伸手去摸。

“哈哈哈哈!”少女笑了起来。

许辰这才知道上当,气鼓鼓的看向少女,少女依旧笑着,傲然与之对视着。

许辰微笑摇头,笑容间,刚才的不快似乎消失,然心中是否还存着涟漪,却只有自己知道了。

“你刚才在想什么?”杨紫菀再问。

许辰想了想,说道:“我总觉得这兽潮有些怪异!”

“哦?哪里怪异?对了,你们说的这兽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杨紫菀刚醒不久,自然对这些了解不够。

许辰只好将自己打探来的事说了出来:“这所谓的兽潮便是每年都会光临汴城的一次妖兽袭击,至于妖兽,据说是开启了灵智的一群野兽。”

“灵智?难道野兽也能和人一样思考吗?”杨紫菀疑惑道。

许辰摇头道:“这个不清楚,城里的百姓只说这些野兽有着不低的智慧,至于能否与人相比,他们也不太清楚。”

“呵呵,妖兽虽有灵智,但与人相比还是差的远了!”云爷听到二人谈话,笑呵呵的走过来。

“哦?敢问云爷,这些妖兽里面就真的没有一只能够媲美人类智慧的存在吗?若是如此,那为何妖兽们竟会联合在一起前来袭击汴城?而且每年的时间都相差不大呢?”

汴城兽潮有着显而易见的规律性以及联合性,这些明显的特征显然已经超出了动物的本能,让许辰不得不猜测其中可能存在的人为性。

云爷依旧只是笑笑,回道:“若说万年前,妖兽当中还有着渡劫、化形一说,修为到了元婴期便有可能渡过雷劫,化形成人,自然也就拥有了与人相等的智慧。只是如今这年代,灵气稀薄,天地间早就没了雷劫降临,而妖兽进阶所要耗费的灵气数量,比之人类多得多。妖兽中灵智的出现又是极其偶然、稀少的,若是连灵智都未开,便连修行都不懂,哪里谈得上进阶、化形?早在数千年前,妖兽中高手凋零的时候,就已经被联合在一起的人类剿灭一空了,毕竟灵气这东西,谁也不愿与人分享。现如今留下来的不过是些混沌未开的小妖罢了,至多不过金丹期的修为,只能算是初具灵智,基本的指令倒是也能发出去,只是若想拥有人类一般的智谋,便是妄想了!”

“凡事总有例外吧?”许辰依旧不死心。

“呵呵”云爷笑笑,接着回道:“雷劫若动,整片天地间的灵气都会出现紊乱,当然这也是如今天地间灵气过于稀少的缘故。而人类的雷劫至少要在化神期之后,万年来也没出现过几次,一旦出现雷劫征兆必是妖兽无疑!整个雷劫的过程最短也要许持续数日,有这功夫,人类的高手们早就赶了过来,你觉得人类会容许妖族中再次出现一个化形的存在吗?要知道,妖族的寿命普遍比人类高得多,一旦出现这么个存在,便意味着妖族最少能兴旺好一段时间,乃至复兴当年妖族盛况也不是毫无可能。”

听了这话,许辰懂了!也就是因为大环境的改变,原本兴旺的妖族逐渐凋零,后来被人类找了个机会,一举将妖族高手全部清剿干净。而妖兽的进阶本就困难,即便到了能够化形的程度,动静又太大,瞒都瞒不住。若是换了原本那一片广阔的天地,灵气够多,反应不大,即便被人类察觉,一时半会儿,人类强者也赶不过来,可如今每个域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几天的时间足够这些强者们跑个来回了。如此一来,生存状况对环境的依赖性更大的妖族只能渐渐被环境淘汰……

归根到底,还是对于资源的占有,妖族实力不凡、寿命悠久,耗费的灵气资源又多,在同等条件,能够养活的族人数量必然很少,加上灵智产生困难,高手凋零已成必然。而一同生活在这片天地间的人类们,自然也不会希望多一个种群与自己争夺有限的灵气资源,打压并不意外。或者,即便不打压,无法适应新环境的妖族也注定了衰败。

许辰不知道,云爷为什么要和他说的这么详细,就像云爷同样不明白城主大人为何会给自己下达一个为许辰解说一切的命令一般。

云爷说完后,却没有离开,反倒依旧看着许辰,似在等待着。

许辰虽然疑惑,然而还是继续问道:“若是如此,那杀了妖兽群中那领头的几只不就行了?擒贼先擒王,杀了它们,兽潮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唉……谈何容易啊!”云爷叹息一声。

“为何?”许辰问道。

云爷摇摇头,说道:“这帮畜生们如今也算活的越来越精明了,灵智虽然不高,可却越来越狡猾了!这万年来,由于妖兽数量越来越少,人类对妖兽的了解同样日渐稀少,而当年流传下来的一些典籍,其中记载的东西却和如今的妖兽差别甚大……”

许辰明白了过来,问道:“你们找不到它们?”

云爷点头,苦笑道:“说来也好笑,正因为我们人类对它们赶尽杀绝,害得如今想要了解高阶妖兽的情况也没了对象,现如今我们既不知道它们是怎样修行的,也不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它们的修为,甚至就连感应它们体内的灵气数量也做不到!”

“找不到具体目标,数之不尽的妖兽中想要找出修为最高的几个来,谈何容易?”

“原来如此!”

许辰听明白了,妖兽们虽然活的艰难,但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同时慢慢的适应着新的环境,在这个过程中又逐渐拥有了一些新的能力,以保证他们能够将生命和族群延续下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果然是不变的真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能力者的分类

果然如陈东所说,这一晚风平浪静。城卫军们有条不紊的在城外布置着防御工事,城墙之上的众人也只是平静的做着手头上的事,一切都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许辰在城墙上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身上盖着一条刚发下来的毯子,就那么背靠在墙上。杨紫菀见了,自然也凑了过来,二人抬首望天,看着满天的繁星,杨紫菀用胳膊捅了捅许辰,说道:“喂,这里的星星和外面的也没什么区别嘛!”

“是啊!月亮也还是那么白……”许辰言语中带了一丝萧索。

心细的少女疑惑道:“月亮不该这么白吗?”

许辰笑笑,摇头道:“没什么!”

杨紫菀好看的秀眉一皱,恼道:“你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

许辰只笑不语,一些事,说不清,又何必去说?

夜风微凉,城墙上的声响越来越细,少女靠在许辰肩上,没用多久便睡着了,算下来,今晚也发生了不少的事。

许辰将少女身上的毛毯向上提了提,遂闭上了眼,渐渐的便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朦胧中的许辰被几声炸响惊醒!

睁开双眼,循着声响,将脑袋探出女墙,便见城外的防御阵地上此刻正不时的闪现道道火光,伴随着缕缕黑烟。

“这……”许辰惊疑不定。

“醒了啊!”陈东见许辰醒来,提着个篮子走了过来。

“给!一人两个团子,非常时期将就下!”

许辰接过那拳头大小,尚带着余温的团子,两眼依旧死死的盯着城外的阵地。

陈东偏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是三眼鼠到了!”

“三眼鼠?”许辰看向陈东。

陈东点头,解释道:“不错!这畜生看上去和寻常老鼠差不多,只不过长了三只眼,四肢发达,跑起来速度也快,基本上每年都是它们先赶到!另外,这帮畜生的爪子异常锋利,打起洞来迅猛无比,咱们藏在地下的防御工事不消片刻就得被钻出好些洞来。好在三眼鼠的数量也不多,每次都是当探子用的,如今城外的弟兄们正在处理这些已经侵入了阵地的老鼠。”

“那这声音是……?”许辰依旧看向陈东。

“火系、土系的兄弟们正在清剿。”陈东回道。

“火系?土系?”许辰疑惑更甚。

“就是能够操纵火焰和泥土的能力者!”陈东回道。

“控火?和那铁匠一样?”许辰问道。

“说什么呢!那家伙的能力能和城外的弟兄比吗?那铁匠一天也就能喷个几口火,而城外的弟兄无论是在数量还是威力上都要远远超过那铁匠,同时还有那能操控火的形态变化的弟兄,威力当然更胜一筹!”陈东傲然道。

说话间,城外的阵地上再次传来响声,许辰转头看去,便见阵地上忽而竖起一块块四四方方的土块。土块竖起不过片刻,表面上便出现了一个个小洞,许辰眼尖,看到那小洞里探出一个个小脑袋来,脑袋上三只灵动的小眼珠不停地转动着。

这便是三眼鼠了,这些三眼鼠破土而出后,一见阳光,身子便募然一动,速度很快,连残影都不见,仿佛瞬移一般。

只是土块在立起的那一刻,一团火焰便飞扑而来,还不等三眼鼠逃走,火焰便击碎了土块,“蓬”的一声,剧烈燃烧起来。

一声惨叫,土块便化为青烟。

“这……”不只许辰,刚醒过来的杨紫菀,看到这一幕后,同样惊得目瞪口呆。

“嘿嘿,这还不算什么呢!”陈东笑道:“有那厉害些的弟兄,能将火焰团压缩到指甲大小,用手指弹射出去,一瞬间爆发出来,威力更大!”

“诺,你看那里!”

许辰顺着陈东所指,望了过去,只见一人立于高处,身旁一人不时指出一个方位,那人便弹指射去,一道红光闪过,“砰”的一声大响,泥土上便炸出一个坑洞来,土中的三眼鼠自然早成了灰烬!

“对了,陈大哥,这些能力者,具体该怎样划分呢?”许辰又问道。

陈东想起云爷的交代,笑着回道:“就目前来说,能力者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便是操控外物,诸如金木水火土之类,凡是修真者具备的属性灵气,相对应的实物都有能够操纵的能力者存在;还有一类便是强化自身,诸如手脚、眼耳口鼻之类,石三便能强化自己的四肢,这一类的能力者数量也是最多的,至于强化眼睛使得视力大增,强化耳朵使听力大增的也有不少。”

“还有一些较为稀少的,能够强化自己的声音,比如城外那些嘴巴微动的弟兄就能将自己的声音变得类似蝙蝠,从而穿透土层,若是土中有异物的存在,一旁那个强化了听力的弟兄便能接收到反馈过来的信息,从而指出正确的方位,然后土系的弟兄就会加固那一块泥土,并将其转移至地面,被火系的弟兄们清剿掉。”

“这帮兄弟可都是各军的宝贝,一般哨探队伍里都会配备一个,受到的保护也是最严密的。当然,还有些更宝贝的弟兄能够强化自己的脏器,从而有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能力,比如,有那能够强化自己大脑的,竟能短暂的看出旁人脑中所想,比修真者的搜魂之术还要厉害!这些弟兄全部直属于城主卫队,城卫军各军平时都是指挥不动的!”

“什么?还有能够操纵人思想的?”许辰面色大变!

“哪能啊!”陈东笑道:“只是短暂的窥探下个人心中所想,对目标本人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这也是比修真者搜魂之术好的地方,毕竟一旦搜魂,不说普通人,就是修真者也给废了!而且搜魂能够得到的只是记忆片段,远没有这类能力者得来的全面。”

“这也够恐怖了!”许辰心中大惊,对他这种身怀秘密的人而言,这种人的存在便是他最大的敌人!

“其实也没什么的!整个汴城,我所知道的也只有一人有这能力,而且还不能对筑基期以上的修真者使用,筑基期以上的修真者产生了神识,自身意识本就强大无比,能力者毕竟还是凡人,哪里窥探的到啊?而且这种能力的使用,对大脑的伤害极大,一生都用不上几回!”

“说起来其实是个鸡肋的能力!筑基期以上的修真者起不了作用,炼气期和普通人又不值得他出手,要这么个能力有啥用?我所知道的那人其实混的一点都不好,要不是城主卫队里为了维持这个传统,把他招了进去,否则他也就是个寻常的百姓了!倒是听说在很多年以前,有这种能力的人很了不得!他们连金丹期、元婴期的老怪物们都能窥探,风光倒也风光,只是这些人不具武力,一直都是作为附庸的存在。”

陈东的宽慰没有让许辰感到半点轻松,能力就是能力,没有好坏之分,关键看用在什么地方、什么人在用,许辰觉得,自己高矮胖瘦正合适被赵半城用上一用!

陈东走了,许辰却久久不语,面色凝重、两眼无神的望着城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要不咱们逃走吧?”杨紫菀凑了上来,玉佩被其握在手心。

许辰同样取下玉佩,喃喃道:“逃?逃去哪?”

“当然是回外界去啊!你也说了外头布满了对他们来说有着剧毒的氧气,他们即便能出来,人数也不多,又无法久待,未必找得到咱们!”杨紫菀说道。

“没用的!你不了解,我对他们很重要,不光是这处地域,其他地域的修真者也在找我,要是我手上不能掌握更强大的力量,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们找到的!到时候,我身边的一帮兄弟都会为我陪葬的!”许辰摇头道。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啊?他们干嘛非要找你?”杨紫菀也回想起当日在升州城外看到的情形,对许辰便越发的好奇了!

许辰笑笑,没有回答,本就说不清楚,又如何去说?

“何况,现在的我们根本出不去啊……”

许辰这些天也打听过不少关于蚁狼兽和天狼谷的事,得知这天狼谷竟然就是汴河上游的几处禁地之一。

天狼谷内,危险重重,不只是妖兽还有错综复杂的环境,当日自己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天狼谷外围,又被那四人带到了蚁狼的巢穴中。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四人都有筑基期的修为,又是熟门熟路的蚁狼兽猎人,可即便如此,也只是进入了靠近天狼谷边缘的蚁狼巢穴,至于深处的禁地,去都不敢去。

而如今的许辰和杨紫菀二人,人生地不熟,身上除了几颗刚做好的手.雷外,没有半点装备,哪敢跑去禁地寻找出路?

毕竟自己当时乃是毫无意识进入这片地域的,想要找到出去的路,不花上些功夫怎么可能?万一弹尽粮绝,自己又身处绝境……

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凡事谋定后动的许辰哪会去做这种没把握的事?

“算了,等过了这场兽潮再说吧!”许辰心中这样想着。

……

“哇塞!美人!哈哈,难得难得,这种鬼地方竟然还有这般极品的美人!哈哈,这美人,本公子要了!”

一道十分嚣张,同时让许辰觉得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过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设定好的?

在汴城生活的这些天,许辰一直觉得很舒适,这份舒适来源于很多方面。

繁华的街道、密集的人群,总是能让许辰找回许多当年的记忆,更为重要的却是那份熟悉的秩序。

汴城的百姓总是在忙碌着,为了自己的生活,各有各的职责,谈不上什么重压,无论哪个年代,寻常百姓,有哪个不是在为生活奔波?

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汴城里竟没有权贵阶级!

这个发现曾让许辰一度震惊不已!汴城里最大的权力者便是城主府,而城主府内除了赵家人外,其余人等几乎全是定期更换的“工作人员”,这些人并不是赵家的附庸或者家奴,而是直接从武馆毕业的少年里挑选出来的。

至于代代城主的赵家,则更让许辰惊讶不已!

一个很普遍的常识,但凡一个家族掌控了一定权力,划分了一定资源之后,接下来做的一件事必定是开枝散叶,繁衍族人,以期让自己的家族变得更加壮大。

许辰是学史的,小到乡野,大至朝堂,总是与庞大的家族脱离不开,寒门学子一朝及第之后,干的也定然是开枝散叶的事。

无论古今中外,皆是如此,这几乎已成了人类发展的必然。毕竟,人是群居生物,个体力量无法独立抵御自然时,团结成了必然,而随着社会更加多元,具有血缘关系的亲族显然更让人信任。

许辰以前觉得这可能是由于外界的人个体力量弱小的缘故,可来到修真者的世界后,却发现除了汴城外,其余地方的修真者或是以宗门形式、或是以家族形式存在,依旧还是走聚居发展的路子。

想想也就释然,世间本就不存在所谓绝对的力量,没有参照物,也就没有快慢、强弱、大小之分。个体生物的力量虽然有强有弱,然而于孕育了所有生命的自然而言,个体生物的力量依旧渺小,终究还是逃不脱群居的路子。

修真者的世界同样如此,虽然修真者个体拥有的力量普遍比普通人强大的多,可面对的环境却同样严峻的多。惟有汇集团体的力量才能更好的生存、繁衍下去。

为此,在这个方面修真者的世界和外界普通人的世界没有什么差别。可汴城却不一样,或者说,赵家不一样!

延续了万年的赵家,一直都是汴城城主,一个家族延续了万年,可现存族人的数量却不过十余人!没错,只有十余人!

许辰当初得知这一情况的时候,是万万不信的!

繁衍后代,这几乎是所有生命的本能!就算是赵家人患了大规模的不孕不育,一万年下来,也绝对不可能只存了十几个族人啊!

可后来,许辰却不得不信了!因为这件事,汴城里的八十多万居民无人不知,甚至就连这十几个人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中缘由,许辰至今没有想通。

然而造成的后果却是,汴城里面,除了赵家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大家族,不,应该说在汴城百姓的心中,压根就没有家族的概念。

也许是从小的集体生活,也或许是长大后各司其职的工作分配,甚至可能是武馆里进行的理念灌输,总之,在汴城百姓的心中,对于家的感情十分淡薄。

不,或许在汴城百姓心中,整座汴城就是一个家,城中八十多万百姓都是家人!

而在社会经济方面,汴城几乎处于一种完美的自产自销状态,所有的百姓都是生产者同时也是消费者,而城卫军则由全体百姓供养,包括生活用品和战备物资,相应的,城卫军则负责保护所有的百姓。

当然,从汴城以外前来观光的修真者也是汴城消费群体中重要的一环,只是这些修真者交易的对象大多也是修真者或是能力者,对普通百姓的影响很小。

身处此间的汴城居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对“见多识广”的许辰而言,最初了解到这些的时候,脑中总是难以抑制的涌出一种猜测,眼前汴城的一切太像一场被人设定好角色、规则完善的游戏了!

这也是许辰怀疑赵家用心的原因所在!

而在这场真实的游戏中,许辰却发现其中少了一种常见的角色。

逛了很多天的街,却没在街面上找到一个地痞无赖!欺行霸市的家伙更是一个也没有!

同样,外界常见,鲜衣怒马的纨绔、欺男霸女的衙内就更不可能看到了!

汴城百姓,没有一个闲人,自然不会有闲汉,又哪里会延伸出地痞无赖?森严的法度,不仅汴城的本地居民,即便是外来的修真者,碍于赵半城强悍的修为和数量庞大的城卫军,也少有胆敢冒犯的。

所以,耳旁乍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许辰有些恍惚。

也就在这恍惚间,说话的那人便将一只手朝着许辰身旁的杨紫菀伸了过来!

杨紫菀哪是好欺负的?

那人的动作不算快,少女一把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用力一扭,纤细的长腿随即便朝着那人的裤裆踹了过去!

那人只觉手上一紧,痛苦传到大脑,一声哀嚎还在喉咙中酝酿着,少女的飞速一踹便已抵达了他双腿之间……

随即,第二股更加剧烈的痛楚赶在第一股痛苦消退前抵达了他的大脑,双重叠奏,极具层次感,全方位、立体的痛苦感觉,一瞬间侵蚀了所有的感官,他,简直都要高.潮了!

“啊……呜……”一声变了调的嚎叫声,同样层次分明,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却被这人完美的演绎出了极其丰富的感情。

痛苦、悲伤、以及一种深抵灵魂的……爽快?

总之,许辰觉得这人一定有着不小的演唱天赋!

“少宗主!”

这男子不是一人来的,也是,纨绔出门少有单人独行的,欺男霸女这种高难度的事,当然是由下人去做。

眼看主子受人伤害,男子身旁的两人顿时大惊!

“贱人,竟敢伤害少宗主!”

那两名随从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声,同时高举右手,一团光芒迅速积聚。

“你说什么?”

杨紫菀何时听过这等谩骂,顿时也是火冒三丈,浑然不顾这两人正在闪光的手,身子一蹿,便贴近了二人,双拳含怒出手,力道足以开碑碎石。

那两人显然对战经验不足,眼见敌人冲来,顿时慌乱起来,手中正在积蓄的光团竟也开始混乱,放下手,就准备拦上一拦。

哪知杨紫菀出拳的速度飞快不已,两人高举的手还不曾落下,杨紫菀小巧的拳头便印上了两人的腹部。

“啊”伴随着同时响起的两声痛呼,两人的身子向后飞出。

一般纨绔的身旁,除了奴才之外,一定还有着几个打手,而视纨绔的身份而定,这些打手的质量也是不一样的,一般身份很高的纨绔身旁,总还会跟着几个高级打手,简称高手的人物。

眼前这个纨绔看来就属于身份不低的那种,随着这两个杂鱼被杨紫菀击飞出去,纨绔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一名看上去非常有高手气质的男子便闪身上前。

这人显然和之前那两杂鱼不同,身子一动,身上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光,来到杨紫菀身前后,也不见其怎么出手,只是轻轻的挥了挥衣袖,杨紫菀便倒飞出去。

“陆迁,别……别杀她!敢……敢踢我?竟然敢踢我!我妈都不敢踢我!给我抓住她!哈哈,我要玩死她!先干,再玩,哈哈,玩死她!干死她!”

这男子显然不是普通人,杨紫菀那一脚,力道不小,就是一块石头也会被踢得粉碎,可这人经过最初的痛苦之后,竟然已能弓着腰走了过来。

那名叫做陆迁的高手神色不耐的望了这男子一眼,遂将手抬了起来。

只一眼,陆迁便已将眼前两人看透,不过就是两个没有灵气波动的凡人罢了,一道禁锢术就足够了!

刚才杨紫菀倒飞出去之时,许辰朝着少女飞扑过去,接住了她,此刻看见眼前之人冷漠的抬手,心中一惊,两只袖子已经靠在了一起。

陆迁将手挥了出去,随着一道金色的光芒离手,半空中顿时出现一张金色的大网,飞速朝许辰二人飞去。

这张大网的速度很快,快到许辰甚至来不及点燃袖中的手.雷,更别提再将其丢掷出去了。

“该死,要是拉环式的就好了!”这是许辰此刻心中所想。

大网越来越近,却终究没能落下。

“叭”的一声清脆的响指,金色大网的周围顿时凭空生成一个小小的风暴漩涡,漩涡飞转,金色大网只片刻便被其间的风暴绞成了碎片。

“能力者?”陆迁大惊!

“呵呵,年轻人的火气就是大啊!老朽这才走开了半刻,这就闹起来了!”

一道淡淡的笑声传来,云爷那略显瘦弱的身形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死老头,滚一边去!”那男子眼见就要得手,却跑出一根搅屎棍来,心情哪里会好?

陆迁没有提醒他,只是微微张开手,将这人护在了身后,神情凝重的盯着云爷。

云爷瞥了那人一眼,依旧淡笑:“呵呵,就是你老子高求,也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第一百七十章 你真的不配!

“啊哈?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老子的名字?哈哈,死老头,想死是吧?”男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云爷理都没理他,而是径直对陆迁说道:“他头一次来,你也头一次来吗?”

陆迁回道:“不过就是两个凡人罢了!”

云爷脸上的笑渐渐敛去,冷冷的看着陆迁面无表情的脸,这种高高在上的骄傲,是他一生最讨厌的东西!

“我也是个凡人!”云爷冷冷道。

“您不一样,能力者已算不上凡人了!”陆迁说道。

“呵!你的骄傲不是源于你修真者的身份,而是手中的力量,若是遇到比你强的人,管他是凡人还是修真者,你照样会低头。”云爷冷笑着,带着火气说道:“所以,你比凡人还不如……”

“你是个贱人!”

这句话里面,饱含着云爷不加掩饰的怒火。

陆迁果然大怒!怒火直冲面门,脸上涨的通红,恶狠狠的盯着云爷道:“希望您能多活几年!”

“呵呵,好让你进阶后再来找我?这就是你的骄傲?”云爷难以掩饰脸上的嘲讽,笑道:“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随着这话说出,云爷身旁,数不清的风暴漩涡开始汇集。

“您要以大欺小吗?”陆迁厉声急喝道。

“呵呵,你还真是骄傲啊!刚才还想杀我,这会儿打不过了,又装起晚辈来了!”云爷笑着,身旁的风暴漩涡越来越大。

“我本就是晚辈!您好意思吗?您像我这般年纪的时候,可有我强?若是我年纪和您一般大,您可敢与我一战?”陆迁的声音很大,同时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听了这话,云爷只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就连一旁的许辰和杨紫菀,看他的眼神也是一样的。

“生活没有如果!”这是许辰的话。

“他是白痴吗?这是你死我活好不好?”这是杨紫菀的话。

“下辈子记得早些投胎!”这是云爷的话。

这三个人都是现实主义者,现实主义者自然很现实!潜力只有经过时间的积累才能转过为实力,天才也只有学会先装孙子才能装逼,这,就是现实!

云爷冷笑中,重重的挥手,身旁数之不清的风暴漩涡便朝着陆迁飞速扑去。

“该死!他竟真的敢动手!”陆迁没想到云爷竟然真的动手了!竟然真的为了两个凡人向他出手了!

身上的护体罡气瞬间激发到最强,几张保命用的防御符篆一股脑儿的拍在身上。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依旧没底,他知道云爷,这个人是高阶能力者,力量可以媲美金丹期大圆满的修士,在他的宗门里除了元婴期的宗主,没有一人能够抵挡。

而陆迁现如今不过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以陆迁四十岁不到的年纪,能够有如此修为,的确算得上天才了!

这一刻,危险越来越近,那些飞扑而来的风暴漩涡中蕴含着让他心悸的力量,一股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全身。

他不想死!陆迁当然不想死!

眼看着结丹有望,大好的前途在等着自己,陆迁怎会想死?

这一刻,陆迁心中没有生出半点对刚才言行的悔意,反倒将所有的怒火转嫁到了身旁这男子身上。要不是这家伙色心大起,自己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所以,他将护体罡气缩小了,缩小到只够护住自己的地步……

和刚才一样,最关键的时候,又出现了搅局的人!

“哈哈,云兄真是好兴致啊!竟指导起晚辈来了!”

伴随着这一声笑,一道土墙凭空出现在陆迁身前,云爷的众多风暴漩涡径直撞了上去。

“轰隆”声响,土墙正在破碎,风暴漩涡也在逐渐消散,然而,终究是云爷技高一筹,风暴漩涡最终还是突破了土墙,残余的几个风暴漩涡依旧撞到了陆迁身上。

可在风暴漩涡堪堪破碎的刹那,陆迁身旁的那男子却凭空横移数丈,所以,破墙而出的几个风暴漩涡全数撞到了陆迁的身上!

“啊!”一声哀嚎,陆迁身上的光罩只持续了片刻便粉碎开来,风暴的力量全部作用到了肉体上,随即便倒飞出去,一直撞到了身后数丈的女墙上,方才止住。

“噗嗤”一大口鲜血喷出,陆迁遂昏了过去,脸色苍白如纸,衣衫破乱,身上到处是破碎的血肉,流出猩红的血水。

“哈哈,云兄功力又见涨啊!小弟这点泥疙瘩都要挡不住了!”

来人是个面白无须的汉子,看上去不过三旬左右,穿着考究,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裁剪的十分得体自然。

“哼!成舟海,你也要学这小子吗?”云爷今日似乎火气特别的大。

这被叫做成舟海的汉子,笑嘻嘻的说道:“哪能啊!晚辈们不懂事,冲撞了云兄,受点教训是应当的!”

云爷冷冷的盯着他,成舟海却依旧淡淡的笑着。

云爷冷哼一声,便转过头去。

云爷自然不怕此人,毕竟实力比他强,可成舟海却也不惧云爷,虽然就目前实力而言,成舟海依旧打不过云爷,可云爷想杀他,也不容易!

成舟海是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寿命上限足有五百年,如今不过才过了一半而已,若是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成功进阶元婴期,寿命又将番上一番,达到惊人的一千年!可谓前途光明远大。

而云爷却不同,云爷的实力的确高强,可这么多年下来,天才地宝没少吃,五十年份的寿元丹更是拿着当饭吃,这才好不容易堆砌出了快三百年的寿元,可是如今,寿元丹已经对其起不到任何作用了,更高阶的天才地宝又难以获得,如今的云爷却已是末日黄花,没几年好活了……

这也是云爷不时感慨身为凡人,人生苦短的缘故。

动手,不能保证迅速杀死对方,反而会给汴城招惹一个注定强大的敌人,云爷不会做这么划不来的事。

“来人啊!把这个不遵汴城法度的家伙抓起来!”云爷大声喊道。

顿时便有一队城卫军走了过来。

“云兄,你都教训过了,就不必……”

成舟海还未说完,便被云爷挥手打断了:“汴城的法度面前,没有任何人能够例外?”

说话间,那队城卫军便将昏迷的陆迁扛了下去。却没有理会那嚣张的男子和最先出手的两名跟班。

因为,他们没有将术法施展出去!

“你……你竟敢抓我的人?哈哈,你个老不死的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爹是高求!”

那嚣张男子刚被那铺天盖地的风暴漩涡吓傻,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此刻,清醒过来后,眼见陆迁被人带走,顿时火冒三丈!

云爷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冲着成舟海说道:“这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成舟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说道:“宗主老来得子,难免娇惯了些!”

“呵呵,那就不该把他放出来,很容易没命的!”云爷冷笑道。

“哈哈,美人!你还在啊!”这男子的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得,刚冲云爷说完狠话,转头又看到了杨紫菀,顿时冲着成舟海说道:“成舟海,去,帮老子把那美人抢过来!老子要玩死她!哈哈,不,先干死她,再玩死她!”

成舟海一听,脸色黑了起来。

云爷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就你,还不够资格!”

男子一听这话,顿时大气,平生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

“你个老不死的说啥?敢说老子不配玩她?哈哈,笑话!简直就是笑话!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高盛!天工宗的少主!高求是我爹,你敢说老子不配?成舟海,给老子抽死这老不死的!”

云爷也火了,怒视着高盛,说道:“你小子再敢说一句,就算高求亲来,我也要收拾你小子一顿!”

“啊哈?你说啥?收拾我?你个老不死的敢收拾我!哈哈,来啊!老子就在这等你!哈哈,他要收拾我?我妈都不敢收拾我!”

高盛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在一旁狂笑着。

云爷的脸阴沉的可怕,身旁又有不少风暴漩涡正在汇集。

“哈哈,云兄用不着跟晚辈一般见识嘛!”

成舟海将高盛拦在身后,同时疑惑的朝杨紫菀望去,他也很想知道,云爷为何要为了一介凡人来和自己对峙?更别说刚才那句明显不符合云爷性格的话了!

“这……”成舟海刚才一直没怎么注意许辰二人,他知道陆迁的性子,为人还算谨慎,若是许辰二人来历不凡,他是定然不会出手招惹的,所以,成舟海一直将许辰二人当做了凡人。

可如今一看,凡人倒的确是凡人,只是那少女周围的灵气怎会如此密集?

“这……这难道是?”成舟海惊疑不定的看着杨紫菀,又转头看了看云爷。

云爷却只是冷笑不语。

“原来如此……”成舟海叹息,转头对高盛说道:“少宗,你的确配不上她!”

“成舟海,你在说什么?”高盛大怒。

今天的人到底都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敢和我作对?老不死的这样,成舟海这样,现在连两个凡人蝼蚁也要骑到老子头上了吗?

“啊!啊!啊!”高盛怒火中烧,就要朝着杨紫菀跑去。

只是,一只手紧紧的压在他的肩膀上,使其动弹不得。

“啊啊啊啊!放开老子!”

“来人,把这帮家伙送回驿馆去!”云爷受够了这纨绔,出声唤来一队城卫军。

“成舟海,你刚才也施放了术法,城卫军管不了你,我会如实报给城主大人的!”

说完便转头向许辰二人走去。

成舟海恨恨的看了云爷一眼,便拉着犹自吵闹的高盛转身回走。

路过一处城门楼时,成舟海冷冷的对一处阴影处传音道:“宋永平,刚才为何不出面?”

“啊?成师叔,你说啥?我没听懂?”阴影处传来一道回音。

“哼!”成舟海也拿这人没办法,冷哼一声后便拉着高盛下了城墙。

阴影处渐渐走出一人来,容貌英俊,却是当日在汇仁堂外对许辰出手后被赵半城所阻的那名英俊男子。

宋永平若有所思的看了许辰二人一眼,便笑着转身。

而许辰却在此刻冲云爷问道:“云爷,他们是什么人啊?”

“天工宗的人!”

“天工宗?是一处宗门吗?”

“不错!是一处专门研究炼器之术的宗门!”

云爷这话本是按照张半城当日的吩咐,下意识如实回答的,他却不知,得到答案的许辰,心中却活泛了起来。

“天工宗?炼器术?”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兽大战(一)

城墙上的一场闹剧,对大局没有丝毫的影响。城外的阵地上,数量庞大的城卫军依旧在防御工事上忙碌着。

三眼鼠的数量不多,众多城卫军配合之下,花了小半时辰便已清剿干净。

此刻,日头渐渐攀高,数量庞大的城卫军正在分批次、迅速的用餐,按照以往的经验,第一批妖兽即将来临。

沉默的阵地上,空气中不由的弥漫出一股紧张的气氛。

许是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染,许辰停下了思索,转而关注起城外的阵地来。

经过昨日晚间与今早的一番忙碌,原本空旷的阵地上多出了许多形状怪异的建筑。

阵地的前方是一道道弧形的高墙,墙壁很厚,足有丈许厚,长约百丈。左右衔接,连绵不绝。高墙的后面是一条条幽深的壕沟,壕沟内寒光林立,金属制成的倒刺摆放的密密麻麻。

在阵地的前方,这样的弧形高墙足足有三道之多,后一道的高墙总要比前一道高出许多,不是高墙本身的高度,而是地势正逐渐增高。

三道高墙之后,有着一条相对空旷的地带,空旷地带之后,却是一个个圆形穹顶的建筑。

此刻,阵地上的防御工事已经修建完毕,然而却依旧有不少的人在建好的工事上忙碌着。

许辰发现,这些人的手中俱握着一把刻刀,正在工事上刻画着什么。

“云爷,他们在做什么?”许辰偏头问身旁的云爷。

“刻画符阵!”云爷回道。

“符阵?”许辰脸露疑惑。

云爷点头,道:“不错!汴城内的百姓虽然以普通人居多,然而这么多年下来,总也会出现不少身具灵根的人,毕竟灵根的出现是毫无规律的。这些身具灵根的人当然不可能凭白浪费了,城主府的武馆除了教授能力者修行之外,当然也有教授修真者修行的人,毕竟城主大人自己就是一个大修士。”

“城卫军里面虽然以能力者居多,然而修真者的数量也不少,且大多修为高深。金丹期的修真者和媲美金丹期的高阶能力者的数量相当,倒是元婴期的修真者除了城主大人和副城主外,城卫军里也只有主帅大人具有元婴初期的修为。”

“哦哦!”许辰点头,心中却寻思道:“这么复杂的构成,只怕平时矛盾不少,难怪刚才来的路上打了一路的机锋。”

“除了汴城本地的修真者外,外来的散修也有不少,所以城卫军使用一些修真者的阵法也是很正常的事。如今,这些人便在为防御工事刻画符阵,刻成之后,工事的防御能力将会大增,同时会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云爷依旧详细的为许辰解说着。

“特殊的能力?什么特殊的能力?”许辰又问道。

云爷一笑,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完,脸色却微微一变,继而笑道:“看来不用等了,已经来了!”

也就在云爷这话刚刚说完的时候,空气中的风忽而变得凌厉起来。

“嘟……”悠扬、急促的号角声响彻阵地的上空。

随着这声号角,整个防御阵地变得嘈杂,一个个城卫军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冲进临近的圆形建筑中。

“今年怎么会这么快?”

云爷担忧的望着城外,那些趴在工事上刻画符阵的士兵依旧在忙碌着。

“他们为何还不退下?”许辰问道。

“符阵还差一小半,若是不能全部刻画完,阵法的威力将会降低大半!”云爷忧心忡忡,气恼不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方的哨探都在做什么?这些扁毛畜牲今年怎会来的如此之快?”

“扁毛畜牲?”许辰本想再问,然而就这一刻,天空中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鸣叫声。

“呱呱……”

“乌鸦?”许辰惊愕抬头,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却见一片弥漫了整片天空的红云自西面的天际迅速涌来。

“这是……”许辰惊愕莫名。

“烈焰鸦!”云爷眉头深皱道:“这些扁毛畜牲性喜火,攻击时会从口中喷出一颗颗火球,火球热量很高,熔金化玉不在话下!”

“该死!大阵未成,这一回死伤只怕要变大了!”

汴城法度森严,城卫军中更是如此,云爷当初乃是城卫军中主帅之下,三大统领之一,麾下统御着五部共五万人马。只是如今已退,即便是城卫军旧部,也无法指挥。

如今危机之下,也只能站在城墙上干着急,待城卫军高层定夺。

城卫军的高层很快便有了主意,命令几乎在一瞬间便被修真者利用神识传音,迅速传达到了各部。

只见那圆形建筑内,三三两两的走出几名城卫军士兵来。这几名士兵一出防御工事便纵身一跃,跳至圆形建筑的顶部,护在那刻画符阵之人的身旁,同时神情凝重的盯着远处的天空。

“他们要做什么?”许辰困惑道。

云爷却只看了看那些士兵胸前的标示便已心中有数:“原来如此,也只能多争取些时间了!”

云爷话音刚落,天边的红云便已飞临阵地上空。

“呱呱”声不绝于耳,尖锐的声音钻入人耳,搅的人心烦意乱。

便随着恼人的叫声,“嘭”“嘭”声不断响起,一颗颗巨大的火球凭空生成,向着下方的阵地呼啸而来。

“它们……它们为什么不往前飞一点?”

一旁的杨紫菀同样被这前所未见的一幕惊呆,可到底不是寻常人,很快便回过神来,同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些乌鸦竟然并没有飞临城卫军的实际阵地,而是盘踞在阵地前方的那三道弧形高墙的上空,一团团火球也是直冲着下方的弧形高墙去的。

“难道是……”许辰也在困惑,然而片刻后却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错!”云爷迎着许辰看过来的目光点头,说道:“这些扁毛畜牲里面有一只大概相当于金丹期的存在!这是很早以前分析出来的,只是最近这些年,这只畜生一直都没出现过。”

“怪不得今年,这帮畜生来的这么快!”

云爷的解释,杨紫菀却依旧觉得困惑,同样看了过来。

云爷只好继续说道:“正是有了这只头领的指挥,这群扁毛畜牲才会变得更加聪明。他们之所以不攻击前方的阵地,一则为了减少损伤,二来也是为了毁坏那三道弧墙!”

“那弧墙有何用处?”杨紫菀又问。

“我想,应该是为了抵御妖兽的地面部队吧!”云爷还没回答,许辰便说道:“弧形在面对冲击时,能够抵御更强的冲击力,再加上墙后面的深沟,应该是为了消耗妖兽地面部队的数量!”

杨紫菀也是一军主将,只是这年代外界的攻城战中,几乎不存在来自地面的冲击力量,无论是马还是牛,都是十分稀缺的畜力资源,即便最富裕的草原民族也不可能在攻城战中驱赶牛马去冲撞坚固的城墙,而以牛马的冲击力相对于高大的城墙而言,作用也不大。

而许辰不一样,多了千年见识的他,思维较为开阔,妖兽种类繁多,难保不会有皮糙肉厚又力大无穷的家伙充当这样的冲击部队。

听完许辰的解说后,云爷微微惊讶的看了许辰一眼,第一次看到这些防御工事,就能猜想出正确作用的人可不多!

“不错,的确是为了消耗地面妖兽的数量而建。”云爷肯定了许辰的猜测,继而又望向城外的烈焰鸦群,神色凝重的说道:“这帮扁毛畜牲里面的头领,只怕与其余妖兽的头领们商议过,这是在有目的的进攻啊!”

烈焰鸦的动作也让城卫军有些措手不及,那些站在圆形建筑顶部的士兵们略显茫然的看着盘踞于前方天空中的烈焰鸦群。

如今的城卫军绝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而烈焰鸦头领却已有上百年没有出现过了,这么些年来,烈焰鸦的攻击步骤几乎已让城卫军们形成了一种惯性。

贸然打破,难免失措。

好在城卫军的高层都是经验丰富的人,片刻间便下达了新的命令。

只见那些立于圆形工事顶部的士兵们纷纷纵身跃起。

一些胸前刻着风暴漩涡的士兵们纷纷动了起来,或是掐诀或是挥手,一道道微弱的风旋凭空出现,瞬间缠绕在周围的同袍身上。

借着这股风旋,所有士兵的速度一瞬间变得飞快!

三两下借力,这些原本位处后方阵地的士兵们很快便赶到了弧形高墙之前。

估计又是一道强大的神识传音,所有前冲的士兵纷纷止住了脚步。

这一刻,许辰四下观望,似在寻找着什么。

云爷会意,指了指城外南面的一处地方。

许辰望去,只见一座异常高大、宽阔的站台上,此刻正立着一面红色的大旗,旗帜上一头双翅黑虎狰狞咆哮着。

大旗之下,一名壮硕的汉子凭栏而立,神色平静的望着城外的战场。

而汉子身后,却摆着一张巨大的案几,案几边,数十人正在忙碌着。

而站台的最中央处却立着一根十丈来高的金属杆,金属杆的顶部,一根根稍小一号的金属杆呈圆形发散而出。

“信号发射塔?”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兽大战(二)

“那里便是城卫军的指挥台了!”云爷为许辰解释道:“当先那人便是城卫军的主帅,车池大人!”

“那根金属杆……”许辰指了指高台上那根长长的杆子,疑惑的看向云爷。

“那是神识扩散器,是一种能够将修真者的神识扩大后传送出去的法器,是专门用在大规模战斗中的!那种金属十分难得,是如今世间仅有的一种能够大幅增加神识覆盖范围的金属。”

云爷颇为傲然的继续说道:“这么大的神识扩散装置也只有汴城才有,其余的宗门、家族,但凡得了这种金属,几乎全部用于制造仅供个人使用的神识攻击法器,虽然对于个人战力的增幅有着不小的作用,然而大规模的战斗中,这样自私的行径无异于自杀。”

许辰微微点头,需求决定市场,汴城会有这种东西源于每年都会定期爆发的大规模兽潮,而其余地方少有这种大规模战斗的时候,自然不会将宝贵的物资用于制造一种使用不上的东西。

到这,许辰也就释然,难怪阵地上的那些士兵能够整齐划一的动作,彼此间又不见传信联络。

说话间,那些冲到高墙旁的城卫军士兵当中开始三三两两的走出一排人来。

这些人身上的城卫军制服上,于胸前佩戴着或是波浪或是冰峰的标示。

“这些是水系和冰系的人,有能力者也有修真者!”云爷知道许辰定会询问,索性直接说道:“城卫军中,按照属性将所有的修真者和能力者分为不同的系。其中所有的修真者和所有的元素能力者都按照相同的属性分在一块儿,至于强化身体的体系能力者单独成一系,而那些更加稀少的器官强化能力者则全部隶属各部斥候营。当然,城卫军中少量的普通人则承担辅兵的作用。”

“水系兵种里,无论是具有水属性灵根的修真者还是能够操控水的能力者,数量都不少。而冰系兵种内,却几乎所有都是能力者,毕竟冰灵根属于单一的异灵根,这样人太难得,即便有,哪一个不得当宝贝一样的供着?”

“几乎?”许辰反应不慢,望着云爷道:“那就是说……”

“不错!”云爷笑着点头道:“这一代的冰系兵种内出了一个具有冰灵根的修真者!”

说着,云爷指了指弧形高墙旁,一名鹤立鸡群的人说道:“那人就是这一代冰系兵种中唯一的一名冰灵根修真者,金丹后期的修为,也是如今城卫军里面三大统领之一!”

“女人?”虽然隔得远,可那一袭白裙,长发飘飘的身影却不难分辨。

“不错!汴城史上历代冰主无一例外都是女人!”云爷点头说道。

“冰主?是说冰系兵种的统领吗?”许辰问道。

云爷摇头道:“哪能啊!城卫军中只有三大统领,下辖各部军主,而为了完善各部士兵的配置,每一部万人的里面都会数量一致的分配各系兵种,各系兵种单独之间是没有统属关系的。”

“至于这个‘冰主’乃是城卫军中专门对冰灵根修真者的雅称,当然,由于冰灵根修真者的修炼速度超快,战力又远超同阶非异灵根者,一般只要冰主进阶到金丹期,都会担任城卫军三大统领之一。”

“哦哦,也就是说这女人是个实权人物咯?这就冲到第一线,也不怕危险啊!”许辰还没说话,一旁的杨紫菀却出声说道。

“哈哈”云爷笑笑,说道:“你别看冰主年纪轻轻,实力却不凡,三大统领中若论武力,冰主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就是老夫估计也逊色一筹。”

“而且面前这位冰主出身非凡,乃是个十足的大富婆,身上的保命之物不知凡几,别说现在,就是战况最凶险的时候,也绝不会有事的!高层将她派出去了,这帮扁毛畜牲兴不起多少风浪了!”

正如云爷所说,片刻间,城外的战局又变。

出列的冰系、水系士兵们纷纷动了起来。

先是水系的士兵们,或是施法或是张嘴喷吐,一道道水柱汹涌喷出,向着正在燃烧的弧形高墙激射而去。

弧形高墙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算上城卫军赶来的时间,烈焰鸦的火球进攻已经持续了数刻种,可弧形高墙在这高温热浪中却依旧毫发无损。

“咦,快看!那墙在发光!”杨紫菀拉着许辰,惊讶的说道。

弧形高墙上布满了烈焰,自然会发光,可杨紫菀说的,自然不是如此,许辰仔细望去,却发现火焰中的弧形高墙上却闪现着青紫色的光芒。

“这就是符阵吗?”许辰望向云爷。

“不错!”云爷点头道:“这群扁毛畜牲倒是运气不好,今年由于时间紧迫,符阵的刻画是先从最外层的高墙开始的。”

“呵呵”许辰也笑了:“这倒是一报还一报了,烈焰鸦头领想打个突袭,却没想到选错了地方。”

“也不能算错吧,符阵的维持需要大量的灵石,弧形高墙里面预设的灵石若是消耗干净了,符阵就会失效,它们现在做的,也算是在为后续部队消耗高墙的力量。”

“可惜,估计那头畜生也没想到,这一代我们又出了一位冰主,若是它敢现身,今日就是它丧命之时!”

妖兽的寿命普遍比人类长的多,若是在灵气充足的万年前,寿命足足是同阶修真者的十倍,即便如今灵气匮乏的年代里,相当于金丹期的妖兽同样有两千多年的寿命。

这只相当于金丹期的烈焰鸦头领,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可城卫军当代的冰主,如今也不满百岁。

水柱被喷射上高墙之后,火焰明显熄灭了许多。

然而,城卫军的动作却不止这些,水系士兵将水柱喷射上去后,身后风系的士兵随即唤出阵阵强风,强风吹来,水浪翻滚,高墙之上,顿时成了一片浮动的汪洋,这汪洋真如一片大海般,不仅身前的弧形高墙,就是最外头的两道高墙也被汪洋所覆盖。

几乎就在风系将水柱吹散,蔓延所有高墙时,冰系士兵同样动了起来,一道道散发着寒意的冰柱被打了出去!

这些冰柱看上去不过箭矢般大小,然而当其触及到水浪时,寒意却瞬间蔓延开来!

“嗤嗤”声不绝于耳。

浮动的汪洋大海,瞬间成了一片冰的海洋。从身后高大的城墙上望去,阵地前方的三道弧形高墙如今已被冻成了一片冰的世界!

寒冷异常,就连燃烧着的火焰竟也在这一瞬间被冰封不动,透明的冰块里,透着一朵朵跳动的火花。

“呱呱”眼见火焰一瞬间被冰封,半空中盘踞的烈焰鸦传来一阵焦躁的鸣叫。

一团团更加猛烈的火球,以更快的速度向着下方的高墙扑来。

“在那里!”方才一直袖手旁观的那名少女,顿时双目一凝,手中凭空多出一把长剑来。

长剑出鞘,向着空中飞速一斩。

清亮的剑锋,似有水光流转,剑名“秋水”,斩出的本也是流水般的剑波,然而到了少女手中,流水剑波击出之后,却在半空中成了一道冰的利刃。

冰刃带着秋水名剑的锋利之气,速度迅猛的向着空中的烈焰鸦群斩去。

剑波本就会扩散,冰刃离器后,自然也越来越大,临近烈焰鸦群时,已成了一道足有十余丈的擎天巨刃。

烈焰鸦群顿时慌乱不已,然而一道明显不同的鸣叫再次响起。

“呱!”

那些最外围,原本慌乱的烈焰鸦顿时战胜了恐惧,悍不畏死的朝着这道擎天巨刃扑去。

伴随着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冲击在巨刃之上。

然而,秋水名剑斩出的剑波本就锋利至极,加之冰灵根原有的寒冰之气,无论是巨大的火球还是奋不顾身扑来的烈焰鸦,在这道巨刃面前,没有半分的抵御能力,纷纷裂成两半。

“噗嗤”声音微弱,场面却异常的壮观,巨刃飞快划过天空,烈焰鸦群却仿佛被人凭空斩出成了两半,中间出现了一道显而易见的缝隙。

“呱呱!”刚才那道高亢的鸣叫声再度响起,分裂开来的烈焰鸦群迅速重聚在一起。

“总算找到你了!”那白衣少女嘴角一扬,笑道。

说着,白衣少女腾空而起,径直朝着空中的烈焰鸦群飞去!

秋水剑不断斩出,一道道冰刃在空中飞舞,庞大的烈焰鸦群不断有碎成两半的烈焰鸦身亡坠地,尸体尚未落到地上,便已被巨刃斩过的寒气冻成了两块寒冰。

“咔嚓”一声,寒冰碎裂,粉身碎骨。

白衣少女看上去纤弱,剑招却大开大合,身形腾挪舞动,身处庞大的烈焰鸦群中,周遭被无数的烈焰鸦围着,少女却一点不慌,神色专注的盯着某个方位,眼珠四转,寻找着那个躲藏的身影。

“该死!这扁毛畜牲,速度太快了!”

少女每一剑斩出,都是冲着那只被其抓住了行踪的烈焰鸦头领去的,然而每当少女斩出一剑后,那只烈焰鸦头领便会瞬间转换方位,速度快的惊人!

现如今的妖兽,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实力越强身型就越大,毛色就越鲜亮。

学乖了的妖兽们,灵智初开时便已经学会了隐藏,越是修为高深的妖兽,体型便越是普通。

然而少女的困扰,旁人却不知晓,看到她在空中大展身手,几乎凭一人之力抗衡着整个烈焰鸦群。

阵地上的城卫军士兵们,顿时激动高呼!

“冰主大人威武!”

“三小姐威武!”

……

“三小姐?”许辰再度疑惑的看向云爷。

云爷笑着回道:“这一代的冰主恰巧也是城主大人妹妹,上代城主的三女儿,赵若兮。”

“若兮?”许辰望向城外天空中,那道红云中的白色倩影,笑着说道:“果然好名字!”

“哼!这女人蹦的那么高,早晚摔下来!”杨紫菀看到许辰脸上的笑容,顿时心中来气。

许辰转过头来,用力的耸了耸鼻头,满脸疑惑的问道:“早上那两个米团子没放醋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兽大战(三)

漫天火雨,流星陨落般坠下,弧形高墙上的冰海一次次的化去又一次次的重新凝结。

烈焰鸦群与城卫军之间的拉锯战在漫天水汽形成的白雾中继续着。

天空中,稠密的红云内一道道巨大的兵刃不时闪现,锋锐之气切割沿途一切阻挡之物,不时有裂成两半的烈焰鸦被寒冰之气冻成两半落下。

当代冰主的出现显然打乱了烈焰鸦头领之前的部署,如今既要勉力维持对下方高墙的大范围攻击,又要隐藏自己不被发现,进攻的节奏已显得有些生硬。

本来这种时候,无论是分兵前去袭扰前方阵地,或是派出精干部队直接冲击高墙之后的城卫军,延迟冰海的形成速度,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来自冰主的威胁却让这只灵智颇高的妖兽固守成团,大局也罢,族群也罢,都没有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

冰主虽强,可到底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罢了,对烈焰鸦头领这种活了快千年的老家伙来说,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生活的重压早已磨平了妖兽们的棱角……

若不是为了对后续部队里那几只老家伙们有个交代,烈焰鸦头领定会领着弟兄们扭头就走,不会有一丝留恋。

天空中的烈焰鸦,数量数之不尽,在这片庞大的红云中玩捉迷藏,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杨紫菀的乌鸦嘴成了真,跃入空中的少女,战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烈焰鸦群迅速变换阵型,少女仰首望去,遗憾着叹息。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终究还是断了,想必是那烈焰鸦头领收敛了所有气息,隐藏了起来。看来想要抓住这些活了千年的畜生们,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呱呱”漫天的红云中再次响起一声声整齐划一的鸣叫,只是这一回却显然不是进攻的前奏。

烈焰鸦群竟在这一刻齐齐后退,于数里后的天空盘旋。

“陆行兽群,到了!”

云爷是风系能力者,对风的掌握,已到了能力者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虽相隔甚远,然风中传来的那一阵腥臭味却还是被云爷清楚察觉。

这一次兽潮,所有妖兽的速度竟都很快!

云爷的话才刚说完没多久,大地便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连带着高大的城墙也在逐渐的晃动,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这是……这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相似经历的杨紫菀,吓得小脸泛白,紧紧的拉着身旁的许辰。

许辰能够猜出缘由,虽惊不乱,心中反倒自嘲道:“这要是频率一致,产生了共振,这城墙可就不攻自破了!”

万兽齐奔,此处的“万”只能算是个形容词,具体的数量远远不止。

与天空中那片红云相对,地面上风尘滚滚,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震动声,一片黑色的浪潮,挟着漫天尘土而来。

铁蹄踏在坚实的大地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兽群的速度很快,漫天的飞尘巨浪般扑来。离得近了,许辰才看清楚。这片黑色的浪潮却是由一只只,身形宽大,四肢粗壮,头生双角的巨兽组成。

“这……倒是有些像犀牛啊!”许辰心中暗道。

说是有些像,却是这巨兽的外形长得与外界的犀牛有不小的相似之处,尖头、宽腹、短尾,四肢粗而短,皮肤粗糙,龟裂成块状,却泛着金属的光泽,一对小眼精光四射,一长一短两只尖角前后分布于脑门之上。

只是,背脊上那一根根寒光四射的骨刺却让这犀牛显得十分怪异。

“铁甲犀,这畜生不仅力大无穷,而且皮糙肉厚,寻常的灵器连它的皮甲都破不开,头上的尖角更能开碑裂石,冲击力极强!若是拼起命来,背上那些骨刺还能爆射出去,形成一片箭雨……”

云爷继续充当着许辰的解说员。

这一刻,铁甲犀群已然抵达弧形高墙之前,速度却没有降低半分,反倒加快了不少。

许辰发现,最前方的一排铁甲犀,头上的尖角竟在这一刻齐齐发出土黄色的光芒来!

“这些都是相当于筑基期修为的铁甲犀,由他们打头阵,才能破开高墙上的符阵!”

果真如云爷说的一样,当这些铁甲犀撞到第一道高墙上时,高墙上顿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这显然是符阵已被激发到极致的结果。

高墙虽未裂开,然第一排铁甲犀撞上去后,头上的长角却深深的扎入了高墙之内。

“这……该死!难道铁甲犀的头领也来了吗?”云爷愤愤道。

很奇怪的一个现象,当这一排铁甲犀的尖角扎进高墙后,身子动弹不得,许辰才发现,原来这一排铁甲犀并不是一窝蜂的撞上来,两两之间竟留有一道不小的空隙。

紧接着,第二排的铁甲犀又撞了上来,第一排预留的空隙竟是为他们准备的!

再接着,是第三排!填补着高墙上最后的缝隙。

整整三排铁甲犀,都是尖角泛光的筑基期修为,借着漫天的风尘,这三排铁甲犀竟是保持着一个相等的间距在飞奔,彼此间更是如排兵布阵一般,保持着相对应的阵型,以保证前后三轮冲撞能够连绵不断的进行。

“三段式射击?”许辰忽而觉得好笑,自己这个穿越者都还没搞出来的东西,竟被一群畜生提前用了出来,那自己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该死!”云爷的脸色越来越差。

不用去问,许辰都知道,肯定是铁甲犀的进攻步骤又和往常的不一样。

经受了连续三次猛烈的撞击,第一道弧形高墙上的光芒终于涣散,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叫声响起,尖角插入高墙的铁甲犀,开始脚踏实地,奋力抬头。

一道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高墙上蔓延,咔嚓声不断响起,终于,轰的一声,第一道高墙倒塌了!

就在高墙破碎倒塌的那一刻,后排慢上一步的铁甲犀,却正好冲到了前头,眼看就要撞上前排同伴时,这些铁甲犀却猛地用前蹄触地刹车,后蹄却狠狠的在地面上一踏,整个身子便背部朝前倒飞起来。

“糟糕!”

不仅是城墙上的云爷,阵地上几乎所有在防御工事以外的士兵在这一刻,纷纷大惊失色。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哀嚎,带着鲜血的骨刺离体射出,一排寒光凛凛的箭雨铺天盖地的射来。

铁甲犀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击,也是最强一击,威力自然不凡,箭雨袭来,一些躲闪不及的城卫军纷纷被骨刺劈成了两半,即便筑基期的修真者全力催动护体罡气,也难以抵挡这凝聚了全部生命的一击。

断肢飞舞、鲜血弥漫。

那些来不及藏进防御工事的城卫军死伤大半,即便是圆形的防御工事,由于符阵没有全部完成,防御力较之往年差了许多,抛射而来的骨刺狠狠的钉在防御工事上,一根根深深的扎了进去,有的甚至完全穿透了外墙,射伤了里头的士兵。

几乎在片刻之间,城卫军的阵地上,便已出现了一片骨刺的森林。

射出骨刺后的铁甲犀,身子软软的坠下,却正好落到了高墙之后的深沟内。

无数重伤的铁甲犀伴着第一道高墙的碎块,一道落进了深沟之中。

深沟内尖锐的刚刺轻松破开重伤铁甲犀的皮甲,噗嗤声不断响起,然而,除了间或有一声沉闷的粗喘传出,竟再也没有哀嚎传来。

仿佛这些铁甲犀已将最后的声音全部化作了刚才的一击。

深沟再深,也总有填满的一刻。

同样是连续三排铁甲犀,三排骨刺箭雨,三排肉盾填沟。

那些最开始负责冲墙的筑基期铁甲犀自始至终,神情冷漠,有着不少灵智的它们,静静的立于深沟旁,冷冷的看着同伴们一点点的填充着身前的壕沟。

终于,壕沟被填满了,可以通行了!

这些筑基期的铁甲犀再度动了起来。

踩在同伴的躯体上,铁甲犀们无法正常的奔跑,也就无法积蓄足够的速度。

倒不是因为种族之情,而是尚未僵硬的铁甲犀尸体,实在算不得一个良好的立足点。

加上前后两道弧形高墙的间距算不得远,不过数丈的距离,又几乎全被壕沟取代。

地势更是逐渐攀高,铁甲犀们已然无法具备如第一次那般的冲击之力。

“该死!”

第三道弧形高墙之后,刚刚大战完的冰主赵若兮消化了一颗补充法力的丹药后,再度站了起来。

铁甲犀的动作看上去繁琐,实则自烈焰鸦后撤,到铁甲犀冲破第一道高墙,中间也不多过了盏茶功夫。

他们这些人,原本是战线最前方的城卫军,也是最能阻止铁甲犀破墙的人。

只是,今年的铁甲犀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不,不仅是铁甲犀,今年所有的妖兽,速度都很快!不仅速度快,攻击节奏也和往年大不一样!

进退之间,井然有序,相互之间配合无间。

最先抵达的烈焰鸦冲着弧形高墙而去,却发现弧形高墙上的阵法完好,而前方阵地上却依旧有人在忙着刻画符阵。

寻常的烈焰鸦也许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可那只百年才出的烈焰鸦头领定然一清二楚,而且也定然用了什么办法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后方的铁甲犀处。

所以铁甲犀今年的攻击才会和往年完全不同,除了连续三段的冲撞外,那原本只在最后关头才会使用的骨刺抛射,却也在最开始便用了出来,目的不难猜出。

肯定是为了破坏前方符阵未全的防御工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兽大战(四)

高大的城墙外,防御阵地的南面,那异常高大的平台上。

一名略显苍老的汉子走到凭栏远眺的车池身后,神色凝重的说道:“看这个样子,那只金丹期的铁甲犀也来了!”

车池一言不发。

苍老汉子继续说道:“烈焰鸦的头领也到了,是否可以这么认为……”

汉子顿了顿,说道:“今年所有的金丹期妖兽都会出现?”

车池依旧望着前方,淡淡道:“相比这个,我倒更担心另一件事。”

“哦?”苍老男子神色微异,问道:“不知大帅心忧何事?”

车池沉默了一会,双眼微眯,说道:“你不觉得今年所有的妖兽,进攻的法子都很特别吗?”

“往年的烈焰鸦最多充当第一波的空中打击,我们的圆形工事也是相对应制造出来的,材料用的都是地心岩,即便没有符阵加持,也能抗住烈焰鸦的第一波进攻。”

“可是,今年,它们却换了目标!”

苍老男子喃喃道:“往年我们都会修建圆形工事,只是往年的材料没有今年这么好,这一回,若不是去年西面的大山里喷出了许多地心岩,我们也不会用上这么好的材料,也是按了城主的意思,将往年的临时工事全部换成永久性的。”

“是啊!可是烈焰鸦是怎么知道的呢?”车池嘴角一扬,淡淡笑道。

苍老男子寻思一会,大惊道:“难道是那只三眼鼠也来了?”

“对啊!也只有那只金丹期的三眼鼠才能分辨出材料的差别,也只有它才有办法将信息准确的传送回去。”

车池依旧淡笑,说道:“我不担心这些金丹期的妖兽都来了,即便全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汴城屹立万年,大风大浪经受的多了。”

“只是……”说着车池敛去笑容,神色逐渐凝重,阴沉道:“这些自从最后一只化形期妖兽灭亡后,一直老死不相往来的家伙们,为什么会在今天相聚一块儿?而且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呢?”

“什么?”苍老男子被车池的话吓得高声叫道:“难道……难道……难道是又出现了一只化形期妖兽?”

苍老男子的声音微微发颤,妖兽相比同阶的人类,实力本就要高上一些,而这种灵气稀薄的年代里能够克服千万苦难成功化形的妖兽,无一不是天生异禀的存在,天赋神通不用多,一两样就能成为同阶人类的噩梦。

而以现如今妖兽一贯的隐忍作风,想要找出金丹期的妖兽都千难万难,这要是再来一只化形期的……

根本就是一个隐于暗处、永远无法铲除的毒瘤啊!

再加上化形期妖兽那漫长的寿命……

苍老男子不敢想下去了,可却不得不想!没有别的可能,目前各类妖兽的头领都是金丹大圆满的存在,除了化形期的妖兽,它们不可能臣服于其余同阶之下!

而如今这番联合作战,以妖兽以往自私、谨慎的风格,是绝不可能出现了,唯一的可能便是出现了一股能够将他们整合在一块的力量。

没有喝止苍老男子的失态,车池只是微微摇头,说道:“若是化形期妖兽也就罢了,要是……”

车池没有说完,苍老男子自然好奇:“要是什么?”

车池笑笑,摇头不语。

……

高台下方的战斗依旧在持续,恢复过来的赵若兮,纵身跃起,只是淡淡的一声:“随我来!”

后方风系、冰系、水系的士兵便随着她朝着前方冲去!

越过第三道弧形高墙,赵若兮率众立于第二道弧形高墙之上。

秋水剑出鞘,一道冰刃斩出!

“进攻!”

水柱被喷出,强风托起水柱,一片汪洋再度形成!

当汪洋冲进铁甲犀群时,冰系发动!

“嗤嗤”声不断响起,冰川再现!

数不清的铁甲犀被这冰川冻住,一座座雕塑瞬间形成,无数的铁甲犀形态各异,或是狰狞、或是呆萌,一瞬间的表情被冰川化作永恒!

后方的铁甲犀却未被冰川所阻,眼见同伴被冰封,却依旧悍然向前。

弧形高墙上的城卫军眼看就要再次发动一片汪洋,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叫声。

“呱呱!”

盘踞在不远处天空的烈焰鸦群再度冲来!

一团团火焰冲着被冰封的铁甲犀落去,火落于冰上,冰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

铁甲犀沉闷的叫声透过破碎的冰川再度传来!

这一刻,刚从冰川中解放出来的铁甲犀双眼猩红一片,鼻息粗重,前蹄不断地在地面上刨着。

“糟糕,这帮畜生要发狂了!”城墙上一直在关注着战况的云爷焦急说道。

“它们之前不也挺狂的吗?”杨紫菀弱弱的问了一句。

许辰笑着回道:“一般食草动物平时都很温和,奔跑冲撞乃是本能,不过若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也会发狂!”

“你怎么知道它们是食草动物?”杨紫菀好奇道。

就连云爷同样将视线转了过来,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并未告诉许辰铁甲犀的食物来源。

迎着二人好奇的目光,许辰笑道:“看牙齿啊!一般食肉动物的牙齿通常尖锐,只有这样才能咬碎猎物。而食草动物的牙齿却相对扁平,这样才便于咀嚼植物纤维。”

杨紫菀听着这貌似很有道理的解释沉吟了一会,却出声反驳道:“不对啊!我是吃肉的,可我的牙齿都是平的啊?你在骗人吧?”

许辰偏头,迎着少女那一脸怀疑的表情,无力的说道:“是哦,你是个特例,它们和你比起来,都差远了!”

许是许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异常的诚恳,杨紫菀竟一时没能听出此中真意来。

“只是……为何这犀牛的背上会生出如此狰狞的倒刺来呢?还有,这铁甲犀的形状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呢?”

许辰开始暗自回忆起来。

城外的战局再度发生变化,发狂了的铁甲犀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更加强大力量来,同时冰川将脚下同伴的尸体冻得僵硬,冰块熔化的水又将其间的缝隙填满,寒冰之气瞬间将整块地面冻成了一块坚硬的冰地。

轰轰隆隆的踏地声再度响起,发了狂的铁甲犀奋不顾身的朝着前方冲去!

“进攻,继续进攻!”赵若兮不断舞动秋水剑,一道道兵刃将一头又一头铁甲犀斩成两半,随即被寒冰之气化作两块冰块。铁甲犀那身刀剑难伤的皮甲无法阻止分毫。

汪洋再度形成,朝着铁甲犀汹涌扑去!

城卫军打算故技重施,可今日的妖兽群却不比往年,汪洋扑来,铁甲犀没有半点犹豫,依旧勇往直前。

而天空中的烈焰鸦群却在这一刻,适时的喷出一片火球雨,直奔汪洋而去。

“嗤嗤”声不绝于耳,浓浓的水雾将整片阵地笼罩。

汪洋尚未化作冰川便被烈焰鸦消弭于无形!

“这……这怎么可能?”弧形高墙上的城卫军顿时傻眼。

以往的兽潮,每一种兽群的进攻都是单一进行的,一波接着一波,几乎不存在相互配合的时候,这是由于妖兽狡猾、不轻信人的天性导致的。

可今日,烈焰鸦和铁甲犀的配合已算的上亲密无间了!

前后出手的时机,把握的妙到毫巅,高墙之上的城卫军,以往只在相互之间见过如此密切的配合,可没想到,今日的妖兽竟也做到了这一步。

“啥站着干嘛?不要停!”赵若兮高声下令。

城卫军们回过神后,再度动了起来!

……

“啧啧啧!这什么‘冰主’脑子缺根弦吗?”高大城墙上的杨紫菀,看到这一幕后,满脸不屑,极尽嘲讽的冲着许辰说道:“一种法子用了一遍之后,都看见起不到作用了,竟然还傻不拉几的重复,这人脑残吗?”

“脑残”这个词显然是从许辰这里学到的,此刻用出,只有别样的意味。

许辰没有搭理她,只是依旧平淡的望着前方。

杨紫菀见他还在盯着赵若兮看,心头不快,嘴上又刁蛮了几分:“啧啧,你说这女人,也真够笨的!分出一批人手先对空中的乌鸦出手,稍稍搅乱下乌鸦的攻击节奏,或者自己砍两剑也行啊!然后,再让人对下面的水牛动手,一边用冰加固脚下的城墙,一边不断用箭矢射杀敌军,最好再在地面上用冰制造一些类似陷马坑的东西,那简直就绝配啊!”

“按理说,既然能搞出汪洋来,没理由搞不出一支支锋利的箭矢啊!再在地上搞出几个坑来,更是不在话下!何况这箭矢和陷马坑又带着冰冻效果,简直就是又能伤敌又能阻敌的利器啊!”

“唉……明珠暗投啊!明明手上有这么好的武器却不会用……啧啧啧,可惜!真是可惜了!”

杨紫菀是什么人?那是从小就被灌输造反思想,满脑子都是行军打仗、攻城拔地的怪胎啊!

兵书上的一些守城之术,几乎早被她记得滚瓜烂熟,再加上刚不久进行的一系列实战,更是将原来所学一一验证,对于行军打仗这些事,杨紫菀虽算不上名将,可也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宿将了!

一旁的云爷听了这话,无奈的笑道:“若兮小姐”

开元十五年正月,封忠王,改名浚。五月,领朔方大使、单于大都护。十八年,奚、契丹犯塞,以上为河北道元帅,信安王祎为副,帅御史大夫李朝隐、京兆尹裴伷先等八总管兵以讨之。仍命百僚设次于光顺门,与上相见。左丞相张说退谓学士孙逖、韦述曰:“尝见太宗写真图,忠王英姿颖发,仪表非常,雅类圣祖,此社稷之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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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兽大战(五)

战场之上本就瞬息万变,妖兽们今年的动作又和往年截然不同,着实打了城卫军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城卫军的对战经验也是异常丰富的,各部正飞速调整着布署。

如今,趁着所有妖兽都被拦在高墙之外,后方阵地上的符阵师继续忙碌着,辅兵们操着工具正在飞快地修复受损的工事,受伤的士兵被一一抬走,送往阵地最后方的伤兵营医治。

许是高大平台上又下达了什么命令,一队队城卫军从防御工事中走出,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向着前方阵地奔去。

当先一人,面色通红,宽嘴阔鼻,双目铜铃般大小,一身短打,四肢粗壮,毛发旺盛,胸膛敞开,露出块块结实的肌肉。

“这人名叫洪行,金丹后期的修为,一身火系功法,威力不凡!接替了老夫的位置,如今是三大统领之一。”云爷继续解说着,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来,微笑道:“有他去支援,冰主那里就能轻松许多了!”

“别看他样貌粗狂,却是个经验极为老道的将领!”

许辰偏头看看,见云爷脸上的笑容不似作伪,心中遂寻思道:“看来这人和云爷应该是一路的。”

这名叫洪行的大统领赶到弧形高墙时,立时接管了指挥权。

冰主赵若兮见洪行到来,松了口气:“洪兄来了!”

“冰主辛苦了!”洪行看似粗狂,言行举止却非常到位,冲着赵若兮拱手道。

“小妹惭愧,这战阵之事,还是得交给洪兄!”赵若兮摇头苦笑。

洪行微微点头,遂也不多说,径直高喊道:“土系分出一半,加固高墙,其余的制造流沙阻敌!”

“是!”

顿时便有胸前配着土块标示的士兵们出列,后退几步,双手印在高墙之上,或是流光溢彩,或是黯淡无色,弧形高墙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宽。

另外一半的土系士兵却上前几步,来到弧形高墙的最前方,借着同伴新增而来的墙体,将一道道灵气、或是操纵之力传送出去。片刻间,弧形高墙前方的土地上开始出现一个个流沙般的漩涡。

发了狂的铁甲犀眼看就要冲到高坡之上的墙体边,却纷纷脚下一空,失去着力点的同时,身子也开始缓缓下沉。

发了狂的铁甲犀顿时变得更加暴躁与不安,然而他们挣扎的越厉害,下陷的速度便越快。

洪行下完一道命令之后,中间没有任何的停歇,接着下令道:“木系生藤,火系催焰!”

立时,胸配树木、火焰的两系士兵同时上前,木系士兵双手或是掐诀,或是将一把把种子抛洒出去。

经过灵力、能力的催发之后,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即便是在流沙之中,也瞬间长出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紧接着,火系士兵或是掐诀、或是张口,一道道火柱朝着绿色海洋喷涌而去。

“蓬”火焰瞬间弥漫,绿色海洋换成了红色。

一道道凄厉至极的嚎叫声自火焰中传来!

“金系生箭,冰系加持,风系增速,进攻上空烈焰鸦!”洪行一口气将所有命令说完。

胸前配着一把金色巨剑标示的金系士兵纷纷一拍腰间佩剑,把把佩剑顿时于身前飞舞,也不见他们怎么动作,佩剑便于眼前开始熔化、变形。

金系的士兵们稍稍有些不同,无论是能力者或是修真者,都无法凭空生成金属,只能依靠随身携带的金属制品。

其余,无论是水、火、风、雷、土、木、冰等各种元素属性,都能够借助天地间充斥的属性灵气凭空生成相应元素。唯有金属性的灵气绝大部分以实物的形式存在于各种矿石之内,外界独立存在的金属性灵气极其稀少。

又由于在如今这年代,空间宝物极度匮乏,为此,金系士兵在战斗时,能力受到了很强的限制。

金系士兵人人腰佩双剑,此刻一把佩剑纷纷融为流动的液态,在金系士兵的操纵下,这些液态金属开始迅速转变为一支支锋利的箭矢。

箭矢成型,天空中仿佛凭空生成一片金属的森林。

冰系士兵随即动手,锋利箭矢的表面瞬间布满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寒冰覆好,淡淡的寒气四溢,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都低了许多。

半空中的烈焰鸦群若有所觉,顿时大惊。

“呱呱”声不断响起,那只隐藏在其中的烈焰鸦头领,再也顾不得隐藏踪迹,急忙下令部种撤退。

只是,风系士兵将微风加持在寒冰铁箭上后,这些带着三种属性的武器,在金系和风系士兵的共同操纵之下,速度变得飞快无比。

“嗖嗖”破空之声,带起一个个细小的空气漩涡。

烈焰鸦群眼看退避不及,只得使出浑身解数,一团又一团火球自烈焰鸦口中喷射而出。火球之间毫无间隙,连珠炮一般。

连绵不绝的火球终于遇上了寒冰铁箭,异常壮丽的一幕现于天地之间。

一边是红色的火雨,一边是银白色的铁箭,撞击在一块儿。

一声声爆裂声传开,伴随着火焰破开寒冰、销熔铁箭“嗤嗤”声,白色的水汽才刚刚出现,又被寒意化作点点雨水,然雨水还未坠下,偏下方的寒冰箭雨,又将其冻成了块块冰雹,轰轰隆隆的落于地面的流沙火海内。

洪行果然不愧老将之名,冲至前方之后,不过片刻功夫便逆转了战局。

“冰主,劳烦你再次出手,先除掉空中的那只扁毛畜牲吧!”洪行见战局稳定,遂冲着赵若兮说道。

“好!”赵若兮也知自己在指挥上帮不了任何忙,充当战力乃是最好的选择。

赵若兮再度跃起,腾于空中,秋水剑斩出,一道巨大的兵刃冲着前方的烈焰鸦群而去。

未及烈焰鸦群,那片连绵的火海倒是被切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寒冰铁箭趁机接上。

烈焰鸦群顺势又被斩成了两半,借着这个空档,寒冰铁箭破开了火海的阻拦,成功触及烈焰鸦群。

顿时,哀嚎漫天,数之不尽的烈焰鸦群被寒冰铁箭中的金锐之气搅成碎片,又被寒冰之气冻成冰块,又一场冰雹密密麻麻的坠下。

战局逆转,突如其来的白热化战斗似有平息的势头。

然而,今年的妖兽注定要将出人意料进行到底。

随着此处的战斗陷入僵局,妖兽一方显现颓势,远处的土地却不知何故的开始翻滚起来!

似有巨龙于泥土中飞速穿行一般,土屑纷飞,参天巨木应声到地,随即便“嗖”的一声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一片片森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这……”云爷觉得今日无论出现何种状况,都已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了不起便是最坏的结果发生。

然而眼前这一幕,却还是让其惊疑不定!

因为眼前这一幕,在他之前数百年的岁月中从未出现过!

“是巨岩蛇?可这些畜生不是百多年前就已灭绝了吗?难道又出现了?”云爷自遥远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场景,可一会后却又疑惑的摇头:“可那些树又是怎么回事?”

“云爷,这是……?”许辰望了过来,可一向淡定为其做着解释的云爷此刻却也带着满脸的疑云。

“这个,我也不知!”云爷摇头说道。

许辰不知何故,却也没有深究,继续远眺城外的战场。

泥土翻滚,大地震动,犹如无数条地龙正在土中闹腾。

终于,进到弧形高墙时,这些神秘的生物露出了身影!

竟是一条条无比粗壮的树木根茎!

虬结的木根真若一条条巨蟒一般,破土而出,于空中不断舞动着。

竖起的木根足足有十余丈高,比之弧形高墙的高度还要高出许多。

木根耀武扬威一阵后,似是认准了目标,朝着第二道高墙,齐齐射去!

“所有土系加固城墙!水系、冰系冰川覆盖!”

高墙之上的洪行顿时大惊,急忙改变布署。

所有得令的士兵立刻动作起来。

原本就被加固了的高墙,得了另一半土系士兵的加入力量后,厚度开始加倍增加。

汪洋再现,冰系出动后,又在土块的高墙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冰。

无论是土墙还是冰层都在各系士兵们源源不绝的力量加持下,飞速的向外拓展着。

终于,飞速射来的巨大木根,狠狠的扎入了冰层内!

冰屑纷飞,冰层上瞬间出现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咔嚓声不绝于耳,巨大的木根正在飞速的钻入!

“冰主,劳烦牵制烈焰鸦一阵!”洪行高声喊了一句。

随即又冲着身后所有的士兵说道:“所有冰系加固高墙,金系制剑,斩断木根,风系起风,火系生火,木系迅速撤出来!”

洪行看到了刚才一路上的森林无端消失的景象,在情况不明之前,只好下令将木系士兵撤了下来。

一应士兵得了命令,开始各自行动起来!

得了全部冰系的力量,冰层凝结的速度变得更快,之前出现的裂缝开始迅速凝合,木根扎入的速度明显变慢。

金系得了命令后,放下了对空中烈焰鸦的攻击,转而化铁,凝成一把把巨剑,自上而下向着木根斩去。

而空中的烈焰鸦群再次由冰主赵若兮一人独自抗衡。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兽大战(六)

无论你知或不知,敌人就在那里,不依不饶。

眼前这些巨大的木根,早已脱离了植物的范畴,也超出了城卫军们以往的认知。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即便经验丰富、能力不凡的城卫军们也难免有一颗常人的心。

大统领洪行的应对确实挡住了妖兽们的这一波进攻,然而显然只是暂时的。

地上的流沙不见,铁甲犀们恢复了行动,踏着残火而来,顺着木根开辟的缝隙,铁甲犀的尖角上竟放出了一束土黄色的光。

光芒触及冰墙,冰雪化为水,瞬间消融,木根顺势破冰,长驱直入。

“该死,还有这招!”

洪行自然不可能真会不知,只是这一招,只有相当于筑基期的铁甲犀才能施展,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来了这么多只筑基期的铁甲犀,多到足以破防的地步。

毕竟没动手之前,人类无法分辨妖兽的等级。

“这是倾巢出动了吗?”洪行大惊。

“快来人!”这种时候,自不是逞能的时候。

阵地南面,那巨大的高台上,收到洪行传音的苍老汉子神色凝重的冲主帅车池说道:“大帅,战局到了这一步,是否将兵力压上,全面开战呢?”

今天的这一战,来得突然,起的迅猛,几乎在城卫军还未做好准备时,便已经被妖兽拖入了白热化的战斗中。

第一道高墙没有拖到以往的半日乃至一日,几乎在片刻间便被妖兽们破开,三大统领上去了两个,十五部兵马如今有三分之一上了前线,可面对妖兽们破天荒的联合作战,却依旧有些捉襟见肘。

尤其是那从未见过的巨大木根,更是在城卫军的心头压上了一块大石。

“那些木根……”车池蹙着深深的眉头,偏头问道:“军部职方司还没有消息吗?”

“这……”苍老汉子苦笑道:“僚属们正在穷尽所有典籍,可古籍太多,又都是书于纸上,查找起来难免慢些。”

临阵磨枪的事本不该出现在他们这群过目不忘的人身上,只是故纸堆中的过去,却只有那些前途无望的普通人才有心思去探寻,其余人,有哪个不是在忙着修行,提高自己的力量?

即便身为主帅的车池,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求助于这些普通人。

“多派些人去!务必要将这木根的出处查清楚!”

一样新型物种的诞生,有哪一个不是历经了千万年的衍化?岂有凭空出现的道理?既然这些木根有着这么大的威力,那么遥远的过去中,就一定会留下些许痕迹。

然而,临阵磨的枪,至今未出,战局当然不会因此有任何的变动。

木根在不断朝着冰层、土层里扎进去的同时,尾部自然也在不断从泥土中冒出。

虬结的根茎看上去与之前没有丝毫的差别,可眼尖的人却能在粗大的根茎上看到一个个块状物正在不停的冒出,就好似嫩芽破土而出、巨木拔地而起一般,块状物飞快的成长,一支支粗壮的枝杈分出。

枝杈却不是终结,一颗颗巨树竟在木根上长出,繁茂的巨树竟生出了一个人形,树杈成手,根系为脚,然后……

竟脱离了巨大的木根,随即仿佛在波涛上滑翔一般,在泥土地上破土前行!

粗壮根系化成的双足竟是那般的迅敏,高大的身形,直接让“双手”够到了第二道弧形高墙。

两手前平举,当然不是在做操,一条条较小的木须便朝着高墙上的城卫军射去。

说是较小,自然是较高墙下的巨大木根小些,可对于高墙之上的城卫军而言,却不异于擎天巨木。

速度与力量兼备的木须箭矢,朝着城卫军们无情的射来,铺天盖地!

“该死!”洪行再也无法静立,只好亲自动手。

横手一挥,漫天的火海凭空生成,一人之力就好似空中的烈焰鸦群齐齐动手一般。

火雨如柱,化作一道道贯通天地的焰柱,飞速旋转,在高墙外的战场上交叉纵横。

无论是皮糙肉厚的铁甲犀,还是粗壮如龙木根,亦或是高大异常的树木巨人,一刻间俱陷入了火焰的绞杀中。

低沉的是铁甲犀熟悉的哀嚎,嘶哑的却是树木巨人陌生的悲鸣。

无论是哀嚎还是悲鸣,在这一刻,仿佛都无法挡下洪行的攻击。

“所有金丹期汇集一处,同时进攻!”洪行高声喊道。

城卫军中,金丹期修真者或是相当于金丹期的能力者,足足有上百人,绝大部分都是各部城卫军的将领,如今高墙之上有三分之一的城卫军部队,自然也有着三十多位金丹期。

开始,他们都在负责统御所部士兵,毕竟各系力量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冲撞,若是没有他们这些金丹期领头,是很难将各系士兵的力量整合在一块儿的,分散的力量,在庞大的战局前,很难起到应有的作用。

只是这一刻,面对着树木巨人前所未有的进攻,洪行顾不得维持刚才的部署,为了减少城卫军的伤亡,只能将金丹期的战力综合起来。

命令只用一瞬便传达了下去。

三十多名金丹期出列,依旧是差不多的招式,金系的巨剑、水系的波涛、冰系的冰矢、土系的高墙、火系的烈焰,相同的招式,用的人不同,施展出来的力量自然也就截然不同。

各种炫丽的光芒在空中闪现,一头头树木巨人被这些炫丽的光芒搅得粉碎,各系力量相互配合,三十多名金丹期共同出手,的确在瞬间便破除了树木巨人的攻击。

只是……巨大木根上,树木巨人依旧在不停地生长,而离开了金丹期整合的各系力量,也毫不意外的开始紊乱。

破入冰层、土层的木根前端,却同样开始发散,无数的根须在冰层、土层中生长蔓延,横冲直撞之下,冰系、土系士兵费力加固的高墙外层终于还是破裂开来,化作点点光芒,消散于空中。

弧形高墙那布满了符阵的墙体再次显现出来!

“不好!”看着高墙外盘根错节、不断飞舞的根须,以及越来越多的树木巨人,洪行大惊!

天空中的烈焰鸦头领,也在这一刻抓住了冰主赵若兮的一处漏洞,竟然破天荒的露出身形,自口中喷出一线流光,朝着赵若兮激射而去!

“噗嗤”一身轻响,赵若兮身上那套刚从兄长处得来的玄品具装,被这一线流光穿透。

一口鲜血自少女口中喷出!

城墙上的许辰,脸色微变,一旁的杨紫菀看的仔细,酸溜溜的说道:“心疼了吧?”

许辰瞪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转头看向云爷,带着一丝问询说道:“看来我们的战斗,很可能会提前到来!”

云爷脸上的神色同样凝重:“城卫军的高阶战力差不多都用上了,即便增兵也不过是在堆人头,妖兽显然也还有援兵,今年这一仗难打了……”

“不是还有元婴期吗?”许辰问道。

云爷苦笑摇头:“城中的元婴期只有三人,且不说这三人无法轻易动手,毕竟若有损伤,别处的势力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

“即便出手,若是让元婴期倾力一战,所要耗费的灵气将难以估量,汴城灵脉本就稀缺,天地间的灵气若是损耗太大,恢复起来很难,甚至会影响到护城大阵的运转。而若是单独依靠灵石恢复元婴期修士的灵气,所耗更大,必然会影响整个汴城的灵石兑换率,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懂了!元婴期就好比核武器,只能当做平时的威慑,一旦使用,代价太大,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所以,明明只要几个元婴期一同出手就能在片刻间搞定的事,却非要一些筑基期、金丹期,乃至普通人,用一种很麻烦的方法去完成。

元婴期不出,城卫军里的三大最高战力已出动了两个,而且,还有一人已经受伤,战局开始变得对城卫军不利起来。

这一回的妖兽仿佛真的变成了百战名将一般,一见人类受挫,远处的天地间,再度传来阵阵狼烟。

是真的狼和烟!

一匹匹浑身冒着烈焰的狼形妖兽,同样组成一片红云自地上奔来。

“呱呱”空中的烈焰鸦群开始发出躁动的叫喊声,原本就通红的双眼,这一刻变得更加通红。

不停地扑打着双翅,向着身后大地上的狼群发出挑衅的叫声。

同是火系妖兽,在如今这个灵气稀薄的年代里,同种属性的妖兽无疑是相互之间最好的食粮!

“嗷呜”地面上的狼群同样回之与燥怒的嚎叫。

两片红云一上一下,却终究没能如人类期望的一般打起来。

许是来自于各自头领的命令,两股敌对的妖兽愤愤的注视着对方,却难得的相安无事。

终于,双方将那求之不得的怒火全部转移到了人类身上!

失去了冰主的制衡,烈焰鸦群开始再度施威,而地面新来的狼群同样不甘于后,纷纷越上树木巨人的“双手”张开大嘴,冲着高墙之上喷吐出道道火柱。

与此同时,抵达弧形高墙本体的铁甲犀再度将发光的尖角刺了进去,顺着它们开出的缝隙,繁多的木须钻了进去……

“天狼谷的火狼也来了,第二道高墙守不住了!”云爷颓然道。

“天狼谷?”熟悉的名称钻入许辰的脑海,一道灵光闪现:“蚁狼巢穴?实验室?化石!”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兽大战(七)

终于想起那丝熟悉来源于何处,地下实验室里,巨大陶罐中的化石,虽然残破不堪,然极具特色的外貌,却一点也不难辨认。

尽管思绪万千,现状却容不得许辰多想。

火狼加入之后,战况越发的不利。数之不尽的根须在弧形高墙的内部穿插着,高墙上的符阵发出耀眼的光,如绚丽的烟花一般,美丽却短暂。

“啪”,阳光下五彩的气泡破裂开来,弧形高墙上的符阵一瞬间碎开。

坚固的墙体难抵无数根须的横冲直撞,化为块块瓦砾砖石,漫天飞舞间,夹杂着各系士兵凄厉的哀嚎。

无数的木须趁着各系士兵失了立足之地,纷纷化作利矢,朝着空中的士兵射去。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高超的身法,躲闪不及的士兵也只能化作根须上淌血的装饰。

深青色的根须上染了一层鲜红的血,血迹初时浓郁,渐渐却变的稀薄,竟是渗进了这深青色的根须内,使得根须上的那抹淡绿,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金丹期的将领眼见自家兄弟伤亡惨重,纷纷腾于空中,施展浑身力道,一边忙着救人,一边抵御着无数的根须。

火狼于纵横的根须间跳跃奔跑着,一点点拉近与城卫军的距离,一道道刁钻的火柱不时击到行动迟缓的城卫军身上。

巨大的树人,迈着粗壮的“双足”迅速越过第二道高墙,身后的铁甲犀更是在其开辟的道路上高歌猛进。

冰主赵若兮被烈焰鸦头领的大招击中,暂时失去了制衡之力,空中的烈焰鸦群在头领的率领下显得越发的勇猛。

阵型已乱,各系力量再难统合一处,光靠几名高阶战力的力量,已无法挽回城卫军的颓势。

“撤退!”洪行下了军令。

坚守失去了意义,最大化的保留城卫军的力量才是当前、以及之后最重要的事。

洪行下令后,双手飞快的掐诀,天地间赫然变得炎热起来,无数的火焰自空中、地下蹿出,数不清的火柱将这片天地化作了火的世界。

无数的根须并其上已经干瘪的城卫军尸首齐齐化作灰烬,巨大的树人在火海中挣扎,只片刻便消失不见,即便是那浑身冒着烈焰的火狼,在这火的世界里竟也寸步难行,修为弱的,竟直接爆裂开来!

有了这短暂的间隙,城卫军们纷纷撤离了此处的阵地。

最后一道弧形高墙,也是前线阵地最后一道屏障!

无数年间的兽潮,能够攻到这道防线的次数不少,可真正能将其攻破的次数却不多。

然而今年,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对这最后的防线抱有多大的期望。

第二道防线陷入危机时,巨大高台上便传来了城卫军高层的命令。

当前线的部队撤下来时,这一道高墙之上早已布满了秘密麻麻的城卫军士兵。

后方阵地上的圆形工事内,除了还在进行最后忙碌的符阵师外,就只剩了身为普通人的辅兵,正在忙着修缮受损的工事,以及将最后关头才会使用的种种器械拖了出来……

最后一道弧形高墙的面积最大,足够站上所有的城卫军。

到了这一刻,原先的防御部署早就失去了意义,受损严重的城卫军部队很多,原先各部兵将心中的那些小心思,到了这一刻也没有太大的意思了。

接受了高层的命令,洪行这个资历尚浅的大统领接过了所有城卫军的指挥权,无论背地里怎么议论,如今兵凶战危,各部将领还不敢在战场上玩什么猫腻,当然,也玩不起来。

城卫军各部按照各系分类开始重新整合,这样的事做过无数遍,士兵们早已有最快的法子将其做好。

洪行的烈焰世界只能稍稍阻挡妖兽们的攻势,这一刻,数之不尽的妖兽再度临近。

只是,当妖兽们来到最后一道高墙面前时,却奇怪的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然后……

无数的根须开始收缩,数之不尽的树木巨人重新回到木根当中,一根主干变得越发的粗壮,而在这条主干刚刚出现的时候,两支树杈瞬间探出,几乎就是前不久的重复,双手双足开始形成,一个异常巨大的树木巨人出现了!

无数的木头最终化作一个高达百丈的树木巨人!

木巨人那粗壮的主干上方,渐渐显出两道裂痕,裂痕上下破开,两只通红的巨眼显现了出来!

通红巨眼的下方,一道横贯整个树干的口子张开,尖牙利齿,就好似血盆大口一般。

嘶哑、尖锐的吼叫声从着血盆大口内传了出来!

弧形高墙之上的城卫军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高大城墙上的许辰等人惊愕的望着这一幕,巨大高台上的城卫军主帅车池,神色越发的阴沉。

然而,这却不是结束!

成片的火狼开始不断向中间跃去,狼群中间,一团耀眼的红光变得更加耀眼,随着一头头火狼的加入,红光的体积越来越大……

终于,当最后一匹火狼跃入红光,消失不见时,这团红光轰然炸开!

一匹同样有着百丈身长,数十丈高的巨大火狼出现了!

地上的火狼如此,空中的烈焰鸦群同样不甘示弱,几乎差不多的步骤,差不多的时间,一只展翼百丈的烈焰鸦正于空中盘旋,双翼扑闪间,地上刮起阵阵旋风。

若说较为低调,却算铁甲犀了!

就在一上一下两团耀目红光的遮蔽下,地面上一团并不显眼的土黄色光团同样炸开,一只披着城墙般厚皮甲的铁甲犀,睁开了狰狞的双目,背脊上的两排骨刺,寒光四射,如柱的铁蹄异常的骇人,头顶的尖角竟有十丈来长!

四只妖兽,冷冷的望着高墙之上的城卫军,嗜血的双目中透出渗骨的寒意,以及浓浓的嘲讽!

“所有人马分成四部,务必缠住他们!”洪行几乎在片刻间便下达了相应的命令,又冲着后方急声吼道:“破城弩呢?还没准备好吗?”

身后的阵地上,辅兵们正将一具又一具的巨车推了出来。巨车足有百丈高,五十多丈宽,底台全部由坚实的巨木造成,两侧并排着十余个高有数丈的巨大木轮。巨车之上,载着一张巨大的弩,看上去倒很像外界的床弩,只是却没有弓弦,更不见绞盘!

大约有二十具这样的巨车,分散于高墙之后。

“这是破城弩,全部以万年巨木所制,不靠弓弦,用的乃是符阵之力。每一具都是烧灵石的家伙,不过,威力却也不凡。即便是我的全力一击,也不过如此。可是人总有疲惫的时候,而它们,只要灵石充足,便可不间断的发射!”

高大城墙上云爷,此刻的脸上见不到任何的轻松。

许辰默默的听着、默默地看着,心里却在想着,若是不幸被妖兽破城,自己应如何自处。

随着洪行急声高喊,得了军令的城卫军各部,纷纷开始朝着就近的一只妖兽出手。

只是,今日的妖兽,竟真的打破了以往的禁忌一般,相互间的配合,竟到了如此地步!

只见城卫军方动,空中的那只巨大烈焰鸦竟冲到了最前头,双翅展开,将身后的三兽护了起来!

双翅间,一根根翎羽不要命般朝着高墙上的城卫军激射而去,每一根翎羽都是一只烈焰的箭矢,无数道烈焰箭矢竟好似要将空间都烧裂一般,挟着的气浪,轻松的破开城卫军尚显单薄的防御……

被烈焰箭矢透体而过的城卫军士兵,竟好似在这一瞬间脱去了全身水液一般,成了一具具通红的干尸!

干瘪的脸庞上,一双发白的眼球自干涸的眼眶中滑落,张开的大嘴里却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同伴的凄惨,让周遭的城卫军们心头颤抖!

恐惧,竟在此刻蔓延!

“啊啊啊!”有人承受不住,叫了出来!

然而,随即便有一道流火扑来,连带着叫喊的人,与那干尸统统化作了灰烬。

“进攻!”洪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漠的下令着。

所有的城卫军却在他冷漠的脸上看到了他心中的决然!

慌忙的出手,渐渐却平稳起来。

无数的冰矢源源不断的朝着巨大烈焰鸦射去!

加持了风系之力的冰矢越发的轻盈、迅猛!

随着金系士兵将所有的佩剑熔化,一支支林立的铁箭迅速被冰系冻成寒冰铁箭,风系的加持随之而来,方才的一幕再现于世。

烈焰鸦固然强了,然而城卫军的数量同样变多,一时间,天地间又出现了冰与火的僵持。

只是,被烈焰鸦牵制了片刻的城卫军,却在下一刻感到脚下一震!

被土系加固了不知凡几的高墙上却传来一阵“咔嚓”的碎裂声。

却是那头高大的铁甲犀正在将头顶那根粗壮的尖角刺入城墙内部,裂痕蔓延间,巨大的木人也将一只“手”伸了过来……

“破城弩,攻击!”

身后的破城弩终于在这一刻被推到了预定的地方!

无数的体系士兵纷纷壮大自己的四肢,跃上巨车,开始奋力操纵着破城弩。

艰难的将箭头对准了四只妖兽,体系士兵们遂奋力敲击了巨车上的一处阵纹,巨车之上,顿时流光溢彩。

“嗖”的一声,一道巨大的气旋凭空生成,弩上的巨箭却已消失不见!

“呱!”一道凄厉的哀嚎自烈焰鸦口中传来,双翅依旧展开,庞大的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坠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人兽大战(八)

云爷说,破城弩的威力相当于自己的全力一击。云爷的全力一击,许辰没有看过,可破城弩的威力却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他面前。

只是一箭,空中那头巨大的烈焰鸦便直直的坠了下去。

高墙之上,一片欢呼!

“很好,其余破城弩,对准余下三只……”洪行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说不下去了!

巨大的烈焰鸦徐徐向下坠去,双翅展开,无力的垂下。

一片又一片的翎羽自烈焰鸦巨大的身躯上脱落,化作纷纷火羽,于无声间化为乌有。初时尚是翎羽,到了后来,烈焰鸦整个身躯就好似烈日下破碎的冰雕一般,竟在一块块的消亡。

眼看着烈焰鸦就这么飞快的消亡,高墙之上的城卫军,心头尚未升起一丝喜悦,便瞧见天地间忽而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红色光点,荧火般的光点竟鱼游入海一般向着一处汇聚而去。

然后,在城卫军们惊愕的目光中,巨大的烈焰鸦再度重现!

浴火重生!

“不,烈焰鸦不可能有这种传说中的能力!”不管是出于震惊还是困惑,洪行都不愿承认这一点。

“破城弩,再次给我发射!五箭齐射!”

伴着洪行急促的高喊,体系士兵们飞快的调整着准头,五支刻满了符文的箭矢齐齐射了出去!

然而重生的烈焰鸦速度却仿佛变快了不少,双翅挥舞间,身形闪避,竟躲开了三支符箭,余下两支也只在巨大的双翅上留下了两个不大的窟窿。

窟窿内没有丝毫的血液流出,流动的火焰一卷,伤口便迅速的愈合。

“不可能!”洪行惊呼。

无论相信与否,战斗依旧在持续。

弧形高墙的墙体内,土系士兵与铁甲犀、树人的拉锯战还在持续。

一方不断加固着城墙,一方不断试图破坏。

火系士兵则不断试图将烈焰布满树人那巨大的身躯,一段段根茎化为飞灰,然而躯干上却又不停地冒出新的枝杈来。

余下的冰系、水系、金系则在不断地制造着寒冰铁箭,攻击那头巨大的火狼,以及抵御着空中再度重生的烈焰鸦。

风系士兵除了为各系士兵的进攻提供加持外,一些实力高强的将领也开始如云爷一般,造出密密麻麻的风暴漩涡,随时对受挫的地方提供支持。

“不行!各系士兵的力量太分散了!”高大城墙上的云爷皱着眉头说道:“必须将各系的力量整合起来!”

焦急的云爷似想将自己的意见传出去,只是,云爷不是修真者,没有神识,无法利用神识传音。

想着,云爷便要动身。

可巨大高台上似又传了一条命令,弧形高墙上的洪行立刻高声喊道:“结五行大阵!”

金木水火土,天地间最基本的五种属性,其余类似风雷冰等属性,俱是五行变异而来。

所谓五行大阵,便是将这五种基础属性的士兵集合在一块儿,利用五行生克原理,有意识的助长某种属性的力量,以克制相对应的属性。

洪行的命令一下,身具五行的各系士兵纷纷汇合一处,在其余士兵的掩护下飞速的完成同系的汇集。

很快,弧形高墙之上,五处鲜明的阵型赫然出现!

身上佩戴着相同标示的同系士兵立于一处,在五名将领的率领下,迅速的将自身力量导出,向着前方五名将领处汇集而去。

这五名将领自然都是五行各系中掌控力量最为娴熟的人,实力未必最高,然而对力量的把握及操纵却无人能出其右。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整合这么庞大的一股力量并加以利用。

金的锐利,木的蓬勃,水的宁静,火的狂野,土的厚实,五种不同的颜色,有着五种不同的气势。

渐渐地,五位将领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

“水之力!”洪行高声喊道。

随即,木系将领将大半的光芒传到了身旁火系将领身上,那火系将领受了片刻,青光逐渐消失,身上的红光却猛地的暴涨!

火系将领双目通红,奋力将红光传导至身旁的土系将领身上,红光敛去,土色变得越发的厚实……

随即,土系将领又传给了金系,金系再传给了水系。

五行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

水系等于得到了前面四系将领的所有力量,却又不是简单的相加,经过各系力量天生便有的促生,如今水系将领的力量早已超越了所有五系士兵的力量总和!达到了金丹期力量的顶峰,有着无限接近元婴初期的力量,即便就真是元婴初期的修士受了这一击,也绝逃不了重伤的下场!

将无数微末的力量汇集一处,对抗强大的敌人,本就是人类生存的传统之道。

两道透明的水箭自空中浮现,遥遥指向空中的烈焰鸦以及地上的火狼。

仿佛大坝上最后一块挡板被取下,再也压制不住的力量终于倾泻而出!

两道透明的水箭没有在空中留下任何的痕迹,原本就是存于天地间最基础、最纯粹的力量,好似水中的鱼一般,留不下丝毫的涟漪。

没有痕迹,自然看不到踪影,也就感知不到其飞行的轨迹。

所以,无论是烈焰鸦还是火狼,压根逃不掉这一击!

就好似大水浇灭火焰一般,两道水箭轻易的破开了目标的身子,烈焰鸦的胸膛、火狼的腹部,赫然出现一道清晰的贯穿伤,就好似他们的身上原本就没有这一块血肉一般。

身子再度被洞穿,天空中的烈焰鸦却显得十分的从容,似乎在等待着那浴火重生的美妙感觉。

然而这一次,伤口处却没有出现流动的火焰,伤口自然也没能像刚才那般愈合。

“呱!”

急促的叫声显现了烈焰鸦此刻慌张的心情。

与之相对,洪行的声音听起来却大为振奋:“很好!接着来!破城弩集中攒射!”

释放完两道水箭的水系将领,方才却并不是将所有的力量全部释放了出去,一小部分力量被留了下来,然后传导给身旁的木系将领,木系将领再将其顺次传了下去……

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各系力量经过如此永不断绝的循环后,积蓄的越来越强,且只要天地间灵气不绝,各系士兵体力尚在,五行大阵便能持续不断的运转下去。

这,才是五行大阵真正的威力所在!

又是两道水箭射出,无论是烈焰鸦还是火狼,再度没能躲开,身上又凭空多了一道伤口。

只是,如今的巨兽却变得十分诡异,竟好似有了能够永远存续的力量一般,无论伤到了哪里,都无法被彻底杀死。

破城弩造成的伤口只需一会儿便能复原,而五行大阵的力量似乎却也只能一点点消磨巨兽的身躯一般。

两只火系妖兽受了重创,铁甲犀和树人却也没有袖手旁观。

树人将一只深入了弧形高墙内部的手主动断开,断开的部分却在落地的那一刻飞快的钻进了泥土中,又再度化作一条粗大的木根,无数的根须依旧在高墙内部蔓延着。

压力虽然减少了许多,可离了土系士兵的力量,仅靠冰系的加固,却起不到最佳的效果。

铁甲犀浑然不顾身上不时刺入的破城弩,依旧专心致志的将尖角不断地插入高墙内部,在高墙上开出一个又一个的口子,为木根提供破墙之处。

断了一只手的树人,拖着正在不断再生的残肢,平移至火狼之前,巨大的躯干将火狼拦在了身后,另一只手募然伸长,无数的树冠伸出,竟敢在下一道水箭来临之前救下了重伤的烈焰鸦。

“转换金系!对准树妖!”洪行适时变令。

五行流转,力量顺次传导至土系将领,土系将领吸收后,最后将其传到了金系将领身上。

差不多同样的步骤,两道金光闪闪的箭矢朝着树人射去!

面对这纯粹的力量,树人同样无法闪避,两道口子凭空出现!

嘶哑的吼声尖锐、刺耳,无数的枝杈化作利矢,试图扰乱高墙之上的阵型,然而,剩余风系的士兵却将漫天旋转的风暴漩涡推了过去。

木屑纷飞,无数枝杈被一一绞碎!

“哈哈,不错!五行大阵的力量还是这么精纯!”高大城墙上的云爷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一刻,自信似乎重回了城卫军身上,五系士兵气势大振,纷纷竭力催动大阵,五彩的光芒在阳光下越发的耀眼。

一道又一道精纯的力量被击出,几只妖兽再度陷入困境。

可是……

天地间,忽而又有一阵风刮起,然后整片大地便猛地震了一下!

高大城墙上的许辰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攀着城墙爬起,透过女墙向外看去,许辰发现城外仿佛多了一堵高墙。

黝黑的墙体上泛着金属的光泽,一根根粗大的倒刺密密麻麻的布于高墙之上。

视线渐渐上移,却见两块庞大的凸起,巨石一般,再向上看,却是一张狰狞的脸!

毛脸、雷公嘴,两条巨石一般的厚嘴唇上下抖着,一张大口内凸出上下两对尖锐的獠牙。

一声巨吼带着一股浓厚的腥臭之味!

“猩……猩猩?”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人兽大战(九)

弧形高墙外的几只巨兽,离得有些距离,感官上倒也算不得震撼,可近在眼前的这只百丈高巨兽却着实让许辰身心巨震。

一只猩猩,巨大的猩猩,好似电影中金刚一般。

嘶吼如雷,耳膜一麻,脑海中一片空白,即便是自己说出的话,也听不清了。

巨大的身子微微前倾,城门楼一般大小的脑袋径直凑了过来,龇牙咧嘴,口中喷洒出的唾沫星子如雨而落。

张开的巨口仿佛要将整座城楼齐齐咬下一般!

“孽畜,敢尔!”

云爷大气,一掌平推过去,一道风卷结结实实的轰击在巨兽身上,巨兽吃疼,嚎叫一声,身子便不由的向后倒去。

云爷纵身而起,周身浮现无数的风旋,借着风之力,云爷的身子稳稳的浮于空中。

巨兽右腿灵敏地向后一撑,后倾的身子立时稳住,一双巨目恶狠狠地盯着空中的云爷,两对獠牙不断地碰撞。

巨兽灵智早开,自然能够清楚的感应到来自云爷的威胁。忽而,巨兽将一双猿臂伸到背上。

这一刻,许辰才看到,这巨兽的肩上竟有着一左一右两块凸起的骨头。

猿臂握住了那两块骨头,竟猛地向外一扯,伴随着一阵令人酸牙的摩擦声,那两块骨头竟被其一点点的抽了出来!

巨兽的一双猿臂上遂多出了一对前宽后窄、奇形怪状的骨刀,深灰色骨刀的泛着灰蒙蒙的光。

巨兽双肩上的洞口没有流出一滴鲜血,骨刀离体后,血肉闪着微光,开始愈合。

巨兽手握双刀,身子缓缓下蹲,双目中的暴躁竟也消散了许多,冷冷地注视着空中的云爷。

云爷见状,气势渐渐攀升。

高大城墙上的许辰只看见地面上凭空多出了两道深深的大脚印,巨兽的身影却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许辰看不到,空中的云爷却一刻也没放松对巨兽的注意。

云爷乃是风系能力者,也是如今汴城内风系力量最强的能力者,对于风的掌握,到了如今能力者的极限。

巨兽的速度很快,然而暴起的身形却必然会带起不小的风,而无论多么细微的风,都逃不过云爷的感知。

好似一阵清风拂过,云爷的身形也消失不见,然而空中却没有半声破响,云爷就好似也化作了天地间的一缕清风,以身融于天地之间。

天空中,一粒黑点越来越大,巨兽于高空落下,当先一柄灰色长刀,向着高大的城墙斩来,竟好似要将城墙一分为二一般。

云爷的身形再次出现,竟位于巨兽的黑影之下。

冷冷地注视着上空越来越近的巨兽,云爷右手平举,曲掌虚握。随即,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风向着云爷的手心处汇集,渐渐形成一条风带。

云爷右手握紧,一把风剑凭空出现,剑身之上,布满了道道风旋。

巨兽擎着骨刀势若奔雷般坠下,骨刀临近,却不曾斩在城墙之上,云爷手上的风剑看上去羸弱,却结结实实的拦住了那巨大的骨刀。

“呯”的一声,刀剑相交,地面上忽而卷起一股巨风,尚在附近的士兵被齐齐吹散。

高大城墙上的士兵艰难的匍匐在地,仰望着空中,这一刻,画面似乎定格了片刻。

身形瘦小的云爷单手持剑却生生止住了百丈高巨兽的坠势。

画面过于震撼,震撼到众人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不过片刻后,身处上方的巨兽,空着的另一只手挟着骨刃朝着云爷的身侧斩来!

云爷持剑的手向上一扬,巨兽竟感一股难明的巨力传来,身子便不由地向上飞去。

云爷不是体系能力者,手上自然没有这般大的力道,只是挥剑之时,身遭导出无数的风。这些风为云爷所控,心念一转间,便统统击到了巨兽身上,这才将巨兽山岳一般的身子吹飞了出去。

趁着巨兽身形不稳,云爷扑了上去,手中风剑不断舞动,一道又一道风刃自剑身上滑落,染着无数的风旋,朝巨兽斩去。

饶是巨兽皮糙肉厚,在这密集的攻击下,身子上也开始现出不少的伤口。

然而,尽管身上裂开了多道口子,却不见一滴鲜血流出。破开的口子内,显现的却是一片灰蒙蒙的光,虽然缓慢,却正在一点点的向外蠕动着,试图愈合那狰狞的伤口。

生受了一波攻击,巨兽发狂,嘶吼数声,双手擎着骨刀,一阵旋风般挥舞,打散了一阵风刃后,巨兽顺势在空中来了个后空翻,倒飞落地。巨大的双足又在地面上砸出了两个深坑,一片圆形工事就好似泥塑的一般,成了深坑中一汪嫣红里浸着的废屑。

“所有人全部散开!”云爷这声爆喝随着风传遍了周遭阵地。

阵地上,剩余不多的符师抬了伤员迅速的离去。

然而,巨兽的双目中却露出一丝戏谑的笑,身形一闪,竟躲开了云爷,朝正在撤退的士兵们扑去!

“孽畜,你敢!”云爷暴怒。

单手一回,口吐一声:“缚!”

只见空中募然现出条条风卷,向着巨兽极速冲去!

“啪”的轻响,极速冲来的风卷瞬间搭上了巨兽的四肢。

随即,四条粗大的风卷猛地向后一拉,巨兽那庞大的身子竟被凭空撑了起来!

巨兽受缚,身子不断地挣扎着,粗大风卷上立时被绷直,拉扯间变得越来越细。

“动作快点!”

云爷大声喊道,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巨兽的力道惊人,即便是云爷也无法僵持多久。

“啪啪”几声脆响,风卷断裂开来。

三番两次受阻,巨兽越发的暴躁,龇着牙朝云爷冲了过来。

巨兽身子跃起,手中一对骨刀车轮般舞动,不断与云爷的风剑碰撞着。

……

高大平台之上,车池原本前倾的身子停了下来,望着云爷的身形,眉头舒展开来,出声赞道:“小云对风的掌握越来越熟练了!”

身后那苍老的汉子同样笑道:“云兄弟的确是数百年一遇的奇才,能将能力拓展到如此地步实在难得!”

“只是……天不假年啊!”

车池闻言,苦涩的笑笑,说道:“这道坎,我们研究了万年,进展却缓慢的很!”

二人说着话,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苍老汉子转过身来,望着身后一名书生模样、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略带着一丝急色,问道:“结果出来了?”

中年男子汗也来不及擦,急声回道:“出……出来了!是……是树魔!”

“树魔?”这一刻,就连车池也忍不住回头。

中年男子连忙回道:“不错!是树魔!”

“说清楚点!”车池皱眉道。

中年男子这才想起,这个名字即便是对他们这些钻研故纸堆的人都尚显生疏,就更别说眼前这些一心只顾修行的人了。

“回大帅的话,树魔算是妖兽的一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三千五百年前!”

“什么叫做‘算是妖兽’?”苍老汉子皱眉道。

“是这样的,树魔较为特殊,出现的次数更是稀少,故此我们对其的了解也不多,只是这树魔表面很像树妖的一种,有妖兽的习性,可是却又有很大的不同之处,而这些不同之处,即便我们耗尽了功夫,翻遍了所有典籍,却也没有……”

“别扯这些,说重点!”车池气恼道。

“是是是!”中年男子额头的细汗这一刻浓密了许多。

“这树魔类似妖兽,可却没有妖兽的血肉之躯,反倒……反倒像是一团精纯至极的能量集合!而且,树魔还有一个特殊的能力,能用将自己的一部分主茎种在其他妖兽身上,从而使这头妖兽也能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拥有树魔的这一特性!”

“所以,今年这些妖兽才能将整个兽群化为一体,同时受了伤害之后也能迅速愈合?”车池望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不住的点头,说道:“应该是这样了!典籍上说,一旦妖兽有了树魔这种特性,便能有不死不灭之身,除了用同样精纯的能量攻击,否则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且即便是用了同样精纯的能量进行攻击,可造成的伤害却也不能致命,只要这妖兽还存了一丝能量在,便会如火后的枯草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重生!”

“那岂不是说,我们就算动用了五行大阵,也拿它们没办法了?”苍老汉子焦急道。

中年男子伸手轻轻擦了擦下吧,讪讪点头道:“的……的确如此!”

“除……除非能找到树魔给妖兽种下的那段主茎,将其击毁,否则……否则……可是要找到那段主茎,就得先将树魔拿下,可树魔的力量绝不是金丹期能够抗衡的……”

中年男子许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遂又小声加了一句:“典籍上说,数千年前的前辈们同样拿它们没办法……”

“哈哈,既然连前辈高人们都找不到办法,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又能如何?”车池惨笑道。

“大帅!”苍老男子神色略显焦急。

“不必说了!”车池止住了笑,肃然的望着远处的战场。

“大帅,您……您要三思啊!”苍老汉子觉察到了车池的想法,遂连忙劝道。

“慌什么慌?汴城内只要有城主大人还在,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车池的双目中透着一丝决然。

第一百八十章 人兽大战(终)

远处,最后一道弧形高墙上,五色的光芒依旧在不断地流转,一道又一道光矢被射出。

此刻,高墙外的妖兽,身上俱挂着伤,然动作却越来越娴熟。

至于弧形高墙内的阵地上,云爷正和巨兽纠缠,战的难解难分。阵地上,符师们冒着生命危险刻画完毕的圆形工事,此刻却连用都没用一下,便被巨兽踏成了废墟。

高大城墙上,望着外面满目狼藉的阵地,许辰却募然笑了起来。

“你有办法了?”一旁的杨紫菀忙凑上来问道。

许辰看向她,笑道:“我猜城卫军的高层此刻一定有了决断,如今这局面明显已经不是金丹期能够左右的了!”

“他们会派更厉害的来?”杨紫菀一点就通。

许辰点头,说道:“可是,动用元婴期高手的代价太大,一旦动用,后果难料!”

云爷刚才和许辰说的话,杨紫菀自然也听到了,其中缘由又岂会不知?

“所以你想和他们做笔买卖?”杨紫菀问道。

“难说啊!”许辰笑道:“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才行!”

……

忽而,一阵风起,许辰耳边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子,有办法尽管说就是!”

许辰没有惊讶,回过神来,看着赵半城,微笑不语。

赵半城眯着眼看了许辰一会儿,气恼道:“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许辰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徐徐说道:“一个承诺!一个你赵半城的承诺!”

“你……这是在给我下套啊!”赵半城盯着许辰,一字一顿道。

“是的!”许辰坦然笑道。

“哈哈!”赵半城大笑起来,双目瞪着许辰道:“难道你不知道,我赵半城是出了名的说话不算话吗?”

许辰点点头,淡淡道:“所以这次,你要好好想想再答复哦!”

赵半城收敛了笑意,冷冷的看着许辰,好一阵后,方才答道:“说吧!”

许辰嘴角忍不住上扬,笑着道出几个字来:“残城废屑!”

赵半城双目微缩,许辰周遭的空气瞬间寒冷了许多:“你这是要毁了汴城吗?”

许辰平静的摇头道:“你想多了!只要将码头上那包装好的废屑丢尽妖兽的嘴里,然后再往袋子上贴两道延时火符就好。难不成城主大人要告诉我,汴城内造不出延时起爆的火符吗?”

“又或者……”说到这里,许辰抬眼注视着赵半城的双目,淡淡道:“城主大人不愿将这些妖兽赶尽杀绝?”

赵半城的眼角不住的一跳,神情方要变化,却又凭空止住了,最后只是笑了笑,随即便转身走了。

一旁,一直在观察二人的杨紫菀,自沉思中猛地惊醒,望着许辰,惊疑不定的喃喃道:“难道……难道……”

许辰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杨紫菀顿时将那话吞了回去,连忙低下了头,只是偶尔抬起的眼角,望向城外士兵的神色中却透着一丝浓郁的怜悯……

赵半城的动作很快,巨大高台上,原本已经做好了出战准备的车池却突然停了下来。

接到赵半城传令的车池,连忙下达了城主大人的命令:“去,通知陈东,让他带人去把码头上所有的货物全部运来!”

车池话中,“货物”两字咬字极重,苍老汉子自然听的明白,虽然不明车池的用意,却还是飞快下去传令了。

“来人,去符部将所有的延时火符全部取来!”

“是!”

立刻便有亲卫上前领了命令。

苍老汉子乃是当今城卫军中三大统领之首,主帅车池之下第一人,也是云爷的老上级。

云爷致休后执行的任务他自然清楚,对于陈东也并不陌生。

“陈东!”

正在与城墙守军一起观赏云爷大发神威的陈东忽听有人唤他,连忙回过神来,看见苍老汉子在侧,顿时大惊道:“大……大统领!您怎么来了?”

苍老汉子此刻也顾不得其他,走上前来,直接凑到陈东耳边轻声吩咐了一阵。

陈东一惊,同样不明所以,然而城卫军中养成的习惯却让他只用片刻便点头道:“我明白了!大统领放心,我马上就把东西带来!”

陈东随即出发,寻到了几个平时一道上工的工友,便匆匆下了城墙,往码头走去。

没花多久,城墙内侧边传来密集的啼声,一队车马行来,载着满车的货物。

货物未经他人手,这一刻,城墙下面已经聚集了平时在码头上的全部工人。

许辰,自然也在里面。

一袋袋货物被搬上了城墙,随即便有人取来一箱箱红色的火符,依旧由工人们将火符一一贴了上去。

贴着火符的一袋袋货物被许辰他们抱上女墙,一字排开。

眼见准备妥当,巨大高台上的车池顿时高声冲云爷喊道:“小云,用风弹将东西射进妖兽的口中!”

云爷没有神识,无法接受神识传音,好在身为元婴期高手的车池嗓门足够大,一声高喊几乎传遍了整片阵地。

云爷顿时回头,看向城墙上正在向其招手示意的陈东等人,转眼看到女墙上摆放整齐的货物,疑惑了好一阵,方才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云爷心中大快。

一挥手,一阵狂风卷过,女墙上的一排货物顿时腾空而起!

云爷猛地一挥剑,将巨兽推开丈许远,另一只手手指一曲,顿时便有数个布袋子飞一般的冲进了巨兽的口中!

这巨兽两对巨牙凸起,压根就没法完全合拢,不大的布袋就好似清风送来的一粒沙粒般钻进了巨兽的口中!

巨兽仿若未觉,恼火的看着云爷,龇牙怒吼着。

然而,张开的巨口中却忽而闪现几道微弱的火光,那是火符炸开时的光芒!

喉咙深处传来的阵痛使得巨兽浑身一颤,然较于他巨大的身子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察觉自己糟了暗算的巨兽顿时怒吼几声,朝着云爷冲了过来!

然而空中的云爷却不闪不避,反倒饶有兴致的望着巨兽。

“难道少了?要不要再来点……”巨兽迈动的身姿让云爷有些迷惑。

然而,这份迷惑才刚刚升起便消失了!

眼前的巨兽依旧在向前冲击,然而矫健的身子中间却开始出现一个洞!

一个空白的洞!几缕阳光正从洞中透出。

洞口越来越大,伴随着一粒粒闪亮亮的晶体,正随着巨兽奔跑时带起的风飘荡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亮丽!

飞舞的闪亮晶体越来越多,渐渐的布满了整片天空!

而巨兽向前奔跑的身躯终于踉跄一步,倒了下去!

却是身上的洞口蔓延到了腰部,一只粗大的后腿上,与腰间的连接处彻底断开了!

身躯向一边倒去,奔跑中的巨兽一双巨目中露出难以言表的骇然!

然而,随着光粒渐渐上移,先是嘴巴、鼻子,再到上方的巨目……

渐渐的,巨兽整个头颅都化作了随风飞舞的尘埃,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死不瞑目!

城墙上的许辰看的清楚,巨兽死前,双目一直圆瞪着!

而此刻,双目瞪得浑圆的却不只死去的巨兽,城墙上的士兵无一不在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就连远处弧形高墙上的士兵们,同样有不少人回转的头颅便再也转不回去了!

而弧形高墙外的四只巨大妖兽,此刻早已停下了动作,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四双大眼颇具人意的眨巴眨巴,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然而,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云爷将视线投向它们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方才募然蹿起!

“呱!”烈焰鸦最先反应过来,振翅转身,便要逃走!

“缚!”

正在前冲的云爷一挥手,顿时又有数道风卷蹿了出去!

“呱!”烈焰鸦的双爪、双翅瞬间被绑住!

“去!”

又是几个贴着火符的布袋,趁着烈焰鸦张嘴大叫的瞬间钻进了它的口中。

天空中,随即又飘起一片闪亮的晶体……

树魔也反映了过来,也不见其如何动作,庞大的身子竟“嗖”的一声蹿进了土里!

一旁的铁甲犀动作也不慢,一双前蹄一踏地,尖角顶着泥土,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亮起,巨大的身形便忽的消失了!

至于那头巨大的火狼,却“轰”的一声炸开!

无数团火焰漫天飞舞,落地之后却纷纷重化为片片狼群,嗷啸一声,便如潮水般退去!

“哈哈,儿郎们,随我来!”冲到前头的云爷大笑一声:“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报仇!报仇!”

弧形高墙上的城卫军中,顿时有成片的士兵跃下,追随着空中的云爷,一排布袋盘踞在云爷身后,好似神佛的光晕一般……

“这……这就结束了?”

变化来得太快,快到杨紫菀一时间还未从方才紧张的战局中回转过来。

“当然要结束了!”许辰笑了笑,说道:“已经死了几万人了,再打下去,明年汴城的人口量就要出现负增长了。我想这应该是赵半城的底线吧!”

“即便我不出手,他也会……”

许辰不清楚汴城每年的人口增长率是多少,可后世一个人口十四亿的大国,每年的新增人口也才七百万左右,人口增长率不到千分之五,即便汴城没有计划生育,医疗条件相当,哪怕翻上十倍,八十多万的人口基数,每年也不过新增几万人。

而今日短暂的一战,城卫军的死伤已经达到了三成了!

“喂!”杨紫菀唤了许辰一句。

“怎么?”许辰回过头来。

“我觉得,你好像放出了一个魔鬼!”

顺着杨紫菀的手,许辰看向远处。

只见,无论是城墙上,还是阵地内的城卫军,无论是将领还是小兵。

此刻,双眼中全部闪着莫名的光彩……跃跃欲试!

许辰展颜笑道:“这样不是更好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结束之后

汴城这一年的兽潮,来得很快,去的也很快!

从晨光熹微战到落日西垂,短暂的一个白天,却有数万的英灵远去……

没有伤感,于城卫军而言,每年的战事都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或生或死,显得如此平常,好似今早吃下的米团一般,只是生活中的日常。

生是为了汴城生,死也是为了汴城死。

生死与共这样的豪言壮举,在城卫军眼中就如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因为,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若非要给这份单纯加上一个凡俗的解释……

汴城养育了他们,汴城让他们活的像一个人!

这,应该足以让俗人们心安理得了吧?

追击的部队随着云爷一路远去,留下来的人开始对伤员们实施救治。

和许辰的兄弟们一样,城卫军的士兵里,也只有“死去的人”和“完好无损的人”两种。

汴城从不会在这一点上,亏待这些保卫过她的壮士!

身上背着药箱,于阵地来回穿梭。

轻伤的用普通的药,重伤的用修真者的丹药,在这一刻,医者的眼中没有“仙凡”之别,即便最宝贵的丹药也会给予一位哪怕没出过手,只是被流失重伤的普通士兵。

“看到这些,我都有些不忍心了!”望着城外阵地上正在忙碌的人群,许辰会心一笑道。

杨紫菀也看到了这一幕,然而她却无法完全理会许辰心中所想,只是揣测了些许,遂说道:“若是不忍心,那就留着罢!”

许辰缓缓的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确实该想一个两全的办法。”

“小辰子,要想啥办法啊?”大步走来的陈东心情格外的畅快!

云爷大发神威,自己搬来的东西竟然能在对妖兽的作战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陈东当然有理由高兴。

许辰转身,迎着陈东笑道:“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今天晚上早点回家睡觉,都快困死了!”

“哈哈,这可不行!”陈东大笑了起来:“按照惯例,每年击退妖兽之后城中都要大庆三日,往年不过打败了几只小妖就足够城里人闹的了,今年却整整消灭了两支兽群,如此喜事岂能不大庆一番?”

战后,城卫军高层也将有关树魔的消息公诸于众,这一刻,城卫军上下才知道为何今年的兽潮如此的凶猛难敌。

不过,在得知战果之后,城卫军上下却无不欢欣鼓舞!

接连被云爷消灭的两只巨兽竟是两支兽群的集合体,那也就等于今年整整消灭了两支妖兽群,消失的兽群没个几千年,是绝对不可能恢复过来的。

从此,烈焰鸦和那妖猿将再也不会出现在城卫军面前!

这样的大胜,是近千年来都从未有过的大胜!

而立下如此功劳的却又是一个已经致休了的大统领,如此合适的人选,城卫军各部将领没有半分异议。

皆大欢喜,一片祥和,如此盛事,岂能不贺?

汴城的百姓动员能力不是一般的高!

大胜的消息传来不过小半时辰,原本就灯火通明的城市,此刻竟变得五光十色!

普通人家纷纷将庆典所用的彩灯挂起,而有钱的人家却将炫丽的符阵激发,整栋楼宇变得如仙家府邸一般,梦幻、迷离……

汴城没有阶级之分,却也并非均贫富的社会,只是个人创造的财富却无法给本家的子弟带来很大的便利。

所有的孩童,乃至城主府赵家的后代,也必须在武馆受学,而五岁之前的孩童,基本处于懵懂无知的地步,再良好的教育也根本起不到多大的效果。

而无论是灵根的显现还是能力的初展,最少也需要在七岁之后,而那时,身在武馆里的孩童,受到的待遇都是完全相同的!

无论是最初的练体还是之后的筑基,或是能力的拓展,所有的资源全部都是按照需求分配,什么样的资质便使用什么品质的资源。

资源稀缺的年代里,即便父母位处高层也得不到多少高品质的天才地宝,即便有,也不可能留给自家的后代。

因为,城主府不允许!

个人即便立下再大的功勋也只能为自家的后代在其所够资格使用的资源里挣得一个优先使用的权力。等于同批次内的顺序调换,效果不是很大,却已经是汴城规则所能容忍的极限!而被顶替的人也会得到相应的补偿,这个补偿也必须由顶替者的父母出!

所有的资源必须统一分配!这是汴城延续万年的铁律,无人胆敢违反,违反的人会受到所有人的唾弃!

当然,自私本就是人的天性,即便汴城如今的制度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拥护、支持,可总也难保有那么几个例外出现。

可这样的少数派总是会在悄无声息中渐渐消失,毕竟每年都会死上那么些人不是?

而又因这些少数派们的思想与汴城传统的理念不符,又和所有汴城百姓自小接受的教育不合,站不住根脚的他们即便逝去,却也不会引起恐慌,反倒会被百姓称颂!

很乌托邦的一个社会,有着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然而这么一个存续了万年的社会却满足了许辰所有关于美好的遐想。

美好到许辰实在狠不下心将其毁灭……

大街小巷成了灯的海洋,位处高大的城墙,许辰只觉眼前一花,除了各色的灯光之外,看不到丝毫的景物。

闪烁的彩光却并非一成不变。

几乎家家户户的彩灯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几种变化,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变动的灯光中,许辰的双眼早已被眩晕。

陈东走上前来,拍了拍许辰,唤道:“别傻站着了!云爷就要回来了,咱们赶紧下去,去城门口迎接他们。”

许辰回过神来,笑着点头道:“好啊!”

汴城的西门,也是如今仅存的一座宏伟城门。

触摸着斑驳的砖石,许辰似能感受到其间流转的万载岁月。

城门外,红毯彩楼早已备好,修真者的术法、能力者的能力,将建筑这些小事变得越发的轻便,挥手间,高楼可成。

彩楼上立着的乃是城卫军的主帅车池,此刻正含笑注视着远处。

云爷等人的身影,早已进了他神识感知的范围。

过了片刻之后,云爷渐渐从落日的红霞内走来。

“哈哈,小云大发神威,重创妖兽,此功甚大啊!”车池热情的迎了上来。

“大帅莫取笑我了,我一个孤家寡人,要那些个功劳何用?”在车池面前,年老的云爷却只是个晚辈。

“哈哈,你可以指定一个人嘛!”车池笑道。

“算了吧!城里有城里的规矩,小的们也有小的们自己要走的路,随他们去吧!”云爷笑着摇头。

车池含笑点头,说道:“你倒是看得开了!”

“没几天活头了,看不开也不成啊!”云爷的笑容中染上了一丝苦涩。

“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啥!”车池拍了拍云爷的肩膀,搂着他笑道:“走!城主大人已在府中备宴,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自云爷以降,所有出征的部队得到了胜利者应有的待遇,沿途鲜花铺地,呼声不绝。

百丈大街上挤满了欢呼的百姓,汴城的百姓总是不吝将最美丽的花朵,最美好的祝福,给予这些英雄的士兵们。

无数适龄的少女纷纷穿着盛装,精致的打扮将青春的活力展现的淋漓尽致,即便军机严肃的城卫军士兵们,在这一刻也频频四顾。

“看来不管是在哪,劳军的办法都是一样的啊!”许辰也在队伍中,因云爷的缘故,位置还十分靠前。

“切,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男人嘛!不就靠女人来维持那点勇猛?”一旁的杨紫菀嗤笑道。

“话说……你又那么激动干嘛?”许辰好笑道。

杨紫菀恶狠狠的盯着大街两侧频频向此处抛来的媚眼,气嘟嘟的说道:“我有吗?”

“你……没有吗?”许辰嘴角微微翘起。

“没有!”杨紫菀气恼的回头,冲着许辰大吼一声,惹得众人频频看来。

然而,面对众人的视线,杨紫菀却高昂着头……将许辰挡在了身后!

好似护雏的母鸡,又好似宣誓主权的卫士。

身后的许辰看着身前不断变换位置,时刻为许辰挡住灼灼目光的杨紫菀,失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杨紫菀听见笑声,回过头来。

“我笑了吗?”许辰眨巴眨巴眼睛。

杨紫菀瞬间拉长了脸,黑黑的瞪着许辰。

“哇,那个女孩子好美啊!”许辰抬头,似望着远处。

“哪里?”杨紫菀立刻踮起脚尖,顺着许辰所望,却依旧将许辰死死挡在身后。

“咦?”

许辰忽而在一侧的人群中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计上心来的许辰双目直勾勾的望着远处。

“你……你……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色鬼!那女的有那么好看吗?”

杨紫菀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许辰说的那个好美的女孩,全部都是庸脂俗粉嘛!

至于评判的标准,当然是她自己了!

回头却看到许辰双目发直,自然气恼不已。

“你还看!”

杨紫菀挡在许辰身前,胸前那一对高耸,几乎贴到了许辰的鼻头。

“别闹!”许辰回过神来,说道:“刚才我看到熟人了,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熟人?瞎编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借口!”

在杨紫菀看来,他们两都是外来者,除了身边的云爷等人,在此地又哪来的熟人,许辰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开始对她撒谎了!

这个头,决不能开!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诱饵

如织的人流中,有着两个面目狰狞的男子,所谓“狰狞”倒不是源于他们的神色表情,而只是因他们的面目本身。

望着周遭盛装而来的少女们,那精瘦的男子倒是不时咧嘴一笑,试图让自己变得温和一些。

然而这一笑间,脸部那被蚁酸烫的翻卷过来的死肉,便越发的骇人,引得行人纷纷侧身避开。

“行了!别笑了!”

精瘦男子身旁,那位生的粗狂的男子连忙不耐烦的斥道。

精瘦男子苦笑一声,回道:“大哥,咱们……咱们如今都成了这样子了……还……还有什么盼头啊!”

粗狂男子听了这话,立马一巴掌扇了过来,大声怒斥道:“大丈夫立身于世,靠的是拳头不是脸!只要修为足够高,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咱们既然能大难不死,那就说明咱们都是有大气运的人!日后定有一番大的机缘在等着咱们!”

这样的话,精瘦男子这些日子来早已听老大说过无数遍了!

自打他们两个从蚁狼巢穴中逃生后,老大的性情就变的非常古怪!

有时候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有时候又会絮絮叨叨好几天。沉默的时候,安静的吓人,说话的时候又老有慷慨激昂的气势。

精瘦男子觉得老大该是心神受了重创,以致影响了神智。此次,他们来汴城,就是为了寻医问药,看看能不能治好老大的病。

精瘦男子不敢对老大直说,只好假作托词,说是前来寻找恢复容貌的丹药。

“老……老大!快看!快看那里!”精瘦男子忽而双目一呆,指着前方不远处,颤声对粗狂男子喊道。

“看什么看?都跟你说了,只要咱们修为变强了,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会主动送上门来!”粗狂男子不耐烦的喊道。

“不是!不是啊!老大,你快看,是那两个人!”精瘦男子此刻手未放下,一直遥指远处,情绪激动,手指不断抖动着。

粗狂男子被其另一只手拉了过来,只好不耐烦的看去,却见那方向上,远处的确有着一位美貌的少女,看上去确实青春靓丽、凹凸有致,且乍一看,竟还有些眼熟。

遂训斥道:“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现在不要看女人!”

“不是啊!老大,那两个人就是他们啊!”仇人近在眼前,精瘦男子激动的语无伦次,好一阵方才说到了关键:“他们就是那两个饵料啊!”

粗狂汉子闻言,呆滞好一阵子。

忽而,双目瞬间充血,变得通红,一双大手猛地搭上精瘦男子的双肩,用力的摇晃,声嘶力竭的吼道:“在哪?那两个家伙在哪?”

“那……那……那就是!”

单手不停地遥指,精瘦男子在这一刻恍惚觉得,以往的老大似乎又回来了。

“糟了!他们发现咱们了,要逃!”

精瘦男子抬眼看去,只见许辰突然神色大变,拉着杨紫菀,奋力分开人群,就要往街旁的小巷中跑去。

“追!”粗狂男子吼了一声,便迈步冲了过去。

汴城里不得使用术法,粗狂汉子的脑袋在这一刻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明、谨慎,只是迈着双腿,快步追着,却没有施展任何的术法。

左右不过就是两个用不了灵气的家伙罢了!上次一时不察,着了他们的道。如今,这两人见了自己还要落荒而逃,那便说明对方身上的禁制依旧还在,依旧无法使用灵气。

如此,粗狂男子自然心中大定。

没有必要为了两个用不了灵气的废物引起城卫军的注意,等到抓住了二人,还不是照样任凭他处置?

粗狂男子虽然没有施展术法,然而毕竟是筑基后期的修真者,双腿间的速度比之奔马也相差不大。

而前方的许辰,似乎被少女拖累,步调竟越来越慢了。

眼见双方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粗狂男子嘴角上扬,一抹狰狞的笑爬上了男子丑陋的脸。

七拐八拐,汴城大大小小的街道星罗密布。许辰拉着杨紫菀,就好似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着。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辰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慌张。

巷子越来越偏僻,小巷内的人家此刻全部在百丈大街上狂欢,四周一片幽静。

“糟了!死……死路!”

眼前,赫然有着一面高墙挡道!

“哈哈,跑!跑啊!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伴着狰狞的笑声,粗狂男子缓步走来。

“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许辰将满脸惊惧的杨紫菀挡在身后,迎着粗狂男子,强装镇定的说道。

“哈哈,我想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你害死了我两个兄弟,你说我想干什么!”

粗狂男子嘶吼道。

“我……我……我那也是迫不得已的!”许辰颤声回道。

“迫不得已?”粗狂男子双目一凝,寒气渗人道:“那今天我也要迫不得已为我那两位兄弟报仇了!”

“你……你想干嘛?这里……这里可是汴城!”许辰色厉内荏道。

“哈哈,我知道!”粗狂男子笑着说道:“所以才要迫不得已!”

说话间,粗狂男子的手缓缓抬起,随即亮起淡淡的微光。

“啊……啊……救……救命啊!快来人啊!”许辰身后的杨紫菀立马凄厉的喊叫起来。

“哈哈,叫吧!叫吧!叫的越大声,我那死去的两兄弟才能听到。”

粗狂男子故意缓步而行,为的就是享受猎物垂死挣扎的那一刻快感。

……

“小辰子,出什么事了?”忽而,一道声音从巷口传来。

“城卫军?”粗狂男子神识一扫,顿时皱眉。

“老大,来人了!有两个!”跟在后头把风的精瘦男子也连忙赶了上来。

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粗狂男子看了看许辰二人,又望了望巷口,只得狠狠的说道:“走!”

现在动手,粗狂男子的确有很大把握将许辰二人干掉,可是灵气的波动一定会惊动正在进入的城卫军。

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粗狂男子不过一个筑基后期的修真者,在汴城内可不敢明目张胆的放肆,原本乃是打算借汴城大庆的时候,暗地杀了人之后便迅速远遁。

可如今,有了风险,却不成了!

毕竟兄弟的仇可以再报,自己的性命却只有一条。

愤愤的盯着许辰看了一眼,粗狂男子便转身翻入旁边的一座院子里,转眼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小辰子,出什么事了?”巷口走来的两人,竟是陈东和石三。

许辰尤似余悸未消一般,身子不停地颤抖,只是摇头,却不回话。

“陈……陈大哥!咱……咱们快走!”

说着,便拉着杨紫菀快步离去了。

等到拐出这条小巷子,满头疑惑的陈东再也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从队伍里面跑出来了?害我们跟在后面一阵好找!”

拐过了小巷后,许辰的身子依旧在轻微的抖着,只是脸上的那丝畏惧却消失不见。

“没什么事,只是菀儿她旧病又犯了,身子冰寒透骨,我准备带她回去休息呢!”

说话间,许辰便顺势将牵着少女的手上移到了肩膀处,用力的将少女搂在怀中。

而杨紫菀也心领神会,一直在颤抖的身子整个凑到了许辰的怀里,顺势将其抱住,脸上恰当的露出一丝痛苦缓解的舒服神色来。

二人相拥着,身子却依旧在轻微颤抖,好似真的冰寒透体一般。

“可是刚才我明明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啊!而且还是个女人!”一旁的石三疑惑的看了看许辰,又将视线转向了杨紫菀。

“哦,是莞儿!”许辰不好意思的笑道:“刚才巷子里有几只老鼠,菀儿从小就怕老鼠,所以这才失声喊了出来。”

“老鼠?”

陈东狐疑的看着二人,对许辰的话半信半疑,想了片刻,却想不出许辰欺骗他的理由,遂为难道:“可城主府内备宴,你是云爷亲自点的人,要不……”

“这个……”许辰犹豫了一会,只好说道:“我先去将菀儿安顿好,若是没什么大碍,我就尽快赶去,反正如今时辰还早,庆典的酒宴也要大摆三天,迟到些,不碍事的!”

“这……”陈东想了想,遂说道:“那好吧!你好好把媳妇儿安顿好!”

“嗯嗯!”许辰点头道:“我一定尽快赶去!”

说完,陈东二人便转身走了。许辰二人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二人走远了,许辰这才赶忙回头,看了看二人远去的身影,笑着对怀中的杨紫菀说道:“走!”

“去哪啊?”杨紫菀十分入戏,到此时也不愿将许辰放开。

“喂!别发.春了!有正事要干!”许辰摇了摇杨紫菀,没好气的说道。

“什么正事啊?”杨紫菀死活不肯放手,声音懒洋洋的。

“别闹了!跟我来!”许辰无奈,只好双手用力将其推开。

说着,许辰便朝着刚才的来路回返而去。

……

“我演的怎么样?”路上,杨紫菀得意的问许辰。

“马马虎虎!”许辰冷淡的回道。

“嘿嘿,关键不是演技!而是默契!默契你懂吗?你什么都没说,光一个眼神,我就知道怎么配合了!”

“这说明咱两之间已经达到了心神一体的地步了啊!”

……

少女絮絮叨叨,许辰却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这种话,许辰也不敢接。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使命

汴城内高楼林立,数不清的楼宇错落有致的分布于街道两侧。

百丈大街上,狂欢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得胜归来的城卫军们逐渐朝着中心处的城主府汇聚而去。

大街上的阵法难得解开,车马禁行,这几日,这条街将只属于狂欢的汴城百姓。

城卫军过后,街上的人群开始涌入大街两侧的高楼内,高楼内青楼、酒肆一应俱全。

在一栋足有数十丈高的楼宇顶层,歌舞、酒宴早已开始了好一阵子。

“少宗主,您看这潘楼里的姑娘姿色如何?”矮桌旁,一名男子满脸谄媚的冲身旁另一男子说道。

男子放下手中酒尊,睥睨的看了一眼,毫无兴致的说道:“马马虎虎!”

这男子便是早上在城墙上因贪图杨紫菀美色,而被云爷教训了一番的天工宗少宗主高盛。

天工宗一行人此来汴城乃是例行往年的公事,为了宗门的延续来此挑选十名适龄少年回宗,作为天工宗新的弟子。

人口资源看上去最普通,比之其余资源甚至显得十分廉价,然而却是所有势力延续、发展的基石。

在这处修真者的地域内,人口数量十分匮乏,甚至已经严重到影响各势力存续的地步。说起来,这也是各势力自己酿就的一杯苦酒。

自从天地剧变以来,灵气日渐稀少,为了最大限度的掠夺灵气,各势力除了相互不断征伐、抢夺灵脉以外,几乎一同将矛头对准了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所有的普通人不是被赶到边缘、苦寒之地,就是被各势力抓去做苦力、服劳役,或是当做炮灰,驱使在战场最前线。

这么做的后果,便是直接导致了普通人的大范围死亡,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普通人的人口急剧减少。

刚开始的时候,各势力没有丝毫在意,反倒觉得多死些蝼蚁般的凡人,还能节省更多的灵气资源,有得无失,好得很!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高阶修真者一个个死去,各大势力的力量急剧下滑,更要命的是,具有灵根的人越来越少,光靠自家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后代,远远无法支撑起偌大的势力。

原先对普通人压迫最甚的势力最先尝到苦果,那些在势力范围内几乎找不到普通人的势力最先衰弱下来,最终被相邻的势力吞并。

然而,人口的问题却依旧没能得到解决。

到后来,越来越多的势力,即便不断挑起战争,可到头来反倒越打越弱。

直到此时,才有聪明的家伙意识到了根结所在!

那些被他们视若蝼蚁,一直压迫、奴役的普通人才是他们立身存亡的根本!

对他们这些实力高强的修真者而言,不具灵根的普通人确实一无是处。然而,基数庞大的普通人中却能不断的出现身具灵根的人!

虽然同是修真者的夫妇,后代中具有灵根的几率相对很大,但是,修真者的数量本就稀少,随着战争,随着因繁衍而不断稀释的灵根品质,身具灵根的人只会越来越少。那些将普通人驱逐干净的势力就好似一汪没有泉眼的井,迎接他们的,注定只能是消亡的命运。

等到这个时候,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汴城,却在悄无声息中,成了这处地域上最强大的势力!

虽然历代的汴城城主都是这处地域内修为最高深的那一类人,可一个势力的总体实力,很多时候并不单单是一个强者能够决定的。

别的势力里同样有着与汴城城主修为相当的人存在,而且有的甚至还不止一人,再加上庞大的中层高手,原先的汴城在这处地域内,只能算是有着堪堪自保的能力,想要称霸,却很难很难。

可汴城从不压迫、奴役普通人,甚至强行对修真者加以限制,给了普通人一个最好的生存环境,这一点,当年曾受到过无数势力、无数修真者的嘲讽、抗拒。

然而,汴城城主府却靠着城卫军与城主本身的力量强行将这一基本策略贯彻了下去!

等到人口危机爆发的时候,其余势力这才为建立汴城这一基本秩序的汴城初代城主,其超远卓绝的见识所惊叹!

汴城人口虽然一直维持在九十万左右的水平,然而每年都能有近百名身具灵根的少年出现,具备各种能力的能力者则更多!

基本上,每年兽潮中战损的修真者、能力者士兵以及由普通人担任的辅兵,都能得到恰当的补充。所以,尽管汴城每年都要经历一场大战,可城卫军的实力却一点没有减少,反倒因为不间断的战争磨练,具备了最强大的军事实力。

在千余年前,最后几个化神期老怪还在的时候,人口危机日渐严重,毕竟多年下来修真者们对普通人压迫、奴役的习惯想要改变,实在太难!

各势力虽然也迫不得已的改变了相应的策略,可普通人的生存状况却没能改变多少,普通人人口数量的增长依旧缓慢。

毕竟,即便他们是最后的化神期存在,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可也无法强行将自己的思想加诸于所有人,而修真者眼中只有大道,本就生性自私,想让他们将手中宝贵的资源分给蝼蚁般的普通人,怎么可能?

就算拿着大义相压,说是关系到家族、宗门的生死存亡,可在眼中只有自身修行的修真者看来,家族、宗门没了,再找一处势力依附便是,只要自己足够强,还怕找不到为自己提供修炼资源的势力吗?

这便是群体与个人、眼前与长远,这两对亘古流传的矛盾极为生动的体现!

上层的对策总是着眼于全局的,可具体到个人而言,想要实行下去,却千难万难!

也因如此,尽管自人口危机初露端倪以来,早就过去了整整千年的时光,可其余地方普通人的现状,却依旧没有多大改观。

无奈之下,千余年前的那几名化神期老怪只好将目光齐齐转到了汴城身上!

几名化神期老怪齐聚汴城,与当时的汴城城主立下了一个协议!

约定他们所代表的这几个势力,在今后的每年里都有自汴城挑选十名未经城卫军筛选的少年,收归各自宗门以为弟子传人的权力!

这一项协议显然有损汴城的利益,然而当年的那几位化神期老怪本就是挟威而来,对这几个进阶无望,时日不多的老家伙而言,各自的宗门、家族才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牵绊。若是当年的汴城城主不答应,只怕这几个老家伙定早有动手抢人的准备!

尽管有着城卫军、又有汴城的护城大阵,可是想要抵抗数位化神期老怪的合力进攻,汴城城主即便实力不凡,却也没有多少胜算,更别说因此将会给汴城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一点也不比每年损失几十名身具灵根的少年来的大。

协议中所说的“未经城卫军筛选”,便是在每年武馆送往参加城卫军考核之前,将少年们预先给这几处势力的人挑选一遍。

然而,当年的汴城城主却也没有松口,又附加了一条,“只允许各势力派遣金丹期修士前来挑选”!

身具灵根的人,在没到年纪,灵根没有显现的时候,即便化神期的老怪也无法分辨,据说万年前练虚期修为以上的修士能够在灵根未显的时候清楚的分辨灵根的品质。

可天地剧变之后的岁月里,练虚期逐渐稀少,化神期又不具备这项能力。

想要探查一个人的灵根品质,只有等到灵根初现之后,由元婴期老怪亲自施术查探,可也需要面对面的仔细施法,才能将个人所具灵根的细微差异查探清楚,不然,一个身具冰属性异灵根的人很有可能被错认为杂品灵根。

毕竟除了天灵根这种单一属性的灵根外,其余品质的灵根都是多种属性的集合,即便是更高品质的异灵根,说起来也是两种灵根交杂在一块,所产生的变异!

按理,异灵根属于地灵根的一类,然而,由两种属性变异而来的异灵根却能够对天地间的几种稀少属性的灵气产生强大的吸引,而这些稀少属性的灵气又都是以单一形式存在的,所以异灵根又和天灵根一样,属于单属性灵根。

同时,由于这些变异属性的强大威力,异灵根的修士有着远超同阶的战力。为此,异灵根才会位列天灵根之上,成为品质最高的灵根属性!

可是身具异灵根的人,即便是元婴期前来探查,若是一个不小心也很有可能将其误认为杂品的地灵根。毕竟,只有体内的两种属性到达了一个巧妙的平衡,才可能产生异变,而这其中的具体数量,若不经仔细的查探、严密的计算,是绝不可能认出来的!

当然,如果只是探查一下有没有具备灵根,而不需清楚分辨其品质的话,那只需一名筑基期的修士手持元婴期炼制的法器前来便可!

当年的汴城城主,倒的确想将各势力来人的修为压倒筑基期,可那几个化神期老怪也不是省油的灯,岂会在这上面上当?

最终在一番拉锯之下,将来人的修为确定到了金丹期。

金丹期的修真者,在手持专用法器的情形下也能大致的分清灵根的品质,只是想要具体区分异灵根和地灵根的区别,却只能靠运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异灵根又哪是那么容易遇见的?即便是双属性的地灵根也是各势力争抢的对象好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黄雀在后

千余年前的这一项协议,受到了几大势力的全力推行。事关几大势力的存亡生死,也没有人敢马虎。

而于汴城而言,这项协议虽然依旧有损汴城利益,可面对着其余几大势力的联手,汴城却只能掐着鼻子认下去。

只是,随着这些年来汴城逐渐势大,汴城城主府在不改变协议原先内容的情况下又增加了许多的限制。

比如,被挑选上的少年必须心甘情愿才能被带走!

这一点,看上去很苛刻,可深知汴城规则的各大势力应对却也简单,只是对被挑选上的少年提高了其将拥有的待遇,甚至在挑选之前便暗中接触这些待选少年及其父母。

按照汴城的规则,所有的资源按照资质品质来划分,一些资质不算很好的少年们留在汴城所能得到的待遇远没有去其他势力好。

这些少年们虽然受了汴城多年的教育,可日渐懂事的他们却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着规划。

各大势力仅仅挑选身具灵根、拥有修真资格的少年,不管这些少年之前在武馆内是如何看待自己与身边同伴的,等到他们得知自己拥有修真的资格后,心里的想法难以避免的发生了变化。

这是修真者与普通人之间那道鸿沟所决定的!

寿命的长短,代表的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

以利诱之、以理劝之!

就这样,汴城的少年中,每年依旧会有不少人选择离开汴城,前往其他势力!

对武馆教育过于自信的汴城城主府,失算之后又增加了一条限制。

每年各势力来人不允许私下接触这些待选的少年及其父母,同时更是对挑选的现场做出了重重阻碍。

原先各势力来人还能够面对面的接触候选少年,到了近几年,却成了只可远观,不能近查的局面。

如此一来,便无法将法器贴近候选少年,对各势力来人而言,毫无疑问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尽管其余几大势力派遣来的使者一直都是神识远超同阶的金丹大圆满修士,可在汴城城主府有意无意的诸多限制下,依旧会有看走眼,挑到不具灵根之人的时候。

天工宗原本一直是派成舟海的师兄前来,可今年,他这位金丹期大圆满的师兄却不得不提前闭生死关,意图破入元婴期。

这位师兄之所以如此着急,实是因为天工宗内的唯一一位元婴期修士,也就是天工宗当代宗主元婴中期修为的高求,如今,时日无多了!

为了填补宗主陨落后天工宗内的高阶战力缺口,成舟海这位师兄才不得不冒险一搏!

今早,成舟海之所以领队前往城墙替汴城协防,为的就是给汴城城主府落下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以期城主府在他们挑选少年的时候能够少些阻碍,好让自己今年顺利完成这项任务。

可是……成舟海却万万没想到,这个自己当初迫不得已带出来的二世祖竟会在城墙上惹怒了云爷!

想到之后将要在城主府庆宴上进行的挑选,成舟海心头便一阵烦闷。接连喝下了几杯烈酒,心头的那丝烦闷却反倒越来越强烈了!

再回头一看那该死的二世祖,竟在色眯眯的盯着歌姬,心里更是瞬间涌起一股揍人的冲动!

“少……少宗主!你快看!快看那边!”高盛身旁刚才那名说话的随从,突然兴奋的指着窗外,惊呼道。

“看什么?”正在欣赏的歌舞的高盛被扰,皱眉道。

“少宗主,快看那里!就是那个女人啊!”随从大急道。

“哪个女人?”高盛越发的不耐。

“早上,早上在城墙上的那个漂亮女人!”随从大声道。

“什么?”高盛一听,顿时惊立而起,抓着随从的衣领,看向窗外。

“在那里!”随从指着窗外那略显黑暗的一条小巷,说道。

黑夜,对于他们这些修真者而言,算不得什么,刚才这位随从也是耳听窗外传来一声有些熟悉呼救声,这才转头看去,没想到却一眼看到了今早那名揍了自己一拳的少女。

高盛也将视线转了过来,自然也就清楚地看到了远处那条小巷内躲在许辰身后瑟瑟发抖的杨紫菀。

“哈哈!哈哈!找到你了!我又找到你了!”望着杨紫菀此刻露出的那份楚楚动人的娇弱,高盛顿感小腹涌起一股热流。

激动的高盛立时便要拉着随从出门去找杨紫菀。

同样听到动静,同样看了窗外的成舟海立刻斥道:“干什么去!都给我回来!”

“成舟海,你敢管我?我爹都不敢管我!”高盛大气,骂了一句后,便要拔腿离去。

成舟海心中的怒火立时爆发,手中亮起一道微光,一串金色的绳索瞬间爬满了高盛的全身。

“捆……捆妖锁!”高盛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大叫道:“你竟敢对我用捆妖锁?我……我要告诉我爹!我要让他扒了你的皮!扒了你的皮!”

“禁!”成舟海继续一掐诀,一道光幕状的符纹便印到了高盛的嘴上。

“呜……呜……呜呜!”说不出话来的高盛顿时不停地摆动脑袋。

“带他回驿馆歇着!”成舟海盯着高盛那两位随从,冷冷的说道。

“是……是……”这两人早就吓傻了眼,不住的点着头。

二人扛着被束缚的高盛离去后,成舟海这才将视线重新转向窗外,仔细的看着,更是将神识探出,仔细的听着。

待看到陈东前来将粗狂汉子惊退,而许辰却什么也不说后,嘴角便悄然浮上了一抹笑意。

“你!”成舟海挥手唤来一名弟子,冲其耳语一番。

待嘱咐完后,方才问道:“记住了吗?”

“师叔放心,弟子定不负所托!”那名弟子重重的点头后,便起身离去了。

随即,成舟海便招呼众人离去:“走!我们去城主府赴宴!”

一直在角落里喝酒的宋永平疑惑的看着心情明显好起来的成舟海,又转头望了望窗外那条已经空无一人的小巷子,思索了一阵,似有所得。

成舟海一行人自潘楼大门离去,径直往城中心的城主府而去。

只是,让成舟海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原本已经从小巷子往城东而去的许辰二人,却会折返回来!

“麻烦小二哥,在下想打听个事!”

趁着拱手的时候,许辰已将一锭金子滑入了潘楼大门处,一名迎来送往的伙计怀中。

那伙计感觉了一番金锭的重量,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分。

“客官您想打听何事?不瞒您说,在汴城地界上,还少有小六子不知道的事!”

“是这样的!”许辰笑着说道:“我想请问小二哥,今晚潘楼里可有天工宗的人前来?”

“有啊!来了好大一批人呢!”伙计回道。

“那他们现在还在楼里吗?”许辰连忙问道。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伙计脸上升起一丝狐疑。

许辰笑容不改,又是一锭金子丢去,说道:“在下与那天工宗少宗主有旧,想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哦,是这样啊!”伙计露出一副释然的模样来。

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对于土生土长的汴城小二而言,反正天工宗的人又不是汴城百姓,偶尔出卖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这两锭金子足有他半个月的工钱了!

想到这,伙计便笑着回道:“你想找天工宗少主?那去前头的驿馆就行了!说来也有意思,刚才那天工宗的少主竟被人捆成了团,抬着往驿馆去了!”

“那其他人呢?”许辰紧接着问答,脸上露出一丝期许。

“其他人?”伙计回忆了一会,说道:“那个领头的家伙一刻钟前就走了!好像是往城主府去了吧!”

“哦,对了!在这帮人之前,还有一个天工宗的家伙单独离开,往东面去了!”

许是看在钱的份上,伙计回忆的非常仔细,同时也相当到位!

总之,听完这些后的许辰,心情舒畅,又多给了伙计一锭金子。

许辰走开之后,杨紫菀便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在干嘛?”

“打听情报啊!”许辰转头回道:“你别小看了这个伙计,能够在潘楼这座汴城最大的酒楼门前迎来送往的伙计,每一个都是心眼灵活的家伙,天工宗好歹也是这处地域内的几大势力之一,从那里来的人,这潘楼的伙计不可能没有印象的,从他这里得来的情报,可靠性极高!”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杨紫菀气恼道:“从刚才开始你就古古怪怪的,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我们就算再有默契,可你什么都不说,还让我怎么配合啊?”

“哦!”许辰点头,这才缓缓说道:“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啊!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杨紫菀问道。

“能让我们安全离开汴城的办法!”许辰回道。

“赵半城会对我们不利吗?”杨紫菀疑惑道。

“无论是你的资质还是我对他的价值,至少他会将我们困在汴城!”许辰回答道。

“所以,你想利用天工宗的人?”杨紫菀也开始明白过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邀赌

“不错!刚才在街上,我除了看到那两个家伙之外,还正好看到天工宗的人进了潘楼。”

“所以,你就特意在天工宗这群人面前演了一出戏?”

“嗯,那条小巷子是我精挑细选的,我之所以带着那两家伙绕来绕去,就是为了在潘楼附近找到一条这样的死胡同。”

“到时候我的求救声就会引来潘楼上天工宗这些人的注意?”

杨紫菀自然不笨,许辰说到了这里,立马也反应过来。

“是的!他们都是修真者,不远的距离内,没理由听不见。而只要是个人,对求救声总是难掩好奇,他们一行人中,不可能都是心无旁骛的人。只要有人看过来,就一定能认出我们。”许辰点头说道。

“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上钩?”杨紫菀问道。

许辰转头看向她,郑重的说道:“因为你的资质已经被天工宗那领头之人察觉到了!此来汴城,为宗门挑选弟子的他没理由不心动!”

“你怎么知道他们来汴城的目的?”

杨紫菀好奇问道,许辰竟好像对一切的情报都了若指掌一般。

“你以为我刚才在城卫军队伍里穿来穿去,到处搭讪为的是什么?”许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杨紫菀悻悻的笑笑,偏过头去低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在向他们打听那好看女人的住址呢!”

“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杨紫菀又问道。

“很难说!”许辰眉头皱起,神情微凝道:“听刚才小二说的,他们好像提前派了一人出去,如果一切都能按我预想的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出现在城主府的酒宴上!”

对于许辰的判断,杨紫菀没有怀疑。因为同样的手法,许辰当初在豫章城就已用过一回了。

当初她藏于暗处早已将许辰前后的动作都查了个清楚,只是许辰那时的布局好似天马行空,其最终目的又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即便杨紫菀同样聪慧,却依旧不得其所。等到地皮风波初露端倪的时候,杨紫菀又被召回了武夷山总坛,以致错失了一次绝佳的敛财机会。

也因此,眼前这样的小场面,杨紫菀对许辰有着十足的信心。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杨紫菀问道。

“先去城东,就在云爷的院子附近转悠……”

说完,许辰便拉着少女走了。

汴城城主府位于如今的汴城西北角,只是汴城的百姓却依旧固执的将其称作“城中心”,或是在缅怀远去的岁月吧。

城主府的大门开在百丈大街上,原先只是侧门,后经扩建,便成了大门。

如今大门内,那空旷、巨大的广场上,摆着一排排的矮桌,无数的城卫军士兵正在此处豪饮,享受着这一年中最欢庆的时刻。

于他们而言,每一次的庆典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成舟海带着一行人入了大门,便有城主府内的佣人将他们领了进去。

广场巨大,自然用以安置大多数的普通士兵,而城主府主殿内,聚集的却全是城卫军的高层。

为防各大势力在挑选少年的时候出现争执,也为公平起见,各大势力早有约定,错开时间轮流前往汴城,天工宗今年却是最后一批前来汴城的势力。

前些天城主府便已经将挑选的日子定在了今日,昨晚传来兽潮袭城的消息后,成舟海倒是郁闷了好一阵子,生恐汴城借机拖延。却没想到,汴城今年的兽潮结束的这般快,唯恐事久生变,成舟海待兽潮一退,汴城开始准备庆典的时候,便找上城主府负责此事的官员,强烈要求城主府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来,于今日开始挑选。

那官员无奈,上报之后,得了赵半城的回复,便将这次挑选放到了晚上的庆典酒宴上。

方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成舟海心头沉重。

赵半城之所以将挑选现场放在庆典酒宴上,想必就是为了挟大胜之势,给天工宗的挑选凭添阻碍。

这才有了方才成舟海的潘楼一行,不过借酒消愁罢了。

成舟海即便再机智,但想在城卫军大胜而归的酒宴上,当着汴城所有高阶战力的面,来一出不辱使命的戏码……

生活又不是演戏!哪有那么容易?

只是,成舟海万万没想到潘楼一行竟会有意外的收获!如今,心中已有定计的他,就连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哈哈,在下来迟,让城主大人久等,实在是罪过!”

伴着爽朗的笑声,成舟海领着宋永平走进了大殿,至于其他的随从只能在偏殿就座,他们还没有进殿的资格。

“哈哈,成兄弟来的晚了,可要罚酒三杯哦!”

说话招呼的乃是城卫军的三大统领之首,名叫司徒博的苍老汉子。

大殿内,赵半城及其二弟赵寅成、城卫军主帅车池三人高坐于殿内上首位,赵半城位置最高,其余二人低了一些,分列左右。

上首位的三人都是汴城的最高战力,分别是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的修为,他们三人自然不可能屈尊做那招呼人的事。即便成舟海此行代表着天工宗,他们三人也只需点头示意便可。如此,迎来送往的事便自然落到了地位仅次于三人的司徒博身上。

司徒博今日坐于右手边的次席,右手边的首席位上坐着的却是云爷。

无论怎么说,云爷都是今日的首功之人,他坐这个位置,众人并无异议,何况云爷本就是致休之人,且刚刚曾当众宣布不会使用此次战功……

成舟海冲上首三人行礼过后,便笑着向众人作了一圈揖,随即便领着宋永平走到了左手首席位上。

既然是大庆的酒宴,自然不可无宾客,历年的庆典,左手的宾客席上,城主府都会邀请一些正巧在汴城游历的散修或其他势力的人参加。

这些有幸被邀请的人自然也无不以此为荣,见成舟海在宾客席首位落座,无论事先是否认识,这一刻,俱纷纷冲着成舟海举杯示意。

成舟海举起酒杯先是应了司徒博的话,灌了三大杯酒水,又一一举杯回应他人。

待到一圈酒喝下来,成舟海早已满脸通红。

城主府庆典上的酒,自然也不是凡品,即便身为修者者,喝了这么多,成舟海也渐渐有了几分醉意。

然而,有了醉意的成舟海却仿佛越发豪放了一般,抓着酒杯,四处敬酒,每每都是酒到杯干。

首位的赵半城微抬眼帘,只是望了他一眼。倒是下首的司徒博面露狐疑之色,挑选少年人的事一向都是由城卫军大统领负责的。

成舟海此来的目的,他当然一清二楚,只是其如今这番作态,难道是认命了吗?

就在司徒博思索之际,成舟海却摇曳着身子,端着酒杯走到了前头。

“城主大人!在下在此,恭祝城卫军勇士击退妖兽,祝汴城万世永存!”

说完,成舟海便仰头将就灌了下去。

这一刻,司徒博脸上的疑惑更甚!就连上首的三人也纷纷停杯投箸,望了过来。

成舟海灌了一杯酒后,一脸诚恳的笑道:“今日大庆,城卫军勇士取得了千年未见的大胜,实在是难得的盛景啊!”

“如此盛景,岂可辜负?在下愿为这盛景增添几分乐趣,恳请城主大人成全!”

望着拱手弯腰、立于面前的成舟海,赵半城玩味的笑笑,说道:“成长老若是有此意,那便说说吧!”

成舟海心头暗喜,脸上却依旧如常,笑道:“在下想与城主大人一赌!”

“哦?”赵半城来了兴致,双目泛光。

两侧的赵寅成、车池见状,摇头笑笑。

汴城上下,人所皆知。

城主大人生性好赌,无论是何种赌具、何种赌法,只要让城主大人遇见了,他便定会赌上一把!而若是有人邀赌,城主大人必定相陪!

只是,城主大人的赌运却一直不好……

几乎逢赌必输!

然而,赌运虽不佳,可赌品却没的说!只要是实实在在的输了,无论彩头是什么,城主大人定会欣然给付,绝不拖延!

城主大人的这一习惯,实在让汴城百姓苦恼不已!

每当城主大人在外逛街的时候,百姓们只要见到了便绝不会进行有关博.彩的活动,无论是对弈或是竞技,都会在一瞬间停止下来。

棋盘、棋子满天飞,竞技汉子肩并肩的事,汴城内时有发生。

因为若是让城主大人参与进来,起了博弈的兴致,那么无论城主大人押在哪一方,都必输无疑!

百姓倒不是怕输,只是一旦赢了城主大人,那彩头可是想不要都不成!

在汴城百姓眼中,城主大人便是父母般的存在,淳朴、善良的汴城百姓,不愿看到城主大人如此“糟蹋”自家的钱财,更不愿利用城主大人的“坏毛病”牟利。

为此,赵半城赌性很重,然而却一直不得所愿。

此刻见成舟海邀赌,自然心痒难耐。

“你要怎么赌?彩头是什么?”

成舟海难掩心头喜悦,红彤彤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在下的彩头便是手中这枚清心玉!”

说话间,成舟海缓缓举起手掌,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跃然掌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决然

“什么?清心玉?我没听错吧?”

“真是清心玉吗?”

“不错,的确是清心玉,我此前有幸一见!”

“真的?我可是听说这清心玉乃是天工宗独有的宝物,能够增幅神识,也能抵御神识攻击!三百年才能炼制出一块来!”

……

耳听众人的议论,成舟海自信的望着赵半城,无论是对方好赌成瘾的性子,还是手中这块清心玉的诱惑,成舟海相信,对方定会答应!

果然,赵半城欣然道:“你想要什么?”

清心玉虽然不错,可赵半城却不怎么看得上,关键在于博.彩的乐趣,那才是最重要的!

成舟海一凛,笑容依旧道:“在下想要城主大人的一个承诺!”

“哦?”赵半城神色微异,望了成舟海一眼,笑道:“你也想要我一个承诺?”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成舟海不明其意,也不愿多想,紧接着说道:“在下希望城主大人能让我顺利将本宗今年挑选出的少年带走!”

“放肆!成舟海,汴城待你为上宾,你说这话,是在诽谤我汴城的信誉吗?”司徒博大气道。

“在下不敢!”成舟海不卑不亢的说道:“此乃在下第一次担此重任,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唯恐将此要事办砸,有负宗门所托!”

“值此大庆之时,在下不得已贸然相邀,只为能将今年的差事办好,还望城主大人成全在下一片苦心!”

说完,成舟海便双手垂地,弯腰行礼。

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赴宴的宾客纷纷侧目而视。

首位上的赵半城轻笑一声,道:“成长老倒是苦心一片!也罢,若是今日不应下,日后我汴城的声誉岂不毁了?”

“说吧!你要怎么赌?”

成舟海心中大喜,城主府的人想用大胜之威胁迫成舟海,成舟海何尝不是在利用赴宴的宾客向赵半城施压?

如今,计划成了大半,成舟海自然欣喜。

“在下想与城主大人赌一赌在下这只手!”说话间,成舟海便将左手举了起来。

这一刻,众人才发现,成舟海的左手上竟戴着一只薄薄的手套。

神识探去,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惊的众人纷纷收回神识。

“赌你的手?”赵半城被这新奇的赌法吸引了,兴致勃勃的问道。

倒是坐在他下方的赵寅成眉头微皱,似有所得。

“不错!”成舟海点头道。

“怎个赌法?”赵半城问道。

“很简单,只需城主大人猜一猜在下左手上有几根手指便可!”成舟海笑道。

“哦?”赵半城同样下意识的将神识探了过去,只是依旧毫无所得。

赵半城望着成舟海高举的左手,寻思起来:“这小子故意在手上戴了个套子,可又是个分叉的套子,五根手指毫不遮掩,这……是何用意呢?”

这年头的修真者,少有身形怪异的,即便身上真有什么畸形、隐疾,到了成舟海这般修为,也早该用天才地宝调理过来了才是。

修真者中倒也时有六指修士出现,可一般这样的人多是修为浅薄、身家不丰的人,成舟海显然不属如此。

赵半城偏头看向二弟赵寅成,这些玩心眼的事,老二比自己擅长。

赵寅成同样沉思了一阵,见赵半城将视线移来,对视一眼之后,便微微点头。毕竟今日是当着众人的面,若是身为城主的赵半城输了,汴城的脸面总有些难看。

场上都是修为不凡的人,二人如此光明正大的动作,旁人自然一目了然,然而却无一人多说。

没见人正主成舟海尚且满脸自信的微笑嘛!

“五根!”赵半城得了二弟的暗示,脱口而出道。

这是赵寅成的看法,成舟海今日费尽心机搞这么一出,又摆出一副坦坦荡荡、自信满满的架势来,赵寅成觉得,对方无非就是希望他们浮想联翩,从而忽视了最本源的东西。

成舟海也是常人,手上不可能有六指,之所以画蛇添足的戴个手套,不过是欲盖弥彰、混淆视听罢了。

成舟海得了答案,笑盈盈的将左手上的手套褪下,小心翼翼的藏好,这手套可是件高品质的宝物,是原来化神期老祖用过的东西,所以才能避过赵半城的神识。

“哈哈,看吧!果然是五根!”赵半城一眼望去,大笑起来。

这一次对赌,可算是他今生中唯一一次胜利,自然欣喜若狂。至于老二赵寅成的帮忙……算了吧,反正老二也不会在乎这些小事的!

城卫军一方眼见结果出来,无不松了口气,毕竟城主大人逢赌必输的名号实在太响了!

如今,总算是没有当众出丑。

成舟海依旧笑盈盈的望着赵半城,待对方笑完之后,却淡淡说道:“城主大人,您输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然而让他们更加震撼的却是成舟海接下来的动作!

却见成舟海高举左手,右手飞快划过,一道微光亮起,左手小指便齐根而断,无声坠地。

“城主大人,您错了,在下左手上只有四根手指!”成舟海额头渗出细汉,却面不改色的说道。

“你!”司徒博一愣,继而惊怒道:“你说错就错吗?来人,给我把他的手指接上去!”

主忧臣辱,司徒博的反应也算迅速,立马便招呼药师上前。

然而,成舟海的动作却更快!就好似预先已经做了准备一般,几乎就在小指落地的刹那,他便一脚踏去!

“呯”的一声,大殿内明显不凡的地板都被成舟海踏出了个小坑。

待成舟海缓缓将脚抬起时,小坑内却只剩了一条细长的灰烬。成舟海竟在踏击之时,又用上了火系术法,一举将断指化作灰烬!

“城主大人,您输了!”成舟海一番动作之后,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你!”司徒博气结。

上首的三人也纷纷对其注目而视,神情微凝。

赵寅成失算了!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成舟海竟会如此决绝!

修真者的确有很多丹药能够做到断肢重续,可那仅限于刚断的片刻,且必须要原先的肢体完好存在。

在断开的片刻内,断肢内的筋脉依旧鲜活,此刻服用疗伤丹药,不用品质太好,一般品质的丹药便可做到复原如初。

这也是方才司徒博那般应对的缘由所在。

可是……若没有原先的肢体,想要断肢重生,那便只有几种传说中、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圣药才可做到。

如今这年月里,最多也只是炼制出一种能够让肢体重新缓慢长出的丹药,可那长出的假肢却只是虚有其表,里面连半点经脉也无,实则不过就是为了好看罢了。

可即便是这样鸡肋的丹药,在如今的年代里,也同样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深受女性修真者追捧。

一根小指虽然影响不大,可那小指处原本的经脉却会随着肢体的消失渐渐萎缩,人的身体本是一个经脉的集合,但凡有一点损伤,便有可能对整体产生严重的影响。

成舟海年纪不大就有金丹后期的修为,日后就是冲击元婴期也大有可能,可如今小指一损,却很有可能对将来的道路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这也是赵寅成方才没有往这方面想的原因所在,此刻回想起来,赵寅成却惊觉,成舟海的这一赌局,无论对手如何应对,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你若说五根,他便斩去一根,你若说其他,那他什么都不用做,便已胜了!

“好!好!好!”赵半城竟击掌笑道:“不曾想成长老竟如此决绝!这一场赌,是我赵半城输了!”

赵半城脸上露出真诚的赞赏,没有半分虚假。

“是在下取巧了!”成舟海谦卑的笑笑,额头上汗如雨下。

修为越高,对经脉的感应也就越敏锐,虽只是伤了小指,然对于成舟海这般修为的人来说,却是难以想象的痛楚。

“司徒,把人叫来!今日无论成长老选中何人,尽可随意带走!”

“是!”

司徒博虽然郁闷,可见成舟海付了这么大代价,城主大人又在众人面前许了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回头向手下打了个招呼,那人便快步退出大殿。

“多谢城主大人成全!”成舟海拱手谢过。

“用不着,这是你应得的!”赵半城大手一挥,豪爽道。

很快,刚刚出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身后带着百余名少年,这也是往年的惯例了,不过就是给来人增添些挑选的难度罢了。

虽然今日成舟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汴城自有汴城的规矩。此例不能破,否则之后的人都来这么一招,汴城的威严何在?

大殿很大,除却左右两侧的矮桌外,中间尚余下不小的空间,百余名少年涌入大殿后,却依旧不显拥挤。

“好了,人来了,成长老尽情挑吧!”首位的赵半城挥手道。

成舟海此刻却没心情再去理会赵半城,一双眼珠死死盯着人群当中,找寻着那中意之人,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那两家伙,若是不在,成舟海这番代价可就打水漂了!

“在了!”成舟海双目一亮,立刻指着人群中大声道:“我要那女……那两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赵铁柱和田二妞

众人纷纷将视线转了过来,在场没有一个笨蛋,成舟海做了这么多,定然只能是事先已有了中意的人选。

人群中的许辰、杨紫菀,缓缓抬起了头来。

“不行!”

坐在右手席首位,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云爷竟突然惊叫出声。

“为何不行?难道城主大人要反悔吗?”成舟海大急道。

“他……他们……”云爷同样焦急,只是刚才城主大人已经当众许诺,他又哪能明目张胆的反对?

“他们……他们……对了!他们是我手下的人,早已加入了我城卫军!”云爷忽而眼前一亮,说道:“当年的协议说的是挑选尚未进入城卫军的人,他们二人早已加入了我城卫军,早就是我城卫军的人了!自然不在挑选之列!”

“小辰子,你没事跑那去干嘛?还不快给我过来!”云爷怒气冲冲的对许辰叫道。

“呵呵,云爷先别急!”成舟海镇定自若的笑道:“你可以先问问他们到底是不是城卫军的人嘛!当着大伙儿的面,在下也相信城主大人绝不会在此等小事上食言而肥的!”

望着成舟海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云爷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冷冰冰的冲许辰道:“小辰子,你来说,当日可是老朽派人将你从汴河里救上来的?这些日子来,你可是一直在老朽手下做工?”

眼见云爷如此信誓旦旦,众人的视线齐齐转向人群中的许辰。

只是,人群中许辰的表现却让他们纷纷摇头。

却见人群中的许辰,身子微微颤抖,迎着云爷的目光畏畏缩缩,连看也不敢看,只顾低着头喃喃细语。

瞅着许辰这番模样,众人完全不清楚,就这么个人哪里值得成舟海大费周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得到?随即,众人又将视线转向许辰身旁的杨紫菀,却见少女同样颤抖着躲在许辰身后,头也不敢抬。

众人看得越来越疑惑,无论他们怎么看也无法从这二人身上看出什么特殊之处,为何竟会引得成舟海如此动作?再看那云爷,也同样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孩子,别害怕!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是从哪来的?”

成舟海心里头虽然同样看不上许辰,可他今日的目的本就不在许辰身上,之所以对许辰发问,不过是为了将众人的视线从杨紫菀身上引开,以免出现什么纰漏。方才当即改口,也是为了分散众人的注意。

倒是云爷,看到许辰这副模样之后,心头顿时恍然:“原来是这小子在搞鬼!”

许辰小心翼翼的抬头,迎着众人或是期待、或是好奇的目光,支支吾吾的说道:“俺……俺叫赵铁柱,俺妹妹她……她叫田二妞,俺们……俺们兄妹两是……是昨天进的城,来……来卖粮食的……”

听了这话,成舟海明显一愣,然只片刻后,心头便涌上一阵狂喜。

“哈哈哈哈,听见没?听见没?他们……他们压根就不是汴城的人!”

“不是我汴城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我汴城少年的队伍里?”

司徒博此前只在云爷身边看过许辰二人几眼,印象不深,更不清楚云爷为何如此重视二人,只是眼看成舟海气焰嚣张,便忍不住气愤道。

“哈哈,大统领,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成舟海豪迈一笑,继而转身看向上首的赵半城,说道:“城主大人,这二人不是汴城百姓,那在下带走他们想来也没有干犯汴城的规矩吧?”

成舟海的意思很清楚,在场众人自然也明白。

既然你赵半城已经同意人家带走汴城的少年,那眼下这两名非汴城本地的少年,即便人家带走,你汴城也无权管辖。

在人群中看见许辰的那一刻,赵半城同样一惊,可也只片刻便神色如常,如今听了成舟海的话,却没有立即答话。

倒是一旁的云爷见状后,依旧冷着脸说道:“他说不是就不是了?汴城上下见过他们二人的百姓多了去了,随便找几个问问便有分晓!”

那一日,乃是陈东领着许辰前往汇仁堂医治杨紫菀,当日在汇仁堂外,宋永平曾对许辰出手,坏了汴城的规矩,更被当时在场的赵半城勒令前往城卫军监牢服刑。

所以,宋永平是见过许辰二人的。而陈东也知道宋永平见过二人。

只是此刻陈东尚在偏殿,而当日发生的事,事后陈东也只向云爷汇报了许辰的作为,并没有提起宋永平的事,当然,陈东也不认识宋永平。

为此,请报上出了差错的云爷,压根不知道成舟海的副手,此刻正坐在宾客席首位的宋永平事先竟见过许辰二人。

但高坐首位的赵半城却当然知道这事,然而他却一言未发,只是淡笑饮酒,心里头却骂开了:“这小子原来在打天工宗的主意啊!”

原来,人群中的许辰虽然畏畏缩缩的低着头,身子不断发抖,可那腰间的右手却伸出食指,不停地晃动着。

这是今日下午,许辰刚与赵半城做过的约定!

“云爷此言差矣!”成舟海笑道:“众所周知,汴城内的百姓在城主府内都有备案文书,不如云爷去查一查,看看城主府内可有这二人的文书?”

“糟糕!”

云爷暗觉不好,许辰虽然来了好几天了,可他却一直忘了去向城主府报备,毕竟许辰、杨紫菀二人比较特殊,又是赵半城亲自关注的人,云爷也有意不让他们进入城主府的视线内。

“哈哈,没有吧?”望着云爷那一张黑脸,成舟海也大松口气。

“城主大人,在下不胜酒力,若是无事,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成舟海连忙随手指了十名少年,完成任务之后,便冲着赵半城如是说道。

“这……”

云爷大急,连忙望向上首的赵半城,可却见赵半城依旧不动声色,而此刻,二城主赵寅成也将视线移了过来,云爷只得垂头叹息。

“哈哈,既然成长老不胜酒力,那便回驿馆好生歇着去吧!”

赵半城依旧微笑,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多谢城主大人!”成舟海只觉自己的伎俩已经瞒住了赵半城,也不敢久待,见赵半城同意之后,遂招呼一声:“永平,带上众师弟、师妹,咱们走!”

“是,师叔!”与赵半城一样,心里头一片敞亮的宋永平同样不动声色。

首位上的赵寅成看了看兄长,再看了看云爷,有些疑惑,可也没有深究。

一阵风波之后,酒宴依旧继续,可是所有人的心中都存着一个疑问。

这两个少年到底有何出众之处呢?

有这样想法的,不仅是这些大殿内亲眼目睹了双雄相争的宾客们,此刻走在汴城外山间小道上的二人同样疑惑。

“老大,这两小子到底什么来头?为何天工宗的人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得到他们?”精瘦男子冲着身旁的粗狂男子问道。

那粗狂男子摇头,说道:“我也不知!”

“嘿嘿,说起来这天工宗的家伙也真够大方的啊!”说着,精瘦男子便又将怀中的锦带取出,一脸欣喜的检查着锦带内的物品。

小小的锦带内,却装满了十余个小玉瓶,里面全部都是能够精进修为的丹药。

就在刚才,二人从那小巷子被陈东二人惊退后,正在大街上烦闷的逛着。却不料,被一名天工宗的弟子拦住了!

那天工宗的弟子许了莫大的好处,却只是为了让他们去将许辰二人追赶到城主府附近的一间院子里。

这二人自然也对天工宗弟子的目的疑惑不已,可那天工宗弟子乃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加上身上数不清的法宝,收拾他们两个,花不了多大功夫。

威逼利诱之下,二人只好点头同意。

然后便按着这天工宗弟子的指引,找到了城东云爷的大院,果然在院子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堵住了许辰二人。

接着便又是一番追赶,最终在二人的相互配合下,犹如猫捉老鼠一般,将许辰二人赶到了天工宗弟子指定的院子。

那院子的大门不知为何,竟是虚掩的,许辰二人慌不择路下,很容易便跑了进去。

事情完成之后,那天工宗弟子便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二人身前,丢下两袋子丹药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这两袋子丹药在二人看来是宝贝,可对宗门弟子而言,却不过是日常的份例罢了,尤其那人乃是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这些筑基期的丹药于他而言,已毫无作用了。

“想那么多干啥?有了这些丹药,咱们的修为定能再进一步,说不定大哥我也能突破到筑基大圆满的境界,此生也有希望一窥金丹大道了!”粗狂男子同样兴奋不已。

“那二哥、三哥的仇还报不报了?”精瘦男子问道。

“当然要报!等咱们修为精进后,还愁没有报仇的机会吗?”粗狂汉子睥睨道。

精瘦男子见状,只是悻悻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人家如今去了天工宗,以后这仇能报的了才怪哩!”

只是,精瘦男子也不在意,他们乃是刀剑添血的人,生死本是寻常事,自踏上修道之路以来,他已做过很多人的大哥,自然也当过很多人的小弟……

第一百八十八章 离去

成舟海离了酒宴,便马不停蹄地领着一干人等往驿馆行去。

只是到了驿馆门外时,成舟海却未进去,而是冲身旁的一名弟子说道:“进去把高盛那小子带出来,咱们现在就出城!”

夜长梦多,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多在汴城待一刻,便多一分风险。

很快,高盛的两名随从便将依旧被捆绑着的高盛扛了出来。被人抬着的高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成舟海身后的许辰二人。

高盛立时双目圆瞪,摆着依旧被禁言的脑袋,“呜呜”的叫着。

“真想把这小子的狗眼剜出来!”

立于许辰身旁的杨紫菀眼角露出一丝寒光,凑在许辰耳边如是说道。

许辰侧头,轻声道:“不要着急嘛,咱们接下来的愉快生活可全指望着高大少呢!”

杨紫菀轻哼一声,便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了。

“我们走!”

成舟海眼见人齐,便立刻领着众人往城门走去。

百丈大街上,游人依旧如潮。

队伍中的许辰忽而有些不舍的望了望这舒服的街景……

此去天工宗,祸福难料,一切也未必就会依照自己预想的来,只是为了将来,自己却不得不冒一次险。

出了汴城的西门,于大道上行了一阵后,成舟海便挥手让众人停了下来。

就在许辰疑惑对方的举动时,成舟海却自怀中取出一只手掌般大小的木船。随即便挥手将其掷向空中,小孩玩具般的小木船迎风见涨,片刻间便化作一艘三丈余长,一丈宽的木船,静静的漂浮于空中。

“这……这……这难道就是飞行法宝?”

许辰此前从乌炎口里了解过一些,如今见了实物,惊讶之余,却是满眼的火热。

“这要让我搞到几艘这样的船,那岂不是连制空武器也有了!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操作的,不行,这一回一定要搞上几艘来!”

满眼呆滞,许辰自认伪装的很好,只是对原本就知道他在伪装的宋永平来说便起不到多少作用了。

许辰双眼中的火热更是没能逃过一直在关注他的宋永平的眼。

宋永平非常自然的靠近几步,笑着对许辰说道:“赵师弟,此船名为神行舟,乃是别处难得一见的飞行法宝。不过于我们天工宗这样的炼器大宗而言,却也算不上稀奇!每过些年月,总也有一两艘炼制出来。当然,旁人若是想买,价格自然无比高昂。可若门内弟子,只要对宗门做出足够多的贡献,即便赏赐一艘也是可以的!”

正在招呼众人上船的成舟海听了宋永平的话,同样笑着望来,道:“永平说的不错!只要为宗门做出贡献,宗门绝不会吝于赏赐的!”

成舟海说这话时目光环视四周,照顾到了所有新来的少年,然其全部的心神却只放在杨紫菀一人身上。

自己今日不惜损伤肉身,为的可就是将这女娃子抢来!又岂能不在意?

杨紫菀身上的灵根毫无疑问是高品质的,至于具体是何种属性、品质,如今却不是探查的时候。

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汴城地界为妙!

“上船吧!”

说话间,一行二十余人便齐齐上了木船,身具修为的天工宗弟子,自然只需一跃便可。而许辰这一帮刚从汴城挑选来的少年人,却需要在成舟海的帮助下,方可浮上空中的木船。

木船的速度飞快,许辰是坐过飞机的人,与前世的飞机相比,木船的速度几乎不相上下,且飞行起来,异常的平稳!

当木船飞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一直紧张着的成舟海方才松了口气。

“好了,终于出了汴城地界了!”

成舟海随即便将原本一动不动的身子转了过来,随着他的转身,木船的速度明显下降了不少,然而飞行却依旧顺畅。

“自动飞行?”

船舱内的许辰,双目又是一亮,然见成舟海转过身来,连忙又垂下头去。

“田……田师侄是吧?”

成舟海不知道“田二妞”这个名字是真是假,然而于成舟海而言,田二妞显然要比杨紫菀更合适!

杨紫菀缓缓抬起头,双手却一直搂住许辰的胳膊,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成舟海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更温和:“田师侄,刚给你的那块玉佩,你就先放在身上戴着,这一路要经过的地界也不少,可要小心些哦!”

消失在汴城外莽莽群山中的二人并不知晓,就在那名天工宗弟子找过他们之后,却又马不停蹄的往城东而去。

最终,在他们之前找了正在云爷大院附近闲逛的许辰二人。

那名天工宗弟子对许辰二人交代了来意,提出了一大笔丰厚的条件,而许辰自然恰当的露出了心动的神情。

于是,很自然的,双方达成了合意。

那天工宗弟子嘱咐了一番后,又将一枚自成舟海处取来的玉佩交到了杨紫菀手上。

为此,杨紫菀身上那异常明显的灵气亲和度方才能在刚刚的大殿上瞒住所有人!

至少,在成舟海看来,即便是赵半城也被其瞒住了!

谁让知晓真相的宋永平一言不发呢。

如此一来,倒也省了成舟海的一番猜疑,否则若是让其知道赵半城知道杨紫菀的资质,那么定会陷入对赵半城用意的揣摩中。

而如此一来,许辰二人的之前的一番动作也很有可能被成舟海察觉,从发现他们二人有意混入天工宗的这一用心。

许辰当初见过宋永平,对于这一切,心中自然明白。

此刻,趁着成舟海回转身子的时候,船舱角落里的许辰抬头望向对面,却见宋永平正好整以暇的笑望着他。

于是,许辰便也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对面的宋永平微微一愣,继而却会心一笑:“有意思!”

……

就在成舟海一行人架着木船远去的时候,汴城城主府内,大殿的酒宴依旧在继续。

然而,身为主人的赵半城与这场战争的最大功臣云爷,此刻却在城主府赵半城的书房内商议着什么。

“大人,为何要将那两小子放走?”

云爷当然很疑惑,若是赵半城不松口,即便是在他已经允诺的情形下,他们依旧有数不清的办法让成舟海没办法把人带走,同时也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难道是属下看错了?那女娃子身上灵根的品质没有那么高?”

云爷想了一阵,却只能想到这一点原因,因为在他看来也惟有如此,才能将一切解释通!

“呵呵!怎么会错呢?”赵半城笑笑,说道:“若是其他的异灵根,兴许我多喝了几杯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看错的可能。”

“可是雷灵根,我又怎么可能看错呢?”

“什么?”云爷大惊失色,久久不语。

“不行!我去把成舟海追回来!”说话间,云爷便要冲出门去。

“回来!”赵半城轻喝一声,瞪了云爷一眼,说道:“我赵半城说过的话,有食言的时候吗?”

“我的大人唉!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可是雷灵根啊!您不是一直在发愁没法将一身功法传承下去吗?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个雷灵根,您怎么又把她给放跑了呢?有了这雷灵根,再加上您的亲自指点,不出百年,咱们汴城又能有一位元婴期高手,还是攻击力最强的雷系修士啊!”

此刻的云爷彻底沦为幽怨的小妇人,一双老眼恨恨的盯着安坐于榻上的赵半城。

“行了行了,别这么看着我!我对老头没兴趣!”赵半城摆了摆手,没好气的说道。

“那总该有个理由吧!”云爷这下更想不通赵半城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理由……”不知为何,此刻赵半城脸上的表情竟有些萧索,双眼望天,喃喃道:“若说理由,那便是我找到了比一个雷灵根更加重要的东西!”

云爷一听,有些疑惑,然片刻后却又双目一亮,问道:“您是说……许辰?”

“不错!”赵半城点头,继而看着云爷肃然道:“这小子,我看不透!”

云爷缓缓的点头,心里渐渐明了。

“说实话,我很期待和这小子的下一次相逢!”赵半城脸上忽而浮现了一抹幸灾乐祸般的笑,接着道:“这小子明显是在打天工宗的主意,虽然我也不知他的目的,不过高求那老小子要是知道成舟海千辛万苦给自己带回去一个祸患……哈哈,想必那场景,定然有趣的很!”

云爷闻言,脸上同样浮现一抹笑意。

就在书房内二人相视而笑的时候,书房门口处,一名城主府的卫士前来禀报道:“城主大人,二城主求见!”

听了通传,赵半城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回道:“请他进来!”

“那属下先行告退了!”云爷见状,自然拱手退去。

不一会儿,汴城二城主赵寅成便走了进来。

待其一进屋,赵半城便一挥手,一层薄薄的光幕在整间书房外闪现片刻,随即消失。

赵寅成待大哥做完,方才出声:“为什么?”

迎着弟弟那冷漠的双眼,赵半城心中叹息,然面上却依旧平淡:“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多?”赵寅成忽而笑了起来,略带嘲讽道:“大哥你不觉得这些年汴城的人已经太多了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争抢

“我知你并不认同先祖的理念,可汴城之所以能够屹立万年,声威不衰,靠的就是先祖们高瞻远瞩的布置!”赵半城沉声道。

“屹立万年?声威不衰?哈哈,自困一地、苟延残喘,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吗?”赵寅成大笑一声,喝问道。

“我汴城明明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为何要坐困残城?若抢光了他处的灵脉,兴许我们就能够突破现有的境界,冲出这片牢笼!”

赵半城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想法前人没有试过吗?可到头来呢?可有一人成功?”

“那是因为他们抢的不够彻底!”赵寅成辩驳道。

赵半城无奈摇头,说道:“如今天地间的灵气浓度早已容不下化神期修士了!即便积累再多的灵脉,也不可能有所突破……”

“不可能!”赵寅成双目通红,宛若绝望的野兽一般,大声吼道:“我不信!我不相信我们会毫无出路!不要和我提那所谓‘传说中的人’,那东西不过是骗三岁小儿的鬼话罢了!可笑你们这些‘半城王’竟然相信了上万年!”

谈话进行到了这一步,赵半城也不知该如何继续。

“妖兽们今年死伤惨重,要是你希望今后再也见不到兽潮的话,大可多用些残城废屑!”

赵寅成也没有了多余的话,撂下这么一句后,便出门去了。

书房外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深秋时节,桃花依旧。

淡红的花朵下,立着一位白裙少女,痴痴地望着眼前这颗儿时两位兄长一道为其种下的树。

听见脚步声,赵若兮转过身来,甜甜的笑道:“二哥!”

“若兮,伤好些了没?”赵寅成走了过来,笑容温和道。

“看过医师了,并无大碍!”少女的笑容依旧纯真。

“那便好!”赵寅成点头道。

“二哥有事先去忙吧!”少女笑道。

“那你多休息!”赵寅成点头道,随即便转而走了。

身后,桃树下的少女,双眸中露出一丝浓浓的落寞……

飞行的木船内,靠在舱壁上假寐的许辰,心中却充满了震惊!

木船的速度虽然降了不少,可却与飞机的速度相去不远,如今已然飞行了近三个时辰,如此算来,这处地域的面积竟有外界大唐国土的一半有余!

这一刻,莫名的沉重压在许辰的心头。

似有所感,熟睡中的少女,脑袋歪了过来,许辰的嘴角渐渐爬上一抹笑意。

木船继续前行了一阵,忽而,船舱内的天工宗弟子齐齐睁开双眼。

“好了,山门到了!”船首的成舟海站起身来。

许辰睁眼望去,却见一座高山耸立于木船前方。

山间茂林修竹,夹杂着阵阵猿啼虎啸,山顶云雾缭绕,几行白鹤穿梭于云雾间。亭台楼阁,错落于林海深处,却又并未被苍茫林海遮掩,山风轻拂,飞檐勾连,映入眼帘,偶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伴着嬉戏的人声。

非常奇怪,分明已是深夜,山阴处却闪着冲天的红霞,将整座山映得分外通明。

“天工宗以炼器成名,山腹深处有常年不熄的地火,故而每到夜晚便会霞光漫天,也算一景!”

“至于门内功法,多以火系、金系为主,当然符阵之术也是最出名的!”

宋永平上前几步,行至许辰身侧道。

“多谢宋……宋大哥!”许辰腼腆一笑。

“赵师弟今后唤我一声师兄便是,入门后若是有事,尽可来找师兄。”宋永平温和的笑着。

“好,好的!多谢,多谢宋师兄!”

……

众人下了木船,成舟海便领着一干人等,往山门走去。

山门处的弟子见了,赶忙分出一人,进山通禀,其余人等便起身迎了上来。

“拜见师叔!”

成舟海微微颔首,说道:“你们把新进的师弟、师妹们带去精舍,其余人都散了吧!”

说罢,又回过神来,冲着杨紫菀说道:“田师侄,随我一道去觐见宗主吧!”

“不!我不!”杨紫菀急忙摇头,怯弱地晃着许辰的手臂,将身子藏于许辰身后。

成舟海微微皱眉,许辰尴尬的笑笑。

如今人已到手,对许辰这个顺带的包袱,成舟海业已失去了耐心。

“我们是去见宗主,不会有危险的!”成舟海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和。

“不!不要!我不要和柱哥哥分开!”杨紫菀带着哭腔喊道。

见状,成舟海只好苦笑摇头,冷冷地瞪了许辰一眼,道:“跟着一块儿来吧!”

许辰喏喏的点头。

行于山路上,依旧跟随的宋永平笑着对许辰道:“你别介意,其实师叔他人挺好的!”

“不,不会!”许辰连忙摇头,眨巴着双眼,满脸呆萌的说道:“仙长大人是好心,这才让俺进了这神仙洞府,俺……俺感激还来不及呢!”

“呵呵,那就好!”宋永平也笑道。

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装疯卖傻,一旁的杨紫菀赶忙将脑袋压得更低,怕忍不住失声笑出。

至于,山路后方,那些已然渐渐散开的天工宗弟子更是好奇。

“喂,宋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对那傻子这么客气?”

“没瞧出来吗?宋师兄那是别有深意!”

“哦……你是说……”

随即便是相视一笑,带着难掩的暧昧。

到了山门之后,已然被解开束缚的高盛见了这一幕,顿时阴沉着脸:“那小妞是我的!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抢!”

先前那两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遂面无表情的走开了!

修真者的世界里,强者为尊,高盛的身份虽不凡,可修为却差,无数的丹药堆砌下,如今也不过筑基初期,这两名筑基后期的弟子,自然无需在意。

如今的天工宗,人才凋零,每一位修为有成的弟子都是宗门的财富,他们也不需仰仗高盛的鼻息生存。

无欲则刚,若不是高盛还有个少宗主的身份,这些弟子只怕早就出言讥讽了。

虽未出声,然这无声的嘲讽,却让高盛感到了更强烈的羞辱与漠视!

“你们给我听好了!她是我的!我的!你们谁敢打她主意,我就打死他!打死他!”

面目狰狞的高盛于山门处厉声咆哮着。

一些修为较低,招惹不起的弟子纷纷低头疾行,随同而来的十名汴城少年,更是畏惧的躲到山道旁,埋头前行。

已行至山道中央的成舟海一行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声凄厉的咆哮,杨紫菀的脸上便适时露出了几分畏惧的神色,然双目中却透着丝丝冰寒。

许辰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山道看起来很长,可对如今的许辰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

行至山巅,许辰依旧脸不红、气不喘。

“咦?”成舟海回头,脸上挂了一丝好奇,望了许辰一眼后,轻笑道:“倒有把子气力!”

说完便举步朝不远处的大殿走去。

山顶有着一座大殿,这是许辰方才在木船上便已看到的。

大殿内,如今灯火通明!

早已得了成舟海千里传音的天工宗高层齐聚大殿,正翘首等候着。

成舟海才到大殿门口,立时便有人忍不住出声道:“成师弟,人呢?你说的那女娃子呢?”

说话间,一名身材修长、挺拔,蓄着寸许短须的男子走了出来,男子双目如电,泛着道道精光。

与之对视一眼,许辰两眼生疼,忙垂下头去。

“这是天剑峰的掌座方虚远,方师叔!方师叔乃是难得一见的剑修,战力非凡!”

此刻,宋永平充当了许辰的解说员。

许辰微微点头,这男子身上虽未佩剑,然整个身子便好似一把锋利的绝世宝剑一般,散着凛凛的寒气。

方虚远见宋永平对许辰十分客气,便将许辰错认成了正主,望了一眼后,却皱眉道:“怎么是个凡人?”

“不是他,是这个女娃子!”成舟海笑道。

方虚远便将视线转到了躲藏在许辰身后的杨紫菀身上。

只片刻,方虚远便双目一亮,急声道:“这女娃子我们天剑峰要了!”

“咯咯,方师兄这话就不对了!既是女子,自然该来我天篆峰才是!”伴着一声娇笑,淡淡的香风扑面而来,一名美艳的女子自殿内缓步行来。

紧接着又有一白发老者负手行出,摇着头,悠悠然道:“不对,不对!我看这女娃子眉目清秀,定是个聪颖之人,还是来我天阵峰研习阵法最为合适!”

“章师兄这话就不对了!这女娃子面目姣好也就罢了,怎能断言人家就定能看懂师兄那的繁复阵法呢?”笑声中,一名身披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便走了出来,面白无须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冲着杨紫菀道:“不如来我天鼎峰炼丹如何?学了贫道这一技之长,行遍天下,也不愁饿肚子哦!”

“宗师弟此话何意?你炼丹术是一技之长,我这炼器术难道就一文不值吗?可别忘了,我天工宗本就是以炼器术起家的宗门!”说话间,一名面目粗狂,身材壮硕的红脸汉子走出殿门,翁声道。

“秦师兄,人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子,你找去抡大锤,不合适吧?”

“咯咯,你们两个就别大哥笑话二哥了,烟熏火燎的事哪是女子能做的?还是和我回去,写写画画吧!”

“来我天阵峰,也能画画……”

“都别吵了,我天剑锋已有百年没找到合适的弟子了!如今好不容易……”

“不行!”

第一百九十章 变故

原本准备为许辰继续介绍天工宗高层的宋永平,眼见如此一幕,只得冲许辰歉意的笑笑。

人很多,所以许辰很自然的将脑袋垂了下去。

天工宗的几名高层也没能吵多久,大殿内便传来一声咳嗽。

“要吵进来吵,站在门口成何体统?”

听了这话,众人随即止声,恋恋不舍的望了杨紫菀一眼,便转身进了大殿。

成舟海这才得以将杨紫菀二人领进殿内。

“师傅,徒儿不负所托,将人带回来了!”成舟海入殿后,遂冲着上首位坐着的一名白发老者躬身行礼道。

白发老者含笑点头,赞赏道:“做的不错!那女娃呢?带来给我看看!”

成舟海随即侧身,指了指殿中正低头看着地板的杨紫菀二人。

那白发老者随即双目一凝,朝着杨紫菀望去,只片刻便瞳孔微张,急忙道:“快,走进些!”

杨紫菀却恍若未闻,成舟海见状连忙催促道:“快上前让老祖仔细瞧瞧!”

杨紫菀听了却只顾垂首摇头,双手死死的抓着许辰的胳膊,就是不肯上前。

垂着脑袋的许辰,心中感动。杨紫菀此刻越是表现出对自己的依赖,就越能增加自己在天工宗的地位,否则许辰一介凡人,在这修仙门派里的命运可想而知。

成舟海微微皱眉,看向许辰的目光就越发的不耐。

上首的白发老者见了,却慈祥的笑笑,摆手止住了就要上前的成舟海,而是温和的对许辰笑道:“少年人,你叫赵铁柱?”

许辰抬首,老老实实的点头。

白发老者接着笑问道:“你姓赵,她却姓田,你们真是兄妹吗?”

迎着白发老者温和的笑,许辰歪着脑袋愣愣的回道:“二妞她从小就叫我哥哥啊!”

白发老者笑着点头,继续问道:“你们的父母呢?”

许辰低头想了想,摇头道:“我没见过他们。”

“那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生活的?”白发老者再问。

“柱哥哥他会砍柴,还会打猎!”杨紫菀就好似寻常的小女生夸耀自己的哥哥一般,得意的笑道。

“哦?是吗?”白发老者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继而又问道:“那你呢?你会做什么?”

“我……我……”杨紫菀的俏脸上浮上了一抹羞愧,低着头不好意思的喃喃道:“我本来是想学做饭、补衣的,可……可柱哥哥不让……”

“不过,我会武功!”说着,杨紫菀抬头挺胸,若小公主一般骄傲。

然而片刻后却又慌忙摇头,双手死死的捂住,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不!不会!我不会武功!”

“哦?怎么又不会了?”白发老者饶有兴致的问道。

杨紫菀眨巴一双大眼,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身旁的许辰,见许辰点头后,这才说道:“因为柱哥哥不让我告诉别人我会武功,这样要是遇到了危险,就能多一个保命的手段!”

白发老者微微点头,看了许辰一眼,淡淡道:“倒是个机灵的小子,可惜了……”

收徒是件大事,即便如今这年代高品质灵根稀缺,可任何宗门在收徒这件事上却依旧保留了最基本的谨慎。

当初成舟海派去联系“蚁狼二人组”的弟子也曾从二人口中探听了一些许辰二人的来历。只是那两人又哪会将自己受挫的丑事如实说出?添油加醋之后,那天工宗弟子也只得知了许辰二人与他们之间存在仇怨这事,而对连“蚁狼二人组”也不清楚的许辰二人的来历,自然更是一无所知。

也因此,成舟海事后也没能知道许辰二人的具体来历,时间仓促之下,也没有可能让他去深究这些。

如今到了宗门,身为天工宗宗主的白发老者高求,自然也要按例查问一番。

只是高求哪里知晓,面前这两个看上去不过青葱少年的小家伙,竟是一对演技一流、配合默契的妖孽!

加上成舟海先入为主传回来的相关情报,高求能够探出实情,那才有鬼呢!

再者,刚刚在山道上把玉佩还给成舟海后,杨紫菀此刻周身缠绕着的浓郁到极点的灵气,早就让高求心痒难耐,能够坚持将这些话问完,已属不易了!

高求问完话后,便向杨紫菀招了招手。

这一刻,聊了一阵的少女也就顺势将高求当做了熟人,看了看许辰后,便举步向高求走去。

杨紫菀走到高求身边,高求便笑着道:“把胳膊伸出来!”

杨紫菀随即伸出了皓腕,高求满是皱纹的手随即搭了上来。

闭着眼,高求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就在殿内众人忍耐不住,快要脱口询问时,高求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

没有回应众人的急迫,却将视线转到了成舟海身上,神色肃然的问道:“舟海,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一遍!”

成舟海不解其意,但也开口将这一天多来发生的一切,包括汴城兽潮、城墙上与云爷的冲突,潘楼内发现杨紫菀以及随后在汴城城主府酒宴上的赌约,一五一十的向高求汇报了一遍。

大殿内,有好一阵子只能听到成舟海娓娓道来的叙述声,上首位的高求却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没有露出一丝表情。

站立于下方的许辰,脸上依旧挂着憨憨的笑容,似乎正对未来的生活怀着美好的憧憬。

可谁也不知此刻许辰心中有着何等的忐忑!

心跳莫名的加快,却被许辰以莫大的毅力努力平复下去,呼吸依旧均匀。

好在如今许辰不依靠口鼻吸氧,否则强忍着呼吸节奏的许辰,此刻定会因大脑缺氧,露出通红的脸。

高求的目光没有放在许辰身上,可许辰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些老家伙果然没有一个好骗的!

这时候的许辰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显然高求对他们前来天工宗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许辰自认自己的布局没有什么漏洞,可修真者的事情,许辰本就是一知半解,尤其对这些老家伙的能力更是一无所知,很难确认对方就一定不会察觉到他在其中做的手脚。

等待是最痛苦的,尤其是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情形下。

就站在高求身边的杨紫菀当然也察觉出了异状,她很想做些什么,改变现有的局势。可她却也清楚,如今这种时候,多说、多做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所以,杨紫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低下头去,忐忑的等待着,并恰到好处的将这种忐忑表现了出来。

很符合一名没见过什么市面的乡下女娃的身份。

事情本就不多,成舟海很快便说完了。

高求沉默了一阵子,这才看向成舟海,欣慰道:“难为你了!”

成舟海微微躬身,回道:“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高求笑了笑,十分欣慰。

然而随后却双目灼灼的看着成舟海,问道:“可你不觉得,这事太简单了吗?”

成舟海抬头,脸上带着困惑:“简单?”

成舟海不能理解,自己今天费尽心机布局,更是不惜损耗一根小指,这才好不容易让赵半城入套,如此这般,没理由算是“简单”啊!

“你可知这女娃是何种灵根?”高求见成舟海依旧不明,便问道。

成舟海摇头,回道:“路上急着赶路,没来得及细看!”

高求微微点头,说道:“着急是对的!”

说着便抬眼,环顾殿内,迎着五双同样好奇的眼,肃然回道:“因为这女娃身上的灵根乃是极为罕见的雷灵根!”

“雷灵根”三字一出,大殿内莫名的安静了一阵!

望着成舟海那瞪大了的双眼,高求微笑道:“现在你知道自己有多么走运了吧?”

成舟海回过神来,继而失声笑道:“难得,我居然活着回来了!”

“是啊!你竟然活着回来了……”高求同样笑了起来,然片刻后却收敛了笑容,眯着眼直勾勾的盯着许辰,目无表情的说道:“而且还成功把这女娃带了回来!”

许辰听到“雷灵根”三字自然也是一惊,这种灵根他在汴城听人说过,乃是最为罕见的异灵根,而且还是攻击力最强的灵根。

可许辰毕竟事先就已从云爷那里知道了杨紫菀身具高品质灵根的事,左右最少也是个单属性的天灵根,此刻知道实际乃是雷灵根后,却也算不上过于震惊。

尤其是对高求、成舟海二人这明显饱含深意对话更是一头雾水。

然而见高求的目光移来,许辰却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表情,适当的低下些头,露出几分怯弱。

高求盯着许辰看了很久后,渐渐将视线移开,神识捕捉下,许辰的神色在这一刻也没有出现丝毫的变化。

高求便彻底沉默了!

“师傅,那这女娃子该如何处置?”成舟海忍不住问道。

高求静了片刻,竟笑出声道:“呵呵,他汴城实力不凡,我天工宗难道就是好欺负的吗?”

“既然人家敢把人送来,我高求就敢收!”

“这女娃不是没开始修行嘛,那好,就由我亲自收为弟子,我到要看看,那赵半城到时敢不敢打上天工宗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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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工宗

听了这话,大殿内无人出声反驳。

即使刚才争得头破血流的五人,在“雷灵根”三字一出,也已熄了心中念头。

如今情势不明,这女娃哪里还是香饽饽?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啊!

高求愿亲自接手,倒也省了众人的一番麻烦。

殿内的许辰始终没能想明白出了何事,倒是此刻站在殿门一侧的宋永平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似有所得的宋永平看向许辰的目光中带上了更加强烈的兴趣。

“那这个小子呢?该如何处置?”成舟海看了看许辰,问高求道。

高求沉默了片刻,随即转头看向一侧,对那身材粗壮的红脸男子说道:“秦光,你弟弟秦风那里是不是缺了个帮手?”

“啊?”秦光一愣,抬头看了高求的眼神,随即便连忙点头道:“对啊!是缺了个帮手!这几天老是催我来着!”

高求满意的点头。

杨紫菀看到了这一幕,随即焦急开口,问道:“你们……你们要把柱哥哥带去哪里?”

高求回过头来,闻言笑道:“别担心,我天工宗以炼器出名,秦风那里可是天工宗最重要的地方,你哥哥去了那里,能学个一技之长,日后也有活命的本事。”

“放你娘狗屁!真把老娘当乡下丫头了!”杨紫菀心中愤愤,然脸上却茫然,关心的问道:“那以后我能见柱哥哥吗?”

“当然了!”高求笑道:“以后你就是老夫的关门弟子了!天工宗内,除了几处宗门禁地外,你皆可来去自如!”

“哦哦,那就好!”杨紫菀放心的笑笑。

事情已毕,高求随即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殿内众人纷纷行礼后退去,但身为弟子的宋永平却依旧依靠着殿门,懒散的望着依旧留在殿内的高求等人。

很奇怪,无论是高求还是成舟海,对宋永平的作为都恍若未闻。

“舟海,去主峰上收拾一间洞府出来,今后就先由你来教授你田师妹的初期修行!”

“好的!”

嘱咐完后,高求随即起身离去。

宋永平笑着对杨紫菀道:“田师妹随我来!”

“那……那柱哥哥呢?”天工宗高层显然已经选择性忽略了许辰,可杨紫菀却没忘记。

成舟海眉头微皱,回头看了许辰一眼,却正好瞧见靠在殿门上似笑非笑望着此处的宋永平。

“永平,就由你带赵师侄去找你秦师叔吧!”

宋永平笑了笑,回道:“好啊!”

说话间,许辰、杨紫菀二人便分道扬镳。迎着杨紫菀那关切的眼神,许辰淡淡的点头。

随后,许辰便随着宋永平出了大殿,却绕道朝后山走去。

深夜的山路,却被那漫天的霞光照的亮如白昼。

行了一阵子,宋永平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你不用担心她,以她雷灵根的资质,天工宗上下只会把她当宝贝一样的供着。”

……

“你肯定好奇刚才他们为何会态度大变,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赵半城也是雷灵根。而且赵半城不仅是雷灵根的修士,同时也是雷系能力者,可以说若论对雷电的掌控,无人能出其右!”

“当然咯!”宋永平转头看向许辰,自得的笑道:“赵半城是雷系能力者的事,天工宗上下除了高求外,就我一人知道!”

“原来如此!”听了这话后,许辰恍然大悟。

难怪天工宗这些人会态度大变,难怪高求会心生疑虑!

杨紫菀身上的雷灵根显然对赵半城、对汴城有着莫大的价值,可这样一个人却被赵半城放了出来!

没错,是放了出来!只能是放了出来!

对这些身处高位的家伙来说,只要有足够的价值,诺言这种东西实在不算什么,何况就许辰看来,成舟海在酒宴上的进逼于汴城而言实在算不上困局,汴城的人有足够多的办法让成舟海无话可说。

可是,赵半城依旧把他们放了出来……

“看来,赵半城还真是看得起我啊!”许辰心中自嘲笑笑。

行了一段山路,宋永平也为许辰讲解了一些天工宗的情况。

天工宗据传在万年前乃是大陆上一等一的宗门,老祖有着大乘期的修为,幅员异常辽阔。

那时候的天工宗五峰,每一座山头都要比如今的主峰雄伟千百倍!

如今这所谓的五峰,用宋永平的话来说,不过就是在山上随意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用土系功法人造出了一座小山包,然后再随意搭建了几座小楼,便算是一峰,以示没断了传承。

可实际上除了主峰以及天火峰这座主修炼器之术的山头外,其余的四峰早就是个摆设了!

这四峰如今的掌座也不是天工宗根红苗正的弟子,而是历年来从汴城以及其他一些地方搜集来的弟子培养而成。比之在天工宗延续了万年的本宗子弟,在历代宗主看来,忠心上总是难免少了许多。

而每年若是新的弟子中出现了资质上佳的人,也很快会被主峰或是天火峰挑走,然后根据个人资质、兴趣再分配给余下四峰传授具体的东西。

可以说,所谓的四峰掌座在天工宗实则没有太大的权力,倒很像是个客卿供奉。要是不能得到宗主的认可,即便日常待遇上不会有差别,可却始终进不到权力核心。

在日后的宗主传承上,也只会在主峰或是天火峰的弟子中挑选。这一代高求预定的接班人便是他自己的弟子也就是成舟海那位正在闭生死关的师兄,一旦此人成功进阶元婴期,便会顺理成章的接掌宗主之位。

至于其余四峰,即便心中不快,可是实力远远不济的他们,压根就不敢也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来!

延续了万年的强干弱枝策略,以及对弟子门人的直接掌控,早就使主峰成了天工宗唯一的主人!

至于天火峰,由于炼器之术一向是天工宗的特色,倒很像是主峰的一处分支,就连如今的正副两位掌座,也同样是宗主高求的弟子。

一路上,宋永平不断地说,许辰却只是静静的听。

走了一阵子后,二人终于来到了一处洞府前。

洞府的入口很大,幽深的通道看不清深浅。

“这里就是炼器阁了!”宋永平指了指洞口顶部的文字,介绍道:“这里也是天火峰的驻地,天工宗内所有负责的炼器的弟子都在这里。”

“原本天工宗每峰都有独立的炼器阁,可是后来渐渐被主峰收拢一处,毕竟如今这年月,早就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供大家挥霍了!”

“当然,其中深意……你懂的!”

宋永平笑笑,许辰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你要找的秦风也在里面,先随我去找他报个到,回头再带你去住的地方,不然以他的性子,你今晚就得在火炉边上睡了!”

说完后,宋永平便领着许辰向洞府内走去。

廊道很长,却不算压抑,因为足够高、足够宽敞!

石壁上每隔一段路便挂着一盏长明的灯,加上洞府深处折射出的红霞,使得道路越发的通明。

行了约有一刻钟,视线豁然开朗,只见山腹中心处悬空浮着阡陌纵横的石阶。

石阶上下左右相互衔接,而每几条石阶连接的位子都有着一间石头制成的屋子,屋子的底部都插着一根直通地底的金属管。

至于地底处,却是正在沸腾翻滚的火红岩浆!

许辰小心翼翼的走到石阶边,倚着金属栅栏,探出脑袋朝下方望去。

翻滚的岩浆正吐出一个个气泡,一些不知名的液态金属泛着各色的光,漂浮在岩浆表层。

“放心吧,这些石阶都有前辈高人布下的阵法护持,坚固的很,即便整座山都塌了,这些石阶也会毫发无损。再者说,如今这年月,除非其他势力携带各自先辈们传下的高阶法器来攻,否则又哪有人能够攻破这些阵法?”

“至于失足掉下去,就更不用担心了!”宋永平看出了许辰的小心,笑道:“你可以感觉下,虽然看上去满眼都是热浪,可实际上这洞内的温度并不高!”

听了这话,许辰这才感到四周空气中的温度一点也不高,反倒有着阵阵凉风袭来。

至于那份燥热却只是通过眼睛传来的。

随即许辰,便看向宋永平,宋永平随即伸手指了指下方的岩浆,解释道:“靠近地火的位置,也有一层透明的阵法,即便有人失足掉下去,也只会落到阵法上。”

“话说,就算我们不在乎人的死活,可那些炼器用的材料却有很多都是珍贵异常的,要是失手掉了下去,可不就白废了嘛!”

谈笑间,宋永平带着许辰走上了这狭长的石阶。

既已知道不会有事,许辰也就放开了步伐。片刻之后,在向下绕了许多座石屋后,宋永平终于在相对靠近岩浆的一座石屋前停了下来。

“秦风师叔就在里面了!”宋永平指了指身后的石屋说道。

却见许辰依旧将视线转到更下方的几间石屋,便为其耐心解释道:“下面那几间石屋的地火更加凶猛,修为不到、炼器术不精湛,是无法使用下面几间石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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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炼器阁

“说来也可笑,如今这天工宗内,若论炼器术的精深,便只能算屋内的秦风师叔了,哪怕是宗主,即便修为高深许多,可也不过利用下面一层的石屋锻炼些粗坯罢了,具体精细的活,还得交给秦风师叔!”

……

“小子,就算你拍了老子马屁,可搅了老子的构思,要给不出个理由来,老子可不会放过你!”

伴着一声气恼的吼声,石屋的大门被推开,一名看上去不过三旬上下的男子走了出来。

来人的话语虽然粗狂,可相貌却十分清秀,皮肤白皙、身材修长。若是将下巴上乱糟糟的胡须剃了,再把鸡窝一般蓬松的头发打理干净,换上一身整洁的新衣,手里再加上一把描金的纸扇……

好吧,眼前这个外貌邋遢的男子其实离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还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

宋永平见秦风瞪着眼看来,连忙喊冤道:“师叔莫急,我这也是奉了宗主的命令,给师叔送个助手来!”

“助手?”秦风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神色拘谨的许辰,只一眼,便皱眉道:“怎么是个凡人?你小子在消遣我吗?”

“怎么会呢?”宋永平讨好的笑笑,继续说道:“别看赵师弟不会修行,但赵师弟的力气可大呢!他可是从汴城来的,汴城的城卫军您也是知道的嘛!就算不会修行,可那力道比起我们这些筑基期修士来说,也是不差的!”

“哦?汴城来的?”秦风微微点头,说道:“这回是谁去挑的人?怎么又看走了眼?”

由于汴城横加阻拦,近些年来,各大势力常有看走眼的时候,挑到几个不具灵根的凡人。天工宗自不例外,此刻秦风见了许辰,便先入为主如是说道。

宋永平连忙笑道:“倒也不全是,赵师弟虽然无法修行,可赵师弟的妹妹却身具雷属性异灵根,如今已被宗主亲自收为弟子……”

“行了行了!”秦风不耐烦的摆手,斥道:“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别拿来烦我了!想在留我这里干活也简单,头脑灵活、手脚麻利就成!”

“哈哈,那秦师叔大可放心,我想赵师弟一定会给师叔很大惊喜的!”宋永平瞅了瞅许辰,若有所指的笑道。

“说的好听可没用!先留下干两天吧,不中用的话该去哪去哪!现在,别来烦我!”

说话间,秦风便转身朝石屋走去,忽又想起些什么,回头指着宋永平道:“把他带去精舍,走路的时候轻着点,再吵到我,看我不抽死你!”

“是是是!”宋永平连忙悻悻的笑笑。

石门再度关闭之后,宋永平却不敢再出声,伸手示意,许辰便跟着他离开了。

又在那纵横交错的石阶上绕了许久,二人方才远离这处岩浆区,来到山腹的另一端。

“这里就是炼器阁的精舍了!”

宋永平领着许辰走进这片如蜂巢般开在山壁上的洞府。

虽是山腹中心处,可这片洞府的采光却相当不错,却不是那炼器炉边折射来的红霞,反倒有那遍地清冷、柔和的月光。

许辰忍不住抬头,却见头顶的山壁上竟开着许多不规则的小孔,那皎洁的月色便是透过这些小孔倾洒在这山腹内。

这些小孔想必也是名家手笔,形状大小不一,可每处皆有每处不同的精致。

或是山壁上伸展出的几株小草,于夜色下伴着清风摇曳,若起舞的美娘。或是特意留下的几处凸起的怪石,或奇、或诡,各有各的看处……

抬首望了一路,许辰却一点也不疲惫,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风景,怎么也看不厌。

望着许辰脸上那陶醉的神情,宋永平有些疑惑,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人。

“没想到赵师弟还是个雅人啊!”

许辰笑笑,并不说话。

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的风景,宋永平领着许辰来到一间洞府前,说道:“赵师弟想必喜好清净,这一片都是无人居住的洞府,希望赵师弟能够满意。”

说话间,宋永平自洞口一侧的门牌上取下一块小木牌来,对着许辰示意道:“每座洞府都有独立的阵法守护,此阵法能够隔绝修士神识,无论师弟在洞府内做些什么,外人都无法探知……”

“即便是宗主大人也不能!”

看到许辰眼神中带了一丝疑惑,似笑非笑的宋永平便解释道:“因为宗门内的阵法几乎全部都是当年的练虚老祖所布,现在的修士根本没有破开的能力!”

许辰这才释然。

宋永平接着说道:“这木牌便是此处洞府的阵法枢纽,还需赵师弟滴一滴鲜血加以激活。此后,除非赵师弟本人持此木牌前来,否则外人即便抢来了木牌,也无用!惟有等赵师弟身亡之后,此处阵法才会重置,恢复到未激活状态。”

许辰随即接过木牌,咬破手指滴了一滴鲜血上去,枯黄的木牌顿时散发出柔和的青光,洞府门口处立时有那青色的光幕闪现。

宋永平随即指了指光幕上一处方形的凹槽,示意许辰将手中木牌放上去。

许辰点头,便将木牌嵌了进去。

青色的光幕瞬间扭曲,一道细线自中央处闪现,随即便朝两侧退去。

大门洞开,宋永平便领着许辰走了进去。

洞府很大,竟有一座小院一般大小,宽大的厅堂两侧对应分布着十几件房间。

“别处的洞府都有这么大吗?”这是许辰今晚头一次主动开口,因为这个问题他想知道。

“当然!”宋永平点头道:“这还只是普通弟子的洞府,若是修为到了练气后期便能在靠近各处灵脉的地方换一间更大的!以后随着修为提高,洞府的位置会更加优越,空间也更加宽敞!”

“若是那样,宗门内的空间似乎略显不足吧?”许辰看向宋永平,最先在木船上于空中,许辰已大致看了看天工宗山门的具体大小,一路行来看的也更清楚。

天工宗占地算不上宽广,连汴城的一半面积都没有,虽说辖下势力范围相差无几,可天工宗的山门,也就这般大小。

可依照许辰在汴城打听来的消息,天工宗山门内的门人弟子、加上一些凡人杂役,约有十万人。如果最低等级的洞府都有眼前这般大小的话,那以天工宗山门的空间是绝对不可能装下这么多人的!

哪怕把全部的山腹都挖空了也不行!

何况,一路行来,许辰分明看到许多渺无人烟的密林,风景秀丽的山泉、瀑布,再加上那些明显只作观赏用的亭台楼阁……

无论怎么算,天工宗的空间都不够!

宋永平愣了一阵,片刻后方才理解了许辰的问题,于是便笑道:“那些普通杂役自然无法独享这般大小的洞府,多是十几人挤在一处。”

“不过相比而言,修为高的弟子,洞府的面积的确要比修为低的弟子宽敞许多。就说筑基期的吧,一般都有比炼气期弟子宽敞十余倍!金丹期更甚!”

“至于元婴期的洞府,几乎有半座主峰那般大!”

“那怎么可能?”许辰眼中的疑惑更重了!

“这有什么!”宋永平笑道:“洞府内的阵法都有空间折叠效果,而且洞府的级别越高,折叠效果越强!”

“像你这处洞府,看上去幽深宽大,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在崖壁上开凿了一尺来深的凹口,随后再用阵法将空间拓展而来……”

听着宋永平讲解这些以往从未听闻的知识,许辰越来越惊。

“那不是和储物袋一样?”

“咦?你还见过储物袋?”宋永平双目一亮,惊讶道。

许辰摇头,回道:“只闻其名,未见实物!”

宋永平这才释然点头,继而笑道:“其实储物袋这东西原本也没什么稀奇!”

“万年前,这储物袋即便炼气期的修士也几乎人手一个,可是天地大变时,制作储物袋所必须的一种蚕丝,随着蚕的消亡绝了供应,储物袋的数量至此也就越来越少!”

“后来的修士们到处寻找替代品,毕竟修士们早已习惯了携带大量法宝、丹药,一旦没了储物袋那岂不和凡人一样,出行还得背个包裹?”

“只是,随着妖兽也日渐稀少,原本几种可以作为替代品的兽皮也变得紧缺……到了后来,即便各宗门依旧留有储物袋的制作方法,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储物袋变成了奢望……”

“这么些年下来,随着储物袋不断损耗,修真界内储物袋的数量便越来越少,到如今每个宗门也最多不过存了十几个,高品质、大容量的储物袋则更加稀缺!”

“也就天工宗身为炼器大宗,数量才会多些,有那么百十个!诺,就长这样!”

说着,宋永平竟从兜里掏出一个黄色的锦带随手丢给许辰,笑道:“这种就是品质最烂的那种了,要搁以前,练气初期的修士估计都要嫌弃!”

“赵师弟要是喜欢,那这个储物袋就送给赵师弟了!也是师兄我给师弟的入门礼物!”

宋永平的笑容十分温和,许辰看了一阵,便也笑道:“这东西,没有修为的人用不了吧?”

宋永平一愣,继而失笑道:“倒把这事忘了!”

说着便要伸手将储物袋取回,哪知许辰却反手将储物袋揣进了怀里,笑嘻嘻的冲其说道:“不过师弟我要不收,岂不辜负了师兄一番美意?”

第一百九十三章 技术是相通的(上)

宋永平一愣,继而点头笑道:“也好!师兄我那还有几个,师弟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对了,这块铭牌想必能帮上师弟不少忙!”宋永平自怀中取出一块金色的铭牌递给许辰,若有所指的笑道:“有了这块铭牌,宗门内除了几处禁地外,师弟皆可来去自如!”

许辰看着他,含笑接过。

宋永平走了,做了一回贴心师兄的他留下大把礼物之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对于许辰的目的,宋永平没问。同样,对他的意图,许辰也不在意,两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不会在一开始就把底牌露出来。

一夜无话,奔波了一天的许辰沉沉的睡去……

并没有休息太久,短短两个时辰之后,许辰便爬了起来。

身体得到强化的好处渐渐显现,虽只睡了两个时辰,却足以平息一身劳累。

许辰循着昨日的路,再度出现在秦风的石屋前。

“秦风师叔!”许辰于门外唤道。

石门开启,依旧邋遢的秦风蹙着眉头望着许辰,思索一会儿方才出声说道:“进来吧!”

石屋从外面看上去不大,里头却异常的宽广。

入目满是密密麻麻的石头架子,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材料。

屋子正中间,摆防着一个丈许高的火炉,炉底的金属管内正喷吐出赤红色的火焰。

“你小子会做什么?”秦风问道。

许辰摇头,悻悻的笑。

“麻烦!”秦风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昨晚许辰离去不久,他大哥秦光便找上门来,将杨紫菀被高求收为弟子,高求对其的重视程度以及杨紫菀对许辰的依赖统统分说了一遍。

秦风不擅长这些暗地里的心思,却不代表他不懂这些。

许辰在秦风眼中立马成了个摆脱不了又不好得罪的大麻烦!

“这样吧!去把角落里那堆矿石敲成粉末,敲碎点啊!”

秦风想了一阵,随意打发许辰道。

“好!”许辰点头,随即便向墙角走去。

很快,角落里便传来“哐哐”的敲击声。

见状,秦风这才满意的点头。

正在角楼干活的许辰,慢慢将身子转了过来,动作十分自然,就好似干活累了,换个姿势一般。

秦风恍若未觉,依旧忙着手头上的事。

只见秦风单手一掐诀,一道红光射出,火炉下金属管中的火焰瞬间变大,朝着炉底喷涌而去。

随即,便瞧见秦风单手一挥,巨大的炉盖被掀开,随着另一只手不断遥指,木架上的众多材料一一凭空飞起,跃入火炉当中。

火炉逐渐通红,炉口流光溢彩,许辰不由的踮起脚尖,可又如何能够得着?

“嗯?”秦风转头看向许辰。

许辰连忙弯下腰去,继续敲着矿石。

然片刻后,又偷偷直起身来……

许辰的动作当然不可能瞒过秦风,秦风略带疑惑的看着许辰,然片刻后,嘴角却浮上一抹微笑。

于是便出声问道:“你想学炼器之术?”

没有多加思考,许辰拼命的点头。

这本就是许辰前来天工宗的目的!自从当日在汴城内的铁匠铺里见识过这处地域的冶金水平之后,许辰便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狂想。

理想中的那件武器依靠外界的冶金水平还不知要等上多少年!可汴城铁匠铺造出的那支空心钢管却为许辰解决了最大的技术难题。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这处地域的钢铁竟无法容纳火药的燃烧,希望瞬间成空……

就在许辰茫然之际,天工宗却突然出现在许辰的视线里。

早有耳闻的炼器之术,给了许辰新的希望!

此刻,听见秦风主动相询,还在寻思该怎样偷师学艺的许辰不假思索的点头。

“好,那我教你!”秦风笑嘻嘻的说道。

炼器之术极为繁杂,前期的积累几乎全靠记忆,即便那些有着过目不忘本事的修士,也大多忍耐不了这般枯燥的经历,从而纷纷半途而废。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能增长修为的事情上,不如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打坐修行。

为此,秦风压根不相信许辰能够坚持下去,更何况身上没有丝毫修为的许辰即便能够熬过那漫长枯燥的前期记忆,可想要学会炼器之术,不动手实践又怎么可能掌握的了?

但没有修为的许辰又要怎样进行实践呢?

到时候许辰知难而退,那外人可就没法说他秦风的不是了!

计上心头的秦风,笑容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其实炼器之术看上去繁杂,说白了也就只有三个过程!”

“第一步,先选料!按照你心中所设计的法器特性,挑选最为合适的材料。”

眼见秦风开始讲授,许辰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挑选材料这一步是炼器的基础,也是最考校基本功夫的一步!没别的捷径,只能将各种材料的特性、用途一一牢记,好做到心中有数!”

“选到合适的材料之后,接下来就是第二步,熔炼!”

“将所有的材料按照各自的特性,在不同的火候下投入炉火内开始煅烧、熔炼,当然了,这一步里面还要神识的配合……”

秦风特意将修士炼器时最为关键的一步说的含糊不清,以免许辰现在就被吓跑,怎么着也要等许辰待了一阵后再让他走不是?这样才好给旁人一个交代嘛!

许辰没察觉秦风的小心思,依旧如饥似渴的听着。

“所谓熔炼,说白了就跟乡野小子玩泥巴一样,揉捏几下,成型了就行!只不过各种材料的特性不一,想要彻底融合成型就得事先对他们的特性了解清楚,然后按照不同的顺序、在不同的火候下将其投入……”

“这一步同样还是在考校你对材料的熟悉程度!”

“等到熔炼成型之后,就到了最后一步,也是一件法器彻底区别于普通凡兵的时候!”

“其实凡人在锻造兵器、铠甲的时候,同样需要经历选材、熔炼这两个步骤,修士熔炼成型的粗坯与凡人熔炼出的,本质上没有很大的区别,最多不过是熔炼的速度快些,成型后的粗坯内杂质少些罢了!”

“修士的法器之所以能够具备毁天灭地的威力,关键就在于其上刻画的符纹!”

“符纹?”许辰疑惑的望着秦风。

“不错!”秦风点头说道:“不同的符纹具备不同的功效。”

说着秦风衣袖一抖,一柄火红色的小剑蹿出,于空中飞舞,最后平躺在秦风的掌心。

“大!”

秦风轻吐一声,寸许来长的小剑顿时长成七尺寒锋。

“你来看!”秦风朝着许辰招手,许辰随即凑了上来。

“这剑锋最外层的几圈符纹便是绝大部分法器都会使用的名为‘伸缩’的空间类符纹,刻画这一符纹之后,所有的法器就都能伸缩自如、大小随心!”

“当然,也有‘增重’、‘减重’符纹,顾名思义就是在法器本身的重量上增加或是减少相应的重量,毕竟由于材料的品质所限,制造出来的法器重量对使用者来说,或是偏高、或是偏低,这时候就要用到这一类符纹,用以增添或减少相应重量。”

“就比如这把剑吧!”秦风抖了抖手中长剑,说道:“这把剑用的乃是千年地心铁,其重无比,用来制造飞剑并不合适,毕竟重量过大操纵起来很费神识!”

“但是刻画上‘减重’符纹之后,就变得身轻如羽,操纵起来就更加省力!”

“然后,剑锋中间的这一条乃是专门用于飞行的‘轻羽’符纹,只要刻画了这一符纹,任何法器都能飞行!”

“神行舟上也是刻画了这一类符纹吗?”许辰抬头问道。

秦风微惊,继而想到昨日大哥传来的消息,知道许辰来时乘坐了成舟海的神行舟,便释然道:“当然不是!神行舟乃是专门用于飞行的法宝,上面的符纹密如繁星,乃是由一个个符纹组成不同的符阵,再将这些不同的符阵勾连起来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这才能够保证神行舟飞行时所具备的速度与稳定。”

“‘轻羽’不过是所有飞行类符纹中最为基础的一种,用途也只限于小体积的法器,为的也不过是让法器能够飞行,从而更加灵动罢了!和专门用于飞行的飞行法宝,差距还是很大的!”

为许辰解释完提问后,秦风又继续指着手中长剑对许辰说道:“然后,在‘轻羽’的两侧,还刻画着两道专门用于攻击的‘火龙’符纹!由于我主修火系功法,所以攻击性符纹也是火属性的,要是其他属性,当然就要刻画其他属性的符纹。”

“一般飞剑上面的符纹构造大致都是这种模式,毕竟这是万年前就已经通行天下的制式模板,成功率最高、损耗也最低!”

“当然,要是一些专修飞剑的剑修,他们的飞剑上,符纹构造和普通的大不一样,不过基本上也还是依据个人的功法、灵根属性来制造。”

“只是可惜,如今这年头的剑修比高阶妖兽还要稀缺,我也只在别处的坊市里淘换到一把据说是七千年前的剑修飞剑,只是残缺了不少,想要复原原来的符纹构造,是不可能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技术是相通的(中)

“秦师叔,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听完秦风讲解的许辰,沉思了片刻后,便抬首看着秦风,斟酌着说道:“由各种材料熔炼出来的粗坯就好似画纸,然后再在上面刻画相应的符纹,最终形成一幅完整的作品?”

秦风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在法器粗坯上面刻画符纹可要比在白纸上作画难的多!毕竟各种材料的特性不一,熔炼出来的粗坯形状也是千奇百怪,但符纹本身的形状又都是固定的,想要成功刻画上去,难度不小!”

“啊?”许辰双眼迷茫的望着秦风。

秦风随即挥手,一侧的石架上立刻飞来一道金光,静立于秦风掌心时,许辰这才看清,竟是一个小巧的铜铃!

“大!”

铜铃落地,化作三尺来高。

“过来看!”秦风动动手指。

许辰连忙又凑了上来。

“同样的‘轻羽’符纹,若是刻画在形状规则的刀剑上,难度并不大,可换在这种形状不规则的粗坯上,想要一笔画出,难度增了何止十倍?尤其是在转弯的地方,一不留神便会失败,而一旦失败,整个粗坯都将报废,这些报废的粗坯即便回炉也没有多大用处。这也是炼器成本高昂的原因所在!”

“符纹不能更改吗?”许辰忽而意识到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秦风却一愣,好似听到了最为可笑的笑话一般,大笑道:“怎么可能?这些符纹都是流传了千万年,最为稳定、有效的符纹构造,如何能改的了?”

许辰却依旧不信,来自后世的他深信,所谓的权威就是用来打破的!

似是察觉了许辰眼中的那丝坚持,秦风便说道:“符纹阵列就好似太阳东升西落一般,乃是天地间最本源的规则!据传,最初的符纹都是先民们自天地间模仿而来。模仿风的轨迹、模仿火的跃动……将其记录与纸上,通过灵气的流转,从而仿造天地的力量……”

秦风白了许辰一眼,问道:“你说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事要怎么更改?”

许辰悻悻的笑笑。

“符纹的刻画直接关系到炼器的成败,但符纹的刻画又是最为精细的活,没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磨练,难有小成!”

说完后,秦风便摆摆手,冲许辰道:“你要想留下来干活呢,那就继续去墙角敲石头,你要还想了解更多的炼器知识,可以去前峰的藏经阁里找一本叫做《炼器初解》的书,上面收藏了现如今天地间大半的材料以及一千二百五十六种基础符纹,你要是真想学炼器之术,先去把那本书背熟了再来吧!”

说完,秦风转身,开始了自己的忙碌。

许辰冲着秦风恭敬的行了一礼,原地想了想,便转身出门。

秦风瞥了一眼,摇头轻笑道:“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循着前路,许辰走出了炼器阁,绕道前峰,找了一人问清藏经阁位置后,便顺着山间小路一路找了过来。

藏经阁位于一片竹林内,山风拂过,绿波荡漾,竹林里时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

“倒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许辰笑笑,走进了藏经阁。

“这位师兄,我想找《炼器初解》这本书,不知该去哪找?”

门前的柜台后,趴着一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青年,许辰便开口问他。

“嗯!”青年头也没抬,继续趴在桌上假寐,却伸出手来比划两下。

许辰疑惑了。

这人的动作许辰并不陌生,然而许辰却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身上倒是还有些金子,可是这东西估计拿不出手,只是灵石这东西,许辰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啊!

想了想,许辰只好从怀里掏出昨晚宋永平送的铭牌,递到了那男子的手上。

男子手指非常熟练的摸了摸,却发现不是熟悉的触感,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却大气道:“混蛋,你来消遣老子是吧?”

铭牌被他高高举起,就准备扔出,微微张开、略带些模糊的眼角却偶然瞥了铭牌一眼。

“宋……宋师兄!”

这块铭牌,这人当然认识,此刻一见铭牌,只当宋永平亲临,在消遣自己,连忙站起身来。

低头弯腰,双手恭敬的举起铭牌,连连致歉道:“师弟该死,不知宋师兄驾临,冲撞了师兄,真是该死!”

许辰心中暗笑:“看来这个姓宋的地位不小啊!”

“那个……我……我不是宋师兄!”许辰支支吾吾的回道。

“什么?”那人抬起头来,见果真不是宋永平,立刻大怒道:“你是何人?胆敢假冒宋师兄的铭牌?”

“这……这是真的!”许辰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真的?”那人低头再看了铭牌一眼,喃喃道:“还真是……的确是真的!”

“你叫什么?怎么会有宋师兄的铭牌?”男人问道。

“我……我叫赵铁柱!是秦风师叔的助手,这次也是秦风师叔让我来藏经阁找书的!这块铭牌是昨天宋师兄给我的,说是哪里都可以去……”

秦风低着脑袋,慢吞吞的把话说完。

“赵铁柱?”那人想了想,记忆中却没有这个名字,又想到昨日成舟海带了一批新人入门,便问道:“你是昨天随成师叔一道来的?”

“嗯嗯!”许辰点头。

“哦,难怪!”那人点了点头,看着手中铭牌,暗自寻思道:“看来这家伙和宋师兄关系不浅啊!否则怎么会把随身的铭牌交给他?”

想到这,笑容也就温和起来:“既然是宋师兄给你的,那当然可以进去了!”

“不……不用交灵石吗?”许辰傻傻的问道。

“不用!若你要借书,那也算在宋师兄头上!”那人笑道。

“哦哦,多谢这位师兄!”许辰似模似样的行礼。

“不用!不用!以后想来直接来就好,记住了,我叫刘元!”刘元满脸的笑意。

“好!好的!下次我一定会跟宋师兄说,刘师兄是个好人!”许辰傻笑道。

“哈哈,哪有哪有!赵师弟,你要找的《炼器初解》就在二楼西边的丙三区,你到了那里,一眼就能看到的!”眼见许辰果然上道,刘元也就热心起来。

“谢谢!谢谢!”

许辰连连行礼后,这才朝一楼大厅的楼梯走去。

二楼的空间和一楼一样,算不上大,说是藏经阁,屋内却连书的影子也看不到。

“听说修真者用的是玉简……糟糕!那东西好像要有神识才能查阅吧?”

走到二楼后,许辰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算了,既然来了总要去看看再说!”

有了主意后,许辰便往大厅西面走去。

“丙三区,在这里!”

说话间,许辰面前便出现了一扇门,门上写着“丙三”两个字。

“难道里面还有空间?”许辰寻思道:“是了!一定又是空间阵法!”

想通后,许辰便推门而入。

视线豁然开朗!

一间比刚才的大厅还要宽敞十几倍的屋子随即出现在许辰眼前。

“这么多玉简?”看着两侧木架上,那密密麻麻的各色玉简,许辰顿时傻眼了!

“这……这恐怕有上万块吧?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不对!”动手翻看了几块玉简后,许辰想起了刘元说的话。

“一眼就能看到?”

随即,许辰睁大双眼,开始在四处寻找着。

最右面的角落里竟然堆着一大堆书!

没错!在密密麻麻的玉简中,竟然堆放着一大堆的书籍!

许辰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来。

当先一本硕大的书籍上赫然写着“炼器初解”四个大字!

“这……这书怎么不是写在玉简上的?”

翻看着头一本书,却发现里面记录的的确是有关炼器之术的东西。

这一刻,许辰也没再去寻思为何这本书不记录在玉简里这事,因为,他全部的心神早已投入了手中的书籍中。

头一本讲述的便是炼器之术的概论,也不知道写这本书的人是何等的大才,竟然把一本本该是枯燥无味的技术性书籍,写的颇具文才。

“所谓炼器之术,乃人区别于禽兽的根本!人,学会了使用器具,这才脱离了禽兽的范畴,文明方才兴起……”

不知不觉,许辰已深深的陷入了阅读的快乐中。

获取新颖的知识本就是许辰不多的快乐之一,尤其炼器之术又是关系许辰生死存亡的重要技术,许辰看的也就越发的上心。

然而,最为重要的却是,许辰竟在手中的书籍中找到了许多似曾相识的东西!

所谓炼器,用秦风划分的三个步骤来说,前两步,和寻常的金属冶炼无异。

无论是外界,还是汴城普通人开的铁匠铺里,熔炼的步骤大致相同。

然而,许辰手中这本书却并不是天工宗的人总结来的,甚至压根就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写就的!

这本名为《炼器初解》的书籍,本就是万年前那个辉煌文明的智慧结晶!

正因是最基础的知识,所以才会流传最广,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都能接触到,即便经历了天地剧变,即便历经万年沧桑,这些最基础的知识却依旧在被人传扬。

同时,也正因为是最基础的知识,其中原理便最接近自然规律,而自然规律这种东西是没有时间、地域上的差别的!

许辰越看越激动!

因为,他发现,书中很多理论、很多猜想,竟然和自己以前所接触到的知识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

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程度,竟真会出现惊人的类似!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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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技术是相通的(下)

人类的文明源于对工具的使用,正是因为学会了使用工具,人类才渐渐与动物区别开来,文明才逐渐衍生。

《炼器初解》的概论部分,详细介绍了修士是怎样从利用石木再到冶炼金属的整个过程。

只是这些概论部分却被人人为的与随后的基础篇分割开来,另成一卷。

因为有着阵法的护持,丙三区大厅内一尘不染,然而许辰却依旧在手中一尘不染的书页间,看到了这卷概论的落寞与伤感。

很好理解,如今这年代,专研炼器的修士本就稀少,而在这群稀少的炼器士中,真正愿意静下心来研读这本《炼器初解》的则更少。

而这一卷概论部分,对他们而言更是言之无物,时间紧迫的他们,又怎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也是以前上学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许辰看书总喜欢从概论部分开始看起,借以找寻全文的脉络,做到高屋建瓴。

这一次,天辛也是如此。

看了一阵后,许辰便发现,这些本应陌生的知识,却竟是那么的熟悉!

《炼器初解》除了最前面的概论之外,按照秦风说的,同样分为原料、熔炼、符纹三大块。

概论中,除介绍了炼器术的衍生历史外,接下来便详细讲解了炼器的原理。

所谓炼器,便是对原材料进行再次加工的过程。

最初,只是通过打磨改变材料的形状,到后来,深度分析材料的组成,剔除材料中的杂质,以得到纯度更高的材质。

再后来,修士们便学会利用各种不同材料之间的特性,寻找到两种、三种,乃至多种材料相互融合以使结构稳定的办法,从而获取一种能够满足修士不同需要的新型材料。

这个过程便是“熔炼”!

而在熔炼之前,则需要炼器士对各种材料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才能做到心中有数、信手拈来。

一个资历够深的炼器士,其基础功也一定都是极为扎实的!

在这一方面,《炼器初解》的原料篇中,也只记载了千余种常见的材料,后期被人发现、证明的新型材料自然成了每个炼器士的私藏,而对新型材料的了解程度,也就成了衡量一名炼器士炼器水准的重要依据。

看完这些之后,许辰的脑海中几乎不假思索的蹦出了“金属冶炼”四个大字!

所谓熔炼,和冶炼金属,压根没有半点区别!

许辰是文科生,对金属冶炼这样的工科课题,其实也只了解些皮毛,都是些极为肤浅的东西!

然而这些东西,却是后世之人三千多年金属冶炼史的高度总结!(别再喷了!从夏商周青铜器开始,自己算算有没有三千年!)

大道至简!惟有最接近本源的东西才能流传千古,也只有这些看上去最肤浅的东西才能被哪怕普通人所接受。

许辰十分幸运!

他的脑海中原本就有着后世关于金属冶炼的梗概,只是缺乏具体、详细的了解。

然而眼前这本《炼器初解》却包含着修真文明从无到有、从简至繁的所有炼器知识,恰恰补足了许辰的这块短板!

并且,两个不同时代、不同文明下产生的智慧结晶,就在许辰这里产生了第一次的碰撞!

许多修士无法解决的问题,在后世却是尽人皆知的常识,而后世之人无法证实的猜想,用修士的力量,却能轻而易举的证实!

许辰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天大的宝藏!

万年的文明积累,哪里不是一笔宝藏?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辰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这文明交汇时所产生的巨大美景中!

好似一潜心修学的老者,一朝顿悟,万事成空!

由两大文明初次交汇时产生出的短暂快.感使得学习的效率空前提高,然而许辰也知道,这样的状态无法持续太久,而且今生只此一次!

为此,关于“材料篇”许辰只是匆匆略过,这些东西需要时间的积累,必须把宝贵的时间放在对那些深奥理论的理解上!

详细看完熔炼的过程、原理后,直接略过实际操作步骤,许辰来到了炼器术最为关键、也是炼器术区别于普通金属冶炼的符纹部分!

“符纹”按照秦风的话来说,就是最先的修士仿造天地间的规则,将原属于天地的力量浓缩在小小的符纹中,然后再通过灵气这种能量将其激发出来的灵气运行轨迹图!

符纹,可以说是修士的根本!

炼器、符篆、阵法等几种修士最根本的力量展现模式统统离不开它!

就连修士修炼的本身,灵气在筋脉中运行,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符纹?

无论修士是怎样理解符纹的,在许辰看完符纹部分的原理后,许辰只觉得符纹就是一种能量运动的轨迹!

灵气,这种修士所独有的能量,正是通过符纹刻画出的轨迹加以运行,然后产生出相应的力量!

当灵气走完“轻羽”符纹,刻画着“轻羽”的载体便能凭空获得一份浮空之力,从而使载体飞翔起来。

增减重量、变换大小、空间拓展等等无不是如此!

灵气无影无形,修士能够感知到它的存在,也能将其摄入体内加以利用,甚至借助相应的术法将其激发出去,产生强大的威力。

然而,灵气本身却没有固定的形态,灵石这种东西也只不过是一种含有灵气的特殊矿石,并不算是固态的灵气!

至于灵脉,便是灵气产生的根源,倒算是灵气存在的一种具体形态。

然而灵脉的寻找、捕捉,即便是在万年前,修真文明昌盛的时候,也是个技术性极强的活!

而现在,灵脉日渐枯竭的年代里,寻找、迁移灵脉便成了各大势力最为紧要的头等大事!

然而,这种稀缺资源,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每一条新灵脉的出现,无不伴随着血雨腥风,也是如今的修士唯一的战争理由。

《炼器初解》里面倒是记载了一种叫做“灵泉”的东西,是一种类似灵脉、能够独自产生灵气的东西。

然而这种无需通过阵法转化,能够直接供人摄入灵气的东西,在现在这年头,比灵脉还要稀缺,早就成了传说。

……

灵气在符纹中运行的规律,这本是一个十分深邃的课题,即便是修士中的炼器士,也只有那种经验极度丰富的大匠,才能凭着多年的经验,粗略的摸索到一些皮毛。

可以说,现如今所有的炼器士都只能依据已有的符纹炼器,只是单纯的将各种符纹刻画在熔炼好的粗坯上。

为何会有这样的现状?

便是因为现如今没有任何人能够捕捉到灵气在符纹中运动的轨迹!

灵气在自身体内运行,修士们当然可以凭借功法、术法等方法,强行更改灵气的运行轨迹,甚至通过变动原有轨迹,创造出新的功法、术法出来。

可一旦篡改现有符纹,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将已经紊乱的灵气重新牵引回来。毕竟符纹中的灵气不在自身体内,想要捕捉已极其困难,又何谈更改原有轨迹?

也就是说,一旦符纹被更改,失去了原有的运动轨迹后,现有的炼器士无法给灵气制造出一个新的运动轨迹!

连更改都做不到,又何谈创新?

这也造就了符纹一脉,发展极其缓慢!

千万年来,也许会有几个惊才绝艳的天才人士,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意外更改了原有符纹,然后创造出了新的符纹。

一旦有这样的人出现,毫无疑问会震惊整个修真界!

然而这样的人,天地大变之前兴许还有,但最近这万年来,却闻所未闻!

这也就直接导致《炼器初解》的符纹篇,在这万年里没有丝毫的变化!

一千二百五十六种基础符纹不增不减!

一名炼器士符纹水平的差距,则完全停留在对各种符纹的熟悉程度以及刻画符纹的成功率上,根本就没有人敢去对现有符纹进行修改,更别说创新了!

然而,看完这些奇形怪状的符纹后,许辰心中却无法抑制的涌出了一个冲动!

灵气是无形的,所以在人体以外运转的灵气难以捉摸。

然而,灵气毫无疑问也是一种能量!

而对无形能量的捕捉、利用,修真者们找不到好的办法,可许辰却恰恰知道一个在后世人看来习以为常的办法!

没错!那就是电力!

电,同样无影无形!

这个年代的电力还停留在自然界中最原始存在的雷电,而雷电这种能量也同样是修真者所推崇的一种自然之力!

然而,除了雷灵根修士以及雷系能力者外,寻常的修士别说是控制、利用了,哪怕仅仅是捕捉和存储都是难上加难!

可是……

对于修真者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对于许辰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啊!

不管是电的产生、收集,还是控制、利用,对许辰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尤其是电的运行轨迹,电线、电路图、半导体电板等等,原本靠着外界的技术水平,还要等上几百年,然而借助修士的力量却能很快造出来!

同样,电的运行给了许辰一个很好的启发!

所谓符纹,不就是灵气的运行轨迹嘛!而电路图也同样是电的运行轨迹,两者之间明明就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这一刻,许辰分明看到了所有符纹为己所用的那一幕!

这一刻,炼器之术变得不再神秘,也不再艰难!

这一刻,两个文明交汇时产生的新的智慧,将在许辰手上绽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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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初吻

书中无岁月,由符阵拓展而来的空间内无法见到外界的阳光,自然也察觉流逝的时光。

许辰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书,他如今的脑海中只有那些形形色色的材料以及天书般的符纹。

看完炼器原理部分后,许辰本以为自己已该停下,只是没想到大脑却依旧亢奋异常,一种如饥似渴般的冲动诱使他将目光转到了材料、符纹篇。

然后,一样样材料、一张张符纹,就好似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最为奇怪的是,这些填鸭式塞进脑中的知识却是那样的清晰!

就好似一块又一块的模板印到了自己脑海中。

这个过程具体持续了多久,许辰并不清楚,他只隐约记得,当杨紫菀那张俏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便有一股黑暗随之淹没了他……

黑暗中的时光,许辰依旧没有感觉。当双眼再度睁开时,入眼便是杨紫菀那张略显憔悴、满是关切的脸。

“我……这是在哪?”

很俗套的一句台词,不过却很常见。

“你醒了?你到底怎么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少女带着哭腔,一把扑了过来,使劲的抱着许辰,似害怕失去一般。

许辰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张脸便埋进了两团丰腴中。

软软的,感觉很不错!

许辰无需用口鼻摄入氧气,当然也不应该有喘气的时候,然而这种陌生的局促感却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

“你,你怎么了?”抱着许辰哭泣的杨紫菀听见了咳嗽声,赶忙抓着许辰双肩,将其从胸前推开,然后仔细地查看着许辰的脸色。

面对那灼灼的目光,许辰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局促道:“没,没什么!”

“没什么?”杨紫菀不信,满脸惊容道:“没什么你能一睡十几天?”

“什么?”许辰也是一惊,转头看向她,迷茫道:“我睡了十几天?”

“对啊!”杨紫菀点头,接着说道:“那天晚上我们分开之后,第二天我就去炼器阁找你,可听那个秦风说你去藏经阁。”

“然后我就藏经阁找你啊!可等我进到丙三区的时候,就看到你跟魔怔了一样,在不停地翻着书,翻完一本又翻一本。”

“我问那个刘元你在看什么书,他说是《炼器初解》,我知道你很在乎炼器之术,所以一开始也没多想,就在边上等着。”

“可是你越翻越起劲,角落里那一大推的书,你翻看的越来越快,而且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兴奋!”

“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可也不不敢上前打扰你,害怕扰乱了你的思绪。”

杨紫菀以前受学的时候,也曾听那些高手师傅们提过,有些人在功夫到了一定境界后,会陷入一种业障中,随即多年不得寸进,然而在机缘巧合之下,却有可能在一朝顿悟,陷入一种奇妙又疯狂的状态中。

不仅武学如此,做学问的人也是如此!

杨紫菀认为许辰很有可能也陷入了这种顿悟中,虽然以前听说过的那些顿悟几乎全发生在学识渊博的老者身上。然而在少女心中,许辰的学识早就甩开那些个老头好几条街了好吧?

所以,那一刻,杨紫菀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生怕打断了许辰这难得的顿悟。

听了杨紫菀这话,许辰这才有了些印象。

思绪一动,脑袋竟忽而一痛!

“啊!”许辰捂着脑袋,轻呼出声。

“你怎么了?还说没事你!”杨紫菀连忙拉起了许辰的手,眼角含泪,带着哭腔道:“都怪我!当时我就应该把你喊醒的!”

然而这一刻的许辰却没工夫去介怀少女的自责了!

因为,在这一刻,许辰竟发现脑海中多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那些当日看过的知识,竟一清二楚的刻印在脑海中!

那一样样材料、一张张符纹随着思绪转动就好似放映机一般不停地在脑海中流转,清晰异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辰募然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开心!

眼角的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来……

“终于……终于……终于有希望了!终于不用再任人鱼肉了!哈哈哈哈……”

“你……你……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不要吓我啊!”

杨紫菀见许辰又是流泪又是大笑,先是一愣,继而却失声哭了起来!

这几天,许辰昏迷不醒,一股强烈的孤独、伤感笼罩着她,陌生的地域内,身旁唯一的寄托就那么沉沉的睡去。

无助、惊慌缠绕着杨紫菀,生命中头一次有这种害怕的情绪,害怕失去眼前的他!

无数次向上苍祈求,能让他醒来。

可如今,醒来的他,却又陷入了疯狂。

大喜、大悲,强烈的情绪波动将她那脆弱的心防彻底击碎,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少女的哭声掩盖了许辰的笑声,许辰也就止了笑,愣愣的看着少女。

“这……这……你哭什么啊?”许辰手足无措的望着少女,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少女看了他一眼,这个傻子竟然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说,一向这些天来自己的担惊受怕,心头一酸,哭声便大了几分。

女生的哭声最具杀伤力!

尤其又是在心里本就存了好感的两人之间。

这一刻,许辰觉得眼前的问题,竟要比在短暂的时间内塞进大量的知识,还要头痛许多!

而实际上,脑中正有无数信息流转的许辰,本就头痛,再被女生的哭泣声一激……

“别吵了!”许辰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少女一愣,哭声止住了片刻。

“你……你居然凶我!你这个没良心的!居然凶我!呜呜……”

哭声再度拔高了几分。

许辰抓耳捞腮,望着哭泣的少女,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忽而,少女那张长大了的嘴巴在许辰的脑海中无限的放大……那里便是一切噪音的源头!

于是乎,许辰鬼使神差的动了起来!

双手粗鲁的抱住少女的脑袋,然后……

自己的嘴巴,便冲着少女的嘴巴印了上去!

“呜呜……”少女的哭声瞬间止住,两眼呆滞,瞪得浑圆。

睁大的杏眼,忽而眨巴两下,嘴里传来的热流闪电般传遍全身,然后身子一麻,一种别样的、从未有过的美妙感觉,俘虏了少女的心。

随即,便无师自通的闭上了双眼。

许辰,也是第一次。

脑袋被吵得躁动的他鬼使神差的做出了这番举动,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那美妙的感觉,同样让他留恋不已。

然后……

时间,仿佛真的变得缓慢起来。

然而,时间却又是那么的快!

终于,许辰还是从这种美妙的感觉中惊醒!

废了莫大的决心,这才将那柔软、温润的东西从口中褪去。

分开后的少男少女低着头沉默了……

原本一片喧嚣的屋子里,这一刻却泛着一种叫作“暧昧”的沉默。

许辰,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来打破这份沉默。

于是,他便动了起来。

自床上起身,来到书桌前,抓起笔,挥毫泼墨。

许辰安静的写,杨紫菀就低着头坐在床边,双手不停地绞着。

脑中一片混乱!

“他……他亲了我!他竟然亲了我!”

“可……可我们还没有成亲啊!”

“那……那我们是不是会生小孩啊?”

“小孩子?也……也不知道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应该是男孩吧?男人不都喜欢传宗接代吗?”

……

杨紫菀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从小也只是严厉的督导着她练武、读书。

后来,连父亲也失踪了!

身负重任、女扮男装的她身旁甚至连一个侍女、嬷嬷都没有!

自然更没有接触过这些豆蔻少女便会在闺中私下传递的知识。

“来!给你!”

许辰写了好一阵子,这才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白纸递了过来。

“啊?”杨紫菀一惊,“孩子叫什么都行!你来定!”

“哈?”许辰满脸的疑惑,问道:“什么孩子啊?”

“我……我们……我们刚才都……都那样了!回头人家怀孕了……可不……可不就得有孩子了嘛!”

杨紫菀低着头,吱吱呜呜,脸上的那抹红晕越来越盛。

许辰长大了嘴巴,傻傻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杨紫菀感到了许辰的沉默,心中正忐忑的她连忙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许辰那一张震惊的脸。

“你……”一种猜想自心头浮现,随即便如野草般蔓延:“你……你难道要不负责吗?”

眼角的泪水还未拭去,一双大眼转眼又被水雾弥漫。

许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平复了心中的震撼,然后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温和。

“只是那样……不会怀孕的!”

“不那样,你还想哪样嘛!你倒是说啊!”杨紫菀哭泣出声。

然而片刻后却又止住了哭声,眨巴一双大眼,重复了刚才捕捉到的那个关键词汇:“不……不会怀孕?”

许辰非常认真的点头!

少女顿时失声,她低了低头,又抬头看了看许辰,发现对方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这才渐渐相信了。

“不……不会怀孕啊?哦哦……”

说话间,少女竟觉得有股浓浓的失落。

“就算不会怀孕!”少女忽而又抬起头来,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你也得负责!”

许辰脸上一僵,呆呆的看着少女。

这事毕竟有错在先,不好多说什么的许辰立刻转移了话题:“先别说这个了!”

“你现在不是很受重视吗?这上面写的东西尽快帮我备齐!我有急用!”

少女这才想起手中的白纸,低头看了看,只见上面写道:“炼器石屋一间,炼器炉一只,千年地心铁百斤,火龙木十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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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慷慨的好人(上)

花海边的小径上,少女踢着脚下的石子,嘟囔着:“混蛋!就知道指使人家干这干那的!人家明明还有事没说呢……”

“哈哈,小美人,有什么事和我说也可以哦!”

低着头赌气的杨紫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张扬的笑声。

杨紫菀惊觉抬头,却见高盛领着一伙随从,怀里搂着一位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走了过来。

随从们显然也是机灵人,一看高盛的样子,片刻间便将杨紫菀围了起来。

不算宽敞的山径上顿时挤满了人。

“你们要干什么?”一惊后,杨紫菀迅速回过神来,冷冷的注视着高盛。

“嘻嘻,干什么?不干什么,就是想请小美人去我的洞府好好参观参观!”

高盛搂着怀里的女子,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少宗主……您有了奴奴还不够吗?”怀里的女子眼见高盛两眼冒光的朝另一名女子走去,顿时大感威胁!连忙摆弄胸前一对暴露大半的白兔,凑在高盛耳边娇声道。

高盛看了看杨紫菀那张不施粉黛却分外妖娆的脸蛋,再瞧了瞧女子涂脂抹粉的脸,回头再望了望杨紫菀同样高耸的胸部,低头比对了下大小……

于是,便果断将怀中女子推开:“滚一边去!”

随即,领着身旁两名随从走上前来。

“咱们少宗主的洞府可是宗内最大、最豪华的!保管你去了之后就不想离开!”

“不错不错!那里的风光可是极好的!”

……

高盛身边,这两位跟着他一道从汴城回来的随从,此刻在自家地盘上,胆子也大了起来,浑然不记得当日在汴城受到的教训。

“不去!”杨紫菀冷冷的说道。

高盛的脸立马就阴沉下来,身旁那两名随从更是勃然大怒。

“你敢拒绝少宗主?你可知宗内有多少女子巴望着被少宗主请去?”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这里可不是汴城,想不想去可由不得你!”

说着话,二人连忙冲左右招呼道:“都傻站着干啥?还不快给少宗主拿下这女人!”

“这……”

余下的那些随从互望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杨紫菀逼去。

“你们怕啥?这女人半月前才入的宗门,能不能引气入体还两说,你们一帮练气后期难道还拿不下来?那少宗主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随从中年长些的那人见众人畏缩不前,遂大气道。

高盛身边,只有两名筑基期的随从,这二人受限于资质,修为停留在筑基初期多年,若按宗门里正常的路子,今生只怕再难精进。无奈之下,这才委身高盛门下,期望利用高盛的身份得些灵丹妙药,也好突破现有修为。

只是,这二人资质实在不好,在高盛身边这些年又专于享乐,修为始终难有寸进。而高盛虽然身为少宗主,可除了高求时而以父亲身份给予些丹药、法宝之类,天工宗宗门却没有对这个少宗主有很大的关照。

天工宗宗门,除了在寻常物资上极力满足高盛外,在修炼资源上却也只将其当做寻常弟子对待。

这二人投到高盛门下后,也只从高盛这里得到过少许丹药、法宝,这点东西,于他们那平庸的资质而言,几乎没有多大的效果。

至于天工宗内的其他筑基修士,颇受宗门重视的他们又岂会折辱与高盛门下?

为此,眼前高盛的一大帮随从中,除了这二人外,余者全是门内的炼气期弟子。

可这帮年纪大、经验老到的家伙们,却都是眼力劲十足的滑头,刚才一拥而上时,没有看清杨紫菀的修为,所以才会畏惧不前。

此刻听了那筑基期“前辈”的话,胆气顿时就上来了!

“你们去那边!小心点,别让她跑了!”

说话间,便有头目模样的人站出来指挥道。

杨紫菀冷漠的看了众人一眼,面无表情的对高盛说道:“你确定真要这么做?”

“哈?”高盛一愣,继而笑嘻嘻的说道:“难道小美人你要求饶了吗?”

“啧啧啧,真没意思!你要是多坚持一阵,本公子还能多来点兴致呢!”高盛一脸遗憾的摇着头。

“呵呵,你想多了!”杨紫菀冷笑一声,道:“待会儿,你别后悔就行!”

“哈哈,笑死人了!你一个刚修行半月的人有什么本事让我们后悔?”

“没错!少在这虚张声势!这里是天工宗,有谁敢忤逆少宗主的意思?”

……

随从们非常大胆,强抢女弟子的事,高盛干的多了!天工宗这么多人,有的是修为弱小、姿色不错的女弟子,这些人无根无底的,即便被高盛欺凌了,天工宗高层也不会说什么。

当日汴城城主府上的夜宴他们没去,成舟海千方百计也要得到杨紫菀的事,高盛这些人也压根不知道。

至于杨紫菀当夜到了天工宗后,山顶大殿里发生的事,他们同样没看见。这些日子以来,杨紫菀又一直待在自己的洞府照看许辰。

为此,杨紫菀被高求收为弟子的事,目前也知道天工宗高层流传。

高盛他们不知道这些,也就只把杨紫菀当成了寻常弟子。

眼见战斗将起,众人头顶却传来一声轻喝:“都给我住手!”

声音并不大,然高盛的一帮随从们却觉耳边传来一道惊雷!

“啊!”

惨叫声四起,随从们纷纷捂着双耳倒地哀嚎。

成舟海自空中缓缓落下,环视一圈,随即冷冷的看着高盛道:“田师妹已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还不叫师叔!”

唯一还站着的高盛明显愣了一下,呆滞的双眼眨巴几下,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说什么?”

“田师妹已是宗主关门弟子,也就是你的师叔!”成舟海不耐烦的重复了一句。

“她……她……”高盛瞪大了双眼,手指着杨紫菀,语无伦次的说道:“她怎么可能?爹……爹他老糊涂了吗?”

成舟海不喜皱眉,轻喝道:“还不过来向你田师叔道歉!”

“不!我不去!开什么玩笑?想让我跟一个练气期都没到的凡人道歉?成舟海,你他娘没疯吧?”

高盛虽然纨绔,可好歹也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天生的高傲让他如何能对一介凡人低头?

“你想我将此事告知宗主吗?”成舟海阴沉着脸道。

就在双方僵持时,远处观望的人群中走来一人。

“陆……陆迁!快过来!”病急乱投医的高盛眼见陆迁自人群中走来,连忙呼救道。

陆迁却理也不理他,径直上前,冷冷地盯着杨紫菀。

成舟海皱眉,斥道:“陆迁你想做什么?”

陆迁泛着寒意的双目没有从杨紫菀身上移开,只是冷冷的笑道:“成师叔,弟子想请这位田师叔指点下弟子的修行!”

“田师妹入门时日尚短,指点不了你!”

成舟海自然清楚陆迁的目的,当日在汴城,陆迁受了云爷教训,回到宗门后又受了高求责罚。而那日成舟海有意牺牲陆迁以平息云爷怒火的做法也让陆迁暗恨上了。陆迁不敢找成舟海的麻烦,于是就将所有怒火全部转到了杨紫菀身上,此刻提出所谓请教,不过就是变相的邀战罢了。

成舟海的拒绝,陆迁并不意外,而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今年,弟子‘求教’的机会还没有用!”

闻言,成舟海眼帘微沉,冷冷的问道:“你确定要使用这次机会吗?”

“当然!”陆迁的脸上扬起一丝复仇的快感。

近千余年来,天工宗逐渐式微,为了激励门中弟子,也为培养出更多的优秀弟子,天工宗高层确立了一项制度。

凡是修为到了筑基后期的弟子,每年都有一次求教门中前辈,以答疑解惑的机会。

修行中总会遇到许多难题,请教前辈指点也能少走些弯路,当然此处的“指点”并不限于“言传”,也常有“身教”的时候。

“成师兄,不知这‘求教’是……?”杨紫菀望着成舟海。

成舟海偏头回道:“所谓‘求教’就是我们这些前辈出面,指点指点晚辈们的修行。这是多年前定下的规矩,凡是被晚辈们指名的前辈,除确有要事外,不得拒绝!”

当年这规定本就是为了提携后进,天工宗高层也知道这些前辈高人们的脾气,为了落实这项政策,便有了这一硬性要求。

“不过师妹情况特殊,即便拒绝了也无事!”成舟海想了想,最终笑着对杨紫菀说道。

杨紫菀点点头,也就不去理会了。

眼见成舟海竟对杨紫菀维护到如此地步,陆迁顿时大急道:“怎么?难道田师叔也怕了我这后辈吗?”

“哈哈!大家看好了!这就是咱们新任的师叔,竟然连指点晚辈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咱们的师叔?”

报仇心切的陆迁浑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大声嚷嚷着。

成舟海正准备出声喝止,杨紫菀却忽而问他:“成师兄,不知若是指点了晚辈,咱们这些长辈可有什么好处?”

成舟海愣了一下,搞不清楚杨紫菀的目的,却也回道:“这种指点自然不是免费的!每一次指点,晚辈们都要奉上丰厚的门派贡献点,而这些贡献点可以用来换取许多珍惜的材料、丹药等。”

“哦?是吗?”杨紫菀的嘴角悄然浮上一抹笑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 慷慨的好人(中)

“那不知这位……晚辈!愿意付出多少贡献点呢?”杨紫菀笑嘻嘻的说道。

陆迁愣了一下,继而大喜道:“所有!弟子愿意付出所有贡献点换取田师叔指点弟子的机会!”

陆迁望着杨紫菀,笑容中满是狰狞!

成舟海还没反应过来,杨紫菀便应了下来,来不及阻止的他,只好忧虑着对杨紫菀说道:“田师妹,你……”

杨紫菀自信的笑道:“师兄,没事的!”

成舟海见其心意已决,虽然依旧疑惑,却只好点头。随即转身看向陆迁,寒声道:“陆迁,你可要想清楚了!无论结局如何,你所有的贡献点在应下那一刻起可就全归田师妹所有了!”

“你现在回头,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成舟海希望陆迁能听劝,不要为了一时激愤而弄得倾家荡产,也是希望他主动退去,借此保护杨紫菀。

可是如今的陆迁早已陷入了报复的臆想中,那阵阵得逞的快感让他心中早无其他。

见其不听劝,成舟海只好问道:“你想在何处‘受教’?”

陆迁双目一亮,不假思索地回道:“主峰之巅,大殿外的广场!”

既然要羞辱她,当然要在最醒目的地方!

成舟海转头看向杨紫菀,杨紫菀笑着点头道:“好!”

成舟海就要当众宣布此事,杨紫菀却又开口说道:“不过呢,我还想和少宗主打个赌!”

说话间,杨紫菀走到高盛身边,特意娇弱的说道:“若是这位陆师侄待会儿胜了呢,我就满足少宗主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都可以哦!”

闻着那若有若无的幽香,再看少女那娇艳的容颜,耳旁传来那惹人怜惜的腔调,高盛顿感一股热流自小腹升起,不经思考的点头道:“好!我赌了!”

“嘻嘻,别着急嘛!”杨紫菀掩面笑道:“先听完我的要求!”

“不管你要求什么,我都赌了!”高盛生怕对方反悔,遂赶忙说道。

“痛快!”杨紫菀赞了一声,继而笑着说道:“我的要求也很简单,若是我侥幸胜了这位陆师侄,那少宗主可就得替我办件事!”

“没问题!”高盛此刻满脑子都是杨紫菀在自己膝下承欢的画面,哪还会思考其他?

“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哦!”杨紫菀冲着高盛抛了个媚眼,继而转身,敛去笑容,对成舟海肃然道:“成师兄,麻烦你替师妹与少宗主的赌约做个见证!”

“好!”成舟海弄不明白杨紫菀的用意,不过见其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也少了些担忧。

……

消息传得很快,没用多久,陆迁要向新任小师叔“请教”的事就传遍了天工宗上下。

平日里本就没有多少热闹可看的天工宗弟子们纷纷欣然前往,很快,主峰之巅的广场上就汇聚了大片弟子。

不仅是弟子们,天工宗的高层,五峰掌座也一一到齐。

广场上,片刻内便立起一座高台,上面布满了符纹。

成舟海将一切妥当后,遂立于高台上,冲一侧的杨紫菀说道:“陆师侄希望师妹指点下实战技巧,师妹可愿应下?”

杨紫菀欣然点头。

成舟海暗叹一声,只好转而对陆迁说道:“既是指点切磋,那就得点到为止!我就在一旁看着,若是有事,我会出手的!”

陆迁哪里会听?此刻他双目只顾死死的盯着杨紫菀,旁的一切人事,都不在意。

成舟海死死的盯了陆迁一阵,回头再看杨紫菀,却依旧不见退意,只好摇头退了下去。

……

高台下方,早已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喂!你们说这场比斗谁会赢?”

“这还用问?这什么田师叔听说才入门半月,以前是个不会修行的凡人!半月的时间即便资质再高,又怎么可能是陆师兄的对手!”

“不错!陆师兄可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就算天资再高的人,没个十几年的时间也绝不可能超越陆师兄!”

“这场比斗根本没什么看头嘛!”

高台下的声音几乎一边倒的支持陆迁,然而却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不同的声音冒出来。

“我觉得倒也未必!那田师叔看起来也不像蠢人,这么明显的差距岂会看不到?我觉得她定有些依仗才是!”

然而,这种声音一出,立马就有人反对道:“依仗?什么依仗?什么依仗能够让一名修行不过半月的人敌过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要是真有这种依仗,那咱们还修行干嘛?”

此话一出,原本就不多的声音也随即消失了。

……

高台下的弟子们在议论,高台边,临时搭建起来的一处看台上,五峰掌座也在随口议论着。

不比那些弟子们,看台上这五人显然不在乎输赢,而是将心思放到了其他地方。

“方师兄,陆迁可是你天剑峰的爱徒,今日如此作为,倒是张扬的很嘛!”身披青色道袍的天鼎峰掌座似笑非笑道。

“呵呵,少年轻狂嘛!宗师弟当年不也有快意恩仇的日子?”方虚远笑着回了宗泽一句。

“哦,原来陆师侄与田师妹之间还有仇怨未了?呵呵,倒是长见识了!”宗泽嘲讽道。

方虚远瞥了他一眼,敛去笑容道:“过去的都过去了,甭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如今,田师妹既然入了宗门,那就是陆迁的师叔,尊师重道也是应有之义!”

“哈哈,难道天剑峰的师道就是举剑相向吗?”

“道法切磋本就是修士间的常事!怎么?宗师弟可是钻了太久的丹炉,连这些修士间的常识也忘了吗?”

二人间的机锋,火气越来越大。

余下三人见了,纷纷皱眉,恰好高台上有了动静,天火峰掌座秦光连忙唤道:“快看!开始了!”

却见那高台之上,陆迁缓缓祭出长剑,双目冰寒,冲杨紫菀笑道:“今日还望田师叔能够指点下弟子的剑道!”

“好说!”杨紫菀笑嘻嘻的回道。

“哼!希望待会儿你还笑得出来!”陆迁心中冷笑一声,继而提剑道:“田师叔,看好了!弟子这就出招了!”

陆迁持剑跃起,竟未像寻常修士一般驱使飞剑远处应敌,而是手持长剑,期身上前。

“咦?”杨紫菀也微微一惊,这半月来虽然一直在洞府照料许辰,可成舟海送来的功法、秘籍却也没落下,对修士有了些了解的她,此刻见了陆迁的做法,自然大为好奇。

“田师妹,这是天剑峰剑修们的专门持剑之法,以手持剑,威力却胜飞剑三分!”

台下的成舟海眼见杨紫菀竟然在此刻走神,急忙大声唤道,手上微光亮起,就准备伺机救人!

杨紫菀听了这话,这才释然,转而嘴角却再度浮上一抹笑意:“那倒正好了!”

“哈哈,田师叔!难道是被吓傻了吗?”

空中飞掠而来的陆迁见杨紫菀竟一动不动,遂大声嘲讽道。

杨紫菀却依旧没有动静,只是低头笑着。

陆迁见状大怒,高举长剑,以剑为刀,朝着杨紫菀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

台下众人见状,纷纷摇头叹息:“唉……这位田师叔看来是个没战斗过的雏儿,都到这一步了,竟然依旧毫无应对!”

到了这时,即便当初认为杨紫菀有所依仗的人也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没想到这田师叔竟是个银枪蜡头,装得气定神闲,原来竟是吓傻了眼!”

“哈哈,师叔,弟子可要来了哦!”

长剑破空,带起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陆迁畅快的笑。

陆迁的长剑终于落到了杨紫菀头上!

含怒一剑重重的砍在杨紫菀身上!

高台下的众人,有些不忍之人纷纷闭上了双眼……

然而,片刻后,身旁却传来一阵惊呼。

“快!快看!那……那是什么?”

众人抬首望去,却见陆迁的长剑轻而易举的破开了杨紫菀的身子,而后狠狠的砍进了高台石制的地面里。

“哐当”一声,长剑砍在布满了符纹的高台上,擦出阵阵火花。

而被长剑破开的杨紫菀的身子却忽而扭曲一阵,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除了几缕电芒闪烁外,却压根没有杨紫菀的身影!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雷遁分身?”

高台之下的弟子早已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看台上,秦光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这幕。

“她……她才入门多久?怎么可能就学会了雷遁分身?”

“不!不对!那只是一道残影!”方虚远不愧是战力最高的人,一眼便看出了实质,旋即四下望去,募然抬头道:“她在上面!”

声音方落,却见一道闪电自高台上空落下!

“呯!”

浑身缠绕着电芒的杨紫菀一脚狠狠地踢在目瞪口呆的陆迁胸口!

巨力袭来,陆迁顷刻间倒飞出去,手中长剑也脱手落地。

却见浑身缠绕着电芒的杨紫菀,长发凭空舞动,发丝间竟也有丝丝电芒“噼噼啪啪”的响着。

此刻,俨然一尊雷神降世的杨紫菀,冷漠的望着倒地的陆迁,问道:“认输吗?”

……

“这……这到底是什么术法啊?”秦光瞠目结舌道。

“比起这个,你们快看!田师妹身上的灵力波动!”天篆峰掌座惊讶道。

“竟……竟然是练气大圆满?”

第一百九十九章 慷慨的好人(下)

“这不可能!”

看台上的五人,惊骇间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这当然不可能!

寻常修士光是引气入体这一步便要耗去数月功夫才能捕捉到那丝虚无缥缈的气感。随后的修行更是个水磨工夫,即便有丹药相助没有个十余年是绝不可能达到炼气期大圆满修为的。

即便是资质绝佳的精英弟子,这个过程也最多缩短到五六年。万年前倒是时有两三年内筑基成功的例子,可那也都是大宗门内的顶尖弟子,至于那种一年内便完成这一壮举的人,每出现一个都能谓之当世天骄!

可……

眼前这情况算是怎么回事?

“她……她才入门半月对吧?”秦光呆了许久,这才转头看向余人,结巴问道。

“入门的确是半月,不过修行嘛……就难说了!”天阵峰掌座沉吟道。

“不可能!宗主分明检查过,她之前确实没有修行!”天篆峰掌座断然道。

“但……能瞒过宗主大人的秘法也并非没有,别忘了她是从哪来的!”天鼎峰掌座宗泽凛然道。

“呵呵,然后呢?”天剑峰掌座方虚远冷笑一声。

“什么然后?”宗泽偏头,怒视道。

“哼!”方虚远冷哼一声道:“你是猪吗?既然她费了那么大功夫瞒过宗主之眼混入天工宗,又怎么可能如此随便的将自己暴露出来?”

“或许……”宗泽恼羞成怒道:“或许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呢?”

“你们不会自己看看吗?当日入门时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今日却成竹在胸、举重若轻!半月的时间能有这么大变化吗?”

方虚远听了也是一顿,然随即却又大怒道:“要是她果真意图不轨,且已达到目的,何须如此高调,暗中离去不就行了?”

眼见二人又吵了起来,秦光只好转移话题道:“这些事,自有宗主决断,比斗还没完呢!”

随着这话,众人的目光才再度回到高台之上。

却见被杨紫菀一脚踢翻在地的陆迁震惊过后渐渐回过神来。

自己竟然被打到了?竟然被一个凡人蝼蚁打倒了?

高台下方,惊骇过后的弟子们一片哗然。

纷纷议论传入耳中,胸膛处被踢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优雅的长衫上而今焦黑一片,胸前的皮肤竟也被那乱蹿的电芒烤焦,传来一阵焦臭味。

震惊、不解、屈辱、愤怒笼罩着陆迁,耳边的议论越发的刺耳。

陆迁大吼一声!

身子直立而起,不远处的长剑应声飞回。

手握长剑的陆迁双目血红一片,受伤的野兽一般,冲着杨紫菀嘶吼道:“我要杀了你!”

通体缠绕着电芒的杨紫菀,双瞳真有电芒闪现,嘴角上扬,轻蔑道:“这句台词可真不新鲜!”

伴着嘶吼,陆迁再度冲来。

杨紫菀却依旧一动不动,长剑临身时,脚下方才闪现丝丝电芒,随即,身形再度消失,空余几缕残存的电芒随风舞动。

陆迁虽然怒火攻心,然毕竟修为精深,战斗经验也足,有过一次经历后,这一轮出剑却未尽全力。

留有余力的他剑招忽变,横剑于侧。

“呯”的一声,杨紫菀的雷霆一脚踢到了陆迁剑身上。

身子横退几步,右手顺势挥剑,便将力道散去。

陆迁的内心渐渐平静,神色却越发的阴沉。

“滋滋”声响起,杨紫菀的身影再度消失。

陆迁阴沉着脸,低着头神识探出,极力搜寻着杨紫菀的踪迹。

“砰!”

这一回,少女的速度变快了许多,陆迁的剑堪堪移来,少女的拳头便已印了上来……

杨紫菀的攻击越发的迅猛,高台之上,只看得见陆迁一动不动的身子,周围却不断有电芒闪现,雷霆般的拳脚不时轰来,陆迁惟有勉力支撑。

“这……好快啊!”

“田……田师叔到底用的是什么术法?”

“话说术法也可以这么用吗?”

……

高台之下的弟子们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杨紫菀出乎意料的强大震撼着他们的心神,然而更为震撼的却是杨紫菀所用的术法!

如此耳目一新的术法,完全颠覆了他们以往对术法的认识!

“这到底是什么术法?”

一旁看台上的五人同样疑惑不解!

“有些像雷系能力者对雷电的用法。”方虚远不太确定的说道。

“不!不对!即便是最强悍的雷系能力者也绝不可能做到引雷入体,只是操控现有的雷电罢了!”宗泽反驳道。

难的是,这一回,方虚远并未出言反对。

“我倒是记得藏经阁的典籍内记录过万年前的大能修士能够身具雷电,举手投足间有着灭世的天威!”年纪最大的天阵峰掌座呢喃道。

“那个即便不是传说,也至少是合体期以上的大能,可如今田师妹……”方虚远看了看高台上的杨紫菀,说不出话来。

……

众人再度沉默,好一阵后,秦光那不确定的声音方才响起。

“你们有没有觉得……田师妹的拳脚招式有些眼熟?”

听了这话,众人凝神望去,方虚远反应最快,惊叫出声:“这好像是凡人武者用的拳脚功夫!”

众人闻言,相视一眼后仔细看去,脸上的惊容更甚!

“这……这难道不是什么术法?”

“这些难道只是江湖人士的拳脚功夫?”

……

“是了!”方虚远肯定道:“田师妹用的不是术法,而只是凡人武者的拳脚功夫!只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雷电引入体内,从而在速度和力量上大幅提升,如今竟已有不弱于筑基期大圆满的威力!”

“这应该是一种秘法!一种能将雷电导入体内的秘法!”

此话一出,众人双眼中顿时露出一股浓烈的渴望!

能够跨越一个大境界的秘法,价值无法估量!

高台上的陆迁看上去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然而此刻陆迁的心中却冷笑连连。

相比其余看客们,身处局中的陆迁透过杨紫菀的拳脚却分明发现了对方的破绽!

杨紫菀明明位于优势,自刚才开始的攻击也越发的迅猛!外人看来,似乎杨紫菀越战越勇,然而在陆迁这个当事人看来,却分明察觉到了对手的一丝焦躁。

一味求快,以致好几次的招式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破绽!

如此这般只能说明一件事,对方很急!

为何很急?

因为对方这种状态不能长久!

这是一种很自然也很合理的猜测!

如此强大的招式不可能没有限制!

所以,陆迁在等,等待对方时间耗尽的那一刻!那才是他反击的时候!

神识全部撤回,缠绕在身体周围,不再主动探寻对手的踪迹,而是被动的防御,只要对方的拳脚进入身前一尺,余下的时间也足够他做出应对。

这是一种很笨的办法,但却异常的有效!

杨紫菀的攻击越来越快,然而有了经验的陆迁却每每都能赶上。

长剑上的光芒越发黯淡,数之不清的电芒去了又来,握剑的右手也变得麻木。

乱蹿的电芒甚至将整条手臂烤的焦黑,然而,陆迁却依旧死死的支撑着,目光中的狰狞越来越盛。

“不行!再这样下去时间就要到了!”杨紫菀见此,心中同样焦急。

“不管了,直接用大招解决他!”

说话间,少女的攻击停了下来。

陆迁忽觉长剑上的力道一消,抬头,却见少女现出身形,直挺挺的站在自己身前不远。

陆迁还没来得及思考,面前的少女却双掌合十,随即却缓缓拉开。

“雷镜!”

少女轻吐一声,双掌间竟跃出道道电芒,滋滋作响。

随着少女的双手渐渐拉开,电芒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多。

很快,一面完全由雷电组成的镜面凭空出现于双掌之间。

“不好!”

那光滑如镜的电芒上却传来一股让陆迁为之心悸的波动!

然而,陆迁方要移动的身子却瞬间倒飞出去!

一条笔直、凝实的电芒自少女双掌间的镜面里射出,几乎眨眼功夫便轰击在陆迁身上。

陆迁的护体罡气甚至连抵抗都没有,直接化为碎芒消散于空中。

“不好!”看台上的方虚远顿时大惊。

陆迁乃是他天剑峰资质最好的弟子,他这个掌座岂能见死不救?

然而,杨紫菀的这一招,自始至终快得出奇!

从她现出身形到雷镜出现,再到陆迁被电芒击中,却只不过片刻功夫。

当方虚远跃出看台,朝陆迁飞去时,那道电芒却径直破开陆迁的护体罡气,直接撞在陆迁胸膛!

“轰”陆迁落于高台之下,地面上的石板顿时裂出一个大坑,坑内浑身焦黑的陆迁早已昏死过去。

“你!”

如此惨状,方虚远自然大气!

“方师兄,田师妹第一次指点晚辈难免出些差池。”

眼见方虚远跃出看台,高台边满脸震惊之色的成舟海立刻闪身上前,拦在杨紫菀身前。

“你!好!好得很!田师妹下手可真不轻啊!”方虚远冷笑道。

“斗法切磋,难免有些失误!”成舟海淡淡的说道:“何况这也是陆师侄自己要求的!”

“哼!”方虚远怒视一会,转身抱起陆迁,径直离开了。

“田师妹,你没事吧?”成舟海回头看向杨紫菀,却见对方满脸苍白,遂关切问道。

“没!没事!”杨紫菀强笑道。

“这有几颗恢复元气的丹药,师妹拿去服下吧!”说话间,成舟海便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杨紫菀。

“多谢师兄!”杨紫菀接过,道谢。

“那好!师妹回去好好休息吧!”

虽然尚有许多疑惑,然而成舟海却分明看到杨紫菀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台下某处,也就只好将疑问压下。

成舟海走后,杨紫菀走到高盛面前,笑道:“少宗主,可还记得我们的赌约?”

第二百章 经验技术?

少女精致的脸上透着淡淡的苍白,更显娇弱、柔媚。

然而此刻的高盛却早没了旖旎的念头,杨紫菀刚才的威势依稀在目。

高盛吓得倒退几步,口中呼道:“你……你要干嘛?”

杨紫菀双目微垂,冷声道:“怎么?少宗主要食言而肥吗?”

山巅广场上众弟子尚未散去,眼见此处,纷纷停下了脚步。

“不……不是!”眼见杨紫菀步步紧逼,高盛结结巴巴道:“你……你要让我做什么?”

闻言,杨紫菀板着的面孔瞬间柔和起来,笑吟吟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让少宗主帮着找些东西而已!”

说话间,杨紫菀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纸,纸张早已被电芒打的焦黄,好在这一张乃是杨紫菀方才趁着来此之际特意重备的一张,不是寻常的材质。

“诺!就是这些东西!”说着杨紫菀笑吟吟的将白纸递了过去,非常开心的说道:“想必对于少宗主来说很简单的!”

高盛小心翼翼的接过,展开一看,顿时惊叫出声:“千……千年地心铁千斤?火龙木百根?”

“你不如杀了我!”

“嗯?”杨紫菀瞬间板起脸,恶狠狠的盯着高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全宗的存货都不见得有这么多!你还是杀了我吧!”高盛非常光棍的嚷道。

杨紫菀皱眉,天工宗到底有多少存货她不清楚,只是许辰既然急需这些东西,那何不多要一些?

于是,杨紫菀便将许辰要求的数量加到了十倍,当然,为了掩人耳目,其中还增加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如今见高盛这番模样,拿不定主意的她只好沉吟道:“那好,一半也行!”

“不可能!你还是杀了我吧!”高盛依旧嚷道,然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杨紫菀捕捉到了那抹笑意,察觉上当的她却忽而笑了起来,右手随即轻抖着,笑道:“哎呀!这手上怎么滑滑的呢?”

说话间,右手猛地一甩!

一道电芒甩出,“轰”的一声,身旁一块丈许见方的石块立刻化作齑粉。

“呵呵,真不好意思,掌握的不熟练,老是出问题!”

“好!好!”高盛咽了下口水,连忙道:“一半就一半!”

“三日之日凑齐,给我送来!”杨紫菀寒声道。

“不可能!这么多东西至少需要一个月!”高盛连忙叫道。

杨紫菀不准备再上当,也不愿再听,依旧板着脸寒声道:“只有三日!”

“那你还是杀……”

高盛的话没有说完,杨紫菀便抬起右手,面若寒霜的望着他。

高盛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只好悻悻的点头。

“嘻嘻,这就对嘛!动作快点哦!师叔我等着用呢!”

杨紫菀笑嘻嘻的说完,便径直离去。

高盛随即浑身一松,瘫坐在地,死狗般喘着气。

随即便冲左右大吼道:“人呢?都死哪去了?还不快来扶老子一把!”

那两随从这才敢上前,扶住高盛,径直朝高盛洞府而去。

少女回了自己洞府,却见许辰正在院中逛着。

杨紫菀的洞府确实不同一般,除了同样由阵法拓展出来的房间外,竟附带了一个不小的院子!

院内奇花异草四处可见,更有珍禽嬉戏林间、彩蝶舞于花丛。

“回来了?”许辰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杨紫菀展颜一笑,脸色却异常的苍白。

“你怎么了?”许辰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少女。

“没什么,用力过度,休息一阵就好。”杨紫菀轻声笑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辰关切问道。

杨紫菀摇头,笑着说道:“没什么的,对了,你要的东西三天后就能备齐。”

许辰静静的望着她的双眼,忽而用力将其搂进怀里,死死的抱着,在其耳边轻声道:“放心吧!要不了多久,就由我来保护你了!”

杨紫菀心里偷笑,却依旧嘴硬道:“谁要你保护了?我现在可是神仙了!”

“啊?”许辰闻言,将其推开,疑惑的望着她。

杨紫菀立刻蹙着眉头,嘟嚷道:“人家现在已经是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了!可是货真价实的修士,神仙了!”

“这怎么可能?”许辰同样大惊。

不比杨紫菀,知道更多事情的许辰非常清楚修士修行的艰难,即便杨紫菀身具异灵根也绝不可能在短短的半月间达到练气大圆满的修为!

“哼!怎么不可能了?人家可是天才好吧?”杨紫菀冷哼一声道。

“行了,别闹!跟我说说这些天你是怎么修行的?”许辰直觉其中必有问题,遂问道。

“哼!你叫我说我就说了?那我不是很没面子?”少女下巴昂起,傲然道。

“啊?”许辰一脸诧异的看着少女。

“除非……除非你抱着我我才说!”少女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杨紫菀过度施展秘法后已然疲惫,刚才靠在许辰怀里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舒服,遂难得的耍起了小性子。

许辰无语的看着她,好一阵后方才双手僵直的将其抱住。

“哼!这么不情愿,那算了!”少女转过头去。

许辰嘴角翘起,笑了起来,动作遂变得轻柔。

再次靠在许辰坚实的胸膛上,杨紫菀开心的笑了起来,双手环在许辰腰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杨紫菀这才开始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日晚上成舟海把功法送来之后,出于好奇啊,我就忍不住修炼了起来。”

“刚开始不是要引气入体嘛,我没觉得好难啊!那什么气感,我一下子就抓到了!”

少女一脸的骄傲,然而想了想却又摇头,犹豫道:“也不对!那丝气感好像……”

“好像什么?”许辰问道。

“好像本来就在我身体里一样!”少女回忆了一阵,说道:“那什么气感好像不是从外界引来的,好像本来就在我体内!”

闻言,许辰陷入了沉思。

“哦,对了!”少女再度出声道:“小时候孔叔叔教我修炼内功的时候,最开始也让我引气入体来着,那时候我练了足足两个月才存到第一口真气!修炼成舟海送来的功法时,我总感觉,前期有好多地方都似曾相识……”

“你说会不会?”

少女心中早就存了一个猜测,只是一直不敢确认,此刻抬头,看向沉思的许辰,却见其点了点头,说道:“很有可能!”

“那这么说,其实我已经修炼十几年了?”杨紫菀道。

许辰微微点头,说道:“当日我从柴七那里知道有内功这一回事时就曾问过他关于内力运转的原理,可他却告诉我即便是当世武功最好的宗师境高手也说不清楚这事。”

“当时我就在纳闷!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也没法解释的东西掌握到如此精深的程度?所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那也仅仅只能停留在肤浅的表面!要想深度了解一项实用技术,并且做到发展创新,不知其原理,很难很难……”

“而且内功这种东西早已存在了千余年,这么多年来流传甚广,接受度很高!外界的江湖人士中也常有惊才绝艳之辈,可即便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在其原理上做出合理的解释,所谓‘言传身教’也仅仅流于表面,大部分依旧要靠个人感悟。”

“这很不正常!他们明明可以在武功招式上进行创新,可却完全没有办法在源头上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不是一种实用技术的常态!”

“这是否说明内功这一门有用的‘技术’其实并不是靠着经验的积累在发展?因为但凡靠着经验积累而发展的技术,当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总会产生质的变化!”

“可内功出现千余年,具体用法也就是招式虽然在不断变化,可关于内力本身,比如如何积累、如何转化等却依旧没有变化,甚至都没有人能够清楚的解释!”

“这很不正常!”

这是许辰第二次这么评价,因为内力这东西的确很不正常!

说实话,刚才许辰说的东西,杨紫菀大半没有听懂。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搂着自己的这个男子,心里满是骄傲:“我的男人就得这么厉害!”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杨紫菀接话道,因为她觉得这个时候就该来上这么一句。

“这只能说明内功这东西不是外界的产物!或者说,至少衍生出内功的原型绝对不是外界土生土长的东西!”

“否则若真是外界原生的技术,这么多年来下,不可能在理论部分还是一片空白,毕竟人们掌握技术的步骤总是由简到繁的,在掌握的过程中也定然会摸索到一些规律,然后积累下来,由几个天才将其归纳总结,然后便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理论,旁人靠着这套理论也就能少走许多弯路!”

“可内功却只在其外在表现形式上有所突破、变化,可在本质上却停滞不前。每个人的修炼依旧要靠着个人的感悟,师长的经验只能作为参考……”

“所以,我觉得外界的内功很有可能就是变造修士修真而来,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替代了灵气这种能量,但毫无疑问,他们的确也在修炼!”

(PS:这一章关于内功理论的一部分写的很粗糙,因为如果要写清楚些,会涉及到之后的主线剧情。这里就只能先这样了,就跟主角一样,先有个模糊笼统的概念,随着认识加深,然后渐渐清晰起来。)

第二百零一章 将变

“什么嘛!还以为自己是个天才呢!原来不是啊……”

少女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哈哈!”少女的模样,让许辰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杨紫菀气恼的锤了许辰一拳。

“好好好,不笑,不笑!”许辰哄了一句,继而非常认真的说道:“不过,刚才你的样子的确很可爱!”

“是吗?”少女高兴了起来,然而转念间却又板着脸说道:“难道我以前都不可爱吗?”

许辰脸上的笑容一滞,不知该说些什么。

“噗嗤!”少女笑出声来:“瞧你那呆样,逗你玩的!”

……

“女人果然无法用常理形容!”这便是许辰此刻心中的想法。

“对了!还有一件事!”说着杨紫菀就将胸前的玉佩取下,递给许辰道:“这块玉佩很奇怪,那天我在修炼的时候,脑海中竟然凭空出现一套功法,然后我就不由自主地学了起来,最后……最后竟然很容易就给学会了!”

“今天和那个什么陆迁打得时候,可全靠了这套功法!”

许辰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原来是那个陆迁!”

这才警觉说漏嘴的杨紫菀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说道:“没什么啦,我又没事!反倒是那个陆迁,被我烧成烤猪了!”

少女晃着许辰的手臂,不想让他去冒险,试图转移他的视线。

然后,许辰便惊叫出声:“不对!”

“怎么了?”杨紫菀迷茫的看着他。

“你……你……你能够呼吸了?”许辰惊骇莫名的看着她。

少女的那块玉佩明明在自己手上,可没有玉佩护身的少女却依旧活蹦乱跳的撒着娇!

“对啊!”杨紫菀眨巴着一双大眼,点头道:“那一晚第一次修炼完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到了练气大圆满的境界,同时也感觉自己好像融入了这片天地一样!”

“这是好事啊!”

望着少女开心的模样,许辰神情凝重道:“不见得是好事!”

“你能独立呼吸说明你的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你的身体已经开始接受灵气这种能量了!这固然可以帮助你融入这片天地,但是……”

望着许辰那张凝重的脸,少女忽而感到了什么,开口道:“但是,我不能离开这里了,对吗?”

许辰摇头,道:“也不是!修真者同样可以到外界去,但是必须达到筑基期修为,同时还得戴上灵气镯。”

“哦,那也没什么啊!我感觉自己体内的灵气已经饱和,估计该是要突破了,离筑基期也不远了!”杨紫菀笑着说道。

“至于那个什么灵气镯很难得到吗?”

许辰摇头道:“那倒也没有!灵气镯虽然也是各宗门的战略资源,除了外出的弟子外,其他人无法获得。但是,我已经知道了灵气镯的制造方法,给我些时间,造出来并不难!”

“再说了,我在外面也存了好多个灵气镯,不怕不够用!”

“那不就没事了!”杨紫菀大手一挥,豪迈道。

“不一样啊!慧能那个老和尚说过,修真的路走不通!我怕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到时候没法回头……”

这句话,许辰藏在心中没有说出,说出来只会凭添她的困扰,于她无益。

这些困难就留给自己好了!

如此想着,抱着少女的双手微微紧了一些……

高盛的动作很快,或者说被杨紫菀吓破胆的他不敢不快,虽然弄到那么多东西对他来说也不容易。可畏惧之下,终究还是让他选择对自己的老爹出手……

早已从成舟海处得知了杨紫菀现状的高求于是默认了儿子的偷盗行为。

他记得清楚,当日查探杨紫菀灵根的时候,分明没有从对方体内感知到丝毫的灵气,半月之前的杨紫菀的的确确是个凡人无疑!

至于阴谋……高求依旧不认为汴城或者赵半城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因为,如今这个年代里,整个天工宗的价值都当不起这份谋划!

……

炼器室,只要是天工宗高层都有一个。

许辰从杨紫菀洞府离开后便跟着少女来到了炼器阁内专属于她的炼器室。

杨紫菀这间炼器室与秦风的那间相比,也差不了多少,相对位置虽然高了些,但面积却同样宽敞,配置也是一样的。

“怎么样?还满意吗?”杨紫菀领着许辰进入后,献宝似的说道。

“嗯嗯!很满意!”许辰笑着回道。

“炼器室有了,至于炼器炉就不用另备了!听成舟海说,这间炼器室的炉子是宗门里最好的一档,也是目前能够使用的一类。至于更好的那些都是前辈们遗留下来的,全有阵法护持,以如今门内弟子的修为,连阵法都无法解开。”

许辰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一阵,于是便笑着说道:“不用了,这个足够了!”

“你还懂分辨炼器炉的品质?”杨紫菀惊讶道。

“当然!”许辰非常臭屁的回道。

“我听他们说炼器之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可你才看了几天书……”

杨紫菀话没有说完,意识却很明显。

“嘿嘿,因为我是个天才嘛!”许辰得意洋洋道。

“切!我才不信呢!”少女撇过头去,嘟嚷道。

“额……好吧!其实我觉得应该也是这块玉佩的原因!”许辰握着玉佩猜测道。

“啊?”杨紫菀惊讶出声。

“就像你凭白学会了雷遁功法那样,估计我也是因为这块玉佩,所以莫名其妙的在短时间内掌握了那么多知识。”许辰回道。

杨紫菀低头,把玩着玉佩,问道:“这玉佩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当初慧能老和尚说,这几块玉佩可能关系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不知道,他说他自己也没有解开玉佩之谜,所以也不知道!”

杨紫菀沉思了一会,问道:“你信吗?”

许辰想了想,认真的回道:“不全信!”

“那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杨紫菀问道。

“造一些东西!”许辰笑着说。

“秘密武器?”杨紫菀问道。

“不止!”许辰神秘的笑着。

“哦?”杨紫菀双目一亮,好奇道。

“原本只是想造些秘密武器的,可看懂了炼器之术后,我发现我可能会造出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出来!”许辰得意的笑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高盛备好的东西陆续到位,许辰炼器室的大门随即关闭。

当两扇石门再度开启的时候,这满是腐臭的残破世界里,便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绝望中挣扎了万年的人,也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兽潮褪去之后,汴城又恢复了平静。

不,该说这份平静早已持续了万年,所谓兽潮也不过是点缀这份平静的圈圈涟漪。

城主府内,一位面貌寻常的汉子正躬身向赵半城汇报着什么。

赵半城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许久后方才出声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七日之前!”那汉子随即回道。

“消息瞒住了吗?”赵半城脸上的寒霜越发的重了。

汉子的额头上现出密集的细汉,踌躇道:“没……没有!”

赵半城沉默了,屋子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许多。

许久之后,赵半城方才出声道:“说说看吧!”

“是……是!”汉子这才敢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开口说道:“那地方在西北面的大泽上,本就是三大势力相交之处,人员复杂。另外东西现世的时候,动静不小,当时就有其他势力以及散修靠近观望,等想起清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老二知道了吗?”赵半城忽而问道。

“应该……应该知道了!”汉子不确定的回答道。

“什么叫做应该?”赵半城声调拔高了许多。

“影……影卫里的老鼠,还没清除干净……”汉子吱呜道。

“你是干什么吃的?”赵半城大怒,高声骂道:“这都多久了?你这个统领是怎么当的?”

“城主恕罪!”汉子赶忙跪地告罪。

赵半城再度沉默起来。

汉子抬头看了看赵半城,一咬牙,径直说道:“城主大人,属下有一话,不知该不该说……”

赵半城双目微眯,寒声道:“说!”

“回禀城主大人,属下以为兄弟们之所以会被二城主拉拢过去,原因就在于二城主的想法已经得到了很多兄弟的认同,即便现在清理干净了,用不了多久又会出现一批!”

“长此以往,城主大人的威信……”

依靠杀戮建立起来的威信,就好似沙滩上的雕塑,经不起海浪的侵蚀。

这一回,赵半城沉默了好久,倚在榻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跪在身前的汉子,苦涩的笑道:“这么说,你也认同老二那一套?”

汉子没有回话,沉默却说明了一切。

“难怪……”赵半城苦笑摇头,无奈道:“难怪你花了那么久却毫无动静,原来你根本就没有动手!”

“城主大人恕罪!”汉子以头触地,谢罪道。

“呵呵,恕罪?”赵半城笑了起来,说道:“你何罪之有?”

“起来!”

汉子随即站起身来,望着赵半城那张无喜无悲的脸,心中忐忑不安。

“滚吧!带着你的兄弟们一块儿滚!现有影卫全部解散,明日我会让人从武馆里重新选人!”赵半城摆摆手,平静的说道。

“谢城主大人不杀之恩!”汉子躬身,道了一句后,随即转身离去。

望着空荡的屋子,赵半城惨然一笑:“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第二百零二章 风声

最近这些天里,天工宗内出现了一个奇迹!

随着山巅广场上的一场比斗,“田二妞”这个土气十足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宗门。

而与之相应,这个土气名字所代表的倾城佳人却成了天工宗所有弟子瞩目的所在。

当然,这份瞩目里,惊骇远远多于遐想。

仅仅半月时间,从完全不会修行的凡人到炼气期大圆满的修士,这般即使是万年前的时代都闻所未闻的壮举,竟在如今这灵气匮乏的年代里出现了!

希望,源于榜样。

寻常弟子依旧在为生存、修炼挣扎,所谓修真前路、所谓资源困境、所谓天地牢笼……

这些东西,离他们太远太远,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接触到。

夏虫不可以语冰,接触不到的东西,自然无法拥有清醒的认识。

寻常弟子们也仅仅只是惊骇于“半月”这个具体的数字,与己相比之后,或是摇头苦叹几声,或是心中暗自振奋……

可,也仅止于此了!

至于高层,了解的东西多些,想的东西当然也复杂许多……

“田师妹,可有空?”

杨紫菀的洞府门前,成舟海长身而立,只将一道传音送入洞府内。

洞府内正在闭目修炼的杨紫菀睁开双眼,嘴角微杨,轻笑道:“果然被他猜中了!”

起身出门,杨紫菀冲成舟海笑问道:“师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成舟海笑着回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宗主得知师妹修为精进神速,担心师妹修炼出了岔子,这才让我邀师妹前往,也好查看一番。”

“毕竟师妹半月间修为精进如此之快……这种事实在过于惊人了!”

杨紫菀含笑点头,谢道:“有劳师兄了!”

“应该的!”成舟海笑呵呵的回道。

……

随即,杨紫菀跟在成舟海身后,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主峰之巅的大殿内。

殿内,五峰掌座齐聚一堂。

“徒儿拜见师傅!”杨紫菀入殿后即冲着当中上座的高求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高求笑呵呵的点头,随即招手道:“二妞,来!让为师好好看看!”

“嗯!”杨紫菀缓步走到高求身边,径直将胳膊伸了过去。

高求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少女的皓腕,随即再度闭上了眼。

这一回,花的时间竟比上次还要多。

当高求睁开眼时,遂出声道:“的确是炼气大圆满!且灵气极度精纯,已经到了可以破境的时候了!”

“什么?”

虽早有猜测,然如今被证实,殿内众人依旧还是一惊。

“难道田师妹现在就可以准备筑基了?”方虚远开口问道。

高求淡淡的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宗泽,说道:“回头取几颗品质最高的筑基丹给二妞送去!”

“好的,宗主!”宗泽点头,这也是宗门惯例,杨紫菀如此高的资质,当然受得起这份待遇。

了了这事后,殿内忽而安静了下来。

方虚远目不斜视,宗泽低头不语,秦光抬眼望天……

气氛有些僵硬,所有人都在等高求开口,毕竟他是宗主。

见了这一幕,杨紫菀心中冷笑连连,然早有定计的她,却主动开口道:“师傅,徒儿这几日修炼的时候只觉天地间的灵气似乎更浓郁了些,为此修炼起来……”

“你说什么?灵气更浓郁?”方虚远双目如电,盯着杨紫菀问道。

“嗯!比起之前在汴城的时候,似乎浓郁了许多!”杨紫菀点头,非常认真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宗泽大惊失色。

“汴城?依我看,定是田师妹感应错了吧!当初在汴城的时候,田师妹尚不懂修行,那时候不知修行法门,对灵气的感应自然会差上许多。”秦光侃侃道。

“不错!汴城的灵气浓度自然无法与宗内的顶级洞府相比,会浓郁许多是自然的!”天篆峰掌座林梦笑吟吟地接过秦光的话头。

杨紫菀听了,却依旧摇头,说道:“不是在洞府内!当日在这大殿门前斗法的时候,我也觉得天地间的灵气更浓郁了!”

“是……是比来到宗门学会了修行后的前几天,还要浓郁!”

“这不可能!”这一回即便是老神在在闭目不言的天阵峰掌座章寒也惊叫出声。

“成师弟,难道是你调高了田师妹洞府内的灵气浓度?”

迎着章寒那张困惑的脸,成舟海苦笑道:“章师兄,论起对阵法的精通,门内谁能与你相比?你说山上这些个阵法,现在的咱们还能改动的了吗?”

章寒自然知道这事,只是过于惊讶的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解释来。

“难道天地间的灵气真的变浓郁了?”

这是一个远比杨紫菀修行半月即可筑基还要震惊、或是振奋的消息!

“这不可能吧?要是有变化,没道理我们察觉不到啊!”方虚远一脸的迟疑。

“或者是因为田师妹初次修行,好似婴孩第一次呼吸一般,对天地间的能量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所以才能发现这细微的变化?”秦光又猜测道。

方虚远依旧摇头,说道:“我还是不相信!这么多年来,灵气只有越来越少的时候,怎么可能突然变得浓郁?”

“这不现实!”

听了他这话,众人心中骤起的念头渐渐熄灭。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忽而纷纷露出恍然的神色来,随即便再度将视线聚焦到了杨紫菀身上。

“唉……这帮家伙果然没这么容易忽悠!”杨紫菀见状,暗叹一声,就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

然而,门口的一道声音,却打乱了她的谋划。

“我倒觉得田师叔的感觉应该是真的!”

伴着懒散的声音,宋永平走进殿来。

高求皱眉,不喜道:“你怎么来了?”

宋永平耸耸肩,回道:“刚知道了一件事,想着应该过来和你们说一声。”

“什么事?”高求问道。

“兄弟们刚传回的消息,说是在汴城西北边界的云梦泽上,出现了大范围的空间波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现世了!”宋永平用一种平淡的声音说完了一件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即便身为宗主,这一刻的高求同样花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后,方才颤声道:“难道……难道又有失落的空间现世了?”

这一句话,把余下的五人从震惊中唤醒,随即纷纷盯着宋永平。

宋永平一摊手,说道:“传信息的人没看太清楚,云梦泽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他也只在远处观望了一眼。不过从后来那三大势力封锁现场的动作看,失落空间现世的可能性非常高!”

“另外,刚才田师叔也说了,这些天天地间的灵气变得浓郁了些许,我倒是觉得田师叔可能天生就具备着很高的灵气亲和度,所以比较容易察觉常人无法察觉到的变化!”

说话间,宋永平一直冲杨紫菀温和的笑着。

杨紫菀心中冷笑数声,面上却也微笑回应。

“这……这……这难道是真的?”方虚远惊叫出声。

“可能性很高!”秦光重重的点头,说道:“也许真像永平说的那样,田师妹天赋异禀,否则也不可能在半月间进阶练气大圆满。而根据典籍记载,失落空间每一次现世的时候,空间内的灵气都会溢出,那里面的灵气可都是万年前被前辈大能们用阵法汇聚、封锁起来的,浓度不知比现在的高出多少倍,哪怕溢出丝毫,对如今天地间的灵气都会有着巨大的影响!”

秦光依旧在猜测,然而这一次的猜测却得到了众人高度的认同。

杨紫菀半月内进阶炼气期大圆满,这种万年前都罕见的壮举如果有了宋永平这则消息的印证,那么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不行!必须派人去查看一番!”高求果断的做出决断。

“宗主,我亲自去吧!”方虚远主动请缨道。

高求点头,接着说道:“章寒、舟海,你们俩也跟着一块去!云梦泽周边势力众多,人少了没用!”

“是,师傅!”

“好的,宗主!”

成舟海、章寒随即应下。

“记住!若真是失落空间现世,无论如何也要分上一杯羹!”高求肃然道。

“这是自然!”方虚远点头。

说话间,便由方虚远这个战力最高的金丹后期修士领头,领着成舟海、章寒二人出门去了。

殿内,高求却依旧在下着命令:“你们三个准备一下,前方消息一来,立刻让人接应!”

“好的!”

“另外,后勤补给也要准备好!”

“宗主放心!不会出差池的!”

……

望着逐一离去的众人,杨紫菀呆立当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紫菀那一日将比斗的事告之许辰后,许辰便猜测天工宗的高层很可能对杨紫菀的功法生出了贪念,毕竟能够跨越一个大境界的功法,价值无法估量。

为此,许辰早为杨紫菀设计好了应对之法,当杨紫菀被叫来之后,先假托灵气浓度增加,解说自己修为精进之事,然后再把功法全盘托出。

那功法杨紫菀曾为许辰分说过,其原型不过是杨紫菀以前练过的一套寻常拳脚功夫,只是不知怎的增添了许多灵气的运转法门,竟将雷系术法导入体内,用一种近乎外界功夫的手法将其施展出来。

无论这套功法的威力如何,但都有着专属性,是只能由杨紫菀这个雷灵根拥有者修炼、施展的功法。

和盘托出之后,想必天工宗的这些老狐狸们定然看的出真假,到时无论他们信与不信,亦或者私下做些偷学的事,就都与杨紫菀无关。

有了灵气浓郁这个前提之后,许辰预计这帮人定然不会再把时间放在已无价值的杨紫菀身上。

按照许辰的估计,这些人即便半信半疑,也至少会花上一段时间修炼,以验证杨紫菀所说的真假。

而有了一段时间的缓冲,许辰自己也就能出关了……

第二百零三章 门开了!

只是,让许辰也没有想到的是,云梦泽上的一场变故竟为他信口胡诌的理由提供了最好的注释。

主峰之巅的大殿内,众人纷纷退去。

这一刻,没有人再去关心杨紫菀的功法,哪怕那功法有着能够横跨一个大境界的战力增幅。

若是在万年前,甚至数千年前,这样逆天的功法定能在修真界中掀起无尽的腥风血雨。

然而现在……

艰难度日的修真者们更在意的却是修为的精进,因为那代表着寿命的增加,以及……希望!

惟有活得更久,才有更多看到希望的希望!

尤其像五峰掌座这样的金丹后期修士则更是如此,且不提杨紫菀的功法是否有着限制,即便所有人都能使用又如何?

跨越一个大境界,有着媲美元婴后期的战力,看上去很美妙!

可,那又如何呢?

媲美元婴后期终究不是元婴后期!

寿元将近、一心求生的他们,早已没了年少时那种纵横天下的热血轻狂。

比起击败对手、万众瞩目这样的风光,他们更愿意蜷缩在角落,好让自己能够活得更久一些……

荣誉、颜面这些曾经很在乎的东西,早已被漫长的岁月消磨殆尽。如今,能够让他们为之激愤、出手的事物已不多,恰好,失落的空间现世,却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件!

“田师叔,人都走了哦!”宋永平笑吟吟的过来见礼。

微微失神的杨紫菀被唤醒,抬头看向宋永平,笑道:“宋师侄倒是随意的很!”

“哈哈!”宋永平笑笑,脸上挂着微微惊愕的表情,遂问道:“难道田师叔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杨紫菀皱眉,好奇道。

宋永平笑笑,随意的说道:“也没什么,只是仗着祖辈们的福荫,得了些遗产罢了!”

就在杨紫菀低头思索的时候,宋永平忽而微笑道:“听炼器阁的人说,赵师弟的炼器室内时而传出些阵法都无法遮掩的声响,也不知赵师弟到底在里头做些什么。”

“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嘛!”杨紫菀双眼微眯,说道。

“哈哈,弟子我也就这点本事了!”宋永平笑道。

“既然宋师侄对柱哥哥这么感兴趣,不如我们一道去瞧瞧?”杨紫菀的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

“哈哈,那还是算了吧!”宋永平双眼滴溜一转,笑着说道:“反正过不了多久,总是能看到的!”

说完这话后,宋永平便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这人离去的背影,杨紫菀面色凝重,然片刻后却又轻笑道:“管他呢!这些事就让他去想好了!”

少女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

想起那个人来,自炼器室的石门关闭,又过了半月的时间,思念如水,没由来的生出一种渴望来。

杨紫菀出了大殿后,便转道向后山走去。

炼器室内依旧一片通红,平常热闹的场面,随着秦光传来的一道宗主之令变得热火朝天。

“咦,田师妹?”正在忙着指挥众人的秦光转头间竟看到了杨紫菀。

“秦师兄忙你吧,我去柱哥哥那看看!”杨紫菀微微点头,笑道。

“也好,那师妹请便!”秦光同样点头示意。

望着佳人离去的背影,秦光身旁一群痴傻样的弟子这才回过神来。

“唉……可惜了!”

“是啊!一朵好好的鲜花却插到了牛粪头上!”

“就是!明明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不是听说他们是兄妹吗?”

“你见过这么你侬我侬的兄妹吗?”

……

眼见杨紫菀走的远些了,这才有人小声说道:“要不咱们找几个人去教训教训那小子?”

随即便有人白了他一眼,嗤笑道:“教训了又有什么用?”

“这还要什么理由?出出气啊!”那人理所当然的说道。

边上那人于是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你很闲吗?”

“再说,即便要教训他,也轮不到你啊!咱们的少宗主可还没动手呢!”

“唉……”那人只好摇头叹息,带着无尽的萧索、落寞。

“对了,听说那乡下小子现在在炼器?”有人出声说道。

“不错!前些天,一车一车的材料往里运,还都是珍稀货,听说全是少宗主送来的!”

“不止呢!还有些是田师叔用新得的贡献点换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这下全给那乡巴佬糟蹋了!”

……

“都很闲吗?不用干活了?”人群后面忽而传来一道厉喝。

却见满头蓬松乱发的秦风怒目行来。

议论纷纷的众人随即一哄而散。

“怎么回事?法器的需求量怎么突然增加了两倍?”秦风走到大哥秦光面前,问道。

“失落的空间现世,方师兄他们已经先一步去了!”秦光回道。

“原来如此!”秦风恍然大悟。

一心炼器的他,刚才接到了秦光的传命,攻防法器的需求量一时间增加了两倍,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秦风的研究进程。

为此,秦风才会难得出门一次。

“既然如此,那我加入进来吧!”秦风随即说道。

“也好!有你加入后,速度能快上不少!”秦光点头说道。

失落的空间现世,即便一心钻研炼器的秦风也无法坐视不理了!

忽而,秦光偏头问道:“对了,那小子真的在炼器?”

秦风点头,说道:“不错!”

“你到底教了他些什么?”对自家兄弟了解甚深的秦光径直问道。

“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常识罢了!”秦风摇头,脸上同样有着疑惑,接着说道:“那日我教了他些常识后,便让他自去藏经阁看书。”

“《炼器初解》?”秦光问道。

“不错!”秦风点头说道:“我也就随口打发他的,没曾想这小子竟果然去了,后来一连半个月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他早就放弃了呢!没想到半个月后,这小子竟然跑来说他要闭关炼器,以后就不来了。”

“你知道的,我巴不得他赶快滚蛋,哪里会挽留?随意敷衍了几句后就埋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后来接连几天,那个新来的田师妹一次次运来大批材料,看样子,那小子竟真是在炼器!”

秦光眼珠一转,问道:“你觉得那小子是在瞎搞吗?”

秦风低头寻思了一阵,摇头道:“不像!那小子不像个乱来的蠢货,毕竟炼器也有不小的风险。”

“但要说他半月功夫就能学会炼器之术,这……”

秦风抬头,冷笑道:“这根本就是在诋毁我们的智商!”

秦光也笑了起来,回头看向远处的杨紫菀,喃喃道:“不用去管那小子了!前面的消息要是属实,我们就有的忙了!”

秦风微微颔首,目光中难得浮现一丝期待与渴望……

杨紫菀走到炼器室门外,却没有敲门,只是静静的等着。

她不想打扰到他,她从他那认真的表情中看到了他对此事的看重。

同样肩负着许多人的命运,她能够理解他的那份责任,也能够理解他的那份担忧。

只是想他了,所以来看看。

虽然未见,可立于门外,知道他在里头,这也就足够了。

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少女静静的候了许久,就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身后的石屋内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少女即刻转头,满脸的担忧!

石门豁然开启!

这一刻,残破世界的修士们,还没有看到那久等多年的希望,却只有许辰那一脸的黑灰……

“该死!又失败了!果然不是修士的话,对灵气的控制怎么也做不到那么精细!”

“看来还是得去找她……”

“你要找谁?”看着许辰那张仿佛从煤堆里钻出的脸,门外的杨紫菀两眼发直的问道。

少女的声音让刚出门的许辰也是一惊,继而看清来人后,却大喜道:“哈哈,怎么是你?”

杨紫菀顿时一脸黑线:“你还指望是谁?”

“不是不是!我太高兴了!正找你呢!快跟我进来!”

说着,许辰也不顾其他,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随即便闪电般跃回了石屋。

石门再度关闭,短暂瞬间发生的一幕,炼器阁内正在忙碌的众人并未察觉。

等到石门再度关闭的时候,少女的倩影已然消失不见。

做事之余时不时朝这里瞄上一眼的男弟子们也只能恨恨地埋下头去,心中对那乡下小子的怨愤便越发多了!

“你……你要干嘛?”被许辰一把抱在怀中的杨紫菀看着他那霸道、渴望的眼神,心头一阵跳动。

“快!帮我做件事!”许辰双手轻抖,怀中的少女便被其轻而易举的高高抛起。

空中的少女尚不及惊叫,许辰随即一跃而起,伸手一扒拉,少女正在空中的身子便轻巧的落地。

“你……你……”杨紫菀两眼呆滞,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还不太熟练,没控制好力道!”许辰悻悻的笑笑,一张漆黑的脸上只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你……你的力气……怎么……怎么大来了?”杨紫菀震惊过后,这才断断续续的问出。

“嘿嘿!”许辰得意的笑笑,说道:“这个等下再说,你先来帮我做一件事!”

第二百零四章 融合的技术(上)

“什么事?”

杨紫菀压下心中好奇,任由许辰拉着,走到一张木桌前,桌面残留的焦黑印子清晰可见。

许辰在桌面上一大堆杂乱的东西里翻检着,口里不停地嘟嚷着:“怪事!跑哪去了?”

杨紫菀好奇的凑过来一看,却见这张长约有三丈宽一丈有余的半圆形桌子上竟“长着”数条细长的奇怪“铁手臂”。

桌子的一侧立着一面如同书架般的木头架子,其上一个个方形格子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材料。少许还保留着当初送来时的原样,大部分却已被加工成了各式各样的粗坯。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就是我的工作台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霸气啊?”

此刻的许辰,活像一个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

“这些都是什么啊?”杨紫菀绕了一圈,摸着那些细长的“铁手臂”问道。

“用来精细加工的动力架!”许辰走了过来,抓起一根“铁手臂”,按了下上面的一个红色按钮,“铁手臂”的前端募然弹出一个精致的钢钻,随即便“滋滋”的转动起来。

“看!”

说着,许辰随意从桌上抓起一块灰色的矿石,凑到钢钻边,坚硬的矿石片刻间便被钻出了一个幽深的小孔,内壁光滑平整。

“不仅是钻头,还有锉刀、镊子、动力锤等……”

说话间,许辰献宝似的将数条手臂的功效一一为杨紫菀分说清楚。

“不止呢!这个工作台可花了我一多半的时间!”

说着,许辰走到工作台的一侧,在桌面角落里的一个绿色按钮上轻轻一按,随即木制的工作台内立刻传来一阵密集的机括声。

木制桌面豁然裂开,里面竟弹出一整块钢板,钢板上密密麻麻的焊接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一边是车床,切、割、刨、削、镗、铣样样精通!”

“还有这边!”

说话间,一脸兴奋的许辰又跑到了工作台的另一头。同样按下一个按钮后,一个直径尺许的炉子便弹了出来!

“这是?火炉?”杨紫菀问道。

“不!电磁炉!”许辰摇头,笑着说道。

“电磁炉?”杨紫菀听了后一脸的茫然。

“额……也不能算是完全的电磁炉吧!只是借鉴了下电磁炉的工作原理,就是将交流电转换成高频高压电,高速变化的高频高压电流流过线圈会产生高速变化的交变磁场,当磁场内的磁力线通过导磁性金属材料时会在金属体内产生无数的小涡流,使金属材料本身自行快速发热……”

杨紫菀一双大眼眨巴两下,望着侃侃而谈的许辰,心中大气:“该死!每个字我都懂,连在一起到底什么鬼啊?”

“说人话!”杨紫菀嘶吼一声,气鼓鼓的瞪着许辰。

许辰一愣,尴尬的笑笑,说道:“额……你来看!”

说着,许辰走到那炉子前,用力一提!一个黑色的小圆锅立时被许辰提了起来。

“这个是内炉,用来直接熔炼金属、矿石的!”许辰指了指手中的小黑锅说道。

“千年地心铁?”杨紫菀认出了小黑锅的材质,惊讶出声。

千年地心铁异常难得,若是别处,纵有灵石也难寻觅!

也就是在天工宗这样的炼器大宗,上万年的积累下才有不少的存货。

然而,高盛当初给许辰送来的五百斤说起来也不容易。高盛自己的存货极少,大部分都是从他老子那偷来的。

五百斤的千年地心铁,足够造出几十百法宝级别的火系飞剑了!

可眼前这个小黑锅……

杨紫菀接过后拿在手中颠了颠,至少百斤!

“嘿嘿,你不知道。千年地心铁这东西真心好用!沸点高不说,导热性极佳!实在是用来做炉子的绝佳材料!”

“做炉子……”望着许辰那张笑脸,杨紫菀嘴角无力的抽搐两下。

“要不是这地方的材料都经不得氧化反应,我都准备直接拿来当主炉用了!也省得回头出去了再换……”

“你居然还在嫌弃!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值钱吗?”杨紫菀瞪大了双眼,喝问道。

许辰奇怪的看了看她,愣道:“这东西,你花了钱吗?”

闻言,杨紫菀也是一愣,想了想,说道:“我打了架!”

“哦!”许辰点点头,很认真的说道:“那回头我帮你打回来!”

“唉,扯远了!这些都不是重点!”许辰摆摆手,示意杨紫菀走上前来,说道:“你来看!”

“这是外炉,是用地心深处的岩石整个打磨出来的!磨坏了我好几把车刀呢!”

“石头?”杨紫菀问道。

“对啊!”许辰点头,说道:“你不知道,岩浆深处的这些整块整块的石头,耐热效果比金属好得多!用来做外炉最好不过了!”

“又是炉子……”杨紫菀以手扶额,无力的摆手道:“接着说!”

“这石头外炉也不是关键!”许辰神秘的笑笑,随即得意洋洋的指着外炉内壁上镶嵌的一根根金属棒说道:“这些东西才是我这个炼器炉的关键所在!”

杨紫菀低下头,仔细的瞧了瞧这些镶嵌在内壁上的金属棒,指着上面一圈圈的金属线圈问道:“这是什么?”

“嘿嘿!”许辰笑了起来,笑容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快说!”杨紫菀实在等不下去了,直接粗暴的打断笑了足有……盏茶功夫的许辰。

许辰抬头挺胸,得意的说道:“这是跨越千万年、融合了两个先进文明的产物!”

“说人话!”杨紫菀又是满脸的黑线。

“这句真是人话!”许辰非常严肃的说道:“人类每一次技术的变革无一例外都是从能源、动力方面开始的!这个炉子的产生,标志着前后两个先进文明的高度融合,也为我提供了最合适的动力来源!”

见许辰满脸的肃穆,杨紫菀静静的听着,她分明能感受到此刻隐藏在许辰那平静表面下的澎湃波澜。

“这些都是电磁加热棒,是我仿造电磁炉的构造做出来的!但又不仅仅是电磁炉,你来看这炉子的外壁!”许辰随即指着外壁上密密麻麻的纹路对杨紫菀说道。

“这些……这些难道都是符纹?”杨紫菀双目一亮,惊讶道。

“不错!”许辰淡淡的点头。

“你竟然已经学会这么多符文了?”

修行已一月,闲暇时杨紫菀也记住了不少的符纹。

对于过目不忘的修士而言,记住符纹的形状不难,难的是将其刻画出来,繁复的符纹,刻画时必须保证灵气输入的均衡与连贯,但凡出了丝毫的差池,整个符纹便废了。

没有足够多的历练,是不可能掌握一种符纹的!

可许辰身前这个小小的石炉外壁上竟密密麻麻的刻画着数不清的符纹。

而且杨紫菀看得清楚,这上面的符纹竟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许辰淡淡的摇头,笑着说道:“没有!这上面只刻画了一种符纹,唯一一个能够增加温度的‘烈焰’符纹!”

“不可能!‘烈焰’符纹我明明记得,不是这个模样!”杨紫菀断然摇头。

许辰却一脸淡然的笑着,眼角的自得之色,即便隔了老远,也一目了然。

“难道……不!这不可能!”杨紫菀见他这副模样,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然而却瞬间摒除。

“怎么不可能!”许辰脑袋微微扬起,一脸的臭屁。

“你……你说什么?”杨紫菀瞠目结舌,大惊道:“你……你难道真的更改了符纹的构造?”

“对啊!”许辰理所当然的说道:“说了这上面就只有‘烈焰’这一种符纹!只不过我在‘烈焰’的基础上增添了许多能够维持力量不散去的其他符纹构件!融合起来就成了这样子了!”

“符纹构件?啥东西?”杨紫菀大为疑惑。

“就是组成基础符纹的基本部分啊!”许辰解释了一番,接着脸上便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来,说道:“其实说起来我也不算创造了符纹,只不过是将基础符纹再次细分了一遍,找出了其中起着主要作用的关键部分,然后形成了数百种符纹构件!”

“然后只需将这数百种符纹构件重新排列组合,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各种符纹了!”

许辰说的轻巧,杨紫菀却听得目瞪口呆!

千万年来,一千两百五十六种基础符纹已经是再不可能细分的固定模式了!

这早已成了修真界所有修士的共识!

不是没有自负天才的家伙试图改变基础符纹的格式,可无论这些家伙怎样努力,一旦更改基础符纹的形状,其中聚集的灵气便会在一瞬间爆裂开来,不管品质多高的符纹载体,都会在一瞬间废弃掉,再也无法使用!

“这……这……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杨紫菀失神了好一阵子,方才恢复过来,抓着许辰的胳膊,急忙问道。

“嘿嘿!”许辰得意的笑笑,继而说道:“其实他们之所以无法更改,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们在刻画符纹的时候是一边刻画、一边灌注灵气!”

“但是,我不是!我是先将符纹刻画好之后,再将灵气注入!”

“这怎么可能?”杨紫菀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问出的第几句了……

“嘿嘿,因为我有发电机啊!”

第二百零五章 融合的技术(中)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汇,又是一副欠抽的表情!

杨紫菀强忍着冲上去暴打一顿的冲动,咬着银牙一字一顿的吼道:“什么是发!电!机!”

“咳咳”许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继而非常正式的说道:“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东西了!也是我所有灵感的源泉!”

“在看完《阵法初解》的符纹篇后,我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电路图’三个字来!”

完全不去理会满脸黑线、银牙直响的杨紫菀,许辰摆出一副追忆往昔的诗人模样,负着手,接着说道:“电路图,这东西你可能没听过,不要紧,这个并不重要!”

“不重要你臭屁个啥?”杨紫菀再也抑制不住,怒吼一声。

许辰却只是笑笑,依旧抬头挺胸,做伟人状,说道:“导体在磁场内做切割磁感线运动便可以产生电流,这就是发电机的原理!知道这个原理,造出发电机来,真的一点也不难!”

“找两块大点的天然磁石,剩下的就是让金属导棒运转起来了!发电机最大的技术难题就是如何让导棒成功的运转,这需要一个持续稳定的动力源,在没有蒸汽机、没有内燃机的这个时代原本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老天开眼!竟然让我来到了修真者的地盘,见识到了符纹、阵法。有了这些,持续稳定的动力源也就一点不难了!”

“至于,电流的收集,原本也是个大麻烦,不过现在却可以用符纹锁住,储存在特殊的容器中,就跟蓄电池差不多!”

……

“当然,这些也不重要!只是解释一下!”

“关键在于电力这种能源!电,无影无形,却实际存在!灵气同样虚无缥缈却能被修士吸收!所以在看完符纹篇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电路图!《阵法初解》上说,符纹乃是修士从自然中学会的一种能量运行规则,而恰巧,电路图同样是电力传导的一种轨迹模式。”

“不一样的是,符纹一旦刻画便无法更改,同时自带能量,而电路图却可以任意修改,同时其本身不带任何的能量!”

“两者最关键的区别就在于能量注入的时间不同!”

“刚才也说了,符纹的刻画,不管是炼器、制作符篆还是刻画阵法,无一例外都是在刻画当时就已经由刻画者将灵气灌注进去了!即便是大型阵法,由无数不同的符纹组成阵列,再由一个个的阵列勾连成阵法,其刻画之初,每一个被刻画上的符纹里都带着刻画者的灵气,也惟有这些灵气的存在才能使得这些阵法中的符纹具有效力,具有被勾连成阵法的可能!”

“说白了阵法就好像一支军队,由不同的基础符纹组成,这些符纹便是一个个士兵。军阵中,士兵令行禁止,然而士兵却依旧有着独立的人格。符纹也是一样,尽管在阵法中发挥着不同的功效,然而却都在独立的起着不同的作用!”

“你我都带过兵,应该知道练兵的难处!想要把一个刺头,磨练成合格的战士,需要耗费莫大的精力!刻画符纹同样如此,正因必须在刻画之初就将灵气灌注进去,为此对刻画者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

“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

听到这里,杨紫菀才算明白了一些符纹的特性和原理。

随即,便问道:“那你那什么电路图呢?”

“电路图可就简单了!”许辰双目一亮,亮的渗人!

“电路图就好似作画,虽然有了差错也有不小的麻烦,然而只要技术够高,即便出了些许差错,也可以顺势更改过来。画风微变,意境虽不同,可却同样是一副精品!”

“我说的电路图,其实是借鉴半导体电板内电路的做法,实际上与刻画符纹也有着不小的相似之处!”

……

“唉!光说理论你也理解不了!我当场做一个样板给你看吧!”

许辰看见杨紫菀那双飘忽的大眼,明显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只好动手,准备亲自操作一番!

“你才想起动手示范啊!”杨紫菀大松口气,恶狠狠的说道。

“嘿嘿,看你听的那么认真,还以为你都懂了呢!”许辰悻悻的笑道。

“没一句人话,我要听懂了,我就不是人了!”杨紫菀白了他一眼,斥道。

“算了!还是让你看看,更直观一些!”

说着,许辰拉过一张椅子,那椅子竟也是特制的,下面装着三个可全方位旋转的铁轮子,铁轮子上还包裹着一层皮质的东西。

许辰微微一用力,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便径直平移到了木桌前。

伸出手,按了下木桌最中心的一个红色按钮,木桌里面顿时传来一阵“轰隆”声。

“这就是发电机在运转了!”许辰解释道:“这个工作台的动力来源有两个,一个就是现在运转的发电机,另一个就是这块刻画着符纹阵列的主板!”

说着,许辰掰了下身前的桌面,木制桌面展开后,一块刻画着密密麻麻符纹的金属板便显现出来!

“其实这块主板就是我将电力和灵气完美融合的实证!这上面不仅有着符纹,还刻画着许多电路,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当电力和灵气交汇的时候,竟然能够完美的融合!”

“电力可以在符纹中传导,灵气同样也能在电路中运转!”

听到这,杨紫菀却忽而开口说道:“这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就好似我修行雷系功法时同样也会吸收许多其他属性的灵气,毕竟天地间的雷属性灵气数量不多,利用其余属性的灵气同样可以施展雷系术法,只不过威力差了些。”

“既然雷属性灵气可以和其他属性的灵气通用,那么作为雷属性灵气具体存在的雷电能够在符纹中运转也是必然的!”

许辰听了这话,顿时恍然!

“你说的很对!发电机产生的电流和大气中产生的雷电,其实没有实际上差别!”

“电力和灵气能够融合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我一方面利用符纹的力量启动发电机,然后再利用产生的电流为刻画好的符纹注入能量!”

“从此,符纹的刻画就变得异常的简单!就好比先刻画一张带着电路图的半导体电板,然后再往里头通电,符纹就会被激活!”

“更加美妙的是!用这种方法刻画出来的符纹竟然也拥有了不少电路图的特点!”

“一般来说,除了法宝这种可以利用修士自身温养的高阶法器之外,其余的普通法器使用过久后,上面的符纹都会渐渐损耗,以至于彻底失去效果,法器也随之报废!”

杨紫菀听到这里,赞同的点头,说道:“不错!惟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能炼制独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这些法宝不但威力巨大,同时能够借助修士自身的温养不断的进阶,从而使威力变得更大!”

“对!这应该是符纹的原因!”许辰点头说道:“刚才已经说过,所有的符纹都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刻画在普通法器上的符纹,虽然使用时耗费的是修士当场施加的灵气,然而符纹自身,在刻画之初被灌注的灵气同样在一点点的消耗,等到这部分灵气全部耗损之后,这个符纹也就彻底失去了效果,法器就会变成一块废铁!”

“本命法宝之所以没有这个隐患,就是因为修士无时无刻不在对这些法宝进行再度的熔炼,不断在用自身的灵气温补法宝上符纹里的灵气。又因为给本命法宝刻画符纹的人就是修士本身,所以修士的灵气和法宝上符纹里的灵气同宗同源,自然不会出现丝毫的抵触,反倒随着修士不断进阶,法宝的品质和符纹的力量都会变得更加优越!”

“然而,我刻画的这些符纹就没有普通法器的这个缺点!”许辰得意的笑着。

“只要一通电,符纹便会被激活,等到将电力撤去时,符纹内部竟会和电路图一样,不留下丝毫的电力!”

“那你刻画的符纹不就和那什么电路图一样了?”杨紫菀想了想,在自己能够理解的部分,生出了些许疑问,于是便开口问道。

许辰也是一愣,低头沉思了一阵,继而摇头道:“不一样!”

“所谓电路图,其实只是电流传导的一个轨迹而已,它并不能生成其他物质,只属于物理上的变化!不像符纹,一但导入能量之后,就能凭空产生出其他的物质来!”

“就好像攻击性符篆中的火符、水符,一但激发,符纹就能凭白生出水、火!这一点是电路图根本无法做到的!”

“那你岂不是把两者的优点结合在一块了?”杨紫菀问道。

“对啊!所以才说它是一个跨时代的发明嘛!”许辰自得的说道。

杨紫菀虽然不能具体理会这一发明的巨大意义,然而却不妨她以自己的认知来诠释这项发明。

“等等!你说电力可以替代灵气?那岂不是说以后修行者都可以使用电力修行了?那么一来,不就没有灵气危机了!”

第二百零六章 融合的技术(下)

“这怎么可能?”许辰一听,大摇其头。

“为什么不可以?既然灵气和电力能够相互替换,那么为什么不能通用?”杨紫菀问道。

“当然不行!我所说的两者间的替换也仅仅只是在符纹的刻画这方面!而且我所刻画出来的符纹虽然同样具备着效果,但究其本质已经和现有的符纹有着巨大的差异!”

“再者说了,我现在这个小型发电机原本就是靠着符纹的力量来提供持续、稳定的动力源,是要消耗灵石的!说白了就是把灵石里的灵气能量转换成电能!归根结底还是在消耗灵气资源,怎么可能解决灵气危机?”

“那……你不能换过一种方法发电吗?你不也说符纹只是你找的替代品,这什么发电机原本应该有着别的动力源吧?”杨紫菀依旧不死心,问道。

许辰笑着摇头,说道:“的确有!虽然麻烦点,但依靠符纹的力量也的确能够制造出内燃机来,到时候我准备的那个大型火炉也就能够使用了!”

“但问题在于,电力和灵气有着本质上的差别!刚才也说了,电力在电路图中传导的过程并不能生成其他物质,可灵气在符纹内流转却可以产生别的物质!”

“这么说吧!你可以利用各种属性的灵气修炼、施法,根源于灵气本身能够转化为其他力量的特性!或者说各种属性的灵气都有着能够转化成相应的属性能量的特性!”

“至于你同样能吸收并使用其他属性的灵气,应该是你身为雷灵根修士的优势吧!这一点上,我不是修士,了解的不多!”

听了这话,杨紫菀沉思了片刻,继而笑道:“这一点我知道!”

“虽说异灵根、天灵根是单属性的灵根,但其实根本不存在完全只有一种灵根属性的修士!只是相对的多少而已!单属性灵根也只是某一属性相对突出以至于掩盖了其他的属性,可其他属性的灵根,身体里同样还是有的!”

“这才是单灵根修士能够运用其他属性灵气的根本所在!”

“哦,原来如此!”许辰听完后恍然,继而说道:“然而不管怎样,这一切都是拥有灵根的人所独有的能力,其他人或物体上,都无法重复!”

“至于电力这种普通的能量,也仅仅只能充当能源,却无法成为修士修炼的依靠!”

“这样啊……”杨紫菀一听,顿时满脸的失望。

通过一月的修行,对于如今修真界匮乏的灵气现状,杨紫菀已深有体会!

“好了,不提这些!”许辰笑着将杨紫菀的视线拉回,指着火炉对杨紫菀说道:“看!电力传导到火炉后,缠绕着线圈的金属棒就会产生热量,然后再激发外炉壁上的‘烈焰’符纹,这股热量就会变大,同时也变得更加稳定!”

“然后再把内炉放进去!”

说话间,许辰扒拉几个桌面上的操纵杆,都不用自己动手,木桌上的黑色小锅就被两根细长的“铁手臂”一左一右的扣住提起。

随即“铁手臂”开始缓缓移动,正好将小黑锅搁进了电磁炉内。

“放好之后,金属棒就会对内炉加温,这就和寻常的炼器一样了!只不过,我的电磁炉可要比他们的炼器炉好得多!我可以通过开关控制对金属棒的电力输送,从而随意、准确的控制炉温,根本不用依靠炼器士长年累月的手感!”许辰颇为得意的说道。

“然后就是添加材料了!”

说话间,许辰再次扳下一个铁杆,又一条“铁手臂”随即便将木架上的一块矿石丢进炉去。

“盖上盖子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杨紫菀看着许辰的操作,忽而疑惑道:“我能理解你这个炉子随意控制炉温的优点,但是为何要费力的分成内外两炉?直接在千年地心铁上刻画符纹、安装金属棒不是能更省事吗?”

“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许辰赞了一句,继而问道:“还记得我们在汴城铁匠铺里的事吗?”

杨紫菀回忆了片刻,问道:“你是说那根空心铁管?”

“不错!”许辰点头说道:“那原本是我秘密武器中最关键的一部分!无论是硬度还是做工,完全能够满足我的要求!可是却没想到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

“你是说残城区里的事?”

杨紫菀忽而想起了那晚在残城区那个植被密布的地宫里发生的一幕。

“对啊!那根非常完美的空心钢管却根本无法经受火药的燃烧!”

许辰颇为遗憾的说着,随后费尽心机跑来天工宗,就是因为那一次的失败,或者说是发现!

当然,如今看来,天工宗的一行却是来对了!

否则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两个先进文明跨越时代的碰撞!

“那一次的发现让我明白如今这修真界里的一切物质都无法经受氧气的侵蚀,更别提强烈的氧化反应了!”

“而燃烧,本质上就是一种发光、放热的氧化反应!”

许辰肃然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用修真界的金属无法制造出满足你需求的东西?”杨紫菀问道。

“不错!”许辰点头道。

“那你要怎么办?”杨紫菀继续问道。

“简单啊!用外界的铁矿炼钢不就行了!”许辰轻松笑道。

“原来在外头,我之所以没有把东西造出来,就是因为外界的炼钢水平远远无法满足我的要求!可修真界的金属冶炼水平,虽然能够满足我的要求,造出来的东西又是个残次品!”

“所以你就想着利用这里的技术去炼外头的钢?”杨紫菀这下终于明白了。

“对!只不过,这里面还有着巨大的技术难题!”许辰回应了杨紫菀的猜测,却又接着说道:“原因在于修真界的所有材质都无法经受外界的燃烧反应!要是直接把外界的矿石丢进修士的炼器炉内,不消片刻,炼器炉就会被氧化反应侵蚀的一干二净,毕竟外界的矿石中多少都含有一些氧原子,一旦开始加温、冶炼,难保不出现气态的氧。再者说,外界物质的燃烧无论何种材质,都属于氧化反应的一种!修真界的材料压根抵挡不住!”

“所以你就把炉子分成两层,把加热和燃烧分开来?”杨紫菀轻声嘟嚷了一句。

许辰大喜,笑道:“你果然很聪明啊!”

杨紫菀随即白了他一眼,喜滋滋的斥道:“人家本来就不笨好吧!”

“是是是!你最聪明了!”许辰笑着夸奖道。

“你说的没错,我之所以费尽心机将炉子分成内外两层,就是为了把加热和金属的冶炼分隔开来!”

“现在这个炉子依旧用的修真界的材料,也只能用来熔炼修真界的材料!等到回头出去后,我再用外界的钢材造一个可以冶炼外界金属的炉子就是!”

说话间,许辰拉开木桌下方的大柜子,指着里面满满一排的黑色小锅笑着说道:“虽然这第一个炼钢炉铁定会消耗数不清的这种炉子,不过好在我有充分的准备!”

“你……你该不会把那五百斤千年地心铁都用在这上面了吧?”杨紫菀目瞪口呆的问道。

“对啊!万事开头难嘛!”许辰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些炉子上我都刻画了强力的加固符纹,又用电力镀了一层膜,事先轻微的氧化了一遍。”

“就这些,还都是经受了一道轻微氧化后的成品,其他的废品早就被我回炉了!”

许辰依旧担忧的说道:“但就是这样,靠这些炉子能不能成功造出第一个炼钢炉来,说实话我心里依旧没底!”

“但要是还不够,那我就只好先一点点的炼出钢水,先浇铸一个小号的炼钢炉,再用练好的小号钢炉接着冶炼钢水,用接力的方法把大型炼钢炉制造出来!”

“你真算是意志坚定啊!”杨紫菀苦笑出声。

“必须的!只要大型炼钢炉一旦制造成功,所有相关的武器就全部可以投产,而且是量产!这一点,对我来说,意味着我和我一干弟兄的性命!”许辰肃然道。

眼见火炉内熔炼的差不多了,许辰随即兴冲冲的说道:“来!给你看看我是怎么刻画符纹的!”

再次利用细长的“铁手臂”将小黑锅起出,将锅内通红的汁水倒入早已备好的模具里。

随即,许辰又按了一个按钮,另一根“铁手臂”正好移来,顶端的尖嘴内随即喷出一道水柱来。

“滋滋”声伴着层层白烟弥漫开来。

“上面刻画了一个水系术法的符纹,灵气灌注后,就能自动喷出水来进行淬火,很方便吧?”许辰笑嘻嘻的说道。

取下已被冷却的模板,许辰开始了真正的符纹刻画。

“看好了!”说着,许辰从木架的一侧取下一块金属板来。

杨紫菀眼尖,发现那块金属板竟是镂空的,上面空出来的部分,歪歪扭扭,看上去竟是一个符纹的形状!

“看出来吧?”许辰笑嘻嘻的说道:“这些都是我事先准备好的符纹构件模板,一共几百块,正好包含了我分解出来的所有符纹构件!”

“你要怎么用?”杨紫菀隐隐有种猜测,可又不敢确认。

第二百零七章 唯一的问题

“嘿嘿,你就瞧好了吧!”

说着,许辰便将那块镂空的金属板安装在一个金属支架上,正下方的桌面上则固定着那块刚刚熔炼好的金属板。

细长的“铁手臂”上伸出一根平直的钢管来,穿过金属支架上那块镂空金属板上的空槽,一直延伸到桌面上的金属模板上。

钢管的粗细正好和金属板的空槽处契合,没有半点多余的空隙。

“刻画符纹的难度就在于刻画的时候还要灌注灵气,同时又要用神识进行微控,对修士的经验、神识强弱、修为等等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

“然而一旦将这两步分开,单纯的刻画符纹其实一点也不难!”

许辰一边比对着钢管的位置,一边开口说道。

杨紫菀赞同的点头,接话道:“你说的不错!若只是复制符纹的形状,但凡一个开始修行的人,都能完美的依葫芦画瓢!”

“如此一来,无论是刻画符纹还是灌注灵气,都会变得相当简单!”

比对好位置后,许辰按下开关。

一阵机括声响起,钢管随即紧紧地贴着镂空金属板的空槽开始运动。

“这根钢管是空心的!里面装着用妖兽血制成的独特墨汁,也就是制作符篆所用的那种!”

“通过这根钢管,一边将符纹刻出,一边直接喷吐墨汁,通过最下方的这把专用的刻刀,就能一次性将符纹刻画到所有的金属粗坯上!”

“接下来通电!另一边的阵列上安装着灵石,通过符纹将灵石内的灵气导出,然后混合着电流在这一段符纹中流转!”

许辰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顺着他手指滑动的方向,桌面上竟有着几条弯曲的符纹正在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光芒一直延伸到金属模板边缘,然后汇集到一个点上,最终通过刻刀在金属模板最终收刀的那处落点,全部灌注进了金属模板上,金属模板上刚刚刻画好的一个符纹瞬间大亮!

“好了!这个‘轻羽’符纹就刻画完毕了!”

说着,许辰取下金属模板,用手轻轻一抛,闪着亮光的金属模板竟凭空的浮起,飞翔于空中。

“看见没?整个过程安全、便捷、高效!”许辰悠悠然,继而满脸自得的说道:“最重要的一点,我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反正这些天来,我刻画了这么多个符纹,没有一次失败!”

亲眼看到许辰简单的操作后,杨紫菀算是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因此受到的震惊也越发剧烈!

重重的咽了几口唾沫,杨紫菀这才艰难的出声:“你这方法也能用来制造符篆?”

“废话!”许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道:“我都能在不规则的金属粗坯上刻画符纹了,在平整的纸张上刻画简直是小儿科好吧!”

“不仅是刻画!我都能量产!”许辰指着数条细长的“铁手臂”说道:“看到没,每一根都能独立工作,然后只需要搭配好相应的镂空金属板,用基础符纹的构件凑出所需的符纹,就能不间断的刻画,只要动力充足、材料足够,符篆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那……那不跟印书一样了?”杨紫菀呆滞的问道。

“必须的!要不怎么说高效率呢!”许辰倚在桌沿,双手交叉于胸前,脸上满满的自豪。

“你……你先让我缓缓!我想静静!”

杨紫菀伸出手来,晃了晃,弯着腰,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直起腰来,一脸的喜色。

“哈哈哈哈,咱们发财了!”

“咋了?”这下轮到许辰疑惑了。

杨紫菀笑了一阵子,这才缓过神来,说道:“咱们可以承接天工宗的符篆制造啊!”

“我那天去天工宗的珍宝阁兑换那什么门派贡献点的时候,发现那些个符篆贵的要死啊!”

“攻击符篆还是最便宜的,尤其是一些稀少的防御、恢复类符篆,一张就要几百上千点贡献点!”

“你知道相同的贡献点能换什么不?一百斤千年地心铁才只要五百贡献点,也就够换一张中等的防御符篆!”

“千年地心铁很值钱吗?”许辰眨巴双眼,愣愣的问道。

杨紫菀脸上的笑容一僵,立刻收敛,阴沉沉的望着许辰,冷冰冰的吐出一句话来:“你说呢?”

“嘿嘿!”许辰傻笑两声,继而问道:“那天工宗不禁止私人制造符篆吗?”

“哪可能禁止啊!”杨紫菀大摇其头,说道:“不仅不禁止,只要你有,不管多少,他全部市价收购!这些东西可都是战略储备物资好吧!”

“市价?给灵石吗?”

一听能卖钱,不,是卖灵石,许辰立马上前抓住了杨紫菀的双手,双眼内放出强烈的渴望,简直好像禁欲多年的男人再见女人一样!

杨紫菀一惊,摇头说道:“不!只能换贡献点!”

“切!那你说个屁啊!”一听这话,许辰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但是门派贡献点能够换灵石啊!”杨紫菀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

“当真?”刚刚转过去的半个身子,瞬间回转过来,再度抓起少女的双手,直勾勾的望着她。

“对啊!不过直接用门派贡献点换取灵石的话门派要抽取一成的手续费!毕竟灵石也是一种储备资源嘛!”

“再说,一般的弟子也不会把辛辛苦苦积攒到的贡献点去换取每月都会分到的份例灵石。”

许辰一听,双眼滴溜一转,立刻便想出注意来,笑道:“那咱们可以直接把东西卖给门内弟子啊!要是天工宗不能卖,那咱们可以拿到外面去卖啊!再不行,卖给天工宗后,换些珍稀材料来,再转手卖给弟子,总之只要得到灵石就行!”

听到这,杨紫菀也算明白了过来,惊讶道:“你很缺灵石吗?”

“相当缺!”许辰点头道。

“可是上一回我不是给你送了三千块来吗?那可是我第一个月的份例,以及入门时五峰掌座、师傅高求他们一道给的见面礼啊!”杨紫菀疑惑道。

“三千块?三千块我五天不到就用完了!”

许辰苦笑摇头,指了指那张巨大的木桌,再指了指旁边立着的另一具大型炼钢炉以及配套的大型发电机,无奈的说道:“你看看,有哪一个符纹不要烧灵石?”

“这边这个,我准备以后运回外界去的大型炼钢炉,目前这也就只是把形状搞出来了,具体的符纹一个也没刻画,没办法,实在是没灵石了啊!”

“这么费灵石?”听了许辰的话,杨紫菀也大吃一惊!

原本她对灵石也没有太大的概念,只是当成舟海将她第一月的份例,一百块灵石送来时,对比了一下收到的近三千块灵石的见面礼,杨紫菀自然疑惑的看向成舟海。

于是成舟海便苦笑的为其解释了一番。

杨紫菀这才恍然!

原来他们这些天工宗的高层,每月就只有百块灵石的份例,当日的见面礼,那可都是他们咬着牙送出来的!

毕竟是高求的关门弟子,又身具高品质雷灵根,这帮人也就不得不大出血一次了!

如今,三千块灵石却被许辰顷刻间全部花完,杨紫菀也惊的说不出话来。

“唉!都是烧灵石的啊!”许辰无奈的笑道:“据我估计,等把这个大型炼钢炉送到外界去后,就算能够成功造出内燃机替代符纹阵列发电,可还是要花上不少的灵石维持这上面的符纹运转,好延续它的使用寿命!”

“如此一来,在我造出的每一杆步枪里,都有着不小的灵石成本!”

“据我粗略估算,一杆步枪至少需要百块灵石的花费!”

“一百块啊!要是按照汴城一块灵石相当于百万两黄金的比价,那可就是一万万两黄金啊!”

“一亿两黄金才能造出一杆步枪来!呵呵,我就是洗劫了全天下,恐怕也凑不出几条步枪来!”

许辰自嘲的笑着。

“步枪?就是你的秘密武器吗?”杨紫菀的好奇心再度被勾起。

神情颓废的许辰,瞬间又活力满满!

“不错!废了这么大功夫,就为了一杆枪啊!”

说话间,许辰在桌面上连续按了好几个按钮后,木桌的中心处,这才弹出一个暗格来。

许辰拉开暗格,取出里面的锦盒,打开后抱向杨紫菀。

“看吧!就是这东西了!”

杨紫菀随即将锦盒里的东西取出,只见前端乃是一根细长的空心钢管,后端却是一个实心的木制把子,中间有着一个小小的圆孔,孔内伸出一个月牙状、好似开关的东西。

“这……这不是烧火棍吗?”杨紫菀一脸的疑惑。

许辰脸上的笑容一僵,满头都是黑线!

“这是枪!是杀人的神器!这把枪可耗费了我一半的灵石!”许辰大声吼道。

“你说什么吗?”杨紫菀听了这话,同样大惊失色,继而怒道:“你花了老娘一千五百块灵石就为了这么一根烧火棍?”

“许辰,你小子要是不能解释清楚,老娘跟你没完!”

算了,和这种没见识的女人说不清楚,还是直接演示给她看吧!

“想要看效果也行!先帮我做件事!这事我试了好久,没一次成功,看来也只能找你这个修士了!”

第二百零八章 神器现世

【郑重说明!本章关于子弹的部分全部来源于百度百科!小编可别找我喝茶哦~(虽然我也挺想去的……)】

本来挺开心的的杨紫菀,听到许辰糟蹋了自己大半灵石后,再也没了刚才的好心情,气鼓鼓的说道:“什么事?”

许辰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物体,递给杨紫菀,笑着说道:“刚才被炸飞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杨紫菀接过一看,只见那银色的金属体不过拇指大小,成圆柱形,一端封闭、一端开口,内里中空。

“这是什么啊?”杨紫菀问道。

“子弹壳!”许辰回了一句后便转过身去,继续在桌子上翻检着。

“这东西有什么用?”杨紫菀把玩了一阵,疑惑不解的问道。

“做子弹用的啊!”许辰随口答了一句。

“子弹又是个什么东西?”杨紫菀又接触到了一个新名词。

“用来打手.枪的啊!”正在忙着需找辅助工具的许辰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打手.枪又是干嘛?”少女再度气恼。

“打手.枪就是……”说到这里,许辰猛地抬头,回转身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尴尬。心中却不停地庆幸:“好险好险!差点说顺嘴了!”

“哈哈!”迎着杨紫菀那张好奇、疑惑得脸,许辰打了个哈哈,继而说道:“这么说吧!这杆步枪就好比一把长弓,子弹就好比箭,用弓把箭射出去!”

“这下你懂了吧?”

杨紫菀再次把玩了手中的银色弹壳,问道:“怎么射?”

“咳咳,这个嘛……就不得不为你介绍下子弹和火药武器的发展史了!”许辰清了清嗓子,一脸臭屁的说道。

“你又要鬼话连篇了吗?”杨紫菀瞬间翻了个白眼,瞪着他说道。

“嘿嘿,我尽量简洁点!”许辰悻悻的笑笑,继而说道:“火药,这东西你已经见过,这是外界文明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其实火药这东西早在东汉就被炼丹的道士们捣鼓出来了,只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大规模使用到军事领域,最多只是用来放放烟火罢了。”

“我算是第一个把它用来作战杀人的吧!”许辰自嘲的笑笑。

“而由火药延伸出来的武器,手雷只能算最基础的一种,枪炮才是火药武器成熟的标志!”

“只是依靠外界如今的技术,还差的很远!”

“前不久我倒是耗费了巨资,成功造出了一门火炮来。只不过就打了一炮后,炮身就开始发裂,外界的技术远远不够啊!”

许辰无奈的摇头。

“那现在呢?”杨紫菀问道。

“现在?”许辰双目一亮,兴奋道:“现在我连更高级的步枪都造出来,火炮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许辰双眼的兴奋渐渐散去,神情微凝道:“我造出来的这把枪,其实根本就不是火药武器,而只是利用了步枪的形状,依靠符纹阵列的能量替代火药作为动力源。”

“毕竟修真界的材料都无法经受火药的燃烧啊!”

杨紫菀这才发现,手中的烧火棍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刻画着数不清的符纹。

“再说子弹,其实枪炮的发展史,都是先从前装式往后填式发展,也由此大大提高了枪炮的威力!”

“然而其中的关键却在于定装弹是否能够成功造出来,你可别小看了这么一颗小小的弹壳,后世很多国家能够造出步枪来,却无法制造出子弹来,每年甚至需要大规模的进口人家使用过的弹壳!”

“后世?”杨紫菀抓住了一个关键,随即疑惑道。

“呵呵,没什么!这个不是重点!”许辰惊觉,连忙打了个哈哈。

“其实我也没办法造出子弹壳来,因为弹壳最关键的底.火部分,我做不出来!”

“为啥?”杨紫菀十分好奇,竟然还有许辰不会的东西!

“因为我没办法造出‘雷酸汞’这种东西啊!”许辰无奈的摇头,说道:“我是文科生,当年又没学过高级化学课程,怎么可能造出这种高技术含量的化工产品?”

“当年?文科生?”杨紫菀再度疑惑。

“哈哈,不用在意这些细节!”许辰再度笑了起来。

“不仅是这把枪,哪怕今后我用外界的材料成功制造出了步枪来,由于没有合适的底.火燃料,照样无法造出真正的子弹!”

“那你怎么办?有了弓没有箭,难道你也要学诸葛孔明草船借箭吗?”杨紫菀玩笑道。

“开玩笑!我可比他厉害多了!”许辰昂着头,傲然道:“虽然没有合适的底.火燃料,可是我有符纹啊!”

“底.火说白了就是通过撞击让燃料起火,然后瞬间燃烧.弹壳中的火药,从而将弹头射出。”

“我虽然没有底.火燃料,但我可以用符纹完全替代底.火啊!”

“废了我好大的功夫,终于将火系攻击符纹中的一种易爆符纹构件与一种受力之后就会致使灵气紊乱的符纹构件综合起来,试验了无数次后,才终于成功制造出来这个弹壳!”

“你来看,这个就是我为今后的火药专门制造出来的火药子弹的弹壳!”

说着许辰又从怀中取出另一个黄色的弹壳,冲杨紫菀示意道:“只要用力的撞击弹壳底部的符纹,弹壳内部就能爆出火焰来!”

只见许辰抓起一个小锤子,猛地朝黄色弹壳底部撞去,正对杨紫菀的弹壳内部,果然爆出几丝细小的火星来!

“当然,这只是试验用的模板,毕竟还是用修真界材料做出来的,经不起火药的燃烧。”

“等到出去之后,再用炼出的钢材重新刻画就行!好在修真界的符纹并不排斥外界的材料,是可以刻画在外界的钢材上的,又因为所有的符纹都刻画在远离火药燃烧的弹壳外侧底部,所以发生在弹壳内部的火药燃烧,对这些底部的符纹,影响不大!”

“虽然时间长了依旧会侵蚀这些符纹,但以我估计一个弹壳怎么也能循环用上个十来次吧!”

“这也差不多够了!”

“那你这颗银色弹壳,怎么里里外外全是符纹啊?”杨紫菀晃了晃手中的银色弹壳,疑惑问道。

许辰接过来,脸上挂着自豪的笑:“这种银色弹壳是专门为这把枪配备的!”

“这把枪其实已经不是火药.枪了!而是仿造‘汉阳造’的形状,用修真界的矿石、材料,刻画着符纹,依靠底部灵石槽内安装的灵石作为动力源的一件法器!”

许辰说着,将后面木把子上的一个暗格打开,却见里面正镶嵌着一块亮闪闪的灵石,灵石周围,密密麻麻的刻画着数不清的符纹。

之所以选“汉阳造”作为步枪的原型,实在是因为这把枪在中国近代史上,太有名了!

同样也是许辰唯一能够造出来的一把步枪!

当年上学的时候,曾经有位教授花了一堂课的时间专门讲述抗战时期的军工产业,讲义上曾清清楚楚的记述着这把“汉阳造”的完整图纸。

身为男生的许辰,自然对这些东西记忆犹新,只是以前一直没可能动手制造,现如今有了机会,又岂会放弃?

“普通的法器必须要修真者才能使用,但我这把枪却不一样!作为动力源的灵气由可以安装、补充的灵石供给,只要一按下这里的开关,枪上的符纹就会被激活,灵石内的灵气随即被导出,为枪支提供充足的动力源,然后只需轻轻的掰下发射开关,撞针就会启动,随即撞击弹槽内的子弹,将子弹发射出去。”

“整个过程,只要是个人都能使用!”

“要是这样,那我们修行还有什么意思?”杨紫菀呆呆的问道。

“所以说这是一把颠覆时代的神器啊!有了它,个人的武力、特性将会被拉平,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轻易干掉身材高大的壮汉!”许辰自豪的说道。

“那……那你要我做什么?”

直觉告诉杨紫菀,接下来她要参与的很有可能是一件能够威胁整个修真界、所有修真者的大事。

然而,她本就算不上修真者,她只是杨紫菀,她知道许辰绝不会对她不利,这……就足够了!

“很简单啊!帮我把这颗子弹填充好!”许辰抓起银色弹壳,对杨紫菀说道。

“这把枪不是火药武器,这颗子弹也不是火药弹,不能用火药作为能量源后,我就只能使用灵气了!”

“上面刻画的都是能够最大化激发灵气的符纹构件,底部同样刻画了那种受到撞击便会致使灵气紊乱的符文构件。原本我是想用火系符纹的,只是预料到可能会失败,还得靠你,所以就全改成雷系符纹了!”

“现在只需要你将雷属性的灵气灌注进这颗弹壳内,就可以成功替代火药,成为新的能量源了!”

“你自己不可以吗?”杨紫菀问道。

“唉……”许辰苦笑摇头,说道:“试验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会炸开!这毕竟不是符纹刻画,可以直接通过电流的引导,夹带着灵气进行灌注。这需要直接在弹壳内部填充活动的灵气,我毕竟不是修士,对于灵气的掌控只能借助工具稍稍引导,却无法像修士那样直接掌控!”

第二百零九章 符纹战甲

“你脸上的黑灰就是这么来的?”杨紫菀好笑问道。

“能别笑了吗?干正事!”许辰板着脸说道。

“哼!看你那么大本事,到头来还不得靠我!”杨紫菀挺胸抬头,骄傲的走到近前,问道:“说吧,该怎么办?”

“简单,直接将你的雷属性灵气注入这颗弹壳就行!”

说话间,许辰已经准备好了相应的辅助工具,指了指已被固定在桌面上的银白色弹壳,说道。

“瞧好了吧!”

杨紫菀随即伸出食指,指尖顿时有无数的电芒闪现!

电芒蹿入桌上的银白色弹壳,弹壳上的符纹随即亮起,数不清的电芒“滋滋”作响。

“看来,果然还得你来啊!”许辰摇头笑笑,说道:“以前每次进行到这一步,灵气就会躁动不安,哪像你,乖巧的就跟小狗一样!”

“填好了!接下来怎么做?”杨紫菀回头问道。

“先维持稳定,我来给它盖上弹头!”

说着,许辰摇动“铁手臂”,“铁手臂”前端的小镊子上正夹着一个同样银白色、刻满了符纹的锥形弹头。

“铁手臂”不断下降,对准了桌面的弹壳后,随即缓缓的压了下去。

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后,锥形弹头死死的扣紧,随即弹头上的符纹同样亮起,整颗银色子弹彻底成了一个闪亮的光球!

光芒耀眼,好似天际最明亮的那颗星辰。

缠绕着无数电芒的银白色子弹,过了好一阵子后,才开始慢慢收敛身上的光芒。

最终,电芒全部散去,狂暴的能量完全收敛在弹壳内部。

子弹彻底成型!

“哈哈,终于好了!”许辰兴奋的大喊,一把抓起步枪,一把拉着杨紫菀的手,就往外走去,兴冲冲的说道:“走!咱们试枪去!”

“哎呀!疼!”杨紫菀眉头皱起,手腕上竟传来一股剧痛。

亢奋中的许辰这才回头,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太高兴了!力道没控制好……”

“你手劲怎么这么大啊?”杨紫菀轻揉着通红的手腕,嗔怪道。

“嘿嘿,这就是我的另一件发明了!”许辰再度得意的笑了起来。

“算了!等下去试枪,先给你看看吧!”

说话间,许辰便放下了手中的步枪,小心翼翼地将银白色的子弹装在一个精致的锦盒里。

随即……便开始宽衣解带!

“你……你要干嘛?”杨紫菀见状,赶忙双手护胸,娇声说道,一双大眼却眨也不眨的瞅着这里。

许辰嘴角抽搐几下,满头黑线的说道:“你可以别一边做着拒绝的动作,又一脸渴望的表情吗?”

“去死!谁渴望了!”杨紫菀红着脸斥骂道。

许辰无语的摇头,脱去外套后,露出里面黑色的皮质内衣来。

“这是?”杨紫菀盯着许辰紧致的内衣,健硕的肌肉逐渐成型,一双大眼便怎么也离不开了。

“嘿!往哪看呢?”许辰伸出手在少女眼前晃悠着。

“臭不要脸!谁看你了!”杨紫菀撇过头去,却依旧用余光盯着这边,待迎上许辰那若有若无的笑后,便急忙争辩道:“我……我只是在看你的衣服!”

“对!衣服!”许是想到了一个好的理由,杨紫菀转回头来,理直气壮的看着,嘴里还不时的喃喃道:“不错!这衣服真不错!”

许辰失声笑笑,也不去理她,径直说道:“这件连体内甲是用铁甲犀的软皮制成的!”

“我打破了传统盔甲只用于防御的局限,利用符纹的力量,将这一整套内甲改造成了一件攻防一体的战斗铠甲!”

“你看!双手双脚都有增重符纹,可以直接增加拳脚的力量!”

杨紫菀早已发现,许辰双手上蒙着一层黑色的皮质物,开始还以为只是一双寻常的手套,如今仔细看来,果然在上面发现了密密麻麻的符纹,只是由于符纹乃是黯淡的深灰色,不仔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

“瞧好了!”说着,许辰自木架上寻来两块矿石,握在手中。

杨紫菀看的清楚,都是以坚固著称的玄铁矿石。

许辰握住矿石后,双手交叉,两只手腕重重的碰了一下,腕心的一个黑色小按钮随即被压下,两只手掌上顿时闪现明亮的光芒。

也不见许辰如何吃力,双手握紧后,手心中立刻传来“咯嘣”的碎裂声。

手指轻轻的搓着,指缝间立刻流出细小的黑色粉末,两块拳头大小的矿石竟被许辰轻易的捏成了粉末!

“这力道也太大了吧?”杨紫菀瞪大了双眼,惊讶道。

“不只是力道!”许辰说着又从桌上抓起一张符篆来,闪着光芒的手指轻轻一搓,那张火符顷刻间被激发,随即手腕一抖,火符便利箭般射了出去!

“轰”的一声,火符在远处的炼器炉底炸开,蹿出一团丈许的火柱来。

“如此一来,我也能激发符篆了!”

许辰笑了片刻,继而却又颇为遗憾的说道:“但是,由于没有一个灵敏的中枢控制系统,我又不是修士,无法准确控制符纹的运行和关闭,所以上面刻画的符纹除了专顾防御的‘坚固’符纹一直在运行外,其余的几个都是独立运转的,使用的时候需要手动开启。”

“如此,符纹的数量也就不多,功能也比较单一!手脚上只刻画了‘增重’符纹,体表则刻画了寻常防御法器都会刻画的‘坚固’符纹,用来加固铁甲犀皮甲的防御力。”

“我试验了下,光靠筑基期的飞剑根本破不开上面的防御。”

“至于脊背和身体所有的中分线上刻画的则是‘轻羽’符纹……”

“难道你还能飞?”杨紫菀惊恐的问道。

许辰尴尬的笑笑,说道:“只能算是短距离的滑翔吧!毕竟我不是修士,而且这件内甲也不具备飞行的形状。”

“那也很了不起了!”

杨紫菀感慨一声,遂伸出手来,抚摸着黑色内甲,双目泛着光,这一回,关注的却不再是许辰的身体。

“那这东西也是用灵石驱动的?”杨紫菀看了一阵,抬起头来说道。

“对!安装灵石的位子就在这条腰带状的凹槽内!”

许辰指了指腰间,杨紫菀随即看了过来,却见许辰的腰间系着一条金属凹槽,凹槽内如今并排摆放着一排灵石。

“要这么多?”杨紫菀惊讶道。

“倒也不用!只要有灵石,哪怕一颗也能运行,只是用不了多久,余下的算是备用吧!毕竟步枪里面也要用到灵石。”

“别说了!我要!我要嘛!”杨紫菀立马抓着许辰的双手,不停地晃悠着。

“好好好!回头我再给你造一件就是!”许辰哄道。

“不!我就要这件!”杨紫菀忽而变得刁蛮起来,蛮横的说道。

“这件?”许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随即又将视线转向杨紫菀那高耸的胸部,笑嘻嘻的说道:“这件……你恐怕勒得慌吧?”

“禽兽!”杨紫菀怒目道。

“好了,回头你把你的尺寸给我,我帮你再造一件就是,另外由于你是修士,可以利用自身的灵气,我就能最大化的为你增加符纹的数量!”

“如此,你那件内甲的功能将远远多于我这件!”许辰说道。

“当真?”杨紫菀立刻兴奋的抓住许辰双手,满是期待的说道:“你可不能骗我哦!”

“那好!现在就开始动手制造!”杨紫菀也是个只争朝夕的人,想到内甲的功效,杨紫菀便心头一阵火热!

“急什么!我现在灵石早就不够了!”许辰无奈道。

“你还好意思说!”杨紫菀顿时气恼道:“我不管啊!必须尽快把我的衣服做好,给我送来!”

“好好好!”许辰点头,说道:“现在咱们先去试枪,然后再去你说的珍宝阁换些制作符篆的材料来,回来后就开工制作符篆,等换了灵石,马上给你做衣服!”

“哼!这还差不多!”杨紫菀满意的点头,继而催促道:“那咱们赶紧去试枪吧!”

“先等等!我把工作台收起来!被人看到了可不好!”许辰说道。

“收起来?怎么收?哎呀!不用麻烦了!咱们就离开一会儿,不会被人……”

杨紫菀见许辰又要拖延,一心急着穿新衣服的她,连忙催促着,只是,她的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再度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许辰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一点点的收拾,而只是轻轻的按下了木架边缘的一处小按钮,然后……

然后,数条细长的“铁手臂”便开始飞速的舞动,桌面上一件件零散的小工具、一块块形状各异的材料被其抓起,然后整齐的搁置在木架上。

高高的一排木架随即便层层落下,叠成一块长方形条状后,随着“咔哒”一声,便整个没入了宽大的木桌里,一点痕迹也无!

然而,变化却远远不止这些,木架收缩完毕后,紧接着便是宽大的木桌,车床被收起,小型熔炼炉同样缩了回去。

就连那把特制的旋转木椅也同样被收在木桌下方的一个柜子里。

片刻后,原本形状怪异的工作台瞬间变成了一张寻常的半圆形木桌。

就在杨紫菀以为变化到此为止的时候,宽大的木桌竟也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

两端开始向中心收缩,不小片刻,就便成了一个细长的木柜子。

木柜子再度压缩,不断变化之下,竟变成了一个不过半掌大小的小木盒子!

许辰这才上前将小木盒子捡起,转身对目瞪口呆的杨紫菀笑嘻嘻的说道:“现在好了,我们走吧!”

第二百一十章 试枪(前)

“这是工作台?”

杨紫菀从许辰手中抢过那个小木盒子,在手中摆弄着,方才那变魔术的一幕,实在给她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只是一些外界的机关术加上一些空间拓展阵法而已!”许辰笑着说道。

“那重量怎会这么轻?”杨紫菀掂了掂手中的小木盒,疑惑不解道。

“这更简单了!不过就是些减重符纹而已!”许辰随意的说道。

步枪、战甲这样的高技术都搞定了,这些小把戏,真心算不得什么!

杨紫菀握着手中小木盒,一脸崇拜的看着许辰,由衷的赞道:“你真是个天才!”

“嘿嘿,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许辰得意的说道。

“好了,走吧!”许辰收起小木盒,便朝炼器室的大门走去。

杨紫菀回头看看,指着角落里放着的大型炼钢炉,以及另一侧用一块黑布蒙着的物体说道:“那这些呢?不用收起来吗?”

许辰摇头道:“不用!大型电磁炉和发电机上面还没有刻画符纹,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来。再说,没有刻画空间符纹前,这么大的东西,我也不可能随身带着不是?”

“那,那块黑布下面是什么东西啊?”杨紫菀的好奇心再度被勾起。

许辰却神秘的笑笑,说道:“那还只是个试验品,回头再说吧!”

“哦……”杨紫菀好奇的回望一眼,随即便被许辰拉着走出门去。

炼器阁内,依旧热火朝天。

众弟子正在秦光、秦风的率领下赶着工。

许辰原本也算炼器阁的人,只是秦风巴不得他离开,如今却已有意识的忽略了他的存在。

有自己事要忙的许辰自然也乐得清闲。

身后背着一个长方形锦盒的许辰,拉着杨紫菀的小手,旁若无人的穿过众人的视线。

“哟!大家快看!那乡下小子出来了!”

“咦?快看他身后的那个盒子!”

“你们猜,那里头会是啥?”

“你猪头啊!当然是人家花了大工夫练出来的宝物咯!”

“哈哈,不错不错!”

“喂!那位师弟,别着急走啊!留下来,把你盒子里面的宝物,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啊!”

“哈哈,就是!也好指点下大家,教教咱们怎么在半月间学会炼器之术啊!”

……

耳旁传来嘲笑声,许辰忽而停了下来。

杨紫菀随即轻声道:“咱们走!别管这帮家伙!”

许辰嘴角上扬,忽而笑了笑。

转过身来,直面众人,许辰非常认真的问道:“你们真的想看吗?”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跳出一人来,大笑道:“当然!”

许辰随即将目光转到那人身上,温和的笑道:“看倒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看了,就会死哦!”许辰的嘴角挂着微笑,温和的看着那人。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道:“你他娘在说啥?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许辰转过头去,轻蔑的笑道:“既然耳朵不好使,那就算了吧!”

说完,便转身,拉着杨紫菀径直走开。

余下那人有愣了一下,继而顿感莫大的羞怒,怒气冲天骂道:“你小子别跑!”

说完,就丢下手中工具,气势汹汹的准备去追许辰。

“干嘛去?”一旁,一直在埋头忙碌的秦风淡淡的开口。

正要跑开的那人立刻止住了脚步,愤愤不平的说道:“师叔,那小子实在欺人太甚!弟子非得好好教训下不可!”

秦风缓缓抬头,望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很闲吗?”

那人遂一惊,连忙低头,悻悻的捡起工具,再度忙碌起来。

秦风随即抬首,望了一眼正要离开炼器阁的许辰,视线聚焦到他身后的锦盒上,神识探去,却无丝毫的反应!

“奇怪了!这小子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有那锦盒……”

没有理会身后的嘈杂,许辰领着杨紫菀径直走了出去。

山间的小径上,杨紫菀困惑的开口:“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会跟他一般见识吗?”许辰偏头说道。

杨紫菀微微点头,说道:“这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

许辰继而满脸自信的笑道:“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再装孙子了!”

“现在,到了该装逼的时候了!”

不理依旧疑惑的杨紫菀,许辰径直向前走去,身后的杨紫菀却分明从许辰的脚步声中听到了一股谓之“底气”的东西!

是啊!自从修真者出现在许辰面前后,为了自己和身旁的兄弟,许辰已经无助了太久!

别看许辰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下,许辰的每一步,走的都异常的艰难,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活的实在太累了!

如今,终于有直面对手的底气了!

“我们去哪试枪?”翻过上一话题后,杨紫菀随即问道。

“我记得后山处有一个荒废的山谷,那里人烟罕至,去那试枪,最安全不过!”许辰说道。

“好!那就去那!”

二人随后变了道,钻入了后山茫茫的林海中。

杨紫菀身形灵活,速度飞快。许辰却也不慢,闪转腾挪,同样的灵敏!

“这是那件内甲的效果吗?”极速奔行中,杨紫菀偏头问道。

速度与其一致的许辰点头道:“不错!开启‘轻羽’符文后,激活双腿的符纹,一蹦下,就能跳出去老远!”

“只是力道过大,我还需要些时间来熟悉!”

“云爷的练体功法你还在用吗?”杨紫菀问道。

“在啊!”许辰点头说道。

“回头把那个丹方给我,我帮你去天鼎峰找个人,多炼制一些!”

“丹方我倒没有!不过我留了几颗备用!”

杨紫菀想了想,说道:“那也行!回头我找人分析分析,想来汴城城卫军的通用品,水平也高不到哪去!”

许辰闻言,大喜道:“那太好了!我正愁没得用了呢!”

“而且听云爷说,这东西能够让普通也拥有筑基期修士的强壮身体,能够仅靠肉身硬接筑基期修士一击!这对提高我一帮兄弟的实力,实在太重要了!”

“还有我那四千多弟兄呢!你可别忘了!”杨紫菀随即强调道。

“哈哈,忘不了!”许辰笑笑,说道。

二人在密林间奔行了小半时辰,七拐八拐之下,终于来到了一处悬崖的边缘。

“就是下面了!”许辰指着悬崖下方说道。

“小心些!”杨紫菀叮嘱道。

“嘿嘿,放心吧!这一回可不比上次了,不用绳子我都能下去!”

许辰笑嘻嘻的说了一句,随即伸手在胸膛上按了一下,全身的衣服下顿时闪现一条明亮的光线。

“把‘轻羽’激发到最大,就能短时间浮空,就是直接跳下去都没事!”

说着,许辰便纵身一跳,双手张开,衣炔翻飞,好似凌空的苍鹰一般,向着悬崖下方落去。

杨紫菀担心他出事,连忙施展腾空术,紧跟在后。

轻巧的落地后,许辰伸手关闭了“轻羽”符纹,四处看了看后,找准了一处位置,便对杨紫菀说道:“去那边!”

几个跳跃,许辰二人便来到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上。

许辰随即取下背后的锦盒,将里面的步枪取了出来。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锦盒,用的是和枪托一样的火龙木!另外在锦盒表面和枪身上都涂抹了能够屏蔽修士神识的幻影乌贼的墨汁!”

“如此一来,在符纹未激活的状态下,就是把这东西放在金丹期修士身前,也绝不可能被察觉到!”

“即便在开枪的瞬间,灵气的波动也十分细微,等到修士察觉的时候,子弹早就发射出去了!”

杨紫菀,听了后,惊讶道:“那岂不是偷袭暗杀的利器?”

“不错!”许辰点头说道:“等下试枪后,我再计算下子弹的飞行速度以及射程和精准度,回头之后再重新调配下墨汁,争取做到让元婴期也察觉不出来!”

“要是真能成功,这把枪就能成为所有修士的噩梦!”

“只是幻影乌贼的墨汁实在难寻,现如今存活的幻影乌贼,数量太少了!”

“否则要是能够量产……我的部队就能全部转型为狙击部队,要是那样……哈哈哈哈!”

“别幻想了!”杨紫菀挥手打断了许辰的遐想,说道:“先试枪,看看效果!”

“呵呵”许辰傻笑一声,说道:“也对,一步步来。”

说话间,许辰便小心翼翼地自怀中取出装着银白色子弹的锦盒,打开后取出唯一的一颗子弹。

打开弹仓,许辰遂将银白色子弹塞了进去。

四下找了找,许辰指着十里里开外的一面光滑石壁说道:“原本的‘汉阳造’有效射程只有一千多米,但是我增添了符纹,肯定不止这些!”

说完后,许辰便俯下身来,双手握枪,两腿在大石上找了个凹处踩住。

迎着杨紫菀疑惑的表情,许辰解释道:“这把枪的后座力肯定不小,必须事先准备好才行!”

随即,许辰低下头,伸手自旁边的锦盒内取出一个细长的金属管。

“这是望远镜?”杨紫菀见过这东西,当日在悬崖上还曾讨要来着。

“这是瞄准镜!是我利用修真界的材料做出来的,比望远镜的精度更高。另外,我还在上面刻画了‘广目’符纹,能够让其的瞭望距离增加到恐怖的百里。”

“我觉得,要是再度改造下符纹、替换更好的材料的话,这个距离还能增加!”许辰肯定的说道。

杨紫菀接过一看,竟连远处主峰上的大殿都看的一清二楚!随即便兴奋的说道:“这下可真成千里眼了!”

“那当然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试枪(后)

许辰随即把瞄准镜安装好,虽然目标只在十里开外,不过既然试枪,自然要考察下整条枪的性能。

一切就绪后,许辰深吸几口气,将身子放松,把眼睛凑到瞄准镜前,将准星对准远处山壁上的一个凹洞。

然后,手指轻轻弯下。

枪身上立刻亮起一阵光芒,撞针飞速的动了一下。

“啪”的一声,撞针撞在子弹底部的符纹上。

一声细不可闻的轰响,弹壳内部那些原本安分的雷属性灵气,随即变得暴.动起来!

剧烈的爆炸却被坚固的弹壳死死的锁在异常狭窄的空间里,狂暴的气浪只好将所有的力道齐齐作用在顶部的弹头上面!

又是“啪”的一声轻响,子弹随即喷射而出,离开弹仓,朝枪管而去!

同样狭窄的枪管内,一圈圈密集的膛线迫使细小的弹头开始高速的旋转起来。

变化却远远不止这些!

细长的枪管上,同样刻画着密集的符纹,随着弹头在枪管中滑行,枪管上的符纹同样光芒大盛!

点点滴滴的光芒竟全部朝细小的弹头汇聚而去。

此刻,弹头上刻画的符纹,这才开始闪现异样的光芒!

一颗子弹自枪管中射出!

不!

已经不能算是子弹了!

根本就是一颗缠绕着无数电芒、散发着耀目光芒的雷球!

巨大的后坐力传来,许辰扑在大石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偏移,双手同样不稳,枪身稍稍向上倾斜了数寸!

“不好!这下无法瞄准了!”许辰心中大叫不秒。

可是,真的还需要瞄准?

只见那雷球脱离枪管后,便好似真正的奔雷一般,以超越电光石火的速度,顷刻间跨越十里多的距离,狠狠的撞在悬崖上的那面光滑石壁上。

“轰”的一声巨响,无数的电芒喷涌而出,片刻间即形成了一个直径丈许的巨大雷球。

雷球维持了一阵后,随即炸开!

四处飞散的电芒下面,哪还有什么光滑的石壁!

整面悬崖全部坍塌!

最上方赫然出现一个直径丈许的球形缺口!

无数的碎石还未落下就被乱蹿的电芒击成齑粉,随着暴.乱的气流飞散在山谷四处。

“这……这……这……”杨紫菀瞪大了双眼,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词汇……

许辰同样瞠目结舌!

没想到自己突发奇想造出来的第一颗弹头竟然是一颗如此猛烈的爆裂弹!

“这……这不对!”许辰随即摇头,说道:“这不该是一个偷袭者打出来的子弹!”

“声势太大了!哈哈哈哈……”

杨紫菀被许辰的笑声惊醒,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欠抽啊!”

“哈哈,哈哈,先让我笑笑!哈哈哈哈……”

杨紫菀无奈的摇头,然后片刻后却猛地惊醒,大叫一声:“不好!”

随即,也顾不上解释,一把夺过许辰手中的步枪,用力一掷,步枪随即飞落在远处的灌木丛中,枪身上的符纹随即黯淡无光。

紧接着一脚踢飞许辰身边的锦盒,杨紫菀右手赶忙凝聚了一颗雷球,劈手便向十里外的那处球形缺口飞去。

“轰”的一声炸开!

待杨紫菀松了口气回头时,不远处的天际,高求、秦光的身影正飞翔而来,稍远些地方,留守在家的天篆峰掌座林梦紧随其后,就连一心炼器的秦风也破天荒的离开了炼器阁。

许辰这下才反应过来……

随即大骂自己的粗心:“该死!应该走远些的!”

“二妞,你在此处作甚?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动静!”高求落下身形,肃然问道。

杨紫菀随即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回禀师傅,二妞在此本想练习一招新习的秘法,没曾想却没控制好暴.乱的灵气,以至于术法爆裂开来,这才闹出了这番动静,实在是抱歉!”

杨紫菀低着头,犹如认错的小姑娘一般,许辰自然同样垂首而立,如今手上无枪也无弹,装逼和找死的差别,许辰还是分得清楚的。

高求不知何否,视线渐渐转向远处那面业已坍塌的悬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身后众人望了望那残破的悬崖,同样脸色大变,相互对视一眼后,便将视线转到了低头认错的杨紫菀身上。

倒是秦风,却略带疑惑的看了看一旁的许辰,总觉得此刻的许辰,似乎有些变化。

“对了!他身上那个锦盒呢?难道……”秦风双目瞪大,转头再看了看坍塌的悬崖,却又迟疑了:“不会吧?看这个样子,就是我们这些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也不过如此啊!”

高求静立了一阵后,忽而温言道:“术法既不熟练,那就先缓缓,切莫操之过急!修行之道,最重循序渐进,急也急不来!”

正在苦思对策的杨紫菀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但却飞快的反应过来,躬身回道:“多谢师傅教诲!徒儿今后定当谨记!”

高求微微颔首,继而说道:“既然无事,那为师就先回了!你,随意吧……”

说完,高求便转身跃起,腾空离去。

秦光、林梦对视一眼,尽管满是疑惑,却也紧随其后。

倒是秦风,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低头垂手的许辰,试图看出些什么来。

过了许辰,秦风方才起身离去。

……

回途中,秦光犹豫许久方才开口:“师傅,为何……?”

欲言又止,高求却自然明白。

“无论她有多少秘密,既然已是我天工宗弟子,难道我高求连这点胆气也没了吗?”

秦光听了,暗自点头。

不过就是个不会修行的凡人,和一个炼气期的小丫头罢了!

无论资质如何,天工宗屹立万余年,身为宗主的高求,又岂能担忧这些小事?

“不过,我倒是的确对她做的事有些好奇!”说着,高求偏头,看向秦光说道:“派个人,盯着她观察一阵!”

“是!”秦光点头应下。

……

众人走后,山谷再度平静下来,只余下远处那面坍塌的悬崖在无声的述说着刚才的一幕。

“呼……”杨紫菀大松口气,以手扶额道:“吓死我了!差点就露馅了!”

“走!咱们去把……”

“咱们回去!”说完,许辰便一把抓过杨紫菀的手,拉着她朝来路走去。

迎着杨紫菀疑惑的脸,许辰轻声说道:“什么也别说,先回去!”

“那枪……”

“东西没了可以再造,有工作台在手,只要有材料,造多少都行!”

许辰拉着少女的手,随即又吩咐道:“最近这些天安分点!我猜他们很可能会派人监视我们!”

“那制作符篆的事呢?”杨紫菀神色焦急,毕竟灵石耗尽的她,如今连正常的修行也被耽误了。

“这个……”许辰沉思了一阵,继而说道:“你先去换些制作符篆的材料来,就跟外人说你想练习下符篆的制作,记住,需要在不经意间把消息传出去!”

“然后我们在炼器室里制作,那里的阵法,就是高求也窥探不了!”

“好的!”杨紫菀欣然点头。

“另外,制作出来的符篆看来不能大量卖给天工宗了,先留着,等以后去别的地方卖。符篆是消耗品,紧俏的很,不愁卖不出去。”许辰接着说道。

“嗯嗯!”杨紫菀连连点头,忽而想起一事,便开口说道:“今天早上,宋永平传来消息,说是云梦泽上有失落的空间现世。方虚远、成舟海他们已经先行前去了。”

“失落的空间?”许辰面色大变的问道。

“对啊!”杨紫菀点头,随即却看到许辰沉思的模样,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太惊讶了!”许辰回过神来,摇头说道。

“那失落的空间到底是什么东西?”杨紫菀连忙问道。

许辰整理下思绪,这才开口说道:“你修行了一月,对修真界的历史想必也了解些了吧?”

“嗯嗯!”杨紫菀点头说道:“这些天我也知道了一些,加上你说的那些,大体算是了解清楚了。”

许辰微微点头,说道:“原本整个世界都是修真者的世界,只是万年前发生了一场巨变!”

“就是你说的氧气入侵?”杨紫菀问道。

“不错!环境的改变,迫使一部分高阶修真者以及权贵阶层离开了这片天地,剩下的人则开始大规模布置阵法,圈下小块的土地以供生存。”

“这也就形成了现在的修真者所在的各处不同的地域。”

“然而,在这些被圈存地域内,其实还残留着许多万年前修真文明盛行之时,那些个高阶修真者利用阵法或是功法开辟出来的空间。”

听完许辰的话后,杨紫菀立马说道:“是洞天福地?”

许辰点头回道:“不错!当年但凡是有些势力的宗门、家族,乃至实力高强的散修,都会开辟出一些独享的空间,或是存放一些珍贵的藏品,或是栽种一些珍稀的草药,或是用来当做修行的宝地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地方虽然作用不一,但都有着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里面的灵气乃是万年前被大能修士圈存起来的,有着强力阵法的护持,即便历经万年,其浓度也绝对比如今修真地域内的灵气要高得多。”

“这些高浓度的灵气可以很容易的帮助现有的修士突破困扰多年的瓶颈。”

“这才是能够让现存的修士为之疯狂的事!”

“我了解到,这万年来,这处地域里的每一次大规模战争无一例外都是源于失落空间的现世。”

第二百一十二章 行前

工作台上,几条细长的金属支架正在不停地忙碌着,沿着镂空金属板固定的轨迹,单调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机械般的动作,乏味却精确。

取下一张已被刻画好的符篆,许辰扬了扬手,冲杨紫菀笑着说道:“诺,做好了!”

杨紫菀迫不及待的接过,焦急的说道:“先试试效果!”

说着手指一搓,符篆转瞬间被激活。

挥手一掷,符篆便化作炉底的一道火柱,通红的火焰中,竟闪现着缕缕蓝紫色的电芒。

“咦?这符篆中怎么会有电芒?”杨紫菀困惑着开口。

“你是雷灵根修士,有电芒不是应该的吗?”许辰问道。

“不是的!”杨紫菀摇头,说道:“雷属性灵气获取不易,不是斗法,寻常时候我是不用的!”

“那你刚才……”

“既是火符,刚才用的自然是火属性灵气!”杨紫菀带着疑惑看向许辰,说道:“可是火焰中却带着明显的电芒!”

许辰想了想,说道:“我想应该是电流的原因吧!毕竟我是利用电流夹带灵气灌注进刻画好的符纹里,符篆中会带些电流也是难免的!”

“哦哦!”杨紫菀释然点头,片刻后却又惊喜道:“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你以后造出来的符篆中都会带着电芒?”

“应该是这样了!”许辰点头道。

“哈哈!那就太好了!”杨紫菀兴奋的说道:“以后攻击符篆的威力都将凭添三分,要是专门做成雷属性的攻击符篆,攻击力将会更高!”

“这么高质量的符篆一定很抢手!能卖很多钱……”

许辰闻言,尴尬的笑笑。

这些日子里,由于缺少灵石,杨紫菀修行的速度明显下降,就连手中这些制造符篆的材料也是仗着小师叔的辈分赊欠来的。

“对了!”高兴过后,杨紫菀遂敛了笑容,望着许辰说道:“你猜的不错!这两天的确有人在跟踪我!”

“没事吧?”许辰关切的问道。

杨紫菀心头一暖,骄傲的说道:“怎么可能有事?那两个家伙,修为倒是不错,只是跟梢的本事实在差了些!”

“就知道依仗神识远距离探查,一个个杵在那跟个木头似的,傻子才看不出他们是干什么的呢!”

许辰含笑点头,只是温言道:“快了!我们不会在这呆太久的!”

“啊?”杨紫菀愣了一下,继而恍然,沉默的点头,神情中却难掩落寞……

“田师妹,你在里头吗?”

忽而,秦风的传音自屋外传来。

许辰、杨紫菀对视一眼,继而推门出去。

屋外的秦风闻开门声,遂转身说道:“宗主在主峰大殿上召集门内所有弟子!”

秦风特意咬重“所有”两字,说这话的时候更是死死的盯着许辰。

自从当日山谷异变以来,这数日间,秦风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留意许辰的动向。

可许辰除了回住处休息外,白天的时间几乎全部在炼器室内渡过,两处都有阵法护持,先辈们设下的阵法,秦风也无何奈何。

如此,一心想知道许辰做了什么的秦风,却至今一无所获,心中难免郁闷。

许辰自不会理会,只是安静的站在杨紫菀身后,任由杨紫菀发问。

“秦师兄,不知师傅他老人家召集我们所为何事?”

秦风将聚集在许辰身上的视线移开,望着杨紫菀,想了想,还是实言相告:“成师兄回来了!带回了云梦泽的消息!”

“哦?难道真是失落的空间现世!”杨紫菀惊讶的问道。

秦风点头回道:“具体情形还不清楚,不过的确是一处失落的空间!”

“那真是太好了!”杨紫菀喜形于色,无论是对许辰还是对所有的修士,失落的空间总是意味着无尽的财富与希望。

主峰之巅的大殿内,以往空旷的大殿,如今抬眼望去,却站满了人。

“只有筑基期以上的弟子才有资格入殿!”迎着杨紫菀惊愕的表情,秦风笑着说道:“不过师妹是个特例,想必里头的人也定无不服!”

“哦!”杨紫菀点头,继而却又犹豫的望向许辰。

许辰遂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进去了!”

杨紫菀没说什么,有什么事到时自己转述也是一样的。

哪知秦风听了这话,却断然道:“你也是个特例!”

许辰无奈的笑笑,只能随之走进了大殿。

天工宗数万弟子,筑基期以上的弟子却不过百十人,真正的千中无一!

主峰的大殿是早年修筑的,当年有资格进入的惟有元婴期弟子,后来又换成了金丹期,直到现在……

主座上的高求似是回忆起了往昔元婴满目的盛景,目光迷离,到了如今却只余自己一人苦苦支撑,神情便越发的萧索。

“师傅!师傅!”高求身旁的成舟海唤道。

“嗯?”高求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师傅,人都到齐了!”成舟海连忙回道。

高求这才将视线转下,大殿两侧的弟子们随即躬身行礼。

“见过宗主!”

高求这才打起精神,挺胸抬头,正襟危坐。

辉煌早已过去,未来犹未可知,这该死的年代里,生活却还要继续!

“舟海,把事情说一说吧!”

成舟海点头,随即面向下方的众弟子,朗声说道:“前些日子,云梦泽上空出现大范围空间波动,消息传回后,宗主便令方师兄、章师兄与我一道前往查探。”

“我们到了之后便发现云梦泽周围已聚集了各势力、各家族的人,而云梦泽周边的三大势力却联手用大阵封闭云梦泽。”

“什么?他们竟敢如此!”

“不用说了!里头定有好东西!否则他们为何如此?”

……

殿内顿时一片轰然,敢在这时候说话的,自然也只有那些同样是金丹期的修士。

成舟海只好停下不语,静静的望着众人。

随即便有人站出来,高声道:“行了!大家都别说了,让成师兄先说把话说完!”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将视线转回到成舟海身上。

成舟海这才重新开口:“满心疑窦之下,方师兄便领着我们联合了众多势力,在章师兄的协助下,一道破开了三大势力布下的大阵!”

“进入云梦泽后,众人便明显察觉到了天地间的空间波动!”

“等到进入到中心处的神龟岛附近时,空间波动便越发强烈!而在神龟岛上,我们果然发现了三大势力的踪影!”

秦光听到这里,随即抬眼,望向成舟海,问道:“那处失落的空间就在神龟岛上吗?”

成舟海点头回道:“不错!我们上岛之后,随即发现三大势力早已派出大批人手封锁神龟岛。”

“眼见我等闯入,三大势力却依旧不容我等进入,一番交涉之后,最终还是应了方师兄的提议,依照惯例,双方比斗数场,惟有获胜的势力才能留下!”

“当然!天工宗自然能分一杯羹!”

听到这个意料中的答案,众人方才释然一笑。

失落的空间虽然稀少,可上万年来却也不时显现。

由于这些失落的空间现世的时候毫无规律可循,出现的地点更是五花八门,根本谈不上明确的归属,即便完整的出现在某一势力的领域内,其他的势力却依旧不会容忍某一势力独享。

为此,对于失落空间的争夺也就一直持续,在这个过程中,各大势力也早已形成了一套约定俗成的办法。

修真界中,终究还是靠拳头说话。

失落空间出现的地方,周边势力天然拥有一个进入的权力,至于其他的势力,自然需要靠比斗来决定资格,乃至份额。

当然,这也就是在如今这个人人都惜命的年代里,才会有这样和和气气的比斗。

要换了数千年前,一个讲不来,那便是天雷地火般干戈!数次大规模的战争皆由此而来。

“这处空间的范围如何?我们这次能进去多少人?”秦光接着又问道。

成舟海摇头,说道:“这处空间的范围目前还不清楚!但护持这处空间的阵法却相当不稳,好似随时会消失一般!”

“那还等什么?赶快去啊!晚了就没了!”说话就有那性子急的人忍不住叫唤道。

成舟海微微皱眉,不喜的看了那人一眼。

“别吵了!这些事,自有宗主决断!”一直没说话的天鼎峰掌座宗泽随即望了身后那人一眼,开口说道。

那人随即重重的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见众人再度安静后,成舟海这才转身,望向高求,说道:“师傅,听章师兄的意思,那处空间的阵法似乎容不下修为过于高深的弟子,很有可能只能容许金丹期以下的弟子进入!”

“什么?”

宗泽身后那人再度出声,这一回,宗泽却没有阻止,同样一脸震惊的看向成舟海。

高坐于上的高求,这才微微抬眼,望了那人一眼,那人顿感凉意袭来,满头冷汗的低下头去。

见状,高求随即缓缓开口,说道:“无论如何,此等大事,没有元婴期坐镇是不行的!”

“舟海、秦风!”高求随即看向二人,下令道:“你们二人留守山门,余者所有金丹期、筑基期弟子随我一道前去!”

“至于能进去几人,到了之后再说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遁去

大殿内,高求正在布置行前的琐事。

位于大殿靠门地方的许辰却渐渐将身子往大门处凑去。

“你为什么喜欢站在这个地方?”

背靠着大门,正百无聊赖盯着天花板,研究其上花纹的宋永平微微一惊,随即转头看向已经走到身旁的许辰,笑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吧?”

“为什么?”许辰肃然,认真的问道。

宋永平笑了笑,继续抬头望天,幽幽的说道:“因为这个位子,逃跑起来更快啊!”

许辰双目微凝,目光中满是思索。

宋永平看了一阵,似已乏了,又转头看向许辰,说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许辰放下了思索,看着他说道:“待会儿你帮我拖住秦风一阵,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哇!下血本了啊!虽然按规矩我不该问,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要做什么?”宋永平饱含深意的望着许辰。

许辰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问道:“你同意吗?”

“同意!当然同意!为什么不同意呢?”宋永平喜笑颜开的说道。

许辰微微点头,继而又问道:“我手上有一批符篆,你要吗?”

“符篆?”宋永平沉思了片刻,继而笑道:“田师叔在珍宝阁里赊欠的那些制符材料果然是在你手上啊!”

“什么样的符篆?先验货!”

许辰点头,自怀中取出一张制作好的符篆递了过去。

宋永平接过之后细细的查看了一番,颔首道:“做工倒是不错!”

“你看这价钱……”

“不急!是好是坏总要试过了再说!”宋永平挥手说道。

“试?在这里?”许辰惊愕的看着他。

“你不觉得他说的太多了吗?”宋永平笑了笑,手指轻动,符篆便被激发!

随即,就在许辰惊愕的注视下,宋永平随手将手中已被激发的符篆,如同丢垃圾一般,丢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大殿外的广场上瞬间亮起一团雷球!

无数的电芒不断闪烁,广场上的阵法瞬间被激发,青石板上青光明灭,不断与电芒对峙着。

一青一白两道光芒不断的消磨,当最后一丝电芒消失时,青光随即敛去,青石板上留下一滩焦黑。

看见这滩焦黑后,宋永平双目大亮,猛地回头冲许辰嚷道:“还有多少?我全要了!市价上涨两成!”

许辰嘴角抽搐几下,恨不得立马远离此人……

“你在做什么?”高求沉闷的吼声立时传来!

宋永平平静的回头,迎着高求渗人的目光,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不小心捏碎了张符篆,总不能留在屋里头不是?”

高求脸色阴沉似水,宋永平却视若无睹的摇头叹息道:“唉……这符篆质量真差!也太不稳定了!”

大殿内瞬间针落可闻,只余下宋永平那“啧啧”的叹息声。

高坐于上的高求,风箱般的深吸了几口气,继而低吼道:“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说完,便拂袖而去!

余下众人互视一眼,随即便三三两两的散去,却依旧一言不发。

“说啊!还有多少?我全要!”

一脸震惊的许辰被唤醒,入目却全是众弟子看过来、充满了疑惑的目光。等到许辰回望过去时,那些人却纷纷飞快转头,脚步匆忙的离去。

若有所思的许辰将视线转回了宋永平身上,重新打量着眼前此人。

“别看了!你看不出来什么的!”宋永平笑嘻嘻的说道:“你要想知道,回头我可以告诉你!”

许辰没有回话,只是伸手入怀,取出一半的符篆递了过去。

“这么多?”宋永平掂了掂手中厚厚的一沓符篆,望着许辰含笑说道:“看来你来这一个多月,收获也不小嘛!”

许辰笑笑,什么也没说。

“你要灵石?还是……”

“灵石!最好是中品灵石!”

“哦?”宋永平再度一惊,笑道:“中品灵石的价钱可不低啊!”

“无妨!只要你有,让利给你都行!”许辰期待的望着他。

“我如今身上没带,回头给你?”

“可以!”

宋永平满意的点头,信任的产生,这一点很重要!

“不过,你还得加付一份路费!”宋永平随即冲着许辰伸手示意道。

“路费?”

“去云梦泽的路费?”宋永平笑着说道:“你总不会以为,高求会把你也捎带上吧?”

许辰闻言,凝重的点头,随即又从怀中抽出几张符篆递了过去。

“爽快!”宋永平麻利的接过,朝着大门外努了努嘴,说道:“你动作可要快点!我只帮你拖住他一阵,一个时辰之后,山门前广场前要是见不到你人,我可不会等你!”

许辰沉默的点头,目露寒意的说道:“放心,他留不住我!”

宋永平笑着点头。

二人出门之后,果真见秦风等候在外头。

宋永平随即大笑着跑上前去,拉住了秦风的手臂,嘻嘻哈哈的说道:“秦风师叔,真是好久不见啊!”

“来来来!去我那!今天定要痛饮三百杯!”

“算了!今天我还有事,改日吧!”

“改日?不行!改日哪能见到您啊!”

……

秦风受阻,却又不敢用强,许辰见状后,连忙激发内甲上的符纹,闪身离去。

许辰避开秦风的眼线,自然是为了去那山谷中取回当日留在那里的步枪。

如今时间紧迫,秦风也不可能一直被拖住,取完枪后,许辰便迅速返回了炼器阁,将炼器室内的一应物事收拾齐整后,披上一件漆黑的斗篷后,便潜行出了炼器阁。

好在如今的炼器阁内人流涌动,各峰弟子纷纷前来置换出行所需的法器、防具,炼器阁内的天火峰弟子无一不忙的焦头烂额,哪有功夫去理会行色匆忙的许辰?

炼器阁内的这些弟子都是技术型人才,也是天工宗真正的存身立命之本!自然无需上前线拼杀,一应资源皆由宗门优先供给,唯一的要求便是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下,高质量、高效率的为其余弟子服务。

此情此景下,混在人流中的许辰,很顺利的离开了炼器阁。

许辰前脚刚走,怒气冲冲的秦风便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随即便大声吼道:“赵铁柱那小子呢?”

秦风猜想的不错!许辰无论如何都会回炼器阁一趟,然而看到眼前嘈杂的一幕、以及众弟子惊愕的表情后,秦风随即喝骂一声:“该死!”

说完,便迅速冲出山腹,立刻将神识张开。

探查了好一阵子后,望着山间那随风舞动的苍茫林海,秦风只得暗骂几声,悻悻的回头。

不远处的山林间,身披黑色斗篷的许辰回头瞥了此处一眼,随即便脚步不停的朝着山门处飞奔而去。

山门前同样一片鼎沸之声。

三艘长达百丈的木船浮在半空,一个又一个弟子纵身跃上,当先那艘最宽大、符纹最密集的木船前头,天工宗宗主高求正坐在一张高大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高求身旁,站着满脸焦急的杨紫菀。

大殿议事后,高求便吩咐杨紫菀跟在自己身边,杨紫菀本想找个借口离去,可也不知怎的,高求却一直不肯同意。直到如今,只能焦急的望着下方云集的弟子,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

很快,杨紫菀双目一亮,身披黑色斗篷,背着一个木箱的许辰便转身朝山门前广场角落上停着的一艘木船而去。

见状,杨紫菀这才松了口气。

“就知道这家伙会有办法!”

那艘停落在广场角落的木船,论大小只有当日成舟海的那艘一般大,外表看起来更是毫无出奇之处。

此刻,船舱内,一名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颇为不耐的对宋永平说道:“平哥,干啥不飞上去?落在下面,被人踩着头顶,这滋味可不好受!”

“咋了?都被踩这么多年了,现在才不好受?”宋永平背靠在舱壁上,嘴里叼着一根秸秆,百无聊赖的瞪了那少年一眼。

那少年嘿嘿的笑笑,挠头问道:“平哥,看你这样子是在等人吗?”

“嗯!”宋永平鼻孔中冒出个声响来。

“谁啊?敢在我平哥面前摆这么大架子,找抽呢!”少年顿时气恼的嚷道。

“嘿嘿,这倒怪不得他,想从秦风手里逃出来可没那么容易!”宋永平笑着说道:“再说了,我可是收了人钱的,等一阵子也是应该的嘛!”

二人真说着话,木船外却传来一道声音:“是这艘船吧?”

船舱内的宋永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爬起,快步跑了出来,望着木船边一身黑色的许辰,仔细的打量着。

许辰缓缓抬头,与之对视着。

宋永平双目一缩,继而上上下下的将许辰打量了个遍,盯着将许辰整个身子都包裹住的黑色斗篷,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

“呵呵,高盛那败家子可算把他老子的那点藏货全给祸害了!”

许辰笑笑,径直走上木船,进入船舱,随即便解下背上的木箱子,抱在怀中,盘坐于地。

那少年惊讶的望着旁若无人的许辰,又疑惑的看了看饶有兴致望着许辰的宋永平,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平哥,这小子谁啊?到了咱们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意思的人

【我对图片的审美再度受到了葫芦老大的鄙视,为了首页封推,只能换回原来的封面,给大家带来的困扰,万分抱歉!】

宋永平没有理会少年的吵闹,而是依旧打量着许辰怀里的木箱,含笑说道:“你这个箱子很普通啊!”

许辰淡淡的笑笑。

感觉受到冷落的少年人,顿时气恼道:“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木箱子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宋永平回头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小子知道什么!只有普通的箱子才能装下不普通的东西!”

“嘁!有啥稀罕的宝贝,拿出来瞧瞧啊!”少年人恼怒的望向许辰,嚷道:“喂!说你呢!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给小爷看看!”

许辰随即阴沉着脸,看向宋永平,问道:“宋兄,难道上了你的船,还要搜身吗?”

宋永平哈哈一笑,说道:“当然……”

哪知宋永平还未说完,少年人便气恼出声:“呦呵!小子,到了这里还敢这么嚣张!不得了啊!”

不仅是动口,少年人随即便弯腰去夺许辰怀中的木箱。

许辰面色阴沉,右手飞快一抖,宽大的黑色袖子下赫然有个圆形的突起。

许辰抬手,指着少年人的脑袋,冷笑道:“你真要看吗?”

感受到许辰眼中透露的杀意,少年人随即一凛,身旁的宋永平反应却更快!

连忙一把将少年扯开,笑着说道:“哈哈,轩子这小子就是爱胡闹,赵兄弟别和他一般见识!”

许辰遂将右手收回,望了宋永平一眼,淡淡说道:“离了天工宗,你还是叫我许辰吧!”

“也好,许兄!”

……

短暂的不愉快过去之后,木船随即起飞,而此时天工宗的众弟子也集合完毕,随着高求一声令下,三艘百丈木船齐齐起飞,朝着西南方而去。

宋永平的小木船则异常显眼的游离在三艘大船之后,三大一小浮于天际,华丽与寒酸形成鲜明的对比,画面极度不协调,然而无论是大船上的天工宗弟子们还是宋永平三人,脸上却看不到半分异样,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一般。

“平哥,这家伙到底什么人啊?”船舱内,少年人靠在宋永平耳边低语道。

宋永平微微摇头,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家伙很危险,别去招惹他!”

少年回想起刚才许辰抬手那一刻时的心悸感,重重的点头,笑道:“我又不是高盛那个白痴,找死的事我可不会干!”

说罢,少年竟起身走到角落里的许辰身边,隔了一尺距离笑嘻嘻的打招呼:“这位……许大哥是吧?我叫石轩,刚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别在意啊!”

许辰抬首看着一脸温和笑意的石轩,同样笑起,应道:“没事!”

说罢,石轩便自来熟的靠了过来,熟稔的笑道:“许大哥似乎有些困惑?”

许辰颇为意外的瞅了瞅眼前这位少年,笑道:“不错!你能为我解惑吗?”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平哥是我们隐宗的宗主!”石轩笑道。

“隐宗?”许辰心头一动。

“对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闲得无聊搞出来的东西,小爷我还在娘胎的时候就稀里糊涂的成了隐宗的弟子,没办法,只能跟着平哥一条道走到黑了!”

说到这,石轩颇为幽怨的瞪了宋永平一眼。

宋永平随即笑笑,迎着许辰依旧困惑的眼神,继而自嘲的笑笑,说道:“年代不一样了!日子越发的不好过,说不清是几千年前了,天工宗的前辈们就在宗内秘密的挑选了一批弟子,成立了一个隐宗,藏于众弟子之间。”

“至此,天工宗便分成了显、隐二宗,然而隐宗平时没有任何特殊,只是渐渐的将一些弟子独立出去,外出建立家族,即便是显宗受难,这些隐宗子弟非但不会回来,相反还会隐藏起来。”

“为了延续传承?”许辰问道。

“对!狡兔三窟嘛!”宋永平点头,无奈的笑道:“这么个该死年代里,有哪个不是活的小心翼翼?”

“其他宗门势力也有?”

“不错!据我所知,除了汴城外,其余的大势力基本都有类似的布置。”

许辰想了想,继而问道:“隐宗应该是藏于暗处的组织吧?那为何……”

宋永平苦笑道:“为何我这个所谓的隐宗宗主却闹的人尽皆知?”

许辰淡淡的点头。

“很简单啊!十几年前我家老头子莫名其妙的死了,完了后我那些个兄长也接二连三的死去,最后就便宜了我这根仅剩的独苗呗!”

“谁让隐宗的传承是依据血缘来的呢!离了我这根独苗,所有的隐宗门人都会受到魂牌反噬而死。”

“他们没办法啊!才不得不把我这傀儡推上前来……”

对于这些个事,许辰有着习惯性的敏锐,只片刻便消化了宋永平阐述中的所有弯弯绕绕,随即便颔首示意。

宋永平收敛脸上的苦笑,眯着眼看许辰,嘴角一动,说道:“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是从那跑出来的,看你的面相和骨骼也不过就比轩子大个两三岁,却又像个阴沉的老怪物一般,叫人看不清深浅。”

许辰笑笑,没有说话。

见二人谈完,石轩便凑上来问道:“平哥,咱们这回进去几个人?”

“咱两加上许兄、马可,回头顺道把烨子叫上,就五个吧!要多了,高求那老东西会心痛的!”宋永平转头看向许辰说道。

许辰带着谢意点头。

行了一个多时辰,船头甲板上那沉闷的年轻人回头说道:“平哥,到烨子地盘了!”

宋永平点头道:“传讯,让烨子上来吧!”

许辰将视线移出,却见木船正停留在一座城池上空,此处显然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航道,高求率领的大部队早已不见踪影。

随即,甲板上操船的年轻人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口哨,放入嘴中吹着。

应该有声音传出,然而许辰却未闻分毫。

宋永平随即笑道:“这是特制的灵力哨子,没有经过自小训练的修士是听不见的!”

许辰随即释然。

片刻后,下方城池中的一间大院内跃起一道身影,并朝木船飞来。

“哈哈,马可!最近咋样?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估计又输钱了吧?”

“平哥,咋了?这次又有什么活计要干?油水足不足?不够的话,弟弟我干起来可没啥动力啊!”

“轩子,不错哦!又长个了!”

“咦?这位是……”

上船之后,一路热情招呼下来的来人,这才看见许辰这个陌生的面孔,笑容顿时敛去,眼中似有利芒闪现。

许辰觉得,若不是宋永平二人就在身旁,只怕来人此刻已然动手了!

宋永平含笑为许辰介绍道:“这小子叫邓烨,别介意,干我们这行的,不谨慎些活不下去!”

“隐宗已经沦为密谍了吗?”

许辰此言一出,邓烨双眼中的利芒更甚!

宋永平笑着摆了摆手,偏头说道:“这有什么办法?要活下去总得有些价值不是?与其坐等人家驱逐,不如自己主动些,还能为自己讨些好处不是?”

眼见宋永平竟将如此隐秘之事实言相告,邓烨双眼中的利芒变为困惑,好奇的打量着许辰。

“别看了!许兄是自己人!”

随着宋永平这话说出,邓烨的戒备完全消去,继而又变回了刚才那个爽朗的汉子,笑着说道:“哈哈,平哥你也真是的,既然这位兄弟是自己人,那就该早点说嘛!”

“许兄弟别见怪啊!俺老邓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要是冒犯了,你可得多担待担待!”

许辰什么也没说,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行了,该动身了!”

寒暄过后,宋永平随即让马可操船动身。

“平哥,到底什么事?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进入船舱后,邓烨随即问道。

“云梦泽,那里有失落的空间现世!”

“什么?”邓烨大惊,愣了一阵后,却又狂喜道:“这下可太好了!有这么个机会,我一定能突破到筑基后期的!”

“平哥,你可真够意思啊!这种好事也没忘了烨子我!”

宋永平笑道:“自家兄弟嘛!”

“那这位许兄弟……”说完,邓烨双眼滴溜一转,看向许辰,欲言又止。

“许兄会和我们一道进去!”

宋永平说完后便微笑不语,看着邓烨,旁边的石轩更是满脸的期待,似在等候着什么。

许辰见状,眉头微皱,平静的将右手放到了盘坐的大腿上。

邓烨眯着眼,看了许辰一阵,继而笑道:“平哥,你不厚道啊!就等着看烨子笑话是吧?”

“嘁!真没劲!”看不到好戏的石轩失望的靠在舱壁上。

见他石轩这模样,邓烨顿时来了兴致,凑到他身前,笑道:“臭小子,踢到铁板了吧?来!跟哥哥说说,到底咋回事?”

“想知道?自己试去!别来烦我!”石轩一把推开邓烨搭上来手臂,靠在舱壁上,转过头去,不愿搭理邓烨。

眼见套不出丝毫情报的邓烨,又将目光转到了许辰身上,双目中的好奇与探寻,便越发的多了!

迎着对方好奇的目光,许辰背靠舱壁,闭上眼休息起来,怀中抱着那个寻常的木箱,右手随意的搭在上面,保持着随时能动的姿势,嘴角微微翘起……

“真是有意思的一群人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开幕前

沿着当日的来路,木船平稳的飞行着,数个时辰后,木船冲入漫天的水雾中,一眼望去,入目皆是灰蒙蒙的一片。

下方深色的水面与头顶灰暗云层,带着诡异的安静。

“这里便是云梦泽了!”宋永平望着已经睁开双眼的许辰,为其介绍道:“据说当年的云梦泽绵延不知几万里,是大陆上最大的内海,只是如今,也就是个稍大些的湖泊罢了!”

“至于所谓的大海……呵呵,早就成传说了!”

此刻,一心观察环境的许辰,没有注意到宋永平话语中流露出的萧索,以及无意间传达出的重要信息。

“平哥,此次失落空间现世的地方在神龟岛上,你说会不会是当年万妖宗留下的洞天福地?”邓烨开口问道。

“难说啊!当年大变之后,这些个洞天福地也失去了阵法的束缚,开始在空间的缝隙中游走,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现世,谁也没有办法预料的!”

“虽然是万妖宗的地盘,但出现别处势力的空间也很有可能!”

“你说里头会有些啥东西?”邓烨双目泛光的问道。

“这个谁知道呢?兴许好处没捞到,命还给搭进去了……”

木船于云梦泽上空飞行了一阵,正前方不远处遂现出一处黑色的轮廓来。

漫天水雾中,神龟岛影影绰绰。

“什么人?胆敢擅闯神龟岛!”

木船尚未靠近,一道流光射来,一名青年男子脚踏飞剑,浮于木船之前。

船头甲板上的马可随即朗声道:“我们是天工宗弟子!”

“天工宗的人?”青年男子低头思索片刻,随即断然道:“不可能!天工宗众弟子早已随高宗主入岛,我可没听说过还有另外的人!”

“我们的确是天工宗弟子,这是我们的铭牌!”说罢,马可扬手,一道青光便落到青年男子身前。

惊退数步的青年男子仗剑观察片刻,确定没有危险后,这才仔细查看起来。

“难道是真的?”

“看吧!说了我们就是天工宗弟子!”马可笑道。

青年男子凝神细思片刻,再看漂浮在身前的木船,竟是品质极好的飞行法宝,却不是与自己脚下一般的残次品,神识探去,此刻已放开木船上阵法的马可,竟是个筑基中期的修士,舱内数人也无金丹期存在!

顿时大惊道:“不对!身为筑基弟子怎么可能拥有飞行法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天工宗弟子?”

说话间,青年男子飞速向下方丢下一张传讯符,赤红的火光划破了厚重的水雾,一声炸响传出去老远。

马可呆呆的望着如临大敌的青年男子,回过头来,冲宋永平无奈的笑道:“平哥,他们不相信咱们!”

“靠!你小子谁啊?竟然连平哥都不认识?”石轩斥骂道。

宋永平无奈,只得起身上前,立于甲板上,看了看眼前之人,忽而笑道:“原来是孙家的人!孙敏鸿呢?叫他出来说话!”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大公子是你想见就见的吗?”青年男子见宋永平气定神闲,心中不由的迟疑起来。

“呵呵,就是孙振辉那老家伙在这,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宋永平冷笑道。

青年男子闻言一惊,迟疑中再度查探了宋永平的修为,发现只是筑基后期后,顿时勃然大怒:“小子,竟敢羞辱我家家主,今天饶不得你!”

说罢,双手飞快掐诀,就要驱剑来攻。

宋永平面无表情,看也不看这人,却在四处打量着,忽而冲着一处水雾浓密的地方笑道:“想不到孙大公子藏身的功夫又精深了许多!”

眼见行迹被人道破,水雾后立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哈哈,多日未见,宋兄风采尤盛往昔啊!”

“没长眼的东西!连天工宗的宋宗主也不认识,眼珠子长来干嘛的?还不给我滚回去!”

宋永平平静的看着眼前这出双簧,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

“哈哈,宋兄见谅!最近这些天,神龟岛附近乱的很,谨慎一些也是难免的!手下人不懂事,冲撞了宋兄,小弟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了!”

说着,孙敏鸿微微拱手。

宋永平只是笑笑,说道:“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能!当然能!”孙敏鸿异常痛快的笑道。

“那好,回见!”宋永平拱拱手,便转回船舱中。

随即,木船再度起行,朝着神龟岛飞去。

原地,孙敏鸿身后一人犹豫着开口:“公子,咱们不是答应了高少宗主吗?为何……”

孙敏鸿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猪吗?高盛那种白痴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可宋永平是什么人?以后还想不想出门了?”

“那为何……”那人低着头,嘟囔着。

孙敏鸿忽而笑了,说道:“谁让我们的高少宗主出价高呢?”

“东西给不给是他的事,但事情办不办,可就是我的事了!”

……

船舱内,邓烨斟酌着说道:“平哥,刚才有些奇怪啊!”

“岛上应该出了些事!”宋永平沉吟道。

“啊?”听了这答非所问的话,邓烨微微一愣,继而低头想了想,沉吟道:“不错!云梦泽周边不是世家联盟的势力范围,按理轮不到孙家来协防,如今孙敏鸿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世家联盟已经和云梦泽周边的某一大势力联合了!”

宋永平笑道:“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除了汴城外,无论是映月庵还是幻剑宫,人手都不怎么够,招揽一些打手是必然的!”

“平哥,到地方了!”船头甲板上的马可回头招呼道。

“那好,咱们下去吧!”

木船停在下方的一处平整的巨石上,背起木箱,许辰再度将自己隐于漆黑的斗篷中。

随着木船的降落,地面数不清的视线传来。

“哈哈,看来我还是挺受欢迎的嘛!”迎着众人的目光,宋永平颇为自得的笑道。

下方众人所在的地方更像是一处宽大的广场,虽已被打扫干净,地面的石板上却依旧有明显的残破痕迹。

木船着陆的平整巨石却竟是一根粗壮的石柱,只是看上去像是被人一剑斩断了一般。

远处的残垣断壁间依稀能看到往昔的恢宏。

“这里原是万妖宗的地盘!”宋永平偏头为许辰介绍道。

“万妖宗?”对许辰来说,这个名称显得有些陌生。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年人类势力联手,趁着万妖宗最后一位化形老妖坐化的时候,齐手攻破了神龟岛,也彻底断绝了妖族化形之路。”

听到这,许辰恍然,原来在汴城听到了那些关于妖兽们的历史,都是起源于这个万妖宗。

“宋大哥这回来的可有些晚啊!”

正说着话,一位蓝裙少女施施然走了过来,香风扑面,娇笑声却先一步传来。

“哈哈!莫非青颖妹子想我了?那可真是受宠若惊啊!”宋永平随即转头,冲着来人调侃道。

“呵呵,宋大哥这张嘴可还是那么讨人厌!”

“哈哈,青颖妹子有所不知,大哥我这张嘴还有许多妙处你没有体会到呢!”

“哼!越说越没正形了!”

少女娇斥一声,双眸轻转,一声黑袍的许辰显得异常的显眼。

少女眼帘微垂,打量着许辰,若有所指的说道:“宋大哥身边的生面孔可真多啊!”

“哈哈,妹子有所不知!我这的人要是都成了熟面孔,那可就活不了多久喽!”

不远处的高椅上,高求面色难看,遂低声唤道:“既然来了,还不赶紧过来!”

宋永平随即朝少女拱了拱手,随即便领着四人朝天工宗众人走去。

许辰跟在后头,尽量低下头去。

高求望了许辰一眼,宽大的斗篷将许辰的面貌遮的严严实实,神识探去,竟如泥牛入海一般。

“咦?”高求有些惊讶,看了许辰一眼后,遂又将视线转到宋永平身上。

迎着高求探寻的目光,宋永平心中一阵痛快,嘴角含笑道:“这回我们进去五个人,没意见吧?”

“开什么玩笑?”高求还未开口,他身旁的高盛却赶忙出声嚷道:“现在里头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也不知道能进去几人,你一张口就要走五个名额,那要其他的人怎么办?”

高盛自然知道依照惯例宋永平这边会要走几个名额,然而这一回失落的空间对他也同样重要。

虽然机会渺茫,可利用他老爹给的灵丹,再有失落空间内的高浓度灵气相助,也有着一线希望让自己突破现有境界。若是能在失落空间内修行一阵,巩固下基础,破境之后,此生甚至有突破到金丹期的可能!

为了这一次难得的机会,高盛在他老子的帮助下,花费重金笼络了一批高手,就是为了增添几分此行成功的希望。可名额毕竟有限,宋永平这里多要了,那他这里就必然会减少!

原本高盛是拜托了在神龟岛外围守卫的孙敏鸿,让其想办法拖住宋永平一阵,毕竟按他老爹私下传来的消息,失落空间现世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孙敏鸿那里竟然光拿钱不干活,竟连一刻也没拖延!

如今,失落空间现世在即,高盛自然着急!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进入

“倒真没想到少宗主这回竟如此奋勇!”宋永平似笑非笑的说道。

“哼!总之你想要五个名额,我是绝不会同意的!”高盛气恼道。

宋永平莞尔一笑,转头扫视一旁的成舟海、方虚远等人,冷笑道:“我倒是真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天工宗是由少宗主说了算的!”

“放肆!”高求怒道。

宋永平无所谓的耸耸肩,轻笑道:“我一直都很放肆啊!你才知道吗?”

高求瞪着宋永平许久,却只能咬牙将视线转开。

“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宋永平完全不等高求点头,自顾自的说道:“我就要五个,其他的你们怎么分,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

“快看!那是……”

“不好!失落的空间现世了!”

“快!快去通知家主!”

“去,向宫主传令,失落的空间现世了!”

……

伴随着一阵骚动,宽大广场的上空,荡起一阵水面般的波纹,波纹渐渐扭曲,一处漆黑的空洞凭空浮现。

宋永平一惊过后,遂转眼看向站在高求身后的天阵峰掌座章寒,冷笑道:“原来如此!”

随着此处惊变传开,那些位于神龟岛四周的各势力门人纷纷汇集而来,转眼间,宽大的广场上便挤满了人。

“终于出现了!哈哈,老子终于可以破境了!”

“吵什么吵,还不知道进不进得去呢!”

“不错,还是先等阵法师探查完毕再说吧!”

……

天阵峰掌座章寒朝着高求微微躬身后,遂走上前来,与另外几处势力的阵法师一道查探着。

过了好一阵后,几位阵法师相互交流了一番意见,便纷纷返回了各自的阵营。

“怎么回事?到底能不能进去啊?”

“就是!来个人说句话啊!欺负我们没有阵法师是吧?”

……

一些稍小一些又没有阵法师的势力,此刻自然焦急。

很快,受到公推,章寒走上前来,冲着众人朗声说道:“经过老朽与几位道友的查探,发现此处阵法并不稳定,很可能无法容忍修为过高的修士进入……”

“什么?你说这话啥意思?”

“就是!啥叫不太稳定?啥叫高手不能进入?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白来了?”

“嘁!就你也配叫做高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他娘的,你说啥?找死是吧?”

“找死?你也配?”

……

眼见纠纷渐起,刚刚赶来的孙敏鸿身旁,一位中年大汉随即冲章寒问道:“章兄,你有话还是直说吧,这处空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说明白些,大伙儿也好心里有数不是?”

章寒点头,直言不讳道:“据我们几人估计,这处空间恐怕无法容忍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进入,另外一次进入的人数最好不要超过百人,否则一旦超过了空间的容纳程度,很有可能会使得此处空间彻底崩溃,到时候还留在里面的人……”

章寒没有说完,但在场众人却显然明白了过来!

失落的空间也不是头一遭现世了,以往也曾出现过空间崩溃的事,别说是进入的人无一生还,就是空间崩溃时产生的余波也会将周遭千里化作一片废墟。

曾经有些势力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处失落的空间,却因贪心不足,一次进入多人,导致空间崩溃,最终整个势力全部化为废墟,千里之内,人畜皆亡!

章寒的话一说完,现场火热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如今这年代的修士,再也不是那种为了机缘便可舍生忘死的人,活着越是艰难,这些寿命远超凡人的修士们反倒越发的珍惜自己的性命。

破境虽然意味着更多的寿元,可危险却代表着立刻死去,两相权衡之下,除了那些寿元将近、行险一搏的人,余者心中皆有了一份计较。

“好了,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接下来就按之前商议的份额,诸位自行挑选进入的弟子门人吧!”

说这话的却是汴城城卫军的主帅车池,此次失落空间的现世,汴城一方却是派了他前来主持一应事务。

如今这个结果,当初几大势力的人也多少有过预计,相应的也调派了一批强力的筑基期弟子门人前来,如今听了这结果,也就不愿再耽搁下去。

车池的话一说完,高求便微微颔首示意,同时孙振辉身后的一名老者同样点头。

另外,那名刚才上前与宋永平打招呼的少女同样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中年美妇,见妇人点头后,遂也开始集合一应人手。

倒是她对面的一处空地上,却只站了一老一少两名男子,那年长的老者微微颔首之后,那年轻的男子遂负剑上前,独自走到那已然变得巨大的黑色空洞下方。

随即,竟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漆黑的空洞内!

“这小子叫赵祤克,是幻剑宫这一代的传人!”感觉到许辰传来的问询目光,宋永平遂为其解释道:“如你所见,幻剑宫是个地地道道的剑修门派,他们的剑修可不比外头那些个挑了把飞剑晃来晃去的大路货,算是如今这年代里最为正宗的剑修了!”

“只是剑修这东西简直比高阶妖兽还要稀罕,整个幻剑宫算下来也不过百余名弟子!”

“不过你可别小看了这百来号人,剑修的攻击力本就冠绝同阶修士,外加这帮家伙都是些脑袋缺根筋的二愣子,一打起架来就不要命的那种,你说这年头有几个人赶去招惹他们?”

“至于那边那些女的,都是映月庵的人!”

“映月庵?”听到这许辰有些疑惑:“尼姑庵里不应该都是些尼姑吗?怎么这群人打扮的如此妖艳?”

“尼姑?”听了许辰的话,宋永平同样困惑不解道:“尼姑那是个什么东西?”

望着宋永平惊疑的面孔,许辰忽而恍然:“感情这地方没有和尚、尼姑啊!也是,佛教这东西才出现多久?这万年前传承下来的文明,当然找不到这些外界之物了!再者说,凭借修真者的强大力量,又怎么可能会将信仰寄托给一群虚构出来的神祗?”

“这帮家伙自己就算得上神仙了!”

许辰自嘲的笑笑,遂回道:“没什么,只是家乡的俚语,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哦哦!”虽然依旧困惑,但见许辰不愿多说,宋永平也就没有多问。

随着幻剑宫的弟子当先进入之后,其余几处势力的弟子也开始三三两两的进入。

很快,便轮到天工宗等人。

“许兄,进入之后,有可能我们会在一处,也很有可能会被随机分开,到时可要自己小心了!”进入之前,宋永平最后叮嘱了一句。

“好的,我明白!”

对符纹有着充分了解的许辰,关于空间阵法,理解起来也能做到触类旁通。进入失落空间之后,由于阵法运转不定,进入的地点同样也是不可确定的。

“那好,咱们里面见了!”说完,宋永平四人接连跃起,投入黑色的空洞内。

原地的许辰深吸口气,弯腰开启双脚上的符纹,蓄力一跃,“轻羽”符纹于黑色的斗篷下亮起,便如一只大鸟般,朝着半空中的黑色空洞飞去!

高求双手搭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望着许辰的动作,神情越发的疑惑。

随即,高求招来几名将要进入的嫡系弟子,附耳吩咐道:“进去之后,盯住这个黑衣人,定要弄清楚他的来历!”

“宗主放心!”

既然此人能够进入,便说明定是金丹期以下的修为,嘱咐几名筑基后期弟子,想来也就足够了!

高求针对自己的布置,许辰并不知晓,投入黑色的空洞后,许辰只觉一番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袭来。

腹中吃下去的东西再也忍耐不住,一口气全部吐了出来!

就在意识将要模糊的时候,许辰只觉身子一疼,竟是小腹撞击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疼痛临身,脑海中的混沌尽数散去,挣扎着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荒芜的沙漠!

苍穹之上,挂着一轮火红的日头,炎炎烈日下,砂砾上空蒸腾着滚滚热浪!

浑身漆黑的许辰立刻成了热浪首选的目标,无尽的炎热袭来,许辰瞬间汗如雨下。

“操!怎么这么热?”

许辰连忙将身上的黑色斗篷脱下,一身长袍同样褪去,然而贴身的黑色内甲在这陌生的地域内却不敢贸然脱去。

“该死!怎么这么倒霉?竟然传送到沙漠里来了!”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认清楚所处环境后,许辰迅速找了个方向,朝着头顶“太阳”相反的方向大步迈去……

长路漫漫,走了好一阵子的许辰,只觉自己身体内的水分正在一点点的蒸发,然而荒漠却依旧看不见尽头。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被烤死的!”停下来自木箱中取出事先备好的水葫芦,补充了一点水分后,许辰再也忍耐不住,只好叹息道:“唉……原本没打算现在就用的,如今看来没办法了……”

说完,许辰在木箱中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个方形的小铁盒后,随即便取了出来。

放在手中看了一阵后,许辰便下定了决心,一按铁盒上的开关,随手一抛。

一阵机括声响起,铁盒在空中不断地变换着形状,片刻后,重重的落地。

身前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伤受袭

只见此物高约半丈,长一丈有余!

浑身铁铸,一前两后三个足有三尺多宽的圆形钢铁巨轮上缠绕着厚厚的一层皮质物,一对羊角般的把手中央,放着一块刻画了众多符纹的金属板。

流线型的黑色身躯上同样刻画着繁复的花纹,花纹却不仅仅做装饰用,一圈圈的花纹最终在后方两个巨轮中央汇集,一个小小的方形凹槽边,花纹越发的密集,仔细一看,竟是所有花纹的起点!

动力机车!以符纹取代内燃机作为驱动力的动力机车!

当初在炼器室闭关的时候,许辰便已经开始针对自己行动力不足的弱点,开始研发以符纹为动力的交通工具。

原本是想造一艘飞行木船出来的,然而后来一打听,却发现一艘普通飞行木船的造价都高达数十万灵石,无奈之下,只好将前世常见的内燃机车改造一番,设计出了如今眼前这辆以灵石为燃料,符纹为驱动力的改装机车!

原本许辰还想着等到杨紫菀面前再拿出来显摆一阵的,却没想到如今竟被困于茫茫沙海中。

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许辰自腰带的凹槽上取下一块下品灵石,然而抬头望了望无边的沙海,却又将其放了回去。

转而自木箱中取出包裹严实的一个锦盒,打开后,红色的锦缎上赫然躺着几块异常晶莹剔透的灵石!

中品灵石!

许辰卖了大把符篆才好不容易从宋永平那里换回来的三块中品灵石!

一咬牙,许辰取出一块,一把安装在机车后座的凹槽内!

灵石安装好的瞬间,机车通体的花纹一瞬间亮起,放出耀目的光,好一阵后方才敛去。

“中品灵石果然不一样啊!实验时候用的下品灵石可没这么大反应!”

想到这里,对于机车的性能,许辰又有了新的期待!

心头火热下,许辰迫不及待的跨上机车,按下控制铁板上的开关,双手一扭油门。

“轰隆隆”的巨响传来,后方两个巨大的钢轮立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飞快转动下,掀起一阵老高的沙尘。

许辰见状,坐正身子后,遂缓缓的松开刹车,犹如泄洪一般,束缚的力量得到了宣泄的口子,后方两个巨轮飞速的转动起来,将巨大的推动力传递给整个车身。

“嗖”的一声,好似离弦的箭,笨重的车身却猛地蹿了出去!

好一阵左摇右摆,机车上的许辰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这份狂暴的力量,赶忙伏低身子,操纵着把手,随意找了个方向,扬长而去!

“哈哈哈哈!真过瘾!好久没有这么过瘾了!”

越来越熟练后,许辰胆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动力开到最大,油门扭到底部,将速度催到最大,任凭风声呼啸而过。

好一阵酣畅淋漓!

许辰紧接着一按车身上的一个按钮,一个小小的暗格弹出,一副黑色的墨镜现出。

取下戴好之后,黑衣、墨镜的许辰,架着漆黑的机车,好似黑夜骑士一般,朝着沙漠的尽头奔去……

与许辰所处的荒漠不同,杨紫菀此刻正身处一片雨林内,茂密的枝叶将光线遮掩的严严实实,蜷曲着躲藏在并不宽大的树洞内,努力将粗重呼吸平稳下来。

往常轻而易举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却显得力不从心……

腰腹间的伤实在太重了!

也不知道那满头是包的老鬼给自己用的什么毒,天鼎峰带来的解毒丹药竟然起不到半点作用!

被飞梭击中的地方如今正在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黑色的血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无论杨紫菀缠上几层纱布,恶臭味依旧能传出去老远。

此刻,雨林外,高盛正领着一大票人往此处赶来。

望着身前不远的密林,高盛面露焦急,脚步却踌躇不定,回头冲一名驼背老者问道:“翁麻子,你下的药到底管不管用啊?”

那老者身披黑色长袍,宽大的帽檐将面容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幽冷的眼。

听到高盛对自己的称呼,冰冷的双眼中透出一丝寒意,只是想起高盛的身份,寒意一闪即逝。

翁姓老者瞥了一眼身旁的陆迁,幽幽道:“少宗主放宽心!那女娃子中了老夫的‘寸阴若梦’,莫说只是炼气期,就真的堪比筑基期,也活不了多久的!”

高盛一听,大急:“你说啥?老子要的是活人!你把她杀了,让老子玩一具尸体吗?”

翁姓老者眉头皱起,不耐烦的说道:“老夫能杀,自然也能救!只要人没死,老夫自有办法解了她身上的毒!”

“哦哦,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抓人啊!”高盛连忙催促,脚步却不动分毫。

除了陆迁面无表情外,余者众人的眼中皆露轻蔑之色。

“少宗主放心,有老夫的金花蛇在,无论她跑多远,都是徒劳无功!”

说话间,翁姓老者的槐木拐杖上,一条自老者袖中爬出的三角小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

小蛇三角形的脑袋晃悠几圈,随即便冲着一个方向发出“嘶嘶”声。

“在那里!”朝着相同的方向,翁姓老者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渗人的笑,满脸脓包竟泛起了红光。

……

在这一群人身后,稍远些的一处矮山上,石轩抬头看了看,遂转头看向宋永平,说道:“平哥,救不救?”

“救啊!干嘛不救?要是让许辰那家伙知道咱们对他的女人见死不救,那之前的投入不是白费了?”宋永平随即说道。

“啧啧啧,高求这回真是下了血本啊!邙山七子、毒头陀,还有南天三怪,加上五名筑基后期弟子,他这是想让他的宝贝儿子横扫整片空间吗?”一旁的邓烨看了看高盛身旁的阵容,忍不住叹道。

“平哥,有些不对啊!”马可沉吟片刻,遂说道:“高求下这么大本钱,难道只是为了让他的宝贝儿子突破到筑基大圆满?”

“或者他想独吞整片空间的宝物?”石轩想了想,却又笑着摇头道:“可是这怎么可能嘛!各势力进来的足有上百人,他这十几号人没这么好胃口吧?”

“是有些问题!”宋永平面露疑色。

“要不要把高盛那小子抓过来问问?”石轩提议道。

“怎么抓?十几个筑基后期啊!就是金丹期老怪见了也不敢轻举妄动!”邓烨反问一句。

“那咱们怎么救人呢?”石轩挠了挠脑袋,接着又问道:“话说平哥当初干嘛不把汇合的法子告诉那个许辰?”

邓烨白了他一眼,骂道:“白痴!那是咱们活命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告诉一个外人?”

“嘿嘿,我这不是以为他跟平哥熟嘛!”石轩傻笑道。

“别说了!快跟上去,找个机会救了人就走!”

说着,宋永平当先跳下矮山,伏地身子朝密林摸去。

而此刻,密林深处,战斗却早已打响。

依旧和之前数次一样,杨紫菀没能隐藏多久便被高盛一行人察觉。

十几把飞剑一道射出,杨紫菀藏身的巨树顷刻间化作一片木屑。

木屑纷飞中,一道电芒射出!

“当心!又是雷符!”

电芒中果然夹杂着一道精芒四射的雷符。

“轰”的一声,无数的电芒向着四周肆虐,数不清的树木藤草被波及,狂暴的电芒下纷纷化作块块焦木。

“该死!这娘们手上怎么有这么多雷符?”

“不仅数量多,威力竟然还比常见的雷符高的多!”

……

“都别停!接着给老子冲!老子就不信她身上的符篆用不完!”站在队伍后面,由五位天工宗弟子看护的高盛见攻击再度受挫,连忙跳起脚来大声嚷道。

尽管心中巴不得天降雷霆劈了高盛,然而摄于高求淫威,这帮人却不得不埋头前行。

而丢出最后一道雷符的杨紫菀,此刻却只能咬着牙往前奔去。

“在这边!”

身形再度被发现,几把闪亮的飞剑紧追其后。

无奈之下的杨紫菀只好驱使入门时自天工宗领来的一把中品飞剑仓促迎敌。

天工宗的法器虽然质量上佳,然而修为上毕竟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交击一阵后,飞剑上赫然现出几个巨大的豁口。

“都给老子悠着点!别把我的小美人伤到了!尤其那张脸,要是划伤了,看老子不打断你们狗腿!”

高盛嚣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正在战斗的一群人心中愤愤,手上的动作却不由的放缓了许多。

趁此良机,杨紫菀扬手将凝聚了许久的一道雷球打到了空中那已然残破的飞剑上。

巨响过后,掩面倒退的众人,却见杨紫菀已然趁机逃远了。

“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人竟然连个受了重伤的炼气期都抓不到!老子花那么多钱请你们干吗的?”

高盛眼见目标跑远,顿时气冲冲的跑上前来。

“还傻呆着干嘛?还不快给老子追!”

几道锐利的目光再也忍受不住朝高盛射来。

高盛身子一哆嗦,连忙躲到了五名天工宗弟子身后。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要造反吗?啊?信不信老子出去了让我爹打死你们!”

“算了!”那几名愤愤的汉子随即被身旁的同伴拦住。

众人遂再度前行。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热血的复仇

冲出密林之后,却是一片广阔的草海。

这处空间的自然环境显然不能以常理论,不仅沙漠、雨林并存,沼泽、湖泊、草原也无一不缺。

茂密的阔叶林前,却是一片粗短的草海,叶子似针,短而尖锐。

自然环境的异样,杨紫菀没心思理会,倒是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却让少女的心,凉了一大片!

“该死!”杨紫菀心中悲愤,弹尽粮绝的她不由的低声骂道:“死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我都要死了,你倒出来啊!”

原本的生活里只有责任和大业,有一帮叔叔伯伯需要自己去照看,杨紫菀从未对任何人有过依赖,因为无人可以让她依赖。

可如今,自己的生活中却出现了一个他……

不是因为他无所不能,而仅仅只是喜欢这种被人关怀、保护的感觉。

这种美妙的感觉,真的很让人迷恋,甚至连往昔的刚强也在脆弱的一刻化成了涌动的热泪。

并非不再坚强,只是有了思念之后……

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啊!

临死之前,再见一面!

是的,她清楚的知道受困之后将要面对的结局,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所以她准备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到底在哪啊?”狂奔中的杨紫菀突然停了下来,仰天长啸,眼角的热泪冲刷着脸上的污痕。

……

“哈哈哈哈,小美人,别再喊了!喊破喉咙也没用的!你想叫谁来?那个废物‘柱哥哥’?”

“哈哈哈哈,他来了又能怎样?老子这回清一色的筑基后期!金丹期老怪来了,我都不怕!”

在五名天工宗弟子层层围护中,高盛大步走来,极度嚣张的笑着。

杨紫菀仿佛认命了似的,任由一干人等将自己围在中央,只是傻傻的望着天空,静静的留着泪。

“哈哈,小美人,别哭了!没了柱哥哥,还有我盛哥哥啊!放心!你盛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的!哈哈哈哈……”

虽然看上去大局已定,然而高盛却依旧不敢过于靠近,当日在山巅广场上一招干掉陆迁的那一幕依旧让他记忆犹新。

说到陆迁,一路上一言不发,连手也没动的陆迁却突然出声道:“少宗主,这女人你要玩够了,交给我吧!”

“哟?你也要玩?”高盛一惊,继而摆了摆手,大方道:“没事!哈哈,等老子玩够了,送给你就是!”

“多谢少宗主!”陆迁阴沉的脸上浮现一抹狰狞的笑。

“平哥,再不动手可就晚了啊!”不远处的密林边缘,石轩焦急的说道。

“嗯!准备下!”宋永平随即点头道。

“动手?现在?”邓烨诧异的问道:“这空旷无垠的地方怎么动手?难不成就咱们几个人直接冲上去?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其实说到头来,邓烨并不赞同冒险去救杨紫菀,根本的缘由却是他对许辰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就是个不能修行的凡人罢了!

不像石轩,亲自感受过那份危险,邓烨对许辰的评价显然并不高。

宋永平想了想,依旧说道:“去!高盛是个傻子,旁边的那几个却不笨,高求不能要我命,他们就不敢对我们出手!”

这句话看上去很没有逻辑,然而却是最好的道理!

由于血魂牌的存在,隐宗宗主的位子只能由宋永平坐,无论是出于保存天工宗实力的考虑还是忌惮隐宗暗藏的实力,高求一直不能对宋永平出手。能够被派出来保护自己儿子的人,显然也是高求的心腹,这些心腹必然对这一现状有所了解。

而若是不能杀死宋永平,仅仅的折辱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毕竟谁都知道得罪一个密谍头子意味着什么。

这也是宋永平一贯张扬的本钱,当低调已经形同虚设的时候,肆意张扬最少能让自己活得快意许多。

宋永平的话说服了邓烨,恍然发觉自己带了无敌光环的邓烨遂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英雄救美这种事讲究一个相对性,也只有被美人认可的英雄救了人,才会有接下来情意绵绵、以身相许的戏码,否则也就只能换回来一句“谢谢”。

然后,在你无限留恋的目光中美人会带着对她心目中那个“英雄”的嗔怪,继续投入那个“英雄”的怀抱。

很显然,宋永平他们今天做不了救美的英雄,不仅是因为他们不是对的人,同样是因为那个对的英雄已经出现。

就在宋永平他们冲出密林的时候,遥远的一侧却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一个黑点自草原的边缘出现,随即飞速朝此间奔来。

伴着巨大的声响,黑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然而却让人越来越迟疑、困惑。

“什么妖兽?”

这是最开始的想法。

然而看清上面的那个人影后,众人却又在迟疑:“这人驯服了一只妖兽?”

再近一些的时候,众人渐渐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平哥,是许辰!”石轩惊讶出声。

修为比他高的宋永平自然不用他来提醒,然而看清楚来人样貌的宋永平却多了许多疑问。

当然,此时的疑问更多的集中在许辰胯下的器物上。

“平哥,那是啥东西?速度怎么这么快?”

是啊!速度怎么可能这么快?这分明已经赶超了筑基修士御剑飞行的速度啊!

“难道这就是他炼制出来的灵器?”

想到这里,再联想当初许辰抬手遥指石轩时的那份心悸,这样的猜想似乎最接近真相。

然而这样的真相却是宋永平不能也不愿意接受的!

他明明是个凡人,怎么可能炼制出媲美筑基期的灵器?最重要的是,他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使用修士专用的灵器?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的修行,又有什么意义呢?

和许辰差不多,宋永平也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毕竟,不“胡思乱想”的话,他也活不到今天。

就在宋永平“胡思乱想”的时候,许辰携着轰鸣声冲撞了过来。

围着杨紫菀的一干人等不明现状下,自然轰然散开。

“哈哈,终于找到你了!”

虽然隔着墨镜,但杨紫菀又怎么可能认错人?

望着他没心没肺的笑,委屈涌上心头,本就未干的泪水再度汹涌而出:“你个死人,到底死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的被传送到沙漠里,跑了好久才……”

“你受伤了?!”

从重逢的开心中回过神来的许辰,这才看到杨紫菀此刻的狼狈,以及腰腹间那漆黑带着腥臭的血迹。

“你眼瞎啊!是中毒好吧!”杨紫菀带着哭腔道。

“他娘的,是谁干的?”许辰大怒。

被人围护住的高盛却忽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还能是谁?当然是我咯!”

笑着笑着,高盛竟拨开身旁众人,大步走上前来。

这里不是汴城,没有人能够拯救这个该死的凡人!

许辰回头看他,墨镜后的双目满是血丝。

忽而,许辰也笑了:“也好,省得去找了!”

“呦呵?就算让你小子找着了,你又能把我咋样?”高盛睥睨道。

“呵呵,没啥!送你样东西!”说着,许辰反手从背后的木箱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铁球。

很随意的拉掉拉环,很随意的朝着高盛丢了过去。

“少宗主小心!”虽然同样对许辰不屑一顾,但身后几位经验丰富的护卫却无法做到像高盛一般大大咧咧。

很标准、很熟练的护卫阵型,几人再度将高盛围在了身后。

当然,他们聚到了一起!

许辰摇头一笑,非常从容、熟练地自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左轮.手枪。

在手枪的发展史上,左轮.手枪出现的时间显然是最早的,主要源于其较为简单的工艺,对技术的要求相对较低。

当然,对于如今的许辰来说,选择左轮.手枪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弹壳不会四处飞散!

对于一个弹壳需要重复利用的穷鬼来说,左轮.手枪的设计显然最经济、最实惠。

熟练的丢出小铁球、熟练的把枪、熟练射击,然后那小铁球同样熟练的炸开!

许辰一连串的动作显得如此迅捷、如此的行云流水。

就连“轰”的一声,也显得如此的熟悉。

首当其冲的几名子弟,仓皇间展开的护体罡气,只给了他们瞬间的安全感。随后,如冰雪般消融的护体罡气,使得颤栗迅速蔓延到了全身,当然,这份不安与恐惧也没有持续多久,随即便在自己惊恐的目光中,双手开始虚无。

手中长剑带着断裂的手腕坠下,还没等到落地,便随风消散成一串亮丽的晶体。

嘴巴堪堪张开,恐惧的哀嚎只在喉咙中酝酿,随即却连喉咙也成了过去……

目瞪口呆的众人看着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固有的思维完全不能给出一个合理恰当的解释。

无知永远都是恐惧的源泉,这一点与人种无关,或许与个人的实力强弱有些关系,然而当现状超过了已有的认知时,实力的强弱也无法弥补自信的缺失。

如今这年代里,惜命的修士们在危险面前已经丧失了迎战的勇气,尤其这份危险显得那样……恐惧!

返身夺路而逃,年纪最大的毒头陀逃命的功夫自然也最娴熟,当别人还在原地惊讶时,他的身影已经到了三丈开外。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热血的复仇(续)

许辰放下手中的短.枪,转而拿起那把长长的步枪。

然后同样熟练的扣动扳机,这一回没有出现试枪时骇人的雷球,只是一道米粒般大小的流光,转瞬间击倒了远遁的毒头陀。

“砰”的一声炸开,毒头陀背后的凸起没有让人失望,果真炸出了一蓬漆黑的污血,隔了老远,依旧腥臭扑鼻。

随后连续开枪,左手熟练的装弹,右手熟练的扣着扳机,十余声枪响后,所谓邙山七子、所谓天南三怪,这些许辰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名人”们便一一倒下。

“等我下!”

对忘了哭泣、瞪大了双眼望着自己的杨紫菀说了一句后,许辰一踩踏板,机车飞奔而去,随后一把捞起倒地不起的毒头陀,一个华丽的转身,机车便载着许辰跑了回来。

“别装死了!又没打中你的要害!”许辰懒洋洋的说道。

地上的毒头陀却依旧一动不动。

许辰于是抓起枪,再度指向毒头陀,说道:“解药在哪?你只有一次机会!”

毒头陀显然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摸摸索索的取出一个漆黑的玉瓶来。

“先不忙!站起来,先给那小子试试!”

许辰投掷手.雷的时候选择的角度恰到好处,围着高盛的护卫全部化作了尘埃,不出意料蜷缩着身子的高盛却活了下来。

刚才抬眼偷看到的一幕,让高盛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于是抱着脑袋不停地敲着,试图从噩梦中醒来。

许辰已押着毒头陀一步步走来。

“别敲了!本来就够傻的了,再敲还要不要活了?”说到这,似乎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些不准确,于是便改口道:“算了,你也确实不用活太久了!”

听到这话,本就惊恐万分的高盛就连仅剩的一丝神智也消耗干净。

“啊啊!”怪叫几声后,手脚并用的自地上爬起,然后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后便拔腿跑去。

许辰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人的潜能果然是无穷的啊!”

再度填弹上膛,再度随意的开枪,枪响过后,正在奔跑的高盛忽而感到右边一轻,随即便朝右侧栽倒。

右腿齐根而断,稍后一点的草地上躺着仅剩的小腿,还在轻微的颤抖着。

“啊!啊!啊……”

叫声有些怪,许辰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是个美人,这般叫,倒还有些意思。”

“你……你要干什么?别……别过来!”高盛翻转身子,躺在草地上不停地向后缩去。

许辰缓步走来,闻言笑道:“别怕!你,可以去告诉你爹啊!”

“我……我要告诉我爹!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许辰莞尔一笑,举着枪指了指身前蹒跚的毒头陀,说道:“先让他中毒,再给他解毒!”

毒头陀不敢异动,身旁十余人如今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四人,另外十具尸体还保留着远遁的姿势。

他又哪敢有别的心思?

颤颤巍巍的走到高盛身边,擎着飞梭狠狠的刺了下去,鲜血瞬间涌出,然只片刻便变了颜色,乌黑、腥臭。

等到高盛痛到怪叫连连时,毒头陀又顺势取出一粒解药强按了进去。

然后,也只过了片刻,伤口中流出的鲜血便转回了猩红。

许辰见状,遂接过毒头陀手中的黑色玉瓶,倒退着回到杨紫菀身边,将玉瓶丢了过去。

杨紫菀服下解药后,腰腹间的伤口内同样开始流出猩红的血。

“怎么样?”许辰关切的问道。

“好多了!”杨紫菀点头道。

“那就好!”许辰遂大松口气。

然而,趁着许辰偏头的瞬间毒头陀扬手丢出一蓬灰褐色的粉末,身影转瞬间消失。

许辰飞快自腰间取下两个小皮夹,摁下机关后,遂迅速化成两张防毒面具。

“赶紧带上!”许辰迅速丢给身旁的杨紫菀。

如许辰一般戴上后,杨紫菀焦急道:“他跑了!”

“跑得掉吗?”

轻笑间,许辰再度举起步枪,瞄准镜上符光闪现,光洁的镜片上赫然现出一个青色的亮点来!

“这是什么?”

“一种能够查探到灵气波动的符纹,一般用来观察阵法的强弱,只不过我改动些,让它更具像化!”

青色的观点在瞄准镜中飞速的远遁,许辰轻蔑一笑,轻轻的扣下了扳机。

这一回,对准的是要害!

不再去理会远处已死之人,低头却瞧见独腿的高盛面色乌黑,七窍留着乌血,身子最后抖动几下后便再没了动静。

许辰转过身来,瞅着一直没有动静站在另一侧张开护体罡气的陆迁失笑道:“你也看见了,他不是死在我手上的!”

陆迁冷笑道:“高求不会放过你们的!”

许辰无奈的笑笑,颇为遗憾的说道:“真是的,看你这一副特立独行的样子,本来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新鲜的话呢!”

许辰低头的瞬间,陆迁也动了起来!

手中长剑蛇信般探出,直扑许辰面门。

然而许辰却只是微微一偏身子,双腿略有微光闪现。

随即,长剑便擦着许辰的身子刺了过去,连带着陆迁的身子也踉跄一下。

许辰随即调转枪头,双手握着步枪枪管,抡大棒般朝着陆迁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坚实的千年火龙木轻易的敲碎了陆迁的脑骨。

陆迁应声倒地,嘴里依旧不可置信的嘟嚷着:“怎么可能?你的……你的速度……”

“我的速度怎么这么快?”熟稔的翻转枪头,握在手中后,许辰微微低头,做倾听状。

眼见陆迁没有答话,只是用不甘的目光瞅着自己,许辰便笑着回道:“无他!唯手熟尔!”

“换了你,要是同样一个动作在短时间内做了几十上百遍,也会有手感的!”

陆迁没来得及体会许辰这句话饱含的大量信息,许辰便顺势补了一枪。

然而,陆迁也就带着这个疑问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事,让身旁的杨紫菀藏在防毒面具后面的双目张的更大!

只见许辰随手将步枪搭在肩上,然后弯下腰去,飞快的翻检着陆迁的尸体。

双手轻抖,一袋袋灵石、符篆、法宝如行云流水一般准确的落入许辰背后打开的木箱内。

收捡完近处的几具尸体后,许辰随即跨上机车,又朝远处的几具尸体而去。

杨紫菀惊讶的发现,许辰竟然没有多走一步的弯路!

行进的轨迹竟好似事先计算过的一般,从出发的地方到最远的毒头陀尸身,各个点之间连成的路线竟然是最短的!

杨紫菀没能在一瞬间验证出许辰的路线是否当真是最短,然而当她回过神来时,许辰却已经再度回到了她身前。

“上车!”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动作那么的熟练呢?”

“所以我叫你赶紧上车啊!”

“什么意思?”

杨紫菀尚在疑惑,许辰来时的远处天际却赫然飞来一大批黑点!

“小子,给我站住!”当先一人赫然是孙家大公子孙敏鸿。

“呵呵,那位公子可否停下?小妹有话要说!”就连映月庵的首席弟子、千娇百媚的韩青颖同样在列。

“还愣着干嘛?赶紧上车啊!”许辰催促道。

杨紫菀张着惊呆的双眼愣愣的跨上了机车。

许辰随即丢来一个木盒,急声道:“快点装弹!前几天准备的子弹都用光了!”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杨紫菀惊讶出声。

“这不缺灵石嘛!所以就顺手捡了几块!”许辰踩下踏板,右手一拧油门,机车便轰隆隆开动了!

“捡?怎么捡?刚才那样?”杨紫菀依旧惊愕,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

试枪后的几天,杨紫菀已经为许辰填充了上百颗子弹,如今做起来已算是得心应手,左手握着弹壳,持续均匀的填充着雷属性灵气,右手飞快拿起一粒弹头,轻轻一摁,弹头便塞了进去,一颗子弹便做好了!

如今的子弹经过许辰的改装,威力比试枪时的爆裂弹无疑小上了许多,然而消耗同样减轻了许多。

刚捡回步枪的时候,许辰一打开枪托上的灵石舱,却只看到了一堆白色的粉末!

仅仅一枪便消耗了一块下品灵石!

这是许辰决不能忍受的花费!

好在现如今的子弹,一块灵石够开十几枪,勉强算是保本了!

许辰的想法没有说出口,否则必定会引来杨紫菀的一声斥骂!

丫的,一块灵石换十几条筑基期修士的命,这才叫保本?你的本才有多大啊?

“对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是被动的好不好?”许辰一脸无辜的说道:“明明就是他们看到我的车子拉风,然后就跑上来,口口声声说什么借来用用。”

“当我白痴吗?有借无还的好不好?”

“然后你就开枪了?”

“不!”许辰非常严肃的纠正道:“我只是送了他们几颗子弹而已!”

“而且是当面送的!他们也没有拒绝啊!”

杨紫菀瞬间语窒,低头填充着子弹,不愿搭理他。

“哪里晓得他们这么热情!小的要了,老的也要,最后闹的人越来越多,没办法了,只好把子弹一路送过去喽!”

“谁让咱热情呢!”

第二百二十章 雌雄大盗

杨紫菀嘴角抽搐,想笑,到底忍住了,只好说道:“那你不是很亏?”

“对啊!咱这子弹也是花了灵石做出来的,很贵的好不好?”

“礼尚往来这么优良的传统怎么就没传到这里来呢?”

“没法子,人家不愿送,我就只好动手捡了!总不能亏了自己不是?”许辰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所以你就捡了一箱子灵石回来?”杨紫菀翻检着许辰背后的木箱子,望着里面满满一箱子的灵石、符篆、法宝,无语的问道。

“不止呢!还有两储物袋,我打不开,回头你给看看!”说着,许辰由从腰间取下两个稍显精致的储物袋丢给了杨紫菀。

“子弹好了没有?人都赶上来了啊!”

“拿去!”

说着,杨紫菀便将木盒子递了回去。

许辰随即双手离开把手,飞快的填充丹药,抓起步枪,顺势便朝身后的空中开了一枪!

空中聚集的人群轰然散开,却依旧有那一个倒霉的家伙栽了下去。

“给我把枪!”杨紫菀忽而开口道。

“啊?”许辰惊愕回头。

“啊什么啊?我的灵石都被你花完了,还不许我捡些回来?”杨紫菀理所当然的说道。

“哈哈,你要长的短的?”

“长的!”

……

望着许辰熟练的在草原上逗着圈子,车上二人默契的反身开枪,耍得空中众人疲劳应对,石轩忽而傻傻的开口:“平哥,咱还救人吗?”

“救人?救谁?韩青颖还是孙敏鸿?”

宋永平等人望着动作娴熟的许辰二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的邓烨忍不住开口:“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雌雄大盗?”

望着二人默契的开枪,熟练的引开众人,再华丽的反身捞起坠地尸体,然后迅速的掏空后,果断的丢出,宋永平等人不由得点着头。

“哦,宋兄!多谢你的中品灵石了!很好用哦!”

就在宋永平等人呆呆的看着许辰二人表演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许辰传来的一声呼喊。

“糟糕!你小子在阴我们,快跑!”

果然,听到这话后,空中御器飞行的人群里顿时分出一部分人来,双目通红的盯着宋永平等人。

宋永平随即丢出木船,众人快速跃上,遂远遁而去……

就在许辰领着一大伙儿人兜圈子的时候,这处空间的另一侧,号称新生代第一高手的幻剑宫首席大弟子赵祤克,此刻正神情凝重的望着远处连绵的两座山。

之所以说是两座山,只是在连绵的山脉间多出了一条幽深的峡谷,遂将两座山脉泾渭分明的分隔开来。

左边那座算不上高耸、雄伟,只是形状有些奇特,连绵百里的山脉好似一尊卧虎,虎头、虎身、虎尾,清晰可见。

右侧那座纵深倒是窄了许多,只是圆弧形高耸的山峰,左右宽、中间窄的形状,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龟壳!

“赵兄可看出了什么?”

赵祤克身后走来一行二十余人,当先一人却是个俊秀的青年,也是汴城此行的首领。

然而赵祤克却理也不理此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他身后人群中,盯着一位隐藏在宽大衣袍下的人说道:“前辈既已进来,又何须藏头露尾?”

那人轻笑一声,褪下衣帽,走上前来:“都说幻剑宫的大弟子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如今看来传闻不实啊!”

赵祤克冷笑道:“这年头二愣子可活不了多久!”

“也是!”那人微微点头。

扯了几句闲话后,赵祤克随即直奔主题:“云爷花费莫大代价潜入此处,总不是来和晚辈闲聊的吧?”

“哈哈,这你可就错了!”云爷朗声笑道。

“错在何处?”赵祤克皱眉问道。

“老朽进来可没花半点功夫!”云爷带着得意笑道。

赵祤克微微一惊,继而恍然道:“此处空间的阵法难道只限制修士的修为?”

云爷一笑,颇为自嘲的说道:“毕竟老朽本质上只是个凡人嘛!”

赵祤克却很快回过神来,摇头道:“不对!就算你能进来,但只怕也无法发挥筑基期以上的力量!”

云爷笑呵呵的说道:“谁知道呢?老朽也没几年活头了!”

听了这话,赵祤克面色一滞,继而苦笑道:“不知云爷对眼前这两座上有何看法?”

云爷笑了笑,说道:“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当年万妖宗的洞天福地!”

既然同是明白人,云爷也就没了隐瞒的意思,开门见山的说道:“当年万妖宗一战,各大势力搜遍了万妖宗,找到丹药、典籍、法宝无数,却唯独少了一样东西!想必这样东西来之前你也听你师傅说过吧?”

“灵脉!”赵祤克面无表情的回道。

云爷笑了笑,忽而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师傅替你找的帮手呢?”

“我一人足以!”赵祤克傲然道。

“打架你在行,搬东西的话,一个人只怕不够吧?”云爷笑道。

“死人是不会来抢的!”赵祤克直言不讳道。

云爷敛去笑容,望着赵祤克说道:“看来老朽打搅了你的好事啊!”

“所以,云爷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找我一个晚辈的麻烦吗?”说话间,赵祤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呵呵。”云爷笑笑,却不回话。

“要不然我们一道去探探?”云爷忽而提议道。

“好!”赵祤克果断的回答道。

云爷满意的笑笑,随即众人便动身朝眼前的山峦走去。

只是,走了没几步,身后却传来一片喧嚣声。

先是野兽般的轰鸣声,随后便有嘈杂的叫骂声。

云爷等人回头,却见许辰载着杨紫菀一路冲来,身后的天空中跟着气急败坏的一群人。

时不时的,杨紫菀回转身来,手里抓着一种奇怪的武器。

这种奇怪的武器竟然可以发射出一粒光点,光点飞出,速度飞快!比飞剑的速度还快!

随即竟轻而易举的击中正在空中飞行的一名修士!

紧接着,许辰双手放开座下抓着的“怪物”,同样取出两把稍短些的武器,然后便对着两侧的空中一阵猛击,十几粒光点瞬间飞出,空中密集的人群随即一哄而散。

就在许辰朝天猛击的时候,杨紫菀却随手将自己的那把武器搭在肩上,然后将双手从许辰腰间两侧伸上前去,一把搭在许辰方才松开的把手上。

一个漂亮的急转弯,二人座下的“怪物”便立刻调转了方向,朝着那名坠地的修士奔去。

“你敢!”

“两个小贼,老夫定要宰了你们!”

“臭娘们,别让老子抓到你!”

……

数不清的谩骂,一点没有阻挡二人的动作,二人冲到那坠地修士近前后,许辰随手朝地上的修士射出一粒光点,顿时击爆了那人的脑袋。

随后,许辰一弯腰,伸手一捞便将那人捞了起来,另一只手放下武器后遂飞快的在死去的修士怀中摸索着,一把把丹药、符篆、灵石接踵而来,手法异常的灵活。

掏干净之后,许辰便随手将手中的尸体一抛,手劲竟异常的大。

炮弹般朝着空中正逼来的修士撞去!

另一只手填充好丹药后,又再度抓起武器朝着另一侧的天空连续猛击,逼退众人后,又朝着下一个倒霉鬼奔去。

“这……”

云爷身旁的那名青年目瞪口呆的看着如飞蛾般扑向许辰二人,又如惊弓之鸟般飞速散开的一干修士,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云爷不愧是见惯了风浪的长辈,眼见这一幕,虽惊不乱,继而莞尔笑道:“看来这小子在天工宗已经达到目的了!”

“只是这东西……未免太惊人了吧?”

远处,将最后一具尸体捡完后,许辰便架着机车往此处奔来。

隔着老远,许辰便朗声招呼道:“嘿,云爷!可算找着您了!您看,事情我可都办妥了!”

一边大声打着招呼一边飞奔而来。

云爷身旁的那青年也是见过许辰的人,听到这话,狐疑的看向云爷。

云爷苦笑一声,转头白了青年一眼,斥道:“看啥?那小子阴咱呢!”

果然,有那消息灵通的人瞬间反应过来:“我记起来了!这两个人是天工宗从汴城带走的人!”

“我说呢!这才几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变得这般厉害!原来是都是汴城搞得鬼!”

“你说啥?他们是汴城的人?”

“当然!当日汴城庆典,我跟在家师有幸在汴城城主府中赴宴,曾当场见过这两人!那时这两人还是不能修行的凡人,可现在?你看看有多少筑基期道友死在他们手里了?”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汴城的阴谋了?”

“不错!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毫无顾忌的杀死高盛一干天工宗弟子?要是没有汴城在后面撑腰,他们敢这么做吗?”

“说的不错!定是汴城搞的鬼!”

听着身后的议论,就连许辰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的一个想法,竟会产生如此显著的效果。

而在随后的几天里,许辰曾不止一次的责备过自己这冒失的一句话。

有时候,话真的不能乱说啊!否则,报应会回到自己身上的!

然而,没有未卜先知这种强大能力的许辰在这一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许辰自云爷身旁飞驰而过。

“云爷,您稍等,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尽的黑暗

望着绝尘而去的二人,刘钊愣愣的看着云爷。

事情本不复杂,只是此刻云爷那含笑的脸上却不见一丝被人算计的恼怒,这让刘钊实在分不清真相了。

云爷瞪了他一眼,骂道:“还愣在这干吗?追上去抓人啊!”

“啊?”刘钊有些诧异,抬首望了望后方天空中疾驰而来的一众修士,自觉恍然:“哦!”

说罢,刘钊便领着几人朝着许辰二人奔去。

一旁的赵祤克冷眼旁观,动也未动。

身后一众修士很快赶来,挟着怒意冲向汴城一干人等。

然而,云爷只是轻轻将头上的袍帽褪去,露出真容后含笑望着众人。

挟怒而来的一众修士瞧见身前赫然出现的一位白发老者,顿时大惊。

“云爷?你怎么可能进的来?”孙敏鸿大惊失色道。

云爷笑而不语。

孙敏鸿神色飞快变化,转而凛然道:“那两贼子杀了我等数十位道友,不知云爷可有个交代?”

“不错!老夫两个徒儿何其无辜?分明没有招惹到他,却被那小子悍然灭杀!此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还有我大哥,只不过过去找个招呼,就被他偷袭杀死,这仇我一定要报!”

“还有我师傅!要不是师傅让我离远些,我也活不到此刻了!”

……

群情激奋,韩青颖原本沉思不语,眸光流转间却见众人齐声讨伐,遂只好出声道:“前辈,本门两位师妹,不过区区羸弱女子,却也被其无情灭杀,此事还望前辈给个交代!”

云爷依旧笑吟吟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应该去找他俩才对。”

“围着我这个糟老头算怎么回事?”

“前辈此话何意?”孙敏鸿大怒道:“已经有道友认出,这二人分明就是从汴城被天工宗带走的!”

“去了天工宗不过两月,怎么可能从一介凡人到如今杀筑基如屠狗?”

“我不管你汴城对天工宗有何谋算,但今日之事,你必须得给个交代!”

孙敏鸿说着说着,不动声色间却站到了赵祤克身旁,赵祤克眉头微蹙,却也没有说什么。

随着孙敏鸿的小动作,场中众修士飞快分出了阵营。除了一些自视实力高强的散修零星分布外,便只剩韩青颖身后围聚的映月庵一众弟子自成一团,剩余的修士竟齐齐站到了孙敏鸿身后,与云爷对峙着。

见此,孙敏鸿心中大喜,态度也就越发的强势:“如今不过半天时间,进来的道友便死了三成,云爷若是没个交代,在下出去后还有何脸面面对他们的亲朋?”

云爷渐渐敛了笑容,望着孙敏鸿等人冷冷开口:“失落的空间现世,哪一次没有伤亡?”

“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这帮人也不记得了吗?”

此话一出,孙敏鸿后面那些年纪偏大的修士顿时说不出话来。

孙敏鸿见后,大急道:“前辈难道要仗势压人吗?在下……”

“闭嘴!”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赵祤克便厌烦的斥道:“自己没本事就别进来,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技不如人、死在人手上,还有脸跑来要什么交代?”

“你……”孙敏鸿惊愕的望着赵祤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世家联盟早已和幻剑宫联手,赵祤克应该是自己人才对啊!

骂完人后,赵祤克看都不愿看孙敏鸿等人一眼,却向云爷问道:“该去探探这两处山脉了吧?”

“好!”云爷点头回应。

……

身后的风云许辰并不知晓,驾着机车往山脉飞驰而来的二人,很快便来到了两山之间的峡谷前。

刚才光顾着“捡东西”的许辰没来得及细看这两座山脉,此刻走到近前却也难以看清山脉的全景,只是觉得异常的高大。

“快看!那里有处好大的山洞!”杨紫菀指着前方惊讶道。

“还真是!”

许辰顺着方位望去,却见右前方的那座高些的山壁上竟有着一个漆黑的洞口。

洞口离地十丈有余,却直达山顶,看上去竟如同出入山腹的一处大门般。两侧有着粗大密集藤蔓垂下,藤蔓同样黝黑,若是在远处看来,还真难瞧出这处洞口来。

“坐稳了!”许辰回头嘱咐一句。

杨紫菀随即从身后抱紧了许辰。

许辰于是将马力开到最大,轰隆隆朝洞口冲去。

洞口离地十余丈,然山脉前却堆积出了厚厚的一层沙土石砾,经年累月下来早已成了一道坚固的缓坡。

机车一路冲了上去,径直撞开洞口处密集的藤蔓,一头钻了进去。

许辰随即激发机车上的照明符纹,一道光束射出老远。

有了照明后,许辰这才发现山洞竟异常的宽敞!

光束四处扫射,竟找不到尽头!

“这……这山洞也太大了吧!”杨紫菀感慨道。

许辰鼻头耸动,继而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杨紫菀随即耸了耸琼鼻,好奇问道。

“一股海水的腥味!”许辰回道。

“有吗?”杨紫菀再度嗅了嗅,依旧无所得,遂笑道:“是不是你杀人杀多了,血腥味吧?”

许辰犹豫一阵,只好摇头道:“也许吧!”

“你说云爷和那个赵祤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紫菀想了想,继而双目一亮,回道:“难道说这山里面有宝贝?”

“不清楚!只是我一路走来,还没有看到一个人群密集的地方!这帮修士费尽心思进来,当然是为了寻找宝物的,可是却没见他们分散寻找,也没见他们争抢宝物,这也太奇怪了吧?”

看着许辰疑惑沉思的模样,杨紫菀没好气的说道:“人都跑来追杀你了,哪有功夫去找什么宝贝?”

“这是原因吗?这……”

许辰本想狡辩两句,却忽而听到洞口外传来人的声响。

“刘大哥,他们进这山洞了!”

“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杨紫菀顿时大惊:“不好!他们追来了!”

许辰于是再度发动机车,决意道:“不管了!先进去看看吧!也许真有什么宝贝呢!”

许辰刚刚离开洞口位置,刘钊便领着几人闯入洞来。

“这……这山洞也太大了吧?”

望着宽敞、高大的洞窟,刘钊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刘大哥,他们去那边了!”

刘钊自然也看到了随着许辰消失的那束光,犹豫片刻后,遂嘱咐众人道:“都跟紧些,别走散了!”

虽然黑暗无法妨碍五官通明的修士,但处于本能,几人还是纷纷施放了一个发光的术法,将身遭数丈照的通明。

“沿途做好记号,好让云爷跟上!”

吩咐一声后,刘钊便领着几人向许辰消失的地方冲去。

许辰驾着机车,一路最大马力的奔驰,然而车头上的光束却依旧照射不到尽头,渐渐的,许辰竟然感觉自己似乎闯入了一个永远没有边界的黑暗世界里。

无边的黑暗朝着二人袭来,杨紫菀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许辰。

忽然,车头上的光束竟出现了轻微的晃动,同时机车的速度也渐渐缓慢下来。

“该死!灵石快不够用了!”许辰皱着眉头冲身后的杨紫菀说道:“快!换一块新的灵石上去,要中品的!”

“嗯!”

黑暗的世界里,若是没了光,将有无限的恐惧,杨紫菀听了许辰的话,动作异常灵活的将一块新的中品灵石替换了上去。

车头顿时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机车的速度也瞬间提升。

车子依旧在飞速的行驶着,尽头却依旧看不见,不说尽头,此刻竟连边界也看不见了!

就连方向,也慢慢迷失……

此刻,山洞外头,云爷等人也来到了洞口处。

“云爷,您看……?”赵祤克欲言又止。

云爷神情凝重的望着这处山洞,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管了!老朽一把年纪了,还怕个啥?”

说完便纵身跃进了洞口,身后一帮汴城城卫军自然紧随其后。

赵祤克原地犹豫了一阵,最终咬牙道:“总要进去看看!”

说罢,便也跳了进去!

之后的韩青颖没有犹豫多久也领着一干同门走进山洞内。

至于那些零星的散修自然不可能错过这次宝贵的机会,早已接连闯了进去。

余下的孙敏鸿,神情异常凝重的望着眼前这处神识根本探不到尽头的山洞,好一阵后,方才朗声道:“诸位道友!我们进来此处的目的想必大伙事先也有所耳闻,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断没有回头的道理!我等只需团结一处,无论何等风险,万没有闯不过去的道理!”

“当然,若是有人想要退去,在下自不会强求,也就只能请他自行离去了!”

说完,孙敏鸿便扫视众人,众人无不沉默以对。

过了一会儿后,见无人退出,孙敏鸿遂朗声道:“那好!我们也出发吧!”

……

就在孙敏鸿离开不久,洞口处飞来一艘木船,船上的邓烨笑着对宋永平道:“这个孙敏鸿的手段倒是长进了不少嘛!”

“平哥,咱们进不进?”石轩望了望幽深的洞口,问道。

宋永平不假思索地说道:“都到这一步了,还有回头的道理吗?”

说着,便直接操着木船冲了进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尽的绝望

“我……我怕!”身后的杨紫菀死死地抱住许辰,整个身子几乎揉进了许辰的身体。

本想调笑两句的许辰感受到了少女那颗慌乱不安的心,遂温言安慰道:“怕啥?咱们捡了这么多灵石,足够用一阵了!”

“要是还找不到出路,我这还有好几颗手.雷,大不了一口气炸掉这座山。你知道的,这东西威力大着呢!不愁炸不出路来!”

许是安慰起了作用,少女颤抖的身子平缓了许多。

越是黑暗,越是畏惧孤独,许是出于安慰,或只为了多出些声响来,许辰忽而问道:“都没听你说起过小时候的事,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也这么刁蛮吗?”

话一出口,腰间便传来一阵痛楚,伴着耳畔的一声浅笑:“我很刁蛮吗?”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身后的少女白了他一眼,伸手在刚才用力的地方轻揉着,往事如流水。

“小时候……爹爹还在的时候记不清了,只觉得那时的日子是最开心的!”

“后来……后来就是无休止的练武和读书……”

许辰沉默了一阵子,为少女小小年纪便背负着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你母亲呢?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不知道,爹爹从来没和我说过!后来爹爹也过世了,就只剩了孔叔叔陪着我……”

“你爹真的过世了吗?或者只是……不见了?”

许辰的话让杨紫菀明显一愣,一种从未想过的可能止不住涌出。

“我……其实我也没见过爹爹的尸首,难道……难道……”

杨紫菀双目闪动,露出强烈的期许。

见此,许辰若有所思,遂问道:“是谁把你爹不见的消息告诉你的?”

思绪潮水般涌来,心底最痛苦、最不愿提及的记忆再度被翻出,然而此刻有了希望后,少女顾不得悲伤,只想从过去的点滴中找寻些蛛丝马迹。

“是孔叔叔!是他告诉我爹爹过世的!还把我秘密带离了山中总坛,之后联系旧部的事也是他在做。难道……难道孔叔叔他……”

“不!不可能的!”

杨紫菀满脸的不信,拼命将那可怕的念头摒除。

“想哪去了!”许辰偏着脑袋白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要是孔轲真有那种想法,你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我觉得或许他有些难言之隐,或许是敌人过于强大,他不能对你实言相告,但是如今你都成神仙了,外面的事,还有你搞不定的吗?”

“对哦!就算我搞不定,不还有你嘛!反正要是我爹还活着的话,你也得去见见他的!”杨紫菀开心的说道。

许辰连忙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去见你爹啊?”

“你说什么?”杨紫菀立刻板着脸,怒道:“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要去见见我爹?”

“话可不能乱说哦!我们俩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你!她爹你就上赶着巴结,我爹你就躲着不见,你……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不管,你必须和我去见我爹!”

“呀,这该死的天,怎么这么黑啊!”

“不行,你要是不去见我爹,我就跟你没完!”

“咦,快看!前面好像有光!”

“你到底去不去?”

“别闹!车子要翻了!”

……

黑暗深处的嬉闹外人不得而知。

事实上,等到云爷领着众人踏进洞内的时候,无论是许辰机车上的强光或是刘钊等人施放的照明术法,都早已湮没在黑暗深处。

望着漆黑、空旷的洞穴,云爷的神情越发的凝重。

随后进入的赵祤克在云爷身旁站定,开口问道:“这处洞穴极为古怪,不知云爷可有所得?”

“没有风!”云爷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望向赵祤克。

赵祤克沉默良久,他自然明白云爷话中之意,云爷虽不是修士,然而其借助风的传播却能将触角延伸到同境界修士神识远不能及的距离。

“是风进不来?还是风已被吞噬?”

云爷笑道:“你这个小辈第一的名头,倒也不算浪得虚名!”

见云爷没有回答的意思,赵祤克只好提议道:“前辈,不如我们联手?”

云爷看着他,淡淡的说道:“这处洞穴的力量显然已经超出这处空间的限制,或许老朽能放开手脚呢?”

赵祤克深吸口气,肃然道:“前辈,您这是在冒险!”

云爷淡淡笑道:“老朽并不缺少冒险的勇气!”

赵祤克无话可说,也就没有再说。

紧接着,洞外的人相继赶来。

“赵师兄,这处洞穴……”韩青颖走上前来。

赵祤克不耐烦说道:“你该去问云爷!”

韩青颖不解其意,本想再向云爷咨询,却不料云爷突然大步朝前行去,汴城众人自然相随。

赵祤克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韩青颖愣了一下,继而连忙唤道:“动作快,都跟上!”

等到孙敏鸿领着一干人等进入的时候,便见先头部队脚步匆忙,正要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顿时大惊:“不好!都快点跟上!掉队了老子可不管!”

至于最后进入的宋永平等人,更是直接朝着飞行木船牢牢的跟在后面。

就在所有人相继进入后,距离地面不知多远的地底深处,一处宽敞的空间里,一名面貌看上去不过中年,却长着满头白发的男子自沉睡中醒来。

睁眼望了望四周的石壁,却见上面晶莹的亮光又比上一次醒来时暗淡许多,额间的皱纹顿时挤出几条深深的沟壑,沟壑的纹路竟成了一个清晰的“王”字,就连下巴上雪白的短须也气的颤抖起来。

“老乌龟!他娘的给老子滚过来!说!是不是你趁着老子睡着的时候,又偷偷吸食灵脉疗伤了?”

暴怒的中年男子身旁立刻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放你娘狗屁!老子龟息的时候连血脉都会潜伏,用得着吸食灵气吗?”

“倒是你,呼噜打的震天响!是不是你趁着老子龟息的时候,多吸食了灵气?”

中年人顿时大气,指着旁边那人的鼻子骂道:“放屁!老子打呼噜碍你啥事了?你个老乌龟一闭上眼天塌了都不知道,当年要不是你耽误事,老子能被困在这吗?”

中年人身旁那人蓄着一头碧绿色的长发,眉宇间藏着显而易见的沧桑,原本深邃的双目此刻瞪得浑圆。

不甘示弱,大声回击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当年老子替你挡了那老不死一击,你小子早被人捉去炖汤喝了!”

“要炖也是炖你!老鳖汤最补那些老不死的了!”

“没你虎鞭汤补!”

“他娘的,你个老乌龟说啥?”

“说你咋的?”

“啊啊啊!看老子不抽死你!”

“来啊!来啊!有本事你来啊!”

“你等着!等着啊!”

……

喧闹越来越激烈,然而不过片刻,却再度沉寂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白发中年百无聊赖的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身旁那人不假思索的回道:“六千五百八十三次!”

白发中年嘴角抽动,一脸苦涩的说道:“早知如今,当年真该随那老不死去的!当奴隶就当奴隶呗!也好过如今一天天等死啊!”

身旁那人沉默不语,原本他们中最骄傲的一人却在后悔不曾与人为奴,这般荒谬的事,要搁在以前……

算了,如今这该死的年月里活着都成了一件难事,还谈什么气节?

“你说他们两个会飞的有没有逃出去?”白发中年继而问道。

同样的问题同样重复了无数遍,然而如今不就是在靠过去的一点回忆支撑吗?

“应该逃出去了吧!”

白发中年却微微摇头,感慨道:“难说啊!当年那帮人类明显别有所图,明明早就察觉到了异变,却瞒着天下所有人,撤离的时候甚至不惜放弃大批贵族,尤其是那几个老不死的,一个个鬼精鬼精的,我就不相信他们会跑的那么仓促!”

“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今就剩这最后一条灵脉了!最多还能坚持千余年……”绿发人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白发人沉默了好一阵子,继而苦笑道:“都是我!要只有你一个,靠着龟息也许能多支撑很多年的……”

“说这些做什么!”绿发人摇头道:“当年要不是你拉我一把,估计我早消散在天地间了!”

“唉……这么活着,真没意思啊!”白发人忽而落寞道。

“且活着吧!兴许我们能见到希望呢!”绿发人安慰道。

“希望?呵呵!能有什么希望?”白发人摇头苦笑。

绿发人沉默了,和之前许多次一样,谈话到了这里便再也无法继续了,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们的希望在哪……

地底深处,藏着两个绝望的人。

无尽黑暗的山洞内,许辰同样陷入了绝望!

“他妈的!怎么还没到头?”

许辰难得爆了一句粗口,因为机车后座的灵石槽内,第二块灵石也要用完了。

“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给老子活路,老子自己炸一条路出来!”

说话间,陷入暴躁中的许辰迅速自腰间取下一颗手.雷,随手拔下拉环,便用力扔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或许是希望

山洞中,许辰恼怒着丢出手.雷。

地底深处,白发人惊叫出声:“我靠!你的龟壳塌了!”

与此同时,绿发人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脸上的绿越发的淡了。

白发人神色剧变,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死不了!”绿发人抬起头,脸上的绿色越来越淡,渐渐,竟连五官也变得模糊。

“你这叫没事?”白发人额间的“王”字变得有些扭曲。

“这个伤,如今的我承受不了……”

“我们有放这么厉害的人进来吗?”望着石壁阵法上正在飞速坍塌的巨大山洞,白发人神情茫然,然片刻后却又惊叫道:“不对!这年头怎么可能还有能做到这点的人在?”

“不,不是人!是……是毒素!”绿发人模糊的脸上带着极度的震惊,双手飞快掐诀。

白发人见状,连忙问道:“你要把归墟撤掉?”

“怎么撤?现在的我哪还有这本事?”

绿发人嘴角挂着残血,迅速朝着石壁的某处打出一道法决,随即石壁上的光芒开始变幻,炫丽的光芒组合成一副艰涩难懂的图案。

“要报仇吗?”白发人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怒,相伴近万年的兄弟,遭此重创,自然要怒。

绿发人却缓缓摇头,声音中却带着一丝许久未见的欣喜:“报仇?不!有比报仇更有价值的东西!”

“我们等了很多年终于才出现的……希望!”

漆黑的山洞中,丢出手.雷的许辰正驾驶着机车飞速的逃离正在坍塌的地面。

“快看,那里有个洞口!”身后的杨紫菀忽然间喊道。

许辰自得一笑,说道:“看吧,出路果然有了!”

说着便架着机车朝那洞口冲了进去。

地底深处,白发人恍然:“你要把他们引过来?”

绿发人轻笑道:“难道要让他们跑了吗?”

白发人沉思片刻,非常认真地问道:“把握有多大?”

“很大!”绿发人神色坚定,悠悠然道:“你忘了?当年我曾受过同样的伤!”

白发人点头道:“如此,就值得我们打开阵法了。”

“准备下吧!”绿发人说道。

白发人双目中闪过一丝疑惑,笑道:“不过是俩毛孩子罢了!”

绿发人缓缓摇头,非常认真的说道:“寻常的毛孩子可做不到这点!”

“那好吧!”白发人同意,然神色依旧轻松。

许辰沿着山洞内的坑道一路飞奔,初时寻到出路的喜悦已经消失,偏头肃然道:“把子弹填满!”

感受到了许辰的凝重,杨紫菀双手飞快,问了一句:“有问题?”

许辰点头道:“路一直在向下,或许我们要见到大家伙了!”

“好!”杨紫菀没用多久,便将弹药填充完毕。

坑道越来越陡,许辰已松开了油门,机车的速度却依旧在变快。

“快,激发衣甲上的符纹!”许辰大声说道。

杨紫菀随即将体内灵气导出,身上罩着的一间黑色衣甲上,随即电芒四射。

这是许辰在刚才追逐的途中交给杨紫菀的定制衣甲,也正因有了这件衣甲的守护,才能屡次防御住众多修士飞剑的围攻。

此刻,情况紧急,许辰提醒一声后,飞快在胸前的衣甲上一拍,符纹被启动。

杨紫菀是修士,衣甲只是一件称心的法器,而许辰却不同,终究只是外物。

坑道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许辰飞快在车头的控制板上一拍,机关、符纹触动,庞大的机车飞速变小。

许辰正准备顺手将变成小铁盒的机车一把抓过,却不料凭空生出一阵风来,小铁盒便飞一般朝着下方坠去。

“来了!”

许辰一惊,大叫一声,顾不得机车,双手飞快抓起手枪,蓄势待发!

两声轻响,衣甲上符纹闪烁的二人轻巧落地。

脚步一踏实,不顾四周飞散的尘土,许辰便飞快的开枪,杨紫菀紧随其后。

“呯”、“呯”几声枪响后,尘土开始散去。

入目便是四周呈圆形的晶莹石壁。

“这……这是灵脉!”修真者总是过目不忘的,虽没见过实物,然判断出来并不困难。

“小女娃反应倒挺快,不过见识还差了些!”

一声轻笑,许辰随即飞快转身,朝着声音来处再度开枪。

“呵呵,你这小子性子怎么比我还急?话都没说上一句,就没头没脑的进攻?”白发人把玩着手中的几粒子弹,玩味的笑道。

许辰这才抬眼望去,却见一个圆形的石坛上,两个人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二人。

巨大的石坛分为黑白两色,中间一条弧线隔开,黑色中有着一个白点,白色中带着一个黑点。

而那两人便分处黑、白圆点上,盘腿而坐。

“太极图!”许辰微微一惊。

忽然间,盘膝坐于黑色阴阳鱼那侧白色鱼眼处的白发人目露精光,诧异道:“你认识这阵图?”

许辰一凛,连忙将双目中的震惊敛去,眯着眼打量着二人,双手的手枪遥指二人。

见许辰不愿答话,白发人只好转换话题,笑着问道:“你手中的武器内明明还有一颗这种东西,刚才为何不全部用出?”

许辰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双目中露出了一丝疑惑。

白发人微微一笑,解释道:“幻影乌贼?不仔细想想,还真不记得有这东西!”

说着便转头看向旁边的绿发人,问道:“你是水里混的,手下有这么号小弟吗?”

绿发人非常认真的说道:“我,又不是收破烂的!”

许辰无视二人的双簧,第一次开口:“这是你们的地盘,自然瞒不过你们!”

之所以开口,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然而,对面二个早已活了千万年,这种把戏岂能奏效。

双方开始沉默,杨紫菀忽而问道:“前辈,不知晚辈的见识哪里浅了?”

白发人笑了起来,傲然道:“这不是灵脉!这是极品灵脉!”

杨紫菀随即瞪大了美目,惊叫出声:“不可能!现在怎么可能还有极品灵脉!”

白发人笑而不语。

许辰却嗤笑道:“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这两家伙活得够久呗!”

白发人大笑起来,转头看向绿发人问道:“怎么样?”

“不错!反应很快,也够果决!”一旁的绿发人含笑点头,方才模糊的面貌,此刻恢复了一些。

“这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杨紫菀看过修真界的典籍,不说如今这个年代,即便万年前,能够活过万年的人,也只有合体期以上的老怪,可天地大变之时,这一境界的高手早已离去。

握枪的手依旧稳健,面对杨紫菀的惊疑,许辰淡淡回道:“你有听我用‘人’这个字来形容它们吗?”

杨紫菀瞬间明白过来,遂好奇的打量着石坛上的二“人”。

白发人笑着冲许辰道:“不得不说,你的用词很准确!”

“你手上的武器可以放下了吗?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绿发人忽而说道。

许辰认真的回道:“这是我的习惯!”

“谨慎也够了!”绿发人微微颔首,接着却笑道:“习惯倒是好习惯,只是起不到作用,就没有必要了吧?”

许辰坚定的摇头,说道:“习惯总是没用的,可只要有用一次,就能救命,我不会拿命去赌!”

绿发人不置可否的笑笑,继而说道:“我们想请你们帮个忙!”

许辰微微皱眉,回道:“我可以拒绝吗?”

绿发人敛去笑容,不喜的说道:“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过很多,自信过头,除了自己外不愿相信任何人,总是觉得世间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

“我不是你的晚辈,你没有教育我的必要!”许辰双目依旧平静,无喜无悲。

见此,绿发人这才满意些:“还行,至少没有轻易愤怒。”

“把你们找来只为一件事!”绿发人没有继续征询的意思,径直说道:“帮我们带两样东西出去!”

说着,石坛上的两人纷纷掐诀,石坛前方的地面上随即升起两根石柱来,石柱上方各自摆着一绿一白两个磨盘般大小的蛋。

“当然,也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说着,绿发人朝着石壁一指,石壁上一阵光芒变幻,紧接着便飞来一个锦袋。

绿发人随即朝着锦袋一指,哗啦啦一阵响,地面上便堆满了灵石。

“我不知道你们进来还有没有其他的目的,但想必这些应该够了!”

“才一千块?”杨紫菀飞快扫视一遍,皱眉道。

白发人恼了,斥道:“女娃子看清些,这可全都是上品灵石!”

杨紫菀闻言一惊,连忙低头仔细又看了一遍,发现地上的那堆灵石果然要比中品灵石更加晶莹剔透,个头也小上一号,与自己在高求那里有幸见过的几块一模一样!

随即,杨紫菀便将目光转向许辰,见许辰依旧不为所动,继而又开口说道:“两位前辈为何要我们去做?这点小事对两位前辈来说并不难吧?”

二人纷纷苦笑摇头,说道:“我们无法离开这处阵法,甚至连站立起身,都做不到!”

杨紫菀闻言一看,二人盘曲的双腿竟已化作石块,与下方的石坛连在了一起!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谁,都有在乎的事!

“可是,你们既然能够改变道路把我们引来这来,把这两个蛋扔出去应该不难吧?”杨紫菀再度问道。

白发人一听,笑了:“你以为我们所说的‘带出去’指的是带出这处空间?”

杨紫菀脸色随即大变,惊骇莫名的看向二人,随即又将探寻的目光转向许辰。

许辰双手依旧稳健,淡淡道:“毒素!”

杨紫菀这才恍然。

“也不仅仅只是带出去而已,一个月后,你们还需将结果带回来!”绿发人接着说道。

“什么结果?”杨紫菀问道。

“是死还是活?”绿发人肃然道。

许辰双目一凝,开口问道:“这是你们的后代?”

二人纷纷点头。

许辰又问:“我没听过老虎也会下蛋的!”

白发人一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本体的?”

许辰冷笑道:“若是你头上那个‘王’字没了,我要猜出来,还真要费些心思!”

白发人笑道:“圣灵没有性别,传承亦无实体,这个蛋壳只是为了保鲜!”

“四圣灵?”许辰轻声低语,继而又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青龙和朱雀呢?”

白发人笑的更开心了:“他们两个能飞啊!”

许辰疑惑道:“你们不能飞?”

白发人回道:“我们只是会飞!”

“能飞”和“会飞”都用来代表一种能力,然而二人在此处进行重复,却有着先天和后天的区别。

谈判到了这一步,许辰也有些心动,毕竟此次前来冒险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灵石。

“你们怎么确定我们一定会回来?”许辰忽而笑道。

“所以,这些只是定金!”绿发人说道。

许辰一凛,玩味的笑道:“你们这尾款,恐怕不好拿啊!若是活了还好,若是死了……它们毕竟是你们的后代!”

绿发人笑道:“那你至少拿到了定金!”

许辰沉默片刻,问道:“这种实验,你们做过几回?”

绿发人回道:“直接找外界的……人,还是第一次!”

“之前都是拜托手下去做的!”

“万妖宗?”许辰问道。

“不错!”绿发人点头,说道:“只是千余年前万妖宗被灭门,到如今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所幸这次你们来了。”

“当年你们为什么不救万妖宗?”杨紫菀忽而问道:“以你们的本事,不难吧?即便不能出手,只是让他们避入此处也行啊!”

白发人冷笑道:“他们没有救的必要!”

许辰随即望着他,非常认真的说道:“你们的解释让我很没安全感。”

白发人笑道:“我不认为你小子会被这个吓到。”

许辰想了想,瞄了眼地上的灵石,说道:“这些不够!”

绿发人眼中露出寒意,冷声道:“年轻人最忌贪心!”

许辰不为所动,脑袋微动,瞥了一眼四周晶莹的石壁。

白发人随即大声笑道:“你想要这条灵脉?”

“哈哈,只要你能破开上面的阵法,尽可拿去!”

许辰忽而笑道:“不要做这样的假设,你知道的,我能做到!”

白发人笑容一滞,这才想起刚才地表山洞内发生的事,阴沉着脸说道:“你会毁了这条灵脉……”

许辰笑道:“我不在乎!只要手脚利索些,哪怕只拿到一两块,想来也比这些多!”

“可你这样,还会要了我们的命!”

随着白发人一句断言,不大的空间内忽然间生出一阵风,寒冷刺骨。

许辰的眉角凭空生出一层薄冰,然而被衣甲覆盖的双手依旧稳健,声音依旧平缓:“这个,我也不在乎!”

气氛僵持,绿发人忽而开口说道:“那就说些你在乎的东西吧!”

许辰眉头微蹙,将视线转向绿发人。

绿发人指了指杨紫菀,说道:“这个女娃对你很重要吧?”

许辰不解其意,依旧稳稳的点头。

“那就好!”绿发人笑笑,说道:“雷灵根,也算不错的资质了!”

“修行十余载,前些年应该都是在外界修行的吧?”

“不错!”杨紫菀回道。

绿发人点头说道:“外界之人也在修行的事,上一回派出去的手下曾回报过。”

“练气士,是这么称呼的吧?”

听到这,许辰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见此,杨紫菀遂回道:“是的!孔叔叔曾说过,先秦练气士算是最早修炼内力的人!”

绿发人依旧淡然的点头,依旧淡然的说道:“你刚开始真正的修行不超过两个月,对吧?”

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杨紫菀只好点头。

听到这,许辰额间的皱纹越来越多,径直开口说道:“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用不着再展示你的能力了!”

绿发人一笑,说道:“看来她真的对你很重要!”

“那便好了!”笑过后,绿发人肃然道:“她中了毒!”

许辰嘴角抽动,轻蔑的说道:“她的确中过毒,而且才不久!可是,已经解了!”

绿发人微微一笑,说道:“请注意我的用词,是‘中了’,不是‘中过’!”

一旁的白发人更是讥诮出声:“就她腰腹间那道伤口,也配叫毒?”

许辰嘴角没了笑,神色阴沉,问道:“什么毒?什么时候?”

见许辰着急,绿发人心中大定,笑容也变得轻松:“就这两个月!至于什么毒,我不知道!”

“那你还说什么?”许辰厉声喝道。

绿发人笑的更开心了:“用毒的人具体给它取个什么名字,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随即,悠悠然道:“我也只不过是知道毒的成分、作用,以及,破解之法罢了!”

许辰深吸口气,平息心中躁动,平静的开口:“有什么后果?”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后果,如果这女娃子打算忠诚于某个人的话,这毒甚至能为她平添几分战力!”绿发人笑道。

“如果不呢?”许辰问道。

“会死!”

“筋脉爆裂而亡!”

石坛上的二人再度来了次双簧。

“魂牌?难道是他?”自听到绿发人的诊断后,许辰的思绪便翻飞起来。

见其开始皱眉思索,绿发人又接着笑道:“看这手法,下毒的人至少也是个元婴期!”

“高求!”许辰这才恍然,咬牙切齿道:“难怪这老家伙这么放得下心!原来还有这么一手后招!”

“要怎么破解?”许辰连忙问道。

绿发人笑笑,指了指石柱上的两颗蛋,问道:“那么现在,你答应了吗?”

许辰愤愤道:“我答应!”

杨紫菀走了过来,纤手绕住了许辰的胳膊,脑袋靠在许辰肩头,什么话也没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绿发人见状笑道:“好一对佳偶!”

许辰蹙眉道:“你该说怎么破解了!”

绿发人笑笑,说道:“其实想破解也很简单,这种毒的作用很明显,效果也不错,所以限制自然也多!”

“当初,下毒之人只是按照这女娃子炼气期的水准来操作的,估计是觉得这女娃子即便资质再好,修炼到筑基期也需要不少时日。等到筑基那天,毒根深种,也只需再加重些分量,就能保证持续作用。”

听到这,杨紫菀这才恍然:“难怪高求知道我练气大圆满后会加大对我的关注,最近这几天更派人监视,原本还以为是因为你的原因,现在看来,他根本就只在乎我!”

“今天出发的时候,我几次请求离去,可他却一刻也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进入这处空间后高盛那帮人能那么快找到我的位置进行伏击,想必也是他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许辰默默的听着,心中却早已怒急。

“高盛已死,放心吧!高求也不会活太久的!”

“嗯,这仇一定要报!”

望着二人义愤填膺的模样,绿发人循循善诱道:“想报仇?那也得先提高自己的实力不是?”

“想要破解这女娃身上的毒素,很简单的!只要她能在那下毒之人反应过来之前筑基成功,那么之前所中的毒素禁制就会因为受体修为的变化而彻底失去作用!”

“而现在,这女娃的修为已到了练气大圆满的临界点,只要留在这里破境,依靠这条极品灵脉的灵气,筑基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仅如此!由于她筑基时吸入的是极为精纯的灵气,比起外头那些修士来说,她的潜力是无穷的!”

“只要在她每次突破大境界时,能够持续为她提供同样精纯的灵气,那么即便是在这个灵气稀薄的年代里,她依旧能有修炼到合体期、乃至大乘期的可能!”

“毕竟,即便是万年前,筑基时能有极品灵脉相助的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大宗门天骄弟子!”

极度蛊惑性的言语,然而许辰却心如止水。

当初的慧能和尚,虽然如今看来,比起眼前的这两个老怪物要弱小的多。

然而其用大无畏的精神换回来的结论,许辰却依旧赞同。

“修行的路,走不通了!”

诚如二人所说,杨紫菀在此处筑基后,即便身处灵气稀薄的年代同样有着无限的可能。

然而这种可能却是以大量的极品灵脉为基础的,就算许辰不缺少为此与所有修真者为敌的勇气,但想在如今的年代里找到足够份额的极品灵脉,也是绝无可能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能拒绝,便只能承受!

这条路若是能走通,这万年来就不会没有一名修士走出这片天地!

许辰不相信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内,为了生存、为了脱困不择手段的修士们会没想过这条路。

即便慧能和尚,仅仅只是为了能走出去看看,也不惜毁掉一个大域,牺牲数十万生灵。

那么能够从最源头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可能没有人去尝试!

唯一的原因只能有一个!

压根就没有那么多高品质的灵脉存在!

甚至眼前这一条,很有可能就是如今仅剩的唯一一条极品灵脉!

生于和平年代的许辰没有经历过剧烈的社会变革,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从书中找到相似的答案。

历史的车轮从没有倒退的时候,人文社会或许偶有复辟的事发生,然而自然环境巨变之后,绝没有回头的可能!

太远的事不用考虑,眼前的麻烦却亟待解决。

于是,许辰问道:“现在?”

绿发人点头。

许辰沉默一会儿,说道:“好!”

说着,许辰放下了手中的枪,接着说道:“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

白发人笑着抬手,把玩着小铁盒以及那几颗许辰射出去的弹头,却并未归还,而是将其扔向一旁,说道:“你对这些懂得多点,你来看看!”

绿发人接过,细细的打量起来。

许辰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绿发人脸上淡漠的神色渐渐消失,望着手中的东西,又抬头看着许辰,惊讶的开口:“这……这些是基础符纹?”

许辰点头,回道:“算是吧。”

绿发人久久无言,继而非常认真的说道:“你真是个天才!”

许辰面无表情的点头回应。

白发人却好奇地看着身旁的同伴,说道:“从没见你用这个词形容一个人!”

绿发人渐渐平复心中激荡,抬手,指着手掌上的东西对白发道:“这上面的符纹全部都是基础符纹!”

白发人愣了一下,轻笑道:“我还没有不学无术到这种程度!”

绿发人神色凝重,再度认真的说道:“这的确是基础符纹!”

望着同伴认真的表情,白发人敛去了脸上的笑,说道:“这和我所熟知的,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绿发人微微颔首,肃然道:“因为他分解了基础符纹!”

好似一道霹雳刺破晴空。

白发人瞪大了双眼,惊骇道:“这怎么可能?”

绿发人同样感慨万千:“是啊!这怎么可能?无数年来从没有人做到的事……然而,他却做到了!”

白发人顿时转头,看向许辰,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冷眼旁观的许辰冷冷的说道:“这不属于我们交易的内容!”

白发人神情一滞,气闷道:“你这小子怎么老是一副可恶的商贾嘴脸!”

许辰嘴角一撇,笑道:“我们,还不熟!”

白发人依旧想要探寻,身旁的绿发人却出声打断:“罢了!你不愿说,随你吧!”

说着,便将东西丢回了许辰。

白发人双目微抬,气闷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望着许辰,饶有兴致的说道:“外面好像来了一群……愤怒的人!该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许辰微眯双眼,面无表情的回道:“我想他们本来是来找你们的!”

“哇!这样啊……”白发人夸张一笑,接着说道:“那就请你出去,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吧?”

听到这,杨紫菀上前一步,神色不善的盯着二人说道:“我可以去别处筑基!”

白发人笑吟吟的回道:“这是我们的地盘!”

“你……”杨紫菀大气,正要发作,却被身后的许辰拉住。

许辰看着二人,轻笑道:“你们就不怕我出去说服他们?”

“这是我们的地盘!”依旧是这句话,这一回,白发人却又加了一句:“所以没有任何事能够瞒过我们!”

既是解释,也是警告!

许辰神色平静,望着他们说道:“价钱再翻一倍!”

“可以!”白发人豪爽的回道。

许辰将视线转向绿发人,问道:“这算是考验吗?”

绿发人点头:“毕竟是我们的后代!”

“那好!”许辰双目一亮,笑问道:“我带着这颗龟蛋一起去行吗?”

白发人玩味的笑道:“要是这颗蛋碎了,这小女娃也活不成哦!”

许辰不为所动,笑道:“玄武的蛋有那么容易碎吗?”

说完便上前将那墨绿色的蛋用布包了,背在肩上。

小木箱已被取下,许辰自其中取出工作台,按下机关后,半圆形的工作台恢复原貌。

既然瞒不过他们,许辰也就没了遮掩的意思。

启动开关后,许辰便开始制造符篆,来的时候,许辰向宋永平购买了好大一批制符材料,如今又“捡”了大批灵石,符篆总是不缺的。

当工作台上的数条活动杆一同开始运作,一张张符篆流水般出现时,石坛上的绿发人忍不住再度惊叹道:“你真的很了不起!”

白发人更是恶趣味的笑道:“要是让那老东西看到,估计再也不敢提‘制符’二字!”

许辰没有回应他们的赞叹,将所有的符纸绘画完毕后,许辰又取出许多备用的金属板,开始刻画阵纹。

白发人再度笑道:“这下好了,连阵盘也有了!要是有他在,当年的百族大战,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许辰在忙碌的同时,杨紫菀同样没有闲着,正为许辰一颗颗的填充着子弹。

没用多久,完成准备工作的许辰将一个方形的小石块递给杨紫菀,不加任何掩饰的说道:“筑基之前,打开上面的开关,有用!”

许辰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动,杨紫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片刻后即心领神会的点头:“好的!”

收拾妥当后,许辰背着龟蛋,腰间的铁腰带上挂满了灵石,两把手枪置于跨上,握着步枪,转身冲二人说道:“送我出去吧!”

白发人笑笑,随即翻手朝石壁上打出一道法决,许辰脚下顿时浮现一个圆形的光阵,光芒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杨紫菀静立片刻,遂转头看向二人,肃然道:“我可以开始了!”

绿发人点头:“筑基丹你有吧?”

“有!”杨紫菀回答。

“那直接开始就行!”绿发人说道。

“呵呵,小女娃好福气啊!能有我们二人为你护法,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白发人笑嘻嘻的说道。

杨紫菀却冷笑一声:“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白发人笑容一滞,不喜的斥道:“你这话所幸是我听了!要是……”

杨紫菀没有再去理会,盘腿而坐,闭上双目开始打坐。

……

当许辰自眩晕中恢复过来时,入目却是漆黑的坑道。

坑道狭小,轰鸣之声却能传出去老远,许辰也就没带机车。如今的环境对许辰相当不利,黑暗阻挡了许辰的视线,却无法拦住修士的神识。

想了想,许辰还是决定先发制人!

取出一沓刚制成的符篆,许辰在坑道的角落里布置起来,一根细细的丝线,一个特制的夹子,每隔一段距离放置一张符篆,用夹子夹住,用丝线串联起来,起爆装置便做好了!

用沙土掩埋后,许辰便转到了另一条坑道……

与此同时,先后进入山洞的三批人,此刻彻底分成了三块。

刘钊带着几名城卫军士兵依旧顶着一个照明用的术法将周遭三尺之地照的通明。

“刘大哥,云爷让我们来,到底要做什么?”有人忍不住问道。

“对啊!那个姓许的小子不是云爷的人吗?当日兽潮时,我也曾见过他!”身旁一人补充道。

刘钊摇头道:“说实话,云爷具体的目的我也不太清楚。”

“难道真像他们说的,这两个人是我们派去天工宗的奸细?”先前那人猜测道。

“我觉得很有可能!当日我在城墙上看到姓许的小子时,他还只是个不会修行的凡人,但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杀筑基如屠狗啊!”身旁那人一副笃定的样子。

刘钊轻笑道:“谁知道呢!”

“其实,是就是呗!这年头谁没往别家派过几个奸细?谁没杀过几个别家的人?云爷用得着在乎他们的看法吗?”先前那人满不在乎的说道。

“笨啊!”身旁的人鄙视道:“云爷这哪是要处置他们?这分明就是让咱们先把他们找到,然后保护起来嘛!”

闻言,刘钊若有所思的点头:“别说了,先把人找到再说吧!”

说着,便消失在漆黑的坑道内。

刘钊这几人,修为不够,尽管在山洞无尽的黑暗中徘徊了许久,却也不过是觉得山洞大了些,等到面前浮现一条坑道时,也就想当然的以为到了尽头,没有太多的想法。

可另一边的赵祤克等人却显然想的更多些。

这一批人里面除了云爷率领的汴城城卫军外,也就只剩了赵祤克和映月庵的人,以及几个与汴城相熟的散修。

至于孙敏鸿等人却终归慢了一步,在无尽的黑暗中失去了前人的踪影。

此刻,赵祤克神情异常凝重的对云爷说道:“刚才那片黑暗……让我觉得很恐惧!”

云爷转头看他,脸上也不见轻松,点头道:“万妖宗的人不可能有这种档次的东西!”

第二百二十六章 行为艺术

如何在受到监视的情况下将讯息准确的传递出去,这是许辰此刻需要考虑的问题。

正如地下两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所说,这是他们的地盘,来的时候身不由己,想走自然也只能取得他们的同意。

又是一次被迫的交易,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好!

许辰从来都不喜欢没有底牌的交涉,哪怕一开始没有,交涉的过程中,许辰也会努力创造出来。

这一刻,许辰便开始了创造的过程……

失去前人踪影的孙敏鸿一行人虽然也感觉那片黑暗有些古怪,只是毕竟没有云爷他们的修为见识,加之身旁修士齐聚,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便真有什么危险,想来也是不会在意的。

“孙少主,如今我们该往何处去?”

开口的是个散修,隶属于各势力的修士或多或少对此行的目的有所耳闻。

孙敏鸿想了想,也就实言相告:“这几日,神龟岛上的各大势力已经探明,这处空间就是当年万妖宗遗留的洞天福地!”

这话说出后,并未引起过多的惊讶,能够在各大势力手中抢到进入份额的散修们,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些天来各大势力在岛上的小动作,加上进入这处空间后的见闻,散修们心里也早有了些猜测,此刻不过是得到了确认罢了!

关键却是各大势力此次的目的,进入这片刻空间后,虽然有山有水,算不上荒凉,可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一毛不拔的所在,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心中失落空间遍地是宝的想法。

然而尽管如此,各大势力的人却依旧迅速集结起来,有目的行动,看不出一点惊讶、失望的情绪。

要说他们不是别有目的,那才有鬼呢!

眼见散修们波澜不惊的样子,孙敏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当年各大势力在剿灭万妖宗的时候,搜刮了万妖宗数千年珍藏的宝物,然而最关键的一样的东西却刮地三尺也没找到。”

“孙少主说的可是万妖宗当年的灵脉?”先前那散修问道。

这年头比起增加实力的丹药法宝来,维持修行根本的灵脉价值显然要大得多!

实力高强不一定活的久,但没了灵脉一定活不下去!

在生存和荣誉面前,现实主义者们从来都不存在选择的困扰。

“不错!正是灵脉!”孙敏鸿答道。

先前那人眉头微皱,问道:“不够分吧?”

孙敏鸿笑道:“诸位尽可放心,我孙家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价格!”

“呵呵,我可没听说过灵脉这东西在如今这年头还能用价格来衡量!”那人冷笑道。

孙敏鸿却不也不恼,笑眯眯的说道:“灵脉确实无价,但人,是有价的!”

那人双目一凛,怒斥道:“孙少主这是何意?”

说话间,手掌已然翻起,掌上有微光闪烁。

其余散修则纷纷拉开了各自间的距离,警惕的看向孙敏鸿,至于孙敏鸿一方的人马却立刻将孙敏鸿围护起来。

不顾剑拔弩张的气氛,孙敏鸿笑着对先前那人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也是我可以定价,而你只能接受的根源所在!”

修士本就无情,散修更甚!这年头的散修眼中除了自己外再无他人,为了求生即便父母妻儿亦可舍去,更别说只是一帮同行了不过数个时辰的……同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披黑色斗篷的许辰缓缓的将同样漆黑的枪管伸了出来。

符光闪烁,一点星光飞速朝人群中最耀眼的孙敏鸿射去!

“少主小心!”

大家族嫡系子弟的安保工作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不错的!

当那点星光自黑暗中射来时,孙敏鸿身旁一名默默不言的老者随即仗剑而出,长剑募然化作丈许金光,直扑那一点银白色的星光而去。

只是,此次进入这处空间的修为被限制在金丹以下,这老者虽然修行日久,却在金丹期的门槛前蹉跎了一生。

许辰的这一颗子弹,虽然不如最初试枪的那颗一般爆烈,但在速度上却还要快上几分,完全符合许辰对于暗杀的定位。

耀目的金光终究差了方寸,一点银星好似顽皮的孩童,躲开了追赶来的大棒,欢喜的朝目标扑去!

然而,孙敏鸿终究不是一般的大家族子弟。

这该死的年代里,实力高强不一定能活的长久,可没有实力却连活着的资格也没有。

孙敏鸿不仅活着,而且在一干兄弟中抢到了继承权,显然不可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

危急关头,容不得过多的动作,孙敏鸿只来得及将脑袋偏开数寸,那一点顽皮的银星便揪住了他的耳朵!

血肉飞散!

终究不是顽童,弹头击中目标的那一刻,其上本就处于激活状态的符纹再度被激发,“啪”的一声轻响,听在孙敏鸿的脑中却如雷神降世一般。

整只耳朵瞬间消失,只余下细小的肉沫带着一丝丝焦臭混在猩红的鲜血中飞扬。

“啊!”

惨叫随即涌出。

“该死!你们竟敢偷袭少主!”

孙敏鸿身旁的卫士们惊怒交加的盯着一干散修。

“不!不是他们……是……”

孙敏鸿自然认得这点星光,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出,黑暗中又飞出几点星光,分别朝分散开来的几名散修而去。

嘈杂的环境很好的隐藏了枪响时那一声轻响,等到被众人掀起的尘土缓缓落下时,方才与孙敏鸿对峙的那名散修却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大家快跑啊!孙家人要独吞灵脉,杀人灭口了!”一声嘶哑的声音自角落里传来,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

很拙劣的伎俩,但在如今这种环境下却异常的好用!

就连许辰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运气,竟赶到了如此好的一个时机!

骤变之时,修士们便已停止了那照明用的发光术法,此刻漆黑的坑道里便只剩了飞剑、法器闪烁的微光。

数不清的神识探出,交替扫视周围,却一次次在狭窄的范围内相碰撞。

通常修士的神识都能起到比感官更好的作用,也是修行者区别普通人的一大优点。然而神魂乃修士之本,即便斗法时,也轻易不会动用神识直接交锋。原本寻常时修士神识的偶尔交汇也就好似普通人的一次轻轻碰撞,无伤大雅。

可此刻,却不一样!

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开始防备,探出的神识也不自觉的用上了些专门的操控法门,虽都算不上精妙,可却带着满满的恶意。

等到神识撞击产生的力道回馈己身时,众人纷纷发出一声闷哼。

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惜命的散修们脚步已开始向后退去。

孙敏鸿第一声喊叫被许辰接踵而至的子弹淹没,此刻,望着混乱的环境,孙敏鸿忍着痛再度高声叫道:“大家都别乱!是……”

这一次,打断孙敏鸿的依旧是许辰的子弹,只是这一回孙敏鸿却清楚的看到了漆黑的金属管内伴着泛起的符光,一点银白无声的射来!

等到那点银白击破护体罡气的时候才有连续两声不同的轻响传到耳中。

而等到孙敏鸿准备大声呼救时,更为密集的银光便劈头盖脸的袭来!

是真正的劈头盖脸!

掐着嗓子喊出一声后的许辰的确快速的奔跑了起来,然而却不是向后,而是朝前!

借着身上的斗篷,许辰轻而易举的在黑暗中穿过慌乱的人群,逼到了孙敏鸿面前。

双手举起,飞快地扣动扳机,片刻间就将枪内的子弹倾射而出!

孙敏鸿的护体罡气也曾努力的抗争,然而却像溺水的壮汉抓住一根浮萍般,只是绝境下的垂死挣扎,在铺天盖地的子弹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孙敏鸿惊恐的双目中透着极度不甘的神色,随即却连这份不甘也消失不见,因为……失去了它的载体。

当孙敏鸿那张血肉模糊、千疮百孔的脸被惊恐的侍卫们转身看到时,侍卫们的双眼中同样透着震惊与茫然。

可等他们发现眼前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时,这份震惊与茫然便化作了滔天的恐惧,以及无尽的愤怒!

“你!你……”

等不到他们将感叹的词汇说出,许辰飞快将双枪中最后一课子弹射出。

坚持的习惯终于在此刻救了许辰一命!

等到惊恐的卫士们挟怒驱使飞剑攻来时,两点星光击中了最前方两人射来的飞剑。

“呯!”“呯!”

两声撞击后,许辰激活衣甲上的符文,身子募而朝后飞去!

“小贼,哪里跑!”

就在许辰的身子就要消失在黑暗中时,一道耀目的金光照亮了他后退的路。

金光含怒击来,许辰的枪中却没了子弹。

一把符篆毫不在乎的抛出,一团团电芒四射开来。

只是,这一回,金光的速度却比电芒快上许多许多……

几乎就在符篆刚刚脱手,金光便击中了后退的许辰!

黑色的衣甲上爆射出刺目的光,金光却依旧顽强的刺了进去!

鲜血溢出,势不可挡的金光却终究没能透体而出。

“咦?”御剑的老者大为惊奇。

中剑的许辰却应声倒地,喷出好大一口鲜血!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能开口的讯息

虽然有些意外,但事情终究没有脱离自己的掌控。

这是此刻那老者心中的想法,只是这美好的想法却随着地面上一串闪烁的电芒消失不见。

第一张雷符被激发,蹿出的电芒沿着金属导线迅速向下一张流去,实实在在的电光火石!

就在老者惊疑不定时,一颗黑色的小铁球迎面扑来,后面还跟着一颗银白色的子弹……

强忍着伤痛,许辰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撑起身子,就地一个翻滚,离开了这条人群密集的坑道,向着旁边那一条坑道滚去。

身后传来强烈的气浪,早有准备的许辰撑起身子,借着这股气浪飞出去老远。

等到身子踉跄着爬起,许辰便撒开丫子狂奔起来!

不出意料,坍塌随之而来!

伴随着那条坑道内众多修士的哀嚎声。

不知几许深的地下,圆形石坛上的白发人叫骂道:“这小子在干吗?怎么又塌了?”

绿发人却没时间抱怨,双手翻飞,法决不停地打出,墨绿色的脸再度模糊。

“你没事吧?”白发人转头问道。

“你看我的样子像没事吗?”顶着一张混沌的脸,绿发人没好气的说道。

“这小子实在太可恶了!”白发人忿忿不平的骂道。

绿发人却不曾回应,而是低着面目模糊的脑袋,沉吟道:“你有没有发现,两次的坍塌都是在他丢出一个小铁球后开始的?”

白发人一怔,继而恍然:“没错!”

第一次的爆炸虽然事发突然,但对他们这一层次的人来说,回溯记忆只是寻常。

“这也就是说他能控制、复制乃至量产那种力量!”绿发人凝重的说道。

白发人脸上的表情一滞,继而双目瞪得浑圆,不可思议的叫道:“这怎么可能?”

绿发人冷漠的说道:“可这,是事实!”

“那……那……那岂不是说他一个人就能毁掉我们的整个世界?”白发人不愿相信这个结论。

“虽然不愿相信,但的确有这种可能!”绿发人脸上看不出表情,然而微颤的声音还是传递了他心中的震撼。

“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那小子就够变态的了,没想到这女娃子更不得了!”白发人震惊过后,转头看向前方盘腿而坐的杨紫菀,厌烦的说道:“你有见过这样的筑基吗?这份灵气数量,结丹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随着白发人烦躁的目光,绿发人看向正在打坐的杨紫菀,只见此刻的杨紫菀浑身缠绕着银色的光带,狂暴的雷属性灵气在她的身前变得异常的柔和。

四周晶莹的石壁上,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潮水般涌来,杨紫菀的身体却好似一个无底洞般吞噬着这海量的灵气。

望着这一幕,绿发人困惑道:“的确很不寻常!哪怕万年前,也没听过有哪个小辈筑基的时候能有这种动静!”

“可不是嘛!这可都是极品灵脉啊!她居然直接能直接吸收,还吃的这么痛快!”白发人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肉痛。

“该死!”

看着杨紫菀没有任何延缓迹象的吸收过程,白发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女娃子,可想到之前的交易,又只能暗自咬牙。

毕竟那件事关系到他们的未来,还有没有未来!

只是这口恶气实在难忍,于是白发人朝着上方坑道中的许辰传出一道传音:“小子,你要再敢用那东西,老子就撕了那女娃子!”

愤怒的声音在许辰耳边炸响,刚刚服下疗伤丹药的许辰伸手掏了掏嗡嗡作响的耳朵,心中冷笑道:“反正目的已经完成大半,不用又如何?”

如是想着,许辰抓着手枪,开始填充消耗的子弹,几步消失在黑暗的坑道内。

过了好一阵子,许辰消失的地方,角落里忽而一阵扭曲,四道人影随即走出。

“平哥,咱们干啥要特意用一张隐身符啊?”石轩不解的问道。

没有回应他的疑问,宋永平依旧盯着许辰消失的地方,神情肃然,缓缓张嘴,却说出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词汇:“甲三,天七,戍九……”

其余三人听了一惊,互视一眼后,邓烨同样开口,说的竟也是莫名其妙的词汇。

“平哥,怎么突然用起暗语来了?”

宋永平转头看他:“隔墙有耳!”

邓烨大惊失色,神识就要探出。

宋永平却连忙制止了他:“以我们的修为,是找不到他的!”

邓烨惊疑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宋永平淡淡的回道:“是许辰告诉我的!”

“啊?”三人迷茫的看着宋永平,问道:“什么时候?”

“不可能啊!刚才我们连面都没露,许辰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就在旁边?”马可回忆片刻,摇头不解。

宋永平笑笑,说道:“他已经用他的行为告诉了我们!”

“什么?”三人睁着大眼困惑的看着宋永平。

“你们说,他为什么要冒死击杀孙敏鸿?他跟姓孙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面对宋永平的疑问,石轩傻傻的回道:“早上来的时候他被那姓孙的拦了一下……”

宋永平白了他一眼,骂道:“你都不会做的事,他会?”

“或许是因为他刚才杀的人太多,害怕到时候被围攻,所以先下手为强?”邓烨猜测道。

宋永平微微点头,说道:“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刚才的凶险你们也看到了,若不是刚好遇上孙敏鸿他们内讧,许辰想要达到目的,几乎九死一生!我们很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看他的样子可是从一开始就抱着这个目的接近孙敏鸿他们的。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另外,那个田二妞呢?原本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人为何不见了?如果是要先下手为强除掉孙敏鸿,没道理不用这个高端战力啊!”

“还有,就是他刚才的做法,明明一开始就可以披上那件斗篷,神不知鬼不觉的布置。可他呢?却非要在附近大摇大摆的晃悠一阵子才靠过来,明摆着就是在惹人注目嘛!”

“还有,他之前分明在旁边的几条坑道里也布置了雷符,可为何最后关头却只引爆了那一条坑道?”

听到这里,邓烨也渐渐回过神来:“你是说,他有意放走那几个跑开后围观的散修?”

“不错!”宋永平点头。

“为什么?”邓烨不解道。

“为了让他们把接下来的一幕传出去!”宋永平回道。

“刚才的坍塌?”想起刚才的那一幕,邓烨至今心有余悸。

宋永平平静的点头,说道:“许辰他没有神识,不可能知道我们就在附近,所以他需要有人将他冒死传达的信息传递出去!”

“首先,悍然击杀孙敏鸿,引起轰动,然后又引发那场坍塌,最后让旁观的散修亲眼目睹那场坍塌以及随后突然间坍塌被平息的一幕。”

“这帮心有余悸的散修未必能理会他要传达的信息,但散修们退去后肯定会有人跑去寻找其他人。”

“就目前来说,进入山洞的人里面,也只有云爷那一拨人人数最多,也最安全!散修们最惜命,虽然独自逃跑的可能性也不小,可总有几个经验老道的人会跑去寻找大部队。”

“如此一来,就能成功将消息传递给云爷他们。云爷这个老狐狸听完他们的描述后,不出意外定能察觉出许辰的异常!”

“什么异常?”石轩眨巴着一双呆萌的大眼傻傻的问道。

邓烨沉吟道:“他被人要挟了!”

宋永平点头,说道:“不错!有人困住了田二妞,以此要挟许辰!”

“会是谁?”邓烨抬首问道。

宋永平自然摇头,猜测道:“能够在这处空间里制住他们二人,并且监控整处空间从而迫使许辰如此大费周章传递信息,又能轻易平息刚才那场坍塌的人,我觉得,只能是这处空间的主宰……”

“很有可能就是万妖宗当年遗留下来的老怪物们!”

“这……这不可能吧?这都多少年了?”石轩惊讶道。

“别忘了!妖兽们的寿命本就远远高于人类,有几个残留的老妖,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马可低着头沉吟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邓烨问道。

宋永平不假思索地回道:“跟上许辰,所料不错的话,接下来他一定会去云爷那里,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想办法验证自己的信息有没有成功传递出去。”

“这种时候必须和大部队待在一起,再独自乱跑的话,和找死没有分别!”

说完,便带头钻进了许辰刚才消失的坑道。

不知几许深的地底,听不懂暗语的白发人也只是对这几个突然间停下来说些稀奇古怪词汇的人略微有些好奇,等到他们散去后,也就不再关注,只是嘟嚷着骂了许辰一句:“真没用!明明就在身边,这都能看不到!”

一旁的绿发人笑笑,说道:“他毕竟只是个不会修行的凡人!”

“呵!你要不说,我还真快忘了!”

说着,白发人又抬头看向石壁的另一边,笑道:“这边的人够多!倒要看那小子怎么应对!”

却见那一头,一条不算宽敞的坑道内,云爷一帮人正小心翼翼地前行。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怎么做到的?

许辰其实并不喜欢暴力,这听起来或许有些可笑,毕竟当他自皇城寺的后院中走出时,便一直在杀人。

若是让万世俊听了这话,估摸着怎么也得大笑三声。

然而对许辰来说,杀人终究只是一种手段罢了!

或许可以说许辰是个极端理智的现实主义者,若是有效的方法,即便心中再怎么不喜,也会很自然的做出选择。

寻常人即便知道肥胖有碍健康,但却依旧抵挡不了美食的诱惑,可却总有那么一些人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食欲。

每个人擅长的方面不同,尽管不愿承认,但在教育与环境的双重作用下,许辰似乎真的开始用一颗冷漠的心来对待每一条在自己手中消逝的生命。

而熟知历史的许辰也很自然的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大人物的不拘小节!

当然,对于有过很长一段宅男生涯的许辰来说,还有一个非常有效的自我催眠办法。

只要,不把他们当人就好!

游戏里杀死的怪物成千上万,也没见谁为此伤心为此累不是?

但终究不是能原地复活的游戏,为此,谨慎是必要的!

身披黑色斗篷的许辰在黑暗中摸索,前方一点亮光传来,许辰的脚步变得更加轻微。

没有神识的许辰,在这个漆黑、蛛网般的坑道内只能被动的等待猎物的靠近,好似张网的蜘蛛。

好在地底深处的两个老怪物竟好像是有意识的将自己引向人群密集的边缘,否则光寻找目标便已是极难,更别提完成那高难度的小动作。

刘钊几人顶着照明用的术法漫无目的的逛着,早在进入山洞后不久他们便失去了许辰二人的踪影。

“刘头儿,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绕了那么久出口也看不见一个!”林洋挠着头烦躁的说道。

刘钊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地方,进来之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啊!可是这里哪像一个藏宝的地方?”林洋指了指周围,不耐烦的说道。

刘钊沉默了一阵,想想还是实话实说道:“这一次我们进来的目的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为了万妖宗的灵脉!”

“什么?还有灵脉在?”

林洋大惊,这年头灵脉就是修士存活下去的保证,没人能够不在意!

“怪不得!这地方看起来就像废矿!”林洋恍然,连忙期翼的问道:“怎么样?找到了没?”

刘钊摇头,自怀中取出一面样式古朴的罗盘,无奈道:“也许是我修为不够,或者年代过于久远,直到现在寻灵盘上也没一点动静!”

“我说呢!怪不得刘头儿你一点也不急着去找许辰两个,原来还有别的任务啊!”林洋埋怨道。

刘钊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军中的规矩忘了吗?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

林洋随即悻悻的笑笑。

趴在角落里的许辰听了几人的谈话,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渐渐移开。

“汴城的人……”

沉思片刻,许辰手臂很自然的一抖,斗篷下的枪管便探出寸许,随即开枪。

当子弹尚未出镗时,枪管前端的符纹便已亮起细微的光,银星飞射而出时,机警的刘钊已然有了反应。

“有埋伏!快散开!”

一柄赤红的短剑险之又险的挡住了射来的银星,“哐”的一声脆响,溅出一串火星。

“是他!”方才在山外,刘钊曾远远的看过相同的武器,此刻见了,自然立刻反应过来。

与孙敏鸿那些人相比,汴城这几人显然长于配合,堪堪躲开一击的几人几乎瞬间就做出了最佳的应对。

林洋伏低身子朝着许辰所在冲去,护体罡气全开,身前一面金色的小圆盾将其死死的护住。另一人则后退几个身位,跟在一旁策应,最后一人则飞快挡在刘钊身前,仗剑而立,警惕四周。

“慢着!”

就在林洋二人冲到许辰近前抬手准备攻击时,刘钊急忙制止了二人。

林洋二人随即将许辰围了起来。

许辰站起身来,手举双枪,冷冷的看着几人。

“为什么偷袭我们?”刘钊望着许辰,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不是敌人!”

许辰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冷漠的站着。

见此,刘钊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林洋却忍耐不住,气恼道:“刘头儿,跟他啰嗦啥!竟敢偷袭咱们,先绑了再说!”

“万一他是云爷的人咋办?”身旁一人犹豫道。

“云爷的人又咋了?他刚才可是真的要杀咱们啊!先拿下,带回去给云爷发落!”林洋愤愤道。

许辰见状,身子缓缓后退两步,握枪的手慢慢放下,枪口朝着正下方。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不能再耗下去了!出去帮他一把!”

见此处正在僵持,一路尾随许辰而来的宋永平只好自隐身中现出身形来。

“哈哈,这里好热闹啊!”

角落里走出四个人来,刘钊等人皆是一惊。

“是你!”

刘钊自然认识宋永平,事实上各处大势力几乎没有不认识宋永平的。

“这位……这位是……”凝神想了许久,却依旧记不起刘钊的名字来,宋永平只好“哈哈”笑道:“抱歉!眼熟的很!就是一时间想不起名字来!”

刘钊顿时满脸的黑线,冷冰冰地说道:“在下刘钊!”

“哦……刘兄弟!我叫宋永平!”宋永平笑嘻嘻说道。

“我知道!”刘钊冷笑道:“谁还能不知道宋大宗主啊!”

“是吗?”宋永平“大吃一惊”的笑道:“没想到我名气这么大啊?怪不好意思的!”

刘钊依旧冷笑。

“你们这……是在玩游戏吗?”宋永平一脸的好奇。

林洋忍不住嘲讽道:“我们可没你宋大宗主那么闲!”

宋永平身后的石轩听了,立刻上前,指着林洋骂道:“你小子说啥?”

林洋又哪是个肯吃亏的人,立马便补上了一句:“呵!怎么?一个傀儡还不许人说吗?”

“妈的!找抽是吧?”

石轩顿时大怒,就要上前,却被宋永平笑嘻嘻的拦住:“别急嘛!咱们还有事要做呢!”

说话间,宋永平笑嘻嘻的走到许辰身边,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在这都能遇见许兄弟!”

继而又左右看看,问道:“你那妞儿呢?怎么没看见她?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许辰心中一动,盯着宋永平仔细的看着。

却见宋永平笑嘻嘻的脸上忽而若有所指的眨了两下眼睛,见状,许辰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得到回应后,宋永平继而转过身去,猛地朝刘钊扑去,口里还大声叫道:“小心!”

一直在留意他动静的刘钊见其飞身扑来,本已准备反击,可再听他一喊,动作便不由的一滞。

不管外人怎么看宋永平,毕竟是天工宗的脸面,如非必要,刘钊也不想对他出手。

紧接着,刘钊便瞧见宋永平身后蹿起一连串耀目的电芒,扬起漫天的尘土。

雷符的力道很足,但在有了准备的众人面前却也没起到多大的效果。等到尘埃落定时,坑道内却早已失去了许辰的踪影。

推开宋永平压在自己身上的身子,刘钊气恼道:“你是故意放走他的!”

宋永平笑笑,并未回答,而是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

刘钊迟疑着接过。

宋永平身后的石轩见了,却大急道:“平哥,你在做什么?那可是……”

“无妨!”宋永平摆手道:“回去换过就是!”

刘钊打量着手中玉简,疑惑的看着宋永平,却见宋永平只是笑着指了指玉简。

见状,刘钊也不再迟疑,将玉简置于眉心,神识随即探了进去。

没看一会儿,刘钊便大惊道:“这是……”

玉简中的内容刘钊自然是头一次见,但里面的东西他却并不陌生。

见他看完,宋永平随即开口说话,吐出的却是刚才和邓烨几人交谈用的暗语。

等到宋永平用暗语将从许辰那里得来的讯息说了一遍后,刘钊顿时大惊失色:“当真?”

听了刘钊的话,宋永平却皱起了眉头。

见状,刘钊赶忙用起了刚看过的暗语:“抱歉!实在是你说的东西太过惊人了!”

“这……这难道都是真的?”

宋永平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有必要把自家的暗语拿出来骗你吗?”

想了想,刘钊缓缓点头。

一份密谍暗语的制作并不容易,宋永平的确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让自己相信一个听起来荒谬的讯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刘钊随即问道,用的自然是暗语。

“当然是去和云爷他们汇合了!”宋永平回道。

“可是……我不知道云爷的位置!”刘钊为难道。

宋永平笑笑,说道:“所以我才把他放了啊!”

刘钊双目一亮:“你能追踪到他?”

宋永平神秘的笑道:“我以前送了他一个储物袋……”

不知几许深的地底,白发人瞧见石壁上正远远跟在许辰身后的一干人等,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的绿发人,开口道:“他……”

绿发人笑着点头:“看样子,是的!”

“他,怎么做到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场猴戏而已

绿发人沉默片刻,说道:“应该是刚才……”

听了同伴的猜测,白发人许久没有说话,过后方才艰难的开口:“他,真的只有十几岁?”

绿发人点头,回答道:“从骨骼上来看的确如此!至于神魂……现在的我,没有那个能力!”

白发人沉默良久,忽而说道:“这小子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绿发人看着他,认同的点头,但却又说道:“哪怕是那个人,在这般年纪也没有这么……妖孽!”

“确实!”白发人缓缓点头,赞同道:“那个人在他弟弟死之前也就个二愣子!”

绿发人摇头,不愿去想过去的事,继而笑着问道:“现在呢?你准备怎么做?要拆散他们吗?”

白发人一笑,无所谓的说道:“既然这小子这么妖孽,考验什么的也就没意思了!”

“要搁在以前,兴许还有些猫戏老鼠的兴致,现在嘛……”

“我的灵气很不值钱吗?”

绿发人摇头笑笑。

“喂!”白发人忽而喊了同伴一声,指了指前方正在盘腿打坐的杨紫菀,说道:“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绿发人看看,疑惑的问道:“少了什么?”

“异像啊!”白发人理所当然的说道:“看她刚才那副架势,这最后关头怎么着也得来些个霞光漫天、香气怡人的噱头吧?”

“她倒好!吸了那么多灵气进去,到最后屁响都没一个!这算怎么回事嘛!”

“那些可都是极品灵脉啊!”

白发人郁闷的脸上难掩浓浓的失望,以及……肉包子打狗后的心痛!

“哈哈!”绿发人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却也沉吟道:“这女娃子倒真有些古怪!”

……

活得久了不一定都很厉害,但见识却一定比旁人多些。倒不是说他们学识渊博、博古通今,而是在如何活着这件事上……

他们,真的很有经验!

而对这年头的修士而言,活着,就是最大的本事!

在剩下这群人当中,云爷不仅活的最久,恰巧实力也最为高强,所以很自然的成了这群人下意识的依靠。

“云爷,再往下走,我们很危险啊!”

路一直向下,赵祤克皱紧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一刻。

云爷苦笑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现在想想,当他们走进山洞里那片黑暗时,一切就由不得他们了!

汴城一方的人还好些,城卫军出身的他们即便此刻陷入困境也不见丝毫怨言,至于其他势力的弟子门人中却难免生出了许多碎语,几名自视实力高强的散修更是早已分道扬镳。

于此,云爷从未阻拦,甚至连话也没有多说一句。

见又有人出走,赵祤克忍不住说道:“云爷,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很危险的!”

“我们已经很危险了,不是吗?”云爷望着他,淡淡的说道:“或者你认为留住这么几个人能够缓解这份危险?”

赵祤克急道:“那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云爷笑道:“我,已经活的够久了。”

赵祤克愣了一下,继而大怒,指着一旁的城卫军士兵问道:“那他们呢?”

云爷微微摇头,轻笑道:“汴城的士兵早已习惯了死亡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赵祤克沉默了,良久方才叹道:“那总该把消息传出去吧!外面的人还会进来的……”

闻言,云爷也收敛了笑,幽幽道:“是啊!该把消息传出去,可是,怎么才能出去……”

“看样子你们似乎遇到了些问题,不如和我说说,兴许我能帮忙哦!”

当云爷陷入困境时,却听到尽头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爽朗的笑,随后有细微的光芒亮起,渐渐越来越亮。

眼见宋永平竟和刘钊一道前来,即便云爷的脸上也带上一丝疑惑。

刘钊却没让云爷疑惑太久,大步走来,凑到云爷耳边轻声细语起来,用的却是城卫军自己的暗语。

当一切被叙述完毕时,云爷的双目微瞠,花了好一阵子方才感叹道:“这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消化了惊人的信息后,云爷很快反应过来,继而问道:“他人呢?”

刘钊回道:“应该就在附近,但具体位置只有宋永平知道!”

“该死!”云爷想了很久,却依旧头疼道:“这下麻烦了!”

确实很麻烦!

不仅是云爷,就连许辰此刻一样在纠结该用怎样的方式出场。

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云爷也意识到了老怪物的存在,但最大的问题在于,仅靠目前的这些人,压根无法对那两个老怪物产生丝毫的威胁。

对于这一点,许辰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之所以做那么多,为的就是让一部分人活着出去,好为下一步的计划打下基础。

对于自己的安全,许辰一点也不担心,既然那两个老怪物有求于自己,那么很显然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但这种安全有着极度的不确定性,性格使然,许辰不愿意接受这种被动的安全状态,所以,他才要做些事!

可目前的困境是,眼前这些修士们已然被困于此处,若是不知出路,许辰相信他们这辈子都甭想出去!

关于出路,虽然如今许辰同样不知道,但要不了多久,那两个老怪物一定会告诉自己。但难的是,自己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走出去将一切坦言相告,且不说这些修士未必肯信,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干了,或许那两个老怪物就会亲自动手解决这帮人,乃至放弃原来的交易,迁怒自己。

所以,许辰才会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就是在那两个老怪物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让云爷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许辰如今还不知道出路,而老怪物对自己的要求是干掉所有人,如此一来,该怎样进行下面的环节,就成了必须要仔细考虑的事!

最要命的是,许辰自认为瞒住了两个老怪物,却不想自己的伎俩虽然高超,但在那两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怪物面前,却依旧没能瞒住多久。

想了想,不知败露的许辰还是决定坚持之前的计划,和已经知道真相的云爷演一出戏给地下的老怪物们看。

当一串雷符被丢出的时候,云爷嘴角微微上扬。

“当心!”

“是谁?”

……

其他不知道真相的修士们则纷纷各自警戒起来。

地底深处,已经缓过神来的白发人看着石壁上“激烈”的交锋,只觉好生的没趣!

“没劲!真没劲!看人耍个猴戏都比这有趣!”

绿发人无奈摇头。

“咦!”百无聊赖的白发人忽而来了兴致,指着石壁笑道:“快看!这小东西居然自己找到这来了,这下有些意思了!”

绿发人抬头,却见许辰正处的位置附近,一名独臂老者正飞奔而来。

面目狰狞,说的不是表情,从右眼向上,整块头皮全部烧毁,露出惨白的骨头,耳朵只剩了一只,右臂齐肩而断,断口平整,看上去像是被人一刀斩去。

“啧啧啧!不错,不错!小家伙够果敢!不然毁的可就不止一条手臂了!”白发人饶有兴致的赞道。

绿发人见状,劝道:“算了,弄死他吧!要让这家伙活着,那小子出去后会有麻烦的,到时要是误了咱们的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急啥!”白发人连忙制止道:“咱们睡了这么多年,以前每次醒来都是跟你拌嘴,也太没意思了!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些小家伙们,给咱消遣消遣也是不错的嘛!”

绿发人犹豫道:“可是……”

“可是啥?”不等同伴说话,白发人便说道:“这小子精着呢,出去了也死不了!给他吃点苦头也好让他老实老实,省的一天到晚显摆自己有多聪明。”

绿发人无奈,苦笑道:“你要玩就玩吧!”

不知是否是听到这句话的缘故,还是确实已经到了时候,一直闭眼打坐的杨紫菀忽而睁开眼来!

“咦?”绿发人抬头,看了杨紫菀一眼,微奇道:“居然这么快就筑基成功了!这可不多见啊!”

白发人自然也看了过来,听了同伴的话,满不在意的摆手道:“这有啥?你看她刚才吸食灵气的样子就知道了。虽然不晓得为啥没点异象,但能这么快进阶成功,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

想了想,绿发人也就释然。

平静的望着二人,双目中似有电芒闪现,杨紫菀淡漠开口:“我要出去!”

绿发人微微颔首,说道:“把东西带上吧,我送你们出去。”

“好!”说着,杨紫菀便站起身来,原本平放在小腹的手很自然的滑落到腰侧,手中一个小小的石盒便轻巧的蹿进了袖子里。

正在施法的绿发人没有注意,一心望着石壁等着看热闹的白发人更加没有注意到这细小的动作。

收拾妥当后,杨紫菀背着许辰的小木箱站在一处光阵上。

白发人于是将视线移来,眯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记得一个月后再回到此处,把结果传回来!”

杨紫菀看着他,冷冷的说道:“知道!”

随即光芒一闪,杨紫菀的身影便消失在这地底深处。

第二百三十章 大帅,他们要抢我们的宝贝!

坑道内,正在“激烈”交战的双方,渐渐有人察觉出一丝异状来。

赵祤克停了手,退开几步,倒提着剑,冷冷的注视着战团最中央的汴城一干人等。

一向冷眼旁观的汴城士兵们,这一回竟特别的积极,纷纷出手,将许辰团团围住,旁的人竟然进都进不去!

看了没一会儿,赵祤克便忍不住冷笑道:“云爷,您这是在把我们当白痴吗?”

独立于战团后方的云爷好整以暇的看过来,笑道:“你们不是想要个交代吗?我现在把他抓住了,这算是个交代了吧?”

赵祤克气恼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只是都这种时候了,要是还……”

赵祤克的交涉尚未完成,坑道尽头便传来一声大喝:“小子,我要宰了你!”

却见孙敏鸿身旁的那名老者,拖着残躯冲来,恐怖、狰狞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怨愤。

被城卫军围在中心的许辰也是一惊!

“这老家伙竟然能活下来!”

几乎下意识的就将枪口抬起,朝着飞奔而来的老者开了一枪。

“呯!”

枪响过后,不远处的空中却蹦出一串火星来。

一面银色小盾后面传来老者得意的笑:“哈哈,你以为老夫还会上当吗?”

活得久了,不仅是经验丰富,保命的东西自然也存了不少。

头一回直面许辰的子弹时,老者尚有些局促,到了此时,丰富的经验终于起到了作用。

子弹的威力的确不错,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子弹是不会拐弯的!

终究是给凡人用的武器,不可能拥有法器千变万化的能力,子弹的轨迹在开枪的那一刻就已被决定。

而握枪的许辰也不可能在面对面的战斗中隐藏自己开枪时的动作,身为凡人的他在经验老道的修士面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一连串的枪身响起,老者却越来越近。

外围的城卫军们面带疑惑的看着云爷,情况有变,他们不知道刚才的命令是否还需要执行下去。

云爷脸色阴沉,好不容易看到一线生机,却被人无端打断,若换了个没人的地方,他定会一巴掌把这老东西拍死!

宋永平的想法大致相同,只是这地方外人太多,消息不可能瞒住,毕竟还是要出去混的,无缘无故杀死一大势力的人,难免惹出许多麻烦来。

也就在这犹豫间,老者已与许辰战到了一起。

残存的左臂操控着丈许长的金色光剑不断向许辰斩去,距离一近,枪械的力量变得非常有限,行动力大受限制的许辰只能靠着衣甲上的符纹勉强躲避着,然而身上的伤口却渐渐增多。

背上的鲜血溢出,浸透包裹,沾染到那颗白玉般的蛋上。

蛋壳上忽而亮起晶莹的光,然而,却转瞬即逝。

困境中的许辰自然没可能注意到身后包裹中的异状,再一次险之又险的避开金色的光剑,肩上却被顺势带走一片血肉。

或是眼见大局已定,老者竟一点也不着急了,怀着猫戏老鼠的心情,狰狞的大笑:“哈哈,小子,别着急!老夫会让你慢慢死去!”

一旁的云爷眉头皱的更紧:“不行!不能再让他闹下去了!”

云爷就要出手,耳边却传来远处的一阵轰鸣声。

迅速转过头去,却见一旁的坑道深处有一束强光射来。

杨紫菀架着机车径直朝此处撞来!

老者猛地回头,便瞧见杨紫菀那张盛怒的俏脸。

抬首打量了许辰一眼,杨紫菀继而怒吼道:“老东西,去死吧!”

说着高举右手,一道完全由雷电构成的箭矢转瞬间成型。

“去!”

随着杨紫菀重重的挥手,电矢几乎忽视了空间一般,上一刻还在少女手中,下一刻却已将老者的胸膛洞穿。

电矢的速度震惊了所有人!

眼见杨紫菀撞来,众人纷纷让道。

云爷没有神识,却还是明显的感受到了杨紫菀剧增的力量。

一旁的刘钊却瞠目结舌道:“她……她好像已经筑基了!”

刘钊的神识探去,竟看不出杨紫菀的深浅。

“难怪!”云爷随即释然。

他已肯定,杨紫菀已然筑基成功!

冲到许辰近前的杨紫菀,看到遍体鳞伤的许辰,怒不可抑的转头:“老东西,我要杀了你!”

地上的许辰却艰难的爬起,拉着她说道:“别管他了!先走!”

说着,便跨上机车。

杨紫菀随即扭下油门,愤愤离去。

“快!跟上!”宋永平连忙喊道。

至于云爷却早一步跟了上去。

赵祤克不解,却不妨碍他做出最准确的选择。

片刻后,原本喧闹的坑道内就只剩下了倒地不起的老者尚在痛苦的挣扎……

机车上,许辰靠在杨紫菀身上脸色苍白的问道:“还有疗伤的丹药吗?刚才的用完了。”

杨紫菀赶忙回道:“箱子里应该还有!”

许辰随即打开杨紫菀背上的小木箱,翻找起来。

带血的手触碰到一个黑色的布包,包裹内忽而闪现一道墨绿色的光。

许辰动作一滞,疑惑的看着黑色的包裹,随即问杨紫菀:“这是那颗龟蛋?”

“对!”杨紫菀回了一句,继而问道:“怎么了?”

“没!”

墨绿色的光芒一闪即逝,等了片刻却依旧不见反应的许辰于是继续翻捡起来。

服了丹药之后,许辰身上的伤口很快愈合,能够进到这处空间来的人,身上带的自然都是珍藏的好货。

许辰一介凡人之躯,服下这些丹药后,自然很快恢复如初。

伤好后,许辰于是问道:“出路你知道了吗?”

杨紫菀点头,回道:“他们已经告诉我了!”

许辰再问:“那两个老东西没有为难你吗?”

杨紫菀摇头,回道:“他们似乎……没把我们当回事!”

打坐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话,杨紫菀没有说出来,但许辰却多少从她欲言又止的态度中明白了过来。

“看来我刚才做的这些倒多此一举了!”

许辰的脸上没有失落或是自嘲,毕竟只是出于谨慎做出的一些应对,没用上反倒更好。何况许辰刚才所做的一切也不仅仅只为了眼前……

机车在密如蛛网的地下坑道内左突右进,花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眼前才突然闪现一道亮光来。

“出口到了!”

在黑暗中徘徊了这么久,即使心志坚定的二人也是心头一喜。

冲出出口后,机车便在山腰的缓坡上极速奔行着,朝着此处空间的边缘驶去。

那是进来时的入口!

地底深处的两个老家伙没有再开出一个出口来,或者仅仅只是他们不愿浪费自己宝贵的灵气。

许辰二人离开不久,山腰间的出口处,云爷等人相继冲出。

望着远去的许辰二人,云爷陷入了沉思。

刚才深陷困境,一些事没来得及想清楚,此刻回忆起来,却觉得满是疑惑。

“他为什么要特意杀死孙敏鸿?”

仅仅只是为了传递讯息的话,根本没有必要特意冒险去杀死孙敏鸿。

听到云爷的疑惑后,宋永平遂摇头道:“不知道!可按他一贯的作风,做了这么多,想必定有后手才对!”

听了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一旁的赵祤克冷笑出声:“后手?那也得他能活着离开神龟岛再说!”

闻言,云爷这才抬头,却见身边一同脱困的各势力门人竟已纷纷散开,朝着许辰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许辰他们杀的人太多了!多到这些人根本不可能释怀!

对于这些人的离去,云爷一言未发,他也不可能说出阻拦的话来。

离开的这些人没办法对许辰二人构成威胁,然而却只限于这处空间,一旦到了外面,自然有各自的长辈……

架着机车走在前头的杨紫菀忽而皱眉道:“他们跟上来了!”

“这么快!”许辰感叹一句,继而说道:“你的技术不行,换我开!”

杨紫菀不解,却依旧很快与他调换了位置。

架着机车,许辰肃然说道:“等下我们会很危险,把所有的手.雷绑在一起,一出了这处空间你就把全部的手.雷朝着空中丢出去,然后引爆它!”

“知道!”杨紫菀遂立刻在木箱子里翻检起来,双手飞快将所有的小铁球用布带绑在了一块儿。

出口越来越近,有了那两老怪物的指点,许辰二人很快就找到了来时的路。

失落的空间外头,那块残破却宽阔的广场上,各大势力的人百无聊赖的待着,时而说上几句闲言碎语。

门下弟子才进入一天多,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快就有消息传来。

坐于高椅上的高求心绪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世家联盟那边,孙敏鸿的父亲同样有些焦虑的看着半空中的漆黑洞口。

修炼到他们这个境界的人,冥冥中总会有着一丝感应,何况又是自己的骨肉至亲。

原本魂牌能够最为直观的展示弟子门人的生死,然而那东西在如今的造价实在不低,非精英、心腹弟子无法享用,如此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随身带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家族、宗门自然没可能就将消息传了过来。

半空中的黑色洞口一阵扭曲,地面上的众人惊讶抬头。

许辰架着机车径直冲了出来!

人尚在半空,许辰便大声叫道:“大帅,他们要抢我们的宝贝!”

第二百三十一章 惊恐的追击者

百无聊赖中的众人原本只是有些惊讶的抬头,尚未反应过来的大脑中随即便涌入了许辰的这一声大喊。

然后,众人便很自然的将目光转到了广场一侧、汴城城卫军拱卫的车池身上。

就在众人转头的这一刻,尚在半空的许辰按下机车控制板的一个按钮。

机车的尾部随即亮起一阵耀目的光,两根粗大的金属管内猛地蹿出两条火舌来!

借着这助推之力,加上通体亮起的“轻羽”符纹,许辰二人架着的机车便在半空中凭空向前飞出去老远。

再飞快按下另一个按钮,机车前后三个钢铁巨轮竟向下伸出三尺来长,三根粗大的钢轴上绕着一圈圈密集的减震弹簧。

“砰!”

机车猛地坠地,然而却只晃动了一下,便朝着远处蹿去!

高大座椅上高求猛地站起,心头那丝焦虑似乎更加明显了些!

半空黑色的洞口再度扭曲,一名天工宗弟子不顾晃晕的脑袋,大声喊道:“宗主,少宗主他……他……被赵铁柱他们杀了!”

不安、焦虑终于得到了验证,瞠目的高求想也没想,单手一挥,一道火红的剑光自袖中蹿出,随即便直扑许辰二人而去!

“快!把手.雷丢出去!”仔细操控着机车的许辰头也没回的喊道。

早有准备的杨紫菀随即猛地将那包手.雷向后方的上空丢了出去!

一手将手.雷丢出后,另一只手上又是一道电矢成型。

后发先至的电矢轻易引爆了那包手.雷!

“轰隆”一声巨响,迎着猛烈的气浪,高求那把火红的光剑只片刻便已化作一道由无数细小微粒组成的流光,流光借着惯性再往前飞行片刻后,又被接踵而至的气浪彻底吹散!

原地,惊怒的高求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培育多年的本命法宝竟轻易被毁去,高求此刻心中的震惊要远远多于愤怒。

然而,震惊没多久的高求却马上生出莫大的惊恐来!

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飞速散开,宽阔的广场上,那些残留的高大柱子最先开始分解,很快便蔓延到了地面上。

不是时光风蚀建筑,远远比这恐怖的多!

时光的风蚀最多将坚固的砖石化作流沙,可这无形的气浪却将这些连千年的时光都无法风蚀的砖石径直化作了数不清的晶莹颗粒,随着掀起的风传播到远处,也将这份恐怖蔓延开来。

“毒……毒素!”

身为汴城城卫军主帅的车池曾经深入到那片残城区,也曾亲眼见过毒素蔓延时的恐怖,与眼前一幕分明一模一样!

强大的修士们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恐怖,表现与凡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最多只是将凡人惊慌失措的奔跑换成了御器飞行,然而,当几名慌不择路的修士不小心沾染到了那些四处飞散的晶莹颗粒时,他们那伴着哀嚎消散于天地间的身躯便给了余下众人一个最好的警示!

被恐惧袭击的人原本最容易忘记一切,然而在场的终究有那活了不知多久老怪物们,见惯风浪的他们虽然同样惊恐,然而却依旧没有忘记一些重要的事。

杀子之仇!如此深仇大恨很容易让这些老怪物们暂时压下眼前的恐惧。

“都站着干什么?给我追!”

本命法宝被毁、心神受到重创的高求倒在高椅上,犹自愤愤不平的对四下的门人下着命令。

那些正准备逃离的天工宗弟子,此刻便像得了最好的福音一般,纷纷纵身跃起,脚踩一把光剑,朝着许辰二人追去!

神龟岛的地形有些奇特,西北方上一座占地百里、高千余米的驼型山峰,那处宽阔的广场便在此山山顶。

原本葱郁的山峰此刻却仿佛万年前那场灭世的灾难重现一般,当山顶的那股气浪裹挟着晶莹的尘埃席卷而下时,肉眼所能看到的一切便接连消失,无论是山石还是草木,在这灭世般的灾难前好似风中弱柳、海中浮萍,风浪一起,便再也看不到了。

数不清的修士仓皇逃窜,一时间满空都是各色的流光,当先几道却是领了高求的命令朝着难免飞去的天工宗弟子。

除了西北面那座驼型山峰外,神龟岛整个北面完全被高大的山峰环绕,陡峭的悬崖外便是波澜不惊的云梦泽。

这一条起自西北驼型山峰的山脉一直延伸到岛的东南面,由一座怪石林立的崎岖山头终结,若是从上空看去整座神龟岛活脱脱一只静卧的玄武,或许,这原本就是一只死去多年的玄武巨龟。

许辰二人架着机车自那驼型山峰下来后,想也没想便朝岛的南面驶去。

“他们追上来了!”后座的杨紫菀说道。

“动作倒挺快!”许辰头也没回,继续架着机车朝南面的海滩奔去。

神识向后一探,杨紫菀皱眉道:“有金丹期!”

许辰一笑,说道:“不怕!让他们看看这车子的极限速度!”

“坐稳了!”

吆喝一声后,许辰拨下把手上的一个按钮,车尾部的两根粗大金属管再度伸出,两条赤红的火舌毫不吝啬的向外喷吐着热浪,车身上,减重、轻羽符纹同时亮起,机车便好似受了狂风的一叶扁舟般在山脉围成的平坦谷地上狂奔着。

身后追击的那名天工宗金丹期长老见状一惊,这个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金丹期的遁速,山顶那噩梦般的一幕清晰的回映在此人眼前,若不是高求下了严令,他是不愿前来追击这二人的。

这一刻,眼见渐行渐远的二人,速度分明已经慢了下来的金丹期长老微微松了口气。

转头,神情凛冽的望着身后一干弟子,冷漠道:“追不上了!”

众弟子一凛,心领神会道:“是啊!跑的太快了!”

当然,一群人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不灵光的家伙在。于是,便有人指着一望无际的云梦泽,疑惑道:“他们没有飞行法宝,怎么走的了?”

那金丹期长老顿时皱起了眉头,厌恶的瞪了那人一眼,继而抬头,却瞧见了让其心喜的一幕。

行到水边,见许辰依旧没有减速的意思,杨紫菀遂问道:“我们没有飞行法宝,要怎么离开?”

许辰一笑,神秘的笑道:“坐稳就行!”

随即,许辰便架着机车朝着水边的一处缓坡冲去!

鱼跃龙门一般高高跃起,车在空中,随着许辰按下控制板上的一个按钮,宽大的车身两侧径直探出两面扇形的金属板,三个巨大的钢轮缩回,外层的皮质物被车轮两侧伸出的钢板包裹在里面,光滑的巨轮上随即伸出一块块金属船桨。

落于水面时,溅起一阵水浪,三个巨大的钢轮此刻便成了三个巨大的轮桨,掀起一阵水花后,变型的摩托艇遂破浪而去。

杨紫菀看着两侧倒退的水面,惊喜道:“你这车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吗?”

许辰想了想,诚实道:“目前还不能飞!”

杨紫菀瞪大了双眼,惊讶道:“目前?难道以后能飞?”

许辰点头,非常认真的说道:“是的!”

望着许辰如此奇特的工具,震惊过后的金丹期长老回过头来,看着刚才那人,冷冷的说道:“现在,他们离开了!”

刚才那人早已惊觉自己的失误,此刻只能悻悻的垂头不语。

山顶,不,此刻已经看不到山了,孤悬千米之上的那处漆黑洞口再度扭曲,宋永平一脚踏出,身子便很自然的向下坠去,然而只片刻,便大叫出声:“我操!什么鬼?”

脚下早已没了山的影子,入目竟是一个漆黑的深渊!

是的,不光山峰没了踪影,就连水面以下的土地也一道消失不见,不仅是土地,一旁的湖水竟好似见到了最恐惧的事物一般,没有一滴湖水胆敢渗入,整个深渊仿佛直通云梦大泽的底部。

“平哥,许辰那小子死没死?”随后出来的石轩好奇的问道,身子也像宋永平刚才那般径直向下坠去。

已经浮空的宋永平连忙一把抓住了他,大声斥道:“你小子找死啊!”

止住身形的石轩这才低头望去,那幽静的深渊分明传来一股让人颤栗的恐惧。

“这……这……这是啥东西啊!”想想刚才自己的莽撞,石轩的喊声里竟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怎么知道?”朝着石轩的后脑门,宋永平一巴掌狠狠的拍了过去,双手却紧紧的抓住了已然浮空的石轩。

接连出来的修士们,有不少都像二人一样,好在身旁的同伴及时拉住,才没有在眩晕的状态下一脚踩下去。

却也有那无人理会的散修在众人冷漠的目光中被那深渊吞噬,就连哀嚎也没能发出一句,便被深渊内充斥的晶莹颗粒同化,成了其中一员。

等到云爷御风而出时,眉头紧蹙的他终于看不过出手,一道风起,空中的众人突感身子一轻,惨事这才远去。

环顾四周,这才在东面的一处悬崖上看到了各自宗门留守的人。

高高的飞起,云爷一跃于悬崖上站定,留守的众人只是看了云爷一眼,此刻的他们已经没了计较云爷为何出现的心思了。

“大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关于神识的实验

车池阴沉着脸,踩了踩脚下的悬崖,翁声道:“看到没?刚出来的!”

云爷眯着双眼,问道:“这些……难道是?”

车池闭上眼,沉重的点头。

云爷沉默了许久,方才神情凝重的开口:“只是废屑,做不到这点!”

车池睁眼,望着他说道:“他丢出了一个包裹,然后炸开了!”

云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涩声问道:“他,还有那种东西吗?”

车池痛苦的摇头:“不知道!”

人渐渐到齐,失落的空间内发生的一切随即传开。

“啊!赵铁柱,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孙家家主孙晓林听了几名残存的散修讲述,身子一震,仰面喷出一口血来,带血的嘴大张,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神情说不出的狰狞。

“来人啊!给老夫追上去,杀了他!”

听了这话,孙晓林身后的一干修士却只是低下头去,避开了孙晓林那吃人的目光。

“你们在干什么!想造反吗?”

家族联盟后方那名静立的老者随即睁开双目,瞪着孙晓林怒斥道:“孽畜!闭嘴!”

“爹,敏鸿死了啊!您的孙子死了啊!”

老者怒视着他,冷漠的说道:“死了的孙子就不是孙子!”

“何况,你不止一个儿子,我更不止一个孙子!”

孙晓林愣了一下,心头涌起无边的寒意。

那名老者随即抱拳冲着自己周围的一众修士歉意道:“让各位同道见笑了!回去之后,老夫会提请联盟长老会罢免晓林的盟主之位!”

听了这话,哪怕是出于表面的寒暄,一干家族联盟的修士也纷纷躬身回礼。

三言两语压下一场纷争的老者,随即便一言不发的盯着天工宗的高求。

脸色苍白的高求冷笑一声,然而却接过了话头,朗声道:“各位道友!赵铁柱此子凶残成性,无端杀害我等众多弟子门人,若是不报此仇,今后我等有何颜面存身天地间?”

高求这话是冲着在场一干元婴期修士说的,然而人老成精的他们哪会轻易上钩?

沉默不言的元婴期修士内反倒响起一声嗤笑:“哼!高大宗主,你死了儿子用得着把我们都拉扯进去吗?”

“刚才的一幕大家也都看到了!深渊犹在,高大宗主想杀人,还是养好了伤自己去吧!”

高求转头,盯着这名场中唯一一位元婴期的散修,冷漠的说道:“你说得对,他很恐怖!但,正因如此,我们才非杀他不可!”

“因为……”高求神色肃然,深吸口气后方才开口,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连带胸腔内的闷气一道喷出一般。

“因为,他能毁了我们整个世界!”

“一个人!”

高求的话一说完,场中针落可闻,就连呼吸的声音也变得轻微。

高求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私仇,但,却因其无比的正确,使得场中所有人,没有一人能够反驳。

那名元婴期的散修焦虑了片刻,遂愤愤出声道:“哼!要去你们去,我可没有什么弟子门人死在他手上!”

“诸位,告辞了!”

说罢,便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青光远遁而去。

追杀到底还是执行了下去,终究都是大势力,表面的功夫无法省去。

所以,当许辰二人出现在汴城以北的一座城池外时,远处的城门外,正立着几个满脸警惕的年轻修士,后一些的城墙上,盘坐着一名金丹期的老者,城池的守军则在远处冷漠的注视着他们。

“还好,还好!”望着远处城门的一幕,许辰松了口气:“还好汴城的人没有对我们起杀心,不然接下来的事就不好办了!”

听了许辰的自言自语,杨紫菀惊讶道:“接下来你要去汴城?”

“对!”许辰点头。

“去干吗?”杨紫菀问道。

“去和赵半城谈一笔很早就想谈的买卖!”许辰神秘的笑道。

“可是,要怎么进城呢?”

杨紫菀看了看远处那座城,疑惑道:“你要进去做什么?”

许辰头也不回的答道:“当然是进去做些准备工作了!汴城那地方全是赵半城的主场,还是提前备好才行!”

“该怎么办呢?”望着远处城墙上那名盘腿而坐的老者,许辰眉头深深的皱起:“要是用术法改变体型面貌,估计那家伙一下子就能瞧出来,要是披着斗篷进去,那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一旁的杨紫菀看了看城门,忽而骄傲的笑道:“我有办法!”

许辰转头,期翼的看着她:“什么办法?”

杨紫菀翘起下巴,傲然道:“你忘了我还有个身份叫杨询吗?”

片刻后,一名壮硕的青年搀扶着一位蹒跚的老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门,城墙上盘腿而坐的老者依旧闭着眼坐着。

城内,一家临街的酒楼二层,雅间内的许辰好奇的问杨紫菀:“如今你筑基了,是不是也有了神识?”

“废话!当然有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杨紫菀粗声粗气道。

“那你快跟我说说,那神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阵法初解中也曾介绍过神识,然而,就像人类不会专门去出一本详细解释吃饭、睡觉这等寻常事的书一样,关于神识这等修士筑基后与生俱来的能力,从没有一本书会去专门讲解“它是什么”这个问题。

就好像从来不会有人去问“吃饭是什么?”、“睡觉是什么?”这种问题一样。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然而,对于许辰这个不会“吃饭”、“睡觉”的人来说,这个问题却很有弄清楚的必要!

杨紫菀明白许辰想问什么,于是斟酌着开口:“额……怎么说呢?”

见状,许辰焦急的开口,说道:“我来问,你回答好了!”

杨紫菀连忙点头。

许辰想了片刻,随即问道:“神识能看到人吗?”

“看到人?”

“就好比刚才我们从城门经过,那老头想必一定用神识探查过,但为什么毫无反应?难道就因为我们身上的伪装?如果这样就能瞒过修士的神识,那神识和眼睛又有何区别?”

“不!不对!”杨紫菀果断摇头,回道:“神识当然要比眼睛好用的多!”

“首先,神识的范围要远远比视力更广,哪怕有障碍物遮挡也能清楚的看到目标。”

“看?怎么看?”许辰连忙问道。

“这个……”杨紫菀皱眉道:“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许辰无奈,沉默一阵后,又说道:“你闭上眼!”

随即,许辰举起手来,在闭着眼的杨紫菀面前晃了晃,问道:“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杯子啊!”杨紫菀闭着眼说道。

“那好!再告诉我你现在脑中出现的画面!”许辰再说道。

“一个正好三寸高的杯子!”

“什么材料的?”

“额……应该是……木头雕刻成的!”

“应该?”

“是!是木头雕刻成的!”

“什么木头?”

“不知道,没见过的木头!”

许辰沉默了一阵,随即又说道:“别睁开眼,楼下刚才走过去几个人?”

“一个!”

“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你怎么知道是男人?”

杨紫菀俏脸一红,恢复女声,嗔怪道:“我又不是黄毛丫头,难道还分不清男人女人吗?”

许辰闻言一愣,继而陷入了沉思,好久后方才对已经睁开眼的杨紫菀问道:“刚才那人长什么样?”

“啊?”杨紫菀回忆了一阵,犹豫道:“这个……不知道怎么形容……”

“对了!他是个独眼!”

许辰嘴角随即扬起。

杨紫菀见状,小心的问道:“难道错了吗?”

许辰轻笑道:“没错!但是他不仅是独眼,还是个麻脸!”

“啊?”杨紫菀惊讶的看着许辰。

许辰笑了起来,开心的说道:“我想我弄明白什么是神识了!”

“是什么?”杨紫菀问道。

许辰回道:“打个比方,神识就好像红外探测器,能够穿越障碍物清晰的探查到目标。然而所能回馈到脑海中的图像却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一些清楚的特征,比如脸上的麻子就无法探查到,但却能轻易分辨出男女体表的特征来,这也是神识比红外探测器优越的地方!”

“当然,神识的优越性还不止这些,毕竟红外探测器只能基于温度的差异形成一个模糊的图像,而神识却能够忽视除了相应阵法外的一切障碍物,同时又能直接将图像反馈回来,倒更想是声波探测器和雷达的综合体!”

“麻烦你下次打比方的时候能找几个我能听得懂的东西好吗?”杨紫菀斜着眼,愤愤的望着许辰。

许辰哈哈一笑,大手一摆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正是因为神识得到的图像只是不包括长相在内的身体特征,所以城头上那个很有可能拥有我们画像的老头子才会认不出乔装后的我们!”

杨紫菀想了想,依旧疑惑:“但是有很多修士见过我们,同时也用神识探查过我们啊!再说,要是看不清长相,那这些修士是怎么用神识分辨不同的人呢?”

“错!”许辰摆摆手,解释道:“修士分辨一个人,是从两个方面来的!”

“首先,他们用眼睛记住一个人的长相,然后再用神识探查得到一个人的身体特征,从而将两者相互对应在一起,所以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神识一探,就能分辨出来!”

“但是,这种探查却只能分辨那些记住了长相的人!对于那些之前不曾见过的陌生人,就只能分辨出他们的性别、体型或者年龄、功法等,而没有办法知道他们的长相。”

“不过,这样也就够了!毕竟神识最大的作用是预警!”

听了许辰的话,杨紫菀想了一阵后,猛地惊醒道:“这么说来,城门口那些人就只知道我们的长相,但是对于神识探查所能得到的身体特征却一无所知咯?”

“不错!”许辰点头回道。

“为什么?”杨紫菀一脸的疑惑。

许辰笑笑,说道:“因为神识得到的这种身体特征除了自己外,很难对外人描述清楚!”

“为什么?”杨紫菀的疑惑更重了。

许辰沉吟片刻,猜测道:“我觉得很有可能与每个人修炼的功法有关,或者与每个人本就不同的那些特点有关,或许是性格、或许是思维方式等等,导致他们即使用神识探查,脑中所能得到的那副画面也会千差万别。”

“然后,就好像得道的高僧从来就说不清道是何物一样,对于这些精神层面上的东西,也没有办法用准确的言语描述、传达。因为,你探查到的东西很可能与别人探查到的完全不一样!”

“那玉简的神识烙印呢?”杨紫菀又问道。

“这就和咱们画画一样,虽然有那高明的画手能够将景物画的很传神,但终究会有些细微的差别。毕竟带了个人主观的判断在里面,即便是同一景物,一千个人也能画出一千张不同的画来。”许辰解释道。

听了这个解释,杨紫菀渐渐有些明了,同样猜测着说道:“这么说来,城门那些人事先已经得到了我们的画像,要是我们不乔装的话,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但正因为我们乔装了,所以这些只知道我们长相,却无法和神识探查到的画面对应起来的人才会把我们当成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于是才把我们放了进来?”

许辰笑着点头,赞同道:“不错!他们原本以前就没见过我们!”

“哼!天工宗和家族联盟里面,除了那些老东西外见过我们的人也差不多全被你杀光了!”杨紫菀没好气的说道。

“所以说我有远见卓识嘛!”许辰非常不要脸的说道。

杨紫菀白了他一眼,什么话都不说了。

过了一阵子,杨紫菀才问道:“知道这些差别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用了!”许辰开心的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知道了这些东西后,我就能相应的调整自己今后的策略,利用这点差别,可以阴死很多人的好吧?”

“客官,您要的东西小的给您找齐了!”说话间,雅间的门被推开,一名店小二捧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

许辰接过包裹,翻检一番,非常爽快的丢过去一大锭金子,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有劳小二哥了!”

小二连忙将金子揣进怀里,热情的说道:“客官您要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对这岳阳城……”

“糟了!”杨紫菀惊立而起,大叫道:“刚才不该扮男装的,画蛇添足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可有疑惑?

许辰愣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急声问道:“他们来了吗?”

杨紫菀双眼一睁一闭,神情凝重道:“就在外面!”

许辰轻叹口气,转头望着那犹自滔滔不绝的热情小二哥,歉意道:“对不住了!”

说话间,一把手枪被许辰举起,对准小二哥的脑门开了一枪……

酒楼外,大街对面一座小楼的二层,刚才盘腿坐于城墙上的那名老者神情凝重的望着对面。

老者在世家联盟的地位高一些,所以知道的东西也就多些。

对面楼里的那两个人可是有着灭世之力的人啊!

神龟岛上的那个深渊至今犹在,方圆数百里的地方人兽难近,虽然各大势力已经开始在周遭布置大阵,但想要完全消除里面的毒素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像当日云爷所问一般,现如今各大势力的高层最关心的就是他们所拥有的那种力量还有没有、还有多少?

这也是老者如今最为忌惮的事,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那种力量下面存活下来!

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了……

老者身后,无法接触到机密的联盟弟子疑惑道:“长老,为何不拦下那名小二?”

老者头也没回的说道:“拦下做什么?找人乔装假扮?”

那名弟子的声音很自然的弱了一些:“或者控制住他,让他进去……”

没等他说完,老者回头,冷漠的望着他说道:“若是你自认比你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师兄们更聪明的话,可以接着保留你那些幼稚的想法。”

那名弟子深深的低下头去,然而片刻后,却又猛地抬起。

因为对面的酒楼内传来一声脆响!

“是他们了……”听着这陌生却熟悉的声音,老者眉间的皱纹多了起来。

“不好!快散开!”

老者的预警很及时,然而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

对面的电矢,太快了!

以所在的二楼雅间为中心,杨紫菀一口气丢出了八支电矢,分朝八方而去。

当一道电矢将老者身处的屋子炸毁时,老者的身子才堪堪跃起。

一片废墟中,老者冲破厚厚的灰尘,抬眼便瞧见许辰二人架着机车沿着主干道向南奔驰。

街道早已大乱,尖叫声四起,远处巡逻的卫兵们已纵身飞来。

人太多了!多到老者压根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暗哼一声,老者遂朝着远遁的二人飞去。

机车后座的杨紫菀若有所觉,回头瞧见追击而来的老者,俏脸一寒。

“老家伙不死心,也好,让你尝尝本姑娘的大招!”

一双纤手绕出一个圈来,飞散的电芒随即形成一面光滑的镜子。

“雷镜!”

一道远远粗于当日解决陆迁时的雷柱喷涌而出。

后方空中那名飞扑而来的老者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吹落去老远。

一片倒塌的建筑中,浑身焦黑的老者双眼呆滞的望着俯身的来人,只有间或转动一下的眼珠还能表现出他活人的属性。

“统领大人,这……”

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犹豫的望着身前的一名粗狂汉子。

越州城的统领望着地上这名同样是金丹中期的道友,好一阵子,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过了许久,粗狂汉子方才说道:“给城主大人传令,如实禀报!”

中年文士随即点头:“是!”

远处,遁去的许辰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片被老者撞塌建筑,震惊着问道:“你……你是筑基了?还是结丹了啊?”

杨紫菀下巴一翘,骄傲道:“刚筑的基,也就一两天!”

“那怎么会有这么厉害?”许辰惊讶的问道。

“那可不!”杨紫菀洋洋自得的夸耀道:“也不看看我体内的灵气是啥样的货色?极品灵脉好不好?跟这帮家伙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好不好?”

“哦哦。”许辰点头,只是表情怎么看怎么都有点敷衍,而且目光躲闪,老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两侧的后视镜。

察觉到异状的杨紫菀随即问道:“干嘛呢你?”

许辰咳嗽两声,皱眉说道:“你能先把脸上的妆去掉吗?”

“干啥?”

“一个大男人搞出那么傲娇的表情来,我这个观众,压力蛮大的……”

杨紫菀的气息明显粗重了许多,许辰甚至听见了手指关节咯嘣作响的声音。

等到杨紫菀恢复女妆后,许辰心情大好的问道:“那你刚才那招能用几次?”

杨紫菀撇过头去,冷冰冰的说道:“三次!”

许辰脸上的笑容顿时少了一些,沉默一会儿后,忽而又问道:“一天三次?”

这次,轮到杨紫菀沉默了。

过了好一阵子后,才在后视镜里许辰那期翼的目光中,缓缓摇头。

许辰扬起的嘴角已然垂下,带着不多的期望,以及刚刚升起的侥幸,再度问道:“一个月三次?”

杨紫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声如细蚊般说道:“一年三次……”

“这还是筑基的时候存了些灵气,要是用完了,就得重新汇聚,可是这年头的灵气浓度……”

许辰沉默了,除了机车的轰鸣声外,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变得安静了。

短暂的沉默后,果然是惊世的怒吼:“那你刚才干嘛要用?”

“败家娘们儿!”

杨紫菀低着脑袋,喃喃道:“人家想试试效果嘛……”

“试试?你当这是小孩儿玩具啊!”

许辰依旧一脸的痛心,没法不心痛,好不容易有的一张底牌,就这么凭白少了三分之一。

有这么败家的吗?

见许辰依旧不依不挠,杨紫菀顿时抬起头来,气鼓鼓的说道:“咋了?我的东西还不准我用了?”

“你的东西?”尤在气头上的许辰大声叫嚷道:“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你的东西当然也是我的!”

杨紫菀狡黠一笑,望着后视镜内的许辰,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刚才说的啥?风太大,我没听见!再说一遍呗?”

许辰顿时没了声响,只顾低着头开车。

后座的杨紫菀俏脸一板,气呼呼的伸出手去,在许辰的两肋狠狠的一掐,嘴里更是嘟嚷道:“有贼心没贼胆,你还是个男人吗?”

这问题没法沉默,必须回答!

于是许辰斜着眼说道:“你都有神识了,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啊?”

杨紫菀俏脸一红,然而却依旧强硬道:“哼!又没用过,谁知道是不是银枪蜡头?”

这……

这话,实在是接不下去了啊!

彻底无话可说的许辰只顾着埋头驾车,任凭后座的少女发着小脾气,也依旧一言不发。

机车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飞行法宝,当日只用了几个时辰的路程,许辰这回却用了将近三天,除去绕道神龟岛的时间,算下来,机车的常用速度也只有飞行法宝的三成不到。

不过,好在机车的成本要远远低于飞行法宝,虽然承载量不大,但却是目前的许辰最经济、实惠的选择。

神龟岛的消息传回来已经有三天了,越州城统领的情报传回来也有一天半了,正在汴城城主府里静候的赵半城嘴角忽而微微扬起。

片刻后,一名卫兵进来传信道:“启禀城主大人,府门外有两名少年人求见!”

赵半城笑了,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卫兵随即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许辰便与杨紫菀一道出现在了赵半城的面前。

望着面前的二人,赵半城好整以暇的笑道:“你们俩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啊!”

许辰同样一笑,开口便问道:“怎么连把椅子都没有?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哦!”

赵半城眼皮微抬,看着许辰,问道:“你们是客吗?”

许辰笑着点头,回道:“我们一直都是客!”

“或者,城主大人觉得我俩没有做客的资格?”

“哈哈。”赵半城抬首大笑,继而冷冰冰的看过来,说道:“现如今谁还敢说你们没有这个资格?”

许辰矜持的笑笑。

赵半城板着脸,挥了挥手,两把椅子一闪而现。

“多谢!”

说着,许辰二人便如客人一般坐下。

望着二人气定神闲的模样,赵半城问道:“你们怎么就敢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呢?”

许辰偏头看了过来,笑问道:“你们难道没有封锁消息吗?”

“哼!何必明知故问?”

见言语上讨不到什么便宜了,赵半城也就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找我,想做什么?”

“来做一场交易!”许辰淡淡的微笑道:“一场你想、我也想的交易!”

“呵呵,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赵半城冷笑道。

许辰却依旧淡淡的微笑着,幽幽道:“我知道你们都想要什么!”

赵半城眯着眼打量着许辰。

许辰依旧气定神闲的与之对视着。

好一会后,赵半城饶有兴致的笑问道:“维持一场交易最重要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许辰含笑点头,直白回道:“实力!相等的实力!”

赵半城于是笑了,笑得很开心,看着许辰,带着一丝嘲讽道:“那你觉得你有这种实力吗?”

说话间,又将目光转向杨紫菀,依旧笑道:“还是说,你觉得这女娃子的那一道雷柱也能把我给轰塌咯?”

迎着赵半城的目光,杨紫菀原本后仰的身子渐渐坐直,双手紧紧的抓住了两侧的扶手。

一旁的许辰连忙伸手覆住了少女紧绷的手,缓缓的抚摸着。

同时转头看向赵半城,笑眯眯的问道:“城主大人难道没有一个疑惑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愉快的半城王

“诚如城主大人所言,我家菀儿的大招对您起不到作用,那为何我还要把她一块儿带来呢?您这也没设宴款待我们的意思啊!”

许辰笑嘻嘻的望着赵半城,看着他这副摸样,赵半城舒缓的眉头渐渐皱起,盯着许辰沉声道:“为什么?”

许辰脸上的笑容于是更多了,伸出一根手指在赵半城面前晃了晃,说道:“为了一个证明!一个关于我接下来的行为不是她所为的不在场证明!”

赵半城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缓缓前倾,目光中泛着寒意问道:“你要做什么?”

许辰笑容不改,说道:“言语的力量过于苍白,我还是为城主大人演示一番吧!”

说话间,许辰自怀中掏出一个手掌般大小的金属盒子,盒子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纹,中央处一个凸起的红色按钮异常的刺眼。

不知为何,在见到许辰手中这个小盒子时,一股非常不秒的感觉立马涌上了赵半城的心头。

“给我住手!”

赵半城大喝一声,右手一拍扶手,屋子外顿时被一层青色的光幕笼罩。

眼见阵法被启动,许辰却依旧气定神闲的握着小盒子,透过门前的青色光幕瞭望远方。

比对了好一会儿后,许辰方才一笑:“是这个方位,错不了了!”

说话间,便在赵半城略带疑惑的目光中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

自许辰将这小盒子取出的那一刻起,赵半城便已将全部的神识裹缠上去,然而却没能在上前查探出丝毫的异样。

上面刻画的符纹杂乱无章、小孩涂鸦一般,甚至全部都是赵半城从未见过的符纹。身为元婴后期修士的赵半城自然不可能不学无术到连基础符纹都分辨不出的地步,既然自己没能从这些符纹里看出一点基础符纹的痕迹,那么便说明,这些鬼画符一般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符纹!

然而,了解许辰性格的赵半城很难相信他会在这种时候做这些毫无作用的事!

这也不能怪赵半城,毕竟他们没有地底深处那两个老怪物一样的见识,关于许辰分解了基础符纹的事也从未传开,所以他自然无从知晓。

疑惑中的赵半城虽然惊疑不定,然而已将大阵启动的他,不认为许辰还能做出些什么来。

也正因存了这份怀疑,所以赵半城便眼睁睁的看着许辰做出了一件让他此后极为心痛、后悔的事来!

神识没有探查到任何异状,肉眼更看不出丝毫不同,但多年养成的战斗直觉却还是让赵半城觉得,在许辰按下那个红色按钮后,从那个小盒子里一定放出了一种什么东西,一种连他也没有办法捕捉到的神秘东西!

按下按钮后,许辰便眺望着远方,双眼中充满了期待,以及紧张。

忐忑了好一会儿后,一朵晶莹剔透的蘑菇云终于如愿升空……

大地一定震动了起来,然而汴城最强大阵法护持的地方也一定感觉不到这股震动,但许辰却还是下意识的抓紧了椅子,伏低了身子。

相比而言,在许辰看到那朵晶莹的蘑菇云升空前,已经有所感觉的赵半城此刻却更为的不堪。

呆立的身子,发直的两眼,还有那能够塞下一个钵大拳头的嘴巴……

要是嘴角再加上两条哈喇子,那就完美了!

感到有些可惜的许辰微微摇头,然后才将双手放在耳边,长大嘴巴,示意杨紫菀做出同样的动作。

等了好一会儿后,就在许辰认为自己错估了赵半城的承受能力时,轰鸣般的吼声如期而至。

“你他娘的到底做了些什么!!!”

许辰努力张大嘴巴,好让贯脑的魔音分散开来,减轻对大脑的损伤。

好在赵半城没有祥林嫂一般的絮叨,大吼一声后便只是怒目而视。

许辰伸手掏了掏有些发麻的耳朵,一脸无辜的说道:“你不是想让我证明一下到底有没有和你做交易的实力吗?”

“现在,我证明了啊!不知道,城主大人以为如何?”

不用飞过去,赵半城也能知道那朵蘑菇云底下有些什么,一个远比神龟岛还要大上几分的深渊!

看着许辰那一脸欠抽的表情,赵半城大怒道:“老子要宰了你!”

许辰不为所动,笑着说道:“不要说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嘛!那地方远离汴城,又靠近东面的残城区,我事先看过,没有人的!又靠近你们的大阵,回头大不了把阵法的范围拓宽一下嘛!”

“花不了多少钱的!”

许辰那一脸大气的模样,彻底点燃了赵半城胸中的怒气,极为罕见的脏话脱口而出:“不花你妈.的钱!那些阵法都是万年前设下的,不说钱了,就是懂得维护的人都没几个!还拓宽范围?我拓宽你妈.的范围!”

许辰不生气,真的一点也没生气!虽然赵半城在口头上与自家的直系女性亲属发生了很不友好的关系,但许辰真的不生气!

我妈?别说我妈了,就是我妈的妈的妈的妈……现在估计还只是基因链里的一个X型染色体呢!

“城……城主大人!不……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院子外面,姗姗来迟的卫士们姗姗来迟。

“不好你妈!”正在气头上的赵半城转头对着门口阵法外的卫士大吼道:“老子还能不知道出事了?”

门口的卫士不明白一向和气待人的赵半城此刻为何会如此暴怒,只好躬着身子,头也不敢抬。

被突然打断的赵半城,失去了连贯性,好似一泡酣畅淋漓的尿,突然间被憋了回去……

那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难受,但无论如何,赵半城还是停止了咆哮,在宽大的屋内烦躁的走了几圈,然后转身看着门口依旧躬身的卫士,下令道:“去!把今天见过这两人进府的所有人全部带去罗老头那种下禁言咒,一个也不准少!”

卫士一惊,抬起头来,但看到赵半城那张愤怒的脸,头皮一麻的应下:“是!是是是!”

等到卫士一走,赵半城也算暂时压下了胸中的暴怒,转头怒视的许辰,问道:“你想做些什么?”

许辰笑了,他知道赵半城已经正视了他的提议。

于是,便开口说道:“想必城主大人已经收到了云爷的传信吧?”

重新坐下来的赵半城,好不容易压下对许辰那一张笑脸的厌恶,翁声问道:“他是谁?”

提问来的没头没脑,但许辰却清楚明白。

“四圣灵中的白虎和玄武!”

“不可能!”赵半城刚坐下不到片刻的身子再度惊立而起,脸上的震惊甚至比刚才看到那朵蘑菇云时还要多上许多。

脑袋不住的摇摆着,嘴里不停地嘟囔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还活着!”

许辰非常疑惑的看着赵半城,忍不住开口:“城主大人为何如此笃定?难道城主大人对他们有更深入的了解吗?”

依旧沉浸在震惊中的赵半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当然!他们四个根本就是……”

“是什么?”许辰连忙再问。

“是你妈!”惊觉失言的赵半城怒视着许辰,吼道:“想套老子的话?你小子还嫩了点!”

“唉……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许辰失落的叹息道。

“你小子别在这胡咧咧,那几个家伙不可能还活着!不,即便活着,也绝不可能还留在这片天地!”考虑到许辰的特殊性,赵半城还是透露了一些只言片语。

许辰知道无法在赵半城这里得到那两个老家伙的详细情报,也就失了套话的心思,见赵半城不信,只好弯腰提起脚边的木箱,将两个包裹取了出来。

将包裹内一青一白两颗蛋展示给赵半城看后,许辰摊手道:“可是他们的确还活着!也还在这片天地!”

自许辰取出包裹后,视线就一直没转开的赵半城看到那一青一白两颗蛋后,再度震惊,但这一次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许辰手中那两颗蛋。

“这……这……”

惊讶了好半天后,赵半城方才惊觉,抬头看着许辰,连忙问道:“他们怎么可能把这种东西交给你?”

许辰笑了起来,说道:“这么说来,他们两个的确是四圣灵了?”

赵半城不喜皱眉,说道:“快说!他们为何会将这东西交给你?”

得到确认后,许辰反倒不急了,有条不紊的将两颗蛋放回木箱后,方才笑眯眯的说道:“这不属于我们交易的内容!”

赵半城盯着他,好一会儿后,方才问道:“你小子难道想打他们两的主意?”

许辰不好意思的笑问道:“不可以吗?他们可是有着一条极品灵脉哦!”

面对许辰抛出的诱人筹码,赵半城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许辰,冷笑道:“你小子知道什么是四圣灵吗?”

“不知道!”许辰立马笑嘻嘻问道:“要不,城主大人给科普一下?”

“哼!少他妈套老子的话!”赵半城冷哼一声后,说道:“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他们都想招惹!”

“他们很强吗?”

“废话!”

“可是,这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可老子也才元婴后期!”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明的期许

“这样啊……”听了赵半城的话,许辰非常理解的点头。

却也没有气馁,而是笑道:“既然第一目标无法达成,那还可以完成第二目标嘛!”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不是赵半城今天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只是他遗憾的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跟上这小子的思维。

“很简单,反正极品灵脉也要不成了,那索性把这消息传出去,然后多吸引些人一个月后再次进入那处空间,再然后就……”

许辰用一种非常轻松,乃至轻佻的语气将自己的目的说完。尽管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很久,见过很多事的赵半城在听完许辰的计划后依旧倒吸口凉气。

同样,坐在许辰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杨紫菀此刻也恍然大悟:“难怪你要冒险杀死孙敏鸿,原来是有这个目的啊!”

“对啊!”许辰看向她,得意的问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少女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就见不得他一脸臭屁的样子!

在少女这边得不到回应的许辰,只好转头看向赵半城,正好沉思过后的赵半城同样抬眼望了过来。

二人对视片刻,赵半城沉声道:“你以为他们都是白痴吗?”

许辰想了想,很认真的回道:“我以为,他们不可能知道的比城主大人还多!”

继而轻笑一声:“当然,若是城主大人愿意将这一切坦诚相告的话,那就另说了!”

赵半城看着他,冷冰冰的说道:“你会毁了我们的世界!”

许辰嘴角上扬,笑道:“这种事,我一直在干啊!”

考虑了很久,赵半城这才冷笑道:“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许辰于是开心的笑了起来,回道:“我觉得赵二城主一定会答应!”

“噗嗤”一旁的杨紫菀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笑道:“你还真是答非所问又一语中的的高手啊!”

许辰转头,微笑回应。

一言不发望着二人的赵半城,忽而笑了起来,问道:“你需要什么?”

“啊?”许辰愣了一下,傻乎乎的说道:“这么快?”

赵半城笑着点头,说道:“这不是你所期待的吗?”

“可是……”许辰收敛了笑容,不确定的看着赵半城,说道:“你这么痛快,会让我很不安的!”

赵半城将身子靠后,好整以暇的问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呢?”

这回轮到许辰神情凝重的望着他了,想了一阵一无所得的许辰只好点头道:“我要天狼谷!”

赵半城笑眯眯的看着许辰,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果然是从那里出现的!”

许辰笑笑,并不说话。

赵半城没有犹豫,痛快的说道:“可以!我会把天狼谷附近的驻军撤回来!”

“多谢!”许辰点头谢过。

“先不忙着道谢!”赵半城摆摆手,笑着说道:“既然是合作伙伴了,那出于必要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那个地方可不容易待下去!”

许辰点头笑道:“我知道那不是个善地,不过,大不了改造一番就是!”

赵半城脸上的笑容一滞,没说话了。

交涉到这一步,也就到了尾声,许辰起身告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赵半城笑问道:“你不希望我答应吗?”

许辰微微摇头,说道:“我希望你被迫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为何我总觉得你隐隐对我有一种期许?”

赵半城还是笑着回道:“这种感觉你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吧?”

许辰沉默片刻,坚定的摇头,说道:“不!不一样!”

“他们对我那是一种期望!而你,是期许!”

“不一样吗?”

“当然!其中是否有着善意,我还是分得清的!”

“哈哈哈哈!”赵半城大笑几声后,看着许辰说道:“你,该走了!否则,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许辰遂领着杨紫菀转身离去。

当青色的光幕褪去后,门外的走廊里,静静看着二人离去的赵寅成,缓缓走进了这间屋子。

“你答应他的提议了?”

有着阵法的护持,赵寅成这个元婴中期当然不可能探听到屋子里面的对话,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从许辰二人的作为推断出一些事来。

赵半城看着自家的二弟,微笑着将许辰的计划和盘托出。

一向稳重的赵寅成这一回也微微惊讶的张开了嘴巴,一半因为许辰那疯狂的计划,一半却是因为自家兄长竟然答应了如此疯狂的计划!

“为什么?”赵寅成同样问道。

赵半城看着他,没有笑,却带着一丝追忆,好一会儿后方才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们要等的那个人,他来了!”

“他?”赵寅成震惊道。

赵半城微微点头,说道:“不错!是他!”

“好吧……”赵寅成点头说道:“虽然我依旧不相信那些传说,但既然已经有了决定,还是好好做些准备吧!”

“好!麻烦的事照样由你来吧,只有一个月了……”

离开汴城的许辰二人马不停蹄地往西南方的天狼谷而去,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机车上,杨紫菀问道:“接下来我们是要回去吗?”

感受到少女的失落,许辰却依旧肯定的回道:“是的,回外界去!”

后座的少女伸出纤手从身后抱住了许辰,轻声呢喃:“以后我们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许辰沉默了一阵,平静的回道:“不好说,毕竟,大家都很忙。”

少女换了另一侧的脸,依旧贴在许辰后背,轻声说道:“我会记住这两个多月的,一辈子都记得!”

恋爱中的少男少女无论性格多么老成,总也不能免俗,尽管都不怎么相信天长地久,可嘴上、或心里总还是会期望自己会是那与众不同的……

许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开着车。

同样的话他也说过,同样的事情他也期许过,可是……

还是让她留着这份美好吧!

天狼谷离汴城不近,许辰架着机车足足跑了一天半,才在落日之时赶到了天狼谷的外围。

天狼谷说是谷,但其实除了西面南面有着连亘的山脉外,其他地方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是地表灰白一片,与远处的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杨紫菀举目眺望一番,遂问道:“这么大的地方,你要怎么找?”

许辰同样皱起了眉头,当日虽然来过一次,可是对自己昏迷时候的事却是一无所知,等到恢复意识后却已身处天狼谷内,对整个外部的地形可谓一无所知。

想了想,许辰说道:“昨天在汴城大街上听人说蚁狼兽的买卖重新恢复了,这种妖兽一旦认定了一处巢穴,至死不换!那么,也就是说当日被我毁掉的蚁狼兽巢穴已经恢复使用了。”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当日最初出现的地方看看吧!”

听了许辰的话,杨紫菀沉吟道:“你跟我说过,当日那几个家伙是想把咱们当成饵料去诱捕蚁狼兽,而且蚁狼兽性喜人肉,尤其是活人的肉,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在别处捡到咱们然后特意带到了当日那个地方,要是这样的话,即便我们找过去,也不见得就能找到来时的路啊!”

许辰叹道:“我哪不知道?只是如今这情况,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几名獐头鼠目的汉子围了上来。

“两位小兄弟可是也打算去那谷中寻摸几颗蚁狼兽的幼卵?”

许辰二人离了汴城城主府之后自然再度乔装了一番,毕竟汴城是座大城,各大势力的人都有驻扎,更别提许辰还在城外放了那么一朵晶莹剔透的蘑菇云,要是不乔装改扮一番,哪有可能出的来?

此刻的许辰二人,一身粗布麻衣,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风尘。也难怪这些盘踞在天狼谷外的汉子们会误解,毕竟敢跑到这种禁地来的,绝大多数都是手头拮据,想要冒险入谷去寻摸几颗蚁狼兽幼卵卖钱的人!

只是围上来的几人显然把许辰二人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肥羊,甚至从几人那火热中带着一丝寒意的目光中,许辰很轻易的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本想着掏枪一口气解决这帮烦人家伙的许辰,却突然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张狗子,你他娘的跑哪去了?”

几名围上来的汉子身后,一名面目丑陋的精瘦男子正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刚才那名出声发问许辰的汉子厌恶的皱了皱眉,然而却转瞬间堆出一脸的谄笑来,回身嚷道:“老大,老大,这呢!在这呢!”

那精瘦汉子这才斜着眼走了过来。

看着这位容貌又丑了些的老熟人,许辰朝着杨紫菀笑了笑。

杨紫菀含笑点头。

接下来的事,或许有人觉得很解气,很热血!乃至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但是许辰却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心中波澜不惊。

就这么一个杂鱼般的小角色,还没有让许辰情绪波动的资格!

解决到闲杂人等后,杨紫菀便将精瘦汉子拉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于是,许辰蹲下身来,掏出一把枪,径直对着他的大腿开了一枪,然后褪下脸上的乔装,问道:“说吧,当日你们是在哪发现我们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回去的路

当伪装褪下之后,精瘦男子那仅存的一只眼睛里倒映出一个熟悉面孔来。

震惊,使得独眼瞪大,然而此刻,精瘦男子其实并不像他表现的这般手足无措。

借着呆滞的表情,强忍着大腿上涌上的剧痛,大脑却在飞速思索着脱身之策。

这样的伪装精瘦男子不是第一次用了,驾轻就熟的伎俩曾经数次救了他的命。当然也包括前不久,从他那最后一个“老大”手中……

只是,这一回他遇上的并不是那些草莽汉子。

一个人对于疼痛潜意识的反应绝不可能如此僵化,在疼痛持续的时间内,或是震惊、或是愤怒乃至于痛苦,都应该是一个变化的过程,而绝不可能如此一尘不变。

既会如此,也即说明其中定然夹杂着个人强有力的主观控制。

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在这该死的年代里,能够存活下来的人果然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不凡。

若是换个其他时候,许辰或许会对这名在底层中挣扎的男子生出些其他的情绪来,只是如今,许辰却只觉得麻烦。

于是许辰转而取下胸前锦袋内的那块玉佩,握在手心,朝着精瘦汉子那受伤的大腿一巴掌拍了上去。

以手掌为中心,精瘦汉子的大腿根部开始出现一个透明的洞,晶莹的颗粒若尘埃般飞散……

迎着精瘦男子那明显不同的呆滞目光,许辰悠悠然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对付这样机警的人,过多的手段只会给对方更多准备的机会,远没有直截了当来得有效。

只是面前这位历经磨难的男子却显然超出了许辰的预期。

“他们都死了!你杀了我吧!”

面对未知的恐惧,这位在苦难中挣扎的男子竟在最后的关头咬牙挺了过来,并且一句话就抓到了对手的软肋。

许辰猛地收回了手掌,既因此人的机警,更大的原因却是,对方大腿根部的那个洞已经开始蔓延。

收回玉佩的许辰愤愤道:“最烦这些聪明人了!”

一旁的杨紫菀轻笑道:“你不也是聪明人吗?”

“对啊!”许辰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才烦啊!一下子就让人没了优越感,好桑心的好不好?”

“嗖”的一声,谈笑中的杨紫菀随手一挥,一道拇指粗细的电矢随即将精瘦男子另一只完好且正在挪动的大腿钉在了地上。

精瘦男子闷哼一声,手上的小动作却立刻停了下来。

烦躁的望了望躺在地上装死的精瘦汉子,许辰的眉头深深蹙起。

看着他为难的模样,杨紫菀失声笑道:“难得见你也有办不到的事!”

“有啥办法?就这么一个人,连个杀鸡儆猴的目标都没地找去!”

杨紫菀笑道:“他不肯说,我们可以让他说嘛!”

许辰一愣,问道:“怎么做?”

忽而想到一项专属于修士的技能,许辰遂惊喜的问道:“你会搜魂?”

一听这话,躺在地上装死的精瘦男子忍不住嗤笑道:“就她?一个筑基初期还想对我搜魂?老子我可是筑基后期的大修士!”

“呵呵!”杨紫菀嘴角抽动,笑道:“大修士啊!那就让小女子好好来会会你这个大修士吧!”

说着凝神望去,神识如潮水般将其淹没。

“不……不可能!你的神识怎么可能这么……这么强……”

这是精瘦男子说过的最后一句出于自我意识的话,当其在混沌中说完一些自己并不愿说的话后,他这苦难又励志的一生便到此结束。

架着机车,朝预定的位置驶去,许辰转头问杨紫菀:“你刚才那是催眠吗?”

“什么是催眠?”杨紫菀疑惑道。

许辰想了想,回道:“就是由各种不同技术引发的一种意识的替代状态。此时的人对他人的暗示具有极高的反应性,是一种高度受暗示性的状态,并会在知觉、记忆和控制中做出相应的反应……”

“这样啊……”杨紫菀眨巴一双大眼,随即俏脸一板,果断摇头:“不懂!”

许辰脸上一抽搐,只好问道:“你从哪学来的?”

杨紫菀白了他一眼,说道:“你都能进天工宗的藏书阁,你觉得我这个小师叔能进不去?”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回去之后脑子里就凭空出现了这么一种秘术,就好像那雷遁之术一样!”

听了这话,许辰沉吟道:“看来又是这块玉佩的功劳了!”

二人沿着天狼谷的边缘地带行进,往西南面的山区行去。

当眼前出现一道数百丈高的悬崖时,许辰收起了机车。

望着眼前这面悬崖,许辰满意的点头,笑道:“这才是我们该出现的地方嘛!”

望着眼前的悬崖,杨紫菀回忆起两月多前的那一跳,嘴角浮现一抹幸福的笑。

“你怎么了?”转头看见这一幕的许辰疑惑道。

“没什么!”少女笑了笑,继而问道:“现在呢?该怎么出去?”

仰望着眼前的峭壁,许辰沉吟道:“我不觉得当年的人会把大阵的边界如此明显的显露出来,怎么着也应该有些遮掩才是!”

“你的意思是……”

“找找看,看看有没有进入山腹的路,凡是阵法,都少不了维护,总该留下让人通行的路才是!”

“万一他们都用土遁呢?”

“那山腹里面也该有空心的地方,维护阵法是个麻烦事,没人愿意一直憋在土里干活!找到之后,大不了我们炸出一条路来!”

“好吧!”

探路这种事自然由杨紫菀代劳,谁让人自带探测技能呢!

过了好一阵子,杨紫菀惊喜道:“让你说中了!果然有!”

“咱们走!”

在杨紫菀的带领下,许辰在悬崖底部的一处角落里找了一块颜色微异于山壁的巨石。

许辰上前,双手符纹闪现,巨石缓缓移开。

一阵腥臭迎面扑来!

“该死!赵半城这家伙也太不敬业了!一看就是许久没人来的样子!”

眼看回去有望的许辰,没有注意到这股潮湿、腥臭的气息有别于一般人迹罕至的山洞……

许辰自背后的木箱中取出一个圆柱形的金属筒,按下按钮后,一道明亮的光束随即射出。

望着又一件新奇的玩意儿,杨紫菀疑惑道:“这是?”

许辰抖了抖手上的物事,带着一丝夸耀,欣喜道:“手电筒啊!”

“电灯这种东西最大的技术难题就是找到合适的灯丝,这一点对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我来说却一点儿也不困难!”

“只不过这东西还得靠灵石……”说到这,许辰又一脸的肉疼。

目前所有的先进装备无一离不开灵石,虽然发了一笔的许辰却依旧在贫困线上挣扎。

没办法,这还只是研究阶段就已经花费巨大,一旦大规模投入生产……花钱如流水啊!

看着许辰一脸肉疼的样子,杨紫菀笑问道:“你该不会就是因为灵石所以才准备发动那疯狂的计划吧?”

“不然呢?”正在前头探路的许辰回过身来,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原本就站在这些修士的对立面,现在也不过是将这种状态巩固一番罢了!”

杨紫菀想了想,说道:“没有想过和解的可能吗?你也说了,赵半城对咱们没有恶意。”

“但他依旧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许辰断然摇头,肃然道:“若是我没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他们就不会有和颜悦色的耐心,毕竟自己动手来取,毫无疑问是最方便的!”

“就像昆仑域的那些人一样?”杨紫菀听许辰说过,也曾亲自见过当日出现在升州城的那些人。

“是啊!”许辰点头,一脸无奈的说道:“我现在就是在与狼共舞,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听了这话,杨紫菀笑着宽慰道:“没关系!至少,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

许辰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对了!”提到灵石,杨紫菀忽而想到一件事,赶忙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石盒,递给许辰:“诺,还你!”

看着小石盒,许辰这才想起,惊喜问道:“装满了?”

“嗯嗯!”杨紫菀点头,继而惊疑道:“你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储存灵气?”

许辰将小石盒查看一番,笑着回道:“很简单啊!我借鉴灵气镯的原理做出来的储存灵气的容器!”

“但是我自己进行了一番改造,他们制作灵气镯的时候大多利用一些珍稀材料,以至于灵气镯的制作成本高昂,若不是去到外界执行任务,寻常弟子一生都难得一见。”

“那你这用的是?”杨紫菀习惯性的捧场问道。

许辰颇为自得的回道:“灵石的废屑!”

“啊?”杨紫菀这一回的惊疑没有半点假装的成分。

许辰开心的笑道:“灵石能够储存灵气这是所有修士都有的常识,然而耗尽灵气的灵石废屑却被他们当做无用的垃圾处理掉了!”

“其实,这些废屑对灵气有着天然的融合性,算起来与灵气乃是同宗同源,可以说是用来制作储存容器的最佳材料了!”

“于是,我就将这些废屑收集起来,用特殊的法子制成了这么一个小盒子。”

“如今看来,果然有用!”

杨紫菀听完,笑道:“你这个小盒子可真不小啊!当时,差点就被那两个老怪物们发现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活着的守阵“人”?

回想起当日在地底深处,当着两个老怪物的面偷灵气的事,杨紫菀至今还有些紧张。

只是想到白发人那一脸肉痛的模样,心头又有一阵得意。

望着少女的笑脸,感受到那份惊险的许辰,相视无言,只是温暖的笑笑,说道:“走吧!”

山洞非常幽深,然而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闯荡过的二人却没有多少感触,只是觉得山洞内的湿气渐渐重了起来。

走了一阵,杨紫菀皱眉道:“有些不对劲!”

许辰随即停下,问道:“怎么?查探到什么了吗?”

“没有!”杨紫菀摇头,神情凝重道:“问题就是,什么都没有!”

许辰微凛,沉吟道:“或许是因为禁地的缘故?”

杨紫菀摇头,说道:“那也不该连一点动物活动的痕迹都没有!”

“也许是这里靠近大阵的边缘,就像残城区那样?”

“不知道!可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好吧!”

于是,许辰取出了手枪,手.雷也放到了顺手可取的位置。

良好的习惯真的很重要,刚因回去有望而松懈的许辰再度谨慎起来。

也因此,又避开了一次危险……

就在许辰二人走过之后,两旁的山壁竟开始缓缓的靠拢,一根粗壮的树根探了出来,虬结的树干上,一张清晰的人脸渐渐浮现。

双目睁开,空洞的双眼中如墨般漆黑,惟妙惟肖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生动的疑惑表情。

“不是赵老二的人?”嘴巴张开,发出桀桀之声。

幽深的山洞同样没有尽头,然而地势却并未下降,这一刻,就连许辰也疑惑起来:“不对劲!”

伸手拦下杨紫菀的许辰蹙着眉头说道:“我们走了这么久,地势并未下降,道路却看上去一直是直线,这座山真有这么宽广吗?”

杨紫菀看着他,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许辰肯定回道:“视觉误差!有人在这条路上动了手脚!”

杨紫菀微惊,问道:“谁能做到这一点?”

许辰沉吟道:“不一定是人!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杨紫菀恍然:“妖兽?”

许辰点头,回道:“很有可能!”

杨紫菀随即问道:“该怎么办?”

许辰回道:“如今敌暗我明,怎么着也该先找到它再说!”

杨紫菀看向许辰,问道:“你要怎么做?”

许辰俏皮一笑,说道:“最简单的办法,让它自己来找我!”

说话间便取下腰间挂着的一颗手.雷,另一只手遂放到了拉环上……

然而,未等许辰将其丢出,一旁的山壁上便探来一根尖锐的木刺!

许辰一惊,连忙举枪射击。

然而那根木刺来的太快,许辰的手刚碰到枪柄,木刺就已到了身前。

终究不是修士,尽管大脑反应及时,然而动作却始终差了一些。

“当心!”好在一旁的杨紫菀乃是货真价实的修士,电矢的速度更远超同阶。

“砰”的一声,木刺随即炸开!

许辰连忙矮身避开,然而身前的道路却在这一刻扭动起来!

青黑色的山壁上竟有一根根粗壮的树根伸出,好似舞动的灵蛇一般涌来!

“是那只树魔!”许辰当日也曾打听过,对这只前不久光临过汴城的妖兽记忆犹新。

面对汹涌而来的树根,杨紫菀瞬间激发全身的电芒,雷神般朝着无尽的树根冲去!

精纯的雷属性灵气很容易便将粗壮的树根斩断,然而此地本就是对方存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本营,几乎前面的树根尚未断裂,后方的树根便再度涌了上来。

眼见少女几乎瞬间就陷入了被围攻的困境,后方的许辰随即举起一颗手.雷朗声道:“我不知道你在哪见过这种东西,但看来你也清楚它的威力,既如此,现身一见吧!”

许辰的话一说完,涌动的树根忽而停滞了一瞬。

杨紫菀见状,抽身而退,护在许辰身旁,警惕的望着前方。

安静一阵后,密集的树根潮水般退去。

山壁再度蠕动起来,片刻后,一条崭新的道路出现在二人身前。

许辰看着杨紫菀点了点头,随即便举步朝前走去。

这一次的道路同样是一条直线,然而这一回许辰二人却没用多久便走到了尽头。

一处宽广的空间内,耸立着一颗擎天巨树,繁茂的枝叶将整个穹顶覆盖成一片绿的天空。

数不清的根茎不仅刺入脚下的泥土中,四周的山壁更是随处可见虬结的根茎,密密麻麻好似形成了一堵树木之墙。

中心处那根最为粗壮的树干旁,横生的枝杈长成伞状的顶盖,地下凸起的树根则将其连接成一座精巧的小亭,几缕细长的枝叶垂下,带着几朵艳丽的不知名小花,随着微风拂动着。

厅内一桌三椅,桌上摆着一只精巧的茶壶,三只茶盏内正向外冒着幽幽的青烟。

其中一把椅子上,一名白衣男子正手举一本木制的书,入神的看着。

冲杨紫菀微微点头,许辰遂领着她走了过来。

走到小亭外,许辰抱拳行礼,问道:“敢问这位前辈有何指教?”

白衣男子一言不发,只是挥手指了指一旁空着的椅子。

许辰会意,领着杨紫菀坐了上去。

静静的等了许久,白衣男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

抬头看着许辰,许辰同样与之对视着。

白衣男子的脸有点白,白的剔透,漆黑的双瞳内却看不出一点白。

白衣男子看着许辰,开口说道:“你倒是很有耐心!”

声音嘶哑,但却柔和,很矛盾的一种感觉。

许辰笑了笑,回道:“或许是我习惯了与老人家打交道吧!”

白衣男子不置可否的点头,伸手示意一番,便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起来。

“多谢!”道谢过后,许辰同样举起茶盏喝了起来,青绿色的汤液没有让许辰蹙一下眉头。

倒是一旁的杨紫菀脸色微苦,思虑片刻后方才一把抓起茶盏,猛地灌了下去。

入口有些咸腥,但回味却异常的醇香!

“好茶!”许辰忍不住赞道。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茶盏,看着许辰,认真的说道:“这不是茶!”

“哦?那这是?”见茶新奇的许辰连忙问道。

白发男子嘴角轻动,淡淡道:“这是我的血!”

许辰脸色一僵,一旁的杨紫菀更是“哇”的一下张口,干呕起来。

“用自己的鲜血招待人很奇怪是吗?”白衣人问道。

许辰想了想,认真的点头。

“为什么?你们人类不是一直喜欢用妖兽的血肉来招待客人吗?”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涉及到两个不同物种间极为深远的矛盾。

然而许辰却几乎不假思索的回道:“任何生命存于天地间,总需要摄取能量以供生存,妖兽只是其中一种,植物则是另一种。”

一旁的杨紫菀猛地抬头,身上有细微的电芒蹿起,警惕的望着对面的白发男子。

然而白发男子却面无表情的看着许辰,说道:“至少你没有冠冕堂皇的说些弱肉强食的话,也没有小孩一般争辩妖兽也在吃人这种没有意思的事。”

见白衣男子似要沉默,为掌握主动权,许辰便开口问道:“前辈被困在此处?”

白衣男子看了许辰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许辰笑着回答道:“我曾听人说过,活着的阵法才是最好的阵法!”

白衣男子看着许辰,忽而笑道:“一定没有这个人!”

许辰微惊,问道:“前辈为何如此笃定?”

白衣男子笑着说道:“因为有这种见识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许辰笑笑,坦诚道:“的确,我是从书上看到的!”

白衣男子继而问道:“哪本书?”

许辰老实回道:“《阵法初解》!”

白衣男子微微诧异的看着许辰,问道:“只言片语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吗?”

许辰腼腆的笑笑,回道:“所以,我只是猜测!”

白衣男子一笑,问道:“现在你得到证实了?”

许辰点了点头。

接着,许辰又问道:“前辈想来算不上妖兽吧?”

白衣男子说道:“那要看你如何定义‘妖’和‘兽’了!”

许辰面露疑惑,看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笑着摇头,说道:“即便当年学识最为渊博的尊者也没能找出‘人’、‘兽’、‘妖’之间的区别,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

许辰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前辈当年被修士称呼为……?”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回道:“灵族!”

“哦!”对远去的那个文明没有什么了解的许辰也只是木然的点头回应了一声。

然而,许辰脚边的木箱子却在此刻轻微震动了一下。

许辰并未察觉,可是对面的白衣男子却瞬间面色大变!

“你那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白衣男子惊立而起,问完之后,也不愿等待,径直伸出手,一把抓了过来!

许辰同样大惊!

一旁刚刚松了口气的杨紫菀立刻反应过来。

大喝一声,全身迸出的狂暴电芒瞬间将身前的木桌化为齑粉,劈手便朝已然被摄入白衣男子手中的小木箱夺去!

然而,终究慢了一步。

身前的白衣男子身形一阵模糊,转而却在数丈外出现,手里抓着两个包裹,惊疑不定的冲许辰怒吼道:“这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归去来兮(一)

没有丝毫的犹豫,许辰平静的回答道:“他们给我的!”

“他们?”白衣男子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激动着大喊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还在!”

“为什么?”

“因为他们……”白衣男子猛地抬头,怒视着许辰,问道:“他们在哪?”

许辰笑笑,好整以暇的反问道:“出路在哪?”

“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白衣男子大气,如墨的双眼开始涣散,黑色自双眼涌出,迅速向全身漫去。

整个空间的树木在这一刻齐齐抖动,枝叶撞击间发出如雨般的“簌簌”声。

地上数不清的根茎正一条条竖起,好似群蛇一般舞动。

杨紫菀赶忙闪身上前,护住许辰,全身电芒闪耀,警惕的盯着白衣男子。

许辰却平静的走上前来,手里握着一颗手.雷,冲着白衣男子微笑道:“我想我有这个资格!”

通体如墨,好似就要散开的白衣男子紧紧盯着许辰那根已经绊住拉环的手指,好一阵后,方才怒道:“这里毁了你们两个也活不成!”

许辰笑着摇头,说道:“现如今的大型阵法,几乎不再保留随即传送功能,即便这一处乃是万年前设下的,想来当年的设阵者也不可能将宝贵的灵气浪费在这种没有太多实效的功能上。按照前不久经历的相同规模阵法来看,我预计随机传送的距离不会超过三十里,而我们当日进来时的位置就在山外的那处悬崖,也就是说,大阵的边缘就在这座山内!”

“算上刚才我们走过的距离,想必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离大阵边缘不远了!”

“所以,即便这里毁了,前辈也不用担心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

“相同规模阵法?”白衣男子沉吟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看着许辰问道:“难道他们也在这处域内?”

许辰笑笑,只是问道:“出路呢?”

白衣男子愤愤道:“你先说!我送你们出去!”

许辰心念一转,说道:“他们让我一个月之后再去汇报结果。”

“结果?什么结果?”

“就是把那两颗蛋带出去之后的结果!”

“带出去?”白衣男子大为震惊,漆黑的双目惊愕的望着许辰,不可置信的轻声嘟嚷道:“这怎么可能?灵体怎么可能经受的了外界的毒素?何况还是圣灵……”

白衣男子的轻声细语许辰没能听清楚,只是他一脸的震惊却看得清清楚楚,于是,许辰也疑惑了:“他们说这些年曾不止一次派遣万妖宗的人外出做同样的实验,前辈身为阵灵,难道从未见过?”

白衣男子猛然抬头,冷冷的注视着许辰,问道:“你怎知我是阵灵?”

许辰轻笑道:“前辈既是灵族,自然是最佳的阵灵人选!毕竟纯粹的灵体对任何法宝、阵法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原材料……”

“哼!”白衣男子冷声道:“你小子不用在这耍你的心眼!既然是圣灵大人的要求,我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拿好东西,跟我来吧!”

说话间,白衣男子小心翼翼的将那两颗蛋重新放回许辰的木箱,带头走向一侧的山壁。

许辰赶忙背起木箱,二人紧随其后。

行到山壁前,白衣男子随手向根茎缠绕的墙壁挥了挥衣袖,纠缠在一块的密集根茎随即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来。

白衣男子随即转头,冷冷的说道:“从这里往前走大约十里,都是阵法的边缘地带,你们既然进的来,那自然也出的去!”

“多谢前辈!”归去心切的许辰连忙道谢,说完便拉着杨紫菀朝前走去。

不料,白衣男子却拦住了他们,神色不愉的望着许辰。

“哈哈,你瞧我这记性!”许辰摆了摆脑门,笑道:“他们就在万妖宗的洞天福地内!只是他们设了一处阵法以维持自己的生机,想来是无法亲身来见了!”

“前辈如是思慕心切,不如自己前去?”

“哼!你小子少套我话!”白衣男子冷哼一声,移开了身子。

许辰随即举步踏了进去。

身后的白衣男子又适时加了一句:“好好照料它们!若是出了事,后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当然!当然!”许辰回过身来,笑嘻嘻的说道:“一个月后我还得来叨扰前辈一二呢!自然会细心照料它们的!”

白衣男人睥睨道:“滚吧!”

说完便准备挥手关闭洞口。

哪知许辰却又多问了一句:“前辈,一个月后,我该怎么进来啊?总不能再从悬崖上跳下来吧?”

白衣男子沉思片刻,回道:“在你出去之后的地方开一个纵深三里的洞,到时候我自会指引你进来!”

说完这话后,白衣男子便挥手关闭了洞口。

黑暗中,许辰敛了笑,低头沉思着。

“怎么了?”杨紫菀问道。

许辰自胸前取下玉佩,朝杨紫菀示意一番。

杨紫菀会意,取下玉佩握在手心,再度问道:“有什么事吗?”

许辰回道:“把进出的路寄托在他人的好恶上,这不是我的风格!”

杨紫菀恍然:“所以,你想?”

许辰笑笑,傲然道:“当然是自己开一条路!”

杨紫菀随即问道:“你要怎么做?”

许辰笑道:“回去再说!”

许辰取出手电筒,二人再度在黑暗中行走起来。

“对了!刚才那人怎么会见过手.雷呢?”

“他既然是阵灵,想必残城区那处的大阵边缘也能监视到,咱们在那实验的火药,想必被他看到了吧!”

“那他以前为什么没见过万妖宗出去的人?”

“这个嘛……或许万妖宗的人有自己进出的通道吧!”

“哦哦!那为什么……”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呵呵,这不马上要回去了嘛!有点紧张!”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好吧!我只是有些不想出去……”

“唉……”

很多人觉得自己就是生活的唯一,身边的所有人都该围着自己转。

通常情况下,旁人总会给他们加上一个“自大”、“盲目”、“以自我为中心”等等的标签,并且拿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冰冷的告诫这些人,这个世界没有离不开的人!

然而,其实他们只是向往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或者说,他们渴望得到旁人的认同。

无论是“重视”还是“认同”,总在指向人的群居性,人与人之间有了汇聚,便会产生羁绊,爱恨情仇也随之而来。

终究已经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年代,也已经和许许多多的人产生了交集,这些共同的记忆自然没可能随着许辰的消失而化为乌有。

一些人的生活因许辰而改变,他们的心中有了这么个人,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了的?

何况,许辰也仅仅只是消失了两个多月罢了!

还好,只是两个多月……

武夷山北麓的葫芦谷,也就是许辰消失前与杨紫菀……哦,杨询!战场重逢的地方。

此刻,依旧“战火”熏天!

身披铁甲的军士们将一拨又一拨的箭雨抛射上城墙,齐刷刷的刺进城墙上“守军”的身体内。

只是,城头上的那些个“守军”,动作看起来竟是那般的僵硬!

身披铁甲的军士们对于战阵的掌握显然已经十分的熟稔,只是寒铁遮掩下的双目中却少了许多战场上应有的火热,清明的目光中反倒透出几丝百无聊赖来……

鸣金收兵!

铁甲军士们有条不紊的后侧,直到此时,城墙上的守军这才探出身来,将一拨拨软弱无力的羽箭射下,敲击在城下军士坚固的铁甲上,发出几声懒散的“哐哐”声。

军士回营,数不清的辅兵们涌上前来,开始为军士们卸甲。

卸去厚重铁甲的军士们,拖着蹒跚的步伐慢慢走回各自的营房,好似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大营帅帐前,周康面沉似水的望着这一幕,心头说不出的忧愁。

“唉……”深深叹息一声后,周康走回了空荡的帅帐。

“二哥,不行了!再这么下去,军心全要散了!辅兵们还好,都是农家汉子,有吃有喝在哪都一样!可是那些战兵不行啊!天天都要上阵操练一番,就是反应再慢的,也早发现异常了!”

帅案后,陆浩抬起头来,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听了周康的话,却只是冷漠的问道:“军官呢?还有那些老兄弟们,他们是什么反应?”

“他们倒还好!毕竟都是跟着咱们一道从豫章出来的,要么就是在升州一道杀过敌的,现在倒还稳的住!只是……再这么下去,没人能保证坚持的了多久!”

“大哥……”面色同样憔悴的周康,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陆浩沉默许久,方才闭着眼说道:“沈元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

就在帅帐内的二人愁眉不展时,大营的军帐内,一些声音终于还是传了起来……

“喂!张头儿,听说了吗?”一名军士走到张天意身旁,四下看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张天意回头,问道:“听说啥?”

那人再次四下看看,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他们说,咱们的将军其实早就不在大营了!”

“现在是副将和他另外一个兄弟在掌军!”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归去来兮(二)

张天意猛地回头,怒视着他,低声斥道:“你小子找死啊!军中最忌谣言,要是让人听到了,砍了你都没处说理去!”

“得了吧!他们哪还有这个心思?”那人嘲讽道:“现在他们估摸着全在想着该怎么把消息瞒住,哪有功夫来管我们?”

“够了!”张天意同样四下扫视一番,继而盯着身前这位与自己较为熟稔的同袍嘱咐道:“这些话再也别说了!上头的事自有上头去解决,哪怕将军真的不在了,那还有朝廷在!”

“咱们当兵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快!吃完饭,睡觉去!”

三言两语将同袍打发走后,张天意却坐在一连排的木床上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也不知做出了什么决定,双目中露出一丝决然。

夜渐沉了,寂静的营帐内,旁人早已睡去,张天意忽而睁开了眼,毯子掀开,露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来。

营帐外,长杆上的琉璃灯盏早已被油烟熏的失去了原本的光泽,然而寂静的大营内依旧灯火通明。

几队巡夜的士兵懒散的逛着,张天意很容易便穿过了重重营帐,来到了大营中心处的帅帐前。

也就在此处,张天意遇到了一些困难,十余队阵势严谨的少年没有给帅帐留下一丝漏洞,布防的人显然也是个高手,无论偷袭者从何处现身,只需守住片刻,附近的少年的们便会蜂拥而至,而想在数息内冲破一队少年的防守……

已然深知这些少年可怕的张天意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

换了好几个位置,依旧寻不到一处死角的张天意暗叹一声,只好现出身形来!

两个多月来,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少年们几乎立刻将手中的强弩抬起,死死的盯着一身黑衣的张天意缓缓走来。

宋清上前一步,压低强弩,寒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张天意双手一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夜行衣,笑问道:“我穿成这样,你难道还不知我来干嘛?”

宋清双眼微眯,冷冷的说道:“收起的玩笑话!”

“哦……”张天意点点头,笑道:“也对!你现在没这个心情!”

宋清脸上的不耐越甚,望着张天意,斥道:“无令擅离营帐,夜闯帅帐,依军令当斩!”

张天意笑容依旧,说道:“混了这些天,我好歹也升了将官,而军中斩将需要主帅出面当众下令方可,就是不知……现在还有这个条件吗?”

宋清脸色一变,怒视着张天意,喝道:“大胆!你在胡说什么?妖言惑众,我现在就能斩了你!”

“算了,不逗你了!”张天意摇头笑笑,径直说道:“里头的是二公子吧?我要见他!”

“来人啊!”宋清缺不为所动,左右招呼道:“给我拿下他!”

张天意冷笑一声,说道:“要是把动静弄大了,事情可就瞒不住了啊!”

帅帐的帘子被掀开,陆浩走了出来,喊道:“宋清,住手吧!”

说着看向张天意,道了一声:“进来吧!”

随即,便转身进帐。

张天意进帐后,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不曾卸甲的周康,便转头对陆浩问道:“大公子呢?他去哪了?”

陆浩失声笑道:“你倒真直接!”

“因为我的时间也不多!”看着陆浩,张天意平静的说道:“当初来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目的很简单,就是杀了安禄山为我父亲报仇,可是现在,我发现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办法完成这个目标了!”

陆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所以你想走?”

张天意点头道:“不错!”

一旁的周康立刻大喝出声:“开什么玩笑?就算主将不在,还有我这个副将!你是朝廷正大光明募集来的战兵,兵部留了文书的,不到年限你能走去哪?逃兵的下场,想必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张天意含笑点头,说道:“我明白,所以我想请你们替我开一张调令,让我去王忠嗣手下任职!王帅那边如今打的火热,想来立功的机会不少!”

周康冷笑回道:“呵!想的倒好!兵员调动,是你想调就能调的吗?”

张天意笑吟吟说道:“这就不用二位操心了!只要给我一纸文书,王帅那里我自有办法!”

周康断然拒绝道:“绝无可能!此例不能开!否则军心动荡,溃散只在朝夕!”

张天意不理会一旁的周康,只是平静的望着陆浩,他知道,眼前的陆浩才是真正拿主意的那人!

陆浩没有让他等太久,便抬起头来看他,回道:“可以!”

“二哥!”周康大惊,忙说道:“不能啊!这小子这些天来也算混的不错,很多人都认得他,贸然走了,影响太大,压不下去的!”

陆浩挥手制止了周康,转头看向张天意,说道:“想要凋令也行,帮我做一件事!”

张天意想也不想的回道:“好!”

陆浩再度笑道:“别答应的那么快,想清楚,若是接下了,可就容不得你拒绝了!”

张天意同样笑着回道:“二公子放心,封疆大吏我都敢杀,没什么我不敢做的!”

“那样最好……”

过了好一阵后,张天意出了帅帐,却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转身跃出大营,消失在慢慢夜色中。

帅帐内,周康神情疲惫的问陆浩:“二哥,这人能用吗?”

陆浩同样一脸的疲惫,叹道:“现在我们还有能用的人吗?”

闻言,周康沉默了,神色说不出的萧索。

“老三又来信了!”

迎着周康望过来的目光,陆浩沉声说道:“已经确定了!我们的老师,徐番……已经派人在监视老三了!”

周康没有惊讶,因为当初王策将自己的猜测传来时,二人就早已对徐番的举动惊疑不解了!

此刻也只是得到确认罢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二人都没有问出口,只是疲惫的双眼中却充满了疑惑,以及些许刚刚产生的、对未来的迷茫……

武夷山中的二人正徘徊在迷茫的路口,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王策,早在几天前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长安城,东市,繁华街面上的一座大宅子里,焦头烂额的张立正不停地在屋内踱着步子,不时看看靠在椅子上低头不语的王策。

终于还是忍不住再度开口:“三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人都欺到家门口了,咱不能总窝在屋里头一声不发啊!”

王策终于抬头,看着他问道:“那该怎么做?冲出去杀干净?”

“这……”张立语塞,烦躁的挠头,不甘心的说道:“那也不能在屋里头憋着啊!这跟坐牢有啥分别?”

“坐牢好歹还有个头,可是……可是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张立的这句话终于触动了王策,靠在椅背上,双眼望着上方,目中满是茫然……

是啊!何时能结束这一切啊?

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想要等的人没有来,满头大汗的彭泽却闯了进来。

“三公子,不好了!货栈那边出事了!”

王策放下了茫然的茫然的目光,低头看着风尘仆仆的彭泽,冷冷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彭泽气恼道:“还能有什么事?长安城里其他几家大的杂货铺子联合起来挤兑咱们啊!店里已经好几天没做成一单生意了!三公子,不是我说,既然大公子如此在意货栈的买卖,那咱们就不该得罪现如今唯一的靠山啊!”

许辰失踪的事,王策没有告诉彭泽,倒不是不信任他,只是出于一向的谨慎,不愿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么一件大事罢了!

以往由于老师徐番的照料,少年们的生意在这权贵如雨的长安城里做的风生水起,彭泽的江湖经验也足,有他八面玲珑的招呼着,方方面面少有招呼不到的。

虽然暗地里也有些龌龊,然而少年们的战力不凡,对付些被人差遣来的寻常江湖人士,没有一点问题。加上资金充足,卖的货物又多是海上运来的稀罕物,货栈的生意一向红火的很。

然而,构建在权贵基础上的生意也很容易受到权贵的冲击!

徐番的照拂是少年们能够抵御住长安城遍地权贵冲击的最大依仗,可是,随着这几日徐番的态度大变,城里的权贵们立刻便风向大变!

“不仅如此啊!这几个月来由于南边打仗的原因,海上的货物已经越来越少了!咱家的船队也不知怎的,一船货没给送来,如今货栈的存货已经不多了!”

看着一脸怨念的彭泽,王策无力的笑道:“既然没货了,歇几天也好!”

彭泽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急道:“三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啊!按照当初大公子的想法,咱们货栈走的本就是高端路线,专做权贵的生意,也是为了从这些客人嘴中收集些难得的情报。”

“可要是不做生意了,要不了几天,这些个权贵们就会彻底忘了咱们的店,要知道长安城里从来就不缺做生意的人!”

对长安的生意,彭泽几乎下了大半的心血,其他地方的分店加在一块儿也赶不上这家店的一半,如今眼见陷入困境,自然着急上火。

“货物的事还好解决,关键是徐相爷那里!三公子,老人家嘛!惹他生气了,哄哄就好了!没必要闹成这样啊!”

不明就里的彭泽不懂徐番如此作为的用意,自然只将其当做少年人一时的胡闹。

然而,何止是彭泽,就连王策自己同样一头的雾水……

第二百四十章 归去来兮(三)

“九市开场,货别隧列,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阖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

数百年前班固口中的繁华到了如今不仅仅是延续,大唐立国百年,风华冠绝寰宇,作为无尽风流汇聚的都城长安,百年间吸引了无数的异国人不远万里前来。

而作为商贾汇聚的所在,长安东市更是聚集了全天下最为齐全、精美的货物,整个天下对于物质的追求在这不算大的东市内尽览无遗。

虽然前些日子受了些波动,东市萧条了一阵,然而在朝廷大力扶持下,粮食危机早已远去,尽管南方大地上烽烟四起,却依旧阻挡不了全天下人追求享受的热情。

而徐君毅身为当朝宰相的小公子自然不可能错过这无尽的风华。

来长安不到一年,徐君毅便在一干好友的招待下将长安城上上下下的风景看了个通透,然而这荟萃着天下间最美好景致的长安又哪里是区区月余就能够尽情体会的呢?

随着各国商人持续不断的到来,东市的美好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世间一幕幕的繁华在此不断地上演。

看是看不够的!

然而今日,徐君毅来东市的目的却不是为了体验这些异国风采,而是为了来凑一趟热闹,一场快意的恩仇!

“二公子,到地方了!”华丽的马车外,家仆满脸谄媚的汇报道。

长安的冬天来的一向准时,地上的积雪早被坊丁们打扫干净,雪后初晴,除了房檐屋角外,已看不出昨夜那场风雪的痕迹。

厚重的帘子被掀开,宽敞的车厢内温暖如春,一帮年轻人簇拥着徐君毅正在饮酒作乐,见马车停了,徐君毅放下酒杯,兴冲冲的靠在车窗旁,打量着路旁的大宅门。

同行的人见状,纷纷停杯投箸,一名微醉的年轻人睁着迷蒙的双眼朝外打量一番,不解道:“徐兄?醉月轩还没到呢,怎的就停了?”

“先不急!”徐君毅望着路旁的大宅门,含笑道:“诸位先随我看场好戏,热闹热闹!”

“哦?”众人见徐君毅这般说道,也就来了兴致。

随即,徐君毅朝车外的家仆摆了摆手,那年轻的小厮便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去。

“喂!赶紧让魏胖子出来,欠了我家少爷的钱还敢不还?这长安城虽大,得罪了我家少爷,可没你好果子吃!”

这年轻的小厮颐指气使的冲着大宅门前一位守门的少年叫嚷着,少年人满脸茫然的四下张望。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小子,赶紧把魏胖子叫出来,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回,少年总算确定这小厮是在冲自己喊话,遂迷茫的问道:“魏胖子?哪个魏胖子?我们家没有这个人!”

“哈?你小子竟敢糊弄大爷我?”小厮一听,大怒:“少他娘给老子装傻,进去把魏胖子叫出来,今儿要不把钱换上,长安城就容不下你们了!”

百无聊赖的守门少年这下总算体会到了眼前之人的恶意,经历不凡的他又岂是寻常少年可比?

神情渐冷,双目凝视着眼前趾高气昂的小厮,寒声道:“最后再说一遍!这里没有魏胖子这个人!”

那小厮不过狐假虎威之徒,哪里是这见过血的少年对手?少年人身上的那股杀气只稍稍溢出些许,那小厮便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然而毕竟主子在后看着,惊觉受辱的小厮随即大怒:“反了天了!欠了钱还敢这么嚣张?”

“好好好!不承认是吧?咱们让官差评评理!”

说着,那小厮便好似知道位子一般,冲着街角的一处茶寮喊道:“邢捕头,邢捕头!快来评评理,这家人家欠了我家公子的钱,竟想赖着不还,你说,天下间可有这样的道理?”

茶寮内,裹着皮袄的邢捕头一脸晦气的叱骂几声,却也只能掀开门帘,带着一帮兄弟走了出来。

少年人淡淡的看了邢捕头一眼,对于此人的突然出现,没有半分意外。

“邢捕头,你来的正好!这家人欠了钱,竟想赖着不还,你来给评评理!”

虽然心中暗骂此人多事,然而宰相公子的意志他可不敢违逆,只好问道:“你说这家人欠你家少爷的钱,可有凭证?”

“当然有!”说话间,小厮便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来,小心翼翼的递到邢捕头手上。

邢捕头仔细看了看,遂转身朝守门的少年说道:“这借据上确实写道,蜀中商人魏延年欠宰相公子徐君毅三千贯铜钱,也有各自的画押作准。不知……”

守门的少年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是姓魏的欠你们钱,那你们找他去就是,跑来我家门前叫唤啥?”

“呵!你小子还敢嘴硬啊!”小厮冷笑一声后,又冲着邢捕头说道:“邢捕头,告诉他那借据上写了些什么,免得让旁人觉得我家公子仗势欺人!”

邢捕头理也不理他,只是神情凝重的对守门少年说道:“这借据上写道,若是逾期不能还钱,便要将东市的宅院作抵,而那宅院就是你身后这间!”

守门少年一愣,转眼看向那小厮,只见那小厮一脸得意的冷笑,心头便突感不妙,然而却依旧说道:“这间院子我家早已买入,也在衙门里备了地契文书……”

不等他说完,那小厮便得意洋洋的再度从怀中取出一纸文书来,冲着守门少年扬了扬,又递给邢捕头,说道:“邢捕头,好好看看,这地契上可清清楚楚的写明,这间院子就是那魏胖子的!要不信,大可去衙门里查查案底!”

邢捕头心头暗叹一声,对方既然能明目张胆的把地契拿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早已搞定了衙门里的人。

遂转身对守门少年说道:“进去把王公子请出来吧!”

守门少年死死的望了那小厮一眼,便转身入内。

片刻后,王策走出门来,方才同在屋内议事的彭泽、张立也跟了出来。

听了守门少年的禀报,王策立于门前,望了望街面上的那架宽大马车,随即便将视线转向门前的小厮,问道:“魏胖子欠了你们多少钱?”

小厮傲然道:“不多!也就三千贯!”

王策皱眉再问:“多少?”

小厮更加张扬,大喊道:“足足三千贯铜钱!”

王策一听,冷笑道:“三千贯?区区三千贯也配堂堂宰相公子谋划一番?”

遂转头看向彭泽,说道:“去!拖三万贯银饼子来!”

“好!”彭泽点头,连忙快步离去。

路不远,少年们存钱的地方就在大宅子的后院,不多时一队伙计便拉着三大车的银钱行了过来!

“倒出来!”门前的王策冷冷的说道。

随即,伙计们扳下开关,整箱整箱的银饼子呼啦啦的倾泻下来,灿灿的银光竟将那洁白的雪色完全掩盖了过去。

面对小山一般的银饼子,大街上的行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那小厮更是两眼发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银上。

然而王策却只是挥手让伙计们退下,冲着那小厮冷冷的说道:“三万贯,数数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门。

原地那小厮呆呆的看看银山,又呆呆的回头看了看宽大的马车,一脸的茫然。

马车内,徐君毅同样呆滞了许久,尽管他此前已经对王策可能的应对有过一番猜测,然而,他真的没有想到,王策的应对竟会如此简单粗暴!

你不是要钱吗?那好!我就拿钱砸死你!而且,十倍!

很任性!很土豪!

这一刻,徐君毅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快意恩仇的复仇者了,倒很像……

对!很像一个乞丐!

一个被人用钱羞怒了的乞丐!

开玩笑!我是乞丐?我可是堂堂相爷公子!你他娘才是乞丐好吧?

于是,徐君毅怒了!

“等等!”

徐君毅一把掀开帘子,立于车辕上,冲着正转身入门的王策怒吼道:“给我站住!”

王策于是止步,回过身来,望着徐君毅,问道:“怎么?徐公子还有事?”

“哦……莫非是徐公子连马车也想要?那可就难办了!毕竟,咱们只欠你的钱,可不欠你的马车!”

“你!你!你!你竟敢羞辱我?”徐君毅气结,伸出手指不住的指着王策喊道。

王策笑了,说道:“徐公子这话从何说起?您来要钱,我给您了,不知我哪里羞怒您了?”

“你……你……你……”

徐君毅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在车厢内立刻便有一道声音传来,于是徐君毅如获至宝,脱口而出道:“你这些钱不够!”

“哦?不够?这可是十倍啊!”王策一笑,问道:“那依徐公子的意思,多少才够呢?”

“哼!”徐君毅冷笑一声,说道:“本金的确是三千贯,然而过了这么久,利息可远远不止!你这点钱连个零头都不够!”

“呵!”王策冷笑一声,问道:“那徐公子还想要多少?”

“十万!”徐君毅满脸通红,酒意瞬间涌上头来,瞠目嘶吼道:“还要十万贯铜钱!”

“嘶……十万贯?那得多大一笔钱啊?”

“得堆满一间院吧?”

“土包子!何止一间院?要是十万贯铜钱,能堆满这一条街!就是换成银饼,一间院子也装不下!”

“我的天啊!这么多钱啊!”

“你们说,人家会给吗?”

“唉……不给?不给能怎样?没听人说嘛!这人可是宰相家的公子啊!”

“唉……这家人倒霉咯!”

街上围观的百姓被徐君毅的一句话彻底调动起来,细微的议论声汇聚一起发出嗡嗡的声响。

王策却也没让他们等多久,便冷笑道:“好!”

“彭掌柜,把店里的钱全部拿来,送给徐公子!”

彭泽自然不傻,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明白了如今的处境,并不像自己之前猜测那般,只是晚辈与长辈间的些许矛盾。

“好的,我这就去办!”

这一回,花的时间多了些,等了一个多时辰,一队车马方才自远处驶来。

沉重的车马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响亮的咯吱声。

同样是一车车的倾泻下来,东市的这条大街瞬间再度变得雪白,却不是早间的白雪,而是比那沉重许多、也要诱人许多的白银!

当车马退去,门前的大街遂成了一条白银铺就的道路。银灿灿的光芒中,车辕上的徐君毅早已惊的说不出话来。

马车内的王准,望了望车外这条白银之路,同样花了好一阵功夫方才平复自己错乱的心神。

然而,片刻后,王准的嘴角却高高扬起,笑意止不住的涌出,极力压抑的笑声在喉咙中发出嘶哑的低吟。

“哈哈哈哈哈,天要人灭亡,必使人疯狂!你这家伙也有今天?哼!财不露白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以为自己有徐番的庇护吗?真的蠢不可及!”

“哼!也不过如此嘛!枉我苦心谋划一番!”想到这,王准脸上的笑意便多少有了些意兴阑珊的味道。

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饮了几口后,便在心中彻底将王策这个曾经得罪过自己的少年忘记。

因为,死人,没有记住的必要!

王策拉来十万贯银钱后,便转身走进了大门,再也不去理会痴傻状的徐君毅。

大门关上后,王策的神情便凝重起来。

“三哥,要怎么做?”一旁的张立自然猜到了王策此举必有深意,遂立刻兴冲冲的问道。

王策双眼望天,低声嘟囔道:“老师啊老师!既然看不清你的目的,我也只好把水弄浑一些了!”

说完,便低头看向左右的张立、彭泽,神色凝重的吩咐道:“把所有人全部退回来,一级警备!”

“不管来的是谁,杀!”

“是!”二人随即领命离去。

初冬的长安城,随着一路的白银,变得肃杀。

而此刻,相府内的徐番却并不知道自家儿子在东市的作为,身为一朝宰执他每天自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

此刻,让徐番最为头疼的却只有一件事!

“南庭,派去武夷山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归去来兮(四)

施南庭依旧一身银白儒衫,却未着冠,只用一根翠绿的簪子随意挽了个发髻。

面对徐番的发问,施南庭一脸凝重的摇头:“没有!前后已去了三批,尚无一人回报!”

一旁的年轻僧人明玄等了片刻,遂接话道:“兵部的军报里也没有武威军的动向……”

武威军便是许辰在升州招募的这支军队,在整个军方的体系中,武威军的级别并不高,只能算是地方团练。虽说如今军事改革的过程中,大唐的兵制较为混乱,加之南方叛乱朝廷又授予了地方组建军队自保的权力,但规格显然不可能高到哪去。

许辰这支军队也就是在升州一战中入了王忠嗣的法眼,这才被其依仗行营大总管的权力调配到了身边,否则区区一支地方团练是怎么也不可能离开原有区域作战的,更别说还承担了主力偏军的作用。

明玄的话意犹未尽,望了望书案后的徐番后,又满不在意的笑道:“自来攻城拔寨便非易事,三年五载也是常有的!听闻那葫芦关也是叛军经营多年的险隘,这才两月,没有战报传来,实属正常,相爷倒无须挂怀门下弟子。”

徐番抬头,望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那派去的信使呢?三批人为何连一点消息也无?”

“这……”明玄沉默了,但心里却已笑了。

对面的施南庭深深的望了明玄一眼,心中只能暗叹一声。

对于这个同僚的想法他多少知道一些,无非就是年少气盛,难有容人之量,加之经常听徐番提起自己的大徒弟,也就存了一番较量的心思。谁曾想,正主尚未见到,就在王策这个三徒弟的手上吃了几次暗亏,于是乎,明玄的心中便越发的不快。

只是让施南庭想不开的却是,原本绝不该瞧不出明玄心思的徐番,这一回却仿佛被什么大事夺了心神似的。就好像,他同样想不明白近日来徐番对王策这个三徒弟的态度为何会突然大变一样。

“明玄!”

“属下在!”

唤了一声后,徐番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子后方才沉声开口:“你亲自去一趟吧!”

明玄面上一愣,心中却自得一笑。

“好!”明玄顿了顿,犹豫道:“只是,那里毕竟有三千多兵马……”

徐番深吸口气,回道:“把周希宇带去吧!”

明玄心中的笑意更甚,甚至已然蔓延到了嘴角,只好连忙低下身去,行礼道:“属下这就动身!”

明玄走后,施南庭沉默了许久,然而却依旧没有开口。人家师徒间的事,他一个外人,也确实不好开口。

等到施南庭也走后,望着空旷的屋子,徐番双目无神的呢喃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臭小子啊!臭小子!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啊!”

忽而,又失笑道:“按说,你这么机灵的人也不该看不清形势啊……”

周希宇,乃是禁军中的一名校尉,在禁军这种早已沦为勋贵禁脔、只靠论资排辈的地方,出身贫寒的他,尽管有着不俗的才能,然而却难有出头之日。

无奈之下只好冒险投入新进的宰相徐番门下,然而徐番虽说手下没有军方势力,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干这种犯忌讳的事,自然也没有给他一个准信。

直到今日,随着兵部一纸调令,跟随着眼前这位曾在相府见过的年轻僧人出了长安城后,周希宇才总算知道,徐番接纳了他!

“明兄,咱们这是去哪?”虽然周希宇显然比明玄大的多,然而在禁军中磨练了多年的他,早已看透了世情。

马上的明玄转头一笑,回道:“南边,武夷山!”

数千里风尘滚滚而下,虽然明玄全力向南,然而混乱中的南方大地依旧耗了他不少的功夫。

十余日后,望着南方的群山时,那颗沾染了风尘的心却莫名的跳动起来。

红尘未断,一生难以成佛!

此刻,葫芦谷以南百里的一处山坳中,原本负责扬州联络点的方洲、崔峦两位少年早已被陆浩调了过来。

“怎么样?今天有人来吗?”靠在树下休息的崔峦睁眼望着走进的方洲问道。

方洲摇头,伸手解下背上的箭囊,径直倒在地上的干草堆里,呼吸着其中的香气,迎着阳光,一脸陶醉的说道:“还是这山里好啊!外面都开始飘雪了,这却还温暖如春!”

见其如此疲懒,崔峦急道:“你该不会又没把人杀死吧?”

干草堆上的方洲脑袋靠在双手上,闭着眼,嘴里叼着一根干草,悠悠然,一句也不说。

崔峦顿时大气,斥道:“你!你怎么这样?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哥都……如此要紧的关头,你怎么还起不了杀心?你知不知道,一旦让里头的消息传了出去,咱们会有多大麻烦?”

方洲皱着眉头,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瞟了崔峦一眼,说道:“行了行了!用不用每天都唠叨一遍吧?我知道大哥现在不在,情况很危急,但也用不着这么担心啊!”

“什么?不担心?”崔峦惊怒问道:“大哥这都不见了!你还不担心?”

既然说开了,二人也就不再遮掩,反正山坳内全是当初在豫章小院里过活的一干铁兄弟,也都知道实情。

方洲遂望着崔峦,不耐烦的问道:“担心?担心能有什么用?大哥什么人你不知道?天底下还能有难住他的事?”

“这个自然没有……”

“那不就结了!与其成天愁眉苦脸,不如好吃好睡,也省得大哥到时回来,见了咱们消瘦的模样闹心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别可是了!快开饭吧!刚打了一些野味,尝尝鲜!”

“不对!”崔峦惊觉,冲着方洲喊道:“少绕开!快说!今天有没有人过去?杀没杀掉?”

“好了好了!烦死了!”方洲烦恼的摆手,白了他一眼,说道:“今天能有人过得去吗?新来的那个家伙可牟着劲用人头去换调令呢!我在山道上盯了半天,好家伙,那小子竟然连山民都不放过,一口气全给宰了!”

听到方洲这么说,崔峦这才松了口气,想想昨晚到来的张天意,崔峦这才放下心去。虽然张天意的做法有些过激,然而非常时候行非常事,如今这种危急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到底,在许辰这帮兄弟看来,除了自家的一干弟兄外,其余的旁人,生、或死,真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香啊!又是你小洲子打来的吧?”

听了声音,方洲头也不抬,只管拨弄着火堆里的泥块,一棍子敲下去,香气扑鼻。

“来!大哥传下的秘方,鲁老你有口福了!”

鲁智大笑:“哈哈,好啊!跟着你小子老头子这张嘴还真没亏待过!大公子那么多本事,偏就你学会了做饭这一门,真不知道该说你小子不学无术呢,还是说你有先见之明!”

方洲一把扯下一只大腿,给鲁智递了过去,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大哥这话我可是深以为然,那种挨饿的日子,我可再也不想过了!”

一旁的崔峦耸了耸鼻头,也收起了板着的脸,低下身来朝那白嫩的山鸡抓去!

方洲飞快一棍子敲来,没好气的说道:“火堆里还有,自己弄去!”

“哼!小气!”崔峦推开几步,抓起地上一根枯枝,在火堆里刨了起来,嘴里还不忘嘟嚷道:“才说了几句就生气了,真没点气量!”

山坳中的几人正在用餐,然而山上的密林内却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鸟叫声。

方洲猛地抬头,朝声音处望去,疑惑道:“听这哨声,是张天意!”

“难道出了什么事?”崔峦也放下了手中的鸡腿,问道。

“或许是点子太扎手!”鲁智猜测道。

“不管了!把火灭了,上去看看!”

随着方洲下令,少年们手脚麻利的将现场清理干净,几人披上新鲜野草织成蓑衣,分散阵型后,猫着腰冲上山去。

片刻后,几人寻到了隐藏在山头密林内的张天意,趴在张天意身旁,方洲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天意头也没转的回道:“来人了!”

方洲随着其手指的方向朝北边的山道看去,却见一队十余人的马队正在山径上缓缓前行。

看了片刻后,方洲疑惑问道:“人不多啊!你一个人搞不定?”

张天意微微摇头:“不是!”

方洲随即转头看向鲁智,问道:“下面有宗师境吗?”

鲁智凝神看了片刻,肯定的说道:“没有!”

于是,方洲又将目光转向张天意:“那你……”

张天意随即指了指当先一人,说道:“第一匹马上的那个年轻和尚号为‘玄月僧’,乃是借寄在长安大慈恩寺内的一位有名僧人!”

“啊?”方洲惊愕片刻,失笑道:“没看出来,张大公子还一颗慈悲的佛心?”

张天意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接着说道:“这个叫作明玄的僧人,在一年前徐番拜相的时候曾上门自荐,然后就成了徐番如今的门客,也是最受用的谋士之一!”

说完后,张天意便转头看向方洲,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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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归去来兮(终)

哒哒的马蹄声自青石磨成的山径上传来,望着渐进的马队,张天意含笑望着方洲。

一旁的崔峦略显焦急的问道:“咋办?”

方洲盯着那领头的年轻和尚,一言不发。

人已到山崖下,崔峦急道:“你倒是说话啊!到底咋办,拿个主意啊!”

方洲转头,冲一名少年说道:“快!用信鸽把消息传回去,让二哥做好准备!”

少年匍匐着退下之后,崔峦问道:“那我们呢?”

“我们撤!立刻抄近路赶回去,大麻烦还是来了!”

说着,方洲便也慢慢退下。

崔峦一愣,疑惑道:“那这些人呢?不杀掉?就这么放进去?”

方洲反问道:“杀?怎么杀?那和尚可是徐番的心腹!”

二人此前没见过明玄,就连名字也是头一次听说,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们相信张天意没有说谎的必要。

“心腹怎么了?”崔峦不在乎的说道:“山高林密,又是战区,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之前徐番派来的几波人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你懂什么!”方洲瞪了他一眼,斥道:“徐番竟然连这么号人都给派出来了,那便说明他已经没了等待的耐心!”

“要是这个人回不去了,你觉得他能不知道是谁干的?”

“知道又如何?他又抓不到证据!”崔峦反驳道。

“你猪脑子啊!”方洲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说道:“这种事还需要证据?大哥早已言明,长安城是必须要走一趟的!我们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应变,必须去长安城混一趟官场,掌握更大的权力,获取更多的人力资源。要是与徐番彻底交恶,那大哥的目的就彻底无法实现了!”

见方洲将许辰抬了出来,崔峦也就无话可说了。然而一旁的张天意却惊的目瞪口呆。

方洲此人的果敢本就让张天意为之惊讶,而像方洲这样的少年,许辰手下还有许多,假以时日,其势力必将不凡!

可如今听方洲的说话,许辰竟然还在嫌弃自己实力不足!

他到底想做什么?

张天意想不下去,也不敢想下去了!

回过神来的张天意迎着方洲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只好尴尬的笑笑。

方洲的预料没有错,没了耐心的徐番这一回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对自己的大徒弟有了不好猜测的徐番心中已存了不安,两月来的音信全无更是加重了这种不安。

如今的徐番迫切想知道许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防止心中那恐怖猜想的出现,徐番便将周希宇派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兵部的文书。

让周希宇接掌武威军的命令!

武威军不过是一支地方团练,虽然兵部不受徐番辖制,但区区一支团练的归属,身为宰相的徐番还是能够左右的。

终于跳出禁军那个牢笼的周希宇,心中莫名的兴奋,虽然只是接管一支地方团练,然而在周希宇的认知中,南方的叛军本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是团练,他也有自信将其打造成一支强军,在这场平叛中立下泼天的功劳!

战场才是军人的归属,无论是为战而生的纯粹军人,或是一心功名的投机者,对于战场,总会有一份渴望。

然而让周希宇想不明白的是,身前这位年轻的和尚为何看起来竟比自己还要兴奋。

明玄心中的喜悦无法言明,对于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对手,明玄早已臆想了许久,如今终于能见到了!

更为美妙的是,这一回自己占据了优势,几乎是一次必胜的交锋!

遐想一番后,明玄回头看着周希宇问道:“若是有变,你有把握拿下军权吗?”

周希宇傲然一笑:“不过是些民壮罢了!凭着手上这十几位禁军精锐,哪有拿不下的道理?”

明玄微微点头,复又叮嘱道:“还是小心些好!他们在升州可成功抵御了叛军的攻城!”

周希宇轻蔑一笑,说道:“兵部的请功军报还有能信的?吓跑了一两个蟊贼就敢说成大破敌军数千!升州本就是重镇,一群乌合之众的叛军想要攻破哪有那么容易?”

“乌合之众?”明玄皱了皱眉头,不喜的说道:“叛军的水师前不久可是杀到孟津渡了!”

周希宇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也不过是仗着船快跑到孟津渡炫耀一番罢了!你看他们可敢攻城?水师?除了能在水里游游水外能顶个逑用?爬上岸来,那就是待宰的王八!”

“哈哈哈哈……”

身后那十几名禁军军士听见校尉此话,纷纷大笑出声。

一旁的明玄虽看不惯周希宇的作态,但不通军事的他也无法质疑这长安禁军们关于叛军水师的普遍看法。

百里的山路并不难行,毕竟还只是武夷山的外围,大半天后,一行人也就走完了这段不算崎岖的山路。

许辰的军中,战兵虽只有三千余人,然而辅兵却两倍不止,上万人马聚居的营帐将一座原本空旷的山谷塞的满满的。

等到明玄二人拐过一处岔路时,连绵的营帐让二人一惊。

“这……这难道是武威军的营帐?”周希宇的脸上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

明玄仔细瞧了瞧,指着营中那杆“许”字大旗说道:“不错,应该是武威军了!”

“可是,不是只有三千人吗?”周希宇再问道。

“或许只是些添兵减灶之类的计策……”

明玄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因为满营的辅兵正从各自的营帐中走出,开始准备今晚的饭食。

“这……这何止三千人?”周希宇是个行家,只匆匆一瞥便已大致算出了辅兵的人数。

然而周希宇的惊讶却远不止这些!

虽为辅兵,然而许辰却依旧用军法操练着他们,即便不用亲自上阵杀敌,但平常修建一些工事也都被许辰强令要求遵守一定的秩序,听从一定的号令。

日积月累下来这些淳朴的汉子行止间早已有了一丝军人的气质。加上许辰给的待遇极好,辅兵们从不愁吃穿,本就宽阔的身子骨如今更是长满了坚实的肌肉。

远远看去,这哪像地方团练?禁军精锐也不过如此嘛!

“哈哈!”周希宇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以为只是一支乌合之众,如今却发现竟是一支精锐之师,如此撞大运的事都能叫他遇上,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相比大喜中的周希宇,一旁的明玄却皱紧了眉头,心中更隐隐有着不安。

“他竟然敢隐瞒兵员!他想干什么?”

脚步迟缓的明玄尚未回过神来,一旁的周希宇便已打马上前,一路小跑朝军营冲去,等待明玄惊觉时,人却已到了营前。

“站住!军营重地,何人胆敢擅闯!”

毫无意外,兴奋中周希宇被守营的士兵拦了下来。然而此刻心头火热的他却没工夫与这些小兵计较,连忙说道:“快带我去见你们的将军,我这有兵部的行文要给他!”

拍马赶来的明玄正想拦下周希宇从长计议,可却没想到,那守门的小兵竟没有阻拦丝毫,验过周希宇的令牌后便放行了。

如此松懈的守卫让明玄愣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这些人都只是银枪蜡头?军纪如此松弛?”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细想,周希宇便已打马冲进了军营,明玄只好跟上。

如今正是傍晚时分,营中的军士们正在操持着饭食,刚刚经过一天“战斗”的战兵们随手将武器、铠甲卸下,等待着辅兵们将饭食送来。

突然闯入的一支陌生马队让他们微微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转头看了几眼,便也不怎么在意。

迎面而来的周希宇看着这些倒在地上的战兵们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军营中怎会有如此疲懒之徒?年纪还这么小!这个许辰怎么带的兵?怎么能让这些毛孩子进来?简直混账东西!看来,不好好整顿一下军纪是不行的了……”

不知不觉中,周希宇已代入了主人的角色,开始操心起今后的事来。

然而眼前晃现的一幕却打断了他的遐想。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暴怒中的周希宇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那名辅兵的衣领,喝问道:“你身为堂堂军人,为何要给这小屁孩端茶递水?”

那老实巴交的辅兵努力抓稳手里的汤碗,一脸疑惑的望着这凶煞的陌生人。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战兵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不解。

“这位将军,放开他吧!他原本就是做这些事的。”

周希宇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

闻言,周希宇猛地回头,怒道:“你说什么?你居然让军士们伺候这些小屁孩?他是谁家的子弟?这里可是战区!就是圣上的皇子们也不敢在战场上如此羞辱一名战士!”

“他就是做……”

“就是什么?他就真是圣上的皇子,敢这么做,也是要吃军法的!”

“我……”

“你什么你?你是谁?这里轮到你说话吗?许辰呢?让他出来!”

陆浩阴沉着脸,冷冷的望着周希宇,问道:“你又是何人?这里可是武威军的大营!你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周希宇这才将视线转到了陆浩身上,陆浩的年轻让其微微一愣,然而片刻间便冷声道:“呵!我便是新任的武威军统领,你说我有没这个资格?”

“你说什么?”陆浩尚未出声,一旁的周康却惊叫道:“你说你是武威军的统领?”

周希宇视线微转,看向一身甲衣的周康,轻笑道:“你就是许辰?”

周康并未答话,心头却在沉吟。

接到方洲他们的传令后,陆浩、周康二人便在苦思冥想着对策,如今大哥不在,无论来人意图如何,大哥不在营中这件事是绝对必须隐瞒下去的!

如今一听周希宇的话,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涌上周康心头。

下定决心的周康正准备应下,哪知周希宇身后的明玄却突然大声喊道:“你绝对不是许辰!”

不只是陆浩、周康二人的目光,就连周希宇也同样回头,带着一丝疑惑的看着明玄。

明玄上前两步,盯着周康说道:“你不是许辰!他在哪?让他出来吧!”

周康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和尚,问道:“你见过我大哥?”

明玄笑了,笑的很开心:“没有!从来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计谋得逞的明玄非常爽快的回道:“我也是刚知道!”

周康的满是血丝的双目中泛着森然寒意,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只是死死的盯着明玄。

“许辰人呢?让他出来接令吧!”

明玄越发的笃定,武威军中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而且这件事很有可能就与许辰本人有关!

许辰,很有可能不在营中!

这个结论就连明玄也感到惊讶,然而刚刚自己试探性的一诈,却让他坚定了这个看似不可思议的结论。

怪不得相爷派了好几批人,却没有丝毫的消息!现在看来,那些人只怕早已糟了毒手!

难怪武威军在葫芦关前停滞不前,原来竟是不见了主将!

这……这……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同样看出异状来的周希宇大喜过望,原本在见到武威军“军容”后,周希宇还在苦思该如何依靠自己身边十余人顺利拿下武威军军权。

却没想到武威军的主将许辰,竟然不在大营中!

甭管他去了哪里,光是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就能让他彻底玩完!

“人呢?许辰他人呢?快让他来接令吧!”心中大定的周希宇开心的叫道。

哪知陆浩身后的百余名少年们却缓缓将周希宇等人围了起来。

虽然没有得到命令,然而此刻,他们却已有了自己的觉悟。

望着这些虎视眈眈的少年们,周希宇一惊,怒道:“你们想做什么?我可是朝廷新任的武威军统领!你们胆敢以下犯上吗?”

少年们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众人。

迎着这些冷漠的目光,明玄的心头涌起阵阵寒意。转头四顾,遂冲着那些营中的辅兵们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拜见新的将军?”

老实巴交的辅兵们茫然的看着这边,完全不知所措。倒是那些坐在地上的战兵们纷纷爬了起来,然而,却也只是驻足观望着。

周康冷冷的扫视这些年轻战兵们一眼,战兵们纷纷转过头去,不肯与之对视。

注意到周康动作的明玄心头微诧,心中豁然开朗,遂冲着那些战兵们叫道:“你们才是武威军的士兵对吧?怎么?想要见死不救吗?别忘了,你们的告身可都在兵部备了底的,今日如此作为,来日逃得掉朝廷的罪责吗?”

年轻的战兵们闻言,目露慌色,人群中,更有那几名战兵们将视线移到了地上的兵刃上。

周康大惊,正要挥手让身旁的兄弟们发动攻击,然而却被大营门口传来的一声长笑打断。

“哈哈,可真热闹啊!是都知道我打了头老虎,所以来迎接我的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风雪夜前

初雪过后的天空,傍晚时分又布满了彤云。

黑云压城,却挡不住长安百姓们享受这盛世的繁华,借着这最后一点时光,大街上依旧人潮涌动。

东市,街面上的一层雪白已陆续被人拖走,恼怒过后的徐君毅面对这成山的白银毫无意外的陷入了狂喜。虽然身为宰相公子,然而每月家里的例钱却不多,尽管总也不缺主动花销的豪客们,但想要融入京城的贵族圈子,总是吃拿人家,年轻气盛的少年公子,也拉不下这个脸面。

如今好了,凭白得了一大笔横财,看见合适的姑娘,也不愁手头拮据,博美人一笑这种事,当然还是花自己的钱才更有面子!

不愁没有人手,同行的贵公子们哪个没有三两奴仆随从?

四下的商铺里一转悠,借来三三两两的马车,欢欢喜喜的就给拉走了。

也不愁有人眼红,眼红那是必然的,整整数个时辰的忙碌,东市里不知挤满了多少人,什么样的人都有,然而当贵公子们招来一帮恶仆后,寻常百姓也就最多站在远处看看热闹。

至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打听清楚这些贵公子的来历后,也就熄了心思。

然而财帛终究动人,眼前的这一批没人敢动,然而那能够轻易撒出如此钱财的人家却毫无意外被人盯上了。

能在长安混的人,少有眼力劲不足的,四下打探一番后,王策他们的来历也就一清二楚了,自然也包括他们与宰相徐番的那些“纠葛”。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自以为聪明的更多!

看透真相的他们,很自然把王策他们当成了被徐番抛弃的“金主”。

类似的商人,在长安城里不知凡几,套路也大相径庭,无非就是那攀附权贵意图发迹的外地商人们不知怎的又惹恼了权贵,最终被权贵抛弃。

心眼灵活的人们不在乎大宅门里的这家人到底为何与徐番交恶,这样的事他们见的多了,刚来长安不足一年的王策他们在短时间内做了好大一片生意,却又如流星般转瞬间没落,这种套路实在太符合他们以往的见闻了!

至于那传闻中的“弟子”一说,这些聪明人更是不屑一顾。

这些个商人为了攀附权贵,就连儿子、孙子都愿当!

弟子?

也太没敬业精神了!简直辱没了那些儿子、孙子们!

总之,在这风雪欲来的傍晚,被欲望点燃的罪恶正在不断地酝酿。

大宅门内,所有的伙计们已全部集合完毕。

都是曾经随王策去过扬州的老人了,如今这点风波还不足以让他们惊慌失措,甚至有些欣喜……

“哈哈,太好了!终于有机会试试这些弩炮了!”

一名壮硕的少年人宝贝似的抚摸着刚刚从马车上卸下来的扭力弹簧弩炮,声若擂鼓般冲着门前石阶上的赵铭大笑道:“赵头儿,您可是不知道啊!俺以前看着那些水师兄弟们操练这东西,可别提有多眼馋了!巴不得自己也能被选去水师,可惜四东家不要我啊!”

赵铭尚未答话,壮硕少年身旁的一名少年便上前几步,一巴掌拍在壮硕少年的后脑门上,低声骂道:“你他娘小声点会死啊?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这两名少年都曾在扬州城历练过,身材壮硕些的少年名叫程文静,很不匹配的名字。

只是,当初那个同在一个街头要饭的同伴闻二毛,在发现了柜房在地皮炒作中的妙用后,被大东家夸了一回,回来后就硬是给自己取了个书生般的名字,叫作闻少群,说什么君子卓尔不群。

于是,原本叫作程大头的少年便跑去学堂里,花了好大功夫请教少年先生们,想给自己也取个文雅的名字。

只是,和大哥一样,同样没有多少取名天赋的少年,装模作样好一阵后,程大头便很自然的成了程文静。

而我们的程文静同学显然对这个新名字很是满意,时常以此为傲,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一番,也由此在许辰的队伍中拉开了一场取名、改名的风波……

关于名字的趣事早已远去,此刻面临危险的闻少群却不像同伴那样没心没肺。

叮嘱程文静小声说话后,闻少群便问赵铭道:“赵头儿,三东家有没有说今晚来的会是些什么人?”

赵铭只能摇头,说道:“很难说,来什么人都有可能,江湖人、官府的人,还有那些被咱们的罪过的权贵们肯定都会来,只是多少的问题。”

闻少群沉默片刻,神情微凝问道:“那咱们能挡得住吗?”

赵铭笑了,拍了拍闻少群的肩膀,宽慰道:“咱们东家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南边那么多世家豪门被咱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长安的水虽说深些,但想要淹死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别可是了!谨慎一些没错,但如今可不是妄自菲薄的时候。”赵铭打断了闻少群的担忧,拍拍面前的弩炮说道:“咱们的武器可是全大唐最精良的,战兵兄弟们的军阵更是全天下最先进的,没有理由对付不了几个蟊贼!”

闻少群沉默的点头,望着身旁兴冲冲摆弄着弩炮的同伴,心中却有忧愁。

扛过了今晚,那明天呢?

若是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只要还在长安城,敌人便会无穷无尽……

少年们当中,有这种忧愁的不只闻少群一人。

此刻,大宅子的主厅内,张立便担忧的望着上座的王策,犹豫再三,依旧开口问道:“三哥,今天过去了还有明天,长安这里的基业没有放弃的可能,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伤亡啊!”

“关键,还是得从最根本处解决问题!”

王策的眉头深深皱起,沉吟许久,方才无奈开口:“我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我真的想不出老师态度大变的原因!”

“虽说老师派去武夷山的人手失了联系,可也没有必要把我们软禁起来!如果老师他怀疑派去的人是我们杀的,那也该把我找去亲口质问一遍。可如今这样不声不响的把我们软禁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按说,大哥那边作战不顺,更应该把我们派去南边才是,可现在我为什么觉得老师他在防备着我们?没有道理啊!我们有什么地方值得老师他一个堂堂帝国宰相防备?”

徐番的戒心来的很突然,不说王策,即便是许辰亲来,恐怕也绝想不到自己随口引用的一句话,却造就了徐番对自己的深深戒备。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许辰太妖孽了!

如此一名不凡的少年人远远超出了同龄人的范畴,加之来历神秘,即便徐番拜相后又派出了多批人手查探,可也只能将线索追及到皇城寺的慧能和尚。

再往前,许辰口中那所谓的埋葬在茫茫大山中的“爷爷”却真的只存在于许辰的口述中,徐番的人根本没有找到的可能。

徐番不是没想过用别的方法查探许辰的来历,只是他把户部所有登记在案的世家大族全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近几十年来,政乱频发,破家灭族者不计其数,即便徐番有心,也很难在这些历史的烟尘中找到痕迹,何况许辰改名换姓的可能极大,难度不是一星半点儿。

到最后,徐番也只能将许辰定为某一世家大族的遗孤,因为寒门小户,是怎么也不可能教养出如此妖孽来的!

只是这样的定性真的很危险!

徐番深知自家大弟子的能耐,原本希望靠着自己的引导渐渐将其教化,可没想到一时心软将其留在南方后,如今却渐渐成了无法左右的局面。

尤其是王策转述的那句话,原本对许辰就有着不好猜测的徐番,听了那九个字后,更是惊的亡魂大冒。

如今,许辰那边的战况数月不见消息,本就疑窦丛生的徐番不得不做出应变,他害怕自己的大弟子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来,无奈之下只好圈禁王策等人。只要王策他们还在长安,徐番相信,一向重情义的许辰绝对不会无视王策他们的生死。

只是,让徐番没有想到的是,他那宝贝儿子却突然跑去撩拨王策,而王策更是用一种极端的方法回应。

事态,也就越发的不可收拾了!

东市的消息终究瞒不住,徐君毅一伙贵公子在大街上忙活了大半天,这么大的动静,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只是,如今一门心思记挂着南方战事的徐番却真的对自家儿子在东市的作为一无所知。

而相府内的消息渠道却又突然被人人为的阻塞了……

满头大汗的徐伯刚下马车,便火急火燎的向书房跑去。

“大胆!二少爷实在是太大胆了!”

着急的徐伯已经来不及思索徐君毅是否被人利用,他如今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将东市发生的一切告诉徐番!

一门心思赶路的徐伯忽然间撞到了几名壮仆的身上,站稳身子后,徐伯遂怒斥道:“让开!”

壮仆身后的徐君仲走了出来,笑吟吟看着徐伯,说道:“大管家这么急,这是要去哪里?”

望着朝自己围过来的壮仆,看着徐君仲那似笑非笑的脸,徐伯恍然大悟:“大少爷!是……是你!”

徐君仲笑笑,装模作样的问道:“大管家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徐伯却没工夫跟他闲扯,只是焦急喊道:“快!快让开!”

“要去见父亲吗?”徐君仲笑嘻嘻的说道:“父亲刚从宫内回来,如今身子乏了,要休息,大管家还是别去打扰父亲了!”

“你!你……”看着越来越近的壮仆,徐伯大气道:“大少爷,别再胡闹了!”

“他们,不是你能得罪的人!且不说你赢不了王策,就算你侥幸胜了又如何?等到他大哥来了,你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还笑吟吟的徐君仲,一听徐伯的话,顿时满脸狰狞,气急败坏的怪叫道:“你说什么?我赢不了他?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

“我堂堂宰相公子会赢不了一个乞丐?”

走是走不了了,徐君仲选择的位置很恰当,四下空荡无人,又在院子的一处拐角。

只是,即便有人,徐伯估计他们也绝不敢上前。

自己和相爷孤身赴京,当初圣上赏赐这座宅子后,宅子里也就自己和相爷两人,其余的仆人全是圣上赏赐的。

等到夫人带着两位少爷赶来后,家里的内政自然全部交到了夫人手里。多年的谪居生涯,相爷也习惯了自己的照料,说起来,自己这个相府大管家其实也只能影响到相爷周边的人。

近些时候,徐伯老是觉得生面孔越来越多,如今看来,当初圣上赏赐的那些仆人,只怕全部被遣散回去了。家里的仆人很有可能全部成了大少爷的亲信,只怕将喉咙喊破,也难有人来。

想明白这些后,徐伯叹息道:“夫人前些时候遣散的几批家仆,只怕都是大少爷的主意吧?”

徐君仲不置可否的笑笑。

眼见脱困无望,徐伯只好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少爷,真的别再闹下去了!回头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您逃不了一阵责罚的!”

徐君仲发泄一阵后,也想起来镇定自若来,笑吟吟的说道:“责罚又如何?等到那乞丐死了,爹就是打我一顿,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望着徐君仲的笑脸,徐伯没来由的一阵悲哀,老爷辛苦一生,到头来怎么会教出两个如此蠢笨的儿子来?

见惯了许辰他们少年老成的徐伯,再看眼前的徐君仲,只好苦涩的笑道:“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徐君仲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大管家放心,咱们都是自家人,君仲是不会为难您的,只望您去偏院好好歇息一番便可!”

说完,也不等徐伯说话,便挥手让人上前。

几名壮仆遂将徐伯团团围住,就要动手时,徐伯冷笑道:“我自己会走!”

说完,再度一脸嘲讽的看了徐君仲一眼,随即便转头离去。

被徐伯那一眼深深刺痛的徐君仲,愤怒大喊道:“人呢?都联系好没?”

身旁,一名仆人赶忙躬身回道:“回大少爷的话,都联系好了,全是一等一的好手!”

哪知徐君仲却一巴掌狠狠的拍了过来,面目狰狞的吼道:“大少爷?啊?我大你.妈的少爷!再敢叫老子少爷,老子宰了你信不信?”

半边脸红肿出血的仆人赶忙跪地谢罪:“是!是!大公子,小的再也不敢了!”

徐君仲抚摸着发麻的手掌,遥望着东面,恶狠狠的说道:“绝不能让那小乞丐活过今晚!”

第二百四十四章 孤独的雪夜

夜色渐沉,酝酿了一天的欲望终于随着飞舞的雪絮洒落人间。

院子的围墙很高,高的有些过分。

东市里的院子大多是商贾所建,即便权贵们的别苑也绝不敢逾制,至少在旁人能够看到的地方,不会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

然而眼前的这堵墙却着实高大的过分,几乎就要赶上金水桥北面的那堵朱红。

只是,今夜的来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些泥巴做的摆设,技艺高超的他们之所以不敢去冒犯金水桥后的那抹朱红,不是因为它很高,只是在那后面有着让他们畏惧的人。

而眼前这堵墙的背后显然没有能够让他们畏惧的人,至少这一刻,他们是这么以为的。

一排黑衣黑袍的黑影出现在这堵墙的下方,中心位置的二人对视一眼后,一人便猛地向另一人冲去。

那人则稳稳的盘了一个马步,双手成托,当对方的一只脚踏上来时便用力向上一举,那道黑影便刹那间蹿到了三分之二的高度。

待力竭之时,便一脚蹬在墙上,生生又拔高了许多,当双脚踩到墙顶的时候,那人却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如以往那样一屁股坐上去,或是两腿张开骑在上面……

密密麻麻的碎铁片就好似凭空生长在上面一般,平底的布鞋很容易便被扎破,鲜血随着铁片流下,那人闷哼一声,却咬紧了牙关,只是低头冲着下方轻喊:“带几块软铁上来!”

随着一条绳索被扔下,墙根处的黑影很快就又到了墙根,另一侧的墙根。

“你没事吧?”没有受伤的那人问道。

“没事!”受了伤的那人浑不在意的摆手,只是脸上却依旧露出恶狠狠的狞笑:“待会儿定要捏爆这帮小鬼的脑袋!”

当黑影们成功落地后,却发现空旷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寂静无声的院子告诉他们,这显然不是因为特意选择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呵!这帮小鬼还真是风雅啊!院子里竟然摆了这么多破石头。”

“商人嘛!满身铜臭总要找些东西来遮掩才是!”

“那感情好,过了今晚,他们也用不着再嫌臭了!”

院子里的石头真的不少,不想弄出动静来的一帮人只好小心翼翼的绕开,只是,这些看上去杂乱无章的石头却并不像它们表现的那样简单……

夜行衣之所以是黑色,自然是为了在黑夜中不那么显眼,很难想象夜黑风高的夜里,浑身雪白的人出现在杀人放火的现场。

若真有,那便说明,这些人不是纯粹的盗贼,或者至少不是具体执行的人。

东市这间院子附近的一座楼前,两名身着月白色衣衫的中年人下了马车,谦逊的行礼,携手走进了楼内。

当他们来到小楼最高处的那间屋子时,小桌上已摆满了酒食,菜品小巧精致、酒液温文尔雅,再配上他们谦虚谨慎的作态,昔年草莽江湖的气息已经弱不可闻。

酒过三巡之后,二人才好像刚刚想起一般,挥手让人推开了木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似要欣赏一出绝妙的好戏。

然而推窗望去,却只见了一堵高墙……

脸上的微笑顿时一僵,略显发福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这堵墙哪来的?”

来的时候也曾经过那堵墙,只是马车中的他们只是匆匆一瞥,本就位于下方的他们并未发现异常。

直到此刻,本想居高临下的他们,却发现视线竟被一堵高墙拦住。

“东市能有这么高的墙吗?”

方才惊骇出声的那人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低头沉吟:“白天踩点的时候这堵墙有这么高吗?”

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对面的那人两眼微瞠,带着惊讶,稳稳的摇头。

“砰!”

接连数声炸响惊醒了震惊中的二人,窗外募然升腾起数道明亮的火光,冲散了空中渐密的雪花。

雪花打着卷倒飞,然而不等飘散开多远,热浪便将其化作滴水,当下一股热浪袭来时,又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或是夹杂在气浪里朝四处飞散,或是侥幸逃入天空,却又被密布的彤云重新化作一片六棱雪……

“为什么我有些不安?”

“不会吧?不过是群半大孩子而已!”

“可是那个姓彭的货栈掌柜明显是个练家子!”

“那些只有一人!可我们这一回足足派了五个筑基高手!”

“……但愿吧!”

黑夜中的火柱一瞬间惊动了很多人!

此前没有在意的,或是早已防备着的人。

依旧是那处酒寮,一身睡衣的邢捕头只随手扯了皮袄,穿着一只慌忙中找到的鞋子,火急火燎的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

“头儿,着火了!”

“还用你说!当我眼瞎吗?”

迎着怒目而视的邢捕头,那名捕快遂连忙说道:“放心吧头儿,不是咱们盯的地方!”

邢捕头抬眼望去,起火的地方分散在四面八方,火焰毫无例外,都很高!

那是因为着火的地方,都很高!

疑惑不解的邢捕头转头看向身旁突起的高墙,蹙着眉头轻声嘟嚷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啊?”

近处的人反应很快,远些的人却也不慢。

皇城东南角,那堵朱红色的高墙上,正立着两人。

看模样,却正是当日监视万家两位宗师的那两名皇城供奉!

年长些的那人遥望着东市,目光却没有在数道火柱上停留,而是聚焦在那座黑暗中的大院里。

身旁那名年轻些的供奉遂问道:“看得清吗?”

年长些的供奉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千里眼,也没有神识可供驱使,隔着好几条大街,你说我看得到吗?”

年轻些的供奉笑笑,又问道:“这是哪家的人?闹出这么大动静?”

年长些的供奉面无表情回道:“听说是徐番的人。”

年轻些的供奉微惊:“徐番可不像过河拆桥的人啊!”

年长些的供奉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徐番不是,但他两个宝贝儿子却是!”

年轻的供奉于是笑了,叹道:“年轻就是好啊!真怀念那些轻狂的岁月!”

年长些的供奉在这句感慨中明显听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于是便问道:“这一回出去,你又去找了?”

年轻的供奉苦笑着摇头,叹道:“别提了!无缘得见仙颜啊!”

年长些的供奉冷笑一声:“仙?不见得吧!”

年轻些供奉却异常认真的说道:“至少,他们不是人!不是普通的人!”

年长些的供奉没有回话。

年轻的供奉看了看安静的街面,于是问道:“金吾卫呢?该出动了吧?”

年长些的供奉转过身来,望着对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在意的东西可真多啊!”

年轻的供奉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年长些的供奉遂死死的盯着他,冷冷的说道:“别忘了自己是谁!不该插手的东西,就不能插手!”

年轻的供奉依旧只是笑……

东市,大宅子正对面的小院内,一脸担忧的唐远冲着刚刚赶来的肖焱同样问道:“金吾卫呢?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为什么还不出现?”

肖焱冷笑一声,回道:“他们?他们会出现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总能准时赶到!”

脚步声响起,一身月白色衣袍的唐雪玢出现在院内。

无月的夜,没有皎洁的月光,不远处熊熊的火柱却投射来丝丝柔和的暖光,在这清冷的雪夜中将少女衬托的越发动人。

少女美目一转,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呆了的肖焱这才惊觉,笑嘻嘻的说道:“小玢,你真好看!”

唐雪玢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大晚上跑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啊?”再度偷看了几眼的肖焱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大伯派我来看看情况,我想着万一打起来你这会不安全,索性我就留这了!”

“又要打打杀杀!”少女皱着眉头,不喜道:“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总要你争我夺?”

肖焱知道,少女又想起了曾经那些不开心的过往,于是只笑嘻嘻的宽慰道:“放心吧!有我在,这长安城里没有人敢来这里撒野!”

少女不置可否,只是略显担忧的望着对面的大宅子。

唐远明白女儿的心思,走过来拍着女儿的肩头说道:“放心吧!铁牛他们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

雪越来越大,渐起的风将大院周遭的数道火柱吹得好似舞动的鬼魅,独自见证着这个贪婪和仇恨交织的夜晚……

大宅子的中心位置,少年们严阵以待,那些穿过了杂乱石块的黑影渐渐在少年们身前聚集。

“呯!”

不大不小的声音,院子里,几架高大的火盆被燃起,跳动的火光映出黑影们骤起的惊慌。

少年们严阵以待的阵型、一排黑色的弩炮,以及寒冷的眼神,让黑影们在这一刻惊觉,事情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都别怕!虚张声势的小鬼罢了!”

领头的人很快稳住了阵脚。

被少年们围在中央的王策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火柱,一旁的张立会意,遂轻声说道:“用的是燃烧.弹,那一箱手.雷还没有动!”

“先留着吧!或许没这么快结束……”

王策淡淡的点头,遂又将视线转到了院中的黑影上,忽而笑问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突然加高围墙吗?”

黑影们被其问的莫名紧张起来。

王策挥了挥手,似是自言自语。

“因为这样,外面的人才看不见啊!”

得了命令的少年们遂熟练的启动了弩炮,风雪中忽然飘来密如蝗群的黑点。

于是,这一幕,便成了黑影们眼中最后的风景……

第二百四十五章 打扫干净屋子

久别归来的人,很自然会期待一些温馨的画面,然而世事却难如人意,面对遍地的鸡毛,许辰也只能强忍疲惫身心中那丝重逢的欣喜。

入营后,熟悉的人眼中透露出的却是陌生的惊愕以及淡淡的疏离……

帅帐前围着的人群,只一眼许辰便恍然。

挥手止住了兄弟们那惊愕中充满了问询的眼神,笑吟吟的冲着明玄和周希宇道:“在下许辰,敢问二位……?”

许辰当初消失的那处悬崖离葫芦关尚有两日的山路,方洲得到明玄到来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军营,事态紧急,少年们也不可能预料到许辰的归来。

此刻,许辰尚不清楚明玄二人的来意。

自许辰一出现,明玄便一直在打量着这位少年,只数眼功夫,明玄便已确认,眼前这名少年就是他期待已久的那个人!

明玄不清楚许辰为何会突然出现,就像他同样不清楚许辰为何会不在营中一样,只是,这个务实的和尚很清楚,既然许辰已然归来,所谓擅离职守的罪名,想要落实,希望渺茫。

所以,明玄没有计较,只是冷冷的说道:“兵部有令,由周将军接替武威军统领的军职,许校尉尽快交接吧!”

许辰微笑道:“调令何在?可否一观?”

周希宇看了看明玄,见其点头,便自怀中取出一纸书文,递给了许辰,然而双目警惕的望着许辰。

倒是一旁的明玄浑不在意,他不相信眼前的少年会做出如此愚蠢且毫无意义的事来。

许辰默默地看了一遍,随即抬头笑道:“敢问在下接令后须往何处去?不知朝廷可有安排?”

明玄依旧冷漠的说道:“兵部原本便将许校尉划归在吴奇将军的水师中任职,只是由于王帅事先已下军令这才作罢。如今许校尉既已卸职,自然该去吴奇将军的水师中报到!”

许辰沉默了,方已散开的少年们手中的武器却依旧没有放下,与刚才不同,重新有了主心骨的少年们心中再无决然、苍凉之意,喜悦的心中满是对敌人的漠视。

许辰没有考虑多久,就在周希宇心中的焦急不安将要迸发时,许辰微笑道:“好的!请两位稍等片刻,容在下收拾收拾。”

明玄一愣,一脸不信的望着许辰,过于惊讶的他甚至忍不住喊出声来:“你答应了?”

许辰看着他笑了笑,回道:“朝廷有令,在下自然该依令而行。”

明玄闻言,深深的看了许辰一眼,迎着对方那清澈的双眼,淡淡说道:“既如此,还望许校尉尽快交接!”

“好的!各位稍等,在下尽量快些!”

说完,许辰便要转身向帅帐走去。此刻,一旁沉默的周希宇却突然间开口说道:“我需要先行集合将士!”

这一句话很简单,然而作为周希宇的应对来说却很不简单!

许辰身后,原本因为大哥归来而欣喜的周康忍不住叫道:“现在武威军的统领还是我大哥!你可别得寸进尺!”

原本因许辰如此痛快答应下来而对其充满了怀疑的明玄听了这话,遂抬头看着许辰,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冷笑。

“哼,我就不相信你会答应!”

只是,许辰却挥手止住了愤怒的周康,看着周希宇,笑道:“周将军既已身负军令,早一刻熟悉将士也是应有之义!”

明玄双目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许辰,心中惊疑不定。

“这就是相爷推崇备至的大弟子?这就是王策敬仰的大哥?开什么玩笑?这点手段,连王策都不如!”

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明玄,沉默的望着许辰的背影,心中一直在做着猜测。

当帅帐的帘子放下,少年们将其团团围住时明玄依旧立在远处望着,倒是一旁的周希宇心中却开始涌动起万丈的豪情。

帅帐前的那些少年自然也是武威军的军卒,然而方才那一幕已让周希宇放弃了这些人。好在武威军人数众多,早就欣喜若狂的周希宇倒也一点不觉可惜。

当大营中传来人马的喧嚣声时,帅帐内许辰却收敛了笑容,一脸的阴沉。

周康看见后,垂着脑袋道歉:“大哥,对不起!我没把队伍带好……”

许辰挥手打断了他,气恼道:“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

许辰望向一旁的陆浩问道:“说说看,铁牛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被老师圈禁起来?”

陆浩能感受到大哥心中的愤怒,但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具体的原因还不清楚,好像就在一瞬间老师就态度大变!”

“旁人倒还好些,可只要铁牛一出家门,监视的人就会正大光明的跟上来……”

身在长安的王策尚且搞不清徐番的动机,远在千里之外的许辰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徐番的变化竟只源于自己随口引用的一句话。

阴沉着脸想了许久,许辰依旧一无所获,心中充满了烦躁以及对王策安危的担忧。

陆浩看出了这份担忧,于是宽慰道:“铁牛那儿带了不少人,武器也都是最先进的,加上彭泽他们在外接应,想来问题不大。”

许辰摇头,肃然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京城的水有多深!越是繁华的地方,人的贪婪也就越炙热,铁牛手上那点人,远远无法遏制这些人的贪婪!”

“那……”陆浩听了,心头的担忧多了起来。

许辰想了想,却偏头对身旁站着的鲁智说道:“你进入宗师境多少年了?”

鲁智愣了一下,却赶忙回道:“回公子的话,十三年有余!”

许辰微微点头,又说道:“上回得来的丹药对你的功力有帮助吗?”

鲁智点头回道:“抵得上十年苦修!”

……

门口附近,一脸臭屁的石头正神秘兮兮的对着一干少年们傲然道:“知道我背的都是什么东西吗?”

大哥归来,身心早已放松下来的少年们才不担心三哥是否被困的事呢!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能够难住大哥的!

于是,见石磊如此神秘的模样,好奇的崔峦连忙问道:“什么东西啊?”

同样围在一起的方洲同样好奇的看了过来。

“哼!”见兄弟们全部将目光望来,石头脑袋一扬,带着高手的落寞说道:“看见外头那头老虎没?”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刚才被几名少年合力抬回来的一头壮硕老虎。

等到有人掀开帘子偷偷往外瞧了一眼后,立马瞠目结舌叫道:“这么大?”

随后几名少年同样凑了过来,瞧了瞧帅帐前趴着的那头死去的老虎,却见那黄色斑纹的老虎竟足足有一丈多长,腰间足有三个壮汉那么粗,只是头部却只见一滩红白相间的烂泥,一点原本的模样也看不出来。

崔峦震惊道:“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方洲看了看,猜测道:“或是用巨石砸死的吧?”

“哼!哼!哼!”石头接连冷笑三声,满脸鄙夷的看着这些兄弟们。

完全一副世家子弟看土包子的表情!

“石头,你快说啊!”

“就是,别卖关子了!赶紧说,你们怎么把这老虎打死的?”

石磊却依旧一脸傲意的扬着头,双手叉着腰,一只脚不停的抖着,嘴角只是冷笑。

崔峦他们见状,对视一眼,继而叹道:“算了,我们还是去问大哥吧!”

这招果然有效!

石磊听了连忙低下了脑袋,迎着兄弟们期待的目光,一巴掌拍在肩上,说道:“当然是靠我……”

“那只老虎是你打死的?”

少年们惊讶的望着石磊。

石磊得意一笑,幽幽然说道:“当然是靠我背上的宝贝了!”

“宝贝?”少年们眼中的好奇更甚。

方洲却立马明白过来,问道:“这东西是大哥带回来的吧?”

石磊不敢在这种事上说谎,自然点头,然后又再度一脸臭屁的说道:“你们知道这宝贝怎么用的不?大哥就那么轻轻的一扣,刹那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

方洲不愿听他瞎扯,只是焦急道:“别啰嗦!赶紧拿出来给咱们看看!”

“就是!就是!光说有什么用?眼见为实!”

“那不行!大哥说了,现在还不能让人看!”石磊连忙宝贝似的将背上的木箱子和长长的锦盒抱住,远远的退开。

已被他勾起好奇心的少年们哪里肯依?

对视一眼后便立刻扑了过去,行进间隐隐带着阵势。

“别抢!都别抢!都说了这东西现在不给看,抢什么抢啊?”

“别听他瞎扯,抢过来看看再说!”

源于对许辰的信任,这些好奇心起的少年们迫切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武器能给这么大一头老虎带来此等伤害。

此处的喧闹很自然惊动了正在帅案前议事的几人,陆浩抬首望来,怒斥道:“石头,几天不揍你,皮又痒了是吧?”

石头一听,连忙停下了躲避的脚步,做低眉顺目状,如此一来便立刻被追赶来的少年们抓住。

许辰见了,喊道:“都别闹了!里头的东西回头人人都有!”

听了这话,其他人尚且没什么反应,低眉顺目状的石头却立马抬起了头,大喜叫道:“真的?真的都有?大哥你是说真的吗?”

许辰好笑道:“是真的,以后人人都能装备!”

兴奋的石磊立马挣脱了兄弟们的束缚,三两步跳到许辰身边,高兴的喊道:“大哥你没开玩笑吧?这些宝贝我也能有吗?”

许辰乜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想要?那算了,你的那份给别人好了!”

“不!不!不!谁说不要了?谁说不要了?大哥你可千万不能不给我啊!”石磊连忙拉着许辰的衣袖,急吼吼道。

“行了!别吵了!把东西给我!”

许辰接过木箱后,翻检一番,取出两块灵石递给鲁智,问道:“认识吗?”

鲁智睁大了双目,死死的盯着手上这几块石头,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这……这难道……难道是……是传说中的灵石?”

许辰笑着点头,回道:“不错!的确是灵石,而且是中品灵石!”

“你以前就算见过,想必也只是下品,这一种可要比下品灵石珍贵百倍不止!”

完全没有回过神来的鲁智,只是麻木的点头,说道:“当年我有幸在某次聚会中见一位宗师拿出过一块,那一块远没有这么晶莹剔透!”

许辰点头笑笑,说道:“收下吧!给你的!”

鲁智愣了好一阵子,方才不可思议的问道:“给……给我的?”

鲁智不清楚灵石的价值,他当初只是隐约听说,当年那位宗师为了这么一块小小的石头,不惜杀死相交数十年的好友全家。

而眼前这两块明显优于那块许多的灵石若是流传了出去,还不知会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

许辰却只是笑道:“当然是给你的!这东西我还有不少,你拿去用就是!”

鲁智感激的点头,继而不好意思的问道:“可是,该怎么用啊?”

当年那位宗师也只是匆匆给大伙儿看了一眼,其实对于灵石的用处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于是许辰又从木箱中翻出几本书籍递给鲁智,说道:“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修真功法,你先按照上面写的,利用灵石将体内的内力全部转化成灵力后,再服用这颗筑基丹将修为提升到筑基期。”

“筑基?”鲁智问道。

“此筑基非彼筑基!”许辰继而解释道:“江湖上的内功其实和修真者的修行殊途同归,将内力转化成灵力后,你就和修真者没有区别了!”

“此处的筑基期,指的是修真者修行路上的第二个大境界……”

许辰接下来的解释鲁智没能听懂,只是呆滞的问道:“公子,你说……你说我也能修练成仙?”

许辰哂然一笑,说道:“什么仙不仙的!这些修真者也不过是力气大点、跑的快些的人罢了!真要说起来,苟延残喘的他们甚至活的比咱们还惨!”

“可……可那也是仙人啊!飞天遁地、长生不死……”

鲁智自成为宗师后,武道一途再无寸进,像江湖上其他宗师境一样,无不渴望更进一层楼。

若是没有希望也就罢了,偏偏时常又有神秘的修真者出没,给了这些困境中的人们一份希望。

从此,这些立于江湖之巅的高手们便无不渴望通过这些修真者找寻到一条前进的路。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再请客!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许辰出声打断了鲁智对于未来的遐想,肃然道:“你也亲眼见过,这些修真者无法在外界生存,若是你真的成了修真者,那么外界的环境对你来说,就是个灾难!”

鲁智一惊,连忙问道:“那以后我不能陪伴公子了吗?”

许辰欣慰一笑,说道:“我很高兴你能问出这个问题!”

鲁智一笑,恭敬回道:“老奴不蠢!公子能给老奴的,老奴在他处决计无法获得!”

许辰笑道:“你能明白就好!”

“修真一途限制颇多,尤其是修炼资质,若是不具备,是走不了修真一途的,只是你既能突破至宗师境,想必资质上定然不差!”

“只是有一点我必须提前与你说清楚!”

鲁智见许辰神色肃穆,遂恭敬道:“公子请说!”

许辰于是说道:“豫章城皇城寺里的方丈,一个叫做慧能的和尚,柴老应该见过!”

站在另一侧,一直双眼火热的瞧着此处的柴老连忙点头道:“不错!那个老和尚很不寻常!”

当初柴老曾觉得慧能不过是个连功夫也没有的寻常僧人,然而进阶宗师后,再回头想想却越发觉的慧能不同寻常。

许辰点头,说道:“那个老和尚是目前所有的新生代修真者中修为最高的一个!虽然如今受了伤,但见识却少有人能及,他曾说过,修真一途如今已然断了!若是你们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会有怎样的将来,我也无法预料!”

鲁智一听,却笑着说道:“公子多虑了!若是没有公子给的机会,那老奴最多也不过再有三十余年的寿命,可若是成了修真者,就能多活近百年,早就赚到了!”

许辰听了,点头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好了,拿着这块玉佩去看书吧!尽快筑基成功!”

“是!”鲁智接过东西后便转身退去了。

许辰遂转头看向另一侧等着早已焦急的柴老,笑道:“你也别急!你的这份我也备好了!”

柴老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老奴不急!”

许辰随即取出一只玉瓶,递给柴老,说道:“你刚刚进入宗师境,功力想来不及鲁智,先服用些增长功力的丹药,等到时候到了再去筑基!”

“老奴谢过公子!”柴老接过玉瓶后,同样喜滋滋的退了下去。

等到二人走后,一直在旁边沉默看着的陆浩连忙问道:“大哥,这些日子你真的去了修真者的地盘?”

许辰点头回道:“是的!”

陆浩听了,立刻满是期翼的问道:“那大哥你也成神仙了?”

一听这话,帅帐内的少年们随即眼冒星光的望了过来。

许辰摇了摇头,好笑道:“我没成神仙!”

“啊?”闻言,少年们的脸上充满了失望。

“但是我杀了不少的神仙!”许辰笑嘻嘻的又说道。

“是靠这些宝贝吗?”石磊惊觉,连忙问道。

许辰点头,说道:“要不了多久,你们都能拥有弑神的力量!”

听了这话,少年们刚刚失望的双目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只是陆浩却依旧有些担忧,问道:“大哥的这些宝贝都是外物吧?”

许辰点头。

陆浩遂又说道:“可如此一来,只怕柴老他们……”

陆浩的话意犹未尽,许辰却自然清楚,然而他只是笑笑,说道:“你放心!我会注意保持绝对的压制力量!”

“可是,终归只是外物啊!他们若真成了修真者,依仗悠长的寿命,咱们……”经过这么些日子,对于修真者的事陆浩同样有着不少了解,所以也就越发的担忧:“唉……若是我们也能修真就好了!自家兄弟总要比他们可信些!”

许辰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是肯定不能修真了,只是你们……我回头想办法测试下吧!只是,修真的路走不通啊!”

“那也比手头没有反制的力量好些,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吧!”

“也好!”

对于万年前的那个文明,许辰如今也只算有了些许轮廓,从残存的典籍来看,当年绚丽多彩的文明有着许许多多的成就,修真文明或许只是其中一种。

冥冥中,许辰总有一种感觉,自己机缘巧合来到的这个世界,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召唤着自己。

将来的事,将来的路,一切都未确定!

放下了心中念头,张天意却挑帘走了进来。

许辰于是问道:“听说,你要走?”

迎着许辰的目光,张天意一笑,回道:“现在不想走了!”

“哦!”许辰于是也笑了,看着张天意问道:“为什么?”

张天意坦然道:“方才我看见了鲁智他们,能够让宗师都无法压抑心中喜悦的好处,我想绝对值得我留下来!”

许辰笑道:“你倒是务实的很!”

张天意笑笑,回道:“毕竟,我和你们不算太熟!”

许辰遂玩味的笑道:“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留下你?”

张天意却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现在很缺人啊!”

许辰于是点头回道:“好!”

张天意的角色代入的很快,随即便很尽职的禀报道:“那个姓周的似乎发现了装备的秘密!”

许辰双眼微沉,露出淡淡的寒光。

张天意见了,立马说道:“要不要我去……”

望着张天意那抹喉咙的手势,许辰笑着摇头,说道:“用不着这么麻烦!”

与此同时,方才正在大营中巡视的周希宇在顺手抓起几样士兵们随手扔在地上的武器盔甲后,便再也无法平静了……

一两件或许还只能说是意外,但是当周希宇检查了好几个营帐之后,他脸上的表情便越发的古怪。

先是震惊,当数量堆积道一定程度后便成了震撼,然后望着眼前小山一样的兵器、铠甲时,内心的喜悦便再也无法压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边的亲卫们无法理解将军的喜悦,只满头雾水的看着。

周希宇过了最初的喜悦后,心头却有一丝疑惑升起。

“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精良的装备?不!他们怎么敢有这么多珍宝!”

没错,珍宝!无可争议的宝贝!

虽然明珠蒙尘,但如此拙劣的掩饰手法,连他这个不算懂行的人都无法瞒住!

“难道是徐相送的?”周希宇正在猜测,然而转念却又摇头道:“不可能!即便是徐相也没可能凑足这个数量!”

“这压根就不是钱能买到的东西!……这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惊疑中的周希宇越想越害怕,三两步小跑到明玄身前,一把拉过依旧在注视着帅帐的明玄,走到那小山般的武器铠甲面前,指着它们问明玄:“这些东西都是徐相下令划拨来的吗?”

依旧在思索许辰动机的明玄随意瞥了一眼地上那堆黑不溜秋的军备后,烦躁的说道:“地方团练的军备按理说都是各地自行筹备的,只是相爷怕升州太守推诿,遂送了一封私信去,想必这些东西都是升州供给的吧!”

许辰当初是在升州募的兵,用的也是升州折冲府的名义,只是随后又被王忠嗣以行军大营的军令调到了自己麾下。

然而行军大营的兵马都有各自的归属,若是打完仗也是要回归原驻地的,只是朝廷军事改革正在进行中,对于募兵的管理较为混乱。

总体来说,由于各行营总管普遍认可募兵的战力,又不愿受各军镇本地兵将的掣肘,所以经常在战事中大量使用募兵,用完之后或是就地编入军镇,或是调往他处,以致募兵的流动性很强。

每一位募兵在服役年限内有可能在多地从军作战,跟随过多位将领。

之所以会导致这种不安稳的兵员流动状态,实在是各地军镇与朝廷明争暗斗的结果。

原本以均田制为基础的府兵制,随着土地兼并严重,均田制遭到破坏后已名存实亡,武周后期对外战事的疲软便是府兵制没落的后果。

于是等到玄宗踏血登基,整顿了朝纲之后,方才拉开了持续多年的军事改革。

只是,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募兵的命运却是最悲惨的。

打仗的时候冲在最前面,拿到的赏银却不知过了多少人的手,又不像各边军军镇的士兵能够就地屯田。因为边关贫瘠的土地上根本无法容纳成建制的募兵驻扎,更别说,还要与原有的边军们争抢……

至于内陆各州府……若是有足够多的土地借以耕种,谁会用命去换一口吃食?

浮萍般漂泊的他们只能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换取微末的银钱。

这份怨念越积越深,将军们知道、朝廷也知道!

然而这种由人口与土地诱发的矛盾却根本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朝廷也只能用战功和赏银不断驱使他们四处征战。

这一矛盾更是直接诱发了不久后的那场改变了大唐王朝、也改变了中华民族的大动乱。

当幽燕的精锐兵马踏破长安时,当八年的战乱消耗了无数人口、闲置了数不清的土地时,这锅沸腾的滚油方才因抽掉了锅下的几根柴薪而重新变得平静,却又在等候着下一次爆发的时间。

周而复始、分分合合……

此次南方的平叛,朝廷虽然调度了河北、河西、关中各道数军镇的兵马,但也如往常一样,向全国下达了汇集已有募兵的军令。

各地募兵汇聚在王忠嗣帐下,成为其平叛的主力。

然而募兵的军备简直不能用军备来形容!

深知这些套路的徐番才会在当初许辰募兵的时候,私下去信升州太守,希望他能在粮饷和军备上照拂许辰。

这事,明玄也是知道的,如今听周希宇问起,也就随口答了一句。

然而,明玄没有想到,也根本无法想象的是,眼前这些毫不起眼的东西,却非常的骇人!

周希宇望着漫不经心的明玄,想到自己已算徐番的人了,还是指着地上的装备,开口问道:“你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吗?”

明玄乜了他一眼,不耐烦的回道:“一支团练兵马的装备能值……”

他的话没有说完,周希宇便走上前,抓起一根长槊示意道:“这根槊,名匠纯手工打制!没有十年的功夫,不可能造的出来!”

说着又抓起一件铠甲,接着说道:“这件铠甲,最好的明光铠!王忠嗣估计会有一套!”

“还有这把刀,正宗的大马士革.刀!放在长安城,没有上千贯,摸都别想摸一下!”

望着周希宇左挪右跳的模样,明玄只觉有些滑稽,然而对方脸上那份深沉的凝重却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你说真的?”

周希宇轻叹一声,转而走到一位亲兵的身旁,取下对方腰间的佩刀,冲着明玄说道:“看好了!”

“哐!”的一声,周希宇一刀斩向那黑不溜秋的铠甲,却只溅起几丝火星。

将铠甲递到明玄身前,周希宇指着铠甲上那块褪去的黑漆说道:“看见没?我刚才用了七成力道!”

周希宇的身手,明玄自然是知道的。

低头看向那恢复了原本色泽的铠甲,那一道微不可见的划痕终于让明玄惊醒!

“这……这些难道都是?”

周希宇沉重的点头:“不只眼前这些,估摸着武威军的士兵们人手一套!”

“不!不可能!他哪来的这种东西?而且数量还这么多!就是兵部的将作监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存货!几十年下来的存货都不可能!”过于震惊的明玄本能的摇头反驳。

周希宇却冷笑一声,说道:“朝廷没有那是自然的!甭说现如今的将作监未必有这个手艺造出这些东西来,就算造出来了,你以为他们每年交付兵部的数量就是他们实际造出来的数量吗?”

“不知有多少合格的军备被他们淘汰了出去!”

“何况,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将作监的匠人能有这些手艺!”

“那些世家门阀,尤其是将门世家里头的大匠,手艺远超将作监的比比皆是!这些延续时间比朝廷长好几倍的世家大族里面不知有多少的存货!”

“可……可他们也不该……不敢……”明玄的话断断续续,到了最后却全无声响。

因为,明玄知道,他们敢!

“这世上还有他们不敢做的事?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圣上没了,他们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周希宇压低声音说完这句大不敬的话后,犹自对这些世家大族忿忿不平道:“有的人家卖米,有的人家卖布,自然也就有人卖刀卖剑,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

“说是说这些宝贝价值连城,可你要真拿一座城出来试试,别说是拿这些东西做交换,一个不留神,他们自己就敢操着这些东西来抢!”

“他们是看不上钱,可他们看得上很多的钱!”

周希宇的猜测大致没错,许辰这些军备的来源大多都是靠着各大城市里的黑市转运到手的,有宗师境出面,只要有大笔的现金,还真不愁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何况这些东西实用性虽然不低,然而大部分人都是用来观赏把玩,从不会有人想过用其大规模装备军队,因为如果真的有人有那别样的想法,花这么多钱早就不知能装备多少万人的兵马了!

加上每座城市里也最多只能收集到几套或是十几套,心思灵敏的人最多也只是认为有人在大量囤积,好抬高价格转卖牟利,还真不可能往装备军队这方面想!

“可……可他们这帮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明玄艰难的承认了现实,却依旧被这个问题所困扰。

“这我哪里晓得?”周希宇摇头,复又说道:“看来相爷这些弟子真的很不寻常,此事你得早日向相爷汇报才是!”

“哦……”明玄心不在焉的点头,沉默片刻的他却突然惊叫道:“不好!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痛快了!”

周希宇双目一凝,脱口问道:“你是说他在暗中集合人马?”

明玄点头,说道:“不错!快!抢先集合所有兵马,否则恐怕我们走不这座大营!”

“现在就集合?他们未必会听我的!”周希宇忙道。

明玄双眼一转,计上心来,脱口而出道:“击鼓!就说叛军袭营,集合兵马之后,你便带他们立刻前去攻城,只要上了战场,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了!”

周希宇双目一亮,笑道:“好!”

说罢,周希宇便立刻将身旁十余名亲卫派遣出去。

片刻后,大营内遂人仰马翻,正在用餐的士兵们被这些如狼似虎的亲卫们驱赶着,慌忙将衣甲穿戴整齐,前往大营中心处的空地上聚集。

帅帐内的许辰自然被惊动,掀开帘子,望着那正在聚集的士兵们,沉默不语。

“大哥,他们这是要釜底抽薪啊!”一旁的陆浩肃然道。

只是许辰却忽而笑笑,说道:“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心急!”

陆浩正不解其意,却听到许辰又悠悠然的吐出一句话来。

“这个点,也的确到了地府收人的时候!要是赶慢了,可就真得在野外过一夜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Biu……ba!

如果生命能够重来,或许一切都将不同!

这大概是世上所有人都有过的感慨,后悔药这种东西,就跟鬼一样,听过的人很多,见过的却一个也没有。

自然,出于严谨的学术态度,过于绝对的推断总难以让人信服,那……

或许有吧!

但,想必那个幸运儿绝不愿与人分享此等难得的宝物!

于是,便可断定,周希宇定然没有!至少,许辰可以这么断定!

当周希宇怀着忐忑的心情,用最短的时间将一群披挂整齐的士兵拉出大营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异常的喜悦。

不仅仅是因为逃脱了一场未知的风险,更多的却是对于未来的那份憧憬,让他的心,激荡不已!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大抵如此。

只是,他或许忘了,当幼鱼离开水面、雏鸟振翅高飞的那一刻,也是最大的危险期近的时候。

葫芦关外,旌旗招展。

被雄心壮志填满的周希宇振臂高呼着,天边的夕阳洒落在他家传的甲衣上,一尘不染的铁甲上却依旧难掩岁月的斑驳……

远远望去,被落日映红的甲衣,略显慌乱的阵型,以及士兵脸上的那丝茫然……

“现在,我终于觉得他要死了!”望着这苍凉如血的一幕,跟随而来的张天意笑着问许辰:“可是,我还是想不出你要用什么方法把他干掉!”

许辰转头,微笑道:“将军难免阵上死,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许辰等人来后,并不上前,只在阵地后方的一处巨石上,远远的观望着。

明玄自然早已发觉许辰的到来,然而就像张天意那样,他也想不出许辰在这种情形下该如何应对。

官军们摆开了阵势,城楼上自然也站满了人,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如今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杨询走了出来,身形依旧魁梧,双目冲着下方扫视一眼,睥睨八方!

只是当视线转到阵地后方时,双目中却有流转着一抹风情。

周希宇不是庸才,当他亲眼将葫芦关的地势看了一遍后,便对出营时的急切有了一丝后悔。

“来的有些急了!该把营中的攻城器械也带上的!”

即便明玄不通兵事,但面对五丈多高的城墙,这些披着重甲却身无长物的士兵们却真的只能望城兴叹。

“我虽不通兵事,可也知士气不可泄的道理,这是你的首战,若就这么退回去,不用他许辰做什么,武威军里也没了你的立身之地!”

周希宇笑道:“这道理我岂能不懂?”

说完,便朝四下的亲兵下令道:“分出一半人回营,尽快驱使那些辅兵将辎重拉来!剩下的带一部分人去周遭伐木,另外,让弓弩手准备好……”

周希宇的军令尚未说完,却被一声爆喝打断!

“拿弓箭来!”葫芦关的城墙上响起杨询的一声喝声。

“这员敌将的嗓门可真大啊!”

这是周希宇心中对杨询最初的感觉,这种感觉却没有维持太久……

当杨询张弓搭箭遥指自己的时候,周希宇只是迷茫的望着,然后下意识的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城墙,再低头看了看马下,心中比对后,不自觉的嘟嚷道:“没错啊!是二里地啊!”

攻城的时候,为了避免城墙上的敌人对本阵士兵的箭矢伤害,从没有靠太近的,周希宇也算谨慎的人,足足与城墙隔了二里地列阵。

所以,当他看到城墙上的杨询隔了老远对他张弓时,心头疑惑片刻后也就释然。

“原来是个雏儿!战场可不是街头斗殴,耀武扬威,那是混混的做法!”

微微摇头,便准备接着下令,然而,周希宇那颗转动的脑袋却怎么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

“砰!”的一声,炸开一团血雾!

胯下的战马依旧悠闲的吃着地上的野草,南方山林间的草,鲜嫩多.汁,在北边可难得一见!

吃着吃着,原本青涩的味道中却突然多出了一丝腥甜,然后,背上一轻,伴着一声闷响,蹄子边便多了一具无头的尸首,破烂的脖子上依旧冒出潺潺的鲜红……

马儿歪着一张长长的脸,疑惑了一阵,随即却再度低下了脑袋,自顾自的继续吃着野草,已被染红的野草。

天地间似乎安静了下来,只剩了这匹马不断咀嚼的声音。

刚才那是什么?

这是场上除了许辰和杨询外的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年轻的僧人开始转动自己那颗从未有过的佛心,不停地问着自己:“那是什么?是金刚的降魔杵还是恶魔的利爪?”

从不信鬼神的和尚在这一刻开始反省自己过往的人生,难道是佛祖看不下去自己过去的亵渎,所以要惩罚自己了?

但……这跟周希宇有什么关系?

据明玄所知,周希宇这家伙全家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啊!

一年到头,省不下几个钱的周希宇,却逢年过节都要去庙里给菩萨进贡。

这保护费都交了,再这么做,不地道吧?

难道,是打偏了?

可佛祖也会眼瞎吗?

不得不说,明玄的大脑构造的确异于常人,如此惊世骇俗的场面前,却依旧能遐想连篇。

然而沉默却注定是短暂的,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爆发的是恐惧,灭亡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

一箭射出后,杨询飞速搭箭,一连十几道电光划破了夕阳……

Biu……ba!

声音有些熟悉,将许辰带回了那遥远的童年时光,许辰笑了笑,轻声道:“嗯,回头做几个冲天炮玩玩。”

一旁的少年们无不睁大了双眼,跟随许辰一道回来,曾见过许辰杀老虎的几位尚还好些,其余的却早已说不出话来。

张天意更是使劲掐了掐大腿,这才吞着口水,两眼期翼的望着许辰说道:“大哥,我能给你当小弟吗?”

城墙上那人张天意自然认识,至于杨询和许辰的关系,他并不清楚,然而这惊天的一幕张天意却敢保证与许辰脱不了关系!

许辰却只是笑笑,转头对同样瞠目结舌的周康说道:“别愣着了,下去整理部队吧!”

“啊?”周康恍惚,片刻后方才下意识的应道:“哦!”

方洲站在石磊旁边,见过大哥出手的石头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然后抱着手里的木盒一脸臭屁的冷笑着,蒲扇大的巴掌不停地拍击在木盒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看到没?看到没?”

这就是石磊想要传达的信息。

醒过神来的方洲懂了,崔峦也懂了,其他的弟兄们自然也纷纷懂了。

“大哥这宝贝也能这样?”方洲问道。

其他的少年们双眼中透着绿绿的光。

石磊冷哼一声,傲然道:“何止啊!这才多大点威力?”

方洲他们再也没有心思去计较石磊的臭屁了,眼角的余光左右对视一下,少年们便好似荒野间的恶狼一般朝着石磊扑了上来!

这一回,再也没有留手!

“你们干嘛?……干嘛?别抢!不能抢啊!大哥……大哥,他们抢我东西……”

已经下了巨石的许辰头也没回的喊道:“别闹了!人多嘴杂的,要看回去再看吧!”

周康先前一步,带着几十名少年将早已慌乱的士兵们围了起来。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摆好阵型的少年们举起了漆黑的小铁球,已被吓傻的士兵们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其实,倒是周康多虑了!

人在极度的惊恐下,绝大部分的人都只会慌乱的逃窜,也只有那些在血海中挣扎过的人才能在惊慌过后将这份恐惧转化为抗争。

而眼前这三千多士兵,虽然受过远超这个时代的军事训练,然而毕竟还是没见过鲜血的雏儿,庄户子弟内,鸿鹄之志的异类凤毛麟角,巨大的惊恐下能够坚持这么久没跑,已是这数月的训练起了效果,然而指望他们将恐惧化作抗争,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多数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士兵们只是麻木顺从的听着周康这个教官的命令将手中的武器放下,然后,无论是回过神来,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的士兵们便很快被阵型严谨的少年们切割成一个个小块。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看着被少年们拖走的十几具尸体,这才有反应快的士兵们忍不住出声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们,因为他们的教官正用鞭子驱赶着他们往大营走去,两侧,是依旧排着阵型的少年们。

杨询出了葫芦关,走到许辰身旁,俏眼一抬,笑道:“那这和尚你准备怎么办?”

许辰只朝杨询的脸上瞄了一眼,便飞快的转过头去,脸上那丝淡淡的不忍直视,却被杨询准确的捕捉到了。

“你……哼!等着!”

说完,便挥手一掀,一张薄皮面具褪去,便露出一张精致的容颜来。

杨询再次变成了杨紫菀,而且从这一刻起,杨紫菀便已下定决心,杨询此人已经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实力的增长给了杨紫菀前所未有的信心,原本需要隐藏的东西,如今已无足轻重。

许辰低头,望着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四肢抽搐,嘴里不停嘟嚷着的明玄,笑道:“周希宇是个将军,战场上死了那是应该的!可要把这家伙也给弄死了,回头在老师那可不好找理由。”

“只是,要让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去,我也不放心啊!”

地上,原本正在抽搐的明玄募然顿了一下。

杨紫菀于是笑着回道:“简单!把他弄成疯子不就好了!疯言疯语的,谁会信?”

说罢,双目如电般朝明玄望去。

明玄便直觉无数的闪电在脑海中闪现,轰鸣炸响!

“啊!”明玄大叫一声,便径直晕了过去。

不再去理会这个年轻的和尚,杨紫菀对许辰说道:“这几天我要去办一件事!”

许辰看着她,微笑道:“你父亲还活着?”

杨紫菀高兴的点头,说道:“是的!原来小四这臭小子也知道爹爹没死的事,却敢一直瞒着我!简直气死我了!”

“然后呢?”许辰饶有兴致的问道。

“啊?”杨紫菀愣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于是娇笑道:“当然是暴打一顿了!”

许辰摇头笑笑,说道:“难怪没见到他。”

杨紫菀又说道:“放心吧!那地方不远,以我现在的速度很快就能回来,你的计划一定能赶上!”

许辰沉吟道:“孔轲的本事同样不小,你手上又长时间拥有四千多精锐兵马,可即使如此他却一直瞒着你,想必你父亲被关押的地方一定不凡,你还是要当心些才好!虽然你筑基成功了,也不是一般的筑基期,可这里是外界,如今对你的影响很大……”

杨紫菀一直微笑的听着,一点也不觉得许辰唠叨,这种被人关心得感觉,真的让她十分迷恋!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杨紫菀笑嘻嘻的说道。

许辰却没理会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手.雷在外界的威力没那么逆天,这样吧,我待会儿为你多准备些符篆,到时候别省着,一路平推过去就是!”

“然后,灵气镯多带几个,灵石丹药也别忘了,外界对你们修真者来说就是个禁区,一旦灵气耗干净了,甭管修为多高都必死无疑!”

“知道!知道!”杨紫菀不停的点头,失声笑道:“哈哈,你这模样可真像送夫出征的小媳妇!”

“不过,咱两这角色是不是倒过来了?”

本想再多叮嘱几句的许辰顿时满头的黑线,冷哼一声,便什么也没说了。

然而许辰身后的少年们却早已嘀咕开来。

方洲于是疑惑道:“这女子不就是当日和大哥一起坐摩天轮的那人吗?”

“可刚才他怎么是个男的啊?”

石磊顶着脸上好几道瘀痕,嘲讽道:“你知道啥!那杨询就是这杨紫菀乔装改扮的!她还和大哥一道去了修真者的地盘,足足两个月啊!”

“哦……”石磊这么一说,方洲这就恍然,然而却好死不活的加了一句:“可是,那唐姑娘怎么办?大哥不是早就盯上了人唐姑娘吗?”

场面顿时一静,比刚才那十余道雷光降世时还要安静!

少年们手脚飞快,几乎在瞬间便纷纷拉开了与方洲的距离,然后,突兀的方洲便自然独自承受着杨紫菀望过来的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许辰老脸难得一红,脑袋转向别处,做瞭望状。

还是石磊心思活泛儿,只片刻便反应过来,然后便屁颠屁颠的跑到杨紫菀身前,仰着一张胖嘟嘟的婴儿脸,笑嘻嘻的喊道:“嫂子好!”

“啊?”杨紫菀愣了片刻,继而却爆发出惊天的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辰也是一惊,立马望了过来,恶狠狠的瞪着石磊,斥道:“臭小子,乱叫什么呢!”

石磊却依旧面不改色,笑嘻嘻的望着杨紫菀。

杨紫菀心头大喜,高兴道:“哈哈,乖!小石头是吧?早就听说你了!果然是最乖的!”

“来来来,嫂子给你发见面礼!哈哈哈哈!”

说着,兴奋中的杨紫菀一拍腰间,一个紫金色的储物袋便现显了出来。

这是许辰这回众多的战利品之一,看模样品质不错,反正许辰也用不着,便让杨紫菀拿了过去。

这一回得到的大量丹药、符篆、法宝等,除了灵石外许辰大部分都给了杨紫菀,只留了小部分用来今后送给鲁智、柴老他们这些可能筑基成功的人。

然而,杨紫菀那里的灵石却也不少,杨紫菀只想了片刻,便取出一大把灵石来,发糖果似的一股脑儿全塞给了石磊。

“这……这些都是灵石?”石磊瞠目结舌的望着双手上捧着的一大堆灵石,不可置信的问道。

“不错!”杨紫菀豪迈的一摆手,双目中却突然闪现一丝狡黠,继而故意朗声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灵石!知道灵石有什么用吗?嘿嘿,不光是用来修炼,回头你大哥给你装备的新式武器,全部都得靠这些灵石!若是没了这些灵石,那东西就是根烧火棍!”

“而你大哥那里的灵石有一半在我这里哦……”

许辰一听,大气道:“你说什么?”

然而,心中担忧的事却依旧还是很快发生了……

只见,那些原本站在远处观望的少年们一听灵石的用处,立马两眼火热的凑了上来。

“嫂子好!”

“嫂子你可真漂亮!”

“你这不废话嘛!大哥找的媳妇能不漂亮吗?”

……

“哈哈哈哈,别急!都别急!人人有份!都有份!哈哈哈哈……”

听着杨紫菀这放肆的大笑,看着自家兄弟谄媚的笑容,一旁的许辰阴沉似水。

旁边的陆浩犹豫间开口,问道:“大哥,你们两个这是……”

“我们俩没关系!”许辰咬牙切齿的说道。

“哦哦……”陆浩敷衍的点头,脸上的神情却一点不信。

“大哥,那……那武器真的离不开灵石吗?”

许辰猛地回头,瞪着他吼道:“你也要过去献媚吗?”

被他这么一说,陆浩只好悻悻的笑笑。

……

落日的余晖彻底消失,葫芦关外重新安静下来的草地上,依旧能看到丝丝鲜血。

倒地的明玄渐渐睁开了双眼,茫然的望着如墨的天空,许久许久后,北行的道路上便多了一名邋遢的疯癫僧人……

第二百十八章 坐困愁城的名将

【纠正一个错误!当初按照郭声波的《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唐代卷)》找到的福建区划图,上面没有详细的经纬线,地图也是简略版,所以一走眼就给看错了……今日比对之后才发现唐代建州的辖区竟然是在如今的建瓯附近,还在福州以北,如此一来文中叛军的行军线路就有问题了!现特将建州改成漳州,实在抱歉啊!733年唐从福州、建州各取一字,名为福建经略使(军区长官职),始称“福建”。唐代相继设置福、建、泉、漳、汀五州,至771年正式成立福建观察使,成为地方最高长官,形成颇具规模的行省雏型。另外关于泉州的称谓,700年为武荣州,711年改为泉州,742年改州为郡叫做清源郡,760年以后又复为泉州,跨度较大,文中为了阅读方便,统一称为泉州。望考究党同学见谅!】

“相传在非常遥远的时候,北溪江畔住着一对夫妻,他们有个儿子叫‘更鼓’。更鼓长得粗眉大眼,腰圆膀宽,样样农活都干得十分出色,养就一股沉默寡言,忠厚倔强的脾性,他有个妻子叫石笋,据说石笋是更鼓屋后红石竹丛下一株刚出土的石笋变的。更鼓和石笋成了亲,并在结婚的第二年春天生下一男一女,日子过得十分美满辛福。

但是,那一年盛夏连续七十九天没有下过一场雨。百姓们跪在太阳下祈求上天降雨,但是一天一天过去了,一切依然如旧。后来有一天响午,终于出现了下雨的征兆,然而乡亲们带来下雨征兆的是九条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的巨龙。随着九色巨龙往南方飞去,乌云也消失了,空中飘下一匹黄绫。黄绫上直书道:‘逐日押送童男童女一对至九龙潭,供九龙受用,否则天将永不降雨。’

为了解救活着的百姓,乡亲们也只好含悲忍痛地丢弃儿女,各村各户轮流天天送一对童男童女到九龙潭去供奉九龙。但是十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下雨的征兆。更鼓想要去除掉九龙,石笋听了虽感到痛苦,但想到乡亲们受害,她还是同意丈夫去为民灭龙除害。石笋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支金钗,又从红石竹从中砍下一支石竹将它烧成灰,然后将两样东西交给更鼓,并教他如何使用。第二天,更鼓用箩筐挑起一对童男童女,在乡亲的陪送下,告别了母亲和妻子到了九龙潭。到三更,随着潭中冲出几十丈高的水柱,九条巨龙腾空而起,向箩筐扑去。

更鼓见机从怀中掏出石竹灰—把向九龙撒去,返身挑起箩筐往回跑,顷刻间,九龙中的八条巨龙被石竹灰弄瞎了眼睛,撞死在闽南大山上。青龙躲闪得快,侥幸没被烟灰所伤,它将更鼓烧成为一块黑色巨石,但最后仍然被石笋杀死了。”

“相传九色巨龙最后变成了大江,便是眼前这条‘九龙江’了。”

面对滔滔大江,韩稚望着正立于城墙边眺望对岸敌营的王忠嗣,随口讲述了自己刚听来的故事。

只是韩稚的苦心却没能拭去王忠嗣眼角的忧愁。

九龙江入海的地方,光是干流就有北溪、西溪、南溪三条,余者雁石溪、丰城溪、新桥溪、宁洋河、新安溪、感化溪等支流更是数不胜数。

在这一片并不宽敞的冲积平原上,当真是河网密布。而王忠嗣麾下最具战力的士兵却大部分全是北地的汉子,策马奔腾不在话下,可到了这水泽之乡却成了困浅的蛟龙,寸步难行!

漳州城傍江而建,立于城墙便能清楚看到城外不远处的九龙江上舟船如织,可……却无一艘属于官军!

王忠嗣甚至能清楚的瞧见河流上那些叛军士兵们嘲讽的笑颜,听见他们放肆的叫嚣声。

久久未言的王忠嗣忽而开口问道:“前夜的突袭,回来了几个?”

韩稚双眉一垂,摇头轻叹道:“十不存三……”

王忠嗣没有回话,对于这个答案没有丝毫的惊讶、愤怒,见多了,自然心如止水。

韩稚却没有王忠嗣这般泰然,依旧忍不住抱怨道:“若是不能击溃叛军水师,派再多的人过去都是惘然!”

听了这老调重弹的话,王忠嗣还是一言不发。

王忠嗣哪里会不晓得这话的正确?

可是……难啊!

两月多前,王忠嗣急行军自赣南山区借道将一部分先行军从扬州调到了岭南,一路疾行之下终于在漳州城破前赶到,然而漳州以北两县却已落入叛军之手。

劳师远征之下,王忠嗣没有贸然进攻,可等了数天之后,叛军却在军师李易的调配下将漳州以北蔓延数十里的河道、沙洲改造成了一座水上连营,一座至今未被官军攻破的堡垒!

针对官军缺少水师的现状,李易充分发挥了叛军在水师上的优势,背倚坚城,前凭水泽,舟船相峙,彻底将官军封锁在漳州城内。

就好似那八百里水泊的梁山好汉一般,王忠嗣虽比那弄球的高太尉高明的多,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强大的水师,想要越过这数十里的天堑,却难如登天!

倒不是说官军一方就没有船了,且不说漳州本地的船匠,南边的广州更是海贸大埠,精巧的船匠虽不比洪州船厂,但普通的海船也是造的出来的!

就更别说只用于河道作战的小舟、小船了!

然而,就好像不是只将步兵绑上了马背就成了骑兵一样,水师也不仅仅只是将士兵装上船那样简单。

且不说王忠嗣麾下大多都是不会水的北地汉子,陆地上倒也能搏虎驱狼,可一旦踏上了甲板立刻就成了软脚虾,不把肚中吐空已属不易,哪能指望他们在这密布的河网里川流不息?

至于漳州本地的府军中倒也不缺水性好的,只是这些吓破胆的府军又哪里抵得上士气如虹的叛军?

在王忠嗣强令之下,也曾派出几支当地府军组成的队伍向叛军发起突袭,然而要么折戟在曲折的河道内,要么便是被叛军自海上奔来的大船堵住了归路,一点点消磨在囚笼般的沙洲上……

除了强攻之外,王忠嗣也曾多次派人绕道九龙江上游,百里奔袭九龙江北面的叛军大营,然而重型攻城器械却没办法淌过九龙江上游湍急的河水,河面上又时常有叛军的舟船巡曳,这些过河的勇士们就真的好比那有进无退的小卒一般,只能用性命去完成主帅的军令。

至于结果……

方才韩稚回话中的存活率,已经是官军积累了两月经验后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本就劳师远征,人数不多,前有坚城后有敌军,前后夹击下,加上漫长的后撤之路……

能有人活着回来,王忠嗣觉得已经算是不错了!

很蠢的法子!至少在名将王忠嗣看来,这样无用的军略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然而,他却不得不用!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说起来好听又霸气,可前提却是君王心中存着对你的信任,然而对如今的王忠嗣而言,信任早已成了往事……

自从太子李亨在大朝会上公然对抗自己老子后,王忠嗣这个李亨的发小便彻底被李隆基抛弃,尤其王忠嗣如今又领兵在外,在李隆基的心中,对王忠嗣的戒心甚至不比对李亨少!

两军对峙两月有余,然而官军却寸步未进,兵部一天一道军令,措词越来越严厉,政事堂里的宰相虽然委婉些,然而督促的意思却与日俱增。

王忠嗣不能不派人啊!哪怕是让这些人去送死,那也比拥兵在外、观望朝堂这样的定论要好得多!

这种波谲云诡的时候一个无能的将领要比一个无动于衷的将领更能让朝中大佬们感到安全!

王忠嗣沉默了许久,方才偏头问道:“吴奇呢?还在曹州呆着?”

韩稚抬头,一脸嘲讽的冷笑道:“不在曹州还能在哪?长安那些个权贵们恨不得让他将水师驻扎在广运潭里!”

“我是真不知这些大老爷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屎吗?呵呵!把那些个战船堆在家门口就能让自己感到安全?有那些战船摆在面前就能挡住叛军水师的进攻?”

“我呸!长安真要有陷落的那天,这些人就是大唐的千古罪人!”

韩稚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的声音更近乎谩骂。

然而城墙上却寂静无声,只余韩稚的骂声在回荡。

韩稚之所以会如此激动,源于长安朝廷对于官军水师的一道调令。

当初在徐番的大力推动下,在东南海商集团的默认下,吴奇这个王忠嗣曾经的亲卫统领着手组建官军水师。

南方的叛军毫无疑问影响了东南的海上贸易,利润大减的东南海商集团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在吴奇这个自家人的号召下,更主要的却是有了洪州船厂一系世家豪门的默认,官军水师的组建速度十分快!

无论是兵员还是战船,没用多久就已到位。

大的海商们谁家没有几支护卫队?一家抽出几个人、调来几艘船,正好编到官军水师里面,反正水师的统领就是自家人,所谓水师,还不就是换了块招牌的护卫队嘛!

为此,官军水师组建的过程实在算得上波澜不惊!

有人有船的官军水师很快便投入了战斗,都是为了自家的买卖在奋斗,这些成分极为复杂的官军水师却并没有出现相互间的掣肘,很快便展现出了他们强悍的战斗力。

在接连几场与叛军水师的交战中,官军水师胜多败少,气势正是如虹的时候!

然而面对如此困境,叛军军师李易却生出一计!

在李易的命令下,叛军水师避开官军水师重兵把守的升州、扬州一带,自海上奇袭登州,并沿着黄河一路向西,一度攻到了洛阳城下,长安哗然!

百年不闻兵戈声的长安城顿时一片末日景象,好在朝廷努力弹压才将乱局平定。

随后又有洛阳守军的战报传来,言称只是有三两卓尔小船叩城,陛下无须介怀云云……

如此,满城义愤!

重新恢复了淡定的长安百姓们便将怒火撒到了叛军头上,污言秽语自不必提!

可是,在这群情激奋的时节,也不知是哪个官员提的意见,朝堂上的官员们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将官军水师调到广运潭驻扎!

就好像高祖陛下将关中精锐分为十府驻扎在关中各道一样,既然我们的水师已经能够战胜叛军水师了,那就该让他们驻扎在都城之下,也好拱卫京畿!

如此奇葩的建议顿时将当时金殿上东南海商集团的官员们雷的外焦里嫩!

这帮可爱的家伙们竟把水师当成了摆设,以为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水师的用武之地。

广运潭?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就是个观赏用的池子好吧!

深倒是够深,池子也不小,真要把水师的百十艘战船塞进去,也真能塞得下……

可是,那是水师战船啊!

你以为那是跟城墙一样的死东西吗?你以为只要把战船搁水里它就能上阵杀敌吗?

这帮人看没看过《三国演义》?就算没看过,《三国志》总读过吧?火烧赤壁的旧事总该知道吧?

然而,就在这些又好气又好笑的东南官员们正准备站出来反驳的时候,这个可笑的建议却得到了金殿上大半官员们的支持。

被叛军水师着实吓了一跳的大老爷们在这一刻出于安全的考虑,几乎没怎么多想就附和了这个自认有效的建议。

等到东南海商集团的这些官员们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金殿之上已满是赞同的声音。

好在徐番这个水师的倡议人没有跟着一块儿发疯,只是独木难支,尽管徐番一再重申水军的作战方式不同于陆军,这些可爱的官员们却一再争辩,言称奔袭的骑兵都能驻扎在城墙边,同样依靠运动歼敌的水师怎么就不能驻扎在广运潭了?

理智终究被义愤击败。

金殿上被淹没的徐番只好私下苦劝李隆基,试图让其改变看法,然而同样受到不小惊吓的李隆基最终还是没有放弃调动水师的念头。

于是,在徐番最终的努力下,李隆基没有将水师调到广运潭,而是将其调到了大运河与黄河交汇的曹州,美其名曰,机动八方、便宜行事!

哭瞎在茅房的东南官员们回家一合计,却终于在里头闻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帮大老爷们真是太可爱了!”

闽江之上,许辰正率领着一干士兵浩浩荡荡的朝东面的福州城杀去。

沿途一路听取着陆浩关于这两月余的时事汇报,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真别说,李易这家伙当真将人心琢磨了个通透!不用说,这道调令背后绝对藏着七宗五姓的影子!”

“前一阵他们在南边吃了苦头,如今看准了机会立马就给找补了回来!”

陆浩一听,微异道:“大哥为何如此笃定?”

许辰敛了笑,看着他问道:“王冼去了哪里?”

陆浩一惊,恍然道:“登州!”

“不错!”许辰点头道:“从江南西道的封疆大吏,到如今区区一介登州太守,不说实权,就是品级都降了好几级,你说他真的只是为了赎罪吗?”

“难道……”陆浩渐渐明了,却依旧犹豫。

许辰却直接挑明,肃然道:“七宗五姓终于开始认识到海贸的利润了!”

中国的海上贸易自唐中期开始,原本初唐时期,乃至秦汉以来,朝.鲜半岛和日本本土就一直与中国保持着往来。可那时的海上贸易根本就算不上贸易!

依旧处于蛮荒状态下的朝.鲜半岛和日本本土也没有资格和中原进行贸易往来,最多也只是零星的商人前去贩卖些山货特产。

等到初唐时期,贞观盛世,万邦来朝,朝.鲜半岛和日本本土上的国家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对华贸易,然而规模却十分有限,货物品种更是单一。

七宗五姓这些大家族原本也并非没有人参与到这些贸易中,然而相比大量土地给他们带来的利润,对朝.鲜半岛和日本本土的贸易收获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然而今年在南方折戟的七宗五姓,却实实在在的看到了南方世家的惊人财力,也终于开始认识到了海上贸易的惊人利润。

如此,这才有了王冼这个登州太守的任命!

否则,王冼这个一道总管,在无大错的情况下,是断然没有发配登州的道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开始聚焦海上贸易的七宗五姓没办法也没实力去和南边的世家争夺南洋的贸易,便只能将目光放到北边的朝.鲜半岛和日本本土。

一面积累经验、一面培养自家的航队,为了更好的模仿和借鉴,七宗五姓的人更是把握住了叛军北袭的机会,成功将官军水师这支实际上的东南海商护卫队拉倒了家门口。

“这……大哥是说……李易他……他已经猜到了七宗五姓的动作,所以才……”陆浩断断续续的述说,神情说不出的惊讶,喉头转动几下后,方才叹息道:“他这也太可怕了吧!”

许辰一笑,抬头望天,淡然道:“谁说不是呢?但愿不久之后不用与此人为敌吧……”

陆浩闻言,大为疑惑。

正待询问,许辰却打断道:“福州城到了!”

陆浩一愣,转头看看东面那若隐若现的城池,回头望着大哥,犹豫道:“真要这么做吗?”

许辰双目微垂,露着寒光冷冷道:“他们已经背叛过一次了!我给不了他们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三个人的攻城战(上)

曹瑞、董伟、李新三人,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

半年多前,溃败的官军以及随之而来的叛军很容易便将山脚下、那座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从世间抹去了。

三个贪玩的少年上山搂草打兔子去了,逃过一劫的他们却毫无疑问的成了孤儿。

满地狼藉的村落里看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破碎的男人和裸露的女人,身上无一例外带着血迹。

家禽、牲畜全部消失,至于粮食更不可能还留着,想想,若不是村中还有些粮食,只怕土灶边留下的或许就不是牲畜的残骸了……

曹瑞年纪最大,哭喊着将乡亲们掩埋后,胡乱塞下小半只尤带着血丝的野兔后便一把抓起依旧低头抽泣的伙伴,头也不回的向着南边而来。

过大江的时候,比旁人多了个心眼的曹瑞在船上偷听了那几名衣甲齐整的少年的谈话。等过了江,进了升州地界时便一路摸索着找到了许辰他们设置的招兵点,糊里糊涂的便成了许辰手下的新兵。

对于当兵这些事,说起来曹瑞并不陌生,尤其是募兵。

当初自家土屋外那具血肉模糊的独腿尸体上的伤痕最多,断裂的手腕上依旧死死的抓着一把满是豁口的刀。

豁口很新,明显是刚留下的。

这一点,曹瑞当然清楚,因为那把刀曾被自己的父亲无数次的擦拭、打磨……

曹瑞的父亲,也曾是一名募兵。

这一刻,在福州城的城墙下,手里抚摸着这把满是豁口的刀,曹瑞没有从上面感受到一丝一毫至死方休的热血,反而满是浓浓的嘲讽。

“终究是逃不过这样的命啊!”

曹瑞很机灵,也很有想法,虽谈不上鸿鹄之志,可却自小打定主意不想过自家老子那样的生活。

辛辛苦苦十余年,赔上了一条腿,到头来却只换来十几贯大钱,以及手上这把破刀。

有什么用?

然而造化弄人,曾经的打算却被横空出现的乱军摧毁。

饥寒交迫下的曹瑞却最终还是走上了自家老子曾经的道路。

然而自己身处的军营却和从自家老子那闪烁言语中探听来的军营截然不同。

不仅吃得好、住得好,居然还有先生来教他读书识字。

这样的日子曾让曹瑞一度彻夜难眠,只是抱着干净的被褥在深夜中发呆。

他害怕睡去,因为不愿醒来。

可是等他终于接受了这一切的时候,那个带给自己这一切的、永远挂着一张温和笑脸的年轻将军却突然消失了!

原本曹瑞也不愿相信这些,然而人言可畏,无数次在午夜中响起的碎碎声却越来越得不到弹压。

机灵的曹瑞明白这些越来越盛的议论代表着什么。

他心中焦急,却没有参与进去。

因为他不只机灵,而且谨慎!

事后想想,这些难得的特点竟都是自己曾经瞧不起的老子教会自己的。

然而却也正因谨慎,不愿出头的曹瑞在那曾经消失的年轻将军回来的那天却没有果断的站出来。

“当时要是站出来的,或许现在就能站在后面吧?”

曹瑞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低声的嘟嚷着。

站在一旁的伙伴董伟却将他的嘟嚷听了去,遂微微偏头,悄声问道:“什么站出来?马上就要攻城了,还要站到哪去?”

曹瑞眼角一瞥,曾经瘦竹竿一样的伙伴却在这半年里拔节似的猛蹿,一下子竟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了!

看着伙伴那苦练得来的块状肌肉,曹瑞的心中不由得叹息道:“可惜了!这么个大块头说不定今天就得交代在这了……”

曹瑞微微摇头,没有说什么。

另一旁的伙伴李新却神秘兮兮的看过来,低声问道:“将军今天为何如此着急要咱们攻城?”

曹瑞同样没有回答,李新这家伙倒也算机灵,然而头脑却终究差了点,教官上课的时候也总是挖空了心思偷懒。

不像满腔抱负的自己,认字之后还看过几本听说是那位年轻的将军自己写的书,故事书,有关三国的故事书!

如今想想,自己这帮人当初的立场本就不够坚定,等到后来又在葫芦关下见识了那明显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

知道了主公的秘密,却又心怀异心的下属能有什么好下场?

今日若是能活着,自然还有一条生路,若是死了……

那也用不着生路了!

曹瑞满腹愁肠,然而此刻立于福州城墙上的叛军主将凌风,却存了一肚子的疑惑。

“他们这是要干嘛?”

凌风这话是对着一旁的何云说的。

看上去比两个月前又胖了许多的何云眯着双眼,打量着城下一字排开的军队,沉默良久,方才幽幽道:“看样子是要攻城了!”

“啥?攻城?”

凌风心中其实也曾有过同样的念头,然而看过城下那算不上密集的队列后,却飞快的摒弃了这个念头。

“凭什么?他这有三千人吗?”

许辰这回只带了战兵来,至于那上万的辅兵全部由周康统领着,在许辰曾经消失的那处悬崖附近大兴土木……

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用的全是临时赶制出来的简略版龟船。功能少许多了,速度却不慢,沿途州府内的叛军才刚刚发觉他们的踪迹,许辰就已经出现在福州城下了。

何云依旧眯着眼,懒懒的看着凌风,淡淡的说道:“当初凌帅拿下福州城的时候,好像还没有三千人吧?”

“还是说凌帅觉得城里这帮乌合之众比得上他们?”

凌风当日拿下福州的时候确实没花多大力气,而经过这半年多来的“招兵买马”,福州城内如今已然有了两万多的“豪杰”!

然而凌风终究还算个合格的将领,在仔细打量了城下的这支队伍后,方才那丝因惊愕而生出的戏谑便消失一空了,转而在眉间浮现了一丝凝重。

“他们站多久了?”

凌风这句话,问的是身后的守门官。

那守门官连忙回道:“自登陆以后,这帮人站了快有小半时辰了!”

“一直都是这个姿势?”凌风再问。

守门官点头。

凌风长长的呼了口气,沉默良久后,又转头问何云:“他们从哪来的?”

城楼下,许辰身后那杆飘扬的黑色旗帜凌风认得,虽然图案不一,然而却是大唐朝廷统一的制式。

这说明,城下的这支队伍毫无疑问乃是官军。但,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

“南边的官军已被军师挡在漳州,官军的水师在曹州,北面的仙霞岭要是破了,总不能一个人也没逃回来吧?那他们是从哪来的?”

何云看着凌风,看不出对方是否装傻,只是冷冷的说道:“他们从西边来!”

凌风一愣,恍然道:“葫芦关破了?”

“那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这句话的时候,凌风一直盯着何云再看。何云死死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转过头去了。

城下的这帮人,何云乃是初见,虽然有不少少年其实并不是第一次相逢,但无论是那一夜在大江上的追逐还是前些时候郑泰他们在福州海边的惊鸿一瞥,显然都无法让何云对他们产生具体到个人的印象。

加上何云统领的水师一直隐于暗处,与杨询间的信息交流也不可能具体到自己的感情生活。

所以,何云对许辰他们算是比较陌生的。

原本一些特定的事物能够消弭这份陌生,然而许辰这次没有带弩炮,河面上浮着的船也完全看不出当日长江上的狰狞。

“大帅,他们开始进攻了!”

随着守门官的一声大喊,何云放下了心中的担忧,转而低头向城外看去。

三千人说多不多,聚在一起却也颇有威势,尤其那一身黑甲更是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不好!是弩箭!”

凌风的功夫最高,观察敏锐,当城下的士兵堪堪举起手中弩箭时,他便一身大吼。

城墙上立时响起一片慌忙的脚步声,手持长盾的士兵纷纷上前。

盾牌尚未举稳,连绵的撞击便接踵而至。

有那站立不稳的士兵踉跄一下便朝后倒去,两侧的同伴还来不及填补上空隙,蝗虫般的箭雨便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缺口处刹那间哀嚎一片。

“快!顶上去!”

伍长们开始大声吆喝,后续的士兵三三两两的高举长盾,一一将缺口堵住。

然而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箭雨却如擂鼓般撞击在手中的盾牌上,为了稳住阵脚,守军的统领只能将一名名人高马大的壮汉派了上去。

和大多南方城池一般,福州城的女墙算不上高大,远远不及北地边陲。

应对箭雨的措施少了,付出的代价自然很大!

守城的叛军,手里头拿的盾牌全是福州折冲府里留下来的旧货。

说起来,百年不闻兵戈声的福州折冲府内,也没有多少新货。

这些堆放在仓库里受了不知多久潮气的木盾在这铺天盖地的箭雨下渐渐有些不支。

木块碎裂的声响越来越密集,便陆续有那经受不住撞击的盾牌在纷飞的箭雨中化作飞屑,顺带溅起一蓬蓬猩红的血,间或夹杂着痛苦的哀嚎、愤怒的叱骂……

“他娘的!这帮家伙的箭到底有完没完啊!”

第二百五十章 三个人的攻城战(中)

生与死,只是一瞬间的事。

眼睛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而此刻,刀光一闪间,一条活了二三十年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

毁灭,真的要比建设容易的多!

战阵上,越是怕死就越容易死。这个道理,训练的时候教官曾不止一次说过,而曹瑞也不只一次听他那个被他瞧不上的募兵父亲说起过。

原本从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曹瑞,这一刻,却不得不将尘封的记忆唤醒。

猎户出身的他当然学过一些拳脚,记忆中,被瞧不上的父亲用棍棒传授来的招式,夹杂着训练时教官一遍遍重复的动作,在此刻混乱的城墙上,机械、麻木的挥动着手中的钢刀……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上来支援?”李新咆哮着,神情凄惨,言辞急切。

曹瑞知道,同伴此刻质问的不是自己,却还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疲惫道:“别喊了,他们不会上来的……”

“至少现在不会……”

疲惫中涌现的愤怒再度消退,似繁华褪去后的落寞,李新垂下了眼睑,嘟嚷道:“为什么啊……”

“因为背叛……”

曹瑞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便被蜂拥而来的守军挤到了城墙边上,身后的女墙上挂着几架云梯,新鲜的木头上尚带着绿意,却已被浓郁的鲜血覆盖。

被鲜血染红的那抹绿意在战场的硝烟里摆动着……

“你们先走,我断后!”

曹瑞大吼一声,一手举刀,一手持盾,便冲了上去。

被挤出的狭小空间里,李新和董伟没有犹豫,不带留恋,径直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二人熟练且快速的自云梯上滑下,就地打了个滚后便随手抄起地上散落的弩箭,填装进腰间已然射空的弩.弓内,警惕的望着上方的城墙。

不多时,断后的曹瑞也跳了下来。

嗖!嗖!

两道破空声响起,紧随曹瑞后面自女墙边探出身来的两名守军便应声栽了下来。

身子尚在半空的曹瑞耳听两声熟悉的脆响,手上便觉一空。

断裂的云梯连带着曹瑞一道掉了下来,然而早有准备的他却抓着一把尖钩,反手刺向城墙。

一连串的火星溅起,曹瑞下坠的速度却慢了许多。

同样倒地翻了几个滚后,曹瑞便在同伴的接引来朝着后方的阵地退去。

距离福州城墙大约里许的土地上,此刻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圆形坑洞,当曹瑞三人钻进洞内后,三块大盾随即将洞口遮掩的严严实实。

城墙上,守军的箭雨随即落下,砸在钢盾上发出“哐哐”的脆响,却只溅起零星的火星,一点儿用也没有。

“行了!别浪费箭矢了!”

凌风再度走到女墙边,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地洞,说不出的困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何云也走进前来,依旧回道:“攻城!”

凌风不耐烦的挥手,气呼呼的指点着下方的地洞,骂道:“你有见过这样攻城的吗?”

“前面的部队老鼠似的躲在洞里,后面的那些又老远的漂在河面上。你说!他们要怎么攻下这座城?”

何云这下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摇头,因为他确实没有弄清楚这帮官军的意图,不,是他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来解释眼前的这一幕怪异。

除了最开始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后,这帮来袭的官军随后的动作,便处处透着一股怪异。

箭雨一过,趁着城墙上的守军阵脚慌乱的间隙,一大半官军便顶着云梯冲了上来。

这本是最常见的攻城法子,虽然这支官军扛着的粗糙云梯和身上精良的装备格格不入,但也没有超出守军的猜测。

偏师远来,没有辎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当先头的部队冲上来之后,后方留下的一部分人却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转而抄起形状奇怪的铁锹开始挖洞。

是的,开始挖洞!

在攻城作战的紧要关头,留在后面的那部分官军却竟然开始打起洞来!

错愕过后的守军随即便止不住的乐了起来。

难道他们要打一条地道攻进城来?可,有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留下来的这部分官军,打洞的手艺看起来真心不错,小半个时辰不到,原本平整的大地上便多出了密集的伤口,说不出的难看。

打完洞后,留下的官军却没有冲上来,却也没有留下,而是径直回到了河边,三三两两,动作同样麻利的将那些造型怪异的船只划到了河道中央。

然后,便一直在那远远的望着。

如此怪异的攻城,何云第一次看到,经验不少的凌风同样闻所未闻。

他们猜想,这帮前来攻城的官军或许是被人驱使、逼迫来的。

然而从这些官军稳健的步伐、强悍的战力来看,却又找不到半分受人逼迫的样子。

军队就是一头狰狞的怪兽,它的破坏力惊人,然而这份力量却需要用严酷的军纪整合起来,否则一盘散沙的部队,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尤其,是在战场上。

无论是凌风还是何云,从没见过没有军纪束缚、没有将领驱使的军队能在战场上发挥出如此强大的战力。

可是,远处河道上的那名将领模样的少年,为何有如此的自信,放心将这些战力惊人的士兵独自放在阵地上,而这些精锐的士兵又为何会在被人逼迫的情形依旧舍身忘死呢?

若是受人胁迫,那他们为什么不跑?阵地距离河道有足够的距离,西面便是开阔的平原,同样是靠双脚,没有理由跑不掉啊!

何况,这些受人胁迫的士兵数量明明要比河道上的多出许多,即便是反刀相向,胜算也很大啊!

心不甘情不愿的战斗,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并不少见,将军们往哪里指,小兵们便往哪里冲,小兵的意愿没有多少将军会真正的在意。

可是,又有哪一个将军敢在战场上如此大胆?

破釜沉舟,那也要身先士卒好吧?

让小兵们在前头冲杀,不给他们留一条后路,自己却远远的躲在后面,这算怎么回事?

更为奇怪的是,这些士兵怎么就连一点哗变的苗头也没有?

天底下有这么听话的小兵吗?

话说这么听话又战力极佳的小兵,会有哪个蠢货将领愿意随意的消耗?

想不通、看不懂的何云、凌风二人只能再次对视一眼,疑惑半点没有淡去。

城墙下,某一个坑洞内,曹瑞三人正在沉默的啃着干粮。

战斗持续了一个白天,夜色已然降临。

漆黑的坑洞里,李新忽而开口了,声音说不出的轻微:“要不……咱们逃吧?”

“天这么黑,他们看不见的!咱们又不像那些拖家带口的,只要跑了,他们还能把咱们怎样?”

话一说出口,李新心中的胆怯便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大:“说句话啊!再这么待下去,明儿指不定怎么死呢!”

黑暗中看不清曹瑞脸上的表情,倒是一旁的董伟正发出大口大口的咀嚼声。

李新将曹瑞没有回声,便转头冲董伟喊道:“你呢?你咋说?也要留下来等死吗?”

董伟使劲的嚼了几口,一把抓过腰间的水壶,灌了一大口水后,重重的呼了口气,神情坚毅的说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你说啥?”李新大惊,随即气恼叫道:“干啥不走?”

董伟看着黑暗中的同伴,翁声道:“跑了能去哪?”

李新急道:“天大地大,哪儿不能去?咱们是募兵,官府那里最多就一个名字和籍贯,咱们家都没了,还回去干啥?”

平常憨厚,没有啥主见的董伟,此刻却异常坚定的说道:“谁说没有家了?咱们以前的家是毁了,可是现在又有了!”

李新一愣,继而嗤笑道:“家?家里人会让你去白白送死吗?”

董伟却反驳道:“那是因为我们曾经背叛了将军!”

“背叛?”李新怪叫道:“你小子脑子不好使了是吧?咱们跟他有什么背不背叛的?”

“他花钱,我们卖命而已!”

“是啊!”董伟抬头,两眼瞪着李新,黑暗中仿佛亮起两道光,嘲讽道:“既然我们都把命卖给将军了,那现在为何要逃?怎么?嫌钱给的少了?一个月十贯大钱啊!这半年多赚的钱,过去一辈子都不敢想啊!”

李新立时语塞,转而冲曹瑞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曹瑞沉默了好一阵,方才有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们留下!”

“啥?”李新惊怒道:“你也疯了?”

曹瑞偏头,看向李新,声音依旧平淡:“别叫了,我们跑不掉的!”

说完后,曹瑞便闭上了眼,口中说道:“伟子,前半夜你先守着!”

说完,便彻底没了声响,靠在土壁上休息起来。

李新渐渐安静了下来,心头的躁动被曹瑞的只言片语浇灭的干干净净。

是的,李新的反应也很快,曹瑞短短的一句话便让他瞬间明白了过来。

跑?跑得掉吗?

夜色给了某些人一个期望,本该休息的世界里却有许许多多白日里不敢显现的念头抑制不住的迸射出来。

然而,期望终究只是期望,尤其,他们眼前的这份期望是那么的渺茫,更透着一丝浓浓的危险……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个人的攻城战(下)

夜色迷离,江面上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清冷的月光下,甲板上的许辰静静的望着不远处那漆黑的阵地。

身后响起脚步声,陆浩轻叹道:“非要这要吗?人心经不得考验的!”

许辰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他们心里怎么想,我已没有时间去区分,如今能做的,也只是看看谁还能用……”

“那要是不能用呢?”

“……我希望都能用……”

寂静的夜里,西北方向上响起几声轻微的闷响,陆浩微微摇头。

终究有人做出了选择。

得了丹药的鲁智留在山中闭关,而功力大增的柴老身形却越发的鬼魅,加上掩藏在草丛中的少年们,除非所有人一同站出来严阵以待,否则零星的逃亡只是送死。

或是牵挂家人,或是畏惧那惊人的力量,或是留恋这份家的感觉,这些渐渐聪慧起来的新兵们心中都有着自己的选择。

这便是许辰对这些新兵的一场考验、筛选,亦是对背叛的惩罚。

前有苦战,后无退路,夜色朦胧中却又给了一份自由的诱惑。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天、曾经熟悉的同袍接连死去,巨大的压力下,这帮新兵会何去何从,这才是许辰想要知道的东西,也是他发起这场怪异攻城战的原因之一。

淘汰、选择的过程十分残忍乃至血腥,只是,许辰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间或出现的轻响中夹杂着重物被拖行时摩擦草地的响声,身在大洞内的士兵们听的格外清晰。

悉悉索索的响声彻底浇灭了李新心中那丝幻想。

耳听同伴的叹息,董伟歪着脑袋轻声唤道:“你要不要歇歇?明儿还要接着攻城呢!”

李新摇头:“不了,万一他们出城偷袭呢?”

“偷不了的!”董伟笑道:“这里离城墙足有一里地,弓箭没作用,火油又扔不了这么远,一路上到处都是精钢制成的盾牌、箭矢和没来得及收敛的死难弟兄,我们又身处地洞中,城里的守军绝没可能悄无声息的摸过来!”

李新诧异的望着董伟,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位同伴,失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一套一套的了?”

董伟笑道:“教官教的啊!”

李新摇摇头,无奈道:“难怪你不愿走。”

“走了,谁来教我读书认字?先生发的课本还剩一本多才看完,更别提后院还有满屋子的书哩!”董伟带着一丝骄傲、一丝羞涩的笑着,这一刻方才恢复了憨厚少年的模样。

知识有时和禁果差不多,一旦接触了,便没人再愿忍受愚昧了。

西边草丛里的声响到了后半夜便全部沉寂了下去,已做出了选择的士兵们,正在静静的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当第一缕阳光挣脱海面时,一夜未睡的许辰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让大伙儿都上吧!郑泰也该来了。”

陆浩有些不忍,问道:“还要攻城?”

许辰回头看他,肃然道:“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条闽江对我们很重要!福州城必须先拿下来,至于伤亡,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号角声再度响起,休息了一夜的士兵们自地洞内举着盾牌爬了出来,与昨日退兵时相比,却有许多地洞上覆盖的大盾再也没有被举起。

只是,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攻城的部队看上去却更加声势浩大。

许是错觉,凌风觉得这帮官军的气势竟在一夜之间变得完全不同了。

同样沉默,然而沉默中蕴含的危险却截然不同。

“今天这仗,不好打了。”

凌风的直觉十分准确,号角声一完,城下的官军便顶着云梯再度攻了过来。

与昨天相比,今日官军的动作显然娴熟了许多,配合也越发的默契。

箭雨虽比昨日稀薄,然而准头却比昨日足上许多,稍不留神,便有守军自城墙上落下。

今日首先攻上城墙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少年们,阵势严谨的他们要比新兵们更加懂得如何利用有限的空间作战。

当完整的一组鸳鸯阵被摆出时,冷漠、熟悉的杀戮便开始了。

鸳鸯阵本就是为了应对复杂的南方地貌而被设计出来的,在这狭窄的城墙上,无论是分解成五行还是三才阵,只要阵型还在,杀戮便变得十分容易。

戚继光靠着这个阵型无数次以少胜多,且几乎零伤亡的击溃倭寇的进攻,许辰不敢自比名将,然眼前的叛军无论在人员还是装备上都要比后世的倭寇差上许多,更不要说夹杂在其中的那些江湖好汉们了。

激战一起,兵员素质上的巨大差异便显露无疑,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和新加入的江湖草莽,在激烈的战争中表现截然不同。

个人武力在成建制的军队面前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当杀戮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张扬的江湖豪杰们开始怕了。昨日的新兵给了他们不少的信心,以至于今天首当其冲的他们遭受到了少年们的惨痛打击。

当伤亡积累了些许后,豪杰们开始退却。然而摩肩接踵的狭窄城墙上,哪有多余的位子让他们后退?

冲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让开!快让开,他娘的,你敢挡老子道!”

“娘的,你冲谁喊呢!”

原本就是分属三山五岳的好汉,来到福州最长的也不过数月光景,没事干的时候喝了酒都难免较量一番,何况如今生死存亡的关头?

为争退路,豪杰们冲撞中很快擦出了真火,女墙边,少年们尚在有条不紊的收割着人命,靠近城内的通道处厮杀却愈演愈烈。

城门楼下,何云望了望脸色铁青的凌风,什么也没说。然而无声的话语却让凌风越发恼火:“调一队弓手过来!”

副将微诧:“杀了?”

凌风转头,怒道:“不杀了难道要让他们乱了我们的阵脚?”

凌风也是宿将,知道这帮貌似强大的乌合之众其实起不到多大作用。然限于人手,又不得不用。只好在早间布防的时候有意将他们聚到一起防守北面的一段城墙,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让他们穿上了与正规士兵相同的服装。

然而气质上的差别却不是一两件衣服能够掩盖的,察觉到这一点的许辰便大部分老练的少年放到了这里。

城墙边缘,感到压力渐松的宋清冲身旁的方洲说道:“加快点动作,他们要乱了!”

“乱起来才好呢!最好全乱了!”

耳听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宋清急忙回头,瞠目道:“你小子怎么跑上来了?”

一直低着头的小石头抬起头来,面罩下的双眼闪过一丝狡黠,嘿嘿直笑:“趁着大哥不注意,换了衣服就上来了呗!”

“你!”宋清气结,就要发怒。

一旁的方洲连忙唤道:“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快拿下这段城墙才是!”

“你给我等着!回头看我不让大哥抽死你!”恶狠狠的威胁了一句后,宋清便领着队伍一点点向前谨慎的推进着。

片刻后,一阵密集的箭雨射来。

全身着甲的少年们不怕这些软弱的箭雨,然而面前这群江湖豪杰们却立时哀嚎一片。

“我操?!你们眼瞎啊!射到自己人了!”

豪杰们的叫唤却只换来更猛烈的箭雨,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好汉们终于让余下的人认清了现状。

“他们……他们这是要杀死我们!”

“凌风,你他娘的想干嘛?”

尚未死去的好汉们冲着远处城门楼下的凌风大声叫骂着,然而阴沉着脸的凌风却只是冰冷的望着他们,他身前那队弓手则在飞快的张弓搭箭。

如此异变,让宋清也是一惊。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宋清便大叫一声道:“弟兄们,这姓凌的想要咱们命,咱们跟他拼了啊!”

嘈杂的争斗中,宋清低着头叫出的声音让许多人分不出来源,喊话的同时宋清示意少年们放缓了进攻的步骤,压力顿减的好汉们开始飞快向另一侧移去。

有那弟兄死伤多的,听了宋清的话,大吼一声便朝着凌风他们冲去。

然而更多的好汉们却纷纷摸到城内这侧的城墙边,或是纵身一跃,或是借助手中兵刃施展轻身功夫,一点点的从城墙上跳下。

有了示意,越来越多的江湖好汉们撂下几句狠话后便匆匆下了城墙。

宋清没有追击,而是趁机将城墙上的地盘飞快的扩大。

空间被清出的一瞬间,叛军的正规士兵便与少年们短兵相交了。

城墙下方,眼看战局顺利的许辰遂冲着身旁的柴老说道:“擒贼先擒王,那两个领头的就交给你了!”

“公子稍候!”

柴老应下后便迈开步子,身形几个闪动后便来到城墙下方,也不见其如何吃力,纵身一跃,便立上了城头。

“宗师境!”不像凌风这般牵挂战局的何云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柴老这道黑影。

双目紧盯着战局的凌风,耳听这话,也是一惊,急忙转头望去,入目却只是一道寒光。

毕竟是同袍,哪怕阵营不同,反应快些的何云还是猛地冲过去拉了凌风一把。

噗!

原本锁喉的一剑刺进了凌风的右肩,身上的重甲竟如纸糊的一般轻易被洞穿。

“咦!”

失手的柴老微感诧异的望了何云一眼。

想不到,这个身形肥硕的胖子,速度竟这般的快!

第二百五十二章 城头激战

一击未中,柴老手腕轻抖,通体如墨的细剑毒蛇吐信般紧随而至。

惊魂稍定的凌风强忍左肩处的伤痛,伸手扯过左侧士兵手中的圆盾,迎了上去。

噗嗤!一声细响,仿若银针刺破衣帛一般,轻而易举。

就在剑破圆盾的一刻,早有所料的凌风猛地向下一压,细剑弯曲,施加于上的劲道顷刻间将那并不结实的圆盾化成了纷飞的木屑。

受此一阻,何云顺利将凌风拖离战场,两侧赶来的士兵瞬间将二人团团围住,惊魂未定的望着突如其来的敌人。

另有一队士兵则在副将的率领下义无反顾的朝着柴老攻了上去。

柴老虽说功力大增,然终究未过那道坎,被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围,却也无法瞬间突破。

尽管身形恍若鬼魅,长剑翻飞不定,叛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然而越来越多的士兵却接连不断地聚了上来。

“弓!”

凌风一声爆喝,身后一名亲卫尚未反应过来,身后背负的包裹便被夺了去。

劲力一震,丝絮飞扬间,一张及胸的巨弓便落入凌风手中,比拇指还要粗的狼牙铁箭眨眼间便飞了出去。

柴老微惊,细剑抖动,柳絮拂水般荡起一圈涟漪,寒光中溅出几粒火星。

劲风扑面,柴老微微右倾,铁箭便擦着脸颊飞过。

火辣辣的痛感尚未消退,愤怒的双目中却又出现了一点寒光。

柴老大惊,一股热流自丹田猛地蹿向双腿,剧增的功力在此刻显现。

不远处的凌风眼见铁箭清晰的射入对手的眉心,心头正喜,哪知预想中的血花与锐器破骨的脆响却并未出现。

“当心!”

何云大喝一声。

一道黑影猛地出现在凌风眼前。

或许是何云的提醒起到了作用,或许只是习惯,早已搭上的最后一支铁箭随即便射了出去。

然而铁箭的速度尚未攀高,便被柴老拂袖间改变了方向。

“呯!”的一声钻进青石砌成的女墙上,只留寸许长的尾翼依旧在微微颤抖。

连珠三箭已发,凌风右手微麻,受伤的左肩更是钻心的疼。

自柴老登墙不过数息功夫,沉定心神的何云拎着一双大锤便冲了上来,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何云的身法同样灵动,乃至迅猛。一双百十斤重的巨锤上下翻飞,挟着风雷之声,青石破碎、甲衣龟裂,哀嚎声不绝于耳。

“你们退下!”

凌风大喝一声,阻止了悍不畏死的士兵们,右手拖着一杆碎花银枪冲了过来。

凌风、何云二人皆不是一般的高手,此刻生死危机之下更是爆发了十二分的力道。

长枪、巨锤不断追逐着那道鬼魅的身影。

柴老的功夫胜在轻灵,不善角力,每每风雷袭来,只能施巧劲卸去。然此刻何云的动作虽及不上自己,一旁却有凌风持枪掩映,一长一短交相呼应,竟堪堪将柴老的身形压制住了。

此处战局渐稳,副将便率一众麾下朝着宋清等人迎了上去。

少年人人数不多,只有数百,叛军士兵却也不比刚才那帮乌合之众,阵势严谨的双方便在这并不宽大的城墙上陷入了僵持。

不仅此处,城墙南段,一千多新兵同样被叛军拖入了苦战,虽仗着装备精良少有伤亡,然杨家这帮经过洗脑的士兵却悍不畏死,竟生生用血肉阻塞了官军的前进之路。

城外不远处,望着城墙处的激战,许辰轻叹道:“终究人数太少,如此怕是等不到郑泰赶来了!”

言罢,许辰弯腰拾起长形木盒。

陆浩见后,犹豫道:“现在就用?”

许辰归来的那一日,终究抵不过少年们的好奇,曾示范过枪的威力,按陆浩想来,此等神器自没有轻易现世的道理。

许辰取出枪,笑着回道:“既然大家伙儿都做出了选择,那都是自家兄弟,能少损失一个就少一个吧!”

许辰随手打开枪托处的灵石槽,这本是他的习惯使然,然而入目却竟是一堆石屑。

“咦?”

“怎么了?”眼见大哥神情一变,陆浩遂凑过来问道。

许辰眉头紧锁,疑惑不解道:“我那天新换的灵石,明明才只开了一枪,怎么会……”

不像最初在天工宗后山试枪时那般,许辰后来使用的子弹,一块灵石最少能发射五六次,可那天明明只开了一枪!

看见那落地的石屑,陆浩也明白了过来,遂皱眉道:“难道又是石头干的?”

惊愕过后的许辰沉思片刻后,微微摇头,回道:“未必!”

“我先试试看吧!”

说话间,许辰换了块新的灵石,取出一颗子弹填充进去,双手一举,透过瞄准镜望向城墙。

何云的身法太快,许辰只好将目标转向凌风。

轻动扳机,一声轻响。

如同当日马师兄的大招,空中不见一点光芒,只有一团灼灼的能量正朝着城墙激射而去。

“呯!”

似有所觉的凌风下意识的偏头,然而爆裂开来的能量依旧轻而易举的撕碎了凌风胸膛以上的部分。

鲜血与肉末漫天飞舞着,打在何云那呆滞的脸上,过了好一阵,那白胖的脸颊方才微微抽搐。

然而原本高大的同僚此刻却成了一具无头的尸体,斜斜的倒了下去。

没有叫喊声,心神大惊的何云只来得及远远的往许辰这瞧上一眼,鬼魅般的柴老便扑了过来。

“老大,小心!”

一直在一旁与少年们交战的韩涛才刚刚察觉对手给自己的一丝熟悉,混乱的战局中并没有看见凌风倒下的一幕,正回头,便瞧见呆立的何云直面敌人的进攻。

许是韩涛的声音起了作用,何云身形骤动,手臂上却依旧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韩涛大喝过后,领着几名亲卫扑了过来。

双方相向,片刻间竟赶在柴老之前相会。

心神已定的何云的立刻大喊:“枪盾兵断后,弓手侧应,其余人撤!”

凌风的副将尚在迎敌,乍一听何云的话,下意识的朝凌风处望去,然而入目却只有一具无头的碎尸,甲衣炸裂,鲜血混着碎肉渗进破碎的青石中,猩红一片。

副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然而那无头尸首上的甲衣却让他的视线无法移动分毫。

“快撤退!”

何云再度大喊。

这一回,副将终于反应过来,正要开口大喊,一道黑光却轻易穿透了他的喉咙,声音留在腔内,只发出咿咿呀呀的细声。

却是柴老见何云已被亲卫护住,无法轻易得手,遂转身攻向这名副将。

激战中的叛军士兵被接连两道声嘶力竭的大喊惊醒,然而他们毕竟不是何云的人,虽说何云是他们名义上的第二长官,然而上层那点尔虞我诈,其实也不复杂,大头兵们最能分辨谁是自家真正的老大。

兵危战急下,何云的命令没有起到令行禁止的作用,反倒让原本激战中的叛军士兵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纷纷抬眼寻找凌风以及那名副将。

战机稍纵即逝,宋清连忙大喝一声:“杀!”

少年们便操起大阵开始了酣畅淋漓的屠杀。

腾出手来的柴老开始游走四方,片刻间便有数名叛军头目倒下。

“该死!”何云愤愤道。

被数十名亲卫围在中央,韩涛劝道:“老大,走吧!”

何云懂韩涛话中未尽的意思,此刻凌风身死,败局已定,犯不着为了这些不是自己人的家伙留在这危险的地方。

然而终究是在一个阵营中的同僚,何云一时间狠不下心抛弃他们。

片刻后,随着叛军头目渐渐死去,这些悍不畏死的士兵们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此刻,一名叛军士兵自东门疾驰而来,大声朝城门楼喊道:“东门遇袭!”

话音未落,东门处便传来一声轰鸣,伴着冲天而起的烟尘。

何云一惊,却瞬间恍然,于是大喊道:“福州城已被攻陷,想活命的随我向北门撤退!”

这一刻,城楼上的叛军士兵们终于溃乱,争先恐后的向着石阶扑去。

宋清挥手,放缓了攻击的步伐。

溃乱中的军队求生心切,许辰的目的只为占据福州城,无须杀伤敌军,此刻大局已定,自没有多增伤亡的必要。

在官军不急不缓的进攻下,叛军很快撤下城楼,沿着大街,慌乱朝城北退去。

宋清一把抓住正要冲下去的小石头,骂道:“干嘛去!”

小石头一愣,理所当然的说道:“追杀啊!”

宋清一巴掌拍在石磊头盔上,斥道:“咱们就这点人,还想跟人玩巷战?”

石磊眨巴眨巴大眼,呆萌呆萌的问道:“那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万一他们不跑咋办?”

宋清气急,强忍再抽他一巴掌的冲动,咬牙道:“先等郑泰他们过来,之后合兵一处,沿着大街梳理一遍,至于其他地方,那些城中大户们该出些力了!”

眼见打不成了,意犹未尽的石磊只能耷拉着脑袋,嘟嚷道:“真没劲,还没打过瘾呢……”

等到战局已定,城头变换大旗时,城外的许辰方才放下了手中的枪。

再度打开枪托处的灵石槽,只有一捧碎屑落下。

望着还残留了些许晶莹的石屑,许辰沉默良久后叹道:“环境果然对谁都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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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明目张胆的忽悠

漳州城内,太守衙门。

朝廷平叛大军总管王忠嗣,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军报。

不是什么复杂的军情汇报,然而王忠嗣却足足看了三遍。

良久,方才抬眼望向身前单膝而跪的传信兵。

“武威军不是在葫芦关外吗?怎么跑到福州城去了?”

倒不是怀疑军报的真伪,上面的印信早已被韩稚勘验了多遍,自然不可能有假。

只是多日来寸功未建的官军,乍一听福州光复的消息,难免有些错愕,再一想武威军的人数,便增了一份震惊。

张天意抬起头来,平静的望着王忠嗣,来之前许辰早已为其备好了说辞。

“回禀大帅,我家将军与叛军在葫芦关相持数月,不得寸进,也是心急如焚,然而兵者,国之大事也,将军不敢兵行险招,惟有堂堂正正的迎敌。”

王忠嗣听完,嘴角一动,心道:“到底是个孩子!”

张天意是何等眼力?只一眼便心中暗喜:“成了,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然而,王忠嗣依旧面无表情的在问:“那本帅派遣去的信使,为何不见归来?”

张天意一愣,诧异道:“大帅派过信使吗?”

王忠嗣沉默的望着张天意,淡淡的威压扑面而来。

然而张天意好歹也是少年高手,只是一脸疑惑的望着王忠嗣。

对视好一会儿后,王忠嗣垂下眼睑,淡淡道:“周希宇呢?为何这请功的军报中没有他的名字?”

徐番既然要更换武威军的将领,自然要知会王忠嗣一声。

张天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回道:“那一日,突然有从长安来的一行人来到营前,说是要接管武威军,将军才与其交接完毕,那周将军便领着大伙前去攻打葫芦关,哪知在攻城时大意着了敌将的道,竟被敌将一箭射死!”

“危急关头,眼看便要大败,我家将军只好挺身而出,暂时接管兵权,带着我们且战且退,伤亡不少后方才成功回到大营。然而,那位周将军的一干亲卫却接连战死。”

“待到隔日,探子来报,葫芦关上出现异常,将军亲自探查过后,随即果断下令,领着大伙儿攻上城头。这才发现,原来葫芦关的守军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干净,不知去向。”

王忠嗣听完后,沉默不语,思量许久后,遂说道:“所以你们就出山了?”

张天意点头回道:“因为弄不清叛军去向,我家将军不敢贸然在山中徘徊,将军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遂违背了大帅之前的命令,转而出山,向福州而去。”

王忠嗣再问:“为什么是福州城?”

张天意回道:“我家将军说,叛军貌似占据数郡之地,实则只是盘踞在几座大城内,自葫芦关向东,也唯有福州城内的叛军数量最多,若是一路攻打过去,且不说人手不足,若是打草惊蛇,让福州城的叛军有了防备,那便得不偿失了!”

“当然,我家将军之所以能一夜间赶到福州城,并且仅凭两千余人破城,却是因为我家将军麾下尚有一支水师!所以才能在闽江上……”

王忠嗣眼角一动,双目电射而来。

倒是一旁的韩稚已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张天意的叙述:“等会儿!你说水师?谁有水师?哪来的水师?”

张天意一愣,继而接着说道:“我家将军早在豫章的时候就编练了一支水师,且成功剿灭了盘踞在鄱阳湖长山岛上的水匪,这……大帅难道不知道吗?”

“可我家将军的老师,徐相爷也是知道的啊!”

长山岛剿匪这事发生的时候王忠嗣还在边关,再者,当初许辰本就淡化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不过就是地方剿匪的小事,兵部的记载也只是例行公事,寥寥数语。

且之后南方大地上爆发了长达半年的金融风暴,夹杂在这等大事里,许辰这一支连编号都没有的水师,又怎么可能引人瞩目呢?

这本是许辰当初有意为之,然而接下来保持闽江水道的畅通至关重要,这支水师迟早是要曝光的,张天意此刻的装傻充愣也是为了让王忠嗣注意到这支水师的存在。

早已被叛军水师折腾的死去活来的韩稚顾不得去思量为何许辰麾下会莫名其妙的多出一支水师来,只顾急吼吼的问道:“水师船只几何?兵员多少?战力如何?”

张天意斟酌着答道:“这个……福州城外的叛军水师只用了半天时间便被我军的水师击溃,虽然伤亡……”

韩稚一听,大喜,才懒得计较伤亡,转头冲王忠嗣兴奋道:“大帅!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有救了!”

王忠嗣沉默稍许,心中便有了计较,开口便问张天意:“福州城武威军能守住多久?”

张天意不假思索的回道:“我家将军说,武威军伤亡巨大,如今只有两千不到的人,但将军已经发动城中大户组建民团协防,如今叛军福州主将身死,群龙无首,怕是要等到叛军高层重新任命主将之后才会反攻而来,我家将军说他最多只能守住两个月!”

“当真?”王忠嗣皱眉,厉声道:“可知军中无戏言?”

张天意咬咬牙,点头道:“我家将军是这么说的!”

王忠嗣沉吟良久,方才问道:“武威军的水师有多少艘船?一次能运多少兵马?”

“这……”张天意犹豫片刻,回道:“只有十余艘,但都是我家将军设计的独门战船,战力惊人,可却都是小型船只,运量不大……”

王忠嗣舒缓的眉头复又紧锁,心中飞快计算着得失。

一旁的韩稚知他所想,遂轻声唤道:“大帅,莫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啊!”

王忠嗣终于下定决心,下令道:“你回去之后让许辰将水师派来漳州,原地坚守待援!”

“什么?”张天意大惊,急忙问道:“那……那援军呢?若是没有援军,我家将军仅靠两千不到兵马怎么可能守得住福州城?”

王忠嗣下令之后便闭上双目不再开口,一旁的韩稚遂上前答道:“你家将军不是说能坚守两月吗?”

“可是……”张天意正要争辩。

韩稚挥手道:“别可是了!先把水师调来,等到漳州战事结束,大帅自会挥兵北上接应你家将军。要是水师的战力真像你说的那样,根本用不了两月,大帅便能大败叛军。”

“可若是没有援军,将士们心寒之下,未必能坚守两月!”

“守不住那就别守了!你家将军定然缴获了叛军不少的船只,若是福州城守不住了,就让他南撤好了,大帅不会治他的罪。”

……

张天意忿忿不平的退了下去。

屋内,王忠嗣轻叹道:“可惜了武威军这么一支好苗子啊!”

韩稚宽慰道:“大帅不必忧心,长安传来的消息说,徐相不知为何正与他的几名学生交恶,大帅即便真的牺牲许辰,徐相一时半会儿的也寻不到大帅头上来,而等大帅攻破叛军之后,徐相即便有气,也不敢拿有功之臣开刀。”

王忠嗣只是微微摇头,没有去分辨。

韩稚却依旧忧心道:“如今最关键的却是许辰这支水师到底有没有一战之力!”

王忠嗣淡淡道:“即便打不赢也没关系,只要能牵制叛军水师片刻,确保部队成功登岸就成!”

……

远去的张天意没有听到二人随后的议论,然而心中却无比的欢快。

按照许辰的设计,张天意成功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便也越发的惊叹许辰的谋划,同时对许辰接下来的大计划,充满了期待。

等到张天意拿到王忠嗣的军令,上了在海边接头少年的船,一路北上赶回福州城时,已经过去了一日一夜。

等到许辰拿到王忠嗣的军令后,遂轻笑道:“看来宰相师生不和的消息都已经传到漳州了!”

感慨一声后,许辰便冲一旁的郑泰说道:“你带些人,把原来淘汰的龟船弄来,卸去弩炮,投石机、床弩王忠嗣的大营里想来不缺,让大家伙尽量牵制叛军水师就好,不用太卖力!”

“这……”郑泰犹豫道:“弟兄们好不容易见到大哥,这又要离开……再说,接下来大哥不还有大事要办嘛!就别让弟兄们去了,随便去辅兵里找些会划船的不就行了?”

许辰笑骂道:“别啰嗦!辅兵那些人能有什么用?再者说,接下来的事其实用不上太多人,反倒漳州那边要是没把握好,无论是叛军还是官军,一旦让他们来了福州城,咱们的后路可就断了!”

“接下来的两月内,武夷山到琉球的这条水道不能出一丁点问题!这个分寸的把握,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可……”郑泰低着头,喃喃道:“可我也想试试新式武器……”

许辰无奈笑道:“行了,我保证,以后给你换上新式战船,还有全套的新式武器,保管威力比这大的多!”

“当真?”郑泰双目发光的望了过来。

“当真!”许辰点头回道。

“那好,那我去!”

……

说话间,门外的院中出现一人,身形只一闪动,人便到了许辰跟前。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旧主归来

人影突现,屋内众人纷纷一惊,正要起身的郑泰更是猛地站了起来,警惕的望着来人。

来人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长发浓密,眼角光滑,只是目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细看之下,郑泰却觉得有些眼熟。

众人一惊,惟有上首的许辰轻轻放下手中茶盏,迎着来人灼灼的目光,淡淡问道:“成功了?”

来人一笑,回道:“多谢公子厚赐,再造之恩,老奴一生不忘!”

许辰微笑点头,平静的接受。

来人一开口,郑泰惊愕间走了过来,仔细望着来人的脸,失声叫道:“你……你是鲁智?”

鲁智笑着点头。

郑泰诧异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许辰笑着接话道:“因为他已经不是人了!”

“啊?”郑泰一脸的疑惑望向许辰。

许辰笑吟吟回道:“他现在应该算是神仙了!”

鲁智笑道:“公子说笑,老奴也不过力气大了些罢了!”

许辰沉吟片刻,认真的说道:“说说看,进入筑基期后,都有些什么变化?”

鲁智想了想,回答道:“功力倒是有所提升,然而却不像预料中的那般大,另外,周遭万物豁然开朗,只觉一切尽在眼前,想来这应该就是公子所说的神识了。”

许辰再问:“还有呢?对外界的环境有什么感觉没?”

鲁智沉默稍许,回道:“刚刚破境的那一刻,就好似落入了万丈深渊一般,若不是公子提前给了灵气镯,只怕老奴如今也化作一滩废屑了!”

许辰缓缓点头,说道:“那是你破境之后受到了外界环境的排斥,原本合适的环境却成了要命的绝地!”

鲁智赞同道:“公子说的不错,老奴如今只觉得身上仿佛压着万斤大山一般难受,而且试着施放的几次术法,威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可体内的灵气却好似泄洪一般,顷刻间消耗一空!”

许辰平静的点头,说道:“这都是预料中的事,以后不到关键时刻,慎用术法便是!”

“但你能在这短短几天内破境成功,倒真是出乎我所料!”

许辰看过修真界的典籍,筑基期的突破乃是修士的第一道关,数不清的修士止步于此,即便那些资质好的,乃至万年前的所谓天骄弟子,闭关突破筑基期的时间少则月许,多则近年!

鲁智思量片刻,笑道:“大概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吧!”

许辰想想,也就恍然,鲁智的内力突破到宗师境界已有十余年,武艺更是修炼了半生!若说修习内力也是修炼的一种,那鲁智便已有了几十年的积累,厚积薄发之下,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且外界的环境如此恶劣,在外界都能将内力修习到宗师境的人只怕在修炼的资质上要远远高于当今这时代的修真者。

且这一点从人口数量的比例来看,也很能说明问题。

整个大唐,如今已有千万人口,其中宗师境的高手只怕不过数十人,如此悬殊的比例已经远远高于修真者各域内的高阶修士比例了。

“好了!”问过之后,许辰随即说道:“既然你已成功进入筑基期,那便替我走一趟长安吧!”

鲁智躬身道:“公子请吩咐!”

许辰拿起桌上的一份信,递给鲁智,说道:“这封信你去长安交给老三,让他给老师送去!”

“好!”鲁智随即接过。

许辰又淡淡道:“去了长安之后,若是老三那里的麻烦还没解决,那……就杀吧!”

鲁智微微一笑,应道:“老奴晓得!”

鲁智走后,许辰转头看向柴老,笑道:“你也别急,多积累些时日,争取和鲁智一样,一次就成!”

柴老笑道:“公子放心,老奴知道!”

处理完毕后,许辰站起身来,对陆浩说道:“福州城这边就交给你了!接下来我要回基隆,为一个月后的计划做好准备!”

陆浩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许辰微笑道:“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

漳州城北,叛军营寨。

军师李易此刻眉头紧锁,长案上摆着一纸军报。

“福州城破,凌风战死?”身旁一名长须幕僚大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待其看过军报上的时间后,更是惊怒交加:“他们在做什么?何云是干什么吃的?”

坐在对面的孔轲抬起头来,冷冷的说道:“何云是水师统领,让他去守城?鲨鱼落到了岸上,没死已经是他命大了!”

其身旁一名白衫幕僚放下手中军报,疑惑道:“兵败北退?为何向北?南下泉州不是更近些吗?”

“没看军报中说官军有水师吗?难道要他赤手空拳下到闽江里去和官军的战船作战吗?”孔轲依旧冷漠。

方才那位长须幕僚遂气道:“败了就是败了!上万人的军队,又是守城,竟然会被区区数千人破城,这战败之罪,绝不能轻饶!”

孔轲正要破口大骂,上首的李易却忽而开口,淡淡的问道:“武威军?这支军队的主将,你们有人听过吗?”

正在争论的两位幕僚一愣,沉默不语,剩余几位幕僚也抬起头来,同样一脸的茫然。

倒是坐在最下首、靠门位置上的华清嘴角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还是那位长须幕僚答话道:“武威军?是新募之军吧?王忠嗣麾下的军队咱们都有数,没听说过这么一支军队!”

说到这,长须幕僚又冷冷的嗤笑道:“竟被一支新募的杂兵破城,可真有本事啊!”

人死如灯灭,既然凌风已死,那么功过是非自然烟消云散,这幕僚此刻冷嘲热讽,针对的却只是何云一人!

孔轲忍受不过,猛地一拍身前矮桌,怒斥道:“新军?杂兵?一支新军能有水师?一群杂兵能击溃福州水师,没让一艘船回来?”

李易眼看着不断重复的这一幕,心中顿感无力,泉州城是这样,两军前线竟又是这样,忍辱百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可如今,真的还有前途吗?

压下心中杂念后,李易沉吟道:“如此看来,这两日出现在九龙江上的那十几艘怪船应该就是这支神秘的水师了!”

“军师!”一向沉默少言的华清忽而开口,说道:“这十几艘船人数虽少,但速度却异常的快,装备更是精良,有了他们作为牵制,王忠嗣如今已能成功将军队登陆北岸了!”

李易缓缓点头,华清这人他十分满意。若说这满屋的幕僚里面他最信任的,自然轮不到华清,然而在所有的幕僚里,他最喜欢的,却是这位无根无底、一心做事的新人了!

此刻,见华清特意将话题引回正轨,李易缓缓点头,叹道:“李家的江山坐了百年,底蕴深厚也是早有所料的。我军的优势尽在水师,如今这十几艘船虽然坏不了大局,然而王忠嗣毕竟是百战名将,以前无可奈何也就罢了,如今手中有了依仗,即便这依仗不算牢靠,可也难保他想出什么法子来。”

华清接话道:“为今之计,只有先将这十几艘船毁了才行!”

李易赞同道:“说的不错!只是如今漳州这边的水师船只在速度上跟不上他们啊!”

孔轲一听,遂建议道:“我看还是把何云调回来吧!陆战上他能起到的作用还不如一个伍长,放在陆地上根本就是明珠蒙尘!”

“不行!”长须幕僚大惊,叫道:“绝对不行!这支武威军是从哪冒出来的,难道大伙不奇怪吗?”

“北面的仙霞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王忠嗣又被咱们拦在九龙江南边,东面海上的巡逻从无一刻断绝,那这支官军还能是从哪来的?”

孔轲瞠目道:“你想说什么?”

长须幕僚怡然不惧,冷笑道:“西边的葫芦关两个多月没有消息传来,天知道杨询那小子在做什么?这支官军会从哪来,不显而易见的事吗?”

“你!”孔轲暴起,怒视对方。

长须幕僚身后的几名侍卫赶忙冲上前来,将其护在身后。

李易以手扶额,强忍着心中烦躁,正要出声斥责,帅帐外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是想说……我投敌叛变了吗?”

杨紫菀自顾自的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冲着长须幕僚说道:“哦,错了!你刚才说的是杨询?我哥?”

然而此刻的李易却没有看杨紫菀一眼,而是死死地盯着杨紫菀身后的那人,那被一身黑袍遮掩的人!

黑帽褪下,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浑厚的男声随即响起:“抱歉,太久没见光了!”

……

九龙江,河口的一处沙洲上,百无聊赖的郑泰躺在干燥的枯草上望着天上渐渐西垂的落日,嘴里不停地嘟嚷着:“真没劲!大哥现在应该在建兵工厂了吧?那帮小子估计该人手一把……一把什么来着?”

他身旁的刘山听了,连忙接话道:“枪!一把枪!”

“一把枪!”郑泰的脸上带着无尽的落寞。

“泰哥,枪这种东西咱不人人都有吗?不新鲜啊!”

“你懂什么!此枪非彼枪!”

“哦,那您见过没?”

“我当然……还没来得及见……”

远处,一名少年正快步跑来。

“泰哥,华清传消息来了!”

郑泰一听,立马站起身来,一把抢过少年手中的小圆筒,取出一看,上面却只有一句话:

“杨雄归来,众人北归泉州!”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小石头和小花鹿的故事

琉球北部山区,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内。

一头小花鹿正在潺潺的溪边低头饮水,幽静的森林里间或响起一两声婉转的鸟叫声。

小花鹿看上去十分机警,毛茸茸的脑袋刚汲了两口溪水便猛地抬起,一双灵动的大眼左右转动着,前腿分开、后退微曲,短小的尾巴微微颤动。

小花鹿的动作看上去迅速、标准,然而却多少带着匠气,一板一眼的,呆萌气十足!

忽而,一阵风自对岸凭空掠起,小花鹿那明亮的瞳孔内只来及看到对岸山石边的一朵小花摇曳,身旁尺许处便传来一声脆响。

随即,对岸的那块山石竟突然动了起来!

一道黑影立起,是一种只有双腿的动物,那奇怪的动物理也未理自己,双足生风,竟凭空踏水而行!

黑影重重的落在自己身旁,然后便举着一根长长的黑色木棍对着身旁的一丛野花发出奇怪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喜悦。

“哈哈,石头,这回你认不认输?”

崔峦举着枪对准了小石头花花绿绿的脑门,小石头爬了起来,犹自忿忿道:“不公平!你们两个打我一个,一点都不公平!”

崔峦笑道:“今儿这比赛本来就是团体对抗,谁让你一个人瞎溜达的?你的观察员呢?”

小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顶墨绿色的钢盔上印着一个淡淡的白点。

“中枪身亡”的小石头撒泼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儿也不好玩!什么破烂狙击队嘛,进不去就进不去,小爷我还不稀罕了!”

崔峦笑道:“当初是谁死活求着大哥给自己个机会的?这才几天?就没耐心了?”

小石头今年才刚满十岁,所有的少年里数他年纪最小,少年们经过许辰拔苗助长的超时代教育以及一年多来的历练后,基本上都有了远超同龄的成熟、稳重。

唯独小石头,年纪未到,尽管身高体壮,然而源于孩童的天性,又如何适应的了沉默枯燥的狙击训练?

相比埋在泥潭里半天不能动弹一下的生活,还是骑着机车风驰电掣更加酣畅淋漓!

小石头撇撇嘴,叫道:“不玩了!这半天开不了一枪,也太没意思了!”

“我想好了!回去我就跟大哥说,让他给我造一把大的、粗的枪!要比你们的都大、都粗!子弹要像炮弹那么大,一枪就能崩掉一座山的那种!”

小石头双手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大圆,稚嫩的脸上满是傲娇。

崔峦轻笑两声,说道:“那成,把你的号码牌拿来!”

小石头伸手往怀里一抓,一块星形铁牌被他狠狠的丢在崔峦脚边。

崔峦摇头,俯身捡起后说道:“出山的路认识吧?把枪带上,记得换上实心弹,路上保不定有野兽出没!”

说完后,便不顾依旧碎碎念的小石头,反身跑回对岸,直到此时,原本山石旁的一刻枯树这才直起身来。

同样做了伪装的方洲伸手点点了对岸的小石头,随即才双双走入密林中,片刻后便不见了踪影。

待二人走后,原地的小石头这才转头,看向身旁的小花鹿,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不跑啊?不怕我们把你抓回去炖汤喝啊?”

小花鹿的后腿这才慢慢停止了颤抖。

这些都是什么动物啊?刚才那个家伙的速度怎么那么快?简直比那回在山顶看到的山谷中的那只老虎还要快!

人家哪里是不想跑?明明……明明就是太快了!吓得跑不动了好不好?

小花鹿转过头去,不去看眼前这全身脏兮兮的小子。

小石头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竟已被一只动物嫌弃了,自顾自的在兜里摸索着,嘴巴里还不停地嘟嚷道:“该死的!害得我半天没吃东西了!”

说话间,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拆开之后,也不嫌脏,直接用手抓起一小块洁白的方块状食物,刚想放进嘴巴里,忽而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小花鹿。

于是便向小花鹿伸出手去,说道:“你吃不?这是奶糖!我大哥做的,可香了!”

傲娇的小花鹿本不想搭理这脏兮兮的小子,然而鼻子边传来的阵阵幽香却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诱惑一般。

傲娇的姿态维持不下去了,小花鹿低着头品尝着从未吃过的美味,内心中却依旧在不断地告诫着自己。

这,不过是给这脏小子一个面子罢了!

小石头的奶糖很快便一干二净了,小花鹿舔了舔小石头的脏兮兮手,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小石头挠着脑袋,一脸无奈的说道:“没了啊!”

“咕咕”空荡荡的肚子不停地抱怨着,小石头苦着脸说道:“你看,都被你吃完了!我都没得吃了!”

小石头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说道:“好了,我走了!你也回家去吧!”

说完便举步向北走去。

肚子饿的实在难受,小石头准备打点野味垫补垫补。

不远处的草丛中忽而跳起一只漂亮的锦鸡!

小石头缓缓的蹲下身子,举起了枪。

小石头狙击的本事或许比不了那些哥哥们,但对付山野间的一只锦鸡还是绰绰有余的。

轻手轻脚地将子弹塞进枪膛,不再是刚才对抗演练用的空包弹,而是货真价实的实心弹。

瞄准镜中,那只锦鸡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降临,依旧欢快地踱着步子,时而高鸣两声,吸引着丛林中可能存在的异性。

深吸口气,手指扣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消音.器已经死死的锁定住了那只亢奋的鸡。

突然间,一道黄色的花影出现在瞄准镜中!

小石头一惊!半蹲的身子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指却顺带着扣动了扳机。

一声微响!

斜上方的一段树杈飞快的落了下来,砸在草丛中,发出簌簌的响声。

漂亮的锦鸡早已扑闪着翅膀咯咯的飞走了,原地,惊恐的小花鹿闪着一双大眼迷茫的看着小石头手中的木棍。

小石头站起身来,抱怨的说道:“你想干嘛啊?吃光了我的糖,现在连鸡也不让我吃了?”

小花鹿自惊恐中缓过神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随即便走到小石头身旁,咬了咬他的衣袖,转身向前走去。

小石头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望着小花鹿三步一回首的模样,只好悻悻的跟在后头。

走了没多远,小花鹿停在一株灌木旁,回头看了看小石头,然后便张嘴咬下掩藏在叶子后面的一串红褐色的浆果,然后再回头看了看小石头。

小石头会意,走上前去,一把拽下一串浆果,摘了一颗丢进嘴里。

双目顿时一亮!

“好吃!真甜!”

双手飞快,只片刻便将一串浆果吃了个干净。

转手又摘了一串下来……

过了好一阵后,小石头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说不出的满足。

“谢谢你啊!”

吃饱后的小石头站起身来,向小花鹿打了个招呼后便举步向北走去。

小花鹿站在原地,依依不舍的望着这个脏小子渐行渐远。

小石头忽而回头,喊道:“你还要不要吃奶糖?跟我回去,我拿给你吃!”

小花鹿忽而高兴起来,迈着欢快的步子,三两下跑到小石头身旁,眨着一双大眼,兴奋的望着小石头。

小石头傻傻的笑了笑,随即便带着小花鹿向北行去。

“喂!你有没有过被人当成小鬼的经历啊?”小石头突然开口问道,又似在自言自语。

小花鹿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斜着眼看他,似乎在说:“白痴!你本来就是小鬼好吧?”

小石头看懂了它的眼神,于是便更加的伤感:“大哥也是,二哥也是,他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小孩子!”

“虽然……我过了年才十一岁,可是我个子高,力气大啊!”小石头伸出双手比划道。

片刻之后,却又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嚷道:“好吧!我的确还是个小鬼……”

“我其实只是想帮大哥的忙,可是每次事情都会被我搞砸……”

“前几天的时候,我偷偷把大哥的机车拿出去开,我真的没有想玩的意思!只是……只是小虎他们不相信有跑的那么快的车子,所以……所以我就……”

“我只是想证明给他们看!不想让他们怀疑我大哥!”

……

“可是没想到,原本很结实的车子却被我开烂了……”

“本来还好好的跑着,突然就不知怎的散了架……”

“虽然大哥没有怪我,可是我心里也不好受……”

“还有这次进狙击队也是,本来我想好好表现一下,证明给大家看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淘汰了……”

小石头一边走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许是从来没有人愿意、或是从来就没有人有时间听他说这些。

毕竟,大家都很忙……

大哥在忙、二哥在忙,三哥、四哥……所有人都在忙!就连原本还愿意和自己玩的滢滢,如今也在忙着学女红、做淑女……

小石头说的格外认真,以致于忽视了临近的风险。

小花鹿却飞快的反应了过来,死死的咬住小石头的袖子,往一旁扯去。

自言自语中的小石头抬起头来,却见右前方的草丛中,一只斑斓大虎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自己!

“快跑!”

小石头顺手一挥,小花鹿随即飞起,远远的落在左侧的灌木丛中。

紧接着,小石头双脚上若有微光闪烁,身子便猛地向右闪去!

大老虎分辨了下目标,随即便冲着小石头扑来!

小石头落地后,眼见大老虎扑来,不进反退,双腿一蹬,身子便向大老虎扑去。

右拳上闪过一丝微光,“呯”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大老虎的脸上。

大老虎不由自主的坠地,身子摇晃一下,转头,怒视着小石头,腮边的鲜血彻底点燃了它的愤怒。

“吼”一声虎啸!

落地的小石头头皮一阵发麻,然而双手却异常稳定的将一颗子弹填进了枪膛。

“呯”的一声枪响!

消音.器掉落的枪口内喷出一团火光,朝着飞扑而来的大老虎激射而去。

大老虎没来得及再度吼叫,破碎的头骨已夺去了它的生机……

数百斤重的虎尸砸落在草丛中,依旧在颤抖的身体残存着方才的威严。

气喘吁吁的小石头靠在一棵树上呆呆着望着眼前的虎尸。

小花鹿走了过来,舔了舔小石头手臂上的伤口,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望着他。

忽而,小石头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穿透了密林,传出去老远,老远……

第二百五十六章 琐事

当小石头醒过来的时候,双眼中已经看不见树木、花草,也看不见毛茸茸的脑袋,自然更看不见那只死去的大老虎。

一切仿佛一场梦一般,尤其当小石头转头看向右臂时,光滑、完好的肌肤则更让他疑惑。

虽然和大老虎的交锋只是匆匆一瞬,然而耗去的心神却让小石头很快便昏迷过去。

若不是那声虎啸和枪响,只怕如今的小石头依旧在密林中昏睡着,任由右臂的伤口一点点地耗尽体内的鲜血。

许辰难得发怒了,小石头听得清楚,门外传来大哥异常愤怒的声音。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他自己一个人回来!啊?还拿块号码牌过来,是要我给你发奖吗?见死不救,还是抛弃兄弟啊?”

崔峦和方洲二人低着头,一脸的后悔。

方洲抬头,问道:“石头……石头还好吗?”

许辰一听,怒火又涨,大声骂道:“现在知道关心了?早干嘛去了!”

“你们知道那只老虎有多大吗?两米多长,四百多斤重啊!”

“你们两个加一块儿,还不够它塞牙缝呢!”

方洲二人听了,心如刀绞,红着眼说道:“大哥,我们知道错了,你要怎么罚都行,先让我们看看小石头吧!”

“看?看什么看!他现在还在昏迷,需要……”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石头望着门外的哥哥们,傻傻的笑道:“大哥,我醒了!”

“石头!”

“石头你没事吧?伤着哪了?”

“石头你可吓死我们了!”

……

门外等候的少年们随即一窝蜂的扑了上来,上下其手,仔细的查看着。

“别……别摸了!喂,那是裤裆!裤裆你也摸!”

“哟,不得了啊!石头这长大了嘛!”

“啥?真的假的?快给我看看,长毛了没……”

少年们嬉闹过后纷纷让开,许辰阴沉着一张脸走上前来。

“大……大哥!”

“哼!”许辰冷哼一声,骂道:“长本事了是吧?见了老虎不跑,竟然还学人家去打老虎!”

石磊低下头去,嘟嚷道:“是……是大哥你自己说的啊!遇见了老虎要是转身就跑的话,只会死得更快……”

许辰气笑道:“所以你就跑去当英雄了是吧?”

石磊一听,知道大哥怒气渐消,于是便抬起头,一脸笑嘻嘻的问道:“大哥,那只老虎死了没?我记得,我好想干掉它了!”

许辰见状,伸手便给了石磊一个爆栗子,笑骂道:“死了!这回你可长本事了!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打死了一只老虎,如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老崇拜你了!你看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合适姑娘,给你定个娃娃亲呢?”

石磊一听,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嘟嚷道:“大哥都没成亲,我急什么啊?”

声音虽小,嗓门却大,许辰听了,立马怒目道:“臭小子,你说啥呢?”

石磊双腿一动,身子就跟猴儿似的溜走了,一边跑,一边叫喊道:“老虎呢?老虎在哪?快带我去看老虎!”

“臭小子,你给我跑慢点!再摔着了,我可不给你药吃!”

望着石磊跑远的身影,许辰欣慰的笑笑,转头又冲着少年们说道:“都别傻站在这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还有你们两个,赶紧给我滚回去训练,今儿这惩罚先记下,要是不给我好好练,回头加倍!”

少年们纷纷离去后,身后三人这才走上前来。

“东家!”

许辰点了点头,说道:“边走边说吧!”

说完便带头走出了院子。

许辰前脚刚走,陆滢便端着一个大瓷碗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喜滋滋的说道:“辰哥哥,你快看!滢滢炖了好大一锅鸡汤给石头补身子,你要不要也来……”

“来尝尝……”转过角门,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个子又长高了的陆滢神情失落地将剩下的话渐渐收起。

身子渐渐长开的林雪端着碗筷跟在后面,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后,小心翼翼地对端着鸡汤发愣的陆滢说道:“小……小姐,大……大公子他们已经走了!”

失神的陆滢笑了笑,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将鸡汤放下,强忍着泛红的双眼,笑嘻嘻的说道:“我知道啊!辰哥哥他很忙的……”

许辰的确很忙,自打从福州回到基隆后,许辰便没睡过一个好觉。

先是在西南面的山区中选了块地方筹建兵工厂,紧接着又开始了新兵种的训练,要在短短一个月内凑出一支堪堪一用的狙击部队,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不仅是训练的问题,弟兄们的枪可以由建好的兵工厂量产,然而身上的符纹战甲却只能由许辰一笔一笔的刻画。

另外,在武器方面,光是几支火.药枪远远不能满足许辰的需要,火炮的建造又被提上了日程。

而有了符纹技术的许辰又怎会满足于老式的前装炮?虽然说整体的炮弹可以简化成只将子弹做的大些,可后装平射炮对于钢铁的要求又远远不是火.枪可以比拟的。

一大堆的问题等着许辰去解决,许辰又哪有时间去在乎一个小女孩的细腻心思?

除了刚回来的那一天和陆滢说了几句话之外,接下来的日子里,许辰连见都没见过陆滢一面。

今日若不是小石头受了伤,只怕一直呆在山里的许辰也不会回到城中的大院来。

一辆马车,自城中央的大院中驶出,行走在宽阔的青石路上,沿街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摩肩接踵的人群。

记得刚回来那天,许辰自己都觉得陌生,原本荒芜的平原上竟突兀的出现了一座繁华的大城。

是的,大城!

人口十多万,且依旧在不断增加的大城!

在许辰消失的两个多月里,陆浩一直在武夷山中坐镇,琉球这边只有郑泰一人。

郑泰这家伙,航海是把好手,然而理政治民却一头雾水。

当城市渐渐落成,最初的难民们有房有地后,想回乡看看的心思便越发忍耐不住了!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几乎是所有中国百姓最朴素的乡土情怀。

孤儿出身,又一夜暴富的郑泰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情怀,然而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诉求的时候,工坊很快便陷入了瘫痪。

为了避免出现更大的危机,郑泰只能出面苦劝,以战乱为借口,希望缓解一下难民们返乡的思潮。

然而这些早已被良田美屋、大鱼大肉“腐化”的难民们早已淡忘了战乱的伤痛,甚至信誓旦旦的说要将老家的亲戚接来一道享福。

万般无奈之下,郑泰只好开船出海,将这些思乡心切的人送回了大陆。

郑泰不是没有想过抛弃这些人,甚至把船凿沉,送这些人上路的念头也不止一次的出现。

然而这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武威军士兵的家眷,毕竟是袍泽兄弟,若是干出这种事来,郑泰心里头实在过不去那道坎儿。

无奈之下,只能一次次的将人送上岸,又一次次的将更多的人接回来。

一来二去,竟有那大陆上的百姓尾随而来。

郑泰打的毕竟还是武威军的旗号,而琉球的这座城市在官府的备案中也是正儿八经的难民安置点。

说白了,也都是大唐的百姓、大唐的领土。郑泰又如何能够阻止?

等到后来,大陆上的商队竟冒着被叛军水师袭击的危险陆续赶来,越来越多的百姓知道了这座城市的存在,而这些富裕起来的难民则更是不予余力的夸耀着自己富足的生活,从而又吸引来了更多在大陆上活不下去的百姓。

等到这些人打听清楚了武威军的规矩后竟自发的在荒地上开垦,在空余的地方盖房……

一切都按照古老的规律运作着,所有的百姓们也只将琉球这块土地当成了大唐军队又打下的一块领土,按照军垦屯田的方式一点点的向着此处自发迁移着人口。

直到此刻,琉球与大陆的联系便彻底无法断绝了!

而跟随着商船出现在基隆港外的叛军水师又让郑泰做不到无动于衷。

郑泰所能做的,也只是用雷霆之势将其彻底毁灭,尽可能的拖延着时间。

好在许辰只消失了两个来月,叛军高层虽然发现陆续有战船消失,然而互不统属的他们在“大业处定”后门户之见愈盛,外加近海的海盗们也时有出没,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琉球岛上出现的这座大城。

然而随着往来琉球的商船增多,这些不怕死的商人们遭遇叛军水师的几率也就越大,迟早叛军水师会从商人们的嘴里打听到这座城市的存在。

对于这点,许辰没抱有丝毫的侥幸。

虽然并不畏惧叛军水师的那几艘破船,然而现在的许辰是真的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马车上的许辰想到这,遂冲着车外护卫的少年说道:“跑一趟海边的营寨,让他们分出一半的战船出海巡逻,一旦发现叛军水师,务必做到全歼!”

“好的,大哥!”

处理完这事后,许辰又转头看向车厢内的刘进,说道:“老刘你再撑几个月,回头我给老师写封信,看来这座城的存在是瞒不住了,只能让朝廷派遣官员前来治理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麻烦事

刘进一听,急道:“大公子,使不得啊!这座城是咱们辛辛苦苦建出来的,一砖一瓦、一厘一毫都是咱们自己花钱修出来的,现在你却要凭白送给朝廷?不能这么做啊!”

许辰闻言,叹道:“可我哪有时间去治理?身边这帮家伙,一个个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谁能来管?再者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如今这座城瞒不下去了,朝廷那里是必须要给个交代的!”

按照许辰当初的想法,现阶段只是暗地里聚集些百姓扩大生产规模,凭借自己掌握的技术,利用密集的劳动力增强军事力量,从而对抗那些实力强大的修真者。

至于利用更多的人口,积累更多的生产力却只能等到位高权重之后,毕竟这年代还是大唐的天下,积蓄人口这种犯忌讳的事只能打着官府的旗号干,否则与造反何异?不但会引来朝廷的镇压,就是这些以大唐百姓自居的难民们也不会认同。

干活这种事要是不心甘情愿,学农奴主对农奴的做法,不但起不到作用,和找死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原先许辰对琉球这座城市的定位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农庄,今后所要争取的也只是将其变为朝廷治下的一个小村落,这对于许辰来说没有难度。

而一旦成了农庄,就能在这块土地上进行独立、封闭的管理,同时利用自给自足的经济有计划地限制其与外界的交流,保护自己的秘密不被外人发现。

至于时间一长是否会被人注意,许辰一点也不担心,到了那时自己爬的越高,手上的权力越重,即便被人发现,也有足够的实力从容应对。

毕竟如今大唐各地的世家豪门又有几个不是良田万倾,佃农无数?

然而让许辰没有想到,这座城市人口增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竟已有了十万的人口,同时其与内陆的联系越来越密切,密切到已经无法隔断。

这么多人知道这座城市的存在,这么多人知道这座城市的现状,十多万人口的城市你好意思说她只是座小村庄?

许辰他们如今还没有豫章万家的实力,做不到欺上瞒下,自然没办法像吴越镇那样隐藏这座城市的存在。

坐在另一边的林晋听完后,忽而出声道:“大公子,依我看,不如就把这座城变成武威军的军镇吧!”

“军镇?”

“是的,军镇!”林晋想来是思虑过的,当下便有条不紊的说道:“朝廷在这几十年里,不断在边疆各地设军镇,归节度使管辖,由节度使自行牧民、练兵,赋税自理……”

许辰打断了他:“这些我都懂,接着说!”

林晋于是直言道:“咱们只需要把琉球这块地变成武威军的军镇,一来可以保证我们对这里得独立统治,二来开疆拓土的功劳也能为大公子将来的目标添砖加瓦。”

“而且,琉球这地方在朝廷的官员眼中本就是蛮荒之地,即便公子愿意将其交给朝廷,只怕也没人愿来这里当官。”

“可如果成了军镇,那便是武威军自己的地盘了,每年只需给朝廷上缴些赋税,无论我们在这里做些什么,朝廷都不会管的。”

“武威军虽然只是一支新募之军,但朝廷多少还是要给一笔军费的。而等到战乱平定后,哪怕朝廷想要解散武威军,但武威军的将士们却少不了一笔抚恤和赏赐,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可琉球一旦成了武威军的军镇,就等于我们不但帮朝廷省下了这笔不小的开支,而且今后每年朝廷都能多一笔象征性的赋税,这么好的事,朝廷里的大老爷们,没道理不答应吧?”

“而且琉球这地方在朝廷的眼中不过就是海外的飞地,可有可无,即便将来出了些事,朝廷也不会心疼。不过就是少了些白得的赋税罢了!”

“等到成了军镇之后,大公子这个节度使便能名正言顺的任命属官,到时还怕没有愿意前来效力的人吗?”

许辰渐渐听明白了林晋的意思,林晋的话说的有些隐晦,犯忌讳的东西没有说出口,然而跟在许辰身边久了,多少也了解了许辰的一些想法。

按照林晋的意思,也就是将琉球变成许辰私人的地盘,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大唐的领地,百姓们心中也只有大唐一个朝廷,然而一镇节度却能在这块土地上任意施为,无论干什么,只要不扯旗造反,都能做到名正言顺!

而许辰恰恰要的便是名正言顺的积蓄人口!

一旦人口的问题能够解决,那么依靠人口优势形成强大生产力从而对抗修真者的计划也就能顺理成章的走上正轨。

而为了维护琉球军镇的地位,保住节度使的职位,甚至加剧百姓迁徙的过程,长久地吸收更多人口,前往长安获取更大的政治资源也就势在必行。

至于前去长安是否还有着其他的目的,那就只是许辰自己的小心思了,不足为外人道也!

许辰越想越兴奋,当即笑出声来:“好!就这么干!”

“老刘,回头你组织人手,帮助新来的百姓开垦荒地、建造房屋,除了兵工厂那一带的山区列为禁地外,其余的地方全部放开!”

“老林你去帮他,让船队以后多跑大陆,组织那些富起来的百姓们前去现身说法,给我多拉些人来!如今南方大地上正在闹兵灾,百姓流亡官府想拦也拦不住,不然等战争一结束,再想拉人就没这么容易了!”

“另外商队的作用也要充分发挥起来,种子、耕牛、农具这些必备物资多多益善!”

“既然咱们瞒不住,那就索性放开了收,有多少百姓想来,我们就收多少!”

“好的,大公子,我们会办好的!”林晋二人笑着点头道。

解决了一件大事后,心情大好的许辰笑着问一直没有出声的江流:“江师傅,你那有什么事,一块儿说了吧!”

江流这才笑着回道:“倒没啥大事,如今人口多了,船厂那边即便扩大规模也不缺人手,只是……”

“只是啥?有什么话痛快点说!”

“只是大公子新送来的几份图纸,我……我真看不懂啊!”江流不好意思地说道。

看着江流那张老脸上难得露出羞涩得模样,刘进大笑道:“老江啊老江,还有你看不懂的图纸啊!”

“哈哈!”许辰笑了笑,摆手止住了刘进的取笑,说道:“别这么说,那几份新的图纸都是我设计的新型船,老江看不懂很正常!”

江流笑笑,接着说道:“其他的地方还好,就是那什么动力装置,我实在没能搞懂!不靠风力也不靠人力,公子画的那个铁家伙真能带动那么大一艘船吗?”

许辰点头道:“那个叫蒸汽机,利用煤炭燃烧的热力推动轮桨旋转,可以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保证船的航行,同样也能在必要时候提高海船的速度。”

原本许辰在得到符纹技术后,中意的动力装置乃是内燃机,然而许辰依旧高估了炼钢的水平,如今利用那台大型电磁炉练出来的钢铁,在硬度和延展度方面远远无法支撑汽油在狭小空间内爆燃时产生的强大压力。

试制出来的几个原本打算安装在机车上的小型内燃机无一例外全部在实验的时候爆炸了。

当然,这里面也与许辰自原油中提炼出的汽油纯度不够有关,太多杂质的汽油燃烧的沸点以及杂质气体的密度极难掌控,爆炸是必然的。

若是用修真世界的材料倒是能造出硬度完全达标的内燃机,然而那东西只要一暴露在氧气下,没有灵气的护持,瞬间就会化作飞灰。就算许辰可以在上面刻满符文,可是在汽油燃烧这种强氧化反应面前,再多的符纹又有什么用呢?

无奈之下,许辰只能放弃研发内燃机的打算,退而求其次使用对钢铁要求没那么高的蒸汽动力装置。

然而这种蒸汽装置实在太大,除了在大型海船、山里的工坊、矿场中使用外,其余地方真的无用武之地。

关于技术的麻烦还不止这些,除了火炮的研发陷入了瓶颈外,许辰当初制造出来的第一辆机车也在前些天散了架。

当然不是石磊顽皮的原因,许辰原本以为机车身上刻画的符纹足够抵御外界的氧气侵蚀,只要灵石槽内一直有灵力供应,那么车身上在刻画当初本就蕴含着不少灵力的符纹应该没那么快损耗干净才是。

可没想到许辰依旧低估了外界氧气的威力,这架机车在被许辰带出来的几天里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坏,车身上符纹内的灵力已被氧气消耗的七七八八。

等到顽皮的石磊把车子偷出去向小伙伴们炫耀时,才走了没几步,车子便轰的一声散架了!

如此一来,许辰只能转而使用外界的钢铁重铸机车的车身,而原本设想的内燃机无法实现,不得已之下,许辰只好保留了符纹阵列,作为机车的动力装置。

好在氧气对灵气的侵蚀只是单方面的,灵气这东西对外界的人和物没有半点坏处,反而有增益的效果。

刻画在由外界钢铁铸造的枪支上的符纹,非但不会对枪身造成损害,反倒可以利用符纹的力量增强枪支的射程和精准度。

只是外界氧气和火药燃烧时放出的气体对符纹的损害,这个问题依旧找不到避免的办法。

第二百五十八章 欢乐的政变

中国历史上的革命或起义,几乎无法脱离农民的参与,或者说没有发动农民阶级的革命难以产生改朝换代的效果。

然而光有农民参与的革命又几乎不可能成功,虽然偶尔会有李自成、洪秀全一样的人物出现,可是想要真正的问鼎天下,不把腿上的泥巴洗干净,那些优雅的士大夫们又如何能容忍昔日的一介佃户爬到自己的头上?

每一次的革命或起义,打到最后,不过都是一小群幸运的农民获得了问鼎天下的资格,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若还将自己当成一个被统治者,处处敌视那些曾经的土豪们,终究难逃败亡的命运。

聪明的革命家们会在这个时候尽可能的团结更多的伙伴,组成一个志在天下的最广泛的统一战线。

你曾经剥削、压迫过我们?没关系!只要你肯改换门庭,那你就是我们最忠实的同志,是一道走向革命胜利的坚定盟友!

曾经的残忍和罪恶?

谁还能没有犯错的时候?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中国的传统,也是治理一个幅员广阔的国度所能选择的唯一方法。

虽然在高山的西面,分权制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然而自始皇帝废分封后,这片大地上的皇者便再也不想将自己的家产分出去给外人了。

然而家产可以不分,但工资却不得不发!

没有一个人有时间处理所有的事,皇帝拥有主权,大臣分享治权,这是集权制度下的唯一选择。

所以,作为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革命者,你若光着脚丫溅着泥巴踏上那把座椅,你让身旁的同志们怎么看你?

向你的臭脚丫子跪拜行礼吗?

这样的泥腿子,又哪里能团结到那些优雅的士大夫们?

后世的史学家们给了这种现象一个非常体面的总结,农民阶级的局限性!

杨家人自认为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血液,他们不屑于与泥腿子们为伍,更加无法容忍曾经背叛过他们,做了李家百年奴仆的世家、豪门。

他们觉得只靠他们自己就能够治理这个偌大的国家,因为一百来年前,他们已经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然而他们忘了,一百年的时光能够改变很多的事情,变化最大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恰恰是他们自己。

如今的他们,其实和那些他们瞧不起的泥腿子们真的没有太大的差别。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不是蠢,而是明明自己蠢却觉得别人比自己蠢。

在起事之前,杨廷和算得上一个枭雄,尤其是其利用当初长安一行埋下的伏笔成功挑动七宗五姓的欲望,进而加剧长安权贵们对自家水师的畏惧,从而主动将朝廷的水师撤离一线的计划,做的更是润物细无声,一点儿痕迹也没露出。

自此之后,对长安朝廷里的那些个官员们,杨廷和便越发得不放在心上了!

李家朝廷不过尔尔的想法更是深入其心!

人一自大,便很容易懒惰,天下英雄不过尔尔,世间之事,只要自己想做,便没有办不成的。

那我还努力干嘛?

思想上的松弛只是一念之间的事,腐化这种事发生起来就更快了!

不过月许的时间,酒色财气就在杨廷和的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最直观的表现,便在那越发浑圆的肚皮上,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再也保持不了了,只好修了个软软的靠背,整个人蜷缩在里面,满眼是山珍海味,抬头便是绝色佳丽,耳边有靡靡之音,深深吸一口气,脂粉的味道,甜的让心尖儿都在颤抖。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歌舞升平、与民同乐……

哦,后面一句收回,应该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才对!

深宅大院外的事,院子里面的人其实不怎么在乎,至少如今的杨廷和不再在乎了。

他觉得一面高墙、一扇大门便能隔绝那些烦心的事,所以当李易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

“若还是那些话,就不必……”

杨廷和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易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李易今天的表现有些怪异,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穿过大厅内的舞姬,来到杨廷和下首的一个席位前,冷冷地冲矮桌后面的那人吐了一个字:“滚!”

那人面露愠怒,然而终究摄于李易的权势,悻悻地走开了。

李易占了那人的位置后,伸手便抓起面前的酒壶,猛地一口灌了下去,酒液撒了一身。

杨廷和见状,虽然疑惑李易今日的怪异,然而终究对其如今的“顺从”有些欣喜,于是便也举起酒杯来,招呼众人道:“诸位兄弟,今日军师难得有雅兴一道赴宴,来来来,大伙儿与我一起敬军师一杯,以酬军师这些日子来为大家苦战的辛劳。”

“哈哈,大王说得对!军师确实辛苦了!”

“不错!该好好歇歇才是!”

“大王今日该好好慰劳军师才是,我看不如就在这满堂的美人中挑选几位好生服侍军师一回如何?”

“哈哈!”杨廷和笑了起来,应道:“说得在理!”

“军师你好好看看,随意挑!”

李易抬起头来,只是望着杨廷和,苦涩的笑道:“大王?”

一听这话,对面一人带着八分醉意笑道:“军师还不知道吧?大王今日已经正式称王了!号为隋王!今日这宴会,便是庆贺大王称王的庆功宴!”

“呵……呵呵……”李易双肩开始颤动,继而胸腔内的笑意便再也压制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大王?好一个大王!几州几郡的地盘就敢称大王?”

“哈哈哈哈,杨廷和!我怎么从没看出来,你竟是这么蠢的一个蠢货!”

“放肆!”

“大胆!”

“竟敢对大王不敬!”

……

李易冷笑着环视众人,双目中的冷,寒得渗人,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而事实上,这群人,真的很快就成了死人。

李易大笑之后,便重新低着头喝酒,不停地喝酒,任凭那些意图表现忠心的人在那喋喋不休的骂着。

而上首位的杨廷和则面沉似铁,恶狠狠的盯着李易,看着他的放肆、看着他的沉默。

此刻李易的沉默便是对他最大的放肆!

就在杨廷和觉得再也压制不住火气的时候,他喊出声来:“来人!”

“来啦!”

大厅的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俏皮的应答。

杨紫菀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裙施施然走了进来。

坐在杨廷和身旁的青年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站起身来,带着满身酒气一步一摇的走了过来。

“菀……菀儿妹妹,我……我爹今日称王了,如今……如今我就是世子了!我们……我们……”

杨紫菀敛了笑容,俏目斜视着这人,骂了一声“白痴”,随即便挥了挥衣袖,像赶苍蝇似的一挥。

那人便像一只真的苍蝇一般倒飞了出去,撞在厅内的大柱子上,然后坠地,嘴里吐了些血,身子抽搐两下,然后便一点动静也没了。

音乐停了下来,歌舞也停了,那些个体态婀娜、面容姣好的美人呆呆地张开了樱桃般的小嘴,让人看上去恨不得咬上一口。

酒令也停了,手里还举着酒杯的众人同样张开了嘴巴,酒液却没能落进嘴里,而是倾泻在胸口的衣衫上,湿了一片,却浑然未觉。

沉寂了好一阵子,大厅内才重新发出了声响来。

“你……你……你……”

杨廷和张大了双眼,一会儿看看倒地不动的儿子,一会儿又怒气冲天的指着杨紫菀,一句话说了好半天。

“来人!给我拿下这个贱人!”

杨紫菀本来正微笑着等待杨廷和的蠢话,哪知竟是一句脏话,于是少女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于是,少女的纤纤细手便举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挥了下去。

不过这回,少女控制了力道。

杨廷和的脑袋猛地一偏,嘴里不由自主地喷出一口血来,血液里还混着一连串的牙齿,一粒一粒的。

众人再度呆滞,哪怕是刚从后面跑到前面来的几位老者,同样止住了扑过去的冲动。

只因为,少女此刻站立的位子距离杨廷和还有着至少一丈的长度。

于是杨紫菀笑吟吟的转头看他们,说道:“你们的眼力劲倒真是不错嘛!”

随即,杨紫菀伸出皓腕指了指大厅内的众人,对那几位老者说道:“给你们个机会,杀了这帮人,我就饶你们不死!”

“大胆!”

“杨紫菀,你想干什么?”

“杨家闺女,跪下来给大王道个歉,伯伯我会求大王饶你一命的!”

……

杨紫菀笑着摇摇头,再度看向那几位老者,一脸遗憾地说道:“你们看,这帮蠢货就没你们这么好的见识了!”

“菀儿,怎么搞的?对待长辈怎么一点礼数也不讲?你这样别人会骂你没家教的!”

大门外传来一声责怪,伴着铁甲摩擦声和密集的脚步声。

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没有披黑袍,所以厅内的众人一眼便认出他来。

“杨……杨……杨……”

“羊羊羊?我可不叫羊羊羊!”

“杨雄!”

“诶,这就对了嘛!”中年人笑嘻嘻的环视周围,热情地招呼道:“各位,好久不见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变化的心

“抱歉!抱歉!来晚了一步,先去城里会了会老朋友,这才来晚了!”

杨雄抱拳,左右道了声歉,身后两队全身披挂的士兵便冲了进来,站到了众人的身后。

杨雄于是接着笑问道:“诸位和我家菀儿谈的怎么样了?想好怎么个死法了吗?”

“是砍头呢?还是上吊?要是毒酒的话,那就有些麻烦了!一时半会儿的也凑不齐那么多毒药啊!再说,如今这毒药老贵了,一两毒药好几两黄金呢!”

杨雄犹豫了一阵,决定道:“算了,还是砍头吧!实惠!”

“杨雄,你敢……”

呯,一颗脑袋砸在矮桌上,滚了几圈后便落到了地上。

“来……来人啊!”

又一颗脑袋掉到了地上。

……

叫喊声此起彼伏,士兵的手脚很麻利,下手很稳,力道把握的十分恰当,一刀骨肉分离,看上去竟像是专业的刽子手。

很快,屋里除了那几个面色铁青的老者、低头不停灌着酒的李易以及满嘴鲜血的杨廷和之外,就只剩了满地的无头尸体和一颗颗双目骇然的脑袋。

至于那些乐师、舞姬,胆小的早已昏厥,胆大的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双手拼命的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杨紫菀环顾四周,对蜷缩在地上的舞姬、乐师们说道:“你们退下吧!”

舞姬、乐师们如临大赦,连忙爬了起来,正要向门外跑去。

一直冷眼看着士兵们砍头的杨雄却突然冷漠地说道:“站住!谁允许你们走了?”

杨紫菀转头,盯着杨雄说道:“爹,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杨雄依旧苍白的脸上骤然红润了起来,双目瞪的极圆,眼角微微抽搐,怒火再也掩盖不住:“他们无辜,那你爹我难道就有罪了吗?”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啊!”

“老子被关了十三年,还要去管这帮该死的东西是不是无辜?”

杨紫菀望着父亲,忽而感到有些陌生。

再见父亲的这几天里,父亲的脸上一直都挂着温和的笑。尤其是在当日,看到自己轻而易举杀掉那三名看管他的宗师境高手时,笑容便越发的温和。

初见父亲的喜悦和泪水让杨紫菀忽略了这些,如今回想起来,父亲的笑,没有一点的温度……

压抑了十三年的愤怒终究在今日全部爆发了!

此前的笑容只是为了如今的快意恩仇做的一番铺垫。

望着父亲那因兴奋和愤怒变得狰狞、扭曲的面孔,杨紫菀一阵心痛,泪水流下,哭喊道:“爹,您别这样好吗?您这样……您这样让菀儿好害怕,好害怕啊!”

杨雄收敛了怒意,慢慢地说道:“别怕!爹的仇,很快就报完了!”

说完后,便转身走向杨廷和。

已经从惊变中缓过神来的杨廷和,平伏了心绪,坐在地上,冷冷地望着杨雄走来。

待到杨雄走到近前时,杨廷和蠕动着肿大的嘴巴,忽而猛地吐出一颗牙齿来!

牙齿含着杨廷和积蓄许久的劲力,带着他的愤怒和悔恨,朝着杨雄激射而去。

杨雄面色不改,左手伸出两指,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杨廷和最后的一击。

杨雄手指微曲,双眼瞥了一眼,随即一弹,那颗牙齿便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杨廷和回射而去。

“噗”的一声,轻而易举地射入杨廷和那浑圆的肚子。

“这么多年了,功夫没一点长进,人也变得越发恶心了!”

说着,杨雄厌恶地挥挥左手,一把扯破身旁一名舞姬的衣裳,借着犹带芬芳的碎布使劲擦了擦左手的两根手指,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杨雄走到杨廷和面前,冷冷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快死的,我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怎么着也得让你尝尝不是?”

“爹!够了!”杨紫菀带着泪,大喊道:“他已经这样了,没有必要再折磨他了吧?”

“死丫头,你给我闭嘴!”杨雄回头,怒斥道。

杨紫菀双肩微颤,瞪了父亲片刻后,随即抬起了手。

电芒自少女掌下生成,雷光骤现,顷刻间便刺穿了杨廷和的胸膛。

杨廷和低下头,看了一眼,嘴角浮现一道惨然:“原来如此……”

杨廷和境界不够,见识自然没有旁边那几位老者多,自从杨雄出现以来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直到此刻看见胸口的这道雷光后才恍然大悟。

所以,杨廷和死了,带着释然死的,死的很安详。

所以,杨雄很愤怒!异常愤怒!

因为杨廷和走的太安详了!完全没有体会到痛苦,压抑在杨雄心头十多年的愤怒没有得到丝毫宣泄。

所以,杨雄冲到杨紫菀面前狠狠地扇了女儿一巴掌,然后……

便捂着瞬间肿大的手掌咬牙切齿的骂道:“谁让你杀他的?”

杨紫菀则抬起一尘不染、依旧光滑水嫩的脸庞气呼呼地说道:“要你管!”

筑基期修真者的脸蛋哪是区区普通人能扇的了的?

杨雄晃着已经肿成熊掌的手,大怒道:“你!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会飞了是吧?”

杨紫菀却扬着依旧残留了泪水的脸蛋,傲娇地回道:“我没翅膀!但是我真的会飞啊!”

“你!”

顶完一句嘴后,杨紫菀转身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依旧气愤的父亲。

愤怒得不到发泄的杨雄只好大叫三声,随即便冲到仍然在喝酒的李易身前,一把夺过李易手中的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骂道:“想死是吧?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回南边去挡住王忠嗣!”

骂完后便不再理他,然后转身对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孔轲问道:“何云那小子在哪?”

“回主上,何云在福州兵败后便退守建州了。”孔轲躬身答道。

“那你跑一趟建州,让那小子回来执掌水师。然而你去北边巡视一圈,愿意听话的就留着,不听话的直接给我宰了!”

“好的,主上!”

孔轲说完后,便退了出去。

杨雄巨目四顾,见一片狼藉,遂大声对士兵们骂道:“都傻站着干嘛?把这给老子收拾干净喽!”

“再让厨子送一桌上好的酒菜来!他娘的,十几年没吃过正经东西了!”

等到吩咐完后,杨雄这才最后对那几位安静的老者说道:“你们几个倒是见机得快,没叫我那死丫头一巴掌怕死,既然没死,那就留着帮老子办事吧!”

那几位老者暗自对视一眼,随即纷纷下拜道:“属下谨遵教主法旨!”

杨紫菀出门之后,找到了黑脸少年小四,一见面便拎着小四的衣服恶狠狠地说道:“说!你小子现在想当谁的人?”

小四咽了咽口水,一脸苦涩的说道:“小姐你这是要我背叛主上吗?”

杨紫菀冷冰冰地点头。

小四扬着一张苦瓜脸,问道:“我要是不同意,小姐会怎么处置我?”

杨紫菀拍了拍小四的肩膀,温言道:“放心!毕竟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我还没那么狠,不会要你命的,最多也就是断了你三条腿罢了!”

“再加上你又知道了我那么多秘密,怎么着也得把你变成白痴我才能放心吧?”

“我……我……”小四双腿夹.紧,带着哭腔说道:“那……那我还是跟着小姐吧!”

杨紫菀一听,开心地笑了起来,搂着小四得脖子亲昵地说道:“这就对了嘛!跟着我混,才会有前途!”

“来,这瓶丹药姐赏你!拿回去慢慢吃,吃完了我这还有!”

小四赶忙接过,喜滋滋的问道:“这就是神秘人的丹药?吃了它真的能功力暴涨吗?”

杨紫菀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我骗你干嘛?”

只要是个江湖人,就没有不追求力量的,何况小四还是个少年人。如今得了这宝贵的丹药,心中自然欣喜!刚刚生出的那点对主上的背叛,很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再者说,人爷俩闹点小脾气,也很正常,哪里算得上背叛呢?

杨紫菀见小四宝贝似的将玉瓶揣进兜里,遂又嘱咐了一句:“这玉瓶是特制的,专门用来存放丹药,上面的符纹能够有效防止丹药的药力流失。”

“但你现在还不是修真者,身上没有灵力,这东西要是一旦没了灵气供应,在外界只能存在几天的时候,几天后,符纹中的灵力消耗完了,不但玉瓶会分解就连里面的丹药也会一道化作飞灰。”

“所以你要尽快吃了,尽快消化掉!千万别傻乎乎的留着当宝贝啊!”

“原来如此!难怪当年我得到的那些丹药会莫名其妙的化做尘埃,害得我还以为是上天不让我有这个福缘呢!”

孔轲一脸恍然地走了过来。

杨紫菀瞥了他一眼,随即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孔轲笑呵呵走来,问道:“小姐,你看连小四都有了,那我那一份呢?”

杨紫菀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谁啊?跟你很熟吗?”

孔轲却也不恼,只是神情落寞地说道:“唉……当年那个小姑娘如今长大咯,连师傅都不认了!真是让人心酸啊!”

说着便转身,就要离去。

第二百六十章 未知

杨紫菀虽然明知孔轲这是在装样子,心里却依旧不忍,于是说道:“孔师傅,这些丹药对现在的你已经起不到多大作用了,你现在需要的是筑基丹,可是我身上如今已经没有筑基丹了。”

“不过你放心,回头我去帮你弄一颗来!”

孔轲立马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杨紫菀,说道:“才一颗啊?以你孔师傅这拙劣的资质一颗只怕不够吧?”

杨紫菀的俏脸顿时板了起来,冷冰冰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别想着把筑基丹给那个老顽固,不然我一颗也不给你!”

孔轲无奈地笑笑:“主上毕竟是你爹啊!”

杨紫菀冷哼一声,说道:“要是他也筑基了,回头再扇我一巴掌,你帮我挡啊?”

孔轲双目一转,立马点头道:“可以啊!”

杨紫菀俏脸一冰,斥道:“滚!这事没得商量!”

如此,孔轲只好无奈地离去,然而走得却很慢,一步三回首。

只是这回杨紫菀没有再心软。

等到孔轲走后,杨紫菀立马对小四说道:“快去军营,把咱们那帮老兄弟带去福州,隔着闽江驻营,然后该干什么不用我教你吧?”

“我懂!”小四点头道:“演戏嘛!都演两个多月了,我们默契的很!”

“行,那快去吧!”

“小姐,你不跟着一起去啊?”

“我去福州干嘛?他这会儿又不在那!”

“那你去哪?”

“琉球啊!你可别跟外人说啊!他在琉球建了一座城,家眷都在那呢!”

“家眷……也没必要上赶着跑去当家做主吧?又没人跟你抢……”小四低声嘟嚷道。

杨紫菀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小四一激灵,连忙回道:“我是说,离了那么远,又隔着海,小姐你一个人怎么去啊?不如我找艘船送你吧?”

“哼!”杨紫菀笑道:“我还需要坐船?我会飞的好不?”

“你是会飞,只不过是飞去别人家……”

望着杨紫菀彻底消失的身影,小四撇撇嘴嘀咕道。

月色清冷,没有一丝瑕疵的月依旧那么明亮。

泉州到琉球的海面上风平浪静,墨绿色的海水中倒映着一轮皎洁的月。

月光洒在空中的少女身上,淡蓝色的长裙越发空灵,然而脚下的海面中却空空荡荡。

偶然一瞥的少女惊地止住了身形,缓缓落下,贴近海面的少女低头看了一眼,依旧空空荡荡。

少女慢慢地伸出了纤手,望着手上的清冷的月光,没有一丝温度。

再低头,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她。

水面依旧空空荡荡。

颤抖的手就要伸进水中,触摸那空无一物的海面,然而就在快要接触到的瞬间,心头却突然浮现一股莫名的恐惧。

猛地缩回手,杨紫菀立刻飞到空中,拉开与海面的距离,继而将速度提到最高,朝着海岛激射而去。

然而手腕上的镯子却开始剧烈地闪烁着……

琉球,基隆城。

许辰取名字的本事可谓糟糕透顶,和林晋等人议定军镇的计划后,众人这才催促许辰为这座新兴的城市取名。

许辰苦思好一阵后,最终还是盗用了基隆这个名字。

并无深意,只图方便!

如今的基隆城在林晋几人的勉力维持下,一点点走上了正轨。然而这些人毕竟不是专业的牧民官,许辰也没有在这座城里实施民主政治的想法,所以用的还是治理村镇的法子,挑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用最淳朴的乡土情怀保持着城市的正常运作。

有武威军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市面上的秩序倒也不受威胁。

只是这种小农方式终究不能长久,然如今也只能等许辰将临近的大事做完后才有空闲的时间了。

当杨紫菀脸色苍白的赶到基隆城时,许辰正在西南方的山区中。

杨紫菀落地之后便不再飞行,而是朝着神识中许辰的位置狂奔而去。

山区内的兵工厂如今只完成了不到一半,大致只是将几片山头用三丈多高的围墙围了起来,顶部架设了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上面竟还通着电。

时常会有飞鸟撞在上面,若不是双足恰好搭在同一根线上,只有化作焦炭的下场。

当杨紫菀冲到近前时,围墙上守卫的少年们速度举起了枪,一盏大灯随即射了过来。

苍白的灯光照在杨紫菀苍白的脸上,杨紫菀只来得及看清高墙上晃动的身影,人便一头栽倒下去。

当其醒来之时,已是在许辰的房内。

许辰依旧在圆形的工作台上忙碌着,滋滋声不绝于耳。

听见动静的许辰抬起头来,摘下脸上的面罩,转头问道:“醒了?”

“你不是看见了吗?”少女的语气有些不善,许是家事的烦恼,又或是来时路上的惊心动魄。

许辰并不在意,而是皱眉问道:“你遇上什么事了?不是叮嘱过你小心灵气的消耗吗?怎么如今竟然用的一丝不剩?”

“你知不知道,要是再晚一步,我连给你收尸都收不到了!”

许辰越说越气,便和心痛调皮的孩童一般。

听着许辰责备的话,少女的泪莫名流下。

许辰愣了一下,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拭去少女眼角的泪,闻言道:“怎么了?”

少女“哇”的一声抱住了许辰,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你居然……居然还骂我!你个死没良心的!”

许辰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学过的知识里也不可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只好回忆着记忆中曾经看过的场景,笨拙地模仿着。

僵硬了片刻的手掌轻抚着少女的背,嗅着淡淡的幽香,轻轻地问道:“遇到敌人了?”

少女止了哭,抬起头,带着泪瞪了许辰一眼,说道:“你现在能不说话吗?”

“啊?”许辰一脸的茫然,迟疑道:“那我不说,你说好了……”

少女立马皱眉,轻斥道:“闭嘴!”

说完,便再度搂住了许辰的脖子,香腮靠在少年宽阔的肩膀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辰渐渐明白了少女的意思,于是便也只是轻抚着少女的背,静静的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二人却一点不觉累,只觉得如今这份安静,十分的舒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推开了许辰,伸手拂净眼角的泪痕,开口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许辰伸手揉了揉略显酸痛的肩,只是见少女射来愠怒的目光,才尴尬的放下。

随即,问道:“你到底遇见什么了?”

杨紫菀这才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泉州飞出来,到海面上后就觉得灵气消耗的速度特别的快!”

“啊?”

“还有更恐怖的事!我在海水里竟然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不会吧?”

望着许辰怀疑、吃惊的表情,杨紫菀气道:“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许辰摇头,说道:“当然不是,只是这事实在太奇怪了吧?就算身处的位置不同,可修真者那边的太阳和我们这边的都是同一个啊!”

“既然光线是一样的,不可能在里面有影子在外面就没有啊!”

看着许辰依旧怀疑的目光,杨紫菀大为气恼:“不信,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好了!”

说着便抓起许辰的手,向外快步走去。

“你干嘛?我没说不信啊!”许辰跟在后面,一脸郁闷:“我这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我信!我信你还不行吗?”

“不行!”杨紫菀怒气冲冲地拉着许辰走出了房间。

屋外,一名少年正端着早餐走来,眼见如此一幕,茫然道:“大哥,你们这是……”

杨紫菀死死地抓着许辰,二人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兵工厂,快步向海边走去。

如今基隆城的海港已经初具规模,每日都有不怕死的大陆商人领着船队赶来。

好在最近叛军水师将力量集中到了南边的漳州,而有了经验的商人们也渐渐学会避开叛军水师活动的频繁的近海航线,绕道外海而来。

虽然风浪大了些,但总要好过人死财灭。

杨紫菀拉着许辰快步走向另一侧较为清净的海边,身后两名少年背着长条形的木盒紧紧跟随。

为了掩藏枪支,同时也为了尽量隔绝氧气对枪身上符纹的侵蚀。

许辰特意在鲁智提供的机关术基础上设计了一个专用的木盒子,少年们需要用枪时只需按下机关,扳机和瞄准器就会自动弹出,木盒用的是软木,且贴近枪身设计,本身并无多大重量,除了在造型上让人无法看出枪支的具体样子外,在射击时其实并无任何差别。

杨紫菀一心向许辰证明自己,大步如飞,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海边,身后两名少年却几乎是一路快跑而来。

到了海边后,杨紫菀指着海面气呼呼地对许辰说道:“看吧,我说没有倒影吧!你居然还不相信我!”

许辰望了一眼海面,然后便看着杨紫菀,微微摇头,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受到什么打击了?”

杨紫菀一愣,忽而猛地回头,却见海水中正倒映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不是杨紫菀又是何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惊变

杨紫菀大惊失色,呆呆地望着海水中的倒影,嘴里不停嘟嚷道:“不……不可能啊!昨晚上明明没有的啊!”

说话间,一脸不可思议的杨紫菀蹲下身来,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着海水中的倒影。

涟漪一圈圈散开,杨紫菀却猛地把手缩了回来,同时尖叫一声:“啊!”

许辰连忙也蹲下身来,问道:“又怎么了?”

“手!手……”

杨紫菀方才将手放进海水的那一刻,身体内的灵气便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流失着,那只手在那一刻仿佛就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一般。

“手怎么了?”许辰连忙抓过少女的手,仔细一看,却见光滑水嫩依旧,于是便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没事吗?”

“大小姐,咱能别闹了吗?我现在真的很忙!你要没事的话……”

“我没闹!”杨紫菀大喊一声,说道:“刚才我的手放进海水的时候,灵气消耗的速度增加了至少十倍!”

见其说的信誓旦旦,许辰疑惑道:“真的?”

看到许辰怀疑的样子,杨紫菀气呼呼的伸出手,说道:“不信你自己看!”

许辰望了一眼少女皓腕上的灵气镯,那是昨日新换上去的。

深谙炼器之道的许辰虽然身体里没有灵气,但只是分辨灵气镯内的灵气存量这种小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一眼看过后,许辰无语地说道:“和昨晚上比,没少多少啊!”

杨紫菀低头一看,这才惊觉,于是气道:“不是这里面的,是我自己身体里的!”

许辰面色一黑,嘴角抽搐几下,问道:“这你叫我怎么看?”

杨紫菀同样大气叫道:“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许辰轻叹一声,应道:“好好好,真的,真的!都是真的行了吧?”

看到许辰明显敷衍的样子,杨紫菀心中一酸,带着哭腔道:“许辰,你个死没良心的,不信我就算了!”

说完转头就走,准备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然而片刻后却又惊觉自己身上如今只有一个使用过半的灵气镯。昨晚来的时候,身上好几个灵气镯一并消耗了干净,就连自己体内保留的那些灵力也消耗了大半。

如今这个样子又如何回得去?

只是再一想,千辛万苦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重逢的父亲如今变得那么陌生,喜欢的那个家伙却又不肯相信自己,真真不如死了算了!

心酸的感觉一旦蔓延,少女的心瞬间便被愁苦填满。

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

许辰不明白杨紫菀心中的感触,对于女孩子的心思,许辰一向不善揣摩,只是如今看到她的背影心中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感,似乎该做点什么。

于是许辰便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杨紫菀的手腕。

“放开我!”

“别闹了好吗?”

“我闹?我有闹吗?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我……”

许辰正在头痛,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辰……辰哥哥?”

正在海边和林雪一起散步的陆滢瞧见这边有一男一女似在争吵,而男的却很像自己的辰哥哥。

走近一看却真是许辰!

只是如今许辰正抓着的那名好看的女生又是何人?

陆滢的心头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辰听见声音,于是回过头来:“哦,是滢滢啊!”

杨紫菀见有人来,连忙抽出了手腕,低头整了整衣裳后,于是笑着对陆滢说道:“你好,我叫杨紫菀!”

陆滢于是很有礼貌地行礼:“杨姐姐好!我叫陆滢!”

杨紫菀见陆滢乖巧的样子,于是甜甜的笑道:“你就是陆滢啊?老是听他说起你,今天一见,果然是很漂亮呢!”

陆滢依旧很有礼貌地行礼:“杨姐姐过奖了!”

“咦?嫂子!嫂子你怎么来了?”

同样在海边瞎逛的石磊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嫂子”、“嫂子”叫个不停。

陆滢心里咯噔一下,小脸一白,一把拉过石磊,低声问道:“你刚才叫她什么?”

“嫂子啊!”

“嫂……她是谁的……”

“当然是大哥的喽!”

陆滢小脸忽的变得惨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身后的林雪见状,赶忙走上前来,伸手扶着陆滢。

而没心没肺的石磊则依旧笑嘻嘻的跑到杨紫菀身边,一脸期待的模样。

一旁的许辰听到那称呼,嘴角就是一抽搐,再瞧见石磊这谄媚的模样,顿时瞪着眼大气道:“臭小子,你要再敢瞎叫唤,信不信打断你狗腿?”

石磊见大哥发火,连忙躲到了杨紫菀身后。

而杨紫菀则护雏的老母鸡一般冲着许辰叫道:“人小石头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咋了?有意见啊!”

说完便笑吟吟的看着石磊,伸手一拍腰间,两块晶莹的灵石便落到了石磊的手上。

石磊赶忙喜滋滋地揣进了兜里。

忽然间,场内响起一声清晰的吼叫。

许辰微惊,循声望去,却见跟在小石头身后的小花鹿旁边尚有着一头通体雪白的小老虎!

小花鹿,许辰是认得的。

那日在丛林里找到石磊的时候,这头小花鹿便一直守候在石磊身旁,等到许辰他们把石磊带走时,小花鹿同样一步不离地跟了过来。

只是这雪白得小老虎又是从何而来呢?

“石头,这老虎你哪弄来的?”许辰赶忙看向石磊。

石磊更是惊奇,问道:“这不是大哥你带回来的吗?”

“我带回来的?我什么时候……”

“就是大哥那小木箱里装着的两颗蛋啊!大哥回来的那天不是把他们放在大院的房间里了吗?”

石磊这么一说,许辰这才回想起来。

当日返回基隆时,许辰确实在城中的大院里待过,那时的兵工厂还只是原先用来制造手.雷的地方,基础设施完全无法达到许辰的要求,许辰自然只能待在城中的大院里。

那几日因为同样在忙碌,这两颗蛋便被许辰随手搁置在自己的屋子里,只是刻画了简易的聚灵阵,放了两三块灵石罢了。

许辰是真没想到,这两颗蛋竟然孵化了!

“它……它们是什么时候孵化的?”

毕竟也是一件重要的事,如今记起来的许辰遂赶忙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是滢滢最早发现的!”石磊摇头回道。

许辰连忙走到陆滢身边,蹲下身来问道:“滢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的?另外还有一只乌龟呢?也孵化了吗?”

直到此刻蹲下身时,许辰才突然发现,原本蹲下身子正好可以直视陆滢的双眼,此时却要仰起头来。

陆滢,真的长大了!

许辰失神片刻,却也没有细想这些事,而是依旧关心起那两颗蛋来。

陆滢湿润的双眼这下再也隐藏不住了,只好连忙避开许辰的视线。

许辰却依旧还是发现了,于是便皱眉怒道:“滢滢,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石头,是不是你?又敢欺负滢滢,骨头又痒了是吧?”

躺着也中枪的石磊连忙大喊冤枉:“大哥,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了?我敢欺负她吗?”

许辰见状,只好回头看陆滢,说道:“滢滢别哭,跟辰哥哥说,是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收拾他去!”

陆滢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许辰,渐渐张开的眉眼已经颇有倾国倾城的韵味。

然而,此刻的陆滢却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滢滢没事啊!只是刚才沙子吹进了眼睛,没事的!”

“是吗?”许辰将信将疑。

陆滢于是接着说道:“这只小白虎是我前几天在收拾辰哥哥的房间时发现的,另外还有一只绿色的小乌龟。”

说着,陆滢回头,从林雪的手中接过一个竹子编成的小笼子,里面赫然趴着一只墨绿色的小乌龟。

说来也奇怪,原本无精打采的小乌龟靠近许辰之后却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四肢直立而起,五爪分明,身子不停地撞击着竹笼,力道越来越大。

倒是跟在小花鹿后面,自由没有受到限制的小老虎身形募然一动,一道白色的影子恍现,好似闪电一般朝着许辰扑了过来。

许辰一惊,没来得及反应之下便被小老虎抓住了手腕。

小老虎原本半眯的双目,此刻猛地瞪大,抓住许辰的手腕后便张大了嘴巴一口咬了上去!

刚出生的小老虎尚未长牙,然而却伸出了舌头不停地舔着许辰的手腕。

许辰的手腕刚才曾被杨紫菀用力地拉着,一路拖拽下,手腕上出现了一道瘀痕,皮肤表面露着细细的血丝。

如今在小老虎疯狂的吸.允下,瘀痕表面本就脆弱的皮肤骤然破裂!

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小老虎动作停了一瞬,然而双目却在瞬间变得通红,动作也变得更加疯狂!

大脑袋猛地扑下,死死的咬住许辰的手,拼了命地吸.允着!

似乎鲜血的味道传开了,竹笼中的小乌龟同样双目通红,变得疯狂起来。

结实的竹笼受到了更加猛烈地撞击!

“呯”、“呯”一声比一声强烈。

竹笼终于承受不住,“啪”的一声裂开。

小乌龟同样化作一道墨绿色的影子朝着许辰扑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疑惑

惊骇中的许辰反应依旧慢了一步,幸好身旁一直在关注的杨紫菀于大惊下做出了应变。

杨紫菀猛地一挥手,一道雷光一分为二,瞬间便击中了空中的影子,以及趴在许辰手臂上疯狂吸.允的小白虎。

脱困的许辰这才猛地向后一退。

然后倒地的小白虎和小乌龟却在片刻后便翻转了身子,顺着鲜血的味道再度朝许辰扑来。

速度竟似乎比刚才更快了几分!

杨紫菀双手连动,两道更粗大几分的雷光再度打在二者身上。

而许辰则借机赶忙在腰带的铁盒上一按,弹出一颗疗伤的丹药来,飞速将其服了下去。

手腕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然而手臂上却依旧残留着点滴血液。

看着地上依旧翻滚而起小老虎和小乌龟,许辰连忙闪向海边,将手伸进海水中狠狠地晃了晃。

手腕上的血液彻底消失,然而地上的小老虎和小乌龟却猛地冲到海边,冲着血液消失的地方低声嘶吼着。

或许是忌惮海水中那莫名的风险,小老虎和小乌龟最终没有跳下去。

等到鲜血的味道彻底消散后,小老虎和小乌龟双目中的疯狂才渐渐消散。

小乌龟或许是一滴血也没有吃到的缘故,身子一晃便栽倒在地了。

而小老虎却依旧怅然若失的在原地转悠着。

惊变发生的太快,快到场中剩余的几人只来得及呆呆地长大了嘴巴。

“大哥……”

小石头神情呆滞的望了过来。

许辰还没说话,杨紫菀却面目狰狞的喊道:“你们听好了!刚才发生的事不准向任何人说一个字,否则我就让他彻底变成白痴!”

终究知道这些人都是许辰的家里人,杨紫菀没有说出杀人的话来,然而却依旧不断叮嘱道:“记住了!是任何人都不能说!”

“别……”正准备阻止的许辰眼见杨紫菀已将全部的话都说完了,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紫菀看见许辰得模样,于是问道:“怎么了嘛?”

许辰没有回答,而是冲其他几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走吧,我们还有些话要说!”

刚听完杨紫菀那严厉的警告,脑子依旧迷糊的众人下意识地点头,转身离开了。

待几人走远后,杨紫菀这才又问道:“咋了?我刚才的处置有问题吗?”

许辰于是摇头叹道:“原本只是一件不大的事,我过后随便编个理由也就差不多能够忽悠过去了。石头和滢滢他们毕竟都是小孩子,忘性大,没准过个几天这事就再也记不住了!”

“可你倒好,这么煞有其事的一来,他们还能忘得了吗?”

“好奇心这东西一旦出现,就根本不可能压制的住!他们又都是小孩子,整天寻思这事,你又叮嘱别让他们说出去,他们能憋住才怪呢!”

“这事,迟早他们会说出去的!”

“啊?”杨紫菀大惊失色道:“那怎么办?”

杨紫菀方才不过是关心则乱,这才脱口而出,如今听了许辰的分析,自然吓得花容失色。

许辰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把他们都宰了?”

杨紫菀惭愧地低下头去:“我……我只是……”

“好了!”许辰大手一挥,说道:“这事目前也没什么,以后有事以后再说吧!”

“现如今他们即便说出去,也最多只会和自家兄弟们说说,等到以后真传出去了,经手的人一定不少,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

“再说,这两只小畜生的来历如今只有你我知道,其他的人即便知道了这件事,没办法联系起来,其实没什么作用!”

杨紫菀听许辰这么说,悻悻地问道:“真的?”

许辰摆了摆手,说道:“别去想这事了!如今该想想这两个小畜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对哦!”杨紫菀听了,赞同道:“你的血为何会……”

许辰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你不是无所不知的吗?”

“呵!我要是无所不知,如今能累得跟狗一样?成天不是设计武器就是改造装备,回来这么多天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许辰抱怨了一句后,将话题拉回了正规:“行了,说正事吧!”

“我的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我真的不知道!”

“可是,我们在修真者地域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流过血,就说当初在天狼谷,那些蚁狼兽对我也没有这么疯狂!”

杨紫菀想了想,忽而说道:“也就是说,不是每一只妖兽都会对你的血产生如此过激的反应!”

“对!”

“可这两只有什么特别呢?”

听到杨紫菀这么一问,许辰忽而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来:“只有吃过人肉的老虎才无法忘记人肉的味道!”

“它们……”杨紫菀猛地惊醒道:“是当初在地底打斗的时候!”

许辰默默地点头,说道:“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它们才能接触到我流的血,而且那时候的它们还只是个蛋!”

“难怪,这会不会就跟吃了娘的第一口奶后便再也无法忘记那种味道一样?”

杨紫菀打了个不算恰当的比方,但却十分形象!

然而许辰想的却更多些:“你还记不记得,那两个老家伙说他们之前曾多次派人将同样的蛋带出外界来做实验?”

“记得!”

“按理说,那两个老家伙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而外界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只会越来越严峻,所以按理说,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实验成功的可能性便越低!”

说到这,许辰望着杨紫菀,自嘲地笑笑:“可是现在,这两个小畜生在外界活了下来!而且没有依靠灵气镯!”

杨紫菀听明白了许辰的意思,所以才更加震惊:“你……你的血……”

“呵呵!”许辰苦涩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我原来这么牛逼!”

“那……”

许辰挥散心中杂念,说道:“如今我最需要知道的一件事就是,这两个小畜生到底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还是和那两个老家伙之间有着莫名的联系!”

“要是它们相互独立还好,我这个秘密也就暂时没有传出去,可若是它们之间有联系,那我和他们下一次的见面……”

杨紫菀不想再听下去,她抓着许辰的胳膊说道:“不!不要!我们别去了好吗?”

许辰坚定地摇头,说道:“傻丫头!且不说我本就不是甘心认命的人,要是我不去了,靠现在这点灵石能有多大作用?除了这一域之外,其他的域难道就真的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再说,如今你也是修真者了!只要你呆在外界,每天都要耗费不少的灵气,灵石总有花完的那天,到时候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化为飞灰?”

杨紫菀争辩道:“你忘了?我有雷灵根啊!这个域待不下去了,我可以去别的域啊!你放心,我饿不死的!”

看着少女渐渐湿润的双眼,许辰忽而伸手将其揽入怀中,嗅着其幽香的青丝,微笑道:“傻瓜,别说傻话了!”

“不要!”杨紫菀用力抱住许辰,嘴里不停地说道:“我不要你有事!”

许辰会心一笑,宽慰道:“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事?”

“对了!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说不定能解答你昨天遇到的怪事!”

“不听!我不听!”杨紫菀却只将脑袋埋进许辰胸膛,像鸵鸟一般摇头说道:“你别想转移话题!”

许辰却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刚才一想,你说的情况倒也可能是真的!”

“什么可能?”杨紫菀见其到现在还不相信,立马火道:“明明就是真的好吧!”

许辰一笑,回道:“对!确实是真的!”

杨紫菀这才发觉上当,小拳头用力的锤在许辰胸口,锤完后却又轻轻地抚摸着。

许辰不去管少女的小动作,而是继续说道:“当初我在海上迎击三名修真者,干掉了一个,走了一个,还有一个掉进了海里,那个掉进水里的家伙直到现在还像个琥珀一样保存在我的研究室里。”

“而且他们在海上施法的时候,看上去异常的艰难,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想很可能海水对他们的影响会比外界的空气还要大!”

“现在已经知道毒素就是氧气,如今看来无论是以气态形式存在的单独氧分子,或是以水的形式存在的氧原子,都对灵气有侵蚀作用。而海样估计还有着其他神秘的因素,从而才会对修真者产生更加恶劣的影响。这一点,从刚才这两个小畜生的反应上也能看出来。”

杨紫菀依旧还是听得似懂非懂,然而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为什么昨天晚上我看不到海水里的倒影,而现在又能看到呢?”

许辰想了想,回答道:“昨天是月圆之夜,或许和这个有关吧!”

“哦!”反正也听不懂许辰的解释,对于杨紫菀来说,只要知道结果就成,至于其他繁琐的事,自有许辰去搞定。

“哎呀!糟了!”杨紫菀忽而叫出声来。

“怎么了?”许辰担忧道。

“你刚才说水也对我有害,那我岂不是不能喝外界的水了?”

“尽量少喝点吧!外界的水大概和氧气一样,对灵气的侵蚀也是慢慢的过程,少量喝水,只要你灵气充足,估计也没问题。再说你都筑基期了,早就能辟谷了吧?”

“喝水自然没问题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要碰不得水了,那我以后怎么洗澡啊?总不能每次洗澡都要跑去汴城吧?”

许辰,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家族政治初析

一个月的时间飞快过去,尽管做的准备依旧无法让自己满意,然而该来的事总要去面对。

一艘普通的剪式帆船自基隆港启程,船上除了许辰和杨紫菀之外,便只有二十名背负着长条木盒的少年。

伴着朝日起航,沐着星光抵达。

福州城与一月前并无太大的差别,若说仅有的差别便是福州城的南边、闽江的对岸出现了一座叛军的营帐。

每日,叛军总会声势浩大地攻城,厮杀整整一天,才鸣金收兵。

今夜,福州的守军刚刚击退了叛军又一轮的进攻,许辰的船便到了。

再见陆浩的时候,许辰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憔悴,丰神如玉,衣带翩翩,走得近了,竟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想着自己这个月夙兴夜寐的非人日子,许辰的脸立马就黑了:“你小子这个月过的挺滋润嘛!”

陆浩呵呵一笑,瞧见许辰后面的杨紫菀后,于是笑着说道:“这个月我能这么清闲,都是拜杨姑娘所赐!若不是杨姑娘把自己的部队调来,福州城能否守住尚在两可之间。”

许辰一听,恍然道:“又在演戏?”

见陆浩点头,许辰笑道:“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其他地方的叛军便不大可能来了。”

叛军最初的兵力并不多,加上水师也不过三万余人,这还是杨家积累了百年的子弟兵。

当初扬州一战的损伤几乎全是这些精锐的子弟兵,等到拿下泉州之后,一路上攻城拔地虽然轻松,但死伤总是难免的。

如今除了北边留了五千多人防守仙霞岭外,其余的子弟兵陆陆续续几乎全部调去漳州抵御王忠嗣的大军了。

除了福州等几座大城外,在各州县内,大多只留了百十个伤兵,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吸收的江湖草莽,以及招募的一些流氓地痞之类的三无人员。

守城无用,只不过保证各地市面上的基本秩序罢了。

至于广阔的乡野间,依旧还是由大大小小的家族掌控,由各家民壮协防。

其实如今叛军的形势已经相当危机,若不是凭借着水师的巨大优势,又选了福建这么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根据地,叛军的这点人手其实完全无法掌控这么大的一块地盘。

最为麻烦的是,除了在扬州城摆了官军一道外,如今的王忠嗣采取的乃是稳扎稳打的策略。

官军在漳州虽然依旧毫无寸进,然而战斗每天都在打响,虽说官军的伤亡比叛军大的多。可叛军同样每天都在死人,而且死的还是经验丰富的杨家子弟兵。

李易虽然已经开始招募、训练新兵,然而叛军本就是无义之军,各地百姓依旧心向大唐,抓壮丁一般抓来的士兵,又怎么可能踏实训练,更别说上阵抵抗王师了。

而统治基础的欠缺,最直接的表现便是赋税收不上来,最初打劫城市中大户们得来的银钱已经渐渐挥霍干净了,派去各乡、各村收税的队伍毫无例外都遭受到了村民们的强烈反抗,收效甚微。

若是叛军高层再不及时调整方略,只怕这轰动一时的大业,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而若是叛乱提前结束,恐怕支撑不到许辰将计划进行完毕了。

心忧叛军大业的许辰想到这后于是转头看向杨紫菀,笑吟吟地说道:“帮个忙行吗?”

望着许辰那好看的笑脸,杨紫菀愣了片刻,却瞬间惊醒,打了个寒颤后,赶忙说道:“你想干嘛?”

许辰的笑容依旧温和,提议道:“不如你回去和你爹说说,赶紧励精图治、发愤图强一下,不然你们杨家的大业可就支撑不下去了啊!”

“要是没主意,我可以帮你出几个!”

“比如说各乡各村的赋税收不上来,其实也不难,无外乎分化拉拢、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这世上哪有铁板一块的地方,只要用心找找,总能找到一些被压迫的阶级。”

“而你们呢,不要老是把自己定位成叛乱者,应该给自己找点大义名分之类的,比如‘打土豪分田地’啊!比如‘人人生而平等’啊!再比如‘均田薄赋’啊之类的,先把口号喊出来,找到那些支持你们的劳苦大众!”

“不要老是搞些骗小孩的把戏迷惑百姓,那样行不通的,你见过有靠欺骗得来的江山不?”

“这是经济上,还有军事上!那就更容易了,要嘛冲过去一刀杀了王忠嗣,要不麻烦点,去长安搞点反间计之类的,如今王忠嗣和皇帝的关系正差着呢!这么好的机会你们怎么不知道把握呢?”

杨紫菀缓缓地咽了咽口水,睁大一双杏眼,好半天才迎着许辰那期望的眼神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继而又兴奋地说道:“难道……难道你同意我的建议了?”

“那好!我马上去和我爹说,我们又多了一员良才大将了!”

说完便兴冲冲地要走,许辰赶忙一把拉住了她。

杨紫菀猛地回头,俏目斜视着许辰,很不开心地说道:“哼,就知道你是瞎说的!”

“没瞎说啊!”许辰非常认真地说道:“这个立场虽然不能变,但还是可以求同存异的嘛!在某些方面,我们也可以进行有限的合作嘛!”

“比如说我现在就很需要时间,能不能麻烦你爹帮我争取一些呢!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粮食、武器之类的!”

在基隆的这一段时间里,除了帮忙改造武器装备外,杨紫菀曾不止一次试图将许辰拉倒叛军的阵营去。

如今的杨紫菀也陷入了极端的矛盾中,父亲性情大变倒还只是小事,十几年的愤怒需要宣泄,做女儿的自然也能理解。

然而如今她最大的心事却是自己对许辰的感情越来越深,深到这么多年来被家族灌输的复国理想都可以为了许辰而动摇的地步。

然而尽管动摇,她却从未将其完全从脑海中祛除,原本指望若是父亲不想追求大业了,她便能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轻轻松松地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然而的父亲却比十几年前还要偏执,对大业的渴望强烈到了极点,哪有放弃的可能?

于是杨紫菀只好将目光转到许辰身上,希望将许辰拉倒自己的阵营来,然而深知许辰心志坚定的她,对成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所以那一天,杨紫菀才会借着突遇的困境,小小地利用了一回自己的柔弱,期望能和许辰远走高飞,不理这些烦心的事。

然而许辰却比她想象的坚决,无果之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便一直试图劝许辰更换阵营,和他们一起造大唐李家的反。

见许辰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杨紫菀嘟着嘴巴说道:“和我们一块干有什么不好?”

“反正你也没有当大唐顺民的意思,你不过就是想要权力和人口嘛!跟着我们一块儿干,到时你想当什么官都行,而且我爹就这么个女儿,要是……要是他……那……那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许辰微微摇头,又一次说道:“我的确对李家王朝没多少认同感,谁当皇帝我也不怎么在乎!”

“若是你们成功的希望大,就是和你们一块干也没什么!”

“我们哪里没有成功的希望了!”杨紫菀一听,立刻又气道:“我们现在的人虽然少了点,地盘也不大,但现在杨廷和那个无能的家伙已经死了,有我爹、有孔叔叔在再加上军师李易,在高层上完全没有多少问题好吧?”

“再说,若是你们也加进来,那还怕他李家的官员吗?”

“这是政治上!再说军事上的,虽然陆军方面我们还差了点,但是水师却是独一无二的!”

“除了你们这帮怪物之外,李家的水师哪是我们的对手?你要是加了进来,这大唐的万里海疆就彻底是我们的了!”

“至于在陆战上,有你制造的武器,再加上我!还有打不赢的胜仗?大不了每一次打仗的时候,我都出马把他们主将干掉就是,也就多花几块灵石事!”

这样的话,杨紫菀这些天来,说了不止一次。

然而许辰依旧摇头轻叹:“都跟你说了,你的想法的确不错,多花些时间没准真的能成功!”

“可是,如今我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按照你说的办法,那也得一点点的蚕食过去,光是打下整个大唐就最少得用近十年的时间不可。而打下来之后,想要平息各地的叛乱,又得花上好多年。等到天下真的安定下来,恢复生产又要不少年,可如今的我有那么多时间吗?”

“天下大势,的确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然而那也需要社会矛盾激化到一个临界点后才会出现改朝换代的事!”

“如今的你们不过是一家一姓的叛乱,根本代表不了天下百姓的心声!大唐立国百年,统治基础早已根深蒂固,老百姓早就习惯了李家人当皇帝,想要彻底改变不花上几十年的功夫哪有可能?”

“干嘛要管这些平民百姓的看法?”杨紫菀争辩道:“李世民的那句话就说的很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没几个人理解他隐含的意思,小民百姓确实是水,然而一滴滴的水就算汇聚成汪洋大海,没有风、没有势,也不过一潭死水罢了!起的了什么作用?”

“对!”许辰声音提高些许,说道:“可你知道风是什么?势又是什么吗?”

“不是什么天机大变、礼崩乐坏!而是世家、是大族!”

“这个天下根本就不是皇帝的!而是所有的世家大族一起的!皇家只不过是其中实力最大的一家罢了!”

“秦始皇看似废除了分封制,实际上家族政治一直是这片大地上的唯一!”

“小农经济这个基础决定了所有的生产必须集合一个家庭的所有劳力才能有所收获,而在广阔的乡村内,开坑荒地、争夺水源、播种、收割等等所有的劳作也必须要集合整个村子的力量才行!”

“只要农业这个基础还在,就必然会以村庄的形式形成一个个生产集体,而这集体能以什么作为区分?”

“除了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外,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外人?”

“这才是中华这片土地上家族政治的真正基础!”

“农业生产以土地为必不可少的生产要件,这就注定了家有余财的人家会自发的开始土地兼并,而那些越来越富有的人家则会开始教育家中子弟读书识字,然后入朝为官,利用官府的权力维护自己所得的利益,同时也利用这份权力去积蓄更多的财富,吞并更多的土地!”

“如今的那些世家大族有哪一个不是这么来的?”

“所谓的天下分分合合,除了像你们杨家和嬴政那样的奇葩外,几乎都是因为土地和人口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最终导致失地的农民铤而走险。可陈胜、吴广那样光靠农民的革命又有什么用?”

“关键还是要看这些世家大族是不是会参与进来!”

“人都是有野心的,世家大族的野心尤其大!杨广在时,人口和土地的矛盾其实算不得激烈,杨坚留下来的遗产本来足够他败坏的了,即便一时一地起了叛乱也算不得大事,及时回头,平了叛军也就是了。”

“可是天下的乱局却让那些杨坚在位时没有打压的世家们看到了希望!自家问鼎天下的希望!”

说到这里后,许辰坐了下来,喝了杯茶,杨紫菀虽然依旧懵懵懂懂,不过见许辰说到了他先祖的事,也就安静静的听着。

润了润喉后,许辰接着说道:“杨坚未必不想打压世家豪门,然而当年他夺皇位的时候,靠的就是这些豪门的支持,登基的时候天下又没一统,只能继续依靠这些家族的力量。”

“其实这也没什么,手段高明一些照样可以打压的下去,像李世民、武瞾这些人,用世家的时候就用,不听话了就杀,一点儿都不手软,在这一点上,就是李隆基做的也不错!”

说到这,许辰仿佛回到了大学里和同学侃大山的时光中,早就忘了避讳这件事。

依旧侃侃而谈道:“可是杨坚这人心太软了,独孤家不想处理,宇文家同样不想处理,不痛不痒地敲打了下杨素,却又把兵权还给了人家!”

“这样的好心肠还当什么皇帝啊!”

“闹到最后,被杨广弑兄得位……”

说到这,许辰惊觉,转头看了看杨紫菀,歉意的笑笑:“别生气哦!”

“我不是杨广的后人!”杨紫菀冷冷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于是,许辰又接着说了下去:“其实如今你们造反的时期和杨广那时候的情况差不多,土地和人口这个最根本的矛盾都算不上尖锐。可是在政治上,杨广又哪比得上如今的李隆基?至少在得民心这方面,杨广差李隆基多了!”

“而最关键却是世家大族的反应!”

“当初杨广时期,一地举起了反旗,立马全天下都有了反应!当然最初起来反抗的多是受到暴.政压迫的百姓,这阶段的世家大族都处于观望阶段,等到后期那所谓的十七路还是十八路来着……”

“十八!”杨紫菀板着俏脸斥道。

“对!十八!”许辰接着说道:“这所谓的十八路反王有几个不是世家大族或是各地豪强?至少这些人的背后都有世家豪门的支持,或者说投资!否则那些强盗们哪来的钱粮招兵买马?”

“而太原李家,几百年前就是晋中大族了好吧?”

“所以说,造反这事,光靠农民是不行的,想要撼动天下大势,就得让这些个世家豪门站出来一起反抗才行!”

“可是,如今你们有这个条件吗?”

“现在造反半年多快一年了,有哪个大家族向你们表达过投资的意向?”

“就算得不到他们的支持,最少你们也得挑起他们逐鹿中原的野心?让他们看到李家的统治已经出现了危机,他们只要站出来,就有可能获取天下霸权的可能!”

“可是如今,有这个可能吗?即便最疯狂的人也不会觉得李家的统治现在就出现了危机!因为如今李家的统治下,他们的利益已经得到了确定,他们不认为、或说你们没有让他们看到推翻如今的秩序后,他们能够获得更大利益的希望!”

“那你们还怎么造反?”

“我……我……”杨紫菀气急,怒道:“大不了我一个个杀过去好了!凭我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吗?”

“你真做不到!”许辰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淡淡说道:“第一,是因为各家各族自己本就有着不小的武力,这一点你很清楚!”

“第二,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杨紫菀听着许辰那冷冰冰的话,心中一痛,大声喊道:“你难道就一心想去长安当李家的好官吗?”

发泄一句后,杨紫菀垂下脑袋,又一脸幽怨地说道:“大不了……大不了我做小总可以吧?”

“噗嗤!”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陆浩忍不住喷出一口茶水来,然后赶忙将脸转向一旁,嘴角却在不断地抽搐,双肩一颤一颤的。

许辰的脸立马黑了,冷冰冰地说道:“你能理智一点不?”

“说了是时间!时间啊!”

“杨广那时候闹的天怒人怨,等到十八路反王消停下来,一直到李世民登基好几年,天下才恢复过元气来!”

“我现在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你们改朝换代?那些修真者还不早把我生吃活剥咯!”

关于家族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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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神不是熊孩子

【这一章有老调重弹的嫌疑,但为剧情所需,没法不解释下主角的选择。】

造反这种事是个技术活,而且还是耗时良多的细活,不是说你有几把先进的武器就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既得利益者不会因为你有强大的武力就脱离现有的统治秩序跑来对你纳头便拜,总要打上两场,认清了形势再说,若是再加上气节啊、信仰啊之类的精神追求,那麻烦就更多了。

不仅是有产者,就是那些家里没有几口余粮的普通百姓,在生存矛盾还没有尖锐到“去是死、不去也是死”的地步时,也绝少有铤而走险的人。

当然也不是说武力没办法摧毁现有的统治秩序,说白了其实也挺简单!

无非就是杀人而已!

西边的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东边的蒙古帝国,以及一战、二战中对别国的侵略占领,还有我们最为悲伤的百年屈辱史,都是武力打破统治的明证。

具体到许辰如今面临的局面,简单点也无非就是杀人罢了,这一点从许辰的过往来看,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只是在人数上有些恐怖罢了!

想要一支军队彻底溃散,除了击溃中军、击杀主帅之外,杀人杀到一定程度自然也就溃散了。

那这个程度到底是多少人呢?

若是流民,死了不到一成恐怕就散了,普通些的十之二三,精锐的可以到十之三四。总的来说,人数越少、训练越足、装备越好的部队这个比例也就会越高,乃至思想上教育的好的部队真的能够做到战死至只剩最后一人!

可若想要在天下承平的年代里更换统治者,改变整个天下的看法,或者至少做到表面上的承认,怎么着也得死个十分之一左右,才能彻底让天下人的恐惧战胜对旧有统治者的习惯。

也就是说许辰在如今的大唐至少得干掉上百万的人,才能做到用武力勉强让天下人接受他这个新的统治者。

可是若还想要让天下的人真心爱戴自己,或者说至少做到不反抗、老老实实干活,那么就必须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甜枣!

大到足以让他们忘却亲友死亡的仇恨,消弭他们心中的愤怒。

其实若是时间足够,过个十几二十几年,时间早已能将仇恨和伤痛拂平。

可最重要的是,许辰如今没有那么多时间啊!

不说一夜之间就完成上两步,最晚也得在一两年之内搞定吧?

不说别的,造枪造炮要炼钢吧?要开矿吧?这些活都要工人吧?那工人怎么来?抢吗?那怎么保证生产质量和效率呢?

这貌似已经是第二步了哎!

枪炮造出来后,要去杀人的话也得要时间吧?整个大唐那么大,光是绕一圈就得一年多吧?而且人家百姓也不可能说十个人里面抽签抽出一个来,完了那个幸运的家伙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接受前往天国的祝福吧?

所以,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么宏伟的两步走计划……

这,除了神还有谁可以做到?

所以说造反这种事不是你有枪有炮就行的,你就是直接拉一大群飞机、航母来,照样得花时间!

当然,要是你有原子.弹、氢.弹这样的大杀器,那倒是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将人的恐惧激发到极点。

这么朝前的设想,许辰没有想过。

你若是想了,那……先把东西弄到手了再说!

“我……我……大不了我进去把修真者全拉出来!”

被许辰挤兑的实在说不出话来的杨紫菀,忍不住爆出口来!

许辰一听,笑了,一脸看小白的模样看着少女,说道:“你当他们没出来过啊?要是外界的环境能够适合他们生存,你以为他们愿意躲在里面?”

“你该不会以为他们跟我们一样把外面的土地当成宝吧?呵呵!他们把我们当成野人和蝼蚁,你会跑去蚂蚁洞和蚂蚁抢吃的吗?你会去抢屎壳郎的粪球吗?”

“何况这种抢劫还不是毫无成本的!他们出来要多花灵气吧?施放术法要放灵气吧?不用术法,他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骨头硬点?”

“你会花几千上万贯的铜钱就为了去抢一颗屎壳郎的粪球?”

“要是你真的这么干了,我也只能膜拜你了!”

杨紫菀再也忍受不住,暴怒而起,急吼吼地骂道:“许辰!你个混蛋!”

说完,便顶着一双通红的眼跑出去了。

陆浩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了看好整以暇的许辰,忽而轻笑道:“大哥,你有必要这么狠吗?都把人姑娘说哭了!”

许辰慢条斯理的饮了口水,砸吧砸吧干涸的嘴巴,这才幽幽地说道:“不然还能怎样?真跟她一起去造反?闲得慌哦!”

陆浩笑道:“可是人家姑娘对你可不一般啊!”

“那又怎样?”许辰提高了声调,欲盖弥彰般说道:“他对我有情我知道!但我也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讨好自家老丈人吧!”

陆浩果然笑了起来,挪揄道:“我看大哥是不想讨好这个丈人吧!”

许辰的脸上挂不住了,转头白了陆浩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倒是听说几个月前袁州刺史调去长安任职了哦!难怪这几个月往来长安的快件会多很多呢!”

陆浩轻咳两声,老脸不红地说道:“哪有几个月?我也是这个月才刚听说的!”

许辰伸手点了点陆浩,只是笑笑,却不置一词。

“对了!”陆浩转而问道:“大哥你是现在就动身吗?”

许辰点头道:“时间不等人,现在走,明日早上就能赶到山里,且借着夜色遮掩,路也好走一些!”

“那好,我让人马上准备点吃食!”

说完,陆浩便张罗去了。

……

而此刻,气呼呼的杨紫菀出了福州城,由于南门那日夜“攻防”,除了武威军外还有不少的福州城民壮协防。气愤的杨紫菀也算理智,没有直接从南门那边一跃飞出,而是自登岸的东门出城,准备转道去闽江对岸的大营找自家人安慰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然而当她从东门上空一跃而过时,却突然间发现门外码头停泊的那艘帆船上正有些许动静。

虽然还是生气,但心里依旧担心那该死的家伙,所以身影一闪后,便落到了甲板上。

“咦!石头!”杨紫菀疑惑的看着一身黑衣的石磊。

石磊骤然听见声音,身子更是吓得跳了起来,等到听见是熟人后,这才狂喘了好几口气,方将骤起的心神平伏下来。

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杨紫菀,石磊舔着脸笑嘻嘻的叫道:“嫂子好!”

“别叫我嫂子!”原来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杨紫菀还有些欣喜、激动,如今刚吵了架,自然气呼呼地说道:“以后……以后也不准叫了!”

石磊挠了挠脑袋,小声问道:“和大哥吵架了?”

“别提那家伙!一提我就来气!”杨紫菀怒气不减地说道。

发了两句火之后,杨紫菀又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石磊两眼,这才惊觉道:“你小子不上岸去吃饭,一个人躲在船上干嘛?”

“哦……你小子是偷跑上来的吧!”

石磊一听,急了!连忙凑上前几步,贼兮兮地往四下漆黑的夜色中瞅了几眼,这才小声说道:“姐,好姐姐!你可千万别跟我大哥说啊!”

这一次的战斗将会很激烈,何况又是在陌生的环境里进行,即便许辰为少年们准备了很多的手段,然而却依旧不可能有百分百的保险。

所以尽管石磊百般请战,许辰依旧不让他来。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竟趁许辰不注意溜上了船,一直躲在货仓的暗格里,一路跟了过来。

等到船上的兄弟们都上岸吃饭了后,这才经不住饿跑到外面想找点吃食,没想到又正好被出城的杨紫菀察觉到了。

神识这东西尽管属于修真者能力的一种,然而施展的时候同样也是要耗费灵气的,同时对身体也有不小的负担。从没有哪个修真者会无时无刻都把全部的神识张开,所以尽管同行一路,没有张开神识的杨紫菀也不曾发现藏在货仓内的石磊。

杨紫菀听完石磊的话后,冷冷一笑道:“不跟你大哥说,你以为你就能混进去了?就算让你混进去了,没有装备你又能做些什么?”

“行了!别啰嗦了!现在就跟我进城去,好好呆在城里,那地方不是现在的你能去的!”

说着,便要拉着石磊下船进城。

好不容易混到福州的石磊哪里肯答应?

拖着杨紫菀的手,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走,大声耍赖道:“别介!我好不容易才跟到这的,哪能现在就走啊!”

“不行!绝对不行!”

杨紫菀回头,斜着眼看他,说道:“你有枪吗?你枪法很准吗?你什么装备都没有怎么进去?进去了又能干嘛?”

“谁说我没有了!”石磊一听,立马站起身来,冲着船舱里叫道:“小花,快出来!”

声音放落,一头小花鹿便慢慢走了过来。

石磊连忙指着小花鹿背上的黑色包裹说道:“看到没?枪、子弹,还有手.雷!”

说完又拍了拍胸膛,指着黑兮兮的紧身衣说道:“最新型的战甲,我全有!”

眼看石磊一样样把装备展示出来,杨紫菀惊讶问道:“你这些东西从哪弄来的?”

杨紫菀这个月一直跟在许辰身边,自然知道许辰对这些东西看管得有多严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少年们

石磊骄傲地笑道:“那还不简单!训练的时候多报些损耗,子弹不就有了?至于手.雷,我老早就会自己做了!随便去工厂里说自己要干活,他们还能不给我材料?而这把枪,本来就是训练的时候大哥发的,大哥不让我去,我就说把这枪留给我玩,他以为我没子弹,也就直接给我了!”

“倒是这件内甲有些麻烦!大哥的房间看管的老严密了!废了我好大功夫,才顺利摸进去的……”

杨紫菀目瞪口呆地望着滔滔不绝的石磊,好半天才愣愣地说道:“你小子今年真的只有十一岁吗?”

“没啊!”石磊眨着一双大眼回道。

“那还好……”

杨紫菀刚想松口气,却又听石磊接话道:“过了年才十一呢!”

杨紫菀重重地吐出口浊气,就这口气,耗费了她不少的灵气呢!

于是,杨紫菀怒了,大吼道:“你看看你!啊!学成什么样了?这才几岁?贪污、欺诈,还有偷盗,都给学全了!你小子长大了还得了?”

石磊看着杨紫菀莫名的发怒,一脸茫然地说道:“这……这有什么不对吗?大哥都是这样教我们的啊!”

一听又扯到许辰身上了,杨紫菀于是又骂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好的一个孩子,竟然被他教成这样!他对得起你父母吗?”

石磊听到这,就更茫然了:“我父母?谁啊?没见过啊!”

杨紫菀忽然安静了,看着石磊,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很想帮你大哥做事才想去的?”

“当然了!”石磊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当然要帮大哥做事了!”

杨紫菀听着有莫名的心酸,问道:“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可能会没命的!”

对于生命这样大的概念,小小年纪的石磊确实没有清晰的认知,只是这一年多来,也曾见过不少身边的人离去,对于这些,石磊只是觉得:“大哥让我们有了饭吃,还教我们读书识字,而且还给我们一个家!要是没有大哥,那我们还是乞丐啊!”

“孤儿,是没有家的……”

望着明显伤感了起来的石磊,杨紫菀思绪万千,很难评价许辰的出现对这些孩子来说到底是好是坏,或许根本就不能用好坏来评价吧!

有了感情,那便是亲人!

杨紫菀觉得自己在此刻重新认识了许辰和这帮少年们,他们之间并不是像自己之前认为的那般只是大哥和小弟的关系。

他们是亲人,准确地说,是一家人!

许辰和这些少年的感情要远远高于自己和麾下的部众。

想到这里,杨紫菀也就释然了!对许辰坚持不肯跟自己走的释然!

没人会用亲人的性命做无谓的牺牲!

杨紫菀收起感慨后,依旧铁面无情地说道:“虽然你这么说,但还是不能让你去!”

“别啊!”熊孩子的悲伤总是来得快、去得更快,一听自己说了这么久,杨紫菀竟然还没有松口,石磊急了,于是脑海中立刻闪过一道灵光!

是真正的灵光!在此后的很多年里,石磊都一直很佩服自己此刻灵活的大脑!

竟然可以看透一切的迷雾,找到最本质的东西!

“大不了……大不了我给你当内应!”石磊纠结地说道。

“啥?”这回倒是轮到杨紫菀一脸迷茫了。

石磊嘿嘿笑道:“我大哥是迟早要去长安城的!他去了长安城后也迟早要去找一个人的!至于那个人是谁?我想姐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杨紫菀刚开始的时候依旧迷茫,渐渐地却反应了过来,于是双目微眯,幽幽地问道:“内应?什么内应?”

“那就要看姐姐想做什么了!”石磊笑得很奸诈,一张娃娃脸上露出这么奸诈的笑容来,画风确实很奇怪!

“若只是想要传递下情报之类的,那很简单了!若还想要进一步做些什么的话,有我这个内应在,姐姐也能方便许多不是?”

“你个臭小子……”

没过多久,少年们休整一番后便再度启航。

再次上船的时候,宋清走过来对许辰说道:“大哥,杨姑娘还没到,要等她吗?”

许辰看了看天色,于是说道:“算了!她应该回对岸的大营去了,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走吧!”

宋清见大哥这么说,于是转身招呼开船去了。

虽然是逆水,但却难得吹了一夜的东南风,天微微亮的时候,许辰便到了闽江的上游。

由于预计今后的闽江会作为联通基隆和九龙窠的要道,为此许辰便让人在闽江的上游修建了一个不大的码头,刚好能停下一艘标准的剪式帆船。

在码头上下了船后,一行人换上马车沿着刚刚开凿出来的碎石小路笔直地朝九龙窠驶去。

有火药这东西在,开山修路算不得艰难,自从发现许辰失踪后,这几个月来,少年们一直在修建通往九龙窠的道路,尤其是最近这个月,从闽江上游的码头到九龙窠那座悬崖的山路更是花了更多的人力在上面。

原本许辰打算在这条路上仿照基隆造一条轨道交通,只是如今毕竟是在战时,虽说深山老林的,然而这么大动静已经很难不被发现了,修铁轨可不比铺路,费得时间、花费的物资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官军占领了葫芦关,修一条向外的路,也能被叛军的探子理解,这要直接上铁轨如此惊世骇俗的东西,就很难不引来大批的叛军了。

好在武威军的辅兵早被周康训练出来了,修建工程的手艺当真没的说,一条小路算不上宽敞,却异常的平整,加上特制的马车,一路上也未感觉到颠簸。

等到马车赶到九龙窠时,天色已然大亮。

九龙窠当初许辰坠崖的地方,如今已然修建出了一座山寨,丈许高的水泥外墙将整座崖顶都围了进去,南侧倚着高山,东面向着山间小路,整座山寨只有南面一座硬木裹着铁皮的大门。

围墙上值守的士兵看到了山路上的马车,立刻便有人通知了周康。

武威军的战兵们全部被许辰拉着去了福州城,山里只剩周康带着三十几名弟兄领着近万的辅兵。

这些辅兵们的家眷都在基隆,每月都有信件往来,知道家里人如今都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忠心自然不用担心。

除了派出两队共二十二人在北面的葫芦关领着上千辅兵镇守外,这些日来,周康一直在九龙窠加班加点,为的就是完成许辰交代的建设任务。

如今巡视一圈后,许辰十分满意:“老四,干得不错!这山寨基本上没问题了!”

“南面是高山,西面是悬崖,东面的山路又夹在密林群山之间,闽江码头上又有咱们的船等着,唯一的危险只会来自北面,只要葫芦关不失,这山寨的安全便绝对没有问题!”说起这些来,周康同样一脸骄傲。

“那行,吃过早饭,我就动身了!”许辰笑着说道。

周康看了看许辰身后的二十人,忧心道:“大哥,你就带这点人进去,没有问题吧?”

许辰轻叹道:“有什么办法?紧赶慢赶也只做出了二十几套战甲,火.药枪现在倒是有上百条合格的,子弹也够,可是没有战甲护身,人家一招我们就得挂!去了又能怎样?算了,人少有人少的打法,你就别担心了,守好退路才是最要紧的事!”

见大哥这么说,周康于是拍着胸脯说道:“大哥放心吧!你让我在峡谷的山壁中修建的工事,我已经基本完工了!等大哥一进去,我就带人把那守住!”

许辰满意道:“那就好!”

一顿丰盛的早饭后,许辰带着二十名少年出发了。

原来的悬崖已经消失不见,周康带着人在这一个月里,生生将这面不算太高的悬崖,凿成了一座向下的石阶。

正好走到原来大红袍生长的地方,许辰看见了一座用青石围起的花圃,那几株珍贵的茶树正完好地生长着。

见大哥看来,周康笑道:“特意让人修了个花圃!不过还是有些可惜,当初下去找大哥的时候,为了开凿山洞,伤了几株。”

许辰笑笑,说道:“东西再好也没自家兄弟的命重要!以后别干这种事了!虽然确实干的挺不错的,哈哈……”

许辰一月前出来的地方就在这面悬崖南侧的一个天然的溶洞内,然而许辰却让周康从悬崖的底部开凿出了一个面积足有百余平方的空间,离着那面山壁有着一里多的距离。

在这处人工开凿的山室内,遍地都是各种花草,鲜花只是掩饰,重要的则是那些青青的小草。

所有的绿色植物无一例外全是制氧效果最好的植物,面南的石壁上,还开凿出了秘密麻麻的小孔,以便阳光能够照射进来。

南侧的石壁上,开着一扇不大的石门,石门推开后,便是一条狭长的隧道,隧道的尽头便是那处溶洞。

当许辰领着少年们出现在溶洞内的时候,周康正准备将山壁上的另一块巨石机关放下。

许辰思虑片刻后,却止住了他,说道:“先别关了!我和那个家伙先谈谈!”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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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头鹿的决绝

周康不知许辰所说的那个人是谁,许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挥手让宋清将少年们抬着的一个铁笼子打开。

一只洁白的小老虎和另一只墨绿色的小乌龟。

小白虎看上去精神头十足,个头也比小乌龟大上许多,而小乌龟则软绵绵地趴着,四肢缩进壳内,长长的脑袋蜷缩着,一张长长的马脸上满是憔悴的表情。

许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心头一凛,暗骂道:“妈的!老子的血有那么补吗?”

许辰戴上一双黑色的手套,摁下手腕上的两个暗扣后,亮起一道微光,整件内甲上这才算凑齐。

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白虎,这小畜生如今已经长出爪子来了,不穿内甲,许辰可不敢靠近它。

走到空旷的溶洞中央,许辰朗声道:“前辈,我如约到了!还请现身一见吧!”

说着,许辰使劲掐了小白虎一下。

一声虎啸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虽稚嫩,却威严十足!

随着这声虎啸,溶洞内忽而飘起点点绿光,好似夜空下的萤火虫聚了过来。

光点渐渐融合,一道模糊的绿色人影现了出来。

双目张开,直勾勾地盯着许辰手中的白虎,神色震惊地说道:“这……这是……圣灵大人?!”

许辰退后几步,避开了绿色人影想要伸却又颤抖不前的手。

片刻后,许是回了神,瞧见许辰双手架着白虎,绿色人影怒斥道:“大胆,竟敢对圣灵不敬!”

许辰耸耸肩,笑道:“他是你的大人,可不是我的!”

许辰向后招了招手,宋清让人抬着铁笼子走上前来,于是许辰便冲着绿色人影说道:“这里还有一只,如今我已完成了约定,还请前辈放行,好让我前去复命!”

绿色人影再一看了铁笼中趴着的小乌龟,更是勃然大怒道:“你竟敢如此对待圣灵大人!”

许辰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相信那两个老前辈一定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如今,他们可都在里头等着呢!”

绿色人影气急,却又不敢耽误了圣灵大人的要事,于是只好愤愤道:“跟我来!”

就在绿色人影转身时,许辰忽而又笑道:“对了!不如前辈在里面的山腹中也给我留个房间吧?好让我后面这些弟兄在里头也有栖身之所!”

绿色人影转头瞅了周康等人一眼,自然也发现了那处巨石边的隧道,只是不以为意。

“你小子想得倒美!”

“没有房间,山洞也行啊!”许辰不甘心地喊道。

绿色人影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许辰装模作样的叹道:“唉……说不得我也只能去求求那两位老前辈了!”

绿色人影回头,冷笑道:“那就等你有了圣灵大人的命令再说!”

说完便径直走到洞内一侧的山壁前,头顶处的钟乳石如刺般指向大地,绿色人影停留在两根钟乳石之间,忽而身形一震,又重新化作点点绿光,向着两根钟乳石之间汇聚而去。

此刻,溶洞另一侧的狭长通道内,这条狭长的通道便是当初许辰二人走出去的路,直通九龙窠的峡谷。杨紫菀带着易容后的石磊以及浑身包裹在黑袍中的小花鹿,正悄无声息地躲在这里,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观望着这边。

只见那道绿色人影消散后,一团绿光悬浮在两根钟乳石之间,片刻后,光团骤动,化作一个漆黑的通道。

许辰回头对周康说道:“按原计划守着吧!”

“好的!”说完便领着人走进了开凿出的隧道,同时将巨石机关放下。

随即,许辰冲着众人点了点头。

二十名少年们于是纷纷取出一个黑色的圆形头盔,头盔双眼的位置上镶嵌着一块透明度极高的条形物,这块条形物分为内外两层,外层用的是修真界的一种硬度极好的矿石,内层用的则是透明度极高的玻璃,中间用一种无色透明的妖兽油脂粘合在一块,头盔后脑的位置上则嵌着一根小钢管。

头盔是许辰仿造安全帽的造型设计出来的,最外层的金属全是修真界里顶尖的材料,上面刻满了防御性的符纹,只是为了隔绝氧气,如今被厚厚的一层软皮覆盖着。

而头盔的内部,除了厚厚的一层羊绒外,更重要的却是一层密闭性最好的牛皮,为的是隔绝头盔中随后会被填充进来的氧气对外层的修真界材料造成侵蚀,后脑处的那根小钢管自然用的也是外界寻常的钢铁。

少年们戴上帽子后,随即反手在后颈的位子上一提,身后背负的一个足有尺许长的钢瓶,便被头盔上的小钢管插了进去,严丝合缝。

钢瓶同样是内外两层,外面的是坚硬的修真界材料,中间隔着牛皮,最内层才是寻常的钢铁,除了背上背着的一个大的氧气瓶外,许辰还为少年们每人准备了三个小型的钢瓶,挂在腰间,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如今有了电力,又有符纹协助,电解水制氧的实验做起来也不难。

此次行动,除了武器弹药外,氧气瓶自然也是许辰准备的重点。

装备是一回事,这次挑选出来的少年们除了枪法好之外,潜水的本事同样不凡!

加上学过柴老传授的闭气法门,虽然依旧无法做到江湖人的龟息之术,但却能在完全闭气的情况下坚持小半个时辰。有这点缓冲的时间,只要不脱离大部队,那便不会有缺氧的忧患。

见弟兄们准备妥当后,许辰点了点头,道:“走吧!”

见大哥们就要进去了,易容后的小石头心中大为焦急,身子就要跑上前去。

杨紫菀一把拉住了他,斥道:“急什么!”

石磊连忙道:“大哥他们要进去了啊!”

杨紫菀却想了想,心中老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待仔细看了看许辰他们身后背负的钢瓶后,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大叫一声:“糟了!这么把这事忘了!”

说完,杨紫菀向着许辰猛地冲了过去,同时大声唤道:“等我一下!”

许辰听见后,停下转身,笑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管我!”气还没消的杨紫菀板着脸伸出手,说道:“拿来!”

“什么?”许辰茫然道。

杨紫菀于是指了指少年们背上的钢瓶,说道:“我带了个弟兄过来,这东西我也要一份!”

说着朝后面招了招手,石磊便低着头、猫着身子走了过来,走着走着忽而又想起如今自己已经易容了,大哥肯定认不出来,于是腰板便又猛地挺直了。

许辰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如此奇怪的行径也未多想,杨紫菀带个人便带个人吧,无非就是多花一份氧气瓶而已。

想着,许辰便将一个小金属盒递了过去。

这是许辰这个月来研究符纹的新收获,仿造拓展空间的符纹在一种特殊金属上刻画自创的符纹,从而创造出来的储物盒。

只是如今的储物盒限制颇多,只能用修真界的这一种材料制造,且极为沉重!同时拓展出来的空间也不大,好在有减轻重量的符纹,否则即便许辰能把东西装进去,也扛不动它。

不过这储物盒还是有它最大的优点!

只需安装灵石,即便没有修行的普通人也能正常使用。

杨紫菀打量了片刻,按下一个小开关后,铁盒瞬间增大。身后的石磊见状,更是看的双目放光,好在他如今这吃惊的表现,也算正常。

而一心防备树魔偷听的许辰,也没有在此久留的心思,给了东西后,便带着少年们走进了那漆黑的光洞。

见大哥进入后,石磊连忙换好装备,所有的装备全部刻画了减轻重量的符纹,为此扛在身上也不算累。

石磊换装后,便朝着杨紫菀走去,而不懂小石头为何又扛了一大堆东西的小花鹿自然静静地跟在后面。

眼看光洞正在缩小的杨紫菀,回头一看,却见小花鹿依旧跟在后面,连忙焦急说道:“你怎么还带着它啊?”

“啊?小花不跟着我跟着谁?”石磊茫然道。

“你能进,它不能进!”杨紫菀急道。

“为什么啊?”石磊一脸的疑惑。

许辰除了和杨紫菀说过氧气的事外,便再未对第二人提起。对少年的叮嘱也仅限于修真者的地域内空气不能呼吸,让他们随身带好钢瓶而已,至于氧气的秘密却从未提起过。

不是说不信任弟兄们,只是一向谨慎的许辰习惯性将最大的秘密保留住,当初若不是因杨紫菀“起死回生”以及发现最大秘密的惊喜,许辰也不会把这些东西告诉她。

只有彻底由自己掌握的秘密才能做到真正的密不透风,这是许辰上学时从史书中学来的东西。

所以,不明所以的石磊茫然的看着杨紫菀,杨紫菀正准备脱口而出,却恍然想起树魔的存在,遂又止住了嘴。

再一回头,眼见光洞越来越小,于是大急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还想不想进去了?”

石磊虽然疑惑,但见杨紫菀态度强硬,只好弯腰对小花鹿满脸歉意地说道:“那你就在外面等我吧!不!去我四哥那里,这地方也有老虎的,我四哥那你认识吧?就是北面的那座山寨,拐个弯就到……”

见石头还在啰嗦,而身后的光洞已然缩到一半大小了,于是杨紫菀一挥手,一道气流便将其卷了起来,随即纵身朝光洞冲去。

一头扎进光洞的二人没有看到,身后的小花鹿看着小石头身子倒飞出去,连忙四蹄飞动,快步跑上前来。

同样纵身一跃,钻进了已然缩小的光洞内……

第二百六十七章 悄无声息的归来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石磊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风暴中的大海上。

那一次趁着大哥不在的时候偷偷跑上船,跟着船队出了一次远洋,途中更是历经了一次罕见的大风浪,当时石磊只觉得自己整个胃都要吐出来了,一连好几天都只能吃下点流食。

没想到如今竟又遇到了一次,真是的!又得好几天吃不下鸡腿了!

当石磊从抱怨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然大亮。

许辰带身边的兄弟们最熟悉的便是水战,不仅水性绝佳,大风大浪更是见的多了。

传送时的晃晕虽然有些气闷,却也还没到上吐下泻的地步。

当石磊张开眼时,山壁边的少年们已然休息完毕,站起身来,而许辰则取出两辆特制的车子来。

由于是在修真界使用,所以许辰也没了顾忌,直接用修真界的材料造了两辆三轮的大型机车。

整辆车的造型类似子弹头列车的动力室,前端的驾驶位前开着一扇窗。

驾驶位后是一个一丈宽、两丈长的客舱,两侧开着射击孔。

由于时间紧迫,许辰没来得及将机车也造成双层,并在里头填满氧气。

如今也只能将就的用了!

少年们一一上车后,许辰转头看向杨紫菀,问道:“你是自己去汴城呢?还是跟我们一块?”

杨紫菀冷哼一声道:“有省事的办法干嘛自己走过去?”

说完,便招呼石磊上车。

石磊刚动,一道黑影却从山壁半空上掉了下来,石磊双眼一花,顿时惊叫出声:“小花!”

身子猛地一蹿,连忙伸手抱住了从天而降的黑影。

正要上车的许辰一听这声音,顿时惊叫回头:“石头!”

石磊的确被易容了,然而变换声音的技巧可不是一夜间就能学会的。

许辰大步上前,挥手甩开阻拦的杨紫菀,冲到石磊面前,怒气冲冲道:“你小子怎么进来了?”

说着又转头怒视着杨紫菀,吼道:“你竟然瞒着我把他也带进来了,你好大的胆啊!”

杨紫菀愣愣地看着许辰,继而同样气道:“你凶什么凶,我做什么难道还要你管?”

许辰依旧吼道:“他是我兄弟,我当然要管!”

“哼!那你管啊!有本事你让里头的老妖怪再把他送出去啊!”杨紫菀仰着脸说道。

“你!”

抱着小花鹿的石磊却发现原本活蹦乱跳的小花鹿此刻竟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于是焦急道:“大哥,小花……小花它不动了!”

许辰怒气难消道:“它当然动不了!它……”

刚要脱口而出,一想到此地依旧在树魔的监视内,于是便愤然骂道:“先给老子上车!”

众人一一上车后,两名少年架着驾车向前行去。

车厢内,许辰手脚麻利地将一个头盔拆解,取出里面得牛皮套子,套到了小花鹿的头上。

好在头盔本就设计的宽大,小花鹿那张长脸也算能包裹的严实,在小花鹿的颈脖上打了个结后,许辰将一个小型的氧气瓶绑在其背上,通气之后,过了好一阵子,小花鹿才渐渐动了起来。

“小花、小花!”石磊抱着小花鹿喜极而泣道。

“别哭了!”许辰板着脸冷冰冰地骂道:“弄脏了头盔,你自己洗啊?”

石磊瞬间止了声,努力蠕动着一双眼皮,恨不得将眼泪也给憋回去。

看着石磊傻乎乎的样子,尽管知道这小子又在故意卖萌,许辰还是忍不住笑骂道:“臭小子!现在先就这么着,回头进了汴城,给它找几颗灵兽丹喂喂,至于能不能有点出息,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说话间,又伸手取出胸口的锦袋,取出一块玉佩来,找了块布包好后便挂到了石磊的脖子上。

然后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可以把头盔摘下来了!”

“啊?哦!”虽然不明所以,石磊还是飞快照做。

一脸迷糊的他眨着双眼,迷惑地看着胸前的玉佩,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许辰板着脸说道:“你只要记住,要是把它弄丢了你就会变成一条干鱼就行!”

石磊双目一呆,连忙宝贝似的将玉佩塞进了内衣里。

许辰于是又对身旁的宋清说道:“你跟着这臭小子,绝对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宋清点头道:“放心吧,大哥!”

许辰又说道:“另外,那玉佩本来是要给你的,现在你只好把臭小子拴在身边了!一旦有弟兄窒息,立马将手放在那玉佩上就行!”

宋清虽然同样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点头道:“好的,我记住了!”

两架机车速度不慢,没用多久便在许辰的指点下驶出了天狼谷,正要朝汴城方向而去的时候,车前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许辰一惊,看清来人后便下了车,迎上前去,抱拳道:“陈大哥怎会在此?”

陈东重重地哼了一声,板着脸说道:“老子都在这等你好多天了!”

“啊?等我?”许辰微惊道。

陈东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似乎在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冷声说道:“不在这接你,你以为现在的你还能大摇大摆走进汴城去?”

“啊?难道那些人已经追查到汴城来了?不应该啊!我的行迹应该没有暴露……”

看着许辰低头沉思的样子,似乎不像在装模作样,然而陈东却依旧大怒道:“你小子在汴城外弄出那么大动静来,你当人家都是瞎子吗?”

闻言,许辰这才恍然!

自己一个月前离去的时候曾经在汴城外利用一双交相呼应的符纹设置了一个遥控炸.弹,那么大一朵蘑菇云,的确长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再一想陈东此刻的态度,许辰也就释然。自己把人家都炸了,陈东现在这样子,的确已经算脾气很好了!

想到这,许辰悻悻地笑道:“嘿嘿,那就有劳陈大哥了!”

陈东冷哼一声,转身便走,看都不想多看许辰一眼。

许辰挥手让弟兄们都下了车,既然汴城派人来接,那自然有他们的手段,再说如此招摇的机车,只怕留守在汴城的人,一看便能察觉出来。

收起机车后,许辰等人随着陈东绕道天狼谷外的一座山坳内,小小的山坳里却藏着为数不少的士兵,想必就是汴城驻扎于此的城卫军了。

来到一间看守严密的屋子门前,陈东直接对看门的士兵说道:“他们就是城主大人要找的人了!这是手令!”

士兵验过手令后,便一人取出一个信物,打开了石门。

陈东走了进去,许辰自然招呼弟兄们跟上。

进屋之后,陈东这才冷冰冰地介绍道:“这里设有一座通往城主府的大型传送阵,一次能够传送百人,只是这年头,大型传送阵这么奢侈的东西,已经少有人用了!”

说完便走上了石台,转身看向许辰。

许辰微微点头,同样招呼弟兄们走了上去。

石磊那一双贼兮兮的招子,自从进了山坳以来便一直没停过,好奇地四下望着。

此刻瞧见脚下刻画着的繁复阵纹,更是经不住好奇,想要蹲下身仔细研究、研究,却被察觉到的许辰用一道冷冰冰的眼神制止了。

陈东随后激活了传送阵,一道强光闪过后,原地空无一人,只是灵石槽内的几块中品灵石已然化为了石屑。

这一次的传送,虽然距离比刚才那次远上许多,然而给众人带来的眩晕感却远远不及上次强烈。

当许辰等人出现在汴城城主府时,赵半城已然得到了消息,在大殿内等候着。

“城主大人好啊!”许辰笑着抱拳招呼道。

赵半城抬眼看了看许辰以及其身后的众人,微微有些惊奇。

除了许辰、杨紫菀以及石磊外,所有的人都被一身漆黑所包裹着,只露出一双双眼来,就连身边那头鹿,竟也是一身黑袍。

赵半城诧异道:“你们这是?”

“哦,乡下的习俗。私军嘛!见不得人的!”许辰笑着打了个哈哈。

赵半城明显不信,神识探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少年们所有的装备上都被许辰涂抹了幻影章鱼的墨汁,而且还是等级超高的那种!

幻影章鱼这东西,虽然在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濒临灭绝,然而玄武圣灵身为当年的灵族大佬,又是水陆两栖生物,这种作用不小的东西自然囤积了许多。

当初许辰便特意问其要了不少来,如此,赵半城又哪里能探出什么东西?

久寻无果后,赵半城也只能带着疑惑收手。

“既然你来了,那就开始原来的计划吧!”

许辰笑着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只是不知城主大人这一月来可将前.戏做足?”

赵半城微微颔首,回道:“如今的神龟岛外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人,都是冲着那条极品灵脉来的!”

当初许辰与赵半城定计的时候,便提出以极品灵脉为诱饵,将各大势力的人都引诱过来。

极品灵脉这东西,在如今这资源匮乏的年代里,价值之大,无可估量啊!

看看杨紫菀就知道,仅仅只是待了几个时辰,不仅成功筑基,而且浑身的灵气充足到能一击干掉如今的金丹期,其价值可见一斑!

而对某些深陷瓶颈多年的修士来说,这条极品灵脉更是他们突破的希望,即便是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利用这条极品灵脉甚至有希望突破到化神期,从而一举打破数千年来,无人新进化神的历史。

若果不是无法确定许辰言语的真假,只怕赵半城兄弟二人都很难抵.制住这份诱惑。

第二百六十八章 赵若兮奶奶

欲望这种东西,惟有用更大的欲望才能彻底压制住!

就像如今的赵半城,心中对许辰莫名的期许已经远远超过对一条极品灵脉的渴望,否则即便这消息真假难定,一条极品灵脉的价值足以让如今的任何修行者心动。

那些如今聚集在神龟岛周围的修行者又有谁确切知道极品灵脉是否存在?

对于赵半城莫名的期许,许辰一直心存警觉,但善于利用各种力量的他,并不会因为可能存在的风险就放弃眼前能够利用的力量。

听完赵半城的话,许辰满意地点头,又问了一句:“那不知二城主准备得如何?”

赵半城嘴角一动,笑道:“他?你还用担心他?如今顺了他的心意,他现在的干劲大着呢!”

许辰听了,微笑道:“那便行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赵半城赞同道:“也好!我亲自送你过去!”

“啊?”许辰微惊,疑惑道:“有二城主和车大帅在,神龟岛上已经够了吧?”

赵半城冷笑道:“你以为那几家大势力就只是表面上那般简单?既然同意了你小子的计划,那自然是倾尽全力的一击!”

许辰沉吟道:“也好!城主大人尚且有此决心,在下又何需多言?”

二人谈妥之后,赵半城便要领着许辰走出去,门外却闯进来一道倩影。

“大哥,你要去哪?”赵若兮的脸上挂着烂漫的笑,比之之前,整个人似乎都轻灵了许多,似放下了心头忧虑。

赵半城宠溺地望着妹妹,笑道:“出去有点事,你在家好好呆着就是!”

赵若兮琼鼻一皱,娇斥道:“大哥,您当我不知道呢!这个月来,你跟二哥如胶似漆的,又是影卫、又是城卫军的,瞎子都知道你们有大动作了好吧!”

赵半城听着妹妹不伦不类的比喻,脸色顿时一黑,冷冷地说道:“我们那都是例行换防,没事别瞎猜了!”

赵若兮依旧一副“你把我当白痴”的样子,俏脸一板道:“大哥,这儿你要是不让我去,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混账!竟敢威胁你大哥!”赵半城恶狠狠地骂道。

赵若兮一听,双眼一垂,俏脸上立刻布满了愁云,仅片刻后便带着哭腔嚷道:“爹啊!娘啊!你们死的好早啊!大哥他……”

“停!”赵半城喘着粗气,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妹妹,嘴里使劲蹦出两字来:“准了!”

赵若兮立马扬起头来,笑吟吟地说道:“谢谢大哥!”

赵半城重重地冷哼一声,便拂袖迈步出门。

赵若兮跟在后头,偏头瞧了瞧许辰等人,尤其在少年们怪异的装束上多停留了片刻。

却也没有多问,而是转头看向许辰,微笑问道:“你就是许辰吧?”

许辰愣了一下,微疑道:“你认识我?”

赵若兮咯咯笑道:“如今不认识你的人还真没几个了!”

“是吗?”许辰难得露出点羞涩的表情来,说道:“原来我这么有名了!”

赵若兮看着许辰羞涩的样子,笑意更甚。

忽而,赵若兮敛了笑,清澈的大眼直视着许辰,非常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许辰这次得疑惑更多了:“为何谢我?”

赵若兮神情有些低沉地说道:“若不是你,我大哥、二哥迟早会……会……”

只片刻,许辰便已恍然!

赵半城和赵寅成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若不是许辰的出现,赵半城忽然对许辰生出了莫名的期许,从而选择接受许辰的计划,并由此消除了与二弟赵寅成之间的分歧,二人之间真的只怕必有一战。

而那时,身为妹妹的赵若兮将是最痛苦的一人!

然而聪明的许辰想得却更多,之前曾从城卫军那里听来许多关于冰主赵若兮的事,说的都是这一代的冰主一点也不像之前历代冰主那般冰冷无情,而是成天笑呵呵的,待人接物更是如春风润雨一般。

如今想来,赵若兮只怕也在心中藏着许多事,甜美的笑容或许是想让两位哥哥消除一些隔阂吧。

于是,许辰便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难为你了!”

赵若兮明显愣了一下,静静地看着许辰,过了好一阵子,方才甜甜地笑道:“所以才更要谢谢你啊!”

许辰矜持一笑,没有再提此事,而是转念问道:“对了,你有灵兽丹吧?卖我几颗?”

赵若兮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

许辰笑道:“像你这样的女生应该会养些动物吧?”

“哈哈,你怎么知道的?”赵若兮笑道:“我还真养了只雪鹿呢!”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时,身后的石磊故意走慢了两步,退到宋清身边,侧着脑袋小声说道:“清哥,看到了没?”

宋清能听懂大哥说的话,却听不懂赵若兮说的话,刚进来的时候,许辰曾吩咐过众人,别人说的话听不懂没关系,但不能表现出来。

望了一眼前面的大哥和另一个陌生的漂亮姑娘,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很正常啊!也不看看咱们大哥是谁?”

石磊鄙夷地望了宋清一眼,说道:“你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呢?这种事还要你说?我是让你看看别的事!”

宋清再看了一眼,疑惑道:“什么啊?”

石磊一脸嫌弃地瞅了宋清一眼,然后朝着晾在许辰二人身后不远的杨紫菀努了努嘴,说道:“你难道没看出来?那里正在酝酿着一团气!”

宋清若有所觉道:“火气?”

石磊板着脸沉声道:“是一团酸气啊!”

石磊的嗓门本就大,声音又有孩童的尖锐,宋清正在恍然中,却瞧见身前的杨紫菀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心中顿觉不秒,于是身子猛地一闪,迅速脱离了石磊,然后低头专心致志地走着路。

石磊正觉身旁一花,刚想转头看看,却猛地惊觉前方射来一道冰寒的光,视线中仿佛带着电芒一般。

石磊的身子顿时一僵,本想装傻糊弄过去,可是一想对方显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心中于是一片哀凉。

正在如何应对中徘徊着的小石头,忽而听到赵若兮说她也养了一只鹿,虽然分不清人家说的雪鹿和他的小花鹿有啥区别,然而一心记挂着小花鹿的石磊,还是连忙跑上前去。

顶着杨紫菀那吃人般的目光,石磊使出了他招牌的、婴儿般的笑脸,甜甜地叫道:“姐姐,你真的也养了一头鹿吗?那……那你能给我几颗……几颗……”

说着,石磊竟忘了丹药的名称,于是傻乎乎地望向许辰,许辰板着脸斥道:“说了几遍你都记不住!是灵兽丹!”

赵若兮果然被石磊那天真烂漫的笑容迷惑到了,竟还伸出手来,捏着石磊胖乎乎的脸蛋,一脸沉迷道:“好可爱的小弟弟啊!”

赵若兮身为金丹大圆满的修士,自然分得清石磊的真实年龄。

石磊最嫌别人把他当小孩子看,尤其更嫌别人捏他的脸,以前陆滢这么干的时候尚且会换来他一整天的赌气甚至捉弄,若是其他人,那便是直接暴走的下场。

只是如今有求于人,石磊只好将色相牺牲到底。

“小爷我忍了!”心中大喊一声,脸上的笑却越发甜了。

身后的杨紫菀见了,呼出的气息已然灼热了许多。

赵若兮“把玩”一阵后,甜甜地笑道:“灵兽丹我有啊!你也养了动物吗?”

石磊连忙含笑点头,冲着后头唤了一声:“小花快来!”

全身被黑袍遮掩的小花鹿连忙上前。

赵若兮看了一眼,神识无法穿透,只是透着头上那块透明板看到了一双鹿眼,于是笑道:“原来你也养了一头鹿啊!看着挺机灵的,没准能生出灵智来呢!”

说着便从腰间秀气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玉瓶来,然而抬眼又见石磊那渴望的笑脸,于是又取出两个来,于是石磊的笑容便越甜了……

赵若兮吃受不住,于是笑道:“算了,那便都给你吧!”

说着,便将储物袋里所有的灵兽丹一股脑儿的全给了石磊。

“谢谢姐姐!”石磊喜滋滋地接过,然后跑到许辰身边,许辰取过一瓶,打开一开,却是一颗通体雪白的药丸!

“这……这丹药的品质也太好了吧!”

赵若兮惊喜道:“你还懂得分辨丹药?”

“略懂!”许辰非常臭屁的摆出一脸矜持的模样来,身为男人,在漂亮女人面前,怎么都会有点虚荣心的。

赵若兮真诚赞道:“你真厉害!”

身后的杨紫菀,已然出于爆发的边缘了!

许辰于是对石磊说道:“快谢谢若兮姐姐,你这回赚大便宜了!”

“谢谢姐姐!”石磊甜甜地笑道。

而身后的杨紫菀,此刻却突然陷入了沉默,嘴里嘟嚷道:“若兮……姐姐?”

“哈!哈哈!”杨紫菀忽然爆出几声轻笑。

跟在她身后的宋清见状,浑身一凛,头皮顿时发麻,连忙挥手降低了弟兄们行进的速度,拉开了与前方众人的距离,同时一脸警惕地望向前方。

十分想开口提醒大哥一下,却又怕受到殃及池鱼的怒火。

只好默默在心中安慰自己:“要是出事了,至少还有自己能抬人……”

杨紫菀的轻笑没有衍化为狂笑,却突然转成变得面色从容起来。

杨紫菀走上前去,笑吟吟地对赵若兮福了一礼,唤道:“赵前辈好!”

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便是宋清此刻的想法,所以他的速度又慢了许多。

赵若兮于是看向杨紫菀,没有察觉异常,也笑着招呼道:“你就是杨紫菀吧?雷灵根果然不凡,区区数月就能筑基成功,实在是天纵英才啊!”

杨紫菀一脸娇羞地说道:“哪有?赵前辈才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天骄呢!”

“不足百年便能修炼到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实在令晚辈仰慕的紧!人家只怕再过百年也难有前辈如今的修为呢!”

两句话,两个百年,杨紫菀在这两个百年的咬字上都异常的清晰!

这一刻,即便赵若兮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

于是,赵若兮深深地望了杨紫菀一眼,忽而笑道:“杨妹妹切莫妄自菲薄,只要勤加修行,境界自能突飞猛进!”

说完,便对许辰歉意一笑:“我还有些事,那便先失陪了!”

许辰点头道:“你去忙!”

杨紫菀瞥眼看了看许辰,见其依旧在目送赵若兮的背影,于是冷哼道:“快拿手接着吧!眼珠都掉出来了!”

许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便快步走上前去。

杨紫菀于是气道:“没听人赵奶奶说吗?人赵奶奶有事呢!”

许辰回头瞅了杨紫菀一眼,斥道:“不可理喻!”

杨紫菀顿时火冒三丈,叫道:“我不可理喻?”

“你丫不就看人姑娘长得漂亮吗?人都够当你奶奶了好不?咋的?还想有非分之想?”

“哎呦呦!那情形,简直让人不敢看啊!那话怎么说来着?一枝梨花……”

“哦,不!是一支海棠压梨花!”

“也不对!海棠活不了那么久!”

“哦,对了!雪莲!雪莲活的久!”

“千年的、万年的都有啊!”

“可你算啥呢?小鲜肉?”

“哇!这句子好难造啊!”

“哎!那谁,你不是才子吗?你给我造个句试试?”

……

面对已经疯了的杨紫菀,许辰只能以沉默对之。

而身后的石磊和宋清等人却一路低着头,无他,怕憋不住笑声而已!

众人一路欢乐,渐渐走进了城主府的北院,赵半城领着众人来到一间大屋前。

推门而入,两排男子立刻齐齐站了起来,唤道:“见过城主大人!”

赵半城面无表情地点头。

两排近百名的男子同样面无表情。

不仅仅是面无表情!这些人的表情分明一模一样!不!不是表情,而是这些人的长相完全一模一样!

这世上自然没有任何一个光荣母亲能够有如此大的本事!

修真者改变体型和面貌的技巧有很多,为此许辰一点也不惊奇,只是这些长得完全一样的男子们,显然不只是长得一样这一个特点!

许辰没有理会,看了两侧一眼后便转目望着前方的赵半城。

只见赵半城站立于前方,训话道:“这一次的任务你们还不知道,当然也无需知道!”

“你们只需记住一点,那便是牢牢记住如今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以及每一头动物!”

“除了你们如今看到的人和物以外,之后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任何人都是敌人!”

“对待敌人,只需做到一个字!”

“那便是,杀!”

“都听明白了没?”

近百人于是齐声高喊道:“听明白了!”

赵半城满意地点头。

随即,赵半城轻轻一挥衣袖,屋内的地板上竟突然亮起阵阵白光!

众人的脚下,一个繁复的圆形光阵凭空出现。

赵半城屈指一弹,一道雷光朝着法阵的中心位置激射而去。

转瞬间,屋内的光,亮得刺眼!

等到许辰等人从刺眼的光中恢复过来时,众人已然身处一片海滩之上。

许辰环视一周,熟悉的景色让他瞬间反应过来。

神龟岛!

这里已经是神龟岛上了!

右侧那狰狞的龙头依旧栩栩如生。

许辰深深地看向赵半城,久久无言。

在符纹上的造诣,万年来乃至万年前也无人能及的许辰,自然只凭一眼便瞧出了刚才屋内的光阵乃是一座传送送!

而且传送的距离还不小!

而如今实际也证明,传送的距离确实不小!

但,即便是许辰,在刚才的那一眼中依旧没能在那繁复的符纹中找到最初的那一点!

符阵由无数的符纹组合而成,然而只是将一个个符纹或者符纹组拼接在一块的符阵,其威力实际上是最弱的!

尽管这种最弱的符阵在如今这年代里也没有多少人掌握,更难说精通。然而,许辰却依旧知道,真正的大威力符阵,其制作者在制作时,其实是一气呵成的!

也就是说,最初的落笔点和最后的提笔点重合在一起!

这样的符纹才能使灵气最顺畅地流动着,从而也爆发出最大的威力来!

然而即便在这种品质最高的符阵里,那唯一的停顿点却依旧会形成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小点。技术越差的,小点越大,自然也就越容易被人发现!

可是,刚才的那座符阵,许辰没能发现……

尽管只是一眼,却已说明了很多问题。

虽然许辰知道,那座符阵绝不可能是如今这年代的产物,然而那种品质的符阵,赵半城这里,许辰真的不知道他还有多少。

这,才只是赵半城的冰山一角!

许辰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对赵半城说道:“城主大人果然好手段,那我也开始行动吧!”

说着,许辰让少年们打开了一直紧闭并且涂得漆黑的铁笼子。

如今这种时候,藏拙只会让赵半城的心思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果然,就在铁笼子打开的那一刻,赵半城的双目一缩,死死地盯着铁笼内得一虎一龟,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果然如此!”

许辰一言未发,面无表情地领着少年们走到狰狞龙头的前方,什么话也没说。

张开的龙口内忽而有微光闪现,然后越来越剧烈。

片刻后,一团光骤然化为一个圆形的黑洞。

许辰转头冲赵半城点了点头,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见赵半城回应后,便带头走进了那个黑洞内。

今晚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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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与虎谋皮

出现的地方,许辰有些陌生。

事实上,这处空间本就不小,上一回许辰到过的地方只是少处,而当初早有准备的各大势力一进来便很快摸清了位子,后来在追杀许辰二人时,这些人便有意识地将他们往人多的地方赶。

这一回,环境十分陌生,周遭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石林,风蚀地貌下,怪石林立。

许辰四下看了看,并不焦急,而是转身对依旧面带愠怒的杨紫菀说道:“行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杨紫菀双目一圆,气道:“我耍……”

许辰瞪了她一下,斥道:“现在没时间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事关生死,容不得半点差池!”

“再说,我这帮兄弟不交给你交给谁?赵若兮奶奶?”

杨紫菀听他这么一说,心头顿时一暖,有些喜悦,然后细思之下,却又惊叫道:“你说什么?你要去哪?”

许辰微笑道:“放心!不过是去见那两个老家伙罢了!”

杨紫菀听了,更是一脸疑惑,急道:“干嘛一个人去?一起去啊!”

许辰淡淡道:“一起去有什么用?”

“好了,把你留在这是我怕外面的人或许也用了什么办法提前进来,以防万一罢了!”

“我……”杨紫菀依旧不肯,然而却被许辰坚定的眼神止住了声。

说完后,许辰对少年们叮嘱道:“凡事听杨姑娘的,遇到战斗就按训练时候的来!”

“方洲、崔峦抬着铁笼跟我来,宋清你也跟上!”

“那我呢?”石磊跃跃欲试道。

许辰死死地瞪着他,骂道:“你小子这回要再敢跟来,我绝对打断你的狗腿!”

“我……我……”

望着大哥那吃人般的目光,直觉告诉石磊,这一回,大哥是认真的!

于是,只能低着头嘟嚷道:“好吧,我不去就是了……”

说着又从兜里取出赵若兮给的玉瓶,开始小心翼翼地给小花鹿喂食。

做好准备后,许辰领着三人随意找了个方向朝前走去。

不多时,四人身形一闪,便消失无踪。

不知几许深的地底,白发人迫不及待地叫道:“快!快点拿过来给我看看!”

石坛上,一旁的绿发人同样一脸的急迫。

许辰见状后,却望着他,幽幽地问道:“白虎前辈难道连自己出手都做不到吗?”

白发人微愣,继而大怒道:“你小子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许辰一笑,回道:“哪会?开个玩笑而已!”

说完,便挥手让方洲、崔峦二人将铁笼抬了过去。

白发人冷哼一声,便将视线死死地盯在铁笼上,不待方洲二人放下,便一挥衣袖,本就是寻常钢铁所制的铁笼瞬间裂开。

方洲二人一惊,就要有所动作,然而那些裂开的铁笼却突然间粉碎、再粉碎,最终化作一堆纷飞的铁屑。

二人回头看向许辰,许辰微微点头,二人便退回了许辰身后。

白发人在铁笼碎开的那一刻便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只小白虎,小白虎摔了一跤,却瞬间爬起,抖了抖身子,然后便睁着一双大眼,疑惑地打量着石台上的二人。

而一旁的绿发人自然同样一脸欣喜地望着小乌龟,只是那小乌龟摔跤之后便一直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相比小白虎的精神十足,小乌龟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哈哈!”白发人左右看了一眼后,便仰着脸冲绿发人笑道:“老乌龟,咋样?我就说老子比你厉害吧!”

“看看,老子的虎崽子比你那龟儿子强多了!”

绿发人顿时大气,咬牙道:“大脸猫你他娘得意啥?这才一个月,能看出些什么来?”

“老子玄武一族,修行的便是归墟之术,看看,我这小子打小就深谙此道,将来一定干番你家小花猫!”

无论是什么年代、什么种族,父母光于孩子的较量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即便面前这两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在大喜之余,也不忘斗起嘴来。

“哈哈,老乌龟你他娘就吹吧!还归墟呢!我看是归西还差不多!”

“大脸猫,你他娘想现在就干一架是吧?”

“来就来!怕你啊?”

……

望着眼前两名吵起来的老家伙,许辰眉头皱起,片刻后,重重地咳嗽一声,开口道:“两位前辈,如今事我已办妥,是不是该谈谈报酬的事了?”

石坛上的二人慢慢静了下来,白发人瞅了绿发人一眼,绿发人会意,便转头看向许辰,微笑道:“倒要多谢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许辰点头道:“两位前辈客气了,各取所需罢了!”

绿发人笑道:“你放心,说好的报酬一点也不会少!”

说着,便一挥手,一道青光闪过,许辰的面前便多出了许多个储物袋,各种颜色的都有,显然不是一个人的,或许也不是一个年代的。

许辰一一收起之后,便点头道:“既然事情已完,那在下便不打扰了!”

说着便要转身。

白发人却忍耐不住,冷笑一声:“你小子少在这装蒜!走?走哪去?没我们送你,你出的去?就算出的去,你躲得过外面那么多人?”

“老老实实地留下,把话说清楚,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许辰转身,笑道:“二位前辈果然是老江湖啊!也好,有事说明白就是!”

绿发人于是指着石坛下方的一虎一龟问道:“它们是怎么孵化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许辰想了想,回道:“怎么孵化的我不知道,回去之后太忙了,丢在屋里头自己就跑出来了,我也是过了好一阵子才知道的!”

“你!”白发人大气,正要发作,却被绿发人用眼神制止了。

绿发人笑着点头道:“也好!那他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许辰微疑,问道:“怎么活下来的?什么怎么活下来的?难道两位前辈的给的蛋都是死蛋吗?”

白发人大怒道:“你小子是在装疯卖傻吗?”

绿发人冲他摆了摆手,依旧面带微笑地说道:“这数千年来,我们曾不止一次派人出去,也带着同样的蛋!不!以前的蛋,其中蕴含的精气显然远远超过如今这两颗,但无一例外,都死了!有的甚至连孵化都没有,便已化为飞灰!”

“我们猜想,外界的毒素只怕越来越强烈了!所以按理说我们的蛋能够存活下来的可能也就越小,可是如今,它们都活着。”

“所以我们想知道,它们为什么能活下来?想必其中缘由,你定然清楚!”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许辰这才一脸恍然。

白发人却紧锁眉头,骂道:“你小子别又想信口开河,今儿若不把缘由说清楚,你们也别想出去了!”

许辰一听,嘴角上扬,笑道:“反正我们暂时也不打算出去,留下来陪陪两位前辈也好。”

“好好好!”白发人一脸狞笑,正要暴起。

绿发人阻止了他的施术,而是敛了笑,对许辰说道:“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还是玄武前辈痛快!”许辰赞道。

“其实,我想要的也很简单!”许辰慢悠悠地说道:“这第一嘛,我想要二位前辈的一件信物,然后最好二位前辈还能在上面留点神念啊、力量啊什么的,狐假虎威嘛,有这些东西当然效果更好不是?”

“你要这个想做什么?”绿发人问道。

许辰笑嘻嘻地说道:“二位前辈想必也知道,如今这些残破世界里的大阵都是二位前辈的族人在主持,或者说被动主持。”

“所以,你想从我们这得到对他们发号施令的权力?”绿发人只一寻思,便已明了。

“前辈猜得不错!”许辰笑道:“灵族的族人对圣灵大人的忠诚和敬畏远超他族,所以只要二位前辈下了命令,这些人自然会欣然接受。”

“再说了,让他们知道二位前辈尚在,这些人还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所以你就想利用他们?”白发人质问道。

“怎么能说是利用呢?”许辰笑嘻嘻地说道:“这不过就是我和二位前辈的一场交易罢了!”

绿发人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地说道:“说第二个!”

许辰展颜一笑,接着说道:“第二个就简单许多了!只要二位前辈动动手,帮我一个忙就行!”

“帮你解决外面那些人?”白发人冷笑道。

许辰微微摇头,笑道:“那帮杂鱼怎配二位前辈出手?”

“那你想做什么?”绿发人问道。

“很简单啊!”许辰又笑了起来,说道:“只要二位前辈多放些人进来,然后再丢一些看不上的垃圾出去就行!”

绿发人望着许辰,玩味地笑道:“多放哪些人进来?”

许辰想了想,说道:“如今外头得筑基期才几百个,少了些,不如前辈在其他的地方也放一些入口如何?争取将筑基期的数量增加到一千名,然后再把那些练气期的也一股脑儿地放进来,越多越好!”

绿发人双眼微眯,看着许辰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幽幽地说道:“你小子胃口不小啊!”

许辰含笑道:“我胃口一向不错。”

第二百七十章 无声中有惊雷

绿发人没有考虑多久,便颔首道:“好,我答应了!”

许辰微微躬身,笑道:“多谢二位前辈!”

白发人见二人谈妥,于是急忙道:“现在你小子能说了吧?”

许辰点头答道:“二位前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这两位小兄弟活了下来,但,我确实不知道!”

“你他娘在耍老子吗?”

白发人瞬间爆发,须发皆张的他,怒目金刚一般,额头上,一个金闪闪的“王”字印记清晰可见。

数不清的白气自体旁生成,绕着白发人飞速盘旋,白气越发浓郁,一头猛虎若隐若现。

地面上出现一道裂纹,裂纹迅速朝许辰等人扑去。

宋清三人大惊,连忙围住了许辰。

许辰却笑眯眯地分开三人,看着暴怒的白发人,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确定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因素,或什么东西让他们活了下来,毕竟这个月我的确很忙!”

“但,虽然我没工夫照料他们,可我家妹子却一直在养着他们,他们能成功孵化,或许与我家屋子附近的环境有关,至于他们孵化后为什么能顺利活下来,或许也和他们吃了的食物有关……”

“当然了,也很有可能是这些东西共同影响下的后果!所以,二位前辈让我说出具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孵化、存活,这……”

“我目前还真不知道!”

“毕竟这些东西需要一点点地摸索,而探寻原因则需要大量的时间,可我这个月真的很忙啊!”

许辰一脸可怜兮兮地说道:“外面那些人巴不得吃了我,我哪敢松懈啊?”

白发人的爆发终究没有爆发出来,而一旁的绿发人却陷入了沉默。

白发人渐渐敛了气势,转头看向同伴。

绿发人想了很久,抬眼看向许辰,目光深邃道:“你小子想拖延时间!”

许辰微微摇头,非常认真地说道:“不是我拖延时间,是我需要时间!”

绿发人却冷着脸说道:“你不愿说,难道我们就不能去取吗?”

白发人点头道:“说的不错!你不说,我们自取便是!”

许辰笑道:“自取?威逼还是利诱?”

说着又左右看了看,接续道:“这事我自己都不清楚,你觉得他们会知道?”

“至于说搜魂,呵呵,大伙都是明白人,你们觉得真的能从我这得到你们想要的正确答案吗?”

“而且,最重要的却是,你们现在根本不确定我是否真的知道,那你们还敢轻举妄动吗?”

许辰打量了四下的晶莹石壁一眼,笑道:“憋在这里不好受吧?这条极品灵脉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吧?”

“你们敢冒这个风险吗?”

石台上的二人沉默了,尽管白发人依旧怒目而视,却终究没有发作,而视转头看向绿发人。

生存的压力大于一切!

尤其对他们这些活了很久,并且还能活很久的人来说,死亡真的无法坦然面对。

或许当初慷慨赴死还能壮烈些,可如今,求生已然成了他们的习惯,改不了!

久久无言的绿发人,看着许辰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道说了吧!”

许辰会心一笑,说道:“我想把这两位小兄弟一道带出去,一来方便我更好、更快地找出答案,二来这里面的环境也不利于他们的成长。”

“给个理由!”绿发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没有说到底是同意许辰将一虎一龟带出去的理由,还是让他们答应许辰所有要求的理由,但许辰知道,二者皆有!

于是许辰笑了笑,伸手从腰间取过一个小型钢瓶,然后走到一侧的墙壁便,轻轻按下开关,一丝氧气透了出来。

晶莹的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紧接着,靠近钢瓶的那块石壁开始快速龟裂,转而坍塌,石块尚未坠地便已化为尘埃……

许辰松开开关,笑着对二人说道:“这里面的东西想必二位前辈一定十分清楚!”

白发人脸上依旧气愤,然而看向那化作飞灰的墙壁却隐隐带了一丝畏惧,于是便更加气道:“这就是你小子有恃无恐的依仗吗?”

许辰笑笑,没有回话。

而一旁的绿发人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许辰手中得钢瓶,又转眼看了看宋清等人背后的钢瓶。

本就出自他这里的幻影乌贼墨汁可拦不住他的神识,所以,绿发人能清楚地察觉到这些钢瓶中的危险。

于是,他便问道:“这些毒素如今已经成了你们必不可少的东西吗?”

许辰点头,坦然道:“习惯了的东西一旦失去,自然会不习惯!修士出去不也都带着灵气镯嘛!”

绿发人忽而笑道:“这么说你已经解开毒素的秘密了?”

许辰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说什么。

绿发人玩味笑道:“那你不怕我们知道后,自己来研究?”

许辰一笑,自傲道:“你们没这个本事!”

说完后,许辰走上前去,来到一虎一龟的身前,直接将钢瓶对准了他们。

“你小子想干嘛!”白发人大惊失色。

许辰却头也没抬,平静地说道:“给你们想要的理由!”

说话间,就在白发人被绿发人制止、依旧怒目直视下,许辰神态自若地按下了钢瓶上的开关。

氧气冒了出来,那危险的气息让近在咫尺的白发人吓得寒毛直立。

然而,面对这要命的东西,地上的一虎一龟却依旧无动于衷,小白虎依旧活力十足,而小乌龟则依旧懒懒地趴在地上。

见此,石台上的二人双目瞬间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许辰一笑,又将钢瓶凑上前些,瓶口正对着小白虎的口鼻,小白虎依旧活蹦乱跳着。

忽而,许辰哎呀一声,飞快将手伸了回来,握紧拳头,轻声骂道:“该死的畜生!”

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绿发人没有生气,而是大笑道:“你的要求我们全答应了!”

白发人也难得没有发火,刚才目睹的喜悦已然超过了他这近万年来所有的预期!

“说的不错!我答应了!”

许辰没有高兴,而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绿发人微微点头,翻手间,手掌上现出一块龟甲。

“你要的信物我们也可以给你!只是如果你想使用的话,就得接受上面的一道禁制!”

许辰皱眉,问道:“什么禁制?”

绿发人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毕竟你也不是修士,不存在神魂之誓的说法,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段罢了!督促一下而已!”

许辰阴沉着脸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不是修士,神魂之誓对我无效,同样,即便你们发誓这东西不会危及我的安全,我又如何能证明?”

绿发人笑道:“你就是你要冒的风险了!否则你所有的要求我们都答应了,到头来你还是满嘴胡言,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既然是做交易,自然要公平些才好!你说呢?”

许辰的脸色好一阵阴晴不定,终究咬牙道:“好!我答应!”

“痛快!”绿发人说着便将巴掌大的龟甲扔了过去。

许辰接过后,这龟甲却立即从许辰手上消失,许辰一惊,忽而感觉手腕处有一丝冰凉,遂赶忙卷起袖子一看。

却见左手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只墨绿色的玄武!

长须飞扬、头角峥嵘。

许辰死死地盯着看了片刻,继而坚定地抬头,转眼看向白发人。

白发人冷哼一声,挥手打出一道白色的法决。

一头白虎虚影瞬间没入许辰的右手手腕!

一阵灼热感袭来,右手手腕上便出现了一头威严白虎!

许辰放下衣袖,回头冲方洲、崔峦说道:“把这两位小兄弟带出去!”

方洲二人自然知道大哥说的小兄弟指的是谁,于是上前一人抱住一只。

许辰继而说道:“让他们先出去!”

绿发人有些疑惑,许辰却寒着脸说道:“否则我无法相信你们的诚意!”

绿发人微一迟疑,转而却也挥手将方洲二人送了出去。

一虎一龟走后,许辰依旧阴沉着脸,走上前几步,靠近石台后伸出手去,说道:“二位前辈身在此处多年,想必对此地的阵法和地形了如指掌,所以,还望二位前辈能赐我一块阵盘什么的,好让我接下来能轻松些!”

白发人闻言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而一旁的绿发人却面露疑惑,总觉得此刻许辰的行为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你的手怎么了?”

忽而,白发人看到许辰那伸出的手掌上竟有着几道划痕,划痕不浅,鲜血溢了出来。

许辰一听,却更加怒道:“还能怎么了?你那宝贝儿子的爪子可够尖的!”

“哼!那是必须的!”白发人傲然道。

绿发人想了好一阵子,依旧没能抓住那丝怪异,只好摇了摇头,翻手又取出一块石盘,递给许辰,解释道:“这块定星盘你拿着,待会儿在这里面出现的任何人,不管是什么修为,都不可能逃得过去!”

“金丹、元婴期也能进来?”许辰皱眉问道。

绿发人一笑,回道:“我当然也可以不让他们进来,只不过,你确定要打草惊蛇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静悄悄

许辰接过定星盘,说道:“算了,那些人我自有安排!”

绿发人笑道:“你小子当真是个怪胎!一点修为也没有的普通人竟也敢算计这么多修为高超的修士,更秒的是,还真让你小子算计成功了!”

“能不能成功,现在还为时尚早!”许辰当着二人的面草草处理了伤口后,淡淡地说道。

绿发人竟难得地宽慰道:“你放心,金丹、元婴的家伙即便能进来,也只能发挥筑基大圆满的实力,尽管这些人肯定比筑基期的强不少,但也没有超过你的承受范围!”

“再说了,你如今可肩负着重任呢!我们也不会白白看着你死掉。”

许辰呵呵一笑,说道:“那倒真要多谢前辈的维护之心了!”

谈话进行到这一步,也就没了进行下去的必要。

于是许辰告别道:“事情既已谈完,还请两位前辈送我们出去!”

绿发人一笑,应道:“好!”

青光一闪,许辰二人随即消失。

瞅着二人消失的地方,白发人忽而转头问道:“你给了他多少时间?”

绿发人悠然道:“这条灵脉再不济也能撑个上千年,这小子一介凡人能活多久?”

“再说,你觉得我会傻到让这家伙寿终就寝吗?”

“哈哈!”白发人大笑道:“老乌龟不愧是老乌龟!”

许辰出现的地方,依旧是那片石林。

宋清沉默着将手中的一个小铁盒还给了大哥,而许辰则顺手将上面的符纹划去,如此一来氧气瓶上的另一半符纹也有失去了作用……

“大哥……”

宋清很像问为什么!为什么大哥要先让方洲、崔峦将老虎和乌龟带走?为什么大哥的手上会平白无故多出一道伤口来?还有大哥给自己的小铁盒又到底是什么?上面那个红色按钮按下去后又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宋清很想弄清这些事,然而许辰没有半点解说的意图,宋清也只好将这些疑惑深深压下。

“大哥!”少年们见许辰归来,连忙迎了上来。

杨紫菀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许辰,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许辰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

许辰打断了杨紫菀的担忧,转开话题道:“再过不久大队人马就要进来了!咱们先找好防御阵地,不急着出去!”

说着,许辰取出定星盘,视线所及之处,脑海中竟自动浮现出一幕幕详细的地形、地貌来。

找到心仪的地点后,许辰取出机车,载着众人呼啸而去……

而此时此刻,在神龟岛上,那个巨大天坑附近,各大势力的人早已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虽说人数众多,然而却分出了几个鲜明的阵营,天工宗、映月庵、幻剑宫和家族联盟等一一在列,而更多的则是大量的散修。

然而散修的数量虽多,心却不齐,加上没有一个高阶修士作为依仗,看似聚在一起,然而这几大势力却没多看他们一眼。

而在各大势力之间,又有些许微妙的不同。

天工宗、映月庵、幻剑宫和家族联盟这三大势力之间虽也有些距离,然而相互之间却隐隐有聚拢的意思。

高求依旧坐在那把高大的椅子上,痛失独子的他脸色说不出的阴沉。

一月前,相伴千年的本命法宝被毁,元气大伤的他本不应继续留在这里,然而为报大仇,他却一直留在原地。

高求相信,那杀害了自己儿子的两个人,一定会再回来的!

但仇恨归仇恨,活了这么久的高求还没有被仇恨彻底冲昏头脑,至少在仇人未出现的时候不会。

所以阴沉着脸的高求眯着眼望了天坑对面的人群一眼后便将视线转向了右侧幻剑宫阵营内的老者身上。

赵祤克身旁的老者感受到了高求的目光,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哼!”高求冷哼一声,便将目光转开,移到另一侧家族联盟的阵营内。

一个月前,家族联盟成与幻剑宫达成合作的共识,然后进入失落的空间后,家族联盟的修士几乎死伤殆尽,而听幸存者的叙述,赵祤克此人这一回竟一次手都没出,生生坐视孙敏鸿被人杀死。

如此,二者的合作又哪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孙敏鸿的老子孙振辉一个月前被他的老子废了家主之位,如今已送回本家禁闭,所以如今的场上自然由孙振辉的老子负责主持大局。

或许是都有至亲遇难,又或许是场中的大势力中,如今唯有家族联盟和天工宗损失重大,所以二者都有合作的意向。

幻剑宫当初只出了赵祤克一人,谈不上丝毫的损失,映月庵虽然死了几人在许辰手上,然后之后却未见损伤,实力保存完好。

按说一个大势力的实力是由其高阶修士的数量所决定的,然而在这该死的年代里,灵气如此稀薄,高阶修士何等稀少!

如今即便只是筑基期修士,也是各宗各族的中间力量!

家族联盟在一个月前几乎全军覆没,损伤巨大的他们在这一回除了派遣金丹期进入外,也只能找个好的同伴。

派遣金丹期进入失落的空间,对于金丹期修士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进入后,实力将死死地被限制在筑基大圆满,又要面对未知的凶险和贪心的人,这无疑是戴着枷锁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这些活了多年的金丹期前辈们便会有陨落的可能。

这样的事除非有天大的好处外,这些怕死的人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宗门、家族利益而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也正是基于此等考虑,家族联盟的主事之人迫切想要找一个合作的伙伴。

然而孙敏鸿的死,孙振辉的暴怒已然将他们孙家推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孙家在家族联盟内的统治基础在一个月前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孙振辉的老子自然迫切希望挽回这种颓势,可……

能够成功在极品灵脉或者里面其余的宝物中获得一杯羹,孙家自然可以努力将之前的影响抹去。

但,万一要是失败了呢?

再受到一次这样的打击,孙家将不仅仅是丧失统治基础的问题,而是会直接祸及家族的大事!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不止孙振辉这一个儿子,也不止孙敏鸿这一个孙子!

死了一个孙子对家族大业无伤大雅,哪怕这个孙子十分优秀。

但家族传承却是每一个家族的头等大事!

若只是为了出口恶气,却有会将家族陷入危机的可能,老者便犹豫起来了。

所以,他只是冲着高求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便闭上了双眼。

高求没有再看映月庵的那位老妇女,因为他知道,在映月庵实力消耗不大的时候,合作根本就是一向情愿的事。

然而,尽管各势力之间各怀鬼胎,但这些人却齐齐与对岸的汴城城卫军拉开了距离。

原因无他,城卫军此刻的阵营内,除了大帅车池外,还有位容貌清秀的男子,这个男人,场中很多人都认识。

汴城的二城主,元婴中期的修士,赵寅成!

汴城竟然在这神龟岛上布置了两名元婴期高手,以及数百城卫军将士!

场面太大了!

大到让这些人难免有些不安……

天坑对面,城卫军主帅车池,侧着脑袋对赵寅成说道:“二城主,对面的那帮人好像察觉到什么了!”

赵寅成瞄了一眼对面,轻笑道:“别说这些人目前还只是猜测,即便真的知道了又如何?”

“自从他们生出贪欲的那一刻,这一劫,他们便不可能逃得掉了!”

车池听完,略显迟疑道:“二城主,这个计划是不是太冒险了?城主大人他……”

赵寅成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哥,他如今已经到了!”

车池大惊失色:“什么?这……那汴城怎么办?即便有护城大阵,可无人主持……”

赵寅成挥手打断了车池的担忧,而是肃然道:“如今我们是有心算无心,只要以雷霆之势干掉这里的几个老鬼后,剩下的那几个对我们来说又能有多少威胁?”

“可是……”

“如今箭已在弦上,你还是多想想待会儿该从谁那里开始吧……”

就在神龟岛的天坑边一片暗潮涌动时,神龟岛东南部,许辰消失的龙头山峰下,赵半城正静静地候在此处。

忽而,龙口内再一次闪过一道亮光,光团随即越来越大。

“轰”的一声炸裂开来,光团消失之处,一个漆黑的光洞现出形来!

蠕动的黑色中,溢出浓烈之极的灵气!

即便心如止水的赵半城此刻察觉到这浓郁的灵气后,心头也是微惊。

此刻,关于那极品灵脉的事,赵半城的心神开始有些许晃动。

但终究只是片刻间的念头,愣过之后,赵半城转身朝众人说道:“进去吧!记住我的吩咐!”

“是!”近百人齐声应答后便一一钻进漆黑的光团内。

赵半城随即又转身看向赵若兮,神情肃然道:“你既不想走,那便也进去吧!”

“不!我要留在外面陪大哥!”赵若兮摇头道。

赵半城笑道:“外面的层次你目前还差了点,进去之后你能发挥的作用要远远高于外面!”

赵若兮沉默良久,只好点头道:“那好吧,我进去就是!”

第二百七十二章 乱糟糟

就在赵半城眼前的黑洞骤然消失的时候,这处不大的残域内,各地均出现了许多类似的洞口。

汴城内,市面依旧繁荣,北部的城主府也依旧像往常一样庄严、肃穆。

忽而,在城内最繁华的大街上空,凭空出现了一个丈许方圆的黑洞。

“快!快看!天……天上!”

“天上咋了?天……我的妈呀!这是啥玩意儿?”

再乐观的汴城百姓在面对未知时依旧免不了恐惧。

黑色的洞口蠕动时散发出极为惊人的灵气,普通人或许察觉不了,但那些修真者却做出了源于本能的反应。

黑洞之下,出现了不少的逆行者……

“这……这是?”

天空上的异常很快被巡街的城卫军发现,片刻后,一队城卫军便迅速赶了过来。

然而踌蹴了片刻的修真者们却骤然惊醒!

“这……这是失落的空间!”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那是因为见过的人少,而传说之所以能流传下来,却是因为记住的人多。

虽然没吃过猪肉,甚至没见过猪跑。然而一些反应快的人,依旧还是能将那四肢着地,大脑袋长鼻子的东西与猪联系在一起。

随着第一声呐喊,一众修真者们顿时大惊!

“失落的世界?这……这是真的吗?”

“这怎么可能?这东西不是应该出现在神龟岛吗?”

震惊者有之、莫名者亦有之,然而更多的却是心动及狂喜!

“哈哈,如此机缘竟叫老子遇到了,这趟汴城来的真值!”

说话间,便有一光头大汉纵身而起,一头扎进那黑色的光洞内。

有了人带头,身后的修士们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欲望了!

尽管谨慎成了他们活下去的习惯,然而心存侥幸这事,很少有人逃得开……

越来越浓密的灵气淹没了心中最后的理智,一众修士们纷纷跃起。

不光是周围,远处的修士们也正迅速赶来。

而奇怪的是,早就赶到现场的城卫军们却只是安静的候在一旁。

既未阻止,也无蛊惑,只是静静地看着。

兴奋的修士们很少有人注意到城卫军的异常,即便真有那么几个,神识一扫,见这些城卫军士兵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也就恍然。

对于这些所谓的能力者而言,浓郁的灵气确实用处不大。

留守的城卫军大统领洪行赶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望着空中的黑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样,汴城西北方的岳州城内,一个硕大的黑洞挂在半空,仿佛天空缺了一块。

数不清的修士前仆后继地闯了进去。

岳州的某间酒楼内,一桌临窗的汉子直勾勾地盯着天空中频繁掠过的遁光,眼中满是艳羡的神色。

忽然,其中一人惊叫出声:“大哥,快看!”

为首的一名方脸壮汉循声望去,却见对面的一座高楼上,一名体型单薄,手脚却异常灵活的男子正闪身出现在楼顶上。

只见这人瞅了个空隙,抬手将一支袖箭射向空中的黑洞,短箭瞬间没了踪影,然后绑在其后的一根精钢铁索却在飞快地向上收缩着。

体型单薄的汉子连忙借力一纵,不算重的身子便轻飘飘地向着空中的黑洞飞去,片刻后便消失不见了。

临窗的汉子们看得目瞪口呆。

先前那人呆滞地问道:“大哥,刚才那人不是……不邱……邱……”

方脸大汉重重地点头道:“是神偷邱兴龙!”

“他……他怎么可以……怎么能进得去?”先前那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自然会不可思议,天空中的这处黑洞代表着什么,在今天之前他们只在口耳相传的逸闻中听人提起过。今日在方才进去的那么多前辈们口中得到了证实之后,心中虽有无限的艳羡,然而却依旧谈不上欲望。

就像地上的蝼蚁,偶尔仰望苍穹,看到苍鹰呼啸而过,或许会感慨苍鹰的豪迈,却决计生不出取而代之的欲望。

热闹过后,云在天空,水在瓶。

可是,就在刚才、就在他们眼前,一只像他们一样的蝼蚁却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冲上了天穹,这……

从这一刻开始,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大哥!”

同桌的三人将视线转向了方脸大汉,目光中再不是刚才的艳羡,而是布满了火热的欲望。

方脸大汉环顾一周,重重地点头,低喝一声:“富贵险中求,干他娘的!”

在任何的残域中,筑基期以下修士的数量毫无疑问是最多的,而在如今这种灵器和丹药极度匮乏的年代里,身处最底层的修士,活得甚至还不如那些俗世中的江湖大豪们。

巨大的生存压力下,这些人当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有门有派的倒还好些,尤其是那些不知在哪得到本秘籍、功法就走上修真之路的散修,原本便是江湖中的强人,刀尖上添血的家伙,如今心头的欲望压住了对未知的恐惧,一个个便再也坐不住了!

临窗的四名大汉纷纷走上距黑洞最近的高楼,使上各自的绝活,不过丈许距离,相比命运的希望来,真的算不得什么。

与此同时,天工宗的山门、映月庵的竹海、幻剑宫的绝壁、家族联盟的巨城内,俱在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黑洞出现了好一阵子,在各地异变的消息尚未传到神龟岛之前,天坑上方的那个黑洞时隔一月,终于出现在期盼多时的众人眼前。

黑洞出现的这一刻,场面有些嘈杂,然而场内的众人终究压抑了心头的燥热。

无根无底的散修们在各大势力尚未作出反应之前自不想成为那首当其冲的倒霉鬼。

这一回,幻剑宫的赵祤克没有轻举妄动,其余的几大势力也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场面有些安静,所以云爷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环顾四周,笑道:“既然各位不愿动,那我这把老骨头就拔个头筹吧!”

说话间,脚下生出两个风旋,稳稳地朝空中的黑洞飞去,身后跟着约莫百人的卫队。

高求微惊,然而更多的却是疑惑,其余几家的主事之人同样如此,似乎对云爷的所为有些诧异和疑惑。

宗主未发令,天工宗的人马自然没有动。

然而坐在角落里的宋永平环顾一周后,却笑着站了起来,招呼几位兄弟道:“咱们也走!”

言罢,便不顾高求渗人的目光,径直朝空中的黑洞飞去。

途中,邓烨凑到宋永平耳边轻声问道:“平哥,咱们干嘛急着进去?”

宋永平嘴角一抽,轻笑道:“手脚不快点,我怕待会儿哪也去不了啊!”

邓烨面露疑惑,问道:“会出事?”

宋永平笑道:“会出大事!”

宋永平等人走了,赵祤克这才拜别自家师傅:“徒儿去了!”

那老者神情淡然道:“莫逞强,事不可为,自保便可!”

赵祤克点头应道:“徒儿晓得!”

随即,映月庵的韩青颖也带了一队的女子施施然朝着黑洞飞去。

高求等了许久,神识不停地在周边扫视着,尤其将重点放在汴城那边,却依旧没有发现许辰和杨紫菀的踪影。

心头正在疑惑,腰间的玉佩却突然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传讯玉佩?”

高求心中咯噔一下,一道打去,耳旁便响起了成舟海那急促的声音:“宗主,不好了!山门上空突然出现空间裂口,门中弟子已蜂拥而入了!”

“什么?”高求神色大变,惊疑不定。

几乎同一时候,场内各大势力的主事之人俱接到了大本营的传信。

空间裂口遍地开花的消息也就这一刻迅速传开了!

“什么?空间裂口到处都是?”

“已经进去很多人了?那咱们不是晚了一步吗?”

“不会吧?炼气期的家伙也能进得去,没开玩笑吧!”

……

消息传开后,场上再也无法平静,本就等得不耐烦的散修们已然压抑不住心中焦急了。

“那咱们还在这傻等什么?再不进去,好东西都要被人抢干净了!”

“没错!快走!”

……

起哄的人多,愿意当出头鸟的毕竟是少数。

然后,少数不等于没有,终究有那么几个自视过高的家伙冒险朝着黑洞冲去。

各大势力的高手们如今哪有心思去管这些乌合之众?

眼见带头的人成功进入后,散修们哄然而动,密密麻麻地朝空中的黑洞扑去。

高求顿时恍然:“那两个小子定然是从别的地方进去了!”

“快!都给我赶紧进去!”

家族联盟的人见天工宗动了,也不再等,在领队之人的带领下飞快朝黑洞飞去。

吵吵闹闹,过了好一阵后,场面才渐渐安静下来。

如今依旧留在原地的人仅有数十人,无一例外都是金丹、元婴期的高阶修士。

天工宗、映月庵、家族联盟的人数最多,汴城其次,幻剑宫除了那老者外却只有寥寥三人。

到了这一刻,其余几大势力对汴城的地方倒也松懈了下来。

原因无他,汴城的人太少了!

除了赵寅成和车池这两个元婴期外,剩余七名金丹修士或媲美金丹期修士的能力者。

这些人若是放在其他的地方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在此处,却完全不够看!

第二百七十三章 乱前的优雅

老妖怪们没有一个是心存侥幸的家伙,自打赵寅成到来后,他们就从来没有排除汴城别有用心的可能。

然而若是那最坏的情况出现,剩余几大势力自没有不联手的可能

毕竟如今的汴城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势力,联弱抗强这是基本的生存哲学。

如此,区区两个元婴哪里算多

车池环顾天坑对面四方阵营,转头问赵寅成:“二城主,现在就动手”

赵寅成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天还没变,再等会儿吧”

车池没能听懂赵寅成话中之意,他也抬头看了看天,除了一如既往的厚重铅云外看不到丝毫的异状。

云梦泽上的天空万年未变,今日会变吗

外面的天尚未变化,里面的天空却变了。

变得火热,变得躁动

当所有的黑洞齐齐消失的时候,这片失落了万年的空间里便不再平静。

正如许辰所要求的那样,地底的两个老怪物将他们闲置了多年的破烂丢了出来。

这些历经岁月的洗礼依旧存世的“破烂”哪里可能是真的破烂

匮乏的世界里,连肉都没有吃过的人,突然发现了满桌的珍馐,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这处空间的西北角上,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却耸立着一颗巨型的蘑菇状生物。

蘑菇高约百丈,在这片低矮的丛中显得那样突兀,艳丽的色彩和斑驳的花纹说不出的妖媚。

远处,几队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着。

来的都是筑基期的修士,看衣着,有的是宗门修士,有的则是无根无底的散修。

这处残域比之万年前自然算不上大,然而在如今的年岁里却已不小,其内的宗门、家族自然不止神龟上的几家。

当初失落的空间现世,各大势力封锁消息,即便最后又有人加入了进来,也都是同一级别的势力,剩下的中小势力惟有艳羡而已。

然而如今,空间裂口遍地开花,这些中小势力自然一股脑地冲了进来。

然而,养成已久的习惯却让他们的热血与得到了很好的压制。

巨型蘑菇的底部插着几把灵光闪闪的剑,上面繁复的符纹只看一眼便叫人目眩神离。

四队人、四把剑。

于是便有人很优雅地站了出来,冲着四周拱手道:“在下云州司徒长青,如今此处四把飞剑,恰好我等四队人,不如一队一把如何”

“原来是司徒兄,久仰久仰”对面一人站了出来,同样抱拳道:“司徒兄的建议倒是不错,只是这剑已没柄,我等神识俱无法穿透此物,如今这四把剑是否完好尚不能定,如此分配只怕”

司徒长青长身而立,淡淡回道:“各凭机缘便是”

另外两队人的领头者沉思片刻便也纷纷点头,对面那人见了只好作罢。

司徒长青笑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先来吧”

说着,举步走向巨型蘑菇,不假思索地随手抽出一柄剑来,剑身完好,灵光四射。

司徒长青长笑一声,转身便走。

距此不过百余里的一处泥沼,一名锦衣青年笑着对四周众人说道:“底下这堆矿石不如我等均分了吧”

众人笑着点头:“说地不错”

东南部的一处残垣断壁处,围着刚刚收集起来的满地灵器,分属不同门派的众修士正在商议着归属,场面说不出的和谐。

同样的场景正在不同场景下上演着。

手持定星盘的许辰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幕,倒是身旁的杨紫菀忍不住出声道:“他们怎么没打起来啊”

许辰淡淡地说道:“怕死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了,打不起来很正常”

眼见许辰神色平静,杨紫菀疑惑道:“他们要是打不起来,那你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许辰微微一笑,回道:“所以我又多放了些人进来,这群人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恶人啊”

杨紫菀没听明白,许辰于是便伸手指了指定星盘上右下角的地方。

却见东南方上的那处荒漠里,厮杀已进入尾声。

遍地的黄沙中间或倒着几具尸体,风沙漫漫,几群人手持着刚刚到手的灵器,来不及炼化的他们便像江湖中人那般,持着刀剑、御着身法开始一次次的碰撞。

不断有人死去,虽然活着的人手中的宝物已然不少,可贪念从来就没有尽头。

此刻的许辰便像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一般,超脱俗世,如神灵般俯视着这处大地。

“曾经有位伟人说过,无产者的革命意志才是最强烈的”

“什么是无产者”

“就是吃不饱饭的人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家伙不是懦夫便是亡徒,好在,这片残破的天底下,能够走进这里来的,没有一个懦夫。”

杨紫菀渐渐听明白了许辰的意思,可却有了更多的疑惑:“这些人虽然贪财如命,可他们实力的摆在那里,如果撼动不了筑基期修士,骚乱只怕无法传开”

许辰微微摇头,说道:“你去大海,想必也见过鲨鱼,只要有足够的血腥,鲨鱼便会蜂拥而至,这是它们的天性。其实人也是一样,再优雅、再懦弱的人都有热血沸腾的时候,所欠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残暴的因子一直存在于修士体内,拥有超人的力量便定然有施展它的渴望,只是如今这个年代里,施展力量的成本太大、风险也太大,所以这种残暴才被环境生生压制住了。”

“如今这处空间,便像一个角斗场一般,这里所有的人就都是困兽。这才刚开始,宝贝很多,优雅和从容也能保持下去,可是等到无主的宝贝越来越少时,这些优雅的人便会考虑放弃这种无风险也无成本投入的模式,开始选择投入一些细微的成本,从而获取更大的收益。”

“这些筑基期修士会对炼气期的出手”杨紫菀恍然。

“这是必然的事”许辰微笑道:“肉吃完了当然就要开始啃骨头”

“骨头虽然咯牙,可营养却不少”

“捡完了满地的宝贝,这些人必然会把目光转向相对弱小的家伙,可是这些看似弱小的家伙就真的不堪一击吗”

杨紫菀会意,笑道:“蚁多咬死象这帮凶徒厮杀经验丰富,那些个温室里的小屁孩就算拿着神兵利器也不见得是这些人的对手”

许辰笑着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完全没有着急的必要,安安静静地等着便是,等到外面得火气有下降的苗头后,咱们再出去偷偷添把火就是”

收起了定星盘,许辰开始检查少年们的工作。

营地选在一处巨大的谷地,四面环山,惟有一处狭窄的出入口。

出口处,少年们已然修筑出了一道十丈高的墙,钢筋混凝土构造的水泥墙

自从发现这种构造对修士的法器和飞剑有惊人的防御后,许辰便毫无意外地将其运用到了所有的建筑工程上。

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坚墙的外壁都会覆盖一层其他的东西,比如基隆城的城墙和道路上盖着青石板,而此处的城墙上却覆着密密麻麻的苔藓。

苔藓的下方另有一层厚厚的黑色帷幔,遮掩着城墙上刻画的密集符纹。

营地内,三个圆拱形建筑里藏着二十位少年,如今少年们正在地下作业,挖掘着相互之间的地道。

营地后方的山壁上,有着两处人工开凿的痕迹,如今时间尚短,痕迹尚未来得及遮掩。

山壁上间或能瞧见一个个凹洞,那是岩石受雨打风吹后留下来的岁月见证。

然而在这深浅不一的凹洞内,却有着一左一右两个明显更为幽深的洞口。

洞口呈圆形,四周隐约能见金属的光泽。

黑洞洞的洞口正好对着谷地中心。

“回头把屋子上的符纹画好后,去移一些山石来,也用水泥在圆顶上修出山峰的模样,留出一些射击孔就行”

许辰一边巡视着,一边对宋清说道。

身旁的杨紫菀忽而问道:“为什么要把阵地选在这里这偏僻的地方有人回来吗”

许辰笑道:“当然会”

“你可别忘了这帮人是为了什么东西进来的”

杨紫菀惊醒道:“汴城那帮人会把他们引过来”

“当然”许辰点头道:“既然是合作,当然要有合作的样子”

“他们不光要把人引过来,还得帮忙布下大阵,将那些人围困在这处谷地,然后一同出手,彻底将进来的人全部留下”

杨紫菀皱眉道:“咱们的人手会不会少了点”

许辰答道:“不是我们的人少了,而是他们的人太多了”

“所以我们在把营地修建好后,还得出去转转,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他们的人数要是降不下来,我们到时的麻烦可就大了”

说到这,方洲快步走了过来,汇报道:“大哥,高墙已经全部完工,现在是否降下”

许辰望了一眼十丈高墙,点头道:“藏起来吧”

说话间,轰隆隆声响起,十丈高的高墙竟缓缓向下降去,2907201

第二百七十四章 蝼蚁啃巨兽

岁月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性格、比如习惯,上万年的苟延残喘足以磨平心中的冲动。

然而生命最伟大或者说最有意思的地方却在于它的传承,从整个生命种群来说,知识和经验在不断地积累,传承的越久,整个种群便越强大。

但具体到每个生命个体来说,积累的过程却在一次次的重复,从没有单独的个体能够直接继承先辈们的经验和知识。

正因如此,传承才有着不可避免的风险,兴旺衰替,社会阶层之间才会有流动,强者无法恒强,弱者也不会恒弱,多样化的社会下,每个个体都有着无限的可能。

老辈们的谨慎无法直接复制到年轻人身上,心中那丝源于年轻本能的躁动此刻只不过为理智所掩,而蝼蚁和巨兽之间,有时差的仅仅只是一个契机。

白虎和玄武这两个老妖怪此次丢了不少的“破烂”,进入失落空间的人,前前后后已近两千人。

两个人的“破烂”,两千人去捡,总有捡完的时候。

优雅和从容在蛋糕吃完的这一刻变得有些暧昧,最先的变化出现在南部连绵的群山中。

几名炼气期的小辈们正在山野间狂奔着,身后大约十里的半空中,两道遁光悠闲地跟着。

两名筑基修士脚下的飞剑看上去光彩夺目,如今这年头里能有这等品质的飞剑可不多。

显然,这两把飞剑乃是两人新得的宝物。

“司徒兄,何不出手解决前头那几个小辈?如此追下去,空耗灵力不说,一旦叫旁人见了,恐生波折啊!”

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冲着身旁的司徒长青说道。

司徒长青依旧悠悠然地笑道:“李兄莫急!此处深山老林,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外人?再说前头这几个小辈也不是轻易就能拿下的,若是贸然出手,恐生波折啊!何不多消耗些他们的法力,到时手到擒来岂不更好?”

李泽心头虽闪过一丝不安,但见四周并无丝毫异常,也就不愿驳了这司徒长青的颜面。

司徒长青乃是云州雪山宗的大弟子,这雪山宗虽不是大型势力,然后宗内也有数名金丹期的长老坐镇,雪山宗宗主一身修为更是已到金丹期大圆满,凭借祖上传下来的法宝和大阵,在云州一地也算霸主一般的存在。

司徒长青此人更是一身筑基后期的高超修为,无论身份和修为自不是李泽这个半道修行的散修可比。

几个时辰之前,司徒长青与自家师兄弟正在南面的一座大山中寻宝,独自一人的李泽遇上后本想退避。

然而就在此刻,那座大山山腰处的一个山洞内竟突然跑出几名炼气期的修士,手中宝光频现。

司徒长青一见,顿时怒起,御着飞剑便追了上去。

李泽犹豫片刻,同样御剑追了上去。

后来,由于李泽刚得的飞剑品质极高,渐渐将雪山宗的众人甩开,与司徒长青一道追了上来。

双方的距离眼看越来越近,最前方的方脸大汉神情说不出的凝重。

身旁同样在奔行的一人连忙焦急唤道:“大哥,再这样下去咱们的灵力就要消耗干净了!”

“老四说的对!”另一侧的一人同样叫道:“大哥,再跑下去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方脸大汉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好一阵方才咬牙道:“干了!不就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嘛!老子就不信咱们五兄弟干不死他们!”

“不错!大不了就是死,总比像耗子一样窝囊死好!”

说罢狠话后,方脸大汉等人便猛地止住了身形,同时四下散开,隐隐将身后两人的去路围堵住了。

司徒长青缓缓降下了飞剑的速度,笑吟吟地冲五人说道:“几位不跑了吗?”

方脸大汉等人暗自调息,一个个努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望着几人严阵以待的样子,司徒长青也不介意,脸上依旧挂着优雅的笑容从容不迫地说道:“既然几位不想跑了,不如就自行了断了吧,我司徒长青向诸位保证,我只取宝物,不碎尸!”

方脸大汉等人依旧警戒着,丝毫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

见五人依旧无动于衷,司徒长青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敛了笑容说道:“怎么?几位是不打算给我这份薄面吗?”

对面排行老四的汉子忽而笑道:“薄面没有,炒面要不要?”

方脸大汉朗声笑道:“你小子尽瞎说!人司徒大公子多娇贵的一人?怎会吃此等粗鄙的食物?”

老四疑惑道:“那他吃什么?”

方脸大汉高声道:“猪脑啊!以形补形嘛!”

“哈哈哈哈……”

司徒长青面色瞬间铁青,从未受过此等羞辱的他,气得浑身发颤道:“好好好!你们很好!你们惹火我了!”

“我司徒长青最喜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出手了!”

说罢,长袖轻挥,一道火红色的剑光在司徒长青的身前跳跃着,好似顽皮的精灵。

虽然实战经验不算多,然而司徒长青却是实实在在的天才,这个年头里如此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的人也没有一个不是天资卓越的人。

这把火红色的长剑便是司徒长青前不久从西北方那朵巨型蘑菇身上抽出来的。

品质极高,早已超过了灵器的位阶。司徒长青甚至觉得这把飞剑比师尊所配那把掌门令剑的品质还要好上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只有筑基后期修为的司徒长青却只用了短短数天时间便已将其初步炼化,已到了收放随心的地步。

长江浮空,周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燥热起来,脚下嫩叶上刚积的露珠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司徒长青双手翻飞,一道道复杂的法决数量地打出,长江上的红光便越发的盛了。

“冲!”

方脸大汉见状,没有焦急、退避,而是选择迎面冲上。

双腿上缠绕着御风咒,方脸大汉等人的速度在这狭小的山径间算不得满。

“去!”

司徒长青打出一连串的法决后,并指成剑,潇洒地一指。

火红的长剑便“嗖”的一声朝着方脸大汉激射而去。

擒贼先擒王,这种浅显的道理司徒长青同样懂得。

眼见红光扑来,方脸大汉虽惊不乱,双腿生风,双臂紧握那把刚得来的黑色长刀,一刀撩了上去,堪堪砍在红光之上。

“哐当”一声巨响。

红光消散了许多,震的倒飞出几尺远。

方脸大汉更是身子震得后退近丈远,双手虎口发麻,两臂不停地颤抖。

再看手中的黑色长刀,却依旧寒光闪烁,不见丝毫豁口。

“哈哈哈哈……”方脸大汉仰天长笑:“筑基期又如何,老子不照样接下来了!”

“大哥威武!”

“老大好样的!”

“干死他娘的去!”

……

司徒长青一击未中,俊秀的脸上已一丝人色,愤怒和羞耻交织于上,双拳紧握,不停的颤抖着。

李泽犹豫着开口:“司徒兄,不如我……”

“闭嘴!”司徒长青厉声喝道:“不准出手!今日我若不将这几只蝼蚁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哈哈,小屁孩,你丫的本来就不是人!”

“说的不错,猪脑子还没吃够是吧?”

司徒长青再度开始念咒掐诀,空中的飞剑不断颤动。

“哼!当真是个蠢货,当我们还会给你这个机会吗?”方脸大汉冷笑一声,便又举刀冲了过来。

另一侧,身材瘦小的老五却已经猫着身子摸进了司徒长青三丈以内。

短手一扬,袖中便骤然飞出几点寒光,袖中短箭乃是江湖人的暗器,只是掺合进一些难得的矿物之后,便已超脱了俗世的界限。

寒光飞快射来,司徒长青理也未理,身上的护体罡气一弹,护住了周身一尺。

“砰、砰、砰……”

连续不断,却又前后相续好似一声长响的撞击声响起。

火红的护体罡气果真防住了这几只飞来的短箭,然而短箭却未被弹开,余劲未消,依旧死死地抵在护体罡气之上,似奋勇的武士一般,勇往直前。

只是弓着身子的老五,动作依旧未停,双袖不断翻飞,寒光便若星辰一般倾泻而来。

好似雨打芭蕉,又像马踏青石,一曲终未断。

其余三人赶在方脸大汉之前同样冲到了司徒长青身前,一时间刀剑齐加,火红的护体罡气剧烈地闪动着。

司徒长青脸色铁青,正在施放大招的他身子来不及闪躲,只能选择硬抗。

“分!”

就在红色罡气摇摇不定之时,司徒长青爆喝一声。

空中的飞剑停止了颤抖,却猛地炸裂开来!

红光一分为五,剑影分身术!

一旁静立的李泽收回了手中的剑诀,一脸震惊的望着这位斗法略显拙劣的雪山宗大弟子。

果然世家、宗门传人的底蕴就是要比自己这种散修厚重的多,此等艰涩难学的秘法竟也让其学会了!

虽然之前处于劣势,然而此术一出,眼前这五人绝无活命的可能!

果如李泽所料,五道红色剑光分别朝着五人激射而去,剑光虽小了血多,然而速度却仿佛快了几分。

“当心!”

方脸大汉一声大吼,黑色长刀便猛地朝身前红光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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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变化

“动手吗?”

“现在?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这几个家伙就要死了啊!”

“额……”

“再说这傻逼实在太欠扁了!”

“你要射他?”

“当然!”

“不行!”

“为啥?”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草包二世祖,活不过几天的那种!杀他,浪费子弹啊!”

“这……算理由吗?”

“算!”

厚厚的草丛中,崔峦纠结地望着正在飞快掐诀的司徒长青,鼻孔中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便扣动了扳机。

装着消声器的步枪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符纹和火药的力量使得这颗普通的子弹有了不下灵器法宝的速度。

黑色的弹头外侧没有符纹,所以不会有灵气的波动,符纹对其的助推力在弹头脱离枪膛的那一刻便已结束。被漆黑的衣袍包裹住的枪身更不可能被如今这年代里除了有数的几个老妖怪外的修士所察觉。

暗杀在结果出现之前显得那样的突兀、诡异。

普通钢铁制成的弹头却不算普通,弹头相对有些薄,内部更刻着三道不浅的划痕。空心的弹头内装着小小一撮颗粒状的火药,当弹头经过高速运动且撞击在目标上后,内部刻画的符纹便会被激活,瞬间爆发的高温将会把火药点燃……

“轰”的一声,司徒长青那火红色的护体罡气便炸裂开来!

毒素瞬间蔓延,司徒长青身上的衣衫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紧接着是胸膛和腹部……

没有察觉到痛苦,或者说,消散的速度已经超越了痛感传递的速度,或者,这种从生命本源中开始的毁灭本就没有所谓的痛苦,若说有,或许只有那份源于本能的恐惧带来的精神上的刺激。

方脸大汉呆了一下,然而原本举起的黑色长刀却来不及停下,“唰”的一声,司徒长青那带着极度惊恐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如柱的鲜血喷涌而出,然而却只喷发了片刻便好似被人突然掐断的呐喊一般,戛然而止。

红其中已然喷出的鲜血已然带着明艳的红,然而当断裂的颈脖也被分解成废屑后,下面那部分鲜红的血却开始飞快的变成灰色……

死寂的灰色!

“快退,有毒!”

方脸大汉的应对经验当真无比丰富,只瞧了一眼,虽不可能察觉清楚,却依旧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当然,场内最先反应过来的乃是距崔峦不过一尺远的方洲。

就在崔峦扣下扳机那一刻,熟悉的咔哒声已经告诉了他发生的一切。

“该死!”

方洲只来得及暗骂一声便也扣下了扳机,漆黑的子弹好似死神的触角一般朝着李泽袭去。

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李泽轻易中弹!

右腿脚踝瞬间开始消散……

爆炸那一瞬间带来的痛感惊醒了李泽,低头看见已经随风飞逝的小腿,李泽瞬间惊醒!

当机立断下,李泽持剑一转,剑光闪过,大腿齐膝盖而断!

身形一个闪动,跳开几丈远后,惊魂未定的李泽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丹药服下。

李泽身家不丰,进入此处后也不曾获得什么高品质的丹药,事实上能在老怪物那里保存万年的东西哪有可能是丹药这种消耗品?

品质不高,疗伤效果也只算平平。

井喷状的鲜血倒是止住了,只是断口处依旧一片猩红,新生的血肉好似懒惰的顽童一般不愿多走一步,只在那一点点地蠕动着。

得了老大提醒,闪躲及时的几人没有多大的损伤,心有余悸的他们呆滞地望着身前的一滩液体和杂质的混合物。

两粒漆黑的子弹来得突然,场中几人至今没能察觉,草丛里的两位少年便已悄无声息地离去。

单腿直立的李泽,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当惊变带来的短暂错愕消退时,方脸大汉等人看向李泽的目光便有了不少其他的意思……

远离此间的一处山坳内,方洲二人赶回了预定的营地。

飞快替换了身上的钢瓶后,崔峦抱怨道:“你干嘛又不对准要害射!”

方洲避开了崔峦埋怨的目光,一边低头检查着装备,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目的达到不就好了!”

“大哥让咱们添油加醋,只要成功挑起这帮人的火气就够了!反倒是你,一枪撂倒后,那些炼气期的家伙只会被吓跑,哪会留下来跟筑基期的死磕?”

“我就不一样了!一枪重伤这人后,强弱异位,那几个炼气期的还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方洲的解释听起来很有道理,所以他自己的声音也越说越大。

崔峦颇为无奈地望着同伴,叹道:“你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方洲抬眼看他,微笑道:“心存善念不好吗?”

崔峦冷哼一声,反驳道:“你这根本不是善念!这最多只能算你的洁癖,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而且死前的痛苦更多,你说你这算哪门子的善念?”

方洲耸了耸肩,毫不负责地说道:“反正他不是死在我手上的,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没看到!这世上我没看到的悲惨事多了去了,难道我成天都要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那我不得累死?”

很奇怪的思维,但是身为兄弟的崔峦却很快就理解了。

事实上,这些精神层面上的“无病呻吟”在一年多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仓廪足而知礼仪,许辰的出现带给少年们意想不到的物资满足,自然也深切地改变了少年们精神上对世界的认知。

统一的教学却终究会因人的不同而在每个不同的个体上出现截然不同的反应。

如今,这种反应还只是初见端倪……

许辰既然已经动了,自然不会只有此处的布置。

从这一天开始,失落空间内能够看得见的宝物已差不多被人收刮一空。

当无风险亦无成本的获取勾起了修士们的**后,逐渐滋生的**很快便泯灭了之前的那份优雅。

尤其在暗中之人的挑拨下,杀戮和争夺开始愈演愈烈。

进入失落空间的第五天,赵祤克已经击杀了不下三波向其发起进攻的修士。

这还是因为赵祤克的名头足够响亮,那些有些见识的修士在瞧见他后便远远地躲开了。

是的,躲开了!

这些修士没有像之前那样有事没事全往自己身旁凑,总是试图和自己攀谈一二,以作为炫耀或者借势的资本。

幻剑宫的实力虽然不凡,然后人数却异常的匮乏,为了维持偌大的地盘,幻剑宫的弟子总也少不了迎来送往的差事。

即便一心向道的赵祤克也需要为今后接替宫主之位做些必要的铺垫。

赵祤克热衷也不反感这种场面上的交往,然而这一次,迎接他的却不再是优雅的笑容,而是饱含着提防与戒备的眼神。

“你是不是在疑惑?”

赵祤克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赵祤克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跟了自己五天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何况之前他们便已有不少的交集。

云爷走到赵祤克身旁,望着他,含笑说道:“俗话说财不露白,这些人如今身价不菲,哪能不处处提防?”

赵祤克转头,笑道:“说的也是!和他们一比,我手上这把寒月可真就是破铜烂铁了!”

“你们汴城什么时候这么富有了?”

云爷笑道:“你小子又何必明知故问?我汴城要是拿得出这么多高品质的法宝、灵器,你现在脑中所想的那些事,我们哪会等到现在?”

“所以我才很疑惑!”赵祤克点头,非常认真地说道:“按说你们不应该有那种想法才对!这年头谁活得都不容易,赵寅成那样的疯子有一个也就够了!何况即便是赵寅成这样的疯子也绝不敢想那种事!更别说如今这事似乎已经开始实施了……”

云爷眯着眼笑道:“你都看出来了,难道就不怕?”

“怕?为何要怕?”赵祤克傲然道:“虽说敬您是老前辈,可在这个地方,老前辈和我是站在一条线上,同境之内,我自问凭着这把寒月还有些底气!”

说着,赵祤克又转头瞥了云爷身后的百名侍卫一眼,悠然道:“至于杂鱼嘛,再多也只是杂鱼!”

“哈哈哈哈!”云爷大笑了起来,赞道:“你果然很对我胃口!”

“只是可惜啊!这一回你的对手不是我这把老骨头!”

赵祤克的脸上这才有了些惊讶:“不是您?那您为何要跟着我这么多天?再说,如今这里面除了您之外,还有何人能做我的对手?”

云爷看着他,微笑问道:“进来这么多天,你不觉得这里面有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吗?”

赵祤克本就不会花时间去记住那些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这些甲乙丙丁般的存在也不配让他耗费宝贵的时间。

但是此刻被云爷提起,脑海中便飞快地过了一遍。

“这里面的人太多了!”

云爷微笑点头,回道:“你进来的有些早,想来没听见后面的消息,这一回的空间裂缝,不止出现在神龟岛上。”

赵祤克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瞠目道:“这么大手笔,你们吃得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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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惊觉

第二百七十六章 惊觉

“我已说过,这一回你的对手不是我所以你如今看到的一切自然也不是我的手笔”

云爷望着赵祤克坚毅的侧脸,忽而笑道:“说来你们两个倒都是很骄傲的人呢只是可惜,你的骄傲摆在脸上,而他的骄傲却深埋心底。 移动网”

赵祤克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不择手段也得有手段才行”

话题又绕到了智与力的辩证上,云爷也就没多说什么。

各处的杀戮依旧在继续,说不上烽火连天,但也刀光四射,人性中掩藏的野心被许辰用一个非常俗套却非常有用的办法彻底施放了出来。

望着这些曾经翩然如今却满目狰狞的修士,赵祤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他对人心的掌握倒是不错只是手段却算不上高明。”

云爷笑道:“越是简单的手段才越难提防,明明白白的东西,怎么选择,全看个人”

赵祤克沉默了一阵,许是不想闲扯下去,于是直接了当地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那条极品灵脉到底存不存在”

云爷微笑摇头,略带歉意道:“你问的两个问题我恰好都不知道,我在这个计划中只是颗棋子而已”

赵祤克眉头皱起,不信道:“谁用得起你这样的棋子谁又敢用你做棋子”

云爷沉默了,抬眼望了望不知真假的天际,有些留恋、些许萧索,然而最后却又欣慰的笑了起来,用一种非常平缓、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一件非常平常、显而易见的事:“我已经老了。”

赵祤克安静了下来,他没法不安静,心头莫名涌起的寒意第一次震惊了他。

“何必呢”

赵祤克想不通。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你们又能得到什么”

“大伙儿都活得跟狗一样,难道非要抢那块肉已不多的骨头吗就算你们抢到了又能怎样肉骨头终究只是肉骨头,只能养狗,不能喂龙,也喂不出龙”

看着神情狰狞的赵祤克,云爷诧异笑道:“原本还觉得你挺骄傲的呢”

赵祤克冷声道:“我只骄傲,但不蠢活着才会有希望,这个道理在我第一次仗剑凌空的时候,师傅就告诉过我”

云爷轻叹一声,转头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争斗,说道:“是啊这么多年我们活得跟狗一样,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只能一天天等待死亡的降临,活得越久就越痛苦。”

“说起来我倒是幸福的,可以早点解脱。”

“这是你的想法,我能理解可这不能解释赵半城他们两兄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么大的动静,除非赵半城已经彻底失去了自控的能力,否则光靠一个赵寅成是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赵祤克依旧困惑,想不清汴城这么做的原因,但忽而看到云爷脸上那一抹欣慰时,却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来。

“希望你们找到了希望”

赵祤克脸上的表情竟比刚才还要震惊,带着一些惊、一些喜,乃至一丝丝迷茫与困顿。

云爷转头看他,有些意外,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赵祤克平伏心绪后,急吼吼道:“带我去见他”

云爷诧异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啊”

赵祤克吼道:“比起你们,我已迟钝的像个白痴了”

云爷笑了笑,摇头道:“很抱歉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赵祤克阴沉着脸,寒声道:“那好,那我便自去见他”

云爷惊讶地望着赵祤克,不明白他应该如何找到那个隐藏在暗处,连自己也毫无头绪的人。

赵祤克一言不发,身影一闪便掠出十余丈,手腕轻转,一柄朦胧的剑便带着无限朦胧的月色降临在周遭数丈内。

月色迷离,正在争斗的两群人马忽而停了下来,不见任何响声,甚至连景象也不曾改变分毫。

月色依旧,只是渐起的风变得有些急促,似乎受不了这清冷的月光。

眨眼间,两群人纷纷倒地,而月色却已飘离。

身后的云爷失声笑道:“看来你是真急了”

赵祤克没办法不急,想通前因后果的他如今开始担忧神龟岛上的师尊。

汴城既然已经孤注一掷,便绝没有放任神龟岛众人的道理。虽说手持法剑的师尊绝不是普通元婴期能够抗衡的,可汴城同样传承悠久,有心算无心之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如今也只能顺着幕后那人的心思,将此处的杂鱼尽量清理干净,争取早一点见到那人

“你就算找到他了又能怎样”云爷跟在后面,不急不缓地问道。

前方朦胧的月色中,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控制他,或者杀了他”

“除非,你现在就出手拦我”

云爷摇头笑道:“我已说过,你的对手不是我”

“那你看着便是”

已经觉醒的赵祤克开始了无情的杀戮,为的却是早一刻止住这场莫名的杀戮。

而其余几大势力的人却毫无意外的陷入了这场的争夺中。

不像幻剑宫只有一人进入,无论是天工宗还是家族联盟,人数众多,心自然齐不了。

这一回出现的宝物哪怕是那些冒险混进来的金丹期高手同样眼馋心热。

虽说进来之前都有受过叮嘱,可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极品灵脉来,眼前这些灵光闪闪的法宝、灵器无疑更加实惠。

映月庵虽全是女子,然而恋物之心尤甚,哪怕高冷如韩青颖,此刻也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夺中。

大约在此处空间的中部位置,一身黑袍的许辰盘腿坐于山巅,俯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手中石盘好似天下,一切尽在掌握。

身旁站立的杨紫菀忍不住抱怨道:“能换个地方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包了”

许辰悠悠然道:“这地方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更重要的是,这地方安全啊”

“安全个毛线”杨紫菀娇斥道:“孤零零的一座山头,傻不拉几的呆在上面,活靶子一样好吧”

许辰一脸鄙夷地回道:“看这里,一边悬崖、一边绝壁,来的人只能飞上来,视野这么好,无遮无拦的,有你的雷矢在还怕干不死他”

“再说了,要是真遇到那些个乔装改扮的老怪物,我还可以补上一枪嘛”

“行了行了”杨紫菀放弃了和许辰争论这些歪理,不耐烦地问道:“你打算在这呆到什么时候”

许辰笑笑,回道:“等到弟兄们都安全回来之后”

许辰在完成了阵地建设后,便将少年们分成两队,自己带一队,宋清带一队。

为了以防万一,石磊这个人形急救器也让宋清带走了。

如今所有的少年们正以许辰和宋清为中心,两人一组分别前往各处煽风点火,只为在暗中加剧争斗的激烈程度,最大化地消耗掉进来的修士人数,以便减少最后决战时的压力。

许辰如此骚包的呆在这里,只是为了以自身为诱饵,吸引那些有可能发觉异样的人的目光。

毕竟他和杨紫菀的组合无疑是他们这方实力最为强大的。

“咦这个人好像是赵祤克”

杨紫菀忽而一眼瞥到定星盘上,有些惊讶的叫道。

许辰随即低头,却见杨紫菀手指的地方代表修士的光点正越来越少。

等到脑海中出现画面时,只见满眼都是朦胧的月色。

月色中,忽有两道剑光射来。

许辰一凛,月色中的赵祤克却心头一喜。

“终于看到你了”

说不上看到,只是直觉灵敏的赵祤克察觉到了许辰的窥视,但对于许辰所在的位子,如今的他却没有这个能力探到。

只是相比之前的毫无头绪,此刻引起了许辰的关注后,赵祤克手上的动作便越来越快了。

“这个人,很强”一旁的杨紫菀沉默了好一阵后,一脸凝重地说道。

“比你还强”许辰微诧,转头问道:“你当初可是一招干掉了金丹期的猛人啊他不过一个筑基大圆满,对付起来没什么问题吧”

杨紫菀微微摇头,回道:“不一样的当初我那是刚刚筑基,体内全部都是从极品灵脉中吸收来的、浓度极高的灵气第一次放大招,威力自然极大”

许辰恍然,有些焦急道:“你不是说你那招还能用两次吗”

杨紫菀歉意道:“我之前的估算出了问题,如果当初我没有去外界的话,倒的确能再用两次。可是去到外界后,体内灵气消耗的速度惊人,尤其是月圆之夜在海上.将灵气消耗一空后,再次利用灵气镯吸收到的灵气浓度已经远远弱于之前,即便我的体质由于用极品灵脉筑基而有了一些改变,但再想恢复到刚筑基那会儿时的状态却已经不可能了”

许辰双眉皱起,沉默了。

杨紫菀低声道:“抱歉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只是前些天一直在生你气”

许辰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愤愤道:“我不求你打赢,拖住这家伙一阵子总行吧”

杨紫菀连忙点头,说道:“这个倒没问题,我的底子摆在那里,烂船还有三千钉呢”cc2907201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围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围困

很显然,许辰不喜欢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比喻。

“没让你逞强,我有办法弄死他”

少女有些开心,甜甜地笑了,心上人偶尔露出的霸道,让她有种被人在乎、被人保护的感觉,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山下,间或有孤独的遁光呼啸而过,争斗到了此刻,除了几个超大型的势力外,已经少有所谓的团队存在。

或是死在他人手中,或是死在自己人手中。

贪婪者大多自私,尤其被诱发后,情感的羁绊遂变得脆弱无比。

不是没有人看见山顶的许辰二人,只是如此骚包的造型多少让人有些迟疑,在足够的诱惑显露之前,存活下来的“优胜者”们变得更加的谨慎。

许辰也不在乎,只是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看地,有种顾盼自怜的味道。

越发做作的姿态让偶尔驻足的人生出了更多的戒备,也不是没有人怀疑,只是所有人都在等着那头第一声吼叫的老虎。

是驴子是马、有几招,总要试过才知道。

渐渐,周围聚集的不少的落单者,相互警惕,相隔甚远,朝此处观望着。

当赵若兮出现在山下的平原上时,周围已聚集了十数人。

或许是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好惹的缘故,这十几人之间出现了难得的片刻安宁。

只是在赵若兮的视线落在山顶的许辰身上,并菀儿一笑后,短暂的平静便被打破了。

然而打破这份安宁的却不是赵若兮本人,而是跟在其身后的十余名长相相同的男子。

意外来得有些突然,围在山下的十数人尚来不及反应,身前便有人影恍现。

战斗来的很迅猛,正如许辰当初所料,这些长相相同的人并不只有长相相同这一个特点。

他们的动作很迅猛,招式也很凌厉,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而更加有意思的是,这些人有着相同的修为。

定星盘上,颜色的深潜代表了修为的高低,眼前这十几个颜色相同的光点代表着筑基后期的修为。

所以,许辰有了些许感慨,这年头的高阶修士不多,元婴期凤毛麟角,金丹期屈指可数,这近百名的筑基后期修士,无论是随便或者并不随便拿出来的,汴城的底蕴果然非同一般。

“咦”

山下的赵若兮正准备飞身上山时,却转头向左侧看去,一道遁光惊慌离去。

“有趣,这么快就遇上了”

赵若兮冲着山顶歉意地笑笑,随即便追了上去。

在赵若兮出现之后,杨紫菀的脸色便算不得好,此刻见其孤身追敌,心头忽而生出些许邪恶的念头来。

许辰转头看她,颇为无奈地说道:“别想那些事了不可能的好吧”

杨紫菀俏脸一板,娇斥道:“想想都不行啊”

“再说了,那里不还藏着一只老鼠嘛而且,还是只大老鼠”

时间渐渐过去,计划正按照预定的轨道进行着,虽也有些许漏洞,但终究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失落的空间内,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当天空那轮不知真假的圆月又一次升起时,许辰站了起来。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现在就开始人数还不少啊”杨紫菀微微诧异道。

许辰一笑,说道:“没有人是笨蛋,拖下去只会让他们好不容易升起的热血降温,一旦让他们冷静下来,我们的计划是经不起推敲的”

“好吧”

山下,几名少年正在休整,一路走回预定的营地,沿途不断有完成任务的少年汇合。

等到最后抵达营地的那一刻,许辰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

“很好,大家都回来了”许辰开心地笑道:“接下来,咱们只要躲在碉堡里射击就行了”

当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时,冲突的频率急剧下降,那些另有目的大势力这才想起当初进来的目的。

韩青颖看到了长身而立的赵祤克,所以习像以前那般凑了上来。

“赵兄,不知”

赵祤克转头看了她一眼,韩青颖心中一凛,强烈的杀气让她有些错愕。

尽管自己身上如今也没了当初那股子出尘的气息,然而赵祤克曾经的高冷和自傲却彻底化成了滔天的怒火,以及显而易见的焦躁,和一丝淡淡的恐惧

韩青颖的话没能再问出口,聪明如她,选择了沉默。

赵祤克不再理她,而是转头盯着云爷。

迎着明显不善的目光,云爷笑笑,歉意道:“别看我,我真的不知道”

就在这一刻,远处忽而亮起一道冲天的白光,在这黑暗的夜里显得那样的显眼。

“哦”云爷恍然,微笑道:“现在我知道了”

赵祤克重重地哼了一声,剑光裹着身子,一道无痕的月光转瞬即逝。

原地,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云爷依旧一笑,身子凭空飘起,不急不缓地追了上去。

夜色中突然蹿起的光柱惊醒了正在争斗或者准备争斗的修士们,知情或者不知情、意识到或者没有意识到的众人开始从四面八方向着此处赶来。

当赵祤克冲进那山谷时,静立在四周的近百名男子让他微微一惊,然而更让他感到凝重的却是那百名男子中间的那位白裙少女。

盘腿坐在一处大石上的赵若兮睁开了双眼,笑吟吟地望着赵祤克,招呼道:“你好,我叫赵若兮”

赵祤克肃然道:“冰主大名,晚辈岂有不知之理”

赵若兮俏皮一笑,看着赵祤克依旧四处张望的样子,有些不开心地说道:“怎么难道我入不了赵师兄的法眼吗”

赵祤克冷哼一声,回道:“前辈何必戏耍在下,你们既然布下这么大阵仗,又怎么可能只针对我这个小小的筑基修士”

赵若兮笑了,说道:“既然如此,你觉得自己目的还能实现吗”

“能不能总要试过才知道”赵祤克沉声道:“而在此之前,我总得先在找到目标才是”

二人一直在说话,然而显然不只是在说话。

当赵祤克冲进这处山谷的那一刻,草叶上的露水成了一颗晶莹的珠子,而清冷的月光下忽而凭空生出了许多的薄雾,月色变得朦胧起来。

雾气中,冰冻的花草连带着上面的冰珠忽而裂开,仿佛有一道道锋利的剑划过。

“看来你这金丹期下第一人的名号果然不是吹出来的嘛”赵若兮笑容依旧。

“那也终究只是金丹期下”赵祤克的语气同样坚定,并不气馁。

毕竟,他的年龄只是她的一半

就在对峙进行中时,陆续有人纷纷赶来。

这处山谷群山环绕,只有一条狭窄的入口,而最为奇特的是,群山中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修士的神识无法穿透。

冲天的白光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已被酝酿了多日的让他们忍不住好奇走进了那条狭长的山径。

等到视线中出现相貌相同的男子时,想退却已经晚了。

赵若兮身边的男子不断闪身离去,堵在那些刚刚惊觉的来人面前

云爷在山谷外驻足片刻后,便在那些疑惑的眼神中径直飞了进来。

山谷外,有不少观望的人。

神识无法穿透,只能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打斗声、呐喊声,以及各种术法撞击时发出的炫目光芒。

有人依旧在观望,有人却忍不住飞了进去。

当定星盘上所有的光点全部聚到了山谷内和山谷外时,身处堡垒中的许辰取出了一方小小的石盘。

石盘的材质和定星盘有些类似,只是如今的材料以及熔炼技术已经远远比不上万年以前,石盘的表面便显得有些粗糙,上面刻画的符纹也有些稀少。

许辰没有犹豫,直接按下了上面的一个按钮。

然后,山谷外,围绕着整个山谷,一道光幕凭空生成

光幕距离群山尚有数里地,却已将山谷外的所有修士统统围了进去。

“糟糕这是阵法”

最先反应过来的修士开始迅速朝外冲去。

然而当他们的身子碰到光幕时,却有强烈的电芒袭来

残存的一些炼气期修士就在简单的触碰中直接化作焦炭,而那些修为稍弱的筑基期修士同样凄惨不已。

“走上面”

反应迅速的修士开始冲天而起,趁着光幕尚未完全合拢。

然而上浮的身子却没由来地一沉,仿佛脚下有千万斤的巨力在拉扯一般。

就在这停顿的片刻,一道漆黑光射了过来。

“呯呯”声不绝于耳,浮在半空的修士们开始一一化作废屑在夜风中飘扬着。

“该死这年头怎么可能还有禁空禁制”

一些见识广博的前辈高人在这一刻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神色大变的他们开始转身轰击那薄薄的光幕。

五颜六色的术法撞击在光幕上,发出一声声巨响,溅起一道道电芒。

然而看似柔弱的光幕却依旧坚挺着。

“你真厉害这么厉害阵法你是怎么设计出来的啊”同在堡垒中的杨紫菀一脸崇拜地望着许辰。

许辰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取出另一块石盘,按下按钮后,山谷外忽然响起一阵阵巨响。

不是手.雷,2907201

第二百七十八章 让人诧异的选择

受到老怪物警告后,在这空间内许辰不敢再使用手.雷这种大规模的灭世武器。

空间崩溃之后,身处其中的任何人或物都会被毁灭,如今这年代里,已经没有那种能够在空间毁灭前成功逃离的速度了。

虽然没有灭世的威力,然而接连不断的爆炸依旧迟缓了修士们的逃离。

修为弱些的直接被爆炸撕成了碎片,修为高点的却也同样疲于应对。

山谷外的所有空地上都在爆炸,只余下那条狭长的山径依旧安静异常。

很明显的陷阱,只是疲于奔命的修士们却没有时间思考太多。

越来越多的人冲进了山谷,而当山谷外的光幕越来越高,天空中那个可视而不可及的空洞越来越小时,即便再顽固的人也放弃了徒耗灵力的举动。

“很好!所有人都进来了!”许辰看着定星盘上的光点,松了口气道。

“那接下来就是瓮中捉鳖了!”杨紫菀一脸越越欲试的表情。

山谷中,赵若兮轻挥衣袖,花草上的冰痕转瞬间碎开,雾气消散,赵祤克面无表情地倒退数丈地。

“赵若兮,你们想干什么?”一名富态中年人站了出来,冲着赵若兮叫道。

中年的衣衫上焦黑一片,也不知是被雷电还是被爆炸造成的。

赵若兮看着这位家族联盟的金丹期修士,莞尔笑道:“都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看不出来呢?”

“你!”

就在富态中年人一时气结时,近百名相貌相同的男子却停下来各自的动作,围城了一圈。

天空中,光幕终于合拢,合拢的那一瞬间竟一闪而逝。

明亮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了下来,谷中众人的神情却越发的凝重。

如此大规模、大威力的阵法如今这年代已不多见了,即便有,也几乎全是各大势力传家的宝物。

然而此间这处却明显是人新布置出来的,因为这等了无痕迹的手段绝不是单靠几块阵盘就能布下的。

当光幕消失时,谷口处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机括声。

一道十丈高墙突兀升起,彻底将谷口封死。

相比之前的大阵,如今这道漆黑的高墙却不曾让人为之色变。

映月庵的一位年长女子上前几步,冲着赵若兮问道:“不知冰主想要什么?若是为了那极品灵脉,我映月庵可选择退出!”

赵若兮一笑,说道:“到底有没有极品灵脉我不清楚,只是今日之事却不是为了这条灵脉!”

映月庵的年长女子微微蹙眉,脸上没有多少惊讶或失落的表情,只是冲赵若兮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多谢冰主实言相告!”

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家的阵营,开始戒备起来。

就像许辰说的那样,没有谁是真的蠢货,能够经历之前数日残杀的人,也自然不可能是蠢货。

没有预料中的唇枪舌战,除了两大势力的人先后问了一句后,场中众人便已惊觉,开始了提防与戒备。

最先有动作的依旧是这近百名相貌相同的男子,只见这群围成一圈的人身上忽而生出相同的光来。

微光渐渐汇聚、融合,个体之间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然而综合起来的气息却越来越强大,虽然依旧不能超越这处空间的限制,然而那股凝重的感觉却让所有人为之凛然。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这些无畏的人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身影再度闪动,却将谷中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然后,赵若兮还没有下令的时候,这些人却擅自发动了进攻!

光芒闪动间,近百道厚重的光芒刺入人群中,飞快将人群分割成了数个小块。

石轩看着对面那个小圈内同样被围在里面的云爷等人,一脸疑惑地问宋永平:“平哥,汴城这些人都是白痴吗?虽说这帮多胞胎没人认识,可赵若兮是个名人啊!”

“现在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演苦肉计?当我们白痴吗?”

宋永平微笑不语,倒是一旁的邓烨忍不住骂道:“你小子不是白痴,只是无知而已!”

“啥意思?”石轩转头看向邓烨。

邓烨神色凝重地望着这些相貌相同的人,解释道:“这种技术一千多年前我们也能做到,只是如今找不到这么多合适的改造对象罢了!”

石轩没能全懂,却还是抓住了关键的词汇:“改造?”

“不然呢!”邓烨没好气地说道:“不是改造来的,你妈一口气能生一百多个啊!”

“你以为筑基后期那么容易能突破啊!老子这么多年还只停在筑基中期呢!”

石轩很不开心,生气地瞪了邓烨一眼,不愿再搭理他,于是便转头看马可。

脾气好的马可没有说脏话,而是平淡地继续为其解释道:“大约是在五六千年以前吧,各大势力先后从古籍中发掘出了一种让普通人拥有修为的方法!”

“普通人?”石轩大惊道:“没开玩笑吧?”

“说起来也不算是纯粹的普通人!”马可说道:“古籍中说,这种技术是以前的一些没有修炼资质却又聪明异常的普通人为了能够获取修士的力量而研究出来的一种改造技术!”

“他们能够将四灵根乃至更差的杂灵根拥有者改造成拥有一定修为的人,因技术高低不同,改造出来的人修为也不尽相同,同时技术越好,副作用也就越小。”

“但相同点却是,这些改造出来的人寿元都异常的短暂,甚至比不上正常的普通人,而改造过程中的痛苦和风险也非常人所能忍受,而得来的修为却无法更进一步,完全只看改造之处时的运气。”

“据说,当年甚至有类比元婴乃是化神期的改造人!而延续至今、所谓的能力者其实就是当年这种改造过程中的一种演变。”

“在五六千年前,各大势力发掘出这种技术后,纷纷将其用在特殊组织上,只为增强短暂的实力!”

“但这种技术的花销巨大,没过多久,一些实力薄弱的势力便维持不下去了,同时由于环境越来越严峻,维持这技术的条件也越来越苛刻,原本四灵根乃至杂灵根的修士就能参与的改造,到了后来却需要三灵根的修士才行!而改造成功后所能拥有修为也越来越低……”

“开什么玩笑!”石轩大惊道:“有三灵根的资质就算自己筑基也有很大可能的好吧!”

马可摇头一笑,说道:“那是因为你自打出生就是隐宗的人,隐宗虽然如今不太景气,可积累的资源却也不少,那些底层修士的艰难是你想象不到的!”

石轩确实不怎么了解底层修士的疾苦,看着这些相貌相同的男子,依旧疑惑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马可接着说道:“这应该是汴城为他们设计的一套阵法,透支生命从而短时间内提高实力!”

“另外,如今的技术并不成熟了,这些经过改造的家伙,脑子有些问题,除了他们的主人在一开始用特殊的手段下达的命令外,他们听不进其他任何的命令,而在汴城,我想能对这些人下令的只有赵半城一人!”

“这些东西你们都是从哪知道的?”石轩看着同伴三人一脸平静的样子,感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邓烨白了他一眼,鄙视道:“让你小子多读书,你有听过一句吗?”

“这年头想活下去可不是光凭拳头就行的,还得用脑子啊!”

“哼!”石轩气不过,叫道:“你读书多!你脑子好使!那你说他们干嘛连自己人也杀?云爷后面那些可都是汴城城卫军的人啊!”

邓烨脸上的鄙视更浓了,嗤笑道:“都说了这帮人是秘密组织的人了!他们可不一定认识云爷,何况现在他们还都是傻子!”

“就算这么说,可汴城也没有这么阔气吧!”石轩依旧争辩道:“云爷后面这些人可也都是筑基期修士或者相当于筑基期的能力者啊!”

听到这里,宋永平微微摇头,轻叹道:“因为云爷他已经老了!”

就在几人交谈的时候,战斗早已爆发,这些实力大增的人开始舍生忘死地展开攻击,丝毫不在乎身上的损伤。

而被“同伴”围住的云爷等人却并没有对同伴们出手,而是毫不出人意料地加入了屠杀各势力修士的队列中。

乱战一起,宋永平便带着兄弟几人悄悄溜到了靠近山体的边缘处。

“平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啊?”石轩看着混乱的场面,有些焦急地问道。

宋永平取出一套阵盘,布下一个小型阵法后便安安静静地等着。

同样,其余的几大势力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也在金丹期修士的主持下展开了大小不一的阵法,开始原地防御着。

云爷以及其率领的城卫军,还有这些悍不畏死的“怪物”们正在一点点地收割着其余势力的生命。

赵若兮静立与巨石上,神色平淡地望着眼前的厮杀,偶尔有那其余势力的金丹期修士向其冲来,却总会被云爷击退。

而另一旁的赵祤克同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一双眼死死地扫视着山谷中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杂鱼被先清理干净。

“为什么?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团结一块儿,先把汴城的人杀了再说吗?”杨紫菀这一次的问题没有针对赵若兮的意思,只是纯粹的疑惑:“他们的人数明明多于汴城一方啊!”

许辰同样疑惑,看了很久,试图解释道:“或许,他们都很自信吧!”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相信别人!一个日夜顶着生存压力的族群,心理上肯定会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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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都是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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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归疑惑,计划还是要继续执行的。

山谷中,几处明亮的光幕,等在里面的人静静地看着汴城的人与其余势力的修士们厮杀着。

原本除了一点根基也无的散修外,其余的中小势力手中或多或少也都有些底蕴。

只是不比这几家大型势力,这一回出现在失落空间内的大部分中小势力都是在发现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后仓促间进入的,准备上弱了许多。

即便如今这些能活下来的多是行事机警、修为不俗的人,可在倾力出击的汴城一方手下却还是有些局促。

厮杀进行了很久,月亮升到天空中央,又向东侧滑去。

人死了很多,有汴城的人,但更多的却是各自为战的其他修士们。

一侧山壁边隐蔽的碉堡内,许辰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心无波澜。

只是眼前厮杀的场景让他心中有了些伤感,倒不是怜悯和悔恨,大概只是源于同类本性中的一种感伤吧。

物伤其类,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山谷中的场景,许辰看过,却没有经历过,倒是身旁的不少兄弟此前在街面上乞食时曾不止一次的经历过类似的争斗。

“像吗?”许辰转头问宋清。



“像!”宋清平静地点头,双眼中带着追忆,轻叹道:“他们真可怜!”

没有相同经历的人听不明白宋清这话,而不是经历过这种经历且有了根本性变化的人更无法理解他这话。

好在许辰虽无经历,却带给了少年们根本性的变化。

所以,许辰也有些感慨:“的确很可怜!”

“乞丐或许贫苦,但一生终究短暂,虽说生死无常,但几乎所有人都有那么一个缥缈的梦,能不能实现另说,但有了丁点希望,活着至少还像个人。”

“可他们,即便能活个几百上千年,却永远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眼睁睁地看着毁灭的到来却无能为力,越是活得久却又越是怕死,这样的人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

杨紫菀打破了沉默,看着许辰说道:“所以,你要为我们找出希望来!”

许辰转头看她,笑了笑,非常郑重地点头。

厮杀渐近尾声,由于大势力未曾加入进来,其余的势力以及散修修士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在组织严密的汴城城卫军以及更为变态的特殊组织的联手进攻下,人数越来越少。

但最后一个对手倒下之时,汴城的人马已然少了一小半。

一直挡在赵若兮身前的云爷将插入对手胸膛的那只手抽了出来,一道道风旋在手上卷过,鲜血散净,有些疲惫的云爷抬眼看向各色光幕中的人们。

云爷的卫士们围住了光幕中的众人,而那些只剩了一半的特殊男子却将依旧将所有人围住了,且一步步地靠近着,准备时刻发动进攻。

这些人的神智虽有了些问题,但源于战斗的本能,在刚刚结束一场激战后,同样需要少许的休息。

光幕中的众人结束了调息,站了起来。

除了宋永平之外,另外的几处阵法中都有一两个金丹期修士坐镇,最高修为不过筑基后期的宋永平一方自然成了这些特殊男子眼中的软肋。

看着光幕外明显多于其他几处阵法的特殊男子们,宋永平苦笑一声,继而朗声道:“许兄,我也知许兄直到如今不肯露面必有深意,只是兄弟这真的撑不住了啊!”

山谷中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赵祤克的双眼微微眯起。

宋永平无奈叹道:“许兄,你可还欠着兄弟一个承诺呢!兄弟也不求其他,只求许兄能将我和我这几位弟兄平安送出去!”

碉堡内的许辰看着宋永平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忽而笑起,随即朗声回道:“可以!”

声音方落,赵祤克便闻声而动!

浓雾升起,一道淡淡的光在雾中极速穿行着。

奇怪的是,这一刻的赵若兮依旧闭着双目盘坐于巨石之上。

雾气弥漫中,淡光所过之处,云爷的两名卫士躲闪不及,一左一右两条手臂坠了下来。

而另有几名容貌相同的男子却未来得及出招格挡便已身首两分。

浓雾很快笼罩了声音发出的那一片区域,一道又一道的光不停地撞击在漆黑的山石上,发出的声响却不尽相同。

忽而,雾气中亮起一道耀目的雷光,浑身绕着电芒的杨紫菀高高跃起,然后朝着某地一脚踢了下去。

浓雾中,赵祤克现出了身形,挥手散去剑身上的乱蹿的电芒,神情凝重地看着对面的杨紫菀。

“想不到你也这么强!”

杨紫菀的强大有些出乎赵祤克的预料,杨紫菀筑基初期的修为他看得一清二楚,也正因如此,一向骄傲的他此刻也有了些触动。

杨紫菀没有答话,只是右手微曲,手掌之间亮起一道电芒来。

电芒越来越大,片刻间竟成了一把三尺长剑!

这一招,惊动了场上除了特殊男子外的所有人,即便闭目的杨紫菀也睁开了双目。

“引雷入体也就罢了,这一招化雷为剑即便大哥也不容易做到吧!”

赵若兮若有所思地看着杨紫菀,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杨紫菀俏目乜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意思却传达的很清楚!

手提雷剑,杨紫菀身形晃动,朝着赵祤克冲了过去。

寒月再动,赵祤克的身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雾气中……

这边交上手了,云爷的卫士也开始对几处光幕发动了攻击。

而那些神志不清的特殊男子则更是两面出手,既攻击身前的光幕,也攻击云爷的卫士们。

暂时空出手来的云爷挥了挥手,旋风卷过,尽可能地将这些特殊男子的行进路线偏移了自己的卫士们。

这些相貌相同的特殊男子自刚才便一直维持着一种专有的阵型,这种阵型一旦启动便停不下来了,而这些特殊男子的神智会越来越模糊,只能凭借着本能杀敌,干掉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宋永平和许辰对话完后,身后几步位置的山壁上便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宋永平立即领着几人退了进去,然而手中的阵盘却并未放下,反倒将阵旗留在洞口外,用手中的阵法彻底将洞口封死了。

山洞内空间不大,黑乎乎的,一个人也没有。

宋永平却只是笑笑,当山壁再次合拢时,山洞内的几人便只能听到几声术法撞击山壁的声音。

“平哥,这里安全吗?”邓烨忍不住问道。

宋永平笑笑,回道:“许辰这家伙绝对不会做让自己身处险地的事,这山洞明显是他新挖出来藏身用的,我猜这里面一定有和其他地方联通的暗门机关,只是上面估计都涂抹了屏蔽神识的材料,我们发现不了。”

邓烨沉默了良久,方才感慨道:“他们可真敢想啊!”

宋永平笑道:“不是敢想,人家已经敢做了!”

邓烨问道:“那我们就这样等下去?”

“等吧!”宋永平点头道:“无论谁胜谁负和咱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一回出去后只怕天就要变了,我们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吧……”

外面的攻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云爷领着卫士们,剩余的特殊男子组成阵法对几处阵法发动着攻击。

阵法这东西可不是纯粹的乌龟壳,即便说是防御阵法,可也有着许多进攻的手段。尤其是这些大型势力手中的阵法,都是传了多年的好货,虽说主阵之人修为大不如前,无法发挥十之一二的威力来,可对手也不过仅仅只是些筑基期修士罢了。

眼见伤亡开始加大,云爷有些焦急,为此大声叫道:“许小子,该你出点力了吧!”

听了云爷的话,阵法中的几位金丹期修士神情有了些变化。

原本金丹期修士是不会冒险进入这种修为上限只有筑基大圆满的空间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大势力的金丹期修士们则更是惜命。

然而也正因身处各种势力中,便也就没有绝对的自由。

上一回各大势力进入这处空间内,几乎全部损兵折将,门中大量优秀的筑基期弟子伤亡,这一次无论是为了保驾护航还是增强实力,各大势力都不得不派出几名金丹期修士进来。

同样,能够被派进来的金丹期修士,修为都算不上高,大多只是初期、至多不过中期,金丹后期的修士一个也没有。

毕竟修士不比云爷这样的能力者,金丹后期乃至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向元婴期准备着,除非大限将至,否则绝没有人破罐子破摔。

可是,云爷不一样啊!

无论自身的原因还是为了汴城所需,云爷已经准备好了牺牲。

这样一个心存死志的高手是非常可怕的!

这些金丹期的修士可不像赵祤克这样骄傲,甚至资质不如赵祤克的他们在同样的环境下、同样的修为下,能够爆发出的实力也多少有些不及。

而那个隐藏在暗中的敌人随便派出一人便能和赵祤克打得难解难分,自然不由得他们不重视。

许辰听了云爷的话,笑着对身旁的宋清说道:“去吧,把他们乌龟壳撬开!”

第二百八十章 激战

应对也不复杂,许辰令下片刻,数十颗漆黑的子弹刺破夜幕,撞在五光十色的光幕上。

连起的爆炸声带起一片晃动的炫光。

“不好!快稳住阵法!”

光幕中的人大多没有察觉到攻击的来源,也就三两耳聪目明之辈约莫捕捉到了些许痕迹。

神色大惊的不止光幕中的人,光幕外云爷的感觉更清楚一些,为此也就越发的惊讶!

子弹的速度远远超于一般的法器,而爆炸所散出的气体却给了他一种近乎毁灭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十分清楚,这么多年来,他没少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当这种感觉扑面而来时,云爷双手猛动,两股巨风尽力将所有能感觉到的危险吹向对面。

光幕的振动越来越剧烈,光幕中的主阵之人拼了命地将灵力注入阵盘之中,对抗着这莫名的危险。

“加快进攻!”

一个个风旋撞向光幕,云爷双掌微曲,风旋汇聚成数道肆虐的风卷,前端锋利,钻头似的在光幕上穿刺着。

云爷的卫士得令后,皆施展出浑身解数,一道道术法前赴后继地冲击着光幕。

“放弃进攻,全力防守!”

“先别管他们了,把灵力灌注进阵旗中!”

“你们快来助我!”

……

各阵主阵之人见机不秒,纷纷做出了相似的应对。

随着大量灵气的灌注,颤抖的光幕开始缓缓地平息。

然而,终究强弱有别,左右各响起一阵轰响,光幕好似琉璃般碎裂开来,化作黑夜中的点点荧光。

“快过来,把位置让给他们!”

云爷迅速将两侧的人手撤回,挥手间掀起一股强风将那些特别的士兵送到了两侧碎裂的光幕前。

面对面的厮杀再度展开,这些激发了全部生机的士兵招式越来越凌厉,每一道术法中都仿佛凝聚着全部的生命

间或有人被杀死,然而更多的却是在挥霍了全部的生机后,缓缓倒下……

山谷中只剩最后三处阵法,天工宗的红色、家族联盟的金色,以及映月庵的绿色,在这月光下的山谷中依旧那般的明亮。

碉堡中的许辰面无表情地看着,轻叹道:“果然底蕴深厚的势力都没那么好对付!”

“继续射击!”

随着许辰新下的命令,密集的轻响在山谷中变得清晰可闻。

光幕上的爆炸此起彼伏,掀起的气浪被云爷毫无保留地吹向三处光幕。

风暴中的阵法变得摇摇欲坠。

“师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出去冲杀一番吧,汴城的人手也不剩多少了!”

韩青颖毕竟年幼,三十余岁的她,热血尚未被残酷的现实完全抹去,她无法理解金丹期的师叔为什么会选择一种最为被动、近乎愚蠢的应对之法。

年轻识浅的她同样不能领会长辈们对手中阵法近乎盲目的信任。

她自然也就更不明白当许辰将灭世的毒素化作攻击的手段后,对传统的打破给长辈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与惊恐。

“该死!”

眼看阵法不保,惊骇中的金丹期高手们终于不再隐藏。

随着各自一套繁复的指决,天工宗众人的头顶上豁然升起一个通红的巨鼎,家族联盟的头上则顶着一方金黄的大印,映月庵的女修身后则有一只翠绿的铃铛。

许是三样器物的出现,各自的阵法竟神奇的平静了下来。

“你们果然把这些老古董带来了!”

云爷神色微凝地望着空中的三件法宝,三件年代异常久远的法宝!

如今的环境下,侥幸残活的修士凤毛麟角,然而保存下来的法宝器物却有不少,这些年代久远的老古董可不仅仅只承载着一份缅怀与纪念,更代表着超乎一般的威力。

再一轮弹雨袭来,重新稳定的光幕便好似结束了回光返照的病者一般,彻底消散开来。

然而阵中之人却仿佛没有受到那股气浪的侵扰一般,依旧在各色的流光下严阵以待着。

“冰主,看来所谓极品灵脉的消息是你们汴城有意放出来的对吧?”

映月庵的女修士望着巨石上的赵若兮淡淡地问道。

赵若兮哑然一笑,回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记挂着那灵脉呢!”

映月庵的女修士颔首,平静地说道:“这是必然的!灵脉于我等来说乃是活下去的保证,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们都不可能放弃!”

赵若兮注视着她,微笑道:“看来你们现在很有自信啊!”

“一直都有!”映月庵的女修傲然道。

“就凭这些?”赵若兮指着空中那三处光芒反问道。

“当然不止这些!”映月庵的女修淡淡道。

赵若兮只是笑笑,便又闭上了双目。

执掌法宝的金丹期修士疑惑的看着闭目的赵若兮,心念数转。

如今的情形下,汴城的人数处于劣势,除了疲惫的云爷和赵若兮外,剩下的全是筑基修士。而三大势力中,映月庵虽只有一名金丹期修士,然而天工宗和家族联盟却分别派遣了两名金丹期修士到场。

虽说这处空间内只能发挥出筑基大圆满的实力,然而在明面上的实力,他们三方毫无疑问优于汴城,更何况现在的他们已露出了不小的底牌。

他们不明白赵若兮平静的底气在哪里,但他们同样也清楚赵若兮必然也有着自己的底牌,更别说还有那深藏于暗处的敌人。

正因未知,所以有些忐忑。

极品灵脉的事,如今看来九成九只是汴城放出来的假消息,原本剩余的一分希望也值得他们为宗门、为自己冒一次险。

然而如今吉凶难测,为了最后一份不确定的可能而加大陨落的风险,心中天平便开始渐渐倾斜。

终于,无须统一晚辈意见的映月庵女修挥手向上空的铃铛打出一道法决。

清脆的铃声伴着淡淡的涟漪向四处散去!

云爷纵身后掠,身后的卫士纷纷跟随。

然而那些依旧舍生忘死,停不下进攻的士兵们却浑然不顾流血的七窍,依旧一招招地攻击着眼前的众人。

涟漪向两侧的山壁蔓延,山壁周围的碉堡上开始亮起纷繁的光,只是外壁上覆着一层漆黑的山石,微光并未泄露分毫。

纵然层层削减,然而碉堡内的许辰却依旧感到胸口一阵烦闷。

“该死,这些法宝竟然还有这样的威力!”

烦躁的许辰命令弟兄们继续发动了进攻,少年们似乎要将胸中的烦闷全部宣泄出去一般。

更加密集的子弹雨点般打向空中那异常醒目的目标。

绿色的铃铛旁再有涟漪出现,射过来的子弹竟尚未触及便纷纷炸裂开来!

索性产生的气浪却依旧朝着铃铛席卷而去,绿色的铃铛上爆发出一阵浓郁之极的绿光。

映月庵的女修双手翻飞,一道道不同的法决打出,绿光中挣扎的铃铛终于脱困而出,朝着高处激射而去!

映月庵这名女修选择了天空作为突破的口子。

意料中的沉重如期而来,万斤巨力作用在飞行的铃铛上,却最终全部转嫁到了这名女修的身上。

强忍着身上的巨力,女修依旧顽强的操控着铃铛向上飞去。

至于韩青颖则领着一干师妹将师叔团团护住,抵御着重新归来的汴城士兵们。

就在映月庵动手之后,家族联盟和天工宗的修士却在四名金丹期修士的带领下,操纵着两件法宝向着身旁残存的死士们发出了雷霆一击!

红色的大鼎内骤然蹿出数之不尽的火焰,团团火焰升腾而起,片刻间化作一只只火鸟,向着悍不畏死的战士们呼啸而去,哀嚎声遍起。

那一方金黄色的大印则更加的粗狂直接,高高跃起的大印急速落下,轰然落地,地面上立时出现一个一丈见方的深坑,坑内血肉模糊,早已没了一具完整的人形。

几乎三两招内,这些原本生机便已不多的士兵们就从这喧闹的山谷内消失一空了。

两大势力的领头者对视一眼,竟奇迹般的一同朝着山谷的那处入口冲去!

谷口早已不见,只剩了眼前一堵黑色的高墙。

成群的火鸟瞬间点燃了高墙上的植被,熊熊大火将十丈高的高墙瞬间化作一堵火墙。

金黄色的大印不断撞击在高墙之上,轰鸣阵阵、石屑翻飞。

天工宗和家族联盟的人竟选择了联手朝来时的路冲去。

然而十丈的高墙看似摇摇欲坠,却依旧屹立在那。

两大势力的修士没有选择翻越,此处的禁空禁制颇为玄妙,他们刚才便已吃过暗亏,宁肯选择最笨拙的办法。

云爷眼见两大势力开始突围,连忙带着一半的卫士冲了过来。

剩余的卫士开始勉力支撑着韩青颖等人的反攻。

碉堡内的许辰强忍着胸中烦闷,适时调出一半的人手开始射击韩青颖身旁的同门师妹们。

辣手摧花的事许辰干的毫不心软,基本上一颗漆黑的子弹便能消灭一个美貌的女子。

映月庵的那名金丹期女修依旧在与许辰布下的大阵抗衡,铃铛一点点地向上挪移,离着空中那道看不见的光幕越来越近……

另一处,满身电芒的杨紫菀依旧在角落里的浓雾中对抗着那道忽左忽右的清冷月光。

而巨石上的赵若兮却依旧闭目盘膝,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二卷近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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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偷袭

云爷的到来也只迟缓了片刻,天工宗和家族联盟两大势力联手,分出两名金丹期修士阻挡云爷,麾下众修士则拦住了云爷的卫士,剩下两名领头的金丹期修士却依旧操控着法宝对面前的高墙猛攻着。

碎石斑驳、烈焰熊熊,高墙外侧的伪装早已完全消失,露出里面灰色的墙体,墙体上符光微颤。

碉堡内的许辰面无表情地望着开始破裂的高墙,沉声道:“加快射击,尽快清理掉这些女人!”

少年们来不及欣赏女修们艳丽的容颜,双手不停地填弹射击。

山谷中,韩青颖身旁的女修一个接一个倒下,惊恐、慌张的她转头大叫道:“师叔!”

映月庵的金丹期女修正在全力抗衡许辰布下的大阵,空中的铃铛已然触及阵法最高处。

一道法决射来,铃铛脆响,密集的波纹四下散去。

原本隐匿不见的光幕显现了出来,冲击之下,光幕开始颤动。

攻击已见成效,映月庵这名金丹期女修浑然不顾周遭不断倒地的门下弟子,依旧全力催动法宝破阵。

韩青颖御着一面淡红色的手帕,红光之下,绝美的容颜上却满是恐慌之色。

子弹不断射来,韩青颖勉力维持着法宝抵御着接连不断的爆炸,淡红色的光罩越来越薄,云爷卫士们的进攻却越来越急促。

子弹依旧呼啸而来,天空中的光幕颤抖得越来越剧烈,映月庵金丹女修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却依旧咬牙坚持着。

望着空中那颤抖的光幕,许辰多少有些无奈。

许辰不是修士,修士操控阵法可以根据自身的修为以及经验变幻出多种攻击或防御的手段来。而许辰布下的阵法只能将所有的变化在刻画之处便融入阵纹中,此后却只能听之任之,就像一道已经设计好的且无法改变的程序一般,只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转。

许辰布下的这处大阵虽然精妙,然而毫无变化的大阵在修士疯狂的攻击下,碎裂只是时间的问题。

天空中的光幕尚未裂开,谷口处的那道高墙却轰然倒塌!

毕竟是两大势力联手,这处高墙能坚持到这个时辰已属难得。

墙塌之后,两名金丹期修士爆喝一声:“快走!”

身后的众修士遂且战且退。

那两名手持法宝的金丹期修士开路之后,便转头攻向云爷。

巨鼎、大印齐压之下,哪怕云爷也只能翩然后退、暂避其芒。

两大势力的众人陆续退入谷口小径,云爷率领众卫士紧紧相随。

碉堡内,许辰看向此处,来不及提醒云爷,便已下令道:“引爆!”

令下片刻,谷口小径内响起一片轰鸣声!

电芒四蹿,火光炸起,修士的哀嚎声伴着气浪滚滚而来。

撞上气浪的云爷大惊失色,连忙抽身远退,然而动作终究晚了些。

好在许辰未在小径内埋设火药,只是些寻常的符篆,气血翻滚不停的云爷余悸未消地骂道:“该死的小子!”

哪怕只是寻常的符篆,然而一条长长的小径内却是符的海洋,此起披伏的爆炸下,哀嚎声越来越弱。

“该死的!快退回去!”

前方的漆黑一片,不知还隐藏着多少符篆。

操纵着一鼎一印的两名金丹期修士只来得及护住身旁几名弟子后撤而回。

满身狼藉的几人被好整以暇的云爷再度围了起来。

大战又起,这一回的人数对比却掉了个,两大势力中了许辰的埋伏,此刻除了四名金丹期外便只剩了三两名门下弟子。

人人带伤之下,战局开始向云爷一方偏移。

另一处,除了韩青颖外,映月庵麾下已不剩一名弟子,许辰见状后只留了三人继续向韩青颖射击,其余少年们则开始射击韩青颖身后那名金丹期女修,以及天空中那道翠绿的光影。

许辰再向一侧望去,浓雾弥漫中只见一团电光正在抗衡着无数到淡淡的剑光,具体的情形却不见一二。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的底牌也应该出了吧!”

许辰不认为这些大型势力如今便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每一个能在如今这个年代里存活到金丹期的修士绝没有一个简单的。

门下弟子的伤亡在这些本质自私的人眼中其实算不得什么,将性命视为一切的修士们绝不可能不留后手,也绝不会在死亡真正到来前就使用这些后手。

当更多的子弹再度袭来时,天空中的翠绿光影变得有些稀薄,而映月庵这名金丹期女修本就苍白的脸则显得更加苍白。

生死关头之下,她望了望巨石上依旧无动于衷的赵若兮,银牙一咬,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战团,朗声叫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此时不用,就没有机会了!”

说罢,一拍腰间,手中赫然出现一道银白色的符篆来。

金丹期女修单手一扬,银白色的符篆立时化作一枚锥子朝着天空中激射而去!

禁空禁制仿佛失效一般,银白色的锥子速度不减,狠狠地扎在天空中的光幕上。

“噗嗤”一声,犹如饱满的水袋被利箭刺破一般,光幕上顿时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破口。

金丹期女修顿时大喜,接连数道法决打向空中的铃铛,密集的波纹散开,正在收拢的破口迟缓了下来。

“该死!这处大阵怎会如此厉害!”

金丹期女修大惊失色,这道破禁符乃是映月庵珍藏的宝物,不是如今这年头的垃圾货能够比得了的!

原本觉得此符一出,此阵必破,却没想到竟只打开了一个碗口大的小口子,且竟还在飞速复原。

许辰对于基础符纹的理解融合了前后两代先进的文明,早已超越了当代所有的修士,乃至万年前的那个文明也无一人能够与之比肩。

虽说碍于材料所限,许辰造出的大阵未必会比万年前那些鼎盛的阵法威力更强,然而即便差,实则也差不了多少。

映月庵的这枚破禁符的确是他们珍藏了万年的宝物,然而时光流逝,威力自不如从前,对上许辰这前所未有的大阵,有此效果,倒也正常。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映月庵女修眼见空中的破口越来越小,连忙冲着一侧的战团叫喊道。

天工宗和家族联盟的两名金丹期修士见状,互视一眼,也不再犹豫,同样各自取出一枚破禁符来。

这一次有备而来的大型势力都带有一枚破禁符,为的只是意外之时能够自主离开此处空间,却没想到在此刻便已要将这道后手用出。

只是如今已到生死关头,云爷不要命的进攻之下,天工宗的一名金丹期修士已然陨落,而家族联盟的那位同样重伤垂死,至于门下数名弟子早已被云爷的卫士们围攻而死。

也不犹豫,两道光芒朝着空中的光幕射去。

那处已经缩小到拳头大小的裂口旁赫然再出现了两道口子,三口相连,一尺方圆的口子凭空出现。

“该死!”碉堡内的许辰大急,却无力挽回。

“快走!”

大喜过望的映月庵女修连忙卷起韩青颖朝着空中飞去,阵法已破,禁空禁制的威力竟也变弱,二人的速度骤然加快。

另一侧,两名金丹期修士操控法宝向着云爷齐齐一击,击退云爷后,天工宗修士片刻不留便已向上飞去。

家族联盟那名金丹期修士暗骂一声,却不得不将半死不活的同伴扛起。

自私归自私,可此人乃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族,私交甚密,这人实在不好放手。

三大势力分前后向着空中飞去。

席卷而回的云爷御着风奋力冲向排在最后的两名修士。

一道风旋射来,扛在背后的族人大叫一声便没了动静。

“该死!”

家族联盟最后的这名金丹期修士再也不犹豫,挥手将背上的族人丢弃,加快速度向上冲去。

忽然,巨石上一直闭目凝神的赵若兮睁开了双目!

身影晃动,一道巨大的冰刺猛地刺向空中光幕的裂口附近。

一声闷哼响起,伴着飞洒的鲜血。

空中,光幕的裂口附近,赵若兮含笑道:“前辈藏了这么久,终于愿意现身了!”

赵若兮身前不远处,一道矮小的身影凭空出现。

獐头鼠目的面容上满是惊惧之色。

“你怎么可能发现我?”

这人乃是一个月前不顾其余势力的提议,从神龟岛独自离开、此处残域内唯一的那名元婴期散修。

许辰手上的定星盘乃是两个老怪物给的东西,在他们这处空间内,有着显而易见的威力。

这名元婴期散修虽然精于藏匿之术,就连神龟岛上的一众元婴修士也没能察觉分毫,却显然无法瞒得住这块定星盘。

定星盘上那道颜色最深的光点也曾让许辰震惊好一阵子,然而这么多天的观察下来,发现此人竟是个异常谨小慎微之人。

进入这处空间后,与人夺宝从未显现出过人的实力,见势不妙便翩然远去,许辰曾想过提前处理掉此人,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到了这最后一战中,许辰的大半心神其实一直都在此人身上。

赵若兮自从最初与最先赶到的赵祤克对过几招后,便一直在巨石之上候着,为的也只是此刻的悍然一击!

第二百八十二章 生死

许辰将这名元婴期散修的存在告诉了赵若兮,而这名自以为隐藏甚好的元婴期老怪却没能察觉到这一点。

尽管赵若兮怪异的平静让他也曾有些疑惑,然而以往的经历终究战胜了这份疑惑。

当他正准备悄无声息的从旁人开好的口子里遁去时,却没想到被准备多时的赵若兮偷袭成功!

腰间鲜血淋漓,片刻后又有无尽的寒气袭来。

“小女娃,赶紧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不给赵半城情面!”

獐头鼠目的元婴期老怪望着赵若兮身后那处越来越小的口子,气急败坏地叫道。

赵若兮俏生生地说道:“到了此时前辈还说这样的话,不觉可笑吗?”

“若前辈心中不存贪念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元婴老怪恼怒道:“我只是个散修,你们汴城和他们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快给我让开!”

“前辈不可啊!”映月庵金丹女修叫道:“汴城狼子野心,绝不止对付我们几家而已,若等汴城除掉了我们这几家,前辈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吗?”

“你他娘给老子闭嘴!”元婴期老怪大怒道:“当老子白痴吗?三言两语就想让老子给你们当枪使?”

天空中,光幕上的口子渐渐收缩,如今已只有原先一半大小。

见状,元婴老怪尖声道:“快给老子让开!”

赵若兮神色不变,依旧笑吟吟道:“前辈想必没认清现状吧?如今能做主的人可不是你,而是我!”

光幕渐渐复原,禁空禁制恢复,身处空中的众人顿感巨力临身,身子一点点的向下坠着。

云爷追了上来,与仅剩的几名卫士将最后的五人围了起来。

少年们的射击一直没有停过,然而子弹内的火药终究不多,火药爆炸所产生的能量与火药的多少有关,然而却不是简单的相加,一颗手.雷内的药量与十颗子弹的药量相同,然而一颗手.雷爆炸的威力却显然高于十颗子弹分别爆炸。

量的积累没有到一定程度便无法产生质的变化,虫叮鼠咬一般的攻击对目前这些身怀重宝的人来说,成效有限。

但许辰却没有停下射击,一颗颗的子弹虽然没办法立刻解决这帮家伙,然而蚕食之下却也能大大消耗他们体内的灵气。

元婴老怪伤得不轻,赵若兮的修为本就与他相差不大,又身处修为受限的空间内,偷袭重创之下,伤势岂能轻的了?

眼见光幕上的口子就要愈合,元婴老怪咬牙道:“这是你逼我的!”

如今这年月里越是修为高深的家伙便越是怕死,若不是自知大限将至,这帮家伙是绝不会轻易出手的,更别说生死相搏了!

如今眼见赵若兮不依不饶,元婴老怪终于决定出手!

单手一挥,一片灰色的霞光便朝着赵若兮席卷而去。

赵若兮身形爆退,纤手舞动,空气中赫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小冰珠儿。

转瞬间,冰珠儿汇聚成一面厚厚的冰墙,灰色霞光袭来,冰墙上滋滋直响,寒气直冒。

洁白的冰水却赫然成了一片乌水,更冒着阵阵恶臭。

然而,元婴老怪的这一击却只是虚晃一招,将严阵以待的赵若兮逼退之后,挥手射出一柄墨绿色的匕首,朝着天空中尚未闭合的光幕刺去。

匕首刺了个来回,原本已到碗口大小的口子又恢复了刚才的大小,晶莹的光幕上更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色。

绿色渐浓,光幕复原的速度减缓了许多,看上去竟似乎停止了一般。

元婴老怪亲自出手后这才发现这处大阵竟异常的坚固,心下大惊,更是坚定了迅速撤离的念头。

然而被一招逼退的赵若兮发现余势已消后,又快速冲了过来。

云爷领着最后几名卫士同样在与最后的敌人缠斗着。

到了最后关头,云爷更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浑然不顾防御,一招狠似一招。

论起决心来,剩下的这三名金丹期修士自然不能与云爷相比,相互之间又无丝毫的信任可言,尽管手持重宝,却依旧斗得惊险异常。

终于,韩青颖头顶的那块淡红手帕抵挡不住连绵的爆炸,募然裂开。

气浪袭来,香消玉殒。

腾出手来的最后几名筑基期卫士帮着围住了天工宗那名金丹初期的修士。

压力减轻的云爷开始对最后的两人发起了猛攻。

碉堡内的许辰注视着山谷中的战局,杨紫菀那处,雷光与剑光依旧,只是雷光渐渐不如刚才那般猛烈,而雾中的剑光却越发的迅疾。

“该死!这帮家伙速度都太快了!就算子弹跟得上,弟兄们的眼睛也跟不上啊!”

不说正在最高处与赵若兮缠斗的那名元婴期老怪,也不提浓雾中那道不见踪影的剑光,就是与云爷激斗的二人,许辰同样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影。

少年们终究还只是普通人,尽管手中的枪支能够拥有不输于灵器的速度和威力,然而射击的人却不可能赶得上修士们的速度。

许辰的弟兄们,若是偷袭自然威力不凡,然而战斗打到现在,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阵地战。

面对面之下,再想要击中这些已然有了不少应对经验的金丹期修士,就有些艰难了。

“这还是在修为受限的地方,要是到了外头,恐怕偷袭都很难杀死金丹期啊!”

许辰摇头,将烦躁压下,随即朗声道:“方洲、崔峦,开始放炮!”

令下不久,山谷西面那座最高山峰的山腰上,两个幽深的洞口内赫然伸出来两根粗粗的金属管。

金属管管口黑洞洞的,泛着金属的寒光。

管口内若有微光散出,随即,一团耀目的光芒从管口内喷射而出。

两团光将夜幕划破,朝着空中最高处射去。

无法瞄准,许辰也没有打算瞄准,这本就是两颗爆裂弹。

就好像当初许辰第一次试枪时的那颗子弹一样,只不过,如今这两颗纯灵力的炮弹比那颗子弹大了十几倍。

光团轰然炸开,漫天都是电芒!

许辰来不及提醒,好在事前许辰在杨紫菀吃人的目光下给了赵若兮一套专门的战甲,那本是留给杨紫菀备用的,对雷电有着极好的兼容性,自然也有着极好的防御力。

当电芒散去后,空中已不见一人。

山谷的草地上,云爷挣扎着爬起,双眼略微有些迷茫,身上焦黑一片,失去袖子的左手上满是烈焰焚烧的痕迹。

身旁躺着几具焦尸,一名卫士也没有了。

天工宗的金丹期修士来不及躲进大鼎中就已死去,倒是那火红色的小鼎完好无损地躺在焦黑的草地上。

家族联盟的那位金丹修士离得最近,连带着那枚金黄大印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映月庵的女修修为最高,倒在云爷不远处,身旁那翠绿色的铃铛已然失去了原来的光泽。

一侧的山壁上,赵若兮挣扎着从碎石中飞出来,除了脸色苍白、发髻凌乱外倒也不见损伤。

“好!好!好!”

当电芒彻底消散后,这才瞧见天空中漂浮着一个黑色的球体。

球体表面的织状物渐渐脱落,露出里面神色异常苍白的元婴老怪。

丑陋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笑:“很好!本不愿和你们这帮小鬼计较,竟敢如此,就别怪老子下狠手了!”

说着,手掌一翻,那墨绿色的匕首上面绿光大盛。

元婴老怪一动不动,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他要自爆这件法宝!这东西有剧毒!”

赵若兮神色大变,自然是因为元婴老怪手中的这柄墨绿色匕首不是凡俗之物。

许辰看不出这柄匕首的好坏,然而看到赵若兮惊变的面容后也知情况紧急。

“都快躲起来!”

许辰用特制的扩音器大喊了一声。

刚才爆炸之后已然停手的杨紫菀连忙反身朝身后的山壁飞去,一道法决打出,山壁上赫然出现一个洞口。

转身没入之后,洞口随即复原。

赵祤克紧随而来的剑光只在坚硬的山壁上划出几道深深的划痕。

同时,另一边的赵若兮也没入了山壁中。

这些许辰事先挖好的藏身之地上都刻画着符纹,一则为了加固,一则也是为了方便自己人在外头施法将其打开。

许辰事前就已将这些位置告知了赵若兮,赵若兮也趁机告诉了云爷。

然而已然重伤的云爷却仿佛没有听到许辰的提醒一般。

艰难站起,神色平和地一笑,随即便朝着空中正在施法的元婴老怪冲去。

这处空间修为受限,然而这柄匕首的品质却不可能凭空下降,想要使其自爆,自然要花费数倍于外界的时间。

云爷死死地抱住了元婴老怪,然而对方却只是冷笑两声,依旧全力催发着这柄匕首。

只要匕首自爆,剧毒散开,此间所有活物都将化为污水,即便是阵法也同样会被消融干净,何况那些藏在地底的老鼠?

许辰平静地看着云爷做出了选择,冷冷地下令道:“继续开炮!”

光团再度激射而来,然而元婴老怪毕竟活了上千年,方才惊慌之下尚且完好自保,此刻有了准备之后,又岂会手足无措?

单手一番,两道绿光绕着云爷的双臂一转。

双臂齐断,元婴老怪单手一抓,便将云爷朝着光团扔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意外

光团炸开,轻易将云爷撕裂。

“继续开炮!”许辰冷冷地下令。

身形不再受限的元婴老怪单手继续掐诀催动匕首,身子飘然后退,另一只手打出两道黑色符篆。

黑光一闪,化作两条黑蛇朝着光团扑去。

光团再度炸开!

“时间不够了!”远处传来赵若兮焦急的呐喊。

放弃和继续,都有不小的风险。

在对方的攻击来临之前,仅靠目前的手段显然已经很难阻止,可解开大阵后,对方真的会放弃进攻,远遁而去吗?

许辰从来都不喜欢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选择上。

“换火药炮弹!”

顾不得许多,在现在可能死与将来可能死之间,许辰不会任何的犹疑。

方洲、崔峦其实分不清不同炮弹之间的区别,得了大哥命令后,手脚飞快地换好了炮弹。

接连两声闷响,漆黑的炮弹出镗,不似方才那般耀目,仿佛两个亡灵自夜幕中扑来。

炮弹的体积十数倍于子弹,神识虽探查不到,然而那种死亡的寒意却清晰可见。

元婴老怪甚至暂缓激发匕首,双手掐诀,两团黑光凝聚成两条独角的巨蟒朝着黑暗中的危险袭去。

只是,这一次的危险却不是爆炸本身,而是爆炸之后所带来的那些不知缘由的东西。

炸开之后,伴着掀起的气浪,尘埃向着四周卷去。

所过之处,万物化为齑粉。

草地没了,青山没了,法宝没了,人也没了,甚至连夜空都仿佛出现了一个破碎的口子。

炸响传出的瞬间,地底深处的绿发人心头剧颤、双目凸起,话也来不及说,双手翻飞,不断地打出繁复至极的法决。

“剥离!”

似乎废了极大的气力才将两字说出。

声音方落,许辰等人所在的山谷周围赫然出现一道灰色的光幕,光幕瞬间围起,成了一个灰蒙蒙的球体。

当灰色球体散去时,原地便只剩了一个方圆百丈、深不见底的大坑。

不见青山、不见绿地,自然也没了方才的山谷与山谷中的众人。

一切只在瞬息间,等到白发人惊觉时,绿发人却好似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一般,垂下了脑袋,沉沉地睡去。

“我靠!老乌龟你别睡啊!你睡了老子也得睡啊!老子才刚醒,不想这么快就……”

无尽的疲倦袭来,激动的白发人就像突然失去了动力的人偶般,重重地垂下了脑袋。

高高的石坛上开始亮起灰色的光,四周晶莹的石壁上微光闪烁,却不似方才那般明艳。

这处不知几许深的地底空间便又恢复了平静,就像这万年来曾经有过的数次那样。

神龟岛的上空,忽然现出一团灰色的球体。

球体炸开,无尽的尘埃中掉出数个水泥制成的巨大方块,落入下方那一月前出现的深坑内。

重物落水,溅起阵阵水花。

突来的惊变也打断了正在争斗的双方。

赵半城收了手,漫天的电芒却未消退,神色略显焦急地望向深坑内的水面。

一脸疲惫的赵寅成凑了上来,犹豫道:“大哥,这难道是?”

车池断了一臂,伤口齐整,血肉却已焦黑一片。

激战中只来得及粗略处理了下伤口,此刻走来,赵半城连忙一道法决打去,车池那惨无人色的脸这才好看些许。

汴城一方已然只剩了两名金丹后期的修士,算上赵半城三人也不过区区五人而已。

另一方,与汴城隔着深坑的四大势力却同样损失惨重。

幻剑宫的老宫主此刻长须尽毁,银发皆焦,倒提长剑的单手微微颤抖着。

映月庵剩了三人,除了年长的元婴期女修外,就只剩了最后两名金丹期女修。

家族联盟还有两人,一老一少,无一例外、身受重伤。

天工宗高求的那把椅子还在,只是却已被无尽的雷电化成了一滩铁水。

仅剩的高求脸色异常的通红,然而满面的红光上却透着丝丝黑气。

“赵城主,修行不易,何苦自相残杀?”高求朗声道。

对面的车池却上前几步,愤然道:“方才高宗主悍然偷袭时,可曾想过修行不易?”

“今日之事事由如何,大伙儿心知肚明!”高求一脸苦涩,喊道:“我已不愿再争,何不就此罢手?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吗?”

赵半城一笑,说道:“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高宗主不想知道这几日里面的情形如何吗?”

“不想!”高求惨然一笑,回道:“无论情形如何,我都不会再与汴城为敌,只求赵城主让我离去!”

“你倒放得下!”赵半城不置可否的道了一句,遂转头看向其他,问道:“那你们呢?”

家族联盟的孙姓老者颇为意动,映月庵的女修目光犹疑,倒是幻剑宫的老者只是死死地盯着深坑内的水面。

“哗啦”一片水声,少年们打开了水泥方块上的机关,浮出了水面。

宋永平取出了飞舟,许辰等人一一登上。

飞舟盘旋在空,舱内,许辰对宋永平说道:“飞远些,别落下去!”

说完又转头看向赵若兮,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赵若兮浅浅一笑,点头便走。

“大哥、二哥!”

赵半城连忙上前,关切问道:“没事吧?”

赵若兮笑着回道:“还好,出了些意外,不过都还好!”

赵半城欣慰道:“平安回来就好!”

赵若兮点头,低沉道:“云爷走了。”

赵寅成微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赵若兮答道:“那只老鼠混进去了!”

二人一惊,赵半城问道:“是那小子干的?”

赵若兮点头。

赵半城抬眼望向远处的天空中那艘飞舟,轻声骂道:“这小子这是怕我们收手啊!”

赵寅成接话道:“现在哪里还收的了手?就算我们想收手,这些家伙死了那么多徒子徒孙,怎么可能忘得了这个大仇?”

赵半城默默地点头。

找了很多遍,依旧没有发现赵祤克踪影的幻剑宫老者闭上了双眼。

同样没有找到韩青颖的映月庵女修微微摇头。

家族联盟和天工宗的人倒没有多少失望,对他们来说,此次进去的人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只是情势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想和已不可能了。

至于逃走……

不远处的天幕下,依旧有数不清的电芒在厚重的云层中游走。

赵半城花了莫大的功夫甚至来不及驰援赵寅成和车池,这才布下的大阵岂是那么好破的?

此刻的许辰就在飞舟上冷眼旁观着,偶尔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垂下的电芒,神情说不出的凝重。

“许兄,如今这局面你可有对策?”宋永平开口问道。

许辰摇头,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对策!原本我的计划里可没有现在这一幕!”

在原本的计划中,许辰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只为汴城清理掉大量低阶修士,到时赵半城他们自然有的是办法率领大军吞并其余势力的领地,许辰只管分灵石、分材料就是。

可是如今却意外闯入了赵半城等人的高阶战场,此处可不是修为受限的地方,除了同归于尽的办法外,许辰可没有什么自保的力量。

一旁的邓烨忍不住对许辰抱怨道:“你和汴城不是一伙的吗?难道赵半城他们还会对你不利?”

许辰苦笑道:“我们只是合作而已!”

“之前我还有用,所以自然不怕!可是现在用完了,又没事先准备好后手,我可不认为赵半城不会生出些其他的心思来。就算他不会,赵寅成也会!”

都是差不多的人,邓烨自然能够理解许辰说的话。

“管不了那么多了!都把武器准备好,别用枪,直接上手.雷!”

少年们纷纷动了起来,一手握雷一手勾着拉环。

飞舟静静地浮在雷幕边缘,赵半城遂再度发动了进攻。

多了赵若兮这个强援,汴城一方轻松了不少。

赵半城以一敌二,幻剑宫和映月庵的两名元婴修士压力顿增,方才的战斗中需要二人再加上家族联盟的孙姓老者一起才能堪堪挡住赵半城的攻击。

最开始的时候,赵半城未至,高求在与孙姓老者商定后决定先下手为强,悍然向车池发动了偷袭,断其一臂,并由此彻底引爆了双方的大战。

高求出乎意料的偷袭打乱了汴城的预期,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尽管有阵法护持,汴城一方依旧损失惨重,直到赵半城的到来。

花费了许多时间,赵半城终于完成了布局,大阵骤起之时,狂暴的雷电之力给了四大势力一次迎头痛击。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各大势力的领头人在这之前也只是怀疑,到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

赵半城果然不是单纯的元婴后期修士!

其操纵雷电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修士的极限!赵半城不仅是雷灵根修士,同样也是雷系能力者,而且还是媲美元婴后期的雷系能力者。

神龟岛上沉寂了数千年的厚重云层,因为赵半城的到来变天了。

彤云密布、电闪雷鸣,借着自然之力,赵半城的实力再添数分,三名元婴修士一道,也只是堪堪挡住了他的攻击。

若不是高求事前偷袭重创了车池,只怕这些人也撑不到这一刻。

然而,赵若兮的加入却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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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此间事了

预料中的变化没有从赵半城这里开始,也没有从赵若兮这里开始。

最初做出反应的依旧是最决绝的人,在确定和谈无果,赵若兮参战后,高求竟转身便逃,以致向其冲来的赵寅成多少有些错愕。

来不及唾骂,家族联盟的孙姓老者转眼间就要面临赵寅成和车池的联手进攻,而赵若兮则依旧领着汴城的两名金丹期攻向对方剩余的几名金丹期修士。

在孙姓老者被赵寅成击中时,高求已毅然决然地向雷幕冲去。

持续不断的电芒淅淅沥沥,无声,看上去像三月的春雨,只是任谁都能察觉到上面森然的寒意。

平静的油锅被高求这滴决然的水滴激起,春雨不再,转为盛夏的风暴。

雷幕不算厚,然而冲出去的高求也只剩了一双浑浊、涣散的眼,身上其余的地方早已一片焦黑,整个人好似一根细长细长的黑炭一般。

在雷幕中法宝尽毁的他认了方向,化作一道虹光远去。

赵寅成收了手,看了一眼向下坠去的孙姓老者,望了望远遁的虹光,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赵半城同样没去牵挂那道远去的遁光,而是加快了攻击的步伐。

映月庵的女修已力不从心了。

飞舟之上,许辰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宋永平。

宋永平抬头直视着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看他这样子,恐怕我们还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硬撑了好久,活不了了。”

许辰静了片刻,忽而问道:“你高兴吗?”

“高兴?”宋永平微愣,继而恍然:“大仇得报?”

沉吟片刻,宋永平轻笑道:“说不清,有些吧!”

许辰又问道:“他为什么要拼死回去?”

“大约是想死在自家的地盘上吧!”宋永平微嘲道:“死倒是会死在自家地盘上,只不过是不是自愿就很难说了。”

许辰微顿,问道:“你的人?”

宋永平自嘲笑道:“名义上是我的人!”

至此,许辰也就没有再问。

战局愈发的明朗,赵寅成联手重伤的车池击杀孙姓老者后便向赵半城那处围了过去,尽管二人极度疲惫,然而仅是外围的牵制便已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映月庵女修一不留神,吃了赵半城一击后被赵寅成二人缠上,失措之下,香消玉殒。

而有了赵若兮这个生力军的加入后,仅剩的几名金丹期修士被其轻松解决。

最后的战斗来得很快,却也顺理成章。

幻剑宫的老者战力本就远超同阶,手里又提着传续了数万年的宗门法剑,即便修为略逊赵半城一筹,若换做平时也是不怵的。

只是今日天时地利都让人占了去,又是个一对多的结果,除了心中哀叹几声外,倒也没有多余的怨愤。

赵半城挥手止住了想要上前相帮的众人,郑重地望着对手。

这处残域内,也就只剩这一人能算做自己的对手了。

幻剑宫的老者也不多言,平静地点了点头后,便平静地举起了剑。

若有微风起,空气中瞬间弥漫着锋利之意。

天空中,厚重的云层随着长剑举起开始撕开一条口子。

万年不动的云层在这一刻翻滚了起来,云层裂开、群雷闪避,尽管波及的范围不大,只是出现了一条百丈的沟壑,却足以看出此剑之威。

赵半城抬手,云层上的电芒汇聚而来,也成了一柄三尺长剑。

这一回赵若兮看的仔细,自己大哥说是握着雷剑,实则还是用了些御器的技巧,身体没有直接与雷电接触。

修士体质如何她清楚,或许高境界的修士真能做到引雷入体,乃至将天雷置于体内温养,但是元婴期肯定不能,即便她大哥还是雷系能力者也不行。

底子摆在那里,容器不行,硬撑只会裂开。

然而昨晚赵若兮看的清楚,杨紫菀不仅以手持雷剑,身上更是被电芒所包围,这些雷好似凭空从她体内生出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就在赵若兮浮想联翩时,交战的二人却已交上手了。

幻剑宫老者的剑似清风,赵半城却带着实实在在的风雷之势。

清风徐徐,没了往日的那份空灵,倒带着掩盖不了的决绝。

幻剑宫的门人一向骄傲,赵祤克年轻,所以骄傲还在脸上,而岁月的沉淀早已将这份骄傲融入了老者的灵魂。

纵然必败,也要堂堂正正地战一场!

原本疲惫的老者,因为存了死志,所以招式变得更加凌厉,且渐渐疯狂。

然而久未逢对手的赵半城打地同样兴奋。

剑芒与雷光碰撞,最纯粹的武力、最纯粹的剑招。

赵半城放弃了繁复的术法,只为尊敬这个难得的对手。今后,怕是很难再找到一战之人了。

纯粹的对战对体力的要求很高,无论是年龄还是状态,幻剑宫的老者都差了很多,对了数百招后便渐渐落了下风。

只是二人的速度都很快、异常的快!

除了修为相差不大的人,在许辰这样的人眼中不久就是两团在高速冲撞的光。

……

许辰眼中乱蹿的人影终于分开,幻剑宫老者浮空的身子颤了颤,抓着那把法剑坠了下去。

赵半城看上去没有大碍,只是胸口处染着血。

“大哥,你没事吧?”赵若兮赶忙飞了过去,一脸焦急地问道。

赵半城笑着摆摆手,说道:“开了个口子而已,算不得大事!”

说完便抬头看向雷幕边缘的飞舟,笑道:“此间事了,不知许兄弟有何安排?”

许辰自船舱中走出,遥望着赵半城,说道:“我们的合作,该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想必城主大人早有安排。”

眼见许辰依旧不肯靠近,船舱内的少年们更是严阵以待,赵半城笑了笑,双手翻飞,打出一连串的法决。

四周飞来几样宝物,样式不同,色彩斑斓。

围绕在四周的雷幕骤然消失,厚重云层中的电芒也渐渐消弭干净。

许辰见状,便让宋永平将飞舟驶了过去。

赵半城冲许辰说道:“各地城卫军这几日已经开拔,离接收战果还有好一阵子呢!不如你们就去汴城等着吧!”

许辰顿了顿,笑着点头:“也好!汴城那地方热闹,呆着舒服,上回匆忙,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玩玩。”

“哈哈!”赵半城大笑道:“好!我让若兮陪着你,陪吃陪喝陪玩!”

许辰嘴角一抽,若无其事地看着已然成了“三.陪”的赵若兮……奶奶!

在杨紫菀极端敌视的目光中,赵若兮神态自若地与许辰商议了起来,无非就是些好吃好玩的地方。

超远距离传送阵消耗不菲,回程用的是飞行法宝。

赵半城和赵寅成两兄弟则一人一头奔向两处重要的阵地,如今这处残域内的元婴期修士已经全部被汴城击杀,只是各大势力手中依旧留着许多底蕴。

这万年来,没有一个新兴的势力,所有残存至今的势力全是万年前就已传承了无数年的势力,底蕴之丰,外人难知一二。

若不是许辰保证自己能够取得失落空间的控制权,即便赵寅成极端希望推行兼并策略也不可能在各大势力人手齐备的时候去抗衡他们未知的底蕴。

底蕴这东西有很多种,但终究无外乎人和物。

而再好的物也离不开人去操控,旧时的法宝有毁天灭地之能,旧时的阵法变化莫测,乃至隔断整个空间。

只是到了这年头,人的修为上不去,再好的东西也发挥不出威力了。

当然如今这种灵气稀薄的环境下想要发挥出原来的威力本就不可能,更别说所要消耗的庞大灵气了。

然而人的修为虽不好,可彻底没了人也不行,不说其他,光是各大势力的守护大阵就要庞大的人手操持,没了这些人,大阵威力最少减弱一半,反击的功能更是废去大半,这对于进攻方来说,优势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当许辰说出他能取得失落空间的控制权后,赵半城这才答应了他的计划。

以利诱之,将大批各势力中坚阶层的筑基期修士诱入失落空间,再用一些老怪物用不上却能让低阶修士疯狂的法宝激发这群人争抢的渴望。

为了避免筑基期修士惜命不肯生死相搏的情况出现,许辰又将最底层的炼气期引了进来。

这年代的炼气期修士其实和外界俗世中的江湖人差不多,而由于环境的恶劣、资源的短缺,甚至还不如江湖人活得逍遥。

每天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他们,斗争性极强,让这些恶狗进入宝山,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然,为了让这些恶狗有勇气朝虎狼出手,许辰又躲在暗处添了把火。

当杀戮彻底爆发时,这些年纪不算大还没来得及体会到生存艰辛,又有着不小力量却成天被压抑的筑基修士终于将心中的那丝狂躁释放了出来……

经此一役,这处残域内的筑基期几乎只剩了三成,还有大半是汴城城卫军的人。

至于金丹期修士的力量倒还保存了大半,只是在赵半城和赵寅成这两兄弟下,这些金丹期即便拿着深厚的底蕴,也不过是壮汉面前舞刀的小鬼。

而许辰相信,赵家两兄弟都不是那种大意失荆州的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吃饭是个大问题

回程用的飞行法宝不是飞舟,而是赵若兮的“青纱帐”。

蓬松的一团,云朵般柔软,方圆十丈,足以容纳上百人,上面仿佛盖着一层薄纱,极速飞行下却只有微风徐徐。

盘腿坐于其上,许辰冲宋永平问道:“今后你有何打算?”

宋永平笑道:“不是说好把我们带出去嘛?”

许辰眯着眼看他,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筹划好了?”

“这话说的!”宋永平狡黠一笑,回道:“当初答应办事可不是我先提出来的哦!”

许辰沉默片刻,疑惑道:“你自己出不去?”

“你以为出去不花钱的吗?”宋永平肃然道:“越是封闭的域保存的时间越长,这个道理你是懂的。如今这年代这片天地早已没了丝毫的灵气,各域也只是靠几条灵脉在苟延残喘着。”

“破开大阵出去要耗费一笔灵气,大阵破开后难免进来些毒素,这又要耗费一些灵气,出去的人身上得带着灵气镯,这也是一笔灵气,看上去不多,可是积少成多下,各域有限的灵气只会越来越少。”

许辰默然,问道:“那为何外面时常会有修士出现?”

“人总是要交流的嘛!”宋永平笑道:“再说有赵寅成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尽管抢多了灵脉修为也上不去,可能活更久啊!不然你以为这万年来的数次大战为的是什么?”

“你要和他走?”坐在一旁的赵若兮忽然插话道:“那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许辰微愣,望着赵若兮那张好看的笑脸,就要答话。

坐在许辰身边的杨紫菀却板着一张脸冷冰冰地说道:“不能!”

许辰偏头,杨紫菀的脸上酝酿着阴云,只好冲赵若兮尴尬地笑笑。

赵若兮的脸上难掩失望,却又转而说起了汴城的趣事。

重伤的车池单独坐在一旁调息,少年们则躺在许辰身后休息,青纱帐上只余赵若兮那动人的声音以及杨紫菀冷冰冰的目光。

青纱帐的速度很快,比当日成舟海的那艘飞舟还要快,从神龟岛到汴城只用了一个多时辰。

当青纱帐降落在城主府的时候已近午时,赵若兮随即将许辰等人带到了一间独立的院子内。

“你们要不要先歇歇?还是马上就把酒菜送来?”

许辰还没说话,一听有吃的,石磊立马两眼放光,凑过来问道:“有吃的?好吃吗?这些天每天都是干粮我都瘦好几斤了!”

赵若兮盈盈笑道:“当然好吃了!小石头喜欢吃什么尽管跟姐姐说,姐姐亲手给你做!”

许辰听了,惊讶道:“你还会做饭?”

“当然!”赵若兮骄傲道:“我厨艺很好的!”

“是嘛!那一定要尝尝!”许辰笑道。

“那你们稍等!”

赵若兮说完便走了。

看着许辰那一脸期待的样子,杨紫菀愤愤道:“会做饭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活了那么久我也会做!”

眼见许辰依旧没什么反应,杨紫菀随即气道:“我不吃了!”

说完便选了间屋子摔门而入。

许辰顿时头大如斗,转头看弟兄们都在窃窃私语,遂破口骂道:“看什么看!不想吃饭了是吧?”

说起吃饭,倒是个难题。

这些天在失落的空间内,少年们吃的都是许辰在外界备好的干粮,豆类、面粉、蔬菜、肉蛋、鱼虾等切碎搅拌后蒸成的块状面饼,味道算不上好,果腹充饥而已。

吃的时候少年们取下头盔,三两下嚼碎后咽下,再来几口水,也就算完事了。

可如今这顿……总不能让兄弟们带着头盔吃吧?

许辰一开始也没想到,等到满桌子菜肴摆到面前而弟兄们只能干瞪眼时,这才恍然。

“你们怎么不吃啊?”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将酒菜端上桌的赵若兮看着无动于衷的少年们,疑惑道:“可是菜肴不合胃口?要不我再去换换?”

“哦!不用!”纠结中的许辰踌躇道:“额……是这么回事!我们那有个习惯,吃饭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场,否则……”

如此蹩脚的理由,许辰说了一半就实在说不下去了。

好在赵若兮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一看就知道许辰他们有难言之隐,虽然她也很想多知道些许辰的秘密,可眼见局面僵硬,只好笑道:“原本还打算好好招呼下你们,竟然如此那就失陪了!”

说着就离开了这间宽敞的大堂,同时挥手让送菜的婢女们退下。

同席的宋永平等人见状,也只好纷纷告辞离去。

许辰朝身旁的宋清使了个眼色,宋清赶忙起身,将大门关上。

许辰尤嫌不够,取出几块阵盘,布了个隔绝神识的阵法,这才一脸郁闷的对弟兄们说道:“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就摘了头套憋着气吃吧?”方洲也是个吃货,看着眼前琳琅满目、见所未见的菜肴,早就食指大动了。

“揍死!揍死!”早就忍不住了的石头塞了满嘴的菜,含糊不清地点头,一口吞下后,顿时满脸惊喜地说道:“这东西太好吃了!”

听他这么一说,早已饥肠辘辘的少年们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取下头盔,憋着气胡吃海塞起来。

“注意关上钢瓶的开关,小心别把房子弄塌!”许辰见状,只好无奈摇头。

刚开始倒还好,吃到美味的少年们一脸的满足,只是坚持了片刻后,没有丝毫氧气供应的少年们开始支撑不住。

口里还嚼着食物,少年们赶忙又把头盔带上,立刻打开钢瓶的开关,呼吸到新鲜氧气后,脸色这才好些。

然而仅片刻后,少年们的脸色突然纠结在一起!

又赶紧摘下头盔,冲着地上呕吐起来。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少年们吐出了一堆灰色粉末状的东西,伴着些许液体,看上去就和修士分解之后的废屑差不多。

许辰一想,立刻恍然:“口鼻相通,你们嘴里的食物被分解了!”

听见大哥这么一说,少年们顿时一脸的愁苦,齐齐看向正吃得酣畅淋漓的石磊,眼神顿时不好了。

感觉到了哥哥们不善的目光,石磊手里抓着一根不知名动物的大腿,停了下来,讪讪地笑道:“要不等我吃完了,我把玉佩给你们?”

许辰思虑片刻,说道:“这样吧,大家把食物咽下去之后再呼吸,虽然食物在食道和胃里也可能会被分解,不过我想应该还是能补充能量的吧……”

这种情况许辰实在没有办法,虽说呼吸的时候氧气都是从口鼻到气管再到肺部,可胃里面也难保没有氧气进去,这些修真界的食物只怕还来不及被胃消化掉就得被氧气分解了。

而许辰和石磊带着玉佩,氧气直接通过体表进入肺部,自然可以全心全意地享用美食。

一听大哥说的,吃货方洲顿时满脸愁苦:“要我吃一堆灰尘进去,那还不如不吃呢!”

少年们的嘴早就被许辰做的饭菜养刁了,一听满桌的佳肴吃到肚子里却变成了一堆尘土,顿时就没了胃口。

正在埋头苦干的石磊身子突然一颤,一抬头便瞧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带着满满的怨念。

“我……我动作快点!”

少年们一顿饭吃了好久,许辰和石磊吃完后将玉佩一一传了下去。

也不是咽下去了就行,每个人还得等上一阵子,等到胃里的食物大致被胃酸覆盖后才能保证不被吸进来的氧气分解掉。

当然,在没有透视镜的情况,也只能进行粗略地估算,求个心里安慰罢了。

门外的赵若兮等了很久,神识探了一遍又一遍,可却一无所获,好奇的脸上带了一丝疑惑。

大门再度打开,许辰抱拳,歉意道:“抱歉!久等了!”

赵若兮用探寻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不见丝毫区别的她只好笑着回道:“晚上城里有灯会,你们要不要去?”

“灯会?这个时节?”

说完许辰便停下了,地域不同,习惯自然也不同。

赵若兮点头道:“是纪念最后一个王朝的庆典!”

许辰问道:“朔风王朝?”

赵若兮微惊,问道:“你也知道?”

许辰笑着点头:“我在古籍中看到过。”

“难怪!”赵若兮释然,却又一脸落寞地说道:“现在的人就只记得这个节日庆典,至于它是怎么来的,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了!”

汴城乃是万年前大陆上的一座城池,一向坚持正朔。

自打天地大变后,早就厌倦了王朝束缚的各宗门势力哪里还会遵守当年的律令?这些年来更是不停地淡化当年那个王朝的影响,甚至有意识地销毁一些典籍,无非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独立的统治。

只是时间久远,即便是汴城如今也很少有人记得当年的事了。

许辰理解不了赵若兮的感伤,自然也就无法安慰什么。

感到失态的赵若兮连忙回过神来,微笑道:“那晚上我来找你们!”

说罢便转身走了。

想了想,许辰还是走到杨紫菀的房前,叩门道:“还生气呢?气可灌不饱肚子啊!”

“要你管!”

“那你到底吃不吃啊?”

“我才不要吃那老太婆做的东西!”

“我给你做行吧?”

“……必须做的比她的好吃才行!”

“你都没吃人家做的,怎么比?”

“要你管!”

……

第二百八十六章 繁华中的暗战

果如赵若兮所言,欢乐的人只知欢乐却不知这份欢乐的背后寄托着怎样的情怀。

大街上的人很多,甚至比往常还要多些。

“大战一起,附近几处城池的人都迁过来了!”看见许辰脸上的疑惑,赵若兮解释道:“说来倒要谢谢你,用了你的计划后,战局对我们很有利,其余势力自守尚且不足,已经没有反攻的力量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许辰摇头,迎着赵若兮疑惑的脸,说道:“我不明白的是为何在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战乱的紧迫和焦虑?”

“上次的兽潮也是这样!城外打的火热,城里人的生活却依旧井然有序。”

赵若兮沉默片刻,笑着回道:“许是习惯了吧!你们的战争几十上百年都不见一次,汴城不一样,这么些年下来,年年一次,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外界,大规模的战乱的确不常见,即便是边境上的战争频繁,可战局却凶险莫测,猜不到结果自然会焦虑和恐慌。而汴城却不一样,这近万年来兽潮每年都有,结果也是注定的,所谓大战倒更像一场盛大的演习。汴城的百姓又被人为淡化了个体间的情感,自然能够近乎冷漠地看待每年的伤亡。

这大概是赵若兮想要表达的意思,也是许辰自我猜测出来的意思,尽管依旧觉得言不尽实,许辰也没有多问。

看着明显比外界任何城池都要热闹几分的街道,喜欢热闹的石磊早已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人流中穿插着。

赵若兮和许辰说了几句后,便赶忙上前照应石磊去了。

跟在身后的宋永平眼见许辰的眉角依旧残留着些许疑惑,想着出去的事还要依仗许辰,遂上前几步,说道:“其实也不难理解,修士的归修士,凡人的归凡人!虽说汴城这么些年有意识地消磨了两者之间的鸿沟,可修士心中的那份傲气却是怎么也磨灭不掉的,只是隐藏的更深了!”

许辰沉默地点头,双眼中似有神光流转。

宋永平说完后便领着自家兄弟几人朝前走去,杨紫菀见许辰依旧在思索着,于是凑上来问道:“你问了这么多,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许辰抬头,看着杨紫菀神秘地一笑,说道:“主意倒是有,只是此时此刻已经用不上了!等等吧,这天下也不止这一处残域……”

大街上的彩灯明显要比外界的精彩许多,甚至比许辰所要见过的更加恢宏、壮丽。

“不愧是一个传承悠久的文明!”

所谓“灯的世界”、“灯的海洋”,在别处大多只是苍白的形容词,可于此处却是实实在在的陈述。

借助阵法和符纹的力量,所有的灯都是实实在在的物,千奇百怪、形态各异。

这些炫丽的彩灯却不是一尘不变,彩光炸裂,复又凝成一团,好似脱胎的雏鸟一般,又成了一个新的模样在夜空中荡漾着。

梦幻般的世界中,就连杨紫菀也忘了对赵若兮的不满,美眸生彩,痴痴地说道:“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灯会上……”

“那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哦!”许辰笑道。

杨紫菀白了他一眼,啐道:“那是老娘我想钱想疯了才会上赶着去找你这个小乞丐!”

“哈哈,小乞丐可没钱!”

想起初见,虽然已算不上偶遇,彼此间更存着戒备,但如今回忆起来,却依旧带着甜蜜。

或许是境遇吧,缘分让二人相遇、相知,彼此走进了彼此的世界,孤单的世界变得不再孤单。

徜徉在漫天的彩光中,心醉了,人亦变得迷离。

只是沉醉于如今的许辰而言,终究只是片刻,也只能是片刻。

说不清是被街边游人的嘈杂所惊醒,还是自己意识到了失神,总之许辰很快便从迷离中醒过来了。

“走,去看看!别是石头那小子又闯祸了!”

唤醒了同样沉醉的弟兄们,许辰一行人快步朝前走去。

分开人流,走到了街边的一处摊位前,说是摊位,却异常的寒酸,不过一人一布,黑色的布上刻着许多个让许辰熟悉的图案,看上去像是伏羲八卦。

类似的阴阳太极图,许辰只在地底的那处石坛上看过。

许辰所知的太极图,多数观点认为乃是五代宋初的道士陈抟所画,为此当初在地底时许辰才会有片刻的惊讶。

眼前的伏羲八卦图又和许辰所熟知的不同,看上去更为繁复一些。

眼见许辰一过来便盯着黑布上的图案看,早就在此的赵若兮好奇地问道:“你,认得这上面的图案?”

许辰闻言微惊,笑着反问道:“难道你不认识吗?”

赵若兮若有所思地看着许辰,笑盈盈道:“看过一些,是我在大哥的书房里看到的,都是些很老的书了!这年头,认识这些图案的人不多。”

“哦!”许辰不置可否地点头。

摊位的主人生意异常的好,游人如织,不时有人蹲下来问摊主一些问题,摊主只微微睁眼瞧上一眼便堪堪而谈,游人大多惊喜异常,丢下些许银钱后便走了。

“他是算命的?”许辰问道。

“什么是算命的?”赵若兮面带疑惑。

“就是那种替人测算前程、答疑解惑的人!”许辰回道。

听了许辰的回道,赵若兮想了想,点头道:“算是吧!”

“说来这人我也认识,他曾是城卫军一员,而且是个能力者!”

“能力者?”许辰有些惊讶:“那怎么会……”

“不错!”赵若兮明白许辰的意思,轻叹道:“他虽是能力者,只不过却是双眼和大脑得到强化的能力者,能够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这能力实在有些鸡肋,没有多少战力的他不愿继续留在城卫军中多耗粮饷,于是便自请离开,到街边摆了这么个摊位度日。”

许辰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竟然就是当初陈东向自己介绍过特殊能力者,也是许辰最为忌惮的那种能够看透常人心中所思所想的人!

许辰不知道赵若兮是不是有意将自己带来,然而心中却开始提防了起来。

要命的是,石磊在看到这人一说一个准后,竟也耐不住性子蹲下来说道:“老伯,你也帮我看看呗!”

许辰一惊,连忙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说道:“石头,那边有好吃的,我们去吃东西好不?”

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宋清等人赶忙将石磊拉走了。

随即,许辰同样快步离去,只余下赵若兮在原地注视着远去的许辰等人。

赵若兮低头,冲着摊主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轻移莲步,朝着许辰等人追去。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许辰玩性大减,不顾石磊的吵闹,悍然将其押回了住处。

在房内布下好几层阵法后,许辰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好险啊!”

杨紫菀明白一些,赶忙问道:“被那人瞧去了吗?”

许辰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关键我不知道他那能力发动的条件是什么,可能暴露了,也可能没暴露,不清楚!”

杨紫菀沉吟片刻,说道:“那要不要我去打探一番?看看那家伙住在哪?反正现在我是修士了,这人的能力对我无效。”

许辰有些心动,但片刻后却又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汴城到处都是阵法,赵若兮他们的主场,你毕竟是个修士,去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

杨紫菀一惊,问道:“你想自己去?”

许辰认真地点头,说道:“我对他们还有作用,即便抓到了也不过是拷问一番的下场,无非就是丢些秘密罢了……”

“不行!那你就更不能去了!”杨紫菀着急道。

许辰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我知道的你有几样不知道?我被抓了至少性命无碍,可你就不一样了!他们即便为了保密杀了你,我也无话可说。还是我去吧!”

说服了杨紫菀后,许辰换上了全套的夜行装备,蹑手蹑脚地翻墙出去了。

许辰没有瞎逛,而是朝赵若兮的所在摸去。

回来的时候,赵若兮不知出于何故将其所在位置告知了许辰,许辰也没心思再去计较其中深意,而是径直找了过去。

果然,赵半城的一处书房内,赵若兮的身前躬身站着一人,正是街边的那名摊主。

透过透明的窗,看得一清二楚的许辰神情凝重。

“说吧!”赵若兮开口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沉默片刻,犹豫着回道:“属下……抱歉,大统领!属下只觉得那人身上始终被一层迷雾笼罩着,什么也看不到!”

赵若兮眉头紧锁,有些不信道:“一点东西都没看到?”

“抱歉!”那人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赵若兮有些不甘心,再次问道:“除了他以外的人呢?不会一个都没看到吧?”

那人回忆道:“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个娃娃脸的小子,身上也被一层浓雾笼罩着,什么瞧不见。”

“倒是剩下那些个带着头盔的小子能隐约看到些片段,只是离得远了,那人察觉地又快,片段太杂太多,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赵若兮一脸的不满,只是见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后,便有些不耐地说道:“回去之后把你看到的东西原原本本的给我画出来!”

“好的!”那人随即躬身退下。

而院子里隐藏着的许辰也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想去看看

第二天赵若兮看许辰的时候,神情说不出的幽怨。

杨紫菀狐疑地看了看许辰,又望了望赵若兮,最后又将目光放到了许辰身上,她很想开口,却终究没有开口。

许辰面色如常,照常寒暄。

对于大人物来说,死了几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上不了他们的心。

赵若兮此刻的幽怨,一半是好奇,小半是失望,剩下的还有惊讶。她不惊讶许辰昨天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么明显的套儿许辰要是看不出,那才真是怪事。她好奇的是许辰是怎么在短短一晚上时间找到那个人并将手尾处理干净的,看许辰如今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很显然他连一晚上也没花。

“不知冰主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还去逛灯会吗?”

赵若兮直接无视许辰话中的调侃,俏脸一板,说道:“灯会倒是还有几天,只是看久了也无趣的很!我们说点正事吧!”

“哦?”许辰微惊,问道:“什么正事?”

不怪许辰惊奇,汴城方面昨天才将摊子铺开,不可能今天就有了消息,然而赵若兮还就真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高求死了!”

许辰微愣,转而却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宋永平身上,轻笑道:“动作还真快啊!”

宋永平面无表情地答道:“与我无关!”

许辰无意深究,回顾赵若兮,问道:“这里面有我的事吗?”

“有!”赵若兮依旧不苟言笑地说道:“秦光兄弟杀了高求后清洗了高求的死忠,遣送了一批人,如今剩下的人已将祖传的封山大阵开启,言称千年不出世!”

“他们派人送了一批灵石、法宝过来,量很大,按照之前的约定,你的份额我已经帮你清点好了,你是现在去接收还是等一切终结之后再去接收?”

许辰愣了片刻,惊问道:“你们不准备攻打天工宗了?”

赵若兮白了他一眼,说道:“天工宗炼器和阵法都是一流的,祖传的大阵几乎可以说是所有势力中威力最大的!”

“最重要的……”说到这,美目朝宋永平处瞥了一眼,古井不波地说道:“他们显宗的人虽然死了不少,可隐宗的人一个也没进去!”

许辰恍然,目露精光地望着宋永平。

如今看来这个宋永平在这一个多月里面也没有闲着啊!悄无声息地干了不少事嘛!

宋永平坦然直视,笑道:“别这么看我!现如今的我除了需要找个女人生个孩子把魂牌传下去之外,天工宗的事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许辰知道宋永平自从自己出现后就一直在算计着,可也直到如今才确切地知道了他算计什么,他想利用自己摆脱天工宗这个枷锁!

很显然,宋永平这个所谓的隐宗宗主在天工宗的地位十分尴尬,若不是魂牌是当年的老祖宗用莫大的法力设下的,如今的人破解不了,宋永平根本就不会有这些尴尬。

因为那样一来,他早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这个隐宗宗主既是高求给隐宗门人的一个交代,也是隐宗门人对高求的一种妥协。宋永平这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夹在一大群虎视眈眈的群狼之间,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许辰明白了这句话中隐含的意思,于是更惊,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当然!”宋永平点头道:“我若不信你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把后路放在你的身上?”

对这句话,许辰没有相信,至少没有全部相信。刚开始宋永平对自己的接触或许只是知道了一些什么,然后出于特务家族养出的习惯下的一招闲棋。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实施这个计划的推动力应该是一个多月前许辰在失落空间内的表现,更直观的可能是神龟岛上的那个深坑!

对于宋永平能够摸清自己大致的脉络并且相应的布局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许辰并不惊奇,因为之前的他在失落空间的那两处山脉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聪慧。

如今看来,宋永平和自己一样,是同类人!

于是,许辰带着惺惺相惜的目光看过去,笑问道:“为什么想出去?”

到了如今,估计已经没几个人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了,隐瞒毫无必要。

听了这个问题后,宋永平想了好一阵子,忽而说了一句很有诗意的话。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对于宋永平这样的精神追求,许辰非常理解。

“我也想,只是身不由己。”

刚来这个陌生时空的时候,许辰为温饱所困,等到赚了钱却又发现被人暗中盯上了。然后又是不断地赚钱、赚大钱,扩兵、买装备,就跟玩战略游戏似的没个停。

修士们不想死,所以迫切希望找到出路,许辰同样不想死,为了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必须一直忙碌,忙碌到甚至忘了自己还有本心、本性,忘了一盏清茶、两卷书悠闲度日的憧憬。

只一句,宋永平又懂了许辰,笑道:“还好,如今的你差不多可以喘口气了!”

“差不多……”许辰摇头笑道:“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赵若兮没催,脸上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除了良好的教养外,她更想从言语中多了解了解许辰,这才是最重要,也是于她而言最有价值的事!

等到感慨完后,许辰对赵若兮说道:“走吧,我们去交接!”

按照之前的约定,法宝、灵器、灵脉等物全部归汴城,许辰只要一部分灵石和材料。

即便如此,依旧很多。

秦光那个在高求身边隐藏了多年的隐宗门人这一回下了血本,有这么一份厚礼在,难怪赵半城两兄弟会放过天工宗。

打下去自然能得到更多,然而失去的也会更多,两相比较,收支实在难以预计。

看着许辰正带着一帮兄弟忙碌地清点战利品,赵若兮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把东西送去天狼谷?”

许辰想了想,回道:“不了,我自己来!”

没有选择用来时的传送阵,而事实上天狼谷外的那处汴城驻军点已经按照约定被赵半城撤销了,铺设的传送阵自然也应该没了。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说法,背地里汴城不可能不对许辰有所防备。

东西倒也不难带,许辰杀了那么多人,缴获了不少的储物袋,反正杨紫菀是修士,宋永平等人又是暂时的同盟,有他们在,许辰不愁连储物袋都打不开。

坐着宋永平的飞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赶到了天狼谷。

当初机车是在地上跑的,受地形所限,花的时间自然更多些。

想到这,飞舟上的许辰又是一番感慨:“还是会飞的好!”

宋永平笑了,说道:“你要喜欢,这东西我送你了!”

许辰有些心动,再一想却摇头,回道:“算了吧!这东西就是个烧钱的玩意儿,在里面尚且花费不小,要真到了外面,我好不容易赚的这点灵石还不够飞一趟长安城的呢!”

“长安城?”宋永平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许辰微惊,从上一回昆仑域中出来的人口中许辰打听出了不少的情报,各残域时常有人在外界行走,外界的一些著名城池这些人自然也清楚。

可如今像宋永平这样的情报人员竟然不知道长安城,直到此刻许辰才想起来问一个早就该问的问题。

“你们这处残域叫什么?你们有多久没出去过了?”

“名字?”宋永平微疑,呢喃道:“还真不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的出现是为了区别,人由蛮荒走进文明,最重要的表现就是人和野兽有了区别!

原始社会中大家终其一生也见不到几个陌生人,相互之间招手、点头便已算完成了寒暄的过程,就好似在一个熟人社会的乡村中,人们相互之间完全没有必要记住相互的名字,诸如“李家媳妇”“王家小子”这样的笼统称呼就已经足以区别。

然而当社会开始发展,熟人社会中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陌生人,姓李的、姓王的人家越来越多,再用“李家媳妇”“王家小子”这样模糊的称谓已经无法做出区分时,更深一步的名称标示也就出现了。

就好比人类生长在地球上,在人类的触角延伸到星际之前,天就是唯一的天,地也是唯一的地。

既是唯一,何须区分?

也只有当人类发现同样的天地、同样的星球在宇宙中有许许多多时,金星、水星、地球这样的名词才会出现。

一辈子生长在这处残域中的人压根就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又何须去记住头顶的天、脚下的地叫做什么?

许辰的第一个问题宋永平想了很久,没有答案,倒是第二个问题,他很清楚。

“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天工宗有记载的上一次外出还是一千多年以前。至于其他的势力,单人的我不清楚,但是成规模的最近千余年来也没有过。”

“你能确定?”许辰问道。

宋永平点头,肯定道:“一方面是隐宗的消息,另一方面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少不了灵气镯,天工宗的灵气镯已经停产很多年了!”

“虽说这东西是个耐用品,可要是出去的频繁了,没道理一个订单也没有,你也知道,灵气镯的技术水平还是很高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造一扇门

听着听着许辰的眼睛渐渐亮了,没想到竟然第一次就让他撞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残域,真是太美妙了!

信息的不对称可以阴死很多人的!

看着许辰眼中的光,宋永平再一次懂了!

“放心!出去之后我不会乱说的!”

许辰笑了,说道:“你以后少不得要去其他的残域看看,到时候千万别忘了给我带点情报来!”

宋永平点头道:“好!”

许辰想了想,说道:“到时候就去长安找我吧!今后好些年我都会呆在那里!”

许辰此话一出,身旁的杨紫菀肩头便是一颤,双眉垂下。

无人注意,宋永平接着说道:“说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长安城在哪呢!”

“很好找的!”许辰笑道:“这片大陆东部中心处、人口最多的那座城市,也是如今外界……不,甚至可能是这片天地间最繁华的城市!”

“比汴城还要繁华?”宋永平奇道。

“当然!”

作为一个学史的文人,盛唐风华乃是心中最向往也最惋惜的情结,但出于一个史家该有的严谨和公正,理所当然地点头后,许辰沉思了片刻,将推想中的长安和见过的汴城对比之后,许辰说道:“就人数而言,难分高下,至于繁华,要看个人所好,每个人心中对于繁华的定义不同。当然,就百姓生活水平而言,汴城百姓应该高于长安,毕竟长安城没有实现统一.教育、统一分配的技术条件。”

“但是,在我看来,长安城更像一个真实的世界,有喜有悲、有血有肉,而汴城……总觉得透着一股不自然,很苍白,没有深度……”

“你直接说假不就得了!”宋永平白了他一眼道。

“你也看出来了?”

许辰原本也想说假,甚至他还觉得汴城这座城市更像某个人进行的乌托邦社会试点,只是如今和汴城处于合作关系,出于谨慎,许辰没有说透。

好在宋永平一点就透!

听了这话,宋永平眼中的眼白更多,鄙夷许辰那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不过他也知这些话许辰不便说,于是,他便说道:“刚开始我们都觉得这是汴城的生存之道,毕竟大环境如此,大家活的都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些变态也属正常,况且汴城的做法确实让她成为了最后的霸主,说明这么个做法是有效果的!这是绝大多数人的看法!”

许辰一听,双眼亮了,瞅着宋永平说道:“那再说说你这个少数派的意见呗!”

宋永平看了许辰一眼,下了决心爆了些猛料出来:“我们曾经有一个探子混进了汴城的高层,得了一些消息!”

许辰的眼睛更亮了。

宋永平会心一笑,接着说道:“这人传来的消息说,汴城城主府中有一处特殊的存在,只有赵家历代的直系族人可以进入,而这千余年来,赵家直系族人只剩三个!”

许辰于是问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宋永平笑道:“这一代虽然只有三个,但上一代不是啊!这么多年下来进去过的人不少,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事太过蹊跷,蹊跷到让人忍不住私下去谈论它!如此一来,这事也就成了一个半公开的秘密,大型势力的高层都知道一些。”

许辰不耐烦地说道:“到底啥事?别卖关子了!”

许辰之所以焦急,是因为他忽而觉得宋永平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很有可能能够解释赵半城对自己突然产生的莫名期许。

果然,宋永平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了许辰片刻,微笑道:“是一个传说!一个此前一直让我觉得是个玩笑的传说!”

许辰眉头微蹙。

宋永平并未停顿,继续说道:“传说在末法时代来临时,会有一个人出现带领修士打破消亡的命运。”

许辰听完,看着宋永平,嘴角抽动,呵呵两声。

宋永平不以为意,笑道:“传说嘛!语焉不详、似是而非让人搞不明白却又偏偏忍不住去猜、去想,去口口相传、去津津乐道,那才叫传说。不然都白纸黑字记录在案了,那叫历史文献,寻常人没事谁会跑去翻那些破书啊!”

“但传说这东西也是源于现实,虽说风起于青萍之末,但搅起这漫天风暴的那根青萍总还在那里!至少曾经出现过!”

许辰的学术思维还是很严谨的,听到着,瞅着宋永平翻了个白眼道:“你是想说这无聊的传说也是有根据的?”

“当然!”宋永平点头道:“以前我也当是个玩笑,但是看到你之后……”

许辰心中一凛,面色依旧地问道:“我怎么了?”

“你的出现是在太……有趣了!”这回轮到宋永平两眼冒光的盯着许辰看,笑嘻嘻地说道:“你难道真不觉得自己很特别吗?”

许辰心中翻滚,面容却依旧平静道:“我咋了?我也不过是被人逼急了,自卫而已!”

宋永平笑呵呵说道:“不用这么紧张!如今这处残域里面,有我这种想法的人不少,但能够对现在的你产生威胁的,你自己不是已经清理掉了吗?如今也就只剩赵半城两兄弟而已!而且我也相信,你手上肯定还有后手对不对?”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累!

丫的刚才还觉得找到了个惺惺相惜的同道中人,这会儿就被人无情的一层层剥开,再剥下去还让不让人有秘密了?

许辰不想说话,也无言以对,索性闭目养神。

到了天狼谷之后,许辰等人直接来到那处山崖下面,许辰让所有人在外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到里头。

守阵的“树魔”还在,许辰也没有废话的意思,直接将袖子撸起。

树魔双目瞪得浑圆,满脸的不可置信,想要扑上来仔细检查,却又不敢上前,生怕冒犯了圣灵大人的威严。

最终,树魔平静地对许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许辰很满意,相当满意,简直满意到爆了!

脸上的喜悦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没理由不高兴!两个老怪物虽然答应了给许辰一个凭证,但留在里面的强制性术法只有三道。

也就是说,如果树魔看了许辰双手上的印记不听话的话,许辰还可以使用强制性术法让他听话,但这样一来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灵族人数虽不多,毕竟也是一个大族,有族群就一定会有分歧和派别,白虎和玄武的面子在灵族中也不是谁都会卖的。

更别说如今沧海桑田,族群都没了,首领的话,遗老遗少们还真不一定会听!

三次强制的机会就等于给了许辰控制三处残域的可能,而且是很大的可能!

有了这最少三处残域的资源支持,许辰才能有和敌对修士真正抗衡的实力。

如今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白捞”一处残域,许辰自然高兴的很!

花了好一阵子,平伏心绪的许辰这才问道:“你能彻底控制这处残域的大阵吗?”

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树魔一听,立刻恍然:“你想封锁这处残域?”

许辰点头,依旧问道:“能做到吗?”

“原本不太好办,毕竟我之前和他们有约定……”

许辰的脸上没有半分的焦虑,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树魔暗骂一声,冷冷道:“但现在你小子有了圣灵大人的信物,我当然会遵从圣灵大人的法旨!”

许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树魔却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答应你是因为我不会违抗圣灵大人的法旨,但是你既能拥有圣灵大人的信物,想必是和圣灵大人有些交易,所以你也最好老老实实地把圣灵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好,否则的话……”

许辰无视威胁,依旧满脸春风道:“这不劳你操心!”

圣灵大人既然做了交易,自然定有相应的制约手段,树魔一点也不担心,只不过敲打许辰两句罢了。

“我有一批货要运出去!”

“我看到了!”树魔点头,冷冰冰地说道:“提前告诉你一声,大阵每一次开启的消耗不小,你现在手上那点东西还是等到收集齐了再一道运出去吧!”

许辰想了想,摇头道:“这些天发生的事想必你也清楚,我除了向汴城要了灵石和矿物、材料外,还要了天狼谷!我准备把天狼谷改造一番,建成一个……”

许辰尚未说完,树魔却断然道:“休想!”

许辰微愣,树魔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算盘,你想把天狼谷改造成你在这处残域的桥头堡,你还想在这里派驻人手,可你那些手下不是你,不可能在里面久存,所以你小子定然还想着改造一下环境,好让你的人能够活下来!”

许辰蹙着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

树魔冷笑道:“我虽然现在听命于你,但我终究算是修士的一员,你的做法将会危机所有修士的生存,我怎么可能答应你?”

许辰眉头紧锁,望着树魔,幽幽道:“阵法开启的次数要是受了限制,资源的输送就会成问题,我的目的就完不成!”

“这我可不管!”树魔冷漠道。

许辰一脸寒意地望着树魔,树魔同样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僵持好一阵后,许辰叹息道:“把你这处大阵的原始符纹给我看下!”

“你想做什么?”树魔惊道。

“改造!”许辰冷冰冰地说道:“既然开不了口子,那就想办法造一扇能开能关的门!”

第二百八十九章 依旧忙碌

改造这一级别的阵法显然是个大工程,原定的计划有变,许辰只好出来给众人交了个底。

“我得在这待一阵子,汴城那边没人也不好,弟兄们实力跟不上,还是你去一趟吧!”

许辰这话是对杨紫菀说的,然而原本一直沉默寡言的杨紫菀却突然爆发了!

“我不!凭什么什么事都要我去做?凭什么我做这么多事还不如那什么都没做的人?我就那么好欺负吗?”

莫名的火气让许辰实在摸不着头脑,看着杨紫菀那欲哭无泪、一脸委屈的模样,许辰心中一酸,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永平是个情场高手,只一眼便看出了苗头,只是他心中错以为杨紫菀口中的“那什么都不做的人”乃是赵若兮。想着如今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宋永平说道:“要是许兄放心,汴城就让我去吧!交接的东西我也见过一次了,接下来的那些我用飞舟给你送过来就是!”

许辰听了,笑道:“宋兄愿意帮忙实在太好了!”

宋永平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宋永平带了马可走后,许辰便领着余下众人进了山腹中心树魔所在的那处空旷洞穴中。

许辰连忙招呼了宋清等人帮着自己张罗整理工具台、准备道具、测量阵纹等事。

这种事小石头帮不上忙,正在百无聊赖的喂着小花鹿,说来也神奇,这头外界普通的小花鹿竟然在吃了几瓶赵若兮的灵兽丹后开始能够在此处残域内正常呼吸了!

许辰让杨紫菀探查过,这头小花鹿的体内只能算是有了些灵气的积累,远远达不到修炼有成的地步。

原本许辰打算好好问下树魔普通的动物是如何产生灵性乃至灵智的事,借此分析出如今这头小花鹿是如何适应了此处无氧的环境,以及当初那只小白鸽又是如何变成聪慧十足,甚至这只鸽子今后会不会进化、或者修炼成能口吐人言的“妖物”。

只是如今改造阵法事关重大,无论是许辰还是树魔都没心思去关心一头鹿到底能不能呼吸、一只鸽子能不能讲话这样的小事了。

余下的人寻了个地方,就地歇息,杨紫菀则依旧在一旁赌气着。

倒是树魔,眼看着许辰竟真的动手开始摸索大阵上的符纹,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你小子行不行啊?我可告诉你啊!看可以,想要动手最少也得先说服我!这大阵可跟老子性命相连,你小子要是敢乱来,老子活撕了你!”

就这话,还是树魔看在白虎和玄武两大圣灵的面子上才说的这般客气。要换了旁人说要动这阵法,树魔哪有可能说这些?直接上去就是一个透心凉!

许辰头也没抬,依旧在墙壁上摸索着,宽慰道:“你就放心吧!我想好方案后会给你解释的,这么多年下来,这处阵法早就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说起来你也算是阵法大家了,我的方案行不行,你这个当事人一定最清楚!”

听许辰这么说,树魔这才放心一些,但仅仅只是放心一些罢了,双眼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许辰的一举一动。

这处空间乃是整处阵法的核心所在,也是进出外界的关隘。

三维空间由无数个平面组成,若将每个平面类比成一张纸的话,所有的残域便是这些纸折叠进去的那一部分,表面上看不到,但总归与外界相连,没有从这片天地中分离出来,成为虚空中一个独立的空间。

不像失落的空间,或者修士们利用符纹、阵法创造出来的洞天福地那般只是虚假的空间,被阵法所包围的残域乃是实实在在的天地,若阵法消亡,被其保护的空间则会彻底暴露出来。

所以阵法就像一个保护罩一样,将修士护在其中,没了大阵的保护,外界的毒素就会瞬间入侵,残域内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生死存亡的事,由不得树魔不谨慎。看着许辰似模似样的勘察,树魔那没有眉的眉头依旧免不了深深皱起。

看了小半天,将四周墙壁上的符纹全部勘察一遍后,许辰沉思片刻,望着树魔说道:“这里的符纹应该不是全部吧?”

树魔一凛,冷漠道:“你不过就是想要个自由开关的窗口罢了,用得着知道全部的符纹吗?”

许辰一笑,回道:“你也知道,一座大阵是由无数符纹构成的,符纹与符纹之间的相互配合才最终让大阵具备了该有的功能。”

“虽说不知道全部符纹我也能进行改造,但要是改造后的符纹与我不知道的那些符纹之间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反应……”

许辰的话没说完,但树魔的眉头却蹙的更紧了。

出于谨慎,树魔自然不想让许辰知道所有的符纹,毕竟大阵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休戚与共,凭白将自己的底细透露出来,这种事许辰都不会干,何况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树魔!

但如今要是不答应,就像许辰说的,要是因为提供的信息不足,以致改造出来的符纹与原有的符纹不相容,乃至产生一些不好的反应,那麻烦可就大了!

可要是不同意许辰改造阵法,又不同意许辰在天狼谷内设置据点,岂不是拿两大圣灵的命令当儿戏?

思虑再三,树魔终究同意了许辰的请求。

挥手间,树魔的身子化作漫天的绿光,绿光重组成一个个扭曲的符纹,飘荡在许辰周围。

不知为何,当许辰佩戴着玉佩时,记忆力异常的好,漫天的符纹没花多久便好似烙印一般清晰地刻画在许辰的脑子里。

数不清的符纹在脑海中分解,数不清的线条中许辰正努力地寻找着那最本源的一条。

如此规模的大阵的功能结构异常的复杂,而且也不可能做到一气呵成,没有任何一个阵法师可以仅靠一个人的力量将如今规模的大阵独立完成,更不可能一笔也不停顿将所有符纹刻画完。

千头万绪,断点太多,加上年代久远,即便许辰已经将整个大阵分化成若干部分,可想要准确的找出最初落笔的那一点依旧千难万难。

符纹已经记住,接下来都是水磨工夫。

工作台前,许辰又开始了没日没夜地忙碌,而这处空间内也分不出日夜。

望着忙碌的许辰,杨紫菀的心头一酸。

走到许辰身边,杨紫菀柔声道:“休息一下吧!大战已完,没必要这么拼命!”

许辰头也没抬,回道:“我不累,待会儿吧!就快好了!”

“怎么可能不累?”杨紫菀焦急道:“这一个多月你睡觉的时间屈指可数,再这样硬撑下去,你的身子会垮的!”

进入失落的空间前,在天工宗的时候,许辰便没日没夜的忙碌着,最近这一个月为了备战,许辰每日休息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

长时间的劳累,许辰的身子原本早就该垮了,只是他不停地服食丹药,靠嗑药强行让身体保持亢奋的状态。

修行之后,修士自然可以长时间不吃不喝不睡,然而许辰终究不是修士,即便丹药可以让身体保持亢奋状态,然而精神上的疲惫却在日积月累。

大战之前杨紫菀不好多说,可如今大战已完,她不准备再让许辰这么挥霍自己的身体了!

“别看了!”杨紫菀板着脸斥道:“给我休息去!”

“别啰嗦,马上就好!”许辰不耐烦地说道。

“你去不去?信不信一棍子敲晕你!”杨紫菀怒目道。

说完便伸手去拉许辰。

拉扯间,桌上几张摆放整齐的白纸被弄乱了,上面分别画着的符文重叠在一起,一个新的图案出现了!

忽然间,许辰双目一亮,大叫一声:“别动!”

杨紫菀本不愿听,可瞧见许辰那一脸惊喜的模样,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减小了。

双目呆滞的许辰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阵子后,许辰双手飞快,再度忙碌了起来,然而这一回的脸上却满是解密后的惊喜。

很快,一张新的白纸上,一副新的图案跃然纸上。

虽然精简了许多,可白纸上的图案依旧让人眼花缭乱。

“哈哈!哈哈!”许辰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原型图终于让我找出来了!”

听到笑声的树魔闪身过来,看着白纸上那简易后的图案,皱眉道:“你说这是什么?”

兴奋中的许辰头也没抬道:“原型图啊!”

树魔问道:“什么的原型?”

许辰理所当然回道:“这处大阵啊!”

树魔皱眉,说道:“你当我不认识符纹吗?这上面的图案和大阵上的符纹有哪一处像了?”

许辰微愣,抬头看他,沉思片刻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你所知道的符纹全部都是用基础符纹相互组合之后得来的,有的还会加上一些纯粹装饰用的线条来掩盖原本的符纹。可你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基础符纹也是能够再次分解的!”

“你说什么?”树魔大惊道:“你的意思是……你分解了基础符纹?”

迎着树魔那惊骇异常的表情,许辰自信地点头,微笑道:“不错!”

“这不可能!”树魔满脸的惊讶与不信。

第二百九十章 无意识的失误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若没点本事又怎敢再进来?”望着树魔,许辰矜持地笑道。

树魔皱眉,低头看手中的图案,陷入了沉思。

许辰没有催他,他知道,此刻的树魔需要思考的时间。

思考是否相信许辰已然分解了基础符纹,同时也要思考许辰给他的所谓“原型图”是否真实。

符纹已被许辰分解,分解后的图案树魔不懂,由此基础上改造出来的符纹树魔自然也不懂,曾经的知识在这一刻无法成为判断的依据。

终究只是因为一道命令才建立起来的合作,双方缺乏最基本的信任。

一面是信仰,一面是性命,确实很有思考的必要。

许辰没有着急,只是安静的等着,他同样需要确认如今的灵族对曾经的圣灵还有多少敬畏,这一点对他也很重要。

好在树魔对圣灵的信仰终究战胜了对死的恐惧,他抬起头来,肃然道:“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虽是威胁、警告,却带着对未知的茫然和显而易见的无助。

许辰笑道:“你清楚,我要的是里面的资源,你出了问题我将一无所获!”

树魔缓缓地点头,将手中的白纸还给了许辰。

原型图出来后,改造的事难不住许辰,没用多久,许辰便在两组符纹中间穿插了一组较为松散的符纹,并以此为基础设置了一个自由开启的缺口。

原本的大阵为的是保护残域不被毒素侵害,结构自然是最稳定也是最坚固的,每一次开启的难度很大,花费也惊人。许辰新插入的缺口开关都十分方便,耗费的灵气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符纹的设计不难,但材料却成了难题,万年前的隔世大阵,不用想也知道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如今这年月想找到原样的几乎不可能,就是替代品也不容易。

看出了许辰的困惑,树魔说道:“材料的事你不用操心,这处大阵布阵的时候虽然用了很多其他材料,但这么多年下来大阵早就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说着,树魔将视线转向此处空间正中心的那颗参天巨树,肃然道:“我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材料!”

又是一阵没日没夜的忙碌,在树魔的帮助下,许辰完成了大阵的改造,而此时,宋永平同样也将许辰该得的那部分灵石、矿物送了过来。

就在许辰完成大阵改造的同时,天狼谷外,赵半城和赵寅成两兄弟心中一凛。

“你刚才感觉到什么没有?”赵半城疑惑地望着天,偏头对赵寅成问道。

赵寅成满脸的凝重:“有种心悸的感觉!”

两兄弟对视一眼,便朝天狼谷冲去。

天边亮起两道光,一道火红,一道土黄,朝着赵半城两兄弟激射而来。

赵寅成眉头微皱,挥手间一把金色的小剑射出,一个盘旋便将红光绞碎。

赵半城却面色不改,衣袖轻拂,土黄色凝实的光芒便破碎开来。

二人停住了身形,浮在半空,冷冷地注视着身前的几兽。

烈焰鸦、火狼、铁甲犀还有一头巨大的蚁狼,除了已在汴城外化为尘埃的魔猿,天狼谷的几只巨兽一一到齐。

“你们想干什么?”尽管心有所觉,但赵寅成依旧喝问道。

空中的烈焰鸦张开燃烧的巨嘴,桀桀笑道:“不想做什么,只是来告诉二城主一声,我们之间的约定作废了!”

“你说什么?”

赵寅成脸色大变,心中巨浪翻滚,倒不是怕被赵半城知道自己私底下的小动作,如今大战已完,这处残域已尽为汴城所有,曾经需要瞒住赵半城的事如今已变得无关紧要。

让赵寅成惊骇的是眼前这几只畜生的态度,竟变得如此强硬了!

这毫无疑问说明……

“这是树魔的意思?”赵半城只瞥了一眼,淡淡开口。

烈焰鸦长长的脑袋微微点下,一双小眼中满是戏谑。

赵半城嘴角微扬,问道:“许辰那小子还在吗?”

烈焰鸦笑道:“我只是个小角色,这种事我可不知道!”

赵半城眯着眼,冷冷地说道:“那就让知道的人出来!”

空气变得有些躁动,微风中似有电芒蹿动的滋滋声。

气氛僵硬的时候,赵半城身前募然浮现一群绿色的光点,光点汇集成一道绿色的身影。

树魔睁眼,看着赵半城淡淡道:“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赵半城笑道:“在前辈面前,我也是小辈!”

树魔笑道:“态度倒是摆的挺快!”

“说吧,来这里想干什么?”

赵半城敛了笑,肃然道:“想向前辈确认一件事!”

树魔黑色的双目微转,挪揄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赵半城面色微变,一言不发。

倒是身后的赵寅成怒目道:“你当初可是发过魂誓的!”

树魔听完,笑了:“当初我发的誓又不会要命!就算违反了,你又能把我怎样?”

“你!”赵寅成气结。

赵半城抬手止住了二弟的怒气,冲树魔平静道:“前辈说的是!如今这年头已经没人可以威胁前辈了,誓言什么的,遵不遵守都是一样的!”

“哈哈!”树魔笑道:“小子,这么几句话可伤不了我!”

赵半城知道无法制约树魔这个万年的老怪物,也不再纠缠,而是问道:“还望前辈告知今后我们该怎么做?”

树魔回道:“简单!别出去就行!”

赵半城双眼微转,随即恍然:“原来如此!”

说完,便转身对赵寅成说道:“走吧!”

看着二人悻悻地离开,树魔朗声道:“对了,天狼谷已经不属于你们了!别食言哦!”

赵半城头也没回,恨声道:“晚辈虽不才,守信二字还是懂的!”

山腹中心的空间内,树魔睁眼,对许辰说道:“他们走了!”

面色如常,心中却送了口气的许辰笑着拍马屁道:“前辈果真威名赫赫!”

树魔冷哼一声,说道:“阵法改好了就快滚吧!”

许辰笑着点头,却又问道:“想必前辈经营这么多年,以后时不时弄些灵石材料应该不难吧?”

树魔冷眼看他,回道:“想要东西可以,等价交换就是,我不算你跑腿费!”

许辰一听,一脸为难道:“前辈何必如此小气呢!我要的那点东西对您来说还不就是九牛一毛的事!前辈……”

树魔挥手打断了他,断然道:“休想!”

许辰皱着眉头,沉吟道:“你想要什么?”

树魔望着他,玩味地笑道:“你能给我什么?所有你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都行!”

许辰没有说话。

事情已完,吩咐弟兄们收拾一番后,许辰带着众人从墙壁上一处明显痕迹较浅的门中走了出去……

出现的时候还在那处溶洞中,望着身后化为光点散去的“门”许辰面无表情。

这一次的行动虽然收获巨大,但最后的交涉中树魔没有答应无偿帮忙提供灵石和材料。

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这年头的资源对谁都十分重要,尽管有白虎和玄武的命令,树魔也不愿当这个冤大头。

如今“门”虽开了,宝藏也有,但换取宝藏的东西却不好找!

摇了摇头,将杂念散去,许辰下意识地走到溶洞边缘的那块巨石边,伸手在某处敲击数声。

片刻后,巨石向一侧移去,露出一条通道来。

“大哥!”周康惊喜道。

许辰缓缓地点头,大事已完,心头的一块巨石移去,从此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许辰的内心澎湃。

然而原本该有的激动却没有出现,脑海中似被阴云堵塞,说不出的沉重。

一双眼皮仿佛万斤重的巨石般,忽上忽下,视线变得模糊,弟兄们的笑脸被拉长、打散,最终归于黑暗……

“大哥!”通道内响起一片焦急的声音。

疲惫了一个多月的精神终于在最后的心绪波动下崩溃了!

许辰双眼一闭,身子栽倒在弟兄们的怀中。

狭窄的通道内一片慌乱,少年们簇拥过来。

还是早有所料的杨紫菀反应最快,片刻的惊慌后,大叫一声:“都别乱!”

“快!把他抬上去!”

说着,又冲周康说道:“快去找个大夫来!”

“大哥他……”周康脸上全是焦急和慌乱。

“愣着干什么?找大夫去啊!”杨紫菀皱眉吼道。

宋永平等人跟在最后面,眼看着许辰倒下心中同样一凛,然而神识探去却一无所获,只好跟在慌乱的少年身后朝前走去。

然而越往前走,心头便没由来的涌现一股危险的感觉,并且越来越强烈。

感觉同样灵敏的邓艾忙凑上来轻声道:“老大,你有没有觉得……”

宋永平淡淡地点头。

邓艾双目一动,猜测道:“难道是许辰这小子他……”

宋永平沉吟片刻,缓缓摇头,说道:“我们都已经出来了,他没有这个理由!”

邓艾皱眉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宋永平沉默了,片刻后微微颔首。

随即,邓艾便朝后面的马可、石轩二人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四人便暗自提高了警觉。

四下打量这条通道,除了四周的石壁外,脚下两侧竟还有两排低矮的灌木,灌木中间或有花草丛生。

通道走完,来到那处较为宽阔的石室,望着明显更多的植被以及南侧石壁上透入的斑驳日光,感受着那浓郁至极的危险和体内飞快消逝的灵气,宋永平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九十一章 猜疑

崖顶的山寨内,军医正替许辰把着脉。望着大哥那紧闭的双眼,周康忍不住问道:“大夫,我大哥他怎么样了?”

军医是个中年人,叛乱发生后从江北逃难过江的,许辰扩军的时候着重招收了一批军医,不仅本人连带着家属也被许辰妥善安置在了基隆,工钱给的高,加上少年们平日里十分尊重,军医们干的也很用心。

把了小半时辰脉,眉头紧锁的军医心里却没有一点儿的把握。

面对周康那张焦急的脸,军医斟酌着说道:“将军的脉象很奇怪!脉象平稳有力,血气充盈,体无外伤,想是心脉衰竭,可又未见结脉之象,脉来时稳健,却又突缓,或见一止,无所期……”

看着军医低头自顾自地念叨一大堆自己听不太懂的东西,周康强忍着心中焦躁,咬牙道:“说人话行吗?”

军医不喜被人打断,抬头望他,但见周康一脸铁青,心中一凛,赶忙说道:“将军体魄健康,不,非但健康,简直就是异常的强壮!”

“那为何我大哥会突然昏倒,到现在都没醒?”周康面色不善,轻喝道。

“想是……想是……”面对周康这难见的怒火,军医有些慌乱。

“是什么?你到底能不能看好我大哥的病?”周康怒目道。

“我……小的……小的这就给将军开一副安神养气的药,或许……或许会有用……”军医说着说着,底气越发不足。

周康的怒火爆发了,大声骂道:“你当我大哥是给你试药的药人吗?”

见周康发火,坐在许辰床边的杨紫菀低沉道:“算了,看来你大哥的病寻常大夫是看不好了……”

对于许辰的劳累,杨紫菀早有所料,只是自己不懂医,也就不清楚具体的病情,想着该找个大夫看看再说,却不想到底还是没用。

听了杨紫菀的话,周康大急:“寻常大夫看不好,那……”

自从出了山崖下的石室,感知中的危险远去后,宋永平便陷入了沉思,若有所获却一无所得。

此刻,眼见对许辰的诊治陷入了困局,宋永平想了想,说道:“不如让我试试吧?”

宋永平说的话,屋子里只有杨紫菀和石磊两人听的懂,但少年们听到他开口,也同样将目光转了过来。

不管能否听懂,至少要装作听懂,这是许辰在率领弟兄们进入残域时就已严令过的事。

在修士们的眼中,许辰和石磊无疑是特殊的,没有头盔,能说会道。如此醒目的特征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然而也仅仅只是探究,却找不出准确的答案来。

其实对于少年们说的话,宋永平等人同样听不懂,说出主动请缨的这话,也只是他依照眼前情景推断出来的。然而他听不懂少年们的语言却不敢就此断言少年们也听不懂他的语言,毕竟即便是在修士的世界里不同地域、不同种族之间也有着不同的语言。

听起来有些绕,其实不过就是许辰在情报上的优势,我了解你,你却不了解我,至少现在不了解我。优势虽然保持不了多久,但终究能起不小的作用。

更何况关于玉佩的秘密,许辰毫无疑问是要保留的!

宋永平双眼微转,少年们疑惑、探究的神情让他一时分不出真假,于是只好继续说道:“我到是粗通岐黄之术,不如让我试试吧!”

杨紫菀听完,微微皱眉,转头迎向周康看过来的目光,心中一动,随即站起身来,挥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通过这个姿势,周康等人大致明白了宋永平的意思,虽然心中也有犹豫,但见杨紫菀做的果断,想来也不会对许辰不利,于是微微点头。

宋永平依旧没能找到明显的依据,只好仔仔细细的替许辰把起脉来。

良久,宋永平眉头微皱,抬头道:“肉体无碍,只是神魂受损严重!”

这话杨紫菀听得懂,也能懂,于是赶忙问道:“要怎么医治?”

宋永平回道:“我这倒是有些温养神魂的丹药,但他毕竟不是修士,估计起不到什么作用!”

“能有用就行!”杨紫菀急道:“大不了多吃些,慢慢来总能好!”

宋永平笑道:“即便是修士,神魂受损也是麻烦事,这丹药可不便宜!”

杨紫菀蹙眉,不悦道:“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宋永平摇头,说道:“不是价钱的事!丹药我有,但不多,且不说未必够,单是这药的药力对他这个凡人来说就未必能承受的住!若是用药差错,病没只好,反倒再伤了神魂,那……”

杨紫菀阴着脸,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就是!”

宋永平微微颔首,转而冲那军医不着痕迹地说道:“你刚才说的……”

杨紫菀一听,心念电转,赶忙制止道:“他听不懂你的话,要说什么我来转述!”

宋永平微微一笑,点头道:“也好!”

“你让他把他刚才说的方子,配好了药,拿来给我看看!”

杨紫菀双眼眯起,冷笑道:“他刚才可没说什么方子!”

“是吗?”宋永平微笑道。

杨紫菀死死地盯着他,心中不断猜测着宋永平话中真意。

也怪杨紫菀心忧许辰病情,此时此刻面对宋永平的试探,反应过大,犹豫不决恰恰已经说明了答案。

等到惊觉时,只能恨声道:“等着!”

说完,转头冲那军医说道:“去把安神的药方都配一副过来!”

军医听不懂刚才二人说了些什么,此刻骤闻,愣道:“全部都要?”

杨紫菀神色不愉道:“全部都要!”

军医听出了不耐烦,赶忙一路小跑出去。

过了一阵后,军医回来,身后跟着一名小童,怀中抱着一摞包好的药包。

宋永平一包包拆开,一样样查验,外界的药材和修真界的药材差别甚大,但他自有一套专门分辨的术法,天地灵物尚且能分出个十之七八,这些普通的药材自然花不了多少时间。

挑出一些用的着、能够兼容的药材,按预计的分量配好之后,宋永平对杨紫菀说道:“用这些药吧!我再试着将丹药化开,一分为十,每日早晚服一剂,先试试效果!”

看着手中的药材,杨紫菀沉声道:“你这药当真有用吗?”

宋永平明白她心中所想,望着她笑道:“你现在有选择的余地吗?”

杨紫菀气结,咬牙道:“你最好没有耍花样!否则无论追到哪,我都会将你千刀万剐!你知道的,我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能力!”

宋永平笑容一僵,摇头道:“我还指望着他帮我们找条出路来呢!要说不想他死,我最不想他死!”

警告一番后,杨紫菀终究还是把药交给了周康:“去找人煎了,快些送来!”

“我亲自去!”周康不放心,自己出门煎药去了。

等到许辰服药后,但见其紧锁的眉头舒缓了许多,脸上的痛苦之色消退,鼾声渐起,入了梦乡……

见状,宋永平同样松了口气,毕竟是第一次见到的药,药性上的把握做不到十拿九稳。

“好了,看样子有效果!”松了口气后,宋永平又说道:“这是第一次,药效显著,接下来就是抽丝剥茧了,他什么时候能醒,我也没有把握!”

杨紫菀淡淡地点头,轻抚许辰松弛下来的眉头,杨紫菀对身后的少年们说道:“都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少年们将视线转向周康,周康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有事叫我!”

宋永平等人休息的屋子在山寨最南边靠近绝壁的一侧,进屋之后,邓艾忍不住说道:“老大,刚才那帮人看上去有事瞒着我们啊!”

宋永平笑道:“跟着许辰这么个妖孽,要是没这么点机灵劲,倒真是奇怪了!”

邓艾又问:“他们在瞒我们什么?”

宋永平微笑道:“有点眉目,但又拿不准!”

“有危险吗?”这是邓艾,也是几人最关心的。

宋永平摇头,沉吟道:“要是许辰本人,估计没什么危险,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聪明人!只要我们对他还有用,他就能睁着眼睛跟我们说瞎话!但现在……很难保证杨紫菀会怎么想、怎么做,另外还有他那帮兄弟,都是不可控的!”

邓艾听了,连忙道:“如此一来,那我们还留在这干嘛?尽快走啊!只要想走,谁能拦住我们?”

宋永平摇头道:“跑了就显得咱们心虚,再说我们刚出来,对外界一点不熟悉,手里头的信息都是一千多年前的,还是需要许辰给咱们一些情报,否则不说其他,光是灵气镯就够呛!”

邓艾听了,眉头蹙起,却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一直寡言少语的马可出声问道:“老大,刚才在悬崖地下,那份危险是不是就是毒素?为什么一出那间石室危险的感觉就弱了很多?那间石室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宋永平回想那心悸的感觉,回想那满屋子的花草,犹疑道:“难道是那些花草?可这未免太明显了吧?许辰这家伙会做这么蠢的事?”

第二百九十二章 杂记

聪明人遇事总喜欢多琢磨,巧的是许辰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宋永平很难想到目前的一切竟是许辰的失误所致。

在真相面前徘徊许久却又转身离去的宋永平此刻倒未觉可惜,只是在今后的某一天恍然惊觉时苦笑了几声。

山里的许辰正在养病,山外的世界却因他之前的布置有了些变化。

变化随着黑脸少年小四的到来传到了杨紫菀耳边。

“什么?官军水师已过长江,正在南下?”骤闻惊变的杨紫菀脸色大变,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的消息了!”小四凛然道:“这个月我来过几趟,没见到小姐就又回去了!”

杨紫菀再度一惊,忙问道:“我爹那里出什么事了?”

若是无事,小四绝不会数次前来山中寻她。

小四神色凝重,说道:“主公那里的情况不好!南边的王忠嗣得了水军之助后,已经连续几次登陆成功,漳州北面的据点已经快被扫清了。”

“最艰难的是,我们的人手已经严重不足!南边的战事打的很惨烈,兄弟们伤亡很大,军师不得不将北面的人手抽调过去,如今闽江以北除了仙霞岭的五千人马未动外,各地已经不见多少机动人马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虽然心中摇摆不定,可毕竟是同宗同族的弟兄,如今战死沙场,杨紫菀心中依旧伤感。

但是伤感也只是片刻,毕竟是带过兵的人,心志坚定,片刻后便皱眉道:“北面兵力空虚,仙霞岭孤悬在外,其中凶险万分,军师怎会做这样的安排?南边既然守不住,北撤便是,干嘛非要死守在九龙江一线?”

“主公……主公他心气很高,不愿在王忠嗣面前服输……”小四盯着杨紫菀看了几眼,斟酌着说道:“而且……而且福州城我们还没有拿下……”

矛盾又转到了抉择的地步,回头看看屋内熟睡的许辰,杨紫菀惨笑一声,问道:“王忠嗣那里的水师是他的人对吧?”

小四沉默地点头。

“也是,在何云手下还能讨到便宜的也就只有他的人了!官军的水师只怕也是他找来的……”

杨紫菀猜的不错,许辰当初让鲁智北上长安的时候给徐番去了一封信,信中除了详细说明近况外,同时力陈对南方乱局的看法,让老师一定要将吴奇的水师送回南方。

原本战事胶着时徐番便数次来信询问许辰的看法,尤其是在叛军水师兵临洛阳城下后更是快马加鞭遣人来寻,可是那时许辰不见踪影,信件少年们一概压着,至于信使……早已成了山中枯骨。

这次许辰给徐番的信虽然没法解释消失的那段时间干了什么,但对局势的分析还是让徐番动容。

对于自家学生的见识,徐番这个做老师的从未怀疑过,尤其言语中对平定叛乱的急切让徐番大松口气,而平乱后前往长安的承诺更是让徐番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虽然这个学生依旧有不少的秘密,但只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徐番就不怕他弄出什么花样来!

心中大定的徐番开始展现他作为一个宰相的能量,将水师调往曹州这个决定本就是七宗五姓利用百官的惊慌失措运作出来的荒唐决定。事后不乏有识之士的质疑,只是碍于七宗五姓背后的阻扰才未成事,如今有了徐番的催动,自然很快就在朝堂上重议了这个决定。

而七宗五姓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早已从吴奇的麾下拉拢了不少的水师军官和士兵。

虽然在水军设立之时,将门出于垄断军方的考虑也派了几个不看重的子弟过来,而兵部同样派了一批属官过来,但吴奇的这支水师说白了就是东南海商集团从各家抽调来的私军,成分极其复杂!

再加上这年头真正能水战的军官和士兵,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桀骜不驯、血液中流淌着欲望和躁动的不安分子,东南各家海商对这些人的控制也多是以利诱之。

既是拿钱干活,那自是谁出的价钱更高就跟谁,何况七宗五姓的来头也不小,即便跳槽了也不用担心东南豪门的报复,这些桀骜之人又怎会有死忠之心?

目的达到之后,七宗五姓也没有强留水师在曹州的意思,又有徐番这个宰相的推动,吴奇很快就将缩水后的水师开到了南方,并在长江水域与叛军水师接连交战,趁着叛军水师由于高层变动而彷徨不安的时机取得了数场大胜,彻底将叛军水师的势力压制在长江以南。

而在南边许辰则过于高估了郑泰的能力,或者说他没有真正认清王忠嗣这一代名将的真实水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碍于兵种上的短缺,王忠嗣这位名将空有浑身解数却如龙游浅滩一般被叛军困在九龙江的滩涂里。

郑泰等人人数虽然不多,龟船上装备也都是少年们已经淘汰了的,然而王忠嗣这一代名将的学习能力和执行能力却让人动容。

龟船的造型本就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简易版的龟船更只需在普通的船只上加装四块板子和一个顶棚而已。有着强大的人力优势,王忠嗣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在郑泰措不及防的时候造出一支数量庞大的船队。

原本有船也没用,此前王忠嗣手上也不缺船却照样被叛军水师打的一败涂地。然而郑泰到来之后随意施展的几招水师战法,却被王忠嗣一眼就学了去!

这年头的水战碍于思维和装备上的限制,基本上的套路都是远处用箭、弩,靠近了就上拍杆、撞柱,最后让船员接舷战。

而许辰教给少年们的所谓先进战法,其实说白了也先进不到哪去,无非就是利用船只性能上的优势利用速度纠缠,再靠着强有力的远程武器进行最大化的远距离攻击。

在技术没有产生革命性飞跃的时候,所谓战法当真没有先进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王忠嗣看了一眼后便如醍醐灌顶一般,很快就想出了应对办法!

他先是让人将大部分战船用铁索连在一起,又在上面加装了大量的强弩,由上游顺江直下,却不直接对战叛军来去匆匆的水师船只,而是靠着强弩燃火后攻击滩涂地上的叛军水寨。

同时为了防止步曹孟德的后尘,每一列船只铁索之间相隔甚远,又专挑顺风顺水的时候下手,以致叛军水师想效仿赤壁旧事也找不到施展的机会。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铁索横舟这样的招数虽然被曹孟德拖进了失败的阴霾中,但所谓名将本就是不拘常规的人。即便当初的赤壁之战,吴蜀联军若没有之前的蒋干盗书以及随后周瑜打黄盖等一大堆手段相佐,赤壁这把火能不能烧起来还真两说呢!

巧的是,王忠嗣就是这么个突破常规又胆大心细的人,利用同样的招数一点点地蚕食叛军在九龙江滩涂上的据点,靠着充足的人力以及强大的后勤补给将叛军拖进了苦战当中。

接着,王忠嗣又将另一部分船只性能相对较好,人员训练较久的战队力排众议交给郑泰指挥。

如此一来郑泰便彻底悲剧了!原本打酱油观望的做法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加上叛军水师在何云重归之后战力飞升,要是不拿出些真本事,弟兄们别说坐山观虎斗,就是小命都会有危险。

虽然碍于装备和人手上的差距,郑泰没能取得像之前在长江上那样的显著优势,但也勉强维持了有胜有负的平局。

叛军水师上的优势被削去后,王忠嗣这位一代名将才算是真正的龙游入海。在滩涂上取得立足点后便开始迅速扩大战果,官军在人员数量、装备质量、作战经验上的优势到此时才开始发挥应有的威力。

滩涂据点的争夺进行的十分惨烈,然而叛军却已后继乏力,兵力捉襟见肘,李易费尽心机为官军打造的牢笼终究因为失去了水师的强大优势而被官军渐渐冲破。

而吴奇率领的官军正牌水师却又重新南下,形势变得对叛军越发不利。

听完了小四的讲述,杨紫菀久久未言,最后回头看了眼熟睡中的许辰后,杨紫菀对小四说道:“走吧!”

小四点头,难掩高兴的神色。

走的时候只和周康说了一句,周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小四一眼。

出了寨子,杨紫菀二人向西南而去。

小四这些日子服用了杨紫菀给的丹药后功力大涨,山间奔行也能跟上杨紫菀的速度。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啊?”

“去福州!”

“啊?”

……

许辰这一回在残域内待的时日不算长也不算短,失落的空间里一番布置,出来后又等汴城方面收拾残局,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

进去的时候秋意犹在,出来的时候已入深冬,山里尚见绿意,山外却早已银装素裹。

雪地中渺无人烟,偶有寻食的鸟兽,但见两道身影踏雪而过,惊的四散而去,待到许久之后再度出现时却见皑皑白雪上竟无丝毫痕迹……

第二百九十三章 突变

福州城还是老样子,南门和西门处依旧“战火纷飞”,只是最近这些日子里由于叛军收缩兵力,闽江以北已经看不到叛军的影子,加上南边战事不顺,小四已经没了和陆浩演戏的兴致,城头上的战火这才渐渐消弱下去。

外面的情报陆浩这里是不缺的,事实上许辰之前的部署也和他商量过,叛军有如今这局面,他一点也不好奇,倒是当日大批叛军南撤的时候曾紧张了好一阵子。

好在小四明白自家小姐女生外向的心思没有联合这些人一道攻城,加上李易下的军令紧急,小四又明言自己能够拿下福州城,福州城的“秘密”这才没被外人捅破。

但是这一次,陆浩即便有再多的准备也于事无补了。

杨紫菀到福州城后对陆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走吧,福州城我要了!”

杨紫菀的到来让陆浩一惊,同时也有不少的欣喜,这表示大哥的计划已然完成,兄弟们也都回来了。

然而不等他将这份喜悦表现出来时,杨紫菀的话却让他心头一凛。

面对杨紫菀不带丝毫感情的脸,陆浩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道:“我大哥在哪?”

“在山里!”杨紫菀沉默片刻,又加了一句:“他很安全!”

陆浩的脸色随即变得阴沉,死死地盯着杨紫菀,咬牙道:“好!”

陆浩知道杨紫菀已非凡人,为此他没有想过反抗的事,既然杨紫菀不顾情谊提出这样的要求,态度又如此强硬,陆浩不敢不答应。

另外关于大哥的事杨紫菀言语中显然有所保留,信息不畅的陆浩难免投鼠忌器,虽说想象中的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然而陆浩却实在不敢拿大哥的安全冒险。

“福州城给你可以!”陆浩沉声道:“南门却要你亲自动手炸毁!我得给弟兄们一个交代,也得给城里的百姓一个交代!”

杨紫菀面无表情地点头:“可以!”

陆浩又说道:“另外,你必须答应我入城之后不得加害城中百姓!”

杨紫菀皱眉,神色不愉道:“这个不用你教我!”

陆浩愤然道:“好!”

过了没多久,福州城的南门突然炸裂,连带着城墙都晃了晃,闽江以南的叛军随即大举袭来,得了吩咐的守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

好在这些天陆浩没有让城中百姓协防西、南两处城门,守军毫发无损的撤退也就没有引来百姓的诧异,等看到南门的守军开始向城内撤退时,慌乱的百姓们这才开始四处躲藏。

福州城这些日子里几经易手,战火从未断过,街面上的百姓本就稀少,守军们撤退起来也没多少难度。

只是事后福州城的百姓回想起来,这些年轻的守军撤退的未免太快了些,只是想到两千余少年兵“坚守”福州这么多天,日日“苦战”不休,心中那淡淡的不岔也都被感激冲去……

福州城东门,望着城里依旧传来装模作样的喊杀声,码头上的陆浩轻叹一声,转而冲杨紫菀说道:“叛军大势已去,你这么做除了让大哥更加疏远你之外,又起的到什么作用呢?”

陆浩这话既是感慨也为了点名许辰和杨紫菀之间的那份情意,若是情况真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糟糕,这一句话或许能让杨紫菀心软一些,那样一来,大哥的处境也就能更安全一些。

杨紫菀没有想那么多,她也知自己如此作为会给他和许辰之间的感情凭添多少变数,只是……

“他毕竟是我爹!”

听了杨紫菀的话,陆浩摇了摇头,转身登上早已备好的帆船。

船离岸后,陆浩立刻对身边的少年下令:“马上派人去山里,一定要弄清楚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大哥现在的情况如何?”

“另外立刻让人回基隆,调一队战船出来,马上去通知郑泰,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赶过来接手战船。”

“再想办法通知泉州站的人让他们密切注意华清的动向,有什么情况必须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出来!”

……

情况突变,陆浩立刻做出了应对,从福州城内撤出来的两千余人哪也没去,分乘数艘大型帆船就在福州近海呆着等待各处的消息。

山里的许辰依旧在沉睡,苏醒之日遥遥无期。

福州城再度沦陷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南边漳州的官军大营内此刻倒是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

近来的战况对官军越来越有利,官军将士一扫此前的阴霾,气势异常的高涨。

此时,王忠嗣正召集各军主将于帅帐中议事,商讨进一步的破敌之策。

由于统领水师与叛军水师周旋,为官军上下解决了最头痛的麻烦,郑泰也在受邀之列,而且在帅帐中的位置还十分靠前。

望着上首的王忠嗣以及左右乱糟糟的官军众将,郑泰面若平湖,心中却早已骂开了!

“要不要这样啊!大哥都说了让我低调,你丫的能不能别叫我来啊!”

郑泰心中正在抱怨的那个人此刻却在帅案后细细地打量着他。

自从郑泰进帐后,王忠嗣便一直在观察这个少年。不像那些强装镇定的少年人,眼前这人的沉稳和自信是发自于内心的!

王忠嗣军事上的才能并不为今人乃至后人所熟知,事实上在他镇守边疆的年月里,他所镇守的边境上战事不多,萨河内山一役,倒更像迫不得已、水到渠成的事。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而王忠嗣最为今人、后人所推崇的能力却是识人用人之能!

哥舒翰、李光弼乃至今后大放异彩的郭子仪都曾在其手下任职,或间接由其引荐而得以重用。

为此,对于此刻郑泰的表现王忠嗣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也就越发的满意。是那种惜才、爱才、伯乐之于千里马的纯粹欣赏,与阵营、利益无关。

等到众将纷纷落座,帅帐内彻底安静下来后,站在王忠嗣身旁的韩稚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这些日来诸将作战英勇,这才换来如今的大好局面,战报已发往长安,一应有功之人大帅这里也一一记录在案,待战后自会报于圣上知晓!”

“哈哈,掌书记言重了!”

“就是,我等杀敌卫国乃是份内之事嘛!”

“不错,不错!俺们这些厮杀汉子除了上战场杀人也干不了别的嘛!”

……

若是在王忠嗣的河西军中,韩稚绝不会多此一举,只是如今的平叛大军成分实在太复杂了!

官军山头林立,之前的战局又一度不顺,众将厌战情绪十分明显,若不是王忠嗣资历甚高,又加以强力弹压,只怕大营中真会出现些不可预料的事。

如今战局占了优势,局势也越发明朗,若这个时候还不拿些军功的甜头出来,韩稚这个掌书记也就太不够格了!

好似市井上的买卖人一般,主帅和众将寒暄过后,这才进入了正题。

一直安静的王忠嗣开口说道:“如今叛军在九龙江上的据点已尽数被我军剔除,加之冬日水浅,河泽之地锐减,吴奇也已率大部水师南下,此时正是我军大举进攻的好时候,诸将谁愿为先锋?”

王忠嗣一说完,帅案下方两侧的将领齐齐站起身来,纷纷请战。

“末将愿往!”

“大帅,让我去吧!”

“大帅,俺定将李易的狗头给您带回来!”

……

眼见士气可用,王忠嗣淡淡点头,说道:“那好!那便由渭城军为先锋……”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去,官军的大规模反攻即将展开。

而坐在王忠嗣右手边的郑泰却只是冷眼旁观,既未请战,也未多说一句。

王忠嗣接连下了数道军令后,转眼看向郑泰,忽而笑问道:“郑校尉为何不发一言,可是对本帅的安排有何看法吗?”

是的,郑泰如今也不是一介白丁了,王忠嗣大笔一挥,同样给了他一个昭武校尉的军衔,等级上和许辰平级。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原本若不是韩稚拦着,王忠嗣都准备封郑泰一个游击将军的衔,一方面当真是出于爱才心切,毕竟朝廷中精于水师的将领实在太少了!

而王忠嗣这几个月来又深受叛军水师的折磨,有些大仇得报、物极必反的意思在里面。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所谓昭武校尉、游击将军之类的军衔全部都是武职散官,没有具体职权的!

若在唐初,即便是散官军衔也是要靠着战场上一刀一枪的军功杀出来的。

可是如今,这些个没有职权的散官早就成了不值钱的封号,长安大街上一块木头砸下来都能砸死好几个将军、校尉之流。

前些年得了这些散官封号的人还能在朝廷里领到一份缩了水的俸禄,这些年军事改革之后,就连俸禄也没了。在新的兵制和新的品级出来之前,这些过气的散官封号当真没人把它当回事!

王忠嗣身为四道行军大总管,只要在战场上,就掌管着四品以下武官的生杀大权,别说封几个不重要的散官,就是就地任命一批实职将领,到时候也只需向兵部报备一番而已。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水轮流

王忠嗣的心思,郑泰多少明白一些,然而庙堂之高非其所愿,宽广的大海才是男儿的归属。

“大帅的布置缜密精妙,末将这点粗浅的见识哪敢妄加置喙?”郑泰淡淡地回道。

王忠嗣微愣,头一次亲自问对,郑泰的态度即便不热情也不该如此冷淡乃至疏远才是,毕竟军旅中人哪有不爱功业的?

少年人更应向往沙场铁血的豪情以及建功立业的荣耀才是!热血与美人难道不该是这个年纪的男儿所憧憬的吗?

再度打量了郑泰一番,王忠嗣试图从这个少年身上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郑校尉切莫妄自菲薄,你在水战上的造诣乃是有目共睹的,若不是有你,那叛军水师……”

王忠嗣话未说完,郑泰竟站起身来,身子微躬,冷淡地说道:“若大帅没有别的吩咐,末将这就告退了!”

说完,竟不等王忠嗣的回话,径直转身离去。

帅帐内顿时沉默了片刻。

“这……大胆!”

“这小子当真大胆!当这帅帐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大帅,稍坐片刻,末将这就去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您擒来!”

……

王忠嗣同样惊愕片刻,扫了一眼哄闹的众将,看了看那说要去擒郑泰,脚都没移开半步的将领,忽而笑着说道:“诸位莫急!郑校尉年轻识浅,人又有本事,难免有些孤傲之气,咱们做长辈的应该多担待担待才是!”

众将一听,纷纷就坡下驴。

“大帅当真大气量!”

“那是!大帅岂会和小辈一般见识?”

……

真是开玩笑!表个态也就罢了,谁会真的傻到去得罪郑泰?谁又敢去得罪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少年将领?惹火了他,叛军的水师你去拦着啊?这么多天水师的苦还没吃够吗?再说了,真要到了人家的船上,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何况郑泰如此孤傲,他们嘴上骂娘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么个不会做人的将领,立得功劳越大,他们越开心!到时候功劳簿上多出来的,谁都少不了捞上一口。

底下这些人的心思王忠嗣一清二楚,嘱咐了几句后便让众将各自准备去了。

人去帐空后,王忠嗣却依旧在想着郑泰的态度。

韩稚走上前来,问道:“大帅可是在想那少年人的态度?”

王忠嗣点头。

韩稚微笑道:“其实也不难猜!”

“哦?”王忠嗣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觉得如此一位少年良才实在不应埋没了。

韩稚没有回话,而是反问道:“大帅难道忘了他是谁的人吗?”

郑泰是谁的人?当然是武威军的人!

想了片刻后,王忠嗣恍然,苦笑道:“确实!人家有当朝宰相的路子的确没有必要在意我这个失了圣宠的大帅。”

“想通”之后,王忠嗣也就不再纠结,而是将作战计划重新推演了一遍,觉得再无遗漏后,这才作罢。

九龙江口的水寨已全部被官军清扫干净,叛军只好退往九龙江北岸的长泰县城。

长泰县县衙内,叛军首脑齐聚一堂,同样在探讨着应对之策。

李易坐在案前一言不发,事实上局面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也没有回天之力。

原本的计划本就是先出其不意拿下福建全境,依仗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地形,借助强大的水军之力彻底守住这方寸之地。

然后一面让水师侵扰东南沿海,一面在福建一地休养生息壮大己身,接着要么等待机会、要么创造机会,开始向北或向南发展,一步一个脚印扩大自家的地盘。

可是自从第一步就开始出现变故,漳州没有按时拿下,南面的口子没能堵住。原本这也不是无药可救,靠着九龙江上的连绵水寨和机动的水师部队,李易同样将官军封锁得寸步难行,同时借助七宗五姓的贪婪成功让长安朝廷将大批水师撤离了南方战场。

原本大好局面就要开始,长安朝堂上太子李亨不知发了什么疯,忍了十多年竟然忍不下去了!

原本深得宠幸的王忠嗣已被李隆基抛弃,加上战事不顺,李易原本有机会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再一次挑起长安的政潮,让王忠嗣滚回家去。

只要官军主帅一换,在这一来一去的时间里,李易有信心彻底拿下漳州,完成最初的布局。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杨廷和那个野心勃勃的“雄主”竟会志得意满,失去了进取之心。

而更让他无法想到的是,消失了十多年的杨雄竟然回来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让李易做不出应对。

原本政变波及的范围也不算大,叛军元气还在,李易也曾劝杨雄接受自己的计划。

可是……

杨雄倒是没有志得意满,可那野心也未免太大了些!

有野心倒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那恨不得一步到位的急切!

心高气傲的杨雄被囚禁了十多年,性格变得越发的偏执,对李易龟缩不前的军略十分不满,恨不得立马和官军大战一场,一举拿下岭南道全境,然后北伐中原,恢复祖辈的荣光。

这些日子来,南边的战斗十分激烈,一方面是官军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李易完全无法改变杨雄急切的心情。

更惨的是官军竟然不知从何处拉出来了一支善战的水师,即便换何云统领水师全部,竟也没讨到便宜。

失去了水师的强大优势,叛军底蕴不足的弱点开始暴露,以一隅而战一国本就是个风险极大的事,领导者冒进的思想更是将叛军推进了深渊。

如今叛军大幅度减员,除了仙霞岭守着的五千兵马外,南边的能战之兵已经只剩了万余人,想要对抗浩浩荡荡的官军几乎没有任何的胜算。

不仅人员,装备、军饷上的差额更大!

起事后最先抢来的一批钱财早就花得所剩无几,各地大城大埠中早已没了富户,可想要去广大的乡村征粮征税,一来没有足够的时间,二来也没有充足的人手。

何况各村各户都有民壮乡兵,真用武力去抢,胜负如何实在难料,即便有所得也未必抵偿的了损失。

武力抢夺无异于杀鸡取卵,一旦真这么做了,叛军就必将沦为人人喊打的流寇,失去了根据之地,别说北伐中原,就是存活下去都将成为一件天大的难事。

为此,非到万不得已李易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办法。

可是如今……

眼见屋子里一片沉闷,李易强忍着烦躁开口:“诸位有何良策,单说无妨!”

良策?如今这境地能有办法就不错,还想有良策?

无论是武将还是谋士,心中俱感悲凉,有种穷途末路的落寞。

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谋士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道:“军师,要不去和教主说说,咱们先撤回泉州去?”

这人的胆子当真是大!

这话谁都想说,可谁都不敢说!

说这话的谋士要不是自觉一向与杨紫菀走得近,也绝不敢在杨雄怒斩了好几个建议撤退的人之后还当众说出这种话来。

可是到了现在这地步,除了后撤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屋内众人因为这个提议心思活泛起来,然而除了说出这话的谋士外谁都没有表态,只管老神在在地坐着。

会开不下去了!

就在李易准备散会的时候,门口闪现一道倩影。

杨紫菀望着李易,冷漠开口:“再等一晚上,明天我给你们一个交代!”

李易猛然抬头,却只看到了杨紫菀离去的背影。

坐在李易右手边的华清深深地看了杨紫菀几眼,双眼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散会后大约半个时辰,长泰县城南边靠近九龙江的一处芦苇荡前出现了一个浑身黑衣的人影。

按照预定的信号,华清学了几声鸟叫,然后蹲下身子,安静地等着。

然而预想中的人没有出现,身后却先响起一道声音:“原来他的人竟是你!”

华清大惊,身子猛地向前滚去,拉开了距离后才敢回头。

同样一袭黑衣的杨紫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华清心思急转,刚才开口解释几句,却听杨紫菀自顾自说道:“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说完,身影一闪,人便凭空不见了!

华清惊的长大了嘴巴,好似活见鬼了一般。

花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的华清猛地吸了几口气,原地想了好一阵子后,方才下定决心走进了芦苇荡中。

拨开茂密的芦苇,走进冰冷的河水中,走了大约数丈距离,等到河水及腰时华清成功找到了一艘漆黑的乌篷小舟。

听到外面的水声,穿舱门打开,一名少年手持短弩警惕地盯着华清。

华清见状,连忙高举双手喊道:“我是华清!”

持弩的少年愣了片刻,赶忙回头望去。

温暖的船舱内再度走出一名少年,接着灯光打量了华清一眼,惊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被发现了!”华清轻叹道。

“什么?”少年大惊,忙问道:“那城里的弟兄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泡在水中的华清嘴唇发紫,颤抖着身子说道:“我没和那边联系,他们没事,先让我上船好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两难中的取舍

和在扬州一样,官军的大营没有设在漳州城里,实际上如今的漳州只是座小城,人口不算多,几万人而已。

而平叛的官军上上下下,算上民壮却有五万多人,城里自然是住不下的,城外的连营也蔓延了十几里。

夜色深了,官军大营却依旧忙碌,大帅早些时候的命令这一刻正被将士们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杨紫菀一袭黑衣,身法如电,忙碌的人群只觉一阵风吹过。

帅帐内空无一人!

杨紫菀此前没见过王忠嗣,神识展开,满满都是人。

想着身为主帅,王忠嗣这人应该身处人群最中心处,受到重重保护才是。

出了帅帐,仗着根本不可能被凡人发现的身法,杨紫菀将官军大营转了一圈,却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

“难道在城里?”

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毕竟身为主帅,城里总要比大营舒服的多。

再绕了片刻,杨紫菀出了大营,朝漳州城而去。

离大营数里的地方,杨紫菀却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一侧的黑暗,冷冷道:“出来吧!”

一身黑袍的柴老缓缓走出,微笑说道:“原本还不信,现在算是明白了,杨姑娘的资质果然非老朽能比!”

不过堪堪将帽子摘下一半,柴老隐藏的身形便被杨紫菀察觉到了。

杨紫菀望了柴老一眼,神识自然也探了过去,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头颅,然而充沛的灵气还是让她明白了过来。

“你也筑基成功了?”

柴老矜持笑笑:“托了大公子的福,勉强成功了!比不得杨姑娘,老朽这资质只怕今生再无寸进的可能!”

看了看柴老身上的黑袍,蹙着眉头的杨紫菀恍然:“王忠嗣被你藏起来了?”

柴老点头:“我让他睡过去了,披了件同样的衣服,现在很安全!”

杨紫菀神色变得难看,沉声问道:“是他让你来的?也不对啊!他如今还没醒呢……”

柴老双瞳一紧,平静回道:“是大公子出发前吩咐过的!”

“什么?”杨紫菀一惊,继而气恼道:“你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

“岂有此理!在他眼里我是这么任性的人吗?”高声骂着,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想来也是,自己不还是来了嘛!

柴老确实是许辰提前就准备好的后手,进入残域之前,柴老就已经到了筑基前的关头,之后服了许辰给他的筑基丹后,没过几天就成功筑基了。

说来也怪,外界的宗师境高手想要进入筑基期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鲁智是这样,柴老也是这样,一粒筑基丹,几天功夫,一次就成功。

大约环境变得艰苦,能够在外界进入宗师境的人在修炼上已经付出了太多吧!

成功筑基后,想着许辰吩咐,柴老便一直藏在王忠嗣的左右,暗中护卫着,直到今天杨紫菀到来。

同是筑基初期,神识的范围差别不大。

身着黑袍的柴老一下子就发现了杨紫菀的到来,接着迅速将王忠嗣打晕,披上黑袍后转移到了预定的地方,最后赶来截住了杨紫菀。

杨紫菀心中有些郁闷,却又着实发泄不出来,转头看柴老,冷漠问道:“他有什么话要说?”

既然主动现出身来,自是有话要说。

柴老微微点头,开始转述许辰交代的话。

“公子说修士躲在残域中不肯出来,一方面应该是害怕外界的毒素,另一方面很有可能还在畏惧着什么!毕竟在修士眼中,凡人如蝼蚁,可只有不在乎蝼蚁的人,万没有躲着蝼蚁的人!”

“人的确不会去抢蚂蚁的洞穴,更不可能花钱去抢屎壳郎的粪球!但这不能解释在外界行走的修士为何会一直避开普通人,他们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所以大公子猜测外界一定隐藏着一些让修士畏惧的秘密存在,而这种存在很有可能成为大公子手中的另一手底牌!”

“所以在大公子发现这秘密之前,他不希望有人打破现在的平衡!”

“什么平衡?”杨紫菀阴沉着脸问道。

柴老不用回忆,径直说道:“修士避开普通人,普通人不知修士存在的平衡!”

“这和我去杀王忠嗣有什么关系?”杨紫菀面色狰狞,低吼道:“我这是暗杀!”

“这个……”柴老苦笑一声道:“大公子不希望王忠嗣死掉!”

杨紫菀彻底怒了:“那他就希望我爹、我的族中兄弟死掉吗?”

柴老悻悻道:“关于这点,大公子也有安排!”

杨紫菀含怒道:“安排?什么安排?”

柴老硬着头皮说道:“如今大局已定,叛军之事已不可为!”

“胡说!”杨紫菀气不过,辩解道:“如今胜负尚在两可之间,只要我能杀了王忠嗣,就一定还有机会!”

柴老轻叹道:“这些都是大公子说的,叛军先天上的不足已经决定了他不可能成功的命运!”

“如今情形如何想必杨姑娘心中自然清楚,官军兵员充足、后勤补给不缺,叛军又失去了水师的优势,能战之兵越来越少,败亡也在旦夕之间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杨紫菀就来气:“你还说!要不是他把自己的人派过来,我家的水师怎么可能打不过这些旱鸭子!那可都是我自家的兄弟啊!你说说看,我有多少兄弟死在他的人手上了!我不去找他的人麻烦就不错了,他倒好竟连王忠嗣也不让我杀了,这是什么道理?”

柴老摇头苦笑道:“你若真对郑泰他们出手,你和大公子之间将再无可能了……”

杨紫菀又哪里不知道?所以她在福州才没有为难陆浩他们,到了这里也只打算除掉王忠嗣一人,对郑泰他们反倒视而不见。

实则杨紫菀此刻的心情也很矛盾,自家事自家知,局势到了如今,兵员上的短板已经成了他们的死结。

就算杀了王忠嗣又能如何?

不过是借着官军混乱的时机沾点便宜罢了,若不能找出长远发展的路子,他们必败无疑!

原本许辰若肯站在她一方,有他的奇思妙想或许能够找出一条路来,可他不愿意啊!

当初那些话杨紫菀听的气愤异常,却未尝没有思考过,即便有可能,想要取李唐而代之,至少也要花上十数年的时间。这点时间原本对他们杨家来说不算什么,毕竟百年光阴都让他们等过来了,十几年真的不算什么!

可对许辰来说,他没有等待的时间啊!

即便现在的许辰也不过稍稍能喘口气罢了,反倒那些莫名加在他身上的期许将来很有可能成为愤怒的源头。

许辰,他真的没有时间等她换一个天下啊!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杨紫菀面色阴晴不定,好半天方才惨然笑道:“他有什么主意,你说吧!”

原本被打断的柴老就准备继续,只是见杨紫菀陷入了沉思才停了下来,此刻听闻杨紫菀的语气,心中大定的柴老接着说道:“公子的办法也简单,老朽准备这么多天,已经备好了不少的药物,到时投进官军的饭食里可保官军浑身酸软无力,只是寻常的药物,官军即便中招也不会多想,毕竟战场之上投毒的事太多了!”

“届时姑娘只要将你的人马汇合一处,或乘自己的船、或由我们提供一些船出海而去便是,官军的水师由我们拦着,决计追不上来!”

“摆脱追兵后,你们若是无处可去,可以来琉球,先在南部安置一阵子,我们会提供必要的工具和粮食,等过个几年想来基隆或是悄悄去大陆都可以的!”

杨紫菀听完,苦笑一声:“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周到呢!”

只沉默了片刻,杨紫菀便点头道:“我答应了!”

不答应也不行,如今王忠嗣已被藏起,杨紫菀今天的目的无法达到,横下心来杀几个人除了浪费力气外没有多大的作用。

何况杨紫菀心中本就在爱情和亲情之间摇摆,如今许辰的安排已经算是帮她妥善地解决了两者的矛盾。

至于所谓大业……她只是个女人罢了!

以前没有依靠的时候她要扮作男人强撑着,如今父亲回来了,又有了意中人,她真的不愿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了!

二人谈妥之后,分道扬镳,各自忙去了!

王忠嗣的帅令今日便已下达,明日一早官军的反攻便会开始,留给柴老的时间不多了!

将王忠嗣抬回帅帐后,脱去他身上的黑袍,将一只小瓶靠在王忠嗣鼻子下晃了晃后,柴老便闪身出去了!

伙房里走了一遭,下好药后,柴老便转身离开了大营。

而另一头,杨紫菀回到了长泰县城,找到李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连夜上船?”李易惊问道。

杨紫菀没有多说,然而敏锐的李易还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杨紫菀这是要让他们逃走了!

李易没问杨紫菀刚才去哪了,杨紫菀那明显超越常人的力量很显然能够让她出去做些什么。

如今看来她果然做了些什么!官军那边想来应该被她搞定了才是!

没有问官军的事,而是问道:“教主呢?这事教主知道吗?”

“不用管他!”杨紫菀恨恨道:“他要是不听话到时我把他敲晕了就是!”

正说着,门口却传来一声冷哼:“死丫头,你想把谁敲晕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逆袭

杨雄走了进来,杨紫菀却没看他,阴沉沉地盯着他身后蜷着脑袋的小四。

“你别看他!”杨雄将身子挡了过来,瞠目道:“他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

杨紫菀冷哼一声,转头冲李易喊道:“你还待在这干嘛?等着自家弟兄被人杀干净吗?”

“死丫头,说什么呢?”杨雄怒斥一句,转头看向犹豫不决的李易,冷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没决心!哼!都给老子死心吧!人我已经派出去了!”

杨紫菀愣了一下,继而大惊:“你说什么?”

杨雄依旧冷笑:“知道你去了对岸,我就猜肯定会发生什么,所以我已经让孔轲和何云带着人摸过去了!”

“你……你疯了啊!”杨紫菀大惊失色,继而怒道:“你知道这会死多少人吗?”

她千算万算竟没想到他爹已经把兵马派出去了!

“啪”又是耳光响亮!

杨雄抖着手,咬牙道:“你知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吗?我是你爹!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

“死人?哪天不死人?哪里不用死人?我们杨家想要恢复祖先的光荣,还能不死人?你个死丫头片子!想男人想疯了是吧?为了男人连你爹也要违逆?”

小四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杨紫菀哭了,有委屈、有气愤,更多的却是心痛。

迎着女儿那可怕的目光,杨雄心头一凛,却依旧强硬道:“怎么?还想对你亲爹动手?呵!就算你把老子敲晕了又如何?你还能去把那上万的将士敲晕?”

已经不可能了!一点挽回的余地也没了!

城外已有震天的喊杀声传来,伴着冲天的火光……

杨紫菀的身子忽而软了下去,看着城外的火光,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哼!”杨雄看了一眼,斥道:“等老爹得了天下,你喜欢的那小子,老爹帮你亲自绑来!”

说完便带着众人向外走去……

九龙江南岸,漳州城外杀声一片!

柴老的药下得很赶巧,原本早过了吃饭的时辰,柴老这是打算等明早官军埋锅造饭时再让他们中招,毕竟那时的叛军已经出海了,只是没想到因官军明日有大战,按例在晚间又给将士们加了一餐。

柴老没在军营待过,这才失算,待发现时已经晚了,好在这药药力发作虽快,但持续的时间不短,想着也够叛军逃出足够远,也就没有在意。

哪晓得到了后半夜,叛军竟然过江偷袭!

九龙江滩涂地上的水寨被官军清除干净后,官军只在上面布置了少量的兵马,滩涂地上实则也安置不了太多的兵马,叛军原先那是花时间建造了大量水寨,这才能在上面展开兵力,只是如今官军乃是进攻方,自然没有建造水寨挡自己去路的做法。

也亏得官军安放在滩涂上的兵马过于分散,吃饭肯定不在一个锅里,柴老这才没去下药。

叛军偷袭的时候最先与这些官军交战,得了空子,这才让叛军夜袭的消息传了回去。

等到王忠嗣苏醒过来后便见满营都是瘫倒在地的士兵,能战之兵不足一成!

也顾不得去想自己怎么就突然睡着了,明白有人投毒后,王忠嗣立刻命令各军向漳州城撤退,能战之兵则立马在九龙江岸边布防,为各军撤退争取时间。

战况在第一时间进入白热化阶段,叛军一方这些天屡战屡败,袍泽死伤甚重,心里早就窝了一口气,而官军发现叛军竟然卑鄙到下毒,虽说战场上本就是不择手段的,然而如今自家那么多弟兄生死难料,这些人心里哪能没火?

双方都窝着火,几乎一触即发!

九龙江口,南岸一侧舟船密布,这里便是官军水师驻扎之地。

柴老在发现大战骤起之时就已经绕路赶到了此处。

一进来,柴老便在旗舰上找到了刘山,喝问道:“你家队长呢?”

许辰的船队都归郑泰管,底下的人也不好叫老大,便统一称之为队长,而刘山则渐渐有成为副队长的趋势,只是他毕竟不是许辰最初的人,和那些少年之间还隔了一层。

然而如今最初跟在许辰身边的三十多名兄弟已经不足一半,每一个许辰都跟宝一样对待,这一回让郑泰来协助王忠嗣本就不为破敌,除了郑泰以外,其他的兄弟一个也没派,为此如今这片官军水师里,除了郑泰之外,就属刘山最大。

眼见柴老突然出现,刘山也不惊奇,连忙回道:“二哥那边来信,泰哥他下午的时候就赶过去了!”

柴老微微皱眉,抬眼一望,却见北面的雾气中影影幢幢。

叛军水师已在何云的率领下朝着此处逼来!

只是何云不知对方主将不在,深知郑泰厉害的他没有冒进,而是整顿好了阵型,静静等到风起后方才杨帆冲来!

敌军压境,柴老转头问刘山:“人都打过来了!你打得赢吗?”

刘山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摇头。

柴老怒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跟在郑泰身边这么久,一点本事都没学到吗?”

刘山本是彭泽的人,彭泽又算柴老的半个徒弟,虽说之前二人并不相识,但一道归了许辰后,也算有一份香火情在,作为长辈,柴老怒斥刘山也算师出有名。

听了柴老的怒骂,刘山悻悻道:“要是都换了咱们自己的新船,那肯定没问题,可……”

“别扯那些没用的!”柴老挥手,斥道:“快!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他们给我拦住!拖也要拖到郑泰回来!”

说完又闪身离去,朝着对面的叛军水师掠去。

事发突然,柴老也没了更好的办法,如今说不得要对叛军的水师统领出手了!

何云所在的旗舰上,孔轲没有跟随,如今杨雄手下大将不够用,孔轲正在陆地上领着叛军与官军厮杀呢!

虽然孔轲没有来,小四却跟在何云身边,如今的小四论武力简直比宗师境的高手还要高上几分,有他在何云身边,杨雄也能放心。

就在柴老逼近何云的旗舰时,守在何云身边的小四立马就有了察觉。

小四原本在感知方面就有超乎常人的功力,此刻服了杨紫菀给的丹药后,不仅功力大增,就连这方面的能力也加强了不少。

几乎就在柴老现出身形的那一刻,小四便冲了出去!

眼见有人袭来,柴老也是一惊,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些!

“呯”一声轻响,黑暗中亮起一点光,那是兵刃相交时擦出的火花。

柴老虽然成了筑基期修士,但时日尚短,关于术法几乎没学,战斗方式依旧是原来的江湖路子,只是在力道和速度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受此一阻,柴老没能落到船上,而是踏水而立。

难得的是,小四竟然也能直挺挺地站在水面之上!

柴老一惊,神识立马探去,然而神识离体不过片刻,距离也不远,脑中便响起一片嗡鸣之声,继而体内的灵气潮水般散去。

这下,柴老再也没法淡定了!

抬头一看,圆月当空,竟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对于修士在外界的一些禁忌,许辰当日虽走的匆忙但也多少提了几句,尤其柴老将常在海边走,关于海洋和月圆之夜的异状,许辰曾重点提过一句。

只是柴老这些天一直在王忠嗣身边防备有人来袭,今日又变故连连,加上前半夜乌云密布,一时间竟忘了今日乃是月圆之夜!

如今身陷海上,体内灵气喷涌而出,眼看就要见底了!

柴老毕竟是才刚刚筑基成功,法力薄弱,体内装不了多少灵气,虽说身上的灵气镯不少,可这些都是保命的东西啊!

柴老谨慎惯了,基本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望了小四一眼,立马转身离去。

如今杀不了叛军主将了,只能留在刘山身边,尽量保全许辰的一干弟兄。

对于柴老的突然离去,小四有些疑惑,关于修士的事,杨紫菀没跟他讲太多,毕竟他还没到那一步。

然而敌人终归走了,小四心头的压力也松了下去,刚才短暂的交锋下,小四已然察觉到来人的厉害,想来对方不可能是一名普通的宗师境,或许该是和自家小姐一样的存在。

走了强敌,小四纵身朝已经远去的何云旗舰追去。

九龙江上的战斗越来越惨烈,月光洒下,映衬着河水别样的红。

叛军占了偷袭之利,人数又是南岸官军的数倍之多,加之多通水性,操着小船便杀将过来。

刘山的水师还在河口等着迎接叛军水师的大举进攻,九龙江上游,王忠嗣原本造就的那些铁锁横江的船队此刻彻底成了累赘!

叛军还是用了赤壁时吴蜀联军的法子,一列一列地烧过去,好在王忠嗣没像曹操那样将全部的兵马放上去,一把火倒也没让官军败走华容道。

只是混乱还是有的,起火之后,船队上的官军纷纷投水,不会水的拉着会水的,最后只能统统沉下江去。

便有那游得快的,又有叛军将士操着小船杀来……

阵地很快就从九龙江上移到了南岸,王忠嗣让人仓促布下的防御阵地实在简陋之极!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内外有别

【这一章里面插了一些对主角班底心态上的描写,原本在大战中穿插过多的评论性文字有些不合适,只是若不解释一下,对之后见死不救的作为又显得有些突兀,让人无法接受,想着反正之后也要详细分析,干脆在这一块儿写上去了,也省得后面再老调重弹一番。】

本就是准备明早发动进攻,官军自不会在前进的道路上设置什么障碍。

此刻,远程攻击武器没移来多少,光靠将士手中羽箭,对江面上铺天盖地的小船实在没太大的效果。

等到叛军开始登陆的时候,大规模的短兵交接才算正式开始,仗着地利,官军给淌水上岸的叛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靠近南岸的江边很快就被尸体填满。

单薄的藤甲上插着锐利的箭矢,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染红的江水混着从河底浮起的泥沙,升腾、散开,混沌中带着一种华丽的血腥。

然而当叛军越来越多后,官军的阵线就有些吃紧了!

毕竟人手不足,布置又仓促,官军甚至不需要攻坚的器械,光靠着人力便将前方的鹿角顶开了。

然后便是最血腥的贴身肉搏了!

到了这,官军的装备优势好歹多拖延了些时间,然而终究陷入了密集的人群中。

自打叛军冲上来之后,弓箭手便不敢随意放箭了,但也有那神射手抽冷子点杀叛军将领的。

叛军一方底蕴不足,兵员尚且难得更别说领军的将领了!

正在战阵中大开大合的秦刚挥舞着一双上百斤的巨锤,周遭无一回之敌。然而在身旁倒下一圈官军后,身子却猛地一震!

一根足有数指粗细的铁箭狠狠地钉进了他的胸膛!

铁箭很重,但力道却十足,弄不清从何处射来,速度更是迅猛异常,以至秦刚这名高手也来不及躲开。

可射箭的人显然低估了秦刚身上那套破旧铠甲的防御能力,铁箭钻透了甲衣却被里头的锁扣扣住,冲击虽大,入肉却不算深。

躲在暗处的射手微微愣了片刻,转而却又搭上了另一支铁箭。

当破空声再度响起时,孔轲却赶了过来,衣袖重重一拂,铁箭速度未减,方向却偏了些,转头钻进一名官军士兵的头颅,破体而出。

暗处的射手想是有些懊悔,刚才该对准脑袋射的。

正想着换地方再补一箭,官军的阵线却开始缓缓地后侧。

另一面,九龙江河口处,何云已然率着船队冲了过来。

借着风势,叛军水师的声势十分骇人。

官军这边,郑泰当初来的时候带了几艘龟船,虽然拆掉了弩炮,但速度却变得更快。

在柴老示警对方攻过来后,刘山便领着人将几艘龟船散了出去。

然而官军其他的船只都是王忠嗣命人仿制的,别看龟船技术含量看上去很低,但正儿八经的龟船不是那么好制造的,即便许辰当初也是花了大功夫试验了很多次,此后在升州更是让江流做了专业性的改进后才能有如今的性能,官军短时间内仿制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及的上。

所以当船队一动,差距便显现了出来!

而刘山终究是第一次担纲上阵,面对的又是蓄势已久、全力以赴的叛军水师,无论是经验还是心理上都有很大的压力,这一下子的应对便立马出了个大失误!

“糟了!”刘山大惊失色:“他们的船跟不上来!”

于是,叛军水师旗舰上的何云便看到了让他惊疑不定的一幕。

在发现己方进攻后,官军的水师船队竟然摆出了一个让他疑惑的阵型!

几艘自己曾经见过多次也曾让自己吃过大亏的船先一步驶到了己方进攻航道外侧,而剩下的那些船却在原处相对缓慢的移动着,尤其在看到己方已临近时,竟开始……开始出现慌乱?

搞什么啊?难道又是什么奇怪的阵型?

想着郑泰以往的厉害,何云心中惊疑不定,甚至隐隐觉得有种要中计的感觉。然而船速已经起来,风也没有停止的意思,自己的船队依旧速度飞快地朝前方冲去。

避在一边的刘山眼见后方船队跟不上来,心里立马就慌了:“不好!他们……这……这要怎么办?”

同在一艘船上的柴老虽然不懂水战,但也看出了端倪,知道刘山出了岔子,眼见敌方已近在眼前,连忙大喝道:“慌什么慌!郑泰以前怎么做你现在就怎么做!那边的人不用去管,保住自家兄弟的命就行!”

柴老这一声喝骂来的及时,刘山慌乱的心总算安稳了些,又听他说只要保住身边几艘船,心头的压力顿时一松。

跟在许辰身边的人早就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团体,从豫章城出来的时候考验了一次,再从升州出来的时候又考验了一次。

如今的基隆城看上去井然有序的布局,实则早在规划之初就被许辰暗地里化成了内外两部分,内城里住的全是最早就跟着许辰的一帮人及其家眷,而外城才是普通百姓的居所。

内外城之间没有围墙,但在基隆住久了的人自然感受的出这种区别。

刚开始跟着许辰去基隆的全是武威军士兵的家属,对于这种分割其实感受最为明显,但也都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亲疏有别,大伙儿都能理解。

即便在矿场、工坊内各紧要位置的管事之人全是内城的人,众人也不觉奇怪,反倒私下里暗自发奋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搬到那看不见的内城去。

等到后期大规模移民进入后,本着先来后到的粗浅意思,对于这样的“特权阶级”也大多能够接受,毕竟天下本就是如此。

而内城的这些人渐渐地也开始有意识与外城百姓区分开来,例如嫁娶,内城的适龄青年便只会在内城里面找,而这些人相互之间又大多都是豫章或升州跟来的同乡,乡土观加上明显的特权,有意识地维持“血脉”纯正,也就不难理解了。

说起特权来,倒也是许辰有意为之。

比如教育,随着大量人口涌入,加上许辰也未明令禁止,基隆城内也出现了不少的私塾,然而无论这些私塾里面的老师在外有多大的名气,内城的人也是不屑一顾的!

内城里面有许辰专门开设,由少年们亲自执教的学堂,里面学的东西和许辰教给弟兄们的都一样的。

在内城人眼中,那些所谓的名士、大儒真真不及自家东家一分一厘!

就连“东家”这个称谓,也是内城人所独享的,外头的人只配叫将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旦许辰决定再次转移根据地,这些内城人便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走!

家财?有必要留恋吗?

在他们习惯性的认知中,每一次的转移随之而来的不是痛苦,而是翻上好几番的财富以及特权!

虽然会有些麻烦,乃至有些阵痛,但过不了多久,自家那无所不能的东家就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从豫章出来的时候是这样!刚开始还忐忐忑忑,可到了升州一看,地买好了,店铺买好了,房子正在盖,比起以前的破房子,新的房子不仅结实而且美观,搁以前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东西,没过多久就全有了!

从升州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地方选好了,比升州大无数倍,城市围起来了,地基打下去了,土地……开玩笑!我们现在还需要种地吗?

不仅财富多了好几倍,竟然还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每家每户走出去,哪个不得丢几道羡慕的眼神来?

对于这样的变化本就是许辰想要的,自然乐见其成,乃至顺水推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许辰知道自己走了一条非人的路,那么就必然做出一些非人的安排来!

所以在刘山乃至所有内城人眼中,这个世上除了东家和大家之外,其他的人真的不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里!

尤其在那些已经接触了到核心秘密的人来说,所谓国家、所谓朝廷,这些以前好似天一般的存在,真的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要说这种氛围的形成,固然有利益和情感的牵绊在里面,但最重要的却是除了许辰身边的几个重要管事外,内城的这些人几乎没有年长之人,长途跋涉、颠沛流离这样的事也不是年老者能够承受的了的。

年纪轻,可塑性强,野心也就大,即便以前没有,被许辰有意一挑拨,自然也就有了!

为此,即便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有过一月袍泽之情的人死掉,刘山和身后的少年们至多也不过伤感一阵罢了。

算是解脱了枷锁的刘山开始展现自己这么多时间里的学习成果,操起船来一板一眼,虽匠气未脱,但也能渐渐看出独当一面的气势来。

当何云的旗舰一马当先冲进官军船队的时候,心中的疑虑便到了极点,但当官军的船队随即从慌乱演变成溃乱时,疑虑却徒然变成震惊!

战力相差也太大了吧!

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陷阱了!

官军还没有富裕到可以拿这么多人、这么多船来布置陷阱的地步!

“快!分出一半船只去追那几艘船!”何云在最短的时间里意识到了惊变可能的来源。

眼见有船追来,刘山却并无多少惊慌,仗着龟船速度上的优势开始朝外海驶去。

与此同时,漳州城内,被柴老药倒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城内转移。

然而江边的阵地已经开始一点点的后侧,另有叛军绕开官军的阵地朝漳州城逼来。

突然,传信兵给城头上的王忠嗣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启禀大帅!江口水师遇袭,我军节节溃败!”

“你说什么?”王忠嗣终于变色。

第二百九十八章 由误会产生的隐患

今晚算得上决战了,叛军在北面除了仙霞岭还有五千人马外,中间这近千里的大地上几无一兵一卒。

形势说危险自然十分危险,只是这千里大地上的正规兵马早已被叛军犁清,如今各地的豪门大族都在观望,说是选择未免太快,如今的局面也不过是月余间出现的。

当然,所谓心盼王师的人自然也是有的,而且还不少。自打王忠嗣将大营设在漳州后,北面沦陷区的百姓,就时有过来哭诉、求援的,说是叛军如何残暴不仁,百姓如何水深火热,诸如此类的。

只是那时的王忠嗣受困于九龙江,心有余而力不足,等到这个月局势转变,叛军竟又孤注一掷将全部兵马聚到一处,曾经想过的关于策反、发动沦陷区百姓闹事之类的计划又都没有必要了。

对于叛军这样强烈的决战欲望,一劳永逸的事,王忠嗣当然不会拒接,今晚的事说起来快,但局势都已到了这个份上,其实也是水到渠成的。

王忠嗣做了进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了晚上就出了意外,被人下了药,叛军又正好全线出击夜袭敌营,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料到今晚突变的不止王忠嗣一个,郑泰也没有料到自己只是刚刚出去了一天不到,漳州的局面竟变得如此糜烂。

今日早些时候,郑泰从帅帐出来后,刚到九龙江口的水师营地就碰上了陆浩派来传信的人,惊闻大哥出事的郑泰想也没想就出发了,要不是记得这里是军营,擅离职守会很麻烦,郑泰说不定早就把自己一帮弟兄全给带走了。

漳州离福州不算远也不算近,跑一个来回,加上陆浩从基隆调船队的时间,等到郑泰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舰队回到漳州时,时间已经转到了正午。

艳阳高照,九龙江上血流漂橹。

当郑泰远远瞧见河口那已经没有一艘完好的官军战船时,脑子里蒙了一下,看到叛军水师的船正在一点点地搜寻水里的残存者,不时补上一箭,怒火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刘山……他娘的……你们给我等着……都……都愣着干啥?给老子冲啊!”

怒火攻心,郑泰一时间有些癫狂。

一队共五艘大型帆船将动力调到最高,风帆鼓鼓,朝着九龙江上的叛军水师冲去。

“用弩炮!别用石头,直接上火药弹,给老子一路炸过去!”

手.雷的制作成本毕竟不低,如今水战中当做投掷物的是一种用坚硬陶罐装起来的小型火药弹,至于火炮也有,乃至那种刻画了符纹用了许多新型材料的战船,船厂里也正在建造,只是这些大威力的武器实在没有必要用在这样的战场上。

铺天盖地的炸弹投掷过去,有的爆炸了、有的没有爆炸,但弩炮所带来的高速依旧像筛子一样将叛军的船只犁了一遍。

接连不断的巨响惊醒了整片战场,原本清理干净官军水师后正准备开到漳州城下助阵的何云在响声出现的那一刻,便浑身打了个激灵。

猛地回头,只见五艘大型帆船好似洪荒巨兽一般扑面而来,那不断乍现的火光饱含着巨兽滔天的怒火。

顾不得去城下助阵了,何云赶忙开始调度船队布防。

如今敌军在河口位置,不顺风也不顺水,可那该死大船的速度竟一点也没减弱,何云见过类似的船,当初在升州城外的长江上虽只是夜晚里的匆匆一瞥却已经对那惊人的速度记忆尤深。

九龙江比不上长江,叛军几十艘船,大大小小布满了河道,加上上游飘下来的尸体、船只残骸,整个江面已经变得相当拥堵。

对于后路,何云有着一贯的谨慎,只是这一回在船只性能上的巨大差异,让他之前做的一番布置变得可有可无。

留在江口监视的几艘船几乎一个照面就被炸成了破烂,面对来势汹汹的巨兽,在这施展不开的河道上,何云又一次感到了灭顶之灾的危险。

敌船依旧速度不减,已偶尔有火光伴着巨响在身旁炸开,留在后方的船只一艘接着一艘被火焰和黑点所吞噬。

冬日里的江水速度不快,破烂后沉没的船只就那样缓慢的随着江水移动,那些没有全部沉没的船只则顶着一个燃火的空架子顺着水流向下飘去,间或有人形的火焰伴着哀嚎声落入冰冷的江水。

郑泰已然红了眼,浑然不顾随处可见的船只残骸,依旧保持着高速朝前冲去,大型帆船时不时被撞的摇晃一下。

剪式帆船在设计上为了保持航行时的超高速度,前端整体上翘,用以劈波斩浪时最大化的减少水流的阻力。

避免了船身前端与残骸的直接冲撞,然而却加重了中心位置船底的负担,如今每一次撞击时船身晃动的幅度虽然不大,可明白人都知道,一旦船底中部出事,整艘船几乎立马就要报废。船底加设的隔离舱只能防水,可船底中部是个节点,就好像蓄满了力的弓弦,一旦出事,船身在整体结构上就得解体,一分为二。

然而发了疯的郑泰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如今他只想杀干净眼前的敌人,为在他眼中已经死去的兄弟报仇。

局势很危险,饶是何云经验丰富在如今的局面下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但耳边传来的撞击声却给了他一点不算太好的提示。

“管不了那么多了!”何云下了狠心,大叫道:“铁甲舰当先,所有船只升满帆,撞上去!”

和敌军拼速度注定了失败,拼远程攻击武器更是徒增笑料,交战在现在不过区区一刻种,自己一方已然沉了或毁了近十艘船,可做出的反击却连敌军的皮毛也没伤到。

对方船快,体型也大,何云不相信对方的用料比他的铁甲舰还要结实!

既然已经没了对策,索性豁出去硬碰硬,冲出一条血路来!

何云船队的执行能力还是很不错了,虽然很多人已经被敌船势如破竹的气势吓到,然而在命令传来后还是很快调转了船头。

只是等到叛军做完应对之后,双方的间距已经越来越短,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去蓄势了,何云旗语一打,叛军水师便一排两列堵满了河道朝敌船冲去。

之所以如此列队也是为了缩短与敌船交叉的时间,何云早就知道对方的船将绝大部分的攻击武器安置在左右两侧,若是交叉而过的时间过长,自己这方的船不等逃出去就已经变成筛子了。

另外密集的阵型也能挤压敌船的活动空间,或者干脆说是牺牲一部分船只挡住敌船的攻击,让边上的船有机会能够冲出去。

当然,在真正交汇之前,哪些船会成为牺牲品,叛军各船的船长其实也没有定论,也因此,各人都在心中祈祷,也都牟足了力气操船,期望自己的速度能够快一些。

叛军船只的速度快不快已经不重要了,郑泰的几艘船一直保持着最高速,两者撞击时所产生的力道当真是惊天动地。

虽然陷入了疯狂,但眼见对面一排铁甲舰冲来,郑泰还是最短的时间做出了变化。

“打横!”

要是在宽广的海上,高速行驶的帆船也能做出一个漂亮的弧形,只是如今当五艘帆船齐齐打横之后,巨大的惯性在第一时间就把船只朝两岸推去。

正在全力冲来的何云眼见如此一幕也惊的瞠目结舌!

对方的船只竟然能够在这样的高速下做出这样灵活的动作来,这对船只性能和水手技术的要求几乎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总之何云自认相同情况下自己绝做不出这样的应对来!

然而让何云震惊的事才刚刚开始,当然接下来的事也不能用惊讶这样的词汇,因为对何云来说,这些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船只一打横,侧面的射击口立马齐齐洞开,虽然船只依旧被惯性带往两侧岸边,但船上的弩炮却调准了角度将火药弹抛了过来!

这样的变故下,准度自然谈不上,可是目标如今列成了一排,范围实在太大了,几乎没有中不了的。

迎面而来的火药弹在铁甲舰上炸开,厚厚的铁板也没能挡住强大的冲击力,哀嚎遍起、木屑翻飞,夹杂着断肢残血四处飞溅。

如今事已至此,何云一方也只是咬牙坚持!

虽然如今的受创面变大,但说实话存活下来的几率反而更高,敌船打横之后余势未消,径直朝两岸冲去,看这架势不搁浅在沙滩上几乎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一旦对方搁浅,趁机反攻是不想的,但扬长而去对方想要追击却也不太可能了!

郑泰不管这些,发了疯的他只顾让人将全部的弩炮调往一面,炮手们不要命地填装着火药弹,一片片黑雨不停的朝叛军飞去。

爆炸声和火光根本就没有停过,远处漳州城城墙上的王忠嗣早就听见了响声,都不用派人去调查,看到那艨艟巨舰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来者何人。

本就面色阴沉的他,此刻更加难看!

“这些人,有这样的利器竟然现在才拿出来,他们安得是什么心!”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再难回头

九龙江南岸的官军已经撤回了大营,一些没来得及转移进城的士兵如今也在大营,好在王忠嗣扎营的本事绝对称得上一流,营盘布得结实,各种防御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五千人去岸边阻击敌军,回来的却不到两千,大门一关,看着潮水般涌上岸的叛军,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些沉重。

“赵头儿,你说今天这仗咱打的赢吗?”李老二如今只剩一只眼了,站在寨墙上望着下方气势如虹的叛军,凑到赵峰身边问道。

赵峰也受了伤,右臂上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只是匆匆用白布包了,鲜血却瞬间将布染成了红色。

看了看营外的叛军又回头看了看营地内瘫倒在地的大片袍泽,饶是赵峰心志坚定,一时间也有恍惚。

“行了!别啰嗦了,咱们只要守住大营便可,漳州城城池坚固,当初仅靠城里那点府军都挡住了叛军的进攻,如今有王帅在,又怎么可能输的了?”

李老二听了,又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咱们的人都中毒了啊!就算有王帅在……”

“放心吧!弟兄们中的不是毒!”

正说着话,一人走了上来。

看着浑身上下毛都没掉一根的王书文,李老二心里愤愤不平:“你娘的王大棒子,身上连块皮都没破!说,你是不是压根就没上阵,躲哪个洞里偷懒去了?”

王书文懒得理他,径直对赵峰说道:“赵头儿,刚才我去问过军医了,弟兄们不是中毒,只是一种会让人四肢酸软无力的药罢了!”

赵峰立刻问道:“药效多久能解?”

王书文回道:“看吃了多少,吃的多些恢复的也慢,但最多也就两天,吃的少的今天就该恢复了!”

“刚才我转了一圈,有些弟兄已经能够站起来走路了!”

赵峰沉默点头,心头的凝重总算少了一些。

自打扬州大战以后,赵峰日渐受到王忠嗣的赏识,原本麾下三千“自愿兵”如今早已死伤大半,只是王忠嗣又从别处抽调了许多兵马来,如今赵峰已是统帅六千多兵马的游击将军了。

昨晚,官军进食的时候,赵峰这支不怎么受人待见的“自愿军”是最后吃的饭,这也是一贯的规矩了。虽然受王忠嗣重视,但在这派系林立的官军大营里,下层的兵将对这些编外人员可没什么好脸色,尽管他们承担着大量的作战任务……

也正因此,安排在最后进食的赵峰人马没有全部中招,而以身作则,最后吃饭的赵峰同样保存了体力。

其他部队几乎全部瘫痪,赵峰就算不愿也只能接下阻敌的任务,只是一番战斗下来,却又有一半的弟兄再也没能回来。

叛军登岸之后,杨雄跨马而立,指着官军大营对左右说道:“派三千人过去,不用进攻,只要拦住他们就行!”

“其余人等随我攻城!”

杨雄大手一挥,叛军士兵开始忙碌起来。

大型攻城器械正一一从北岸用船运送过江,数不清的叛军士兵正在搬远着这些器械。

经过一番抢滩苦战后,叛军的人数虽然又减少了一些,然而士气却是近日来最足的,几乎可以媲美当初起事之时那势如破竹的状态。

尤其在知道城里的官军动都动不了之后,那势头更是再也止不住了。

天与不取,人神共愤啊!

这一刻,叛军上下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打败王忠嗣这个名将之后,李家朝廷必然震动,想要再组织同样规模的军队,费时费力不说,就是粮饷也能拖垮他!

从地皮风波开始,大唐南方数道已经普遍缺粮,加上一年多的乱局,农业生产连往年的三成都没恢复,又都是赋税重地,这两年大唐朝廷的财政几乎时刻在红线上挣扎,若是王忠嗣这里败了,想要再度组织兵马重来,人倒是不缺,可钱粮……

叛军的高层也是懂这些的,之前因为胜利无望一片颓然,如今眼见局势瞬间逆转,心思一下子便活跃了起来。

可就在叛军一干高层憧憬着美好未来时,远处却有阵阵巨响传来。

马上的杨雄皱了皱眉头,顺着巨响传来方向望去,那是九龙江下游靠近江口的方向。

漳州城傍水而建,东面数十里便是大海,北门不远就是浩浩荡荡的九龙江,由于北门外的陆地过于狭窄,兵力施展不开,无论是王忠嗣布营还是杨雄选择的反击之地都在西门外的这块平地上。

如此一来,当郑泰领着巨舰杀来时,被漳州城挡住视线的杨雄等人并不知道自家的水师已经陷入了一面倒的屠杀当中。

倒是北岸的长泰县县衙内,瘫倒在地的杨紫菀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心如死灰的身子却猛地震动起来。

“爹……爹!”

南边传来的爆炸声就没有断绝过,杨紫菀能听出其中的无边愤怒,再一想少年们的强大武器,自己的父亲根本没有抵挡的能力啊!

杨紫菀猛地站起,无数电芒瞬间绕满了全身,电芒闪烁间,倩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杨紫菀便出现在九龙江上空。

而此刻,何云率领的船队正顶着漫天的黑点顽强的向前突破着。

杨紫菀看见弟兄们浑身浴火哀嚎着坠江,也有那些被爆炸的气浪直接撕碎的身子在空中飞荡着,一艘艘船被击毁,然后一点点的沉入江底……

空中的她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啊啊啊啊啊!”

随即便纵身向郑泰所在的旗舰冲去!

“砰”的一声,杨紫菀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洞来。

甲板上的少年顿时大惊,一队少年瞬间将郑泰围了起来,只是这些人手里没有枪,拿着的依旧是旧时的兵器,但双眼中却也没有多少畏惧之色。

“停止进攻,放他们走!”杨紫菀面色阴沉地对郑泰说道。

毕竟是他的兄弟,也知道他对这些兄弟的感情,杨紫菀没有办法做到直接出手。

郑泰看清了来人,此前见过一面,也知道眼前这人是大哥喜欢的女人,但兄弟被杀之仇不可不报!

“休想!他们杀了我兄弟!”郑泰愤怒道。

杨紫菀怒起,电芒劈啪作响,咬牙道:“可你也杀了我这么多弟兄,够了!”

郑泰不甘示弱,叫道:“你说够就够吗?谁杀了我兄弟,我杀他全家!”

大概是想到了眼前之人的可怕,于是郑泰又给添上了一句:“这是大哥教我们的!”

“你……别逼我出手!”杨紫菀彻底怒了,单足一踏,帆船的整片甲板立刻粉碎。

郑泰挣扎着站起,依旧强势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休想我停手!”

耽搁的片刻,少年们的攻击依旧在持续,五艘大船上的弩炮疯了似的朝何云的船队倾泻而去。

伤亡加大,哀嚎声越来越近。

“啊啊啊啊啊!”暴怒的杨紫菀身上蹿起一道粗大的电芒,径直导入脚下的大船。

“轰”的一声巨响,这艘庞大的帆船竟然像泡沫一般碎开!

木块一点点的粉碎,电芒滋滋作响,不断破坏所有的木头,整艘船便好似被成片的蝗虫侵袭了一般,竟直接成了纷飞的木屑!

船上一百多船员纷纷落水,杨紫菀控制的电芒十分到位,只破坏木制的船只,对于人的伤害却降到了最低,当然这也只是相对的,不说从高处坠下,就是电芒过后突然炸开的火药弹也带走了周围几条性命。

同时,这一招对杨紫菀的负荷很大,不仅仅是灵气消耗的问题,神识上的控制更要求精确至极,一招过后,对她这刚刚筑基,算不上强大的神识实则已经有了不小的损伤。

只是,如今的她却不得不做,这已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毁掉一艘船后,杨紫菀不顾落水的少年,径直向旁边的另一艘冲去。

猛地从水中浮起的郑泰大声叫道:“给我住手!你做的这些我会原原本本告诉大哥的!”

空中的杨紫菀惨然一笑,无比萧索地说道:“你和他说吧!反正,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他了……”

又是一道粗大的电芒射出,又是一艘巨舰粉碎,又是数不清的少年落水,以及炸开的火焰和逝去的生命……

“啊啊啊啊啊!”

这一回,大声嚎叫的乃是郑泰,面对根本不在一个等级的对手,郑泰的心中说不出的无力以及挫败!

更可恨的是,眼前的敌人还是当初自己喊过“大嫂”的人!

“水师顾不上了!立刻收拢弟兄,整理能用的装备,上岸,去漳州城下!”

虽然还有三艘巨舰,然而在意识到事不可为后,郑泰果断的下达了新的命令。

就在杨紫菀又毁了一艘帆船后,远处的九龙江口,海面上驶来几艘造型怪异的船只。

却是战前见死不救自己逃跑的刘山在甩开叛军水师的追击后又偷偷地摸了回来,为的自然是及时与郑泰汇合。

郑泰等人还没能看见远处江口的一幕,空中的杨紫菀却停了手,静静地看着那几艘龟船鬼鬼祟祟的靠近,便陡然笑了起来:“哈……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带着说不尽的无奈与辛酸……

第三百章 大局已定

杨紫菀没有动手了,因为不光是郑泰,就是江对岸两艘帆船上的少年们也看到了偷偷靠近的几艘龟船。

弟兄们,没有死!

爆炸声瞬间停了。

杨紫菀就那么静静的浮在空中,冷眼看着刘山将船靠近,少年们也静静地看着何云将余下不多的船只带走。

“队长,你可算来了!”刘山看到了郑泰,连忙将船靠岸,一路小跑上前,兴冲冲地说道:“队长,弟兄们都在这,一个也没少!”

郑泰瞬间变了脸,阴沉的可怕,强压怒气道:“你小子死哪去了?”

刘山察觉到了郑泰的怒火,悻悻道:“我……我见叛军袭来,他们人太多,我就……我就带着弟兄们先跑了……”

“人——太——多?”想起刚才枉死的弟兄,都是由此产生的一个错误认识,郑泰立马爆发了,吼道:“前几天的时候人就少了吗?临阵脱逃,我可以当场宰了你!”

“可……可您不在啊!我……我哪能跟您比啊……”刘山低下了头。

郑泰深吸口气,强压怒火,咬牙道:“人没事就好!”

“郑校尉何在?”远处,一人一骑快速奔来,却是王忠嗣从城中派出的传令兵。

传令兵刚到岸边,一见郑泰便连忙说道:“大帅有令,着水师统领郑泰立即率水师切断叛军后路,毁去上游运输……呜~哇~啊~,那……那是啥?”

马上的传令兵话还没说完抬头间便瞧见了空中漂浮着的杨紫菀以及身上缠绕着的丝丝电芒,双眼立刻圆瞪,不由自主地伸手指着,长大了嘴巴,活见鬼一般。

郑泰见状,立刻对左右的少年使了个眼色。

少年们会意,快步冲上前去,一左一右两柄长矛瞬间刺穿了战马的胸膛,战马哀鸣倒地,马上的传令兵尚在惊愕中便觉颈上一凉,随即视线便高高抬起,自由落体。

“丢江里,动作快!”

少年们迅速将死去的马和无头的尸体丢进了九龙江中,混入那污浊的江水里。

处理完后,仅剩的两艘帆船也从对岸驶来,少年们全部上船后,郑泰于甲板上望着空中的杨紫菀说道:“抱歉!大哥说过,长安我们是一定要去的!”

杨紫菀俏眉立起,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郑泰一笑:“我不在乎!”

说完,便对柴老下令道:“拦住她!尽量往高处飞!”

“是!”

柴老闪身消失,冲向空中的杨紫菀。

郑泰则立刻率着众人向上游赶去。

无论是灵力的浓度还是术法的威力,柴老都不可能比得过杨紫菀。

空中交手片刻,柴老便受了内伤,只得仗着诡异的身法与之周旋,每当杨紫菀想要突破封锁上前时,柴老便转身一击。可即便是最为擅长的身法,在杨紫菀身上的电芒炸起时,也显得有些无力。

“够了!醒醒吧!在你没能说服你爹的那一刻,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柴老不善言辞,可如今却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言语之上。

“你现在去了能干吗?杀干净所有人吗?你杀得干净吗?平衡一旦打破,你会死,我会死,大公子他们都会死!这是连大公子都在畏惧的事,你承担的了后果吗?”

“我管你去死!那是我爹!”

“那大公子呢?你也不在乎他的死活吗?”

“啊啊啊!你给我让开!”

杨紫菀手腕翻飞,一道粗大的雷矢射出,直接在柴老身上炸开!

无数的电芒闪烁,然而闪烁的电芒却瞬间消失,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柴老那黑色的袍子上亮起银白色的光。

含怒一击,竟被吸收了?!

化解了这一击后,柴老忽而觉得体内升起一团暖流,消耗掉的灵气竟补回了不少,尤其体内刚受的内伤竟也渐渐好了起来。

柴老一惊,却转瞬间明白了过来。

“呵……哈哈!他!他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啊!”

杨紫菀怒起,身上电芒暴涨,速度骤然加快。

而此刻的柴老却忽然觉得手脚变得灵活起来,原本有些呆滞的动作,如今变得异常流畅,体内灵气充盈,双手双脚上亮起几个明亮的符纹。

柴老不懂那符纹的作用,但却忍不住将灵气导入右手,猛地向前一推。

风,瞬间刮起,来的没有半点预兆。

烈风打着卷儿呼啸间朝前冲去,狠狠地撞在杨紫菀身上!

电芒飞散,滋滋作响,杨紫菀的身子竟猛地向后飞去。

柴老一喜,心中大定!

灵气不足,对方的攻击可以提供,攻击手段太弱,战甲上的符纹可以借助,拖下去已经没有问题了!

就在杨紫菀奋力冲破柴老封锁时,郑泰领着众人赶到了上游的战场。

叛军正在源源不断的用小船运用攻城器械过江,南岸的漳州城外早已没了任何可用的树木。

“通知刘山,让他率龟船冲散他们!”

旗手们立刻将郑泰的命令传了下去。

甲板上的郑泰遥望着岸上围在漳州城的众多叛军,以及城墙上明显稀少的官军,没有太多的思考,径直下令道:“组织弩炮朝叛军开炮,别用火药弹,也别用石头……”

“把火药倒了,用陶罐吧!”

身旁的少年插嘴道:“可这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啊!”

郑泰苦笑一声:“都到这份上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尽一点心意吧!”

“好吧……”

很快,两艘帆船并列而行,侧面的射击孔纷纷洞开,弩炮被推了出来。

火药弹被少年们倒去火药,将空置的陶罐安放在竹篮内,随即便抛射了出去。

密集的黑点袭来,漳州城外的叛军下意识的躲闪或遮挡。

马上的杨雄依旧皱眉望着江边的巨舰以及天上正飞来的黑点,身旁的孔轲却猛地扑了过去。

“主公当心!”

“呯呯呯呯……”

连绵不绝的脆响,伴着叛军士兵刺耳的哀嚎声,到处是残肢断臂。

第一轮的攻击,几乎没有人能够预料到那飞来的小黑点竟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除了曾经在长江上见过一回的孔轲外。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雄一把推开身上的孔轲,以及那匹尚未断气却已千疮百孔的战马,愤怒又惊恐的望着岸边的两艘巨舰,对着孔轲大叫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重复的问题代表了极端的困惑和恐惧。

孔轲沉声道:“那是官军的水师!”

“官军水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何云呢?何云死哪去了?”杨雄怒吼。

孔轲沉默,既然他们已经到了这,只能说明曾经就败过的何云已经凶多吉少了。

杨雄懂了孔轲的沉默,却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大声质问道:“他们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到现在才拿出来?”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第二轮黑点已经来临……

漳州城城墙上,王忠嗣看着不远处江边上的艨艟巨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那就是武威军的水师?呵呵,那才是武威军的水师吧!”

这话没人敢接,虽然很多人同样愤怒,但早就打听清楚了郑泰所在的武威军乃是宰相徐番的关系,世故如他们又怎会当众恶语相向?

眼见王忠嗣似乎心头火气,韩稚赶忙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大帅,如今看来,大局已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啊!此战一完,大帅前途未卜,不宜多生事端,他们毕竟是徐相的人……”

王忠嗣一笑,回道:“你说的我懂,只要他们来了,就好!”

韩稚一听,松了口气,他实在害怕耿直的王忠嗣会一怒之下追究武威军的责任。

要说责任,其实真的很难说清!武威军本就是募兵,按理说装备是可以自己配置的,再者如今的军队里,也从未禁止过士兵或者将领自备装备,之前的府兵制,更是明确要求战时士兵自备粮草和装备,如今武威军有了强大的水师,没有道理因为别的装备过于强大就追究人家的责任啊!

什么责任?没有把这种装备普及全军的责任?人家也没有这个义务啊!

再说战场延迟,明明有好的装备事前却不拿出来,这就更难定罪了!

东西是好是坏那都是别人自己筹备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够装备上那也是人家自己把握的私事,你说人家有好东西不早拿出来,人家大可说早先时候东西没准备好,你又能说什么呢?

最重要的,如今的王忠嗣地位岌岌可危,南方的叛乱若是还在,圣上或许还不好出手对付他,可如今眼见战局已大定,平息战乱指日可待,王忠嗣的危险也就越来越近了!

这种时候,实在不宜多生事端,多树强敌啊!

几轮抛射之后,漳州城外的叛军阵地业已大乱。

城墙上的王忠嗣抓住机会,即刻下令道:“让所有能战之兵出城,通知赵峰,从西面发起冲击,通知郑泰阻击所有渡江北逃之敌!”

“是!”

自从昨晚中毒以来,一些中毒不深的士兵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加上各自预留的一些兵马,林林总总也凑了六千余人,加上赵峰那里的两千多人,近万的人马随即在漳州城西门外这片不算大的平地上开始对已经出现混乱的叛军进行冲杀……

第三百零一章 醒来

当双眼睁开的时候,脑海中依旧如刀搅一般的痛!

“大哥!”

“快来人,大哥醒了!”

……

随即,是一连串匆忙的脚步。

“大哥,你没事吧?”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大哥,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呢……”

“石头,闭嘴!说什么呢!”

……

脑中尚不清醒,耳边便传来一片嗡鸣之声。

“啊……”许辰抱着脑袋,表情痛苦。

“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你别吓我啊!”

……

得到消息的宋永平走了过来,冲着石磊说道:“让他们闭嘴!”

石磊赶忙点头,大声说道:“大家别说话!”

这种时候,少年们也没心思去在乎其他事,赶忙闭上了嘴巴,眼巴巴地望着宋永平。

宋永平把了脉,沉思片刻,伸手触碰许辰额头,点点微光浮现,许辰脸上的痛苦这才渐渐退去。

脑中平静下来后,视线这才清楚,眼前浮现出一张张着急的面孔。

“老二、老四、石头、郑泰……柴老也在!”许辰双目一滞,立马出声问道:“你们怎么全在这?我昏迷几天了?”

陆浩接话道:“大哥,你已经昏迷半个月了……”

“什么?”许辰大惊,立刻问道:“外面局势怎么样了?”

郑泰等人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陆浩只好接着说道:“叛乱已经平定了!”

许辰心有所料,连忙再问:“人呢?人怎么样?”

说完便将视线转到柴老身上。

柴老上前几步,躬身道:“大公子恕罪!备用计划没能用上,杨姑娘她……”

“她怎么了?”许辰厉声喝道。

“她没事!”柴老赶忙说道:“战事一完,她便走了!”

“去哪了?”许辰问道。

“不知!”柴老摇头。

陆浩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大哥,漳州城外决战完后,叛军残余部队向北撤退,官军随即一路追击,仙霞岭以北的官军得到消息后也发动了总攻,五千叛军知道大部队在漳州大败后战意全无,被杀得溃不成军。”

“后来两处残兵在建州附近相遇,官军南北夹击,又一次大败叛军,叛军余部不足一千余人已经全被遁入北部山中,官军各部正在逐一清剿!”

“至于叛军水师,被郑泰在漳州城外击溃一半后,逃掉的一半在福州近海遇上了吴奇所部,双方大战一场后,叛军伤亡惨重,何云生死未卜……”

“还有呢?”许辰面无表情,视线转向郑泰。

郑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我开始以为弟兄们全部被杀了,所以才……才下令全力进攻,后来又被王忠嗣抓了壮丁,无奈之下只能对攻城叛军下手……”

“我没怪你这些!”许辰平静道,沉默一阵后,低沉着问道:“知道她去哪了吗?”

陆浩微微摇头,说道:“杨姑娘本事大,想来不会有事吧!”

“不会个鬼!”许辰高声道:“她身上灵气要是没了,只有死路一条!”

少年们低下头去。

许辰轻叹一声:“算了!决定是我下的,我没资格对你们发火……”

“大哥,我……”郑泰一脸歉意。

“行了!没你们的事!”许辰大手一挥,终结了这个话题。

“老二,王忠嗣现在情况如何?”许辰问道。

陆浩摇摇头,回道:“不太好!南边战局一定,长安方面就解除了王帅行军大总管的职权,据老三传来的消息说,圣上不仅仅只想解除王帅的兵权,如今太子一系正在全力活动,军方各派也在暗中围观,试图抢下平叛这块大功劳!”

许辰沉默片刻,问道:“老三那边怎么样?老师的反应呢?鲁智有没有消息传来?”

陆浩接着回道:“还好!鲁智一到长安,杀了些人,老三那边的困局就全部解决了!另外,大哥你的信送到老师手上后,老师对咱们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许辰默默点头,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众人不敢打扰,只好静静地等着。

安静了一阵子后,许辰抬头道:“立刻去做这几件事!”

“第一,马上给老三传信,把关于运作琉球成为武威军军镇的事详细告诉他,让他在长安运作起来!”

“是!”陆浩点头。

“郑泰!现在你立刻回官军大营去,出面和各军将领交涉,功劳什么的我们不在乎,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只要让他们背后的人在朝堂上帮咱们说几句话就行!”

“好的,我马上去!”说完,郑泰便起身离去了。

“第二件,立刻去拉几船铁矿石到这里来,基隆南边的山中就有,一时找不到的话就花钱去买,务必把这处山寨打造成一个矿场,掩人耳目!再把葫芦关的人撤回来,炸毁此处通往葫芦关的小道,只留向东一条路就行。”

“记下了,还有呢?”陆浩说道。

许辰又想了想,说道:“去查一查吴奇这个人老底,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拉拢的!”

“拉拢?”陆浩沉吟片刻,说道:“他有两个儿子,年纪和咱们差不多!”

“真的?”许辰惊喜道:“那太好了!找人去接触他们,摸摸他们的喜好,要是可以的话,最好把他们吸收到咱们武威军来!”

“大哥,你是要把吴奇绑上咱们的船吗?”陆浩问道。

许辰点头,说道:“没错!如今南方海贸断了一年多,东南的海商一定迫切希望尽快恢复,而吴奇这个人,他们肯定不会放回去,加上王忠嗣铁定会下台,南边这片沦陷区,朝廷一定会安排一个镇得住的人留守下来!”

“我猜,多半就是吴奇了!这处山寨对我们太重要了,基隆又离闽地不远,吴奇这个人必须想办法搞定它!”

“好吧,我去安排人!”陆浩接着问道:“还有吗?”

“扶我起来!”许辰慢慢起床,笑道:“我得快点写一份信给老师送过去,一方面解释一下军镇的事,一方面也好安安他的心!”

一旁没说话的周康出声问道:“那杨姑娘那边,要派人去找吗?”

许辰顿了顿,轻声叹道:“算了吧!她若躲着不愿见,谁也找不到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长安。

随着南方叛乱已定的消息传来,长安城的百姓除了照例高兴了片刻后,便一如既往地继续自己的生活了。

终究不过是南方的一场小的叛乱罢了,在我大唐军威之下,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层面上,一些激荡却正在发生。

说起来,朝局的波动于京城而言,也只是常见的事。

忙碌的人接着忙碌,平静的人接着平静。

布政坊的宰相府内,徐番放下了手中的长信,身后的徐伯开口问道:“大公子信上说了什么?”

徐番笑了笑,摇头道:“这臭小子说他过些日子就动身上京,保准赶在过年前到长安!”

徐伯高兴道:“这是好事啊!老爷您不是早盼着他来长安嘛!”

“是啊!”徐番若有所指地叹道:“早点来长安好啊!”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到时一家人过年也热闹!”徐伯笑道。

“也好,下去准备吧!”徐番淡淡说道。

徐伯一听,躬身便退了。

书房内,只余徐番一人,手指缓缓敲击着桌上的信,徐番陷入了沉思。

“琉球……军镇……”

独自想了一阵,徐番出声唤道:“来人,去把施先生请来!”

明玄去了一趟南边后,徐番便彻底失去了对方的消息,也曾去信问过许辰,许辰自然推说周希宇贸然领兵攻城后明玄也在乱军中失去了联系。

虽然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但相比许辰这个妖孽徒弟,明玄这个幕僚和尚的终究份量差了些,徐番也就没有去深究。

如今相府虽然也逐渐招了几名幕僚,但遇大事,徐番总还只是询问施南庭的意见。

过了片刻,相府幕僚施南庭赶了过来:“相爷,发生了何事?”

最近京中的局势很微妙,针对王忠嗣的问题,圣上和太子正在暗中斗法,整个朝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局势未明之前,无人敢轻易下注。

施南庭原本觉得徐番叫自己来是为了商讨这件大事,却不想徐番开口便问:“南亭,关于琉球,你知道多少?”

“琉球?”施南庭愣了片刻,蹙眉沉思,过了一阵方才回道:“琉球是南边海上的一个小国,位处烟瘴之地,不受王化。几十年前圣上登基的时候也曾派使者前来朝贡过,之后两国之间的往来就少了许多,但也一直尊我大唐为其宗主国。”

“还有呢?”徐番淡淡问道。

“还有?”施南庭想了想,歉意摇头:“再多的东西在下就不知道了!相爷若有兴趣,不如在下走一趟礼部吧?他们那里的资料应该会更多些!”

徐番微笑摇头,颇为无奈道:“不用去了!他们那里的东西还不知是哪年的,看了也没用!”

对徐番的用意,施南庭揣测了一番,却一无所得,知道问道:“相爷为何会突然对这弹丸小国感兴趣?”

徐番笑笑,说道:“是啊!咱们的眼睛就只顾盯着北边,南边这些小国当真不值一提!”

施南庭分不清徐番的用意,只能沉默以对。

忽听徐番叹道:“可为何那臭小子会突然对这弹丸小国感兴趣呢?”

第三百零二章 根基之地(上)

声音不大,施南庭却听得清楚,于是问道:“可是相爷的学生?”

徐番点头,想了想,把桌上的信件递了过去。

施南庭快速看完,同样疑惑道:“武威军军镇?”

徐番默默点头。

“这……”施南庭疑惑不解道:“武威军不是一支地方民团吗?他们怎么能有军镇?”

“没什么不可能!”徐番说道:“军事改革是李相大力推动的事,屯田驻兵,用边疆荒地减少军费支出也是李相得意之举。武威军虽然之前只是民团,但如今平叛有功,若不就地解散,转为正式军队也必然的。”

“武威军人虽少,但毕竟多了一笔军费支出,如今他们自己能够找到屯田之处,既能自行解决军费,每年又多给朝廷缴纳了一笔赋税,一举两得,又有什么不可能?”

施南庭皱眉道:“可……可琉球毕竟是大唐藩属,如今咱们强行在人家领土上驻军,这……说不过去吧?”

“呵!琉球的土著们自然早被那臭小子搞定了!只怕咱们这里一点头,立马就会有一份琉球的国书送来,恳请大唐宗主国在琉球驻兵云云……”

“若真是如此,那这事……”施南庭苦笑道:“只怕朝野上下无人会不同意啊!”

“是啊!”徐番微微点头,说道:“我说三小子这些天怎么会频繁拜访朝中重臣,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此一来他们也算是蓄谋已久了!”施南庭玩笑道。

“那相爷的意思是?”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那臭小子向来是一切都准备好了才动手,写这么封信也就为了给我这老师一点面子,通通气而已!”

“呵呵……”施南庭只是笑笑。

徐番又想了片刻,肃然道:“你派个人去南边,想办法弄清琉球的现状,记住,派个得力点的!”

“好!”施南庭点头应下。

……

又过了一些日子后,身在基隆的许辰收到了长安的回信。

眼见大哥放下来信,陆浩问道:“事情成了吗?”

许辰点头道:“成了!朝廷已经同意我们在这设立军镇了!”

“那太好了!”陆浩笑道:“以后咱们也算有根基之地了!”

许辰微笑点头,又说道:“不过,朝廷派了一个县令过来,不知道谁的人,老三说好像只是一个无根无底的倒霉鬼。”

“应该是吧!”陆浩想了想,说道:“毕竟在长安的官老爷们眼里,琉球是比岭南还要蛮荒的烟瘴之地,一般没人愿意来的!”

“算了!”许辰笑道:“等他来了再说,要是能搞定就让他安安静静发财,不能搞定就扔海里去喂鱼,再找个弟兄扮成他的模样,时不时出去溜达一圈就行!”

“好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面对大哥这冷漠至极的话,陆浩也能做到心如止水。

“去做些准备吧!过几天咱们就要出发去长安了!”

“好!”

……

如今的基隆城已经渐渐步入正轨,虽然战乱已然结束,一些人渐渐回到了大陆上的老家,但却也有很多的人留在了基隆。

如今只要在基隆入籍,每个人都能分到三亩田,而且头两年还不用交税,这对于深受土地兼并的大陆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福音!

对于土地,许辰没有半点的热情,土里刨出来的那点钱还真不放在眼里。

基隆南边的矿山正在开采,一些原著民被许辰充分利用了起来,算不上黑心矿主,许辰给原著民们的福利也算不错。盖了砖瓦房,挖了水井,衣食住行都有很大的改善,但终究是开矿,要说好,也真心好不到哪去。

在同化原著民的过程中自然也有不少的冲突发生,但原著民那些简陋的武器,实在难以抵挡许辰全副武装的大军,当然,推进速度也不算快,主要许辰不希望自己的弟兄凭白受到损伤。

如今越来越多的外来人上岛,要不了多久,对于土地的疯狂就会催促着这帮贪婪的人开始向南方挺近。许辰除了划定了几处矿区外,其余的地方全部放开,任由着这帮人自行前去开发。

就好似西进运动中的《宅地法》一样,只需要缴纳很少的一笔钱,就能在南边开垦一块面积相当可观的土地,只要武威军还在琉球驻军一天,便会保护百姓对这些土地的所有。不是什么很高明的办法,却瞬间让基隆百姓对武威军的好感提高到了一个疯狂的高度!

当然,如今基隆城内的居民多是失地后的贫苦百姓,南边的大部分世家豪门由于在战乱中尚未回过神来,大多还没有发现琉球这块肥肉。

但即便发现了,许辰也不怕,武威军的兵力如今正在扩充中,许辰准备初步将人员扩充到五千人,加上水师三千人左右,战船二十艘以内,不用太多,走的是精兵路线,且必须保证士兵们的忠诚,只对许辰他们一帮兄弟的忠诚!

在经济上,各种工场和作坊也在陆续招人,除了兵工厂全部都是最早跟着自己的那批人以外,其余地方开始分割工序,除了核心部门外,大规模招收陌生人,当然,武威军士兵的家眷优先录用。

如今的基隆城,居民总数在八万左右,源于乡土情结,在叛乱平定之后,很多人选择了回到故乡,但每日都有新的定居者随着商队前来。

这一天,基隆港的码头上又多了两道身影。

“王大棒子,你不准备回老家了?”李老二睁着一只独眼,需要将脑袋整个转过来才能看见身旁的同伴。

“家……”王书文笑了笑,低声道:“我早就没家了……”

“再说了,你丫如今都是残疾人了,要是我不在,你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放你娘狗屁!”李老二心中一暖,嘴上却强硬道:“就凭老子这身手,谁敢来惹老子?”

码头上的二人便是赵峰手下的两员大将,如今朝廷对王忠嗣的处置已经下来,调任汉阳太守,即刻赴任。

这也是皇帝和太子两方僵持许久后的结果,品级上倒是没降多少,只是从简在帝心的大将成了一郡长官,多少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而身为王忠嗣亲信的赵峰,在这一轮的论功行赏中自然也没有分到多少好处,从五品上的游击将军,比起之前的折冲府副将倒是高了一点,但相比他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又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对于王书文和李老二这样的募兵来说,这种事实在不算新鲜,二人原本未必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只是世事如此,得到结果后,也谈不上意志消沉。

习惯,而已!

领了一笔还算可观的赏钱后二人便从军中离开了,正好在福州城遇到了一艘前往基隆的商船,之前也听回大陆的人说了一些基隆城的事,想着反正无处可去,也就顺势随船来了。

“看样子倒是不错嘛!”

从码头直通城池是一条水泥混着鹅卵石铺就的宽敞大路,水泥路下垫了不少煤渣,趁着水泥没干之前,许辰还让人掺了一些的杂质进去,看上去泛着黑色。

李老二重重的踩了两脚,看着纹丝不动的路面,惊奇道:“这路好硬啊!用什么造的?”

说着便要弯腰去掰,王书文环视左右投来的好奇目光,赶忙将其拉了起来:“得了,以后再来研究行不?咱们先进城!”

走了一阵子,来到高大宽敞的城门外。

“天啊!这城门真他娘敞亮!”李老二仰头看着足有八丈高的城门,啧啧赞道:“这门可比咱之前见过的那些高多了!你说这该不会比长安城的城门还要高吧?”

实在受不了同伴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王书文皱着眉头说道:“长安城的比这要高!”

“你见过?”

“去过几次!”王书文点头,说道:“但长安城光是一座城门就要花半年多的功夫,可这整座基隆城听说也才花了一年多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了!”

耳边传来一声回答,王书文赶忙回头,便瞧见一位赶着马车的老汉行了过来。

“老丈你对这城很熟?”王书文抱拳问道。

老汉点头笑道:“熟得很呢!老汉是最早一批来这的人,家里有个娃娃在许将军手下当兵,所以就跟着一道儿来了,去年刚到的时候这地方才刚起了城墙,里面还是一片荒地呢!”

“哦!”王书文淡淡点头,忽而笑着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刚来,人生地不熟,不知可能烦请老丈当一回向导?放心,一定不会少了老丈的工钱!”

“哈哈,好啊!”老汉应了下来,爽朗笑道:“钱不钱的就免了吧,老汉不缺那点钱!”

王书文笑着点头,看了看老汉身上的粗布麻衣,心里却只将这话当做老汉的客气。

“上车,随我来吧!”老汉扬了扬马鞭说道。

二人在车辕上坐下,这才瞧见座下的马车竟全是实木包铁的,尤其车轴更是精钢打造的,最怪异的却是马车竟有四个轮子。

“老丈这车花了不少钱吧?”

王书文心中原本不觉得这车是眼前这老汉的,只是萍水相逢,言语间不好过于冒昧。

哪晓得老汉笑着说道:“这车不要钱的!”

“啊?”王书文惊讶道。

老汉笑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武威军的家眷,到了之后许将军不但给咱们盖房圈地,就是家里的这些家伙什也是免费发放的!”

“哦,原来如此!”

“那这车怎么有四个轮子?”一旁的李老二忍不住问道。

老汉挥了几下马鞭,回道:“这是新型的车子,跑起来更稳当!”

“也是,不仅稳当,而且还不颠簸!”

……

第三百零三章 根基之地(下)

马车走了一阵,来到城门边的一排矮屋前,老汉冲着里头喊道:“小叶子,拿两张路引来,又来新人了!”

矮屋上立刻便有一扇小窗拉开,一名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将脑袋探了出来,冲着这边笑道:“孙爷爷,你先让他们把官府发的户籍文书给我登记一下啊!”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孙老汉拍了拍脑门,笑着对身后二人说道:“二位带了官府发具的户籍文书吗?基隆城也是大唐的地盘,想要在这定居得要是大唐的百姓才行!”

“啊?”李老二为难道:“那玩意儿早不知丢哪去了!”

“这……”孙老汉为难道:“这就有些难办了!”

李老二私以为会意,见孙老汉与门口的小吏熟悉,便自怀中摸出一块领来的银元宝,塞了过去:“老丈,一点心意!给说说,通融通融呗!”

孙老汉见了,立即皱眉道:“娃子,你这是头一回来,老汉不怪你,以后可千万别干这事啊!”

“这基隆城里头没有官,要说有,也都是自家的娃娃!你这些东西要搁别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可在这行不通!非但行不通,一旦被将军府的人抓住了,不但丢了活计,在街坊面前还抬不起头来!”

“这也是嫌少吧?”李老二不岔道。

孙老汉呵呵笑笑,说道:“要说少也真少,就你这些还不够他半个月工钱呢!”

“什么?”李老二大惊道:“老丈你可看清楚了,我这可是五两银,十足十的官锭!”

“呵呵,老汉又不是没见过,就我,每月还能有这么一块呢!”孙老汉白了他一眼说道。

“这……开什么……”李老二还想说,王书文却赶忙用眼神制止了他。

孙老汉见其样子,又说了一句:“咱们这城里管事的都是家里有在武威军里头当兵的人,不仅每月的钱给的足,城里各工坊,城外的船厂、木材厂、矿场也都会优先录用当兵的家眷,尤其是家里有小娃娃的,还能免费去将军府开办的学堂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啊!那是多大的恩德啊!你说,咱们这些人会为你这点小钱砸了自家的名声不?”

王书文双眼微眯,李老二一时竟僵在那里:“我……”

“好了,头一遭来的人都跟你差不多,收起来吧,以后记住就行!”

“可我们真没有户籍啊!”

“这……”

王书文想了想,忽而说道:“军队开的凭证行不?我们的户籍早不知丢哪去了,但刚从军队退伍,将军给我们开了份凭证,能用不?”

“能啊!”孙老汉笑道:“你有这个咋不早说呢!快快快,登记好了去换路引吧!”

……

二人换好了一张路引,随着孙老汉进了城,只见宽敞的街道两旁已经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人流如织,繁闹异常。

“待会儿你们拿着路引去城中心处的将军府衙门换好了户籍文书后就算彻底成了基隆城的居民了。凭着户籍文书每人能够在城外圈划三亩地,这也是如今人多了,将军府才改少的,像咱们最先来的一批人,每人有足足五十亩地呢!不仅是地,就连这城里的房子以前也是免费给的,现在你们要么去自己的地上自己盖,要么就得花笔钱请人盖了。不过,也不算很贵!”

“这个……我们都是粗人,种不了地,老汉您看在这城里能找些活干不?”王书文问道。

“这个嘛……”孙老汉想了想,说道:“城里的活倒是不少的,你看这些店铺,基本上每家铺子都缺人!”

“咱们这些家里有娃子当兵的人家,做工都是不用愁的,将军府全会给安排!刚来那阵老汉还成天在自家那百十亩地里倒腾呢!后来收成的时候才发现实在是傻到家了!那些个把地交给将军府统一找人种然后跑去工场里干活的家伙,活又轻松,到头来赚的钱比我的多多了,一年到头不知多清闲!”

“后来老汉也想明白了,就把地全给将军府,让他们帮着找人种,一年收成是少了点,可出去做工赚的钱多啊!”

“那感情好啊!”李老二笑道:“工钱多,有酒吃!”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在将军府的产业里干活的,工钱高,活也轻松!”孙老汉摇摇头,说道:“但那些后来的商人办的工坊、开的店铺就没这么好了!”

“就因为将军府的产业给的工钱高,搞得这些商人不得不把工钱提高了才能招到人。但这也是前阵子的事,后来陆地上的叛军不是没了嘛,南北的海路又给通了,就有很多黑心的商人去倭国、去高丽或者去南边贩卖一些奴隶过来,虽然将军府不准奴隶买卖,但这些番邦人在城里是没有大唐百姓那么高地位的!商人们给他们的工钱少的可怜,就这还是因为许将军菩萨心肠,不然这些人就得活活被折磨死不可!”

“可即便如此,这帮子番人也高兴的要死,来了就不肯走了!不仅如此,还纷纷让人把口信捎回去,拉着亲戚朋友一道来!”

“你们看!”

孙老汉指了指前方,几个身材矮小,脑门上剃了一半的倭人正在喜滋滋的搬着货物,另一边的店铺里,几名身着大长裙的高丽女子正在热情的招呼着客人,还有许多皮肤黝黑,身材瘦弱的南洋人正在路上操着半生不熟的大唐话招揽活计。

“是个好地方啊!倒有几分长安城万邦来朝的气氛!”王书文赞道。

对于同伴偶尔露出的酸腐气,李老二早已习以为常,对他的来历也越发的好奇,只是对方不愿说,他自也不会去问。

“是啊!当然是好地方了!”孙老汉欣慰笑道:“这地方可是咱们自家人一点点弄出来的,这以后可就是祖祖辈辈呆的地方了!”

“对了,你们要是想做工,老汉倒可以给你们介绍几个不错的地方!虽说不比将军府的产业,但东家为人也还算不错,工钱相对也高!”

“谢谢老丈了,我们哥俩没有给人做工的打算!”王书文笑着拒绝道。

“那也好,看着你们也不想缺钱的主儿,自己做点小买卖也好!”孙老汉笑了笑,又说道:“你们要真不想种地,那可以把从将军府里领来的空白地契卖给别人,这些天有专门的商人在收,一亩地也有好几十贯呢!”

“老丈你家收不?要不咱卖你吧!”李老二笑问道。

孙老汉哈哈一笑,回道:“用不着了!我们家的地够多了!”

“吓!这年头还有嫌自家地多的?”李老二瞠目道。

“哈哈!”孙老汉得意的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在咱们这些人眼里,地还真不算什么!”

说着,马车渐渐驶到了城中心的一座大院前。

孙老汉停了车,冲二人说道:“将军府到了!从大门进去,会有人指引你们的!”

“多谢老汉一路相送!”王书文抱拳道,说好的工钱却再拿不出手了,因为他看得出来,孙老汉虽然穿的朴素,但眼里是真心不在乎他那点钱!

“记住了!”正要走的孙老汉回过头又叮嘱道:“千万别使钱!”

“哈哈,好的,不会忘!”

二人进了大院,自有少年人将其迎去登记户籍。

同一时刻,在这座大院的后院里,许辰正和刘进等人商谈着。

“大东家,这些天陆续有很多陆上的世家豪门向我打听买地的事了!南北都有,乃至西北的家族也来了几个。外面空白地契的价格都炒到五十贯一亩了!只是老人不会卖,新来的又不愿卖,这帮家伙就开始打武威军家眷的主意了!”刘进说道。

许辰喝了口茶,微笑道:“这些人可真够疯狂的!”

“没办法!朝廷上关于设立琉球军镇的事一定下来,随着圣旨几乎同时就有世家豪门的人跟过来了!”一旁的林晋叹道:“这帮家伙对土地的疯狂早就渗透进骨子里了!”

“随他们去!”许辰说道:“规矩咱们已经定下来了,户籍转过来,一个人三亩地,多一分都不给!”

“当然,他们要想向南边开荒那也随他们去,但还是一人五十亩的上限,而且必须按咱们的步骤来!”

“不想玩的,不用客气,让他们滚就是!耍横的,弄死了直接丢海里去!”

“好!”林晋淡淡点头。

许辰说的霸气,也有霸气的资格,对于深入了解大部分秘辛的林晋而言,自然能够明白许辰的底气何在。

说完后,许辰又冲着穆春笑道:“怎么样?去了一趟吕宋岛,感觉如何?”

此人竟是早在豫章便跟随了许辰近些时候却消失不见的穆春,原来竟是被许辰派去吕宋考察了。

“大!太大了!比琉球岛还要大!”穆春兴奋道:“我以前是真没想到南边的海上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岛,不仅大,而且土地那真是肥沃的要死!插根筷子都能发芽!”

“呵呵,这不算什么!”许辰微笑道:“更南边还有一块和大唐的国土差不多大的陆地呢!如今郑泰那家伙正在发了疯似的做准备,想着过阵子就起身南下呢!”

“那东家你可一定要让我跟着!”穆春殷切道。

“好,只要你不怕晕船,不会少了你的!”许辰回道。

坐在他身旁的陆浩微微皱眉道:“大哥,咱们这是又要换地方了?”

许辰转头看他,一笑道:“早着呢!走一步看三步,咱们做的事太危险了,后路是必须要事先想好的!”

“好吧……”

第一章 衣锦还乡(上)

平湖陆氏名人辈出。

三国时期,郁林太守陆绩,重孝道,二十四孝之一“陆绩怀橘”的故事流传至今。陆逊为东吴镇西将军,加大都督左丞相,封华亭侯。陆琩为东吴议郎,选曹尚书。西晋文学家陆机、陆云,时称“二陆”,文章冠世,独步当时。

唐时,陆元方为武后相国,陆希声、陆贽两人均为宰相。陆贽更为一代贤相,其学养才能和品德风范,深得当时和后代称赞,权德舆比之为汉代的贾谊,苏轼认为他是“才本王佐,学为帝师”,新唐书的论赞中说他的思想“可为后世法”。

碧波无垠的海上,三艘气派无比的帆船破浪而行。

温暖的房间里,许辰时不时歪着脑袋打量身旁的陆浩一眼,贼兮兮地问道:“你爹真是平湖陆氏的人”

“第几遍了”陆浩转头瞪他,不耐烦地说道:“是啊”

“你以前不是说你们家是寒门吗怎么一眨眼就成了名门望族呢”许辰好奇道。

“我不想提不行啊”陆浩两眼一翻,说道。

“啧啧啧,了不得啊”暖榻上的许辰,身子微微后仰,满脸艳羡的惊呼:“世家公子,果然有性格”

“你干掉的世家公子还少吗”陆浩横眉冷目,反驳道。

“咦这话可不能乱说”许辰一本正经地摇头:“我杀谁了那是我干的吗我是好人,一直都是”

论起脸皮的厚度,陆浩自是甘拜下风

眼见陆浩转过身去不再搭理自己,许辰只好转向另一边,笑嘻嘻地问陆滢:“滢滢,你就要当千金大小姐了唉高不高兴啊”

正在埋头剥瓜子的陆滢抬起头来,笑眯眯说道:“只要能和辰哥哥在一起,滢滢就高兴”

“真乖”许辰大感欣慰,伸手揉了揉陆滢洁白的额头,笑道:“不枉辰哥哥这么疼你”

“嘿嘿”

陆滢笑的很开心,非常开心自打她旁敲侧击从石磊那里知道“大嫂”再也回不来之后,便一直是这么开心

虽然知道此去长安辰哥哥会再见到另一个女人,但陆滢心里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来,辰哥哥吃瓜子,这瓜子可香了”陆滢伸出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捧着一盏白瓷小碟,盛着颗颗饱满的瓜子仁,身上裹着上好的貂绒大衣,笑咪咪的,活像一只猫冬的小松鼠。

许辰抓了一些丢进嘴里,果真香甜无比

“好吃”

“当然好吃了”陆浩忍不住回过头来,瞪着自家妹妹,没好气地说道:“十多斤瓜子她就给挑出了这么点,你说能不好吃嘛”

“我乐意”陆滢仰起白皙的脖子,傲然道:“管得着嘛你”

“反了天了怎么跟哥说话的没人教你了是吧”陆浩佯装发怒,举手要打。

“辰哥哥,你看嘛,他要欺负滢滢”说着便猫着身子躲到许辰背后,抱着胳膊就不肯撒手了。

对面卧榻上的石磊瞧见了,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低头去喂怀里的小花鹿,轻声嘟嚷道:“真是的,装的还没我好呢怎么大哥就是看不

出来呢”

如今的小花鹿和原先没有多大的区别,若非说区别,却是在脖子上没有灵气镯一类的饰品。

不错服了极品灵兽丹的小花鹿,不仅在残域内无需氧气瓶,在外界竟也无需灵气镯,竟已成功适应了两处的环境

其中缘由,许辰没能搞懂,只好将其带在身边,好在小石头也是要随着一道进京的。

当初在升州喂养几只白鸽的时候,由于没有参照,许辰还没发现它们的奇特之处,如今知道毒素之谜后联想两只动物的共同之处,似乎外界的动物只要服用灵兽丹后都能成功适应两处的环境。

当然,其中几率必然低的吓人倒是许辰,运气逆天,一抓一个准。

嬉闹一阵后,一名少年敲门而入。

“大哥、二哥,汤山到了”

“这么快”陆浩表情明显一滞。

许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近乡情怯”

陆浩摇头:“我这次来是为了将父亲的族谱迁出去的父亲这一支本就是偏房,如今更是只剩我和滢滢两人,但陆家毕竟是大族,只怕没那么容易”

“要不就别迁了吧反正叔叔身上的罪名如今也免去了”

“不”陆浩摇头,肃然道:“你说得对,我们做的毕竟不是普通事,太多牵绊只会伤人伤己”

“抱歉”许辰歉意道。

陆浩摇头,笑道:“自家兄弟,不用说这些若没有你,我现在大概还只是豫章城里的一个小乞丐,乞丐头子。”

“放心”许辰淡淡笑道:“他们若不同意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嘿嘿,这个我信”

南方战事彻底平定之后,朝廷论功行赏,武威军虽然将大部分功劳分润了出去,却依旧留下了不少。

许辰这个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一跃三级成了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但终究只是武散官,实职乃是武威军都督,琉球节度使。

听起来很霸气,因为开元时期的大都督府为从二品,中都督府正三品,下都督府从三品,户满二万以上为中都督府,不满二万为下都督府。

按户数来说,光是基隆一城,许辰就够得上实实在在的都督一称

然而在朝廷的眼中却不是这样的

武威军如今在兵部的备案中满员为一万两千人,正好一个折冲府的兵额,实际却只有九千人,少掉的三千就是兵部上下吃掉的空饷。

虽说武威军如今乃是军镇兵马,但按照惯例每年朝廷多少都会有一笔类似津贴的补助,虽不多,却也颇为可观。

这么点钱,许辰自不会放在眼里,即便全给了兵部上下,他也是无所谓的。但,这笔钱他却不得不收,若是不收,不是什么坏了规矩的小事

往小了说,别人会怀疑你武威军的军费来源,凭什么别人的部队都千方百计向朝廷要钱,你武威军却反倒把钱往外推往大了说,恩出于上,大唐所有的兵马都是皇帝陛下的,皇帝发给士兵的钱你给拦下了,你想做什么

所以哪怕许辰以后每年用来打点兵部上下的银子要远

远高于这些,这笔钱也是绝对不能拒绝的

你贪了都行,但必须得收下

这就是官场,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而自许辰以下,各兄弟皆有封赏。当然,由于武威军已成军镇,又等同是许辰为大唐开拓的疆土,所以除了节度使这个要职由朝廷任命之外,原本也应该由吏部任命的屯田、水陆转运使却放权给许辰,由许辰自己选人,事后只需报备一番即可。

能有这么大的权力,除了如今节度使权威日重的大环境外,更重要的却是长安上下没有几个大员真正了解琉球的实情

那些随着圣旨一道前往琉球的世家豪门,也不过只是出于对土地的疯狂,随便派了名管事前来,大多只为探探实情,心里其实没对这蛮荒烟瘴之地抱有多大的期待。

自然,等到这些人将实情回报各家后,这些认清现状的世家豪门就更不会满世界宣扬了

虽然没有办法做到像东南海商集团隐藏吴越镇那般润物细无声,但短时间内,至少在琉球岛上所有的土地被瓜分干净之前,许辰有把握让这些心知肚明的世家豪门帮着掩盖琉球的真相。

如今屯田大使许辰给了刘进,而水路转运大使给了林晋,至于陆浩原本许辰是打算让他做自己副将的,但陆浩却不在乎朝廷给的虚名,只要求将自己所得的功劳用来抵消自家父亲身上的罪名。

陆浩的父亲不算因言获罪,也不是违法乱纪,而是站错了队伍,如今李林甫尚在,依旧是大唐王朝内权倾天下的宰相,除非李林甫下台,否则加诸在陆浩父亲身上的罪名,没有洗清的可能

许辰倒是有很多种办法能够从上把李林甫消灭掉,但这么一来他只会彻底成为根本无法打败的敌人。不仅玄宗朝,即便是换了个皇帝,为了稳固政局,安抚李党势力,新的皇帝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推翻玄宗皇帝树起的标杆。

为此,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小县令的事,有武威军这份功劳在,又有王策在长安的一番走动,几乎没用多久,玄宗皇帝便亲自下诏,免除了陆浩父亲身上的罪名。

汤山,毗邻杭州湾的码头上,两名男子正在临街的酒楼上吃着酒,偶尔望望窗外的大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年纪略小的那位大约三旬上下,蓄着短须,一脸的精明。

喝了口温好的热酒,这男子开口说道:“三叔,您说那陆渐的儿子这回来平湖,有何目的”

对面的男子大约五十多岁,闻言微微皱眉,瞪着他说道:“什么陆渐那是你五叔”

“呵呵,堂叔而已,偏房罢了”年轻男子满不在乎地笑道。

“堂叔也是叔长幼有序,这是老太爷亲自定下的规矩”年长男子沉声道。

“好好好五叔就五叔吧”年轻男子嘴上应下,心里却依旧不当回事,笑道:“那您说我这我这好弟弟这回归乡,想干嘛呢”

年长者沉默片刻,蹙眉道:“难说啊当初他爹出事的时候,咱们一句话也没说,如今他衣锦还乡”

“呵呵,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本章完cc2907201

第二章 衣锦还乡(中)

年长男子缓缓摇头:“他无官身不错,可他那些师兄弟却不是!琉球是个什么情况,这些天你也打听了不少吧?那地方,可是他师兄一人说了算的!”

“那又如何?终究不是他自己!”年轻男子不以为意道:“师兄弟而已,亲兄弟都不靠谱,师兄弟呵呵。”

年长男子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便将视线移开。

关于陆浩的事,平湖陆家了解的不多,本就是一支偏房,又败落了这么多年,若不是族谱上还记了个名字,陆家也没几人会记住他。

也是这一次,朝廷赦免陆渐罪名的旨意到了陆家,陆浩又随即来了书信,关于这父子俩的事才算重新回到陆家人的视线里。

时间仓促,太多的信息也打探不到,只粗略知道陆浩如今身在琉球,其师兄为琉球节度使,听说他们都是相爷徐番的学生,但无确切消息传来,倒只是听说罢了。

此次返乡,陆浩师兄也会随着一道前来,也因此,陆家才派了两名算得上紧要的人物前来迎接。

琉球节度使品级虽不高,但终究是一镇节度,陆家人不是海商,但一些生意也和海手机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上贸易有不少瓜葛,对于琉球这个新兴的贸易港,还是有不少兴趣的。

再者,毕竟是个五品官,在这宰相都只有三品的年代里也算是个中等官吏,陆家虽为名门望族,基本的礼仪还是要讲的,但要说有多在乎,却也没将其放在心上。

两人喝了些酒,窗外的码头上忽然多出了几个庞然大物。

南边的战乱延续了一年多,东南海商们的贸易大多停了,汤山码头又不在主航线上,停泊的多是些小型渔船,像洪州船厂的制式船在这都已经是了不得的大船了!

可如今出现的三艘,大小却足足是那些元宝船的四倍多!

白色的巨帆,优美的线条,好似闯入鸭群的白天鹅!

一时间,嘈杂的码头安静了下来。

“那那是什么船?”

“不知道,没见过!”

“这也太大了吧!”

“一群土包子!这是琉球的船,我上回去基隆时就见过,跑的老快了!”

耳听楼下的议论声,同样有些惊讶的叔侄二人对视一眼。

“该是人到了!”说着,年长男子起身说道:“走吧,去迎一迎!毕竟是个官,不能失了陆家的礼数”

汤山码头大船虽不多,但却是天然的良港,帆船虽大,却也能安然靠岸。

长长的栈桥前,叔侄二人近距离观看这庞然大物,心头的感触也就越发的震撼。

“如此大船,扬州钱家只怕也没有吧?”年长男子暗自寻思:“或许之前想岔了?”

存了疑虑,年长男子的态度变了许多。

当许辰、陆浩一道走下船时,年长男子竟快步向前,远远就抱拳笑道:“在下陆桓,特来恭迎许使君尊驾!”

陆桓之前也没见过陆浩几面,时隔多年早记不太清,如今只是依稀在陆浩脸上看出了几分陆渐的轮廓,这才将眼前二人轻易分辨了出来。

陆桓一上前,身后的年轻男子一愣,继而微微蹙眉,转瞬散开。

许辰打量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回了身前正抱拳行礼的陆桓身上。

上前两步,忙将陆桓扶起,微笑道:“陆伯父客气了!浩哥儿和我是兄弟,您是他的伯父那自然也是我的!一家人不用客气!”

“客气!客气!”陆桓直起身,摆手道:“使君大人这是折煞在下啊!”

“伯父哪里的话?”许辰正色道:“这回浩哥儿是回乡探亲的,晚辈在外不论有了多大出息,回了家长辈还是长辈,规矩不能乱了!”

“哈哈,好!好!既然使君大人有命,在下也就托大,应了使君这声伯父了!”陆桓笑道。

许辰含笑点头:“都是应该的!”

“来!”陆桓随即拉着许辰的手,指向身后的年轻男子,介绍道:“这是在下的侄儿,名叫陆文定。”

“文定,还不快过来见过使君大人?”

陆文定双眼微眯,盯着陆桓看了片刻,这才嘴角翘起,笑道:“陆文定见过使君大人!”

许辰微笑点头,老气横秋地说道:“果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啊!”

“哈哈!”陆桓笑道:“使君过誉了!”

“哼!”眼见二人如此做派,陆文定心中极为不岔,私下冷哼一声后便只一言不发的站着。

陆桓见了,连忙蹙眉,转头对许辰歉意道:“真是抱歉,我这侄儿有些面生。”

“不碍事的!”许辰非常大方地说道:“年轻人嘛!脸皮子薄!”

“哈哈,是极!是极!”

陆文定的脸色瞬间变了,而许辰身后除了陆浩外的少年们则纷纷低下了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外头冷,使君大人,咱们还是回家聊吧?”陆桓指了指前方大街上停着的几辆马车,热情道:“车已备好,老太爷还在家里等着呢!”

“伯父您先请!”

“同去!同去!”

许辰、陆浩、陆滢以及石磊和另外几名少年纷纷上了马车,不知是生气还是为何,陆文定并没有和陆桓同乘一辆马车。

宽大的车厢内,陆桓和许辰坐在上首,陆浩兄妹及石磊分坐左右。

陆桓一路上热情的寒暄着,偶尔和陆浩兄妹亲切交谈两句,大部分的时间却是在和许辰聊着。

“使君大人这回是去长安述职吗?”

许辰点点头,回道:“不全是吧!可能要在长安滞留几年,没那么快回来的。”

“那倒真是可惜了!”陆桓啧啧叹道。

“哦?”许辰带着疑惑看他。

陆桓摇摇头,一脸不舍道:“如此一来就不能时刻聆听使君大人教诲,当真是可惜!”

饶是许辰脸皮厚如城墙,也不免微微一愣,摆手笑道:“伯父真会开玩笑!”

陆桓笑笑,状若无意地说道:“使君大人这次入京,想必徐相定会十分高兴!”

“哈哈!”许辰笑笑,回道:“不瞒伯父,这回正是要赶在除夕夜前进京,好和老师一家吃顿团圆饭!”

说着,许辰又指了指陆浩,微笑道:“老师也念着浩哥儿呢!”

“哦?是吗?”陆桓露出惊讶的表情,继而又羡慕道:“说起来小浩的运道可真好!徐相乃博学大儒,小浩能得他老人家教诲,成为徐相弟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说着又落寞道:“可惜我那苦命的五弟,走得太早了”

“斯人已逝,伯父切莫伤心!”许辰宽言道:“咱们活着的人当更好的活着才是!”

“是啊!是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陆桓的双眼竟被湿气弥漫。

“我靠!果然都是老妖精级别的啊!”许辰心中惊呼,暗自道:“看来还真不能得意忘形,跟这帮老妖精比,自己还是嫩了点。”

沉下心来的许辰言语更加温和,态度愈发真诚,一点点的和陆桓“畅谈”着,不是最熟悉他的人还真没办法瞧出他的敷衍。

马车向北行去,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前方一处平原上出现了一片绵延的村落。

陆家村,远近闻名。

不仅仅是陆家代出名人、高官,还因为在平湖这块不算大的地面上,近八成的土地都是陆家的,几乎所有的农户都是为陆家打工的佃户。

好在陆家诗书传家,风评一向不错,走得乃是圣人中庸之道,不求威名显赫,只想宗庙永续。

陆家人很少欺凌弱小,虽也不免用点手段兼并些土地,或者偶尔有陆家子弟看上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便将其娶回家做妾的事发生,但火候一直掌握的不错。加上修桥铺路,施粥送药、救济百姓等事一直都在做,平湖这片地方的民心还是向着陆家人的。

穿过村落门口那一排高高的牌匾,石头的、木头的,样式各异,年代不同。

斑驳的痕迹述说着过去的荣光,也彰显着陆家深厚的底蕴。

马车过村口的时候,陆桓特意将帘子掀开,为许辰一一介绍着:“这块是几十年前元方先祖的,前面的乃是西晋时的二陆,再往前则是华阴侯陆逊,郁林太守陆绩,十一世祖颍川太守陆闳,六世祖陆烈豫章都尉”

“果真不亏东吴望族,当真是底蕴不凡啊!”许辰由心赞道。

陆桓傲然一笑,说道:“使君大人如此年轻便能身居一镇之主,又有徐相之助,他日位居人臣流传百世也是可期之事!”

意思就是说现在的你还差了点!

许辰微笑不语。

走过村前长长的青石小路,穿过鳞次栉比的院落,一直到村落最中心的大院门前停下。

陆桓先一步下车,抱拳道:“使君大人请,老太爷已在家中等候多时了!”

“罪过!罪过!哪能让老人家久等?”许辰快步下车,赶忙说道:“还请伯父尽快引见,小子参见一番后还是快让老人家歇息去吧,等到有了闲暇再招小子前去细谈便可!”

对许辰的表现,陆桓十分满意,笑道:“那好!使君大人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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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衣锦还乡(下)

海峰是嘉兴县的捕头,无品无级,只算个不入流的小吏。

家里有十几亩薄田,顾了几个佃户,算不上富,家底殷实而已,又是公门中人,勉强算半个官,平日在县里也是个人物。

海峰是个孝子,父亲早逝,家中只有六旬老母,每日衙门放衙后早早便回了家,极少与人出去吃酒耍乐。然而海峰为人却一点不小气,钱也收,但从哪来便回哪去,除了正常发的工钱外,一干收入全教他散了出去,或是扶贫、或是济难,倒是个“及时雨”般的人物。

但比起宋江那黑白不分的性子,海峰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却也不是官家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三十多岁的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这一日,放衙之后,海峰没有及时回家,而是来到县城西边的一座小道观中,静静为三清上了柱香后,海峰便一动不动的站着。

道观不大,里面住着一老一小两名道人。

华发皆白的道人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走到海峰面前,问道:“又有心事?”

海峰淡淡点头。

老道笑了笑:“这一回过不去了?”

海峰平静点头:“想过去,但心里就是堵得慌!”

老道回道:“那便去做!顺心意就好!”

海峰转身,看着这位多年的好友,笑着说道:“出家人不是该劝人放下吗?”

老道笑道:“你过不去,又哪里放得下?”

海峰笑了起来:“那好!”

老道淡淡点头,问道:“家中老母可需人照看?”

海峰应道:“自是最好不过!”

……

自道观出来,海峰快步回家。

“娘,我回来了!”

一进的小院,正中是主室,东西两处厢房。

主室内,一位老妇推开屋门,招呼道:“回来了!”

“外头冷,别在门口站着了!”海峰连忙将老母搀了进去。

扶上榻,替老母盖好被子后,海峰在边上坐下,替老母揉着腿。

海母笑了笑,一双浑浊的目中透出洞悉世事的光:“又想做什么?”

“刚和无念道长说了声,这几天可能不回来了!”海峰微笑道。

“下乡去?”海母问道。

海峰抬头,微微有些惊讶:“您知道了?”

海母点头,轻叹道:“老两口是哭着从街上走过去的,问了问旁人,都知道了!”

“哦,难怪!”海峰便又低头,仔细的为老母揉腿。

“想做便去做吧!”海母笑道:“不用担心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老婆子比你更懂怎么活着!”

“嗯嗯!”海峰欣慰道:“还是娘您最懂我!”

“就是可惜了……”海母靠在墙上,有些无奈道:“我那还没过门的媳妇估计又得黄了!”

“嘿嘿……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

第二日,海峰早早的起来,穿戴整齐后,侍奉老母吃了早饭,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娘,儿子走了!”

海母点头,说道:“去吧!但求问心无愧!”

“知道!”

海峰转身出门,大步朝前走去!一身整齐的皂衣,腰间配着钢刀,寒光凌冽。

嘉兴县城不算大,没用多久海峰便来到县城南门,南门处却已经有几名身着捕快服的汉子在此等候。

“你们都来了啊!好,果然都是好兄弟!”海峰开怀道。

“瞧您说的!咱们兄弟都是一条心,能不跟着去嘛!”

“就是!头儿平常怎么待咱们的,咱们可都看在眼里,现在一出事就没了人影,那还是人吗?”

“不错!自家兄弟,刀山火海也得一起去闯!”

……

海峰心头大暖,拍着一干弟兄的肩膀说道:“弟兄们,这回的事是哥哥我一人挑起的!你们有这份心,哥哥心领了!但要是闹大了,尽管推到我身上就是!”

“头儿您说啥呢?咱们兄弟是那种人嘛!”

“就是!要死也得一起死!”

“不错!没了头儿,我们这帮人又能混成啥样?”

……

海峰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呼喊,肃然道:“都听我说!这一回的对象不比往常,陆家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心里都清楚。我海峰反正也是个外来户,大不了一走了之便是!可你们不同!拖家带口的,哪是说走就能走的?”

“所以,听哥哥一句话!这次去了,别出声,跟在我后面就行。我让拿人你们便拿人!不出声,什么也不要做!”

“为了你们家里人,必须给我记清楚!要不然,我就不带他去了!”

“头儿……”

“记住了没?”

“……”

就在海峰正准备向陆家村袭来时,陆家大院里,许辰和陆浩兄妹正安安静静的在客厅等着。

昨日,许辰匆匆见了陆家老太爷一面,于是,便果如许辰所说一般,陆老太爷在草草说了句海涵后,便施施然回屋歇着去了。

今日,许辰便又来了一趟,只是身旁的茶盏内的水已经换了三道,陆老太爷的身影却依旧没能见到。

然而,这点小伎俩自然难不住许辰两兄弟,自顾自的品着茶,小口小口地抿着,悠然自得。

至于陆滢,只要能和她辰哥哥在一块儿,无论在哪都是开心的!

陆家大院后院,一间偏厅内,陆家如今几位主要成员悉数在场。

“老爷!”一位七旬上下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

端坐于上首的陆老太爷睁开了眼,淡淡问道:“怎么样?”

“茶已换了三道,人的脸上还是看不到丝毫急色。”老者躬身回道。

陆老太爷缓缓点头,老者便默默地走到他身后,垂手而立。

这头声音方落,右侧便响起一道年轻的声音来。

“四爷爷没看错吧?那两小子能装这么像?”

老者只是抬头看了这人一眼,便低下头去,陆老太爷同样默不作声。

似乎受到了鼓舞,这年轻人便笑开了:“我看这小子就是在憋着!我才不信他能不在乎呢!”

“多好啊!衣锦还乡,扬眉吐气啊!还不得嘚瑟死?人家这是在等着咱们发话呢!等着咱们跑去抱大腿,摇尾乞怜呢!”

“哈哈,真是搞笑!他以为他是谁?好大的官啊!什么东西!”

“文圭,住口!”年轻男子身旁,一名中年男子出声斥道。

“爹,我都不明白你们怕什么?”名叫陆文圭的年轻人嘲讽道:“不过就是个孤家寡人罢了!就算加上个五品的官,咱们陆家用得着放在眼里吗?”

对面的陆文定缓缓抬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说他师父乃是当朝宰相徐番!”

“听说?听谁说的?”陆文圭忍不住笑道:“听说的还能算数?我还听说咱们陆家是皇族呢!”

下方一直沉默的陆桓此刻淡淡开口:“咱们陆家本来就是齐国皇族!”

说完后,陆桓又沉默了,只是冷眼看着,什么也没说。

陆文圭一滞,眯着眼瞅了陆桓一眼,便不在意,而是转头对陆老太爷说道:“太爷爷,您心里是个怎样的打算?说出来,大家伙也好合计合计嘛!”

陆老太爷目光微转,看了陆文圭一眼:“你有让我说吗?”

陆文圭悻悻笑笑。

陆老太爷沉默片刻,开口便说:“汤山那些地便还给他吧!”

“什么?”陆文圭大惊,高声道:“太爷爷,我没听错吧?您要把汤山还给那小子?开什么玩笑!”

“陆文圭,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给老子把嘴闭上!”陆文圭身旁的父亲大声喝道。

陆家如今有上下三代,陆老太爷养生有道,今年已经八十有五,倒是活得比自己四个儿子还要久!

前些年,陆老太爷四个儿子相继死去,如今只留下长房两个孙子,分别是老大陆印,老二陆温,庶出之孙老三陆桓,原本陆渐这个同是庶出的孙子乃是排行老五,只是如今也去了。

三位孙子如今也是开支散叶,陆文定乃是大孙子陆印之子,陆文圭乃是二孙子陆温之子,至于陆桓倒是也有几个儿子,但都不是嫡子,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是不够资格进来的。

如今的陆家家大业大,各房各支皆有自己的产业,前两年的时候,陆老太爷还有儿子在,家里还是陆老太爷说了算。

可如今,虽然家中上下对陆老太爷依旧敬重,但毕竟隔了辈,私底下干的事也不太和他商量了,加上陆老太爷年纪越发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些小事也就不愿去计较了。

如今长房两个孙子都在明里暗里争夺着陆家家主的继承权,有陆老太爷在上面拦着,这些人即使有野心也无处可发,面上虽恭敬,但私底下未尝没有诅咒老头子早些归天的话。

这也是难免的,陆老太爷一直霸占着陆家家主之位,生生耗死了自己四个儿子,杀气着实太重了!

如今的陆印和陆温两兄弟表面温和,那都是装出来给陆老太爷看的,毕竟陆老太爷别的不说,但是在家主继承权上却有很大的发言权。

一言以废之倒说不上,但一旦他心里有了定计,哪怕是偏房的陆桓都有可能被扶起来做这个家主之位。

为此,陆印和陆温两兄弟实则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就是等着!

就不信这八十多的老头还能活得过他们五十多的!

第四章 大宅门

商议自然是不会有结果的,汤山周围,几百亩的地哪是说给就能给出去的?大房、二房都在里头分了润,尤其二房为了得到靠近码头的这块地,暗地里不知下了多大的功夫、舍了多少的利益。

如今,你要他一言不发将这些全吐出来,哪里可能?

陆浩?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

就算那劳什子节度使,五品官而已!

看着老神在在的两个孙子,陆老太爷语态淡然:“不想割肉是吧?”

厅内静悄悄的,陆文圭有些不耐烦,笑道:“太爷爷,没必要把他当回事,他如今想回来,让他回来就是,族谱里也不缺他这点位置,家里也少不了他一口吃食!”

“咱们是谁?咱们是陆家!咱们……”

“咱们陆家……”老太爷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缓缓吐字道:“没有官了!”

言出,陆文圭愣了一下,似要反驳,却又低下头去。

众人于沉默中又陡然皱紧了眉头。

是的,自从几十年前的宰相陆元方下台后,陆家子弟出仕者越来越少,官越做越小。到如今,陆家已经没有本家子弟在朝为官了,至多不过些地方上的小吏,不是说没有官场上的力量,可多是姻亲或者利益纠葛,哪有自家人来得可靠?

“无风不起浪!宰相门人的名头很吓人,没几个人敢乱传,既然传出来了,或许真有些关系。便是没有,琉球那边的关系搞好了,获利也不止那几百亩地。”

陆老太爷表了态,众人却还是不置可否,道理是这么说的,但割肉这种事哪是讲讲道理就行的?

陆老太爷微微摇头,站起身来,身旁那被陆文圭叫做“四爷爷”的仆人上前扶着。

“走吧,先去见见人!”

……

客厅里,茶又凉了。

陆家上的茶还是原来的调调,许辰是不喜欢的,只是勉强敷衍了一下,既然人家还在兜着,自己也没必要上赶着难为自己。

缓缓的脚步声响起,许辰转头看向门口。

片刻后,陆老太爷步履蹒跚的走来,许辰于是便迎了上去。

“老太爷好啊!”

“怠慢多时,使君大人不要生气就好!”

许辰笑笑,忙说道:“哪里的话,您是长辈,应该的!”

陆老太爷笑着点了点许辰:“你呀!不实诚啊!”

许辰抬头看了看,摸不清楚,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老人坐了主座,陆家众人在许辰对面坐了下来。

昨日陆文圭不在,这一回倒是他头一次见到许辰。目光一直在许辰身上扫视着,肆无忌惮。

许辰抬头,微笑点头。

陆文圭对视一眼,嘴角扬起,笑笑,便将目光转到一旁的陆浩身上。

略微有些印象,不深,没有对比,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

目光再旁移,双瞳却亮了起来。

过了年,陆滢就十三岁了,一向刻意学着沉稳的她此刻清丽的容颜中已初见妩媚。

陆文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陆滢不是很习惯这样的眼神,以往的日子身边总是少年,但那些哥哥们从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有些恼怒,也有些局促,琼眉微蹙,却也没有抬头,只是暗自生气。

如此作态,在陆文圭眼中又多出了几分俏皮、可爱。

陆文圭会心一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陆滢。

“可惜,怎么也算自家妹妹,当真是可惜!”

陆浩听不见陆文圭心中所想,但那目光却让他着实不喜!

陆浩阴沉着脸看过去,目光中含着怒气。

陆文圭没有一点被人发现的尴尬,反倒狷狂一笑,又多看了几眼,这才将目光移回。

许辰拿起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对着陆文圭淡淡一笑。

陆文圭正巧看了过来,笑容未减,只是双眼向上翻了翻。

小辈们的交锋,陆老太爷看在眼里,半点反应也没有。

想了想,觉得有些无趣,许辰摇头笑笑,便朝陆浩递了个眼神。

陆浩会意,这才开口:“老太爷,这次我来……”

陆浩的称谓让陆老太爷皱了下眉头,多年的经验之下,心头忽而闪现一丝不秒的感觉。

“这次我来,是想把我爹的族谱迁出去!”

话音刚落,客厅里安静了片刻。

长房老大陆印原本正在打量对面的许辰,试图从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封疆大吏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当然,心里想的自然还是刚才老太爷说的事。汤山的地,他们大房拿的不多,再吐出去心疼倒是谈不上,但要说没点想法也是假的,毕竟已经吞进肚的东西,哪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

陆家奉行的乃是传统的耕读传家,对土地的执念已然根深蒂固,否则又哪会将平湖八成的地都收了过来?

然而在和二房争夺这么多年后,陆印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些新的成绩来,才好一举超过二房,奠定家主之位的根基。

这几十年东南海上贸易兴起,平湖离扬州不远,就是嘉兴和会稽等地的大家族也多有参与其中。说是利润大得惊人,开始陆印是不信的,可渐渐陆印发现曾经一些瞧也瞧不上的小门小户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暴富了!

虽免不了暴发户的嘴脸,可青楼酒肆里挥金如土的豪迈却还是触动了同样身为男人的陆印。

对海上贸易,陆印也渐渐从怀疑到有了兴趣,等到了解的越多,兴趣自然也就越大。

可海上贸易不是光有兴趣就行的!

海船、水手、航线、进货出货等等等等,每个环节都要耗费莫大的时间!

陆家觉醒的晚,不,是陆印觉醒的晚,陆家还依旧没动静呢!

也正因如此,陆印心中越发的焦急,他怕二房的陆温同样反应过来,到时自己的优势又被拉平了。

但忙了多年,陆印却依旧不得要领。

这年头搞海上贸易的要么家大业大,要么就是舍得一切的亡命之徒。陆家虽然同样根深蒂固,可陆印毕竟尚未掌家……

便是扬州那边的大家族当年在海贸初期也无不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几乎冒着家族衰败的风险才走出这艰难的第一步!

别说陆印还没当家,即便就是今后坐上了家主之位,能不能下得了这个决心,也在两可之间。

可这些天对琉球有了一番了解,昨日更听见儿子说汤山码头上停了几艘大船后,陆印竟连夜跑了一趟汤山码头,亲眼看了那几艘巨舰后,心中顿时像有了曙光一般。

如今,陆浩想要回家,这没什么,像陆文圭说的那样,陆家也不缺他那一双筷子一间房。但当老太爷说出要把地还给他们的时候,陆印就有想法了!

还地,可以!但你得让我在琉球、在海贸上占几成干股才行!

这是大房陆印的想法,而二房陆温便简单的多了!

汤山那边的地,大部分都在二房手上。想要回去?开什么玩笑!

那么多地,你一张口,说要就要回去了?

不是脸面上的事,你拿刀子往我身上割肉,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动手,合适吗?

当然,想回来,自然可以!就是你爹入罪身死的时候陆家也没把他除名,现在你想回家,看在都是姓陆的份上,给你一碗饭吃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地,你就别想了!

而老三陆桓想的反倒更复杂许多!

作为庶出的偏房,陆桓其实和陆渐没多少区别。

名下的地也有,但不多!在豪门大族当中,日子算是颇为清贫。可也正因如此,陆桓一直在注意着外面的世界。

陆印还只是心动,而陆桓却早已行动过了!

是的,对于海贸,陆桓做的要比陆印深入的多!

陆印这边只是想通过海贸增加自己在陆家的分量,但成不成得了,其实没有好大的区别,就算当不了陆家家主,陆印名下的产业也足够他活的很好。

可陆桓不同,家主之位年轻的时候或许会想想,但如今这把年纪,早就过了憧憬的时候。陆印不敢下的决心,陆桓反倒敢下!

当然规模也不算大,不过就是投了些钱准备了两艘货,若不是合伙的人讲清了风险,陆桓甚至只想置办一船货。

后来运气比较好,两船货交给扬州的海帮后,沉了一船,另一船却安安稳稳的到了目的地。等到货物卖完,又拉了一船货回来,并且平安到岸,等到货物被一抢而空,除掉给海帮的雇佣费,这一趟来回赚到的钱竟然比他老老实实种五年的地还要多!

尝了甜头后,陆桓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年前前后后跟扬州的海帮合作,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自己手下也培养了几个能出海的掌柜,陆桓的野心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跟海帮合作,虽然风险相对小很多,但给的抽头实在高的吓人!

自觉有了多年经验的陆桓不想再这样给他人赚钱了,陆桓偷偷去过吴越镇,想自己买几艘海船来,也私下收留了许多落魄的水手,就连货都准备好了。

可就在陆桓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扬州竟然沦陷了!

随后又是连续一年多的动乱,陆桓的出海大计只能搁浅。

如今战乱已定,原本打算去扬州和豫章重新打点一番,却没想到许辰竟出现在他面前!

陆桓之前没见过许辰,即便是对琉球也从未主动的去打听,还是最近常跑扬州时听人说起过这个地方,可一心忙着张罗出海赚钱的陆桓其实没把自己和这个南面岛上的“土著”联系在一起。

直到他在汤山的码头上看到了那几艘帆船……

有过多年出海经验,甚至亲自跑过吴越镇、去过洪州船厂的陆桓比陆家的任何人都要明白这几艘大船所代表的意义!

洪州船厂之所以将元宝船当做制式海船,便是已经用几十年的时间验证了这种船的安全性,不是说造不出更大更好的船,而是面对危机四伏的海洋,元宝船已经用无数次的成功向海商们证明了它的性能!

对于海贸的巨额利润,下过海的人都一清二楚,而元宝船的容量有限,这也是众人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的事。

在造船技术没有大幅度提升之前,没有哪个海商愿意再次提高自己的风险,即便背后的金主们想这么做,跑海的水手们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给洪州船厂试船。

想当初江流在比赛的时候设计出来的大船,虽然性能上比元宝船好的多,但总归是新船,没有接受实战的检验。

可许辰设计的剪式帆船不一样!

许辰所知道的图纸那已经不是最初的帆船图纸,而是后人经过最先进科技实验后所得出来的最优图纸,是在船体以木材为原料、并且以手工制造的前提下,所能进行的最好也是最后的优化!

当初这些东西本就是许辰无聊时上网看的,而更多无聊又有空的网民则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一点点的修改、实验、驳斥,到最后得到的改无可改、驳无可驳的图纸。

为此,只要许辰能够按照图纸将船造出来,那么基本上用不着实验,即便差上一些又能如何,至少一定比最初的剪式帆船要好得多!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又有江流这个当世一流的船匠把关,帆船的性能自然毋庸置疑!反正直到目前为止,许辰的船从来没有因为质量问题而被风浪击垮。

这些东西,陆桓自然不知道,可看到眼前的巨舰又对了之前听说的传闻,了解到琉球也在做海上生意后,一切就都变得清晰了。

必须好好得团结眼前这个少年,等到陆浩回陆家之后,自己一定要多关心关心,让他感受到家庭般的温暖。已经在马车上观察、试探了许久的陆桓已经可以确定,许辰和陆浩的关系十分紧密!只要搞定了陆浩,那么拿下他这个师兄绝对不成问题。

何况,自己已经确切的知道陆浩的老师的的确确就是当朝宰相徐番,便不为海贸的事,一个宰相门人也足够他这个陆家偏房去好好对待了!

尤其是在知道老太爷的态度,知道大房、二房的态度后,陆桓甚至在心中再度浮现了许多年前的憧憬!

那原本已经遥不可及的东西,竟让他又看到了一丝曙光!

可无论陆家人怎么想,却没有一个人在这之前能够预料到陆浩刚才说出的话。

陆老太爷眨了眨眼睛,老态龙钟的脸上当然看不到什么可爱与调皮,只是有些错愕地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陆浩顿了顿,对面所有的陆家人刹那间便将目光全部聚焦了过来。

陆浩沉默片刻,依旧波澜不惊地说道:“我想把我爹的族谱迁出去!”

“迁……迁出去?”尽管第二次听见,陆老太爷依旧错愕,愣愣道:“你说迁出去?分家?”

“嗯!”陆浩点头道:“是的,分家!”

陆老太爷前倾的身子微微后仰,倒也没有心神大震,只是脑中依旧错愕。

猜测了多日,本都想好牺牲一部分利益还给陆浩,然后自己在出面好好安慰几句,事情到这就该了了吧?

年轻人嘛,面子和里子都有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可突然间,一句话压过来,之前一切的猜测、算计就这么轰然塌了!

就连当初自己想要留住陆浩的理由,在这一刻都变得有些模糊了,变得不真实乃至可笑起来。

“你……你不是来回家的吗?”陆老太爷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陆浩。

“是的!回家来把我爹的族谱迁走!”

“哦……”

陆老太爷没声了,倒是对面的陆文圭在最初的错愕和嘲讽后变得越发嘲讽了……

“嘁!我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呢!竟然如此怂包!被吓的连提都不敢提了……”

这是最初的想法,可想了想又觉得不该这么简单才是。

“哦……原来这小子想以退为进啊!”

想到这里,已然看清陆浩所有动作的陆文圭站了起来,走到许辰面前,上下扫了一眼,笑笑便走到一旁的陆浩身前,笑着出声:“小子!回了家太爷爷也不喊一声,就敢玩心眼?”

“呵!我玩心眼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尿床呢!怎么着?想要多少啊?直接说个数吧!是想要陆家一半呢?还是想要全部啊?要不,陆家的这个家主你来做吧?”

陆文圭几乎是凑到陆浩面前说话,还算不错的面孔上满是嘲讽,居高俯视下来,就好在嘲笑一只想要飞上天的蚂蚁。

听到陆文圭这么说后,身后的陆印和陆文定父子俩这才有了些反应。

“以退为进?呵!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开始也不一定就信,但渐渐却发现这个答案才应该是最接近现实的!

原本刚听到陆浩那话时,错愕过后陆印还有些可惜,但于他而言不过是少了个交易的筹码罢了,这个筹码没了,换个便是,当不得太大的事!

等到想通陆浩的做法后,可笑之余也有些安心。

场中最为震惊的当属陆桓,陆浩连续的表态让他的心顿时凉了大半!

不说海贸的利益没了,就是那好不容易出现的曙光也要从自己手中溜走了!

但在陆文圭这么一说后,陆桓又有了迟疑。

“真是这样吗?”

第五章 一场好戏

平湖陆家离嘉兴县城不算远,甚至可以说很近。出了嘉兴县城南门,过河就到了陆家的地盘。

当然,陆家大院离这条河还是有些距离的。

海峰走的不快不慢,像往常一样,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悠闲,总之不像抓人的做派。

“头儿,您这么晃晃悠悠也不怕人跑了啊!”身后有捕快问道。

海峰笑笑,说道:“那人会跑?这可能吗?”

众人一想,纷纷点头。

就这么一步步晃悠到陆家村前,穿着捕快服的几人光明正大的进去了。

村里的人只是偶尔抬头看看,有认识的甚至过来打了声招呼,海峰自然一一礼貌回应。

一路走到陆家大院门前,海峰这才让人前去通报。

“去,跟门房说一声,就说我们来抓陆文圭,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啊?”身后的同伴长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头儿,您确定要上去通报而不是直接闯进去?”

“你没睡醒吗?”海峰回头瞪了那人一眼:“你闯的进去吗?”

“哦……也是!”

看着点头了,其实心里根本没明白,但老大有令,这人还是快步上前去门房通禀。

“大爷,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衙门里的海捕头来陆家抓人,请里面的人把陆文圭送出来,好让我们送去衙门受审!”

门房大爷愣了愣,抬头看着这个捕快模样的男人,见其一脸真诚,不想说笑的样子,又看了看台阶下严阵以待的几名捕快,大爷喃喃道:“你……你刚才说啥子?”

那捕快只好又说了一遍:“大爷,烦您进去说一声,就说衙门里来人,要抓陆文圭,让他赶紧出来吧!”

“哦……”门房大爷这才恍然,笑眯眯地说道:“懂了懂了!你们是懂事的人啊!放心吧,我家二少爷出手一向豪爽,等着吧!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说着便慢吞吞的向院子里走去。

那捕快原地愣了片刻,这才转头,呆呆地望着海峰:“头儿,他……他刚才说啥呢?”

海峰笑了笑:“这样也好!”

门房大爷慢吞吞的走着,等来到客厅门前时,正巧看见自家二少爷正对着那个应该也是自家少爷的年轻人大声笑道:“你想要多少,直接说个数吧!”

“二少爷!”门房大爷也是个陆家老人,陆家上下对自家人还算宽厚,所以门房大爷这才敢当面打断陆文圭。

陆文圭正在发泄的头上,陡然被人打断,自然不会高兴。

“嚷什么嚷!没看到老子正在训人吗?”

“二……二少爷,门口……门口来了一群捕快,说是要把您抓去衙门受审!”

“……啥?”

“外面来了一群捕快要抓您!他们让我进来通报一声,叫您出去呢!”

门房大爷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觉得陆文圭定然能够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捕快?”陆文圭却着实愣了愣,问道:“什么捕快?哪里的捕快?”

听到捕快上门,客厅里的人便将目光都投向门口的大爷。

一些人不明就里所以有些疑惑,但知子莫若父,陆温此刻却皱了皱眉头。

“文圭,你又在外面惹事了?”

陆文圭此刻自己都有了茫然,当然没有作答,而是继续问门房:“看清楚他们哪来的吗?”

门房大爷随即躬身道:“当头那个是县衙的捕头海峰,以前见过几面!”

“哦……”陆文圭这才恍然:“原来是个那个小妞啊!”

陆温顿时喝道:“陆文圭,你又在外面做了什么?”

陆文圭转头,不耐烦地说道:“瞎咋呼啥啊!不就是玩了个小妞嘛!你玩的还少了?”

“你……”

一旁的许辰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心道:“这小子倒蛮有趣的!”

“等着!”陆文圭想了想,迈步出去,不忘回头冲陆浩喊道:“马上就回来!你小子别忘了好好想想!回来我还要听呢!”

陆浩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见陆文圭走了,陆温心头却没来由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觉,于是也坐不住,跟着出去了。

陆文定想想,也就起身,走了出去,紧接着,陆桓和陆印两人也跟着出去了。

许辰笑着对陆浩说道:“咱们也去看看,没准有好戏呢!”

“嗯!”陆浩余怒未消,但也跟着出去了。

浩浩荡荡一批人走了出去,陆老太爷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沉吟良久,也说道:“走,咱们也去!”

陆家大院门口,陆文圭迈出大门,四下一望便朝海峰走来。

“你就是海峰?”

海峰微笑点头。

陆文圭上下打量了海峰一眼,嗤笑道:“听说你要来抓我?”

“嗯!”海峰依旧微笑。

陆文圭眯着眼,笑道:“那你准备怎么抓啊?”

海峰笑了笑,向后一挥手,后面的捕快便扑了上去,一副铁链立刻便套到了陆文圭身上。

“额……就这么抓!”

陆文圭脸上的笑容犹在,胸前便挂上了一副沉重的锁铐,目光呆滞片刻,想好的词汇一时间竟说不出来了。

“姓!海!的!”陆文圭凄厉的声音直冲云霄。

正在出门的许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小子男的女的?嗓门咋这么尖呢?”

迈步出门,便正好瞧见陆文圭冲着一个身穿捕快衣服的男子吼道:“你别想跟老子说这是意外!老子不听!”

海峰一笑,十分诚恳的说道:“陆公子还请放心,真的不是意外!”

陆文圭英俊的脸庞突然间扭曲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但骂人的话尚未出口,陆温便冲出来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在我陆家门前拿人!”

海峰走上前去,抱拳,不卑不亢地说道:“好叫二老爷知道,陆公子前日在嘉兴县城奸.淫了一名女子,致使该女子于当晚悬梁自尽,遇害女子父母昨日去衙门喊冤时又被人以乱棍驱逐,重伤而返!”

“如此大罪,按律自当捉拿归案,过堂受审!”

陆温冷哼一声:“你别给我说官话,谁让你来拿人的?你家县老爷吗?”

“县尊大人自然知晓,否则我又哪敢上陆家拿人?”海峰凛然道。

陆文圭猛然大笑:“呵!你说常洪兆让你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那老小子每年拿了我家多少钱吗?他敢让人来抓我?借他个狗胆,他敢吗?”

听见儿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胡话,陆温顿时气结:“你给老子闭嘴!”

陆文圭回头瞪了他一眼,依旧笑道:“瞎吵吵啥?咱们敢送,他敢收,说出来又能怎样?在平湖的地盘上,谁敢乱嚼舌根?”

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一旁的许辰竟然抬首望天,数着过路的云彩。

“哼!”陆文圭冷笑道:“他?他敢说吗?”

许辰循声望来,眨着眼睛问道:“啥?你说啥?你在说我吗?”

陆文圭脸上露出止不住的鄙夷。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乱玩女人!就算玩了,也该把人娶回来!”

“吓?娶回来?娶回来不用花钱吗?吃的、住的、用的哪样不用花钱?就是摆几桌酒那也是钱啊!现在老子一口气给那小妞这么一大笔钱,她还想怎样?叉开大腿睡一觉,一辈子吃喝不愁,她还想要更多?想得到美!”

一边的许辰完美的扮演着一个看客的角色,一脸开心满足的样子,听陆文圭讲完这霸气凌然又富含着人生哲理的一席话,便将目光移到后方的陆老太爷身上。

却见门内站着的陆老太爷只是拄着拐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就是表情也没有丝毫的起伏。

“这模样,似乎跟传闻不太一样啊!”

就在许辰低声喃语的时候,陆家大门前又起突变。

远处,一匹快马飞速奔来!

马上的年轻男子人还未到,便已高声喊道:“住手!快住手!不许拿人!”

“又有演员要上场了!”许辰兴冲冲地望着。

马上的年轻人拉住了马,马蹄与地面擦出一串刺耳声。

“海峰,你住手!谁让你来拿人的?”年轻人翻身下马,便劈头盖脸地骂道:“翻了天了你!你一个小小的捕头,屁都不算一个,竟然擅自拿人?谁给你的权力?”

陆文圭眼见来人,冷哼一声道:“常兄,人海捕头可说来这抓我是你老子下的命令!”

“绝无此事!”年轻男人断然摇头,决然道:“陆兄,家父从未下过这般命令,定然是这海峰假传家父之令!”

“是吗?”陆文圭冷声道,身上披着枷锁,背着双手,气势凛然,活像一个慷慨赴义的烈士。

“当然!”年轻男子一脸坦然,遂转头冲海峰喊道:“姓海的,你还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把陆公子的枷锁解开!”

海峰眯着眼看了看,忽而笑起,转头对手下道:“去,把枷锁解开!”

“啊?”

“快去啊!”

“哦!”

……

枷锁接下后,海峰竟还冲着门前的众人拱了拱手,随即竟……

竟转身便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这……”如此突兀的一幕使得年轻男子刚想骂出口的话竟再也骂不出来了。

望着海峰悠然离去的背影,许辰转头看了看同样在思索的陆文圭,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第六章 幕起之初

戏散了,没有灯火下楼台的意兴阑珊,倒给看客们凭添了不少疑惑。

“老人家,我们先走了,您把东西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们来拿!”

应酬的心思淡了,许辰也不打算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说了声后便带人离开了。

分家,于陆老太爷而言不是一件需要思量许久的事。陆渐名下的产业本就被陆家瓜分干净,只要财产上没有争议,族谱上勾勾画画不过动动笔墨而已。

至于所谓的脸面,有时候很重要,在面对弱小者时,这些脸面乃是他们维护家族威严、彰显家族底蕴的东西,可面对同等级的人物,再去计较场面上的东西,未免显得可笑。

尽管嘴上不在乎,可一个五品官已经能让陆家当个人物来对待。

陆老太爷原先预备做出的让步,是为消弭陆浩心中的怨念,使其能真正的为家族所用,但陆浩如此直接、坚决的想要分家,又没对产业提出想法,陆老太爷见过的人多了,自不会认为陆浩在以退为进,但了解的信息少了,却也无法准确认清同意之后会给陆家带来怎样的损失。

心中隐隐的惴惴一直没能找到印证,一些决策也就很难下定决心了……

离了陆家大院,陆浩脸上的阴沉越发的清晰。

许辰见了,笑道:“想杀人?”

陆浩转头看他,重重地点头。

“呵呵,那也简单!”许辰笑笑,接着说道:“不过,我更想再去看一场戏!”

“戏?”

“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陆浩想了想,问道:“不过是些小聪明而已,你会感兴趣?”

许辰笑道:“谁知道呢!左右无事,过年还有不少日子,去看看吧,没准真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呢!”

“好吧!那这里……”

“分家不是难事,关口在他们不信你会真的什么也不要,左右是一场试探,到时你拿了东西就走便是!唯一一个知道详情的既不能做主也不想说出来,大概会单独来见咱们吧……”

许辰等人昨日没有住进陆家大院,而是歇在陆家村的一幢迎宾楼内,此时心中既有了看戏的想法,自然该赶去演戏的地方。

许辰领着一干弟兄,让人去汤山码头取了辆马车便乘着车往北面的嘉兴县城而去。

许辰等人走后,那名飞马而来的年轻人叫做常云,乃是嘉兴县令常洪兆的独子,进了陆家大院后,此刻正在陆文圭的院子里陪笑解释着。

“陆兄明鉴,小弟可以对天发誓,我家父亲决计没有抓捕陆兄的意思!那海峰根本就是肆意妄为!放心,回去我就找人收拾他!替陆兄出口气!”

“行了行了!”陆文圭不耐烦的摆摆手,沉吟道:“我倒不觉这姓海的是来针对我的!”

“啊?”常云愣道。

陆文圭神秘一笑,自得道:“如此大张旗鼓的跑来我陆家拿人,你说有脑子的人会这么干吗?”

“不……不会啊!”

“这不就结了!”陆文圭笑道:“明知道拿不到人,还特意在我家门前来上这么一出,你说他想做啥?”

“想做啥?”

陆文圭嫌弃的瞅了常云一眼,笑道:“还能干啥?演戏呗!”

“演戏?演给谁看?”

实在受不了常云这张白痴脸,陆文圭怒道:“演给陆家村的人看!也演给所有嘉兴县的人看!让他们看看,不是他海峰不想抓我,而是我陆家百般阻扰,他抓不到!”

“啊?”常云长大了嘴巴,过了好久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他打得这个主意啊!他……他……他实在是太……”

“用心险恶!其心可诛!”常云仿佛想了很久才将这两个词汇想出来似的。

“呵!现在说这些还早了点,到底是想敷衍一下外人给个交代,还是想利用舆论给陆家压力来抓我,这些还得看呢!”陆文圭冷笑的脸上露出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

“那……那现在怎么办?”常云急道:“明天一笑楼里的诗会你还去不去了?”

“笑话!”陆文圭傲然道:“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就想让我陆文圭闻声止步?开什么玩笑!”

“那就好!那就好!明天的诗会听说扬州钱家的人也会来……”

常云很好的扮演了一个大傻跟班的模样,直到走出陆家大门时依旧笑嘻嘻的与那门房大爷打着招呼。

等到跨马离去,彻底走出陆家村后,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去。

“这才倒麻烦了……是真没想到陆文圭这个蠢货竟会当众说这些话……那个人到底是谁?得去好好查查啊……”

常云驾马飞驰,没用多久便回了嘉兴县城,进了县衙后院,便径直向父亲的书房跑去。

“父亲!”

“回来了。”

常洪兆今年四十五岁,身形伟岸,小腹微福,鬓角不见一根银丝。

“过来看看!为父这副新作如何?”常洪兆搁下毛笔,微笑唤道。

常云走过来一瞧,赞道:“父亲的笔力越发深厚了!”

“这副龙翔九洲是父亲今年进贡给皇上的新年贺礼?”

“不错!”

常云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道:“今年的情形不大一样了,如今太子殿下……”

“父亲想好送给太子殿下的贺礼了吗?”

常洪兆笑道:“太子那份你不用操心,该送的一个月前便已动身!如今形势不算明朗,两下都下注吧!”

“只是墙头草的命运……”

常洪兆拿起茶盏饮了几口茶汤,笑道:“那也要看脚下的墙够不够结实!只要平衡没被打破,眼下这墙就很结实!”

常云点头:“好吧……”

“那陆文圭的这事,父亲准备怎么解决?”常云又问道。

“海峰今儿去了陆家对吧?”常洪兆放下茶盏,背靠着卧榻,悠闲问道。

“去了!”常云回道:“我刚从那回来,没什么效果!”

“那是自然的!”常洪兆笑道:“海峰这人看上去随和,实则心中执拗的很!他既已决定去做,陆文圭那点小聪明是玩不过他的!”

“所以,我才担心!”常云忧愁道:“陆文圭这蠢货今日竟公然将他送钱给父亲的事说了出来,在场还有外人!”

常洪兆终于皱起了眉头,问道:“那人是谁?”

常云摇头,回道:“没见过的人,只是看样子不像是个普通人。”

常洪兆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去查清楚吧!”

“好的!”常云点头,想想还是问道:“要是海峰真把人抓来了,那父亲审还是不审?”

“难说……”常洪兆眯着双眼,喃喃道:“先看情况吧……”

许辰等人到了嘉兴县城后,寻了一处客栈住下,趁着下午的时光四处逛了逛。

冬日的县城,终究有些冷清,年节尚早,年味也有一些,但如今这年头能花上足足一月功夫准备过年的家庭多是豪门望族,普通人家大抵也只在年节前几天会出门采购些年货,无论何年何代,生活,总是有层级的……

随意逛着,来到城西的一处小道观前,看着发黄却又干净异常的门板,偶尔从斑驳的墙内探出的几颗劲松,半开的大门能够瞥到里面错落、雅致的竹庭与院角的梅。

许辰停下了脚步,向着门前那眉清目秀的道童走去,笑着问道:“小朋友,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施主有礼了!贫道无欲,不是什么小朋友!”小道士非常认真的行礼,纠正道。

“无语?这名字挺别致的嘛!”许辰笑道。

漂亮的小道童恼怒道:“不是无语是无欲!无欲则刚的无欲!”

“无欲啊?”许辰上下打量了一眼小道士,忽而眯着眼笑了起来:“无欲无求,听起来好厉害呢!”

“那是自然!”小道士傲然道:“出家人自当清心寡欲,自在修行……”

小道士好看的小鼻子忽而耸动起来,一股浓郁至极的奶香顺着鼻孔一股脑儿的往脑海深处钻去。

只见许辰从袖中掏出几颗奶糖,一一剥开油纸,却也不吃,就那样搁在掌心,不时的吹上几口气。

“想吃吗?很想的!”许辰伸手,将奶糖送到小道士面前。

才六七岁的小道士忍不住天性咽着口水将手抬了起来,但一抬头,看见许辰那似笑非笑的脸,顿时红着脸将脑袋别开了。

“哼!你别想诱惑我!我的道心坚定着呢!”

“哦……这样呀!那倒是真的很厉害呢!”许辰不停点头,笑道:“既然你不吃,那我吃了!”

说着便一口将全部的奶糖吃了下去。

一边咀嚼,一边满脸陶醉的说道:“真香啊!满嘴都是香甜味!”

“咕嘟咕嘟”小道士又咽了几口口水,竟直接将身子转过去,心中对许辰的恨意已然深了!

“咯咯,辰哥哥,你又在捉弄人家小弟弟!”身后的陆滢看不过去,上前几步,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把奶糖递给小道士,笑吟吟道:“拿着吧!”

“我……”低头看看奶糖,有抬头看看那个讨厌的人,小道士愤然道:“哼!我才不要呢!”

正当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几位朋友还是不要捉弄小童了,天寒地冻,不如进来饮上几杯粗茶可好?”

第七章 雪落

抬眼望去,青石铺地的院子里,鹤发老道笼着袖子,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抹安详的笑。

身上褪色的青袍洗得纤尘不染,青黄相间的竹在寒风中偶尔晃动几下,院角的梅开得鲜艳,只差了一场合适的雪。

许辰上了一炷香,舍了些许散碎银子,便随着老道走进西面一间厢房。

院内的景色从此处望去又成了另外一幅画,几块石头随意垒砌的假山,侧映的竹亭,挺拔的松柏,几株看起来不起眼的盆栽,古朴、青秀。

木炭通红,铜壶内的水冒着咕咕的水汽,老道满是皱纹却依旧稳健的手将烧开的水缓缓注入红泥烧制的茶盏中。

清香溢出,有茶香也有花香。

“花茶?”许辰仔细瞧了瞧,小小的欣喜。

“老道这小观里凑不出那酸甜苦辣,惟有一盏清茶而已!”老道双手捧起茶盏,递给许辰。

许辰恭敬接过,浅浅地抿了一口,赞道:“好茶!”遂很自然的期盼道:“老先生若还有富裕,可否相赠一些?”

老道看了许辰一眼,笑着点头:“施主倒是位好茶之人!”

许辰自嘲笑笑:“叶公好龙而已,真要我讲些世间大道,还真讲不出来。”

老道微笑道:“茶便是茶,喝的东西而已,只是文人骚客觉得自己不该和贩夫走卒一般样,便牵强附会一般,说来说起,终究只是一碗茶罢了。”

许辰双目一亮:“这话我爱听!喝口茶都要琢磨一番微言大义,太累,再好的茶也没了味道。”

老道笑起,说道:“施主既喜欢,我让小童去拿一些便是!”

“无欲!”

“师傅!”小道士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只是许辰却在其低头瞬间看见了小道士鼓鼓囊囊的嘴巴,遂莞尔笑道:“小朋友,吃多了糖,牙齿会坏的哦!”

小道士眼珠一转,恶狠狠地瞪了许辰一眼,只是模样却说不出的可爱。

……

“老人家这小观有些冷清啊!”许辰四下看着,这不短的一段时间里院子里竟连一个香客也没有。

“人少些好。”老道悠然道:“清净!”

“若要清修,老人家为何不去山野之间?”许辰问道。

“老道这人也是个叶公好龙的,喜欢清净是真,但真要我遗世独立,又舍不得这俗世的繁华。”老道摇头笑道。

“哈哈,老先生倒是性情中人!”许辰笑道。

“施主呢?”老道打量着许辰,微笑道:“我见施主也不像追名逐利之人,为何要一头闯进这名利场中来?”

许辰想了想,说道:“我这人吧……怕吃苦!好逸恶劳的那种!没钱的话肯定会吃苦,没办法,只好赚钱咯!可等钱赚得够多后,又怕人遭人忌惮,只好又接着做些事,渐渐的就难免得罪一些人,身边也跟着一些人……”

许辰苦笑摇头:“到了这一步,也就回不了头了!”

老道静了静,微笑道:“不忘初心就好!”

许辰笑着点头,又微微摇头,轻声叹道:“但愿吧!”

“奶奶,您慢点走,别摔跤!”院子里传来小道童稚嫩的声音。

“呵呵,无欲啊,快把东西给客人送去吧,奶奶我就在院子里逛逛,不会有事的!”

“哦,那您慢点,我送了东西就来!”

说着,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喏,给你!”小道童快步跑了进来,将一包茶丢给许辰后,便转身跑了。

院子里又传来小道童的声音:“奶奶,我来陪您走!”

许辰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收敛,院子外那一老一小温馨的一幕让他感受到了时隔许久的温暖与宁馨。

“是个好孩子啊!”许辰由衷赞道。

“是!”老道微笑颔首。

许辰遂将目光转来,看着老道,笑着说道:“道长也是个好人!”

老道微愣,含笑问道:“施主何出此言?”

许辰指了指院子里的老妇人,微笑道:“朋友之义!”

“哈……”老道恍然,笑道:“施主知道的倒挺多!”

许辰微笑点头,实话实说道:“不瞒道长,在下来此便是为了瞧一瞧后事,先看看他后面会怎么做。”

“灯火下楼台吗?”老道淡淡道。

许辰沉吟片刻,摇头道:“我倒觉得他无需我去相助!再者,我毕竟只是个过客。”

老道平静道:“只需施主不是看客便好,佛家讲因果,道家也有善恶有报,世间事自然需要世间人去做,人世疾苦,哪是一人能拯救的?”

“是这么个理!”许辰点头道。

一壶茶渐渐空了,天灰沉沉的,铅云密布。

“要下雪了……”老道抬眼望了望天。

雪,在晚间的时候落下,整个白天,天地间被纷飞的雪充斥。

待到傍晚时分,连绵的雪才渐渐弱了。

陆浩仔细地打扮了一番,丰神如玉、浊世佳公子,不断在许辰面前晃悠着。

许辰抬头,皱眉道:“你打扮的这么骚包,这是要去干啥?”

“诗会!”陆浩笑嘻嘻道:“一笑楼今晚有个诗会!”

“哦,那你去吧……”许辰便又低下头去,翻看一些关于修真界的典籍,试图了解更多的秘密。

陆浩急了,连忙重复道:“诗会啊!你这个大才子不去瞧瞧?”

许辰抬起头来,打量着陆浩,忽而笑道:“缺诗词是吧?”

“呵呵,这个……”陆浩伸手,摸了摸鼻头,有些不好意思。

“行,要几首?什么风格?什么主题?”许辰抓起一旁的笔,摊开一刀白纸,笑问道。

“吓!”陆浩惊了,张大双眼问道:“你确定你这是在写诗?不是卖白菜?”

许辰傲然道:“我连符纹都画的出来,几首小诗而已,信手拈来!”

“真的假的?”陆浩满脸的疑惑。

许辰受不了怀疑,笔走龙蛇,片刻后一首《卜算子·咏梅》便跃然纸上。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呆滞地看着许辰,陆浩有些错愕,这么一首词几乎就是眨眼间写出来的,这也太妖孽了吧!

“够吗?”许辰问道。

“啊?”陆浩呆呆道。

“我问你,一首够吗?”许辰问道:“要不要再来几首?”

“额……算了吧!”陆浩忍住了心动,喜滋滋的将白纸折起,笑嘻嘻道:“这就是个小地方的小诗会,有这么一首足够了!再多也吃不下啊!”

“那行,别烦我了!”许辰摆摆手,说道。

陆浩兴冲冲地向房门走去,走到门前又回头再问道:“你真不去?今儿有一笑楼的头牌在啊!听说扬州钱家还会带个花魁来,你真不去看看?”

“我暂时没那方面的需求,你要去就快去吧!千万别憋坏了!”许辰埋着脑袋说道。

“切!假正经!”陆浩嗤笑一声,推门便走了。

陆浩走后不久,陆滢便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进来。

“辰哥哥,你快来尝尝我做的汤好不好喝!”

“哦,那还用说,我们家滢滢做的东西当然好喝了!”许辰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到矮桌前。

尝了一口后,许辰满意的点头:“果然很好喝呢!滢滢手艺见涨啊!”

“嘿嘿,辰哥哥喜欢就好!”陆滢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想了想,许辰忽而促狭道:“对了,你哥哥刚去一笑楼了哦!”

“一笑楼?那是什么地方?”陆滢歪着脑袋问道。

许辰“嘿嘿”一笑,回道:“一笑楼就是那种专门是男人去的地方!”

“哦……你说青楼啊!”陆滢恍然。

“咦,滢滢也知道青楼啊?”

“对了,当初要不是爹爹使了,滢滢可能也要被送到教坊司去呢!”

“哦……对不起!”

“没事呀!要不是这样,我还遇不上辰哥哥呢!”

“嗯嗯,那就好!”

陆滢托着香腮想了想,喃喃道:“额……不过浩哥哥最近去青楼的次数有些多!得叫他好好注意身子才是……”

“啊?”许辰惊讶道:“你都不反对吗?”

“反对什么?”陆滢眨着好看的大眼问道。

“他去青楼诶!”许辰重重说道。

“额……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陆滢反问道。

“正……正常……”许辰一时语塞。

“对呀!”陆滢点头道:“浩哥哥都到了成婚的年纪,去青楼当然很正常啊!”

“嘻嘻,再说他是男的,我也不用担心他会吃亏……”

“好吧……”许辰一时无语,好半天才感慨道:“你们果然是亲兄妹啊!”

“嘿嘿,那是当然!”陆滢骄傲道。

“屋里有些闷,我去开点窗户!”说着陆滢便小跑向窗,将木窗推开。

“辰哥哥,雪停了呢!”

许辰回头望来,却见纷飞的雪果真不见踪影。

“咦!”街面上,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慢慢走过。

许辰赶忙走到窗前,望着那人一直走进了前方的一家灯火通明的楼里。

“一笑楼?他也去了?”许辰沉思片刻,遂说道:“滢滢,在客栈呆着,别乱跑!”

“我去一笑楼找你哥去!”

“哦……啊?”陆滢惊道:“辰哥哥你也要去青楼?”

“对啊!怎么?”

“不!不行!绝对不行!”

第八章 诗会(上)

“为什么啊?”

许辰回头,疑惑地看着已经跑上前来抓住自己的手不愿放开的陆滢。

“因为……因为……”小女孩眼珠直转,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小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滢滢一直牢记燕秋姐和自己说过的话,他的辰哥哥目前只当她是妹妹,想要达到最终的目的,一定不能着急,必须循循渐进,一步一步让辰哥哥离不开自己。

否则一上来就说喜欢辰哥哥,辰哥哥一定不会当真,只把自己当成小孩子说笑!

正是出于如此远大目标上的考虑,陆滢此刻不能实话实说,焦急的陆滢一咬牙、一跺脚,手上死死抓住许辰,不依不饶道:“人家不管!反正你不能去!”

“为什么啊?”许辰愣了,苦笑道:“刚才你哥去的时候你不说没事吗?那为啥不让我去呢!”

陆滢急道:“就是不让你去!浩哥哥他……他是我哥!”

“啊?”许辰一愣,喊道:“他是你哥,我就不是了?你个没良心的,枉我这么疼你!”

“我……我……”眼见许辰有些不喜,陆滢心软了下来,但想到此去之后可能引发的糟糕后果,陆滢又马上心如铁石起来,撇撇嘴,嘟嚷道:“你……你本来就不是我哥嘛!你又不是我娘生的!”

“哈?还有这区别?”许辰瞠目道。

“当然有!”陆滢重重点头。

“死丫头!你这话伤我心了,今晚必须去找个姑娘好好缓解缓解才行!”许辰板着脸冷冷道。

“你……”陆滢都快急哭了,睁着朦胧的眼突然喊道:“你今天要是去了,回头我就告诉那个杨姑娘去!”

“哼!你要是不怕的话,那你就去吧!”陆滢竟放开了手,将脑袋偏向一边,冷冰冰地哼道。

许辰看着她,挤眉笑道:“没事啊,反正你也找不到她!”

“你……我……好!你要是去了,过几天去了长安我告诉那个唐姑娘去!”

陆滢心念电转,猛地抛出一道杀手锏来。

“嘶……”许辰深吸了口气,眯着眼说道:“你确定真要这么狠吗?”

“当然!”小姑娘傲然道。

“那好,你说去吧……”

说着,许辰便转头向门外走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要是去了,我……滢滢以后再也不理你了!”陆滢跺足道。

许辰微微摇头,转过身来,扶着陆滢双肩,微笑道:“傻丫头,哥哥今天去那里不干别的,只是为了去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真的?”陆滢抬头,狐疑道。

“当然!”许辰认真点头,笑道:“那些庸脂俗粉,辰哥哥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呢?”

“好了,别瞎琢磨了!晚上记得早点睡,别乱跑哦!”

出房门对几位少年叮嘱了一句后,许辰便领着两位弟兄出了客栈,往一笑楼而去。

嘉兴县城不大,许辰人多,住的客栈在县城的主干道上,那一笑楼乃嘉兴最大的青楼,自然也在这条路上,离客栈也就几步路。

说起来,这还是许辰头一次进风月场所,前世不提,穷学生一个,哪有钱去这种销金窟,这一世倒是有钱了,可一直忙这忙那的许辰又没了耍乐的时间。

初哥一般的许辰刚走到大门口便被热情的小厮迎了进去。

这县城中的青楼再好也总有个程度,档次上自然高不到哪去,大部分做的还是皮肉生意,偶尔几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琴棋书画倒也懂些,但终究差了些,平常也只能和本县的几名才子附和几句,要真去了扬州那样的大城,怕还是脱不了卖肉为生的命。

不过今日的一笑楼较之往常,格调稍微高了一些。

扬州的钱家、会稽的吴家,还有本地的陆家都有公子前来,尤其扬州的钱家更是全天下都数得上的豪门望族。借了一个诗会的名义,远近州县的才子竟也不顾年节将至匆匆赶来。

于这些寒门才子而言,在世家望族之前露露脸,得些青睐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当然,真正的才子是不屑来此的,真有才华的人会将心思放到长安去,这嘉兴小城里的小诗会也不过是为附近一些有上进心的学子找一个攀附高枝的机会罢了。

何况今日来此不光有前途可期,光是一个绮兰姑娘就足够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不远百里前来一睹扬州花魁的风采了。

也因有了这个扬州花魁的噱头,今日的一笑楼不但姑娘们浅笑妍妍较往日多了几分矜持,就是嫖客们同样满口之乎者也,看上去风雅之极。

怀着期盼、忐忑又有点小激动的心情,许辰随着小厮走了进来,一路上忍不住用余光好奇的打量着。

看着那些相敬如宾的嫖客和妓.女们,许辰轻叹道:“果然不愧是古代的青楼啊!卖都卖的这么有情调!”

想着前世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明码标价、把人当牲畜一样的场所,许辰就觉得还是古代的青楼含蓄许多,也舒服许多。

刚这么想着,没曾想刚上二楼一处拐角,一番对话彻底击碎了心中那些美好……

“咋滴?今天不做了?干啥不做?嫌我没带钱吗?告诉你,今儿我特意换了一袋银饼子来!”

一名看上去粗狂的汉子正抓着一名二十多岁、姿色不错的姑娘,神色不快,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来,沉甸甸的。

那姑娘发直的双目盯着钱袋子瞧了许久,见其不说话,汉子便翁声道:“不做了算了!我换别家去!”

说着便转身要走,那姑娘一愣,赶忙上前死死的拽住,娇媚道:“做!做!谁说不做了?”

“但是这里不行,你跟我来后院,咱去那快活!”

“嘁!早说不就得了,欲擒故纵是吧?”汉子撇嘴道。

那姑娘连忙赔笑道:“哪能啊!这不都让那劳什子花魁闹的嘛!”

“花魁咋了?”

“还能咋了?那花魁一来,妈妈就下令了,今儿夜里只能喝酒,不准接客!”

“啥?青楼不接客那算啥子青楼嘛!”

“可不就是嘛!就是出来卖的,顶着个花魁的名号就与众不同了?就真把自个当仙女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卖笑的!真遇上哪个男的,不照样得张开大腿躺床上去嘛!”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玩意儿是金子做的!价钱老贵了!”

“吓?金子做的?你们男人那要是金子做的倒好了,她那金子做的,咯咯,那还不得给崩了……”

眼见二人走远,后面的许辰苦笑摇头,心中那份小小的期待也就烟消云散了。

“今夜的诗会在顶楼的花厅举行,几位公子可有功名在身?”那引路的小厮笑着问道。

许辰微微摇头:“不曾考取功名!”

“这……”小厮犹豫了片刻。

“怎么?没有功名便不能去吗?”许辰问道。

“倒也不是不能去!”小厮依旧微笑道:“只是楼上都是些才子,又是诗会,几位公子若是……若是不感兴趣的话还是别去了吧,不如让小的寻几位姑娘陪陪几位公子可好?”

“不用担心!尽管带我们去就是!”

“得嘞!几位公子跟小的来吧!”

……

为了今夜的诗会,一笑楼特意将顶楼的木墙拆去,成了一处面积颇大的空旷场所。

随处可见的炭盆给这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带来了几丝温暖,许辰来的时候,歌舞正在进行中,一队姿色都属上成的舞姬正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一眼便瞧见了正闭着眼独自陶醉的陆浩,许辰干笑两声便赏了引路小厮几块碎银,径直向陆浩绕去。

陆浩身边两位少年眼见大哥来了,连忙放下手中酒杯,就要起身,却被许辰拦下了。

“怪不得你俩小子最近春光满面呢!说吧,跟着去过几回了?”许辰看着陆浩身边两名同样陶醉的弟兄打趣问道。

“没……没去几回……”这两少年一看就是生手,面嫩的紧,一听许辰的话便立马红着脸将脑袋低了下去。

“咦!大哥,你怎么来了?”闭目陶醉的陆浩听见响动睁开眼来,抬头一见许辰有些惊讶,继而却露出一脸暧昧的笑来:“哈哈,大哥也是来见那绮兰姑娘的吗?”

“一边去!当我跟你一样急色吗?”许辰白了他一眼,就在陆浩身旁坐下。

“咋样?见着你那绮兰姑娘了吗?要是今晚你看上了,做大哥的帮你一把,让你当个入幕之宾可好?”许辰笑道。

“当真?”陆浩惊喜道:“有大哥出马,今夜的诗会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哈哈!”

“呵呵,不是诗会,是美人!”许辰在桌上抓了些难得的果子吃了起来。

“一样的!一样的……”

一旁的矮桌边,几位看上去像是文人学子的年轻人听见陆浩和许辰这大言不惭的话后,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一群土包子!当人绮兰姑娘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就是!竟然还说诗会是手到擒来的东西,呵呵,倒要看看待会儿能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两位莫要生气!乡下来的嘛,见识难免少了,为他们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当真不值啊!”

……

这样的言语自然对许辰等人毫无作用。

“快看,绮兰姑娘来了!”

场中顿时有了些许慌乱,到处都是快步起身、满脸憧憬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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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诗会(中)

“你不过去?”许辰随手抓了个说不上名字的小果子丢进嘴里,一遍嚼着一遍这抬手指了指,冲着陆浩打趣道。

“开什么玩笑?我用得着跟他们那样?”陆浩撇撇嘴,带着一丝俯视众生般的鄙夷,拍了拍怀里,傲然道:“我这里可是有货的!”

“那是我的……”许辰白了他一眼。

“到了我手上自然就是我的!”陆浩面色不改,理所当然道。

“大哥你要想,可以再写过嘛!”

“你当好诗是大白菜啊?”

“难道……不是吗?”

“……”

抬杠几句后,陆浩又神采飞扬的指着不远处那被众人围着的花魁说道:“像他们这样的清倌人,越是有名就越是兜着,你越是凑上去她就越不把你当回事,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卖笑的,要么名要么利,给她几首好诗词捧着她这有了名气,大把大把的金银砸下去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利,我这两样都不缺,还怕她不凑上来吗?”

“行啊!研究的挺透彻嘛!”

“还成吧!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学问这东西博大精深,你借鉴借鉴就好,千万别照搬照抄哦……”

花厅里一片热闹,下一层的某间房内,扬州钱家的当代家主钱景文此刻正静静的饮着茶水,一旁的钱弘正躬身说着话。

“家主,汤山码头附近的地大部分都在陆家二房手里,大房手上也有一些,但不多,离水面也远……”

“二房的公子陆文圭今夜也会来,在他们陆家眼里,汤山那块终究只是块地,花点钱拿下来问题应该不大……”

“倒是陆家那大房听说最近一直在打听海船、水手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掺合进来……”

钱景文静静听着,淡淡开口:“不用去管他,他若真想吃这碗饭,带他一程就是,若是万一拿不下来,退一步两家合作,也是可以的。”

“那好!”钱弘点头,又问道:“吴家那边,家主准备如何去谈?”

“左右不过是出让一些利益罢了,这一年多吴家受到的损失也不少,只要肯坐下来谈,总是能谈成的!”

当初扬州陷落的时候,钱家给叛军出让了一半的家财,原本指望在官军围城的时候待价而沽,却没想到叛军根本就没有死守扬州的意图,除了在扬州光复时趁着混乱的形势夺了一些不属于自家的产业外,现金上的损失却找不回来了。

加上长达一年多的乱局,海上贸易中断,钱家的颓势一直没能挽回。虽说东南的海商大多都是相同的局面,可钱家之前乃是扬州这些海商中的第一家,摊子铺的太大了,从货源到船只、从航线到水手,如今每一个环节都或多或少出了问题。身为家主的钱景文只能亲自转战各地,勉力维持当初的局面,只要第一批货能顺利出去再顺利回来,钱家一切的危机也都迎刃而解了。

这一次来平湖,除为了稳住以往的盟友会稽吴家外,另一个目的却是冲着汤山码头来的。

扬州经此一难,想要彻底恢复以往的盛况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扬州百废待兴,原有势力重新洗牌,出现了大快的空白,又哪可能没人窥视?这其中,朝堂上下,围绕着扬州这块肥肉会爆发怎样的暗战,如今谁也无法预料。能确定的是,一定会有一场血腥的争夺,不说其他,就是当初从扬州败北的七宗五姓就一定不会甘心失败。

就说扬州太守的位子,早在叛军从扬州撤离的时候,朝廷就应该派人来了,可当初借着战局未定这个由头,扬州城实际上一直处在军方的控制之下,里面既有将门世家也少不了太子一系的影子。

钱家如今没心思也没能力掺合这些事,除了保持现有的局面外,钱家不打算再去争抢什么,为了尽快让航道恢复,钱家准备在扬州附近开辟新的返航港口。

汤山码头位处杭州湾,乃是天然的良港,离扬州也近。最重要的却是因为平湖一地势力相对简单,只需搞定陆家一家便可。

这一次所谓的诗会不过是个由头,算是几家会面时聊以助兴的节目,当然对于人才,此时钱家也是很需要的,但却不是吟诗作赋的文人,而要的是能做实事的人。

至于那个花魁绮兰姑娘,不过是钱家当初用钱堆出来的一个交际花罢了,扬州沦陷的时候,这个绮兰姑娘被钱家带回了祖宅,这才免于遇难。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高尚的理由,钱家前前后后在这女人身上花了大笔的银子,如今未见收益,自然不愿见其被叛军祸害了。等到真有需要的时候,一个妓.女罢了,哪有多少自由?

才子佳人的,那是传奇话本里的故事,看看就行,别太当真。

正因对自己的命运有着无比清醒的认识,无论是在扬州还是在这小小的嘉兴,一向身为宴会焦点的绮兰从来都带着浅浅的笑,既矜持又不疏离。

钱家如今的情形,绮兰多少知道一点,当初得知钱景文尚未娶妻的时候,心里未尝没有些许想法,正妻是盼不上了,但一个爱妾倒也可期。只是自家逢剧变后,原本就对男女之事不太上心的钱景文如今更没了这方面的想法,尽管花魁姑娘使出百般手段,到了钱景文这里也只能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了。

这一次到嘉兴这小地方来,家主却特意带上了自己,绮兰知道,自己回报钱家的时候应该到了。

当然,值得自己出手的那个人也定然不是身前这些苍蝇般的所谓才子,在绮兰自己看来,或是陆家或是吴家的某个公子应该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了。

但愿能遇到一个脾气好些的罢……

这便是如今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花魁姑娘心中关于幸福的最后期待了。

当场面预热的差不多后,身为主办者的钱家也终于显出身来。

钱景文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场合,身为钱家家主的他也确实不需要亲自出面去应酬另外两家的公子。该传达的意思适当传达一下,等到具体商谈的时候,钱景文还是要和他们的当家之人去谈。

年轻却早已稳重的钱景文出面讲了几句客套话,一切便交到了钱弘手里。

经过大变之后,当初的江东才子也早已褪去了傲慢与青涩,处事愈发老道、圆滑。

“诸位,今日我等相聚于此,以诗文会友,贵在切磋,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

诗文这东西自然不可能真是信手拈来的,这次诗会事先也没怎么宣传,多数人都没什么准备,最多将之前的存货修改修改再拿出来。

好在题材不限,否则这些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乡下才子们恐怕就真的要冷场了。

只是大冬天的,吟诵一些荷花、菊花之类的景物多少让人有些说不出口,好在都是半桶水晃着,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

钱景文离开了一阵子,回来的时候身旁跟着陆文圭和另外一个锦衣青年,想必就是那会稽吴家的公子。

于诗词上,陆文圭没有太大的造诣,最多只算了解,堆砌一首平仄整齐的样子诗出来倒也不难,但实意上便差了许多,意境更是半分也无。

为此,陆文圭也颇有自知之明,即便今夜来的这些不是什么多有才华的人,但却也没想出来献丑。今夜陆文圭来此的目的,一多半是冲着绮兰这个扬州花魁来的。

待其在钱景文身旁坐下后,一双眼睛便死死的盯在绮兰姑娘身上,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滋溜乱转。

“果然是个尤物啊!大地方就是大地方,果然不是这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了的!看来回去后得让老爹出点血了,不然恐怕还真拿不下这妞来……”

被人这么瞧着,任谁都不可能欣喜,只是想到彼此之间的身份,身为花魁的绮兰也只能强自笑着。

场中这些诗文,许辰自然是不稀得听的,那些有名的、能够传唱千年的诗词,许辰听的多了,虽然自己写不出来,可吃惯了珍馐美味的人会因自己不是厨子就勉强自己去吃那些猪都不愿碰的东西吗?

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的许辰其实一直在四处打量着。

他是看见海峰进了一笑楼后才特意跟过来的,海峰既然进来了,自然不是为诗会而来。昨日在陆家大院门外,许辰就猜测这人必有后招,等到随后去过那城西的小观后,见其连家中老母都安顿好了,自然不可能偃旗息鼓。

许辰之所以对海峰这么个人感兴趣,除了那份正义之外,更多的却是在好奇这个人要怎样以弱胜强,做到这件近乎不太可能的事。

对于陆家的势力,许辰多少了解一些,可仅就已经了解到的这些就已经不太可能被一个寻常的捕头击败了。

死去的那女子毕竟不是陆文圭杀的,奸.淫.女子这样的事对名门望族来说实在算不得大事,何况以陆家在平湖名望和声势,也不太可能出现民怨沸腾的情况。

那么在无外力可以借助的情况下,海峰这个小小的捕头又该怎样拿下陆文圭这个豪门公子呢?

第十章 诗会(下)

“头儿!”

“人带来了吗?”

“在后院了!”

“……那好,准备下吧,吴家的公子马上要过来了!引路的姑娘找好了吗?”

“找了,胭脂巷找的暗娼,费了点功夫才混进来的。”

“好,事情做完后把人送去外地吧!”

“头儿放心,我懂!”

望着不远处的喧哗,角落里一身便衣的海峰,神色平淡、无喜无悲。

“你说……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啊?”

“我为了一处正义却牺牲了另一处的公平……我和那陆文圭,又有多大的区别的?”

“哈?”看着头儿脸上的落寞和伤感,这捕快有些莫名其妙:“头儿你这是做好事啊!”

“是啊,做好事!只要目的符合了道德的标准,手段是无需计较的。外圣内王,不外如是!”海峰自嘲笑笑。

“头儿,你……你怎么了?”那捕快犹疑道:“那今天这事,我们做还是不做?”

“做!”海峰收敛了情绪,坚定道:“无论有什么因果,都由我来承担吧!”

……

客栈里,许辰走后不久,陆滢越想越担心。

“不行!绝对不能让辰哥哥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尤其浩哥哥也在!这要……这要……”

这要是辰哥哥也像浩哥哥身边那两位哥哥一样被浩哥哥给带坏了,那我找谁哭去?

绝对不行!后果太严重了!

陆滢想到这后,立马下定了决心!

“小姐,你能别走来走去吗?”坐在卧榻上林雪皱着清秀的眉头抱怨道:“晃的我头都晕了!”

陆滢一瞧林雪手中正在绣花的男衣,顿时计上心来!

快步走到门前,推开门,冲着门口的两位少年俏声道:“两位哥哥,滢滢……滢滢要洗澡了,麻烦让店家送些热水来好吗?”

“啊?……哦!”两位少年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红着脸点头:“好的!那……那我们马上去!”

“麻烦两位哥哥了!”

“不……不麻烦!嘿嘿!”

支开两人后,陆滢火速关上门,凑到林雪身前,神秘兮兮地说道:“小雪,晚上想不想出去玩啊?”

正在仔细绣花的林雪抬起头来,原本豫章大街边跟着爷爷卖糖人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然出落得分外水灵。尚未完全长开的眉角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婉约,加上一贯文静的性子,犹如空谷幽兰一般。

至于陆滢,在她的辰哥哥面前自是一番恬静的淑女模样,等到面对林雪这个好姐妹时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开朗。

偷跑出去玩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去哪?就我们两人吗?”林雪问道。

“对啊!”陆滢点头道。

林雪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迟疑道:“都这么晚了……小姐,还是不去了吧?这里毕竟不是基隆,燕秋姐姐又没跟来,咱们两个女孩子……”

“怕什么!”陆滢拍着胸脯道:“我可是跟燕秋姐学过功夫的!再说,也没打算穿女装出去啊!”

“啊?”林雪张开嘴巴。

“咱们女扮男装!”陆滢得意道。

“小姐,你别吓我,你到底想干嘛……”林雪的脸上露出一阵纠结。

过得片刻,两位少年去而复还,指挥店小二将浴桶、热水等一应物什置办妥当后,这才关上了门。

“滢……滢滢!东西都备好了!那我们去隔壁房了,有什么事大喊一声就行!”

“谢谢两位哥哥!”

等到门口没了动静后,一身男装的陆滢这才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左右张望一下后便冲身后招了招手,同样一身男装打扮的林雪板着小脸跟着出了房门。

到了大街上,林雪忍不住嘟嚷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嘛?”

“别多问,跟着来就是!”

同是在大街上,一笑楼很好找,五光十色的那座就是。

两女走到一笑楼门前,林雪望着那被彩灯点缀的大门以及门口迎来送往的男男女女,小嘴渐渐长大,赶忙上前拽住正要往里走的陆滢,指着大门说道:“小……小姐!那……那是青楼呀!”

陆滢回头,有些意外的笑笑:“小雪,你怎么知道那是青楼?你以前去过这种地方吗?”

小脸顿时一黑,林雪啐道:“小姐你说什么呢!我……我那是以前跟爷爷在青楼门口摆过摊,爷爷告诉我的!”

“哦……”

望着陆滢打趣的眼神,林雪跺足道:“小姐,你到底想干嘛啊?那可是青楼,女孩子不能进的!”

“所以我才穿了男装来啊!”陆滢眨着一双大眼,理所当然地回道。

“小姐……你……我……”

“好了,别你呀我呀了!咱们进去不干别的,就是去找辰哥哥而已!”

“大东家?”林雪这才恍然:“小姐你原来是怕大东家……”

“闭嘴!”陆滢红着脸啐道:“不准说了!”

说完,陆滢便转身朝一笑楼大门走去,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那一笑楼大门前的小厮早就看到了这边两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此刻见其走进,顿时恍然:“原来是两个妞啊!”

青楼门前的小厮,眼力劲岂是常人能比?陆滢两人只知穿上男人的衣服,脸上却不加修饰,两张精致、美丽的脸庞,在门前的彩灯分外明艳动人。

先是被二人的美貌所惊,小厮再仔细一看,二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颜色朴素,但用料却十分考究。

“看来是哪家大户的闺女耐不住寂寞想出来玩玩!”

唐时风气较为开放,女人逛青楼的也有,既然人家披了件男装,自己这边自然没有把客人向外推的道理。

这么想着,小厮赶忙迎了上去,热情笑道:“两位公子今晚可是冲着那诗会来的?”

陆滢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几声,故作老成道:“诗会?不错!本公子和林贤弟正是为那诗会来的,倒要看看这嘉兴的才子文采,你且前头带路吧,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嘞!二位跟我来!”小厮一听,就知道这两人是个不差钱的“初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当然,一些龌龊的想法倒也在脑中转过一遍,但看到二人身上的衣饰后,确定二人非富即贵,那点黑暗的心思自然立刻烟消云散了。

陆滢跟在小厮后面进了一笑楼,比起许辰来,陆滢对于青楼更加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够让浩哥哥念念不忘,又能使一向心如止水的辰哥哥心向往之呢?

装着目不斜视,实则眼珠子早在四处扫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另一处,花厅内的诗会正在不温不火的进行着,好东西没有,倒是身为主办方的钱家眼看诗会的质量过于低下,本就是江东才子的钱弘只好亲自出马写了一首咏雪的五言绝句,算是没折了诗会的名头。

而那只顾着饮酒作乐的陆文圭此刻却已然醉了。

钱家带来的花魁,送是要送出去的,但不可能像货物一般就在这花厅内当场让人带走。这次的诗会只算是露个面,等到背后的事情谈妥了,一辆马车载着佳人而已。

心知今晚吃不上,又被绮兰姑娘的美色挠的心痒难耐、欲.火直升的陆文圭待听到耳旁有个声音响起后,顿时眼冒精光。

“当真?人在哪?快带我去!”

一名看上去姿色不错,穿着一笑楼侍女服饰的女子笑眯眯的将陆文圭扶了起来,期间还被随手占了些便宜,但这女子本就是风尘中人,想到今晚过后就能彻底逃离胭脂巷那个老大的魔爪,在外地开始新的生活,别说只是被吃了些豆腐,就算要自己肉身布施眼前这个世家公子,她也是甘之若饴的。

扶着摇摇欲坠的陆文圭,这女子出了花厅,开始往楼下走去。

一笑楼前院后院想通,除了一楼之外,中间的三楼也有一条回廊与后院的顶层相连,而花厅却在最高处的五层楼上。

正好下了楼梯,第四层的拐角处,小厮正领着陆滢二人上了四楼,向通往五楼的楼梯处走到。

走廊不算宽也不算窄,只是陆文圭毕竟醉了,走起路来一摇一摆,那女子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一点点向前扶去。

眼见前面来了醉鬼,小厮连忙避到一旁,待瞧见那引路的女子后,却觉得有些面生。

“这位姐姐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难不成是新来的?”

就在小厮心中沉吟不定时,那陆文圭正巧一步没踩稳,一头朝这边栽了过来。

既是店里的客人,场内又只有自己一个清醒的男人,小厮自然赶忙上前扶住了陆文圭。

等到陆文圭抬头时,却正巧看见了陆滢那张清秀的面孔!

“咦?”对于这个前不久才见到的“妹妹”,陆文圭可算是印象深刻!

若不是碍着亲属关系,陆文圭是真想将这年幼、美艳的萝莉推到。以往醒着的时候尚且如此,如今醉酒之后,脑子里混沌一片,心中的炙热便越发不可收拾了。

“小妹妹,还记得我不?我是你哥,文圭哥哥啊!来来来,咱们兄妹这么多年没见了,今夜好不容易重逢,那真是缘分啊!”

打了个酒嗝,陆文圭淫笑道:“一定要好好留下来陪哥哥我多喝几杯!”

陆滢仔细一瞧,这才将眼前之人认出,顿时皱紧了眉头,身子向后,避开已然伸过来的咸猪手。

那小厮眼见要出事,同样的情况他遇的多了,连忙上前一步将陆滢两人挡在后面,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怕是醉了吧?这位姐姐还不快将公子引下去歇息?”

眼见突变发生,这女子顿时大急,今晚的事直接关系到她今后的幸福,自然不能有失。可如今又碰到一笑楼里的人,害怕身份被发现的她一时间又不敢上前,等到听见小厮的话后,这才一咬牙凑了上来。

“公子!公子!咱们快去后院吧!瑾儿姑娘只怕都等急了……”

“都给老子滚开!滚一边去!”陆文圭酒劲上头,双手猛地一推,便将没怎么用力的小厮和那女子推开了。

等到没了阻碍,陆文圭便睁着迷离的醉眼,笑嘻嘻地望着陆滢:“嘿嘿,妹妹,跟哥哥走吧!哥哥会好好待你的!”

原本躲在陆滢身后的林雪眼见事态紧急,连忙冲上前上,死死抱住陆文圭,并回头冲陆滢大声喊道:“小姐你快走!”

陆文圭单手抓住林雪瘦小的肩膀,只微微一推便将年纪更小的林雪推开。

“咦?呀!又是一个美女啊!”

林雪摔倒在地,帽子脱落,一头长发露了出来,脚踝扭伤,俏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我见犹怜!

林雪脸上的表情更加激发了陆文圭心中的兽欲:“哈哈哈哈,美得很!美得很!想不到本公子今晚艳福不浅,竟一次遇上了两个极品!”

“哈哈,小妹妹,别哭!哥哥这有宝贝哟!很爽很爽的宝贝哟!嘿嘿,马上就能让你看到了!”

“小姐,别管我!你快走啊!”

林雪使劲推着陆滢,陆滢却坚定地摇头,站上前来,将其护在身后。

“哈哈,走?走去哪?这天寒地冻的,让哥哥来好好暖和暖和你呀!”

陆滢强自镇定,颤抖着小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心情紧张,一时间竟忘了如何激发。

“咦?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给哥哥我的?妹妹真是客气!哥哥还没让你看我的宝贝,你就要送哥哥礼物了吗?哈哈,果然是好妹妹啊!”

陆文圭终于走进,伸手便向陆滢的纤细的小手抓去。

正在纠缠时,陆滢手中的小木盒骤然激发!

数道黑光呼啸而过,破空声响起,伴着飞溅的鲜血和血肉,陆文圭大声惨叫起来。

“啊……”

身子后退几步,双手捂住右侧的脸颊,粘稠的鲜血从指缝之间冒出,滴的满地都是。

双手触碰到裂口,痛得陆文圭哇哇直叫。

“啊!啊!啊……”

脸上的一块肉已然彻底破裂,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连着,挂在脸旁,晃来晃去。

而地上,半边耳朵,一整块连皮带肉的脸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的血泊里。

一旁的小厮呆住了,另一边跌坐在地的女子更是惨叫一声直接吓晕过去。

陆文圭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块肉,一碰就痛!

踉踉跄跄,酒意醒了大半,此刻的脑中却依旧一片茫然。

“啪”的一声轻响,那块坚强的肉终于落到了陆文圭手掌上。

好似一块烙铁一般,陆文圭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啊!!!”更加高亢、凄惨的哀嚎爆发了出来!

“我……我……我宰了你!”

半边脸血肉模糊,几道狰狞的伤口仿佛沟壑一般,半边帅气的脸,半边恶鬼般的脸。

陆滢一时间愣在当场,手中已经失去威能的小木盒滑落在地。

等到陆文圭神色狰狞扑上来时,陆滢这才反应过来。

想要跑开,身后的林雪却早已吓得一动不动。

来不及反应,陆文圭便如恶狗般将其扑倒在地……

时间稍稍后退,就在那女子将酒醉的陆文圭扶出花厅时,诗会上也终于有了些许火气。

说火气也有些过了,只是当初几个坐在陆浩身旁的人,听了陆浩之前的豪言壮语,自己几人做出的诗文又被钱弘压下,心中有些愤愤,一转头,瞧见悠然自得的陆浩、许辰二人,便忍不住抱怨。

“钱兄这首咏雪当真不错,江东才子之名果然不同凡响!”

“那是,钱兄好歹也是久负盛名的才子,做出这样的诗文来自是情理之中的。可不像某些从乡下地方来的人,井底之蛙一般,也敢大言不惭!真是可笑之极!”

“呵呵,这位兄弟别生气了,人家见识浅嘛!这不,瞧见咱们这么多人文思泉涌,如今知道了距离,也就一言不发了!知错能改,也是识时务的人!”

“呵!不懂就别瞎叫唤!说什么夺魁,说什么一亲芳泽,凭白惹人笑话!诗?他们懂什么叫做诗吗?”

“就是!怕是连一首平仄整齐的绝句都凑不出来吧!”

……

这边吵得火热,陆浩原本也没打算理,只是见这帮人一言一语闹得慌,影响陆大爷看美女,便转过头去,淡淡地瞅了一眼。

也就这一眼,饱含着无限鄙夷的一眼将刚才那玻璃心的才子彻底激怒了!

“你瞅啥!”这才子猛地站起身来,不高的身材俯视着陆浩,怒吼道:“咋了?说你不高兴了?刚才不挺能的嘛!”

“哈哈!诸位快来看看!”这人也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刚才原本被绮兰姑娘看上的诗文又被钱弘压了下去,心中愈发恼火,竟在此时不管不顾的爆发了出来。

“都来看!就是这两个人!大言不惭,说是要一举夺魁,可到了现在,别说诗文,几句打油诗都没能凑出来!哈哈,这样的人也敢进到这诗会中来?”

“我于某人耻于为伍!”这姓于的才子愤然道。

借着一声喊,花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就是正在应酬的绮兰姑娘也抽空朝着望了一眼。

这姓于的才子顿时跟打了鸡血一般,跳起脚来指着许辰二人大声斥道:“看!就是这两个斯文败类,诗文做不出一首却敢大放厥词,更是羞怒绮兰姑娘,诸位随我一道,将这几人打将出去,免得污了咱们诗会的美名!”

说着,这人竟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拉扯。

许辰身后的少年猛地起身,阴沉着脸,伸出手来,死死地抵住了这瘦弱的才子。

陆浩同样站了起来,转身看向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才子,缓缓将目光下移,嘴角上扬,轻笑道:“诗文?好厉害的东西啊!”

“你!你想做什么?”姓于的才子眼见陆浩身材高大壮硕,心中惴惴,听了一句后便猛地回头喊道:“大家听到了没有,这人竟敢侮辱诗文,竟敢侮辱我等!”

陆浩冷笑一声,继而说道:“诗文我倒真做不出来……”

“哈哈,听到没有!大家听到没有,这两人分明就是来捣乱的!快!大家齐心,一道……”

“但,曲子词却有一首!”

“哈?”

……

这边的争吵声传遍了整座大厅,与陆浩不同的是,同桌的许辰却依旧静静的坐在原地,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喝着清谈的水酒。

如此突兀的反差自然引来了很多的目光。

而坐在钱景文身旁的钱弘,此刻却目不转睛的盯着许辰。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好似一切将要重现……

“呵呵!”钱弘终究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怎么?”察觉到钱弘的变化,钱景文偏头顺着钱弘的视线望去,好奇地问道:“熟人吗?”

“只是见过一面!但说起来也算熟人吧……”

“哦,那要不要去帮个忙?”

“呵!他哪里需要我帮忙!”钱弘自嘲笑笑。

“哦?”钱景文随即来了兴致,抬眼望去。

只见陆浩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就要递过去,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救……救命!啊,你走开!辰哥哥快来救我!”

许辰闻声,猛地站起!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惊觉:“是滢滢!”

再也顾不得其他,许辰、陆浩二人拔腿便朝楼梯冲去,身后四位少年紧随其后。

下了楼梯,过道上,满脸鲜血的陆文圭正骑在陆滢身上,用力撕扯着少女身上的衣物,白皙的香肩已然露了出来。

“叫吧!叫吧!他娘的,今天你就算叫破了喉咙,老子也要玩死你!”陆文圭状若疯魔。

刚下楼的陆浩看到这一幕,脑中顿时嗡鸣一片!

双眼瞬间变得血红,野兽般怒吼一声,陆浩猛地冲了过去,随手在旁边的推拉门上一扯,一扇不重的推拉门瞬间被拆了下来。

冲到近处,陆浩猛地挥手,那扇木门砸在陆文圭背上,呯的一声化作纷飞的木屑。

就在陆文圭身子将要压下的瞬间,陆浩猛然一脚踢出,含怒一击,陆文圭一扯的肋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啊!”伴着哀嚎,陆文圭的身子犹如破布袋一般向着一侧飞去,撞在过道上的护栏上,索性护栏足够结实,尽管裂开好几根,人倒是没摔下楼去。

“滢滢!”

“辰哥哥!”

陆滢衣衫不整的爬了起来,浑然不顾已经来到身边的陆浩,反倒快步向许辰冲去,一把冲进许辰怀里,眼泪顿时便止不住了。

“呜呜……辰哥哥你终于来了!他……他……他要欺负滢滢!”

许辰抱着陆滢,脸色阴沉的可怕。

另一位少年赶忙走上前去,将跌倒在地的林雪扶了起来。

听到妹妹的哭诉后,陆浩心头的怒火再度被点燃,双手紧紧握拳,一步步朝陆文圭走去!

练体之后的少年们,身体素质已有了大幅度提升,光论力量和速度便是和宗师境的高手对比也不相上下。

听到响声后同样跑下楼来的海峰眼见如此一幕,顿时皱起了眉头。

快步上前,大声对陆浩喊道:“住手!我是嘉兴县衙的捕头,有什么事衙门里说去。律法在前,怎可私自行凶!”

陆浩转头,通红的双目淡淡的瞥了海峰一眼,依旧坚定的朝正在地上抽搐的陆文圭走去。

陆浩那一脚已然踢坏了陆文圭的内脏,伴着轻咳,口鼻之处已有污血流出。

楼上花厅的人听到响声后渐渐下来,如今不宽的过道上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许辰沉着脸,开口道:“老二,人太多了!”

陆浩转头,咬牙道:“那就全杀了!”

“嘶……”看客们大多只是一愣,而见过风浪的海峰却从陆浩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到了渗人的寒意。

许辰拍了拍陆滢的肩膀,将其推开后走上前去。

走到陆浩身边,抓着他握紧的拳头,轻声道:“就这么宰了他,太便宜他了!”

说完便俯下身来,背对着众人取出一粒丹药,捏成两半,将其中一半塞进已然气若游丝的陆文圭嘴里。

转瞬间,污血不再流出,陆文圭的呼吸也再度变得平缓,只是脸上狰狞的伤口尚在,人也昏死过去。

处理好之后,许辰站起身来,冲着海峰冷漠道:“人,交给你了!不管你之前有怎样的准备,如今都不用在意了,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人再来阻拦你!”

海峰皱着眉头,一脸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问道:“你是谁?”

这人有些眼熟,那日在陆家大院门前也只匆匆一瞥,海峰自然不认得许辰。

想了想,许辰回道:“琉球节度使,许辰!”

“琉球?你……”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却还是沉声道:“我做事有我的原则,我可不会做你的枪手!”

“呵!”许辰冷笑一声:“用不着!一个死人而已!”

说完,便拉着双目依旧通红的陆浩走了。

随即,海峰也招呼几个弟兄将已经昏迷的陆文圭带走了。

诗会上出现这么一件事,这诗会自然开不下去了。

众人渐渐离去后,那姓于的才子却还对陆浩刚才拿出的那张白纸念念不忘。

随手将其捡起,已经沾满了酒水的纸上墨迹有些模糊,但字还能依稀认出。

“……”

姓于的才子静静地看着,双手有些颤抖,过了好久方才自嘲笑笑,郑重将这张纸轻轻放下后,耷拉着脑袋,落寞的走了。

钱弘走了过来,双手将纸张捧起。

“呵呵,果然如此!”

第十一章 余波

钱景文走了过来,自嘲笑笑:“今晚这诗会,可真是名不副实啊!”

钱弘转身,望着家主笑道:“本就是个由头,事情能办好就成!”

“办好?”钱景文略带疑惑望向钱弘,想了想,遂问道:“你对这个琉球节度使了解多少?今夜的事,我们……该如何抉择?”

原本钱景文的打算是今夜先和陆文圭通通气,随后再去和陆家二房的主人陆温商谈,只是不曾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陆家那边倒是难办了!

“我们已经不需要陆家了!”钱弘微微摇头,笑着回道:“琉球,能给我们想要的一切!”

“哦?”钱景文难掩惊讶。

“家主可知前不久叛军的水师是被何人剿灭的吗?”钱弘笑着问道。

“不是说吴奇率领朝廷水师在福州近海大败叛军水师吗?难道……”

钱景文弘,有些恍然。

钱弘笑着点头:“不错!吴奇确实在福州近海胜了叛军,但那已经是漳州战后溃败的残部了!”

“而在漳州城外大破叛军水师以及解了漳州之围,进而彻底奠定胜局的却是武威军!也就是如今琉球节度使麾下的武威军!”

钱景文自扬州被王忠嗣光复后便一直将精力放在巩固扬州大本营上,而外面的事则大多交于钱弘。

如今听完钱弘所说,沉吟片刻后问道:“他们能给我们什么?”

钱弘摇头,非常认真地说道:“家主,不是他能给我们什么,而是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

“啊?”钱景文大为惊奇,问道:“他值吗?”

钱弘认真点头,肃然道:“值!”

“我去琉球的基隆城那里的条件很好,有码头有航线有船厂。关键他们的船很好!容量大速度也快,听说有人专门做过统计,琉球的船出海一次,存活率高达九成以上!”

“九成?”钱景文拔高了声音,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这么高?”

“只高不低!”钱弘强调道:“琉球对水手的命重,出海一趟,水手的折损率比船只还要低!”

“而且琉球是军镇,许辰一个人说了算!”

钱景文陷入了深思。

如今的钱家已然将大部分的重心放到了海上,而南下的航线,从扬州到岭南这段路都是近海,几乎不存在多少损耗,所有的风险全部集中在更南边的路上,尤其过了南洋之后,更是凶险莫测。

若是琉球的实力真如钱弘所说这般,那么钱家若是与之合作,无论是买船还是入股,海贸的风险自然大大降低,利润自然滚滚而来……

眼见家主尚在犹豫,钱弘于是接着说道:“我上回去基隆城时,已经少东南的海商正在派人和武威军接触……”

“再者,陆家毕竟只是平湖一地的井底之蛙,我们即便得罪了,他们又能拿我们钱家如何?这个风险,我认为值得一冒!”

“好吧!”钱景文淡淡点头,说道:“明日,咱们便去拜访一下嘉兴县的县尊大人!”

“好!”钱弘笑道。

……

陆文圭被抓的消息当晚便传回了陆家,二房的陆温大为恼火,当场便让管家去嘉兴县衙给常洪兆传话,质问他是如何管教下属云云……

一笑楼里的实情并未传开,不明情况的陆温此刻还不知陆文圭具体招惹了谁,但在陆温想来,只要是在嘉兴的地界上,无论他儿子招惹了谁,最后倒霉的一定不是自家儿子!

将管家派出去之后,陆温也就没有多想,直到管家连夜回来,禀告详情后,陆温这才有了些惊觉。

“你说什么?常洪兆不肯见你?”陆温皱着眉头问二房的管家。

那年近六旬的老管家点头道:“不错!老奴在县衙门前等了一个时辰,除了门房之外,没有见到任何衙门里的人!”

“那门房说,年节将至,县尊大人操劳过度,已经睡下了!”

陆温眼睑微垂,沉吟道:“你去过一笑楼没有?文圭在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管家点头道:“去了!但也是大门紧闭!”

“笑话!”陆温怒道:“还有大晚上关门的青楼?他常洪兆还敢宵禁不成?”

“真的关了门!”老管家神情沉重道:“老奴找到里面的老鸨子,那老鸨一直推说今夜一笑楼被人包场了,客人们喜欢清静,这才关了门。”

“我问她楼里出了什么事,她却一直遮遮掩掩,就是不肯实言相告!”

“啥?她一个臭婊子不想在嘉兴待了吗?”陆温怒骂一句后也明白了过来,咬牙道:“这是有人在给她撑腰啊!”

“老爷!那公子的事……”老管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

陆温冷哼一声,说道:“明日我亲自去见见咱们的县尊大人!倒要常洪兆有没有那么忙!”

“明天?他今晚公子他……”

“哼!让这臭小子吃点苦头也好,省得老给我惹事!”

……

今夜的嘉兴县城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嘉兴县衙内,县令常洪兆自然没有睡下。

书房里,一脸威严的常洪兆正端坐着,双眼微眯,一言不发,安静的可怕。

“爹,事情已经出了,总得拿个主意吧!”一旁的常云神色有些焦急。

“主意?主意哪里是现在能定的……”常洪兆喃喃细语,忽而抬头问道:“人呢?”

“谁?”

“当然是陆文圭!”

“在县衙大牢!海峰亲自守着,一班捕快寸步不离。”

常洪兆淡淡点头。

眼见父亲又要沉默,常云忍不住问道:“爹,人已经抓来了,峰的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若是顺了他的意,那陆家那边……”

常洪兆抬眼,儿子,轻声叹道:“云儿,你的聪慧是有的!但性子还是浮躁了一些!”

“啊?”常云惊讶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

常洪兆微微抬手,止住了常云的话后,淡淡说道:“什么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天塌下来了吗?他陆家说起来是名门望族,可咱大唐的名门望族还少吗?”

“陆元方那是三十多年前的宰相!现在的陆家在朝堂之上还有几人?左右不过是二房的一个男人罢了!除了陆温这个当爹的,谁会真的在意他陆文圭的死活?”

“话是这么说没错!”常云神色略带焦虑道:“可他们陆家这些年给咱们……”

常洪兆又止住了他,笑道:“收钱?且不问有没有证据证明我收了他的钱,就算收了又能如何?”

“你去这朝堂之上的百官,有哪个是真因为收钱而被拿下的?”

“谁不收钱?不说百官,就是宫里的那两位,太子不收吗?圣上自己都在让王鉷帮着敛财!收钱?算个事吗?”

说到这,眼见儿子沉默了,常洪兆轻叹一声:“云儿,你还小,这些事如为父透彻,为父不怪你!但遇到事了,切记一定要沉住气!”

“天塌不下来!”

常云这才缓缓点头,只是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疑虑。

常洪兆心中叹息,只好讲话说开:“今夜在一笑楼的事你应该亲眼吧?”

“嗯嗯!”常云点头。

“不说那个琉球节度使了,一个五品官,又是宰相的学生,想办一个陆家二房的公子,很难吗?何况,人家还占了理!”

“还有那钱家,那可是盘踞江东数百年的第一家!和七宗五姓是一个层次的!他想要对付陆文圭,你觉得陆温能招架的住吗?”

面对父亲的问题,常云有些困惑:“钱家?钱家怎么也要对付陆文圭?他们来嘉兴不是找陆家商量事的吗?”

常洪兆顿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气恼道:“那一笑楼一间青楼而已,大晚上会关门吗?里面的那些客人会因为张三娘那个老鸨子要关门就安安分分一言不发?”

“谈生意?呵呵,谈生意有文的谈,只然也有武的谈!”

“啊?爹,你是说他们钱家想要敲打陆家?”常云这才恍然。

“哼!还不算太蠢!”常洪兆面色稍缓。

“嘿嘿,儿子那不是替爹爹您着急嘛!”常云悻悻的笑道:“那咱们就等着钱家上门,们到底要把陆家敲打到什么程度,然后等他们和陆家谈好后再做决定!”

“这话才说道点子上了!”常洪兆幽幽道:“云儿,官场这口饭不好吃,也挺好吃!”

“遇事先稳住,然后多听多清楚听明白,哪边胜算大,咱们就站在那边!永远跟着胜者,这才是官场的长存之道!”

“嗯嗯,我懂了!”常云频频点头,以示受教。

“爹,那个劳什子琉球节度使该怎么去应付?”常云又问道。

“他?一个蛮荒之地的土著头子罢了!虽说是徐相的门人,但这件事里面最多不过是个苦主,他们的话听听也就好了!”常洪兆神色平静,言语轻松道:“火气自然也是有的,让他们叫两句,发泄出来就好!”

“这里毕竟是嘉兴,你爹我才是朝廷任命的亲民官!他一个外来的武人,做不了这件事的主!”

第十二章 失算

当陆温找到常洪兆的时候,常洪兆刚刚吃过午饭。

客厅里,常洪兆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喝着茶,陆温同样没有开口,只是蹙着眉头看他,试图发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事实上,常洪兆如今的作态便已然传达了不少的东西。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被关了起来,陆温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县尊大人,不知小儿犯了什么事,衙门里要将其关押起来?”

常洪兆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淡淡开口:“奸.淫妇女,还有伤人!”

“呵!名头好吓人啊!”陆温冷笑道:“说小儿奸.淫可有证据?那苦主可还在否?大可让她出来当庭与小儿对质嘛!县尊大人明察秋毫,切不可受了刁民蒙蔽才是!”

常洪兆一笑,说道:“这些事我这里自是不信的,可人既已抓了,过过堂还是要的!”

“你还想过堂?”陆温的声调陡然拔高,怒极反笑道:“县尊大人莫不是想当回青天大老爷?”

常洪兆面露不喜,蹙着眉头说道:“陆老爷这话就不对了!陆公子若真是清白无辜,又哪用得着我来为民请命?”

陆温不顾言失,径直说道:“你也别给我打官腔!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常洪兆听了,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略带诧异,开口问道:“陆老爷可曾打听过昨夜发生的事?”

“我要是知道,还会来问你吗?”陆温大气,低吼道:“人是你抓的,没你点头,那海峰敢来碰我陆家的人?”

常洪兆这才恍然,感情这陆温压根就不知道钱家在暗中敲打他,竟将全部的怒火一股脑儿发在自己身上。

只是,为何钱家在做了这些事后不出面去向陆家提条件呢?哪怕时机未到,但通知一下总还是要的吧!否则你敲打人家又有何用?

想不通钱家的目的,但这个黑锅可没必要背!

于是,常洪兆皱眉头开口:“陆老爷,昨晚在一笑楼……”

常洪兆话刚开始说,门口便闯进来一人。

“老……老爷!”却是前院的门房。

“怎么回事?还懂不懂规矩了!”被下人打断话的常洪兆怒了。

“老……老爷,门外……门外……”

那老门房跑的有些急,这人跟了常洪兆很多年,算是很有眼力劲的,也正因有,所以更明白此刻门口那两位联袂上门所代表的意义。

为此,一向沉稳的他这才不顾规矩、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和许多地方的县衙差不多,嘉兴县县衙也是前衙后家的格局,只是嘉兴算是富县,县衙的面积不小,常洪兆又是个气派惯了的人,上任后不久便着人在前衙和后院中间砌了一堵墙,又在后院的侧面开了一扇气派的大门,如此便彻底将办公和居住场所隔开。

便是这原本不大的后院也被常洪兆修缮的精致至极,前后两进,回廊画壁,怪石假山,极具江南园林之美。

这一刻,在朝向不正的大门外,钱家的家主钱景文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吴家公子。

“没想到竟会在此遇见吴兄,吴兄也是来见县尊大人的吗?”

吴家的这位公子名叫吴温宏,家中排行老三,长房嫡子。

吴温宏笑着回道:“来了嘉兴总要见见父母官才是,倒是钱兄身为一家之主,怎得也像小弟这般清闲?”

钱景文笑了笑,心里尚在思量吴温宏今日来此的目的,对方说的那理由,钱景文自是不会信的,选在今日上门自是为了昨夜陆文圭的事,只是却不知晓对方为何要掺合进来,又将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原本钱景文和吴温宏就两家合作的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为了稳住吴家,钱家损失了不小的利益,但也不多。

可如今钱景文已然决定示好琉球,若是吴家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那说不得之前的交涉就要告吹了。

钱景文正在思量吴温宏,同样,吴温宏也在琢磨钱景文来此的目的。

两家算是合作关系,但眼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两家又纷纷生出了新的心思,只是这种事自然不可能到处宣扬,各自不知的双方也只能笑着寒暄,东拉西扯罢了。

不多时,门房去而复返,将两人迎了进去。

客厅里,望着进门的两人,端坐着的陆温一脸的疑惑。

倒是常洪兆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脸笑意:“哈哈,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吴温宏只是吴家的一个公子,一介白身而已,常洪兆虽只是县令,但底气不弱,倒也不至于对其如此作态,常洪兆如此倒是冲着钱景文这个钱家家主来的。

三人一阵寒暄,陆温却只是冷冷的在一旁看着。

平湖陆家自然比不上扬州钱家,而陆温又只是钱家的一位公子,按说面对钱景文这个钱家家主本不该如此托大。只是今日为陆文圭的事陆温本就心中有火,眼见钱景文如此年纪便执掌江东望族,而自己都老了一代却还只能苦苦熬着,心里哪里会好受?

进门之后,钱景文淡淡地望了陆温一眼,陆温目光射来,二人相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众人再次落座之后,陆温脸上的不耐也就越发重了。

常洪兆对于吴温宏和钱景文的到来同样心存疑惑,眼见场面僵硬,遂准备从吴温宏这个小辈身上打破僵局。

“今日……”

哪知吴温宏竟提前开口说道:“哦!今日在下前来倒是有事要麻烦常大人!”

“哦?”常洪兆有些疑惑。

有事原也没什么,只是选在如今这个时间前来,怕是意有所指吧?

常洪兆不是蠢人,瞧见吴温宏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果然,吴温宏慢慢将目光转到对面的陆温身上,轻笑道:“今日在下前来……是为了告状!”

“告状?”常洪兆转头看了陆温一眼,便又将目光移了回来。

“是的!”吴温宏微笑点头,回道:“原本该按规矩去衙门前击鼓鸣冤,只是被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么闹得尽人皆知,实在不妥!”

“你,要状告何人?”常洪兆问道。

吴温宏淡淡回道:“陆家二房公子,陆文圭!”

“你说什么?”对面的陆温原本就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如今听了,自然怒起。

“在下要状告陆文圭公子指使江湖强人掳走在下小妾并意图不轨!”吴温宏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份写好的文书递给常洪兆后,接着说道:“这是在下昨夜赶出来的状子,另有一应人证物证俱在!”

说着,完全不顾对面脸色铁青的陆温,摇头轻叹道:“说来惭愧啊!在下娶那小妾之时也只请了三两好友见证,又养在外宅,想着以后来去能方便些,不曾想当日只是请陆公子见过一面,陆公子竟会干出如此无德之事!”

一脸遗憾加震惊之后,吴温宏又换成了大义凛然:“在下那小妾虽不是明媒正娶,可也是在下的家里人,陆公子如此作为不但叫人心寒,更犯了朝廷的律法,常大人身为嘉兴父母官,事情也是在你嘉兴境内出的,在下当然要来找常大人替我讨回个公道!”

说着说着,吴温宏竟站起身来冲着常洪兆躬身一拜!

常洪兆面无表情,但微微张大的双眼中却满是震惊和疑惑,而坐在一旁的钱景文目光中便带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琢磨。

“呵!以前是真没想到吴公子的口才竟如此的好啊!”听完一切后的陆温,咬牙道。

吴温宏抬起头来,转身看向陆温,正色道:“陆世叔这话就不对了!咱们两家本就是世家,若只是寻常事也就罢了,可如今陆世兄的作为实在叫人寒心,即便我愿意原谅他,国法也不能容他啊!”

眼见这边的火气将要升起,常洪兆赶忙将话题转开,冲着钱景文问道:“不知钱兄所来……”

在常洪兆看来,吴温宏不过是个年少轻狂的豪门公子,为了漂亮女人争风吃醋乃是常有的事,别看如今他说的一脸坚决、誓死不休,只要背后的交锋里把事谈妥了,自然会消停下来。

而扬州钱家来平湖的目的常洪兆是知道的,敲打可以有,但毕竟有个度,否则两家就谈不下去了。

作为嘉兴的主官,碰到这样的事自然不想闹大,能够私下解决便私下解决,刚才常洪兆对陆温说的过堂一事自然只是表个态度而已。

目前的事看上去很复杂,但在常洪兆看来应该只是三家之间出了什么事,以致暗地里的交流出现了僵局,不得不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

至于海峰的正义还有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琉球节度使自然不在县尊大人考虑的范围之内。

巨兽.交锋,与蝼蚁何干?

常洪兆可不想卷进这样的烂事里面,也不想成为某家某人手里的刀,趁着如今人都在,常洪兆准备主动将事情挑开。

你们有事谈你们的,别把老子牵扯进来!

然而,今日的事注定要让常洪兆震惊到底了!

钱景文微微一笑,看着陆温说道:“今日我来此,也是为了告状……”

第十三章 怒火

“我今天来,也是告状的!”钱景文在笑,对陆温笑。

“你说什么?”陆温站了起来,怒极反笑道:“你也要告状?”

“哈!你要告谁?也是我儿子?”

钱景文微笑点头:“是的!”

“哈哈哈哈……你要告他什么?他也抢了你的女人?”陆温大笑几声,眯着眼,目光阴沉的盯着钱景文。

钱景文淡淡一笑:“这倒没有,我还没成亲也没娶妾。”

“是吗?那你想告他什么?”陆温冷笑道。

“是这样的!”钱景文转眼看向常洪兆,淡然道:“昨晚我在一笑楼办了个诗会,请了些朋友过去。常大人你是知道的,我们钱家排场大,所以带了些古物过来,比如酒尊、酒皿什么的,附庸风雅嘛!”

“东西呢,也不算太稀罕,商代的!”钱景文一笑,说道:“后来也可能是陆公子喝多了不小心,就给砸坏了几个!”

“按说也是小事,但那东西毕竟用惯了,有感情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陆温大笑着。

陡然间,陆温止了笑,恶狠狠地盯着钱景文,咬牙道:“说个数,我赔你!”

钱景文浅浅一笑:“我们家姓钱,姓了几百年的钱,你觉得我像缺钱的人吗?”

“公道!也就要个公道而已!”

陆温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看看钱景文也看看吴温宏,头点了起来。

“好!好!好!你们这是在欺我陆家无人啊!”

说完便转头看向一脸凝重的常洪兆,冷冷笑道:“常大人,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转身便走。

常洪兆想起身送一送,可看到客厅里安安静静坐着的另外两个人却一点心思也没了。

钱景文转头看了过来,笑着说道:“证物稍后我便差人送来!”

“这会儿也就不打扰常大人审案了,告辞!”

“我也告辞,常大人要核对证物,通知一声就行!”吴温宏招呼一声后便也起身离去。

人去厅空,主位上的常洪兆却还是静静的坐在那,脸上的震惊已然渐渐消失,但那份疑惑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爹,吴家和钱家的人来家里干嘛?”常云见客人走后许久,父亲却一直没有出来,便径直走了进来。

想事想得入神的常洪兆抬头看了看儿子,喃喃道:“云儿,你说,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啊?爹,你在说什么?”

常洪兆轻轻一叹,微微摇头。

……

钱景文二人离了常府,大街上,钱景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身旁的吴温宏,笑着说道:“看来今后这吴家的家主之位非吴兄莫属了!”

吴温宏矜持地笑笑:“钱兄说笑了,小弟哪有这本事?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罢了!”

钱景文“哈哈”一笑,说道:“当家主的嘛,眼光够准就行!”

吴温宏也笑了:“钱兄的眼光倒一直不错!”

二人打趣一阵,出了这条街后便分道走了。

离了常府之后,陆温心中的怒火渐渐熄灭,继而涌出的同样也是深深的疑惑。

吴家和钱家的表态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吴家还好,离得不远,两家之间还时常有些来往,说是世交也可以。有来往便也有纷争,大家族那点事说来说去也就是利字当头,自然不可能有永远的朋友或永远的敌人。

可那扬州的钱家,在这之前和陆家之间几乎没有半点交集,如今却突然站到了自家的对立面上,这恶感来得未免太突兀了!

“一个码头而已,至于弄得这么不死不休吗?”

陆温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这样的落井下石对钱家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害了我家的人,还想让我恭恭敬敬的把地交出去?

把我陆家当什么了!

嘉兴县的大街不多,从县衙出来之后陆温的马车便沿着县城中心的主干道向城门走去。

走了没多久,透过偶尔飘起的帘子看到不远处的前头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帘子一样被风吹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绮兰姑娘本觉得这回自己的归宿该是陆家或吴家的公子,只是不曾想,半天不到的功夫,原本为自己准备的这辆马车却停在了一间客栈的门前。

一停,便是半个多时辰!

她不知道客栈里面住的是谁,陆家那位公子如今被衙门的人带走了,估计不会在这,至于那吴家的公子在嘉兴城有自家的院子更不可能住在这。

绮兰不懂家主把自己送来此处的用意,她甚至连自己将要面对的人是谁都不清楚。

原本觉得确定的命运又在这一刻变得浮动起来。

沈元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走到绮兰这辆马车前,冲着钱家那位管事淡淡说道:“钱老爷的话我跟大哥说了,这姑娘二哥也不要,你们走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

车子里的绮兰没见过沈元,透过微微掀起的帘子向外看,只觉得这少年人的年纪过于小了。

身为花魁,看人的本事自然不缺,虽只是一眼,但沈元身上那股沉稳与自信绮兰以往只在那些年长的大人物身上见到过。

当然家主的身上也有,甚至更浓郁一些。但钱家是什么地方?家主又是什么人?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他身后的大哥、二哥又是何方神圣?

昨夜的诗会,绮兰从头到尾也只在姓于的才子挑衅陆浩时朝着陆浩这里望了一眼,等到原本该有些表现的时候,陆浩他们又匆匆下楼了。

至于在那四楼走廊上发生的事,身为花魁的绮兰自然不会像那些俗人一般跑去当看客。

便是陆文圭被捕快带走的事也是她事后从别人的闲谈中得知的。

沈元走了,带着绮兰的疑惑。

而从她车边经过,原本只是惊鸿一瞥的美艳,等看到沈元出现的时候,曾经在陆家见过他一面的陆温这才感觉似乎抓到了一些东西。

“停车!”陆温出声唤住了车夫,随即对同车的老管家说道:“去打听下那车里的女人是谁,再去客栈里打听下陆浩那些人是不是住在里面!”

“好的!”老管家不明深意,但也很快下了马车。

事情不难打听,钱家那管事没见过陆温的老管家,来这里把花魁姑娘送出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相反,听钱弘大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反倒有意将此事宣扬开来,这名深得器重的管事自然没有保留什么。

等到老管家回来之后将事情对陆温说了一遍后,陆温心中的疑云这才猛地被切开了一道口子。

“走!去见见陆浩!”

话语中含着怒火,陆温气势汹汹地下了马车,径直朝客栈走去。

许辰等人包下了这间客栈后面的几间单独院子,那店里的小厮不知陆温是谁,但开门做生意的,陆温身上那一套名贵的衣衫便足够得到他的热情了。

把人领到许辰等人的院子后,陆温不等他走开便大步走进了院子。

“陆浩,给我出来!”怒火中烧的陆温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态度。

院子里有几名少年正在锻炼,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强壮的肌肉。

崔峦迎了上来,问道:“你是谁,找我二哥有什么事?”

来者不善,这点东西崔峦哪会看不出来?只是眼前这个脚步虚浮、身材瘦削的中年人实在让他提不起戒心。

“我?我是他二伯!赶紧把他给我叫出来!”陆温吼道。

崔峦眯着眼打量了陆温片刻,微微点头道:“那你等着!”

崔峦进屋去了,没用多久便回来了,冲着陆温淡淡说道:“你走吧!我二哥不想见你!”

“哈!哈哈!不想见我?”陆温笑了起来,声音却骤然拔高,指着崔峦的鼻子吼道:“你去给我告诉他!今天他要是不出来把话说清楚,他就别想走出嘉兴城!”

崔峦静静地看着陆温,有种想笑的冲动,忍了忍,终究还是笑了出来。

回过头去,冲着几位兄弟笑道:“大伙儿听见没?人家在威胁咱们呢!”

“你们说,咱们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威胁了?”

“有些日子了!”

“那你们说,那些威胁过咱们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不记得,大概都死了吧!”

崔峦微微点头,转过来看陆温,轻笑道:“这位……陆老爷是吧,你既然说自己是我二哥的伯父,那也算有点香火情了!”

“刚才说过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请回吧!”

陆温冷眼看着少年的们对话,心中怒极,双拳紧握,冲着少年们咬牙道:“那要是你们听见了呢?”

崔峦敛了笑,淡淡道:“我们这些弟兄吧,脾气不太好!既然听到了,当然要做点事,还望陆老爷千万不要觉得我们兄弟太幼稚才好!”

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少年走上前来,手里提溜着一个石锁。

石锁看不出轻重,只在少年的手中上下翻飞。

“呯”的一声,石锁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不浅的坑。

少年人又弯腰将石锁捡了起来,轻轻一翻手腕,石锁飞了起来。

等到石锁再次落下时,少年人一拳轰了出去。

“砰”的一声,那石锁竟轰然炸开!

石屑飞溅开来,打在陆温脸上,划出几道口子,鲜血很快便流了出来。

“好!很好!”陆温淡淡地点头,没有撂狠话,只是转身走了。

第十四章 哪来这么多高人?

含怒而去,出了客栈之后,马车中的陆温脸色一片阴沉。

寂静的氛围保持了很久,陆温略显疲惫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去做几件事!”

老管家连忙微躬上身。

“第一件,立刻派人去打探所有关于琉球的消息,所有!必要的时候派人亲自去走一趟。”

老管家连忙点头。

“第二件,去查一查那个海峰的底细,干净的不干净的都要!”

老管家抬头,直说道:“关于那个海峰,老奴这里倒是知道不少!”

陆温轻抬眼帘,目光转了过来:“说!”

“那海峰父亲早亡,家中只有一名老母,有十几亩地,吃穿倒是不愁,但也不富裕,听说钱也收,可都是例份,没有过火。另外为人豪爽,口碑倒是不差……”

陆温面无表情。

老管家便继续说道:“和衙门里的人关系处得不错,之前几任县尊也有想动他换上自己人,但都不了了之,至于现在这位常大人……”

陆温微微颔首,以示明了。

这个常洪兆来头不小,志不在嘉兴,捕头是谁他都无所谓,只要不给他惹事就行。

原本事情是好办的,那个海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常洪兆不敢因此逆了陆家的意。但如今,钱家、吴家还有这个不知根底的琉球节度使都冒了出来,无论常洪兆到时做出怎样的决定,陆家也同样对其无可奈何。

解铃还须系铃人,陆温打算先从海峰这个挑起事端的人身上下手!

“海峰这些天都在牢房。派人去他家,把他那个老母亲接过来!”

“好!”老管家缓缓点头。

“对了!”老管家忽然又想到了一事,连忙汇报道:“这个海峰前些天刚和咱们村里的一个姑娘定了亲!”

陆温双眼一亮,嘴角微扬:“很好!回头你备上些礼物,用我的名义送过去!”

“我晓得了!”

明面上的事布置完了,但想起刚才在客栈里遇到的事,陆温的心中又没来由的一阵不安。

“还有最后一件事!去馒头岭找一找候大当家吧……”

老管家一脸惊愕,犹疑道:“这……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有备,无患吧!”

“好的,老奴会去的!”

……

眼前这件事,说起来麻烦,其实也简单。

尤其对于海峰来说,原本就不是一件复杂的事,豪门公子奸.淫良家妇女的狗血情节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一腔正气救不了天下人,但心中存了执念,竟管知道艰难,海峰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本来抓到人之后还需要不少的布置,但如今有人出来顶住了最艰难的部分,海峰自然更不会有半途而废的想法。

过了一晚上,陆文圭醒了过来,是被冬日里的寒气冻醒的。

“海!峰!!!”牢房本就阴冷,在里面才呆了一晚,陆文圭便着凉了,但当他醒来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后,便好似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般。

“你!你!你!好!很好!好得很啊!”陆文圭肝火一升,受了寒的身子踉跄一步,脑袋变得昏昏沉沉,但却依旧咬牙切齿道:“不错!有本事啊!竟然真让你抓进来了!好啊!哈哈!老子还真没住过牢房,托你的福让老子体验一把也好!你给我记住!给我等着……”

牢房门外的海峰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看着里面的陆文圭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踱步,不时摔上一跤,再挣扎着爬起。

海峰脸上那好似笼中牲畜一般的眼神让海峰十分不爽,怒火直冒,却又真的力不从心。

脑袋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跑了进来,对着海峰耳边轻声细语一番后便转身走了。

海峰看着牢中的陆文圭,笑着说道:“县尊大人已经下令了,明日升堂审理陆公子的案子。陆公子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省点力气,明日过堂的时候也好和苦主对峙!”

“哼哼!”陆文圭只是冷笑,看向海峰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怨念。

……

陆温吩咐下来之后,那老管家很快便动了起来。

夜色还未降临,几道人影便出现在海峰家的小院内。

几间屋子飞快转了一遍。

“大哥,没人!”

“大哥,这边也没人!”

……

那领头的汉子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海峰那老母都六十多了,怎么会不在?”

“大哥,人既然不在,咱们还是快走吧!”

“不错!如今天还没全黑,这条街上人也不少,要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那领头的汉子也是果决之人,一见事不可为便也没有犹豫,低声唤道:“我们撤!”

这边人一走,院墙的一处角落,柴老现出了身形。

然而不等他跟上去,西面却仿佛传来一道窥探的目光。

柴老转身望去,透过重重的院落、墙壁,城西小观里的老道低下了头,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柴老没来由的心中一突,放弃了跟踪,转而快步朝客栈而回。

客栈那独立的小院里,崔峦等人还是淬炼着身体。

眼见柴老急冲冲赶回,崔峦问道:“柴老,出啥事了?这么急!”

“我都想直接飞回来!”柴老抱怨一句。

“啊?”崔峦微惊,连忙问道:“真出事了?”

“不跟你扯了!大东家呢?”柴老摆摆手,连忙问道。

崔峦指了指身后的屋子,说道:“房间里,跟二哥下棋呢!”

“那行!你们接着练,我自己进去!”说完便径直朝屋内走去。

“不是,到底出了啥事啊?”

……

门被推开,冷风卷着屋外的积雪飞了进来。

“关门!快关门!”许辰抬起头来,皱着眉头说道。

“诶!”柴老随手将门带上。

棋盘对面的陆浩轻笑道:“身上穿着符纹内甲也会怕冷?”

“怕冷是心理作用好吧!”许辰夹起一粒棋子放了下去,侃侃道:“这年头的屋子保暖效果实在太差了!等回头去了长安,必须得弄一套制暖系统给安上,不然北边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陆浩抬起头来,颇为无语的看着许辰,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你是真有钱啊!”

“这话说的,就算再缺灵石也不能怠慢了自己不是!”许辰微微笑道:“这就好比你喜欢逛青楼找姑娘一样!我呢,不好这口,就注重一下生活品质而已!”

“谁喜欢找姑娘了!”陆浩争辩道:“我那只是去解决个人需要好不好?不然怎办?自己动手?那也太没品了!要不然像你一样?隔三差五换条内裤、洗次床单?”

“你……”许辰顿时气结。

“我什么我!”陆浩趾高气昂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些内裤、床单最后都是谁在洗?”

“谁啊?”许辰抬头,带着疑惑。

“还谁啊……我妹!”陆浩恨声道:“那丫头长这么大都没帮我这个亲哥洗过衣服、做过饭!”

“哈哈!这说明我比你亲!”

兄弟二人一边下棋一边相互调侃,站在一旁的柴老神色焦急。

许辰将目光转了过来,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出事了!”柴老神色凝重道。

“哦?”许辰露出一丝好奇:“陆温最多出动几个江湖草莽罢了,能出什么事?”

柴老摇头,肃然道:“不是陆温的人!是城西的一间道观,里面……”

“哦,你说的是那个老道士啊!”许辰恍然,淡淡说道。

柴老猛地抬头,一脸惊奇地问道:“大东家早就知道了?”

“知道的不多!”许辰又下了一子,淡淡回道:“我也只是猜他有些不凡,没想到倒是真的不简单!”

“你们说,怎么这些不简单的家伙不是道士就是和尚?是出家人都喜欢这个调调呢,还是这帮家伙都好世外高人这一口?”

陆浩蹙着眉头想着棋,心不在焉地回道:“应该都有吧!有点本事的人总是觉得自己和凡人不一样,而出家人原本就和世俗不一样!大概他们觉得这样会方便很多吧,便于隐藏!”

“隐藏?”许辰笑道:“现在我一看见和尚道士心里马上就突突,这还怎么隐藏?”

对面的陆浩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斥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变态啊!一进道观寺庙就不安好心,当心佛祖、老君显灵,降一道雷劈了你!”

“呵呵,真要有佛祖、老君什么的那倒好了!”许辰呵呵一笑:“出了事有他们这些高个子扛着,我也不用像现在这么累了!”

说着,这才转头看向柴老,问道:“那老道士什么修为?”

柴老只顾摇头:“不知道,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许辰立马抬头,一脸的惊讶,继而碎碎念道:“要不要这么玩我?我才刚准备装装大爷啊!”

抱怨一阵后,许辰收拾了小情绪,看着柴老肃然道:“他给你的感觉更像谁?慧能和尚?万安?还是当初那个海上飞走的家伙!”

“这个……也不清楚!”柴老低下脑袋,歉意道:“只看了一眼那老道就转身了,老奴修为浅薄,所以……”

“行了!行了!”许辰有些心烦,摆着手说道:“今晚加强警戒,明天就让姓常的把案子了了,咱们马上就走!”

第十五章 罪与罚

【写这一章真的要庆幸当年上《中国法制史》的时候没有睡觉,嘿嘿……】

第二天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6温察觉的慢了,所有的应对都显得苍白无力。

衙门升堂了,却没有公开,常洪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6家的,至于海峰,只为践行心中的那一杆秤,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是否大白天下、是否受人敬仰,他并不在乎。

就像他心中早已预料到的那样,6家村那位姑娘的老父昨晚找到了他,把之前送去的彩礼退了回来。

海峰有些伤感,但也仅仅片刻,说牺牲有些矫情,后悔也谈不上,要是问一个俗套的问题,若有重来的机会是否会再次选择……或许会吧!

说起来,海峰并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也不会为了惩罚一个算不上穷凶恶极的豪门公子而去用一些阴诡的手法。

海峰追求公平,也尊重律法,但心中的正义却又没有束缚在朝廷律法的条条框框中,换个越时代的词来形容,或许可以称之为“积极的实体真实主义”。

6文圭被带上了公堂,原告的位置上除了那被他糟蹋过后自缢身亡的姑娘的父母外还有钱景文和吴温宏两人,6浩没来,他不想让滢滢再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忆,许辰有自己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但仅仅吴家和钱家便足以让常洪兆认清形势了!

虽然依旧没能想明白吴家和钱家的目的,但嘉兴不过是他常洪兆的一块跳板,6家的影响力再深厚,也仅仅只在平湖而已,而吴家和钱家却不一样。

和6家之间的那点流水情谊也只够让他不大开衙门过堂以及在过堂时对6文圭好一点了。

从牢房到衙门之间,6文圭的心中充满了怨愤,想着明天出去之后该怎样弄死海峰,还有前天揍过自己的6浩等人,再把他那所谓的妹妹玩死。

但上了公堂之后,吴温宏脸上的浅笑、钱景文脸上的淡然以及自家父亲脸上的阴沉和无奈,让他呆了好一阵子。

6文圭是个聪明人,因为聪明和家势让他显得很嚣张,但换言之,这不过是一种底气的宣泄,并不能掩盖他智慧的光芒。

只看了一眼堂上的局势,他便将心中的怨愤深深掩埋了,包扎好的脸上露出一抹冷漠的轻笑,时而扯动伤口,让那抹笑看上去有些怪异、狰狞。

只是公堂上的人除了那对受了伤的普通夫妇外,余者皆不会因为他脸上的笑而心生异感。

整个审理的过程机械且无趣,常洪兆头一次如此认真的行使着自己一县主官的权力,头一次一丝不苟的将审案的每一个步骤做到让人无话可说。

吴温宏的小妾确实被人掳了过来,迷晕之后就藏在一笑楼的后院,当初那个引路的女子便是要将酒醉之后的6文圭带去,然后在他正准备动手却还没有动手的时候,会有人恰到好处的出现……

吴温宏心里很清楚这不是6文圭做的,也能猜到谁在后面布置了这个局,但他不生气,一点也不!反倒有些欣喜!

且不说那小妾还没有被玷污,就算被人玩了又怎样?扔了就是!相比可能得到的好处,一个漂亮的小妾算得了什么?

有人牵了头,尽管随后收手了,但对于吴温宏来说,摆平这些漏洞并不难。

本就是生过的事,一应痕迹都在,吴温宏又占了个先机,常洪兆尽管想为6文圭脱了这罪名,但面对吴温宏炮制出来的证据也显得有心无力。

至于钱景文那玩笑般的指控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缺钱,要的只是一个态度!

如此,6家自然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像个泼妇一样去谩骂或是做些无谓的争辩,这种事即便判了也只是赔钱而已,钱景文想要恶心6家,这口气暂时先忍了便是。

一场原本该风云激荡的交锋却显得无趣和沉闷!6温从一开始便失去了先机,看错了形势,暗地里做了最坏准备的他除了阴沉着脸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而心知自己绝对不会因此丧命的6文圭在公堂之上也显得相当配合。

错便错了,输了一阵认输便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从很早开始便已经懂了来日方长的道理。

唐袭隋律,以《开皇律》为蓝本,逐渐修改、补订属于自己的律法。

李渊称帝后,放宽了隋朝末期的刑罚,“高祖既平京城,约法为十二条。惟制杀人、劫盗、背军、叛逆者死,余并蠲除之。”

其后,太宗李世民命长孙无忌等人修订《贞观律》,等到高宗永徽二年,长孙无忌、李绩等在《贞观律》基础上修订,如将原《贞观律》名例篇中的“言理切害”,更为“情理切害”,并作郑重说明:“旧律云言理切害,今改为情理切害者,盖欲原其本情,广思慎罚故也。”最终,奏上新撰律十二卷,是为《永徽律》。

鉴于当时中央、地方在审判中对法律条文理解不一,每年科举考试中明法科考试也无统一的权威标准的情况,唐高宗在永徽三年下令召集律学通才和一些重要臣僚对《永徽律》进行逐条逐句的解释,“条义疏奏以闻”,继承汉晋以来,特别是晋代张斐、杜预注释律文的已有成果,历时一年,撰《律疏》三十卷奏上,与《永徽律》合编在一起,于永徽四年十月经高宗批准,将疏议分附于律文之后颁行。计分十二篇,共三十卷,称为《永徽律疏》。

《永徽律疏》第一卷《名例律》中记载了五刑制度,由轻到重分别为:笞、杖、徒、流、死,五刑。

笞刑五条,自笞十至五十;杖刑五条,自杖六十至杖一百;徒刑五条,自徒一年,递加半年,至三年;流刑三条,自流二千里,递加五百里,至三千里;死刑二条:绞、斩;大凡二十等。

贵族享有律法上的特权即“八议”,一曰议亲,二曰议故,三曰议贤,四曰议能,五曰议功,六曰议贵,七曰议宾,八曰议勤。

像五品以上的官爵,以及皇太子妃大功已上亲,若是犯死罪,需由皇上来裁决,流罪已下就减一等。

九品以上的官位祖父母、父母、妻子、儿子、孙子犯了流罪已下,可以听赎。

听赎的意思是被判应受笞杖徒之刑的,可以交纳财物赎罪。其赎法是笞十,赎铜一斤,杖一百,则赎铜十斤。自此已上,递加十斤,至徒三年,则赎铜六十斤。

也不是什么贵族都享有此特权,犯“十恶”着不能“八议”。谋反,谋大逆,谋叛,谋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等为“十恶”。

又七十以上,十五以下的以及残疾人病人,犯流罪以下可以听赎,八十以上,十岁以下以及残疾人病人,犯杀人应该死刑的可以请皇上裁决;若涉及偷盗伤人的可以听赎。九十以上,七岁以下的,即使有死罪,也不能行刑。

具体到6文圭这个案子,死刑当然够不上,“慎杀”的思想贯彻了整部唐律,即便是6文圭这个对刑律不甚了解的世家公子,也同样知道想要在明面上靠玩弄律法弄死一个人有多大的难度。

奸.淫为重罪,以流刑为起刑点,至于受辱之后自尽则不能影响罪名的成立,最多作为加重量刑的情节。

强掳妇女则算轻罪,虽有奸.淫目的,但唐律不像现代刑法一样讲究犯罪目的和犯罪时的主观心态,由于奸.淫的结果没有出现,罪名依旧未变,只能判作徒刑。

而6家三十多年前出过宰相,可以适用听赎的特权。

常洪兆明法一科学得不算好,但衙门里自由专门的刀笔吏书写卷宗并且提出拟判的罪与罚。

那小吏当然是嘉兴本地人,即便昨日6温不曾派人拜访,这人也不可能胆敢得罪6家这个本地的豪族。

所以6文圭最终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没有拖延一天。

“流二千里,徒一年半,赎铜三十斤,并赔偿钱家损失、丧葬费以及医药费若干……”

唐律中的数罪并罚不像现代这样在单个刑期之上、总和刑期之下判决,而是类似欧美那样简单相加,过前刑五等后便转化为更严重的刑种。

流刑二千里,流刑的地点却可以选择,往南一路下去都是东南海商的势力范围,往西往北都是不错的选择,尤其对于已经做了准备的6温来说。

钱景文和吴温宏两人对唐律同样不算很了解,常洪兆最后的判决对他们这些习惯了特权的豪门公子而言已算极重的处罚了。

做到这一步,该送的人情也差不多了,再多一则在明面上已不可能,再则也容易与6家结下死仇。无缘无故之下,将一个名门望族逼到这般境地,会在所有世家豪门心中留下一个不饶人的印象,这对任何一个家族都绝没有好处。

面对“所谓的”刑罚,6文圭并不在意,既然没死,走个几千里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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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难处

陆文圭的案子办的很快,判决一经做出,常洪兆便已指定好了押送陆文圭的差人,由海峰领着两位衙役亲自押送。

流三千里,流放的地点却很有意思,平凉郡,位处长安西北,要去平凉必经长安。

这么个结果,自觉人情已到的吴家和钱家都没有出力,暗有依仗的陆温也没有出力,至于许辰,从来就没把这事当成一件事。

比起陆文圭这个富家公子,城西道观里的那个老道士才更让他在意。

在客栈里纠结了半天,终究一咬牙、一跺脚:“跟我走,再去会会那个老道士!”

“好!”崔峦随即回头招呼道:“弟兄们,抄家伙上!”

“抄你个头!又不是去打架!”

“那东西总是要带的吧,万一动起手来咋办?”

“……带上就带上吧!”

再一次出现在小道观门前,那好看的小道童看向许辰的神情依旧很不爽,板着脸,嘟嚷道:“你咋又来了?”

许辰黑着脸说道:“你们开门做生意,还不让人上门了?”

“谁说我们做生意了?”小道童跳起脚争辩道:“我们这里是方外之地,度化世人的!”

许辰撇嘴道:“那这生意更大了!忽悠全天下的人,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给你们钱,完了张嘴随便瞎扯几句就把人打发了,你说你们这是不是无本万利的大买卖?”

“当然不是!”小道童涨红了小脸,气呼呼叫道:“你竟敢亵渎道法,你……你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说着便上前推许辰,小小的身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许辰却纹丝不动。

院中的老道无奈摇头,轻叹道:“施主还是请进吧!莫要再捉弄小童!”

许辰冷哼一声,沉着脸,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老道朝着许辰身后一脸紧张的柴老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转身向一侧的厢房走去。

许辰原地想了片刻,咬牙跟上。

入了厢房,老道淡淡笑道:“施主胆色倒是不错!”

“哼!”许辰冷笑道:“上回来的时候就看过了,这里没有阵法的波动,如今也没有!”

“哦?”老道微微惊讶,笑道:“看来你对自己阵法上的造诣很有自信嘛!”

“总要有几把刷子,不然哪里敢再来?”许辰傲然道。

老道眉头微皱,目光向外望了望,摇头轻笑:“确实,刷子还不少呢!”

许辰没有回话,只是盯着他看着。

老道沉默了一阵,张口说道:“拜托一件事行吗?”

“说!”许辰凛然道。

“帮我把海母带去长安吧!”老道淡淡道。

“啊?”许辰愣了一下,一脸讶然。

老道转眼看他,淡然道:“你不是要去长安吗?顺道把海母带去吧!朋友所托,不好食言。”

“我……你……”许辰一时无言,疑惑道:“你在说什么啊?”

老道望着他,问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许辰无语道:“你就想说这些?”

老道戏谑道:“那你想让我说哪些?”

许辰闭上了嘴巴,沉默一阵,才气恼道:“海峰又不是一去不回,干啥要让他老母千里跋涉遭这个罪?”

老道一笑,有些自得道:“他回不来了!”

转眼见许辰似要争辩,便又悠悠道:“你不了解常洪兆,这一次他不了解你,下一回怕是没这么容易了……”

许辰气了,叫道:“你当搬个家这么容易吗?人家里十几亩地和房产不用处理的吗?”

许辰这好似小孩般、毫无意义的争辩让一旁的柴老有些诧异。

老道看着许辰打趣道:“这点小钱,你也缺?”

许辰深吸几口气,好一阵后才眯起双眼盯着老道,喃喃问道:“这算是交易吗?”

老道一笑,淡淡回道:“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好!”许辰想了想,咬牙应下,却又不依不饶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什么来头?”

说话的时候,许辰的袖中,小型氧气瓶的开关已被拧开,浓郁的氧气慢慢漏了出来。

衣袖的内层,自然涂着漆黑的墨汁。

老道浑然未觉,神情依旧不变,轻笑道:“这不属于我们交易的内容!”

“交易?你有给过我什么东西吗?”许辰恼道。

“那两包花茶,你不是已经拿回去了吗?”老道一脸认真地说道。

许辰低下头去,双肩微颤,咬牙切齿道:“好!成交!”

说完,便领着柴老转身离开了。

人虽已走,氧气却还在,老道耸了耸鼻头,脸上露出淡淡的困惑。

“这小子好像留了些东西啊……”

许辰走得很快,气势汹汹,非常不爽!

“岂有齿理!这该死的老杂毛嘴巴真严!”

眼见大哥不爽,从道观附近撤回的崔峦凑了上来,阴笑道:“要不要丢几个炸药包进去?”

“炸药包不要钱吗?”许辰劈头盖脸地骂道:“本来这次就亏大发了,你还想让我亏啊!”

崔峦低着脑袋,嘟嚷道:“我这不是想为大哥你出气嘛……”

“大公子,看出那老道的来路了吗?”跟在身旁的柴老见状问道。

许辰沉着脸点头:“看出一些,不是残域里的人,有点像万家的人!”

“万家?”柴老喃喃道:“这家伙的给老奴的感觉,似乎比万安还要模糊……”

“不管这些了!”许辰说道:“事情已了,咱们马上走!”

此来平湖,许辰等人只为将陆浩父亲的族谱从陆家迁出,陆文圭的事情一出,陆家老太爷心中那份模糊的感觉遂变得清晰。

陆浩留不住了,强留下去,只怕仅有的那丝香火情也要消磨干净。

将分家的一应手续办好之后,许辰等人便已没了留下去的心思。意外出现的老道也算初步摆平,对于海峰,许辰也失去了之前的兴致,如此,自不愿久留。

走的时候,陆桓也在汤山码头。出了一笑楼的事情后,陆浩对陆家已然没了半分好感,尽管陆桓多次请见,陆浩只让兄弟们一一挡了回去。

陆桓的神色有些哀怨,倒是同在码头的钱景文和吴温宏二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二人做的事,许辰并不在乎,但这份态度人家既然已经表达出来了,自然也没有不近人情、装聋作哑的道理,左右不过是在基隆的码头上留几个船位、城区里卖几处店面的小事罢了。

所有的事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结束,然而意外也是有的。

常洪兆特意让海峰押送陆文圭,不知是出于怎样的考虑。然而海峰却不是蠢人,身为县衙的捕头,于嘉兴一地的消息渠道还是有的,听到一些风吹草动之后,海峰竟选择与许辰等人一道离去。

人犯出了县衙,流放的过程中该走哪条路,自是押送的差人说了算,本就别有用心的常洪兆也不可能在这上面多说什么。

而许辰就更不在乎了,左右不过四个人,随意往货舱里一丢就是,一道走,有些事倒还方便许多。

只是陆浩在看见陆文圭登船后,眉头皱了起来,冲着许辰问道:“上了咱们的船那还怎么动手?”

“谁说要动手了?”

“啥?那滢滢就白让人欺负了?”

“我有说不动手吗?”

“……”

“我的意思是,没必要自己动手,很脏的好不好?”

汤山码头,某间酒楼二楼的某间屋子里,窗户半掩,正对着码头上那几艘庞然大物。

“大哥,他们都上船了,我们还怎么动手?”一名长脸汉子焦急问道。

屋里的几人赫然便是那日光顾过海家小院的几人。

那领头的汉子沉着脸,望着码头上的巨舰,涩声道:“打听清楚这群人要去哪没?”

身后一男子点头回道:“听陆家的人说是要去长安!”

“长安……”领头的汉子眉头皱的更深了。

身旁那位刚才出声的长脸汉子顿时满脸苦涩:“大哥,这活咱们接不下了!”

“我们都是陆上混饭吃的人,水里的活咱们干不了啊!他们要是坐船一路向北,直入洛阳、长安,这一段我们追都追不上,还怎么动手?剩下长安到平凉那段,人生地不熟啊!想在关中大地上杀官差劫人,又要远遁千里,这难度实在太大了!”

“是啊!二哥说的对,这活不仅咱们干不了,南边道上也没人干的了!”

“大哥,我看咱们还是把钱给陆家退回去吧!钱多是好,可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

事情太难,被陆温找来的劫囚的几人都有了放弃的念头。

只是,有些事一旦接下,便回不了头了……

有些话能和兄弟说,但有些话却不能说,这个当老大的在这一回的活计中存了其他的心思,但这些心思却只能深埋于心底。

“这事,我干!你们随意!”领头的汉子一脸坚决道:“一面是江湖道义,一面也是为了钱!陆家这回给的钱很多,多到足以让我们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大伙出来这么多年了,总不好一辈子干这些刀剑添血的日子,这回干完了,得了钱也好找个小地方安安生生过太平日子……”

“太平日子谁都想,可这次的活,真的……”那长脸汉子望了望码头上正在离去的巨舰,只能摇头叹息。

“不怕!到了长安他们总是要上岸的!另外,这一回,陆家不光请了咱们,馒头岭上的大当家……”

“这……”长脸汉子喃喃道:“那人救出来算谁的?”

“只要人到手了,不管在谁手上,钱照发!”

第十七章 风雨如晦,路难行

风雨如晦,虽是近海,风浪却也不小。

货舱只装了一半,空旷的地方算上海峰在内只有寥寥四人,显得有些冷清,钉在柱子上的油灯随着船摇曳,光线忽明忽暗。

脚步声响起,正在盘腿打坐的海峰睁开了双眼,脸色微微发苦,虽在临海,但像这次一样真正出海却也从未有过。

海峰算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身后两名捕快则早已疲惫的靠在舱壁上,至于陆文圭,重创的脸上依旧有鲜血渗出,此刻却瘫在地上,身旁一堆呕吐物正有阵阵异味散出。

“咦!这什么味儿啊?”

许辰披着一件白貂大氅,看上去很有几分柔弱的样子,此刻却捂着鼻子一脸厌恶的样子:“都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你们保持好舱内卫生吗?”

“还不麻利点!找人来清理干净!”

“哦,好的!”

少年转身要走,海峰却淡淡开口:“不用了!稍后我们自己打扫便好!”

许辰转头看他,好笑道:“既然这么怕,那还上我的船干嘛?”

“不上你的船,走不出百里我们三人就要尸骨无存!”海峰肃然道。

“上了我的船,这茫茫大海,你就不怕我把丢下去喂鱼吗?”许辰笑着打趣道。

“你不会那么蠢的!”海峰缓缓摇头:“那么多人看到我上了你的船,几个捕快你不会在乎,但陆家终究是个麻烦,你不会蠢到给他们一个明目张胆的理由。”

许辰微微点头,问道:“这就是你特意上我船的理由?”

海峰淡淡回道:“是!”

“哦……好算计!”说是赞赏,脸上却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

“可你说错了!那个什么陆家我是真不在乎,倒是你这个小捕快,我还蛮在乎的!”

“所以你就把我娘也绑上船了?”这句话,海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你当我愿意啊!”许辰的回答同样咬牙切齿:“要不是那老杂毛,我才懒得管你这破事!”

“说吧,你跟那个老杂毛到底什么关系!”

“这就是你特意跑一趟的原因?”海峰斜着眼问道。

“没错!正巧风浪天,你要不说实话,我就弄沉这艘船!”许辰恶狠狠道。

身后那两名疲惫的捕快挣扎着站起,风浪过来,船身摇晃,人站不稳,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许辰稳稳的蹲在海峰面前,冷冰冰地盯着对方的双目。

海峰微微一笑:“朋友!”

“只是朋友?”许辰眯着双眼。

“只是朋友!”海峰坦然点头。

“我不信!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许辰摇头,笑道:“何况以你的身份,不配做他的朋友!”

海峰沉默了片刻,抬眼看许辰,依旧淡淡回道:“这是他的事,我就不晓得了,若是朋友,做到这点不是应该的吗?”

“哼,哼哼……哈哈哈哈!”许辰陡然笑了,戏谑道:“若不是看你们俩长得不像,我真要觉得他是你爹了!”

“呵呵!”海峰冷笑一声:“要是你只有这点市井村妇的见识,愿意怎么想,也随你!”

许辰敛了笑,只是静静地盯着海峰看。

“哼,我们走!”

……

说是蛮不在乎,但以许辰的性子,又哪能真的不在乎?

这个小县城小道观里的老道士真是一点风声也探不出来,看不出丝毫的根脚。

虽然用氧气探了一回,也没有在对方身上找到类似灵气镯的东西,可这点依据又算得了什么?

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许辰实在很讨厌这种不确定因素的出现,尤其这给了他一个很不好的提示。

原本以为自己已能松口气了,可快活没到两天,看似平静的外界竟也存在着许多未知的风险,这种兴头上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感觉实在太……他妈憋屈了!

舱外风雨交加,海浪拍打着坚固的船身,好似鼓点一般。

风雨中的许辰望着天,黑云压城,心情也好似这天色一般,前方漆黑一片,看不到丝毫的光明。

“路在哪啊……”

“路,要自己去找的!”

陆浩撑着一把大伞费力地走了过来,却瞧见风雨中的许辰,身上的白貂大氅竟一滴雨水也没沾上,仔细一看,那白貂大氅在黑暗的夜色中竟散发着微弱的毫光,风雨袭来,却在许辰一尺之外被无形的挡住。

长大双眼看了看许辰身上的大氅,再瞧了瞧手中这把经过改造的雨伞,顿时气恼道:“我靠!有了新东西也不知道拿出分享,有你这么当大哥的吗?”

许辰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特制的大衣,再抬头瞅了瞅陆浩那一脸的不高兴,顿时叹气道:“刚来点忧郁的气质,被你这一句话就给毁了!”

“忧郁个球球!”陆浩撇了撇嘴巴说道:“成天在身上揣着炸弹的家伙还能有忧郁的气质?少来了!”

“你话可别乱说哦!”许辰指着陆浩,正义凛然道:“虽然我身上确实装着一个特制的手榴.弹,但可从来没用过,更别说伤人了!”

“我是书生!书生知道不?就是读书人!还是读书人里面最顶尖的那种,才子好不好?你有见过成天扛着炸药包满街跑的才子吗?没点柔弱的气质,谁好意思说自己是才子啊!”

陆浩上下打量了许辰一眼,笑着说道:“咋了?这还没到长安呢,就着急换风格了?”

“开玩笑!”许辰傲然道:“我的风格那可都是浑然天成的好不?用得着换吗?”

陆浩笑而不语。

“滢滢呢?这么大的风浪睡着了没?”许辰又问道。

“没呢!”陆浩回道:“这才两三天的功夫就多了个奶奶,你给她特制的那张床,如今都让她那奶奶睡了,说是怕风浪太大,老人家睡不踏实……”

“呵呵!”许辰笑了笑:“没事,毕竟是老人家,再说我也答应了那老杂毛,要真出什么事,指不定他会干嘛呢!”

“那就这么一直下去?”陆浩轻笑道:“这母子两个没一个蠢人,再这么相处下去,那陆文圭只怕弄不死了!”

“我看,干脆让老柴走一趟得了!神不知鬼不觉,大不了再对那海峰来个惊魂术啥的,反正也死不了。”

许辰转过头看他,打趣道:“你现在怎么杀心这么重了?”

“废话!滢滢那可是我妹!亲妹妹!我不稀罕谁稀罕?”陆浩冷哼道。

“好你个臭小子,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我啊!”许辰笑骂道。

“知道就好!”陆浩板着脸说道:“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不就弄死个公子哥,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算计来、算计去的,到最后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人反倒杀不了了!”

许辰静了片刻,颇为无奈地说道:“当初我跟杨紫菀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老话再说也没意思。”

“咱们现在是有些不一样的力量了,可这力量根本不足以改天换地,既然变不了,当然还得在原来的规矩里玩。想要在这套规矩里玩,首先就得尊重这套规矩,下棋的人老是想着掀翻了棋盘动拳头,那算什么事?”

“热血这种东西,有是有!但热血跟白痴是两回事,这个你懂,我说陆文圭已经是个死人,是因为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会死,但这不代表他马上就能死的了!”

“是哦,他最后还会老死呢!”陆浩嘲讽道。

许辰轻叹一声:“你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好吗?为一个陆文圭不值得!你要是这样,我们去了长安会很危险的!”

“到时候不光有修真者的威胁,那些个高官、重臣又有哪一个是好应付的?”

“世俗里这点事,那些方外之人看不上,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仙也瞧不起,可你看看,他们又哪里不是这么干的?说白了就是用脑子和用拳头的区别,也是价值观上的区别!按说只要有效,用哪种都是一样的!”

“可……咱们不行啊!”

“说是修真者力量强大,所以我们跟他拼智力,到时去了长安,那帮老妖精们心机深沉,我们又能跟他们拼力量!呵呵,想法倒是不错,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你看前面!说是在一路向前,可路在哪里,我是真不知道啊!呵呵,他们还指望我给他们找条路出来,拜托,我他妈连自己怎么来到这破地方的都不清楚,鬼晓得怎么帮他们走出去?”

陆浩疑惑地望着平常总是胸有成竹的大哥,喃喃道:“大哥,有这么凶险了吗?你都在说什么啊……”

“没事,没事!”许辰摇头笑笑,叹了口气:“心情不好,发泄一下而已,别在意!”

“沈元!”

“大哥!”

“让他们进长江吧,我们去汉阳,从那里走陆路进京,船还是按原来的路线去长安。”

“好的!”

“汉阳?”沈元下去传令后,陆浩疑惑道:“大哥要去见王忠嗣?”

“是的!”许辰笑道:“说来在人家手下当了这么久的差,连老板的面都没见上一回,怪失礼的!”

“不是这么简单吧?”陆浩猜测道:“大哥你想做什么?他已经是个失败者了,而且皇帝和太子如今可都不怎么待见他啊!”

“那只是表面!”许辰摇头道:“这个人对如今的大唐军方来说,是擎天柱一样的存在,有些东西咱们看不清也弄不懂,总要去问问他这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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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危言耸听

入了长江,风雨渐少。◎,

溯江直上,路升州,过彭蠡,至汉阳。

如今是天宝五年的冬天,再有十几日便是年节,王忠嗣的命运看上去和许辰熟知的并无太多不同,只是早了两年被贬汉阳。

然而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原本的熟知,变得有些可笑。

李亨是否一直胆小懦弱,故纸堆中的那些文人之言也未必可信,韬光养晦或许有,但绝没有像如今这样明目张胆的与李隆基对峙……

一些曾经熟知的人、事,大抵除了名字之外,余下的都已面目全非。

最大的优势没了,手里的底牌多是秘密,但秘密总有瞒不下去的那一天。

有些事,总需未雨绸缪才好……

王忠嗣不在府衙,得知许辰来访,留在太守衙门理事的韩稚也有不小的惊讶。

“许大使倒是个稀客,见一面不容易啊!”

“掌书记恕罪!”许辰歉意笑道:“之前福州战事凶险,叛军日夜攻城,兵少将寡,局势危如鹅卵,实是走不开啊……”

“在下已不是什么掌书记了,如今不过一介推官罢了!”韩稚摇头一笑,便问道:“许大使此来汉阳,不知所为何事?”

知道寒暄已尽,许辰便也开门见山道:“我想见见王帅!”

“呵呵!”韩稚笑了起来,许是觉得当真好笑,笑容持续了很久。

“抱歉!”韩稚望着许辰,忍着笑意说道:“只是觉得许大使这话未免可笑!之前王帅是你上司,你尚且敷衍避而不见,如今王帅落难,你再来作甚?”

“落井下石吗?”说到这,韩稚的脸上已没了半分笑意,只眯着双眼,阴沉沉地盯着许辰。

许辰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微笑,即便此言诛心,依旧淡淡回道:“在升州的时候,确实因为走不开,且那时在下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的,贸然拜访,殊为不妥。”

“后来局势危机,一直不得空闲!如今战事已平,自该来此拜谢大帅知遇之恩!”

许辰站起身,恭敬行礼。

韩稚自不会信这番鬼话,对方想必是要进京述职,特意绕道汉阳定有所图,只是对方身为宰相门人,如今突然到访,有何目的尚且不论,但对缓解王忠嗣如今的困境却未尝没有利用的可能。

韩稚身为王忠嗣身旁谋士,自该为主分忧。

思量片刻,韩稚决心先看清对方目的再说。

“太守大人如今不在城内,你要拜见,随我来吧!”

“有劳掌书记!”许辰脸露喜色拜谢道。

出了太守衙门,韩稚骑马出城,直往东南处驰去,许辰等人自然紧紧相随。

大约小半时辰,众人来到江边的一处小渔村,正值傍晚,炊烟袅袅,三两小童嬉戏于阡陌之间。

众人牵马入村,缓步而行,不多时,便见靠近江边的一处礁石上,一名布衣男子正垂杆而钓。

江水未冻,但鱼也不多,对王忠嗣而言,鱼儿咬不咬钩他是不在意的,只为排解心中烦闷。

忠心之人也有七情六欲,受了冤枉、糟了委屈,心里自然也会不痛快,尤其王忠嗣不算那种城府深沉的人,喜乐多表于外,有股子武人的豪爽气。

许辰让随行的柴老和两名少年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跟随韩稚向前。

“末将见过王帅!”许辰行的是军礼。

礁石上的王忠嗣转过头来,望着许辰那面生的脸,略带疑惑看向韩稚。

韩稚于是介绍道:“这位便是琉球节度使许辰,许大使!”

“哦……”王忠嗣这才恍然,上下打量了许辰一眼,笑起说道:“倒真是年轻有为!只是要见上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许辰连忙歉意赔笑:“大帅恕罪,之前确实是末将的错!失礼之处还望大帅海涵!”

“呵呵,嘴皮子倒是灵光!”王忠嗣见天色渐暗,便收了鱼竿,跨下礁石,冲许辰说道:“走吧,有话去屋里再说!”

许辰空着手来的,根据探来的情报,王忠嗣算不上生活简朴但也不奢靡,本是官宦出身,老家自有大片的田地,为此在迎来送往上也就很少收外人的礼。

许辰知道自己和他算不上多熟,礼物轻了重了都不好,不轻不重又有心思的礼自然也能找到,可这一回来拜访王忠嗣,许辰本就不是为了攀交情。

进了一间明显是新建的土房,王忠嗣便自顾自张罗开了,韩稚则不时上前搭把手。

“去请李婶煲一锅鱼汤,再弄几个小菜,温一壶酒!”王忠嗣常年在西北,有着西北汉子的豪迈,风风火火将矮桌摆好后便伸手请许辰坐下。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啊?”许辰楞了一下,嘴角微抽,失声笑道:“不是应该开席之后再谈事吗?”

王忠嗣摇头,肃然道:“吃饭是吃饭,谈事是谈事,先谈事,再吃饭,吃完你就该走了!”

许辰尴尬一笑,也弃了打马虎眼的心思,沉思良久,便开口直说道:“你有想保住的人吗?我可以帮你!”

王忠嗣静了静,双眼望着许辰,有些想笑,但见许辰那一脸的坚毅,终究没能笑出来。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有这个能力!”

王忠嗣轻轻敲击着桌面,静静地看着许辰,眯着双眼说道:“就是知道了,我才更不敢交给你!因为我看不出……看不出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许辰笑了,笑得很开心!

之前,许辰只是猜测王忠嗣这里有些残余的势力在,身为这个时代以识人之名显于后世的名将,无论是出于忠心还是私欲,手底下绝不可能干干净净。

武将和文臣不同,武将的势力形成缓慢,壮大更是艰难,可一旦成势,却也不像文臣那般人走茶凉。

之前只是猜测,如今却得到了确认,只要真的有,许辰就有信心说服他。

“我要做什么……”许辰苦笑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做些什么……”

“你倒是实在!”王忠嗣打趣道:“但光是实在可没用!”

许辰微微点头,接着说道:“那说些有用的吧!”

“安禄山如今正在东北边境陈兵秣马,向哥舒翰借兵的奏章已经到了中枢,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万河西军估计回不来了!”

王忠嗣抬起头来,眼眸深处难掩震惊和疑惑。

许辰看向王忠嗣,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但我有我的情报来源,对于安禄山,我了解的一定比你多!”

“他如今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开春向契丹人和奚人营盘发动进攻!”

“而且……”为了说动王忠嗣,许辰不惜断言道:“这场仗他一定会胜!大胜!”

“哈……”王忠嗣想笑。

“你先别忙着笑!”许辰挥手打断了他,接着爆料道:“他之所以一定会赢,那是因为他压根就不会真打!”

“他已经和契丹人和奚人的头领商量好了,只要大唐军队一到,对面就会立即溃败,到时候那些部落里面活不下去的百姓就会留在原地等着被他的大军俘虏,等到报捷的奏章上来,封赏都下去之后,这些俘虏就会带着事先约定好的银钱、铁器等物资欢欢喜喜的回家过日子。”

“这办法可要比单纯的杀良冒功有效多了!杀良冒功容易压不住,一旦事发难逃一死,但要他纵兵劫掠蛮人部落,难度又太大,而且损伤他也受不了!”

迎着王忠嗣那微微张开的嘴巴,许辰戏谑道:“怎么?很不可思议?很骇人听闻?”

“这怎么可能?”王忠嗣声调不由地拔高:“兵危战凶,战局瞬息万变,他说佯败就能佯败吗?一旦蛮人使诈,他那两镇兵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所以他才会找哥舒翰借兵,河西军的战力你最清楚,虽然只有两万人,但留在后方压阵,足够让蛮人有所忌惮了!”许辰说道。

“我不信!”王忠嗣断然道。

“呵呵,我也没打算让你现在就信!”许辰微笑说道:“等到入春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的看!安禄山这个人吧,野心挺大的,像之前粮荒的时候,就曾暗中屯粮,河北等地原是产粮区,但粮荒的时候粮价依旧高如黄金!”

“当然也不好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人家身上,但他在息战之时依然拒绝了户部的调粮命令,那个时候,粮价已经开始疯涨,原因很难不让人怀疑对吧?”

“你也可以把这些都说成是贪钱而已!”许辰悠然道:“但这短短一年里,范阳、平卢两镇的兵马已经扩充了三成多,军资更是充足。这一点你也可以解释成是为了备战……”

“我说过,你不用现在就相信我,你还有时间!”许辰直视着王忠嗣那双已经微微眯起的双眼,坦然道:“仗打完了,我可以像你保证,安禄山绝对不会放这两万河西军回去!而且,这也只是他的第一步而已……”

“如今的河西军里可没有你坐镇,哥舒翰要坐镇中军,只能派偏将统军前去,你觉得一个小小的偏将能够挡得住安禄山这个两镇节度使的压力吗?”

“安禄山当初在长安的长袖善舞你也是知道的,他有多少本事你肯定清楚,以战局未定为由留下这两万河西军……呵呵,你觉得会很难吗?”

未完待续N130418

第十九章 等

酒菜未上,谈话还在继续。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许辰侃侃而谈:“什么样的边境将领才能得到朝廷的重视?当然是天天打胜仗的将军才能得到朝廷的关注啦!没有曝光率,谁还记得你是谁?”

王忠嗣沉着脸,不说话。

许辰便又说道:“这个道理你肯定也懂,但你不会去做!因为你心里有比功业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太平、比如民生疾苦……”

“你坐镇边疆几十年,边境无大战,老百姓过了好日子,后世的史书也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但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呢?现在有丝毫的好处吗?”

“我做事不求好处,只为心安!”王忠嗣沉声道。

许辰微微颔首,笑道:“你不需要,但别人需要!”

“且不说你手底下那些人会怎么想,光是在朝堂上,没有战争就没有军方的用武之地,没有胜利就不能夸耀这盛世强国,文臣武将没有一个能因你受利,谁还会记得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呵呵,说起来霸气啊!可只有架起锅煮白米,没有架起锅煮道理的事!真要有那种成天在朝堂上下替你宣扬功绩的‘好人’,那不是对你好,而是在要你命!”

“那安禄山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个无赖子,家国天下这样高尚的情怀他可没有,他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只要对自己有好处,什么事他都会干!而事实上,这种类似的把戏他以前就已经用过了!只要他一直大胜下去,就是吹也能吹出一个国之柱石的名号来!”

眼见王忠嗣陷入了沉思,许辰又轻飘飘的加了一句:“你是个有情怀的人,甚至可以说你是个高尚的人!但这样的人很多吗?就是我也做不到,那你觉得安禄山做得到吗?你是宁愿相信他是一个高尚的人呢?还是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卑劣的人?”

韩稚进来了,手里端着酒菜。

许辰也就停下了劝说,开始真正的吃酒。

尝了一口酒,许辰皱眉摇头,偏头冲着外面轻声唤道:“老柴,取一壶酒来!”

“好的,大公子!”

一呼一应,声音皆不大,然而韩稚却瞬间张大了双眼!

距离太远了!

许辰跟着王忠嗣进屋的时候,柴老等人全部留在屋外,隔着至少一里地!

刚才许辰的声音不大,除了这间屋内,只怕出了门就听不到了,可那看上去不过中年被称为“老柴”的随从竟然听见了!而且还将回话又这么稳稳的传了回来!

声音虽不大,却好似一声轰鸣在心头炸响。

王忠嗣正在沉思中,没有注意到这点变化,韩稚便稍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等到柴老进屋,躬身放酒的时候,王忠嗣这才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王忠嗣的神情便越发的凝重了。

身为当世名将,说是儒将,但王忠嗣手上的功夫也是极好的!离着宗师境倒还差了一点,但筑基却早已是少年时的事了。

好似一口深井,波澜不惊。

双眼一直盯着柴老,直到他静静的退下。

许辰恍若未觉,只是抓起酒壶为王忠嗣斟酒:“来,大帅!尝尝我家自酿的酒,比你的带劲!”

清冽的酒液流出,浓香弥漫。

武人哪有不好酒的?

大半的心思还在柴老身上,眼珠儿却早被身前的酒勾了过来。

“这……”

“大帅请!”许辰将酒杯举了起来。

王忠嗣肚子里的酒虫一下子便全被勾了出来,迫不及待的一口灌下!

许辰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看着。

果不其然,即便酒精考验的名将头一次灌下这种高度酒,脸颊也在瞬间通红。

喝酒这种事没有太多的天赋可言,即便有,那也是代代遗传下来的。在许辰出现之前,这个世界没有高度酒,即便是许辰到来后的这两年多里,高度酒依旧没有传开。

当初在豫章城昙花一现的美酒,随着之后的地皮风波以及水匪大战像是在世间彻底消失了一般。

许辰的酒还在酿,但多为自用,便是送人也只有长安城里的个别人有幸尝到。

徐番那里是每月都有的,也会送送人,但相府本就不小,流出去的也不多,大多是和徐番关系很好,实在不好拒绝的才会送上一两坛。

长安城里另外一处每月都有供应的地方就是唐远那里了,只是唐远酒量不算大,家中妻女管的又严,消耗不了多少,即便送人也只会往肖逸那里和几个到了长安后结识的熟人那里送些。

还有,就是王策在长安走动的时候,会投其所好,给高官重臣们送去一些,但说辞都是一样的,此酒得来不易,数量稀少啊!

倒不是为了饥饿营销,如今的许辰也不在乎卖酒的这点小钱。基隆内城的百姓,平时有个红白喜事,许辰这里都会让人将酒送去,数量管够,算是又一份小小的福利吧!

美酒这种快速消耗品,流传本就不快,许辰又限制了出产,能够流到外面的就更少了!

王忠嗣之前一直在西北边疆,这一年多又在南方平叛,若不是许辰此次特意前来拜访,只怕倒真要与这世间美酒无缘了!

“好酒!”憋了好一阵子,甚至动用了内劲,这才将那股子灌脑的酒劲散开。

“哈哈哈哈!好酒啊!这他娘的才算男人喝的酒嘛!”

大笑几声后,王忠嗣劈手便将酒壶夺去,又满满的倒了一杯,一口灌下,这回才来得及慢慢品味。

“醇香浓厚,酒劲绵长,当真是旷世佳酿啊!”

一杯接着一杯,王忠嗣脸上的红色反倒渐渐褪去,过了那最初的不适后,常年积累下的战斗力彻底爆发了!

“咋没了?”王忠嗣晃着空空的酒壶,一脸不高兴地瞅着许辰:“别告诉我只有这一壶!”

许辰笑了笑,又冲屋外喊了一声。

柴老再次进来的时候,双手抱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巨大酒坛,这么大的酒坛子,也不知道之前藏在了哪里。

韩稚一口酒也没喝,死死地盯着这个巨大酒坛,再度震惊失色。

“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刚才骑马来的,他怎么可能藏的住???”

已经有了一丝醉意,心中又只剩了美酒的王忠嗣才不管这些,看着那半人多高的酒坛,两眼顿时冒出骇人的光芒。

“哈哈哈哈!”王忠嗣站起身来,挥手摔碎手中小小的酒杯,大笑道:“给我拿个大碗来!”

韩稚死死的盯着正转身离去的柴老,又眯着双眼看了看不动声色的许辰,沉着脸去给王忠嗣取大碗。

这一顿酒喝得十分畅快!

除了许辰之外,便是心事重重的韩稚也架不住美酒的香味和王忠嗣的拉扯,加入了抢酒的队列。

太好喝了!太过瘾了!之前几十年喝的酒哪里叫酒?尿都不如!

有此一醉,方不枉此生啊!

两个醉鬼在屋子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会儿痛骂奸臣当道壮志未酬。

许辰只是微笑听着,一口小酒,一口小菜,分外的惬意。

就像王忠嗣刚才说的那样,饭一吃完,许辰便走了,留下两个睡着的醉鬼。

“走吧!我们先去城里找个地方住下!”许辰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农家小屋,策马离去了。

夜幕降临,汉江码头上的巨舰已然离去,喧闹了好一阵的人群也随着几十辆黑色马车的离开渐渐散去。

许辰决定走陆路入京,几艘帆船则依旧东出大海,载着备好的大批礼物从海路向长安进发。

汉阳算是长江上的大埠,商旅不绝,许辰两三百人的队伍也只在最大的客栈里占了小半的房间。

安置妥当后,陆浩找了过来。

“海峰一上岸就带着陆文圭走了!”

正在翻看各处情报的许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

“走了不好吗?也方便你动手!”

陆浩走过来,没好气道:“怎么搞的就好像我一个人要他死一样!”

“我也要他死啊!”许辰头也没抬,淡淡道:“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陆浩怒道:“那晚上在一笑楼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可不知道老道士的底细!”许辰抬头,皱着眉头叫道:“谁知道他跟海峰到底是啥关系!你现在动手就必然要把海峰一道杀死,到时候鬼知道那老杂毛会做什么!”

“那滢滢就白让人欺负了?”陆浩吼道。

许辰苦笑一声,微微摇头:“要不你现在去问问滢滢,看看她到底是想报仇雪恨还是想要她的海奶奶平平安安!”

“你说你这边一刀剁了人儿子,人家会不会对滢滢做些什么?或者,你要不要当着滢滢的面再把她的海奶奶也一刀剁了呢?”

“那不是便宜那混蛋了!”陆浩胸中气闷,怒嚎道:“早知道你就不该给他吃药,让我一脚踩死他得了!”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你被人带走?被治罪?被流放?”

“流放就流放!反正也死不了!等风头一过,我立马跑回琉球,我看谁敢来抓我!”

“妈蛋!然后你小子就呆在琉球逍遥快活,让老子一个人在长安跟他们勾心斗角是吧?”

“这有什么?你那么牛逼!”

“……你知道,我忍着很难受吗?”

第二十章 两难

心中郁郁,醉得快,然时局凶险,王忠嗣给不了自己太多放纵的时间。

后半夜的时候屋里的炭火熄了,许是因为寒冷又或是心中从未真正放开,王忠嗣睁开了双眼。

静静起身,加了些新炭,橘黄色的火光晃动不停,照亮了冬日里的土屋。

过了一阵,韩稚也醒了过来,爬起身,望着火光下愣愣出神的王忠嗣心中微叹,却也只是笑骂一句:“这小子的酒可真烈啊!”

披了件布衫走了过来,双手凑上前烤着火。见王忠嗣依旧沉默,只好开口问道:“刚才那小子和大帅说了什么?”

“危言耸听,吓唬人!”王忠嗣面无表情,淡淡回道。

韩稚微微皱眉,有些惊讶道:“他竟然想这种事,胃口太大了吧!”

对于许辰的来意,韩稚之前也有过猜测,也想着等摸清对方底细后利用这个人从徐番那里找找突破口,改变或者至少缓解如今王忠嗣的处境。

京里的局势已经很凶险了!

这是韩稚的看法,能有这种看法的人不多,因为在如今很多人眼里,此时的京城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六部衙门各司其职,上下官员实心任事,一改之前疲懒懈怠的作风。

在那些不知深浅的年轻士子眼里,如今的朝局甚至已有了三十年前开元前期的盛世景象,朝廷上下齐心戮力,共创大唐美好明天巴拉巴拉……

屁股决定脑子,层次不够的人再怎么瞎猜也没办法透过重重迷雾看清如今的局势。

太子自从上回在金殿上当众挑战皇帝的权威后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即便他想,那些已经跳出来支持他的高官权贵们也绝不会容许他就此放弃。

这条路只能向前,停下或后退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对于如今的朝堂而言,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甚至哪天早朝的时候,百官们上殿一看,发现御座上的老皇帝已经换成了中年人,或是老皇帝还在,那个一直站在百官前头的太子却突然不见了……

这些,大家不敢想,却又止不住会去想!

权力是最诱人的毒药,一旦沾染就只能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局势真的不好啊!”见王忠嗣依旧没有回应,韩稚只好自顾自的轻声说着:“太子党那些人已经疯了,他们没有回头的可能,太子最终会走到哪一步谁也不敢去想!”

“但圣上会想啊!太子不甘心只做太子了,即便他本人没有杀心,可谁能保证?谁又敢保证?李家的人就是有这么个传统,心里那道坎儿谁也过不去……”

“安禄山以备战为由向河西军借兵两万,奏章已经到中枢了!”王忠嗣出声打断了他。

声音虽小,却让韩稚的话语戛然而止,愣了好半天,韩稚才惊叫出声:“这是哪来的消息?”

话一出口,又想到许辰的根脚,也就恍然,同时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继而却又意识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这本奏章为何没有明发?”

王忠嗣这里自然也有京城的路子,这种事关河西军的情报没理由会漏掉,何况又是在如今这样微妙的局势下。

“安禄山是圣上的人,而我……呵呵,已经和太子分不开了!”王忠嗣苦笑摇头。

“那……那这都是圣上的意思?”韩稚涩声道。

“谁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就像你说的,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圣上就不得不多留几道后手……”

安禄山的目的说来很简单,只为壮大自身实力,长安城里的局势很难说他不清楚,向河西军借兵这一招算是投石问路,看看京里的反应。

而如今李隆基却将这封奏章压下不明发,其中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京城附近的禁军多为将门世家所把持,李隆基真正能够掌控的军队只有高力士亲自训练的一支羽林军,人数不过一万两千人,尽管无一缺额,装备也是顶尖的,然而自创立之后便从未真正见过血,战力如何,谁都不敢保证。

之前倒也还好,只有外患没有内忧,只要军队肯听自己的,能打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身为皇帝,也不可能亲自领兵。

对李隆基而言,大唐的军队被人渗透这也没办法的事,谁让自己先天不足呢!

原本委托给李林甫的军事改革进行的也不错,要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再过个十几年,大唐的军队就将大变样,无论是战力还是对皇帝本人的忠诚。

如此,即便死后,也能去祖宗面前夸耀几句。

只是太子爆发的太突然了!

不仅是皇帝,就是朝野上下谁都没做好准备。

如今局势如此微妙,李隆基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总不能心甘情愿的把皇帝宝座拱手让出吧?

将门世家里的那些老东西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且不说如今没打起来,就算长安城里真的打起来了,这帮老东西也能守着城门坐山观虎斗,只等金殿里的那把椅子有人坐上去之后再跑出来宣誓效忠。

三十多年前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武瞾死了之后先是太平公主后是韦后,再有李隆基,乱了好几年,这帮将门世家除了个别实在脱不开关系的人家,余下的一个个只顾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不动弹,谁也不帮,哪边都不下注,就等着开牌后再来抱大腿。

尽管恨得咬牙切齿,但无论是谁都只能和颜悦色的拉拢。

这帮人家势力太深了!

大唐还没建立,这些世家有的就存在了几百乃至上千年。

在这些人眼里,一时的风光无两,远没有家族延续来的重要。

为此,尽管这半年多里李隆基加大了拉拢的力度,但却实在不敢把赌注压在这帮人身上。

李亨也是一样的!

安禄山是李隆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又是番将,朝廷上下除了自己之外,他无法依靠任何人。

至少,李隆基是这么想的。

而河东军原来是王忠嗣的,河西军原来是皇甫惟明的,两人之间原本就不清不楚,又都和太子关系不错。现在的河西军主帅哥舒翰又是王忠嗣一手提拔上来的,尽管李隆基也在有意拉拢,但心里却没有完全放心。

如今安禄山的一道折子上来了,李隆基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皇帝只是一个动作,所要传达的信息很快就能扩散开来。

“圣上这么一来,京里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凶险啊!”韩稚叹息道。

“圣上雄才伟略,自然不可能甘心!翻遍史书又有几个皇帝心甘情愿的让出权柄?”王忠嗣摇了摇头。

“大帅,那我们该如何自处?”韩稚有了些焦急:“哥舒翰那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信件传来!封常清和高仙芝去了安西,李光弼虽然照旧有信传来,但也闭口不提军事!”

“最重要的……太子那边,也没有消息了!”

从南边的战乱平定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王忠嗣早在漳州战后便被限制了行动,此后的扫尾都是手下的将领在做。

等到所有沦陷的郡县都收复后,王忠嗣调任汉阳太守的结果也就出来了。

在这一个多月里,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李亨几乎一日三道快马加急,让王忠嗣放心,等到结果一出来又是频频的安慰,让他不要着急,自己绝不可能忘了他云云……

可是近日来,信件少了不说,自己手下原本的那些将领对自己的态度也开始变得躲闪。

尽管隔了千里远,但发生的事情,王忠嗣也能猜出一点。

李亨可能已经放弃了王忠嗣,开始全力拉拢他手下的将领!

或许是因为李隆基带来的压力,李亨变得急切了。

王忠嗣名头太大,和李亨又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以前倒不算什么,如今这种情况下,李隆基哪敢放开对他的监视?

没有杀他,而是远远的将其发配到南边来,远离西北,也远离曾经的大军,这么个结果说起来也是李亨奋力争取来的。

只是事到如今,李亨也看清了形势,想要将王忠嗣弄回西北,难度几乎和夺位没有两样。

既然王忠嗣已经暂时失去了价值,李亨自然只能将目光放在他曾经的那些手下身上。

“呵呵,没有消息不好吗?”王忠嗣淡淡笑道:“他们去争他们的,不管结果怎样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韩稚心急,大声道:“要是太子胜了倒还好,毕竟情分在那里。能不能官复原职,我知道大帅不在意这些,那样也好,安安静静在汉阳养老也不错。”

“可万一太子败了呢?太子一旦败了,大帅觉得圣上会如何待你?到时大帅说自己没有参与进去,可圣上会相信吗?如今河西、河东两镇的将领天知道已经有多少被太子拉拢去了,一旦事败,大帅觉得我们还有活路吗?”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帮太子了?”王忠嗣抬起头来,狰狞道:“可你就能保证太子一定能赢?”

韩稚清楚王忠嗣的心思,皇权相争,心系家国的他哪边都不愿帮。

“但我们总要选的!”韩稚苦着脸说道:“不如我们就答应了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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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无聊?

许辰一行人只在汉阳住了一晚,特意选下午上的岸,折腾了好一阵子,住过一晚后,几十辆大车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汉阳。

北上的马车里,陆浩问许辰:“王忠嗣他答应了?”

许辰装傻道:“答应什么?”

“你少来这套!”陆浩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说不造反吗?那你要军队干啥?”

“谁要军队了?”许辰忙反驳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哦!王忠嗣手底下的那些部队他能给我?给我我也要不了啊!再说,靠他给的部队,我还敢造反?想死也没这么着急的!”

“本来吧,我信的!”陆浩看着许辰,微微摇头:“但瞧你这么个样子,我又不信了!”

“……不开心!这人和人之间咋就一点信任都没了呢?”

“正经点!你到底问他要了啥?这去了长安可就得站队了!你说,咱站哪边?”

“这话说的,老师站哪边咱们就站哪边呗!”

“少来!要真这么简单,你上赶着跑汉阳来干嘛?”

“来慰问下老上司啊!这都要过年了,礼总是要送的吧?”

“呵呵,你送了吗?”

“当然!好大一坛子呢!”

\……

陆浩就是这点好,一见许辰不愿松口,即便心中再好奇,也不会多提一句。

大哥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该做的或不该做的,等到要做的时候,总归会说的。

有些事,大哥看的清,自己看不清,即便知道了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来,索性落个清闲。

偌大的车厢里就许辰和陆浩两个人,石头不愿凑过来,怕挨揍,便是一向黏着许辰的陆滢这回也换去了别处,和她新认的海奶奶待在一起。

“啧!就咱两人,这长路漫漫,怪冷清的!”许辰忽而瞧了瞧车厢,感慨道。

“呵!”陆浩冷笑一声:“那要不我去给你找两姑娘来?端茶递水,顺便暖暖床?”

“免了吧!”许辰调侃道:“倒是你,人都把姑娘送到门前了,干嘛不要啊?”

“哟!你看上了?”陆浩笑道:“没事!你要真想要直说,这离得也不远,我让人快马加鞭,也就一两日的功夫!”

“我这心有所属,不好再祸害人姑娘!”

“哎呦喂!真难得啊!竟然承认了!”

“我也没否认啊!不像有的人,遮遮掩掩,生怕人知道似的。你说你公器私用,让兄弟们帮你传情书,你好意思嘛你?”

“这有什么?为了他们嫂子,出点力也是应该的!回头他们要看上谁家姑娘了,我也帮他们出主意啊!”

“……”

“……”

“无聊不?”许辰耷拉着脑袋问道。

“挺无聊的!”陆浩靠在车厢上,同样提不起劲。

“这才到哪啊?”许辰苦着脸问道。

陆浩推开车窗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座城池,回道:“前头就是安州了!离着长安还得有四五天路吧!”

许辰惊叫道:“卧槽!要不要这么慢?早晓得就坐船了……”

陆浩动都懒得动,嘟嚷道:“这有什么办法,咱们两三百人,浩浩荡荡的,想快也快不起来!”

许辰低声喃喃:“突然间无比怀念飞舟……”

陆浩一听来了兴致,凑过来腆着脸笑道:“那要不咱试试?我晓得你那里一定还有!话说我还没坐过呢!”

“呵呵……呵呵……”

“小气!”

……

许辰一行人在汉阳住了一晚上,而海峰几人却一上岸便雇了一辆车,快马向北赶去。

此刻,车马早已过了安州,距离随州也不过几十里的路程。

随州的北面是属于淮阳山脉西段的桐柏山,西南面是褶皱断块山大洪山,其间为丘陵和坡地,中部是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狭长的平原,称之为随枣走廊,是南北交往的一条重要通道。

“头儿,过了前面那座山,就是随州城了!”

这一回跟着海峰一道来的两名捕快都不是嘉兴本地人,在嘉兴也无家事牵挂,算是孑然一身。

常洪兆的安排耐人寻味,但海峰却不在乎,没有家室也好,这一次危险不小,无牵无挂,海峰心里的内疚感也能轻一些。

“再快点!争取今晚在随州城过夜!”

“好嘞!”

……

不远处,山间的一处密林里,几名汉子正窃窃私语。

“老大,人来了!”

“准备一下,马上动手!”

“不等等吗?馒头岭的人还没到位呢!”

“等他们干啥?人要被他们抢走了,额外的赏钱可就没了!”

“不!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馒头岭的人会帮我们?为什么把我们送到这边后又退了回去,他们想干嘛?”

“老大……”

“动手吧!不动手,没机会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现在不动手,陆家也不会放过我们!”

……

就在这片密林以北十余里的地方,一大群汉子正围成一个圈,躲在一处背风的隘口内烤火。

脚步声响起,一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兄弟回来了。

“山子,情况咋样?那几只小老鼠上道了没?”正中间,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鸡,一边咀嚼,一边问道。

“大当家,那几个小子上道了!”这被叫做“山子”的年轻人忍不住笑道:“现如今正在磨刀霍霍呢!”

“哟!了不得啊!”那络腮胡壮汉瞧着年轻人,打趣道:“咱们小山子竟然还能掉书袋了啊!”

“这还不是跟大当家您学的嘛!”

“哈哈,你小子就这张嘴皮子管用!”

这边在笑着,络腮胡壮汉右边的一名方脸汉子却板着脸翁声道:“大当家,咱们干嘛不自己动手?离得这么远,万一那几个小子救了人,跑了咋办?”

“笨!”坐在方脸汉子对面的一人斥道:“你懂啥!大当家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海峰也是好惹的吗?一身功夫,寻常十几个人都进不得身!咱们先让那几个小子触触霉头,能把人救出来咱们就半道上截个胡,就算救不出来,也能杀杀那海峰的锐气,咱们也能轻松些!”

“哈哈哈哈!”络腮胡子大笑了起来。

“这……大当家,我说错了吗?”

“老陈说的对也不对!”络腮胡壮汉笑道。

“啊?”

“你说的那都是我之前的想法!”

“那现在呢?”

“现在嘛……”络腮胡壮汉收敛了笑,咬着牙说道:“现在我只想冲回嘉兴去,把陆温全家杀个片甲不留!”

“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馒头岭的大当家姓曹名德,不是曹孟德那样的乱世枭雄,只是个五大三粗、混口江湖饭的汉子。

但曹德的心思也足够活泛,脑瓜子灵光,很多次的危机都靠着及时的警觉躲了过去,这次……也是一样的!

陆温派老管家找了过来,许了很大一笔钱,当场就是一大袋子银饼子。

原本觉得不过是半道截个人,就算那海峰威名在外,但也就是一个人,他曹德手下一百多号人,自己也是个筑了基的高手,就是耗也能把他耗死!

陆温许下的钱财足够他馒头岭上下好几年的收入了!没道理不答应啊?

原本的想法也是好的,得知陆温不仅请了自己,还去汤山码头请了几个混码头的,黄雀在后的主意也就定下来了。

那领头的姓荆,全名就不知道了,但手底下是有几把子功夫的,有一次自己跟他对上了,搭了几手,竟然不分上下,此后,汤山码头那块馒头岭的人也就不再去了。

有这么一个好手在前头打前站,陆温这笔买卖简直成了近几年曹德做的最轻松的了!

可开心却也在瞬间幻灭了!

之前在嘉兴,曹德没去过汤山码头,许辰那几艘巨舰停了好几天他也一无所知,要是当初见过了,说什么也不会接下这笔买卖!

这个曹德,根脚有些复杂,最开始是吃海上那碗饭的,做过水手,出过海,后来又当过海盗,再后来不长眼劫了会稽吴家的一支船队,最后被震怒的吴家请来了扬州第一海帮剿灭了自己。

海上混不下去之后,便跑到了陆地上,还就在吴家的眼皮子底下干上了陆上的生意。

曹德这人是跑海出身,嘉兴又水路便利,本钱足了一些后,他又开始重操旧业了。

但也就两三艘船,海盗的买卖不太干了,平时也就跑跑近海,送送货啥的。

最近东南往琉球的商路最火,曹德也亲自去过一次,许辰的那种大型帆船自然也在基隆见过。

汤山码头上错过了,但得了消息一路跟到汉阳的他才终于知道线人口中说的白色帆船竟是自己曾在基隆见过的那种!

他娘的!

紧赶慢赶追到汉阳,面对面望着那庞然大物从汉阳码头上离开,曹德心中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回荡。

海上这碗饭吃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几艘船意味着什么,更加明白基隆城代表着什么。

他一条小泥鳅哪敢去跟海里的蛟龙斗法?

这不找死嘛!

那该死的陆温,自己眼瞎别出来害人啊!

骑虎难下的曹德只好一路走下去,在随州城外,给了姓荆的一次机会,希望他能帮着自己把这个难题解决掉。

“对了!”那叫做“山子”的年轻人忽而又说道:“大当家,刚才从城里出来的时候,我发现随州城里还有好大一伙人马,来头看上去很大,也不知道想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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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乐子来了!

夕阳落下,天黑了。》,

山林中,两条人影正在奔行。

“头儿,别跑了!他们人多,逃不了的!”

海峰沉默。

“头儿,南哥已经死了啊!”

“……”海峰脚步依旧未停。

“把人放下……给他们吧!头儿,我求你了!”

“哈哈哈哈!”被封了穴道,趴在海峰背上的陆文圭不顾脸上伤口拉扯的剧痛,大笑起来:“怎么样?让老子说着了吧?姓海的,现在把老子放下,我还考虑留你个全尸,要再等一阵,老子定将你大卸八块,丢去喂狗!”

“头儿……”余下的那名捕快含着愤怒哀声道:“南哥就为他死的,宰了他吧!”

海峰速度未减,声音有些干:“我们是捕快!”

“惩奸除恶不是捕快该做的事吗?”那捕快叫道。

“不!那是律法的事,捕快只需执行!”海峰脸上有些青,不是铁青这样的修辞,是真的有一片淡青色。

“律法给他的惩罚是合适的,这就是公道!我们只要执行下去,这就是维护了公道!”

“可我们是在做好事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迂腐?”

“做好事?呵!皇帝觉得自己在做好事所以可以肆意征伐,大臣觉得自己在做好事所以争权夺利,书生们觉得自己在做好事所以党同伐异……呵呵,所有人都顶着一个为人好的帽子肆意践踏他人的公道,我们今天杀了他,那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小小的捕快显然没法理解这些深奥的东西,只是气愤地叫了一句:“那遵纪守法就能有公道了?”

“当然能!”海峰肃然道:“今天我们把这一处的公道坚持下去,来日就会有更多的人享受到这份公道!”

“可南哥是无辜的!凭什么他要为这个混蛋牺牲!”

“律法总是在牺牲!牺牲少部分的人,守护大多数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延续下去!”

话说不下去了,这是超越阳春白雪的鸿沟,一个小小的捕快,跨不过去的。

陆文圭是个受过教育的,都能听懂,但也只冷笑一声:“迂腐!”

海峰心里有自己一套成熟的世界观,或者说,这就是他所坚持并追求的道。

奔逃和追杀还在继续。

姓荆的偷袭的时候用了毒,折损了一多半的兄弟,海峰这边一个手下为了拖住对方永远留在了后头……

前面的人逃得狼狈,后面追的人也不好受。

一大帮弟兄如今只剩了三个!

“老大!”

“别说话!都死这么多弟兄了,你还要放弃吗?你放得了吗?”

张鲁苦涩叫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追吧……”

北面的那处背风地,人走空了。

“大当家!”

“人呢?”

“往东南去了!”

“东南?”曹德顿时咬牙道:“该死!”

“那……咱们还追不追?”

“追!”曹德一发狠,叫道:“都给老子麻利点!速战,速决!”

……

再往西一点,一大伙人正趁着夜幕自随州城东门而出。

队伍有些乱,三两成群,四六一伙,也有独行的刀客、仗剑的游侠。

“辛寨主,老衲刚从天竺而来,对大唐这些年的事了解不多。这次的事由你领头,你和老衲说说,那狗官当真如此草菅人命吗?”一名身形伟岸,须发皆白的老僧望着他身旁那人淡淡开口。

那人名叫辛天雄,乃是玉树峰落英寨的寨主,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目,马背上挂着一把丈许长的青龙大刀,听这一问,随即恨声道:“这是当然的!那狗官小小年纪,倒也有几分聪慧,但得了官位之后却不干人事!欺男霸女也就算了,当初叛军进攻升州之时不务正业、擅离职守,致使升州百姓死伤无数。叛军转攻高邮,那狗官竟龟缩不出、见死不救,高邮百姓破家灭族者不计其数啊!”

辛天雄见老和尚尚有疑虑,遂又说道:“当初渡难大师就在升州,渡厄大师若有疑问,何不去问问您的师弟呢?”

“问过了,只是……”渡厄有些迟疑。

“对了,为何不见渡难大师?”辛天雄问道。

“师弟旧疾复发,留在随州城了!”

“哦……无妨!这一回得大师相助,又有窦家五位兄弟联手,加上如此多江湖义士助拳,那狗官在劫难逃了!”

辛天雄声音越说越大,坐在马背上的他抱拳向着左右道了一声谢。

“辛天雄客气了!如今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正是我辈义士惩奸除恶、匡扶正道的时候!”

“不错!狗官害民,人人得而诛之!”

声讨声一片,可也有迟疑的声音发出。

就在辛天雄身旁,那窦家五兄弟里面,一个略显消瘦的汉子便沉吟道:“可那狗官毕竟是当朝宰相的弟子,咱们就这么杀了,只怕今后……”

“怕啥?那宰相收了这么个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躲在京城不出还好,他要是出来给他弟子报仇,咱们就顺手结果了他!”

“不错!煌煌盛世,就是叫这些奸佞之人生生毁去的!”

辛天雄笑着宽言道:“大伙儿尽管放心!徐相如今也察觉到了这个弟子的劣迹,早已不在往来了!今日咱们即便为民除害,徐相也不会与我等不死不休的!”

“是嘛……”

浩浩荡荡的江湖队伍,一眼望去差不多有近百人,出了随州城后便迅速朝东南而去,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都是有功夫的人,一言不发跑起来,动作快的很!

再后面一点,随州城城门口,一队五百人的骑兵正缓缓朝城门驰去。

一人一马,五百个人,五百匹马,除了马儿偶尔喘气的声音,队伍里没有丝毫的杂音。

人俱是膀阔腰圆的大汉,马都是身高体壮的西域良马,每一匹的两侧都驮着一个圆鼓鼓的黑色包裹,一把玄铁长刀就那么挂在那里,随着马匹的走动晃来晃去,撞在那黑色包裹上面,竟发出钢铁交击之声。

“这是……”

就在靠近城门口的地方,一家客栈的二楼,一名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和尚微微拉开窗户,神色说不出的震惊。

然而片刻之后,心中的震惊却冲淡了原本的惊恐,渐渐竟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这下可不能怪我了!”

心里越想越兴奋,这胖和尚便再也呆不住了,火速换上一身漆黑的长袍,包了个严严实实,三两步下了楼,往城门而去。

如今夜色刚过,何况前面那五百人的队伍根本不是所谓的宵禁能拦得住的。

远远的跟在后面,胖和尚的心思却早已飞去了远处……

无聊的走了一天,原本该在安州城歇息的许辰却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了,直接下令过城不停,反正座下的四轮马车都是特制的,跑起来比在船上还要平稳,就跟后世的长途汽车差不多,留几个看守的人,连夜赶路都不成问题。

“无聊啊!无聊啊!这么个压抑的地方,看书都看不下去!”

许辰不算懒人……额,也不好这么说!

在来这么世界之前吧,许辰算不上很勤奋的那种,喜欢学的东西就拼了命的学,想知道的东西没知道,觉都睡不着,非得连夜弄明白咯才行。

但对那些需要靠细水长流、慢慢积累的东西却实在提不起劲!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没一天消停过,一个麻烦接一个麻烦,许辰又是那种做起事来巴不得一劳永逸的人,宁愿事前背地里多准备,也不愿一路披荆斩棘冲过去。

太麻烦了!

这么两年来,曾经不喜欢做的一些事也必须得去做,犯懒的毛病算是被迫改了不少,但环境一旦波澜不惊起来,懒病又犯,要是过程再单调乏味一些,整个人都会不好的!

尤其是赶路这种事,无论前世今生,许辰从来都不喜欢。

以前上学的时候宁愿节衣缩食也要买飞机票回家,因为快!要是钱真的不够,那也得转车去省城坐高铁回家,还是因为快!

来这地方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额,应该说是从来没有把这么多的时间花在单调无趣的赶路上。

有好几次,许辰都会摸一摸腰间,然后又用莫大的毅力把手移开。

一旁的陆浩被烦的丢下了书卷,恼道:“别叫唤了行吗?有本事就把东西拿出来,咱一路飞过去,保证今天晚上你就能见到那朝思暮想的唐姑娘!”

“飞什么飞?不要钱的啊!这么点路,上百块灵石就没了!上百块啊!能杀上百个金丹期了!”

“那你就别跟我叫唤,我烦!”

“切!没点同情心……”

忽而,一道凄厉的呐喊声响起!

“有情况!”许辰刹那间站了起来,车厢足够高,三两步跑到门前,一把拉开车门,一脸的兴奋:“乐子来了!”

“都愣着干啥?”冲出来的许辰站在车辕上冲着两侧的少年人喊道:“快!快派人过去看看,记住悄悄的去,打枪的不要!好不容易来点乐子,你们可千万别给我吓跑了!”

乐子确实来了,只是让许辰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回的乐子真的……实在……太他娘大了!

未完待续N130418

第二十三章 乐子(上)

车队迅速散开,成月牙状,灯火一下子就熄了。,

左侧的数林中,最先冲出的是海峰,身上绑着一动不动的陆文圭,右手上的刀已断了,鲜血涌出,随着高速的奔跑飞溅开来。

身旁的兄弟已经不见了,跑了没多远,两道人影紧随其后,向着黑夜中的响声追去。

好似等鱼上钩的渔夫,又像设好了陷阱的猎手,许辰兴冲冲地等着。

“大公子,是海峰!就剩他一个捕快了!”身旁的柴老淡淡说道。

“卧槽!人被劫走了?”跟出来的陆浩骂道。

“小声点!劫走了不更好?直接让人去宰了他不就好了?我只要这个海峰没事就成,陆文圭管他去死!”许辰皱眉道。

二人各说一句,柴老这才插了进来:“没有,陆文圭没死,还在海峰背上!”

“卧槽!这人脑子有病吧?都这样了还不放?”陆浩骂声变大。

许辰没去理他,转头问柴老:“有几个人?”

柴老静了片刻,淡淡道:“九十六个!前面两个,后面九十四个!”

“太好了!”许辰兴奋道:“总算可以好好玩玩了!”

“都给我稳着点,别出声,等他们过来,一个也别放走!”

人,过来了。

先是海峰,几乎是径直奔着许辰来的:“许大使,救命!”

“靠!叫唤啥啊!”许辰不喜,忙问柴老:“后面那些离了多远?”

“五里!”

“命令两翼冲上去!”

身后的少年立刻在面前一块带有微光的金属板上按下两侧的几点。

两翼共计十辆大车瞬间启动,策马奔腾,车前双马受了驱赶,八蹄如飞,微光流转,车身竟好似羽毛般轻盈。

雨点般蹄声朝着树林中的曹德扑来。

“怎么可能?”远远跟在后面试图捡便宜的曹德惊骇莫名:“这么远!”

“大当家!这……这是……”

“跑啊!”

曹德掉头便跑,然而马速实在太快,用来拉车的这些马,全部都是许辰精挑细选的。

自从发现灵兽丹对动物的妙用后,许辰便将所有搜刮来的灵兽丹全部用来喂马,什么样的马都有,只要吃了丹能活下来就接着喂,虽然目前还没有一匹生出灵智,但已明显比普通的马还要通人性,无论是速度还是体力,都有大幅度提高。

几乎片刻,十辆大车便将曹德等人尽数围了起来,每辆车上十一名少年飞快下车,背倚大车布阵。

“这……这位兄弟,我们……我们只是路过的!”

“杀!”沈元抬手挥下,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十队鸳鸯阵一点点向曹德扑去。

另一边,海峰已经纵身跃上了许辰的马车,瘫坐着,却用身子将陆文圭死死护住,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多谢许大使!”

“呵!你可真不怕死啊!敢亲自送上门来!”

海峰惨然一笑:“你不会杀我,就别说这种话了,怪没意思的!”

“操!”骂了一句,许辰便冷声问道:“这些人谁啊?”

“混码头的,老大姓荆,手上功夫不错!”海峰微微摇头,苦笑道。

“混码头的?就你们那汤山码头还能有上百人的黑帮?你这个县衙捕头怎么当的?”许辰嘲讽道。

“上百人?”海峰愣了一下,继而皱眉道:“那就不止了……没想到馒头岭的人也掺合进来了!陆温这回可真是下血本了!”

“馒头岭?这又是什么鬼?”

“啊?强盗!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干,只是嘉兴、会稽等县没人愿意牵头去征剿,所以才让他们猖狂至今!”

“妈的,今儿小爷闷得慌,算你走运了!”

说完转头冲身旁的少年说道:“去跟前面的人说,下手悠着点,脑袋要留着,面相不能破!”

“好!”那少年赶忙下车,跨了一匹空闲的马,向着前方的战场奔去。

刚才那种符纹上的联络只能依靠不同颜色的光传递诸如冲锋、撤退等最简单的命令,如今这道复杂的命令只能靠人亲自去传。

“真是的,看来得想办法把无线电弄出来啊!现在有了发电机,无线电波只要找对频率就行,没理由十九世纪的人能做到,我做不到……”

许辰说着怪话,已经累到虚脱的海峰听得迷迷糊糊。

“该死!”看了一眼,许辰便扬声道:“把大夫叫来!给他看伤!”

海峰不是自己人,也算不上仇人,珍贵的丹药自然不可能浪费在他身上。

那头两百多人打得火热,虽然是单方面的屠杀,但声势还是很大的。

相比那边,冲到近处的两人此刻却死一般的安静。

剩下二十多辆大车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那里,什么事都没做,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有向这里靠近,那骑马的少年就那么悠闲的自二人身旁冲过去,灯光中,又有人向后面的马车跑去,片刻后,一位老者背着个木箱子一路小跑过来……

都在忙碌,灯火也渐渐亮起,人很多,有好奇的女眷朝这里望来。

“老……老大……”马鹏有些脱力,那海峰的武艺竟比传闻还要厉害。

那姓荆的老大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早已沉寂……

“老二,你跟我最久,帮哥哥做一件事吧!”

“老大,您说!”

“回嘉兴去,咱们那座土地庙里,西北角的墙根下,往右第五块石板,把他敲碎,里面的钱你拿一半吧!”说着,姓荆的老大直勾勾的盯着马鹏,肃然道:“剩下的,麻烦你送去石榴街最里头的那间院子,门前有颗桃树的那家,和他们说……算了,不用说了!钱送到了就好!拜托了!”

“老大……”马鹏苦笑道:“那也得走得了啊!”

“你答应我,好吗?”姓荆的老大,脸上带着哀求。

“好!我答应!”马鹏嘴上答应,心中却一片哀凉:“怎么可能逃得了嘛!”

“谢谢!”姓荆的老大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

说着,他便将马鹏横腰抱去,大喝一声:“记住了!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

双臂抡圆,两腿弓开,运起全身的内劲,灌注于双臂,猛地将其扔了出去!

黑夜中,一道人影炮弹般朝东南方的树林投射而去!

“卧槽!这是啥?人体炸弹啊?”

许辰的声音方落,姓荆的老大便七窍流血、满目狰狞的朝许辰所在的马车冲来!

人还未靠近,柴老便将手中的暗器投了出去,一刀锁喉,巨大的惯性甚至将整个喉咙全部撕烂,脖子上赫然出现一个血呼哧啦的大洞。

奔跑的身子还往前跑了数丈才在许辰车前不远倒下,喉咙已毁,伤口在蠕动,微弱的呼吸带起丝丝风声。

嘴巴一张一开,似在说话,只却再也发不出声了。

但柴老懂唇语,于是好奇的许辰便随口问了一句:“他在说啥?”

“他说,对不起,我再也回不去了,照顾好爹娘还有……”柴老一脸的淡漠:“没了!”

许辰静了片刻,没了戏谑的心情,开口道:“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另外那人也不用去追了,一个这么弱的人,不用去理会,就算有后患,也随他去!”

“好!”

本想找点乐子,解解旅途烦闷,没想到又碰到个有故事的,更烦的是,这故事还是自己嘴贱给问出来的!

“真他妈嘴贱!找个乐子都没法尽兴!”许辰拍了下嘴巴,愤愤道:“让前面的小子动作都快点,清理干净了好动身上路!”

失了兴致的许辰转身进入车厢,门是开的,老大夫正在为海峰处理伤口。

许辰回头位置坐下,张口便问:“老言啊!这人死的了吗?”

那言大夫恭敬说道:“伤的挺重,但还好,有……”

说着又望向许辰,毕竟刚才那句话中的语气算不上友善,迟疑问道:“大公子你是希望……”

“我倒巴不得他早死!”许辰咬牙道:“可这家伙偏偏不能死!”

“哦!哦!大公子放心,那……那就死不了!”

“行了!行了!赶紧帮他处理完,带他去你的车厢,一股子血腥味,臭都臭死了!”

“不好!”柴老猛地抬头,陡然叫道:“前面十里还有人!”

“啥?”许辰没多大反应。

“一百三十六人!有两个宗师境,还有七个接近宗师境!”柴老飞快叫道。

“呵!呵!呵呵!”许辰愣了愣,笑了起来:“这陆温发了什么疯?他儿子又不是死了!就算儿子死了也能再生啊!这么大手笔,他那房还能省几个子?没钱了,要儿子干嘛?”

说着,又看向依旧强忍着不闭眼的海峰,笑道:“你看看你!陆温多瞧得起你!这么大阵仗啊!吓死人哩!”

痛苦中的海峰脑袋还算清明,抿着嘴唇,强忍痛疼,募然开口:“不对!这些人不是冲着我来的!我没那么大本事!”

说完,便抬头看向许辰。

许辰话一说完,心里就有些不对劲,听了海峰这话,因为接连的无聊和没趣有些浮躁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你说的不错!你没那么大本事,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神情变得平静,冰冷的眼神让海峰心头一阵凛然。

“老柴,马上去通知前面的人,别被偷袭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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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乐子(中)

“咦?”渡厄老和尚坐在马上,眉头皱了起来。..

“大师,怎么了?”右边一位长须大汉连忙问道。

渡厄沉默着,转头看向左侧的辛天雄:“幸寨主,前方……”

“定是那狗官了!”辛天雄咬牙道:“想不到还有义士共襄盛事,大师,不能再等了,我等需立刻前去救出这帮同道!”

渡厄只是沉吟,问道:“幸寨主是如何得知那狗官的行踪?”

辛天雄淡淡一笑:“既要成此大事,在下当然要有所准备了!”

渡厄静了片刻,嘴角扬起:“辛寨主倒真是苦心孤诣啊!”

“哪里!为天下除此奸佞,乃是我辈之人当做之事!”辛天雄大义凛然说完,问道:“大师,该动手了吧?”

渡厄微微点头:“好!”

“诸位!”辛天雄举起右臂,高声道:“狗官就在前面,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就在今日了!”

“冲!”

辛天雄带头冲了出去,混江湖的没多少蠢人,自己不冲,没人会替你打头阵。

此处距沈元这里只剩五里不到,距许辰也就七八里路,嘈杂的声音一下子从树林里倾泄出来。

“他们……在说什么?”许辰愣了愣,问道。

一旁的陆浩戏谑道:“诛杀狗官,为民除害!”

“狗官?谁是狗官?”许辰傻傻问道。

“呵呵,这里除了你还有谁算得上官?”陆浩脸上的笑已经散开了。

“看来他们果然是冲你来的!”包扎了伤口的海峰脸上同样有了丝丝笑意。

“我……我什么时候有这么深入人心的称号了?”

“这就不晓得了,大概是你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呗!”

“……”许辰沉默了好久,方才咬牙切齿道:“去前面跟老柴说,带头那两个别弄死,带过来,我要好好问问,我怎么就伤天害理了!”

“你们三个也上去!活动活动筋骨!”

“好!”

三位少年,张天意一个,方洲一个,还有一个名为尹洛,除了张天意外,剩余两个都是自崇仁坊就跟着许辰的兄弟。

这三人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三人有着同样的特点,是的,他们开始修行了!

一般能在外界通过筑基进入武道新境界的人,目前许辰还没有遇见一个不能用丹药开始修行的。

柴七和耿燕秋是这样,刚筑基成功的郝鑫也是这样,彭泽那里让鲁智把丹药带去了,效果怎样尚未传来,但想来差不到哪去。

如今柴七跟着老四留在山中,郝鑫和耿燕秋留在琉球,当初从镇海帮里逃出来的一批人经过升州大战后所剩不多了,如今也尽数编入了郑泰的船队,丹药倒是没开始给,看看表现再说。

除了这些已经筑基的江湖高手之外,许辰这阵子也在自己兄弟中用自制的仪器为众人一一探查了一遍,结果好的吓人!

探查的对象一共才一百多人,当初跟着许辰走出豫章的三百多少年,如今剩下的全都查了一遍,方洲和尹洛这两个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的兄弟竟然都有灵根!

方洲是三灵根,那个尹洛竟是地灵根!

当初查探灵根的时候,宋永平也在,那探查灵根的仪器还是许辰拆解了他给的一件法宝后才研制出来的。

除了感叹许辰在炼器和符纹上的惊人天赋以外,对他这踩狗屎一般的运气,宋永平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一百多个人,一个地灵根一个三灵根,这种几率,几万年前都不可能有好吧!

自从查出有灵根之后,许辰便将修行的优势和劣势向他们一一明说,毫无意外,这两个少年义无反顾的走上了变强的道路,即便是不愿杀生的方洲也对这些神奇的东西充满了向往。

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毕竟是自家兄弟,丹药和灵石那都是不限量的,就这么一个多月的功夫,二人的修为便到了练气中期。

并且,可能由于二人本就是外界之人,修行到练气中期后,许是体内的灵气依旧算不上充盈,为此还没有受到外界毒素的明显侵蚀,不用灵气镯也能正常生存。

但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要比其余的少年们强上不少,甚至还能短暂地施放一些低浅的术法,配上本就在不断进行的练体,**的强度已经接近筑基期的修士,在实战中所能发挥出的效果甚至还要高于柴老和鲁智,而对灵气的消耗又远远少了许多。

如今对手来势汹汹,许辰一向是不愿出意外的性子,遂也将三人派了出去。

“太好了!练了这么久,终于有动手的机会了!”

不像方洲,尹洛是个好动的性子,如今见有动手的机会,身怀屠龙之技的他,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老方,走!”

原来尹洛喊方洲都是叫“方哥”的,如今变成了“老方”,这点变化,性子恬淡的方洲并不在乎,都是自家兄弟。

而许辰却压根没有注意到!

他平时太忙了,身边兄弟又多,诸如私下里两两间怎么称呼的小事,真的没心思去注意……

等到三人赶到前头的时候,漆黑的树林中,辛天雄一马当先,手举丈长大刀,呼啸间冲来。

“回防!以车布阵,用弩箭!”沈元大声下令。

人数比刚才要多,曹德那群人如今只剩了浑身是伤的三五人还在少年们的包围中苦苦挣扎。沈元遂将大队人马收回,把大车连成一线,换上弩箭,准备先在远距离狙杀一遍。

身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少年们身上大多染血,却没有一滴是自己的。少年们浑身漆黑,黑色的长袍下裹着黑色的连体内甲,手中的武器也一应全黑,夜色中泛着点点毫光,利刃上刻画着卷曲的纹路。

“都把头套戴上!”沈元下令道。

“没这必要吧?戴上了怪憋屈的!”身旁的崔峦抱怨道。

“就是!”正好赶过来的尹洛笑着说道:“老崔说得对,元哥,不就几个宗师境嘛!等着,看我上去弄死他们!”

沈元瞪了尹洛一眼,斥道:“磕了几天药,长进了是吧?你咋不上天呢!”

“嘿嘿……”尹洛悻悻笑着。

“赶紧带上,刀枪无眼,掉了眼珠子,命能保住,眼珠子可回不来!没必要为了这么群垃圾出意外,不值当!”

“好吧!好吧!戴就戴呗!”

说话间,少年们已动手将黑色的套头戴上,系好颈上的暗扣后,一点点流光消散,整套内甲也就真正完整了!

这四百套内甲耗尽了许辰在玄武那里得来的绝大部分材料,玄武留到现在的东西,自然都是极中极,但数量显然不可能多,如今这些已是极限,不可能再多了。

留了一些在琉球,一些给了郑泰,余下的全部被许辰带来了,此去长安天知道会有怎样的风险,身边这三百少年,大半是一直跟着许辰的兄弟,余下的也是在升州经历了数场生死。

万无一失,才是许辰最先考虑的事情!

被三队大阵围在中间的曹德,身上已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原本显胖的身材,此刻却变得略显消瘦。

身上的肥肉被那铁钎子一样狼筅一丝丝剐了,活脱脱一只剥了皮的肥猪。

身边又一个兄弟倒下,哀嚎早已失去了力度,无尽的绝望和悔意涌了上来。

等到树林里的喊声清晰传来时,曹德绝望的心这才生出了强烈的怨愤。

“各位江湖同道,一定要为我等报仇啊!”曹德陡然发声,凄厉大喊:“诛杀狗……”

话还没说完,一名少年便将手中的长矛抽了回来,喉咙破了,身子晃晃悠悠倒下。

清理干净这些人后,三队少年人赶忙后侧,跑去与沈元汇合。

曹德的死状和临时前的一声惨叫被很多从树林那头冲出的江湖人看到了。

“诸位朋友,你们看到了没?”辛天雄适时大喊:“这狗官是何等的惨无人道!今日我等若不杀他,他日将有多少江湖同道、善良百姓死于他手?”

“诛杀狗官!”

“替天行道!”

“为民除害!”

……

原本就义愤填膺的江湖人士,这一下彻底沸腾了!

原本只是口耳相传的流言,而今亲眼所见,那密密麻麻的残肢断臂,怕有上百人!还有那狗官车前倒下的那道身影,七窍流血,这该是何等壮烈的义士啊!

那宽敞的巨大马车,竟用了四匹高头大马,其内摆设是何等的豪奢?

狗官那冷漠的眼神实在嘲讽我们的不自量力吗?当真可气!

狗官该杀!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民愤!

马车中坐着的许辰,透过洞开的车门,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转头冲陆浩说道:“你说我下去跟他们解释,他们会听不?”

“呵呵,你今天怎么好像变傻了?”陆浩嘴角微动,嘲讽道。

“那要不你去一趟吧?”说着,许辰又转头看向海峰:“你不是大义凛然的捕头吗?我这么个大唐好青年,被人这么冤枉,你不得平平冤?”

“再说,刚才那些人本来就是冲你来的啊!”

“可……人不是我杀的啊!”

“……是你叫我救命的!”

“是啊!可我没叫你杀人啊!救命难道就一定要杀人吗?你可以把他们赶走的!”

“……我可以弄死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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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乐子(下)

大车围成一个拱形首尾相连,暗扣咬上,高头大马早在最初便被斩断了缰绳,如今正安安静静的立在后阵。

一半少年蹲在车上,内侧的车壁已被降下,另一侧的射孔洞开,弩.弓伸了出去。射孔不大,弩机伸出后便塞了个严严实实。

另一半的少年于车阵后布阵,漆黑的头套下看不出丝毫的波动。

挟着风声,青龙大刀劈了过来。

辛天雄不愧是宗师境的大高手,借着马速竟赶在少年们射出弩箭前冲到了车阵面前。

“哐当”一声巨响,辛天雄愣了一阵!

预料中的木屑翻飞没有出现,那巨大的马车竟只是向后退了退,拖出寸许的土痕。

大刀砸在车厢上,除了巨响便只有星星火光、淡淡白痕,此外再无其他。

“这车真他娘硬啊!”

错愕的片刻,漫天的弩箭呼啸而来。

“辛寨主当心!”渡厄老和尚双手一拍马背,腾空跃起,宽大的僧袍舞成巨轮,凄冷的铁箭飞鸟折翼般纷纷落下。

辛天雄得了招呼,回过神来,大刀转动,密不透风,只听“铛铛铛”密响,犹如一道坚固屏障,风雨不能入。

柴老没有动,作为场内实力最高的存在,他的作用只在确保少年们万无一失。

说起来柴老出一次手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就像许辰装在氧气瓶里的氧气是用电解水的法子得来的纯氧一样,修士们灌注在灵气镯里的灵气也不是随随便便在残域里装的空气,同样是用阵法加以汇聚浓缩而成的,虽然比不上灵石中灵气的浓度,但得来同样不易。

如今许辰所有的灵气镯里面灌注的灵气都是上一次杨紫菀从玄武、白虎那条极品灵脉中偷来的高浓度灵气,效果好、耐用,就是实在太稀缺了!一旦用完,许辰找都没地方找去!

尽量不让这些人动手,尤其不能施放术法,实在用不起啊!

倒是张天意三人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又都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学了这么大的本事,哪有不想施展的?

此时战起,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浓浓的渴望。

“元哥,让我上吧!”尹洛凑到沈元面前,急切道。

“先缓一缓!这批人一个也不能放走,先让他们过了车阵,进了包围圈再说!”

说完,沈元高声道:“继续放箭!”

好钢用在刀刃上,相比让他们出手所要耗费的灵气,几支弩箭实在不算钱啊!

弩.弓做了些改进,由原来的五箭一匣增加到如今的十箭一匣。

短短一里地顷刻间成了箭的海洋,巨浪连绵不绝,拍打在进击的江湖人身上。

鲜血夹着哀嚎声飞扬,胸口、四肢甚至脸上都有黑色的铁箭,好似自血肉中长出来的一般。

损伤几在瞬间扩大,窦家老大一边挥舞阔剑格飞铁箭一边焦急对辛天雄喊道:“辛寨主,这样下去不行啊!”

“不错!必须马上突破眼前这道车阵,撬开他的乌龟壳杀进去!南方军队多凭借战阵御敌,只要破开他的大阵,羸弱的南方人是挡不住咱们的!”窦家兄弟中以谋略著称的老三接话道。

“好!”辛天雄转而冲渡厄喊道:“渡厄大师,你我合力击碎眼前这辆大车,撕开一个口子,让大伙儿冲进去!”

“好!”渡厄拂袖拍飞几支铁箭,拉起一名摔倒的江湖人后,便纵身一跃,朝着辛天雄此处扑来。

瞅准一个换箭的空隙,辛天雄坐于马上,借着高处的势挥舞青龙大刀,更添几分气势,渡厄和窦家七兄弟立于地上,各施手段,或靠双掌,或凭武器,一时间俱将平生所学施展而出。

“哐当”、“砰砰”……

脆响和闷声交织在一起,马车上的铁壁瞬间变形,车上的少年俱踉跄一下,跌坐在车厢上。

这处的箭雨骤然停了,变形的车壁上赫然出现几个骇人的印记,有刀剑印也有掌印……

“不好!”沈元见后,立刻大声道:“都退回来!”

少年们正从马车上跃下,只听轰的一声,那辆首当其冲的马车,车壁瞬间裂成了几块。

后方,许辰远远望去,微微摇头,低声嘟嚷:“看来还是差了些,尽管刻画了符纹,但毕竟不是修真界的材料……”

除了内甲之外,马车和兵刃上虽也刻画了符纹,但毕竟没有灵石供应灵气,只能靠材料和符纹本身的力量,然而终究是在外界,虽也在车壁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涂料用以隔绝氧气的侵蚀,但效果本就不好,加上外界的材料质量有限,能够硬抗近十名宗师境高手两次连击,已经是极限了。

口子破开,少年们还在朝后阵退去,辛天雄长刀一勾,大喝一声,双臂猛然发力竟将那巨大的马车挑了起来,暗扣未解开,一辆马车被挑起的时候,左右几辆马车同样离地而起。

辛天雄又愣了一下:“这车他娘的咋这么轻哩?”

“唉……又是一个解不开的漏洞!”后面的许辰又轻叹一声。

马车用的是外界的材料,尽管再三熔炼,硬度上去了,质量是不可能轻的了的!为此,许辰只好在上面刻画了减重符纹,好让马能拉得动。

但在布阵的时候,马车重量过轻,很容易被高速的骑兵撞翻,可马车又不是内甲,没有灵石供应,根本做不到变换自如。

而且身在外界,对付外界的敌人,许辰真心不想浪费过多的灵气,外界的材料也无法容纳这诸多的灵气,转换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辛天雄错愕片刻,虽然脑子里依旧在诧异为什么这般坚硬的马车竟这般的轻,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高高挑起,重重挥下,那辆马车轰然落地,虽未粉碎却已裂开。

车阵彻底破了!

伤势不轻的江湖人顿时爆出高涨的喊叫声,心中的憋屈化为更浓的怨愤,朝着车阵的口子涌去。

“都注意!人来了!”沈元高声喊道。

“太好了!总算来了!”尹洛两眼放光,手脚兴奋地抖动。

依旧是辛天雄,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这个交给我!”尹洛叫了一声,身子便纵了出去。

沈元微微皱眉,也没多说什么,依旧沉声下令:“其余人严守阵脚,来的都是高手,别出意外!”

“元哥,那老和尚我去对付!”方洲笑了笑,挑了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好!”沈元加了一句:“别弄死他,大哥要活的!”

“放心吧!保管是活的!”方洲大笑一声,纵身迎了上去。

沈元微笑摇头。

“那剩下这七个都归我吧!”张天意反手抽出长剑,傲然道。

“行!”

张天意原本就是筑基的高手,如今吃了丹药开始将体内真气转化成灵气,虽未完全,但力量和速度已然增加了许多,要说这三人里谁最厉害,当属张天意!

几乎在瞬间,江湖人中最厉害的一批人就被三个少年挡住了!

尹洛的攻势最猛,他本就没有学过正统的武术,会的东西全是许辰教授的战阵拼杀技巧,为此出招最为狠辣、刚猛,倒和那辛天雄是一个路子的。

然而尹洛仗着练了体,身体强度已能媲美筑基初期的修士,加上身上全套的黑色内甲,几即便是被辛天雄的大刀砍中,也不过倒退几步,站稳身子后又猛地扑来。

而那辛天雄却不一样,身上虽也传了家传的宝甲,但那种东西哪能跟许辰融合两个时代文明的宝物相比?

对战几招后,辛天雄明显被尹洛疯狂的打法弄得手足无措。

“这小子身上到底穿了什么?”辛天雄瞠目结舌,然而片刻后,双眼中却露出疯狂的兴奋与渴望,盯着尹洛头上的黑色套子以及衣领内露出的黑色内甲,心头一阵火热:“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那胖和尚果然没有骗我!”

兴奋中的辛天雄,手中大刀飞舞如龙,家传的刀法一招招使出,龙腾蛇舞,变化莫测却又威力无穷。

这一回轮到尹洛无从下手了!

尹洛没有学过正统的武学,打斗全靠一身蛮力,招式虽然狠辣、果断,但招式的变化却跟不上,接了几招了,已明显处处受制。

“妈的!”尹洛心头暗骂,双眼喷出怒火:“老子都变成神仙了,你个蝼蚁竟还敢猖狂!”

想到这里,预想和现实出现巨大反差的尹洛翻了翻手,手掌中有微弱的红光闪现。

尹洛体内的灵气不多,但身上的内甲本就有许辰特意刻画的攻击符文在,所以一些小型的术法也能轻松施展。

双脚卷起淡淡的清风,尹洛整个身子骤然化作一道残影,只扑辛天雄的坐骑而去!

带着微弱红光的手掌轻轻地按在那匹枣红色的大马上,仅仅片刻,当尹洛猛地抽身而回时,那匹足有七尺高的大马竟在一瞬间“轰”的炸开!

火焰自马的体内燃起,顷刻间便将整匹马裹了进去,水分快速消失,鲜亮的皮毛瞬间焦黑,血肉干涸,白骨零零,到最后,连着白骨也变得焦黑,一点点化作纷飞的粉末。

尹洛愣了一下:“卧槽!威力这么大!”

继而狂喜:“大哥这内甲真好用啊!”

而那辛天雄此刻却一脸呆滞,直挺挺从马背上摔下,望着那已化作一堆白灰的爱马,一时间满脸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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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惊

火焰来得迅猛,走的突兀,只在一瞬间,空余满地的白色灰迹。⊙,

辛天雄的裤子瞬间焦黄化作飞灰,皮肉上满是灼烧的痕迹,那火焰骤然爆发,但又仿佛失去了后继之力般刹那间戛然而止。

夜风拂过,胯下一片冰凉,失神许久的辛天雄这才察觉到刺痛和凉意。

裆下一片光,黑毛被毁,小兄弟活像只被烧秃了的鸡,蔫蔫的低着头。

原本乍见惊变的渡厄老和尚和窦家几兄弟正准备避了强敌赶来援助,这一下看到辛天雄缓缓站起,小兄弟在夜色中一晃一晃的,那份凄惨、壮烈的模样顿时就有了些滑稽……

“哈哈!哈哈哈哈……”尹洛也错愕了片刻,继而狂笑起来:“喂!好小啊!哈哈哈哈……”

尹洛一边笑,一边指着辛天雄的裤裆下,肩头一颤一颤的。

远处,本对尹洛贸然动用符纹有些不悦的许辰,见了如此一幕,也唯有摇头笑笑。

那辛天雄低了低头,顺着尹洛手指的位置看了看,那疼痛这才找到了源头,先是错愕继而羞愧然后便是恼羞成怒!

“啊啊啊啊!小子,我要杀了你!”

辛天雄怒举长刀,猛地扑来。

身子一动,胯下的小兄弟也跟着上下左右摇摆起来。

“哈哈哈哈!你……你还是先绑好吧!这么晃来晃去,我会分心的……好小!真的好小!这么小也能晃起来……哈哈哈哈……”

尹洛依旧在笑,笑声没有丝毫的遮掩,那辛天雄步子一顿,似是迟疑了片刻,然而很快又咬着牙冲了上来。

“小子,受死吧!”

辛天雄再度攻来,尹洛开了腿上的符纹,整个人便似风一般,来去无踪,不时瞅准空子,一掌拍去,倒也知道灵气得来不易,没有再激发攻击性术法。

另一处,渡厄老和尚的功力说起来比辛天雄还要浑厚,然而心性淡泊,招式空灵,好似山泉,点点滴滴,不争不怨,却含着自然的伟力。

方洲接了几十招,压力越来越大,眼看尹洛那里玩的热闹,遂一咬牙,也激发了内甲上的符纹,速度瞬间大增。

“咦?”

那头离得远,渡厄老和尚没能看出尹洛的异常,即便是刚才那骇人的一招,也不过以为是取巧的法子,他自天竺而来,见过西域一些诡异教门的特殊法子,类似的有华而不实的戏法也有真正能杀人的手段。

然而眼前这少年的变化他却实实在在看在眼里,方才还有些难以招架,突然却变得鬼神莫测,动作实在太快了!

变故骤起,渡厄停了那连绵不绝的进攻,转而化为巍峨巨岩,任由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

许辰要活捉,即便攻击受挫,方洲也没有狠心下杀手的意思,只好一点点缠着。

三位少年里面倒是张天意最为惬意,他原本就是天赋极高的少年武者,如今开始修行,虽未到筑基期,但就境界而言已然要比这七个没到宗师境的江湖人高出些许。

加上自小系统的习武,又融合了修士的术法,武技早已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特色。宛如一只孤傲的白鹤,偶尔挥动双翅,伸展长颈,戏于群鸭之间,说不出的从容。

战斗有些僵持,江湖人一方的高手全被拦住,余下的武者群龙无首,本就是临时凑在一起的队伍,没有丝毫的默契和协作可言。

沈元领着十一队鸳鸯大阵,不急不缓地绞杀,为求稳妥,步伐并不快。

后方的许辰见了,眉头微微皱起:“这两小子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那就让他们停下?”陆浩白了他一眼。

“都让人看到了还怎么停下?”许辰没好气说道,说着又高声喊了一句:“老柴,让沈元动作快点,你也出手吧!”

远处夜色中的柴老微微颔首,淡淡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好!”

还没有昏迷过去的海峰双目瞪大,呆滞地看着许辰。

许辰注意到他的变化,淡淡一笑,然而心中却在沉吟:“没见过?那老道士到底跟他什么关系?”

柴老将命令传达到沈元后,少年们的动作明显加快了许多。

仗着身上全套的内甲和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刃,少年们一旦放开手,便如刀切豆腐一般,锐不可当。

作为领头人的辛天雄眼见战局如此,心头油煎一般:“该死!这帮家伙怎么这般厉害!”

“难怪……难怪那胖和尚不来!他娘的,这是在阴老子啊!”

辛天雄此刻才恍然,然后现实却给不了他后悔的机会。

那边的屠杀进行的很快,渡厄老和尚大惊之余以心生退意,不想死是一回事,同样,作为出家人的他也不想此来的同道白白送死。

“辛寨主,对头势大,不如暂退吧!”

辛天雄正要答话,忽而感觉脚下的大地震了震。

正要往身前窦家的一位汉子递出长剑的柴老愣了愣,继而满脸的震惊!

“骑兵……重甲骑兵!”

十里,目前柴老在外界,神识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就只有十里,而且神识也不是时刻都放开,好像今晚,从第一声喊叫传来时,柴老这才将神识放了出去。

如今,脚下的大地有微弱的震感,十里外黑夜中有密密麻麻的光点,这些光点存在于柴老的心神中,虽然无法准确比对谁是谁,然而人、马的形状却还分得清楚。

一队骑兵,然而脚下的震感越来越强,普通的骑兵未必能在这个距离造成如此清晰的震感,惟有重甲骑兵!

“快退!”柴老放弃了杀人,而是大声吼道。

正在进行屠杀的少年们错愕片刻,他们不像柴老,甚至不像那些江湖高手,虽然体质已远远超过他们,但感知上却大大的不如。

柴老的声音传了很远,车厢内的许辰惊立而起。

快步走了出来,感觉不到一点动静,但远处的夜色中却仿佛藏着一头狰狞的野兽,只需片刻就将扑来。

“快!都愣着干啥?分散!退!”

十里的距离对于高速奔行的重甲骑兵而言,不过片刻的功夫,当大哥的嘶喊传来时,大地已开始震动,鼓点般的雷声自黑夜中响起,向着此处猛然扑来。

“快退!”沈元挥手,嘶吼道:“分散,从两边退!”

柴老没有杀人,转而施展起鬼魅般的身法,冲到那些杀到最前头的少年身旁,一手一个,抓起后便轻轻挥动,两个少年便似两只小鸡仔般向着两侧的树林飞去。

江湖人反应的也不慢,少年们这边慢了片刻,而他们却几乎在发觉不对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

然而,当他们全部冲入车阵的包围圈后,沈元布下的后手已将口子两侧的大车重新合拢。

如今外围一道弧形的车阵,马车倒不高,纵身一跃便可过去,然而那一头便是巨浪一般的重甲骑兵,稍一耽搁,便是一滩肉泥的下场。

几乎所有江湖人都选择向少年们退去的方向冲去,林间的道路本就不宽,刚刚还在激战的双方汇到了一起,冲突、摩擦在所难免。

柴老四处游走,不断解救被耽搁的少年,顺手杀死那些愤怒的江湖人,场面一时间热闹极了。

另一头,三位阻敌的少年却还在激战。

“尹洛,别打了,快走!”方洲高声喊道。

“不,走了我还玩……”尹洛顿了顿,又叫道:“不能走!我们速度快不怕,这几个人一旦放走了后患无穷啊!”

听他这么一说,方洲深以为然,也就放弃了后退的想法,转而继续加快速度,务必缠住渡厄老和尚。

这一下,张天意这边的压力倒瞬间变大,若是阻敌,以一敌七倒也无妨,可如今想要防止他们逃跑,这难处可就不是一般大了。

好在窦家七兄弟一向同进同退,没有一下便一哄而散。

“大哥,骑兵来了!不能留在这里了!”

“大哥你们先走,我和老七断后!”

“没错!哥哥们快走!”

“闭嘴,要走也是小的先走!”

“来不及了!”

……

这边的人急,那里的许辰更急:“老柴,别管这里,快去前面,干掉那些家伙,让他们三个赶紧撤回来!”

“好!”

夜色深沉,只听轰隆巨响,分不清到底来了多少,柴老也忘了报数。

这时代的重甲骑兵,已是世俗中最顶尖的战力了,就是几十个宗师境在成建制的重甲骑兵面前,也只有退却的份。

刚刚成为修士的柴老没有把握硬抗这样的武力,没有预判的许辰更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实验。

五百骑兵全身披着银白色的重甲,锋矢阵型,利箭般直插弧形车阵。

“轰”的一声,巨浪拍打在礁石上,白色的浪花没有破碎,反倒是黑色的礁石被撞飞了起来。

马车的重量再一次成了软肋,重甲骑兵狭着巨大的动能狠狠地撞在并不重的马车上。马车坚固,这样的冲击力量涣散,比不得刚才近十位高手合力猛击,车壁没有变形,然而车身却直接飞了起来。

车阵再次破开,混杂在一起的江湖人面容说不出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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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怒(上)

柴老不敢硬抗,然而速度却要远远高于骑兵队列,最先赶到张天意这边,双手翻飞,暗器频发。

一刀一个,窦家兄弟眨眼间便倒下四人,脑门上一把黑色的小刀已经只剩了红色的布带随夜风而舞。

“不……”窦家老大双目血红,然而最接近宗师境的他也只能感觉有一道人影在身旁闪动,却根本抓不住人。

许是觉得吵了,又或者刚好轮到,一把黑色的小刀扑面而来。

窦家老大若有所觉,阔剑横举,试图拦住这要命的暗器。

然而他手中的阔剑哪里挡得住柴老发出的暗器?

无论是力度还是锋利都远远不及,黑色小刀如入败革,轻易刺穿窦家老大手中阔剑,直扑面门而去。

但终究挡了一下,飞刀的轨迹往上偏了偏,从天灵盖射入,许是创口较浅,一时间七窍流血,却没瞬间毙命,原地踩了几脚醉步,透着血红的双眼四下望去,六个兄弟已经一一毙命倒地。

“啊……”

大叫一声,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

“咦?”柴老回头看了一眼,见其终于倒地这才收回了手中的暗器。

“你先走,我去帮他们!”

对张天意交代了一句后,柴老便又朝着方洲那里冲去。

张天意点头,转身跃起,向后方奔去。

后方,少年们退回来一半,还有另一半夹在混乱的江湖人中。

许辰果断下令:“弩箭准备!”

“都他娘的给我悠着点,放箭了!”

少年们身上都披着内甲,普通的弩箭根本伤不到他们。

密集的箭雨朝混乱的人群射去,江湖人纷纷中箭,少年们迎着扑面而来铁箭快步向前冲去。

铁箭虽射不穿内甲,但巨大的动能撞在身上依旧不好受,若不是少年们的体质今非昔比,光是这连绵不绝的撞击就得让少年们身受内伤。

大片江湖人死去,几个残存的高手苦苦支撑,试图向两侧的树林突围。

飞奔回来的张天意,随手一挥长剑,鲜血喷涌,头颅飞起,为国除奸的义士侠客们终究还是糟了狗官的毒手……

人都已回来,重甲骑兵已经完全通过了车阵,向着游斗的两位少年冲去。

许辰飞快下令:“所有人都上车,立刻后撤!”

不明来意,但这支来势汹汹的重甲骑兵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对于敌人,许辰的做法只有一个!

全部杀光!

少年们飞快跑上马车,所有的马车都足够大,原本每车只装一队鸳鸯大阵,每个人都能半躺下休息,如今虽然少了十辆,剩下的车也足够装下所有人。

蹄声响起,那车队竟在快速后撤。

重甲骑兵群最前头的那名将领眉头皱起,遂大手一挥:“加速!”

正光着裆与尹洛交战的辛天雄连忙回头,冲着那将领喊道:“宇文将军,是我啊!”

没有回应,重甲骑兵仍旧一往直前。

杀得兴起的尹洛瞅准了辛天雄这一转头的破绽欺身扑来。

一掌贴身,击在辛天雄甲衣之上发出一声闷响,炼体后的少年本就力大,又有内甲符文之助,辛天雄顿时倒飞了出去。

“不……”

重甲骑兵队列迎面撞来,金属的碎裂声被轰鸣的马蹄声掩盖。

“靠!这就挂了,没劲!”

钢铁洪流近在眼前,尹洛却浑不在意。

另一处,柴老赶到,解决了渡厄老和尚后,方洲连忙高声冲尹洛叫道:“还呆着干嘛?快走啊!”

“哦……”尹洛随口应了一句,然而汹涌之气迎面扑来,钢铁洪流已在丈许之间。

“你傻站在那干嘛?”方洲已回身,却不见尹洛跟来,回头怒骂道:“他娘的,你别胡来啊!”

尹洛皱了皱眉头,双脚原本亮起的微光却骤然熄了,继而双臂和上身却开始亮起强光,双脚离地,身子开始浮起。

“你在做什么?”方洲大惊失色,忙喊道:“不要!”

身前猛的有一人浮起,那将领虽也是高手,但这样诡异的轻功却闻所未闻,然大势已成,除了一鼓作气冲杀过去,本就没有停下的可能。

方洲再度回头,双腿爆出强光,猛地朝尹洛扑去。

变动乍起,已然后撤的柴老转瞬间心惊,面对两个疯狂激发内甲符文的少年,柴老在速度上的优势有些苍白,尤其是在如此短的距离内。

前方两丈,尹洛与骑队间的距离已不过尺许,高头大马呼出的热气扑在尹洛带笑的脸上。

两团火光于双掌处迸发,手臂舞动,夜色中留下两道明亮的光圈。

“去!”

就在撞击发生前的刹那,尹洛将火焰击了出去!

“砰!”的一声炸响。

无论是钢铁还是血肉,只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将军!”

身旁几名亲卫多少也受了波及,身上的剧痛让他们在巨大的惊骇中没有失神,继而强大的恐惧笼罩着内心,越发清晰、恐怖。

“哈哈……”原本正要大笑几声的尹洛却瞬间说不出声了。

洪流扑了上来,看上去强大的尹洛像只飞鸟般被迎面扑来的巨浪扑倒……

不,除了这只鸟外,还有一条跃起的鱼,被这滚滚洪流卷了进去。

铁蹄震天,击在地上,也打在柴老的心头。

两个少年就在自己眼前被重甲骑兵淹没,从柴老的角度望去,当一路冲来的方洲堪堪跃起,抓住尹洛正要后掠时,高昂的马首就径直撞了上去,然后眨眼间就被接踵而至的大队淹没……

呆立片刻,咬咬牙,终究冲了上去。

风起,冬日的夜多了几分萧瑟。

清风拂过,血光乍起。

最前排的几名骑士像是在一瞬间被无数的钢刀切割了一般,化作块块血肉。

然而那风像是强弩之末般,在切割了前排几名骑士,只在后面的银甲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

但这一击后,高速的骑队淹没了柴老,在这方寸之间,速度上的差距变得模糊。

巨浪中的礁石岿然不动,光于夜中亮起,一阵风绕着柴老,不断与银白色的巨浪冲撞着,血肉横飞,银甲爆裂。

灵气飞快流逝,手上的镯子开始爆出明亮的光。

那一头,正在后撤的许辰听见后头的声音有些不对,回首望去,便见银色的巨浪中一身黑衣的柴老全身被明亮的光笼罩着,一点点向前,旋风将血肉残肢卷起,形成一条红色的风卷,夜色中显得异常骇人。

“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呢?”

许辰的声音不小,十里未过,柴老不可能听不到。

然而这一次,耳边却没有声音响起。

但即便没有回信,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许辰很快反应了过来:“该死!”

“都停下!”

原本准备将车队撤到之前路过的一个山坳,引骑兵冲来,聚而歼之,然而事出突然,即便此处道路狭窄,两侧山林密布,也必须立刻动手了!

车队很快散开,分列两侧,车壁降下,黑洞洞的铁管伸了出来。

许辰面沉似水,巨浪一点点碾过,少年人身上亮光越来越微弱。

好似一万年般,但其实只在片刻,甚至最前头的大车尚未到位,那巨浪便冲过了柴老。

柴老身旁的血浪已高达丈许,洪流一过,光芒骤消,柴老踉跄一步,摇摇站起,呼吸异常的急促,手腕上的镯子开始发出刺目的红光。

柴老身前,大地一片狼藉,泥土像被翻过,两道模糊的人形躺在乌黑的泥中,一上一下,动也不动。

远处的许辰放下了望远镜,脸已一片黑,声音说不出的冰冷:“老柴,带着他们走远点!”

柴老不用回头,微弱的神识中,那黑色的炮管已带了灭世的怒火。

一手一个,运起不多的灵气,飞快向远处掠去。

那一头的张天意也早已远远的避开。

眯着双眼,咬着牙吐字:“开火!”

五百重甲奇兵走到这一步除了首当其冲的那名将领被尹洛悍然杀死外,柴老咬牙挺过也只带来了十几人的伤亡,真正退场的则更少,即便一半的身子被风刃切去,另外一半却依旧绑在马上,被整个队伍裹挟而去,也唯有那些彻底坠地的战马,才会被随后的铁蹄碾成一片血泥。

即便接连而来的惊吓让这些普通的骑士早已失去了战意,可巨大的动能根本不被人力左右,只有在彻底耗尽了全部的速度后,这条洪流才有停下的可能。

前方的车阵再次白起,同样是弧形,然而却用凹处面对这里,分立两排的马车上正有粗大的黑色钢管对着这里。

随着那正中间、灯火下的少年一声冰冷的下令,火光骤现,继而是短促、剧烈的燃烧声。

很快,那燃烧声仿佛走到了尽头,压抑的沉默在瞬间爆发!

先是火光自黑色的钢管中喷涌出来,继而轰鸣巨响连成一片,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呼啸而来。

“砰!”

钢铁撞在钢铁上面,发出的除了金石之声外,还有骨肉裂开的闷响,夹杂着飞溅的鲜血,残肢断臂激射开来。

迟钝的战马开始大面积嘶鸣,狂躁的四蹄不断踏下,鲜血将脚下的泥土打湿,血浆混着泥土被频繁的铁蹄溅起,飞的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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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怒(下)

许辰如今的炮有两种,一种完全由修真界的材料制成,后装平射炮,炮弹用的也是修真界的材料,只是弹壳内装的不是火药而是由符文提供动力,这种炮说起来其实只是大型的枪。

这一种炮的弹头也分两种,一种是爆裂性的符文,弹头内填充的全是各种属性的灵气,算是一颗大号的灵气弹。

另外一种的弹头里则藏了一颗大号的手.雷,通过符文产生高温,继而引爆,上一次在失落的空间里,许辰最后发射出去的两颗炮弹就是这种。

另外的一种炮还是原始的前装滑膛炮,用的也全是外界的钢材,只是炮身上刻画了加固的符文,又涂了厚厚一层隔绝氧气的涂料,外面包了一层导热良好的铜皮,减少火药燃烧时对符纹的侵蚀,外观上和熟悉的火炮没有两样。

优势在于刻画了符文之后,不用担心炸膛,燃烧的效率也很高,残渣不多,清洗同样方便,注入些许清水,按下一侧的开关,符文激发,炮管内会有风生出,将残渣和水一道喷出。

人头大小的铁球在火药的推动下化作地狱的怒火席卷而来,无论是钢刀还是坚甲,在这时代的伟力面前没有丝毫的作用。

炮火声将人马的哀鸣淹没,周遭百里的村民在这一夜里隐约听见轰鸣的雷声,出门一看却见夜空湛蓝,吓得亡魂直冒,直叫雷神显灵。

山林中也有那胆大的猎人试图靠近,然而却被许辰放出去的斥候一一敲晕,这一次,少年们没有大哥凭空消失的恐惧,也不愿多造杀孽,敲晕了,远远地扔到山林的另一头,留下几缕鸡毛,事后自会有山精鬼怪的故事在这山林中传开。

比起这些愚昧的山民,有一只狡猾的老鼠避开了外围的斥候,此刻正趴在距离战场不远处的一堆枯枝落叶里双手死死捂住嘴,一点点偷看着。

只是这只老鼠有些胖,也有些幸运,柴老由于灵气消耗过度,已将神识收回,到让他逃过了一劫。

火炮的发射频率很快,没过多久,车阵前方的道路上只剩了一大片污秽的血肉,混着烧红的钢铁。

马车内,许辰神情依旧阴沉,陆浩张了张嘴,虽看过试射时万炮轰鸣的场景,然而眼前这场真实的血与火的交汇,依旧给了他难以言表的震撼。

至于那海峰,更是双眼呆滞,满脸的不敢相信。

“这……这……这是……”

许辰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武器!”

被海峰死死拦在身后,身子不能动弹,但眼珠却一直滴溜转个不停,此刻同样两眼发直的望着外头,不能说话,也说不出话。

许辰见了,淡淡说了一句:“看好他,到地方了办好手续后记得早点走!”

“啊?”海峰一愣,继而惊道:“你想做什么?”

“呵!”许辰冷笑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他……”海峰气结,恼道:“他不过就是纨绔二世祖,你……你已经这样了,为何还要与他计较?”

“抱歉!我这人没有大人物的骄傲,就是只蚂蚁,我也会全力以赴,要不是弄死你可能有更大的麻烦……”许辰瞥了他一眼:“你懂的!”

战斗很快结束,少年们收起了炮,开始清理战场。

“丢在一起,浇上油,一把火全烧了!”

等到此处的硝烟淡去后,柴老方才拎着两名少年回来了。

“他们两个怎么样?”许辰语气平静,脸上无喜无悲。

柴老淡淡摇头:“不太好!虽有内甲在没有当场……但是骨头断了很多,内脏受损不轻……”

“吃药了没?”

“吃了!”

“那为什么还没醒?”

“……不晓得!”

许辰阴沉着脸看着车厢里躺着的两名少年,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但双眼却依旧紧闭。

外面的少年开始浇油点火,车厢内变得沉默,夜风微寒,许辰周边的几人却有了刺骨的寒意。

沉默良久,许辰才开口问道:“他们体内正常吗?”

柴老再次将神识聚拢在两名少年身上,好一阵后方才说道:“骨头和脏器都已恢复,但体内的灵气却不见了!”

方洲和尹洛刚开始修行,修为到了练气中期,体内灵气虽少但也有一些,方才身处铁蹄之下,二人体内的灵气早已全部注入内甲之中,体内没了灵气,但也没有像修士那般直接化作飞灰。

“你们都出去吧!”许辰想了一阵,抬头冲车上众人淡淡说了一句。

众人走后,许辰将门窗紧锁,有符文亮起,车厢内的空气被清理一空,片刻后,车厢便被灵气填满……

外头,少年们收拾好还能用的马车,放了把火后便重新启程。

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这场突兀的变故来的莫名其妙,许辰正在忙,陆浩便开始接连下令。

“立刻派人去长安,联系老三,问问他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

“伺候小队放出十里外,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告!”

“老柴,恢复了没?”陆浩望着气色不佳的柴老问道。

柴老微微摇头:“灵气消耗太多,神识放不开了!”

陆浩微微皱眉,望了望已被封闭的那辆马车,只好再次下令:“多放一倍的斥候!”

“这一路不停了,直奔长安!”

车马辚辚,留下一堆熊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那走运的肥老鼠,渡过了最初的惊吓后,惴惴的心中却爆发出了更加炙热的渴望。

“师兄,等师弟成了长生不老的仙,自会为你做完未尽之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日夜流转,车马不休,长安城近在眼前。

长安城分为外郭城,宫城,皇城三部分,北枕龙原,南垮重岗,由北向南,次为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三重,同用一道北城垣。其城暗合《周易》六爻之理,城中朱雀大街有六条高坡,为乾卦之象,“故以九二置殿以当帝王居,九三立百司以应君子之数,九五贵位,不欲常人居之,故置玄都观及兴善寺以镇之。”

“二哥,长安城到了!”

沈元骑着马跑了过来,这两日里,车马不停,少年们没有一人休息。

“总算到了!”陆浩脸上有些许的疲惫,被一路的风尘掩盖。

回头看去,许辰所在的马车依旧紧闭着。

“还没好吗?”陆浩有了些担心。

民德门为长安南门,是外郭城中唯一有五个门洞的城门,城门上的守军远远望来,几十辆造型独特的马车分外醒目,一车双马,俱是难得的良驹。

长安城门不设关卡,比这只车队还要壮观的队伍也能经常见到,只是造型新鲜这才让他们多看了几眼。

“大哥!”沈元惊喜出声。

陆浩赶忙回头,却见车门被拉开,脸色有些苍白的许辰走了出来。

陆浩拍马上前,笑道:“你倒真会挑时间,这才刚到城门口,人就出来了!”

“是不是急着去见那谁谁谁啊?”陆浩上下打量许辰一眼,打趣道:“你不用拾掇拾掇,换一身行头再去?”

许辰白了他一眼,啐道:“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我不担心,我担心啥?”陆浩自得道:“我收拾起来很快的!”

“是啊!脱衣服快,穿衣服也快!”许辰撇嘴道。

陆浩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大怒道:“你丫说谁快呢!”

“反正不是我!”

“你……”

“走了!”许辰敛了笑,平静道:“进城了!”

陆浩靠了过来,骑马与车并行,转头轻声道:“人怎么样?”

“没醒!”许辰摇头:“办法都用过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陆浩沉默片刻,小声道:“别发疯啊!”

许辰淡淡瞥了他一眼:“哟!今儿是怎么了?陆文圭可还在后面呢!”

“那傻逼能比吗?”陆浩急道:“说好了咱们之间必须有一个清醒的人!现在你要发疯,我必须拦着你!”

“呵呵,发什么疯?人都没找到呢!对谁发疯?”许辰幽幽道。

陆浩一脸的纠结。

“你便秘了?”许辰好奇道。

“你才拉不出屎呢!”陆浩骂了一句,咬咬牙,还是说道:“人找到了!”

许辰转过头来,冷冷问道:“你联系老三了?”

陆浩沉默点头。

“谁?”

“老师家的两个儿子!”

“他们?”许辰摇头,冷笑道:“两个二世祖能有这本事?”

“他们被人利用了!”陆浩接着说道:“具体办事的是宇文家的一个小辈,就是被尹洛干掉的那个!”

“宇文家……”许辰带着疑惑:“没听说过啊!”

“一百多年前挺火的,现在没落了!”

“那就是说还有人了!”

“应该有!”陆浩微微点头,但脸上的疑惑一点不少:“可到底为了什么我还是想不通!”

“不需要想通!”许辰冷漠道:“既然仇已经结下了,总是要报的!”

“可长安现在的局势就是个火药桶,有一点火星就得炸!”陆浩急道:“你别跟我说炸就炸了这样的气话,真要这样,当初你干嘛累死累活搞那么多?”

许辰站了起来,立在车辕上,望着眼前的雄城,冷冷笑道:“炸?那也得看火怎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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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傻人有傻乐

离民德门不远的会宾楼里,正有一场宴会热热闹闹的开着。¢,

徐君毅和徐君仲两位宰相公子正与好友推杯换盏,虽未放浪形骸,但眉宇间却有说不出的畅快。

“来来来,喝酒!喝酒!”一向稳重的徐君仲此刻也一脸的醉意。

“痛快!”

满饮一杯,酒是烈酒,从家中偷拿出来的。

“可惜了!唉……”

“大哥,咋了?”徐君毅凑过来,睁着迷离的醉眼问道。

“可惜以后喝不到这样的好酒咯!”徐君仲感慨一句。

“咋喝不到?”徐君毅大着嘴巴嘟嚷道:“人死了……酒还在嘛!就不信那些……那些个酿酒的伙计还能为他……为他殉葬?”

“也是!”徐君仲轻轻摇晃杯中清冽的酒液,嗤笑道:“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拿出来做生意,小家子气!”

“几个小乞丐……还懂做生意?没咱家这块牌子在,他家的店早他娘被砸了!”徐君毅骂骂咧咧道。

见兄弟俩这边说得火热,同来赴宴的宾客便有人端着酒凑了上来。

“来,在下敬两位公子一杯!”

“好,我先干了!”

“哈哈,两位公子果然豪爽!”

这人一脸的谄媚,乃是西北来的一个商人,这会宾楼便是他开的,来长安多年,小官小吏也认识不少,官大些的员外郎、侍郎也认识一两个,否则也没法把生意做到明德门。

可当朝宰相的门路却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说来也是许辰这帮兄弟的缘故,当初王策用满大街的银子砸了徐君毅脸,起初徐番是不知道的,但当时东市人那么多,这么大的事哪里瞒得住?

后来徐番又发了次火,打了徐君毅一顿,钱自然是要还回去的,只是徐君毅这小子一直拖着。

那么大一笔钱啊!换谁又能真的无法无动于衷?

后来拖久了,徐番问起来的时候,徐君毅自然满口说早还了,而王策权当打发叫花子了,即便徐番问起也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得了这么大一笔钱后,徐家两兄弟自然打起了做生意的心思,也就这个时候,这个叫做关辉的西域商人就像奇货可居的吕不韦一样凑了上来。

投入自然是有的,合作则只是名义,徐家两兄弟对于官商勾结这套简直无师自通,银子只在关辉这里打了个转,不仅原样回来,还顺带了一大堆的红利。

而这个八面玲珑的西域商人也深谙无声胜有声的马屁最高境界,暗地里打点好了一切,不仅给了钱,还让徐家两兄弟体验了一把成功商人的快感。

读书出仕,徐家兄弟原也想的,但徐番家教甚严,知子莫若父,深知自家两个儿子都是什么德行的徐番才不敢让他们踏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

屡屡阻拦,徐家两兄弟渐渐也就绝了入仕的打算,但人这一辈子总得找些事做不是?

读书入仕不成了,济世经商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年头的商人地位的确不高,但那也看人,地位不高是因为本来就没地位,像徐家两兄弟这样的耕读传家又有亲人身居高位的,干干商事没人觉得不正常,家家都这么干!

要搁百年前,或许还遮遮掩掩,如今这世道,豪奢成风,商人虽然依旧没什么地位,但谁都不愿疏远这些财神爷,笑脸相迎那都是必须的。

像是现在,对面前这个有钱又识趣的“合作伙伴”,徐家兄弟自然热情的招呼着,况且他们今天本来就很高兴!

“我告诉你啊!老关!过些天找几个人去东市买几间铺子,有大买卖!”徐君仲亲热地搂着关辉的脖子,笑嘻嘻道。

“啥买卖?”关辉问道。

“嘿嘿……看到这酒了没?”徐君仲指了指大伙杯子里的酒,神秘笑道:“这酒怎么样?”

“好酒!”关辉由心赞道:“小的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喝过的美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这酒……”

顿了顿,关辉激动道:“跟这酒比起来,之前喝的那些哪里算酒?根本就是尿!尿都不如!”

“就是……就是少了点!太少了!喝不尽兴啊!”

这酒之前在其他人那,关辉也有幸分到一小杯,后来傍上了徐家兄弟,这酒才能经常喝到。

只是徐番那里虽然无限量供应着,可徐番看管着严,不想儿子沉迷酒色,除了节日或家中设宴,徐家兄弟就只能私下里去偷一点解解馋,只要不过分,徐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关辉不是蠢人,虽有了些醉意,但脑子依旧灵光,一听徐家兄弟这话,立马便反应了过来。

“难道……大公子说的买卖是……是……”

关辉有些不敢相信,头一次喝到这酒的时候,以出色商人敏锐的嗅觉,他就已经发现了这酒中蕴含的无限商机。

后来询问了徐家兄弟又在长安多番打听后,这才知道长安的这些酒都是从南边运来的,所有者乃是东市的一家商人。

只是这商人的来头不小,听说是宰相徐番的弟子,关辉旁敲侧击也在徐家兄弟这边证实了这个事实。

后来又打听了一些王策的事,也知道那天雪夜里发生的事,一大伙江湖人进了那间院子后便再也没出来过,倒是第二天早上,那间院子里的少年用马车拖了一些麻布袋子出城。

此后,长安的江湖帮派就像集体失声了一样,没有任何的动静。

关辉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心里那些小心思也就全部消失了。

执念甚深,又欲求不得,如今骤闻喜讯,关辉自然欣喜连连。

迎着关辉那炙热又崇拜的眼神,徐君仲大为受用,伸手拍了拍关辉的肩膀,冲着明显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关辉淡淡地说道:“小关啊!这买卖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只管找人去收拾铺子就是,货这头保管有够!”

“好!好呀!”关辉喜笑颜开道:“我说二位公子今儿怎么这么开心,一大早就来小的举杯畅饮呢!这原来是有这等天大的好事啊!”

听了这话,旁边还没醉过去徐君毅撇撇嘴,嗤笑道:“这点小买卖……也值得我们哥俩这么畅快?嘁!”

关辉一点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的笑,适当露出一脸崇拜的问询:“那二位公子还有何乐事,能否说出来让小的也跟着高兴高兴?”

“是呀!是呀!两位公子今日邀我等前来总该说出个名头吧!”

“就是!一早跑来喝酒,酒虽不错,但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喝闷酒,也太无趣了!”

“两位还是说说这次饮宴的由头吧!”

……

说话的这几个人大多都是徐家兄弟来长安之后结识的朋友,非富即贵,说起话来自然没有关辉这般顺耳。

好在徐家兄弟不在意,也在意不起来。

“哈哈,倒不是有意相瞒,只是今日这乐事说起来倒也不过是我们兄弟二人的一件私事,小事!”徐君仲浑不在意地说道。

“别卖关子了!有事说吧!”那边的人已有些不耐烦了。

“好好好!”徐君仲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我们的一个对头……唉,也说不上对头,就一个小混混,被我们给收拾了!”

听了这话,在场绝大多数人都齐齐舒了口气。

徐君仲说得满不在乎,但在场的有几个傻子?小混混?一个小混混能惹到你宰相公子?收拾了个小混混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丢不丢人?

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徐家虽然比不上这些人家里底蕴深厚,但徐番正在位,宰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哦,原来如此,快意恩仇本就是我辈中人当做的事!”

“如此倒确实该多喝几杯!”

……

一时间,气氛又热烈了起来!反正酒是好酒,怎么着来一回都不亏,问清了缘由,喝起来也就放松了很多。

也唯有坐在角落里的王准目露深思……

按说王鉷是李林甫的人,王准本不该跑来参加徐家兄弟召集的宴会。

但如今的局势太微妙了!

王鉷是李林甫的人不错,李林甫一贯对太子李亨也没什么好意,之前打压的事也做了不少,倒是在李亨爆发之后,李林甫变得更加沉默了,没有再和李亨对上,但王准这人却私下里在向李亨靠近!

上一回粮食危机的时候,有人出面大肆屯粮,意图对付王策的粮店,后来吃了亏,议事的时候王准也在场。

说起来那时候王准也不晓得自己搭上的这帮人竟然是太子李亨的人,这帮人成分很复杂,以往隐藏的也很深,要不是最近局势紧张,太子党这边蓄势待发,这些人的底子也不会这么快曝光。

王准在被这些人有意透露了底细后,一回家就把这事告诉了他爹王鉷,王鉷一夜没睡,到头来还是让自家儿子继续和这些人保持接触。

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徐家兄弟太兴奋,做的太闹了!如今这么个局势下,长安城里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人绷紧了神经。徐家兄弟如此大张旗鼓开宴会,又请了这么一大批人,没人瞎联想,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场宴会到底是什么个路数,想看看徐番这个当朝宰相如今想做些什么……

大概除了徐家兄弟俩傻乎乎只是高兴外,其他的人之前喝下去的酒,都是没有味道的。

未完待续N130418

第三十章 好不热闹(一)

“让开!快让开!”

朱雀大街上两匹快马高速奔行,马上的少年神色焦急。

“三哥,大哥应该不会对那两小子动手吧?无错不少字”奔马上,张立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按说以许辰一贯的性子绝不会贸然冲动,何况徐家那两明摆着就是被人利用的,可……方洲和尹洛到现在还没醒啊!

“当然,他们还不配!”

王策面容同样憔悴,举目望着远处的明德门,路上行人不绝,横冲直撞的二人立马引起了百姓的强烈不满。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街边卖艺,奔马一过卷起漫天尘土,原本正要聚的看官们纷纷掩鼻退去,那人顿时大气他娘的,跑那么急,赶去投胎啊!”

抄了根齐眉梢棍就要冲上来,却见劲风扑面,横棍一挡,只听“梆”的一声,一块拳头大小的**无**错**银块落在脚下。

“我……他……算了!老子不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

说着弯腰飞快捡起银块,收拾了喜滋滋的走了。

再往前去,一位满头沟壑的老汉正在收拾几把绿油油的蔬菜,这寒冬腊月里绿菜可稀缺的紧。

这老汉家住骊山,也该着他们家走运,有一年进山打猎的时候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寻到了一洼浅浅的汤泉,泡澡是不够了,但周边一小块地却常年温度高,种些容易活的绿菜,到了冬天也能有些收成。自家是不舍得吃的,挑来长安城,一年下来也能有不少的收入。

正献宝似的给凑上来的客人展示,没曾想后面两匹快马冲来,那几位身着锦衣的客人一时站立不住,身子一倾压了下来。

“啊……瓜怂,撞坏俺摊子了!你赔我的绿菜!”老汉火急火燎地冲上大街冲着跑的二人高声叫道。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脚下赫然多了一块银锭,老汉低头一看,沉默了片刻,抬头时依旧叫骂这点钱就够?俺那可是绿……”

“铛铛”又是两声,又有两块银锭飞了。

“这还差不多!瓜怂,走路看着点!”飞快捡起三块银锭,老汉心里乐开了花。

跑回摊子,捡起那些已被压坏的绿菜,轻轻排掉灰尘,把那破碎的叶子一点点捡起补好,凑到那几位客人面前,笑嘻嘻问道几位老爷还要吗?算你们便宜点?”

又跑了几步,前头骤然冲出一名身穿花衣的女童,咿咿呀呀的跑着,身后一名打扮华丽的年轻美妇一路小跑跟着,另有几名丫鬟家丁在旁伺候着。

“馨儿,别乱跑,当心车……啊!”

年轻美妇的尖叫声陡然响起,正一心向南的王策乍见女童冲来,心中也是大惊。

好在来长安这么久,王策的骑术早已今非昔比,又一直在练体,动作越发娴熟,那马也是吃过丹药养出来的好马,极通人性。

王策一拉缰绳,那马便人立而起,后退微曲猛地一蹬,连人带马便似鱼跃龙门般从那女童的上方高高地飞了。

“馨儿!”那年轻美妇连忙冲了,抱住女童上下打量着,不停地念叨没事吧?无错不少字没事吧?无错不少字”

“好!好马!好俊的骑术!”街边自然也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忘情赞道。

但那年轻美妇心神乍惊哪有心思在意这种不着调的事,心头火气,转身便冲着那头沉声道给我拿下!打!打死了我埋!”

原本停了马准备道歉两句的王策闻言微微皱眉,也没说,转身便走了。

“都愣着干啥?给我追上去!家里白花钱养你们了?啊!”那年轻美妇面色狰狞,双手叉腰再没了刚才那提裙小跑的娇柔。

“是!”几名孔武有力的汉子随即拔腿追了上去。

“岂有此理!这长安城怎得乱成这样?光天化日纵马行凶,还有没有人管了?”

年轻美妇叉着腰举目四顾,上位者的气势顿时将周遭普通百姓压得不敢与之直视。

此处街边的一家酒楼里,二楼临窗的雅间正有一群少年少女聚在一起,吃着酒、说着笑。

“来,小玢!你看这支玉簪子成色可好?”一名脖子上围着条火红色狐狸领子的少女拉过身旁那名一声白色大衣的少女热情地问道。

白衣少女微笑摇头玉石,我不懂的!”

“唉!没关系啦!好看就行,我买从来不管真的假的,喜欢就好!”那红领少女纤手一挥,豪迈笑道反正不是我花钱!”

白衣少女菀儿一笑。

“得了吧!”边上一名身披绯色风衣,穿着浅绿小袄,小脸微圆、身段婀娜,看上去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女冲着那红领少女轻啐道:“你当是人都有像你那么有钱的大哥啊!”

“哟……瞧这话说的!你们一个巨商一个公主倒跑我这来哭穷了!”红领少女白了她一眼,斥道。

对面那少女最近就不爱听“公主”这两字,一听就来气:“谁是公主?你才是公主!你们全家都是公主!”

那红领少女见好友发火,连忙悻悻笑笑。

对面的公主有气是真的,但不是冲好友来的,骂骂咧咧说道:

“你说我日子过得好好的,虽说钱不多,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远远见父皇一面,但过得自在啊!现在好了,一封诏书下来稀里糊涂就成了公主,本以为苦尽甘来,没曾想居然还顺带捎上了个未婚夫!”

“咋了?还不满意啊?如今名分有了,封地有了,连都有了,人生一下子就圆满了啊!你还有啥不满意的?”红领少女打趣道。

“郭可盈!看本宫不撕了你的嘴!”对面的公主猛地起身,张牙舞爪般扑了!

“小玢,救命啊!”红领少女连忙躲开,藏到白衣少女身后。

白衣少女摇头微笑道:“好啦!可盈你就别撩拨乐城了,她够烦心的啦!”

“她烦心?她烦心啥?”红领少女笑道:“她现在有名有地有男人,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一辈子也就全活了!她有啥好烦心的?”

“你还说!今天我跟你没完!”

“哟!咋的?看不上人家薛履谦?人家虽然年纪大了点,人也花心了点,可人长得俊啊!薛家又是陇西大族,良田万顷啊!你不从小就爱钱嘛!现在多好?踏踏实实在家当富婆,啥事不用干,有吃有喝的多美啊!”

“你……”少女变得有些落寞,低声呢喃:“可我不喜欢他啊……”

红领少女郭可盈闻言也沉默了一下,继而轻叹道:“谈喜不喜欢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已经好很多了,至少成亲前还能见上一面,像那些个普通人家……唉!”

低沉了片刻,郭可盈又复活了,指着白衣少女说道:“都是你给带的!你说你都多大了?过了年就十九了吧?无错不少字”

“十八!”一向文静白衣少女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强烈的斗争性:“我们那不按虚岁算!十八就是十八,我中秋的生辰,凭啥让我一过年就十九了?”

“呵!呵呵!瞧见没?”郭可盈指着白衣少女回头唤了乐城公主一声,转头嘲讽道:“这还是那个温婉恬淡的江南女子吗?踩着你小尾巴了是吧?无错不少字”

“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我这个做的替你们操心!乐城那个老男人就不说了!你说你!人家肖焱哪里不好了?年纪小,人又俊,功夫又好!已经好多次受到大伯伯和皇帝伯伯夸奖了……”

少女们所在雅间的隔壁,一名俊秀少年正满脸焦急,把耳朵贴在木质墙壁上,一边偷听一边神色焦急地嘟嚷:“你这招到底成不成啊?”

“放心吧!”这少年背后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边自饮自酌,一边打包票道:“这法子保管比你没头苍蝇一样的东打西敲来得有效!”

“人家那都是闺中好友,一句话顶得上你十句!”

“嘿!来了!来了!”少年听到隔壁郭可盈的话后,心里像揣了只小兔一样,全然不见往日的沉稳。

这少年人自然就是肖焱了!一年多在内卫中的淬炼,早褪去了他身上的稚嫩,只是如今这关系到终生幸福的紧要关头,依旧像普通的少年那般忐忑不安。

身后那二十来岁的青年叫做郭文飞,乃是肖焱的九叔,内卫老九郭嘉德的长子!

郭嘉德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年龄,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生下了郭文飞,风流之性可见一斑!

这郭文飞倒一点不像他父亲,年少老成,在商道上独有天赋,靠着内卫的资源和势力,生意做得低调却底蕴无穷,便是宫里的李隆基也有许多产业让他搭理,郭文飞自然都办得妥妥帖帖。

隔壁的三个少女,围着火红色狐狸领子叫做郭可盈的少女便是郭文飞的,也是郭嘉德的独女。内卫老九,性子虽风流,但脑子不笨,明白的身份,也分寸,李隆基虽然待他们如一般,但身为爪牙便该有爪牙的自觉,哪有儿女成群,到时家大族大的爪牙?

既已经儿女双全,郭嘉德便用秘法绝了生育能力,从此也乐得逍遥,了了后顾之忧。

至于那乐城公主却是玄宗李隆基的第二十三女,一向不受待见,前几个月突然被册封公主称号,并且下嫁陇西豪族薛家的长房长子薛履谦。

玄宗李隆基多,女儿也多!最近这几个月来,册封公主的诏书一封接着一封,几乎都是一边册封一边指婚,指婚的对象无一例外,不是高官权贵就是豪门大族!

政治婚姻,意图十分明显!被逼急了的李隆基如今也只能靠女儿来帮忙了。

最后那白衣少女便是唐雪玢了,性子偏文静的少女在长安少有,肖焱这个发小算是唯一的,后来由肖焱的介绍,认识了郭家兄妹,又通过郭可盈认识了乐城公主,此后三名年纪相仿的少女便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闺中好友。

这样的经历其中自然多少有着肖焱的安排,但无论是郭可盈还是乐城公主,都是从小在皇宫这样的地方长大的人,待人接物一点不像小孩子,刻意接触下来,很快就和唐雪玢打成了一片。

而唐雪玢虽然表面文静,其实内心同样向往热闹,当初在浮梁的时候没少跟着儿时好友出去疯,只是后来家逢巨变,来了长安后,身边又没了聊得开的,性子也就恬淡了下来。

如今家中父母安康,店里的生意也不错,生活无忧,当初心中那些郁郁之气渐渐消了,虽然那份经历让她再也没了原来的那份纯真,但喜欢热闹的性子算是渐渐恢复了,结识了两位好友后,也就时常跟着到处去玩耍。

这一日的聚会是郭可盈提出来的,原本只当是随便出来走走,说是挑选些年货,没曾想竟是打了这个主意!

“好呀!”唐雪玢立马警觉起来,眯起星辰般的大眼,阴恻恻地笑道你个小妮子又被他拉来当说客了是吧!”

“是……是又怎样?”郭可盈局促片刻,强自说道人家肖焱咋了嘛?人又帅又有本事,跟你又是青梅竹马,对你一往情深的,多好的一对啊!”

“人家!人家!叫得可真亲热啊!”唐雪玢取笑道我看你这是看上小焱子了吧?无错不少字”

“没事的!跟说,要是看上了替你去提亲!”

“我……我看上了又怎样?”郭可盈羞涩低头,浑然忘了今日的使命,嘟嚷道他喜欢的人又不是我……”

“怕啥!”唐雪玢一脸热情的凑了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你要真定下来了,帮你出主意!”

“当……当真?”郭可盈两眼冒着精光。

“必须的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唐雪玢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隔壁,听到这里的肖焱一脸死灰,哭丧着脸,喃喃道果然……我就……不行的!”

同样凑偷听的郭文飞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唐家妹子这手段果然踏雪无痕啊!”

第三十章好不热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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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好不热闹(二)

“其实吧要我说,找老公还是要找个有钱的,才最实在”

乐城公主也多少知道郭可盈这次的目的,那肖焱她也见过,挺不错的少年,但自家姐妹的事自然要站在自家姐妹这边

何况她刚被指婚,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说是感同身受也罢,总之对于感情上的事看得很重,既然姐妹不喜欢,那自然不会强求。要看书

乐城公主不知道肖焱就躲在隔壁偷听,但既然郭可盈也对肖焱有意思,太伤人的话不好说,只好自污一下,想把僵硬的气氛拉过来。

果然,郭可盈听了这话立马不高兴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哼从小就喜欢钱,就掉钱眼里了出不来要说有钱,人薛履谦没钱吗你怎么不乐意”

郭可盈年纪最小,又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友,乐城公主知道她有口无心,自不会跟她计较,反倒抢嘴道:“他那也叫有钱啊成天守着黄土刨食吃,活生生一个土财主,这长安城里不说别的,就是你哥都比他有钱”

“啥啥叫就是我哥”

郭可盈生起气来,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好在之前乐城公主还不是公主的时候她们就一块玩了,如今虽身份变了,但乐城公主本人都不怎么在乎,气头上的郭可盈自然也没有留意这些。

“你可着长安城找去,像我哥这么年轻的,有哪一个能比他有钱”

少女间的斗嘴总是没头没脑,只为意气的。

“当然有了”乐城公主立马指了指唐雪玢,说道:“就小玢他们家对面那个,满大街的银子啊说扔就扔了,十万贯啊你哥能随随便便扔个十万贯吗”

“我我哥他”虽然对银钱没有太多的概念,也知道十万贯银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尽管对大哥崇拜的很,也没有信口雌黄。

“那那又咋样”郭可盈气呼呼辩道:“我哥的钱都拿去做买卖了,谁没事在家里屯那么多银子啊土财主才那么干”

“哎快看,你那个土财主就在楼下呢啊那有个小女孩不好要撞到了”

少女们的视线转了过来,凑到窗前,正好瞧见王策纵马飞跃过去。

“哇好俊的骑术啊”大唐武风极盛,尤其皇子公主,从小就兼通骑射,只一眼,乐城公主便赞叹出声。

随后又看见那年轻美妇颐指气使,又看到王策理也未理,转身向南,纵马离去。

“他这么急,要去哪里”

王策,唐雪玢自然是很熟的经常去家里找父亲聊天,时不时都有稀奇古怪的东西送来,说是他大哥吩咐的。

那个叫许辰的少年,虽只匆匆见过几面,但给唐雪玢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说实在的也只能算是熟悉些的陌生人,就是对王策,印象都要比许辰深上许多。

印象都不深,哪谈得上好感

唐雪玢心思细腻,许辰让王策做了这么多,其中的意思她多少知道,但更多的感觉也没有了,最多只是偶尔对一个曾经认识的人生出的些许挂念。

“听说他在南边平叛,是从军了吗如今战乱已定,大概是没事了吧”

“喂不对,你们看那个女人”郭可盈忙指着那正在街上大雌威的年轻美妇,冲两位姐妹说道:“这土财主怎么惹上了这个人”

“小玢,你跟这土财主很熟吗”

“怎么了”唐雪玢抬眼看她,有些疑惑。

“这个女人可不好惹啊”郭可盈没了刚才的少女样,表情肃然道:“这女人在娘家的时候就霸道惯了,如今嫁了人,又遇上那么个丈夫,如今”

“唉你要真跟这土财主比较熟的话,还是赶紧跟他说说,让他快点离开长安城吧”

“啊”唐雪玢错愕道:“这么夸张”

另一边,乐城公主也惊觉过来:“她她是崔莺莺”

郭可盈缓缓点头。

“那他丈夫不就是齐家那位”

“是的”

乐城公主沉默片刻,也转头对唐雪玢说道:“小玢,要是那人真是你朋友,你还是让他赶紧走吧,再留在长安城会出事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明白点行吗”虽然论起聪慧,唐雪玢可能是三人之最,但碍于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东西少了,对事情的认识自然无法全面。

“唉这个女人是”

“不好那边是明德门”郭可盈像是记起了什么要紧事,惊呼道:“徐相爷家的两位公子今日在会宾楼设宴,很多人都去了,那齐家的会不会”

“搞不好还真在”乐城公主连忙拉过唐雪玢,说道:“小玢,快点咱们去拦住他,就算那齐家的想火,我这公主的名头也能拦一拦”

“哎你咋这么上心啊”郭可盈两眼长大,意味深长地笑道:“哦难道你看上这土财主了”

“瞎说啥呢我这不过是看在小玢的面子上,你个小妮子可别出去乱说啊”

“放心我不会出去说的,我进宫说去”

“你”

三位少女一路闹着离开了酒楼,隔壁的肖焱和郭文飞待三人走后,也出了门。

“别傻站着了”郭文飞打趣道:“明德门那里没准有一场大戏呢你家小玢都去了,你还傻站着干嘛”

“啊”间接表白失败的肖焱心神激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对哦我去我马上就去”

“大门在那边”

“哦”

明德门这头,依旧如往常一般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但今天,注定了是一个能让人津津乐道好久的日子。

会宾楼里,徐家兄弟的宴会还在继续,徐家兄弟两人的快乐也在持续。

就在这间屋子隔壁,同样有个等消息的人。

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尚未蓄须,一贯保养得好,看上去像是二十出头的后生,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身材像是一直在锻炼,匀称、修长。

眉宇间有着淡淡的风霜,双眼中的锐意深深掩藏,笑起来温润如玉。

“大公子,有消息了”一名看上去四十来岁汉子走了过来。

“哦”年轻男子抬起头来,微笑问道:“怎么样事办好了吗”

那人微微摇头:“那边的消息还没传来,但是人已经到城门口了”

年轻男子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好笑问道:“你这话里头的人指的是谁”

“是宇文家的对吗”

笑容还在,寒意森然。

那中年汉子微微摇头:“不是,是那群小乞丐”

年轻男子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宇文家这是要彻底废了吗几个小乞丐都收拾不了”

“呵呵,也好老廖,走吧陪我下去看看,看看这些能躲过江湖豪杰和军中劲旅的小乞丐,到底长什么样”

“你也很好奇对吧”

就在许辰等人赶到明德门前的那一刻,长安城西南十里的一处庄子内,鲁智睁开了眼,虽然疗养了月余,脸上的苍白依旧清晰可见。

“糟了”

鲁智飞快起身,推门而出,纵身朝着明德门这处奔来,度虽也不慢,却没了往日的缥缈。

头一次瞻仰这名垂千古的雄城,作为曾经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盛唐风姿是所有人都憧憬和怀念的,说意淫也好,说热血也罢,便是求之不可得的那份怨念,强大的盛唐也足以成为所有人那心心念念的梦。

作为一个史家门人,许辰的感触又有些不同,身处这样的年代,盛唐强弱转变的契机近在眼前,原本该有些兴奋乃至狂热,或者心中最少也该有些强烈的渴望做些事改变这一切的渴望。

但,都没有

见识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后,或是说压力太大无暇他顾也好,或是说眼界变高看不上了也罢,总之心中那份强烈的表现欲淡了,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作为游者,走马观花的那点兴致。

当然,在游玩的过程中总也难免遇到点摩擦,那么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

比如过了明德门之后,左侧的大街上能看到一块异常醒目的招牌。

“会宾楼”

通俗易懂的名字,许辰没有过多的在意,倒是那块招牌的上方,一处敞开的窗户让许辰的视线多停留了片刻。

许辰没有见过徐家兄弟,但看过二人的画像,王策在长安会不间断地将情报和有用的信息传回去,许辰虽然没亲临长安,但长安里一些有名的人、重要的人,许辰都见过他们的画像。

同样,楼上的徐家兄弟也有许辰等人的画像。

要买凶.杀人,连张画像都没有,也太不厚道了

所以当四目相对的时候,徐君仲和许辰两人都愣了一下。

许辰非常礼貌的笑了笑,还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但徐君仲本就喝了不少酒,加上他手上的许辰画像,用的还是传统的水墨画,不像许辰,用的都是写实的油画。这么醉眼朦胧的看过来,徐君仲也只是同样笑了笑,微微点头,礼貌还是要讲的嘛cc2907201

第三十二章 好不热闹(三)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两个大男人,一个骑在马上,一个立在窗前,四目相对,低眉浅笑

这番风景顿时让看风景的人汗毛直立,说不出的恶心。看到

“喂,够了啊再看下去了,老子要吐了”6浩一脸嫌的地转过头去。

楼下如此,楼上也好不到哪去。

“大大哥,你你看看啥呢嘿嘿有有美人对不对”

已经醉的只剩最后一丝清明的徐君毅拉着大哥的衣服一点点站起,眨着模糊的双眼顺着徐君仲视线所及之处望去。

“咦男男人”眯着眼看了好久,伸手揉眼,不可思议道:“怎么是男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徐君毅暧昧的笑着,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说大哥你咋从来从来不跟我去青楼,原来原来好这一口啊早早说嘛下回我带你去”

说着拉过徐君仲,接着说道:“喝喝酒别看了,长成这样”

自练体之后,许辰的耳力飞涨,虽然隔了不少距离,街上又嘈杂,但此刻的注意力大半在此自然听得见。

“他他说啥”许辰转头,不太确定地问6浩。

“你不都听见了嘛装啥”6浩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说你长得丑呗”

“”许辰脸上露出了微笑:“我突然改主意了”

“为啥就因为人家说了句实话”

“噗呲”跟在后面的石磊忍不住低下头去,双肩一颤一颤的。

“不行事关声誉,这口气不得不出走,下马,上楼”

“大公子,有些”自打进了长安城,柴老便浑身的不自在,忍不住就要汇报几句。

哪晓得许辰火急火燎,挥手道:“有事待会儿再说”

望着许辰,6浩有些疑惑,又抬头朝那窗户望了一眼,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想了片刻,也下了马。

朱雀大街足够宽阔,许辰几十辆马车一溜排开也占不了多少位子,许辰没让其他人先走,少年们也就原地待着,领了几位兄弟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几位客官”一名小厮热情地迎了上来。

“来赴宴的徐公子请我们来的”许辰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哦哦,几位楼上请二楼雅间”

“噔噔噔”上楼,径直朝欢乐声处走去。

推门而入,酒气迎面而来。

热闹依旧,欢乐的众人有些错愕,回头看了一眼。

关辉走了过来,扮了个知客的角色。

“几位这是”

许辰没搭理他,径直走了过来,鼻头耸动,轻笑道:“果然好酒啊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关辉眉头微皱,有些不喜,但毕竟是生意人,场面上的态度还是有的。

“这是私人饮宴,无请莫入,酒也是不卖的,几位若不嫌弃,请到隔壁稍坐,小店还有些佳酿,我这就让人给几位送去,权当在下给几位赔个不是了”

若不是见这几个少年人穿着不俗,关辉也不会把话说得这般客气。

然而许辰却自顾自地走了一圈,最后在徐家兄弟身旁坐下,一把推开那凑上来巴结的男子,挠了挠头,笑嘻嘻对徐家兄弟说道:“是该叫大师兄还是小师弟呢喂,你们两今年多大了”

徐君仲愣了一阵,酒醉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至于旁边的徐君毅早就语无伦次了。

“大大哥,这人这人谁啊”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骤然一惊:“呀是是那个丑男”

“哈哈哈,大大哥,人家人家看上你了找找上门来了都”

许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嘴角一抽一抽,身后跟来的少年们赶忙把头偏开。

徐君毅反应慢,但屋子里其他的人反应却不慢,听了这话,马上就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酒虽喝了不少,但今天来这的人又有几个是为喝酒来的

缓缓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这东西少有人不爱,尤其这些出身不凡的年轻人,事不关己,更不怕殃及池鱼。

徐君仲酒喝的少些,听了许辰的话,再一看他身后这些少年人,沉默了一阵,继而双目张大:“你你你”

“是的”许辰微笑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许辰,你爹的学生”

“我还活着”

刚听上一句,屋里众人才微微有些诧异,听过许辰名字的人不多,但徐番收下的几个学生,倒是在一定范围内传扬开了。

等听到第二句的时候,双目瞬间亮了

“原来如此”

“呵呵,苦主找上门了”

“有好戏看了”

徐君仲可没有这些看热闹的心思,只有大白天见鬼的惊骇别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那么多人,上百号江湖高手,竟然竟然失败了

这帮小乞丐到底什么来头

“你你”嘟嚷了半天,终究没把“你怎么还活着”这句话说出口,而是颇为搞笑的说了一句:“你你来了啊父父亲都等你好久了”

“呵呵呵”许辰也笑了起来:“是啊来了,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些时日,不见怪吧”

“哪里哪里呵呵,呵呵”许是做贼心虚,徐君仲不敢直视许辰的目光。

“咦大大哥,你们认识”一旁瘫倒在矮桌上的徐君毅又一次清醒了些,迷迷糊糊的打趣道:“看来你们是老相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声笑,瞬间将屋内沉默的气氛引爆,顿时笑声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便瞧见一帮少年气冲冲跑上楼来,那年轻男子便停下了脚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帮少年便应该是那群幸运的“小乞丐”了

缓步走来,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心中对这些幸运的家伙也充满了好奇。

等听到徐君毅这句话后,便也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笑声格外的爽朗,倒不是有意如此,只是性格所致,顺心意而已。

屋里的人听到屋外的笑声后,渐渐止住了笑,但屋外的笑依旧旁若无人的持续着。

许辰静静地看着这人慢慢走进来,淡淡地问道:“刚才很好笑吗”

“哈哈抱歉抱歉”年轻男子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一边笑,一边拱手致歉:“我这人经不住笑话,别人觉得不好笑,我都都能笑很久哈哈哈哈哈哈”

许辰微微打量了一下四周,却见大部分酒客早已停杯投箸,原本也在笑着,但在眼前这年轻人进来之后,便纷纷收敛了笑意,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也不再豪饮,酒杯虽未放下,动作却轻缓了许多,一边抿着酒,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此处。

转了一圈后,许辰将目光移回了这人身上,微微一笑,非常认真地说道:“这可不好这是病,得治”

周围宾客瞬间张大了双眼,难掩震惊的神色,有些迫不及待的人,眼中已露出了强烈的兴奋与渴望,一副好戏近在眼前的跃跃欲试。

“病”那年轻男子渐渐收敛了笑,带着些许好奇,淡淡问道:“什么病”

许辰完全忽略了对方眼中的光芒,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脑袋,很认真地说道:“大概是这里的病比较麻烦,很难治而且还得分情况,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后来染上的”

说着,俨然一个经年的老大夫一般,一脸关切地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小时候可得过脑疾说不准就是儿时留下的后遗症”

周围的宾客们双眼越来越亮,但已有几个心肠好些的在微微摇头,带着怜悯的神情望着许辰。

年轻男子没了笑容,也不再言语,盯着许辰看着,许辰平静与之对视。

沉默了片刻,年轻男子陡然一笑,微微摇头,略带遗憾地叹道:“原来是个二愣子”

想了想,许是从小养成的礼节,年轻男子看向许辰,带着矜持的笑,自我介绍道:“我姓齐,名云翰”

许辰双眼微微眯起,微笑问道:“你这是要突出你的姓呢还是名”

“没有这个必要”齐云翰失了兴致,淡淡回了一句后,便准备转身。

没有这个必要,是没有突出哪一个的必要

因为无论是姓还是名,都足以让人知道他是谁,或者说,齐家是唯一的,他齐云翰也是唯一的

“齐家七宗五姓里面好像没有这个吧”许辰自言自语,只是在猜测眼前这人的来头,他不相信,对方会无缘无故的跑来看自己一眼。

“我又不是明星”

然而许辰的低声喃语却让齐云翰越的失望,心中那点好奇荡然无存,就像突然现一块上好的原石,切开一看却现一点玉也没有,扔进茅坑也听不着一声响的那种烂石头

齐云翰慢慢走到那中年汉子身边,朝他望了一眼,那人会意,微微点头。

话不能乱说,说了就得付出代价cc2907201

第三十三章 好不热闹(四)

屋子里紧绷的气氛随着齐云翰的转身而瓦解,大部分看热闹的宾客也像齐云翰一般,对许辰充满了失望。

“什么嘛!来势汹汹的,还以为是个角儿,原来竟是个银枪蜡头的草包!扫兴!”

大部分宾客都是这么个看法,但坐在边缘的王准却一刻也没有放松对许辰的观察。

都不用靠直觉,自打许辰这帮少年人一进门,王准就猜出了他们的来历。

最先因为唐雪玢的事在东市和王策他们对持了一场,后来又在粮食风波中暗斗了一番。

一次比一次惨!

第一次好歹还了几句狠话,等到第二次,便是连正面的照会都没有过,自己这边手段频出,可人家却像没事人一样随手破去,不出的潇洒、惬意。

要知道,第二次的交锋里,自己扮演的不过是个跑腿的角色,那些大人物都没能奈何的人岂是简单的?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王准从未放松过对王策这边的监视,那满大街的银子和随之而来的夜袭,他也都一清二楚,当日得到结果后,他反倒有些轻松,一副果然《《《《,m.≠.co∷m如此的庆幸。

要场中对许辰这帮少年了解最多的,自然非王准莫属。

一个排名老三的尚且这么难对付,人家的大哥来了,会只是眼前这样嘛?

又是果不其然!

那叫许辰的少年人仿佛压根没在乎齐云翰的反应一般,低着头思索了片刻,随即抬起头来。

那中年汉子已向这里走来。

“喂,那家伙叫宇文……什么来着?”

齐云翰缓缓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许辰,稍许,微笑回道:“宇文烈!”

许辰的双眼渐渐眯起,有光芒自幽深的眸底溢出,缓缓起身,摇头笑道:“原来……是你啊!”

话间,身后的几名少年沉默着动手,将背包里的武器取出,前后排好了阵型。

“二哥,要戴套不?”石磊拿着头套,问身边的陆浩。

“戴着!”陆浩冷冷回答。

“不要啊!怪憋屈的!”

陆浩白了他一眼,石磊便没声了。

哪知许辰却出声唤他:“石头,你先别带,过来帮我个忙!”

“好嘞!”随手团起已经展开的黑色头套,不顾陆浩的白眼,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大哥,啥事啊?”

许辰从怀里掏了掏,一无所获,便转头问陆浩:“身上带钱了没?”

陆浩微微皱眉,只好伸手掏钱,递过去一块银锭。

许辰掂了掂,皱眉道:“少了啊!全拿来,回头我给你报销,耽误不了你找姑娘!”

陆浩白了他一眼,伸手入怀将钱袋子全掏了出来:“全给了!你要干嘛啊?”

许辰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满意地头:“总要找个由头啊!俗话得好,师出有名嘛!”

望着已经止步的中年汉子,和又有了些好奇的齐云翰,许辰握着钱袋挥手,冲着齐云翰喊道:“嘿,接着!”

钱袋子带着呼啸声飞来,但那中年汉子没有去拦,这速度还没必要他来出手。

果然,齐云翰只是微微抬手,便将其稳稳接住。

许辰随即转头,冲石磊道:“喊一句!”

“喊啥?”石磊愣愣问道。

“抓贼啊!”许辰理所当然地道:“没看见我们的钱被人抢了吗?”

“……哦!”石磊很快反应了过来。

然而屋子里的众人却陷入了一时间的错愕。

“不……不会吧?”

“他……他要干嘛?”

“二愣子也不能傻成这样吧!”

……

这些话,没人出口,但脸上的怪异却分明传达着他们心中的惊奇。

齐云翰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钱袋,等再次抬头的时候,却见对面那个长着婴儿脸,却人高马大的鬼扯开了坚硬的嗓子叫喊道:“来人啊!抓贼啊!他抢我钱!好多钱啊!都是给我娘看病的啊!没天理了!活不成了……”

“成了!成了!”许辰捂着耳朵,皱着眉头道:“先留着,待会儿去了人多的地方再!”

“现在,上!揍他丫的!”

少年们随即开动阵势推了过来,许辰一马当先,三才阵开道,身后跟着五行大阵。

就隔了几步的距离,那齐云翰见石磊闹了一番后,脸上忽而笑了起来:“呵!呵呵!有意思了啊!”

“老齐,你也上吧!这是长安,别当场弄死了就成!”

“好的,公子!”

气氛转变的实在太快!

刚才还在嬉笑怒骂、夹枪带棒,几乎一转眼的功夫,就改成全武行了!

尚未喝醉的宾客们连忙爬起来,他们这回可没带护卫,刀枪无眼,万一伤着了,回头赔多少钱都亏得慌!

柴老没来,但眼前这个渊渟岳峙的男子缓步逼来,战斗经验丰富的少年们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出来的那股危险气息。

这个叫做齐元的中年汉子看上去四十来岁,实际已经五十七了,但进入宗师境已然十年,是个十足的武学奇才。

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气,凝实厚重,压迫感十足。

好在少年们也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与宗师境交手是常有的事,便是远高于这种境界的人也已见过。

齐元的气势没有给少年们带来丝毫影响,倒让齐云翰又多了兴致。

“难怪!有本事嘛!”

对于宇文烈的失手,齐云翰除了惊讶也有些意外,但不知实情的他根本无法想象五百重甲骑兵全军覆没的事实,在他看来或许连相逢也未曾有过,只是眼前这帮少年走了运,至多有些聪明路上逃开了。

少年们很快围了上来,戴着黑色的头套,举着怪异的冰刃,许辰一马当先,激发内甲上的符文,有衣物包裹,些许微光在这青天白日下恍若未闻。

然而就在激发符文的瞬间,许辰发觉了一些异样,他无法感觉灵气正飞快地流逝,却能清晰地听见腰间灵石碎裂的声音。

“咔嚓”一声轻响,被沉闷的撞击声掩盖。

许辰这一拳来势凶猛,速度奇快,让开始戒备的齐元陡然一惊,但当拳头击到实处,惊讶却更多了!

看起来力大势沉的一拳竟如此的华而不实!

也不对!看那骤现的动作,听那突起的风声,这一拳的速度和力度是有的,但却像破了的皮球般突然间泄了!

齐元略显仓促接下了这一招,然后在许辰无比惊疑的目光中用一种怪异的神情轻轻挥手。

“噗”的一声,许辰随即远远地飞了出去,“砰”的撞裂窗前的栅栏,掉了下去。

“大哥!”少年们大惊失色!

眼前这人有这么强?所有的内甲都是许辰设计的,上面每一道符文都是他一笔一笔刻画好的,论起对内甲的熟悉、对符文的掌控,少年中无人能及,只怕整个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虽然没有学武,没有修习内力,但长期的练体早给了少年一具强壮灵敏的身体,便是光靠蛮力,硬抗宗师境也没有问题!

可眼前这人竟……竟挥手间将他们中理应最强的大哥击飞了!

这到底什么状况?

几乎没有多想,少年们纷纷将内甲上的符文激发,前赴后继地冲了上去,然后接二连三地又飞了出去……

楼下大街上,陡然从街边的酒楼里飞出一道人影来!

“轰”的一声砸坏了一旁的摊位,尖叫四起,木屑翻飞!

“大公子!”柴老反应最快,立马冲了上去!

留守的沈元等人这才大惊,连忙赶了过来。还未上前,又有接二连三地人影从天空上落下!

“二哥!石头!”

会宾楼前的街面顿时一片慌乱!后面车上的少年纷纷赶来,一见乱起,附近的百姓连忙散避,也有看热闹的快步凑来,一时间人头攒动。

会宾楼上,见齐元三两下就完事的齐云翰错愕片刻,嘴脸唯有抽动两下:“呵!飞得倒挺远,难怪能跑掉!”

原打算看场好戏的宾客们此刻却无比的失望!

“娘的,什么玩意儿!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呢!”

“刚才那样子倒是装的挺像,吓死我了……”

也唯有王准,只是错愕片刻,仍旧对少年人存着期望。

齐元缓步走向已然支离破碎的窗边,冷漠地俯视着楼下慌乱的少年们,冷冷一笑,轻飘飘跃下。

只是摔一跤,可不够!

少年们大惊之下激发符文,却又被更大的震惊冲击,心神巨荡下,被齐元一一击飞。

虽然练体但体重没可能有巨大的变化,少年们拢共也没多重,齐元身为宗师境高手,手上的力道随便都有几百斤,将人击飞出去乃是常有的事。

但少年们练体后身体结实,又有全套的内甲护着,远远飞来,高高摔下,实则一伤也没有,不痛不痒。

唯一的伤,怕也只有刚开打没有戴上头套的石磊落地时脸先着地,鼻孔重重摔下,鼻血横流。

“妈的!到底什么鬼!”

许辰一向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全力以赴的性子,知道这齐元不好惹,许辰便准备开了符文,一招把他撂下!却没想突发惊变,灵石碎开,符文失效!那可是刚换没多久,几乎全新的灵石啊!按照以往实验,便是在外界也能持续使用五个时辰,施放十次左右的攻击性术法,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失效?

“柴老,你先上!”

眼见对方逼来,少年们尚在回防整队,为稳妥起见许辰只好让柴老上去!

堂堂筑基期修士没理由干不过一个普通人吧?

满脸是血的石磊跑了过来,哭着脸冲柴老道:“柴爷爷,他……他打我!你看都出血了!全是血啊!”

“大哥……我会不会破相啊?啊……我不活了!”

许辰莞尔一笑:“这子够机灵的啊!”

余光瞥去,大街那头已有一队红衣甲士一路跑而来,人还在远处,声音便传了过来!

“金吾卫在此!何人胆敢放肆!”

那领队的校远远地站着,正巧听到了石磊这声哭喊,又见他一张娃娃脸,声音还带着稚嫩,这边虽人数众多,但全是少年人,而那缓缓逼来的汉子明显不是善类。

校看了一眼后,便转头朝那头望去,却见二楼破裂的窗户边,一名青年静静站着,看也没看他,只冲那些少年冷笑一声:“聪明,呵!救得了你吗?”

齐元朝那校冷冷望了一眼:“齐家办事,不想死滚一边去!”

那校身在金吾卫当差,平时行走长安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金吾卫的将士祖上大多都是开国功勋,至少也是各朝权贵,平时都是傲气惯了的人,此时受人一激,便要发作:“我管你他……”

脏话没有出口,因为齐元的目光异常的寒冷!

“齐……齐家?哪个齐家?”再一抬头,看到那傲然而立的青年,顿时瞠目道:“陇……陇右的齐家?”

陇右只有一家人姓齐,原本是从山东豪门迁过去的一支分支,但百年多来,山东的本家接连受到打压,家势越发颓靡,倒是陇右的这支分支接连站队成功,气势一时无两!更是借着地缘优势,成功打入军方,完成了向将门世家的转变,加上家族以往在文事上的积累,且与如今尚存的山东本家文武相荟,竟已成了如今大唐唯一一家能在军政两届都有不影响力的世家大族。

这样的风头虽为那些沉稳的家族所不齿,然齐家如今的气势确是实打实的,甚至暗地里有传言,齐家已为如今大唐第一世家,只是没人会去承认,齐家也是避而不答。

“前些日子听齐家的少主进了长安,难道就是……”那校能在金吾卫里混到一官半职,自然不可能消息闭塞,心中一有这样的猜测,刚才的气恼便瞬间没了。

齐元收回了目光转而开始打量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应该是和自己同样境界的存在,然而他没能在对方身上找到以往那种遇上同类时的感觉。

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更像一个普通人,一个不会半武功的普通人!

“有意思……”齐元终于也来一兴致。

第三十四章 好不热闹(五)

自从一进明德门,柴老便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有种溺水时的窒息感,但又不仅仅如此,似乎更多了许多莫名的凶险。¥℉頂點小說,x.

但敌人在前,不过一普通的宗师境,先随手打发了,再去向大公子汇报吧!

说着,柴老悠闲地举起了手,缓缓推出,丹田内的灵气开始浮动……

明德门外,一路疾驰的鲁智终于赶来,顾不得曾经在城中遇到的凶险径直冲了进来!

刚过城门洞,满头大汗的鲁智便远远瞧见柴老缓缓推出的手,顿时大惊失色,高喊出声:“老柴,不要!不要出手啊!”

声音刚刚传达,柴老丹田内才微微浮动的灵气刹那间出现惊变!

好似冷水入滚油,刹那间炸开!

灵气全然不受控制,开始在浑身经脉中乱蹿,速度极快!

柴老的脸色瞬间剧变!好似熟透的虾子,脑袋冒出腾腾热气,身子骤然躬起。

“啊!”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鲁智匆忙赶来,一把抱起柴老,冲两眼张大的许辰急吼吼道:“大公子,我先带老柴去城外的庄子,这事回头再说!”

说完便背起柴老又向城门处奔去!

许辰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转眼间柴老痛苦倒地,转眼间鲁智来了又去,一切都太突然,太怪异了!

他在疑惑,齐元也在惊疑不定,明明就在刚才,当柴老那只看上去略显瘦弱的手缓缓举起,并朝他推来时,他分明感到有一座山迎面扑了过来,避不开,也逃不掉!

可就在这刹那间的功夫,山好似塌了,压抑的气势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短短片刻的功夫,震惊之事接二连三,原本挺简单的一件事却如此变故横生!

会宾楼上,宾客们忘了吃酒,全跑到破烂的窗前看着楼下的热闹。

“看到没?那是啥招数?打架呢……还是杂耍?脑袋顶还在冒烟哩!”

“嗯,不错!这招把戏可比德云社那帮人要强,我出十贯!”

“齐家这人功夫了不得了啊!这是隔山打牛还是还施彼身啊?”

到了如今,便是还对少年们抱有希望的王准都变得困惑。

“这……难道我想多了?还是说这当大哥的还没小弟厉害?”

正想着,长街那头,两马快速奔了过来。

“大哥!”

急匆匆的两位少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下马跑来,张开双手就准备来个熊抱。

“先等等!”陆浩上前拉住了他。

此刻的许辰正低着头,思索着。对面的齐元刚才分明觉察到了那份窒息感,惊疑不定的他此时也停下了向前的脚步,凝神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们。

时间久了,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传统已经在这片土地流传了很久,尤其是长安的百姓,生活在盛世大唐的皇城根,生来就带着浓浓的傲气,不怕事!

何况还有金吾卫远远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明显就是有来头的人!

寻常百姓的热闹经常见,可这些豪门权贵撕破脸的争斗,一辈子都难亲眼见到一回啊!

“哇!好多人啊!”郭可盈的马车走到三丈开外便挤不进去了。

乐城公主也掀开了另一侧的车帘,只见人头攒动,明德门处出入的百姓聚到了一起,通行渐渐变得拥堵起来。

车内的唐雪玢夹在二人之间,左右够不着边,只好坐在后头往外看,透过车帘掀起的缝隙看到被人群围着的那些少年,除了王策外,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直到有一道曾经听过的声音响起。

“原来如此!”

心中的话许辰却未说出,“灵石、灵气……对了!定是灵气上出了问题!”

虽然还是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但找到了关键,事情就好办了。

“都别用装备,用手脚,揍他!”

“是!”少年们心头都窝着火,一听这话,立马全收起了兵器,拍了拍腰间,关闭了内甲上符纹的开关。

大哥的话自然都听懂了,不用装备,指的是不用内甲,但大庭广众的,总要找些遮掩,反正就算不用武器,光靠力气也能把眼前这人轻松揍趴下!

这边少年们手脚飞快,楼上的看客们却愣住了。

“这……这是要干啥?还要演杂耍吗?”

“这帮小子真有趣!哪来的?给我送乐子来的吗?”

“徐公子,这些人真是相爷的学生?哈哈,怎得这般滑稽?”

“你先别笑!人家人多,没准真能干趴下齐家的这位!哈哈……”

“开什么玩笑!你当宗师境是一般的货色吗?这点人,哪够?”

楼上的说笑声响成一片,原本震惊于许辰的出现,又有些做贼心虚、不敢直面他的徐君仲,到了这刻便只剩对许辰深深的怨念了!

“该死的小乞丐!好好一场饮宴,全让他搅和了!”

不光此处,许辰身边的王策乍一听许辰的命令,也是一惊,连忙凑过来小声说道:“大哥,这人是……”

许辰转头看他,淡淡说道:“他干的!”

“啊?”王策愣了一下,继而两眼张大,释然道:“难怪!”

说完便站到许辰身边,直面着齐元。

眼见少年们摩拳擦掌,围观的百姓莫名的兴奋起来。

“好样的!上去揍他!哈哈,早看不惯这帮豪门狗腿子了!”

“快打啊!打完老子好回去吃酒!”

“别磨蹭了,再磨蹭,天就要黑了!”

“你们到底打不打啊!”

……

这种时候,会叫出声的,多是不嫌事大,只怕看不成热闹的主儿。

被堵在外围的马车上,乐城公主神色略显焦急:“他要干嘛呀!他怎么真要动手啊?那可是齐家啊!”

一旁的郭可盈转头看了过来,一脸的怪异:“不对劲啊!你怎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土财主?”

“你……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奸情!”郭可盈两眼放光,八卦之火腾腾燃起:“快说!你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你们俩做了些什么?”

“你瞎说什么呀!”乐城公主顿时气急,恼道。

“小玢,那土财主就住你家对面,我说呢,她干嘛老是往你家跑,原来如此啊!小玢,小玢,你有看到过没有?他们俩个的奸情……嘿嘿!”

“好了!”唐雪玢哭笑不得道:“不是看外面的事吗?怎么扯到乐城身上来了?”

“小玢,别理她!”乐城公主拉住唐雪玢,焦急说道:“小玢,他们这是要干嘛啊!你不是跟他挺熟的吗?快去劝劝他啊!那齐家真的不好惹啊!”

“可……好吧!”

二人说着便起身下车,郭可盈连忙叫道:“别呀!都没热闹看了!”

乐城公主懒得理她,拉着唐雪玢,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立于车辕之上,唐雪玢这才看见那个带头的少年。

一年多不见,似乎在对方的脸上多了些风尘,但仔细想想,其实也记不清了。

远远的,瞧见那少年抬起了手,向前一挥,身后一帮少年便冲了上去。

对面是个中年男子,只有一个人,见过高手的唐雪玢自然不会有以多欺少的想法,倒是对许辰的做法微微皱眉。

唐雪玢不了解详情,但印象中的那个少年人似乎是个异常稳重的性子,不该有这种赌气任性的作为。

就在唐雪玢因不忍去看惨状而偏头时,却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石磊冲的最快,一拳朝齐元轰去!

那齐元失了算,以为少年们还是刚才的样子,只是举手去挡,随即便被石磊一拳重重的击退足足数丈远!

手臂彻底失去知觉,只在微微抽搐着,惊骇莫名的齐元,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年们。

“这……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后面的许辰微微松了口气:“果然如此!”

少年们一直在练体,起先用的是柴老的方子,后来许辰去过汴城后,得了城卫军练体用的法子,那些丹药走的时候许辰就已向赵半城讨要了足够的份量。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即便练体到极致,也不过拥有媲美筑基前期的**强度,没有灵气,比之筑基前期的修士还要弱许多,对许辰寄予厚望的赵半城自然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吝啬。

一直练体,除了许辰接触的时间早些外,其他少年们身体的强度虽然与筑基前期的修士相比还有些差距,但与宗师境的江湖高手相比,早已隐隐有了超越。

方才少年们见大哥突然被击飞,心神剧荡,这才被一一击飞,如今回过神来,本来的实力自然得到了发挥。

练体的作用具体表现在身体强度、力量和速度上面,虽然在招式的变化上未必及得上齐元这种浸**武学几十年的高手,但少年们一拥而上,光是速度和力量就足够碾压齐元!

这回上的人还是刚才那些被齐元打飞的几个,心里憋着火,出手浑然不留情,一拳拳都用了最大的气力。

仅仅一个照面,被石磊一拳击退的齐元便被随后的几人围了上来,拳脚相加之下,片刻间便被揍得抬不起头来。

听着那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四周的人只能看到几名少年围成一个圈,不断挥拳抬腿,而那个刚刚还站在那里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渐渐,低沉的闷哼没了,青石板上有鲜红的血迹流出……

“够了!”许辰出声止住他们:“出出气就好,留着力气,正主还在呢!”

说着,便抬头,看向二楼破碎的窗边,已然瞠目结舌的齐云翰。

“这……这是在干嘛?齐家跟这帮小子配合着一块儿演戏嘛?”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一切转变的太快了!

刚开始,这帮少年们气势汹汹的上楼来,与齐云翰针锋相对,甚至对齐家的宗师高手出手,原本觉得该有点本事的少年们却在转眼间被齐家的高手挥手间击飞。

后来这边又出来一个看上去有点能耐的家伙,最后连手都没出,就自己先倒下去了!

本已觉得黄口小儿狂妄无知,该受点教训了,可一眨眼的功夫,那齐家的宗师高手竟又被几个小屁孩打得起都起不来!

这他娘的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嘛!

齐云翰缓缓合上了微张的嘴巴,脸色阴沉的可怕,低头看了看倒在血泊中,已经不动的齐元,胸中有着怒火在升腾。

“你很好!我记住你了!”

许辰一笑:“你现在只能说这种话了?光靠这句,你今天可走不了!”

“好!好!好!”齐云翰冷笑连连。

“你丫能不能下来?”许辰皱着眉头说道:“我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脖子痛!”

齐云翰这边正要说些什么,那一头的长街上,便有一群护院打扮的汉子冲了过来。

“少主!少夫人和馨儿小姐……”

齐云翰猛地转头,想也不想,纵身跃下,在人群中接连落点,片刻间便跃过人群,来到那群护院身前。

“说!馨儿怎么样了?”齐云翰抓着领头那汉子的衣领,厉声喝问道。

“馨儿……馨儿小姐被人骑马撞了!”那护院头领也是个高手,但此刻面对齐云翰那吃人般的眼神,额头瞬间布满了汗珠,结结巴巴地回道。

“你说什么?”齐云翰手上加大了力道,竟凭空将那人高马大的护院头领提了起来,神情说不出的狰狞:“说!是谁?老子活剐了他!”

“是……是那个人!”护院头领抖着手指向许辰身旁的王策。

齐云翰猛地回头,虎目张大,咬着牙说道:“好好好!看来我们的仇不用解了!”

许辰听了这边的对话,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王策。

王策连忙摇头:“没有!刚才骑马是有些快,但跳过去了,没撞上!”

许辰这才微微点头,转而看向齐云翰,平静说道:“我兄弟说了,没撞上,跳过去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齐云翰气急反笑,原话奉还道:“你现在就只能说这种话吗?”

“是的!”许辰微微点头,依旧平淡说道:“撞没撞人这很重要,不是因为是你家的孩子我就特意解释一句……”

许辰顿了顿,神情说不出的认真:“谁家的,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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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好不热闹(六)

这句话,齐云翰听懂了,但他更愿相信这是小乞丐对他和他家族的嘲讽,就像仇富的穷人那般。∏∈,

若是之前,听到这样酸溜溜的话,齐云翰不过一笑了之。但今天,却不能了!

齐元还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中,宗师境高手对于任何家族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源,尽管陇右齐家武风极盛,筑基高手不少,但本家人中能突破到宗师境的也才区区两人,另有一客卿还是费了大力气从江湖上招揽来的,忠诚度自然无法比拟。

齐元不过五十来岁,正当年,家族中对其寄予厚望,若不是齐云翰在其未迹的时候便有恩与他,即便他已是默认的下代家主,也绝无法让如此一个宗师境高手为其鞍前马后!

可如今,这样一个战略性资源却被一帮小子在自己眼前硬生生打得生死不知,回去之后如何交代?如何面对长辈的质询?

这口气,该怎么出?

无论是真为女儿出气还是顺势为之,今天的事没有善了的可能!

恰巧,许辰这边从一开始也没打算放过这幕后黑手,有冤报冤,没冤也要报仇!

齐云翰跃过人群,围观的百姓很自然迅分开,好让对峙的双方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面对面的交锋才更有趣嘛!

人群这么一分开,当中那辆马车就有些显眼了,郭可盈的马车也是双马,车厢宽大,香车宝马的范儿自然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加上车辕上站着的两名俏生生姑娘,一红一白,像寒冬中的两朵花一般,分外明艳!

众人方才的视线全在交锋的双方身上,这下视线移来,顿时有种野地拾遗般的惊艳!

许辰也望了过来,熟悉的脸,很熟悉!但他知道,那里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人!

可……他不愿去想,不愿相信,宁愿就这样将错就错!

“好……好久不见!”

蓦然回,没有灯火阑珊,但心中的悸动却一点不少,傻愣愣开口,说的话也有些结巴。

离了有些距离,好在附近的大街上正因这场冲突变得安静,唐雪玢也愣了一下,好在还是模糊的听清楚了。

“你好!”少女微微颔,浅浅一笑,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我……”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只好又傻傻地问道:“你……你还好吗?”

周边的众人齐齐张大了眼,满脸的迷茫。

“这是要做啥子?还打不打了?”

齐云翰见许辰的目光竟然离开了自己,转而跑去跟小女孩眉来眼去,顿时大气:“我们的事,还没了呢!”

说这话,领着那帮护院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许辰顿时心头火气,但又不想在她面前作,微笑点了点头,道了一句:“稍等,这还有点事!”

“哦……”气氛太诡异了,平时一向机灵的唐雪玢此刻也有些转不过弯来,傻傻的应了一声,竟连劝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许辰回过头去,转头的瞬间,猛然翻脸!

“哼!你就这点人,想怎么了?”原本想当场飙的许辰临时改变了计划,冷笑道:“你家还有人吧?这么着,找个时间,约个地方,干一架吧!”

“分生死太麻烦,那就不弄死好了!”

齐云翰缓下了步子,望了望血泊中的齐元,又看了看许辰身边气势汹汹的少年们,以及远处那几十辆大马车,和车边同样严阵以待的少年们,即便不是每个人都像刚才那些一样凶残,光靠自己身后这帮护院也是不够的!

“好!”齐云翰不是那种没脑子的白痴,见事不可为便果断道:“也用不着改天了,我们齐家不留隔夜仇!你等着,我家的人马上就来!”

说话间,竟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管,一拉线头,顿时便有一团深红色的焰火射向空中!

此时,以火药制成的爆竿已出现几十年,但焰火却还不多见,但这种便捷的传讯方式却已在军中出现,只是碍于成本,无法普及,但齐家少主自然是不缺的。

红色焰火一上天,方圆十里都能清晰可见。

距离明德门不远的安乐坊,正有一批齐家的人聚在这里。

齐家身为世家大族,在长安自然有宅子,就是善政坊的豪宅也是四出四进,断不至于来这偏远的安乐坊,与一帮贫苦百姓挤在一块儿。

可是这次,齐家人进长安,一明一暗,都有自己该做的事。

“怎么回事?”一位白老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望了望远处天空那经久不散的红色,眉头微微皱起。

“是云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文士模样的人走来。

白老者疑惑道:“云翰那里不是有齐元跟着吗?能出什么事?”

中年文士微微摇头:“不知道,要不要让人去看看?都放烟火讯号了,云翰不是不知深浅的人……”

“那里……是明德门吧?”白老者淡淡问道。

文士又回头望了一眼,也有些诧异地点头:“是!”

“那我们就别去了,让家里人去吧!”

“好!”

说完这事,白老者便又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太子那边的人到位了吗?”

“到了两万多,加上我们的人,能有三万吧!”

“三万……”

“三万够了!这不是攻城,人多了反而不好!只是各有统属,只能打顺风仗,关口还是在皇宫!”

“虽然这次也来了不少老家伙,可皇宫里那几位不是好惹的!”

“我倒觉得他们不会拼死,不过是换个李家人坐那把椅子,他们是李家的人,不是李隆基的人!”

“……”

这边的两人只是匆匆一现,便消失了,并且很快就在长安的大地上彻底消失……

齐家的大宅子在北面的善政坊,离着有些距离,但沿途都有类似的暗点将情报快传回去,这也是齐云翰之所以会这么干的原因。

“怎么回事?”屋子里同样有人走出来问询。

“是小八,明德门遇到事了,在叫人呢!”回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出声,嗡嗡作响。

“出事?能出什么事?齐叔不是跟着他吗?”同样的疑惑又被问起。

“谁知道!”那壮汉大手一摆,满不在乎地说道:“要么是对头太扎手,要么就是齐叔走开了,管他呢,小八不会无缘无故叫人的!”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那人有些不悦,微微皱眉。

壮汉瞅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才说道:“三哥,父亲和叔叔伯伯可都决定了,你……还是算了吧!咱们都是舞刀弄枪的人,那些个肚子里打结的事小八喜欢就让给他好了,有什么意思嘛!”

齐家老三看了壮汉一眼,有些诧异,微微笑道:“老六啊!以前真没瞧出来,真人不露相啊!”

“哈哈……什么真人假人,都是一家人!谁行谁就上,没了这个家,咱们又算个屁?”

“一家人……”齐家老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一家人,就得做一家人的事!”

“这就对嘛!”壮汉大笑起来:“我这就去把大伙儿叫来,一起去!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敢欺负我家小八!”

齐家这边的宅子和善政坊大多的人家都不一样,唐初的时候,这边住的多是开国元勋,武将居多,武风极盛,偌大的宅子,几乎有一小半都是巨大的演武场,后来风气变了,武风衰落,文风兴起,住在这里的人甭管是真有文化还是附庸风雅,家里的演武场纷纷破土,改成了亭台楼阁、假山水池,齐家这处倒是留了下来,只要有人在,每日演武不绝!

一到后院的演武场,呼喊声不绝,齐家人能由文入武,完成将门世家的转变,显然不能只走儒将的路子。

齐家当代家主齐景桓,名字虽气,但那不过是沿袭了家中族谱,正好传到他头上了。虽不能说大字不识一个,但文采着实少的可怜,生得虎背熊腰,上百斤重的长槊信手拈来,武力值极高,是齐家宗师境以下的最强者。

这一回,齐家人来长安图谋大事,算是倾巢而出,但陇右的根基不能断,齐景桓身为家主必须留守,除了两大宗师境外,八个儿子来了五个。

齐景桓除了武力值外,生育能力也很强,目前成年的儿子就有八个,齐云翰出生后,他老爹倒是消停了一阵,可如今新来的几个小妾又怀了孕,估计又是男丁。

齐家最近几十年尽出男丁,女孩儿也有过,但没满岁就夭折了,没一个能养活的。请了算命先生一算,说是家中阳气太重,只怕会伤了气运!

玄玄乎乎的东西年轻人大多不信,可上了年纪的齐家老太爷却深信不疑!

也不知是真为了家族气运,或仅仅是年纪大了,想要个乖巧可人的重孙女,总之前些年的时候,在老太爷疯似的逼迫下,陇右本家的演武场上甚至一度没了呼喊声……

有力气,回屋找你媳妇使去!别杵在这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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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好不热闹(七)

奈何生男生女这种事看的是机缘,虽然一度强压,但接二连三生出来的还是带把的,愁得齐家老太爷眉毛都白了几根。

好不容易!盼了半辈子的齐家老太爷这才在齐云翰身上盼到了一个女娃娃!

全家上下这才普天同庆,齐齐松了口气。

那从崔家嫁过来的崔莺莺本对生了个女儿有些不喜,但见齐家上下欣喜若狂的样子,又清楚齐家人生男孩的强大能力,也就释然了!

反正,也还年轻。

齐云翰的这个长女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了齐家上下所有人的克星,老少爷们,无论大小,没一人不被年仅六岁的她治得服服帖帖,真真正正的掌上明珠!

明德门那边的详情还没传来,否则若是知道王策骑马冲撞了齐馨儿,齐家这帮大老爷们儿铁定会二话不说,抄了家伙就上!

我管你撞没撞到,吓着了我家宝贝也不行!

你个小屁孩,知道成天没事干关起门来造人是什么滋味吗?

爽?爽你大爷!

你试试躲房里干活,门口一老爷子拄着拐一步一步巡查过去的感觉!

草他娘的拐棍声!搞得老子现在只要一听到拐棍敲地,腰部就会止不住的向前冲刺,改都改不过来!

“五哥、老七,别耍了!跟我走!小八那出事了!”齐家老五扯开嗓子大叫。

正在演武场上拳脚翻飞的几人立马收了手,快步赶了过来。

“老六,说啥呢?谁出事了?”一人领先,一人随后。

“五哥,小八啊!小八在明德门那跟人干上了,烟火传讯都用上了,估计挺急的!”齐家老六回道。

“啥?还用了烟火传讯?不会吧?”年纪最小的齐家老七一脸诧异:“小八那不是有齐叔跟着吗?怎么还能被逼到这份上?”

“不知道!”齐家老六摇头,猜测道:“或许齐叔走开了,一时不在吧!”

“也难说,听说今天徐相家的两位公子在明德门那边摆宴,这么个关头,很多头面人家都有人去了,或许哪家人不开眼吧!”齐家老三想的就要多些。

“行了!先别管这些了,小八出了事,我们快点赶过去就行!”

“好!”齐家老五稳重些,只微微点头。

“多带些人,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齐家老七则要张扬许多。

齐家老三微微皱眉,回头瞪了他一眼,斥道:“你给我收着点!这里是长安,如今又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要节外生枝!”

“好好好,你是哥,你说了算!”齐家老七随口敷衍道。

齐家四人领着一百多扈从浩浩荡荡的出了门,转道朱雀大街往南,直扑明德门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哪里瞒得住人?如今又是个风声鹤唳的局势,几乎这百余骑士一动,各处的神经便齐齐震了震!

左相陈.希烈的府上,瘦弱的陈.希烈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在书房里踱着步子,门口有相府的幕僚一路小跑而来。

“到底怎么回事?齐家的人这是要干嘛?谁让他们现在就动手的?”

害怕和紧张交织在一起,一向“老实本分”的陈.希烈还是头一次参与谋划这样惊心动魄的大事。

原本身为首相已是人臣之首,即便换了个皇帝也不过加些“三公”之类的虚衔,看似尊荣,其实没多大好处,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刚上位的时候或许会留他一阵,但不要多久总是会用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恩出于上,这种事没什么道理好讲。

可陈.希烈却不得不做,之前已经站过去了,即便回头,也是物是人非。但让陈.希烈真正下定决心行险一搏,却是因为齐云翰的一句话!

“李林甫不会只做右相!”

陈.希烈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当上这个首相,因为自己的无能!

是的,很悲哀的理由,但事实确实如此。

倒不是说他陈.希烈真的无能,只是相比其他两名宰相在权谋手段这方面,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圣上对李林甫有戒心,但朝政已经离不开这人了,只好超拔自己上位,意图制衡李林甫,可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便接着启用了徐番。

表面上看他依旧是首相,位极人臣,可有苦自知,原本斗不过李林甫陈.希烈也认了,可后来发现,这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徐番,竟是个绵里藏针的狠角色,有几次交锋,自己竟输得稀里糊涂,连怎么输的都不清楚。

如今的朝堂,因为太子和圣上的矛盾在上面压着,朝臣各派系早就收起了争斗的心思,看上去风平浪静,可陈.希烈知道,一旦尘埃落定该来的总要来!

李林甫不会甘心只做右相,即便他愿意,他身边的人也不愿意,自己这块突然出现的拦路石,他总是要处理掉的。

回顾之前挡在李林甫前面的人,无论是张九龄还是牛仙客、李适之,没有一个能够善终的。

除非立刻辞官回乡,否则总要面对李林甫的攻击,但……你让陈.希烈如何甘心?

也是寒窗苦读十余载,宦海沉浮半生才有这将万里江山视作纸墨的资格,圣贤济世的豪情他也有,他也想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若是让后人在他死后扣上一个畏惧而逃的污名,倒不如拼一把,死也死个痛快!

“相爷!”幕僚飞快跑来,不顾满头大汗,连忙宽慰道:“不是起事!不是起事!才一百来人,没事的!没事的!”

陈.希烈一听人数,顿时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怒道:“齐家那帮小子这是要做什么!一百多个人,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你!赶紧给我去问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那幕僚陪着笑,解释道:“在下已经问清楚了!”

“啊?”陈.希烈愣了下,又怒道:“问清楚怎么不说,成心看我笑话吗?”

那幕僚知道陈.希烈最近压力大,心情焦躁,也不敢再给他添堵,连忙直说道:“齐家的八公子在明德门那边放了烟火讯号,好像是遇到点事了,齐家这才出动了些人过去帮忙。”

“打打闹闹,不是什么大事!”

“啥?”陈.希烈回头瞪着他,吼道:“一百多人冲过去,这还不叫大事?这要一打起来,明天朝会圣上问我,我该怎么说?”

那幕僚一阵无语,心想您都准备逼宫了,居然还担心答不上奏对没法交代……您这心可真够大的!

这边的陈.希烈已然乱了方寸,另一头的李林甫却依旧老神在在。

最近这些天里,要论长安城里最闲的人,李林甫自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太子和皇帝争斗,高官权贵忙着争权夺利,小官小吏则被上头压得苦不堪言。政事堂里,陈.希烈不想沉沦要找条出路,徐番想维持现状,最好什么都不要变,而他李林甫,这一段时间里,竟没人能看出他到底想要些什么!

钱益身为李林甫心腹,知道他绝大多数的秘密,然而对恩相这段时间来的无动于衷却依旧摸不清头脑。

这一次,借着传递消息的由头,他准备好好问一问。

“相爷,齐家几个小辈领了一百来号人去明德门了!”

正在摆弄花草的李林甫抬起头来,微微诧异道:“明德门?人少了点吧?”

“也不对!”失笑摇头,问道:“那里今天有什么热闹吗?”

钱益点头:“今儿一早徐相家的两位公子在会宾楼摆宴,很多人都去了估摸着齐家老八也在,许是在那出了点事,齐家老八刚才用了烟火传讯,家里人就赶过去了!”

李林甫听着听着,又将头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的培土,微微笑道:“难得!还有人敢去撩拨这帮狼崽子!”

钱益还没走,李林甫回头看他一眼:“怎么?还有事?”

钱益斟酌片刻,终究将那句话问了出来:“相爷,如今这局势剑拔弩张,谁都不知道大事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咱们……咱们真的一点准备也不做吗?”

“准备?”李林甫回头看他,笑问道:“什么准备?”

“我们……我们总要……”李林甫那玩味的微笑让钱益有些心虚,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总要什么?站队?”李林甫好笑道:“呵呵,我李林甫还需要站队?”

这是实话,执掌相权十几年,尤其李适之去后,说是权倾朝野并不过分,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关节部门都有李林甫的人,除非不惜朝堂动荡进行一次大换血,否则根本无法彻底清除李林甫的势力。

即便这次,李亨成功上位,为了朝局不至动荡,也只有大力安抚,等到风波过去,才会考虑着手清除李林甫的势力,其过程也必将是一场缓慢艰难的斗争。

未来的危险不是没有,但却说不上迫在眉睫,如今的李林甫确实有淡看云卷云舒的资格。

可,人总该有点上进心吧?

人家陈.希烈都知道未雨绸缪,相爷你这还没坐上左相的位置呢!

再说,即便位极人臣,也该想想身后事吧?

这些钱益到底没有直说,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寿王昨日来过了,没走正门,在偏门那和我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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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好不热闹(八)

李林甫静了静,轻笑道:“他也等不及了!”

“太子那边酸儒太多,即便他本人想借助相爷的力量,围在他身边那些人也不会同意!而寿王这边却不一样,如今他的力量薄弱的很,若得相爷相助,一旦事成……”

李林甫转头看他一眼,淡淡开口:“奇货可居是吧?”

道理很浅显,钱益不信相爷不懂,除非无欲无求,否则实在没法解释无动于衷的作为。,

堂堂右相,执掌朝纲十余年的权相,会是无欲无求的人?还是说相爷如今贵为右相,已然志得意满,不思进取了?

“唉……”猜来猜去实在累人,钱益颓然开口:“相爷,您就给我透个底,也省得我成天瞎猜,怪累人的!”

李林甫莞尔一笑,微微摇头,放下小铲,站起身来。

一边走向旁边木架上的水盆,一边淡淡开口:“你觉得这回太子的胜算有多少?”

钱益从盆中舀水,替李林甫冲手,闻言想了片刻,开口道:“太子那边具体来了多少人还不清楚,但光是一个齐家已不容小觑,长安这边,禁军人数虽多,但战力肯定比不上太子从外面调来的人。另外禁军这块,大部分都在将门世家手上,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很难说……”

冲净了手,钱益放下木瓢,取来一块丝巾递了过去,接着说道:“圣上这些年大力打压将门世家,两方的关系算不上好,在太子爆发之前,便已经有一些将门世家投了过去,如今太子手上掌握了多少真的很难说。”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钱益语气坚定道:“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大部分的禁军都不会妄动,至多是个两不相帮的局面!”

“可两不相帮对太子来说已是最好的局面了!圣上那里能够真正指挥动的兵马只有高力士手上的一万多人,这么点人守住宫城都够呛!否则内卫明明查到了太子藏兵的地方,可圣上却迟迟不敢擅动。因为圣上他怕!他怕一旦无法剿灭,大势便彻底去了!”

“前些日子,安禄山借兵的折子进了宫,知道的说是圣上留中不发,其实不过掩人耳目,事实上安禄山的一支人马早已悄悄南下。如今圣上在等,太子也在等!不过一场赛跑,看谁的人抢了先手,谁就能获胜!”

李林甫这些日子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然而宰相当了十多年,网早就铺下去了,朝堂上下,一举一动,很少有能瞒过李林甫的事。

“但齐家的人已经到了,太子这边只怕要快上一步,大事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

李林甫笑而不语。

钱益疑惑,问道:“相爷觉得还有其他变数?”

李林甫平静开口:“你知道这些天徐番都在做什么吗?”

“啊?”钱益愣了一下。

李林甫笑道:“看吧!果然你们都忘了还有这人的存在!”

“相爷的意思……”

李林甫微微摇头,说道:“这些天我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因为该做的事,徐番已经全在做了!”

“啊?”

“你没有发现吗?”李林甫平静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满:“他先是稳住了朝堂,一项又一项的事情布置下来,当我和陈.希烈都不在做事的时候,他事无巨细的将所有事都揽了过去!”

“很傻对吧?在这么个人人都在观望的时候,他却在傻傻地做事!有什么用呢?到时候城头变换大王旗,做这些给谁看?”李林甫在反问,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相爷是说……他很自信?自信圣上一定不会输?”钱益惊讶道:“他哪来的自信?”

李林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说道:“手上有事做,底下那些官员才没工夫猜来猜去,所以你会发现这段时间的朝堂反而是最忙碌、最安静的!”

“朝局稳了,即便真发生了什么,乱起来也不过一时的事,恢复起来也快!”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钱益抢问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手上无兵无将,拿什么去抵挡太子的大军?等到人杀过来,再多的谋划又能怎样?终究不过……”

“谁说他无兵无将?”钱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林甫打断。

“啥?”钱益惊讶道:“他哪来的兵将?”

李林甫微笑道:“你只怕还不知道明德门那里是谁冲撞了齐家老八吧?”

“相爷难道知道?”钱益心头一凛,相府的情报向来由他亲手打理,明德门那里的事才刚刚发生,天上那朵红云至今还未消失,这么短的时间,详细的消息不可能传的过来!

李林甫笑着宽慰道:“不是知道,是猜到!”

“如果我猜得不错,现在在明德门那里的应该是徐番的几个学生!”

“为何?”

“你没注意吗?宇文烈前几日曾带了一批重甲骑兵南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所以呢?”

“宇文烈南下的目标应该就是徐番的这几个学生,齐家老八想必就是幕后黑手,如今仇人见面,你说会有好事吗?”

钱益沉默了一阵,不是因为这件事有多么的骇人,而是如此一件小事,李林甫为何会如此在意?

“相爷,您……您怎么会……”

“怎么会去在意这些小辈的事?”李林甫微笑问道。

钱益沉默点头。

“哈哈!”李林甫笑声大了些,望着钱益,平淡开口:“那五百重骑兵都死了!而徐番这几个学生,毫发未伤!”

钱益双目微张,惊叫开口:“他们多少人?”

“三百多!”

“这……”钱益愣了片刻,还是摇头:“这还是不够啊!”

“是吗?”李林甫笑着说道:“那如果这个消息是万家家主派人送来的呢?”

“啊……”

“万家又换家主了,万德昭退了,他那个二儿子上位!昨日的时候,书房的桌上多了封信,信里让我对徐番这几个学生多加小心,怕我不信,又说了些这帮小孩子的丰功伟绩,比如南方平叛啊,比如琉球的基隆城啊,再比如前两天死去的宇文烈和他的五百重甲骑兵啊……”

“你说,我该不该信啊?”

面对李林甫略带调侃的笑容,钱益沉吟道:“难怪!难怪相爷会对一帮小辈的事如此在意……”

右相府上的这间花园静了下来,钱益的疑惑稍稍释然,万家的实力他是清楚的,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既然万家家主如此郑重其事的将消息传来,真实性毋庸置疑。

若徐番的几个学生真有这么大本事,再加上徐番这些日子里进行的布置,转变局势未必能行,但至少拖个一两日还是可以的,一两日之后,安禄山的兵马入了潼关,太子这边只怕就不敢再动了!

只是,钱益并不知道,徐番确实在之前做了些布置,但这些布置当中却并没有把他的几个学生计算在内。

等到明德门的事传来时,徐番同样惊讶了好一阵!

今日政事堂轮值的乃是徐番,如今正午时辰,徐番刚离了案牍,正准备去偏厅小憩、用饭,满头大汗的徐伯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

徐番迎了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徐伯赶忙说道:“大……大公子在明德门那里跟齐家老八打起来了!”

“哦……”徐番微微点头,竟轻笑起来:“难得嘛!这小子还有这胆量,以前倒是真没看出来!”

徐君仲是什么人,当爹的自然清楚,小聪明或许有些,见风使舵的眼光也有,正因有才只会欺软怕硬。

齐家老八是个什么样的人,徐君仲一定清楚,虽不至于低声下气,但要动手打人,徐君仲还做不出来!

“他是喝酒喝多了,眼睛花了吗?”徐番打趣道。

齐家的人自打一进城,就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那边,对这个齐家的下任家主,最近的徐番可没什么好感。

打就打了吧!老子好歹也是当朝宰相,就不信你齐家人敢对我儿子做些什么!

徐伯愣了一下,继而才惊觉徐番听错了人!

“不!不是!不是大少爷,是大公子!”

徐番这才微愣,片刻后才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那个兔崽子?”

“他到京城了?”声音有些高,最近一段时间里,徐番成天忙的脚不沾地,火气见涨。

“是啊!今天刚到的,一进明德门就在会宾楼跟齐家老八打起来了!那齐家老八刚用了烟火传讯,如今齐家另外几个公子已经带着一百多人杀过去了!”

徐番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眼见老爷陷入了沉思,徐伯不忍打搅,可明德门那里许辰正面对危机,不能不让老爷快想个对策啊!

“老爷,您看您是不是让人去拦一拦?齐家那帮人在陇右无法无天惯了,如今只怕……”

“怕什么?”徐番抬起头来,笑道:“怕那兔崽子会吃亏?你有见过他吃亏吗?”

“可这不一样啊!”

徐番微微摇头,向前走了几步,透过宽大的殿门往南看去,皱起的眉头已然散开,嘴角微微扬起。

“这小子,一来就点了把火啊!不过,这火……点的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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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好不热闹(九)

当铮铮铁蹄闯进喧闹的街,繁华落尽,慌乱骤起!

齐家几兄弟策马扬鞭,望着街上的百姓仓皇逃窜,热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在陇右的老家,这样的事他们常干,但如今可是在长安城!在朱雀大街!在这条象征着权力和荣耀的长街上快意恩仇,该是何等的畅快!

齐家老七甚至忍不住大叫出声,其余众人自然也意气风发。

“小的们,跟我上!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敢惹我齐家的人!”

今日的金吾卫齐齐闭上了眼,各处的禁军也集体失声,然而自然不可能凭空多出这么多的瞎子和哑巴,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目光聚焦在龙首原上那座巍峨的宫城。

宫城中有人出来,是徐伯,驾马沿着朱雀大街往南奔去,而徐番也忘了吃饭的事,一路小跑,向兴庆宫而去。

过了西墙上的兴庆门,气氛骤然绷紧,墙后门边俱是披甲执锐的羽林军将士,徐番皱了皱眉,被几名精壮的士兵簇拥着,快步朝兴庆殿走去!

兴庆殿内,玄宗皇帝正于殿内踱步,步履匆匆,神色焦急。

见徐番走来,连忙迎了上去:“致远,外面情况如何?”

说是走了过来,其实远在一丈开在便已停下,一旁的高力士浑身金甲,手轻轻放在剑鞘上。

徐番面无表情回道:“圣上放心,他们还没动,只是斗殴而已!”

“斗殴?”李隆基一脸疑惑。

内卫的消息也不慢,尤其这种时候,除了内卫在,高力士也将羽林军中的斥候放了出去,专门盯住一些关键的地方,但杯弓蛇影下却失了平常心,又不像徐番,对许辰了解甚深,一听消息便已猜的八.九不离十。

“是的!”徐番点头,自嘲一笑:“说起来也和我有点关系,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今儿刚来长安,一进城就招惹了齐家的小辈,如今齐家人倾巢出动,准备教训教训我那几个学生!”

李隆基心中大松口气,继而又肝火直冒,破口大骂道:“岂有此理!简直是放肆!堂堂都城,竟擅动几百人斗殴,简直目无王法!他们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圣上说的是!”徐番不急不缓地说道:“如此藐视皇威的顽劣之徒,若不加以惩戒,日后便会有更多的人竞相效仿,体统何在?”

“圣上放心,我已让人传令长安、万年两县着人前去捉拿,定要将一干人等通通拿下治罪不可!”

这话让李隆基听得一愣一愣的,且不说那里面还有徐番自己的学生,也不提如今这种局势下还有几人有功夫搭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真要拿人,你就派几个县衙捕快去,又能干得了什么?

徐番看出了李隆基的疑惑,眼光左右扫视,最后移在高力士身上。

高力士会意,沉声道:“都是一手带大的小子,没问题!”

徐番这才微微颔首,肃然道:“如今的局势圣上清楚,安禄山那边最少还要两三天,但太子那恐怕不会等了!”

“所以,咱们还是先出手吧!”

“先出手?”高力士皱眉道:“如何先出手?孩儿们平时训练虽勤,但毕竟没上过战场!而我……虽不愿承认,但若上了战场,也唯有死战而已!”

徐番平静地点头:“目前我们确实差了点,但只要圣上一日还在,大义就还在我们这边,将门那里大部分至多是观望!”

“又说没用的废话!”李隆基面色不善,斥责道:“你说要做,该怎么做?”

“太子那边,领头的是齐家,而齐家在这件事上已经投下了血本,齐家家主八个儿子来了五个,具体执行的人应该是老八齐云翰。而现在,这些齐家的精干都在明德门,我那几个学生即便再无能,也是从南边的战场回来的人,人数是对方三倍,若是圣上再下一纸调令,只是协助捕快拿人,在形势还没有彻底破碎之前,禁军也不会无动于衷……”

兴庆殿里,徐番还在阐述着自己的计划,快马加鞭的徐伯还在向明德门跑去,朱雀大街才走了一小半,沉重的铁蹄已向会宾楼下踏来!

“喂!小玢,人来了!”郭可盈连忙拉住唐雪玢的胳膊,一边摇一边神色焦急道:“齐家人来了!”

“哦……”唐雪玢终究不是这个层面上的人,生性恬淡的她虽也参加过几次郭可盈或乐城公主召集的宴会,但对豪门贵妇聊的那些事并不感兴趣,对于齐家的了解更是几近空白,如今虽铁蹄压境,但一向对长安的治安很有信心的她并不觉得真会发生“大规模械斗”。

“哦什么哦!人家的帮手都来了,你还不赶紧让你那老情郎逃走啊!”

方才人多,离得也远,这三位少女虽然觉得那齐元想必是个高手,对阵几个少年人时心里自然向着弱势的少年,后来眨眼间就败了,也不过有些许的惊讶。

毕竟不通武艺,三人对宗师境高手的实力根本就没有丝毫具体的印象,也就更无法判断出能够轻松揍趴下宗师境高手的这帮少年到底有多强。

此刻见齐家人浩浩荡荡杀过来,自然要劝少年们逃跑,毕竟,算半个熟人嘛!

眼见唐雪玢一点动静也无,热心的郭可盈又拉着乐城公主赶忙说道:“乐城姐,你不是看上那土财主了嘛!那你赶紧叫他们走啊!齐家人你也知道,不讲理的!”

刚才在会宾楼里,被唐雪玢那么一说,郭可盈心中那份朦胧的、压抑的感觉骤然间迸发了出来,原本一直把他当作哥哥,甚至忽视了心底那份蠢蠢欲动的好感,为了能帮他做事,即便当红娘也是甘之若饴。

然而现在,郭可盈却一下子醒悟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有了这么个想法,就像大坝上破开了个口子,开始是涓涓细流,到后来便轰然塌了!

有了目标,做起事来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机灵、聪慧。

“小玢和这个小子看来认识,瞧着模样,恐怕关系还不一般!哈哈,好机会!一定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死了!”

乐城公主回头看那越来越近的奔马,脸上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转而回头,看向静静立在许辰旁边的王策。

“喂!人家帮手都来了,你怎么还在傻站着啊!快跑啊!”

一道动人的少女声响起,附近的人纷纷侧目,却见乐城公主俏生生的站在车辕上,目光所及之处竟是许辰身旁的王策。

许辰望了过来,见是唐雪玢的同伴,又瞧见对方的目光就盯着自己边上,连忙转头看过去。

“铁牛,熟人?”既是唐雪玢的同伴,那王策或许见过。

然而王策也看了一眼,有些熟悉,但更多的却是陌生,听了大哥问话,微微摇头。

“哦……”

乐城话才刚喊出口,自己便愣了一下,身边的郭可盈则更是瞪大了双眼,她刚才是教唆来着,但多是打趣罢了,乐城她从小就知道,虽然泼辣,但生在皇家最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你可已经被指婚了啊!

到底是唐雪玢反应快,连忙一把拉过乐城公主,就往车厢里钻。

三朵鲜花转眼间便又藏了起来,好在围观的群众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奔马已近,蹄声渐轻。

“老八,是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我齐家的人?”齐家老七一马当先,挟着刚才朱雀长街策马奔腾的气势,傲然道。

目光扫视,很快就看到了齐云翰对面静静站立的少年们。

“呵!就是你们了吧!”齐家老七冷笑道:“一双狗眼既然瞎了,那就别留着当摆设了!”

说话间,单手一扬,长鞭如信,朝着许辰呼啸而去。

许辰嘴角微微扬起,摇了摇头:“呵!呵呵!傻……逼!”

说着,手指微曲,一粒特制的小铁珠飞了出去。

小铁珠后发先至,击中齐家老七的手腕。

齐家老七顿时大叫一声,长鞭顿时失力坠地。

“你!”

“好小子,竟敢用暗器!”

“好狗胆!当着我们的面还敢……”

这边的骂声还未说完,却见许辰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额……下面我要说一句非常傻逼的话!”

四下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聚了过来。

“本来这种傻逼话我是不会说的,但谁让遇上了你们呢!智商被你们拉下来了,经验还是要有的……”

“准备好了啊!”说了句废话后,许辰煞有其事的酝酿了下感情,敛了笑,板着脸,神情肃穆,带着一点弱者的悲伤与无奈。

“按你说,那我们就要站在这让你打了?凭什么啊!”

要是许辰刚才就直说这句话,那齐家的人自会理所当然地点头应承一句:“就凭我们是齐家!”

然而被许辰之前那么一番搞怪,这句本来很有气势、很霸道的回答却一下子就没了味道,就像一个人,刚刚达到兴奋点,却突然一下子被人浇了盆冷水,不是一般的难受!

但四周的人绝大部分却无法体会到这种难受和别扭,他们甚至还没从许辰刚才的行为中回过神来,自然也无法理解许辰的那一份调侃,一种对固有模式的调侃。

倒是会宾楼对面临街的窗户里传来了一声笑,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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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好不热闹(十)

笑声来的很突兀,却听不出半张扬,反倒让人觉得自然,自然到有一种理所应当的味道。

只是因为好笑,所以才笑,没有半调侃讽刺的意思,毕竟……没有这个必要!

听这笑声,许辰有种熟悉的感觉,抬头望去,却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靠在窗边,将脑袋探了出来。

“呵呵,要不要每次见面都是窗扉半掩,犹在春闺?”许辰打趣道:“万公子,我可对男人没兴趣!”

“哈哈!”万世俊笑道:“放心,我也一样!”

二人这么旁若无人的寒暄自然让身旁其他的人大为恼火,尤其是被许辰一招偷袭得逞的齐家老七双目中更是有火光喷出。

“的们……”

齐家老七再一次抬起了手,重重地挥下。

“踩死他们!”

马蹄声再度响起。

“要开始了!终于要开始了!”

气氛再度绷紧,四周的百姓纷纷往后退了退,两眼不出的兴奋与期待,当然也有不忍心的人,伸手捂住了眼,又透过指间的缝隙偷偷地瞄着,££££,m.★.c≡om不时向少年们这边,投来怜悯的目光。

“万公子,稍等!”许辰歉意地笑笑。

“你随意!”万世俊微微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打酱油的!”

许辰愣了一下,看了万世俊一眼,却见对方依旧笑着,也就没有多想。

继而转身,望向逼近的战马,冷冷一笑,反倒偏头问陆浩:“算清了没?”

“不算那边,骑马的一百一十五个!”陆浩指了指齐云翰和他身后的几名护院,淡淡回道。

“好,我们不欺负他们!”许辰头,转而冲身后喊道:“五十个人,上马!”

身后,正好五十名少年齐齐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然而凛冽的气势却被喧哗声冲散。

“嘶……”

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要干嘛?”

“不会吧?”

“这子这么托大?”

……

“不对!你们看那马!怎么还有那么矮的?”

“这……那一匹是大食马,纯种的良马,我在东市见过!可……那一匹又是什么?”

“那……那好像是滇马!”

“还有那!那……那是……那居然是果下马!哈哈,他……他想干嘛?这种马也拿出来?不嫌丢人吗?”

“这也正常!我听这些人是从南边来的,南边不产马,那几匹大食马估计是重金买来充门面的,马匹不足当然只能滥竽充数喽!”

“哈哈,人家的可都是清一色的陇西马,这帮子要怎么打?”

没有理会这些,许辰也学着齐家老七的样子缓缓举起了手,重重地挥下!

“踩死他们!”

原话奉还!

齐家老七额头上的青筋粗了几分,身子前倾,胯下战马重重地吐出几口鼻息,四蹄猛地踏地,刹那间蹿了出去。

少年们翻身上马,五十匹高矮不一的骏马兴奋地直刨蹄子,极通人性的宝马已能感受的到即将冲锋的快感。

那是一种深埋在血液深处的渴望,尤其是它们,更有一种宝刀蒙尘的郁郁,此刻总算到了爆发的时候!

许辰没有上阵,五十匹撒欢儿的野马从两侧冲了过去,不远处,齐家众人的速度已然提了起来。

碰撞几乎在许辰身前爆发!

双方都未带兵刃,齐家人走的急,更是连甲胄也没有,只裹了一身厚厚的皮衣。

然而他们并不在乎,在相撞的那一刻前,他们自然无法想象接下来将要出现的画面……

那种酣畅淋漓、势如破竹的碾压!

不,应该他们有想过,只是其中双方的角色来了个对调!

少年们的马不是普通的马,高矮胖瘦不一,是缘分将它们聚到了一起,相比同类而言,它们无疑是幸运的!

虽然依旧没有摆脱混沌的意识,然而却已在自由的路上迈开了坚实的一步。

当齐家老七面对那匹向他冲来的矮滇马时,上一刻他的心里只有嘲讽,下一刻却只能惊骇,再下一刻,便只剩了疼……

灰色的一道影子,眨眼前还在一丈开外,眨眼后便已近在眼前,那矮的滇马竟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前蹄,碗大的铁蹄闪电般朝他英俊的面孔踏来。

那矮的滇马似乎还发出了一串畅快的响鼻声。

五十匹马就像五十把钢刀一样插入了密集的……豆腐里面!

豆腐有些恶心,血豆腐有人爱吃,但许辰却不怎么喜欢,尤其这豆腐里面还夹杂着白森森的骨头,看上去让人大倒胃口。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在这长街上响起,就像核桃被铁锤无情的碾碎。

飞溅的鲜血打在围观的百姓脸上,带着滚烫的热度,然而却无人避开,所有的人无一不傻傻的睁大双眼、长大嘴巴,忘了反应。

一滴奋勇的血液向上飞起,打在会宾楼那破烂的窗栏前正站着的徐君仲脸上。

徐君仲伸出手,摸了一下,看着被染红的手指,有些错乱、茫然不知所措。

醉意渐去,意识却反倒更模糊了。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再次抬头,楼下的碾压还在继续,前面的高头大马被那群亢奋的杂群马用一种异常滑稽的动作狠狠地踩碎。

那些身材低矮的马奋力将前蹄举起……

是的,举起!就像人举起双手那样!

然后狠狠的踩了下去!不,更像是砸了下去,或拍了下去!

打脸!对,它们就是在打脸!

打人的脸,也打马的脸!

打得啪啪直响!

只是这番打脸来得有些凶残,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前排的骑士被一一踩下,后排的骑士除了震惊外,来不及有其他的反应,便被猛然跃起的马重重的踩了下去!

是的,玩的异常欢快的马儿竟学起了羚羊,开始高高的跃起,重重地落下……

鲜血和骨肉混在一起,被四条腿的马儿践踏着,血液混着肉末,好似泥浆般溅的到处都是。

哀嚎声是有的,然而长街上却弥漫着一种渗人的寂静,不出话来,只有源于本能的痛苦还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翻滚着。

齐云翰和许辰一样,也没有上阵,他本想自己也动手来着,只是齐家老七先头飙马飙得太痛快了!

被许辰接二连三这么一阵蔑视彻底燃了怒火,直接就发动了冲锋,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上马。

逃过一劫的齐云翰没有半劫后余生的庆幸,呆呆地望着还在血海中挣扎的哥哥们奋力抵御着压下来的蹄子……

“快……快……快跑啊!”

然而终究不是只有马儿在撒欢儿,马上的少年们那强悍的力量也借着马势巨浪般向齐家人扑去。

齐家几个公子,也都是很就筑了基的高手,大变袭来时,也曾反抗,或是拳脚相交,或是合身撞去,然而一切的反抗在这弥天的巨浪面前显得那样苍白。

当马蹄将最后一位哥哥踩下去时,齐云翰那紧绷的心弦“啪”的一下裂开了。

“啊……”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心中仅存的庆幸消失一空。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双眼一黑,就那么倒了下去。

一场马儿们的狂欢其实没有持续很久,毕竟不好出人命,特意只派五十个人上去,倒真不是为了讽刺齐家人。

只是若人多了,阵型难免密集,那么密集的马队踩踏过去……

别人命了,人都找不到了!

少年们和马儿们都尽量把握着分寸,人的脸只是轻轻地打,马的脸才会重重地踩。

所以当少年们纵马过去后,原地一滩血肉中,一个个人还能分辨的出来。

额……虽然能分辨出的也只有上半身。

狂风卷过,留下满地的苍凉。

血肉散开,青色的石板被涂上了一层褐色的红。

许辰抬起了脚步,往鲜血中走去。

缓缓的脚步声此刻却将遍地的哀嚎压了过去,清秀的少年一袭干净的青衣,一步步走在弥漫的血泊中,神色平静,看上去竟还有些淡泊,没有恐怖的狰狞。

然而这份静却让给了四周的人极大的震撼,一声一声轻轻的脚步,却好似在心头炸响的惊雷,一一踩在人的心弦上,整个心脏都仿佛跟着他的节奏在跳动。

“砰砰砰……”

不出的难受,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开一样。

会宾楼上,来头不凡的宾客们再无之前或是调侃或是嬉戏的神情,脸上不出的沉重。

徐君仲依旧还没回过神来,只是痴傻的茫然。

王准在缓缓的吸着气,节奏有些快了,心中有呼啸的声音在穿梭。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对面的楼上,万世俊收起了笑容,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血泊中行走的许辰。

许辰一走进,来到一队血肉面前,几个只剩上半身的人将齐家老七团团护住,然而却终究拯救不了这个一马当先的主子。

许辰从腰间取下一根细长的圆筒,按了一下,变成一根一尺来长的铁棍。

捏着鼻子将那几个昏死过去的忠心护卫拨开,被埋在下面的齐家老七还在剧烈的喘着粗气。

许辰愣了一下,指着那已变成猪头的脸问已驾马跑过去的崔峦:“喂!这人……是刚才抽我的那个不?”

第四十章 冷静的残酷

“是!”崔峦微微头:“他冲得最快!”

“真是的,你们下手也太重了!这……这他娘哪还有人样?”许辰撇撇嘴,骂道。

崔峦冷冷道:“本就没把他们当人!”

“唉……搞得这么惨,我都有下不去手了!”许辰叹了口气。

正在巨大的疼痛中挣扎的齐家老七意识尚未彻底沉去,朦胧中听到许辰这话,无尽的屈辱混着未消的怒火涌了上来,但已无力诉诸于口,只用一双染血的瞳孔吃人般盯着俯身看来的许辰。

许辰微微皱眉,轻叹一声:“唉……都打算放过你了!”

着,手中那根铁棍向愤怒的双瞳伸来。

“刚才你好像,眼睛瞎了就别留着当摆设是吧?”

淡淡的声音传出,像地狱中走出恶鬼,尚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百姓陡然一惊。

“不……不是吧……”

人的心理总是有个承受度的,普通人爱看热闹,盛唐武风浓厚,见血后甚至越发的兴奋。

但眼前的一幕却早已崩断了普通人的神经。

⑥⑥⑥⑥,m.≥.co≦m 已渐渐有回过神来的百姓感到腹中有酸水涌上喉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也有惊骇的百姓想要叫喊,却又死死地捂住嘴巴,身子缓缓地后退,退出人群,退到远处,才敢大喊一声,快步跑远……

到底是齐家的接班人,吐了口血后,沉重的心神似乎轻快了许多,昏迷的双眼慢慢睁开,便瞧见许辰手中的铁棍正在上上下下的比划着,一边比划还一边道:“别乱动,我只要你的双眼!回头扎错地方了,你可别赖我!”

“够了!”齐云翰从护院的搀扶中挣扎站起,嘴角染血,双目通红。

许辰转头看他,笑道:“你这样……搞得我又要一句很傻逼的话了!”

“我够了!”齐云翰跑来,踏入血泊中,带着满腔的怒和无尽的屈辱,嘶吼道:“这一次,我们齐家认栽了!”

“……”许辰微微皱眉,酝酿了一下情绪,撇撇嘴道:“你够就够了吗?你开始就开始,结束就结束,那我……”

想了想还是觉得“凭什么”这样的话实在太傻逼了,不符合自己现在强者的身份,于是便改成了:“不是很没面子?”

齐云翰踏血扑来,崔峦缓缓拍马,挡在他身前,坐于马上,冷冷地注视着他,身上有血,胯下的马身上也有鲜红的梅花。

“我们认输!”齐云翰深深吸气,咬牙道。

崔峦没大哥那么讲究,冷笑道:“认输就够了?我家兄弟到现在还没醒呢!”

齐云翰听懂了,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宇文烈那五百铁骑不是没遇见……而是根本不可能!

已经不在乎那些死多生少的倒霉鬼,原本高傲如巨龙,却突然发现地面上匍匐的蝼蚁猛的张开了口,利齿如铁,咔咔咔,三两下就把巨龙咬成了碎片。

打不过就得认输,哪怕不甘,也只能忍着。这里是长安,他不敢杀人,只要人不死,仇总能报。

无视这边的愤怒,许辰只是笑笑,手上的铁棍伸了下去。

“姓许的,你!”

近在眼前,那冰冷的棍子停住了,许辰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喃喃道:“不对,我是文化人,不能这么残忍!”

着收起了棍子,寻思道:“见血不好……喂,峦子,有没不见血的办法?”

崔峦有些不耐烦,撇着嘴道:“要那么麻烦吗?一棍子下去……冰糖葫芦!”

“滚!一边去!”许辰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

“要不用石灰吧!”街边的窗口传来万世俊淡淡的声音:“前边那摊子上有!”

“嗯……这主意不错!”许辰微笑头。

齐云翰猛地回头,怒目直视着万世俊:“你……很好!”

万世俊微笑道:“我一直都很好!”

“好好好!”

万世俊微微摇头:“我倒觉得你可能不怎么好,你要是再这么看下去……”

语调变得森然:“你的这双眼,可能也保不住了!”

齐云翰双眼眯起,怒火直升,直到那窄窄的窗口有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出现。

万平上前,透过窗平静地看了楼下的齐云翰一眼,又缓缓地退了下去。

齐云翰也是筑了基的高手,这平淡的一眼却让他的心猛地一震。

双眼呆呆的望着这里,一时间竟没了反应。

那一头的许辰却开始招呼弟兄去万世俊指的摊位寻石灰。

“那!那边!”窗边的万世俊伸出手来,不时指着。

到了这一幕,还留在现场的看客们早已没了丝毫的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

突然出现的万世俊也第一次进入了长安权贵们的视线,那淡漠的神情,玩世不恭的作为让同是世家子弟的他们感到了一丝熟悉,也有一丝陌生。

熟悉是因为了解,而陌生却也是因为了解!

“这人到底是谁?这大唐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个家族?”

话都只存在各自的心中,不曾出。

在热心的万世俊帮助下,石灰很快就找到了。

“大哥,这里!”少年人扬起了手,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

许辰头,笑道:“动作快,别让人等急了!”

失神的齐云翰终于回过神来:“不!不要!”

没了硬气,也不见了猖狂,只剩了挫败和无力。

许辰还是没有理他,而是饶有兴趣的指挥着兄弟:“来,帮把手!把人固定好了,咱只要眼,其他的就算了!”

“好的!”

少年们开始动手,一左一右,按住齐家老七的脑袋。

齐家老七那双赤红的眼向外凸出,好像下一刻便会蹦出来一般。

又有几个其家人醒了过来,望向这边,却只能发出些许嘶哑的声音。

“老……老七!”

有心无力!

曾经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己身旁这帮兄弟,作为齐家的男人与生俱来便有一种自豪,生在豪门,长在大族,底气从来不缺,挫折或许有过,但快意才是主流。

有仇便报,以牙还牙!

然而现在,他们却只能呆呆地看着,傻傻的嘶喊,甚至连嘶喊的声音也变得那般羸弱……

“来!这边!看准,别倒多了!咱们做人得讲信誉,了要眼,就绝不能坏了人家的嘴!”

许辰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还在围观的人心中又是一抽。

“太狠了!”

“这人……真是个疯子!”

“以后绝对不能招惹这家伙!”

……

这些话,同样也没有人出口,只是在心中不断地叮嘱自己,一遍又一遍,或许是怕忘了吧。

“啊……”

终于等来了这一声哀嚎,围观的人竟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要结束了吧?”

“该结束了吧?”

……

一场热闹,却成了一回噩梦,在之后的岁月里,很多人在孤独的深夜一次又一次的惊醒,脑海中,只剩了那一抹深深的红……

到底成了一张苍白的脸,有两血红从眼窝中溢出,已经没了哀嚎声,齐家老七早已昏死过去。

“行了,收工!”许辰拍了拍手,指了指周围,对少年们道:“留下些人,拿水冲冲,太脏了,影响市容啊!”

少年们开始忙碌,许辰那几十辆大车还远远的停在后面,车里的人对这样的场面许是心中有数,没有一人向外好奇的张望。

倒是这一头的这辆孤零零的马车上,原本好奇的目光早已沉默,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许辰的背影。

“玢,看什么呢?”

郭可盈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打架斗殴嘛,男孩子从就没消停过。

撞击声、嘶吼声,人的哀嚎、马的悲鸣,虽然听起来比以往热闹的不少,但终究也就是那事儿,见多识广,又有些洁癖的少女不怎么感兴趣。

倒是唐雪玢掀起车帘的手一直停在那里,望向外面的目光纹丝不动,好友的样子倒给了郭可盈些许好奇。

唐雪玢的手这才微微颤了颤,缓缓将车帘放下,淡淡地了一句:“没!没什么!”

“打架嘛!”郭可盈笑了起来:“时候哥哥常带着一帮男孩子四处找人打架,泥里水里乱滚,脏都脏死了!没什么看头的!”

“是啊……”唐雪玢嘴角努力扬起,笑了笑:“没什么看的!”

二人聊了几句,倒是车厢里另外的女孩一直背对着他们,面着车壁,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喂!现在害羞晚了吧?”郭可盈打趣道:“刚才那话可好多人都听到了呢!这要传出去让薛家人,你这媳妇儿可不好当啊!”

“你还!”乐城公主猛地回头,张牙舞爪道:“都是你!老在我耳边瞎叨叨,害得我……害得我……”

“害得你情难自禁?一不心吐露真情了?”郭可盈长着嘴,一脸讶然。

“我……我跟你拼了!”着,乐城公主红着脸扑了上去,两个少女随即滚在了一起。

这一回,唐雪玢没有劝架,她的脑中、心中依旧是刚才的那一幕幕,那个清秀的少年在漫天的血海中显得那样妖异、醒目……

“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问题,暂时无人能够回答,只能靠少女自己一地去解开。

而长街上,徐伯驾着马终于赶了过来。

第四十一章 莫测

方才聚在会宾楼外看热闹的百姓差不多全跑了,但明德门那边一直有人进来,城外的人看不见城里的热闹,被堵在城里看热闹的人,见了这修罗地狱般的一幕,恨不得掉头就跑。

只是人头攒动,迈不开步子,方才被那肃杀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唯有惊恐,这下子尘埃落定,慌乱一下子就起来了。

门洞内外的人都在往相反的方向挤,城里的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叫骂声、哭喊声汇在了一起。

城楼上的士兵也变得紧张起来,立马有人跑去主将面前请示:“将军,楼下乱了!”

那名沉稳的将军微抬眼睑,淡淡问道:“死人了吗?”

那人愣了一下,摇头道:“没,还没!”

“没死人……那就等着!”

“这……”

将军抬头,冷目扫来:“还不下去!”

传信的人带着满腹的疑惑走了,那将军低声自语着:“都这种时候了,谁还管他们的死活!”

一场激烈乃至惨烈的斗殴结束了,除了围观者,整个长安都似乎安静了下来。

如此程度的打杀原本早该有官方的人出来了,可直到现在,除了最开始恰逢其会的那一队金吾卫外,无论是军方还是府衙,没有任何一支武力介入,就连那队尴尬的金吾卫此刻也自觉的当了瞎子。

打起来的时候,这些人的存在尚不算太突兀,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他们身上,如今一打完,胆小的跑光了,便有那么几个胆大的人将视线移到了他们身上。

想走却不好走,想留又不敢留!

进退两难的他们只好干巴巴的看着许辰指挥一帮弟兄开始打水冲洗长街。

齐家的人,除了齐云翰和身边几名护院外,全倒了下去,下半身血肉模糊,早已没了行动的能力。

齐云翰只能自己动手,一点点将哥哥们移开,而人手显然是不够的,但少年们冲刷长街的步骤自然也不会因为怜悯而停下……

齐云翰没有再做无谓的叫喊,只是一点点努力着,沉默中带着一丝萧索。

一天前的他自然从未想过这一幕,噩梦般的经历从未出现在他曾经的意识中,虽然会显得懦弱,但此时的他真的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徐伯来的时候,额头上带着密集的汗,青石地板上的鲜血还在,混着水流出更远。

“这……”徐伯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辰连忙迎了上来,笑着打招呼:“徐伯,这么久不见,您咋越来越年轻了呢?”

“臭小子!”徐伯笑骂道:“你呀,就这张嘴讨喜!”

“这话说的……”许辰撇撇嘴,不高兴地说道:“一下子就把我其他的优点全忽略了!”

“行了!没时间跟你瞎扯,我来是……”

“老师有什么吩咐,您说!”

方才见了遍地的血水已经愣了一下,又看到遍地哀嚎的人,只是仓促间没看清地上哀嚎的人长什么样,加上重逢时的喜悦,脑袋一时间真的没反应过来,又被许辰一句话带偏了,此刻话说了一半,这才猛的惊醒!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哦,没啥!”许辰挥手带过,一脸淡然道:“刚跟人打了一架,下手有点重!不过放心,我会赔医药费的!”

许辰的话没能减轻哪怕一点徐伯心中的疑惑,老人家依旧傻傻地指着前头街上遍地的伤员,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们……他们……他们是谁?”

“哦,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说他们是齐家!”

“不清楚……不清楚你还把别人打得这么惨?”

“这话说的,人都打上门来了,总不能坐着等人打吧?这不是我的风格!”

“……”

“好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许辰笑嘻嘻问道:“老师是有事吧?”

“的确有事……只是……只是……”徐伯摇头叹道:“没有必要了!”

许辰理解的点头,敛了笑,将徐伯拉到一边,身旁围着几名少年,这才问道:“老师这是准备动手了吧?”

徐伯看了他一眼,没有意外,淡淡点头。

“说说!说说老师的计划!”

“嗯……”

三言两语说不清,徐伯只能捡重要的说。

来之前,徐番自然有一番叮嘱,关于整个计划该如何去做,许辰这边又要做些什么,都说的一清二楚。

“不行!”没等徐伯把话说完,许辰便断然摇头:“太异想天开了!”

“老师这是没造过反吗?太想当然了!”

徐伯一惊,呆呆看他。

“哦,不是!说笑呢!我当然也没有!哈哈哈哈……”

“总之不行!别人不是傻子,不可能看见你要动手了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糟糕!”许辰的深色骤然变得阴沉,说道:“不能再等了!”

说着,便连忙冲那头喊道:“老二、老三,你们几个过来!”

正在收拾残局的陆浩和王策等人随连忙跑了过来。

齐云翰依旧在沉默着移动那些受伤的人,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

“老三,长安城你熟,立刻组织人手,在通往皇宫的各处要道点火,零散的放走,大部队不准过!无论是谁!”

“好!”王策转头就走。

“沈元,立刻去码头,我们的船应该早到了,把龟船降下来,原地待命!”

“是!”沈元也走了。

“老二,你带这些人去东市的院子,先守好,见机行事,以防万一!”

“好!”陆浩点头,问道:“那你呢?”

“我得进宫,老师那边才是重头戏,事儿被我们挑起来了,总要把它做完!”

“好!”陆浩点头说道:“这种时候,皇宫那地方太凶险,你自己当心!”

“放心!我会注意的!”

吩咐完后,许辰转身对徐伯说道:“我们该进宫了,老师那里太危险了!”

“好!”徐伯就要反身上马,许辰拦住了他,说道:“骑我的马吧!快!”

几名少年将马牵了过来,几人纷纷上马,策马向北奔去。

血水中的齐云翰努力将几位哥哥移到了干净些的地方,转头看许辰策马离去的背影,脸上无喜无悲。

对面楼上的万世俊朝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便随手关上了窗,沉默着。

“家主,您为何……”万平忍不住开口。

“看看!”万世俊语气依旧平淡,然而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凝重:“投入了那么多,总要验验货……”

“那接下来?”

“先去大哥那吧!”万世俊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的温馨:“好久没吃到嫂子做的菜了,怪想的!”

“好!”

明德门这边的事传得不快,但也慢不到哪去,齐家暗处里的人换到了新的地方,若不是临近起事,各处的渠道都已处于畅通状态,只怕消息还没这么快能传过来。

“你说什么?”白头发的老人睁大了锐利的双目,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身前跪着的年轻人,再一遍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三公子他们……他们去明德门找八公子,如今……如今……全出事了!”

“全出事?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发老人一掌拍在身前的矮桌上,须发皆张。

“三公子他们带了人去替……替八公子出头,可没想对头太硬,已经全……全军覆没……惨败……全都……全部都身受重伤!”

在真实的惨境面前,言语过于苍白,这个报信的人也唯有尽自己所能,搜刮出自认为最恶劣、最凄惨的词汇,然而终究无法给人身临其境的触感。

但即使是这几个苍白的词汇,也远远超出了齐家人的想像。

“这不可能!”白发老人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倒是身边一名壮硕的大汉猛的站了起来,大声嚷道:“他们去了上百号人,几个小子也都是好手,你跟我说他们全军覆没,开什么玩笑!”

“想拿下他们上百人,至少要一个千人队!谁出的手?皇帝,还是禁军?”

白发老人依旧沉默,那文士打扮的中年也坐在一边,神情凝重,望着上首的白发老人,沉吟道:“看来情况有变,我们要不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败?”那壮硕的大汉依旧不愿相信,大声嚷着。

“够了!”那文士眉头紧皱,斥道:“你要闹得尽人皆知吗?”

壮硕大汉依旧焦躁,齐家那几兄弟差不多都是他手上教出来,平日里感情深厚,本就是亲族,说是视若己出也毫不过分,骤闻噩耗,自然不愿接受。

但焦急归焦急,如此紧要的关头,理智还是有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消息瞒住吧!”中年文士说道。

“瞒住?”白发老人面无表情说道:“如今这种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闹得满城风雨,能瞒得住谁?”

中年文士微微点头,却肃然说道:“至少……另外一位,还不能知道!”

白发人静了静,淡淡点头。

齐家这边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各自的脚步声有了些急促。

形势骤变,一下子就变得对他们十分不利!

齐家兄弟纷纷重伤,此来长安,明面上的力量几乎损失殆尽,而消息传开,无论是己方阵营还是敌方,所有人的心里都难免有一番计较,这种无形中的劣势才是如今这时局下最恐怖的力量。

未来不再明确,稍有不慎,便是一死也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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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些天出了些事……

《猎唐》抱歉!这些天出了些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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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事起突然

【到底还是没赶上……午出去了一趟,晚上回来写的,一直到现在才发,唉……】

太子不在东宫,时局如此,即便李亨不在乎,身后那些追随他的人也不可能让他涉险。

距离皇城大约两坊地的崇义坊内,一处不算起眼却绝不低调的院子,大唐太子李亨立于园中,身前几株梅上承了些昨夜的雪,白茫茫的院子也不见人打扫,稍显冷清。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略显急促。

“殿……”

李亨转身,淡淡问道:“何事?”

来人作文士打扮,一路小跑,方巾有些凌乱,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了。

“出了些事!”这人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述说着:“是齐家那里,刚才在明德门齐家几个公子和徐相的几个学生起了些冲突,打了一架……”

文士抬头,看了李亨一眼,见其面无表情,这才接着说道:“齐家那几个公子受了伤,很重的伤……”

明德门的消息传得虽然不慢,但具体的详情没有见过那副画面的人绝无法考言语来形容。

“搞什么?这种时候!”李亨微微皱眉:“那几个老的呢?”

“齐家几位老人家还在预定的地方待命!”

李亨淡淡点头:“看来将领上面齐家是指望不住了……”

欲成大事,兵将总是不能缺的!然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说这样的事不比征战沙场,兵无需太多,然而对领兵将领的要求却更多!

这一次的事,李隆基手上的兵不多,其实李亨这里也好不到哪去。大批的兵马是不敢也不可能调动的,李亨这些天能做到的也只是利用王忠嗣的影响力不断拉拢河西河东两镇兵马,再加上投靠过来的一些将门世家的人。兵将的成分极为复杂,相互之间互不统属,原本靠着齐家的威名,又有齐家几个带过兵的小辈在,即便无法做到如臂驱使,但保一时安稳还是能做到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齐家这几个小辈是指望不上了,该由何人领兵自然又要花时间抉择,而这个选择的过程本来就直接指向着未来的利益分配,是件能要人命的事!

思虑片刻,李亨淡淡开口:“去把秦家那几位叫来吧!”

“好!”

却说朱雀大街上,许辰领着几个少年跟在徐伯后面快马朝皇城朱雀门奔去。

会宾楼门前看客们退去的速度比不上许辰胯的奔马,然而奇怪的是一路北来,早些时候还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上却有了几丝萧条冷清的味道。

“这是……”许辰脸上有了些疑惑。

徐伯转头看他,微笑道:“不要小看了长安城的百姓!宫里刮什么风什么雨他们不见得清楚,但乌云来了,躲得最快的也是他们!”

“哈哈,这倒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许辰笑道。

“哦,什么话?”徐伯有了些好奇。

“无他,惟手熟尔!”许辰微笑答道。

徐伯愣了愣,思虑片刻,依旧茫然:“我怎么没听过?”

“《卖油翁》啊!”说到这许辰也顿了顿,继而笑起:“哈哈!是上回我听个卖油翁说的,觉得挺有道理就记了来!”

“哦……”徐伯依旧有疑惑,但如今这时候却顾不上其他。

一路奔行,走到金水桥时东西两侧的身后骤然爆出两朵冲天的火花,撕破了长安城沉寂数月的那份寂静!

“怎么回事?”徐伯猛的拉住缰绳,转头间满脸都是震惊。

“是老三!”许辰望着那熟悉的火光,唯有特制的火焰弹才能有如此猛烈的火焰。

“他们……他们竟……”徐伯一时语塞,方才对许辰的断言还有些半信半疑,此刻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忍不住了呗!”许辰面无表情说道:“老师也真是的!在豫章呆了几年,怎么把原来吃饭的本事都忘了?一点警觉性都没了!”

“这种话你自己跟老爷说去!”徐伯心中焦急,瞪了许辰一眼后便拍马过桥直扑朱雀门而去。

许辰等人随即跟上。

朱雀门前,负责宫禁的守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惊醒,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后,几队披坚执锐的禁军士兵像以往无数次的操练时那样飞快将宫门落钥,拒马桩鹿角飞快摆好,神经骤然绷紧,双眼警惕着周遭。

马蹄声传来,徐伯的身影刚从金水桥上来,几十支闪亮的箭头便对准了他。

“站住!”朱雀门前的守将大喝一声:“宫门禁地,擅闯者杀!”

虽说朱雀门这边的禁军背后不知有些多少的牵扯,背后的人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然而如今他们还是拱卫皇城的卫士,出事不尽责,无论最后成败如何,他们唯有一死!

面对杀气腾腾的禁军,许辰刚忙领着兄弟们将徐伯围了起来,未亮兵刃,然而少年们身上那还未洗去的血迹和身上淡淡的杀气却让守军们张弓的手又紧了紧。

“别放箭!”徐伯赶忙开口叫道:“是我!我是徐相的长随,刚出的宫门,将军可还记得?”

虽然时间不长,朱雀门的守军也未到换防的时辰,然而远处冲天的火光尚在,听了徐伯这话后,宫门前的守军也只是命令士兵将箭头向压了压。

“在这等着!”那将领冷冷说了一句后,才转身走到宫门上的一处小孔前,冲着门内的禁军说了几句话。

若不是真的知道徐伯就是徐相的人,就连这些,这守将也不可能做的!

如今这样的时局,徐相这个圣上的心腹必然也有相应的安排,说不上站队,最多只能算是一次善缘,对于他这样的地位以及身后无需站队的背景,这样的小事本就是随手为之,败了无伤大雅,胜了却益处多多,何乐而不为?

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又有几个没有私心?

谁都在算计!

又有几处火光冲天而起!渐有喊杀声随风飘来……

寂静被撕碎后,压抑了数月的躁动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只是爆发来的突然,不仅徐番和皇帝这里惊怒不已,就是崇义坊的那处院子里也传出了震惊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亨的声音打破了这处院落的静,那份压在众人心头的沉重似乎也松动了许多。

随着这声喝问,安静的院子突然多了许多忙碌的声音。

有人从院子各处走来,脚步匆忙。

“殿,为何突然发动?”

“是啊!时机尚未成熟,各处的兵力也未全部到位,仓促发动……”

“咳咳!”有咳嗽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嘈杂。

众人这才抬头看向李亨,却见一向波澜不惊的太子殿此刻却面沉似水,阴冷的可怕。

“到底是谁?谁在不听指令,擅自行动?”

听了李亨这话,一些尚未反应过来的人这才惊觉!

“什么?殿没有令?”

这自然是废话,这段时间来这些人的身上不知受着多大的压力,身为主事者的李亨又岂能幸免?

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又有谁敢以玩笑对之?

“这……”

“这该如何是好?殿,可是哪家的兵马不听号令……”

“殿,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还需马上拿个主意才是!”

“顾不得那么多了!殿,事已至此,咱们全力发动吧!”

……

李亨依旧阴沉着脸,静了一阵方才寒声道:“既然做了,那便做去!所有步骤按商议好的来,兵力不足那就放弃几个地方,主攻皇城……”

虽然不知何处出了问题,然而李亨也是果断的人,命令,这处原本安静的院子便彻底热闹了起来。

相比此处的热闹,李林甫的宅院照样显得冷清,只是在那几堆冲天火焰的映衬,这份冷清却有了点坐看云起云舒的超然。

钱益的脚步并不仓促,和平常一样,只是走到李林甫身旁时却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觉得可惜?”李林甫的声音响起。

“是有些可惜!”钱益点头答道。

“呵呵,有什么好可惜的?一个自以为是蠢货而已!和他哥比起来,他还差的远呢!”

……

此刻的长安注定是不平静的。

永兴坊以东,靠近通化门的永嘉坊内有一幢精致的宅院,这处宅院曾经属于一名江南的商人,装饰上带着明显的水乡味道,画壁回廊小桥流水。

此刻,这雅致的院子里也有声音响起,是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看吧,什么是高明?这就是高明!”年轻人男子傲然笑道:“这个哑巴亏三哥吃了也就吃了,成了他管不上这些,败了那还有他管的份儿?”

皇十八子寿王李瑁此刻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往日的茫然和懦弱。

只是年轻人沉浸在自己妙计得逞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这点滴的变化。

寿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是皇二十一子李琦,聪明伶俐,算得上少年得志。

“十八哥,弟弟我这妙计一出,三哥那里必然因仓促起事而凶险万分,齐家那里又伤了一批人,此消彼长,那些观望的家伙只怕很快就会做出选择!”

“这一次三哥凶多吉少了!”李琦笑着对李瑁说道:“到时候父皇定会处置三哥,这太子一位一旦空悬,十八哥你可是继位有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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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谁是谁非

聪明的李琦带着美好的憧憬走了,并没有发现他十八哥看向他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份鄙夷。

还是那个老人,静静地站在李瑁身后,望着李琦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可当真是个蠢货!”

李瑁没有回应,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只是眉宇间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焦虑。

心中忐忑,箭已发出,回不了头了,好在自己藏于暗处,应该不会很快被发现吧?至于以后……就和李琦刚说的那样,无论结局如何,这些小事都不重要了。

说来确实是一条妙计呢!

“殿下,火已经烧起来了,要不要填把柴?”身后,老人的声音响起。

李瑁沉默一阵,轻轻摇头:“算了,如今的局势不是我能掌控的,等结果吧!”

“好!”

……

火起之处,厮杀已然开始,只是这厮杀却显得有些单调。

火光闪动下厚厚的烟尘弥漫了整条街道,缭绕的烟雾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嘶吼声、叫骂声不断传来,却无法撕碎这看似柔弱的雾。

“该死!他们到底在哪?”

“他娘的!有种给老子滚出来!”

“不好,又有弟兄倒下去了,他们到底用的是什么武器?怎么光流血找不到伤口?”

“老三!老三!你撑住啊!咳咳……该死!这烟里有毒!”

……

烟雾中一片慌乱,大街一侧的楼上,少年们却有些悠闲。

“三哥,这枪可真带劲儿!”张立摸着刚分到手的步枪,一脸的兴奋。

“娘的!怎么老打不准?”王策也试了好几枪,只是收效甚微,不禁有些郁闷。

“哈哈,大哥说过,这打枪要看天份的,想要一发一个准儿,得看人!”

王策白了他一眼,叮嘱道:“别瞎玩!这子弹贵着呢!先拖住他们就好,待会儿会有人来收拾他们!”

“好好好!”张立满口应下,又赶忙抬起枪口,突突又是两枪。

枪管前端装着一个软木制成的简易消音.器,效果还行,只是用了几次就得换,好在成本低倒也不愁。

事出突然,徐番的应对和许辰的预期有些出入,如今局势已经如此,为了稳妥,许辰还是将步枪发了下来。

“你留在这,我得去别处看看!”王策放了几枪,便将步枪放下。

“把枪带着啊!这路上不定乱成什么样呢,带把枪防身!”张立把头抬起,冲着王策说道。

王策一笑,拍了拍腰间:“我这有短的,还是这种更适合我!”

“嘿嘿,我还是觉得长的好!长的打起来才痛快,也爽!”张立一脸淫笑道。

“一边去!”王策瞪了他一眼,又嘱咐道:“别忘了啊!等会儿事了了,记得把下面的尸体处理掉,要是不方面,就多扔几个火焰弹下去,房子烧就烧了,大不了我们出钱重盖就是,但步枪的秘密一定要守住!”

“放心吧!我晓得的!”张立认真点头。

这里只是众多火焰中的一处,许辰人不多,但好在李亨组织起来的一帮人全部都是分散入城、分散隐藏,每一处的兵将虽然都算得上精锐,但人数却不多。许辰这里只要用很少的人加上各种装备,配上地利,就能成功将他们拖住,漏网之鱼免不了,但大部队却很难准时过去。

这样的行动环环相扣,相互间的配合一旦乱了,后果难以预期,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飞鸟自长安城上空掠过,被这滚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火光惊得陡然拔高,猛地振翅,一路向北,从皇城的上空滑过。

许辰等人已在朱雀门前等了有一阵子,朱雀门内的宫城,禁军的士兵已然全副武装,动员了起来。

虽然各有心思,也各有依仗,但那份紧张的心情却也实实在在,毕竟刀剑无眼,城墙着了火,池塘里的鱼总有几条倒霉的。

御道上有人纵马奔来,局势如此,也没人去在乎这些,倒是这奔马和马上的人引得禁军将士纷纷侧目,若不是那文士身旁陪着几名头插长羽的金甲卫士,只怕箭雨早已呼啸而来。

“快开门!”施南亭朗声道。

“不行!”宫门前,一名方脸大汉提着一双紫金锤大喝道:“宫门落钥,擅闯者杀!”

“我有徐相的手令,加盖了中书省、左右监的大印!”施南亭自怀中抽出一纸手令,大声喊道。

“也不行!”那大汉板着脸寒声道。

“无需打开正门,旁边的偏门便可!”施南亭又说道。

“呵!你当自己是谁?这皇宫正门也是你能走的吗?说的就是偏门!”方脸大汉冷笑道。

施南亭这是头一次进宫,也是早上的时候徐番临时起意,想着政事堂还留了几件急事要办便领了进来。徐番身为宰相又得了李隆基的特许,带几个幕僚帮办轻而易举。

等到后来许辰入城,又在明德门那里闹了一场,徐番顺势而为准备提前动手却不想对方却更早发动。

如今局势凶险,各处的事都传到了徐番手上,一大堆要命的大事等着他拿主意,要不是听守门的禁军说徐伯去而复返,还带了几个少年人,猜到是许辰要入宫见自己,想必有要紧的事,徐番才没工夫搭理。

特意把施南亭派来接人,也是深知许辰这小子多疑的尿性,派个徐伯认识的人来,否则这样的局势下,指不定这小子又闹出什么事来!

只是施南亭头一次进宫,对于宫禁的规矩不太熟悉,徐番又忙,写了一道手令之后便让他自行前去加盖大印,原本觉得盖了中书省和左右监的大印也就够了,却没想到如今大变骤起,平日的手续不管用了!

“这种时候,除非圣上亲令,宫门绝不可开!”

局面一下子僵持下来,跟来的那几个羽林卫至多算个象征,眼前的事自然不会帮忙,也真帮不上忙。

说来对于这次勉强算得上任务的跑腿,施南亭不怎么上心,如今大变突起,徐番那里各种事千头万绪,忙都忙不过来,大老远跑来接一个少年人入宫,实在有些不着调。

再跑回去一趟,不说徐番怎么看他,施南亭自己都嫌麻烦,他倒也在想办法,但说实话心中想的更多是回去之后对徐番的说辞,算是一种体面的解释吧。

他这里不怎么上心,倒是拱卫朱雀门的另一位将领走了过来,接过施南亭的手令后,便笑着对那方脸将领说道:“手续是齐全的,再说今儿是徐相当值,他老人家这么着急,许是有急事呢!”

“还是让人进来吧!外头或许真出了事,可这戒严的命令还没传下来,原先的手续也能用嘛!”

“开什么玩笑!”方脸将领浑然不顾及同僚的脸面,大声斥道:“你莫非眼瞎了吗?外面什么情况你会不知道?随便放人进来,出了事是砍你的脑袋还是我的脑袋?”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就这还算好的!掉脑袋的干系,你想担我可不想!”

“……”

争吵也只维持了三两句,局面再度恢复到原来。

就在施南亭迟疑该不该掉头回头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一串马踏御道的声音。

“施先生!施先生!”来人一路快马,奔至施南亭身边,带着一丝埋怨说道:“施先生怎走得这般快?害得咱家好一阵赶!”

“孙尚宫?”施南亭面带疑惑。

来人正是孙德胜,孙德胜自从去了一回豫章,给皇帝带回来三百多万贯银钱后,李隆基龙颜大悦,大笔一挥便将孙德胜从原本的掌事公公连夸三级提拔成御前公公,仍旧管着尚宫局,但地位已然是所有太监中除高力士外的最高者。

唐代内宫沿袭隋代,设六宫二十四局,其中以尚功局最为尊崇,原本孙德胜虽然也领着尚功局,但说起来在高力士这帮干儿子里地位一直不算稳固。溜须拍马的本事自然不缺,只是跟着徐番读过书的他,实在做不到那般下作,高力士对他的态度也一直模棱两可,而孙德胜的品级也和其他五局的总管太监相同,到时候高力士这个大内第一人的宝座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然而自打从豫章回来之后,别说那几个曾经的竞争者了,就是高力士对孙德胜的态度也变得微妙,很少把他当成下级或是干儿子看,隐隐有将其视作同级意思。

没办法,谁让孙德胜能帮李隆基弄来钱呢!

会捞钱的王珙一度将要执掌户部,同样会捞钱的杨钊此刻也官运亨通,任命外官尚且还要顾忌宰相和群臣的看法,在皇宫这一亩三分地上,皇帝有独一无二的权利!

好在孙德胜得志不猖狂,以前是怎么对高力士的此后也依旧如故。

不仅高力士满意,就是他那几个之前的竞争者也彻底绝了与之相争的心思,认同了孙德胜第二太监的地位。

对于这样的人物,还要在宫里当差的禁军守卫们自然不敢冷眼相加。

“原来是孙尚宫!”另一名守将走了过了,微笑问道:“不知孙尚宫此来有何要事?”

说话间,朝着那方脸将领淡淡地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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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三点

孙德胜瞥了一眼身前这位一身亮银甲,体形修长的将领,又抬眼望了望依旧立于门前,提着一双大锤、满脸凶煞的方脸将领,脸上微笑不改:“咱家赶来是给施先生送东西的!”

说着谁也没理会,只转身向施南亭,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的纸,递给满心疑惑的施南亭,笑着说道:“施先生走得急,倒把这要紧的东西忘了!”

施南亭翻开一看,竟是加盖了皇帝印信的一道谕旨,自然不是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而是皇帝的私印,施南亭在徐番那见过几次加盖了同样印信的谕旨,有了这么颗印在这皇宫大内不说横行无忌,也能畅通无阻。≯≌≡

但让他惊奇的却不是这颗印,而是这纸上的字,上面除写明了徐伯的本名外便是连身高样貌也有一番描述,更奇的是上面竟连许辰这个徐相学生的名字和相貌也有!

这些字当然不可能是皇帝写的,如今这样的关头,皇帝也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在乎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么问题就来了!

是谁,又是在什么时候写了一份如此详尽的谕旨,若是在得到朱雀门守军的通报后仓促写就的倒也罢了,可若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将要进宫,那这……也未免太恐怖了!

容不得施南亭不去多想,实是如今这样的时候,皇宫这里,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天下的局势。

施南亭抬起了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曾在相府见过几面但算不上熟的太监,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施先生,还是快点吧!圣上和徐相还在等着呢!”孙德胜微笑着,催促了一句。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施南亭沉默着将谕旨递给了那银甲守将。

那身披银甲的守将接过谕旨快步走到那方脸将军面前,扬了扬手,轻笑道:“秦将军,该开门了吧?”

那方脸将军板着脸接过谕旨,仔细查看后方才转身向宫门走去。

孙德胜感受到了施南亭那还未移开的目光,抬起手臂指着正在忙着开门的方脸将军以及他身后好整以暇站着的那位同僚,依旧笑道:“你看他们,拦着你的未必是刁难,奉承你的也不一定真对你好,各家各派,谁的人都有,乱着呢!”

“呵呵!”施南亭陪笑一声,两眼微眯,状若无意问道:“那孙尚宫呢?你又是谁的人?”

孙德胜还是在笑,平淡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家当然是圣上的人咯!难道施先生不是吗?”

施南亭只是笑笑,目光移向已然缓缓开启的宫门。

“你们俩能进,他们不能进!”那方脸的将领指着许辰身边那些少年冷漠说道。

许辰一笑,回头说道:“那你们就在这等着吧!这回不打架,不用跟着了!”

门禁森严,虽看着只一道宫墙,却有好几道门隔着,朱红色的大门映衬着巍峨的高墙,透着皇家的威严。

徐伯转头看许辰,正四下张望的许辰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脸,傻傻问道:“我是不是该露出点震惊的表情?乡下人进城那种?”

“一边呆着去!”徐伯眼角抽搐,怒斥一声。

“好嘞!”许辰点头,乖乖地走远两步。

……

“师兄好!师兄别来无恙?”许辰一进宫城便瞧见了孙德胜,自来熟的凑了上去。

孙德胜楞了一下,余光四下一扫,眉头微蹙瞬而舒展,随即亲切的迎了上去。

“师弟啊!豫章别后一年有余,可想死为兄了!”

由于许辰一上来就张开了双手,孙德胜也只好同样张开双手抱在了一起。

靠近后,孙德胜在许辰耳边小声说道:“你在做什么?这里是皇宫啊!”

许辰笑容不改,小声回道:“今日后咱们的关系瞒不住的,索性挑开来,老师的地位今后只会更稳,只要今上还在,咱们的关系越透明越好!”

“那也不行!”孙德胜神情急切:“你来长安是要考科举走文官那条路的,一来就跟我这阉人扯在一起,人家会怎么看你?你还怎么融进文人的圈子?”

这一下倒轮到许辰微微一愣,分开之后,瞧着孙德胜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许辰心头一暖。

“没事,我来长安是为做官不错,但文的还是武的不重要了,就是当个宠臣也可以!”

“胡闹!”孙德胜脸上竟浮现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来:“你一身才气,又有经世济道的本事,去当个媚上的宠臣,怎么对得起老师的敦敦教导?”

许辰嘴角微抽,老脸难得一红:“这个……师兄你这么夸我,害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

徐伯微微摇头,走上前来:“都别耗着了,快走吧,老爷还在等着呢!”

一路之上,施南亭都在观察许辰这个人。

这个被徐伯和徐番不断提起、不断称赞的少年人他也做过一番了解,才学不错,尤其诗文一道更算得上绝佳。

听说在豫章的时候曾献计剿灭过一伙水匪,后来去了升州,南方叛乱的时候又靠着地方团练守住了升州城,之后被王忠嗣调去了南边,也时有战报传来,但许辰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却不高。

说起来,也算得上能文能武吧,统帅千军万马那是玩笑,但在这样的年纪里能写出一手好的诗文,又能领着一帮团练上战场,哪怕只是敲敲边鼓,在如今的脂粉少年中也算难得了!

但更多的东西却不知道了,施南亭自己了解不到,便是徐番那里的情报也不多,当然他并不知道不是徐番有意藏起了这些情报,而是连徐番自己对这个学生的了解也没有多少。

但他知道的是,明玄和尚去了一趟南方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自然不止一次问过徐番,但徐番的说辞都是一样的,只说明玄和尚自觉没有办好差事,无颜再回相府,已云游四方去了。

这样的说辞很符合明玄那骄傲的性格,于是施南亭尽量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些。

然而直觉却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年和明玄的消失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他心中很想知道,又很怕知道。

徐番已不在兴庆宫,回到了政事堂,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要他来安排,而皇帝还待在重兵护卫的兴庆宫内,此刻的他怕是谁也不愿信了。

其实说起来这样的局势下,留给徐番这个文臣的施展空间已经很小了,朝廷的各衙门虽然还有人当差,但几乎全都是大门紧闭,静候消息。

这一次的事压根就不是突如其来的政变,酝酿时间之长前所未有,实在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才会让这种诡异的僵持存续如此之久。

之前南边叛乱,王忠嗣拥兵在外,太子又争取了大批朝臣的支持,皇帝不敢擅动,同样,太子那时手中无一兵一卒,也没有把握一举成事。

等到叛乱平定之后,围绕着军功的分配和皇帝对王忠嗣的处置,双方开始了明里暗里的一番争夺,也是为各自调配援兵留足准备时间。

如今箭已出,下面便是实打实的武力碰撞,徐番这个文臣所能做的也只是调动自己手上还能调动的力量为皇帝营造一个相对有利的局面。

就像一个收了黑钱,存了私心的木匠,在搭建擂台的时候埋了一些后手。说起来有些凄凉,可连堂堂天子都无法掌控家门口的禁军,他这个文人出身的宰相又拿什么去抵挡那些野蛮的丘八?

所以他真的想不明白,许辰在这种时候为何要特意进宫来见自己,他可不相信这臭小子是因为太久没见老师,思念心切这才不愿多等一日。

带着疑惑,徐番终于等到了他那个不省心的学生。

“老师啊!可算见到您了,我都想死您了!”

许辰一进门便撒丫子冲了上去,一副要给徐番来个熊抱的架势。

徐番皱眉,立马拍案斥道:“少给我来这套!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摆平你在南边干的好事?你那些破事,回头我再收拾你!”

“现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时间跟你瞎扯!”

许辰没抱成,神情有些幽怨,嘟着嘴说道:“真是的,还老师呢!说话这么粗鲁!”

徐番额头一黑,板着脸道:“你说不说?不说一边待着去!”

“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成嘛!”许辰低头嘟嚷:“不仅粗鲁,耐心也没了……”

施南亭冷眼旁观,自然不会肤浅到被这卖萌耍宝手段骗过去,只是心中对许辰的评价难免又降了几分。

“好了,不跟你玩了!”许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开始认真起来。

徐番也随即打起了精神,虽说未必能扭转形势,但这个一向神奇的弟子还是给了徐番一些期待。

“要解决今天的事,先要弄清楚三点!”许辰三根手指,摆出一副一鸣惊人的样子。

“哪三点?”徐番自然问道。

许辰缓缓答道:“先是圣上要什么……其次是太子要什么……再有就是……我们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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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充分的准备

“圣上要的自然就是座下的那把椅子,太子要的也是这个,但又有不同”许辰缓缓说道:“圣上已然年迈,这把椅子迟早是要交出去的,可又不是现在,只是如今太子羽翼丰满,即便圣上赢了这一局,短期内也不太可能对太子及其党羽下杀手,朝局会乱的,圣上他毕竟老了”

“而对太子来说,事到如今最好的结果也只能和太宗皇帝一样。..弑父杀君他不敢的就算身边的人有这样的想法,太子也承担不了这样的污名”

眼见老师眉头微蹙,露出些许不耐,许辰笑着说道:“这些当然都是老调重弹,长了脑子的都清楚”

“下面说说我们想要的”

徐番忍不住开口:“你”

许辰抬抬手,止住道:“老师先别急解决问题当然很重要,但没好处的事谁干起来都没动力不是”

“太子那边这一次伤筋动骨免不了了”许辰笑道:“文的武的,位置空出来一大堆,老师您好歹也是个宰相,总要给小弟们点甜头,不然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望着侃侃而谈的少年人,施南亭到底笑了起来。

许辰转头看他,微笑问道:“敢问这位先生是”

“施南亭,徐相的僚属”施南亭矜持道。

“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施南亭微微点头,心想这少年人或许有些想当然,倒也算得上谦逊有礼,才学也有,见识浅了些,历练历练也就是了,毕竟是徐相的学生,话不能说重,点到即止便是了

“许公子,如今局势危急,太子一方的人马已要兵临皇城,这种时候再说这些呵呵,怕是没什么用吧”

许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施先生莫急饭总要一口一口地吃先把局势说清楚”

“好了”此刻的徐番有些急躁,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学生和幕僚生出不必要的嫌隙,径直说道:“有什么办法直说吧”

许辰顿时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来,小声嘟囔着:“人家还没说完呢”

“够了”徐番黑着脸说道:“何开远我就当他真被淹死了”

“他本来就是被淹死的”许辰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保证”

徐番一脸铁青,深吸口气,咬着牙道:“好被淹死就被淹死吧谁让他不会水呢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说吏部也真是的明知道要漂洋过海,也不知道派个会水的来,这出了事怎么跟人家里交代嘛赔钱倒没什么,关键你”

“你再说一个字,下一任琉球知县明天就会出”

“咳咳”许辰咳嗽两声,面色不改道:“着凉了,估计是路上冷到了,早点把事情做完,我得回去吃药”

“我的办法其实也不怎么高明,祸水西引吧”许辰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从容道:“其实应该算釜底抽薪,抽太子的薪”

“太子手上的武力八成是河东、河西两镇拉拢来的,靠的是王忠嗣的影响力,至于余下那两成差不多也是因为王忠嗣已经和他分不开了,这才下的赌注”

“所以王忠嗣是个关键”

说着,许辰转头看向想要说话的施南亭,肃然道:“先生别急,听我说”

神情冷漠,竟带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施南亭心头一凛,回过神时,许辰已继续说道:“这一次的事难的不是渡过眼前这关,无论胜负如何,朝局不能乱眼下的大唐看上去国泰民安,但老师您是宰相,自然看得到隐藏的危局。网,.”

“在外,东北有溪人、契丹人,北面有突厥残部,西面的吐蕃人就从来没老实过在内,军方派系林立,偏生圣上和朝廷真正能掌控的兵马却几乎没有,任用番将看上去不错,但危害实则更重各地的豪门世家,说是左右朝堂也毫不未过这一次的事,背后就没少他们的影子。.bsp; 少年人声音清亮却不稚嫩,语调舒缓,述说着远不是这个年龄该接触的东西,像是稚子携重锤行于市,却因脸上的那份认真,叫人找不到滑稽的感觉,反倒有了些肃穆

“局势危急,稳住朝堂才是第一要务”许辰接着说道:“这样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无非就是找件事,找件大事,让大伙儿都有事可干”

“手上有活儿干,到时候无论是清洗还是之后的权力交接,只要手脚麻利点,震动就能降到最低”

徐番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深知自己这个学生的性子,既已如此郑重其事,那么自然是天大的事

果然,许辰一笑,缓缓道:“石堡城”

“你要对吐蕃开战”饶是已有准备,徐番依旧被许辰的胆子吓了一跳

“那石堡城乃吐蕃门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忠嗣与之对峙多年亦无寸进,你虽在南边打了几仗”

“哈哈”许辰摇头笑道:“老师你想多了,这仗自然不可能是我去王忠嗣之所以没有对石堡城下手,是因为他爱惜士卒,不想用士兵的性命去换自家的功劳。他之前与皇甫惟明联手进行的十余战,皆是以逸待劳取得完胜,由此遏制了吐蕃人多年横行西域的势头,使吐蕃人处于完全的守势。他对石堡城用的是围而不攻的战略,只要吐蕃人不去侵扰内地即可。如此持重的战略,既稳妥又暗藏凌厉之招,若吐蕃人妄动或者有机可乘,唐军便可乘隙而入”

徐番眯着眼,淡淡问道:“你小子做了不少准备嘛”

“哪有”许辰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回道:“这些都是王忠嗣亲口告诉我的,我前几天不是去了一趟汉阳嘛”

“所以,这是王忠嗣在请战”

“是”

“为何”

“此一时彼一时了”许辰回道:“之前他爱惜士卒,如今也一样”

“只是如今太多的人陷进了太子夺权的朝争中,若是圣上赢了,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身为兵将,即便要死,也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而不是在这蝇营狗苟的权争中白白耗了性命。”

“这是王忠嗣的想法”徐番问道。

“是的”许辰点头道:“攻打石堡城也是他提议的”

“如今吐蕃内乱,正是用兵的好机会,只要筹划得当,不惜兵力、财力,拿下石堡城,杀入吐蕃境内不成问题这一年多来,其实王忠嗣的心大半还在西北,或许是预感到自己要出事了吧,他也想让自己有个将军该有的归属”

徐番沉默了,好一阵后方才问道:“钱呢军费从哪来”

许辰一笑,平静地说出了四个很有力量的词汇:“抄家灭族”

“太子身边那帮人既然敢下注,自然要承担失败的后果。”

虽然许辰说的头头是道,还在不经意间爆了一点“王八”之气,然而施南亭依旧疑惑,轻视还在,最多只算少了一些。

“军国大事,圣上会答应吗”

许辰看了他一眼,神秘一笑,转头看向徐番。

徐番没有回应,只是平静问道:“那现在呢外头的乱局该怎么平息”

“好办”许辰笑着说道:“外头太子的人马大致在三万左右,但其实没有全部入城,应该还有一半以上的人马在城外的据点藏着,至于入城这些人,几乎全部分散开了。目前老三他们正带着人一处一处的拦截,长了不敢说,拖个一时半刻还没有问题。圣上手上应该也有一支万余人的兵马,有这些人在,清剿分散在城内的这部分兵马问题不大。”

“不可能的”徐番微微摇头:“圣上他”

“我知道”许辰微笑点头:“不需要全部出动,做个样子就好因为”

“禁军会动手的”

“啊”徐番微微一愣、

“很简单啊”许辰说道:“禁军这些人之所以无动于衷,就是为了待价而沽,只要局势出现明朗的苗头,就一定会有精明的老狐狸抢下出手下注”

“我们只需让他们看到这丝苗头就行”

“你想怎么做”徐番问道。

“这个还需要老师去和圣上说说了”许辰笑着回道:“给太子一些特权吧”

“什么特权”

“比如见君不拜、着履进殿之类,总之要巩固一下他太子的地位要让全天下知道,圣上和太子一家亲,没有任何的矛盾”

“这不可能”施南亭叫道:“这是董卓的做派圣上不可能答应的”

许辰又一次将目光转了过来,没有笑出来,但双眼中却带着戏谑。

徐番微微皱眉,施南亭今日的表现无疑差了点,但也没有过多的失望,毕竟有些东西他了解的不多。

比如,对皇帝的了解

想到这,徐番便将目光放到了自家这个学生身上,略带深意地笑道:“你的准备可真够充分啊”

“嘿嘿,这话说的,长安城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好不好要没点准备,我敢来”ddd4610301

第四十六章 说服



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做好准备绝不出手,一出手便是绝招,一剑封喉!

酝酿多时,自从太子在金殿上彻底撕破脸后,长安的局势便一直表面平静,背后涌动,像是打擂的双方即将登场,私底下却早有人开出了赔率,重金压了下去。

利之所向,使人疯、叫人狂,市井间的赌斗尚无所不用其极,这场牵扯到九州神器的豪赌还不知背后这些人将疯狂成什么样!

如今虽已兵临城下,看似招式已尽,实则变数尤在!而赌徒们越是到了最后关头便越是疯狂,天知道他们会随后会做出什么来!

局势看上去很乱,却有关键的矛盾,一如既往,这臭小子又一次抓住了最核心的东西!

所有的乱局都源于太子和圣上的权力之争,若是双方不争了,打擂的都不在了,看客们即使再疯狂又能如何?

这一次的事到了如今这一步,所有人都觉得该有个结果。

圣上生气了,权威受到了挑战,要么生、要么死!

太子已经暴露,无论主动还是被动,这一步总要走出去,同样要分个生死。

剩下那些人,下了注的像个输急了的赌徒,两眼发红,忘了周遭一切。等着下注的那些更是死死盯着,看似在分析局势,等待时机,其实神智早被争斗蒙住,所思所想也尽是以争斗存在为前提。

也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身处局外,看清了本质。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太子与圣上之间真的非生即死吗?

不是的!

太子不敢走出那最后一步,百年前太宗皇帝那样的雄才之主尚不敢做的事,如今的太子哪有那样的胆略?同样,圣上真的会废了太子,乃至杀了他吗?若换了个庸庸碌碌、无根无底的太子也就罢了,天家无情,杀儿子这样的事今上也不是没做过。可是,如今的太子不一样啊!羽翼已丰,当日金殿一幕震惊天下,几乎近半的朝臣,各个派系的人都有,足见太子谋划之久,底蕴之丰!如果全部清洗一遍,朝局差不多也将瘫痪……

最为重要的是,圣上心态的变化!

尽管不愿承认,但圣上真的老了!如今的圣上已经不是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李三郎了!比起纵横捭阖、制衡百官,他更想轻歌曼舞、纸醉金迷,盛世繁华自然要比勾心斗角来得有趣。

如今的圣上已经没有足够的豪情和心力去和大半的朝臣开战了……

这些变化,很多人早已察觉,只是人心大多憧憬着对己有利的局面,便是有清醒者也迷信于自身的实力,自信足以掌控一切。

如今看来,比起李林甫,自己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自己这些天的忙碌看似沉着,其实带着不少的无奈,远没有李林甫那般从容。

不过好在,李林甫只是孤身一人,没有一个如此妖孽的弟子……

想着这些,徐番快步向兴庆宫走去,如今的关键在于如何说服圣上,平息这头巨兽因威严被冒犯而生出的怒火。

身为宰辅,这些事本就是自己该做的!何况这样的局面正合当初什么也不变的预想,简直再好不过了!

兴庆宫内,玄宗皇帝李隆基神色焦急,正于大殿中快步走着,一边走一边骂声连连。

“这帮该死的将门,竟敢阳奉阴违,不奉昭令,来日朕定要你们尸骨无存!”

迎着骂声,徐番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李隆基微微皱眉,神色不耐。

徐番暗叹一声:“到底是老了,当年的从容再也看不见了!”

上前见礼之后,徐番没有多说,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卷地图,于李隆基身前展开,却是一张详实的长安地图。

“圣上请看!”徐番指着地图上点点猩红说道:“这些便是此刻在城中作乱的兵卒所在!如今这些乱军已被人困住,无法汇集一处,正是分而歼之的好时候!”

徐番深谙劝谏之道,如今这种时候,李隆基好似一只暴怒的狮子,只能先顺着他的心意说话,任何忤逆违抗的言语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好!”果然,一听乱军受挫,李隆基龙颜大悦,凑上前来问道:“是何人出手平乱?”

“回圣上,是臣的学生!”徐番回道:“月前刚被册封为琉球节度使的许辰!”

“你的学生?”李隆基眯着眼,问道:“是你让他来的?”

徐番坦然回道:“是的!年关将近,我便让他来长安一道过年,吏部准他进京述职的命令一月前便已发出。”

“他带了多少人?”李隆基面无表情问道。

“三百家将!”徐番答道。

“这怎么可能?”一旁的高力士凑了过来,断然道:“这有十几处地方,三百人分下来每处不过一二十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上千人马?”

徐番平淡回道:“臣不知内卫是否有消息传来,但决定南边叛乱胜局的漳州之战其实是我这不成器的弟子打的,叛军的水师也是被他击溃之后才遇上了吴尊。”

这种时候没必要隐瞒,况且任谁也无法仅凭三言两语便猜出那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那也不行!”高力士明白徐番的意思,若乱军真的受阻自然是歼敌的好时候,只是单凭徐番三言两语便要他把手头上仅有的兵马派出去,这个风险他不能冒!

这种时候,他和皇帝谁都不能信,也不会信!

“无需全军出动,派些人去表个态就行!”徐番早知如此,平淡说道。

“表态?”高力士满脸疑惑。

徐番笑笑,望着李隆基说道:“陛下派人去后,局势自然就变了,到时那些观望的将门自然也就会出手了!”

二人皆楞,高力士继而笑道:“怎么可能?就凭这能让他们出手?”

“光是这些自然不够!”徐番点头,朝着李隆基拜道:“臣恳请圣上下旨褒奖太子殿下,并赐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权!”

一语皆惊!

李隆基满脸通红,已是怒急,低吼道:“徐番,你在说什么?”

徐番目光清澈,语气淡然,又把话说了一遍。

李隆基怒吃人般的目光射来,吼道:“好你个徐番,朕待你不薄,你竟也要反了吗?”

徐番坦然而视,难掩失望之色,轻轻一叹,继而双目一凝,厉声喝道:“李三郎!当年的豪情胆略都去哪了?”

一声怒吼,带着挥之不去的失望。

惊怒交加,李隆基一时间忘了言语。

徐番的声音依旧平缓,却带了一丝无奈的疲惫。

“局势之所以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在太子和军方的牵扯,那断了它就是!太子苦心经营十余年,如今其势已成,圣上您确定要换一个吗?如今国事蜩螗,朝野上下经得起这样的波折吗?即便换一个太子,又有谁能做的比如今这个更好呢?这天下……不是您一个人的天下啊!”

这些话,说出来很放肆,早已越过了身为臣子的底线,却是站在相等的地位上、以朋友的身份说的。

李隆基依旧愤怒,但终究感受到了徐番心中的那份坦荡,也听出了其公忠体国的赤诚,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王忠嗣请战,愿领河西河东两镇兵马进攻石堡城,他想……他想有个将军该有的归宿……”

徐番的声音头一次有了波动,变得低沉,王忠嗣的事谈不上无辜,牵扯进皇权交接这种事里的人没有善恶对错之分,只是选择而已。

但王忠嗣如今这样的选择多少带着一丝悲凉,兔死狐悲说不上,只是源于心中那不多的善良而生出的感慨。

李隆基自然不是蠢人,怒火被徐番平缓低沉的语调感染变得不再躁动之后,只是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徐番的意思。

那石堡城前两年便让李隆基念念不忘,让王忠嗣带着他的人去攻石堡城,若胜也是惨胜,到时两镇兵马损耗严重,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若败……那便连收拾的理由也不用想了。

而太子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地步,靠的就是王忠嗣在军方的影响力,若王忠嗣和他的兵马在国战中受损,或者只需以国战的名义征发出去,身边只剩下一帮文官的太子就像没了爪牙的老虎,自然有的是办法收拾、敲打。

至于换一个太子……太麻烦了!

即便怒火尤存,想到换太子所带来的影响,李隆基依旧一阵头大,若是手上兵马足够,学太宗那样直接碾压过去倒也省事,可他却没有这个条件。

徐徐图之、步步为营,不仅麻烦,更显懦弱!

与其如此,倒不如给这逆子一些华而不实的荣耀,再慢慢削其党羽,就由着他一人在空荡的金殿上被人冷落、受尽凌辱,岂不更为解气?

李隆基真的老了,锐气全无,即便报复也来得如此被动,倒像个躲在背后扎小人的妇人……

最先感受到这些变化的自然是最了解他的人!

高力士望着陷入沉思、眉头渐渐舒缓的李隆基,脸上无喜无悲。

倒是大殿门口,一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从靠近门口的位置向后退了几步,拦住了一名端着茶盏的小太监。

“干爹,您……”

“你去吧,东西我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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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接旨

老太监进殿才一小会儿便又退了出来,神色略显焦急,四下张望,快走两步,冲殿前石阶下站着的那小太监招了招手。

“干爹!”那小太监提着长袍下摆,小跑过来。

老太监凑到小太监耳边,轻声道:“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就说……送完信……那间屋子就封了吧!”

小太监目露惊光,却依旧机灵,听完吩咐便点头走了。

望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老太监微微松了口气,目光中有忐忑过后的庆幸,更多的却是惋惜。

“崔尚宫!”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老太监陡然一惊。

身子略带僵硬回头,却见孙德胜快步走来。

“孙……孙尚宫!”崔太监的声音有些慌乱。

“圣人在里头吗?”孙德胜指了指兴庆殿问道。

“在在在!正和徐相议事,老祖宗也在!”崔太监连忙回道。

“哦,那你这是?”孙德胜指了指崔太监手上的托盘。

“哦!刚送了些茶水进去,小的们手脚没个轻重,怕扰了圣人。”说着忽而拍了拍额头:“你瞧我,都忘了!我那还有点事,先走了!”

孙德胜看了看崔太监略显匆忙的背影,又转头远远地瞧了瞧那正一路飞奔的小太监,嘴角微微扬起。

当徐番离开兴庆宫的时候,身后跟着五百羽林卫。

回到政事堂,见了许辰,徐番肃然道:“这些人交给你了,不得有丝毫闪失!”

“放心!”许辰点头,又说道:“那些乱兵我来负责,太子那里……”

“圣旨我会让人去传,你只需手尾干净点……”徐番白了他一眼,说道:“就能瞒上一阵子!”

“嘿嘿!”许辰傻笑两声。

再一次回到朱雀门前,守门的依旧是那两名将领,神情各有不同。

有李隆基亲笔谕旨,宫门很快开了,千呼万唤的羽林卫终于出来了!

一出宫门,许辰便领着人朝最近的一处火光冲去。

大约一刻钟后,中书省的传旨太监随着一队羽林卫也出了朱雀门,向东而去。

崇义坊,那处不显眼的宅子此刻变得不再低调,传递信息的人往来不绝。

“快看!那……那是……羽林卫?”大门前的下人瞧见一队兵马自巷口冲来,顿时有些惊慌。

很快便有报信的人将兵马来袭的消息传到李亨这里。

“这……羽林卫?他们怎么会知道殿下在此?有内奸?”

“瞎咋呼啥!有内卫在,长安城里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

“殿下,来者不善,如今战局又……要不然还是先避一避吧?”

“说的不错!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

吵吵闹闹,方才还有条不紊的局面随着一队羽林卫的到来变得有些慌乱。

李亨安静地坐着,眉头皱了起来,冲着那门房沉声说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话一出口,屋子里的嘈杂这才熄了下去。

“好……好像只有十……十来个!”那门房也知办了错事,脑袋低了下去。

李亨脸色阴沉,冷冷出声:“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是……是!”

忐忑的等待没有维持太久,当门房将传旨太监到来的消息说出口后,屋子里变得越发安静了。

“传旨?”李亨明显楞了一下:“这种时候……”

想了一阵,李亨终究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不行!”有幕僚长身而立,拱手道:“殿下三思!当虑扶苏旧事!”

“扶苏?”李亨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呵呵,圣上还没死呢!”

那幕僚坚定摇头:“焉知不是小人擅权,殿下身负大任,怎可如此轻率?”

李亨眼睑微垂,淡淡开口:“你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不知!”

“不知道?呵,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殿下!我……”

李亨转过头去,看着跪地的门房,依旧平淡说道:“让他进来!”

传旨太监很快到来,没有多说一句,径直将黄色的绢布展开,无视端坐不起的李亨,高声宣读着。

“皇太子亨,忠孝勇恭、温良俭让……朕心甚慰!特赐明珠十斛、蜀锦百匹……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殿下!”传旨太监犹自念着,方才那位幕僚却猛地站了起来,冲李亨大叫道:“殿下,不可啊!这是缓兵之计!殿下万万不可中计啊!他们现在用这招,正说明他们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啊!殿下!”

传旨太监旁若无人地收了圣旨,向着李亨微微躬身,语气平淡道:“圣上听闻殿下偶然风寒,特准殿下休假半月,待康复之后再回东宫!”

“殿下,事已至此,那还有回头路?毕其功于一役啊!殿下!”

李亨无视此人,反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身前躬身而立的传旨太监。

“你叫什么?在何处当差?看着有些眼生。”

传旨太监的身子更低了些。

“小的刚入宫三年,在中书省当差,贱名不敢污了殿下的贵耳!”

“无妨,只要说真话就好!”说着,李亨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笑道:“我这双耳朵,就快听不到真话了!”

传旨太监沉默片刻,恭敬回道:“小的姓康,名明宇。”

“嗯?好名字!”李亨笑了起来,赞道:“像是个读了书的人!”

“小的入宫后跟着老祖宗读了几天书!”康明宇回道。

“读书好!读了书明白事!尤其是你们,不读点书真不行。我也是到今天才明白先辈帝王让你们太监读书的道理。少了样物件,心思也少,无非是要钱要权!”

说着,李亨指了指四下,依旧笑道:“不像他们!该要的一样不能少,少了就不跟你!可也不能明着给!你要明着给了,人非但不收,还指着你鼻子骂你有辱斯文,骂你昏庸无道,骂你有眼无珠,听不进谏言……呵呵呵呵!”

“你说!你说说!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么一帮无耻之徒?”

“殿下慎言!”那幕僚上前一步,厉声道:“殿下若有不满,但可直言,怎能侮辱我等士人?殿下如此作派,今后还有何人愿为殿下效力?”

“为我效力?”李亨站起身来,一步步走来,冷笑道:“是为你们自己吧!”

“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的漂亮,可心里有几个真为我着想?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自家的前程?为了你们自己,你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殿下!”

李亨挥手将此人推开,走到康明宇身前,伸手将圣旨接过,转身便走了。

康明宇望着李亨的背影,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去。留下满屋的谋士,疑惑、震惊、不解……

长安城里的骚乱没有维持太久,当许辰领着五百羽林卫冲到火光处时,每一处的乱兵都在少年们一边倒的屠杀下损伤惨重,人数上倒让羽林卫这边形成了多数优势,又是以逸待劳,被少年们诡异的武器杀得亡魂直冒的乱兵几乎一个冲锋便溃散开来。

当城中的火光一处处熄灭后,各处禁军这才开始出手,清剿溃散乱兵的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除了那些被火烧焦的街道有武侯领着各坊的坊丁在清理废墟外,长安城繁华依旧。

见惯了风浪的长安百姓在得知衙门正常当值,官员依旧平静后,便知头顶的天依旧是那片天。

偶尔有几个市井之徒在茶余饭后左顾右盼、轻声细语,见到有衙门的人在街上走过便又装模作样地喝酒、吃菜……

东市,王策买下的那处大宅子,即便三百多人全部住下依旧不显拥挤。

当李亨接旨时的反应传来后,许辰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轻叹道:“这个太子……不简单啊!我都有些后悔得罪他了!”

旁边的陆浩刚用了早饭,端着一杯茶漱口,听了这话,放下茶盏,问道:“你是说他这是故意的?”

“一半吧!气肯定有!毕竟出了那么大一篓子,手下这帮人不干净,这么大的事,能不气嘛!”

王策迎敌的时候没有出太大的意外,乱兵人数也和之前预计相差不大,许辰倒也没有发现起事的时间早了不少。也是后来,徐番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内卫安插进去探子发现乱兵各处人马收到的汇合时间有些不同,这才知道原来李亨这边也出了不小的问题。

等到今早进一步的消息传来,才知道李亨昨日接了圣旨,并当着一众幕僚、属官的面大发雷霆,甚至不惜出言辱骂所有的文官士人。

“他这么做是为了保下这些人?”陆浩面带疑惑:“可是……他撇的清吗?”

“撇不撇得清那就是技术活了!”许辰笑道:“接下来的朝堂才真热闹呢!反正不关咱们的事,由他们去吧!”

“可我们做的这些事迟早会被他知道的,现在他忙,没工夫搭理我们,等到他回过神来,你要怎么做?”陆浩看着许辰。

许辰耸耸肩,摊手道:“还能怎样?兵来将挡呗!况且等他缓过这阵,他未必会对付咱们?”

“你是说……”陆浩眉头蹙起:“王忠嗣一定会死吗?”

“谁知道!”许辰的声音突然也变得低沉:“他若不想活,谁又能让他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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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第一次……约会?

“你好?我……”

“唉……不行不行!太俗了!”

“……好久不见?也不行!这句昨天用过了!”

“老板,杯子拿我看下?”许辰双目一亮:“咦……这句……好像不错诶!”

终于再一次鼓足勇气,走下石阶,穿过热闹的大街,来到对面瓷器店门前。

虽因青白瓷的大卖,店里的生意早变得异常红火,但这间算不上大的铺子依旧还是原来那般精致、素朴。

大部分的货都按照贵客的要求特殊定制,但店里摆着的这些却也算不上普通的制式模样,倒大多是店主闲暇时偶然为之。

心血来潮弄出来的样式,普通人多用不上,价钱又贵,可即便如此,店里的生意也不显冷清。

“你好,客官要些什么瓷器?”少女低着头,正将刚取出的一件器物放进身前的玻璃橱窗。

“老……老板,把……把那杯子给我看看好吗?”

少女抬起头来,望着有些局促的少年,仔细打量了两眼,倒真看不出昨日那喋血街头的……残忍。

“嘻嘻……”少女忽而笑起。

少年赶忙低头,仔细检查着身上的衣着,见精心准备了好久的装扮并无不妥之处,方抬起头来,带着疑惑看过来。

“你……你笑什么?”

少女望着他,含笑问道:“这就是你准备了这么久的……开场白?”

“额……啊!你看到了?”

“杵在门前晃来晃去的,能看不见嘛!”

“哦,哦……哈哈!”许辰难得挠了挠头,傻笑起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唐雪玢双目微垂,视线无焦距的扫视着玻璃橱窗,许辰则略显放肆的打量着唐雪玢精致的脸。

“像!真像!”许辰一边看一边嘟嚷着。

“像什么?”唐雪玢好奇的望了过来。

“啊?哦……没!没什么!”许辰摇头,赶忙问道:“对了,店里生意还好吗?”

“挺好的!”

“那……那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还好吧,雇了几个伙计,前院两个,后院两个。平时活也不多,大部分客人都是烧制好了直接送上门,一单活差不多一两个月,不算忙。”

“哦,哦!”

“那你呢?”

“啊?我……我怎么了?”

“听说你在南边参军了,还好吗?”

“哦,没事!”许辰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地说道:“我那也就是去混日子,跟在大帅后面跑跑腿,没什么危险的!”

“哦……”唐雪玢微微点头。

许辰看着她,忽而又觉得这样说实在太跌份儿,忙又加了一句:“不过仗还是打过几场的!升州,升州城知道吧?我守住的!”

望着许辰拍胸脯自傲的滑稽样子,唐雪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许辰忍不住赞道。

“是吗?”唐雪玢看着他,矜持笑笑:“谢谢!”

眼见又要沉默,许辰只好问道:“你……你在长安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唐雪玢淡淡点头。

“昨天马车上那两个是你朋友吗?”

“是的。”

“叔叔婶婶呢?他们在哪?”

“出门了。”

……

街的这边,正对着店门的院子围墙上,趴着的几个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哎哟我去!他这干嘛呢?”陆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问这问那,他这是泡妞还是捕快查户籍啊?”

一旁的石头也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哥这回看来要悬了!这说的都什么话啊!我说的都比他好!”

还是王策厚道些,揣测道:“大哥这是不是紧张了?平时没见大哥这样啊!”

“你懂啥!他这叫遇到克星了!”陆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育道:“这男人和女人之间其实就那么回事!要么是玩一玩,要么就是娶回家当媳妇。这玩一玩嘛,简单!只要愿花钱,啥都好办!至于这娶回家当媳妇嘛……”

“娶媳妇不是只要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回家吗?”王策一脸的疑惑:“咱跟唐叔又不是不熟,置办好聘礼,找个媒婆,直接上门提亲啊!搞这么麻烦干啥?”

“你懂啥!”陆浩白了他一眼,说道:“咱大哥是那么俗的人吗?人要的是自由恋爱!自由恋爱懂吗?”

王策一脸迷茫,只能摇头。

“就知道你不懂!”

“二哥你懂?”

“废话!这点事我还能不懂?”

“那你说,啥叫自由恋爱!”

“额……这么跟你说吧!”陆浩想了想,这才开始解释:“比如说你去逛青楼,直接朝你扑上来的那些庸脂俗粉你肯定看不上对吧?这要搁以前,你还是崇仁坊的小乞丐,那肯定乐得找不着边儿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啊!咱得有点追求不是?不光这些庸脂俗粉不能要!就是那些清倌人咱也得好好挑挑,不是头牌咱看都不看一眼!多花钱?钱算啥!要得就是这份追求!”

“你是说,大哥这是在……找头牌?”王策傻傻问道。

陆浩赶忙向旁边移了移身子,一副避瘟神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啊!回头让大哥,还有那未来大嫂听到了可不关我事!”

王策顿时脑门一黑,幽怨地望着他。

“唉……你也用不着担心,看大哥这架势,恐怕再给他十年也搞不定!”

“你厉害,那你给大哥出点招啊!”王策斜着眼看他。

“泡妞这种事,分人的好不好?每个人的招都不一样,不能生搬硬套,会出事的!”陆浩俨然一副情圣的样子,淡漠地说道:“我呢,也就最多给他做个示范,至于他能学到多少……那就得看他的悟性了!”

“切!说谁不会啊!”王策撇撇嘴,一脸不信。

“我告诉你啊!你还别不信!咱两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三天,就三天!只要三天时间,我就能把袁家小姐带回家来给大伙儿瞧瞧!信不信?”

“赌就赌,怕你啊!”

“成!我要赢了,今后但凡是泡妞的事,我说了算!”

“那你要输了呢?”

“开玩笑!我会输?”陆浩冷笑道:“要我输了,什么条件,随便你提!”

“成交!”

望着旁边打了鸡血一般的二哥、三哥,石磊无聊地摇了摇头,嘟嚷道:“真没意思!女人?女人有什么好的!家里有头母老虎还不够,还要再找一头来?要不要人活啊!”

“母……老……虎?小石头,你在说谁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石磊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却见一道白色的倩影正站在围墙栈道的尽头,一步步向这里走来,俏脸说不出的阴沉。

“滢……滢滢!”石磊大惊失色,语无伦次道:“没!没有!我没有说你!我没说你是母老虎!”

“臭石头!你今天死定了!”陆滢好听的声音尖锐的响起,传出去老远。

一见这架势,挡在道上的陆浩和王策连忙贴着围墙站好,努力将本就不多的过道空出来。

只见陆滢如饿虎扑浪般朝着石磊冲了过去,站在角落的石磊无路可逃,左右一看,竟一咬牙从三丈多高的围墙上向院外的街道上跳了下去。

陆滢今天本就不开心,眼见陆浩几个躲在围墙上偷窥,她自然知道他们在偷窥什么,那本就正是自己不开心的原因。

鬼使神差也好,心有所念也罢,陆滢一步步从阶梯上走到高悬于围墙上方——用于防御外敌的栈道上,却不想又听到石磊这话,火气顿时便压不住了。

眼见石磊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陆滢立马冲到墙边,也准备翻身跳下。

陆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赶忙抱住了自家妹妹。

“滢滢!滢滢!别乱来啊!石头他皮糙肉厚的摔不坏,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跳下去可就没准了!”

“细胳膊细腿有什么用?我倒宁愿自己壮实些,也能和哥哥们一道上战场,如今这番模样,凭白在家里浪费粮食,一点用处也没有,还不如死了算了,落个清静!”

说着说着,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传出去老远,对面的瓷器铺子本就正对着这里,街上又热闹,妙龄少女哭着跳墙的戏码很快就吸引了游人的目光,对面瓷器铺里的许辰自然也很快被惊动了。

“滢滢?”许辰走到铺子门口,抬头望着对面高墙上正在陆浩怀里哭着挣扎的陆滢,一脸的疑惑。

“出事了?”唐雪玢也走了过来。

“好像是!”许辰点头。

“那你快回去看看吧!”唐雪玢淡淡说道。

“额……也好!”许辰点头,拱手道:“那改日,改日我再来!”

“好!”唐雪玢也微微一福,礼仪很到位,却说不出的疏远。

望着许辰离去的背影,唐雪玢轻轻松了口气。

许辰的意思她自然懂,可两个人这次的接触……实在是太累了!

真是有些奇怪,当初见他的时候没有这么……别扭啊!

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事,唐雪玢也不再看店,径直回了后院。

许辰回了自家的院子,一进门便抬头冲围墙上喊道:“滢滢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正在陆浩怀中哭闹的滢滢一听声音,身子微微一顿,又接着哭了起来。

倒是近在眼前的陆浩瞧见了怀中妹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狡黠。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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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小女孩的大烦恼

若说刚才那番话还只是有些怪异,那如今这一幕便瞬间让情圣陆浩明白了过来。

“不会吧?这丫头……什么时候的事啊!”

怀里的妹妹还在哭泣着,眼见下方的许辰还仰着头一脸关切,正举步朝阶梯走来,看样子像是想上来亲自看看。

陆浩分明看到,怀里的陆滢偷偷将脑袋抬起,一只眼透过胳膊的缝隙向下瞄着,脸上闪过一丝窃喜,哭声也变得有些走样。

陆浩沉着脸,回过头去,冲许辰喊道:“没啥事,这丫头非要跑上来看看,一不小心差点摔一跤,吓哭了!”

听了这话,许辰停了步子,微微点头:“哦,那别让她待上面了,怪危险的!”

许辰此时的心情也算不上好,他又不笨,方才谈话时唐雪玢那明显的敷衍岂会瞧不出来,此刻大半的心思倒在想着刚才的事,不断回顾,想找出到底哪出了问题。

眼睁睁看着许辰转身离去,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陆滢这下子的哭声瞬间便悲惨了许多。

“哭什么哭!”陆浩板着一张脸,摆出了做哥哥的架势,冷冰冰说道:“跟我回屋去!”

说着不顾陆滢反对,也不管她是真哭假哭,拉着她的手下了围墙,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哥,你干嘛呢!你弄疼我了!”

一进屋,陆浩随手便关了门,径直走到那张太师椅前坐下,双目如电,扫视着陆滢。

“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陆滢眼角还带着泪水,眼珠却在滴溜转着:“什么什么事啊?你在说什么呀?”

陆浩一拍身边的檀木桌子,发出一声闷响,惊得陆滢眼皮直跳。

“当我眼瞎吗?”陆浩怒目直视,气道:“我说呢!当初结拜的时候死活不肯过来,那时候你就存了这心思吧?好你个丫头片子!你那才多大?就学会春心荡漾了是吧!”

陆滢一双大眼飞快转着,面对哥哥这前所未有的威严,一时间竟不知该用怎样的说辞。

“身为女孩子,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爹娘的教诲都忘了吗?《女诫》所言妇行你做到了吗?陆家的门风都让你丢尽了!”

眼见陆浩越说越来劲,陆滢心里委屈,一咬牙仰起头讽刺道:“哟!现在又成陆家了啊?不是上赶着跑去分了家吗?怎么?又想起人陆家的好来了?”

“混账!”陆浩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教训不了你了是吧?”

说着便将巴掌高高扬起。

“你打!你打好了!”陆滢撇着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反正爹娘不在了,长兄为父嘛!你就是打死了我,也没人说你不是!”

“你……”陆浩僵在那里。

“呜呜……我就不明白了!我喜欢辰哥哥怎么了?伤天害理了是吧?你天天逛窑子我都没说你!你倒好,怪起我来了……”

“你……”陆浩顿时气结,愣了半响才咬着牙憋出一句话来:“谁天天逛窑子了!”

“哼!反正不是我!”陆滢撇过头去,冷哼道。

瞧着眼前的妹妹,颓然放下巴掌,无力道:“这事大哥……大哥他知道不?”

“什么事啊?”

“你喜欢他这事!”陆浩一摇头,叹道:“算了!看他在这种事上的迟钝,估计肯定没反应过来!”

“是呀!燕秋姐也这么说,她说辰哥哥现在就把我当成妹妹,还是那种没长大的小妹妹……”陆滢低着头,说不出的苦恼。

“好嘛!我说怎么变得牙尖嘴利了呢!原来根在这啊!”陆浩没好气的骂道:“还在说这种话,你哪里长大了?”

“哪里没长大?”陆滢立马挺胸抬头,傲然道:“我都一十三岁了!可以嫁人了!”

陆浩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想得到远!”

眼见气氛缓和,陆滢立马黏了上去,搂着陆浩的脖子,亲昵道:“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人家可是你的亲妹妹呀!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帮帮我嘛!”

“帮?怎么帮你啊?帮自家妹妹去追自家大哥?传出去像样吗?”

“你们那不是结拜的嘛!又没有血缘关系!亲上加亲不更好嘛!”

“死丫头,懂的倒挺多!读书怎么没见你这么用心!”

陆滢搂着陆浩的脖子,晃道:“那你倒是帮人家出出主意啊!你不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嘛!”

“那能一样嘛!那些都是逢场作戏,你这可是要托付终身的!”

“那你还敢跟三哥打赌!打肿脸充胖子是吧?”陆滢松开了双手,撇着小嘴说道。

“袁家小姐那不一样!”陆浩赶忙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陆滢嘟着嘴说道:“人家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我就不信我追不上!”

“该死的耿燕秋!都教你了什么啊!”陆浩气愤道。

“不许你说燕秋姐坏话!”陆滢两手叉腰,怒目道:“燕秋姐是个好人!”

“好人?哼!真是个傻丫头!”陆浩指着陆滢的脑门骂道:“让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是吧?”

“啊?”陆滢一脸茫然。

陆浩气道:“你那燕秋姐她也对大哥有意思!”

“啊?不会吧?”陆滢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你还真是个蠢丫头!你当人家真那么好心帮你出主意呢!人那叫投石问路,先让你上,自己躲在后面见机行事!要是你这个傻丫头都搞定了,她这个土匪窝里的二当家能没办法?”陆海白眼看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这……”

“咋了?傻眼了吧?”

“这……”陆滢一咬牙,狠心道:“我也认了!”

“啊?”

“燕秋姐要是也喜欢辰哥哥,我认了!我不介意!”仿佛害怕说服不了自己,陆滢攥紧了小拳头,毅然决然地点头道:“嗯!我不介意!”

陆浩长大了嘴,好半天才冷笑道:“那你刚才干嘛要死要活?”

“那能一样嘛!”陆滢睁大了双眼,异常严肃道:“我跟她又不熟!怎么可能跟她一起……”

陆浩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又长了些,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倒是快说呀!”眼见陆浩不说话了,陆滢赶忙上前,扯着他衣袖说道。

“说?说什么?”

“当然是说有什么不一样啊!”

“啥不一样?”

“辰哥哥和你那袁家小姐有啥不一样!”

“这不明摆着嘛!他们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当然不一样了!”

“你……好好好!你不说是吧?也好!你要不说,回头我就把你逛窑子那些事全告诉袁家姐姐!”

“你敢!”

“哼,你看我敢不敢!”

“反天了是吧?”

“说不说?”

“……”

陆浩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屈服在妹妹的淫威之下。

“行!你厉害!”

“哥……滢滢这终生幸福,不靠你还能靠谁啊!”陆滢立马变了脸,再次腻了上来。

陆浩不为所动,冷冷说道:“大哥刚才在唐姑娘那的表现是差了点,但那也是分人的!他这是在乎的越深越不知道该如何入手!每说一句话都要仔细斟酌,生怕说错了话惹得人家不高兴,所以才没了往日的从容,这还是人家唐姑娘脾气好,要换了别人,早不耐烦转身走了!”

一听这话,陆滢立马嘟着小嘴:“什么嘛!都没见他对我这么在乎!”

“谁说大哥不在乎你!”

“哼,我才不要那种兄长对妹妹的关心呢!”

“那我可没办法!”陆浩两手一摊,贼眼一闪一闪:“要不我把你的想法去跟大哥说说?没准他就回心转意了呢!”

“你敢!”陆滢吃人般的目光射来,张牙舞爪道:“你要是敢乱说,我就跟你拼命!”

“好,好!不说,不说!”陆浩悻悻点头。

陆滢一张小脸随即布满了愁苦:“燕秋姐说过的,不能这么快坦白,不然……不然很可能连兄妹都做不下去了……”

“二当家说得对!”陆浩点头道:“大哥他应该很看重这些事,看上去迟钝,实际上分得很清,一码是一码。”

“我知道……”陆滢语气变得低沉:“可我总是要去试试的,否则……否则我……我不甘心!”

“唉……”陆浩站了起来,走到妹妹身边,抚着妹妹肩头说道:“哥哥我是不反对的!能成则成,别让自己受伤就好!”

“嗯,我知道的!”

……

二人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在门外徘徊许久的王策。

“老三,你在这干嘛呢?”陆浩问道。

“你还说我!”王策走上前来,指着陆滢说道:“刚才你那样子像是要吃人!咋了?你对滢滢做了什么?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敢欺负滢滢,我可跟你没完啊!”

“呜呜……还是铁牛哥哥对我好!”陆滢一闪身,冲到王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便抽泣了起来。

“咋还哭了呢?”王策大惊,手足无措,随即冲着陆浩怒目直视道:“你对滢滢做什么了?”

“真稀奇!我是他哥,教育教育她不行啊!”陆浩冷冷道。

“不行!”王策理直气壮道:“她只你一个哥吗?我们几个都是她哥!要教育也是我们大伙一起来,凭啥让你一人拉屋里去?瞧瞧,都给弄哭了!你说,咋交待吧?”

“我……”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陆滢已然溜出去好远,站在角门边朝着这里凄凄楚楚地唤了一声:“铁牛哥哥,滢滢回房去了,省得……省得浩哥哥又说我……说我……呜呜……”

“岂有此理!”王策大怒,拎着陆浩衣领就要发作。

“好你个死丫头片子!敢跟我玩这套啊!看我不收拾你!”

“你说啥?你还想欺负滢滢?来来来!今天咱两好好说道说道!”

……

“嘿嘿!”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眼角的泪水随着清风飘出去老远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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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平静中的危局

少女迈着欢快的步子,却没在院子里找到想见的人。

随意拉住一位少年,陆滢问道:“辰哥哥人呢?去哪了?”

“哦,大哥他刚出门去了!”

“又出门了?”陆滢心头一惊,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想朝大门跑去。

“是啊!刚才相府来人,把大哥接走了!”

“哦……”陆滢这才大松口气。

得了满意的答案,陆滢的步子于是又变得轻快起来。

许辰坐着来人的马车赶到相府,才到门口,便见徐番自大门中走出。

“上车,随我一道进宫!”

刚弯下去的身子只好又直了起来,不情不愿跟着又上了旁边一辆马车。

“真是的!都到家门口了,连口水也不给喝!”一上马车,许辰便忍不住抱怨道。

徐番双目微睁,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右手边的抽屉里有茶壶,早上刚泡的。”

“凉的啊?”许辰眉头皱起:“凉的我不喝,大冷天的伤胃!”

徐番眼皮一抽,冷冷道:“那就忍着!”

“……人家来长安都一天多了,家门都没让进,师母都没去拜见,还有两位兄长,都要骂人家不懂礼数了……”

“这回进宫……是好事!”徐番沉着脸说道。

“真的?”许辰双眼立马亮了起来。

“真的!”徐番脑门一黑,咬牙点头。

“哎妈呀!老师您早说啊!吓死我了!”许辰随即弯腰,飞快拉开抽屉,取出紫铜茶壶,直接对着嘴就喝了起来。

饱饮一阵,发出一声畅快的呻吟:“爽啊!”

徐番冷眼看他,淡淡开口:“不怕伤胃了?”

“伤胃?伤什么胃?”许辰一脸的茫然。

“……”徐番深吸口气,闭上了眼。

“老师,有好事?是啥好事?透露点呗!”许辰随即腆着脸凑了上来。

“圣上要见你!嘉奖!”

“见我?干嘛见我?”许辰立马坐正了身子,向后靠靠,一脸警觉。

徐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轻笑道:“你不是进京述职的嘛!圣上召见不应该吗?”

“虽然我读书少,但你可骗不到我!”许辰一本正经道:“外地官员进京述职一向由吏部接洽,只有极少数的封疆大吏才有可能得到面圣的机会。我虽然顶着节度使的名头,可才五品官,圣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记住我?”

“别这么谦虚嘛!十几个人能拖住上千人,还毫发无伤,这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当得圣上一见!”

“谁说毫发无伤了?”许辰一本正经驳斥道:“石头他明明流了好多鼻血!”

徐番冷冷看他。

许辰立马单手举起握拳,大义凌然道:“我永远效忠皇帝陛下!”

“呵呵,这话跟我说没用!留着待会儿当面跟圣上说吧!”

“我……我能不去吗?我……唉哟!刚才这茶太凉了!不行,不行了!要拉了,要拉了!停车!快停车!”许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使劲拍打车厢。

徐番嘴角扬起,冷笑道:“你左边的柜子里有便桶!”

“您……您这车上咋啥都有啊!和着您吃喝拉撒全在车上啊!”

徐番又一次闭上了眼。

到底不好立马脱裤子拉稀,一脸颓然的许辰只好耷拉着脑袋,认命坐着。

马车驶过金水桥,在朱雀门前停下。

这一次倒没受到刁难,守卫的禁军见是徐番,很快开门放行。

昨日的清剿已然完成,今早皇城的戒严却未完全撤去,到处能看到头顶着一根长长羽毛的士兵骑着马巡视过去。

偶尔有几个骑马的士兵看到了跟在徐番身后的许辰,立马发出热情的微笑,远远抱拳行礼。

许辰有些印象,想来是昨日跟着他出宫平乱的那五百人之一,手上见了真血,功劳自要比旁的人高出许多。

许辰强颜欢笑,一一回礼,倒真想一路上都能遇到熟人,五百个人回礼下来,兴许早过了接见的时候。

只是运气哪里会那般好,没走多久,含元殿便近在眼前。

徐番先进去,没过多久便见殿内走出一个绯袍太监,扯着鸭公嗓喊道:“宣琉球节度使许辰觐见!”

许辰只好硬着头皮,弓着身子,一路小碎步走了进去。

“微臣琉球节度使许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辰跪了下去,老大的不情愿,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这一跪下去,以后挖起你墙角来,咱两就两清了!”

只是许辰这说词,让御座上的李隆基微微有些惊奇。

马屁拍的太直接了些!

唐代的皇帝还是要点脸的,不像清朝,生怕自己活不长,愣是要所有人见天的提醒自己要努力活着,努力享受!

乍一听到这**裸的马屁,李隆基心头大块,忍不住龙颜大悦:“平身!爱卿平身吧!”

倒是站在一旁的徐番看着许辰微微皱眉。

“这小子,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浑然不知自己受了清宫剧毒害的许辰,一脸无知的站起身来。

御座上的李隆基上下打量着许辰,忍不住赞道:“好呀!好呀!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本事可着实不小啊!”

“陛下盛誉,微臣愧不敢当!”许辰赶忙又低了低身子,一脸惶恐。

“夸你就受着嘛!少年人就该有点少年人的样子!”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徐番,笑骂道:“不要学你老师,成天板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噗呲!”许辰忍不住笑了出来:“圣上所言对极!老师他就长了这么张脸,估计这辈子是改不过来了!哈哈……”

既然人家当老大的要走亲切路线,拉近点关系,许辰自然从善如流。

“南边的仗不好打吧?听忠嗣说你带的兵本事不小啊!很是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

寒暄两句,自然转到了“工作”上面。

听了这话,许辰赶忙又躬下身子,抱拳行礼道:“那都是仰赖圣上洪恩、士卒用命,微臣其实没起多大作用!”

“滑头!”李隆基伸手点了点许辰,笑骂道:“你个小滑头!小小年纪跟谁学得这一套!”

“微臣不敢!微臣所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许辰赶忙低下头去。

李隆基轻叹一声,微微摇头:“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原本觉得碰上了个有趣的妙人,没曾想又是一路货色,有些意兴阑珊的李隆基也不在纠缠,而是淡淡问道:“这一回来长安,准备待多久啊?”

许辰低着头,双眼一转,立刻回道:“微臣……微臣想多待些时日!”

“哦?”李隆基面无表情看他。

“回禀圣上,微臣离开老师久了,想在老师身前多留些日子,时时聆听教诲,微臣还小,学业不能荒废!”说着,许辰有些不好意思,犹豫起来:“微臣……微臣……”

“有什么话直说吧!”李隆基微微蹙眉。

“是,陛下!微臣还想参加开春的科考!”许辰忐忑回道。

“哦?”李隆基有些惊奇:“你还想考进士?”

“这个……其实……其实微臣当初本就是奔着科考来的,只是去了升州后,骤逢大变,无奈之下只好投笔从戎,进了军旅,可这‘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想法却不曾忘记!”

“哦?”李隆基这一回的声调变了变,对眼前这少年人又有了些兴致。

“你都已经是一镇节度了,怎么还想着当文官?”

“微臣绝没有轻视武人的念头!”许辰一脸焦急,断然道:“微臣只是寒窗苦读十载,也想在御街上走一遭,也想去那琼林宴上饮一杯佳酿!和那天下的才子们切磋切磋!”

“哦……”李隆基不置可否道:“是吗?”

“微臣恳请陛下恩准!”说着,许辰立马跪拜下去。

李隆基沉默了下来,许辰一动不动的跪着。

“那你的琉球军镇呢?”李隆基淡淡问道:“也不要了吗?”

“陛下此言差矣!”许辰猛地抬头,一脸坚定道:“琉球军镇乃是朝廷所设,微臣不过为陛下驻守一方,那琉球军镇是设是废,自是圣上一言可决!”

李隆基面无表情思索一阵,又问道:“你若留在长安,那琉球军镇的军务、政务由谁来办?”

“琉球不过弹丸之地,又多是烟瘴丛生,事务本就清闲,军务这块目前是由微臣的四弟领着,至于政务……自然由朝廷派遣的县令管辖!”

说着,许辰低下头去,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

果然,李隆基转过头去,问徐番:“朕记得吏部好像派了一名县令前去吧?”

“是的!”徐番回道:“去年的一名进士,叫何开远!”

“怎么样?到任了吗?”李隆基又问。

跪在地上的许辰心头猛地一颤,袖子里的双手缓缓摸出两张符篆来。

“大不了老子就冲出去,管他娘会有什么后果!”

心里这么想着,却听徐番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何开远是西北人,想是不通水性,出海后船遇到了风浪,失足坠海,等救上船时已活不成了……”

“哦……”李隆基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只是一名新科进士,官都没当两天,哪会有好大的印象。

也是身为皇帝的他实在不敢想象眼下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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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风过无痕

“那吏部的意思呢?”李隆基又问道:“再派人过去吗?”

徐番斟酌回道:“眼下去年的进士大多有了差遣,即便派人也需等开春恩科之后,只是……年后怕是有些空位多出来,到时人手上怕……”

受徐番这一提醒,李隆基微微点头,淡淡道:“你说的对!”

“既如此,那便不派了吧!”

“是!”

跪在下面的许辰顿时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瞬间松了下来。

说到底,年后对太子党的清洗才是此刻李隆基心头最要紧的大事,琉球军镇不过弹丸之地,原本就不是大唐的地盘,即便全丢了也不可惜!

至于防范边将坐大,倒是吃了亏的李隆基如今也很上心的一件事,只是人家一军主将都上赶着留在长安考科举,坐不坐大又有啥区别?

有本人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手下却在边疆不断招兵买马的将军吗?

将军离开了士兵,又能有多大的威胁?

想到这,李隆基又记起一事来,于是开口问许辰:“你武威军的士兵战力不错嘛!听你老师说你昨日在宫外,以十几人对阵上千人,非但不败,反倒挡住了上千人的猛攻?”

许辰立马抬起头来,一脸尴尬道:“哪有……微臣那都是用了些小伎俩,又是放火又是下迷烟,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拖住,这些乱兵不敢分散,又对地形不熟,这才着了微臣的道!”

“哈哈,是嘛?”李隆基笑道:“你就是这样打仗的?”。

许辰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又说道:“其实这一次跟微臣进京的三百人说起来算不上武威军的士兵!”

“哦?”李隆基微微有些惊讶。

“他们其实都是微臣的兄弟!”许辰坦然道。

“兄弟?”

“是的!”许辰点头,语气有些低沉:“他们都是从豫章城就跟着我一起的兄弟!都是些没爹没妈的乞儿,受尽了欺负,后来微臣把他们聚在一起,同吃同住,就……就当一个家了!后来上了战场,好多……好多兄弟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隆基沉默良久,微微点头,转头看徐番:“之前就听说你收的几个学生是乞儿出身,本以为是谣传,倒没想竟是真的!”

徐番同样沉默点头,说道:“都是些苦命的孩子,难得心性不错,人也聪慧,就收下了他们!”

“难得!难得啊!”李隆基点了点头,又回头看许辰,赞道:“你也不错!小小年纪便有一颗慈悲心!确实不错!”

“那就这么着吧!长安城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琉球那里的事,自己看着办吧!不是给了你自由任命属官的权力吗?这琉球县令一职……也由你说了算!”

“啊?这……这不好吧?”许辰长大了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不想要?”李隆基打趣道:“你要是不要,那朕就收回好了!”

“要!要!没说不要啊!”许辰赶忙点头,应了下来。

“哈哈,行了!下去吧!”李隆基挥了挥手。

“那……那我科考的事?”许辰念念不忘道。

“哈哈,你老师是当朝宰相,这点小事他还能办不了?”李隆基笑道。

“那成!那谢谢陛下!哦,不!”说着,许辰又一本正经地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谢主隆恩!”

“哈哈哈哈,好你个小子!下去吧!”

“微臣告退!”

……

许辰退了下去,出了大殿,没过多久,徐番也出来了。

等二人全部走后,御座之上的李隆基敛了笑意,沉默好一阵方才淡淡开口:“高将军,你怎么看?”

一旁的高力士取来炭盆,往火炉里添了两块新碳,又捅了捅炉子,回话道:“这小娃娃吧,有股子机灵劲,人看着也灵醒!”

“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就识大体!是个可造之材啊!”

这几句话,价值白银十万贯!已通过孙德胜的暗线交付!

“呵呵,你这老倌儿,又收人钱了吧?”李隆基笑骂道。

高力士顿时悻悻一笑,老老实实回道:“圣明无过于陛下!是收了点,这小子愣是说给咱的养老钱,真是岂有此理!咱很老吗?咱最少还能伺候陛下三十年好不好?光他这句话,这钱咱就得收!”

“哈哈哈哈!你个老倌儿,成心逗朕是吧?”

“嘿嘿,陛下高兴,那是咱的本分嘛!”

……

回程的马车上,师徒两个变得安静下来,许辰没有说话,只是侧身看窗外的风景。

“心里有怨气?”徐番平淡的声音响起。

许辰转过身来,微微摇头:“应有之义!”

徐番看着他,静了片刻,微叹一声:“我倒希望你有怨气!”

“……”

“算了,你能留下,我很高兴!虽然你肯定有你自己的事,但既然在身边,有什么事,老师希望你不要一个人扛着。”

“……”许辰抬头看他,微微颔首:“好!”

“今天晚了,明日便是除夕夜,来家里一块儿过年吧!”

“好!”

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二人下车,许辰目送徐番进府后,遂又上了方才来时的那辆车,这车竟是一直停在门前不曾走开。

事情已经过去,些许细节倒也用不着介意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那醉音苑的曲子可真是……啧啧啧,妙不可言啊!”

“曲子?是唱曲的姑娘吧?”

“嘿嘿,都一样!都一样!没有好姑娘哪来的好……”

“唉哟!”徐君毅一个不注意,撞到徐君仲身上,立马叫道:“大哥,你干嘛呢?走路……”

徐君仲脚步猛地一停,慌张行礼:“爹!”

“爹……爹!”徐君毅这才发现徐番正沉着脸站在前头,赶忙畏畏缩缩低下头去。

“都这么晚了,要去哪?”徐番板着脸问道。

“这才申时,哪里晚了?”这话徐君毅只敢在心里嘟嚷。

“外头还有几笔款子没发下去,明日就是除夕了,伙计们等钱过年,今天务必要发下去!”到底是做大哥的,应对老爹的经验十分丰富,几乎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编出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徐番微微点头,沉声训道:“今后这种事提前几天就该办好,这一回既然迟了,给大伙儿发个像样的红包吧!”

“是是是!孩儿记住了!”徐君仲连连点头。

教训完后,徐番迈步离去,等到走远了些,徐君毅拉着大哥的手,一脸钦佩赞道:“还是大哥高明啊!这样的借口都能想出来!”

“够了!快走吧!”

兄弟二人快走几步,出了大门。

“咦?怪事!刚才那辆车呢?去哪了?”徐君毅四下打量,却见方才一直等在门口的那辆车却不见了踪影。

“你,过来!”挥手招来门前一名仆役。

“二公子!”

徐君毅问道:“我问你,刚才一直在门口的那辆车呢?”

仆役躬身回道:“刚走没多久!”

“谁用的?”徐君毅问道。

“不知道!”仆役摇头。

“不知道?”徐君毅微惊。

“是,不认识的人。”仆役回道。

“不认识?”徐君毅有些奇怪,又问:“那驾车的是谁?”

“也……也不认识。”仆役小心翼翼回道。

“也不认识?”徐君毅怒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仆役只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明明是府里的车,难不成还能让外人驾车?这么个记性怎么在大门干活?去!滚去厨房劈材去!”

“二……二公子!小的……小的……”仆役脸上顿时一片死灰。

“一边去!再啰嗦直接给老子滚蛋!”徐君毅怒道。

“好了,好了!你跟个下人置什么气?”徐君仲拉住他,劝道:“车没了,再备一辆就是!”

“真他娘晦气!大冷的天,又要等!”徐君毅骂道。

……

车行的很稳,和来时一样,不多时便回到了东市。

许辰在院门前下了车,转头唤住了车夫:“你等我下!”

说着走上石阶,冲门前的少年问道:“身上带钱了没?”

那少年楞了一下,继而连忙点头:“带了!”

说着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许辰。

少年们不缺钱,每月的份钱给的也足,又基本上没有花钱的地方,就这一袋差不多六十两银子也是他晚上准备出门与弟兄们吃酒,这才随意在柜中取的。

许辰掂量了一下,走到车夫面前递了过去。

“这……”车夫有些迟疑。

“带着路上用吧!大过年的还要赶路,就当给你的红包好了!”许辰轻笑道。

“……”车夫沉默片刻,点头接过:“多谢大公子!”

许辰一笑,转身进门。

一进门,陆浩便迎了上来,望了一眼大门前正在调头的马车,皱眉问道:“进宫了?”

许辰点头:“屋里说!”

“好!”

二人随即快步进了主厅,王策跟了上来,且随手将门关上,门口马上便有两名少年赶来,静静站着。

“怎么样?没出事吧?”还未落座,陆浩便急忙问道。

许辰喝了口热茶,平静回道:“预料中的事,没出什么意外!”

“那就好!”陆浩这才松了口气。

早上和王策闹了一阵,出门便听说许辰被相府接走,虽说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突然,尤其许辰又是一个人去的,为保万一,最坏的打算,陆浩也是做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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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美好的误会

“那现在的情况是……”陆浩看向许辰。

“和预想的一样,先留下!”说到这,许辰又看了看陆浩和王策,笑问道:“你们两个真不打算去考场走一遭?”

“我就算了吧!”王策笑了起来:“我会的东西他都不考,去了也白去。”

“那你呢?”许辰转头看陆浩。

“原来还有这想法,现在……”陆浩微微摇头:“身份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了!”

许辰静了片刻,点头道:“也好,随你!”

正说着话,敲门声响起。

张立走了进来。

“大哥,鲁老请你尽快过去一趟!说有重要的事必须当面对你说!”

许辰面色一凝,沉吟道:“倒把这事忘了!”

“我现在就去!”说着许辰起身,对陆浩说道:“你把明日要带的礼物准备一下,晚上我应该不回来了,明日就直接去老师那吧!”

“好!”

张立是从城外的庄子赶过来的,马车就在院子门口,出了门许辰便要上车。

“小辰子!”

忽然,街对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唐远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唐叔叔!”许辰只好止步,拱手行礼。

“好你个小辰子!到了长安也不跟我说一声是吧?”唐远快跑走来,指着许辰,兴师问罪道:“什么时候到的?也不说去家里坐坐?”

许辰尴尬一笑:“早上去过了,您没在!”

“早上?”唐远恍然:“哦,早上出门去置办了些年货!早上的话,小玢应该在……”

说着,唐远靠近了些,带着一丝难明的微笑问道:“又见到了吧?你小子当初还骗我说没见过,现在怎么说?”

许辰难得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时候……这……”

“别这这那那了!”唐远大手一挥,直接抓起许辰的手,转身便要走,异常财大气粗:“走!明儿是除夕,你肯定是要去你老师那的!今儿晚上这顿必须在我家吃!你们都来,叔叔不缺你们这口饭钱!”

“那是那是!”许辰赶忙奉承道:“唐叔如今可是长安城最有名的瓷匠,就是圣上和贵妃娘娘对您的手艺那可都是赞不绝口啊!”

“哈哈!”唐远笑了起来:“多说两句!这话我爱听!”

许辰微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唐远:“叔,这一年多没见变得挺……实在的啊!”

“哈哈!”唐远笑道:“别人说这些那都是有求于我,你不一样啊!”

“你咋知道我没事求你呢?”许辰一笑。

唐远回过头来,笑眯眯看着他:“是吗?那你倒是求我啊!”

“这……这个……”许辰于是又只能傻笑:“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这时候嘛!看怎么说了!”唐远顿时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水到渠成自然好!单刀直入也未尝不可!”

“啊?”许辰有些茫然。

“啊什么啊?”唐远有些怒道:“你小子不挺机灵的吗?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给我装傻?”

“没啊!”许辰果断摇头:“可是,我……”

“行了行了!”唐远挥手打断了他:“什么也别说,去我那吃饭!”

“这……叔!叔叔!今儿晚上恐怕不行!”许辰轻轻挣脱,歉意道:“我在城外的庄子出了点事,赶着去处理呢!”

“铁牛呢?”唐远才不肯放过许辰,径直说道:“长安这边的事不都是他在负责的吗?有事让他去就好了!反正他小子没少在我这蹭饭,少今儿一顿没事!”

“这事有些麻烦!”许辰抱歉道:“必须得我亲自去!”

唐远没有说话,而是上下打量着许辰,过了好一阵方才说道:“你小子不是在敷衍我吧?今儿你就怪怪的!装聋作哑不说,让你来家里吃饭还老是推三阻四!”

“说吧!你小子到底什么想法!”

“这……我真没有啊!”许辰有些委屈,更有疑惑。

“好你个小辰子啊!枉我还把你当成个可靠的孩子呢!竟然跟我来这一套!说吧,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想法了?”

“我……什么想法啊!”许辰苦着脸说道:“叔啊!我真的什么想法也没有!”

“你说什么?没想法?没想法你当初做那么多事干嘛?啊!把我们当猴耍是吧?”

“……”眼见唐远生气,满心疑惑的许辰赶忙爬上马车,不顾唐远念叨让人挥鞭驾马,又从车窗探出身来,冲着大门前的唐远挥手道:“叔,初一!初一我一定登门谢罪!您别生气啊!”

“滚!滚一边去!老子才不稀罕呢!”

说着,唐远便气呼呼地过街,进了对面的家门。

妻子唐氏见丈夫气冲冲进门,连忙迎了上来:“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你说说!那许小子这什么意思嘛!竟然……竟然跟我说他没想法!没想法当初在长山岛又是那啥蛋糕又是作词的!耍人玩是吧?”

唐氏倒了杯茶,微微蹙眉:“你说什么?什么没想法?我没听懂!许小子又是谁?”

“还能是谁?”唐远一口干了杯中茶,依旧气道:“就是许辰那小子呗!”

“他?他来长安了?”

“是!刚在门口瞧见的!”

“哦……”唐氏点头,又问道:“那你说他没想法?没什么想法?”

“他装傻你也装傻啊!”唐远白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他对咱家小玢有啥想法啊!”

“哦……”唐氏恍然,也坐了下来,喝了杯茶,悠悠然道:“没想法就没想法呗!至于这么生气嘛!”

唐远一愣,转过身来瞧着妻子,疑惑道:“怎么?你不着急了?”

“着急?着急有什么用?”唐氏安然道:“咱家小玢又不是嫁不出去!上赶着像什么样嘛!”

“你说小焱子啊?”唐远沉默片刻,果断摇头:“以前倒也觉得他跟小玢挺合适的!只是现在……”

“唉!”唐远长叹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爹是什么身份!他如今又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也就一当差的嘛!”唐氏满不在乎道:“你以前不也是衙门当差的嘛!”

“那能一样嘛!”唐远肃然道:“我那是什么衙门,他们又是什么衙门?你也不看看肖家兄弟在永兴坊那宅子!”

“咋了?不就一个四进院嘛!咱家又不是买不起!”

“糊涂!那是钱的事嘛!”唐远厉声道:“那种宅子你有多少钱都买不到!”

“再看看平时跟小玢在一起玩的那姑娘,公主啊!”

唐远至今不敢相信那个平时玩起来和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的姑娘,竟会是当朝公主!

对于肖毅的身份,其实唐远一直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大概有些地位,随着青白瓷渐渐出名,尤其是得了当朝贵妃的喜爱,唐远也开始接触到一些权贵人物,甚至有幸出席一些规格不低的宴会。

在唐代,对于一些拥有特殊技能的手艺人,权贵们还是会给予一定礼遇的,但也不多,大部分只为显示自家的风度,手艺人不过宴会上的点缀而已。

当随着对肖毅、对内卫的了解,唐远这才发现,原来那些人对于自己并不多的礼遇中竟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源于肖毅这个身份。

内卫,竟是当今天子直接掌握的一处独立衙门!其权柄之重,甚至一度让朝堂忠臣畏惧如虎!

唐远只是个手艺人,不可能清楚内卫和文臣武将之间太深的纠葛,但身为一个普通人,尤其又是一个身份和高贵完全不沾边的商人、匠人,对权贵阶层天然的敬畏早已根深蒂固。

羡慕这样的情绪自然都有,但要说刻意攀附却也与其本性不符。只是当初在浮梁时和肖毅之间的那些情分随着身份环境的变化,却在渐渐变得稀薄。

尤其内卫的风评实在算不上多好,毕竟言论大多掌握在文人手中,可唐远毕竟层次未到,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事实亦或只是抨击和打压。

但心中那份因畏惧生出的疏离却也越来越深了,肖焱这个原本看着挺好的孩子自然就被唐远在女婿的名单中排除了。

毕竟是多年夫妻,也是聪慧的女子,看到丈夫那认真的神情,意识到严重性后,唐氏缓缓点头:“倒也是!毕竟身份差了这么多,这要真嫁过去了……”

“唉!倒是可惜了小焱这孩子!”

门当户对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哪怕唐远夫妇爱女如命,并不是很介意未来女婿的身份,只要女儿喜欢就好。

便是当初他们二人结合,身份和家世也有不小的距离,但婚后一样幸福,只是……如今他们家和肖家的距离,已经不能用距离来形容了!

而是,鸿沟!

心里排除了一个备用选项后,唐氏也重视起来,忙问道:“那小辰呢?他怎么说的?”

“他就说他没想法啊!”唐远依旧气道:“这小子当初那么殷勤,现在竟然说没想法!这不玩人嘛!”

“你先别急!”还是唐氏心思细腻些,忙说道:“你把刚才你们怎么说的原原本本跟我说说!”

唐远于是便将刚才与许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唐氏又问了些细节,这才沉吟道:“这么说……他跟小玢早上已经见过面了!现在态度大变,会不会是小玢那里……”

关心则乱,说是随女儿的愿,但子女年纪大了,又有哪个家长真能不动如山?

只是一点小小的误会便引发了唐远夫妇无限的猜想,继而又是好一阵精心准备……

自然,这一切如今的许辰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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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年前

年节将至,朱雀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只是这喜庆的味道却冲不散许辰心头的惆怅。

有些事,他懂,那些话,自然也听的明白。

只是……似乎不该是这样……

少了些东西,最重要的东西!

好不容易再现的机会,许辰不容许有丝毫的瑕疵!

马蹄飞快,出了明德门,向西南而去。

王策买下的这处院子在长安城西南,终南山北麓,原是一官宦人家的别苑,花了些钱,费了不少心思这才接了过来。

如今这处院子除了鲁智、柴老外,另有一队少年人驻守。

马车到门前,院门便开了,鲁智迎了过来:“大公子!”

“屋里说!”下车,挥手道。

二人进了院,前后三进的院子装饰简单、自然,一步一景,皆是浑然天成,有股子出尘的味道。

只是如今许辰也没了欣赏的意思,脚步匆匆,语速飞快:“老柴呢?先去看看!”

“这边!”

许辰穿过角门,来到西面的小院,进了屋便闻到一股药香味。

“用了药?”

“是!”鲁智点头,回道:“和我当初一样,灵气枯竭,伤了经脉,用了些温养的丹药,只是见效迟缓,没有数月的功夫只怕无法复原。”

许辰眉头微蹙,走到桌前坐下,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鲁智轻叹一声:“说来也怪我大意,当初奉大公子之令来长安,刚刚筑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又正巧一来便碰上三公子遇险,想也没想便出手,结果……”

“唉!结果就和老柴如今一个样!”

“具体呢?”许辰肃然问道:“具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灵气!”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鲁智至今依旧心惊:“当时我只刚运转灵气,丹田内便好似水入油锅,一瞬间炸开,全身灵气顷刻间化为乌有,经脉就像被烈火焚烧过一般!”

“果然是灵气的问题!”许辰沉吟道:“我那时也才刚激发符文,一块全新的灵石就瞬间爆裂!”

想了片刻,许辰抬头,问道:“这种情况是进了长安城后才有吗?现在呢?”

“是的!”鲁智点头:“只有进了长安城才有那种好像溺水般的窒息感,当初一时大意不曾重视,这才中招!”

“出了长安后那种感觉就没了?”许辰再问。

鲁智沉思片刻,摇头道:“也不是!伤好些后我去做过测试,发现离长安城越近那种窒息的感觉就越重。”

“这么说来,应该是长安城里有古怪了!听起来倒像是有什么抑制灵气的阵法存在,难道说长安城里还有修真者布下的大阵?”

许辰通读《阵法初解》并且对符文进行了创造性的革新,论起对符文阵法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一听鲁智的描述便止不住往阵法一道上做猜测。

“可也不对啊!外界这种环境下想要维持一处阵法耗费何其大?”

如是想着,许辰又问鲁智:“范围呢?是只在长安城某处还是整座长安城都有?”

鲁智不假思索道:“是整座长安城!我绕着长安转了好多回,窒息感的强弱只与距离有关!”

“那就更不对了!”许辰蹙眉道:“这么大的范围,要真是阵法那要耗费多少灵气?何况长安城中百万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在大阵中生存的下去?”

“抑制灵气?若真是修真者布下的大阵为什么要抑制灵气?这听起来倒像是在……保护城中的普通人?”

“有哪个修真者会吃饱了撑着干这种事?”

想了许久,依旧不得其所的许辰只好无奈摇头。

“等等!”许辰陡然抬头,看着鲁智,问道:“你说抑制灵气,是怎么抑制的?我看老柴也在长安城里待了不少时间,那就不是一进城就出事对吧?”

“不错!”鲁智点头说道:“我认为应该是在我们动用了灵气之后才发生的意外!”

“是了!老柴生性谨慎,只要不动手,神识也是收敛起来,自不会动用灵气。所以刚开始那段时间老柴待在长安城里并没有出事,直到我让他出手解决那个齐元,这才出的事……”许辰喃喃道:“这么说来,只要你不动用灵气,即便身在长安也不会有事。”

“没错!”鲁智回道:“这一月我也曾小心进过长安城,只要不动用灵气便不会出事!”

“如此就更不对了!”许辰喃喃道:“要真是出于保护普通人的目的,为什么不做的干脆点?直接不让修士进来不就好了?难道做不到这一点?怎么可能嘛!或者阵法年久失灵?也不对啊!从效果上看威力依旧很大,反应速度也十分迅猛,应该不是这样……”

“娘的!信息太少了!”许辰猜测许久依旧找不到一个能够说通的解释。

正说着,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张立推门进来:“大哥,酒菜已经备好,大伙儿都在等着呢!”

“好!”许辰站起身来,转头对鲁智说道:“过两天你进城一趟,我们做几个实验。现在不管这些,过来吃饭吧!”

“好!”

出了这间院子,绕道前院正厅,十位少年眼见许辰进门又齐齐站了起来。

“都坐,自己家里客气啥!”

许辰笑呵呵走到圆桌北面坐下,瞧了瞧桌上的菜肴,笑道:“你们这是要把终南山上的野味赶尽杀绝吗?”

“哈哈!”众人笑了起来,张立回道:“大哥难得来一次,总得拿点有特色的东西不是?”

“这事怪我!”许辰笑着说道:“这样吧!以后你们每月和城里的兄弟换防一次,接下来一些重要的东西可能都要转移到这里来,守卫的力量肯定要增强!”

“回去之后我就把一半的兄弟都调过来,省得你们待着冷清!”

“那感情好啊!”张立喜道:“我们几个呆这里一个多月,成天就只能往山里钻,闷都闷死了!”

“那成,这事就这么决定!”

许辰拍板后,举起酒杯,起身说道:“来!虽说明儿才是除夕,但今晚咱们就算把年夜饭提前吃了!”

“都是自家兄弟,没那么多讲究,该吃吃该喝喝,今儿不用轮守,反正老鲁他也喝不醉!”

“哈哈哈哈……”

灯火通明,酒香飘出去老远,远处山林寂静,皑皑白雪于山顶处将那清冷的月光抛洒向整片天空,映着繁星越发动人。

同样的夜色下,一山之隔的终南山南麓,陡峭的悬崖上盘着一条蜿蜒的羊肠小路,一个肥胖的身影在小路上脚步如飞,月光偶尔射来,光秃秃的头顶好似天上的星星……

到了第二天,大年三十,除夕之夜。

昨夜宿醉,直到天光大亮、明日高悬,许辰这才晃晃悠悠爬起。

喝了床头温热的醒酒汤,混沌的脑子这才好受一些。

门外的少年听见动静,推门进来,一人端着一盆清水,一人拎着一套干净的衣物。

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许辰又都是按照军队的作风锻炼他们,虽说长安城的院子里请了不少的佣人,但城外这处别苑,自然不可能容许外人进入。

“什么时辰了?”许辰坐在床边,有些迷糊地问道。

“还差一刻就是午时了!”端水的少年将盆放在许辰身前的木架上,另一位则捧着衣服在一旁站定。

睁着还有些重影的双眼看了看手脚麻利的少年,疑惑道:“你两小子昨晚上没少喝啊!咋一点事都没呢?”

“呵呵……这……这个……呵呵……”两少年对视一眼,只能傻笑。

“好啊!”许辰一见这样子才恍然:“你们俩小子就趁我不在身边瞎来是吧?”

“这个……大哥您就是平时太忙了!其实多喝几回,酒量自然就出来了!反正咱们有药,喝再多也伤不了身子!”

“就是!长安城里哪个男的不喝酒?大哥您把酒量练出来了,回头跟人谈事的时候脑子也能更清醒不是!”

“对对对!这就和大哥教咱们的一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

“呵呵!”许辰冷笑一声,斥道:“今儿过年我就不收拾你俩了!回头自己来找我!”

“这……又……又不是我们两个这样……大家……”

“好啊!”许辰佯怒道:“回去我得找老三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带的人!”

“三……三哥带头的……”

“……”

许辰伸手指着二人,气道:“你们真行啊!”

“还有你们俩!就这么把老三卖了?啊?”

“这个……三哥他不也得听大哥您的嘛!”

“嘿嘿!就是!就是!”

“……”

许辰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一路板着脸出了别苑。上马车的时候,张立疑惑地看着冷冰冰离去大哥,又转头看看,那俩出卖的兄弟的家伙只好飞快转过身去,一本正经地讨论起院子里摆着的一盆花来。

“你说,这叫什么花?”

“看这样子,红红的、又这么圆、这么大,应该……应该是喇叭花!”

“是吗?”

“当然!我以前在花田里干过活,不会骗你的!”

张立走了过来,瞧了一眼被二人围着的那盆红艳艳的花,眯着眼说道:“这是牡丹!我特意从花市挑来的!”

“哦?原来这就是牡丹啊!哈哈,我说呢,怪不得这么瘪,又这么大,也没这样的喇叭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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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年夜风云(一)

再一次走进明德门,所有的硝烟全部消失,入目皆是红彤彤的喜庆。

乡土社会里,除了时常远游的商贾、学子,绝大部分的人一生辗转只在方寸之地。

朱雀大街上热闹非凡,长安这座当今世上最繁华的城市没有因年节变得萧条、冷清,反倒有那慕名而来的异国人特意多留数月功夫,便为见识一番这盛世的繁华。

马车走的很慢,此刻正值午时,大街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两边的酒楼、店铺里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喜庆的笑。

逐利的商人自不会放过这难得的商机,而那些一年忙到头的伙计、仆人,则更没有放假的说法,反倒都在卖力的表现,以期在这样喜庆热闹的日子里讨到个大大的红包。

一条大街走了快一个时辰,眼见时辰已被耽误,许辰让人停了车:“不赶了,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马车停在一处看上去不错的酒楼门前,两位少年停了车,跟着大哥进了门。

进门一阵,才有伙计匆匆迎上来。

“真对不住,实在太忙了客官,您几位”

“就我们三个”

那伙计打量了一下许辰的穿着,朴素却不普通,脸色便有些为难:“几位客官,楼上的雅间已经满了,您看能不能在这大厅里”

“无妨”许辰微微点头:“有地方坐就行”

“多谢客官体谅,几位随我来”

这伙计也是个机灵人,看出许辰是个性子恬淡的人,特意选了个角落里相对清静的位置。

随意点了几个小菜,没有要酒,只点了一壶淡茶。

伙计走后,许辰便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倒是有一阵子没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了。

即便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下得起馆子的人里也没有多少寻常人家,由于春节一过,朝廷便又要开科取士,为此如今的长安城里倒盘桓了许多书生文士打扮的人,老少皆有。

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这些远在他乡的游子们更容易抱成团,呼朋唤友于青楼酒肆中彻夜畅饮,以消解那或许并不多的思乡之情。

望着厅堂内意气风发的学子们,许辰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回想当初,拜师之后,自我设定的路中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只是意外来得太突然,也太骇人,原先预想的一切再也没了可能。

这边的许辰正感慨万千,旁边一席的几位年轻书生却已酒至半酣。

“阮兄,你可是淮南第一才子,今朝举试,想必定能金榜题名”一人端着酒杯,步履蹒跚,凑到一俊秀男子身前贺道。

那男子本在与人交谈,陡然被人拍肩,虽酒气扑面而来,脸上却无半点愠色。

摆了摆手,笑道:“李兄言重了如今举业艰难,百中无一,在下这点粗浅学问,哪里敢在天下豪杰面前放肆”

“哈哈,阮兄切莫过谦这两月来的诗会里,阮兄可谓大放异彩,独占鳌头或不敢提,但这一甲三人中定能有阮兄一个位置”这姓阮的男子身旁,又有一人笑着开口。

阮姓男子与凑上来的李姓男子满满喝了杯酒,二人尽欢后,又转过身来冲刚说话的那人笑道:“哈哈,我就当吴兄在说笑了”

这一桌的欢笑声传出去老远,隔着一条过道的另一席上却有人冷哼一声:“一帮南蛮子当这是哪了还一甲,朝廷是他们家开的吗”

大厅内,声音嘈杂,然如此刺耳的话语还是很容易就被人听了去。

刚才给阮姓男子敬了杯酒的那人正得意着,一听此话,立马便怒了

“你说什么呢”带着满身酒气,这人便挺身而出了。

“怎么耳聋了吗”刚才说这话的那人自然也是一副书生打扮,此刻放下了手中酒杯,微微抬头,笑道:“那我再说一遍好了”

说着竟站起身来,低头冲那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男子笑道:“听好了我是说,让你们回去好好照照镜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金榜题名还名列一甲

笑死人了”

“你”李姓男子满是酒气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了:“岂有此理竟敢如此辱我”

“呦呵骂你怎么了”这人笑了起来:“就你这猢狲样的身板还想动手不成”

“啊啊啊”李姓男子双目通红,大吼一声,竟合身朝着这人撞了过去

“啊”李姓男子怒极,将这人连带身旁几张矮桌一同撞翻,顿时杯盘狼藉、酒液四溅。

那边正在与人喝酒的阮姓书生,眼见这里出事,惊愕间赶忙放下手中酒杯,起身赶了过来,那一席上的众人自也纷纷跟随。

“李兄不可”

“李兄,这是为何”

与那李姓男子同来的众人有的听到了刚才那话有的却并未听到。

“阮兄,这人竟辱骂我等南方学子实是欺人太甚”

“这”

阮姓男子其实听到了刚才那句话,只是其为人一向沉稳,这样的事说大不大,最近这两月里,随着各地学子汇聚长安城,文人相轻又都年轻气盛,青楼酒肆里类似的场面几乎没有停过。但火候要是掌握不好,场面也会失控,乃至文斗转武斗,一旦流了血,事情闹大,甚至惊动了衙门都是要参加科举的,这样的节骨眼上若是出了点意外,或许真要抱憾终身了。

阮姓男子脑中正飞快思索对策,那边被陡然撞翻的书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依旧满脸不可置信,低头看了看身上狼狈的样子,又见那李姓男子竟还骑在自己身上作势要打,无尽的羞怒顿时涌上心头。

“你竟敢打我啊啊啊老子要活剥了你”

拳风呼啸,这人碗口大的拳头猛地砸向骑在他身上的李姓男子,“砰”的一声闷响,正中李姓男子头部。

这人是关中人,生得人高马大,虽是文人,但君子六艺,骑射也有涉猎,这一拳含怒而出,手上力道不弱,那李姓男子受此一击,身子便往一侧倒去。

这人连忙起身,心中怒气未消,对着李姓男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那李姓男子蜷缩在地上,嘴里发出哀嚎声。

这边一动手,李姓男子的同伴们自然涌了上来,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只是片刻间的事,阮姓男子还在思索,却没想到眼前的事态竟一瞬间朝着最糟糕的方向转变过去。

“住手”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众行凶”

李姓男子的同伴顿时便拥了上去,对那正在拳打脚踢的书生动起手来。

双拳难敌四手,唐时尚武,文士书生多有佩剑而行者,虽多是无锋装饰,但也不乏知武懂武者,那关中学子身材虽较一众南方学子高一线,但众人一拥而上,也只招架了片刻便被再次打翻在地。

这关中学子自然也不是独自前来,那一席上的同伴们原本只是笑看着,却没想事态转变太快,眼见这边同伴被一群人围攻,顿时也纷纷起身,冲了过来。

酒菜还没上桌,眼前便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全武行,角落里的许辰也是一愣,身旁两个少年则身子微移,将许辰挡在里面,避免混乱中出现意外。

一楼的大厅里很快变成了一场混战,酒楼的老板急匆匆赶来,却只是站在一旁,脸上倒无多少焦急。这样的事他也见多了,这帮年轻气盛的书生打归打,但打完之后一定会有人抢着站出来为这一片狼藉买单。

这酒楼倒真有些档次,楼下喧闹开了,楼上却听不到多少响动。

就在此时,一处雅间的木门被推开,一群年轻人走了出来。

“王姑娘,在下慕名许久,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奈何良辰易耗,匆匆一晤,下一次又不知何时再能相逢。”

一名锦衣青年也作书生打扮,身形伟岸、剑眉星目,言语温和、举止得当,端的是风度翩翩。

此刻这青年的目光全部聚在身前一位白袍少女身上,便是此刻已出门,楼下的喧闹传来亦犹若未闻。

少女脸蛋微圆,神色略显疲惫,眉宇间有着些许苦

闷。

“向公子留步”听了青年这意味深长的话后,却只是淡淡点头,顿了片刻,方又加了一句:“若是有缘,自能相见”

说完,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转身下楼。

跟在青年后面的几人也是一副书生打扮,尚在门内,楼下的喧嚣声不大,听在耳边也属正常。

此刻听了这王姓女子的话后,便有人笑着附和道:“哈哈,王姑娘和向兄郎才女貌,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会无缘呢”

那姓向的青年心中受用,却转过头来,肃然道:“切莫胡言,坏了王姑娘的清誉”

“哈哈向兄果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那王姓女子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向下走去,此刻背对着这些人,脸上的疲惫便更盛了些。

便是身旁那俏丽的丫鬟,听了身后这些人的妄语,脸上也止不住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

待到众人走到木梯口时,一楼大厅内的慌乱这才映入眼帘。

“这”王姓女子微愣。

身后的向姓青年也愣了一下,但却飞快上前两步,将女子护在身后,并一脸肃然道:“王姑娘当心”

楼下,有人瞧见了此处,却是那帮关中学子里的某位。

“向向兄”

居高临下,王姓女子那疲惫的双眸有些涣散地扫视下方,却突然一惊。

目光聚在一处,神情大变

带着哀怨、带着惊喜,有些伤感,更多的却是委屈

眼泪瞬间留了出来,双目定在一楼角楼里的某一人身上,喧嚣远去,世间再无他物。

“向兄”

楼下的关中学子说来只有三四人,而另一帮南方学子却足有十余人,此刻同仇敌忾,关中学子早已节节败退。

看见二楼凭栏而立的向姓青年和其身后的一般书生后,那熟识之人自然高声唤道:“向兄救命这帮南蛮子要杀人了”

楼上这帮书生也全是北地学子,其中便有不少出身关中,此刻眼见同乡受辱,哪里还忍得住。

也不管向姓青年还在,一个个卷起袖子便快步跑下楼,加入了战圈。

得此生力军加入,北地学子一方气势大振,虽人数相当,但仗着身高马大,北地学子一方很快就占据了优势。

南方学子自也不甘示弱,架打到这种地步,火气全被点燃,输人不输阵,即便力气上差了些,但那股子狠劲却爆了出来。

新加入的这些北地学子情绪还没被调动出来,被这奋力一击打的有些错愕,片刻间局势又被南方学子扳回去不少。

阮姓男子未曾加入战局,倒是一直在战场上游走,试图劝说众人止戈罢战,但收效甚微,脸上还被打出火气的某人揍了一拳,眉角一片红肿。

正焦急着,阮姓男子抬头,便见二楼的木梯口边站着一位白袍少女,长相清丽,楚楚动人。

只是阮姓男子无暇细看,转头间瞧见少女身旁的向姓青年,顿时大喜。

连忙脱离战圈,快步跑上楼,神色焦急,冲那向姓青年说道:“向兄,快快叫他们住手吧”

这阮姓男子名叫阮文浩,乃是淮南道扬州的学子,今朝入京赶考,素有才名。

而他对面的这个向姓青年名叫向问天,乃是洛阳人士,同样才名远播,来到长安后,诗会、茶会去了一大堆,借着几首佳作将“洛阳才子”的名号坐实。

而阮文浩自然也与之相识,诗文一道,各有交锋,却是难得能与之匹敌的另一位年轻俊秀。

二人性子都算沉稳,虽有比试,但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

如今这种场面下,眼见下方乱局,向问天也来不及多问,道了一声“好”后,便准备下楼调解。

“小姐你”

却不聊身旁的少女竟挣脱了丫鬟的手,一步步下楼。

向问天顿时满脸疑惑,双目紧紧盯着少女,调解争端的事一下子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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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年夜风云(二)

红尘滚滚,此心唯他一人!

之前的情感来得突然,甚至回想起来,就连少女也觉奇怪,这个人怎么就一下子走进自己心里了呢?

分别之后,试图忘却,却只是在不断地回忆、不断地重复那本就不多的记忆,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经过了无数次的回放,不知不觉早已刻进了骨子里、融入了血液中。

原本已经认命,毕竟这场根本算不上爱的恋其实说起来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接受家族的安排后,接二连三的赴会,这样、那样的青年才俊见了不知凡几,但每每都会将心底的那份记忆再一次翻出来,对比,无时无刻不在。

夜宴上挥毫,旁若无人的气势,千古佳作的魅力笼罩在那平淡的少年身上。

醉酒后,卧榻之上,那份安静恬淡,那时而皱起时而舒缓的眉头,甚至是那踢开被子时的调皮……

他的每一个动作竟好似就在眼前一般,挥之不去。

待到这一刻,身心俱疲时,骤然相逢!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少女心中那份被自己压抑的情感猛地爆发了出来!

不顾身旁正在扭打的学子们,她一步步向前,目中、心中只有那魂牵梦绕的身影。

害怕消失,害怕眨眼之后,只不过梦幻一场。

少女一步一步,走的稳定、走的艰难。

或许真是天意,或许只是因为清丽的容颜竟让怒火中的男人们静了一下。

少女略显蹒跚的步伐无比幸运,竟无一人阻拦,更无一人将拳脚施加其上。

终于,她来到了那个身影的前方。

目光灼灼,眼角的晶莹更多了……

喉咙颤动,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许兄,好久不见!”

被挡在少年身后的许辰,原本正低着头想事,眼前这场小儿科般的斗殴自然提不起他的兴致。

此刻听见有人叫他,于是抬起头来。

王琳的面容比之初见时消瘦了许多,许辰楞了一下,有些迟疑。

王琳如遭雷劈,心中一片灰暗……

“哦!”许辰这才认出,于是微笑道:“王姑娘,你好!”

灰色的心又有了点滴色彩,面容僵硬,但却依旧维持着那苦涩的笑。

“你好,许兄!”

说了一句后,王琳直视着许辰那双眼,记忆中的这双眼似乎只与自己对视过一回,只是匆匆一瞥。

无数次的回忆里,他的一言一行都像炫彩的画一般烙印在自己心里,唯独这双眼,只是一片灰蒙。

此刻,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这双眼了!

努力看着,努力记着,她不知道这一次过后是否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她必须努力记下来!

然而泪水越来越多,那双眼再次变得模糊……

“王姑娘,你怎么了?”许辰带着关心问道。

当初王琳对自己的情意,许辰说实在只是感觉到这少女对自己有些奇怪。

他在这种事上本就算不得机灵,对杨紫菀,乃是因为人家生性洒脱,表现明显,一姑娘为了自己都跳崖了,这样要是还不明白,那就不是情商问题而是智商问题了!

然而王琳,许是因为家教,虽也有千里翘家这样的壮举,但男女情事上,其实依旧含蓄。

当初许辰在王冼家里被相亲一回后,本能中便生出反感,之后也曾有机会接触王琳,但却无一例外都被这种反感的本能抗拒着。

而王琳每每错过后,又不敢跨出那最后一步,表明心迹,只能暗自神伤。

眼前这个曾经见过几面的女子,于许辰而言,不算熟人,只是认识而已,倒很像唐雪玢对他,并无深交。

既无深交,眼前这情形下,招呼过后,也就不知说些什么了,只好寒暄。

“王姑娘你来此……”

“来这吃饭!”王琳目光灼灼,盯着许辰,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只是人太多,没位置了。”

“哦……”许辰微愣,笑着说:“若不嫌弃,便一道……”

“好!”王琳没等他说完,上前两步,径直坐了下来。

许辰一呆,微感诧异,而依旧站在二楼木梯口的向问天却大惊失色。

原本就心不在焉的他此刻更不愿理会身旁正一脸焦急的阮文浩,目光死死地盯着大厅角落里的王琳,继而又将视线转到了同席的许辰身上。

待看到王琳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喜色后,焦急的心渐渐变得躁动起来,再也忍耐不住,快步下楼。

“向兄!”阮文浩楞了一下,继而赶忙跟上:“等我一下,向兄,小心被他们……”

向问天下了楼,看也不看那些正扭打在一起的学子,快步走到许辰身前,神情阴鸷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见人过来,许辰抬起头:“你是……”

“在下向问天!”也就片刻功夫,向问天脸上便露出了温暖的笑,略带些傲气回道:“乃是王姑娘的世兄!”

“哦……”许辰微微颔首,问道:“你也没位置吗?那要不就……”

“不用!”向问天带着傲气笑道:“我在楼上雅间定了位置!”

说完,转过身,再不理许辰,而是冲着王琳微笑道:“琳妹,我在楼上……”

向问天的出现让王琳有些诧异,等听到他说的话后,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不用了!向公子有事便自去忙吧,我和许兄有话要说!”

阴沉的脸色,冷冷的话语,让向问天的心顿时跌入了万丈悬崖。

“琳妹,我……”向问天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向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行!”王琳抬起头,双目冷冷看他,世家女的威严一下子全散了出来:“琳妹……也是你能叫的吗?”

向问天嘴巴微张,面如死灰。

“我……我不是……我……”

王琳微微转头,冲身后站着的婢女说道:“屏儿,送客!”

画屏上前,伸出手,淡淡道:“向公子请!”

向问天怒而转身,却不是离去,而是冲到许辰身前,恶狠狠盯着他,咬牙问道:“你叫什么?”

“我……”许辰楞了一下。

“向问天,你要做什么!”王琳大怒,猛然起身。

“怎么?大丈夫立于世,连名号也不敢报吗?”向问天怒吼着,讥讽着:“还是说你堂堂大丈夫竟要躲在一女子身后?”

许辰嘴巴微微张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向问天骤然大笑,回头看着王琳,指着许辰,狰狞道:“你看!看看他!一个木讷、胆小的蠢货!他配得上堂堂太原王氏的嫡女吗?”

向问天声嘶力竭,状若癫狂。

向问天的祖父曾做过一任侍郎,到了如今也只算是洛阳城里的一户殷实之家,若不是这数月里在长安城中闯出的“才子”之名,加上他母亲和太原王氏那一点不知哪一辈牵扯到的血亲关系,便是连见王琳一面也是不可能的。

太原王氏的家主嫡女,这可比一甲头名的状元郎还要珍贵万分,不说王琳本就生得妩媚动人,便是臼头深目、貌似无盐,向问天也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如此天赐良机,又如何能不倍加珍惜?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不错的初见,自我感觉良好的向问天仿佛已经看到了将太原王氏嫡女迎娶入门继而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只是,眼前骤然出现的这个陌生少年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只因,王琳方才脸上的那一抹笑容。

那是他在王琳脸上从未见过,却在很多其他女子脸上经常看到的笑容。

他不允许!向问天不能允许这样的天赐良机从手中溜走!

哪怕疯癫、哪怕痴狂,曾经的从容不见,也绝不能允许!

“你……”王琳怒视着他,呼吸变得急促,想骂出声来,胸口却骤感一阵气闷,眼前浮现一片黑色。

“小姐!”贴身婢女最了解自家小姐,赶忙跑了过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琳。

陷入疯癫中的向问天没能察觉到王琳的异状,许辰跪坐着,身前向问天的身子正左右晃动,挡住了他的视线,自然也没能瞧见。

“你看看!你看看!”向问天回过身,指着许辰破口大骂道:“你这样的懦夫,凭什么敢高攀太原王氏的嫡女?”

许辰缓缓合上微微张开的嘴巴,眼神变得冰冷,望着这莫名其妙冲出来的人,笑了笑,带着疑惑慢慢问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许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向问天:“这里!对,就是这里!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你说什么?”疯癫中的向问天怒火陡然升起,双手猛地伸出,就要向许辰抓去。

许辰嘴角微扬,带着浓浓的嘲讽,随手抓起矮桌上的铜酒壶,猛地朝向问天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酒壶变形,向问天仰面倒地。

脸上、脑门上,鲜血渗出,混着酒液流到地上,嘴巴忍不住张开,几颗门牙随即脱落,掉入口腔深处。

“神经病!”许辰站起身来,犹自一脸厌恶地骂道:“出来吃个饭都能碰到白痴!真他娘晦气!走了!不吃了!”

说着,领着两位少年就要向大门走去。

向问天这一番歇斯底里的吼叫早已平息了两方学子的混斗,此刻见许辰想要离去,人群中有几个学子似乎认出了许辰,双眼圆瞪,脚步不自觉的向后退去。

当然,不认识许辰的也大有人在!

“给我站住!”木梯上,原本跟在向问天身后的那帮人此刻快步下楼,堵在许辰身前,怒道:“肆意伤人,还想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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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年夜风云(三)

尽管炼体多时,但许辰的身型却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肌肉变得匀称、结实了些,如今冬日里,披着长袍,表面看上去便和寻常的书生一样。 移动网

此刻,和向问天一道前来的若干书生仗着人多,自不会畏惧眼前这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强壮的年轻人。

“怎么想替他报仇吗”许辰平静地望着众人。

“岂有此理伤人后竟无分毫悔意,诸位,我等定要将这人送官法办”当先一人怒目直视,却不敢靠前。

“不错天子脚下,定要叫他看看国法无情”

望着叽叽喳喳的众人,许辰忽而笑了起来:“你们没见过我吗”

笑容看似和煦,但那些曾经见过许辰的人后退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踉跄一下。

这一抹笑,让他们想起了那片挥之不去的血红

身后两侧细微的动静没能引起气愤中人的注意,眼见行凶者依旧如此嚣张,这帮年轻或已算不上年轻的学子们胸中的怒火渐渐开始战胜对许辰彪悍行经的畏惧。

众人借着胆气或是酒气,开始向许辰逼去。

许辰身后的两名少年缓缓靠了上来。

后方的王琳,连忙让婢女搀扶着走上前来。

“诸位且慢”王琳挡在双方中间,带着歉意冲一干气愤的学子说道:“此事皆由我而起,许兄也是替我出头,向公子的医药费我自会承担,还望诸位能看在太原王氏的面子上莫要动怒,算是我欠诸位一个人情”

不亏是千年的世家大族,即便致歉也如此霸气凛然,带着浓浓的傲气,威逼加利诱,太原王氏嫡女的一个人情,说起来比这些人仓促间建立的些许情谊,显然要有用的多。

果然,王琳此言一出,对面气愤中的学子顿时语塞,虽未有立刻应声之人,但双眼却开始转动,闪烁着思考的光。

眼见如此,王琳微微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看许辰。

却不料,一声尖叫响彻大厅

“李李兄啊李李兄李兄他他死了”

恰似银瓶炸破,巨石落水,刚刚平静下来的大厅瞬间被脚步声、尖叫声充斥。

“怎么回事”一直在边上旁观许辰这里冲突的阮文浩这一刻被这突兀的尖叫声所惊。

“阮阮兄”那尖叫之人跌坐在地,此刻拉住阮文浩的衣袖,一手颤抖着指向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姓男子,声音说不出的慌乱:“李李兄他死了没没气了”

阮文浩赶忙跑上前,伸手将李姓男子的脑袋翻转过来,陡然一惊

却见李姓男子的口鼻处俱有鲜血流出,双目圆瞪,眼珠凸出,口角留着晶莹的口水。

伸手在鼻孔中探了探,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气息,竟真是断气了

方才惊疑不定的众人见了阮文浩脸上那愕然的表情,顿时深吸口气,身子不由地向后退了退,刹那间,围绕着阮文浩和倒地的李姓男子,便出现了一个空白的圈。

大厅中,有那见机快的此刻便已向大门走去,准备尽快远

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门口,酒楼外便有一批身穿皂衣的捕快快步而来。

“统统给我站住”当先那人想来是个捕头,一进酒楼大门便跨刀而立,高声喊道:“这里出了命案,在场所有人,一个也不准走否则全部以逃犯论处”

两排捕快一路小跑,只片刻便将酒楼的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另有一队人则飞快向酒楼二楼而去,驾轻就熟。

许辰只微微愣了一下,继而便讥笑出声:“卧槽要不要这样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排练过一样”

“大哥,这”身旁一少年凑了过来。

“这里的破事我可不想掺和进去,咱们走咱们的,我倒要看谁敢拦着”

说着,便领着两少年径直朝大门走去。

“呔站住”立刻便有捕快冲了过来,叫骂道:“说你们呢耳朵聋了啊说了不准走还想跑人是不是你小子杀”

“嘶”

当许辰回头时,那捕快顿时双目圆瞪,一口凉气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你说什么”许辰望着他,冷冷笑道:“是不是要说,人是不是我杀的”

那捕快顿时汗如雨下,强壮的双腿竟在这目光下开始瑟瑟发抖。

“呵呵,你觉得,我会杀人吗”许辰依旧盯着他看。

捕快赶忙垂下头去,拼了命地摇头,口中喃喃着,却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那捕头看了过来,眉头皱起,怒火渐起,举步走了过来,手中却有一卷皮鞭扬起。

就要挥鞭时,许辰转过头去,捕头脸上的表情和那捕快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有的便是那高举的手再也不敢放下了。

“武捕头,后院已被封锁,无一人离去”

此刻,从酒楼的后院走来一身穿皂衣的捕快,胸口的花色与普通的捕快不同,样式和这举鞭捕快有些相似,但颜色却淡了许多。

“是你”这人走到许辰边上,转头打量一眼,继而惊讶出声。

许辰转头看他,笑了起来:“看来常洪兆的本事确实不小嘛”

“海兄别来无恙啊”

“呵呵,托许公子的福,海峰还活着”海峰板着脸回道。

“哈哈,海兄这可就不对了令堂犹在府中暂住,海兄如此冷漠,岂不叫人心寒”

“哼多谢许公子这些日子对家母的照料,在下已托人找房,一安顿好便会上门接家母回来”

“这么说,海兄是头一天去衙门咯”许辰望着海峰,一脸玩味的笑。

“是又如何”海峰双目一凝。

“哈哈,是的话,可得小心了,千万别让人当枪使了”许辰将目光转向那依旧高举着长鞭的捕快看了几眼。

海峰眉头微蹙,心中自有思量。

自从到了长安之后,海峰没有随许辰等人入城,而是绕道去平凉,将陆温交接好后便又快马回了长安,正准备去接老母,却不料刚到城门口就被一帮捕快拦住了。

自然不是被捕,反倒是件好事。

海峰由嘉

兴县的捕头调任万年县的副捕头,虽然职位降了半级,可这天子脚下自不是嘉兴那穷乡僻壤可比。

按说是件高兴的事,可刚到长安便马不停蹄的赶去衙门办交接,到了衙门水都没喝上一口,竟又听说出了人命案子,等他领受那姓武的捕头之命,将这间出事的酒楼后院全部封锁后,来到前面的大厅,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许辰。

听了许辰这话,心中原本就已生出的疑点一下子全部爆发了起来,眉头皱起,望着那姓武的捕头。

“我才没工夫管你们这些破事”许辰不耐烦地骂道:“给我让开”

那姓武的捕头高举的长鞭,眉头紧锁,咬着牙,一脸的纠结。

许辰的出现让他十分意外,这个看上去文弱的少年在那一天展现出来的凶狠让自诩见惯了风浪的武捕头心寒不已,乃至回到家后,接连几日不曾入眠,一闭上眼便是深深的血红

然而,今日的事,自己得到的吩咐

牙齿咬的作响,最终,武捕头放下了手中的长鞭,却将头抬了起来。

恶狠狠地盯着许辰,仿佛这样便能无所畏惧,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能走”

许辰双眼微眯:“你确定”

武捕头如炸毛的猫一样,身子猛地后退,扬手拔刀,高声喊道:“衙门办案,有冲撞不从者,杀”

两排捕快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犹豫,然而终究咬着牙将刀拔了出来,双目瞪大,学那武捕头的模样,恶狠狠地盯着许辰。

这些人当日都去过明德门,见识过许辰的疯狂,此刻扬着一张凶恶的脸,似乎如此便能将其吓住

“呵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大家别怕这里是长安咱们是衙门的人,他不敢杀的”

用的是“杀”不是“动”,因为武捕头很清楚,一个连陇右齐家都不在乎的人自不会在乎他们一帮小小的捕快。

然而也正因身上披着这张皮,便是齐家那样凄惨的下场也不见得会有,至多受点伤,只要人死不了,便是值得的。

许辰的眉头这一下也皱了起来,这些捕快的态度竟如此的坚

到底是谁策划的这处戏,又是针对的谁

自己明明是临时起意才走进这间酒楼的,附近也不止这一家酒楼,幕后之人又是怎样做到精确安排的呢

许辰在这一刻不敢完全排有人除针对自己布局的可能,只是就和这个姓武的捕头说的一样,此时此刻,他真的没办法就这样杀将出去。

因为,不值得

几只走狗,自然不值得他这么做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王琳见许辰沉默了下来,便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许兄,出了命案衙门自是要查探一遍的,我们不如不如就”

一句话没能说完,王琳忽而觉得眼前再度一黑,方才强撑着的心神到了这一刻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小姐”

“我靠搞什么,干嘛往我身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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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年夜风云(四)

未时,难得的好天气让冬日里的小院变得温暖了许多。 移动网

“娘,你怎么出来了”唐雪玢放下手中的剪刀与红纸起身迎了上去。

唐氏裹着皮袄,笑着说:“今天日头好,不碍事的之前听小辰说过,多晒晒太阳,对身子好”

自打家中剧变后,唐氏的身子便落下了病根,初来长安的那个冬天,天气严寒,从小在南方水乡长大的唐氏大病了一场,此后便更经不得寒了。

唐雪玢跑进屋,又取了件大氅给母亲披上,这才扶着母亲在石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唉岁月不饶人啊”唐氏忽而叹道:“一眨眼,人就老了”

唐雪玢拿起剪刀继续剪窗花,听了母亲感慨,笑了起来:“娘,您才多大,怎么就老了”

“怎么就不老了”唐氏陡然将视线从手中的窗花转到女儿身上,目光灼灼:“娘当年那些小姐妹,如今一个个都成奶奶、外婆了”

“你说能不老嘛”

迎着老妈吃人般的目光,唐雪玢神色泰然,停了手,歪着脑袋作势想了想,继而一脸认真地回道:“也是哦,年纪轻轻就成了祖母,确实太残忍了放心吧娘,女儿会让您多年轻几年的”

“你”

“娘,您看看,这窗花怎么样”

“学那么好有什么用又没人要你”

“这话说的没人要才更得学好手艺,以后饿不死啊”

“”

望着老妈颓然离去的背影,唐雪玢调皮一笑,然而随即目光中却又浮现了淡淡的忧愁。

少年幕艾本是寻常,然历经大变的少女,心智早已成熟,有着自己的想法。

只是不愿将就而已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唐氏一进屋,便冲着丈夫叫道:“你这个女儿我是管不了了你你去”

唐远殷勤的递过来一杯茶水,笑着说道:“这话说的,什么叫我这女儿,没你我生得出来嘛”

“没我你怎么就生不出来了”唐氏犟道。

唐远额头一黑,板着脸说:“那没我你也生得出来啊”

唐氏一拍桌子,叫道:“哟怎么唐远,后悔娶我了是吧”

“哪能啊”唐远赶忙赔笑道:“咱女儿这不是像你嘛想当年你不也跟家里犟着,死活才嫁给我的嘛”

“我后悔了”

“”

“瞧你那点出息”望着丈夫语塞的模样,唐氏莞尔一笑,随即却又板着脸训道:“她跟我能一样吗我那是嫁人,她呢再说了,以前我是当闺女的,现在是当妈的”

“这就是小辰说的立场决定态度吧”

“你别老是小辰、小辰叫的那么亲热,人还不一定当你女婿呢”

“你自己刚才不也”

“我要再不在那丫头面前提两句,人就铁定当不了你女婿了”

“”

唐氏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大手一挥,豪迈道:“行了,到你上了”



小玢,累了吧喝口茶呗”唐远笑嘻嘻的端着茶盏,走到女儿身前。

唐雪玢又一次停了手,抬头笑笑:“爹,这回又轮到您了啊”

“嘿嘿”唐远笑着坐下,说道:“说实话吧当爹的哪个希望自家闺女嫁出去”

“嗯嗯”唐雪玢麻木点头。

“可女儿家嘛哪有不嫁人的你说对吧”

“对对”

“这就对了嘛”唐远很满意女儿的态度,于是决定将话题深入:“小辰这个人吧,你也见过,昨儿不是刚来过嘛你觉得”

“来过啊”唐雪玢点头,面无表情地回道:“他来店里,说是要买瓷器,可呆了半天,没一句话跟瓷器有关,浪费我好半天功夫,到头来一样也没买,这不瞎耽误功夫嘛”

“啊”唐远一愣,好半天才问道:“他就没说点别的什么”

“爹,您想他说什么啊”

“当然是没没什么”

“哦”说着,唐雪玢又低头忙了起来。

“他真的没有”唐远不死心道。

唐雪玢抬起头来,一脸疑惑:“他应该说些什么吗”

“”

唐远气冲冲走了,一边咬着牙小声嘟嚷着:“好你个臭小子竟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身后的唐雪玢眼神阴沉,愤愤将手中刚剪好的一张红纸剪了个稀烂,心中寻思道:“这小子居然鼓动我爹娘真是岂有此理”

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女神怨愤的许辰,此刻正为另一个女神所头痛着。

“你过来扶一下”许辰指着一位少年,厉声道。

“这不太好吧”少年一脸为难,带着暧昧的笑。

“什么叫不太好有什么不好的啊”许辰咬牙切齿道。

少年见大哥怒了,赶忙跑上前来,却被身旁王琳的婢女画屏一把推开。

“姓许的,你这个混蛋”画屏双眼含泪,神色凄凉:“我家小姐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欺负她”

“我我欺负她”许辰一脸茫然,本在思索到底是何人布局的脑子此刻陡然变得呆滞起来。

“我有欺负过她我跟你很熟吗”

画屏听了这“极不负责任”的言语,心头一酸,想起这些日子来自家小姐受过的苦楚,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你别哭啊你说,说清楚,我啥时候欺负过她了不说清楚,我跟你没玩啊”

“呜呜你你个混蛋你不是人小姐小姐她看错你了呜呜”

“嘶”淡淡的吸气声汇到了一处。

原本就是众人焦点的许辰,这一下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本因惹上官司而变得心烦的酒客们此刻竟被大门前的这一幕勾出了浓浓的八卦之心。

尤其那昏厥在少年怀中的少女更是堂堂的七姓女,而那少年人看上去也非寻常人家子弟,如此有身份、有地位的八卦绯闻,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的。

感受到那些汹涌而至的探寻目光,许辰

有种黄泥掉进裤裆里的憋屈,虽然对于男女之事许辰的神经迟钝了一些,但身陷眼前的困境,他深知不能多说一句,否则只会愈发坐实这些人翩翩的遐想。

突来的一场“桃色闹剧”也让那姓武的捕头从乍见许辰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在确定许辰并不会像那日一样发疯后,身为皇城根下捕头的气势一下子就恢复了过来。

这家酒楼此刻或许有那么一些自己之前连得罪的念头都不敢有的人在,然而如今,底气异常充足的他又有着无可挑剔的理由。

狐假虎威,也就在所难免了。

“都给我听着这可是人命大案在衙门一个个录完口供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里半步,否则以逃犯论处”说着,武捕头便开始招呼人手,对大厅内的酒客进行询问。

“到底是谁”

身旁的画屏还在哭,只是哭声小了些,许辰本想将身子从王琳下面抽出,然而刚有所动作,画屏的哭声便骤然攀高,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当肉垫。

此刻,耳旁的哭声弱了,思绪又回到了方才的问题上。

“这姓武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不懂事的,刚才他的惊慌和害怕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明知道我不好惹,可偏偏又不肯松口,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底气”

“我明明是随意选择的酒楼,那么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误中副车”

“算下来,除了太子,最近我没得罪什么人啊会是他吗”许辰摇头:“不应该啊太子这人不像是个没城府的没道理现在就对我动手啊他能得到什么就算除掉了我,对此时的皇帝又能有多大的伤害我没那么重要啊”

武捕头见许辰只顾着低头沉思,心中也松了口气,他确实事先不知道许辰在此,否则就凭许辰那日在明德门的“壮举”,这个深知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的长安捕头,是绝对不会接下这档子差事的。

然而,差事已经接下,那人的权势又完全不是自己能够拒绝的,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与许辰对峙。

如今见许辰一言不发,武捕头自不会上前撩拨这头饿虎,而是招来几个捕快将那死去的李姓男子围了起来:“你们几个给我看好喽在仵作到来之前,不准任何人靠近这具尸体”

“是”

“仵作”许辰猛地抬头,盯着那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李姓男子尸体,喃喃道:“不对既是早有预谋,为什么连仵作也不带他们不是早知道这里死了人吗既然要演戏,为什么连如此重要的演员也不凑齐”

如是想着,举目四望,发现那些正在询问酒客的捕快一个个的表现似乎都有些懒散,仔细倾听,竟发现这些人提出的问题中三句竟有两句是与命案无关的琐事。

“拖延时间”许辰眉头紧锁,依旧不得其解:“可为什么啊”

此时,酒楼外面,朱雀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路过的行人偶尔向大门内张望一眼,见门前带刀的捕快凶神恶煞,便走远几步,只是谈论两句便也不在介怀。

徐番的府上,下人们正在忙碌着,陆浩早已到了,午时摆下的酒宴尚未散去

本章完cc2907201

第五十八章 年夜风云(五)

【真的很抱歉!最近这几个月的更新是在惨不忍睹……由于工作一直处于动荡中,小说这一块被忽略了。好在最近一次面试的面试官点醒了我!自己已经毕业快两年了!进入社会也有了一段时间,该认清自己想要些什么、该走哪条路了!如今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也算是铁了心往文字这块发展,以后的更新会尽量做到每日一更。还有就是开了本新书《大厦将倾》,可能有些书友已经看过了,在这里正式宣传一下吧!今后双开,争取一书一日一更,新人嘛,为了全勤、为了低保这些大神们看不上的小钱,也得奋斗不是?】

今日徐番府上,办的是家宴,除徐番夫妇、两位公子外,席上坐着的便只有陆浩兄弟三人。

“可惜四公子不在,不然一家子就都齐了!”垂手站在徐番身后的徐伯笑着说道。

徐番的夫人只是小户人家出身,然而无论是当年追随李三郎图谋大业还是之后远赴各地为官,徐番与夫人始终不离不弃、相濡以沫,至今偌大的相府内也只有一位女主人。

徐夫人有着小家碧玉式的贤惠,虽只年近半百,耳鬓却已染上了霜痕,对今日才见到的陆浩和石磊二人,显得格外热情,不时招呼下人将一些可口的吃食给二人送去,并频频询问一些诸如“吃的好吗?”、“住的习惯吗?”之类的琐碎问题。

陆浩尚且还好,从未体会过母亲般关怀的石磊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对身前一些平时爱吃的食物也变得毫无兴趣,不时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陆浩,像只风雨中的幼犬。

徐夫人不是蠢人,早就清楚自家丈夫这几个弟子来历的她看到了石磊眼中的陌生乃至恐惧,借着徐伯这句话,便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开了。

“还说呢!一直听你跟老爷念叨小辰,这倒好,人都来长安好几天了,也没让我这当师娘见见!”

陆浩听了,放下手中酒杯,朝这里微笑应道:“大哥昨日有急事出城去了,想着此时应该已经向这里赶了吧!”

“那就好!”徐夫人笑道:“师娘也想早点见到我这大徒弟!”

“哼!”坐在陆浩对面的徐君毅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喜。

坐在他身旁的徐君仲却猛地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脸警告的意思,随即又举起酒杯朝对面歉意笑笑。

徐君毅满腹不解。

今日一早,徐君毅甚至尚未起床,大哥徐君仲便来到他的房间,异常严厉地叮嘱了他一番,一点解释也没有,只是不许他对今日将要上门许辰等人有丝毫的不敬。

原本徐君毅只以为是个玩笑,乃至兴奋地期待大哥是不是已经准备了什么手段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丐。却没想苦等多时却只看到大哥对这三个小乞丐关怀备至,脸上那副热情甚至让他想要作呕。

忍不住的徐君毅数度想要发作,却每每都被大哥打断、制止,态度一次比一次严厉!

心中那份怨气,越积越盛!

“也好!正主还没来呢!等那带头的小乞丐来了,小爷再跟你们算算总账!”

徐君毅目光阴沉,低下头,只顾饮酒。

徐君仲自然也是有苦难言,那一日在会宾楼上,徐君毅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而他虽也一身酒气,但却留有一丝清明。

等到楼下那宛如炼狱般的一幕传入他眼中,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那些酒气瞬间便随着席卷而来的恐惧挥发干净了。

他不知该庆幸自己的好运还是该诅咒那段见鬼的噩梦,直到现在,徐君仲依旧不敢闭眼,每一次倦意袭来,眼前便弥漫着一片血红。

身心俱疲,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对陆浩三人报以最温暖的笑容,只望那恶鬼般的魔王能忘掉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

徐君仲只算有个官宦出身,便是世家子弟的那份沉稳气度也欠缺了许多,许辰那一天展现出来的疯狂已经彻底击破了他心中最顽固的那点骄傲。

他怕,很怕!

自己曾经做过的那点事,徐君仲不相信许辰会不知道,他如今只想做些什么,好平息对方心中的那些愤怒。

原本依照许辰这般疯狂的性格,自己曾经对他这帮兄弟所做过的事足以死上好几回了,可对方却一直没有真正对自己出手过,如今看来,也只能是碍于父亲的存在罢了。

然而这点依仗已不足以再给自己抗衡那个疯子的信心了!

不算笨到家的徐君仲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双方之间的差距,那不是自己努力或者用心就能填平的距离。

“哈哈,今日年夜,我等兄弟几人难得相聚,该好好痛饮几杯才是!”

徐君仲举着酒杯,强受着脑中的困顿,踱着蹒跚的步子,一步步向对面走去。

门外,一人快步走来!

徐君仲摇晃的身子挡住了来人,疾快的步子眼看就要撞上,却见这人速度不减,脚步向左微偏,飞燕一般避过。

一阵风拂来,徐君仲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始终不曾倒下。

王策放下了酒杯,抬头望了一眼,陆浩却依旧低头淡淡饮酒,对此没有半分表示。

来人快步走到徐番身旁,俯身耳语着。

徐番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

徐番抬起头,望着陆浩三人,沉默片刻,说道:“臭小子出了点事!”

“什么?”石磊猛地抬头,再不见局促。

王策同样抬头,一脸惊疑。

陆浩眉头微皱,看着徐番。

“朱雀大街上的一间酒楼里出了桩命案,长安衙门的捕快围住了那里,如今正在录口供。”

徐番语调平缓,无喜无悲。

“大哥杀人了?”石磊脸上有些焦急,只是这焦急有着自己的意思:“不行!他身边才两个人!”

“闭嘴!瞎咋乎什么!”陆浩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转头看向徐番,平静说道:“大哥不会杀人!至少……不会当众杀人!”

徐番缓缓点头。

“既然捕快只是围了那酒楼,又没有更激烈的消息传来,说明大哥还没事!”陆浩接着说道。

徐番继续点头。

眼见徐番依旧只是点头,没有言语,陆浩双眼微微眯起,问道:“然后呢?里面的具体情况……老师不知道吗?”

徐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几个衙门的捕快拦得住当朝宰相的人?”陆浩的语气渐渐变得冰冷。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爹这么说话!”徐君毅不再忍耐,猛地摔碎手中酒杯,酒液飞溅中站起身,跨过矮桌,气势汹汹,朝着陆浩逼来。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徐君仲听到父亲的话,“嗡”的一声,脑子就蒙了!

困顿和酒意再一次消散,双眼中满是惊恐,嘴巴不停地嘟嚷:“不……不是……不是我!”

惊恐的双眼中,徐君仲眼见弟弟气势汹汹向陆浩逼去,身子一机灵,猛地冲了上去。

一巴掌狠狠地挥下,耳光声惊呆了厅内所有人。

正在凝神思索何人布局的徐番抬起头来,正在心忧许辰处境的徐伯抬起头来,原本安安静静为丈夫斟酒的徐夫人也抬起了头,手中酒壶依旧倾斜着,酒液自杯中溢了出来。

虽少有寻常官宦人家后宅里的那些勾心斗角,但徐夫人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太太,如今更是宰相夫人,四品诰命,一些东西又哪里会看不出来?

从王策入京以来,自家两个儿子便毫不掩饰对丈夫这几个学生的厌恶,良好的教养让徐夫人还做不到因儿子的恶感便对陆浩等人冷眼相向,但毕竟身为母亲,对于自己两个儿子也做不到大义无私。

只是冷眼旁观、两不相帮而已!

陆浩三人望着徐家两兄弟,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便是那站在徐番身边低眉垂手的男子也朝这里微微看了一眼。

至于徐君毅本人,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大……大哥……你……”

“闭嘴!”恐惧和烦躁笼罩着徐君仲,此刻的他没耐心和弟弟多说什么,冷着脸喊道:“父亲大人在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一边呆着去!”

到了这一刻,徐君毅总算发现了异常,大哥根本就不是别有用心,而是真的站到小乞丐那边去了!

“大哥……你在做什么?我才是你亲弟弟啊!”徐君毅嘶吼着,眼角溢出委屈的泪水。

“还不退下!”

徐君仲满脸冰冷,此刻似乎一下子成长了许多,望着弟弟那交织着委屈、愤愤与不干的脸,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徐番扶正了夫人手中的酒壶,望着自家大儿子的眼神有了些……欣慰!

尽管他知道徐君仲此刻过度的表现只是因为恐惧,但这……已经比之前进步许多了!

他不指望自己这两个儿子能有多大的出息,然而身在长安,自己又还要在宰相的位子上做些事,这两个儿子不知何时就会变成政敌对付自己的突破口,知道恐惧已经要比之前无所畏惧好得多了!

陆浩也渐渐明白了过来,然而望向徐君仲的目光却带了更多的思索。

“师兄,你之前可曾会过什么人吗?”

陆浩没有把话说清楚,但他想徐君仲应该能明白。

果然,徐君仲立马转头,冲着陆浩不停摆手,义正言辞道:“不是!不是我!我承认之前和几位师弟之间是有些误会!但这一次真的不是我!”

徐番刚刚因欣慰而舒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死死盯着徐君仲,冷冷道:“说!”

徐君仲打了个机灵,连忙回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他只说有办法解决……解决我的苦恼……”

话越说,徐君仲便越发惊疑。

“我……我真没想到他还会动手的,齐家……齐家都那样了,他……他没那么蠢吧?”

第五十九章 年夜风云(六)

时间一点点过去,捕快们的问话还在慢悠悠的进行,许辰也懒得再去思考,该来的总会来,静观其变就是!

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王琳依旧昏迷着,脑袋靠在许辰肩上。

许辰略显僵硬转头,冲着画屏说道:“你扶下不行吗?我要吃饭啊!”

“谁让你把小姐的脑袋放在肩上的?像刚才那样放你腿上不就好了?”

“……”

“大庭广众的,有损你家小姐清誉啊!”

“那敢情好啊!太原王家呢!你敢不负责吗?”

“……”

“你家小姐都昏迷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带她去看看大夫啊?”

“没事!我家小姐就是累了,好好睡一觉就好!是好好睡!靠在肩上……是没法好好睡的!”

“……”

“王家的丫鬟都像你这样吗?”

“就算被主家沉了荷花池,那也不关你事啊!”

“……”

许辰的另一边,两个少年的脑袋已经低的几乎贴到了桌面,身子一颤一颤的,为了不笑出来,不停往嘴里塞食物,以至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

为了不让肩上的脑袋掉下来,许辰转头的动作变得缓慢而艰难。

而一旦肩上的脑袋滑落下去,身旁这个大胆的丫鬟立马就会收起眼下这张笑盈盈的脸,大声嚎哭,然后,整座大厅的视线又将再一次汇聚过来。

虽然此刻汇聚过来的视线也不算少……

王琳能在昏迷的状态下从大门口转移到这角落里,自然也是许辰的功劳,换了别人,画屏会哭的。

若不是许辰铁了心不从,眼下王琳的脑袋还会枕在许辰的大腿上……

望着那两个埋着脑袋只顾着吃的兄弟,许辰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两个!就知道吃!教了那么久,连人家一个丫鬟都不如!”

见大哥发火,两少年连忙抬起头来,嘴里还在咀嚼,猛地抬头,急促的吞咽让少年的脸很快变红,两眼瞪得圆鼓鼓的。

咳嗽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慌乱的杯盘撞击声,等到酒液入喉,二人脸上的表情这才平息过来。

“……”许辰看着二人,心中忽感悲凉,叹道:“素质教育要跟上啊!情商这么低,以后怎么混啊!”

另一边的画屏掩着嘴偷笑,心中暗喜:“小姐的眼光果然不错!对下人都能如此,该不是个薄情寡性的,为了小姐的终生幸福,挨打就挨打吧!”

期待已久的仵作终于在千呼万唤中走了进来,一阵不知真假的忙碌后,仵作给了那姓武的捕头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

吃过饭后的许辰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时间都耽误快两个时辰了,这间酒楼里发生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说以前也就罢了,在这个骚乱刚刚平息的日子里,老师徐番的手中握着皇帝刚刚授予的巨大权力,这里的事,他不可能还不知道!

然而直到现在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说明背后的势力尚未浮出,或者有着一些连此刻的徐番都在忌惮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连带着之前的疑惑,今日发生的事太突然了,一点征兆也没有,情报不足的许辰摸不到丝毫的头绪。

“果然还真是龙潭虎穴啊!”许辰摇头轻叹。

今日年夜,政事堂里值守的宰相是请假多日的右相李林甫,自那日骚乱后,左相陈.希烈便再也没有出过家门,从李亨接下圣旨的那一刻起,陈.希烈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如今徐番大权在握,在年后的一轮清洗中毫无疑问又将成为最大的赢家,出于制衡的考虑,病假中的李林甫被皇帝请了回来。

以徐番如今的实力,抗衡李林甫已能做到不落下风,陈.希烈这个之前被皇帝寄予过厚望的左相也到了落幕的时候。

钱益捧着一摞文书走进了李林甫的厢房,将文书搁在桌上,又走到炭盆边加了几块银丝碳,眼见火光变盛,屋子里温度了许多。

“相爷,这些都是今年各地官员的考评,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李林甫停了笔,抬眼望他:“为什么要看?”

钱益笑道:“吏部如今毕竟还是相爷管着,看看也名正言顺嘛!”

李林甫一笑,微微摇头:“不一样!圣上年后就要对太子党动手了,那么大一桩因果,能不沾就不沾!”

“可……”钱益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可大伙儿都觉得相爷可以借这个机会做点什么,太子党那些人里面还是有几个可以争取的。”

“这些人也能要吗?”李林甫笑着看钱益。

“相爷这是在考我了!”钱益一笑,沉吟片刻后说道:“太子这次输了,但却没有败!圣上如今有心无力,所以非但没有降罪,反倒给了太子许多虚荣。目前看来,太子的位子是很难动摇了,尽管圣上心中不喜,但百年之后,皇位应该还是太子的!”

“就这些吗?”李林甫又低下头开始批阅奏章。

“当然不止!”钱益笑道:“这一次骚乱里面,徐番得到的好处最多!年后的清洗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些天来徐番的作为,保全了很大一批无门无派的中下层官吏,也让朝廷上下认可了他作为一个宰相的能力。如此,徐番底蕴不足的短板就能很容易被填平,再加上一贯的圣眷,徐番上升的势头已无人能挡了!”

“所以呢?”李林甫再问。

“所以制衡就要开始了!”钱益回道:“这一次圣上把相爷请回来就已经有这个意思了!”

“圣上毕竟是圣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堂的平稳,只有稳定的朝堂才能让他心无杂念的享受着盛世繁华。”

李林甫抬起头看他,笑问道:“这么说来,你觉得圣上只是个贪图享乐的君主咯?”

这话有些诛心,好在钱益也够坦荡,在李林甫面前也无需隐藏,便径直回道:“若说以前,圣上自然是一个圣明的贤主,然而举凡雄主到老总也逃不了对生的渴望,他们不甘就此老死,总要做些什么来留住自己壮丽的一生。”

“秦皇汉武俱是如此,我们的太宗皇帝也是如此!不像这几位,或许咱们的圣上还没有感觉到苍老的到来,如今还只是肆意享乐,没有生出对长生的欲望。”

话题说到这里,李林甫忽而来了兴致,又问钱益:“那你觉得这都为什么呢?”

钱益早有计议,直接回道:“因为这几个雄主出身都不错!秦皇汉武自不必说,便是咱们的太宗皇帝即便能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壮语,可说到底他对民生的疾苦也仅仅来于书本、奏章上的文字,或是贤臣们的谏言,一个从来没有挨过饿,没有吃过观音土、啃过树皮的人去谈百姓疾苦,总像是隔靴搔痒。”

“他们或许能将这种对百姓的悲悯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但由于没有具体的经历,等到国势强盛之后就很容易想当然的认为,百姓的日子已经在自己的励精图治下变得富足,自己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奋斗了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不是?”

“哈哈!”李林甫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钱益,笑骂道:“你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钱益悻悻一笑:“这些话出得我口,入得相爷耳,出了门我可不会认的!”

李林甫笑笑,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像我,混过市井,所以知道市井之人的想法,一些事底下的官员瞒也不瞒不住我!”

“就是这个理!皇帝从小就生于宫闱中,外界的事永远都只能听别人说,百姓是穷苦还是富足,他们永远都看不见!”钱益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带着些许怅然。

李林甫微微点头,却转而说道:“皇帝身在宫城内,所以对外面的事想当然,而你在宫外,对圣上的事会不会也是想当然呢?”

钱益眉头蹙起,望着李林甫。

李林甫悠悠道:“不光是你,就是徐番,也看错了!”

“看错了什么?”钱益忙问道。

“看错了圣上的想法!”李林甫的眼神恢复了锐利。

“什么?”钱益有些惊讶。

“你觉得圣上老了,无心国事,只愿享受!徐番觉得圣上还有当年的雄心、睿智,所以为了大唐不愿再换一个庸庸碌碌的太子!”

“难道不是吗?”钱益望着李林甫,带着惊疑。

“不全是!”李林甫微微摇头,回道:“你没接触过圣上,而徐番还在用几十年前的老眼光看圣上,会错,很正常!”

“圣上如今确实没有换一个太子的想法,但是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谁先死!这是最直观的判断!”李林甫笑道:“就像太子不敢背上弑父杀君的骂名一样,圣上也有这样的顾忌。在无法动手的情况下,也就只能等着时间和意外把对方消灭!”

“这……”

“圣上同意了徐番的建议,给了太子诸多虚荣,但高处不胜寒,圣上的儿子也不止一个!”

“可那帮废物哪里是太子的对手?”

“狗的数量多了也能咬死狮子!”

“可……为什么啊?”

“因为他是皇帝!是真龙天子!龙这种东西最是喜怒莫测!圣上做了几十年皇帝,早就学到了龙的威严。君威不可犯!无论是谁,都要承受代价!”李林甫侃侃道:“圣上一方面要给太子惩罚,借以寻回被冒犯的威严,一方面也是对太子进行的最后一场最残酷的考验!”

“活下来,他就还是太子,也会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死了就什么都不是!”

“这……”钱益满脸的不解,苦笑摇头:“我还是不能理解!”

“呵呵,这也正常!毕竟你不是皇帝!”李林甫打趣一句,又说道:“幼鹰初次离巢时,老鹰会用翅膀将它们一一推下悬崖,只有活着的那些才能算是它的儿女!”

“圣上从来都是如此!自从当年立太子后,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就没有停息过,只是让圣上没有想到的是,太子的功力实在太深厚了!不仅完胜其余皇子,就连他自己也被迷惑住了!”

“那相爷当初支持寿王……”钱益望着李林甫,瞠目结舌。

李林甫失笑道:“我也是看走了眼!一则那时必须顺圣上的意,否则只能死在牛仙客的手上,二来也是自己想要找个强硬的靠山。”

“难怪……难怪如今相爷再不理会寿王!”钱益这才恍然大悟。

“磨刀石就要有磨刀石的觉悟!”李林甫肃然道:“若是连刀都被主人放弃了,你一块磨刀石再凑上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如今相爷这块磨刀石太利了!”钱益笑着拍了一记马屁:“再用相爷去当磨刀石,便是太子也承受不住的!”

李林甫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磨砺太子是挑选合适继承人是一方面,朝堂的安稳又是另一方面!咱们的圣上是尸山血海里走上皇位的,虽然比那些纵横沙场的开国之君少了几分豪迈,但对这些阴诡的权谋反倒更加精通。”

“如今的太子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无论是死是活,圣上都要一个结果!”

“那要是太子承受不住死了,圣上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嘛!”钱益还是不能理解帝王的思维。

“在圣上眼中,只有成或败,过程并不重要!”李林甫说道:“若是太子能熬到圣上过世,那么皇位自然就是他的,若是在这之前就被他那一帮兄弟弄死了,那么胜利的那一个皇子便又将接受其余皇子的考验,直到圣上过世。”

“这……”

“你无需感到惊讶!就如你刚才所说,有什么样的经历就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圣上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圣上坚定的认为,从这样的环境里走出来的帝王即便成不了贤主,但至少能守住李家的江山,让武周之祸不再重演!”

“……”

钱益久久无言,世人皆言相爷最善揣摩圣上的心思,却不想相爷对圣上的了解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所以,徐番那个宝贝徒弟现在才会被困在朱雀大街上的一间酒楼里出不来!”徐番想起万家给自己送来的那份信,忽而笑了起来。

第六十章 年夜风云(七)

光尘舞动,冬日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叫作“烦躁”的情绪。

“口供都录完了,还让不让人走了?”

“大过年的,困着不让走,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放人!让我们走!”

“小小衙役,也敢如此嚣张!”

……

酒楼门口,渐渐有人开始冲撞持刀的捕快,推搡中,捕快们一点点后退着,手中高举的刀却迟迟不敢落下。

里面一些人,终究不是他们能惹的!

那姓武的捕快面露急色,目光忍不住朝许辰这望来。

海峰停了笔,换过另一支朱红色的,递给对面的许辰。许辰眯着眼看了看海峰,笑了笑,便接过了笔。

眼见许辰在那写满字的白纸上签字画押后,海峰沉默着将其收了起来。

门口处的武捕头见状,松了口气,摆摆手,捕快们便放开了路。

许辰站起身来,笑着对海峰说:“长安水深,多看多听,少说少做!”

海峰面无表情回道:“劳使君大人挂怀,在下自有分寸!”

许辰笑笑,举步便要走。

身后,抱着小姐的画屏连忙喊道:“喂!我家小姐还没醒呢!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许辰脑门一黑,转头瞪着画屏,画屏不甘示弱,回瞪着他,许辰无奈,拉过身旁一伙计,问道:“你们这有客房吧?”

“没有!”画屏抢着答道,随即将恶狠狠的目光转向那被许辰拉着的伙计。

“你来说!”许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着那伙计:“到底有没有?”

脸上的笑虽温和,目光却异常冰冷,双重的压力下,伙计哆哆嗦嗦地说道:“没……没……”

“嗯?”许辰敛了笑。

“有!有!后院就有!”那伙计连忙点头。

“很好!”许辰的笑于是有了温度:“找一件清净点的屋子,把这位小姐送过去!”

“哦,记住了!一定要让婆子来送,不然有人会哭的!”

说完,便领着两位少年向门外走去,留下画屏愤怒的声音:“许辰,你个混蛋!”

“去老师那!”说完,许辰便钻进了车厢,今天的事到现在还没理出个头绪,许辰需要个安静环境好好的想想。

然而马车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大哥,走不了了!”

许辰眉头深深皱起,掀开帘子,双目陡然一惊!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大街上,正有一群书生模样的青年气势汹汹的扑来。

“在那里!杀死李兄的凶手就在那里!”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为李兄报仇!”

方才在酒楼内曾和李姓男子动过手的那个北方学子,此刻正跟在失魂落魄的向天问身后,同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刚才,只有他和李姓男子动过手,而且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曾打了对方一拳,击中头部的一拳。

但不知为何,衙门里的捕快在录口供的时候却只是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对于刚才那场斗殴只是轻轻带过,对于他们这些人更是一个也没带走。

参与了斗殴的那帮学子,无论南北,都被李姓男子的死惊吓到了,生怕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牵扯进这该死的人命大案里。

眼见捕快们没有提起,这些心眼灵活的家伙自然不会主动多说什么。

只是眼前扑来的一大群学子却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耳听这群叫嚷的话语,向天问身旁那帮北地学子身子顿时一阵哆嗦,而阮文浩这边的南方学子却在惊愕片刻后渐渐回过了神来。

“快!抓住他们,带他们去见官,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不错!抓住他们,为李兄报仇!”

只要抓住了凶手,自然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于是,就在阮文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这帮人便朝向天问那群人冲了过去。

很快,队伍汇聚了过来,人数足有近百的南方学子立刻围住了仅有十余人的北地学子。

“交出凶手!”

“为李兄报仇!”

……

还在队伍外面的阮文浩连忙喊道:“诸位!诸位!不要冲动!不要……”

很快,当他奋力钻进人群的时候,声音却淹没了下去。

“你们要干什么!”被围在中央的北地学子有些惊慌,却依旧高喊道:“这里是长安,你们这帮南蛮子竟敢如此嚣张!”

“岂有此理!杀了人还敢出言不逊!”

“诸位,不能放过这帮家伙!”

“对!打死他们,为李兄报仇!”

……

局势的变化快得让许辰长大了嘴巴,北地学子只来得及说出第一句话,漫天的拳头便扑了过来。

那失魂落魄的向天问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疯狂的南方学子淹没在人群里。

惨叫声刚刚升起,就已经落了下去。

然而事情并未完结,许辰身后随即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快!大伙儿快啊!向兄他们就要被那帮南蛮子打死了!”

伴着这声高喊,同样近百的人群向着此处冲来!

“啊啊啊!向……向兄!向兄他们被南蛮子打死了!”

愤怒的北地学子被这一声痛呼刺激得双目通红,立马高喊着加快了脚步。

“快!打死这帮南蛮子啊!”

另一头,这帮才消灭十几人的南方学子很多连手都没出,心中怒火还未释放又被北地学子的这些言语挑得更加炽热。

“岂有此理!这帮北方佬实在欺人太甚啊!”

“不错!打死他们,为李兄报仇!”

自觉占着理的南方学子浑然不顾北地学子们高大的身材,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

“大……大哥!快……快跑!”

两帮疯狂的读书人吓到了许辰旁边这两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弟兄,连忙将许辰护在了中间。

“还杵在这干嘛?跳车啊!”许辰大喝道。

无巧不巧,原本该车流不息的朱雀大街上此刻除了两拨疯狂的学子外竟只有许辰这一辆马车,正好处在两方人马冲击的中央,首当其冲!

三人本就炼体,身体素质不差,连忙朝右侧跳去!

好在朱雀大街上足够宽阔,虽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但正中央的大街上却留下了一大块空旷的地方给交战的双方。

随着叫喊声,南方两方学子撞到了一起!

拳脚相交,你来我往,宽阔的朱雀大街给了双方充足的交战空间,仅仅片刻,近两百人便厮打作一团。

唐时尚武,书生学子们也常年受六艺的熏陶,不乏骑射娴熟之辈,此刻虽无马无箭,但拳脚功夫却有也模有样,更要命的是知道要打架这帮学子们几乎无人不带佩剑,虽大多的剑只是无锋的装饰物,可也有那么些文武双全的是真练过剑法的人,顿时剑气纵横,血肉翻飞。

仅仅过了几天,会宾楼外那场血腥又再一次降临在朱雀大街上,只是向北移了十几里路。

望着眼前这幕,许辰目瞪口呆,甚至来不及思考因由。

“卧槽!这帮人疯了吗?”

就在楼下刀光剑影的时候,一侧的酒楼上,某一间临街的屋子里,有一人收回了向下的目光,转过头,望向对面那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精瘦男子,神色有些焦急。

“吉大人,我……我是不是该下去了?”

吉温抬眼,看了这人一眼,淡淡道:“急什么!”

“可……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啊!”那人焦急道。

“你怕什么!出了事,有相爷在!”吉温瞪了这人一眼,骂道。

“可……可相爷他不是……”这人说着便不敢再说了。

“这次的事办好了,这个京兆府法曹你也不用干了,去刑部挑个员外郎吧!”吉温淡淡道。

升官自然是好事,虽然眼下这个京兆府法曹罗希奭也只干了大半年,但能升官谁也不会拒绝不是?

只是,眼下这事太大了!而相爷他……他还不知情啊!

几乎同时,户部左侍郎、御史中丞前不久刚刚兼领了河北道、京畿道、关内道采访处置使的王鉷也敲开了中书省的大门。

“相爷,王鉷来了!”钱益进屋通报道。

“他来做什么?”李林甫眉头微蹙,沉默片刻,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王鉷躬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还是那样的姿势,还是同样的谦卑,然而李林甫看向他的目光却有了些变化。

“参见相爷!”王鉷大礼参拜。

李林甫面无表情道:“起来吧!”

王鉷站起身来,依旧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局促。

“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李林甫淡淡开口。

“回相爷的话,户部今年的帐已经算出来了,还请相爷过目!”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奏章,双手捧上前来。

李林甫却没有接过,而是打量着王鉷,淡淡道:“如今户部是徐相管着,这东西你该拿给徐相看!”

王鉷笑了起来,回道:“今日年夜,徐相又不在,给相爷过过目,也是一样的!”

李林甫微微摇头,轻笑道:“百官各司其职,圣天子垂拱而治,则万物有常,天下有序!”

如今的王鉷身居要职,早已成了李林甫手下的第一号大将,人一升官,难免膨胀。

前些日子里太子和皇帝交锋,李林甫一系的人马听从老大的指挥全部偃旗息鼓,没有凑合进去,但唯独这个王鉷,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他的儿子王准却和太子一系走的很近。

这些事,李林甫自然也是知道的。

第六十一章 年夜风云(八)

天色渐暗,龙首原上晚霞变化,殿前高台上李林甫望着王鉷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目光向东,宫殿巍峨,年夜里各宫灯火通明,大红色的灯笼给冰冷的皇城染上了一片温暖的火红,然而这温暖看上去却是那么的脆弱、不真实。

钱益走了过来,开口问:“相爷,我们……”

李林甫忽而笑了起来,说道:“以前在扬州混迹市井的时候,身后也跟了一帮弟兄,不多,几十号人吧。开始的时候觉得好生威风啊!意气风发,好像什么事都能做到。可没多久麻烦事就来了,仗着老爹的遗泽,官府这边倒也没什么,但人多了饭总要吃的,身上又没银钱,咋办呢?只好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了!渐渐那股子豪气就散了,没多大意思,所以,就来了长安。”

钱益赔着笑:“那是相爷心有鸿鹄,市井之间哪里是相爷的归属?”

李林甫笑着摇头:“厮混这么多年,身边又有了一帮子人马,麻烦却也更多,原来那些人每日里有顿饱饭、有些酒肉也就够了,可现在不行了!没当官的一门心思想当官,当了官的又要费尽心机往上爬,等爬到差不多了,觉得在我这根藤上没盼头了,又起了换根藤的想法……”

“唉……人心就是这样!欲壑难填!”

钱益还在笑,只是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不难为你了!”李林甫笑道:“人嘛,肉体凡胎的哪能没能点私心呢?”

钱益没法笑了,却也不敢回话,只能把脑袋垂了下去。

“官场上呆了这么多年,算是明白了一点,如今这些人再没法像以前那帮弟兄一样爱憎分明了,做错了事可以骂、可以打,但到头来还得用他们,虽说人家是挂在我这根藤上的,可说到底不都赖着圣上这颗大树嘛!”

“总不能推倒了换一颗吧?”李林甫在笑,目光中却没有多少温度。

钱益赶忙跪地,叩首道:“相爷,属下……”

“说了不怪你!”李林甫敛了笑,目光冷冽:“底下这帮人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吃惯了肉的狗哪有回头再去吃屎的道理?只是没想到他们连一时半刻也忍不了了!”

“属下这就去让他们收手!”钱益急道。

“收了手别人就算不到我李林甫头上了吗?”李林甫断喝一声,沉默片刻,继而摆手道:“算了,你们要做那就去做吧!好好做!”

钱益心中忐忑陡然化作惊喜,猛地抬头,望着李林甫:“相爷……”

李林甫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怒,只是淡淡道:“太子那些人不甘心坐着等死,你们也不甘心被徐番抢了头汤,那就去做吧!”

“圣上不在乎哪条狗吃得多,他只在乎这条狗听不听话!所以,浑水摸鱼可以,朝秦暮楚就不行。分寸,你要把握好!”

“属下明白!”钱益郑重点头,心里却长舒了口气。

有些事真是逃也逃不掉,人吃五谷杂粮,有些牵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有些人也不是说不认就能不认的。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若说之前形势尚不明朗,驻足观望还说得过去,如今大势已定,李林甫这里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李林甫身后这帮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李林甫用人不拘一格,有能力就好,至于操守……能喊两句口号固然不错,喊不出来也没关系。

这么一些纯粹的现实主义者聚在一起自然不是为了追求某些形而上的理念,只有真真切切的利益罢了!

若无好处,谁愿跟着你混?

这也是近年来李林甫的悲哀,他是权势滔天不假,但他身后的这些人却是一群被肉喂惯了的狼狗,只有不断地将血淋淋的鲜肉丢出去,才能守住这帮家伙的忠诚。

只是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忌惮后,李林甫已不能也不想像之前那样众横捭阖了。

做了十多年的宰相,所谓好事、所谓坏事都做过,为了维持这个庞大的帝国光是弄权显然不够,有些自认利国利民的事他也想去做,一些铺开的摊子也需要继续经营下去。而做这些,都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更离不开皇帝的支持。

权力他不缺,缺的是时间。

然后身后这群狼狗吃肉吃惯了,已经不再愿意踏踏实实做事了!

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威严,还是为了之后要做的事,都有必要敲打敲打他们了。

“也好!放出去几条,不管是咬人还是被人宰了炖肉,都还好!”夜幕下的李林甫,双瞳如月光般清冷。

朱雀大街上的乱斗最终被两队凶神恶煞的差役们驱散了,很奇怪,除了那些倒在地上动不了和再也动不了的学子外,余下无论南北尽皆跑了个精光。

那些个差役也不曾真去追,举着兵刃吆喝两声后就停下了追逐的脚步,骂骂咧咧地回到现场,开始收拾残局。

许辰一直站在路边,亲眼看着那坚固的马车在两队人马的冲撞下扭曲变形,这帮看似文弱的学子里面竟真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存在。

受了惊的马儿,奋力挣开束缚,逃到一边,此刻正在许辰身边,低着大脑袋,喘着粗气。

很快,此处的消息传开,长安城里的有心人们便都知道了此处的结果。

永和坊那间不起眼的小院里,依旧住着户部的那个八品小吏,只是这一次,院子周围再不见警惕、提防的目光。

“嫂子,不用忙了!只我们四人,吃不了这么多菜!”万世俊笑着对那端着木盘进出忙碌的少妇说道。

“不碍事,今日过年酒菜可不能少!”说着又自去忙碌了。

对面的桌上,坐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尚未蓄须,可眼角却染上了些许风尘。

此刻,笑着对万世俊说道:“世俊你难得来一次,当然要隆重些!”

万世俊似乎没有听出话中的疏离,依旧热情道:“好啊!早就怀念嫂子的手艺,今天可得多吃些!”

坐在下首的万平只顾赔着笑,一句话也不敢说,忽而,双耳微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随即若无其事的转头,向万世俊笑着举起了酒杯。

“哈哈,一起一起!大哥也一起!”说着万世俊举杯邀对面的青年一道饮了杯酒。

消息传了过来。

徐府的午宴撤去,陆浩几人却不曾离去,直到仓促的脚步声打乱了相府年夜的喜庆。

陆浩几人都在老师的书房,传信的人快步离去,蹙着眉头的徐番抬眼看向陆浩。

“如何?”陆浩一脸肃然。

“朱雀大街上,南北两帮学子刚刚打了一架,死伤十余人。”徐番平静地说道,只是双目中的凝重却让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陆浩沉默良久,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不清楚!”徐番摇头,淡漠道:“只是看来有些人并不想坐以待毙。”

说着自嘲一笑:“本也做了些准备,倒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还这么……大手笔!”

陆浩毕竟受着传统的束缚,说不出指责老师的话来。

倒是坐在边上的石磊眼见有消息来,二哥和老师却一直在打哑谜,半句不提大哥的事,于是忍不住问道:“那大哥呢?大哥有事没?”

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坐在他边上的王策伸手拍了下石头的脑袋,笑骂道:“这点阵仗大哥怎么会有事?”

“那大哥怎么还没来?”石磊嘟囔道。

陆浩转头看他,微笑道:“快来了!”

“还当我傻吗?连二哥你都对我笑了,今儿这事看来真不小了……”

门外,徐伯的声音响起:“大公子,老爷在书房,这边走!”

闻言,房里众人双目骤然亮起。

小石头早已起身,三两步冲出门去,绕着许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许辰心中一暖,摸着石磊脑袋笑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真的?”石磊打量着许辰,一脸疑惑。

“好了!还不让大哥进来!”陆浩板着脸,瞪了石磊一眼。

“看吧,这才叫没事嘛!”石磊撇过头去,低声嘟嚷着。

“让老师着急了!”许辰进门,躬身笑道。

徐番微笑摇头:“坐吧!饭吃了没?让老徐……”

“不用!在酒楼里吃了!”

“呵呵,也是,这点阵仗确实吓不到你!”

许辰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哪啊!那是没出门之前,一帮子小屁孩瞎闹而已,自然吃得下饭,可一出门那场面,当真是震惊啊!”

“平时斯斯文文的书生,打起架来竟然这么不要命!”许辰摇头叹道:“以前倒真没看出来!”

“利之所趋罢了!”震惊过后,徐番也明白了过来,淡淡道:“科举一途,百中无一,即便中了进士,若无人打点,一辈子也就六七品,要是打一场架就能有紫袍加身的希望,很少有人不拼命吧?”

许辰笑道:“这也是贞观以来朝廷大力推进科举的初衷,世家豪门把持朝廷,也只能靠这些寒门学子来稀释,只是凡事总要个时间,可如今这些世家豪门却也把目光放到这些寒门学子上了!”

“这至少说明,科举一途还是有作用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下那么大本钱不是?”

徐番望着自家的大徒弟,似笑非笑道:“你就想说这些?”

许辰也笑,回道:“其实我在等老师先说呢!”

第六十二章 年夜风云(九)

徐番静了片刻,缓缓开口:“离开这么多年,原来那些情谊反倒更热烈了。”

“其实官场上哪有多少情谊,最多算个由头,曾经那些人看到我做了宰相,原来那些生疏甚至根本没有的联系一下子又扑了回来。”

“最初是有些不适应,乃至厌恶……只是这种不适应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坐了这个位置,一些事总要去做!”

“要做事,身边哪能没人?”

“可这些人聚起来容易,散的也快……”徐番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人心浮动,难啊!”

许辰一直微笑着、倾听着,频频点头。

换了别的老师,是不会这么低声下去向学生解释的,更别说还是当朝宰相。

只是徐番清楚自家学生的能耐,也了解许辰的性情,若是什么都不说,自然也没什么,许辰会依旧恭谨,然而心中若有了裂痕,再想弥补那就难了。

就和徐番预料的一样,许辰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或许算是接受了这个模糊的解释。

“那这次呢?”所以许辰只是笑问道:“这次动静这么大,怕是不好过关吧?”

“哈哈!”徐番笑了起来:“还没到要让你替我遮风挡雨的地步!”

“可瞧现在这架势,人家也没打算让我置身事外啊!”许辰无奈笑道。

“哈哈,谁让你现在是官呢!身在官场,逃不掉的!”

“可我怎么觉得是因为我之前风头出得太大?”

“你想杀鸡儆猴,好一次性解决所有麻烦,可你错了!”徐番敛了笑,望着自家大弟子,肃然道:“这些人不是猴子!他们是狮子、是老虎!鲜血吓不倒他们,只会激起他们的凶性,他们只会觉得你这只猴子冒犯了他们!”

“所以,我会越来越麻烦咯?”许辰苦着一张脸,郁闷道:“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只和他们一样的狮子、老虎?”

徐番微微摇头,说道:“就是我,在他们眼里也只是只猴子。”

“……”许辰轻笑道:“他们还真是自信啊!”

“你要是存续了一千年,你也自信!”徐番淡淡道,说完便望着许辰。

“哈哈,算了吧!”许辰笑了起来:“我可没那么大想法,和和气气过日子多好!”

徐番一笑:“随你吧!”

“只是这次的事,你怕是逃不掉了!”

“老师就不能帮我挡挡?”许辰苦着脸道。

“老师我这……也不容易啊!”徐番笑道:“既然来了长安,总要帮着分担点吧?”

“不要啊……”

屋外,徐伯敲响了门:“老爷,晚宴已备好,夫人问是否可以入席?”

徐番于是站了起来,招呼许辰:“走吧,这些事明天再说,你师母念叨你好多回了。”

就在相府觥筹交错之时,长安以西正有一前一后两只队伍默默行进着。

一眼望去,前头那支队伍绵延数里,队列整齐、阵势严谨,只是默默行进中透着一股凄凉和颓然。

后面那支队伍约莫五千余人,却一人双马,身上染着风尘,却难掩双目中的锐利。

行了片刻,约莫走出了长安地界,后面那队骑兵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人,面白无须,此刻松了口气,冲身旁一体型肥硕的中年男人笑道:“安大使辛苦了!”

那中年男人肥得异常,腰间像是围了一圈厚厚的垫子,尽管有那宽大的铠甲束着,肥肉压在那比寻常骏马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大马上,行走起来依旧一颤一颤的。

“孙公公客气了!”安禄山笑着回孙德志:“为圣上办事是微臣的本分!”

孙德志满意的笑了:“安大使一路辛苦,今日年夜,圣上已在宫内备宴,还望安大使能随咱家走一趟!”

“公公言重了!”安禄山双目深处闪过一丝锐利,依旧笑道:“下官这就随公公进城!”

“朝英!”

“末将在!”白袍小将抱拳应道。

“你带人原路返回吧!”安禄山平静道。

孙德志脸上的笑容又柔和了不少,说道:“倒不用这么急,将士们一路风尘也该好好歇歇,圣上已命咱家备了酒食款待诸位将士。”

“哈哈!那就有劳公公了!”

说完,安禄山大手一挥,便领着几名亲兵跟在孙德志后面向长安城而去。

走了没多久,便见两千余羽林卫骑兵静静的等在那里……

等到身后骑兵离开后,西行的那队人马脚步依旧未停。

韩稚披着甲、骑着马,收回了向后望去的目光,转向身旁:“如此这般,将士们的心都凉了,接下来这仗不好打啊!”

穿着家传宝甲的王忠嗣听了这话只是静静地御马前行,什么也没有说。

队伍又前行了一阵,远处山坡上忽而出现了几道模糊的影子,走近之后,便见月光之下,一人静坐于马上,任由骏马低着头在未曾消融的雪地里翻检着不曾完全枯死的草根,身旁几人同样骑着马,散落在周围数丈之地。

月光映在雪地,射出皎洁的光,将那人熟悉的模样传到王忠嗣眼中。

王忠嗣停了马,整支队伍随即停了下来,空旷的野地里随即传出一片整齐的簌簌声。

“你们先走吧!”想了想,王忠嗣说了一句后便打马向那片坡地行去。

韩稚望着大帅的背影,又远远看了那山坡一眼,轻叹一声。

随即,队伍便又开始向前了。

王忠嗣打马走近,围着的圈子开了个口,将王忠嗣让了进去。

马蹄踏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人将目光转了过来,打量着王忠嗣,片刻后笑了起来:“好久没见你穿这身甲了!”

“最后一次,不穿没机会了!”王忠嗣也笑了笑。

“不打算回来了吗?”李亨问道。

王忠嗣摇头:“算了,我只是个军人,长安这种地方不适合我!”

李亨沉默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位儿时好友,静静看着。许久,方才再度出声:“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吗?”

王忠嗣默默点头。

李亨看王忠嗣的目光有了些变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粗重的气息在这片月下的雪地里化作两道长长的白浪。

“你说你是个军人!呵!呵呵!”李亨的声调高了许多:“这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军人!啊?”

“你是将军、是元帅,不是小兵!他们可以不管不顾往前冲,你呢?你要打仗,好啊!军械呢?粮草呢?没有这些你打什么仗!这些是你一个军人能解决得了的吗?”

李亨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有些气急败坏、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些年没有我在长安替你周旋,你能在前线打的那么痛快?你一个没有出身的军汉能手握十几万大军?呵!你莫不是真以为是因为我那老爹欣赏你,所以你就一路升官发财吧?”

“那都是我做的!”李亨大吼道:“没有我,你早被那帮子将门撕成碎片了!”

王忠嗣淡淡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亨声嘶力竭道:“为什么要背叛我?”

王忠嗣沉默了,望着李亨的目光也没了温度,只是淡淡回道:“我说了,我只是个军人,只做军人该做的事!”

“去你娘的!”李亨伸出手,指着王忠嗣,情绪异常激动:“你知不知道,若是这次成了,我,我们能做成多少事?”

“那些你曾经抱怨、不满、想去改变的东西,只要你我联手,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王忠嗣沉默许久,忽而说道:“其实,我可以等的。”

“可我等不了!”李亨吼道:“你看看他,在位这么多年,之前也就罢了,毕竟是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一些事不去做可以原谅。可是现在呢?正事不去做,竟然抢自己儿子的女人!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吗?”

“圣上确有不是,但这天下离不开圣上!”王忠嗣淡淡道。

“这天下没有离不开的人!”李亨冷冷道:“只要姓李,那把椅子换谁坐都可以!”

“换你坐是也可以……”王忠嗣平静道:“可是,天下会乱的,那些不服你的人会不停地跳出来反对你……”

“那正好!”李亨厉声道:“跳出来就抹平他们,正好要做些事,不破不立,这些人不清理掉,这天下就还是原来的天下!”

王忠嗣看着他,意气风发的他,却只是微微摇头,淡淡说道:“但是,会死人的?”

“哈?”李亨微惊,继而大笑道:“哈哈!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军汉竟然慈悲起来了!”

“我是军人,生死寻常事!”王忠嗣非常认真的说道:“但那些无辜的百姓不该因我们的私欲而死。”

李亨静了,片刻后竟开始缓缓点头,开口道:“还真是个仁慈的将军啊!怪不得你只顾加强边防,却从不轻启战端,之前还以为你‘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谁曾想竟是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王忠嗣笑了起来,像个天真的孩童:“幼稚便幼稚吧!做人总要有些坚持不是?”

话,自然谈不下去了。

王忠嗣也没了要说的话,于是抱拳道:“如今这关头,殿下还是不要轻易出来了!”

“保重!”

说完,便打马向西。

第六十三章 年夜风云(终)

这是安禄山第二次走进皇城,相比头一次的忐忑,此刻的他显得有些惬意,举目打量着重重宫殿里的那一抹喜庆,眼中流露出羡慕、向往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安大使这边请,圣上已命咱家备了汤浴。”孙德胜领着安禄山来到一处偏殿,笑着对其说道。

“有劳公公了!”

汤池虽好,安禄山却也没有就留,匆匆洗去风尘后换了常服便随孙德胜入了大殿。

大殿内歌舞已经开始,安禄山躬着身踩着小碎步随孙德胜来到右首最上头的位置坐下。

安禄山小心抬起头,目光向对面望去,却见一长须男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安禄山没见过李林甫,之前走的是吉温的路子,又从未参加过朝议,对这个权倾大唐的宰相只是闻名,却不曾真见过。

然而此间只有两名臣子,对方又坐在比自己尊贵的位置上,想来是个大人物,本着谨慎的习惯,安禄山冲其笑着点了点头。

对这个番将,李林甫也是初见,今日年夜,圣上召见此人自然不是请客吃饭这么简单。

带着这样的心思,李林甫看安禄山的目光也就带了一丝审慎的味道。

安禄山似乎察觉到了这些,心中一凛,举止便越发小心了。

好在歌舞已毕,舞姬门鱼贯而出,李隆基举起杨玉环为其斟满的美酒,笑着对安禄山说道:“爱卿一路辛苦,来,满饮此杯!”

安禄山赶忙端起酒杯,一口灌了下去。

犹如烈焰入喉,满嘴滚烫,酒自然不敢吐掉,强忍着吞下,满脸通红。

“好酒!”饶是安禄山饮遍了天下美酒,也从未有过如此快感。

“哈哈!爱卿果真好酒量,便是朕,当初头一遭饮此酒时也吃了个大亏!”

说着,李隆基又令人为安禄山倒酒,哪知安禄山却以手覆杯,连连摇头。

“爱卿这是何故?”李隆基望着安禄山。

安禄山带着三分遗憾七分真诚回道:“回陛下,如此美酒定然得来不易,微臣蒙圣上赐饮一杯已是莫大的荣幸,岂敢奢求更多?”

李隆基闻言,欣慰笑道:“哈哈,爱卿无需多虑,这酒虽难得,但朕也不能怠慢了有功之臣!爱卿之功,朕是给不了嘉奖了,这美酒就当是赏赐吧!”

安禄山听得连连点头,满脸的感动:“为君分忧乃是微臣本分,何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吃惯了这等美酒,微臣怕今后再也咽不下旁的酒了!”

听了这话,李隆基本能不喜,原因无他,这些年来类似的话语,他不知听了多少遍。

他不知安禄山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作为至高无上的君王最烦旁人说三道四,若换了旁人今夜这样的场合下说这种煞风景的话,自免不了一顿罪受,然而今日为的是彻底收了安禄山的心,李隆基也不会在这些小节上动怒。

安禄山恍若未闻,还要再说,对面的李林甫却忽然插话道:“安大使有所不知,圣上这酒其实也是从别处要来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安禄山愣愣地看着李林甫,心中大惑:“这……这还是口腹蜜剑的李相爷吗?怎么……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没脑子?”

主座上的李隆基更是满脸不喜,直勾勾地盯着李林甫。

李林甫同样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自顾自说道:“其实这酒乃是徐相府上的特产,全大唐只此一处,旁人若想喝也只能求徐相相赠些许,过过嘴瘾。”

这话终于有了点险恶的味道,只是这水准也未免太低了些。

不止安禄山,就是李隆基也在打量着李林甫,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李林甫接着说道:“只是圣上怕是有所不知,这美酒虽只徐相府才有,却不是相府所产,而是徐相的那几个弟子从南边运过来的,安大使若是想喝这酒,不妨去问问徐相的几位弟子。正好,他们如今也在京城!”

这挑破离间做的毫无水平,没有一点李林甫曾经的风范,但却不能说一点用处没有,至少李隆基听了这话后,放下了手中酒杯,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冲安禄山说道:“李相说得对,爱卿明日不妨去徐相府上拜个年,顺道也要几坛酒喝。”

李林甫闻言笑笑,便不再说话了。

安禄山不知李林甫所图为何,竟做出如此赤裸的挑拨之言,他同样也不明白李林甫和徐番之间的矛盾为何会变得如此剧烈,竟让李林甫如此不顾一切。

只是他没有心思却记挂这些了,毕竟自己今晚的关口还没能过去呢。

接下来的酒喝得有些闷,就连喜庆的歌舞也变得毫无滋味,李隆基似是为了赌气,平常舍不得喝的美酒此刻一杯接一杯的痛饮着。

身在旁边伺候着的孙德胜见状,心中大为焦急,好不容易瞅准个空挡就要往殿外走去,哪晓得却迎面撞上了高力士。

“老……老祖宗!”孙德胜连忙行礼。

高力士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孙德胜的胳膊就往回拉,低声斥道:“急什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吗?”

“我……”

“好好待着,只管看就行!”

那一头,安禄山似乎也放开了手脚,一杯杯痛饮着,肥脸通红,不一会儿便像是醉了。

继而更是低声抽泣起来,渐渐,哭声越来越大。

李隆基本就心烦,听了这杀猪般的嚎叫更是不喜,于是大声斥道:“嚎什么嚎!灌了两口猫尿,就得意忘形了是吧?”

安禄山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地,叩头如捣蒜道:“圣上恕罪!圣上恕罪!微臣……微臣……”

说着,安禄山双眼一红,又抽泣了起来。

“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李隆基皱眉,斥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安禄山连忙叩头道:“圣上勿怪,微臣……微臣只是想起了自家老母!想当年微臣年幼之时,家中贫困,是微臣老母不惜与人为婢,辛苦赚钱这才养活了微臣,只是老母辛劳过度,早早离世,如今……如今微臣蒙圣上隆恩有了些许成就,可……可却子欲养而亲不在,实在……实在是不孝至极啊!”

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

李隆基听了这话,心中稍慰,语调温和了些:“爱卿切莫伤心,令堂在天有灵见你如此也当含笑九泉。”

“不如这样吧!”李隆基转念一想,说道:“朕封令堂为……”

安禄山此次的功劳李隆基是没法明着赏赐的,就像太子一系的官员他没办法用谋逆的罪名全部收拾掉一样,这一次的变故在明面没有任何的结论,朝野上下也默认其为一场从未发生过的事,自然不存在功过是非。

但该有的赏罚自然也不会少,太子一系那里等过了年就会有接连不断的罪名出来,至于罪证,这些天来内卫的人早就被派了下去。

而安禄山这里,明的赏赐没有,原本李隆基还在考虑该用什么办法收了他的心,如今见他提出这么一茬,李隆基也就准备顺水推舟给他那老母一些哀荣。

只是没想到安禄山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只见安禄山突然像是傻了一般盯着李隆基身旁的杨玉环看,一双鱼泡眼死死地盯着杨玉环。

李隆基顿时大怒,就要发作。

跪在下面的安禄山却突然手脚并用爬到杨玉环身前,不停地叩头道:“娘啊!娘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此话一出,大殿内凭空安静了好一阵。

李林甫嘴角难得抽搐两下,忍不住心中叹道:“如此无耻,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隆基心念电转,心头忽而恍然,却依旧板着脸寒声斥道:“爱卿这是何故?”

安禄山似乎酒醒了些,茫然抬起头,看着李隆基和杨玉环,额头上冷汗如雨,连忙叩头谢罪道:“微……微臣……圣上、贵妃息怒!我……我……”

“你什么你!给朕说清楚!”

“我……微臣……臣方才醉酒眼花,竟……竟将贵妃娘娘看成了微臣老母,实在是该死!该死啊!”

说着,安禄山双手连动,不停地扇自己嘴巴子,不多时,本就肥硕的脸顿时肿的像猪头一般。

一边扇着自己,一边蠕动着香肠般的嘴,含糊不清地说道:“臣……该……死!该……死!”

李隆基冷冷地看着他,脸上却不见多少愤怒,竟忽而笑问道:“朕的贵妃难不成竟真的和令堂有些相似吗?”

安禄山抬起头来,偷偷打量了杨玉环一眼,继而赶忙低头,连连摇头,努力将话说清楚:“不!不!贵妃娘娘天生丽质,世间无二!”

“家母……家母只是……只是有些形似罢了!”安禄山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哈哈哈!”李隆基大笑起来:“爱卿倒是坦诚!”

说着,李隆基转头对杨玉环说道:“爱妃,安卿家一片孝心,如今却无高堂可奉,依朕看不如爱妃就认安卿家作义子吧?也好全了安卿家一片孝心!”

杨玉环一听,心中一惊,转头看了跪在下面的那团肥肉一眼,想起当初对方看向自己的那抹饱含侵略的眼神,心中便生厌恶,只是李隆基既已发话,拒绝的话她自然说不出来,何况她多少也知道安禄山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想着认下了这么个比自己还大的干儿子也无多大坏处,便笑着点头道:“圣上既有此意,臣妾应下便是!”

“哈哈!”李隆基遂转头冲安禄山笑道:“爱卿,还不赶紧过来拜见干娘!”

安禄山闻言喜形于色,膝行向前,冲着杨玉环三拜九叩道:“微臣拜见干娘!”

“哈哈,如此甚好!”李隆基大笑道:“这样你们可就成了一家人了!”

坐在那里的李林甫一直安静地看着,荒唐又如何?他又不是诤臣,那些劝谏的话轮不到他来说,他也不准备说,相反还举起酒杯,祝贺道:“恭喜贵妃娘娘得一义子!”

“哈哈,看吧!就连哥奴也觉这是件喜事!”

……

安禄山认了干娘,自是心满意足,接下来的酒喝起来也是真的轻快了不少。

关于长安的情报,最近一年来他越发的关心,尤其对李隆基的揣摩更是从未放松过。

这一次自打接到李隆基的密令后,安禄山便意识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即将到来!

关于将门世家对军界的掌控,身为军人的他自是感触颇深,这一次长安的变故更是让他看到了李隆基的无奈,自然也就看到了莫大的机遇。

曾经被李隆基扶持起来并寄予厚望的王忠嗣倒了,李隆基迫切需要再找一个军方的代言人,否则他这个皇帝坐都坐不安稳。

瞅准这个时机的安禄山一接到密令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马从范阳一路奔来。

只是没想到人还没到长安就听说长安的变故被解决了,心中大气的安禄山只好停下了脚步,原地待命。

直到后来孙德胜前来传旨,安禄山这才点了五千骑兵继续南下,并将余下兵马遣回,直到将王忠嗣和那些暗中汇聚到长安来的近三万兵马“押解”过境后这才进了城、入了宫。

只是想要成为李隆基在军方的依仗,若是不能得到对方的信任,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才有了今晚大殿上的一幕幕。

安禄山先是借那美酒传达了自己知取舍、懂进退意思,接着又冒冒失失地说了那么一句刺耳的话,其实只是为了给李隆基一种心直口快,胸无城府的假象,而不是要做什么诤臣表什么忠心。

李隆基一贯喜欢番将,其中就有觉得番将心思单纯,不像汗人将领那么多心机这一重要原因。

如今李隆基迫切需要一员军中大将的效忠,甭管安禄山心里到底怎么想,只要表了态也就足够了!

何况安禄山的表态竟如此无耻,无耻到这人已经无法见容于朝堂其余的文臣武将。

他只能做个孤臣,只能依靠自己的孤臣!

这,就足够了!

至于李林甫,今日倒也不是水平失常,而是故意为之。

李林甫自然知道光靠这种蹩脚的挑拨根本无法动摇刚刚被李隆基委以重任的徐番,甚至还会增加自己在皇帝那里的恶感。

可也正因如此,李隆基其实并不会真的怀疑李林甫是在陷害徐番,毕竟和以往的水准比起来,这一次真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而这种疑惑,便是李林甫所要的!

因为他相信李隆基很快就会知道傍晚时分发生在朱雀大街上的斗殴,若是内卫的人慢了一步,他的人也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并将消息传递过来。

当李林甫看到高力士俯身,凑到李隆基耳边时,心中便笑了一笑。

果然,听完高力士的耳语后,李隆基怒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帮该死的杀才,还把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酒杯摔在地上,铜制的酒杯变了形状,晶莹的酒液倾洒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天子一怒,满堂皆颤!

“李相!”

“臣在!”

“你管着礼部,今儿刚发生的那事你知道吗?”李隆基语气森然。

“臣不知!”李林甫只是微微躬身,跪都不曾跪下。

“真是气煞朕也!”李隆基低吼一声,冷声道:“你!你去!去把那些闹事学子都给朕抓起来!严加审问,定要将那背后主使之人给朕查出来!”

李隆基不曾多说,虽然李林甫全部知道,但装作不知的他却也没有多问,而是起身行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李林甫走后,李隆基也没有宴饮的心思,转头对俯身跪在地上的安禄山道:“今儿朕乏了,爱卿下去休息吧!”

“微臣恭送陛下!”

对于这一切,安禄山只是冷眼旁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打算参与进去,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地位大为巩固的他也不打算牵扯进朝堂的风风雨雨中,只想暗自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壮大己身。

这倒和许辰有些类似,只是目标大相径庭。

夜宴散去后,李隆基没回杨玉环的寝宫,而是领着高力士等人回了御书房。

内卫的首领花大早已在此等候。

“说吧!这次的事又是哪几家闹起来的?”李隆基大步走到御案前坐下,带着无尽的厌烦问道。

花大赶忙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下午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内卫的人手又被抽调了大半,臣……臣……”

“够了!连你也要跟朕推诿了吗?”李隆基大怒。

“臣该死!请陛下责罚!”花大连忙跪下叩首道。

“罚你若是有用,朕杀了你都成!”李隆基怒道。

花大惶恐,连连叩头。

“行了!”许是觉得语气过于冰冷,李隆基温和些许道:“下去查清楚吧!”

“臣遵旨!”

花大走后,李隆基向后一仰,靠在榻上,满脸的疲惫。

高力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丝巾,替李隆基覆在额上。

“高将军,你说朕能赢得了这帮豺狼吗?”

高力士笑道:“圣上天纵之才,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

“哈哈!”李隆基闭着眼笑道:“你呀,就知道哄朕,就连太宗皇帝那样的雄才之主也拿这帮人没办法,朕又如何能消灭得了他们?”

“唉……说起来,这天下哪里是我李家的天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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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出手

当新年的钟声自大慈恩寺传出,酝酿了多时的暗流也终于涌了上来。

李林甫的相令同样出了政事堂,披甲执锐的金吾卫穿梭在深夜的街头,冲乱了热闹的游人,嘈杂声时有传来,喜庆的年夜随即多了一份浓浓的肃杀。

京兆府的牢房内陆续有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被押解进来,李林甫再一次显现了对长安的掌控力,尽管这些学子们藏身之地颇为严密,却逃不过右相的罗网。

沉默多时的李林甫突然出手,似乎打乱了暗处之人的布局,原本准备好的后招纷纷停了下来,下半夜显得分外宁静,年夜的味道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罗希奭得了钱益的传信,明白了相爷的意思,心中再无顾虑,浑身的手段也就如意施展了出来。

京兆府后衙的一处偏厅内,一群名书生模样的青年此刻正忐忑的等在此处。

门被推开,罗希奭入厅巡视一圈,其脸色阴沉,不发一言,将冷峻的目光与诸人的目光接触一遍,慢悠悠说道:“在下罗希奭,忝为京兆府法曹”。

“你们这里或许有人知道我的名号,或许无人知道……”罗希奭笑了起来:“都不要紧!因为你们马上就会对我终生难忘的……”

说完,又转身走了出去。

厅内之人早已风闻罗希奭的诸般折磨人的手段,现在见他仅入内走了一圈又退出,莫明其意,众人一时各有所思,厅内显得寂静万分。

蓦地,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寂静,此声显然从侧室传来。侧室之门露出一条缝儿,此后,接连的惨叫声愈来愈高,人们侧耳倾听,就听惨叫声中夹杂有皮鞭的抽打声。

片刻之后,又有不同嗓音的惨叫声加入其中,显系同时有两名受刑之人。这两种惨叫此起彼伏,皮鞭击打声音夹杂其间,令外厅之人听来觉得毛骨悚然。

这时皮鞭声忽然止歇,一粗豪声音大声喝道:“招是不招?”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沉声说道:“换烙铁。”

侧室里由此沉静片刻,忽然两声凄厉惨叫声震周围,其声比刚才拖长许多,显是烙铁正在灼其肌肉。既而惨叫声戛然而止,想是受刑之人已然昏死过去。

这时罗希奭施施然而出,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诸位都是才高八斗的读书人,而我只是个粗人,来了这里当然不是请诸位饮酒赏花的。我这里别无长物,唯刑具而已,诸位难得来此,这就请入室内观赏一番吧。”

此言名为相请,分明就是命令了。衙役们闻言,当即驱赶众人进入侧室。他们入室之后,顿时瞧见其中惨状,只见两名遍体鳞伤之人耷拉着头,显然还在昏死状态;室内弥漫着满室的焦臭之味,墙边的炭火熊熊,其中数把烙铁被烧得通红。忽闻人群中接连有呕吐之声,自是其中的胆小之人又惊又惧,呕吐中又瘫软在地。

罗希奭很满意这帮人的神情,得意地说道:“诸位瞧见了,这两人明明为贼盗,偏偏不肯承认,只好受些皮肉之苦了。你们听到他们的惨叫之声,定是以为这里的刑罚严酷吧?嘿嘿,我告诉诸位,此等可以使人犯叫出声的刑罚,其实用的是最轻微的刑具。”罗希奭说到这里,呼唤左右道:“把铁笼子推过来。”

一阵声响之后,衙役们将墙脚的铁笼子推到众人面前。众人只一看这个令人胆寒的铁笼子,一股冷气便陡然自脚底蹿了上来。

罗希奭走到铁笼子之前,伸手拽了一下红绳,就听笼顶的铁铃“当啷”一声。罗希奭得意扬扬地转过脸,笑对众人说道:“此刑具就不用人犯发声。诸位看到中间的圆孔了吗?人犯之头就嵌在那里,其嘴中还塞有麻团。待四周木橛逐步旋紧,人犯之头可以感受其压迫,他此时若回心转意,同意招供,手还是能动的,可拉铃一次,人也就被卸下来,否则木橛愈往里面深入,就可戳破人犯的脑壳。”

罗希奭说到这里,双手做放开状,口中夸张地说道:“只听‘嘭’的一声,这颗脑壳就开了花,其中有红色、白色,颜色煞是好看。”

其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哇哇”之声相连,自是胆破之人大声呕吐。

“我……我们是贡士,你……你敢对我们用刑!”总算还有能够站稳的书生,颤颤巍巍地说道。

“贡士?呵呵……”罗希奭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好大的……‘官’啊!”

唐时科举不像明清,先由县、州、府筛选,再由各省筛选,历经乡试、省试,中了举人之后才能获得进京赶考参与会试的机会。唐代一般只在几个大区稍微认真地选拔一次,合格者便可直接参加“省试”(名义上由尚书省主持的全国性考试,相当于后来的“会试”)。

自开元二十五年起,朝廷规定贡士名额为上州三人、中州两人、下州一人,确有才行者,不限其数。

也就是说,只要州府内通过一轮考试取得太守的举荐,就能成为贡士,获得进京赶考的机会。

此时科举不要说你只是个贡士,就算你通过了明经、进士科的考试,一般也不会立即授职。《文献通考·选举考》云:“唐时所放进士,每岁不过二三十人。士之及第者,未便解褐,入仕尚有试吏部一关。韩文公三试吏部无成,则十年犹布衣。且有出身二十年不获录者。”

不像明清,只要中了举人就有了做官的资格,也就完成了从平民百姓到官僚阶层的转变。如今这些贡士,说好听点算是国家储备官员,说不好听,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罗希奭作为李林甫的爪牙,平时收拾的都是高官权贵,几个白衣书生而已,又怎么可能忌惮?

下午在朱雀大街上打架的有将近两百人,然而尽管李林甫出手迅速,目前被抓来京兆府衙的也不过三四十人,几乎全是毫无根基的寒门学子,又只会死读书,警惕性不强,当初便只是跟在旁人后面“凑热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此次事态的严重性。

至于那些真正的主力们,早已被各自的势力藏了起来,就是一些没有根基但心眼灵活的,下午撤退的时候也没有回事先约定好的汇合点,而是自找地方藏了起来。

此刻天尚未亮,由于年节的缘故,长安城并未宵禁,随着时间推移,街面上的搜捕渐渐少了,彻夜的狂欢虽少了些味道,但依旧在继续着。

余下的学子们也从惊变中静下了心来,在有心人的鼓动下,惊惧化作愤怒,随即,串联便开始了……

许辰没在相府留宿,原本还打算趁着年夜带弟兄们好好逛逛长安城,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自然没了那个心情。

“我还是不太明白……”回程的马车上,依旧疑惑的王策问道:“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老师的样子,应该是有人在对他出手!”许辰沉吟道。

“那为何大哥你会被困?”

“是拖延!”

“拖延?”陆浩微惊,望着许辰疑惑道:“长安城里有这么了解我们的人在?”

“有!”许辰凝重点头。

陆浩恍然,却依旧不明:“万家也参与进来了?他们想做什么?”

“相比这个,我更好奇他们要怎么做,只是一帮书生,就是棋子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或许只是个由头?还有后招也说不定!”王策插话道。

“后招肯定有的!”许辰说道:“只是我总感觉这一回没那么简单……”

正说着,马车蓦地停了下来。

“金吾卫巡查,车上的人下来!”车外响起一声厉喝。

许辰微愣,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今夜没有宵禁吧?”许辰笑了一声。

领头的那小将浑身披甲,脸上覆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冷冷问道:“你叫许辰?”

许辰双目微眯,点头道:“是的!”

那小将微微点头,大手一挥,冷声道:“抓起来,带走!”

随即,便有两名卫士一左一右扑了上来。

“谁敢!”石磊大喝一声,纵身一跃,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大胆!”小将厉喝道:“你们要抗旨吗?”

“抗旨?”许辰问道:“谁的旨意?”

“当然是圣上的旨意!”小将冷冷道:“圣上命李相彻查今日下午发生在朱雀大街上的贡士斗殴案,所有相关人员一律带回衙门受审!”

“我问你!”小将盯着许辰,问道:“你下午可在斗殴现场?”

“在!”许辰冷漠道。

“那你可有贡士资格?”小将又问道。

“有!”许辰依旧冷淡。

“那你还有何话说?”小将冷冷问道。

许辰抬眼,望着铁甲中露出来的冰冷目光,轻笑道:“可我没有参与斗殴!”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小将冷笑道:“衙门自会查明!”

许辰与之对视片刻,忽而笑道:“你不认识我?还是说你刚认识我?你把脸蒙起来,是怕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吗?”

小将怒急反笑道:“那就等你知道我是谁后,再来威胁我吧!”

“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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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应对

“跑吗?”石磊凑到大哥身边,小声道:“船就在码头上等着,一刻钟就能到!”

许辰面无表情,冲着他脑门抬手便是一下!

“一边呆着去!”

这一下力道不小,石磊双手抱头,一脸委屈地嘟嚷着:“不是你说有事就跑吗……”

许辰懒得理他,回头冲陆浩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他们走一趟,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陆浩眉头微蹙,淡淡点头:“好,家里等你!”

说着,许辰上前几步,笑着冲那小将说道:“我是坐车还是骑马?”

……

许辰走后,相府书房内的灯火依旧亮着。

书桌后的徐番沉着脸,缓缓问道:“怎么样?都怎么说?”

施南亭听了,苦笑一声,微微摇头:“去了几家,有的说不知道,有的只叫我喝酒,剩下的连门都没让进,好一点的还知道说一声主人不在,不然就干脆说今儿不是拜年的日子……”

徐番轻笑了起来,带着萧索和落寞:“原来我这个宰相这么不值钱啊!”

施南亭微叹,赶忙劝道:“相爷务须介怀!您毕竟在位尚短,这些人又都家大业大的,难免……”

徐番摇头,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懂!他们这些人,实在的很!我若能给他们好处,他们自然乐得跟在我后面,要是我哪一天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了,他们自然也不会记得我是谁!”

“我是这样,其实李林甫也是这样!圣上之所以重用李林甫,除了他有手段、有能力外,就是因为他背景浅、底子薄,和那些世家豪门没多少瓜葛。”

“只是,李林甫太有手段了!就连圣上都免不了忌惮,所以才有我做宰相的一天。”

“当然咯,正好我也没啥背景!”徐番苦笑道:“可唯一的区别是,李林甫身后那些人能听他话,尽管也有小心思,但谁让人家积威甚重呢!而我后面这些人,他们只会顾着自己有没有得到好处,哪会管你的所谓大局。”

“所以,我还不如他啊!”

瞧着徐番这幅颓废的样子,施南亭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温言道:“这次的事即便出了些许意外,但毕竟圣上还是需要相爷的,或许……”

徐番摇头,冷冷笑道:“你没见过今上,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三十年前或许他还讲点感情,如今的他早已是个成熟的帝王,而帝王最是无情!他对杨玉环或许真有那么点感情,但对我们这些臣子……”

施南亭大惊,急道:“局势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徐番深吸口气,振作精神道:“慌什么!一把刀只要还锋利,握刀的人就不会急着换,毕竟合适的刀也不好找。”

“虽说小弟不听话,但人家都已经出手了,我这个当大佬的总不能没点反应吧?”

闻言,施南亭一喜,忙问道:“相爷准备从何处入手?”

“呵呵,既然人家都在打这些贡士的主意,那我也来凑凑热闹好了!”徐番笑道:“明日你就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我要办个文会,趁着过年把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子们都请过来聚一聚,以诗会友,顺带也点评点评!”

“行卷?”施南亭转念就明白了过来,击掌笑道:“不错!当真不错!”

“如今左相那里偃旗息鼓,右相又只是粗通文墨,相爷这个正经的进士及第确实是如今长安城里最高贵的座师了!”

徐番自得一笑:“好歹也是个宰相,应该会有人来吧!”

“那是必然的!”施南亭笑道:“那些寒门学子之所以会铤而走险,无非就是被豪门世家许诺了好处,可如今有正大光明的机会让他们入仕,这些寒窗苦读十数载又岂会丢了傲气?”

“去安排吧!”

“好!”

施南亭随即快步走了。

徐番靠在椅子上,将脑袋后仰,闭上了双眼。

徐伯匆匆进来,凑到徐番耳旁,轻声道:“大公子被带去京兆府了!”

徐番没有睁眼,淡淡说道:“没事的,罗希奭不过一条狗,臭小子可是连老虎都敢杀的……”

漆黑的夜空下,大地一片黑暗,在这方黑暗的天地间,长安城便像一个异类,灯火通明。

只是,如今这个夜晚,在城中一处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着人影在活动。

“岂有此理!李林甫这个奸相竟敢如此大胆!”

“嚷嚷什么!怕鹰犬听不到吗?”

“你以为李林甫敢明目张胆这么做?没听他们说这是奉旨行事吗?”

……

“这……不是说不会有事吗?”

“就是!那些人可答应的好好的,如今出了事,他们可不能不管啊!”

……

“派去联系的人回来了没有?那边的人怎么说?”

“还没有……”

“回来了!回来了!”

……

“什么?什么叫静观其变?我们那么多同年都被鹰犬抓走了啊!”

“罗希奭什么人他们会不知道?”

“岂有此理!把我们当猴耍吗?”

……

“去!再去问!要是他们还不顾我们死活,大不了鱼死网破!”

“对!不能让他们好受!”

……

这样的动静不止一处,但大体上都是相同的。由于李林甫的突然出手,事先准备好的一些后手无不停了下来。

暗流,似乎又平静了。

当然只是表面……

万世俊也和大哥大嫂道了别,马车上,车夫不紧不慢地赶着车,同时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李林甫抓了一批人,如今罗希奭正在审问……太子那边依旧没有动静……陈.希烈府上的管事今儿出门买了好几回菜……寿王那边也联系了几家人……至于那个安禄山一出皇宫就进了驿馆,一直没有出来过,城外的范阳骑兵也一直在营中饮酒,不曾出动……”

万世俊细细听着,忽而问道:“许辰呢?他那帮弟兄怎么样了?”

“家主吩咐过,东市那边用的都是好手!只是……”车夫犹豫片刻,说道:“只是那间院子似乎有些古怪,我们的人不敢太靠近!”

“那是自然!”万世俊笑道:“阵法嘛!我们又不是没有!”

笑过后又问道:“小八呢?收到他的信没?”

车夫摇头:“没有!似乎不在长安!他们在城外还有庄子,或许在那,只是那里有高手,更不好靠近。”

“算了,随他去吧!”

“哦,对了!”车夫又说道:“刚传来的消息,说京兆府又抓了个人过去,是金吾卫的将军亲自带的队,那书生的模样似乎有点像许辰,一整队的金吾卫都是高手,不敢靠太近,所以没有看清。”

“他?”万世俊沉思片刻,微微摇头:“算了,就算是他也不会在京兆府里发飙,划不来!”

“我们的计划照常!”

“好!”

车帘放下,马车依旧平稳。

车厢内的万平有些疑惑地问道:“恕属下愚钝,还是不明白家主为何要卷入这场朝争?”

万世俊笑笑:“有的人在布局,有的人知道有人在布局但心甘情愿做棋子,还有的人只是想利用这盘棋换到自己的好处,而这局棋于我而言只是青萍之末的那一缕风……”

京兆府衙内,问话还在继续,只是少了些哀嚎声。

毕竟只是些不经人事的书生,哪里受得住罗希奭这魔头般的手段,只是稍稍威逼一下,便争先恐后地坦白了。

只是这些人连外围都算不上,又哪里晓得什么机密,甚至自以为知道的一些机密也不过是背后之人有意放出的迷雾,此刻一点点汇聚到罗希奭这里,无头无尾,乱七八糟!

“他娘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看着这些杂乱无章、左右矛盾的供词,罗希奭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是老刑名了,真假还分得清,他知道这帮子书生说的都是实话,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心烦。

这一次的事最开始只是吉温找到他,说了一些话,原本他觉得该是相爷下的命令,也就去做了。

可没想到到头来竟发现相爷毫不知情,于是他自然慌了!

虽说他是靠着吉温的引荐才入了李林甫的法眼,可如今他毕竟是李林甫的人,而不是吉温的小弟,瞒着老大做这么危险的事,罗希奭心中自然惴惴。

好在后来相爷点头了,得了准信的罗希奭自然希望努力做出成绩来,毕竟原本和他称兄道弟的吉温如今都已披红挂紫、位列朝班了。

他罗希奭也是个有追求的人!

只是眼下这事却不好做了,人是抓了不少,可一个够份量的都没有,全是小鱼小虾,问出来的口供也毫无用处。

这让他,如何是好?

“大人!”门外响起了衙役的声音。

“吵什么吵!不是说了没事别来烦我吗?”

“大……大人!秦将军说他抓到个书生,可能是主犯……”

“什么?”门陡然开了,罗希奭官帽也来不及戴上,连忙问道:“人呢?人在哪里?”

“已经在后衙关着了!”

“走,我现在就过去,你让人把家伙什都准备好!”

“是!”

罗希奭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却见一白衣书生正好整以暇的坐着,甚至有空打量堂前挂着的一副书法。

第六十六章 身陷囹圄

脚步匆匆,听见声音的许辰转过身来。

罗希奭这人光论相貌倒是要比吉温大气不少,一张国字脸,七尺男儿身,配上官府,威严十足。

乍一见许辰,罗希奭心中也是一动,年轻人身上的那份从容倒不像此时此地该有的,于是便留了个心眼,没有妄动。

“你是何人?”

“在下琉球节度使许辰!”许辰拱手回道。

“节度使?”罗希奭微惊,心中暗叹侥幸,然片刻后却回过神来:“琉球节度使?”

当初在琉球设立军镇,也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罗希奭自然知道一二,只听说那新生的节度使虽是个少年,但却是徐相的学生。

琉球那地方朝廷是不在乎的,至于这个大唐品佚最低的节度使,罗希奭也是不在乎的。同是五品官,罗希奭却是天子脚下的司法官,论权力远比这个爪哇国的土老大要大得多。

只是,毕竟是徐相的学生,原先准备的那套怕是用不上了。

如此想着,罗希奭举步走到主座上坐下,微微抬手,道:“许使君坐吧!”

“多谢!”

“使君大人今夜在此,难不成也参与了下午朱雀大街上的暴乱吗?”罗希奭幽幽道。

许辰一笑,回道:“今日下午去了朱雀大街上的一家酒楼,却不想出了人命案子,等到衙门的捕快录完口供出门时却正好碰到了两帮人在街上斗殴。”

“正好碰到?”罗希奭望着许辰似笑非笑。

许辰苦笑一声,回道:“说起来本也不会遇上的,只是当时酒楼里人太多,衙门的捕快又少,所以速度难免慢了些,等到在下出门已耗费了两个多时辰了。”

“呵呵!”罗希奭嘴角微扬,笑道:“这么说倒是本官御下不力了?”

“哪有!”许辰微微笑道:“都是为朝廷办事,贵属也是职责所在嘛!”

虽然都是官,但今晚许辰毕竟是白衣前来,又牵扯进了大案中,罗希奭身在主场,天然便带着优势。

只是没想到眼前这小子一点不像屁事不懂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在避重就轻,反倒被他借机指责自己办事不力。

谈到这里,原本主审和嫌疑犯的地位一下子变成了两个打官腔的官吏,罗希奭原本就对徐相门人这个身份有所忌惮,用刑是不可能了。

虽然他办的高官不少,但那都有李林甫的授意,如今在没有丝毫指示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代表李林甫对徐番开战。

不能用刑,接下来的话倒不怎么好问了。

好在罗希奭是个老刑名了,一听许辰事前竟然在酒楼里,于是又笑着问道:“这么说许使君竟在酒楼那起命案的现场咯?”

这一回的事从发动到如今,罗希奭依旧没有一个清晰的印象,他不知道是何人发动,更不知有哪些事是这场大戏的前奏。

发生在酒楼里的那起命案他是下午才知道的,当时也没有太在意,毕竟长安这么大,又时逢年节,没点治安问题那才是怪事呢!

最开始签押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只是说朱雀大街一间酒楼里有人闹事,这种屁大点的事自然是按程序走的,他一签押,就有捕头领了捕快前去。

等到报信的人回来,说是死了人,也只是暗道一声晦气,又走了一道程序后,接着也就和往常一样等着捕快们把死者和嫌犯带回,若是嫌犯跑了,再签一道海捕文书也就是了。

同样流程罗希奭不知走过多少遍,哪里会去在意?

可没想到,报信的人刚走没多久,一身便服的吉温竟登门拜访……

于是,罗希奭跟着去了那家出事的酒楼对面,然后看到了那血腥的街面斗殴。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但也仅限于此,更多的情况他想问吉温,但吉温却绝口不提。

更让他忐忑的是李林甫竟似乎对此毫不知情,罗希奭自然不敢乱来,无论是没有得到李林甫的授意还是看不清楚局势,都让他不敢擅动,他只是本能的觉得事情不该闹大。

等到晚间有旨意从宫中传来,又有钱益面授机要,罗希奭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大干一场。

虽然同样不知详情,但为官多年,他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如今,他只需按照圣旨上说的,查清下午斗殴事件的主谋就行。

不论眼前这人和下午的事有无关系,若是能够以堂堂正正的名义将对方绕进这件事里,怎么说也对相爷不会有坏处。

可许辰又哪是好对付的?

闻言,微微摇头,正色道:“罗大人此言差矣!在下的确在那间酒楼吃饭,也确实看到有两人在厮打,但那两人我都不认识,最多算个旁观的闲人。”

“哦,那又是恰逢其事咯?”罗希奭一脸冷笑。

“是啊,我也觉得今天的运气有点差。”

罗希奭乜了他一眼,悠悠道:“难道许使君出手伤人也是运气不好咯?那个叫向天问的洛阳学子,许使君总不会说自己不认识吧?”

许辰微楞,回忆片刻,说道:“确实扔了个酒壶,好像砸到了人来着,他叫向天问?”

“……”

“这还真是喝酒误事!”许辰正色道:“大人放心!让他来找我,汤药费我全出!若还要罚铜的话,大人尽管开口就是!”

“哼!”罗希奭冷哼一声,说道:“许使君莫不以为插科打诨就能敷衍过去吧?”

“瞧您这话说的……”许辰笑着回道:“您说有圣旨,请我来配合调查,敢问那旨意我能看看吗?既是圣上有令,在下一定会好好配合大人的!”

“配合?呵呵!”罗希奭冷冷笑道:“看来许大人是误会了吧?您……是以涉事之人的身份被我们抓回来的!”

“好吓人啊!”许辰也懒得再敷衍,冷笑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罗希奭笑了:“你是没听过本官的名号吗?在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证据!”

“下午的暴乱,起因便是南北学子在酒楼里的打斗,而你也在酒楼,身为南方学子,又恰好打了一个北方学子,有这些,你觉得我还会缺证据吗?”

“这么说,你是要诬陷我了?”许辰望着他,笑问道。

“哼!”罗希奭冷笑道:“许大人,说话可要负责的!”

许辰沉默片刻,忽而道:“问个事!”

“说!”

“你前些天去过会宾楼吗?”

罗希奭打量着许辰,双目中的笑意便再也止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当我没见过血吗?”

罗希奭敛了笑,目光锐利,森然道:“你那点手段也就吓吓他们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想威胁我,你还嫩了点!”

许辰与之对视着,良久,苦笑道:“怎么可以这样嘛!那这只鸡,不白杀了……”

“够了!”罗希奭大喝一声,斥道:“是时候说说你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了!”

“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许辰苦着脸道。

“来人啊!”罗希奭朝外喊了一声。

片刻后,便有两名衙役应声而入。

“带许大人下去!”罗希奭冷冷道:“找个单间!”

“是!”

“别啊!”许辰忙喊道:“我怕脏……”

“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本官!”说完,罗希奭理也不理许辰,起身走了。

许辰被带了下去,确实是个单间,和隔壁那群学子相比,的确要宽敞不少!

正因差异的存在,所以当许辰被衙役带进大牢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因为心中忐忑,所以倒也没有因这明显的不公爆发出抗争的呐喊。

只是,静静地看着。

“诸位……”牢房中的许辰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感觉,像是猪圈里的猪!”

笑话显然不怎么好笑,但栏杆对面的学子们还是略显尴尬地笑了几声。

“敢问兄台贵姓?”有心神尚显镇定的学子拱手问道。

“在下许辰!”许辰同样有礼貌地回道。

“许辰?”那人微楞,继而忙问道:“可是琉球节度使许辰?”

许辰摸了摸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想到我名气这么大了!”

闻言,这人赶忙站了起来,冲着许辰躬身拜下:“学生阮文浩,家在升州,若不是使君大人奋勇御敌,只怕升州城已毁于叛军之手!”

“这个……”许辰忙站了起来,有些心虚地说道:“职责所在,阮兄无需如此!”

“使君大人的功绩,升州百姓莫不敢忘!”阮文浩又一次拜了下去。

面对如此真诚的答谢,饶是许辰脸皮够厚,一抹红晕也悄悄爬上了耳根。

“这个……阮兄,这些事,咱们还是等出去之后再说吧!”

阮文浩直起身,惊愕道:“使君大人怎会在此?”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阮兄还是别使君大人、使君大人的叫了!”许辰忙说道:“我比你还小,咱们平辈相交吧!”

“惭愧!”阮文浩摇头道:“使君大人如此年纪就已有如此功绩,而在下蹉跎二十余载,苦读圣贤书,本想一朝及第、光耀门楣,却不想身陷囹圄,科举一途怕是走不通了……”

“阮兄莫急!这一次的事,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许辰淡淡说道。

第六十七章 各凭手段

夜或许深沉,终有褪去的一刻。

当新年的第一抹阳光出现在长安城城头时,昨夜的喧哗早已不见,热情的人们依旧如往年一样,纷纷走出家门,迎接这喜庆的新年。

大人物的争夺与这芸芸众生没有多大的关系,街面上没了那急促的马蹄声,新年就还是新年。

这年头也有一个好处,太远的亲朋看不到,至多偶尔对月饮酒,遥寄思念之情,免了旅途劳顿之苦也能将更多的心思花在左邻右舍的相处中。

天一亮,唐远便敲开了对街的大门。

“人呢?昨儿不是说好了今天来我家拜年吗?”一进门,唐远便大声嚷开了。

昨天大哥被人带走的事陆浩也没传开,少年们尚不知情,当然倒也不至于真就心宽体胖,没事人般去睡了。

在书房里,陆浩让王策把最近收集的情报又取了过来,之前虽也看过,但如今想来似乎有些曾经忽略过的东西正在暗暗发酵。

翻看了一整晚,石头还是睡了过去,倒不全是疲惫,更多是因这纸和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等听见唐远的声音后,刚有点头绪的陆浩二人这才发觉天已然亮了。

摇头笑笑,陆浩打起精神迎了出去。

“唐叔,新年好啊!”

炼体之后,少年们的精力倒是异于常人,陆浩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夙夜不眠的疲惫。

“你们这怎么……这么冷清啊!”唐远四下看看,皱眉道。

“冷清?”陆浩也左右看看,少年们早已起来,此刻正在院中晨练,到处都是拳脚相交的撞击声,遂疑惑道:“这冷清吗?”

“今儿是大年初一啊!”唐远一幅败给你了的表情,嘴角微抽道:“你们就准备这么过年啊!”

“当然不是啦!该吃吃、该喝喝,回头再放他们一天假,想去哪玩都行!”陆浩微笑道。

唐远颓然,叹道:“算了,也不能怪你们,毕竟都是半大小子,家里又没个做主的女人,确实没人能张罗……”

“这样好了,今儿都去我家!”

“家里人多……”陆浩尴尬笑笑。

“也是,那就让小玢和他娘过来,咱们两家一起过!”唐远大手一挥道。

“啊?”陆浩随即愣了。

“过年!”唐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呵呵,我是所谓的啦……”

“行了行了,小辰人呢?还在老师家里?”唐远不耐烦问道。

“是哦!老师昨儿有点事和大哥商议,所以留在那了!”陆浩面不改色道。

“这样啊……”唐远沉吟片刻,说道:“他有事就让他先忙,反正我们都在这,总有回来的时候。”

“是哦!是哦!”陆浩傻笑道:“离这么近,总能见到的!”

唐远白了他一眼,问道:“年货都置办了吧?对联窗花这些都有吧,没有我就让他们一道儿带过来了!”

“都有呢!”

“那成,等着啊!”

说完,唐远便转身走了。

“唐叔这可真急啊!”望着唐远风风火火的背影,陆浩苦笑道。

“我觉得挺好啊!”一旁的王策插话道:“人家唐姑娘又能干又漂亮,当咱们大嫂挺好的!而且家里确实少了个当家的女主人,咱们一大帮子人呢,没个说了算的女人撑着也真不行!”

“这话跟我说有啥用?”陆浩乜了他一眼,道:“你去跟大哥说啊!让他早点去提亲,没看人唐叔都望眼欲穿了嘛!”

“还说大哥呢!”王策没好气道:“人还在牢里呆着,这要出不来,还不得穿帮?”

“唉……”陆浩叹道:“长安城里的事就是麻烦,这要在南边,直接抽刀子上了!”

“别说傻话了,长安城里就这样,螺蛳壳里做道场,拼的就是技术!”王策傲然道。

“那成,长安你熟,那就你去联系孙公公吧!”说着,陆浩便往食堂走去,懒懒道:“忙了一晚上,饭都没吃,先吃饭了!”

“我也没吃……”

“谁让你老三呢!”

……

皇宫大内,新年的喜庆印在每个宫人的脸上,虽然尔虞我诈一整年,在这难得的喜庆时光里虽也不能一笑泯恶臭,但是那笑容多少也有些纯粹。

孙德胜如今已是大内的二号人物了,便是高力士也无法动摇,也就索性将大部分的事务交到了他手上,自己只管尽心伺候玄宗皇帝。

昨儿年夜因学子斗殴那事,李隆基睡得有些晚,高力士亲自领着几名宫女带着铜盆、温水踩着猫步走进李隆基的寝宫。

帘子被掀开,几名宫女训练有素地忙碌着,动作熟练、轻柔,不带一丝烟火气。

李隆基醒来,床上女子却不是那雍容的贵妃娘娘。

君王醒来,手习惯性的搭上美人的香肩,美人依旧朦胧,手指传来的触感却和熟悉中的不同,残存的睡意顿时全部消散了,转头看看身旁躺着的陌生美人,眉头不由皱起,没来由一阵烦躁。

“高将军,为朕更衣!”说着便猛地起身。

身旁躺着的美人顿时被惊醒,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不断地叩头:“圣上饶命!圣上饶命!”

“下去吧!下去吧!”李隆基厌恶地挥了挥手。

那美人如蒙大赦,连忙一路小跑蹿了出去,浑然不顾身上单薄不整的轻纱能否抵过这新春的寒意。

眼前一切高力士视若无睹,异常熟练地为李隆基更衣。

“昨儿各宫的赏赐发下去了没有?”李隆基忽而问道。

高力士心中微笑,自然知道李隆基想听的到底是什么,便不动声色道:“都发了,按各宫品级,今年发的是往年的双倍,南海来的珍珠,贵妃娘娘那里送了一斛,其余各宫也只有三两颗,年前刚到的那批蜀锦……”

“嗯,如此一来她该满意了吧!”李隆基微微颔首,想想却又心生闷气,斥道:“好好的,说这悍妇干嘛!”

“是是是!”高力士心中好笑,嘴上却告罪道:“是老奴的错,老奴这就掌嘴!”

说着竟举起了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下。

“行了行了!连你这老倌儿也来消遣朕!”

高力士笑笑,不再接这话,而是转而指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珍奇之物说道:“圣上您看看,这些东西都是德胜让人从南边带过来的!都是西域那边的珍品,寻常可难得一见!”

“嗯,孙德胜这人还是有本事的!”李隆基微微点头。

“何止啊!”高力士笑着说道:“这两年宫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可多亏了德胜手下的那支船队。”

“如今多好!咱们再不用伸手向外庭要钱,更不用背负那贪酷的恶名,圣上英名得以永存,这可是千秋万代的事啊!”

听了高力士这话,李隆基深以为然:“说的不错!之前朕要花钱,户部那老倌儿成天向朕哭穷,这要把事交给王鉷吧,御史台那里又得闹翻天,就是给了他一个御史中丞的帽子也压不下这些声音,烦都烦死了!”

“是啊!如今才好,咱花自己赚的钱,不干外庭的事,他们就是有话也说不出来了!”

“孙德胜这人是个能干事的!”李隆基淡淡道。

“所以啊,老奴寻思着该给他加加担子,毕竟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怕误了圣上的差事,还是让德胜多分担分担吧!”高力士一遍为李隆基梳头,一遍语气平淡地说道。

李隆基面前的镜子不再是原先的铜镜,而是一面新送进宫来的玻璃镜,类似的琉璃镜皇宫大内里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与眼前这面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光滑的镜面上,李隆基的发丝纤毫可见,目光注视着镜面中高力士那如常的神情,李隆基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儿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李隆基忽而问道。

“右相已命京兆府在查,昨儿夜里抓了一批人,正审着呢!”高力士为李隆基盘好了头发,从桌上取过一只玉簪,为其插好。

“致远呢?”李隆基又问道:“他在做什么?”

高力士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梳子,笑着回道:“徐相府上今儿可热闹了!”

“哦?”李隆基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徐相今儿在府上办了个文会,邀请了几个名士小聚,还说若是有后学末进觉得自家才学不错也可去相府讨杯水酒!”

李隆基听完,默不作声地想了想,随即莞尔道:“这才像是宰相的手段嘛!右相那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高力士了然,笑着说道:“徐相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右相崛起于市井,手段虽不一样,但为圣上分忧的心却是一样的!”

“哈哈,你昨儿是收红包了吧!”李隆基笑骂道。

高力士笑着点头:“大过年的,图个喜庆嘛!”

“除了这两家之外,还收了谁的红包啊?”李隆基玩味的望着高力士。

高力士立马老老实实地躬身道:“还收了左相的!”

“哦?”李隆基微奇,笑道:“他又想做什么啊?”

“左相他想亲自任今年春闱的主考!”高力士依旧微笑着。

李隆基安静了下来,良久,淡淡道:“看来他那里也有高人啊!”

“那成,就让他去吧!”

第六十八章 神来之笔

【去考个公务员,连车都被偷了!诅咒该死的偷车贼,害得我这几天天天睡不好觉!别跟我说什么要是考上了被偷个车算啥……我只想说:“呵呵!”】

为李隆基梳洗完毕后,高力士出了寝宫的门,殿外走廊的拐角处,孙德胜正等在那里。

“老祖宗!”见高力士过来,孙德胜赶忙上前,十分自然地挽过高力士手臂,轻轻搀扶着。

“如今你的品级和我一样了,以后这种事就不用做了!”说着高力士便准备将手臂抽出来,哪知孙德胜却不肯松手,同时摇头,正色道:“老祖宗这话错了!当年我还只是个钟鼓司的杂役,若不是老祖宗垂怜,怕不知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哪能有今天的荣光?”

“外面的人讲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祖宗对我的恩情可比父母师长重得多,我要忘了这些,便是给我再高的品级也失了做人的本分。”

高力士微笑听着,也就由他去了,淡淡说道:“圣上已经同意让左相做主考了!”

孙德胜顿时一脸喜色,赞道:“还是老祖宗高明,这事也就老祖宗出马才办得成!”

高力士只是笑笑。

说起来今早孙德胜找到自己请托,高力士还是有些惊讶的。

昨晚的事明显对徐相不利,听说徐相的学生都被李林甫的人抓去了,原本以为孙德胜是徐相的人,该是要帮着徐相说话才是,却不想竟是要自己帮左相陈.希烈取得春闱主考的位子。

虽然惊讶,但看在丰厚礼单的份上,这么一件不算多难的事,高力士也就应下了,再者孙德胜到了如今这地位,即便不请自己帮忙,也能通过自身的力量办到这事。

人家如此懂事,不肯越过自己直接和皇帝对接,已是不错的态度了,对眼前这个皇帝眼中的大红人,且注定要接替自己的未来大内总管,要真是拒绝,还真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直到听见圣上对徐番的称呼依旧,高力士这才明白在圣上的心里压根没有因昨天的事对徐番有什么不满,也就坚定了帮忙的心思。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回过头把一切看一遍,久经风雨的高力士也就很快恍然。

孙德胜一如既往还是徐番那边的人,今儿的请托应该只是虚晃一枪,如今这种局势,明显对面一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失了先机的徐番需要更多的伙伴,同样也需要把局势变得更复杂……

浑水才好摸鱼!

而作为皇帝,又刚刚经历了前些天的动乱,已经无心且无力直接介入这新一轮的争夺中,所以圣上也需要局势变得复杂,唯有争斗的人多了,谁也奈何不了谁,自己这个裁判者的地位才会受到重视。

虽然陈.希烈曾经站错了队,但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利用价值,只要还有用,作为一个成熟的帝王,便是恨得对你咬牙切齿,该用你的地方照样还要用!

些许不快真算不得什么。

何况陈.希烈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之前的事朝野上下都在冷处理,集体有意识地回避着。

然而作为首相的陈.希烈却没办法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金殿之上,只能托辞请病假。

太子那边已经彻底抛弃了他,即便李亨还有心,众目睽睽之下,一介太子和当朝首相走得太近……

这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然而能够自保,不代表有能力肆无忌惮,若李亨的实力真到了万众归心的地步,当日也不会败得那么委屈。

所以,陈.希烈几乎可以说已经成了一枚弃子,只是如今就拿掉它影响不太好,等到时机成熟,一切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争取春闱主考这一手确实算得上是神来之笔!

这一次的矛盾李隆基看得很清楚,太子一系的人不甘心就这样被抛弃,不愿坐以待毙,所以想搞风搞雨。

李林甫那边的人也不甘心胜利的果实全部被徐番夺去,所以也想借机捞一把好处。

倒是徐番,说起来还真是公忠体国,虽然也在为手下捞好处,但位子本来就要空出那么多,不是这家的也会是那家的,趁机捞点实属正常。何况李隆基也默认了徐番势力的扩张,本就有意利用他制衡李林甫的意思,所以实在也说不上生气。

只是徐番这家伙对手下小弟的控制力实在弱了些!

当老大的还没发话,手下的小弟就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手抢了!

而一切的争斗中,又离不开世家豪族和寒门士子之间的矛盾。

不管是哪一派系的人里面几乎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寒门出身的官员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然而如今却听说徐番有意利用这一次机会,用新科进士来冲淡豪门世家在朝堂上的力量,这绝不是无中生有的事,而且想必已经得到了李隆基的默认。

话说只要能够削弱世家豪门的势力,几乎没有一个帝王会不答应。

要知道唐时科举虽然录取人数极少,然而几乎每年都有,而唐时官位又少得可怜,以至新科进士考中了也可能滞留长安多年而得不到一个官位。

如今好了,徐番竟打算用这一批新鲜血液注入世家豪门把持的朝堂,这等于直接碰撞了世家豪门的逆鳞。

现在的徐番如日中天,刚从动乱中获得的特殊权力又没被李隆基收回,相当于手中握着绝杀的力量,虽然没办法一举荡起朝堂上的世家势力,但若狠下心来对付某一家,那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虽然最后徐番这个宰相也肯定做不下去了,可家族都毁了,他当不当宰相,还关这些死人屁事?

为此,对徐番投鼠忌器的世家势力没办法直接对徐番出手,于是便将矛头对准了这些单纯的学子……

在李隆基看来,陈.希烈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是破除自身尴尬局面一招妙棋!

不管怎样,无论哪家豪门都做不出直接干掉一大帮学子的恶性.事件来,所能做的也只是利用一场冲突,尽可能让这帮学子无法参加今年的科考,甚至于直接用这种压力迫使朝廷取消今年的科考,反正科考也没有每年雷打不动的定律,临时有事取消一年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陈.希烈以首相的身份亲自主持这一年的科考,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每年的科考,最多由礼部的一个侍郎主考,其实算不上有多重视,可陈.希烈当然大不一样!

毕竟明面上陈.希烈还是当朝首相,让他主持今年科考的命令一下去,各方势力也就必然绝了搁浅今年科考的心思。

且陈.希烈毕竟当了几年的宰相,当初也是通过了大臣们集体廷推的,几年经营下来也有不小的势力,尤其之前执掌弘文馆,在书生学子里面的威信显然比多年不在长安的徐番还要高出许多来。

让陈.希烈做了今科的主考,今年取中的这批进士便全是他的门人,这一科的进士们又注定了会得到重用,这对陈.希烈而言,不仅可以一举扭转现在的劣势,甚至能够极大的扩充自己的势力。

这么有好处的事还怕陈.希烈不拼命去争?

只要陈.希烈也加入到这场争夺中去,朝堂上下几乎大半的势力都将牵扯进去,到时候局势越来越复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解开这死局……

除了李隆基自己!

只是,李隆基以为陈.希烈得了高人指点才有如此神来之笔,却不知其实陈.希烈这一回不过被人代表了而已……

等到这消息从皇宫里传出来,躁动的长安城一下子仿佛静了许多。

最为激动的自然莫过于陈.希烈了!

本来自觉必死的陈.希烈却没想到突然间柳暗花明,这么一桩天大的好处砸在自己头上,陈.希烈只觉皇恩浩荡,接旨当场就面朝皇宫的方向叩首痛苦,一边反思自己的错误,一边指天发誓,表达自己的忠心……

只是陈.希烈这一番发自真心的表现却让先入为主的李隆基感到做作,乃至有点恶心,要不是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只怕立马就会有下一道旨意传来。

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厌恶的陈.希烈带着十二分的热情换好了朝服,打起当朝首相的仪仗,浩浩荡荡朝京兆府杀去。

毕竟是首相,这个名号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是很有号召力的,陈.希烈拜相的时候也确确实实吸引了一批有才干的幕僚入府。

原本觉得前途尽毁,都已经在收拾包袱走人的幕僚们没曾想竟峰回路转,接旨之后,同样兴奋异常的他们很快就帮陈.希烈将目前的局势分析了一遍,并且准确地找到了关键之处。

这些学子就是此次的关键,无论是为了维护自己首相的威严还是向外界展示自家的力量,陈.希烈都必须把这帮学子保下来。何况现在这帮学子可以说是陈.希烈的存身之本,早就成了自家地里的庄稼,哪能让人就给毁了?

从宰相府到京兆衙门,陈.希烈走得异常热闹,跟唱大戏的差不多,由于正逢大年初一,相府的幕僚甚至还让下人们备好了一大车的喜庆糖果和满筐的铜钱,就跟在宰相仪仗的后方。

前面一路肃静回避,后面则跟着一大帮子小屁孩高高兴兴地抢糖果、抢红包……

一时间成了长安城一大奇景。

第六十九章 你来我往

大街上,一队威严的仪仗后面,跟着欢笑的孩童,糖果和铜钱被抛起,雨点般洒落在路上,兴奋的孩子们利箭般冲过来,俯身欢乐……

“这……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一辆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车厢内的陆浩放下帘子,一脸惊愕地看着王策。

“开什么玩笑!”王策断然道:“我只是让人去联系了陈.希烈家的一个门客,这种骚包的主意,我会出?开玩笑!”

“真的?”陆浩一脸怀疑地望着他:“用钱开路这么简单粗暴的风格真不是你?”

“这是重点吗?”王策厉声道:“今儿重点是把大哥捞出来好吧?真是,都想什么呢!”

“这么激动干嘛……”

“前面就是京兆府了!”

宰相的仪仗在京兆府衙前停下,陈.希烈身穿朝服,面色肃然,余光扫视周遭,百姓纷纷侧目。

压下心中那份黯然,百姓们敬畏的目光又给了他些许信心,收拾情绪后,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敲门!”

府衙内,京兆府尹萧炅自然早已得到陈.希烈前来的消息。

客厅内,萧炅正悠然饮茶。

门外快步走来的罗希奭微微蹙眉,便也放缓了步子。

“大人!”

萧炅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继续饮茶。

罗希奭不耐,却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叫你装!人来了也得由你顶着!”

萧炅和罗希奭都是李林甫的人,京兆府管着京城的治安,在军队无法轻动的情况下,无论是在武力还是行政执行上京兆府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京兆府尹这个位置历来就不好干,便是能臣干吏,无根无底的也做不长久,然而萧炅能坐稳京兆尹这么多年除了李林甫的支持及自身能力外,萧家也是个名门望族。

论资历,萧炅不比陈.希烈差多少,论底蕴,陈.希烈更是拍马不及,而这次的事里,萧家并未参与,如今这种局势下,手里有凑码却又不用急着下注,萧炅的日子过得自然滋润。

至于罗希奭,心中觉得有李林甫的支持,根本就不用在意这个几乎要废掉的“左相”,只是罗希奭毕竟骤然拔升,突然就要面对当朝首相,虽说只是个绣花枕头,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宰相,换在一年多前,那便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天。

就好像乡下来的土财主,一下子走进了名门望族的宴会,局促、忐忑都是难免的。

只是罗希奭此人能闯出“酷吏”之名,心中自有一股子凶狠劲。

“宰相又怎样?又不是没见过!”

这么想着,倒也沉得住气。

很快,门房一路小跑而来。

“大人,陈相到访!”

“哦。”萧炅放下茶盏,淡淡道:“那我该去迎一迎!”

眼见萧炅起身,罗希奭也不好再坐着,同样起身,跟在后面向前院大门走去。

“陈相,新年好啊!”大门内,萧炅远远抱拳,作揖道。

“萧大人也好!”陈.希烈不冷不淡地回了一礼,既然已经决定强硬,此刻自然不会再跟他们多作寒暄。

在陈.希烈眼中,面前的二人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李林甫的走狗罢了。只是,明明身为首相却要赤膊上阵和次相的两条狗相斗,想想便觉心中悲凉,却也越发坚定了要做好这一场的决心,否则自己的劣势将永远无法挽回。

“年初一,陈相不去访友,怎么有空到下官这衙门来了?”萧炅微笑着。

陈.希烈望着他,淡淡道:“萧大人不也在衙门值守嘛!”

“呵呵,下官倒也想清闲,只是圣命难违,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下官这个京兆尹哪还有心思过年?”萧炅无奈笑笑。

陈.希烈双眼微沉,冷声道:“你萧大人没了过年的兴致,那些离家千里、远游而来的学子们难道就有过年的兴致了?”

萧炅微楞,连声道:“陈相何出此言?”

“哼!”陈.希烈冷哼一声,斥道:“那些可怜的学子都是各州各郡举荐来的贡士,国朝礼待读书人,这才有了千年未有的科举盛事,都是圣人门徒,如今却落入酷吏蛮夫之手,饱受凌辱,本相倒要问问萧大人,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就是这么对待圣人学问的吗?”

“这……”

这话当然不好回,萧炅也是读书人,陈.希烈这诛心的话要是接不好,传到士林,对他的名声可就不利了!

萧炅毕竟和罗希奭不一样,虽然也是李林甫阵营的人,但却算是李林甫这边的一方大员,本就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子弟,投向李林甫也只是政治上的站队,拥有很大的独立性,双方更像是合作关系。

这要是为李林甫的事,坏了自家的根基,当然得不偿失,何况眼下这么件小事,其实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最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让萧炅舍身忘死的代价出现。

只是罗希奭却不一样了,他只是攀附在李林甫这颗大树上的藤条罢了,还是算不得多粗的一根,无论出于怎样的考虑,罗希奭都不得不坚定地跟李林甫走下去。

自然,眼下也就要坚定地站出来反击!

“李相这话可就不对了!”原本站在萧炅身后的罗希奭跃步而出,昂首挺胸,直视着陈.希烈,肃然道:“这些闹事的书生可不是什么无辜之人!圣上命下官查清昨日斗殴一事的主谋,这些书生可都参与了昨日的斗殴,是被带回府衙的嫌犯!”

“呵呵,巧了!”陈.希烈一笑,冷冷道:“你有圣命,本相这也有一份圣命!”

说着,竟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锦缎来,却正是早上刚接下的圣旨。

“二位,接旨吧!”

“啊?”罗希奭一脸惊愕,心中却在猜想上头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旨意下来。

萧炅却将眉头深深皱起,心中却早已破口大骂:“他娘的!这是拿着黄布当虎皮呢!陈.希烈你个老狐狸也太不是东西了!早晓得就不该出来迎他!”

四下望去,远远围着一群长安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孩童多,孩子们的家长自然也多。

萧炅可没罗希奭那么蠢,他敢打包票,陈.希烈手上那份圣旨绝对不是传给他们的,这招狐假虎威不过是要皇帝的势在大庭广众之下压他们一头,不用想也知道陈.希烈定有后招。

“这个……”犹豫片刻,萧炅开口道:“既是圣旨,自该焚香设案,沐浴更衣后方显慎重,陈相稍等,下官这就……”

无论如何,先打乱对方的布置再说!

“用不着!事态从权,料想圣上也必不会怪罪!”说着陈.希烈竟当众将圣旨展开,朗声道:“圣谕:着尚书左仆射、弘文馆学士陈.希烈领天宝七年恩科主考一职……”

不得不说,陈.希烈这朗诵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字正腔圆不说,嗓音也足够嘹亮,这方刚喊出口,周围的百姓便乌压压地跪倒一片。

毕竟天子脚下,有些百姓还是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不说这种有幸旁观某官员接旨的机缘,便是每天皇帝在天坛祭天之时,也会有旨意发出。

所以一见陈.希烈的阵势,不少反应快的百姓便早已跪下,渐渐也就都明白了过来。

没有不耐,反倒有些窃喜,哪怕身旁顽童的小脑袋也被父母死死地摁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

眼见周围百姓如此,萧炅便是心中再如何不喜,也只能无奈地跪下。

唐时,皇帝接见大臣,倒也不都需要行跪拜之礼,甚至大朝会上,君臣之间也相对随和,可如今是在外面,又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不想被御史台的弹章淹没,萧炅便只能老老实实跪下。

哪怕跪的只是一只狐狸……

果然如萧炅所料,圣旨并不是颁给他们的,罗希奭尚且刚刚反应过来,继而便有恼羞成怒的态势,可萧炅站起身后却狠狠瞪了陈.希烈一眼,冷哼道:“陈相有事随意,下官就不奉陪了!”

说完竟转身走了,反正,他不急!

陈.希烈不以为意,心中反倒送了口气:“走了萧炅,剩下这个乡下佬就好对付多了!”

“你,带本相去看看贡士们,若是让本相发现你戕害了他们,本相剥了你的皮!”

陈.希烈看着罗希奭,语气冰冷,态度蛮横,仿佛是在指使家中的奴仆。

罗希奭顿时涨红了脸,咬牙道:“不行!在案子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见嫌犯!”

“你个小小法曹,胆敢以下犯上吗?”陈.希烈怒道。

“下官虽为一介法曹,入不了相爷的眼,但下官奉的圣命,办的是钦案,相爷若想横加干涉,那就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说着,罗希奭竟张开双臂,堵在府衙大门前。

周围,已然起身的百姓们见了这一幕,俱是一惊!

“这位大人,好大的魄力啊!连宰相都敢拦……”

“当真是位不畏强权的好官啊!”

“你们知道什么?他就是罗希奭,就是那‘吉钢罗网’中所说的酷吏!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良善之人的鲜血!”

“你又怎知这些是真是假?道听途说终不如眼见为实!”

……

议论纷纷,传到后方的马车里,陆浩不由皱起了眉头:“这陈.希烈难道就这点本事?”

“靠!咱是不是选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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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年初

当朝阳升起,喧闹了一整晚的牢房反倒安静了下来,新年的第一天,年轻的学子们在忐忑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容易才闭上眼的学子们被惊醒,迷迷糊糊的双眼中透着不安。

然而那瘦削的身形却未停留,径直向前。

“使君大人,您要的吃食,小的给您买来了!”这人五十来岁,穿着狱卒的衣服,腰间拴着一大串钥匙,却是这京兆府牢房的牢头。

眼见许辰已睁开了眼,便开门进去。

牢头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牢房内那张破旧的矮桌上,转身冲许辰笑嘻嘻说道:“昨儿太仓促了!使君大人您先用饭,稍后就为您换个干净的单间,好叫您住的舒服些!”

许辰微微一笑。

那牢头眼珠滴溜一转,继而伸手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讪讪道:“该打!着实该打!使君大人是什么人物啊!哪会在这种地方久住,没准今儿就出去了呢!”

许辰不去理他,而是问道:“热水有吗?”

“有!”牢头赶忙快步走到门前,冲着过道大喊道:“人呢?都死哪去了?赶紧给使君大人端盆热水来!还有布巾,要干净的!”

喊完,又转身冲着许辰歉意道:“今儿初一,都回家过年了,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这边的一幕看在隔壁的一干学子眼中便带了许多惊愕,然而想想便也释然,但之后看向许辰的目光中便带了许多其他的东西,有羡慕也有鄙夷。

许辰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于是便对那牢头说道:“多拿些吧,给他们也送去!”

“这个……”牢头看向许辰,神色没有为难,反倒透着热切。

“都算我的!”许辰淡笑道。

“好咧!”牢头果然大喜。

“还有!”许辰又说道:“这些吃食原样给他们……算了!这些吃食原样多来几份,再去置办一桌席面,都送到对面去,我也过去,和大伙儿一起。”

“这……”牢头的脸上满是为难。

“不让你难做,就一会儿!”说着,许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在牢头那发亮的目光中掏出几片黄灿灿的金叶子来,递给牢头,说道:“吃完我就回来!”

牢头咽了咽口水,纠结好一阵,抬头看着许辰,咬牙道:“行!大人您可得快点!”

“这是自然!”

说着,牢头给许辰开了隔壁的门,放其进入,重新上锁后便快步离去。

“阮兄,诸位!今儿大年初一,总该吃点好的,这食盒里的东西大家先垫补垫补,稍后便有酒席送来。”

一干学子虽对许辰的“特权”有些不喜,然而遭逢大变,如今的他们也不再热血激昂,大过年的年夜饭都没吃,饿了一整晚,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肚皮过不去,何况许辰还是个官。

而知道更多的,对许辰的身份甚至也有一定了解,此刻便心思活络起来。

“许兄实在是太客气了!”阮文浩昨儿听了许辰寥寥数语,虽算不上彻底放下心来,但总算不再忐忑。

“一些吃食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许辰将食盒在矮桌上放下,正巧狱卒们也提着一桶桶热水赶了过来。

“诸位若是饿了便先吃,我先洗漱一番!”这倒不是许辰有意矫情,实在是有轻微洁癖的他无法容忍这牢房内的环境,昨晚睡觉时,他甚至碾碎了一颗珍贵的丹药,就只为了防止那些蟑螂、老鼠靠近自己。

可许辰这么一说,那些原本饥饿难耐的学子们便不好再向食盒走去,而是一个个排着队,也向狱卒提来的热水走去。

毕竟都是读书人,谁也不愿辱了斯文。

等到所有人都洗漱一遍后,那牢头竟也去而复还,身后跟着一队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这帮伙计低着头,只顾埋头赶路,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

“放这吧!”

牢头指挥伙计们将一个个食盒放下,又让人领着他们原路返回。

不一会儿,几张矮桌拼在一起的桌上盖着一张洁白的布单,上面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碗碟,各色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你这动作可真够快的啊!”许辰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笑着对那牢头说道。

“那是!”牢头略显傲然道:“只要是在长安城,除了御膳房外,甭管哪家酒楼的席面,一刻钟之内,保管给您送到!”

“岂有此理!”牢头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愤然出声:“尔等竟如此枉顾国法,此后我若为官,首先便要办了你们这些蠹虫!”

循声望去,许辰便瞧见一位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学子正做义愤填膺状,感受到许辰的目光后,这人的胸膛又挺拔了几分。

那牢头被人当面打脸,面色瞬间铁青,恶狠狠地剜了这人一眼,继而冲许辰道:“大人您慢用,小的先告退了!”

“好!”

那年轻人也觉表现的过头,正一脸尴尬、不知所措,好在许辰随即招呼大伙儿道:“都坐吧!吃饭要紧!”

众人都饿极了,也就省了寒暄,一个个埋头大吃,不一会儿,桌上密密麻麻的菜肴便去了一大半。

好在这席面量够大,等到杯盘狼藉时,许辰放下了碗筷,众人也随即纷纷停杯投箸。

“我吃饱了,诸位若是不尽兴,我让他再送一桌来!”许辰望着大伙儿说道。

“多谢许兄美意!”阮文浩笑道:“明月楼最好的席面,能吃上一回,已是有幸了!”

“哦?”许辰微惊,笑道:“我才刚来长安没几天,可这明月楼的名声可是听了多次,原也准备什么时候去尝尝,倒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如愿。”

“这牢头倒也不算狂妄!”坐在阮文浩对面,一位看上去三旬上下的书生接话道:“明月楼在下有幸去过一回,还是受一富商相邀,否则就在下这身家,怕是倾家荡产也够不上在那等地方逍遥一日。”

“哦?”许辰来了兴致,问道:“这么说,明月楼似乎有些不一般啊!”

“何止是不一般!”阮文浩左手边又有一人开口说道:“这明月楼的背后听说通着……”

“算了!当我没说!”这人说到一半,颓然道:“不管人家有怎样的后台,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咱们能不能出去还两说呢!”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俱暗淡了几分。

倒是刚才那个冲着牢头义正言辞的年轻人双眼滴溜一转,开口问许辰:“听人说许兄乃是徐相的学生?不知是真是假?”

迎着这人火热的目光,许辰淡淡笑道:“我确实侥幸拜在徐师门下!”

“……难怪!”

一阵细微的吸气声后,众人自以为了然。

许辰依旧面带微笑,自然也明白这些人恍然大悟了些什么,只是懒得去解释什么,也解释不清。

随后,众人的目光带着更多的羡慕,以及热切。

“那许兄怎么还会沦落到……”那人欲言又止,但更多的是探询。

毕竟若连宰相的学生都不能幸免的话,那么他们这些无根无底的书生又能拿什么去抗衡?

“关于这事,其实……”

许辰刚开口,过道里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快!快!”牢头气喘吁吁的跑来,连忙喊道:“大人……大人要升堂,捕块们来领人了!”

“那我现在就出去!”许辰走了过来。

“来不及!”牢头猛地摇头:“不用!不用!你们都要上堂去!”

“哦?”

来不及多想,一队捕快从过道那头走来。

时间稍稍倒退片刻,京兆府衙的大门口,陈.希烈被罗希奭所阻,耳听周遭百姓议论纷纷,这才惊觉失误。

百姓对朝廷的事都是雾里看花,又多短视,罗希奭的恶名在朝廷百官当中自是无人不知,然而在这些普通百姓眼中却大多只是谣传,如今见他竟敢当面顶撞当朝宰相,这种以弱抗强的心态最能让他们产生共鸣,无论对错,便天然的心向罗希奭。

“不行!这样下去,辛苦领来的百姓岂不是全要倒向他了!”

陈.希烈热热闹闹地搞这么一出自然不是手下的幕僚胡闹为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的对策。

陈.希烈如今势单力薄,这一次的事之前更是毫无准备,然而他又必须拿下这扭转命运的一场!

官场上的力量借助不了,陈.希烈只好另辟蹊径,身后这一片百姓就是他拉来壮声势的。

民意有时脆弱,但有时却也能发挥出意想不到奇效。

但关键,民意必须在自己这边!

“罗大人先别急嘛!”情势紧急,陈.希烈也顾不得端架子,放下身段,微笑说道:“这一次的案子,圣上极为在意,事情又出在朱雀大街上,百姓们也都在看着呢!”

“既然罗大人实心任事,依本相看,不如就当着百姓的面升堂过审吧!如此,圣上放心,百姓们也能看到罗大人的一片公心。”说着,凑近了轻声道:“对罗大人的官声、风评也是极为有利的哦!”

“这……”罗希奭顿时语塞:“这……”

“怎么?”陈.希烈瞬间变脸,寒声道:“莫非罗大人竟真的私自用刑,想要屈打成招不成?”

第七十一章 无趣的庭审

陈.希烈这话,嗓门很大,引得周遭百姓纷纷侧目。

面对如此众多的目光,饶是罗希奭皮厚心黑也不由惴惴,如今被陈.希烈逼到绝处,苦思冥想却毫无所得。

“不要忘了,本相可是今科主考,如今这些考生生死未卜,本相去看他们一眼,合情合理!”

“罗大人若是不愿升堂,那就让本相见他们一面,如此遮遮掩掩,本相有理由怀疑你罗希奭对他们动了私刑!”

罗希奭依旧沉默,这一下,周遭百姓对其刚刚升起的好感转瞬即逝。

“这……难道他真的动了大刑?”

“我早说过他是个酷吏了,你们非不信!”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罗希奭心中焦急,听到这些细语流言更是大气:“果真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帮蠢货,只配受人左右!”

多说无益,陈.希烈已将其逼到墙角,花架子宰相也是宰相,不是自己一个区区法曹能够抗衡的!

今儿这局面估计是支撑不下去了,好在昨天那帮子软蛋书生没多少骨气,都没上刑,一吓就什么都说了,只是说出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

原本打算再去炮制一番,如今看来怕是指望不上了!

“既是相爷有令,下官怎敢不从?”罗希奭望着陈.希烈冷冷道:“只是相爷在场,哪有下官主审的道理?不如就由相爷亲自出马审理此案吧。”

陈.希烈哪能上套,淡淡笑道:“这是京兆府,这么件大案当然该让府尹大人主审!”

罗希奭一惊,沉默之际,陈.希烈却越过他,大步走了进去。

萧炅不在前院,为了避开陈.希烈特意跑到后院凉亭赏雪,说是凉亭,实则温暖如春,周围热泉环绕,空心铜柱内地龙翻滚。

一壶美酒,几碟佳肴,倒也惬意。

“萧兄倒是雅致的很啊!”陈.希烈举步行来。

萧炅皱眉,放下了酒盏。

“怎么?不请我喝一杯?”陈.希烈指了指酒壶,微笑道。

萧炅沉默片刻,取过一个新的酒盏,为其斟了一杯。

陈.希烈落座,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好酒!”

萧炅依旧沉默,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素知萧兄高洁,曲附李林甫亦非本愿,如今圣上贤明,萧兄……”

萧炅嘴角微抽,好笑道:“陈相如今莫非就只剩了一张嘴皮?”

陈.希烈语塞,直视着他,忽而颔首微笑:“是我着相了!”

“那便直说吧,这一次的恩科录取人数会是往年的两倍,若是……”

“这是你的意见还是圣上的?”萧炅微惊,立即出声打断他:“你做得了主吗?”

陈.希烈一笑:“圣上要的只是结果,只要清洗的人被清洗了,该打压的被打压了,无论谁来接替,江山总归都是他的。”

“至于能否做主,徐相那里我会去一趟,而且马上我的善意就会传递过去!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没有办法独立抗衡李林甫,如今的局面,徐相也吃不下这么一大块肥肉……”

“哦?”萧炅不紧不慢地拿起酒盏,似笑非笑道:“要知道前些天坏你大事的可就是徐番!”

“官场上哪有永远的敌人?”陈.希烈淡淡回道。

萧炅沉默良久,双目一凝,盯着陈.希烈问道:“你拿什么说服徐番?”

陈.希烈大松口气,反倒不着急了,拿起酒盏,自顾自倒了杯酒,望着清冽的酒液在杯中浮沉,微微笑起:“你以为我这个宰相的位子当真是天下掉下来的吗?”

仰头,一饮而尽。

萧炅陷入了沉默,陈.希烈也不催他,任由微风拂过,将氤氲雾气吹散在这冷冽的初春里。

“我要三成!”萧炅突然开口。

陈.希烈莞尔一笑,直言道:“你吃得下吗?你敢吃吗?萧兄,我如此诚意,你就别再试探了!”

“那你准备付出多少?”萧炅以退为进道。

“你这里我最多只能给一成!总不能让我白吆喝一场吧?”陈.希烈淡淡道。

“我要一成半!”萧炅却异常强硬:“否则只给一成和一无所获没有区别,我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陈.希烈心中好笑:“难怪这小子这么多年只能跟在李林甫后面,一点脑子都没有!这就想独立门户?真够愚蠢的!”

“罢了,让这小子去和李林甫闹一回,也能多争取些时间!”

想到这里,陈.希烈“勉为其难”点头应道:“好!”

谈好之后,萧炅很快进入角色,一听陈.希烈提议立刻开审,二话不说便起身朝前院而去。

前面这些学子的死活他不管,反正没一个萧家人,只是这些人要是考不了试了,今年的恩科就很大可能会被取消,那么陈.希烈好不容易给的承诺也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有了动力,做起事来自然快得很。

等到捕快们将许辰一干学子带上堂时,换好了一身官服的萧炅一脸肃然地端坐着。

许辰走进堂来,身后跟着一干学子,俨然以其为首。一桌酒席当然达不到这般效果,只是许辰毕竟是个官,还是个五品官,一个哪怕这些学子考中进士、奋斗一生也未必能够达到的高度。

有这巨大的鸿沟在,别说一桌上好的席面了,就是一个发霉的窝头,效果也是一样的。

萧炅没见过许辰,只是相比其余学子的忐忑,当先这名看上去并不大的年轻人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有些新奇,自然也就多看了许辰几眼。

然而有所准备的陈.希烈自然不可能认不出来,待许辰一进门,便脱口道:“你就是许辰吧?”

许辰微楞,抬眼向左首位望去,见这人身披紫袍,便问道:“您是?”

萧炅不知陈.希烈何意,但既已结盟,此刻自然要帮衬着点儿,毕竟人家身为当朝首相,在这么个公众场合,哪有自报家门的道理,也太跌份儿了!

“这位是当朝左相,乃圣上钦命的今科主考,心忧诸位处境,所以特来旁听此案。”

此言一出,许辰身后的一干学子顿时大喜过望,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希烈,在他们朴素的认知中,首相大人亲自旁听,自然意味着对他们的重视,而有了宰相的介入,这件本就算不得多大的街头斗殴案,自然会不了了之。

试,还能考!官,还能当!

陈.希烈很享受这种敬畏、期待的目光,那是他有阵子没有享受到的东西了。

在这一片崇拜的目光中,许辰的那份平静就显得有些清冷。

“唉……”心中微叹,陈.希烈依旧闻言笑道:“致远兄果真收了个好学生啊!”

一听此言,萧炅眉头微皱,心中释然:“原来如此!”

然随即却又心生困惑:“不对啊,徐番的学生大小也是个五品节度使,怎么会轮到陈.希烈来卖这个人情?”

“不!这人怎么会牵扯进这件案子?罗希奭怎么敢去抓他?又怎么可能抓的到他?”

萧炅没见过许辰,但却听过徐相弟子入城时干的大事,明德门处的血腥一幕当然瞒不过长安城的父母官,甚至就连之后皇帝和太子的角逐中,他也隐约听说有徐相弟子的影子。

再说这人是个武将,身旁三百亲卫更是能正面碾压齐家精锐的存在,萧炅不信光靠自己手下这三班衙役能拿住这样的人物。

不!连招惹,都不可能有这个勇气。

不是自己人抓来的,那就定是罗希奭了!可光是罗希奭一个也绝对没有这样的能量,那就只能是……

难道说右相已经准备对徐番全面开战了?还是说背后的那帮人有意在这件事上对徐番发难?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加上个陈.希烈,也不顶屁用,那自己就这么贸然答应和他结盟,是不是太愚蠢了?

只片刻,萧炅便心生悔意,但毕竟沉浮宦海多年,没可能立刻翻脸。

“先看看情况再说!”

心念至此,也就没有急着为这帮学子开脱,而是转而望向坐在另一侧的罗希奭,开口道:“罗大人,你来说说案情吧!”

罗希奭可不知就这么一瞬之间萧炅便心态大变,方才听到陈.希烈要让萧炅主审,心中本就一惊。

萧炅和王鉷一样,在李林甫的阵营中有着很大的独立性,尤其萧炅出身豪门,又是一步步从底层走上来的,本就有着自己一套班底。

而这件事上萧家身为世家势力自然有着自己的诉求,会有别的想法实在正常的很。

未必是背叛李林甫,但在这件事,萧炅做出不一样的选择,罗希奭一点也不奇怪。

为此,当陈.希烈信心满满地走进京兆府,萧炅又真的出现在大堂时,罗希奭便已经对其彻底失去了信心。

加上陈.希烈和洞开的大门外那一群围观的普通百姓,罗希奭已不准备把力气花在这帮本就不知道多少内幕的书生身上了。

左右不过是炮制一份口供,犯不着冒这般大的风险,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打定了这样的想法,罗希奭也就没有多少的热情,连反击都没有,只是很官方的将案情叙述了一遍。

平淡、无奇。

第七十二章 人心

当许辰走出京兆府衙的时候,日头还在东边的天空上慢慢爬升。

“大哥!”陆浩、王策迎了上来,忙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有!”许辰肃然道。

“啊?”二人一惊。

“我要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许辰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不知道那里面有多臭!”

陆浩、王策对视一眼,难掩茫然。

许辰才懒得管他们,继而转身回头,冲着一干学子高声道:“诸位,若是不忙,不如随我一道回去,家中刚建了汤池,正好洗去一身浊气。”

宋代文人为贵,明清科举是入仕唯一途径,学子们只需要寒窗苦读、有真才实学,考中了总能出头。

而唐时却不同!

由于科举制尚未完善,每年录取率极低,加之世家势力雄厚,寒门学子即便能靠科举成功进入官场,前途依旧渺茫。

为此,学会攀附几乎成了唐时寒门学子生存的本能,从获取太守推荐到入京之后的“行卷”,学子们充分展示着自己娴熟的交际手腕。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变通妥协下产生的固定制度。

科举制的产生为的就是冲淡世家豪门对政权的掌控,然而凡事都有一个过程,新生事物想要取代旧有势力,其过程更是漫长。

在相对的一段时间内,世家豪门依旧强大,虽也无法废除科举,复辟九品中正,但却能利用其已有的强大势力,或是直接让本族子弟参与科举,或是拉拢有潜力的寒门学子,以保证家族对政权的渗透。

许辰虽只是个五品官,但他身后站着当朝宰相,何况眼下这些“反应迟钝”的学子们其实算不上今年的精英,他们有心攀附也要看人是否接受。

所以,许辰这一高喊,很容易便点燃了一干学子的热情。

“如此盛情,实在难却啊!”

“这……多不好意思啊!”

“许兄方才已然破费,该是我们大伙儿答谢许兄才是!”

……

许辰微笑回应:“无妨!相逢便是缘分,我与诸位又都是同年,守望相助本就是分内事!”

“好!好啊!说的太好了!”

“好一个守望相助!正该如此!”

“许兄高义!再拒便是不当人子了!”

……

许辰身后,陆浩、王策再对视一眼,心中轻叹:“要不要这么容易被忽悠到啊!”

自然也是玩笑话,二人不傻,清楚这帮人如此激动、不乏做作的姿态,当然不是所谓的同年情谊,而是许辰的表态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富贵的希望!

于是,陆浩便也上前,插了一句:“诸位先去家中修整一番,今日老师正于府中召集文会,遍邀长安名士,大家若是有意,不如稍后就随我们一道去吧!”

这些学子并不不认得陆浩,但听他方才称呼许辰“大哥”也就明白了他的身份,此刻自然也就明白了他口中的“老师”乃是何人。

顿时,场面安静了片刻,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汇在了一起,接着是吞咽口水的声音,足足过了好一阵,才有粗重的喘息声漫延。

一个个双目变得炙热,仿佛能融化这冬日的血。

语无伦次,脑中更是一片混沌。

“好……”

“去!去啊!”

“那……那我们快……快走吧!”

整个人变得局促,左右望去,眼中满是催促,想快步跑起来,却似乎连怎么跑也忘了。

宰相的文会,宰相弟子的推荐,还有那些断断续续听到的关于今年科考的信息,以及已经出现在面前的本科主考,当朝首相陈.希烈……

这样的机会是他们在梦中也不曾出现过的场景。

当陈.希烈从京兆府走出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只是望着许辰这里,久久不言。

良久,忽而叹道:“罢了,这一批得不到便弃了吧!”

许辰的手段算不得高明,徐番也是,只是有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手段,高手随意间的一拳也就够了。

当许辰、陈.希烈各自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后,那些被“召集”起来的百姓也就悻悻走了。

虽说原本期待的高.潮没有出现,但能近距离观摩朝廷高官的针锋相对,也足够他们在茶余饭后进行无数次的组织、加工和描述了。

当京兆府衙的大门口再次变得冷清时,四下聚集过来的目光也纷纷收了回去。

“世家对于朝堂的掌控从未放松,这一次的事看上去是太子系残党们不甘坐以待毙,试图垂死挣扎。其实说到底还是世家和皇权之间的冲突,皇帝要集权,不想事事都和世家妥协,而世家大族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只能一次次和皇帝争夺,之前南边的动乱是这样,前些天的事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离京兆府不远的一处茶楼内,沿街的位子上坐着三人,年轻人英武不凡,双手虎口处一层厚厚的老茧,此刻却执着壶盏,轻盈舞动,烹茶的动作熟练异常,不带丝毫烟火气。

“想不到少将军烹茶的手艺竟也如此娴熟!”方才侃侃而谈的那中年文士接过年轻人递来的茶盏,悠然饮着。

年轻人又给另一侧的那位肥硕大汉递了杯茶,这才谦逊地笑笑:“宋先生谬赞,朝英的火候还差了些,严师傅那才是真正的茶道大家,若宋先生去了范阳,方能品味茶道真谛!”

那被称作宋先生的男子缓缓饮尽茶汤,看了年轻人一眼,淡淡笑道:“你确实差了点火候!”

闻言,坐在此人对面的肥硕大汉哈哈笑道:“宋先生是个爽快人,俺也就不绕弯子了!此次拜访宋先生,就是想要先生和俺一道回范阳,俺是个粗汉,领兵作战还行,治理地方就一概不通了!”

“如今蒙圣上隆恩,统领两镇之地,千头万绪,实在有心无力,若先生愿来,俺必倒履相迎!”

说话间,肥硕异常的安禄山竟做出了一个违背常理的动作!

只见安禄山端坐的身子缓缓前倾,肚腩上的肥肉随即被挤压变形向两侧溢去,身上异常宽松的袍子被撑得涨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裂开。

当安禄山的脑门磕在地板上时,双腿却依旧保持盘膝状,身子两侧则生生多了两坨鼓鼓的肥肉,那模样活生生一只癞蛤蟆。

暗处盯梢的肖焱一脸震惊,旋即忍不住轻笑出声:“还真像只蛤蟆!”

即便对面坐着的宋先生也是一愣,望着对面那强忍着颤抖的安禄山,心中惊骇万分!

“这安禄山可真是个人物啊!”

过了片刻,安禄山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油光的额头变得通红,豆大的汗珠流水般溢出。

“使君大人不必如此!”

安禄山本想抬头,再行一礼,只是体力消耗过巨,已是有心无力,只好努力保持低头动作,艰难说道:“还望先生答应!若先生不应,俺便累死在这!”

宋先生无奈笑道:“好!我答应了!”

“当真?”安禄山大喜过望,蒙的起身,却不料闪了腰,疼的龇牙咧嘴,然而脸上的喜色却怎么也止不住。

“好好好!”安禄山不顾疼痛,推开靠过来的侍卫,笑着对宋先生说道:“劳烦先生回家收拾一番,军令在身,俺们今日就要出城了!”

“这么急?”宋先生微惊。

“没有办法!”安禄山苦笑道:“军中不可一日无将,俺这回来长安也是秘密前来,外人并不知晓,若不快些回去,一旦让蛮夷瞅准空子,酿出大祸,俺就百死莫赎了!”

“好吧!”宋先生缓缓点头。

安禄山等人随即付了账,匆匆离去。

肖焱随后步出,望着远去的马车沉思着。

身旁,一位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转头问道:“焱哥,安禄山忙活一天就为了这么个酸儒?这人什么来头啊?”

“我哪知道!”肖焱白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去摸摸这个落魄书生的底了!”

远去的马车里,宋先生望着安禄山,略带深意道:“范阳、平卢两地地广人稀,除去十余万兵马,百姓不足万户,民生百业尚不及中原一县,严庄虽然科举不顺,但才干还是有的,区区一介县令,绰绰有余!何况在下通晓的尽是鬼谷阴阳之道,治兵理民视乎用不到这些吧?”

“呵呵!”安禄山傻笑起来:“范阳、平卢地处边疆,蛮夷最是狡诈异常,光靠俺一个,实在应付不来啊!”

“哼!”宋先生冷笑出声:“此处已无外人,若使君大人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便是将在下招揽去了又有何用?”

“在下便有诸葛卧龙之才,也扶不起那烂泥般的阿斗!”

“放肆!”史超英怒道。

安禄山一双小眼死死地盯着宋先生,幽深、可怖,宋先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冷冷地笑意与之对视着。

忽而,安禄山笑了起来,幽幽道:“这长安城,俺来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说起来竟从未领略过这盛世繁华……”

说着,自嘲笑笑:“不过也是,俺就一个在边疆厮混的胡人,这天朝盛世原本也容不得俺来享用。”

“可是……人心总会变的!”

“原本高高在上、恍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其实也不算什么,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原来只要努力一下就能拿到。”

“那……我为什么不去拿呢?”

言毕,马车内安静了下来,史超英的双眼早已通红,宋先生的脸上则终于浮现了满意的笑。

第七十三章 种子

马车在胜业坊的一处院子门前停下,院子不算大,前后两进,住着七八口人。

大年初一,院子里依旧洋溢着浓烈的年味,仆人们脚步匆匆,神情却欢快的很。

“哈哈,宋贤弟回来的正是时候!”

眼见那位宋先生进门,屋子里走出一人,约莫五旬上下,蓄着长须,身上的长袍为其填了几分书卷气,但双眼中的精明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走,酒菜都备好了!今天老哥我花了大价钱弄了壶美酒,保管让你过瘾!”

说着,便热情的去拉宋先生的胳膊。

宋先生一脸歉意地摇头:“谢兄,今日贤弟是来辞行的!”

“什么?”这人一愣,讶然道:“辞行?你要去哪?正月初一你能去哪?”

宋先生摇头一笑:“在下刚寻到一位合适的东主,今日便要随他去了!”

“啊?”谢姓男子一惊,抬眼望了望院外那低调却坚固的马车,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颓然,满脸遗憾地说道:“这……宋贤弟这是……要走了吗?”

宋先生站定,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这一年来承蒙谢兄照料,于小弟落魄之际伸以援手,此恩小弟终生不忘,他日谢兄若有难处,小弟定当竭力相助!”

谢姓男子摇头苦笑:“原想让贤弟留下来帮为兄……算了,贤弟是有大智慧的,为兄一介商贾……”

“唉!罢了,贤弟这就要走吗?”

宋先生点头。

“来人,去给宋先生收拾一番!”

“不用麻烦!”宋先生摇头道:“不过几件衣衫、几本书,我自己收拾便好!”

“那,好吧!”

过了一阵,收拾妥当的宋先生立于门外,身后,安禄山的两名亲卫提着他的行李。

望着眼前一干彪悍的军士,以及那安静异常的马车,谢姓男子双眼中的苦涩更多,自嘲笑道:“原想给贤弟一包盘缠,如今看来,怕是会自取其辱啊!”

宋先生一笑:“小弟不是那迂腐的酸儒,谢兄的好意,我懂!”

“只是……道不同吧!”

“唉……”谢姓男子叹道:“好吧!”

说着抱拳道:“那就祝贤弟鹏程万里!”

“哈哈!”宋先生大笑道:“但愿如谢兄所言吧!”

言毕,宋先生上了安禄山的马车,随即向城门驶去。

原地,谢姓男子依旧站在那,远远遥望。

马车内,史朝英放下车帘,笑着说道:“这人还真是痴心一片嘛!”

这位宋先生算是严庄的一位好友,来长安之前,严庄曾向安禄山力荐此人,这才有安禄山礼贤下士的一幕。

既要招揽此人,自然不可能不对此人调查一番。

关于宋先生的生平以及近来遭遇,安禄山这边自然查得一清二楚。

那位谢姓男子这一年来对宋先生的接济和招揽,他们自也清楚。

“只是,他算什么东西!”史朝英看了看安禄山,见其毫无表示,便又向着宋先生笑道:“宋先生如此大才,怎能埋没在区区商贾手中?”

宋先生转头,看向他,目光冰冷,淡淡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谢兄诚意相交,我虽与之道不同,但也绝不容他人诋毁于他!”

史朝英又看了安禄山一眼,连忙歉意点头:“先生见谅,朝英不敢了!”

此刻,安禄山开了口:“宋先生莫要动气,朝英这小子年纪还小,今后还得先生多多管教才是!”

“是啊!是啊!”史朝英悻悻道:“盼今后先生能多加教诲才是!”

宋先生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便闭目养神去了。

与此同时,一直跟着安禄山的肖焱自然也看到了谢姓男子和那间小院。

一边远远跟着安禄山的马车,一边对身旁的那少年说道:“去摸摸那人的底!”

“好嘞!”

一直到安禄山的马车进了城外十里处的军营后,肖焱才停了下来,继而转身,向不远处的另一处军营而去。

进了自家的军营后,安禄山这才明显放松了许多,而年轻的史朝英则已忍不住说道:“还是自家地盘舒坦啊!待在那长安城里,处处都要提防,一句话都不敢乱说,憋都憋死了!”

一旁的宋先生平淡开口:“皇帝他这是被吓怕了!手上不掌兵是他最大的软肋,但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可也有风险。”

刚进入一个团队,又被委以高位,若不能尽快展现自己的价值,只会在一次次的被质疑中丧失领导的信任。

眼见众人的目光望来,宋先生接着说道:“皇帝手上没有能如臂指挥的兵马,这对我们来说当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近来发生的事又让圣上对所有的军队都生出了戒心。将门那边,一向貌合神离,大帅身为藩将,与朝中诸方势力毫无瓜葛,在这种时候最易取得皇帝的信任,乃至……依赖!”

“然而伴君如伴虎,在眼下这微妙的时期,大帅的一举一动都将决定着您的荣辱,乃至生死!”

“先生有何建议?”大话谁都会说,安禄山当年就是靠这些手段从一介小兵爬上节度使高位,一些模棱两可的所谓局势分析可没法糊弄得了他。

“在边疆,无非就是养寇自重!”说到这,宋先生左右扫了一眼,眼见安禄山身旁众将并无异状,心下了然。于是依旧平静道:“这些,想必大帅已在做了,只是务必要掌握好分寸。”

“近来几年,皇帝好武功,边疆大小战役不止,大帅也是因善战而受重用。只是如今却有些不同,经过太子一事后,皇帝对边军的信任绝不可能没有丝毫变化,这时候若还像之前那般一位好战,未必就能讨了皇帝欢心,可若立马改弦更张却也不行,极易引来皇帝怀疑,其中分寸务必掌握好。”

安禄山安静的听着,只是脸上渐渐有些不耐,宋先生看在眼里,于是说道:“所以今后大帅的重心不在边疆,而在长安!”

“这个……”史朝英看了安禄山一眼,冲宋先生说道:“边军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

言未尽,意已达。

宋先生展颜一笑:“说的不错!所以我们才要将重心放在长安,才能保住我们在边军中的优势!”

“身兼两镇,已是大帅的极限!如今的皇帝已不可能再让大帅掌握更多的兵马,甚至要不了多久朝堂上就会有请罢大帅一镇节度的奏章出现。当初大帅拿下两镇节度本就坏了将门的利益,如今皇帝心思难定,一旦这样的请议出现,将门势必推波助澜。”

安禄山眉头微皱,缓缓点头。

“那该如何?”史朝英忙问道:“不如咱们一回范阳立马率兵出征?仗一旦打起来了,皇帝总不敢乱来吧!”

“不可!”宋先生断然道:“这种时候再用这招只会适得其反!若真出现此番议论,大帅当立即上书请辞,言才能有限,无法胜任,同时,在长安应暗中鼓吹大帅拥兵自重的谣言。”

“欲擒故纵?”安禄山问道。

“大帅英明!”宋先生奉承一句后说道:“这手段也算不上高明,主要在皇帝心中大帅在长安毫无势力,所以即便出现此类言论,皇帝也只会认为是将门打压您的手段。”

“为此大帅此番回范阳后,应立即差遣一个生面孔来京,除了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之外,关键在维持皇帝对大帅您的信任!只有准确、及时把握住了皇帝的心态,大帅在边疆的动作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也只有一次次让皇帝满意,皇帝对您的信任、依赖才会越来越重,大帅的地位才能稳如泰山!”

“像大帅之前对吉温、对杨钊的笼络做得就太明显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不顾安禄山眼中闪过的震惊,宋先生淡淡道:“若有专人常驻长安,一些事也就能做得水到渠成了。”

安禄山沉默片刻,微微颔首:“好!”

见其点头,宋先生这才暗暗送了口气,眼下的机会来之不易,虽然对安禄山将要做的事心知肚明,然而怀才不遇、半生不得志的苦闷早已超越了对李家王朝的所谓忠诚。

安禄山的五千军队随即开始拔营,没过多久,整齐的队列已渐渐向东北而去。

另一座军营内,花大和孙德胜也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孙德胜神态变得轻松,朝花大告辞道:“那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公公慢走!”花大拱手道。

孙德胜领着两千兵马回宫后,军营内便只剩了内卫的人马。

“怎么样?”花大转身问肖焱:“安禄山招揽的那人什么来历?”

此时,那个被肖焱差遣去查探谢姓男子的少年也回来了。

“那人名叫宋禹,是个屡试不第的贡士,剑南道人,和当年的眉州太守有些交情,得了举荐这才能入京赶考,只是考了快十年却无一次中第,流落长安靠卖字为生。”

“一年零七个月前,一个叫谢阳的扬州商人收留他,一直想招揽此人,只是此人志在官场,不愿与商贾为伍,只是替谢阳出了些主意,让原本只是个小商人的谢阳在长安站稳了脚跟。”

听完肖焱的陈述,花大沉吟道:“这么说这个叫宋禹的还有点本事咯?”

“应该是吧!”肖焱回道:“安禄山好歹也是两镇节度使,这点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要是此人真没点本事,估计也骗不到他。”

第七十四章 折服

宋禹一走,谢阳便回院入了里屋。

屋内一人似已等候多时,就着小酒吃菜,见谢阳进来,便笑着问道:“人走了?”

谢阳自顾自坐下,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畅快道:“花了一年多,总算把这家伙送到安禄山那里了!”

“只要能完成大东家的任务,花点时间算什么?”此人大冬天也只穿了一袭薄衫,嘴上蓄着短须,曾经的草莽气渐渐远去,更多的是沉稳、厚重。

谢阳看着他,脑中回想此人曾经的样子,一时间摇头轻笑:“你看看你,哪还有半分长山岛大当家的气势,是吧,彭员外!”

“哈哈!”彭泽笑道:“当年落草是为了给村人谋一条生路,如今村里人过得都是神仙的日子,我有没有气势要什么紧!”

作为最早追随许辰的一批人,彭泽和长山岛上的村民早已成了许辰等人的心腹,如今被许辰带来长安的三百亲卫中就有不少从村民中挑选出的少年。

当初检测灵根的时候这些少年自然也都经历过,虽无一人中选,但那些修真界才有的丹药却人人有份,连带着家中众人也有幸享受了一番神仙的灵丹妙药,强身健体、百病全消自不必说,便是延年益寿也有许多。

就说彭泽本人,服过丹药后,一身功力早已突破了宗师境界,若不是许辰刚发现了长安城的异状,为了避免手中无人可用,才让彭泽暂缓筑基,否则其早已开始将一身真气转化为灵气了。

谢阳自然没法理解彭泽口中所谓神仙般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但却止不住对他口中时常提起的大东家心生好奇。

“你那大东家为何对这个安禄山这么感兴趣?”

谢阳是当年彭泽闯荡江湖的时候结识的一个好友,然而却并不是江湖中人,只不过常年在外经商,喜欢结交草莽豪杰,说起来带着不小的功利性。

但江湖中人最重豪爽,有目的不怕,直说就好!

谢阳仗着小有身家时常接济落魄江湖人,彭泽当年也受过其恩惠。

这次得了许辰的任务,需要一个和己方毫无牵连,至少让人短时间内发现不了牵连的人出面。正巧那时谢阳就在长安,又正巧让彭泽偶遇了他,于是,彭泽便选定了此人。

谢阳这些年结交过的江湖人数不胜数,彭泽和他的关系也算不上多亲密,即便二人之间的联系被有心人查出,也很难将谢阳接济宋禹这个穷酸书生的事和彭泽扯上关系,自然就更无人能发现幕后的许辰。

在这一年多里,彭泽除了时不时指点下谢阳,让其有目的的和宋禹相处之外,却也着实让谢阳得了不少的好处。

谢阳这个小商人能在长安城里占据一片天地靠的可不是宋禹这个门外汉的所谓锦囊妙计,而是彭泽在后面不惜代价的大力支持。

眼下,听出了谢阳有意靠近许辰的意图,彭泽笑道:“谢兄莫急!大东家那里正是用人之际,不愁找不到一展抱负的机会,只是眼下还需把手上的事做好才是!”

“哈哈,也是!”

谢阳不是蠢人,虽然心中对这个在短短数年间能让彭泽从一介水匪到富家员外的大东家充满了好奇,但也知道分寸,见彭泽不愿多说,便闭口不言,只顾饮酒吃菜。

等许辰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

早一步得到消息的陆滢像个女主人般迎了出来:“诸位公子好,汤池已经备好,这边请!”

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却似模似样,门口被冷落的许辰看着有些呆滞,看了看身旁的陆浩:“这……这是哪一出啊?”

陆浩明白自家妹子的想法,但显然没法说出口,正措辞着呢,另一边的王策却忍不住出口:“你说呢?家里没个当家的大妇,滢滢不顶上去,谁来?”

许辰微楞,遂面不改色地转头冲陆浩吼道:“怎么着?还要我上门去提亲不成?别啰嗦了!今晚上就去跟师母说,让她过了年就上人家姑娘家走一趟!”

“呵呵!”陆浩冷笑一声,拍了拍许辰肩膀,指了指身后,说道:“我那还得等年后呢,而你……今儿要不给人个答复,估计你这个年是过不去了!”

心猛地一突,许辰已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那一束灼灼目光。

转过身去,只见唐远正黑着脸一步步走来。

“嘿嘿,唐叔新年好啊!”

唐远不接话,而是冷冷地盯着他,平静开口:“许大人,不知草民还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吃顿饭呢?”

原本还打算用接下来相府的文会敷衍过去,却不料唐远竟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这要是拒绝了,再想缓过来可就难了,许辰只是希望慢慢来、水到渠成,可没打算直接把水塘都填了啊!

“这……这个……”眼见唐远的脸色越来越黑,许辰只好轻叹一声,说道:“那我先去梳洗一番吧,身上脏,不礼貌!”

“好!”唐远这才点头,语气温和了点:“那我等你!就在这门房等!”

“……”

随同来的一干书生自然没心思真的享受汤池的精美,匆匆洗过后,换好了合身的新衣衫,早早便在客厅等候了。

看着各自身上合身得体的衣衫,一干学子无不惊骇万分,同时心中对许辰的观感又上升了许多。

然而,等到所有人都到场后,却久等许辰不至。

就在众人有些焦急之时,陆浩走了进来,一脸歉意冲众人说道:“大哥还有点事,今日老师府上的文会就不去了,就由在下随诸位去吧!”

“这……不妥吧?”

“还有什么事能比今晚相府的文会更重要?”

“确实!虽说徐相是许兄的老师,可今晚出席的却还有许多当世名士,想要把他们齐聚一堂,可不容易啊!”

“就是,若是错过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

人毕竟许辰请来的,如今却又失约,这些学子心中难免有些想法。

而且,他们看中的是许辰这个人,这个年纪轻却又身居高位,右手腕、有能力、有关系的同年,至于陆浩……他们可不认识!

陆浩一直微笑倾听,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后,这才苦笑道:“实不相瞒,前几日我等兄弟便答应了一位长辈的邀请,只是这两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拖再拖,到今晚实在无法再拒绝,也只能分头行事了!”

陆浩这话虽让众人有些理解,然而许辰此番的取舍却也让一部分人心中不忿。

“长辈的邀请重要,难道我们这边的事就不重要了吗?”

看着这些人的神色,陆浩心中了然,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想让所有人满意实在太难。

好在,一旁安静等候的阮文浩见状,连忙笑着解围道:“诸位,你们可能不知道,咱们的许兄除了领兵作战是把好手外,还是个大大的才子呢!”

“哦?是吗?”

此言一出,顿时便有一些自视甚高的才子们将目光望了过来。

“早在许兄在豫章之时便有‘鹊桥仙’、‘水调歌头’两首佳作传世!另外,《滕王阁序》想必诸位应该都拜读过多次了吧?”阮文浩依旧笑着回道。

“什么?这两首曲子词竟是出自许兄之手?”

虽说在场的这帮学子们在对局势的掌握上有点迟钝,但在对经文、诗词的钻研上却要比那些心眼灵活的同年们多下了许多的功夫。

在旁人眼中此时的曲子词难登大雅之堂,然而在这些“书呆子”眼中,曲子词对于遣词造句的要求一点不比诗少多少,尤其许辰的这两首,其用词、意境早已浑然天成,比之一般所谓上佳的诗作高明了不知多少。

有这样的水准,作两首好的诗出来,一点也不难,至少在这些人心中,无一人敢说自己的水平比许辰好。

“难怪!难怪!我就说嘛,豫章郡什么时候出了个大才子,原来竟是许兄啊!”

阮文浩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言之未尽的意思都能理解。

要是今晚许辰也去了文会,哪还有他们表现的机会?

想到这里,之前还对许辰有些怨念的学子们便徒然间对其心生感激,再联系之前种种贴心之举,众人心中对许辰的观感一瞬间便拔高了许多许多。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一干学子随即踏上了前往相府的征程。

原本想好好享受一番的许辰总算还记得等在门房的唐远,匆匆洗去本就不多的风尘后,换了件轻快的长衫,便往前院走去。

“石头!”正想着稍后该怎样面对唐远一家人的许辰忽见石磊从眼前闪过,遂连忙叫住了他:“过来!”

“大哥,啥事啊?”石磊屁颠屁颠跑过来,回道:“三哥正叫我吃饭呢!”

“好事!”许辰笑嘻嘻说道:“带你去吃好吃的!”

“啥好吃的……”刚起了点兴趣的石磊看见大哥脸上那异常熟悉的笑容,止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连忙向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盯着许辰:“大哥,你可别想忽悠我!今儿我一天都在家待着,唐叔来了几次我可比你清楚,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那么傻!”

“是吗?”许辰脸上的笑容随即变得冰冷:“你是不傻,可你信不信我立马让你变得真傻!”

第七十五章 病态的执念

“婶婶新年好啊!”许辰很有礼貌的拱手行礼。

“来就来,这么客气干嘛?”唐氏满脸笑容道:“家里什么都不缺!”

“过年嘛,图个喜庆!”许辰笑着回道。

唐远家不大,穿过临街的铺子,便往小院南边的厢房而去。

坐北朝南的布局,原本北侧的屋子才是主人家的起居之所,只是北侧临着东市大街,若不做商铺,未免可惜。

院子东西两侧的屋子住着几个使唤的丫头、伙计,南侧屋子当中一间作为客厅,客厅两侧的屋子则分别住着唐远夫妇和女儿唐雪玢。

院子虽小,却颇为精致,唐远一家都是雅致的人,没点艺术气息的人也做不来瓷器活,整个小院虽无亭台楼阁、假山玉石,然看似随意摆放的盆栽、几株花草却将那幽静、平和的气质烘托的淋漓尽致。

唐雪玢一身白色的袄子,却不显臃肿,灯光下显得有些懒散,见父母领着客人进了门,这才缓缓起身,盈盈一福:“许公子新年好!”

“新年好!”许辰拱手行礼后,连忙拍了拍身旁满脸郁闷的石磊。

石磊幽怨地瞪了大哥一眼,却不敢不从,捧着一个精美的礼盒上前两步,躬身道:“唐叔、唐婶、唐姐姐新年好!”

“不是什么稀罕物,前些天得了两张皮子,想着叔叔婶婶都是南方人,初来北地怕是难耐酷寒,便整治了三套里子,蛮保暖的!”许辰随即笑着说道。

“诶!诶!”唐氏满脸笑容:“你有心了!石头,来!婶婶给你个大红包!”

“谢谢婶婶!”

石磊笑着接过,只是难免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虽说唐氏的这个红包不轻,但咱石头哥早就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了!些许黄白之物,还没法子勾起石头哥的兴致。

“小辰,这是你的!”说着,唐氏又递了个大红包给许辰。

许辰露出适当的惊讶,笑着接过:“我也有啊!”

“当然有了!”唐氏笑眯眯说道:“只要一天没成家,就都有!”

说这话的时候,唐氏又将另一个红包递到唐雪玢的面前,那话也是对着自家女儿说完的。

“我说昨天怎么没红包呢!感情来这出啊!”唐雪玢心中郁闷,脸上却依旧笑嘻嘻,特意抓着娘亲的胳膊,撒娇道:“那敢情好啊!年年都有红包拿了!”

“死丫头,说什么混话呢!”唐氏顿时变脸,背着许辰恶狠狠地瞪着女儿,一脸的警告。

身后的许辰只是微笑,旁边的石磊却已经低下了头,两脚偷偷摸摸地就想往后退,巴不得立马离开这里。

许辰的一只手很自然的搭了过来,脸上微笑不变,淡淡地扫了石磊一眼。

“靠!这都什么事嘛!”石磊心中十分郁闷,忽而灵机一动,忙甜甜地笑道:“叔叔、婶婶,快开饭吧!我都饿了!”

“啊,对对对!开饭!快开饭!”唐氏连忙张罗起来。

因许辰这边经常送些新奇的玩意儿过来,唐家如今用的也是桌椅,饭菜都是早早备好的,唐氏一声令下,下人们鱼贯而入,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酒席便张罗好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好吧,就是有意!唐雪玢坐在许辰的正对面,两人只要一抬头便能瞧见对方。

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

虽然许辰从未经历过,但类似场景却耳熟能详。

相亲这种事关键看对象,若把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硬塞在一起谈婚论嫁自然尴尬,可若对方是自己心仪之人,那么至少相处时,该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只是眼下饭桌上的两人实在看不出丝毫愉快的苗头。

唐雪玢只顾埋头吃菜,全家人等了这小子大半天,一点东西没吃,自然饿得慌,再说若不吃饱点待会儿怎么和爹娘还有这个臭小子斗智斗勇?

至于许辰,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唐远夫妇的意图他很清楚,只是他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或者说底线。

不是说不喜欢她,若是不喜欢这一年多来又哪会花那么多心思、做那么多事?

只是,不该是这样啊!

曾经的自己,喜欢那个人,却因为一些非常无奈的现实原因连站到她对面的资格都没有。

眼前的这人和曾经的那个她是那么像,无论外貌还是性情,几乎就是当初的那一眼便已让许辰再度沉沦。

许辰很清醒,他知道眼前的这人和曾经的她分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尽管最开始的时候他曾天真的幻想,仁慈的上天给了他和她一个在陌生世界独处的机会,可无数次的排查之后,许辰早已确认,眼前的这人完完整整的属于这个世界,并不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个她。

可……那又如何呢?

执念就像毒药一样早已吞噬了他的身心,即便明知是错误也甘愿沉沦,关于那个人的回忆一次次在许辰脑海中翻滚,然后又一次次的和眼前之人重合,分不开了,也不愿分开了!

错又如何?

不甘心啊!

正因这种不甘,许辰决不能容忍眼前这次宝贵的机会留有丝毫的遗憾,他需要一点一点地来,从相识、相知到相恋一步步地来,要把曾经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种种一一变成现实,他要和她谈一场没有遗憾的恋爱!

很无奈、很凄凉,甚至有些病态,让人恶心,可这就是许辰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唐远夫妇的想法当然好啦!能够和她携手白头本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只是……不该这么快啊!

恋爱还没谈呢?怎么就直接结婚了?

若是得来如此容易,那还有什么意思?心里的遗憾要是不能抹平,执念还在,又让他如何去面对眼前的她?

所以,许辰也决定沉默了,尽管唐远夫妇不停地暗示,他依旧无动于衷。

“小辰啊,今年不小了吧?”

扯了几句,唐远心知再这样下去一辈子也别想从许辰这个小狐狸的嘴里套出想要的话来,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过了年就十九了!”许辰双眼微垂,恭敬道。

“十九?”唐远一愣,继而皱眉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该比小玢大一岁吧?小玢今年都十九了!”

“那是虚岁……”许辰低声嘟嚷道。

一直低头吃菜的唐雪玢耳听父母上赶着要对面那臭小子表态心中暗怒:“这臭小子什么意思?本姑娘有那么差劲嘛!岂有此理,像是嫁不出去似的,还上赶着倒贴是吧?”

毕竟还是这个时代的人,唐雪玢虽然较寻常女子有主见的多,但性子本就温婉的她实在做不到拍案而起、横眉冷对,尽管心中也反感父母的做法,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只是心中对许辰的观感越来越差。

然而等到许辰的这声嘟嚷一出来,唐雪玢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笑声只乍现片刻,但屋子里本就安静,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部投了过来。

少女低着头,连忙用餐巾逝去嘴角的残渍,抬起头来,满脸的羞红。

灯光下,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显得分外娇艳。

许辰不由得看痴了。

“这小子什么意思嘛!明明一幅不情不愿的架势,怎么又用这种痴呆的眼光看我?”唐雪玢忙把视线移开,心中疑惑的同时竟有点滴欣喜不由得从心底溢出。

唐远本要出口,还是一旁的妻子见机快,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角,目光朝门外瞥了瞥。

唐远会意,二人连忙静静起身,走的时候,唐氏又顺手拍了拍又埋下脑袋狂吃海塞的石磊肩膀。

石磊抬头,见唐远夫妇二人已然起身向外走去,心中大喜过望,猛地站起来,转身间动作太大,将座下椅子带倒。

一声响,不算重,却足以唤醒许辰的痴迷。

“呵呵,大哥、唐姐姐,你们继续!继续啊!”一边将椅子扶起一边傻笑的石磊说完后便逃似的朝屋外跑去。

如此一来,原本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许辰尴尬的低下头去,老脸难得一红。

对面的唐雪玢莞尔一笑:“原来这家伙也会害羞啊!”

几人走后,屋子里的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许辰有些不适,他原本就不善于这样的相处,尽管也看过一些诸如如何聊天、怎样挑起话题等等书籍,可真正施展的机会却一次也没有。

真到了用的时候,才发现紧张的心情下竟什么也记不住了。

唐雪玢也不是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了,无论是家逢巨变时的冷静还是之后在长安的挣扎,以及这么多日子里对自家铺子的打理,早已将其历练成了一个出色的女商人。

“不会吧?他居然还会紧张?”唐雪玢好奇宝宝似的将目光又转回了许辰身上。

记忆中关于眼前这个少年的所有,无论是长山岛上分析局势时的老辣,还是这一年多来从偶尔的通信中透露出的关于战争的那份淡然,亦或是前几天在朱雀大街上那脚踏鲜血、面带微笑时的凶狠,都让唐雪玢记忆尤深。

然而这份记忆中却唯独没有眼前的……紧张!

“不像是假的啊!”唐雪玢打量着许辰。

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许辰望了过去,笑问道:“你,看什么?”

“好奇怪,你居然也会紧张!”唐雪玢脱口而出。

第七十六章 相亲,毕竟不是恋爱

话一出口,唐雪玢便有些后悔。

“额……”许辰略显尴尬,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唐雪玢随即说道:“屋里怪闷的,要不……”

许辰只是没有经验,却不傻,一听这话连忙说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今晚街上也挺热闹的!”

“额……”唐雪玢只是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蛮尴尬,想去屋外的院子透口气,并没有出门逛街的打算,毕竟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可眼下许辰提了出来,正想着该怎么应对的她,瞧见对面那双饱含期待的眼,想了想竟点头道:“那好吧!”

屋外,瓦上的积雪在月色下显得分外晶莹,檐下的许辰有些激动、欣喜,还有一点点紧张。

第一次等人的他似乎有些不习惯,虽强迫自己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袖中的右手,食指却在不停地敲击着拇指。

终于,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唐雪玢披了一条白色的大氅,盈盈走来。

“怎么?”少女的心有些慌乱,不敢直视许辰的目光。

“额……”许辰一时语塞,想了想,似也只能实话实说:“你真好看!”

一抹红晕悄悄爬上少女的腮,让原本的红更添了几分动人。

檐下突然安静了。

“我们去哪里?”细若蚊吟,少女的声音不由地降低了许多。

“听说慈恩寺今夜有傩舞,你要去看看吗?”许辰并不在意这些古时的娱乐节目,自也不会留心,今夜相约实属突然,还是方才在家中听路过的两个少年提了一句,于是便现学现卖。

“好啊!”对于去哪,唐雪玢同样没有什么想法。

出了家门,二人并未乘车而是并肩一步步走过去。

东市的大街上同样也很热闹,虽说灯会在上元那天才会到达鼎盛,但过年这半个月是百姓们难得的热闹时节,所有喜庆热闹的活动都会在这短短的十五天里集中呈现,以宣泄内心深处对于喜庆、祥和的所有憧憬。

大街两侧随处可见明艳的花灯,千奇百怪,颜色以红为主,却不尽相同。

能工巧匠们在这同样的一抹红下却能做出不一样的精彩,尽显各家风范!

一男一女,就这样走在绚烂的灯光里,气氛有些旖旎,但二人却未沉迷,反倒有些不适,略有尴尬。

毕竟,这是第一次!

脑中一直在想着该说些什么,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并不木讷的许辰在此刻显然没了往常的伶俐劲儿。

“额……这些日子,你在长安还好吗?”想了许久,无奈下也只好以此开头。

“嗯,挺好的!”唐雪玢微微点头,淡淡回道:“肖叔叔帮了我们很多,还有小焱,很多事都是他来出面。”

唐雪玢说的很自然、理所当然,许辰偷看了一眼,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些紧迫感……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像比以前还要困难啊!

“说真的,其实我蛮佩服你!”沉默之后,许辰又用这句将话题挑起。

“啊?”唐雪玢转头,看着他,略带疑惑。

“你做的事……”许辰直视着她的双眼:“真的很厉害!”

“嗯?”唐雪玢很努力,却只能在许辰眼中看到真诚。

这样的话唐雪玢不是第一次听见,邻里街坊,数不清的大婶不止一次在她母亲面前用相同或类似的话语夸过她,只是尽管出于好心,但言语中总也免不了规劝、反对乃至无心的恶意……

若说家逢巨变时挺身而出还是人之常情,但之后为了铺子抛头露面为商贾之事……身为一介女子,闲言碎语总是难免的。

父母也不止一次和自己提起过这些,便是肖焱也曾在自己面前抱怨过:“家里又不是请不起伙计,何苦让自己这般劳累?”

只是,自己一笑而过罢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旁人这里得到认同!

唐雪玢忽而笑了,很开心的笑:“谢谢!”

许辰看了一阵,摇摇头,苦笑道:“你再这样,我会睡不着觉的!”

“噗呲!”唐雪玢愣了片刻,随后的笑便很没形象了。

二人笑着从灯火中穿过,出了坊门往西,相较身后的灯火,街道两旁略显冷清,右侧是崇仁坊巍峨的坊墙,再往前便是暗红色的宫墙,远处的金水桥倒是灯火通明,只是除了值守的卫士外看不到寻常百姓的身影。

以往过年的时候,身为皇帝,李隆基总会出现在宫墙上,大把喜庆的铜钱会借由他的手洒下去,金水桥前的广场上便会有热闹的百姓争抢这些浩荡的皇恩……

只是今年,被近来的事弄得心神不宁的皇帝放弃了与民同乐的机会。

走到朱雀门前,隔着金水桥,许辰依旧能看到宫门前卫士脸上的凝重,乱局虽已过去,但余波却一点也未消散,反倒在一点点沉淀、积蓄……

许辰只望了一眼,这些事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看到了危险,自然是要躲的!

继续向左,才一转身,浓郁的喧嚣便迎面扑来!

皇帝的烦恼普通百姓才不会理会,既是难得的年节,谁也不会为了云端之上的纠葛坏了自家过年的喜庆,终究那些事与己无关。

见唐雪玢只是走马观花般随意看看,许辰便开口问道:“这边,你经常来逛吗?”

“一般只在谈生意的时候来这边……太闹了!”唐雪玢淡淡回道,继而才似乎想起身旁之人乃是许辰,这才赶忙圆场道:“不过,如今是年节,出来沾点喜庆也蛮好的!”

“额……”许辰看着她笑,略显尴尬。

“咦,快看!”唐雪玢忽而快步朝一旁某个摊位跑去,像个寻常的少女一般,拿起木架上挂着的一朵珠花,朝许辰笑着扬了扬手:“好看吗?”

“好看!”许辰点头,并从怀中取出钱袋,递了块碎银子过去。

唐雪玢看了看他,笑笑,又从摊位上挑了几样东西。

二人离开了那处小摊。

“其实……你不用这样!”许辰想想还是说道。

“很明显吗?”唐雪玢转头看他。

“额……有点!”许辰点头。

“抱歉!”唐雪玢微微一笑:“好久没有这样,有些生疏。”

随后,二人安静了下来,默默向前走着。

“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的!”许辰忽而说道。

“额……”唐雪玢低下了头。

“叔叔婶婶的意思我明白!”许辰平静说道:“但是成亲是终身大事!我们买一件只能用十几年的家什尚且要再三思量,更何况是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伴侣,本来就该多想想!”

“你真的这么想吗?”唐雪玢转头看他,是真的摸不清他的想法。

“当然!”许辰非常认真的点头。

“谢谢!”唐雪玢看着他,微微一笑,抬头望着原创的灯火,喃喃道:“我知道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只是……我没想好……是真的没有想好!”

许辰沉默点头,想想又开口道:“本来今天也没打算来的!”

“啊?”

“不!不是不想来……”许辰连忙解释道:“只是……没有做好来的准备!”

唐雪玢依旧看着他,满是疑惑。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

关于要说的话,许辰在脑中过了很多遍,却依旧不知道该怎样的言语来表达才能让眼前的她理解。

毕竟,眼下不是曾经。

“我的想法……我想你应该能明白!”

“千里共婵娟?”

“额……是的!”

“其实,对于诗词,我也只是喜欢,附庸风雅的那种!但听她们说,是首很好的词!”

“确实是首好词!”

许辰说得理所当然,唐雪玢也只当是文人的自傲,倒没有看出许辰话中的无奈。

毕竟,拿老苏的词当成自己的来泡妞,还是泡眼前这个容不得半点遗憾的妞……

许辰,并不希望她只是被自己拿来的诗词吸引。

“我觉得我应该没有那种能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吧?”许辰望着唐雪玢,有些不确定、有些忐忑,但又有些期待。

“额……”

唐雪玢低着脑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完全的陌生人倒也简单,眼前之人终究还是不同的。

“我们是朋友啊!”

这算是唐雪玢好容易才想出来的定义。

“朋友……”许辰重复着这个定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然终究笑了起来:“不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唐雪玢见其笑了,忐忑了一天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能从朋友开始,挺好的!”许辰对自己如是说道。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唐雪玢转头冲着许辰笑道:“我觉得我们今天应该走不到慈恩寺了!”

“额……”许辰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其实我也没去过,只是听他们说了一句,刚才你问便随口说了出来。”

“那不如我们往回走吧?”为了不让好不容易交的朋友误会自己有不好的企图,许辰连忙说道:“太晚了,不好!”

唐雪玢笑着点头,忽而问道:“你饿了吗?”

“啊?”许辰傻傻说道:“刚才不是吃了饭吗?”

“刚才为了想对策,其实没有吃多少……”唐雪玢转过头去,不太好意思地说道:“今日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啊?”许辰愣了一下。

“前面有家豆花鱼不错,你要不要去试试?”唐雪玢转头看着他。

第七十七章 一锅豆花鱼引发的惨案(一)

月影迷蒙,街口处繁华依旧。

一辆木制推车,几张粗糙矮桌,生意却十分火爆。

等了好一阵,这才等来了远离街口的一处位置。

“这家的豆花鱼真的很不错!”许是等得久了,又或觉得这街边的小摊衬不上许辰富贵的身份,唐雪玢便解释了一句。

许辰微微一笑:“其实,我们以前在豫章城是吃百家饭的。”

“哦?是吗?”唐雪玢微惊。

唐远遇到许辰的时候,少年们的日子已经好了起来,对曾经行乞为生的经历,未必见不得人,但也没有大肆宣扬的必要。

彼时唐远夫妇也仅知许辰是徐番的学生,后来徐番成了当朝宰相,许辰也有了官身,对曾经那段苦难的日子,少年们不提,唐远夫妇自是无法知晓。

“那……你可比我厉害多了!”唐雪玢笑了起来。

“额……还行吧!”许辰傻傻一笑。

“唐姑娘要点什么?”小摊是夫妻店,丈夫在炉前忙碌着,妻子则忙着招呼客人。

“有今天的鲜鱼吗?”唐雪玢该是个熟客,熟稔道:“要上了昨天的我可不付钱啊!”

“瞧您说的!”颇有几分姿色的老板娘笑着说道:“都是傍晚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新鲜草鱼,多久的熟客了,还能让唐姑娘在心上人面前失礼不成?”

虽在长安又有了两个闺中好友,但毕竟都是富贵官宦人家,如眼前这街边小摊,若是邀请,那两位自是会来的,只是难免不适。

所以,之前唐雪玢都是独自前来。

唐时风气本就豪放,唐雪玢又是这里的熟客,老板娘也就没把她当外人,这还是老板娘头一次见唐雪玢带人前来,更何况还是位俊俏的公子。

唐雪玢脸颊微红,啐道:“郭婶,你再乱说,下回我可就不来了!”

“好,好!不说!”老板娘依旧笑眯眯看着二人,只当少女脸皮薄。

唐雪玢心中微叹:“早晓得就不来这了!”

对面坐着的许辰一直含笑低头,见少女有些尴尬,便问老板娘:“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吗?”

老板娘傲然道:“这位公子您可别看我家门面小,不是我自夸,满长安里就数我家的豆花鱼最正宗了!”

“好了!”唐雪玢白了她一眼:“每次来都要听你唠叨一次!”

“一锅豆花鱼,几碟子小菜!”说着又看向许辰,问道:“你喝酒吗?”

“你冷吗?”许辰反问道。

“还好!”唐雪玢回道。

“那就不喝了!”许辰淡淡道。

老板娘自去忙碌,二人又接着聊起刚才的话题。

“浮梁还好吗?”

“未曾去过,但叛乱主要在江南东道、岭南道北部,军报上也没有见到乱军在江南西道出没的消息,想来骚乱或有,但战火未起,该是无大碍吧。”

听了这话,唐雪玢微微点头,似放心了不少。

方才等候之时,唐雪玢问起许辰这一年多在南方发生的事。

战场上那些事许辰没有多说,只是简单提了几句,战乱背后的那些纠葛自更不会说了。

等少女问起故乡的事,许辰这才沉思片刻,给了个确定的回答。

毕竟豫章郡及其周边有万家这样的势力存在,杨家余孽挑起的动乱还没有能够波及此处的力量。

“想家了吗?”见唐雪玢双目迷离,许辰笑问道。

“嗯,有点想!”唐雪玢抬眼看他,也笑了:“但家里人都在的地方才是家,浮梁……”

“抱歉!”

“不用啊,都过去了……”唐雪玢语气有些低沉:“只是,有些时候会想起吴伯和吴婶,小时候,我是他们带大的。”

“……”许辰沉默了。

唐雪玢却无法知道这沉默中的无奈。

豆花鱼上桌了。

一只陶盆架在红泥小火炉上,干柴燃烧着,噼啪作响。

“现在还不能吃,要再焖一会儿,汤汁才能入味!”见许辰不停打量着陶盆,唐雪玢笑着说道。

“郭婶,胡椒呢?”看了一眼桌上的调料,唐雪玢回头扬声问道:“没胡椒怎么吃啊?”

“真对不住!”老板娘一脸歉意回道:“年前进的一袋子胡椒刚用完,这会儿东西两市都寻不到胡椒了,要不您就先凑合着用点花椒?”

若要寻胡椒,自是寻得到的,那些特意赶在年前来长安的胡商手里不知屯了多少好货,尤其香料这等金贵之物,更是不可能少了!

只是这帮子胡商才不会现在放手呢,过年这么好的时光,香料消耗又极大,不等到初四初五长安百姓手中的存货没了,精明的胡商们怎么可能会现在就出手?

但若要买自也能买到,不说其他地方,光是唐雪玢自己家中,各类香料也是不缺的。只是这街边小摊,显然没有这般大的本事,更不可能花费比平时多出数倍的银钱。

“算了,花椒就花椒吧!”唐雪玢有些遗憾,想着既是自己提议来这里吃豆花鱼,若不能最好,实在有失待客之道。

许辰一笑,说道:“别急!我这有比胡椒还好的调料!”

“哦?”唐雪玢望着他。

许辰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的小玉瓶,然后凑到锅盖前,将锅盖掀开一线,飞快将玉瓶中的红色粉末倾洒进去,然后火速将锅盖盖好。

“什么东西啊?”

唐雪玢有些好奇,虽不知具体是何物,但许辰手上的那晶莹玉瓶却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能装在这里面的东西自然平凡不了。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许辰神秘一笑。

和土豆一样,残域内也有辣椒,只是碰不得氧气,一旦接触到了立刻就会变成一堆无味的尘埃。

但若手脚快些,在完全氧化之前,总会有一些幸运的辣椒能被汤汁溶解,从而将辣味留在汤中。

为了时不时解解馋,许辰不惜专门做了一个调料箱,刻画着符文,镶嵌着灵石,尤其在这莫测的长安城中,光是这个调料箱,每天就得花费不少的灵石。

然而千金难买爷乐意,为了吃到美食,这些消耗许辰也就当作不存在了。

果然,在许辰将那红色的粉末倒入盆中后,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那是唐雪玢从未闻到过的味道!

“这……你到底加了什么啊?”唐雪玢双目亮了起来。

“嘿嘿!”许辰得意一笑,算了算时间,遂将锅盖掀开:“自己尝尝啊!”

锅盖掀开后,一股白气猛地扑了出来,在二人身旁绕了片刻,随即便乘着风向四周传去。

“好香啊!”周围几桌子的食客纷纷抬头,侧目望来。

来这里就食的都是寻常百姓,见了许辰二人的装扮,尽管心中好奇,却也不敢直言相问。

便有那同样是熟客的人问老板娘:“老板娘,你这又加了什么秘方啊!咋这么香呢?”

老板娘自是不知的,她望了望许辰这桌,只好回头冲那些食客们笑道:“想是贵人们加了自带的调料吧!”

不愿生事,市井中的郭婶有着自己的聪慧。

听老板娘这么一说,周围的食客们虽依旧留恋这迷人的香味,但也只是猛地多吸了两口便埋头吃鱼去了。

许辰自也不会在意这些,而对面的唐雪玢此刻的注意力则全放在了面前的美食上。

只见浓郁的汤汁内飘着一抹红,鲜嫩的鱼肉配上爽.滑的豆花,少女忍不住“咕”的一声咽了口口水。

俏脸顿时通红。

许辰视若未见,将擦净的筷子递了过去。

“快尝尝啊!”

“好!”

唐雪玢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随即放入口中。

依旧爽.滑,入口即化,却多出一股辣!

异乎寻常的辣!

那是一种仿佛有一团火在口中燃烧的剧烈刺激!

辣味是有的,但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许辰实在没法检测到锅中到底有多少氧气,更不可能计算出氧化反应的时间,所以每一次许辰都是在一瞬间将整整一瓶辣椒粉统统倒进去。

份量当然没有办法控制……

对许辰这样久经考验的人来说,这点辣椒自然算不得什么。

然而对头一次接触辣椒的唐雪玢来说,口中美食却成了一块燃烧着的木炭。

额头上瞬间满布汗水,嘴巴鼓鼓的,像是在剧烈的挣扎。

“糟了!”许辰见状,立马反应过来:“快!快吐了!”

说着,立马倒了一杯清水,递了过去。

哪知唐雪玢却双目微瞠,狠狠将口中的火炭咽了下去。

随后猛地抓过许辰递来的清水,仰头便灌了下去。

然而这丝毫不能削减少女口中的灼热感,连忙抓起水壶,又接连灌了两杯清水,俏皮的香舌不断吐出,好一阵,唐雪玢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好……好……”

“是!是好辣!”许辰歉意道:“我忘了你是头一次吃,份量可能放多了!”

“好吃!”唐雪玢两眼亮晶晶的,饿狼般盯着陶盆,一边吐着香舌,一边举着筷子,挣扎着想要再次出击,嘴里不停赞道:“好吃!太好吃了!”

“额……”望着眼前的吃货,许辰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快,感觉已经恢复过来的唐雪玢再次落下了筷子……

然而,这锅豆花鱼的香气却在这寂静的夜里向远处悄然飘去。

夜空中,厚重的彤云缓缓移来,明月渐渐被吞噬了。

第七十八章 一锅豆花鱼引发的惨案(二)

彤云密布,清冷的月不见了踪影,僻静的小巷里,豆花鱼的香味依旧浓郁。

“慢点吃啊!”望着眼前埋头苦干的少女,许辰一阵无奈。

“呼呼……嘶嘶……你……你不吃吗?”少女满头大汗,咧着嘴不停喘气。

或许察觉到形象不雅,连忙端起一旁的茶盏,大口饮茶。

“喝茶不解辣的!”说着,许辰抬头冲那老板娘喊了一声:“老板,麻烦去对面的酒楼端杯牛乳来吧!”

“好嘞!”

……

“这天下当然是他李家的啊!我们跟他抢了吗?没有吧!如今这太平盛世,抢的来吗?你们说我齐家嚣张,嗓门大点就叫嚣张了?第一世家,呵呵,外面的人不懂,你们也不懂?偷着笑吧!”齐云翰的脸色略显苍白,只是此刻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者情绪有些激动,在这苍白的脸上便浮现了一抹红,有些诡异。

屋子里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也有几个,但不多。

齐云翰在说,其他人却只是听着,良好的修养以致根本无法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赞同,亦或鄙夷。

发生在这间酒楼、这处雅间的聚会算是世家子弟们年节期间的一次交流,类似的交流每年都有,风格不尽相同,大多时候喜庆、热闹才是主旋律。

毕竟过年,即便有事也不会挑这时候说,便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只是双方在中人的斡旋下小范围交流下,绝不会拿到场面上来说。

难免,扰了人兴致。

齐云翰也不想在这时候说,更不想对着这帮“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

只是,他找不到机会了!

那些原本和他平辈相交的各家老人,现在只要见了他便会朝他招招手,像对家中稚子那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可这也算好的,至少尚能见到,另外一些,却是连见都不愿再见了。

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毕竟齐家的威势还在,屋子里的人总不好一边狎妓,一边听齐云翰讲这么严肃的话题。

舞乐散了,干喝酒便觉乏味。

坐在窗边的一人原本便无精打采,听了齐云翰一番高论后就更加不耐,几次抬头,嘴巴一张一合,很想说话。

“能不能叫几个歌姬进来啊?”大致是想这么说吧。

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齐家嗓门还是蛮大的,虽然那几个嗓门最大的家伙前几天被人废了,但底子还在。

倒不一定是畏惧,大家熟悉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因为一次倒霉就撕破脸不管不顾了,背地里落井下石可以,但脸面是一定要的。

家族兴旺到一定程度后,脸面就不再只是虚无缥缈的荣誉,而是实打实的利益。

信心比黄金更重要!

尤其是齐家这种时候,所谓低调、雌伏只会让那些观望的人得出类似“齐家不行了”的认识,一旦这种认识蔓延开来,之前被齐家打压、对齐家虎视眈眈的家族就会一拥而上,哪怕不是全力出手,那些无聊的试探也会让齐家疲于应对。

其实这种时候,对齐家来说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反手打回去,只是造成他们眼下困境的显然不是那天朱雀大街上的一帮小鬼。

他们站在太子这边,如今太子失败了,自然便要承受随之而来的苦果。

只是齐家显然没有“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的自觉,事实上所有的世家大族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和皇族争、和寒门争,更多的则是相互之间的征伐。

就像齐云翰说的,天下的确是李家的,但同时也是大家的!

只是李家当初实力最强,压服天下豪强,所以得了皇位。

可李家再强也没办法消灭全天下的世家,历代帝王就没有一个能够做到!

家族政治这种东西最初源于宗法制,从原始社会转型到奴隶社会的时候,部落开始消失,但以血缘为纽带的亲族开始出现。

夏商周三代,宗法制作为国家的基本制度,宗族不仅仅意味着拥有血缘关系的一群人聚居在一起,同时也意味着你的地位、你的权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决定了!

统一宗族的领地内很少见非本族血亲的官吏,拥有贵族血统的人也不会和平民,甚至奴隶结合。

整个社会的努力方向便是奴隶争取成为拥有一定私产的平民,平民则希望通过不停地积累财产壮大自己的族群,从而成立一个新的宗族。

这一点并没有随着社会制度的改变而有什么变化,封建社会里无田无地的佃户希望通过辛勤劳作积累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然后便是不停地种田、买田,当然还有生娃。

养羊、娶媳妇、生娃,生了娃再养羊……

经济上有了积累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政治上的诉求,同时在一个人治社会中,私有财产无法通过统一的法律规范得到保护,就只能寄托于政治权力。

为了保护自家的财产不受侵犯,同是也为了获取更多的财产,世家大族只能不断在朝堂上挣扎。

这是一条只能向前的路,任何停顿和后退带来的只有毁灭。

“他徐番就高尚了?大唐几十个宰相里面,那些寒门宰相退下去的时候还有谁好意思说自己是寒门?”

“我们怎么了?早富贵了几代就十恶不赦了?他们满口仁义为得什么?天下苍生?开什么玩笑!”

“孔丘那老家伙都一门心思想当官,鲁国混不下去了才满天下乱跑……他们?算什么啊!”

“是啊!我们花天酒地,我们穷奢极欲,在场有哪个没玩死几个小姑娘……那又怎么样?换了他们就能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了?”

“崇仁坊里面那一帮子当初总是泥腿子出身吧?如今才过了多久,吃喝嫖赌玩得比咱们熟练!”

“咱们总算还知道要脸,他们呢?”

……

“妈的!有病吧!”窗边的那人一脸厌恶,竟站起身来,推开了窗。

冷气夹杂着一股难言的香味扑面而来。

“好香啊!”这人忍不住赞叹出声,打断了齐云翰的抱怨。

众人便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额……”见众人看着自己,这人沉默片刻,笑道:“很香对不对?”

“大家坐了这么久都饿了对不对?齐兄也讲了一晚上了,不如吃点东西,待会儿再讲?”

齐云翰一愣,望着他,竟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人被他这般看着,眉头微皱,却也不会怕他,依旧将问询的目光投向身旁众人。

“这是何物?怎得这般香?”有人带头,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儿,自然便有人接上。

何况,总不能让他齐云翰一人搅了所有人的兴致。

“这是……豆花鱼吧?”身旁一人似乎吃过这家,便也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是了,这家的豆花鱼还算不错!”

“只是这香味……莫非是店家又加了什么新的调料?”

“瞎猜什么,让他们送些上来就是!”

众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自不会单独赴会,隔壁屋子里,随从们的宴会便相对热闹了许多。

但,也不致误了事。

很快便有人飞快下楼,出门朝对街跑去。

年前因为太子党的事,这个年便过得有些压抑,参与其中的要么惴惴不安,要么暗中串联。

身家性命面前,年味自然淡了。

这一次聚会参与的人数比以往少了许多,就是这聚会的地点也低调了许多。

眼下这间酒楼虽然也在朱雀大街上,但档次相对偏低,这些世家子弟也有不少人来过,只是过年这么难得的日子里,把时光耗在这种没什么特色的酒肆里便着实有些浪费了。

但这几天发生的事、年后的朝局,此刻发生在徐番府上的诗会、陈.希烈的复出……

毕竟还是有些消息需要打探的。

酒楼虽然档次偏低,但客人一点不少,关键酒菜很好,实是个很好的饮宴去处,加上面积宽敞,很适合举办大型宴会。

二楼除了世家子弟这边外,走廊对面还有另一伙人正在饮酒作乐。

只是相较对面的沉寂,这边便真有点放浪形骸的味道了。

“妈的,这算什么事嘛!说好打一架荣华富贵就都来了,可现在算什么?见不得人啊!”

“那帮穷书生今天还能去相府赴宴,咱们呢?只能在这喝花酒!”

猛地灌了一口酒,将那铜制的酒盏狠狠砸在矮桌上。

“瞧这位公子说的,有姐妹们陪着,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啊?”身旁便有一个丰腴的身子靠了过来,酥胸半裸,媚眼如丝。

“就是,这大过年的就该吃酒耍乐嘛!”另一边也围了上来。

“去你妈.的!”年轻的公子怒吼一声,猛地推开身旁两名歌姬,大声叫喊:“老子来长安不是为喝酒玩女人的!要玩,老子在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老子是为功名富贵来的!”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大抵为得都是这句话,只是读圣贤书的他们极少直说出口。

若不是醉酒,心中又实在苦闷的紧,这位一向以温文尔雅示人的年轻公子也不会将心中的话喊出来。

第七十九章 一锅豆花鱼引发的惨案(三)

今晚在这酒楼里饮宴的学子其实已算不上寒门,但和对面那间屋子里的人相比又显得寒酸,心眼灵活的他们在京兆府抓捕的命令下达前就已经躲了起来,可也正因如此,他们如今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陈.希烈去京兆府只是以势压人,把人救了出来,可京兆府对这帮闹事学子的抓捕命令却依旧没有撤销,虽然罗希奭已不准备在书生们身上下功夫,但背着“嫌疑犯”的身份,这帮人也失去了登堂入室的机会。

至少,今夜在徐番府上举行的文会……他们去不了了!

行卷这种事历来都有,只是能做到徐番这般“明目张胆”的却不多,倒不是说类似的文会很少,只是在科考前夕,以宰相的身份遍邀整个长安的学子……终究过于高调了!

若不是慢了一步,徐番也不至出此下策。

可无论如何,对如今呆在长安的学子来说,这显然是个极好的机会。

目光浅的只看见了宰相的身份,而认识深刻一些的却多少对眼下的局势有所了解,也知道徐番府上的这次文会不仅只是让学子们在权贵面前留个眼缘那般简单。

正因知道的多,所以当那些纯粹的泥腿子、书呆子此刻可以登堂入室、激扬文字的时候,这些精英们才会更加的苦闷。

凭什么嘛!

就在这些精英们只能喝闷酒的时候,那些被他们看不上的书呆子却徜徉在相府的深宅内。

所谓文会讲的是以文会友,当然不可能像考场那般严肃,大体只是个饮宴的由头,乃至诗文本身也是取乐的一种。

傍晚开始的文会到了现在也出了不少的作品,学子们进京赶考本就存着行卷的心思,一些应景的诗文早在许久前就已备好,此刻不过略加润色,至多改头换面一番罢了。

这次的文会虽是徐番临时起意,但在相府强大的行动能力下依旧办得有声有色,再加上今日陈.希烈在京兆府的强势以及许辰随后的“宣传”,除了昨日被抓起来的学子外,余下那些没有参与闹事却因局势动乱而陷入对前途的彷徨之中的学子同样大喜过望,欣然赴宴。

今年来长安赶考的学子几乎近半都聚在徐番府上,且不论能否有佳作传世,光是这声势便是绝无仅有的。

“致远,人是不是……多了些啊?”能这般称呼徐番的自然算得上故交好友,面对好友的关心,徐番微笑道:“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如今我风头正盛,也必须犯些错才好!”

那好友想了想,微微点头,轻叹道:“戴罪官场,不如归去!”

徐番只是笑笑:“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嘛!”

“算了,不提这些!”那人一笑,指着厅内热闹的场面,问道:“可有看中的才俊?”

“可惜致远你膝下无女,否则择一佳婿也可成就一番佳话了!”

“仲渊,孤陋寡闻了吧!”徐番左侧,一名阔脸汉子结束了和左侧那人的对话,向这边靠了过来,笑着对之前那人说道:“你刚回长安,想来也不知道,致远兄可收了几个弟子,能传衣钵的那种,那才是真的才俊之士!”

“哦,当真?”之前那人泛白的眉梢微微上扬,看向徐番,问道:“是什么样的才俊竟能入你的法眼,这些年想入你门下的年轻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那帮小子啊……”想起自家弟子,徐番有些无奈,只好摇头笑笑:“没一个省心的!”

“能让你说出这种话来,我倒真想见见他们了!”

“喏,就来了一个,门口喝酒的那个就是了!”

……

对于文会这种事,陆浩没有太多的热情,小的时候也随父亲参与过几次,但年纪尚幼,只是玩乐罢了。

等到后来,事情多了,和书生们之间的交集也少了,同龄的读书人经常进行的这种交流,陆浩倒真没怎么参加过。

看着眼前这些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机锋暗藏的你来我往,陆浩忽而笑了起来。

“陆兄是想到了什么绝妙诗句吗?怎得躲在这一个人偷笑?”阮文浩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酒。

陆浩抬头看他,笑道:“诗词这些事我可不擅长,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哦?不知是何趣事,能否说出来分享下?”阮文浩随口问道。

“额……都是些幼时的事了,不提也罢!”陆浩微微摇头。

阮文浩不知陆浩的过往却也看出了他脸上的落寞,也就没有再问。

也在此时,一名相府的下人走了过来,俯身对陆浩耳语几句。

陆浩随即笑着对阮文浩说:“抱歉,老师唤我过去,先失陪了!”

“无妨!”阮文浩微笑点头。

“学生见过老师!”陆浩走过来,迎着徐番一干老友审视的目光,面带微笑,神色平静。

“看吧,这算是这帮小子里最体面的一个了!”徐番伸手指了指,故意板着脸,但眉宇间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陆浩出身世家,虽然父亲很早就和家族断了来往,但骨子里的那份雍容还是遗传给了陆浩,从小也是按照世家子弟的方法来培养的。

虽说局限于条件,小的时候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比起世家子弟来少了些贵气,但这两年来接触到的人和事,苦难、机遇等等,一番磨砺之后,身上那股子沉稳又比同龄的世家子弟高出了不知多少。

徐番这群好友都是老辣之辈,这么多审视的目光下,陆浩的那份从容,看得他们暗自点头。

便是换了许辰过来,虽然也可以做到旁若无人,但难免带了一丝刻意。毕竟对许辰来说,除了他在乎的人外,他不在乎任何人,这些审视的目光也自然而然会被他屏蔽掉,归为路边的阿猫阿狗之流。

说起来,就有点目中无人的意思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都说三代也出不了一个真正的贵族,陆家毕竟传承多年,岁月的沉淀下就算许辰多了千年的见识也弥补不了这种血脉深处的气质。

“不错!”

“致远,这……可不像寒门子弟啊!”

“管他寒门还是世家,见了晚辈你还想赖了一份见面礼不成?”

说着便站起身来,阔脸男子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塞到陆浩手里,蒲扇般的巴掌拍在陆浩肩上:“好娃子啊!咦……身体也这般结实!”

不由又多拍了两下。

“快住手!”花白眉毛的老者气得长须直颤,也不管方才寒门子弟的言论,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阔脸男子,没好气道:“没轻没重的!也不想想自家手劲多大!”

“哈哈!瞎担心什么!”阔脸男子笑道:“人家可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好汉,这几巴掌算个啥!”

“哦?”老者打量着陆浩,转头看向徐番。

徐番佯装怒道:“几个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跟着王大帅平叛,好在全须全尾回来了。”

“难得!着实难得!”

文武双全从来都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即便是在重文抑武的年代里,文人懂武、知兵事也值得大肆炫耀。

“伯伯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套笔用了有些年头了,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额……”陆浩看着慈祥的老者,欲言又止:“其实我们……”

话没有说完,徐番便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偏要跟你大哥学是吧?”

“嘿嘿……”

陆浩只好傻笑,心里想着既然是一套笔回去拆分了大家一起用就是了,只是这玉佩……总不能敲成五份吧?

好麻烦啊!

正在纠结的时候,门外的长廊内,一名下人正领着一男一女渐渐走来。

“咦?那不是鉴忠吗?他什么时候来长安了?”

二人进屋,当先那中年男子老远便抱拳,快步上前,笑着招呼道:“诸位别来无恙啊!”

“鉴忠,我记得你不是在南方为官吗?来长安述职吗?”老者疑惑的望着此人。

“仲渊兄,好久不见了!”中年人笑着说道:“小弟去年就离开袁州,如今忝为左谏议大夫。”

“哦?那真是高升了!”老者微惊,笑道。

自然是高升,袁州算是中州,刺史为正四品下,而左谏议大夫也是正四品下,但这次调任却不仅仅只是从地方到中央那么简单。

谏议大夫这个职位秦代就有了,到了天宝年间,谏议大夫分左右,分属门下、中书,是除了两省主、贰官之外的第三号人物。

而门下、中书两省的主官分别由尚书省左右仆射兼领,也就是左相陈.希烈领门下省,右相李林甫领中书省,二省各有副官一名负责具体事务。

在此之下便是左右谏议大夫,除了官职比较高外,手上的权力更大!

谏议大夫“掌谏谕得失,侍从赞相”,说白了就是皇帝放在左右仆射下面的两颗钉子,专门找茬挑刺的,而且专挑宰相的刺!

其实说起来,徐番这个排名第三的宰相在三省内部的具体职位只是尚书丞,为左右仆射的下属,正四品上,但实际的权力显然不是这么算的。

先说品级,徐番得玄宗的赏赐和左右两相同是从二品,又兼领御史台,身在政事堂。

政事堂这种东西和后世明清的内阁有点类似,都是为了统一行使中央权力才衍生出来的机构。

三省的主官、贰官以及各自的属官太多,而具体负责中央事务的六部又挂在尚书省下面,由于李世民曾经干过尚书令,之后的唐代便少有实授尚书令一职,全部由左右仆射分管,号称左相、右相。

而为了制约尚书省,历朝历代又先后出现了中书、门下两省,开始的职权倒也分的请,一个管草拟诏书,一个管审核诏书并在上面盖章,然后交给尚书省具体执行。

但权力这种东西总是越多越好,中书令、门下侍郎这些人为了揽权纷纷蚕食其余两省的权力。

不仅要自己写,还要自己看,自己来盖章,甚至于事情也想自己亲自去干!

这么一来差不多就彻底乱套了。

所以政事堂就出现了,除了左右两相,凡是进入了政事堂的人都算是宰相,加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名号也就和宰相一样了。

虽然在三省的具体职位很低,甚至没有在三省任职,但只要入了政事堂,得了皇帝的宠信,手上的权力甚至能超过左右两相。

也就是让宰相们由之前的相互制衡并对各自负责改为一门心思巴结皇帝、对皇帝本人负责,一举将中央权力统一在皇帝本人手上,毫无疑问巩固了皇权。

徐番本就是李隆基为了制衡李林甫所以才启用的,虽然在三省的职位低,但不过一个名号而已,真正的权力则源于他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

但眼前这个姓梁名鉴忠的中年男子却也不仅仅只是左谏议大夫那么简单。

天下的刺史多了去了,可谏议大夫只有两个,又是专门给宰相挑刺的、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这样的职位皇帝又怎么可能任用一个没什么印象的新人。

而徐番才拜相多久?几乎就差了半年,梁鉴忠就从袁州刺史调任左谏议大夫,显然在这其中发挥作用、增强了此人在皇帝心中印象的人不是徐番,虽然徐番和梁鉴忠也算得上故交好友。

但,梁鉴忠这人的后台并不是徐番!

而左谏议大夫对应的是左相陈.希烈,也就是专挑陈.希烈的刺、和陈.希烈不对付的人。

梁鉴忠的后台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要不要这样啊?”想明白这些后,站在一旁的陆浩一脸的苦涩:“该死的老三!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搞清楚……”

望着梁鉴忠身后那道缓步而来的倩影,陆浩心中突发奇想:“要不然拿大哥一首诗试试?干脆当场求亲算了,就不信这梁鉴忠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拒绝!”

“可是……人家也没见过我啊!万一不答应怎么办?这要是拒绝了,以后哪还有脸上门啊!”

情圣陆浩望着那道日思夜想的倩影,此刻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而同一时间,许辰正将一杯牛乳递给对面的少女。

“其实吃面包才最解辣!”

“面包?是什么啊?”

二人身后,从对面酒楼里跑出来的人正端起店家赶制出的一锅豆花鱼,匆匆而返。

第八十章 一锅豆花鱼引发的惨案(四)

“面包?哦,一种吃食……”说着,心底便涌出一股子怪蜀黍拐骗小女孩看金鱼的怪异感。

利用这种信息上的优势让她对自己产生好奇继而出现好感……连诗都不愿抄的许辰其实很厌烦这种模式。

毕竟,换了曾经的那个她,总不可能靠老苏的几首词或者几个蛋糕、面包之类的东西换来对方的好感吧。

“开什么玩笑,一点都不真实了好吧!”

这般想着,迎着对面那双疑惑、期待的大眼,只好带着些许无奈回道:“改天我做给你吃吧!”

心里想着,大不了做好吃些,要比之前都好。

“哦……”虽然不明白许辰的脸上为何会闪过一丝无奈,但聪明如她并没有多问,只是微微点头。

一锅豆花鱼吃了近半,大半都进了少女腹中,少女微微打了个嗝,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许辰:“你吃饱了吗?”

“额……我刚才……在家的时候吃过了!”

“哦……”

“那要不我再吃点吧?”

“嗯?”

“浪费食物不太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做尴尬的东西,好在这尴尬很快就被一只硕大的陶盆打破。

“砰”的一声,那原本用来装豆花鱼的陶盆猛地砸在店家那吃饭用的小推车上,在砧板上弹起,落在一旁装料汤的大铁锅中,褐色的料汤飞溅而出,夹杂着浑圆、饱满的黄豆朝年轻的店家扑去。

“啊!”

滚烫的料汤溅在脸上,花椒入眼,一片火辣。

“当家的!”正忙着收拾碗筷的老板娘大叫一声,扔下手中碗筷,快步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街对面正有一伙家丁护卫打扮的人凶神恶煞般冲了过来。

刚拿起筷子的许辰不由停了下来,桌对面的唐雪玢却已回过头去。

“他娘的,还想不想做买卖了?”

当先一人正是方才跑下来端了一锅豆花鱼上楼的那人,指着倒地的店家,脑袋微扬,狰狞道。

“这……这位客官,出什么事了?”年轻的店家睁着一只眼,努力看过去,脸上汗水混着料汤一点点滴下。

“什么事?呵呵,你好大胆子啊!”这人冷笑一声,喝问道。

“这……这……从何说起啊!”年轻的店家满脸的疑惑。

“哟!还跟我掉书袋呢!”豪奴弯下腰,盯着坐在地上的店家,讥笑道:“怎么?可千万别跟我说你还是个读书人!”

“我……这……”店家强忍着眼睛内火辣辣的疼痛,问道:“客官是对小店的菜肴不满意吗?”

“小店?菜肴?呵,算了!”豪奴摇头笑笑,盯着店家冷冷道:“说吧,你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

“这……这从何说起!”店家一脸茫然。

“哦,那我来问你,这锅鱼是你们这里的吧?”豪奴指了指那异常结实,依旧没被砸破的陶盆说道。

店家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是……是小店的!”

“这不就结了!”豪奴双手一摊,笑道:“来你这吃东西是看得起你,对吧?让你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可这……都是啥?”

“这……鱼……鱼是最新鲜的啊!当……当着您的面现杀的活鱼,料汤……料汤也是早晨刚配好的,没有……没有问题啊!”

“还给我嘴硬是吧?”豪奴横眉怒道:“既然你不想做买卖,那也就别做了!”

于是回头喊了一声:“给我砸!”

身后拎着长棍的家丁们于是走上前来……

时间若是倒退片刻,便能瞧见那豪奴弓着身子,双手拎着陶盆,小心翼翼地上楼、敲门。

豆花鱼被端进了屋,屋内略显沉闷的气氛也有了片刻舒缓,方才闹起来之后,齐云翰没有再说话,其他人也同样沉默不语,至于那几个借口要吃豆花鱼的也只是默默等着。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谓豆花鱼不过一个借口,再好吃的山珍海味他们这些人不知吃过多少,一道街头小吃,哪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只不过,大家伙儿都需要利用这个由头让齐云翰收敛收敛。

你要张牙舞爪保持威慑力,我们没意见,也没人现在就对你齐家有什么想法,你今天来这里,又啰嗦一大堆有的没的,无非就是想合作、想求援。

可说到底,你齐家如今势弱,又面临着危机,想合作、想求援那就该放低姿态,这般大呼小叫算什么?

一个求人办事的态度都不摆出来,还指望我们上赶着求着你同意我们帮你?

开什么玩笑?有病吧!

豆花鱼被端了上来,很快就有下人收拾了几副干净的碗筷,训练有素的下人没有打破屋子里的寂静,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去。

直到一切收拾妥当,方才那首先起身的男子这才笑着招呼众人:“各位不如都来尝一尝?”

众人只是笑笑,沉默是一种态度,回应便又是另一种态度了,既然态度已经表达清楚也就没有必要过度了。

男子笑笑,坐了下来。

锅盖被掀开,雾气升腾,香味溢出。

“嗯……”

香味和刚才闻到的有些不同,这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子弟,几乎个个都被养成了美食家,对味道的分辨十分敏感。

方才那香味虽然已经淡了,但却异常浓烈,是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而眼下……这不就是花椒嘛!

心中微疑,但还是下了筷子。

鱼肉入口,味道虽然还算可以,但也只是街头小吃的水平,毫无惊艳之感。

吃了一口,便放了下筷子。

对面,曾经吃过的那人也停了下来,面带疑惑:“奇怪了!和以前吃的没什么不一样啊!可刚才那香味……”

而此时,齐云翰也站起身,缓缓走来,瞧了一眼那锅豆花鱼,冷冷笑道:“怎么?不合口吗?”

最先提议的那人眉头皱了起来,重重拍了拍矮桌,微怒道:“人呢?还不滚进来!”

方才下去端鱼的豪奴就在门口待命,一听声音,连忙吓得小跑进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滚吧!”

豪奴不停地磕头,端着那锅鱼,飞快离开了。

事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完了,主人丢了面子,不高兴了,办事的下人可不止感同身受这么简单,要是不能让主人消气,这股气就会发在自己头上,闹不好,会没命的!

等到这豪奴招呼一帮家丁呼啸过街的时候,楼上窗边的齐云翰嘴角微微扬起。

斜对面那条巷子虽然幽深,但齐云翰练过武,箭法不错,目力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借着巷口那牛油大灯摇曳的灯光,还是清楚看到了最里头那一桌上的人。

那个给了他莫大羞辱却毫无疑问也让他有了畏惧的少年人……

豪奴领着一帮家丁,虎狼般朝着年轻的店家扑去。

粗大的梢棍落在小推车上,锅碗瓢盆飞起,随即又落下,雨点般的木棍不停落下,乒乒乓乓。小推车裂开,瓷碗、陶盆砸在地上,裂成一块一块,装黄豆的袋子被人挑了起来,黄橙橙的豆子哗哗落下,像下了一场黄色的雨。装活鱼的木盆被人掀翻,还未断气的鱼在冰冷的石板上不停地扑打着尾巴,溅起一滴滴水……

“岂有此理!”

唐雪玢不算是个热血少女,但这家小摊她经常来,那老板娘不过大了她几岁,聊得次数多了,渐渐便熟稔起来,也算是除了两个闺中好友外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

少女站了起来,径直朝那混乱处走去。

身后,许辰微叹一声,只能站起身,快步跟上。

“好好一次约会,就不能安稳点吗?”

熟不知,眼下的混乱和他脱不了关系。

“你们住手!”唐雪玢快步走了过来,怒斥一声。

那站在后面没有动手的豪奴转头看了过来,见这少女气度沉稳,衣着不凡,皱了皱眉后,冷冷道:“你是谁?不要管我家的事!”

“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的事,你可以跟我说!”唐雪玢望着豪奴,淡淡道。

“朋友?”豪奴上下打量了一下唐雪玢,又转头看了看蜷缩在角落里的夫妻俩,笑了起来:“小姑娘,好打抱不平是好事,可是强出头……很危险的!”

“呵呵,你接下来是想问我我是谁,然后再告诉我你是谁吗?”唐雪玢莞尔笑道。

“哈哈!”那豪奴也笑了起来:“小姑娘很聪明嘛!既然是聪明人,就该学会不要多管闲事!”

说道后来,笑容中已带了寒意。

唐雪玢夷然不惧,依旧淡淡重复道:“他们是我朋友!”

“呵,那好!既然不想吃敬酒,那就吃罚酒好了!”

豪奴同样不惧,主人就在身后看着,应该已经看到了这少女,既然没有喊停,那就不用在意。便真是什么了不得人物,又如何?主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辱的人家!

于是,他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家丁靠了过来,当然也没有带棍子,只需把这少女拦开就是,毕竟,他也知道分寸。

然而,牛油大灯摇曳的光影中,许辰走了出来。

“这位朋友,人家好不容易路见不平一次,你就给个面子,成全一下嘛!”

第八十一章 一锅豆花鱼引发的惨案(五)

“这位朋友,人家好不容易路见不平一次,你就给个面子,成全一下嘛!”许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温暖的笑。

豪奴望着这个打扮素朴,容貌普通的少年,却在其脸上看到了一股子理所当然,心中愣了一下,满脸的疑惑:“哈?”

“你看啊,乐于助人是我们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对吧?人家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不畏强权也要站出来伸张正义,我们身为男人,就不该给人家一个机会?也给我们心中的那份善良一个机会嘛!”

“你……”

“我?不要问我的名字!我就是一个古道热肠、忠厚善良的普通人,如果非要说我们有什么相同,那就是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沐浴着大唐盛世的荣光!”

“我们……都是大唐帝国.主义的接班人啊!”

“噗”少女忍不住笑了起来。

“……”豪奴眯着眼,盯着许辰,笑了笑,挥了挥手:“打他!”

那两个原本朝唐雪玢而去的家丁便转向许辰逼去。

“唉……看来我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有待提高啊!”许辰轻叹一声。

“啊?”唐雪玢转头看他,略带疑惑。

“没能把他们说服……”许辰眨着眼,看着少女,有些无辜、无奈:“到头来还是要靠拳头解决,可我是个文明人啊!”

“文明人……”少女微微摇头,掩嘴轻笑了起来。

二人旁若无人般打情骂俏,显然让豪奴们失去了存在感,怒气升起,两个家丁顺势拎起了哨棍,朝许辰砸去。

世家豪门的家丁可不比寻常人家,都是好几代传下来的家生奴才,生活条件优渥,比之寻常的殷实人家也不知好了多少,一个个人高马大,体型彪悍。

两名家丁一左一右,挡在豪奴身前,就在他看不见的前方,许辰带着无奈抬起了双手。

握拳,平推。

然后,站在后面的豪奴便瞧见两团黑影飞射而来。

豪奴下意识低身,但没等他做出动作来,两团黑影便从头顶呼啸划过……

酒楼里,一干年轻学子结束了饮宴,却没有兴尽之意,借酒消愁下,人醉的很快,却忘不了心中苦闷。

学子们相互搀扶着走下楼梯,朝大门而去,这些精英们目前还见不得光,只能返回共同的藏身处。

人一旦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这些酒意深重、步履蹒跚的学子没有摔倒在酒楼大门前高高的石阶上,却在刚刚落地的瞬间被两团从天而至的黑影砸了个七荤八素。

“天啊!”

“什么东西!”

“不好,快躲开!”

人高马大的家丁蜷缩着身子压在学子们身上,不住地颤抖,仿佛有难言的剧痛,连哀嚎声都显得微弱。

而被压在身下的学子们则一个个如遭重击,背面着地还好,若是正面,整张脸便贴在冰冷的石板上,嘴边是呕吐出来的酒和尚未被消化掉的食物残渣,随着身上家丁的颤抖,脸不停地在污渍上摩擦着……

然而,他们还不是最惨的,一名家丁的大屁股正巧压在一名学子的脑袋上,整张脸便埋在那两瓣肥硕的大屁股下面,只能听见微弱的呼救声,和不断舞动的双手……

“哇……喔……”嘴巴张开,差点变成圆形的许辰生生止住了,连带语调也发生了变化。

低头扫了扫依旧举着的拳头,许辰飞快放下,藏于身后,张眼望去,一脸茫然。

身旁的唐雪玢全程观赏了他的表演,忍不住又轻声笑起。

“那里……出什么事了?”许辰转头,疑惑问道。

唐雪玢笑笑,摇头:“不知道!”

“哦,看他们样子,大概喝多了吧?”许辰摇头,痛心疾首道:“喝酒误事啊!”

“是呀!”少女带着微笑,远远望去:“被人打了,还不知道是谁呢!”

许辰也看了过去,只见酒楼门口那群惊魂未定的学子们解救完遇难的同伴后,便四处张望起来。

“谁啊?怎么乱扔东西?砸到人了啊!”这显然是个酒还没醒的。

“这是谁家的人,没人管了吗?”这个大概喝得少些,还分得清楚是人是物。

当然,更有那酒意渐消者已经朝着许辰这边望了过来。

“在那里!”

“没错!他们是一伙儿的!”

“他们……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纵奴行凶!”反应灵敏的学子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好了理论建设,占住了道义的高点。

虽然朱雀大街很宽敞,但街对面这么多人高马大的家丁围攻两个瑟瑟发抖的小贩,早有行人围了过来,想要辨认自不困难。

半醉半醒的学子们骂骂咧咧跑了过来,而这边的豪奴仿佛才从两团黑影呼啸而过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呆呆的望着许辰,不停地打量着他已经藏于身后的双手。

“别看了,人家找你麻烦来了!”说着,许辰示意唐雪玢,一同后退了几步。

“可……是你……”

“呔!那边两个是不是你的人?”一名浑身酒气的学子已经来到豪奴身前,指着他鼻子叫道。

口号可以喊喊,但闲事未必要管,纵奴行凶这种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没干过。

这一刻,没有人把目光放在角落里蜷缩着的小贩身上。

这些学子围着豪奴叫嚣着、谩骂着,正在打砸的家丁们自然放开了小贩,围了过来。

酒气和怒气混在一起,学子们本就心中苦闷,一出门又被吓得惊魂不定,自然借机全部发泄了出来,尽管豪奴身上的打扮没有一点奴仆的味道,这些人高马大的家丁也一看就不是出身寻常人家,但醉眼朦胧的学子们才不会管这些。

终究,就是一帮下人而已!

当下的读书人大致分两种,讷于言敏于行是一种,舌灿生花、伶牙俐齿又是一种。

不幸的是,豪奴眼前这群便都是能说会道的机灵人,骂起人来不重样,才刚张口想要解释两句,便已淹没在飞溅的口水中,当然还有口臭,以及浓浓的酒气。

对待这群学子,豪奴可不敢像对许辰一般擅自动手,他不是蠢人,一来对方人数不少,二来这些学子身上的装扮也不一般,或许他们主家很不简单,可犯众怒这种事,他一个奴仆还没胆子做主。

学子们尽情骂着,情绪激动者甚至冲上前来,挥舞着双手,手持哨棍的家丁只好死死拦着,直面那浓郁的酒气。

站在后面的豪奴忍不住抬头朝对面望去,二楼的窗依旧开着,只是灯光昏暗,显得幽深,看不到人,却能感觉到主人那不满的目光。

这一刻,那对倒霉的店家反倒被人忽略了。

唐雪玢懒得去看这些人的吵闹,走到角楼里,轻声问道:“你们没事吧?”

“还好!”

年轻的店家自也认得这少女,被料汤溅到的左眼此刻已开始红肿,闭着的眼不断颤抖,手上、背上也被哨棍击中,好在冬日的夜里穿得厚重,想是没有伤到骨头。

“收拾下,快去找大夫吧!”唐雪玢闻言道。

“可是……这里……”店家睁着的独眼四下看看,一脸的苦涩。

“若是这里做不下去了,就来东市吧!”唐雪玢明白对方的苦处,微笑道:“我家铺子门前还有空处,以后我嘴馋了也就不用大老远跑这来。”

“那……多谢……谢谢!”

“好了,快走吧,不然他们又要过来闹了。”

家逢剧变后的这几年,少女成长了许多,却也遗失了许多,不再天真烂漫也没有了热血激昂。

这帮子豪奴走狗们不知因何行凶,但唐雪玢也只是想要把熟人救下来,倒真没有诸如讨回公道、伸张正义的想法。

毕竟,对方的来历恐怕不简单,而自己,说起来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女罢了。

虽然也认识一些人,自己有事他们也会很热情的帮忙,但因为眼下这事不关己的小事去让他们得罪一个很不简单的对头……

未免,太不见外了!

站在后面的许辰望着眼前少女熟练的安排一切,微微恍然,亦有些茫然,眼前的她不像两年前初见时的她,更不像记忆中的那个她。

那自己心中念念不舍的又到底是谁呢?

此刻的许辰第一次开始疑惑……

“喂!”少女唤了一声。

“啊?”许辰回过神来。

“我们走吧?”

“哦,好啊!”

另一边,学子们还围着豪奴、家丁叫骂着,然而气氛却有了些不同,家丁们握住哨棍的手变紧,看向一干学子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凶狠。

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鸟气?

空中,最后一丝月光也被彤云遮住,漆黑的云层翻滚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正在酝酿。

然而,正要离去的许辰却被人陡然被人叫住!

“你……许辰?给我站住!”

许辰停下,回过头来,少女也止住脚步,向后看去。

只见,那是一名站在后方的学子,原本也在叫骂,却突然瞧见了许辰,然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一边走,一边伸手指着许辰,叫道:“你……你是许辰,对吧?你是叫许辰吧?”

忽起的夜风带来一阵浓重的酒味,许辰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皱眉,后退了两步。

“你……你……岂……岂有此理!”

第八十二章 一锅豆花鱼引发的惨案(终)

“额……”许辰皱眉,望着他有些茫然:“你是?”

“……”对面那年轻的学子忽而沉默了,脸部微僵,数度张嘴,却发不出声来,最后像是认命般喃喃道:“你……你居然……居然不认识我?”

许辰嘴角抽动,好笑道:“我是错过了什么历史名人吗?”

“我叫蒋辛,登州人!”蒋辛黑着脸开口,语气生硬,像是觉得自己开口介绍自己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一般。

“哦哦,你好!”许辰敷衍道。

“你……”许辰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蒋辛:“你可知我是谁吗?”

“蒋辛,登州人,你刚才不说了嘛!”许辰渐渐不耐烦了:“有什么事就快点说,我赶着回家呢!”

“你……”蒋辛双目圆瞪:“我……我可是才子!”

“哇!”许辰张大嘴,故意道:“才子耶!”

“那么请问才子兄,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欺负一个喝醉的酒鬼,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我要比诗!”

“比试?比啥?”

“是比诗!作诗!比作诗!”

这下轮到许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水调歌头》你……你写的吧?《滕王阁序》也……也是你吧?”蒋辛身子晃了晃,强撑着醉眼说道:“曲子词……作序……不算本事!我……我要和你比作诗!”

“要让长安人看看,谁……谁才是真的才子!”

“……”许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指着那边还在对峙的双方,张嘴问道:“那边要打架了,你要跟我比作诗?现在?就在这?”

“对!”蒋辛重重点头,说道:“就现在!就在这!咱们俩当场选题,当场作!”

“……”

“怎么?你不敢?”蒋辛忽而瞪大了双眼,大笑起来:“哈哈!也行!你不敢比也可以!只要……只要你跟你老师说……你……你不如我!那就行了!”

“……”

“怎么样?你……你不是宰相的学生吗?比都不敢比了?”

“……”

“不敢……不敢比!那就快认输!”

“……”沉默好一阵的许辰终于有了动作,上前几步,来到蒋辛面前。

“你……你想干嘛?”蒋辛摇了摇头,努力睁开双眼。

只见许辰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伸手入怀,竟掏出一颗红纸包裹的物事,拉过蒋辛的手,将东西放在他的手掌上:“乖,别闹了!来吃糖!”

蒋辛愣住了,站在后方的唐雪玢也愣了一下,继而便捂住了嘴,双肩一颤一颤的。

“这是……”

“糖啊!”

“我……”

“大过年的,吃颗糖喜庆喜庆!”

“我……我不要!”蒋辛想要丢掉,但他的手还被许辰抓着,哪里丢的掉?

“乖,别闹!”

“我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什么?你还想要红包?”许辰瞪眼,说道:“今儿出来的急,身上没带红包,明儿给你送去行不?”

“不……不对!”蒋辛似乎醒悟了,另一只自由的手指着许辰,怪叫道:“你……你在羞辱我!”

“……没劲!”许辰随手将蒋辛的那只手甩了出去,一边转身,一边嘟嚷:“反应这么快干嘛?一点不好玩!”

而被他甩出去的那只手却带了莫大的力道,竟强自拽着蒋辛向后飞去。

“啊!”

蒋辛从后方朝着正在对峙的家丁们飞去,然后,那几个家丁竟飞快反应过来,举起哨棍,狠狠砸了下去。

天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厚重的彤云下,有一点点银光正自高处落下。

轻舞飞扬,微风带动片片雪花,撒向人间。

酝酿了多时的雪,落了下来……

“这……这是……”

“打……打人了!”

“蒋兄!”

学子们围了过来,倒在地上的蒋辛身子正在颤抖,额头上一股殷红流出,很快便蔓延到石板上……

“蒋兄……”

“人怎么了?”

“有没有事?”

“快,快找大夫!”

……

“卧槽!不会这么倒霉吧?”能发出这番感叹的自然只有许辰。

“抱歉啊!看来今晚不该出门的……”许辰转头,冲唐雪玢苦笑道。

唐雪玢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望着那头,忧虑道:“只怕这事无法收场了!”

许辰回头望去,却见那被家丁围起来的豪奴也同样睁大了眼,而那些家丁早忘了与学子们对峙,纷纷围在豪奴身边,一个个不知所措。

至于那两个肇事的家丁此刻正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哨棍,棍子的一头上还能清晰地看到一丝血迹。

“愣着干啥?”显然类似的场面不是第一次遇到,豪奴很快反应过来,低声喝道:“还不带着棍子快跑!”

“哦,哦哦……”

两名家丁飞快转到后面,然后朝远处飞奔而去。

“不好!他们要逃!”

“打了人还想跑?”

“给我站住!”

学子们很快反应过来,到了这一刻,酒意也差不多消了。

冲突再起,迅速升温,学子们群情激愤,举起拳头便打,试图破开人墙追拿逃跑的人犯,家丁们只能努力围堵,却也暂时不敢再动手打人。

唐时的书生大多习武,仗着人多,下手又狠,没用多久便破开了人墙。

“你们去追凶手,这帮走狗我们来拦着!”

分出两人往远处跑去,这些学子们却已在围着家丁暴打,气愤中的年轻人下手不留情,光是防御的家丁们很快就见了红,然而压抑总是有限度的,他们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良善之辈,随着一声大吼:“跟他们拼了,大不了死在这里!”

手中哨棍在此举起,呼啸声中,带起飞扬的雪花。

“不错,你们家家教倒是挺不错的嘛!”二楼窗边的齐云翰笑着对旁边那人说道。

“哼!”那人只是一个冷哼。

“呵呵,只是人少了些,怕是不中用啊!”齐云翰笑道。

“不劳您操心!”那人转头,对躬身在旁的一名老者说道:“再叫些人下去!”

“我看还是多派些人分开他们,咱们先走吧?”有人提议道。

“不用!这帮子穷酸本就不听话,现在都敢惹到咱们头上了,给他们点教训也好!”

“可是,会死人的……”

“死就死吧,最近长安城少死人吗?”

更多的家丁、仆人们操着长棍冲了出来。

许辰拉着唐雪玢走远了些,那店家夫妇便跟在二人身后,望着街上已然火热的斗殴,目光中惊惧不定。

“不好!他们有帮手来了!”

“怕什么,操家伙上!”

这帮精英们几乎囊括了昨日南北学子斗殴时所有能打的人,南北都有。

昨日的那场斗殴剧烈到连许辰特制的马车都被撞烂的地步,可见这帮精英们的武力不凡。

长剑出鞘,剑光乍现,鲜血横飞。

很快,整段长街都被打斗的双方占满,昨日那场南北学子的互殴暗地里有人指挥,打的时候也注意了分寸,这些精英们几乎只在表演,看上去激烈,实际上相互间的伤害很少。

然而现在自然不同,心中本就苦闷,此刻再被愤怒激化,一招一式俱未留情,家丁们虽人高马大,但论起武艺来自然没可能比得上这些被家中倾力培养出的精英,毕竟底蕴再怎么深厚,世家豪门也没可能在普通的家丁身上花那么大的代价,而真正功夫好的还留在里面没被派出来。

形势很快便对家丁们不利,楼上的公子们这才纷纷皱眉:“怎么搞的,这帮穷酸不要命了吗?”

再怎么谦逊温和也只是表象,世家子弟自有他们的骄傲。

“算了,找几个像样的下去吧!”

“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帮穷酸!”

“不错,不打乖了,用起来也不顺手。”

这下子,像是共同的面子受到了挑衅,开始行动的不止一个。

而齐云翰只是透过窗死死地盯着街对面的许辰。

“搞什么啊?”

却见街对面的许辰竟从旁边某个摊子上买了两把伞回来,给了小贩一把,然后撑开,为少女挡住了渐落的风雪。

唐雪玢望了望伞,转头看他。

“额……”少女此刻的目光让他有些慌乱,微微避开,喃喃道:“要不我们走吧?”

少女望了望几乎被占满的长街,秀眉微蹙。

“没事,我保护你!”许辰像个孩子般笑道。

“你若出手,他们很可能会针对你!”少女微微摇头:“还是等等吧,衙门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

“你是在关心我吗?”许辰欣喜问道。

“……”少女一阵沉默,竟无言以对。

“好吧,反正我就当你在关心我,嘿嘿。”

“……”

忽而,自远处的昏暗中传来两声凄厉的哀嚎,打破了少男少女间的微弱尴尬。

“怎么回事?”

“那是方兄和刘兄的声音?”

“该死,他们竟然还有埋伏!”

楼上,齐云翰皱起眉头,心头忽而闪现一丝不妙的感觉。

很快,匆匆的脚步声踩在酒楼木制的楼板上,雅间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公子,有麻烦了!”

长街两头,游人的声音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密布的脚步声,以及甲页之间的撞击声。

“该死!是宫里的人!”

“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不对,皇帝这是要干嘛?”

“不管了,先冲出去!”

……

世家子弟们开始有些慌乱,就如他们所说,这个天下终究还是李家,如今那君临天下的男人,出手了!

第八十三章 风雪

年初一的这天晚上,相比徐番府上的热闹,作为当朝首相的陈.希烈府上却十分冷清。

天上的雪渐渐大了,落在宽阔却幽静的宅院内,更显孤寂之感。

然而这份冷清和孤寂比之前两天却又显得生气了许多。

当日太子失败,树倒猢狲散,之前因陈.希烈登顶首相而攀附过来的亲朋、故交几乎第一时间闻风而逃,便是家中的奴仆,除了老家跟过来的几个老人外,家住长安附近的也纷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请假不归。

“夫人,明日你便去牙行,当日不归的下人一个也不要了!”

温暖的房间里摆着几张矮桌,桌上摆满了酒菜,桌旁坐着妻儿,前几日惶惶不可终日,今日领了圣旨,陈.希烈这才招呼厨房置办了一桌年夜饭。

“以后咱们家也用不上那么多下人!”说着转头对身旁站着的老者笑道:“陈伯,今后你们几个就辛苦些了!”

“老爷说笑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老者微微躬身。

“好!”陈.希烈开怀道:“患难见真情,还是自家的老人靠得住!”

“今后上门的亲戚,做客可以留几天,求官的一律打发回去!”

“好的,老爷!”

“好了,这些天辛苦大家了,今夜咱们就好好补过一个年!”

……

酒宴散后,陈.希烈回了书房,陈伯沏了杯浓茶,随后便轻声退下了。

“怎么样了?”陈.希烈抿了口茶汤,淡淡开口。

“都联系的差不多了!”左手边的位置上坐着一名白衣幕僚,扶须道:“这一次,徐番肯定是要和李林甫对上的,算是咱们的同盟,再加上萧炅,咱们这边也就差不多了!”

陈.希烈缓缓点头,又问道:“刑部那边呢?批文下来了没有?”

“刑部是李林甫的地盘,要避过他们的耳目有些困难,但是这一次我们找的人正巧对他们心生不满,大概明日就能有结果吧!”白衣幕僚斟酌道。

“我不要大概!”陈.希烈肃声道:“多等一日就多一丝风险,我们已经慢了很多,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亲自去!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明日一早我要拿到结果!”经过太子一事后,陈.希烈变了很多,凡事不抱期待,也不将命运寄于他人之手。

“好的,相爷!”白衣幕僚惊讶于陈.希烈的变化,神色愈发恭谨。

门外,空荡的走廊里,有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名披着灰袍的男人闯了进来,风雪渐大,吹乱了暖炉内的碳火。

“相爷,不好了!”

“不要慌!”陈.希烈微微皱眉:“有什么事?说!”

“内卫和羽林卫的人把那帮学子还有各家的子弟都抓走了!”

“什么?”白衣幕僚惊立而起,叫道:“怎么会这样?你看清楚了吗?”

陈.希烈望着惊慌失措的白衣幕僚,心中哀叹:“不要说跟钱开阳比了,就是连施南亭也差远了!”

“慌什么!”陈.希烈喊了一声,冲着那灰袍人淡淡问道:“出了什么事,详细些说!”

“是,相爷!”

灰袍人便将刚才发生的事飞快讲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这也太巧了吧?”

白衣幕僚连连惊奇。

陈.希烈凝神细思片刻,缓缓开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说明陛下早就有了准备……”

“可如此一来,那帮学子就不能为相爷所用了!”

“没关系!陛下如此大动干戈,圣意已明,我们只要跟上陛下的步伐即可!”

“那……刑部那边?”

“钱照给,东西照拿,然后想办法让李林甫知道!”

“欲擒故纵……相爷,高!真是高啊!”

长街上,风雪溅大,许辰打着伞,少男少女默默走着。

“刚才……”

“他是你朋友吗?”

“谁?”

“肖焱啊!之前在豫章的时候也在你身边……”

“哦,对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哦……”许辰沉默了片刻,又笑着问:“那是青梅竹马咯?”

“啊?”少女楞了一下,继而连忙摇头:“不是啦!只是从小一起长大,他最小,老喜欢跟在我们后面,就和弟弟一样,我……我们也一直把他当小弟……”

少女说着说着便安静了下来,心中不禁喊道:“哎呀!唐雪玢,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有必要解释吗?又不是……哎!想什么呢……”

“其实我是觉得能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真的很好啊!”许辰偏过脑袋,看着低头不语的唐雪玢,微笑道:“我很羡慕!”

少女抬起脑袋,望着他:“你不是有很多兄弟吗?”

“额……他们当然比朋友更亲啦!”许辰沉默了片刻,笑道:“只是小时候的那些伙伴再也见不到了……”

笑容,有些落寞。

“……”少女似有所感:“成长嘛,总会有些代价的。”

“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走着走着难免会分开,但只要有机会,将来的某一天说不定就会在哪遇见了。”

许辰笑了笑,点头不语。

夜已深了,长街上游人寥寥,这一年的年节过得有些坎坷,一波三折,好在长安的百姓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街上玩不成了,回到家关起门来照样热闹。

夜风将雪花卷起,打在少女脸上,少女不禁拉了拉衣领,将身上的白色大氅裹紧了些。

许辰瞥了左边一眼,悄悄将伞换到右手,袍袖中的左手不断握拳,一边偷看身旁少女,一边轻抬手臂,想要伸出去,却又放下,如是再三,好不纠结。

“额……那个……你冷吗?大晚上的也找不到辆车……”

少女转头,红扑扑的脸蛋迎着风雪,望着少年,双瞳中闪过一丝笑意。

“你穿这么少,是练过功吗?”没有回答,反倒问道。

“额……算是吧!”许辰指了指胸襟处露出的内衣领子,笑着道:“但主要还是这件里子好,冬暖夏凉,保证舒适!”

“真的?”少女看着他,有些不信。

“当然了,你回去就可以……试试……”说着说着,许辰便偏过头去。

“额……好吧!”唐雪玢笑着说道:“还真是头一次见人送礼会送这种……”

“主要是效果好啊!”许辰连忙说道:“无论冬夏,像我这样里外一件便足够了,省得……臃肿嘛!”

爱美之心,每一个女人想来都无法抵挡。

“哦,那行吧!”唐雪玢点点头,想了想,说道:“那我回去试试!”

“嗯嗯!”许辰这才松了口气。

送出去的里衬自然不是普通货色,外面一层倒只是外界能够见到的皮子,里面却藏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妖兽皮,冬暖夏凉倒是其次,关键是防护的效果,穿上后就算万箭齐发也不会有事。

当然,手套和面罩该怎么送出去,这也是个问题,但就算问题也是将来的事,眼下被这一打岔,许辰心中那点意动也就消失的差不多了,左手只好老老实实放下,想要把伞换回来,却又担心过于明显、做作……

其实说起来关于恋爱这回事,许辰倒真没有太多的经验,一些所谓的撩妹技巧也多是通过各种途径学到的,真正实践的机会很少。

至于和杨紫菀之间,有目的相遇、有目的相处,到最后少女对他的付出以及他的回应,又身处一个陌生、危险的环境下,一切来得都是那么自然,便似水到渠成一般。

似乎也没有太多“谈”的过程……

到了这一刻,许辰倒真像一个寻常少年般,进退失据。

身上除了内衣外就只有一件单衣,便是脱给少女也于事无补,路边的摊子早已收了,便是想买个帽子也找不到卖家,腰间小盒内倒有不少东西,只是一拿出来恐怕就要化作尘埃,随风而逝。

“真蠢!下次就该把所有东西都带上,什么可能都要考虑清楚!”

许辰如是自责,便只好将伞全移了过去,为少女顶住渐大的风雪。

“风雪大了,走快些吧!”许辰犹豫许久,终于咬牙道:“要不我背你吧?”

“啊?”少女愣了一下,继而连忙摇头:“不用了,我没那么娇气的!”

说着,少女的脚步便快了起来。

“哦……”失落总是难免的。

风雪中,少年为了爱情在努力着,而灯火阑珊中,数不清的年长者正因皇帝雷霆般的出手苦思、冥想。

“圣上这是要做什么?”

“所有的人都被抓了吗?各家有回来的没有?”

“不应该啊!虽说确实也是个机会,但变数太大了,他总不至于要在这种时候对所有的世家开战吧?”

“太子那边的人还没处理,现在就对我们开战,他老糊涂了吗?”

“也不对,咱们世家的力量交错纵横,不管是李林甫还是徐番,或者那个陈.希烈手底下有哪个没有咱们的人,就是太子前些天的起事,咱们不也投机了一把?”

“这种情况下,皇帝他要对付谁啊?他敢对付谁啊?”

“想不通,没道理嘛!”

“呵呵,难不成他手上凭空冒出来百万大军,准备一举荡清咱们?开什么玩笑,他做得到吗?”

“世家延续千百年,没有一个皇帝能够消灭干净,倒了一批,下一批又会起来,对于皇帝来说只要世家听话,倒不倒有什么区别?”

“是!对皇帝来说是没有区别,可对我们自己来说却大有不同!”

“你不要乱说啊!”

“呵,你们可别忘了,我们除了跟皇帝斗、跟寒门斗,更多的……是和我们自己斗!”

第八十四章 探病

局势变化得很快,几乎就在短短的一夜之间,李隆基便充分展现了一名自动乱中登顶的帝王所拥有的惊人手段。

在皇权稳固的前提下,李隆基所施展的权谋几乎便是当今这个时代的巅峰。

“圣上,口供已经拿到了!”花大捧着锦盒匆匆入殿。

高力士甲衣未去,接过锦盒递给书案前的李隆基。

李隆基只是粗略翻阅片刻,便抬起头来:“明日便将这些直接交给萧炅,他知道该怎么做。”

“好!”花大点头:“只是这些人……”

“人还是关在你那里!”李隆基淡淡笑道:“要是压力太大,萧炅这家伙定然会缩回去。”

“好!”

花大退了下去,李隆基转而问高力士:“将门那边有动静没?”

高力士摇头:“该说的都说了,若还是不知好歹,圣上大可杀一儆百!”

“不错,这天下终归是朕的!”

第二日,年初二的时候,京兆府便接到旨意,开始审理昨夜发生在朱雀大街上的世家子弟纵奴伤人一案,案件的受害方只是一对在夜间摆摊度日的小贩,而行凶者却包含了十几个世家子弟和几十个家丁、仆役。

衙门审案时的场面异常宏大,内卫的人、羽林卫的人将整个京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偏偏又将大门空了出来,京兆府尹萧炅甚至亲自邀请了许多门外的百姓入堂听审。

长安的百姓向来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儿,昨日宰相来闹事,弄得虎头蛇尾,百姓们正觉不过瘾,今日虽然没来大人物,但这场面可比昨日过瘾许多。

昨夜那对小贩和许辰二人分开后自往家中赶去,还没回到家就被内卫的人带走了。

说起来他们昨夜受的伤不算很严重,说破天也不过赔一笔钱,最多让那个带头的豪奴出面顶罪罢了。但眼下的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原本内卫的想法自然是要顺势加重二人的伤势,譬如那被烫伤的眼睛大概便保不住了。

如此一来案件的性质变得恶劣,百姓对世家子弟的怨恨自然也就更深些……

好在肖焱在场,知道这对小贩和唐雪玢的关系不错,这才让二人免了一遭厄运。然而浮萍般的二人被卷入如此风暴中,命运便再不受自己掌控了。

“想办法保住这两个人的命,只要不死,不管受了什么伤我来救!”少年们的院子里,许辰望着一株盛满了雪的梅,认真说道。

“放心吧!好歹也算大哥半个媒人,不会让他们出事的!”王策笑道。

“对了,老二呢?怎么一早上没见他人了?”许辰转头问王策。

“二哥啊……嘿嘿!”王策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暧昧:“二哥他失恋了,正躲在房里哭呢!”

“啊?”许辰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昨晚他不是去老师府上参加文会吗?”

“对啊,就是在文会上遇见的。”

“那位刺史家的小姐?”

“没错,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刺史小姐了,而是大夫小姐!”

“大夫?”

“左谏议大夫啊!”

“李林甫的人?”许辰惊讶道。

“对啊!”王策点头,摊了摊手:“而且最麻烦的是这人还是老师之前的故交,现在却投到李林甫门下,二哥这下……惨咯!”

“是挺惨的!”许辰微微点头,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同情,施施然下了台阶。

“大哥,你不准备去安慰下二哥?”

“开玩笑,他是情圣好吧!”许辰理所当然道:“我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呢,哪有功夫管他?”

三两步走到厨房,忙问道:“滢滢,药煎好了吗?”

“辰哥哥!”坐在小凳上一手握扇、一手托腮的陆滢连忙站了起来。

看着陆滢略带憔悴的脸色,许辰关切道:“早就跟你说了,这种事让别人做就好了啊!”

“哪还有别人?”陆滢白了他一眼,撇着嘴道:“除了我和小雪,院子里的女人都是有家眷的,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总不能老是把人当下人使唤吧?”

“啊?”许辰愣住了。

院子里绝大部分都是少年人,说起来竟都是按照军事化进行的管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有人的地位都是相同的,自然就没有什么主人、仆人的分别。

虽说也有打理各项产业的掌柜伙计、各种作坊的匠人一同来了长安,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他们都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惯,各家独居,便是有女眷也要忙于各家自己的活计,也就前两天大伙一块儿过年的时候才会共同张罗,诸如平时一些小事,自然还是各忙各的。

许辰当然也可以让他们来帮忙,甚至于他们也乐于成为“许家”的下人,然而,这种格局并不是许辰要的,当初的布置也是特意为了规避这些东西,为将来需要灌输的一些东西打好基础。

“这确实是个问题……”

当然是个问题,而且闹不好还会是个大问题,价值观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哪怕许辰能够在少年们一张白纸的空白时期强行灌输平等的理念,但却没有办法改变外界的大环境。他们总是要出门接触社会的,如果“平等”无法给他们带来优越、自豪等感觉,反倒让他们在对比中产生了困惑,甚至于让他们觉得降低了生活上“本应有”的品质,那么这脆弱的平等就很容易出现裂痕甚至崩塌,连带着许辰在他们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也会随之动摇……

“家里的事不好让外人知道,要是去牙行采办几个仆役,很容易被人混进来,到时怕是又要防着他们……”陆滢若有所思道。

思考中的许辰抬头看了看少女,虽早已不是小女孩的打扮了,但小脸依旧稚嫩,此刻似模似样说出的思考倒让许辰有了种恍惚感。

伸出手,摸了摸陆滢的脑袋,许辰笑道:“没看出来啊!咱家滢滢居然也长大了嘛!”

“哼!”陆滢挥手打开许辰的手,抬头挺胸道:“我早就长大了!你才知道啊!”

许辰显然没有听出话外之意,笑着说道:“这些事哥哥们会商量的,滢滢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说完便蹲下身子,揭开盖子看了看,满意道:“不错,火候把握的很好!”

说着,便提起陶罐,将药倒了出来。

“那我去看你小玢姐姐了,你自己玩去吧!”说完,许辰便提着食盒出门去了。

身后的陆滢跺了跺脚,气鼓鼓嘟嚷道:“什么小玢姐姐,认都不认识好吧?”

唐雪玢病了!

这是许辰早上才得到的消息,昨晚把人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原想着自己今早特意多等一个时辰再过门拜会定能遇上少女起床,却不料被唐氏告知昨夜唐雪玢受了寒气,已经卧床不起了。

之后自然是好一番关心,但毕竟不好进少女的闺房看望,只好转身回家,亲自配了一副治疗风寒的药,煎好了送来。

说起来自从接触到修真界的知识后,许辰发现有很多东西都是触类旁通的,毕竟修真界的人和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多只是关于氧气的适应问题。

加上记忆力猛增,除了阵法、符文、炼器等等增强战斗力的东西之外,诸如炼丹、医药方面也有涉及,和外界的医学主要是中医两相对比之后,许辰竟发现二者有着惊人相似,似乎同出一脉,可能是上古那个文明遗留下来的东西被外界的人改造、利用了吧。

更深入的东西,许辰闲暇之时还在研究,但也不妨碍他活学活用,利用外界现有的药草配出几幅不同却更有效的药方来。

“婶婶,我配了副药,想来对小玢的病情有些作用!”许辰径直走进唐家的铺子,笑着对正在招呼客人的唐氏说道。

“呀,小辰你还懂医?”唐氏惊讶道。

“略懂,略懂!”许辰笑了笑。

“行,跟我来,婶婶带你去!”说着,唐氏便出了柜台,领着许辰朝后院走去。

快到少女闺房的时候,许辰停了下来:“额……还是婶婶先进去问问吧?”

“啊?”唐氏微愣,继而掩嘴轻笑:“傻孩子!这么见外干嘛?”

“额……这个……”许辰挠了挠头,傻笑道:“毕竟是女孩子闺房,直接进去,不太好吧?”

唐氏笑笑:“那成,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说着便推门进屋。

屋内,温暖如春。

少女闺房的装饰带着明显的江南烟雨气,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角落里摆着几盆白净的小花,清新淡雅,拨开珠帘,唐氏进了里屋。

“咦?可盈,乐城!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原来,里屋内已多了两名少女,却正是唐雪玢的闺中好友郭可盈与乐城公主。

“婶婶好!”乐城公主乖巧行礼。

“婶婶新年好!”郭可盈则凑了上来,搂着唐氏的手,甜甜道:“婶婶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死妮子!”唐氏戳了戳郭可盈的额头,笑道:“要红包是吧?行!回头走的时候婶婶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真的?”

“当然!”

“婶婶真好!”说着,郭可盈竟亲了唐氏一口。

“好啦,好啦!不要闹了!”唐氏走到窗前,对躺在床上的女儿说道:“小玢,小辰带了副药来,就在院子里等着呢!”

第八十五章 疑云

一夜的风雪停了,天地间压着一层厚厚的白,长街之上万籁俱静,披坚执锐的甲士为这份寂静添了几分肃杀。

京兆府衙内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低声细语,渐有嗡鸣之感,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此刻却成了阶下之囚,满满跪了一排。

又是一场奇怪的审判,只听见府尹大人滔滔不绝,堂下一众世家子弟却无一人出声,只是昂头盯着萧炅,目光阴冷。

站在一旁的小贩作为苦主没有丝毫的存在感,夫妇俩依偎在一起,目光躲闪,身子瑟瑟发抖。

“诸位的口供,都看下,若是没问题便签字画押吧!”萧炅挥了挥手,一排衙役便捧着那份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口供走了过来。

世家子弟们瞅了瞅那份屈辱的东西,又抬头望了望萧炅,大多只是冷笑一声,便拿起朱笔签字画押。

既已受辱一回,自没必要再来一次。

萧炅收回一份份口供,仔仔细细看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人犯带回,三日之后宣判!”

衙役们押解众人离去,终究有人忍不住,回头冲萧炅冷笑道:“倒要祝贺萧大人升官发财了!”

萧炅淡淡笑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今上圣明,臣等唯实心任事尔!”

“哼!”

人犯被带走了,回的自然不是京兆府的监牢。

望着长街上一辆辆被羽林卫围起的囚车以及车中闭着双目的自家子弟,此刻长街两侧的高楼内充斥着一道道愤怒至极的目光。

“父亲,干脆动手把大哥抢回来!”

“胡闹!”

“父亲,您还在犹豫什么?皇帝老儿他是发了疯了!”

“给老子闭嘴!”

……

“爹,难道就让三弟如此受辱?”

“不然,你想如何?”

“这……不如……”

“想什么呢!如今太平盛世,谁会跟你胡来?”

“可这一次皇帝越界了啊!这么多家……”

“多?呵呵!哪里多?你可见里面有一个将门?有一个七宗五姓?”

……

“不对啊!不是说崔家和王家那两个也没跑掉吗?怎么不见人?”

“呵呵!还以为他有多硬气,没想到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

“如此说来,圣上此举只为敲打?”右相府上李林甫踩在院中的雪上,望着那颗盛满了雪的松,目光中满是疑惑。

钱益跟在后面,摇了摇头:“圣上七岁便知进退,怎会如此大张旗鼓行这稚子手段?”

“那就是有后手了!”

“必定有!就是不知会落在何处……”

李林甫忽而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么些年来每当我以为已经很了解圣上的时候,他总是会给我许多惊喜!”

院中寂静无声,一阵风卷起几朵雪。

陈.希烈不在府上,大清早便出了门。

昨夜被打的学子此刻正聚在花宅旁边的一间院落里养伤。

一进门,满院子都是药草的味道。

陈.希烈面不改色,快步走了进来。

“陈……陈……相爷!”走廊里,一名正在屋外透气的学子看见了陈.希烈,拄着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不要动!”陈.希烈皱眉,微怒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么折腾,什么时候能好?”

“相……相爷,学生……我……”

“无须多说,好好养伤!”

听到动静的学子们纷纷推门出来。

“陈相?”

“左相大人!”

“您……您怎么来了?”

眼见众人都出来了,陈.希烈眉头皱得更深了:“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突来的冷漠让学子们火热的心凉了一下。

“堂堂贡士,国之栋梁!”陈.希烈横眉冷目,斥道:“竟学那市井泼皮,当街动粗,圣人的教诲都丢到哪里去了?”

学子们纷纷低下头,心中一片哀凉。

原本就算是“戴罪之身”,如今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心中原本仅剩的一丝对今年科举的期望也荡然无存,眼下的难关该如何渡过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毕竟那些人可都是世家豪门……

关在这间院子养伤的学子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此刻也只沉浸在对未来的彷徨、恐惧中。

“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见状,陈.希烈双目微沉,呵斥道:“嫌伤得不够重吗?”

“都给我回屋去!”

“大……大人,您……您莫生气!”

“我们,这……这就回屋!”

学子们人数不少,又大多带伤,一间屋子自然住不下,此刻被陈.希烈骂了几句,方才一拥而出的学子们便只好悻悻回屋去。

陈.希烈又皱了皱眉,想了想,只好一间间屋子推门进屋,开始慰问伤员。

院子对面,东厢房内,花九郭嘉德扶窗望去,笑了起来:“早知道该找间大屋子安置这帮人,也省得咱们的左相大人为难。”

“他有什么好为难的?”花家老八正坐在矮桌前大快朵颐,闻言抬了抬头,瓮声道:“凭白落下这么一桩大便宜,笑还来不及呢!”

“八哥,这你就不懂了!”花九笑着转过身来:“咱们的左相大人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机会,估摸着来这之前的一路上不知打了多少腹稿,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欲扬先抑,玩了这么多手段,正准备进屋揭开谜底呢,这下倒好,屋子不够大,装不下那么多人,总不能让咱们的左相大人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就这么说过去吧?”

想着陈.希烈在这间屋子慰问完后当着几名学子的面宣布他们不但不会受到追究还能继续参加科考的消息,然后这间屋子首先沸腾起来,陈.希烈又走到下间屋子带着一脸关怀先慰问一番,随即又带着一脸微笑宣布消息,接着又在众人欢呼声中走向下一间屋子……

花家老八不由打了个寒颤,指着花老九:“你小子故意的是吧?”

“不要乱说话行不?”花老九一脸无辜道:“我哪有那么厉害,还能算到左相大人的一举一动?”

“再说了……”花老九笑得格外开心:“我有那么无聊吗?”

“论起权谋机变来,陈.希烈这个老学究还是差了许多!”花家老八对面,中年文士扶须道。

“二哥,不要这么一本正经行不?”

“……”

对于花宅的人来说,如今这局势算是难得的轻松,该做的事做完了,坐看云卷云舒便是,颇有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脱感。

而对其余的人来说,剩下的也就只能是止不住的猜测。

昨夜推杯换盏,虽是文会,酒却并未少喝,直到午后,徐番才从头痛中醒来。

喝了徐伯准备的醒酒汤后,徐番才恢复了些许清明。

“老爷,施先生已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又出了什么事吗?”徐番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昨夜,圣上派人抓了十几个世家子弟,说是纵奴行凶,今日一早京兆府便开堂审案,口供已经画押了!”对于徐伯来说,一些表面上的东西自然没必要多说,只需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徐番明白发生了什么即可。

毫无意外,徐番眉头紧锁,待到更衣完毕,眉间的疑惑依旧不得散去。

出了里屋,施南亭已在外间等候多时。

“相爷!”施南亭躬身行礼。

徐番微微点头,沉思片刻,说道:“该做的事接着做,昨夜那几个还不错的年轻人你找时间去接触一下!”

“陈相那里需要回应吗?”施南亭问道。

徐番想了想,点头道:“去吧!”

“可是……”施南亭犹豫着说道:“如今这局面,圣上显然有后手……依属下看不如就不要……或者至少暗中派人过去……”

“圣上在看着,或许多做便是错,可谁又能保证什么都不做就一定对呢?”

“可……相爷的安危……”

徐番微微摇头:“圣上如今依旧对我寄予厚望,什么都不做自然不行,若是失了圣心,才是真的大问题!”

“好吧!”

施南亭走后,徐番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目,脑海中宿醉造成的疼痛依旧未曾散去。

“那几个臭小子呢?”徐番闭着眼问道。

“都在家呆着呢!”徐伯放下手上端着的茶水,绕到后面为徐番按摩头部。

“难得!难得他们这么安分!”

“哪啊!”徐伯笑道:“都在为情所困呢!”

“哦?”徐番来了些许兴致,问道:“哪家的姑娘啊?”

对几个弟子,徐番也确实视如己出,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终身大事他这个当老师的又怎么可能不操心?

“老大那个您是知道的,老二那个倒是藏了好久,我也直到昨夜才知道是谁!”徐伯笑道。

“昨夜?”

“不错!”徐伯点头回道:“便是昨夜那位谏议大夫的闺女。”

“不会吧?”徐番微愣:“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嘛!”徐伯笑道:“估摸着早在豫章的时候就已经看上人家了吧!”

“梁鉴忠这人……”徐番欲言又止。

徐伯小心瞅了瞅徐番的脸色,斟酌道:“都是年轻人的事,要不还是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徐番默然不语。

“若是……”徐伯苦笑道:“怕是这帮小子不会听话的!”

“叫他们过来!”徐番淡淡说道。

第八十六章 政治联姻?

雪后的天空格外蔚蓝,柔和的阳光撒在皑皑白雪上,车轮转动,在雪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印记。

少年人的大院外,马车停了下来,不多时,许辰三兄弟走了出来。

抬头望了望对街的铺子,轻叹一声,许辰上了马车。

陆浩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神色颓废。

二人身后的王策忍不住扬起嘴角。

马蹄声远去,对街的小院里,少女也终于从母亲的唠叨中解脱出来。

“娘,人家还病着呢……”

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儿,唐氏心头一软,嘴上却依旧强硬:“死丫头,再这样下去,看谁会要你!”

说着,转身离开了少女闺房。

唐雪玢这才松了口气:“天啊,总算走了!”

“是呀,早就走了!”乐城公主打趣道。

床上的少女转头,白了她一眼。

身上只穿了一套白色单衣的郭可盈自屏风后面走出,来到床边,伸手抚摸着唐雪玢苍白的脸蛋,啧啧道:“真是有钱人,上好的东珠磨成粉就这样涂在脸上……能美白吗?”

唐雪玢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打在郭可盈手上,啐道:“怎么?心疼了啊?这盒子东珠还是从你那拿来的!”

“呀,婶婶你又来了啊?”郭可盈突然抬头,惊叫道。

唐雪玢连忙缩回手,捂紧被子,脸上的神采不见,目光涣散,一脸病容。

“瞧瞧,你瞧瞧,这演技绝了!”

坐在一旁的乐城公主忍不住捂嘴偷笑,唐雪玢这才明白中计,立马翻身坐起,朝郭可盈扑去。

“咦,这套衣服……你怎么给穿上了?”成功将郭可盈扑倒后,唐雪玢骑在她身上,看着郭可盈身上的单衣,疑惑道。

“咋了?还不让穿?”郭可盈打趣道:“药你都给倒了,这衣服干脆就送我得了!”

“还别说,真的很保暖!就是……”说着,郭可盈拉了拉胸前,嘟嚷道:“有点紧!”

说完,两眼放光,盯着唐雪玢胸前,伸出双手比划两下,继而惊叫出声:“我的天啊!这该不会就是……你的尺码吧?”

一抹红晕悄然升起,便是脸上的“苍白”也无法遮掩。

“死妮子!瞎说什么呢!”唐雪玢恼羞成怒,双手向郭可盈咯吱窝攻去。

“哈哈哈哈,乐城快来!”郭可盈笑得花枝乱颤:“秘密……哈哈,天大的秘密啊!”

“你……还不老实交代!”郭可盈一边笑,一边大声叫道:“他是怎么知道你的……快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听说……他们昨晚很晚才回来!”乐城公主忽而插话道。

“乐城,你怎么也这样!”唐雪玢转头,气恼道。

“哇撒!夜不归宿啊?还说没有‘奸情’!”趁此机会,郭可盈翻身上位,压在唐雪玢身上,凑到她脸旁,奸笑道。

“什么夜不归宿,明明回家了好吧?”唐雪玢挣扎几下,嘴上连忙反驳道。

“啧啧啧,平常约你晚间出去,总是推脱,这回怎么这么积极了?”郭可盈取笑道:“哦……人家是俏郎君,咱们残花败柳的,比不了啊!”

“死妮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唐雪玢怒道。

“看吧,心虚了吧?”郭可盈得意笑道:“以前这种话可只有乐城才会说!”

“嘻嘻,你们玩,别把我扯进来……”

少女闺房中,欢笑声不断。

车厢中的少年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眼见一路上大哥、二哥半句话也不说,王策拍着车壁叫道:“喂!能说句话不?非要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吗?”

二人依旧沉默,低着头不愿说话。

“我靠!”

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自有奴仆将三人引进府内。

自从当街行凶,废了齐家几兄弟后,徐番的大儿子便再也不敢和许辰作对,二儿子初时不知,后来也打听出那一天发生了什么,虽然最初自是怎么也不肯信,但齐家几兄弟的惨状自是也瞒不住的,渐渐虽难免心中嘀咕,徐君毅却也再不敢对许辰等人呼来喝去,大多避而不见。

和徐君仲打了个招呼,几人便向后院走去。

这一回,没在徐番的书房,一进徐番夫妇居住的院子,便见一排排丫鬟端着一个个锦盒鱼贯而入。

客厅内,徐番的夫人徐氏正一边指挥众多丫鬟一边细心挑选心仪的礼物。

“师……师娘!您这是……”许辰走了进来,环顾四周,一脸疑惑。

“来了啊!”徐氏满脸喜庆迎了上来,许辰正惊疑不定,哪知道徐氏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拉着陆浩的手,上下打量。

“来人啊!给浩哥儿量身!”徐氏围着陆浩绕了一圈,频频点头道:“不错!真不错!简直就是人样子!”

“师……师娘……”正忧郁着的陆浩满脸困惑:“这是要做什么啊?”

“替你做新衣裳啊!”徐氏转过身,对那满头白发的裁缝说道:“用最好的料子,一定要把你最好的手艺拿出来,做好了有赏,要是做不好……”

“夫人放心!”老裁缝点头哈腰道:“若是做出来的东西夫人有半分不满,尽可砸了老汉的招牌!”

“那就好!”

“师娘,我……”陆浩依旧疑惑:“我不缺衣服,不用麻烦了!”

“谁说不缺?”徐氏白了他一眼:“这件衣服你一定缺!”

“啊?”

“等等!”不管这边疑惑不解的三人,徐氏叫住了一名刚进门的家丁,皱眉道:“不是让你去找两只大雁吗?怎么弄两只鹅回来?”

“回夫人的话,如今这季节,大雁都飞去南方过冬了,市面上实在是找不到啊!”家丁一脸为难,辩解道:“寻常人家也是用鹅……”

“笑话!”徐氏怒道:“我们是寻常人家吗?弄两只鹅来凭白让人笑话!”

“我不管,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今日必须给我找到两只大雁来!”

“可是……”家丁还想诉苦。

“还不快去!”徐氏横眉怒道。

“是,夫人!”家丁连忙跑出门去。

“这帮子奴才,越来越不像话了!”徐氏转身,又投入到那满屋子的锦盒中去。

门外,徐番缓步而来。

“老师!”三人连忙行礼。

“都来了!”徐番微微点头:“坐吧!”

“老师,师娘这是?”刚刚落座,许辰便开口问道。

“提亲!”徐番喝了口茶,淡淡道。

“哦?”许辰微惊:“是君仲兄吗?那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份大礼啊!”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许辰笑问道。

“梁家!”徐番依旧平淡:“左谏议大夫梁鉴忠家的闺女!”

“什么?”一直提不起劲的陆浩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瞪:“梁……梁家?他……他就一个女儿吧?”

“对!”徐番微叹一声:“就是昨夜来的那个叫梁婉婷的姑娘!”

“啊……”陆浩顿时面如死灰,脑袋微微下垂,衰败的目光中却陡然多了一丝凶狠。

许辰一直看着,见此,连忙插话道:“这……未免也太快了吧?难道昨夜君仲兄对那梁姑娘一见钟情了?”

徐番将目光扫过来,冷哼一声:“我有说是替君仲那小子提亲吗?”

“啊?”许辰一愣,陆浩也重新抬起头来。

正在一旁挑选礼物的徐氏见状走了过来,白了徐番一眼,啐道:“你个老不正经的!有你这么玩人的嘛!”

说着,赶忙拉起陆浩的手,慈祥微笑:“替你做新衣,当然是为你去提亲了!”

“啊?”陆浩呆呆地看着徐氏,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不……不会吧?”

“怎么?不愿意啊!”徐番板着脸,冷冷道。

“一边呆着去!”徐氏瞪了丈夫一眼,佯怒道:“这可是咱家第一桩喜事,要是给搅黄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骂完,转过脸来又是慈祥的微笑:“要说浩哥儿眼光就是不错!梁家那姑娘昨夜我也见过,长得可水灵了!”

“呵……呵呵……是……是吗?”反差太大,直到现在陆浩还没回过神来。

然而他身旁的许辰却已经陷入了沉思。

徐番望了望自家大徒弟一眼,那脸上挂着的微笑明显带了几分刻意。

“怎么?你不让我给你相亲,我帮浩哥儿提亲你也不许吗?”徐番淡淡说道。

许辰惊醒,连忙悻悻笑道:“哪有的事!老二他们俩可是两情相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情相悦?”徐番双眼微眯,嘴角微扬:“可我怎么听说他俩到现在还没见过面呢?”

“没见过面,但通过信啊!”许辰啧啧道:“鸿雁传书,别提多浪漫了!”

“哼!”眼见这小子滴水不漏,徐番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坐在边上一直没开口的王策这才犹豫道:“可那梁鉴忠是李林甫的人,眼下的局势又……二哥这婚事只怕……”

“他一定会答应的!”许辰淡淡道:“正因眼下局势如此,所以李林甫一定会答应这桩婚事!”

“啊?”王策慢了半拍,没有反应过来。

徐番却白了许辰一眼,骂道:“原来你小子还知道关心局势啊!”

“嘿嘿!”许辰只有傻笑。

“等等!”一直被徐氏拉着问生辰八字的陆浩这才凑过来说道:“这么说,我这算是政治联姻了?”

第八十七章 独行

“怎么?”举起茶盏正要喝茶的徐番抬起头来:“不乐意?”

“这个……”陆浩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其实,我还是希望能够自由恋……”

“当然,一步到位我也不反对!”眼见老师的脸色瞬间转黑,陆浩连忙补充一句。

“哼!”徐番将茶盏往桌上一搁,冷冷道:“不乐意可以直说,老夫也省得腆着脸去求人!”

“哪啊?”陆浩连忙赔笑道:“我这是太高兴了!嘿嘿,胡言乱语呢!”

“对了,师娘,喜服有样式没?让我先看看呗!”

说着便拉着徐氏屁颠屁颠找裁缝去了。

陆浩一走,此间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对这个弟妹不满意吗?”徐番望着许辰,淡淡问道。

许辰微微摇头:“两情相悦最重要,无论是谁,只需相爱,我这个做大哥的就一定会竭力促成!”

只是,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陷入这个复杂的漩涡中,一些准备还不够充分,一些事情也不得不马上着手了!

虽不愿意承认,但显然这一次是被老师绑架了,这让许辰难免有些不舒服。只是较真起来,从当初拜在老师门下开始,二者之间的牵扯便斩不断了,何况自己已经从老师这里得到了数之不尽的便利,再去苛责未免也太白眼狼了!

只是,由于许辰有意隐瞒自家的诸多秘密,作为老师的徐番难免心存芥蒂,虽然目前二者之间的隔阂尚不明显,但很显然许辰也做不到推心置腹,这种隔阂迟早会演变成裂缝,然后越来越大……

面对这种趋势,许辰无法改变!

自己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可能够把握的却寥寥无几,和徐番之间的这份师生谊,许辰能够花费的心思着实不多,只算勉力维持吧。

对于这份隔阂,老于世故的徐番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从当初豫章城内的小酒楼开始,这个大弟子所展现出来的才华、能力无不带着浓浓的阴诡之气,开始自己只是觉得大概是童年的遭遇让他变得有些偏激以致愤世嫉俗。

这一类人,徐番见过不少,一切狂放或冷漠的表象下面都难以掩盖内心对于认同的渴望,可到后来,徐番却渐渐发现自己这个大弟子竟根本没有这种渴望。

仿佛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冷漠,杀人也好、算计也罢,在他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徐番也见过许多,冷酷也罢、扭曲也罢,对于这些人来说,杀人只是寻常事,像吃饭、喝水那般寻常,但这种寻常毕竟没有超脱,只要是人,就会有需要。

可徐番却真的在许辰身上看到了那种“超脱”!

虽然表面看来温润如玉,但骨子里的那份漠视却让徐番惊骇莫名!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漠视?

那不是权贵对平民的高高在上或者不屑一顾,那仿佛就像是人看在猪狗时展现出的那种优越。

不,即便是对猪狗,许辰都不乏善良,可偏偏就是对人……

也不对,对身边熟悉的人,他依旧很在乎,可是对不在乎的陌生人就仿佛一切都是空白,竟像是当他们完全不存在一般。

眼前那张微笑的脸庞下面,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徐番看不透,却想要看透!

“这些天若是无事就呆在家中好好温书吧!”徐番压下审视的目光,喝茶,淡淡说道。

“这个……”许辰尴尬笑笑。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古怪!”徐番吹开茶叶,饮了一口后说道:“跨马游街时的风采才最得幕艾少女的心!”

“说得您好像很清楚的样子……”许辰忍不住嘟嚷道。

“当然!”徐番放下茶盏,脸上难得现出一丝傲意:“老夫当年就是最风流的一个!”

“啊?可那时候师娘不是已经身怀……”王策在长安的时间最长,和徐氏接触的机会自然最多,对于老师、师娘年轻时候的事了解最多。

“所以才最‘风流’啊!”许辰低着头,轻声接了一句。

“臭小子!”徐番怒了:“编排起我来了!”

“呀!”许辰连忙起身,故作惊讶道:“老二成亲这么大的事得赶紧回去招呼一声,家里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老师,再见啊!”

说完,便赶忙溜了。

“臭小子,跑得倒挺快!”徐番依旧愤愤。

转过头,瞪着王策说道:“你小子也想跑是吧?”

“哈!哈哈!”身子站起一半的王策连忙又坐了下来,悻悻道:“老师,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让人准备几样稀奇些的玩物,要喜庆些,随我一道儿去几位老友家……拜年!”

“哦……”

一个人出了相府,没有上门口常备的马车,而是要了一匹马,独自一人向城外奔去。

谈恋爱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说起来自己在这方面好像一向都很着急,急着表达相思之情,更急着确认关系,似乎只有两人之间的关系确认之后,才懂得如何亲密,如何更进一步。

“唉……追女孩子果然是件困难的事啊!”带着这样的感慨,许辰飞奔在长街之上。

秦岭山脚下的院子里,少年们的生活并不枯燥,除了每日例行的锻炼外,过年这几天,许辰也让人送了许多吃喝玩乐的东西过来。

除了杂耍、歌舞这种需要陌生人参与的娱乐外,少年们之间的自娱自乐倒也一点不缺。偶尔让能够修行的弟兄表演几个术法,光是视觉上的效果就要远远超过寻常的杂耍,更不要提其中浪费的灵气,那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啊!

心中顿生一股挥金如土的豪迈!

少年们此刻便像是围观孙大圣卖弄的方寸山弟子,然后,就在气氛最为热烈的时候,“菩提老祖”走了过来……

“哟,挺热闹的嘛!”

乍闻此声,场中正举着一团看不见的火准备塞进嘴里,混合一些五颜六色的材料后再喷五光十色流彩来的方洲吓得连忙一口将火团吞了进去……

顿时,哇哇直叫,到处找水。

“快,拿水来!”

“靠,这是酒,你想要他命啊!”

“水缸!水缸在哪?”

“找什么水缸,这不有雪人嘛!”

“可这雪人,好不容易堆起来的……”

许辰一脸铁青站在旁边,看着少年们手忙脚乱找水救急,实在忍不住大吼一声:“都傻了吗?让他断了灵气,张大嘴巴,火就灭了!”

大吼一声后,慌张的少年们才稳下心神,躺在地上打滚的方洲这才连忙收回灵气,张大了嘴巴,努力吸气。

氧气入口,不多时,口中的灼热感便瞬间弱了。

眼见方洲正要拿出丹药服下,许辰气道:“不准!就这样搁着,慢慢吃药!”

“……苦……苦……”方洲站起身来,一脸委屈道。

“一边呆着去!”许辰瞪着他,吼道:“回头再来收拾你!”

原本依靠在长廊的木柱上冷眼旁观的尹洛见许辰到了,这才迎了上来:“大哥!”

许辰微微点头,问道:“身子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没?”

“没有!”尹洛摇头:“就是成天闷在这里,无聊的很!”

“那我可没办法,没弄清缘由之前,可不敢放你们进城瞎晃悠!”许辰摇头,一脸的爱莫能助。

许辰转头,问刚过来的鲁智:“老柴人呢?”

“还在屋里躺着呢!”鲁智答道。

“不是说人已经醒了吗?”许辰眉头微皱。

“醒是醒了,就是浑身上下使不上力气。”鲁智解释道:“当初我也是这样,将养一个月才恢复过来!”

“去看看吧!这些天有了些猜测,今日实验一下,看看能不能有用?”

“真的?”尹洛惊喜道:“实验好了,我们就能进城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许辰白了他一眼。

“嘿嘿!”尹洛傻笑道:“大哥出马向来是十拿九稳!”

“来,往这边走!老柴换屋子了!”

说着便领着许辰朝后院走去。

后院西厢房,老柴睁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若不是见其一双眼珠间或转动一下,怕真要以为已经寿终正寝了。

眼见许辰进屋,床上的柴老反应这才大了些,两眼珠拼命转过来,死死盯着许辰,满满都是渴望。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成不?”许辰嘴角抽了抽:“不清楚的,还以为我对你始乱终弃了呢!”

柴老眼珠停了一下,继而便有浓浓的幽怨透出来。

“好了好了!”许辰连忙伸手遮住柴老的目光,然后转过身冲躲在门外不敢进来的张立喊道:“还不滚过去把我的东西拿来!”

“诶!马上就来!”门外随即响起奔跑的脚步声。

关于灵气在长安城内受到排斥的问题,许辰准备设计一个能够封印灵气的装置,然而如果只是单纯将灵气封印住倒也可以保证已经修行的人平安进入长安城生活。

只是,如此一来这些人也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一旦遇到危险,不说化险为夷,便是逃跑都难。

哪怕不能利用到修行者的力量,也务须保证这些人万一遇到不得不利用灵气的危险时能够迅速逃离长安城,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一旦使用灵气便立即失去行动能力。

第八十八章 忙乱

年节虽长,总有过去的一天。(:)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过了今日,年就算完了,官吏回衙,朝堂也将再次活跃起来。

这些日子里,少年们的院子异常忙碌,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即便他们早已历经生死,依旧手足无措。

“石头,说了红烛一定要五尺以上的,这有五尺吗?”陆滢的脸色略显苍白,眼睑泛黑,双瞳中满是血丝,嘶哑的声音让石磊浑身一颤。

“不就差了三寸嘛……”石磊轻声嘟嚷。

“fff吧,≯.≈⊥.←什么?三寸?”本已回头的陆滢再度转过身来,冲着石头吼道:“你知道少了三寸会差多少时间吗?要是红烛燃尽天还没亮,不吉利的懂不懂?”

“哪有那么多说法……”

为了二哥的婚事,这些天来陆滢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大哥不在,二哥成天忙着备婚,三哥被老师拉着到处串门,家里这些人里,对别的哥哥们陆滢还能客客气气的,到了自己这里就只剩下呼来喝去了,石磊很想发飙,可看了看陆滢脸上的憔悴后又实在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去做事。

“大哥,你倒是快回来啊!”

带着满心苦闷,垂着脑袋朝大门走去。

“哎哟!”唐远快步进门,没曾想石磊突然从一旁拐了过来,一头撞到唐远怀里。

“石头,你小子怎么不看路?”

“唐叔……”石磊有点发蔫,有气无力道:“累啊!”

“不就一个婚礼嘛,一大家子人都弄不过来?”

“人是多,可都没经验啊!领头的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成天只知道瞎指挥……”

石磊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哈哈,你这话要是让滢滢听到了,还不得扒了你的皮?”唐远笑了起来。

石磊猛地惊醒,回头瞅了两眼,盯着唐远道:“唐叔,您可千万别乱说!”

“行了,行了!”唐远摆摆手,笑道:“我可没空管你的事!”

“知道……”石磊笑道:“您想问大哥在哪对吧?”

“小辰死哪去了?十多天没见人!”唐远一脸愤愤,我闺女不就生病的时候没见你嘛,至于这么久都不过来一趟?

“在城外的庄子里忙着呢!”石磊答道。

“啥事能忙成这样?浩哥儿成亲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当大哥的也不知道过来张罗张罗,家里就留你们两个,不乱套才怪!”唐远板着脸说道。

“嘿嘿,这事儿……”石磊不好意思道:“我不能说!”

“哼!”唐远微怒道:“一天到晚神神秘秘,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呵呵,大哥好多事其实我也不知道啊……”

就在石磊被堵在大门口正尴尬的时候,一脸疲惫的王策下了相府的马车,这些天里陪着老师走亲访友,可谓身心俱疲。

过年里的走动实属寻常,可今年这些天里长安城各高官显贵之间的互动却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精心挑选礼物、该说什么话、说到什么程度等等,所有的细节都需要耗费莫大的心力,真不比上战场走一圈简单!

“三哥!”瞧见王策下车,石磊像见到救星一般,猛地扑了上去。

“干嘛呢!”王策刚下车,身子还没站稳就被石磊扑了上来,不由地晃了晃身子。

“一惊一乍这是要干啥?”

“三哥,救命啊!”石磊抱着王策,扯开嗓子哭道:“滢滢她不把我当人啊!”

“咋了?”王策翻了翻白眼。

“干活也就算了!还要唠叨,又是这不好又是那不好的!墙角落了只苍蝇,窗花歪了一寸这些我就不说了,她居然……居然说蜡烛少了三寸会影响二哥洞房的时间!!!”

“这……这还有天理吗?”像是找到了说理的人,石磊哭得异常悲烈。

哪知王策面色不改,只冷冷说道:“大冬天的,哪来的苍蝇?”

哭声戛然而止,石磊一双纯真的大眼扑闪扑闪,眼眶内竟真有几点晶莹在转动着。

“额……夏天死的,尸体留到现在不行吗?”

“一边呆着去!”王策眼角抽搐两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唐叔,又来找大哥啊!”王策上前,拱手见礼道。

“这么客气干啥?”眼见王策竟还要躬身行礼,唐远连忙拉住了他。

“这……”王策也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唉……这些天都习惯了!”

“难为你了!”唐远微微点头,继而愤愤道:“摊到一个这么不靠谱的大哥,你也够倒霉的!”

“呵呵,大哥也有事在忙!”王策悻悻道。

“哼!”唐远冷哼一声,啥也没说。

“哦,对了!”王策拍着额头说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老师让我把大哥叫回来,今晚上必须得去老师家一趟!”

“那他什么时候来我家啊?”唐远咬牙道。

“嘿嘿,那我帮您问问……问问!”

“哼!人来了,到对面和我说一声!”

“好,一定!”

望着唐远过街,王策这才松了口气,继而低声埋怨道:“这都什么事嘛!喜欢人姑娘就直说啊,拖拖拉拉,二哥这都要成亲了!”

“额……刚才是谁在说话来着?”石磊左看右看,装模作样道:“声音也太小了!都没听清说的是啥!”

王策转头过来,一脸铁青。

“呀!”石磊一惊一乍道:“老师叫大哥今晚回来对吧?这都中午了,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那我可得赶紧把大哥叫回来!”

说完,也不等王策反应,挑了匹侯在门外的马,一翻身便驾马朝城外奔去。

“臭小子,跑得倒挺快!”

城外的庄子本就偏僻,许辰买下之后又做了许多改造,从官道开始,通往庄园的山路上人为添置了许多障碍,或是山石、或是树木,虽没有金大侠奇门八卦阵的变化多端,可也能让不知路的寻常猎户迷了方向,最后晕晕乎乎绕回起点。

再有一路上的暗哨,哪怕是江湖上的高手也休想找到这处庄子。

对石磊来说,自然没那么多阻碍。

一路狂奔,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跑到“迷宫”的入口。

“喂!”石磊冲着空气大喊道:“路怎么走啊!”

片刻之后,一块山石背后走出一名披着迷彩服的少年,笑着打趣道:“石头,你小子这么多回了,怎么还不认识路?”

“那么多弯路,谁能记得!”马上的石磊嘟嚷道。

“屁!”迷彩服少年已然走到近前,笑骂道:“我看你小子就是懒!”

“真是的,就算知道,也用不着说实话吧!”石磊翻身下马,嘴里不忘嘟嚷道。

“好你小子,赶紧进去吧!里头有人给你指路。”那少年牵了石磊骑来的马,便拍了拍他的背,让他独自走了进去。

左拐右拐,不知经历了多少柳暗花明,总算来到了庄子门前。

“大哥!大哥!”一进庄子大门,石磊便嚷嚷开了。

听到动静的张立迎了上来:“石头,你不在城里好好筹备二哥婚礼,跑这来干嘛?”

“别给我提这事啊!”石磊怒目道:“正一肚子气呢!”

“哟,谁敢给咱石头哥气受啊!”张立怪叫道。

“好了,好了!大哥人呢?老师让他晚上回去,家里又那么多事,没个管事的可不行!”

“啧啧啧!”张立围着石磊转了足足两圈,啧啧叹道:“这谁啊?真是咱石头吗?”

说着拍了拍石磊挺起的肚子,笑道:“说起话来,蛮有气势嘛!”

“立哥,别闹了!”石头不耐烦道:“快说大哥在哪,正急着呢!”

“大哥在山里呢!我带你去……”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张立冲一旁招了招手:“方洲,过来!”

“干嘛?”正巧从旁边走过的方洲走了过来,声音嘶哑。

“你带石头进山去找大哥!”张立吩咐道。

“为啥?”方洲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干嘛不去?”

“好意思说,还不是被你连累的!”

“什么叫被我连累的?当初是谁怂恿我来着?”

“那……我也没让你玩这么大啊!”

“你不说不过瘾吗?”

“那也用不着……”

眼见二人竟吵了起来,石磊正蹙着眉头,忽而一道黄色的影子扑了过来,身子随即倒地。

“小花!”石磊惊喜异常,抱着小花鹿就在地上打滚:“这么久没见,你还好吧?”

“他们有欺负你没?”

“石头,怎么说话的?”正在吵架的张立回过头来:“谁欺负它了?成天好吃好喝供着,活祖宗似的!还落人埋怨,你要不放心,把它带走好了!”

“就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方洲的嗓子又痛了起来,却依旧怒视着石磊。

“我也想啊,可大哥不是说城里有古怪,为防万一,要观察清楚之后才能带进去嘛!”石磊也知道说错了,悻悻笑道。

张立冷哼一声:“大哥这些天就为这事来的,自己进山去看看,没准那边的实验已经完了,要是成功,它就能进城了!”

“哎!可是大哥他在哪啊?”

张立指了指石磊怀中的小花鹿,说道:“这山里还能有它不知道的地方?”

“这么厉害啊?”石磊装作没听见张立话中的抱怨,喜滋滋地看着小花鹿,一脸骄傲。

第八十九章 山间偶遇

冬日里的秦岭灰蒙蒙的,静谧的群山中偶有青烟升腾而起,不知是哪家庙宇、哪处道观。远处伟岸险峻的山峰略显萧索,茂林深处静悄悄的,像是陷入了长久的休眠中。

蜿蜒的山路上,一名少年跟在一只小花鹿的后面,小鹿步履轻盈,欢快的步子一纵便有丈许远。

“慢……慢点!”山路崎岖,跟在后面的石磊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

前方的小花鹿立在一处平整的山石上,小脑袋转过来,瞅着石磊,翻了个白眼。

“瞅啥呢!”石磊感受到了那份鄙视,气不过辩道:“我这是累的好不》』》』》』,£.≠.≡?”

小花鹿转过头去,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径直向前走去。

石磊连忙跟上,解释道:“真是累的!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滢滢那家伙把我当什么了!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来干,没有天理啊!”

小花鹿确实有了些许灵气,却也没有到能够完全听懂人话的地步。

关于外界的动物吃了灵兽丹后不仅能够在残域和外界自由活动而且还能生出淡淡的灵智这件事,许辰做了很多实验,却依旧没能搞懂。

最初的那只小白鸽,确确实实灵性十足,且能很清楚地听懂人话并做出准确的反应,像是除了不能开口说人话之外,智慧已和常人无异。

然而自此之后,无论是同种类的鸽子还是之后用于实验的猫狗、为了实战而特意喂养的战马,及至眼前这只小花鹿,都喂养了不少灵兽丹下去。

可是,却再也没有能像最先那只鸽子一样“高智商”的物种出现。

原先,许辰猜测或是由于灵兽丹不同的缘故,可同样从那叫作灵儿的少女身上搜出来的灵兽丹,喂养同一品种的鸽子却也没有类似的幸运出现。

对于这个问题,不仅许辰没有答案,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宋永平也是一头雾水,当初他看到这只小花鹿从残域中出来,不用灵气镯却能在外界活蹦乱跳的时候,心中的震惊和喜悦差点让他神魂不稳,之后便是威逼利诱许辰说出这只小花鹿的秘密。

许辰倒也没有隐瞒,只是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解释的清楚,原本宋永平准备把小花鹿换走拿去研究,只是石磊自然不肯,最后许辰将他领到马厩,让他随意挑了几匹战马,这才在宋永平极度震惊的表情下抹平了这小小的风波。

然而,直到现在,关于这一问题,至今没有答案。

山路越来越窄,很多地方已经算不上路了,好一番披荆斩棘后才能堪堪看清方向。

“大哥也真是,做个实验而已,用不着挑这么偏僻的地方?”

石磊正在抱怨,奋力登上一块山石,眼前一片密林,林中无路,只一条相对宽敞的小道。

然而此刻,在这林中小道的中央处却赫然站着一人!

小花鹿停了下来,扑闪着明亮的眼睛,疑惑的望着眼前这人。

石磊也望了过去,只见这人一袭青衫,飘逸出尘。

似是察觉到身后这一人一兽,那人回头,望了一眼。

“咦!”年轻帅气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惊讶。

目光盯着石磊身前的小花鹿,满是好奇。

石磊心中徒然生出一丝不安,连忙上前,抱住了小花鹿,望着眼前这人,双眼闪过一丝畏惧。

青衫男子忽而笑了,轻声开口:“你,在害怕?”

“我……”

石磊自不是笨人,深山老林,天寒地冻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青衫,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长相又如此年轻,即便江湖上高手,也少有在这个年纪就达到如此程度的。

那么,此人是谁,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了。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心念电转,石磊用上了拿手的卖萌**,强行站直了身子,双目瞪大,盯着眼前这人,虎声虎气道:“告诉你啊,别看小爷年纪小,那也是筑基高手,识相的就赶紧把路让开!”

青衫男子莞尔一笑,指了指石磊抱着的小花鹿,问道:“这是你养的鹿吗?”

“山里捡……”说着,石磊猛地抬头,连忙抱紧了小花鹿,瞪着青衫男子叫道:“对啊!就是我养的!从小养到大的!”

“呵呵!”石磊虽生得人高马大,但其真实年纪,青衫男子自能一眼辨出,瞧见这孩童般的表现,他笑了笑:“不用担心,既是你捡来的,我自不会抢!”

“什么捡来的?说了是我养大的好!”石磊争辩道。

青衫男子微微摇头,许是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纯真的孩童,耐心问道:“我见你这鹿似乎颇有灵性,你是如何调教的?”

“调教?我捡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是……”说着,猛然惊醒,叫道:“什么调教不调教的?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也就跟鸡鸭猫狗差不多!”

青衫男子又笑了起来,眼前这少年倒是给了他不少久违的欢乐。

“好,你走!”说着,青衫男子侧开身子,然而站立的位置却丝毫未变。

石磊瞅了瞅他,又看了看路,梗着脖子道:“我才不傻呢!你为啥不先走?”

青衫男子微愣,继而笑道:“我在此等人!”

“那我也等着,正好累了!”双眼滴溜一转,竟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山石上,怀里抱着小花鹿,虎视眈眈盯着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摇头笑笑,便不再理他。

等了约莫一刻钟,密林深处传来轻微的响声,似是人踩在落叶上的声响。

“沈兄,劳烦久侯!”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人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冲着青衫男子微微抱拳。

“无妨!”青衫男子微微一笑。

“嗯?”黑袍中年转头,望着一旁山石上的石磊,略带疑惑,于是转头看青衫男子:“你的人?”

青衫男子微笑摇头:“偶遇!”

“野人?”黑袍中年又朝石磊望了过去,目光中满是审视。

青衫男子点头:“挺有意思的!”

黑袍中年微微一笑:“你倒是真悠闲!”

“走,还要赶路呢!”说完,青衫男子便转身走了。

黑袍中年回头再看了石磊一眼,似是要找出哪里有趣一般,继而失笑,转身走了。

坐在山石上的石磊盯着一前一后的二人渐渐远去,心跳反倒越来越快,终于大松口气:“总算走了!”

似乎又想起什么,猛地抬头,警惕着四周,依旧没有起身。

再等了一刻钟后,石磊这才起身,快步朝前跑去。

一鹿一人穿山过林,足花了小半时辰方赶到一处略显平整的谷地。

谷地光秃秃的,山坡上满是矮矮的树墩,断口平整,也很新,像是刚不久才砍的。

“大哥!”

石磊一路快跑,身上沾满了尘土、落叶,慌慌张张冲了过来。

外围警戒的少年认出了他,自无反应。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正给柴老戴好一青玉手镯的许辰回过头来。

“不……不……不得了了!”石磊扶着许辰,大口喘气:“有人……有人来了!”

“人?什么人?”许辰微惊。

“大哥!北面有人过来,不止一个!”石磊的话还没说完,外围警戒的少年便传来预警。

“这么快?”石磊猛地抬头,满脸焦急。

石磊脸上的神色许辰看得清楚,心中也不由紧张起来,石磊不是没见过市面的,能让他如此紧张的人物……

“难道是修行者?”

心中如是想着,身旁几人靠了过来。

“大哥,难道是……”尹洛皱眉,双眼却透出一丝狂热的渴望。

“别急,不要轻举妄动!”许辰沉声道。

“让外围的人赶紧撤回来!”

外围的暗哨足足放出去五里,此刻命令传过去,很快那边就有了反应。

等到暗哨全部回到山谷,却见大哥神色凝重,众人严阵以待,方才传出消息的那少年便难免疑惑:“怎么大家这么紧张?”

“来了!”柴老沉声道。

慌乱的脚步声已经响起,很快,谷口位置出现两道人影。

“咦,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一名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拉着身后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路奔行而来,却见眼前的山谷中满是戒备的人群,不由惊道。

“虹儿,他们是?”

身后那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着绿色孺袄,下摆沾满了泥土,破破烂烂,像是被灌木划过多次,一双绣鞋被人用布条死死绑住,仿佛害怕脱落一般。

一路狂奔,少女清秀的脸庞上满是风尘,乍见生人,略显畏惧。

至于拉着她的那名少女,虽看上去年纪小了许多,但却一身短打,打扮的倒像个江湖中人。

此刻,骤然遇见如此多生人,却也不露怯意,反倒上前两步,大声喝问:“呔,你们是什么人?也是冲着悬赏来的吗?”

山谷中的众人却显然愣了好久,许辰反应过来后,转头问石磊:“你说的就是他们?”

石磊同样有些迟钝,连忙摇头:“不是啊!”

“不是?那是谁?”许辰皱起眉头,依旧在想着什么,方才在外围预警的少年却赶忙说道:“大哥,来的人就是她们!不过她们背后还有人追来!”

“还有人?”

第九十章 买块肉,打个洞!

山谷里,气氛有些怪异,随着石磊出现,大哥身上的那份紧张传染了所有人,只是等到谷口闪现两名少女时,这份紧张便陡然失去了对应的参照。:

“怎么回事?”

“她们谁啊?”

“难道……”

无数审视的目光落在两名少女身上,虽说人不可貌相,只是眼前这两个未免差太远了吧?那年长些的少女,脸上躲闪的目光,身上破烂的衣裳……即便伪装也未免太过,何况以那些人的骄傲,会去伪装吗?

“你们……你们看什么看?”一大帮人的目光显然让年幼些的少女有些慌乱,继而握拳,摆开了架势,目视谷内众人,大喊道:“要打就打,本姑娘可不怕你们!”

许辰扳着脸,再次瞅了石磊一眼,神色不善:“石头,你是太闲了吗?”

怀疑的目光让石磊大受委屈:“没有啊!真有人!”

许辰正要斥责,谷口那边又传来一阵嘈杂声:“哈哈,老大,在这里!”

随即,一大群身着奇装异服的汉子便一窝蜂地冲了过来,说奇装异服已算文雅,在许辰看来,谷口这帮人实在比长安城的乞丐差不了多少,便是长安城内的乞丐也比之多了一份从容。

一伙姑且可以称之为江湖人的汉子涌进了山谷,两位少女只得朝一侧的坡地退去,警惕着左右两侧。

“呔!那边的小子们,识相的就给老子呆着别动,否则,别怪老子无情!”

有人挥舞着大刀朝许辰等人这边比划了两下,只是那锈迹斑斑的刀配合着张牙舞爪的语气,看在少年们眼中,未免滑稽。

“大哥,我想揍他们!”尹洛板着脸,冷漠道。

“你很闲吗?”许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可……就这么见死不救不太好吧?”另一旁的张天意插话道。

“没见你平时这么重同情心啊!”许辰转头看他。

“可这两姑娘挺漂亮的……”

“啊?”

“家里一大帮弟兄,您又管的严……再没些寄托的对象……以后家里的猪肉我都不敢吃了!”

“啊?”

声调不同,意思更不尽相同,许辰明显愣了一下,方将疑惑的目光朝身旁众人扫去。

少年们或是低头,或是转身,大多不敢直视许辰的目光,至于柴老、鲁智二人则一脸平淡,只是许辰却能瞧见他们眼角那丝淡淡的笑意。

“买块肉,打个洞?”许辰僵着脸,一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我不让你们跟着老二逛青楼,你们就……我说彭泽怎么会提议办个养猪场……”

“你们怎么不干脆开间青楼呢?”

严厉的目光打在少年们身上,众人不由将脑袋垂了下去。

“这个……少年幕艾嘛!”眼见许辰发火,鲁智连忙站出来圆场道:“大家又都打熬过身子骨,成天锻炼本就精力旺盛……总不好每天半夜三更的时候端个盆子在院子里洗内裤吧?”

许辰的呼吸明显粗重许多,望着少年们良久,终究只是冷哼一声。

“去吧,让他们滚!想要英雄救美的,自己想好该摆什么姿势!”

少年们相互打量一眼,随即便有几道身影猛地蹿了出去,剩下也有不少意动之人,只是脸皮没之前那几人厚,犹豫不决,又碍于许辰那铁青的脸,最终只好驻足叹息。

“这种情况多久了?”没有问张天意,而是转头冲尹洛问道。

“额……”尹洛犹豫着,一脸为难。

“别看他!”许辰打断了尹洛看向张天意的视线,盯着尹洛说道:“他新来的,说多了得罪人,你不会!”

“其实好早就有……”尹洛略显尴尬道:“早在豫章城的时候……”

“什么?”许辰的声调陡然拔高了几度。

“不不不!豫章城的时候,大伙儿也就好奇……好奇!二哥……二哥曾经去过一次青楼来着……”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只是……只是去喝酒!真的只是喝酒!而且是人家请客,二哥也……也不……愿意吧?”

“噗嗤!”身旁还在的几个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后……然后大家总是会想、会说!路过福康里的时候也会忍不住走慢点……”

“再到后来就会有人偷偷摸摸在晚上出来洗内裤了……”

许辰沉默良久,终究摇头叹道:“好吧,是我疏忽了!”

“长兄如父!”柴老开口说道:“家里几百号人,没有大公子点头,谁也不敢把人往家里带,几位公子都忙,家里没个能做主的,这些事也就只能一直拖着了!”

“好,这些事我先来想想办法吧!”

这边的讨论刚结束,那边已是哀嚎一片,几名少年雷霆般出手,这伙连江湖人都算不上的汉子又哪里抵抗的住?

若不是这几个小子有意卖弄,一招一式浮夸无比,怕是连一半的时间也不用。

等到一小一大两名少女被带往许辰身前的时候,那年幼的小女孩已瞪大了双眼,一脸骇然的望向许辰。

那帮家伙确实没有多少武力,单打独斗甚至扛不住她三招两式,可架不住他们人多,三十多号人围上来,尽管她自小学武,却依旧只能带着人跑路。

可刚才不过片刻功夫,这几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却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压过去,那些刻意的表现她看得出来,同时也就意味着这几个少年武力上的绝对优势。

而眼前类似的少年还有许多,那这位被众少年围在中央的少年……又该有多强?

年幼的小女孩心中顿时便笼罩着一个巨大的身影。

只是那巨大身影说出来的话语,却让她有了短暂的呆滞……

“你们多大?许配人家了没?”许辰脸上的神情十分平淡,不带丝毫的**,有着淡淡的敷衍,却也似乎留着些许期待。

当然,这些东西小女孩如今还看不出来,只是之后通过身旁年长些的少女方才得知在他们靠近之前这帮少年人所谈论和纠结的问题,然后便是长长的沉默以及沉默之后的爆发。

毕竟,当得知自己被当作“别有用途的肉”养时,任谁也不可能淡然处之。

“大哥,你这太直接了吧!”尹洛苦笑道。

“直接点不好吗?”许辰转头,瞪了他一眼:“你们不就关心这个吗?”

尹洛语塞,只好转过头去,眼角却不经意间打量着那年长些的少女……

“嘁!怎么没见你对隔壁那位直接点呢?”被冤枉的石磊满心委屈,于是趁机抱怨一声。

“嗯?”两道犹如实质的目光射了过来,吓得石磊赶紧抱着小花鹿躲到后面。

“书!我的书呢?”那年长的少女突然抱起自己身后的小包裹,翻捡一番后,惊叫出声。

“这位姑娘,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尹洛自告奋勇,站出来问道。

“书!我的书不见了!”少女满脸焦急,就准备转身往后一路寻去。

“书……”尹洛回头望去,以他的目力很快便在谷口那堆倒地哀嚎的汉子中间发现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稍等!”尹洛温和一笑,继而身子骤动,一个闪动便出现在谷口。

俯身、捡书,施施然走过来,一路受尽少女的注视。

“瞧见没?光会动拳头有屁用?要学会把握时机!”许辰指着尹洛,趁机教导身旁一干少年。

“姑娘,你的书!”又是一个优雅的动作,尹洛将书递了过去,并细心为其拭去书上的灰尘。

“谢谢!”如此热烈的目光让少女有些不适,匆匆接过后,道了声谢。

少女小心翼翼将书翻看了一边,见无缺损遂方郑重其事将其放进包裹里,动作异常轻柔、舒缓。

石磊眼尖,正巧瞧见那封面上的三个大字:“咦!西游记?”

“什么?”

石磊的声音很大,许辰猛然一惊,继而劈手便将少女快要放进包裹的书夺了过来,飞快翻看着,神情异常的凝重。

“施耐庵?《第七十六回:心神居舍魔归性木母同降怪体真》?”

翻开封面,第一页上的几个大字便如一阵惊雷般滚滚而来。

“开……开什么玩笑?”震惊、不可思议,继而抬头,打量着眼前神色紧张的少女,心底忽而涌起一股喜悦:“不会吧?难道她也是?”

目光热烈,望着少女,有种他乡遇故知般的喜悦。

“你……你叫什么?”许辰盯着少女,少女却只盯着他手中的书,偶尔与许辰那热烈的目光对视片刻,心中忽而也涌出淡淡的悸动,口中却依旧关心着那书:“书,我的书!”

过了片刻,强按心中波动,许辰淡淡开口:“冰箱?空调?电视机?……”

犹如对暗号一般,一个个陌生又怪异的名词爆出来,许辰仔细观察着少女脸上的反应。

然而,除了焦急、关切之外,没有哪怕丁点的惊讶,唯剩下淡淡的茫然。

“不是?”

浓浓的失望席卷而来,不可能是伪装,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如果真的是与自己相似的人,骤然见到另一个同类,不可能做到如此淡然,心中没有丁点波动。

“原来,你不是……”热烈骤然化作失望。

“大哥,这西游记不是你给咱们讲的故事吗?”旁人自然想不到那么多,只是有些疑惑。

第九十一章 错爱

身旁的少年自不会有诸如自家大哥抄袭他人,用从别处看来的故事骗他们的想法,既然当初大哥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说过这个故事外间听不到,那么外间自然就不可能有,如今骤然见到一个陌生人拿出一本相同的故事来,自然也就会心生怀疑。{:}

只是,无论是出声发问的少年还是此刻被失望笼罩的许辰却显然无法想到这一句话结合之前许辰的行为会让少女产生多大的误会,以及由这误会衍生出来的今天一天所将要遇到的麻烦……

“他……他讲的?”少女听到这话后猛地抬头,第一次直视着许辰,心神骤动之下,忽视了眼下许辰脸上的失望,只记住了刚才那双热烈的眼:“难怪……难怪他刚才……他定是认出了这本书……也认出了我!”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他就是施公子吗?”

少女看向许辰的目光陡然变得热烈,像刚才许辰望向她那样,只是如今已有判断的许辰显然不会有什么兴趣。

心神波动,意兴阑珊的许辰将书朝少女手中一丢,竟连问询也懒得问了。

“石头,你来找我有啥事吗?”

石磊这才想起来此的初衷,忙回道:“老师让你今天晚上去一趟!”

说着,又猛地摇头,急切道:“不对!我真遇到了两个人,就在那边的林子里!”

“一边呆着去!”许辰一巴掌将其拍开,吆喝一声:“收拾东西,走人!”

大哥一声令下,少年们随即动了起来,也就无人再去关注两名少女,尹洛也只是淡淡看了热切注视许辰的那名少女一眼,心中有些无奈、有些酸楚:“怎么……又看上大哥了……”

山谷里随即忙碌起来,许辰过来做实验,自然不可能空着手,也不可能豪爽到将所有器械都装在空间灵器内,毕竟,需要耗费灵石。

只是远远望着此处的忙碌,远处山峰上的两人却有些沉默。

“沈兄,为何不出手?”黑袍人问道。

“我没有捅蚂蚁洞的习惯。”青衫男子淡淡一笑。

“可这帮野人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吧?”黑袍人若有所思道。

“那就更不能出手了!”青衫男子理所当然道:“就咱们两个,要是人家真在扮猪吃老虎……我们……很危险的好不好!”

说着,笑了笑,转身便走。

黑袍人转头,凝神望去,喃喃道:“还是没有灵气波动……”

说完,也转身走了。

一次错过的相逢并未留下多少涟漪,至少对目前的双方来说,今后那代表着两个文明的璀璨交锋以及随之而来的融合、其间所爆发出的力量、波澜壮阔的场面……

一切,都尚未开始。

行走在山路上,少年们的队伍后面跟着努力前行的少女。

“两位姑娘,你们已经安全了,没必要跟着我们吧?”许辰皱着眉头向后看去。

年长些的少女提着已经破烂的裙摆奋力翻上又一道山梁,不停喘着粗气。

“婉婷姐,咱们干嘛要跟着他们?你不是要回豫章吗?”年幼的少女轻轻一跃也跳了上来,一脸嫌弃的瞪了许辰一眼,便拉着年长少女的衣袖说道。

“不……不用回了!我……我已经找到……”一方面由于剧烈运动,一方面离家出走、逃婚、私奔等等壮举对于向来温婉的她而言早已超过了以往人生的极限,等到“真正”面对面的时候,紧张、忐忑、羞涩、矜持等等少女本就有的情绪也就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低着头,感受着对面传来的略带疑惑的目光,少女心中不由焦急:“怎么?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吗?难道……难道要人家主动坦白?怎么……怎么这样呀!”

愁肠百转,终是一咬牙一跺脚,抬眼望着许辰:“那个……这本书……《西游记》不是你给我的吗?施公子寄来的……”

“啊?”许辰明显楞了一下,微微点头:“我是给他们讲过这个故事……”

“对呀,施公子……公子也在信中说过,这个故事外间看不到,我……我也去找过……”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着怀疑的意思,少女垂首,声音已弱了许多,意思却还清楚:“外间确实看不到这个故事……”

“哦……”许辰今日的思绪有些迟钝,为了做实验连续熬夜近半月,刚才心神又经历了一次剧烈波动,大脑还能转动已算不错了。

“婉婷姐,难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一旁那年幼的少女眼见同伴如此表现,望向许辰的目光中就带了更多好奇和审视。

“婉婷?”许辰终于抓住了关键:“你姓梁?梁婉婷?”

“嗯……”梁婉婷带着羞涩微微点头。

“哦,我明白了!”许辰这才恍然:“原来是老二……”

话刚要说出口,许辰的嘴巴就被人捂上了,然后身子被人向后拉去。

“石头,皮痒了是吧?”眼见石磊竟敢堵自己的嘴,一把拍开他的手,许辰恼道:“刚才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刚才我真遇到了人!”石磊依旧强硬,继而又赶忙摇头,在许辰将要发火的时候焦急说道:“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随即,朝梁婉婷那里努努嘴,压低了声音说道:“她……她是二哥的未婚妻啊!”

“我知道啊!”许辰一脸不耐:“所以我才要跟她说清楚!”

“不行!不能说!”石磊断然道。

“为啥?”

“大哥,你想啊!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逃婚呗!”

“对呀!”石磊理所当然道:“所以现在不能说,得先把人带回去,不然过几天二哥跟谁成亲?”

许辰脑子本就没往日灵光,又被石头一阵乱来,就更加迷糊了:“逃婚?她为啥要逃婚啊?老二不是说他俩之间有感情吗?”

“不晓得!”石磊自然更迷糊:“难道她没看上二哥?也不对,提亲那天二哥没上门啊!”

“算了,不去想这些!”无论是误会也好还是真的没看上,二人的婚事已经如许辰当初预料的那样顺利定了下来,背后牵扯着两位宰相,同样也关系着自家颜面,就算自己并不在乎这些,可这人毕竟是老二喜欢的人……

总之,还是先带回去吧!

有了想法,许辰也就没有正面回应梁婉婷,而是含糊道:“看你也不是走惯山路的人,先休息下吧!”

“石头,去砍几根竹子弄一副滑竿过来!”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队伍这才继续前行。

等众人回到山脚下的庄园时,天色已渐渐黑了。

一路上梁婉婷很希望多和许辰聊聊,只是许辰既已知她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跑去“勾搭”兄弟的女人?

只好一路上躲着,却又不能没有丝毫反应,以免让她起疑,遂一路敷衍,只想尽快将人“骗”回城里。

相对梁婉婷而言,这几天的疯狂为的便是眼前这份情愫,既已找到,总要求个结果,虽说看上去有些冷淡,但想来二人一年多的鸿雁传书,从未见过面,骤然相见,难免有些局促,而他最初的那份热烈……

“想来他心中定也欢喜!”

只是,眼见竟要回长安,家里那桩婚事又该如何应对?他会坚守吗?可那是相府啊!自己也只能逃,他……他能做到吗?

一下子,又患得患失起来。

“大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留守庄园的张立迎了出来,一眼便瞧见两名少年肩上抬着的少女以及旁边正在逗弄小花鹿的女孩:“这是……”

许辰没有理他,而是转头招呼道:“庄里总要有人,老柴、老鲁,你们轮流进城吧!”

随后又对一干少年说道:“今晚上元佳节,想进城热闹的跟我一块儿去!”

“好咧!”都是少年人,初来长安的早就听说过上元节盛况,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不想错过。

“大哥,那我……嘿嘿……”张立一脸谄笑凑了上来。

“你第一年来吗?”许辰瞥了他一眼。

“哦……”张立只好悻悻地垂下脑袋。

“大……大哥,我……我……我……”方洲连忙凑了上来,不断指着自己,努力张嘴说话。

“话都说不清,跑去干嘛?”许辰瞪了他一眼,骂道:“给我好好呆着养病!”

“不……不……我……玩……”

心想只是进去看灯会、游玩干嘛非要能说话?那哑巴难道就没活路了?只是这样的争辩显然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是不敢说出口的。

已经下了滑竿的梁婉婷见了许辰的威势,心中难免泛起涟漪,双目中带着神采。

“他……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或许……他真的可以……”

人便是如此,有了点滴希望,便会无限放大,忽视眼前的困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许辰偶尔瞥见梁婉婷看过来的目光,心中不由焦急:“妈的,这妞不会真对老子情根深种吧?”

“不行!得赶紧把人送去老二那里!”

虽说梁婉婷是个美女,若毫无关系也就罢了,仰慕之情虽不会接受,便只是看着也能赏心悦目。

可兄弟的女人因误会对自己心生好感,这算什么事嘛!

“等等!误会?”

好吧……我有罪!

《猎唐》好吧……我有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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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上元

短暂失神之后,思绪总算恢复了过来。

鸿雁传书、讲故事、没见过面、逃婚……事情全貌很快就在许辰脑海中成型。

只是懂了之后,许辰却更不好坦白了!

“早知道就不该承认故事是自己讲的!”可要不承认,总不能强行带回来吧?

陆浩拿着自己讲的故事去泡妞,许辰倒没什么想法,都是自家兄弟,无论谁有需要都可以丢一首千古佳作出去,莫说不是自己的,便真是自家心血,也是物有所值。

只是如今既已承认,坦白的话就不好由自己来说。

想着,也只能暂时沉默,把人带回去让陆浩解决。

带着沉思,有些疲惫的许辰上了马车,少年们习惯骑马,车内便只剩了许辰和两位少女。原本那叫虹儿的女孩也不愿钻进沉闷的车厢,只是孤男寡女,既身为朋友总不好让其身处嫌隙之地,尽管那是朋友的心仪之人。

无论是梁婉婷脸上的羞涩,还是虹儿眼中的审视,许辰不予理会,一上车便靠着特制的卧榻闭上了双眼,不多时,竟有浅浅的鼾声传来。

“哼!这人也太失礼了!”虹儿瞪着许辰,低声嘟嚷道。

“不可乱说!”梁婉婷拉了拉虹儿的衣袖,尽量压低声音:“多亏了吴公子我们才脱困,如今又麻烦人家,他……他或许困了吧……”

“婉婷姐,你想好了没?这可是要回长安啊!”

“我……我出来原本就只为一个结果,如今冥冥中让我遇到了他……”梁婉婷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许辰,温柔一笑:“无论结果如何……”

“我都会接受!”

望着朋友脸上的凄凉,便是少不更事的虹儿也不由轻叹一声,继而便又将视线投到那个鼾声渐大的臭男人身上,恨恨道:“若你敢负婉婷姐,我程虹定要取你狗命!”

车马粼粼,车厢内仅剩细微的鼾声。

许辰睡得很浅,只是如今这氛围下,面对少女热烈的目光,装聋作哑才是最好的选择。

今日上元,年节最后一天,明日便是新年的第一次大朝会,积蓄了半月的暗流也到了激荡的时刻。

以前上学的时候听教授感慨过:“当官就是和烂泥巴打交道,想做事就必须在泥潭中挣扎,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当不成官,更做不成事。”

权力场的这些事,许辰早有预期,尽管如今的他没有什么治国平天下的想法,但要做的事真的一点不少,哪怕不去争斗,也必须保证能在这泥潭中站下去。

“缺的……还是时间!”

花了约莫大半时辰,许辰等人赶到了长安南门。

今夜上元佳节,照例不宵禁,城门口人潮涌动,却只见进不见出。

夹杂在人流中,马车缓缓入城。

夜幕下,朱雀大街早已成了灯的海洋,宛如一条炫丽的光带蜿蜒在黑暗的大地上。

灯火下,行不过半刻,便怎么也走不动了。

异常宽阔的长街上,此刻挤满了欢快的游人。

“大哥,你看……”尹洛敲开了车窗,目光中带着问询。

许辰朝外望了一眼,马上的少年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着周遭的目光中满是新奇,于是微微一笑:“都别聚着了,想玩就去吧!”

“可大哥身边……”尹洛双目微亮,却面露难色。

“洛哥儿不用担心,老奴在这,不会有事的!”一旁的柴老出声道。

车马难行,下车步行的几人穿行在热闹的人群人,许辰想着心事,步履匆匆。

“喂!”小女孩大喊一声,拉着梁婉婷气冲冲赶上前来:“我们饿了!”

“啊?”

“饿了!要吃东西,听不懂吗?”程虹瞪着许辰,一脸嫌弃。

身后的梁婉婷赶忙拉了程虹:“虹儿……”

“怎么?”程虹回头瞅了她一眼:“你不饿啊?”

“不饿!”梁婉婷红着脸,断然道。

“咕……”梁婉婷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寻找着青石板上的缝隙。

“呵……”程虹眼中难掩笑意。

虽然要赶时间,但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弟媳,许辰微微皱眉,遂朝街边的酒肆走去。

原本正盯着某处花灯看的石磊一见有吃的,立马跑了过来。

“小二,上最好的酒菜!”程虹一进门便大喊道:“楼上靠窗的房间给本姑娘空出来!”

“虹儿!”梁婉婷小跑两步,拉住了程虹,狠狠剜了她一眼,回头望着许辰,一脸歉意。

“干什么?这可是他第一次请你……看他样子也不像没钱……”

“这个……几位客官……”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迎了上来,歉意道:“今日客满,楼上已经没有位置了!要不诸位就在楼下将就一下……”

“什么?”程虹不顾梁婉婷阻拦,叫道:“那怎么行?”

“这……”

今夜这样的日子里漂亮的姑娘一般有着决定权,眼前这两姑娘无论大小,容貌俱是上乘,虽不知为何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这小厮却没有因此轻视。倒是跟在她们身后的那位金主一脸的不情愿,让他好一阵腹诽:“看这人穿着素朴,料子却是最上乘的,想不到……”

“虹儿!”梁婉婷轻斥一声,看向小厮:“就在一楼找处位置吧!”

“好嘞!”

腹诽归腹诽,生意来了总是好事,一转身,连忙领着几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

“几位要些什么?”

“不是说了吗?”程虹不情不愿坐下,烦道:“挑最贵的酒菜上!”

“虹儿!”小女孩的任性让梁婉婷有些生气:“再这样,我走了啊!”

“你……”程虹板着脸转过头去:“我在帮你好吧……”

刚坐下来的许辰一脸头大,皱眉道:“随便上些吧,我赶时间!”

“额……好!好的……”小厮微愣,转身便去备菜,回头望向许辰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份鄙夷:“好歹也是上元佳节……呵呵,可惜了两个漂亮的姑娘!”

整个年节,花灯一直都有,直到上元这天才到鼎盛。

小门小户或实力不足的店家早在前些日子便已将花灯摆了出来,为得自是错开今日残酷的竞争。

豪门巨富之间就从未少过攀比,每年一度的上元佳节,各家的花灯也就成了一个向全长安百姓展现实力的良机。

尤其今年,某些不愿认输的家族更是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弱势。

“裴家也真有意思,往年的花灯可没今年这般阔气!”长街上,郭可盈一边嚼着零嘴儿,一边笑着说道。

乐城公主伸手从她捧着的纸袋里抓了一把果脯,夹了一枚入口,也笑着说道:“不阔气可不成!今年要是不阔气一把,兴许明年就再没机会了!”

“哈哈,也是!”说着,郭可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我可是听说裴家已经上了名单,大伯伯他们就等着明日朝会后动手抄家呢!”

“不会吧?”乐城虽为公主,但如此密辛显然不是她一个弱势皇女能够接触到的。

“那还能有假?”郭可盈趁机显摆道:“这可是我偷听大哥和爹谈话得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好吧……”乐城有些无奈道:“裴家那两个姐妹平时倒还玩得不错……唉,可惜了……”

虽有些伤感,但乐城明白这些事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

“可不是嘛!”郭可盈同样对两个玩伴未来的命运有些感伤:“也不知他们会去哪,若是去了教坊司兴许还有几天好日子过……”

每当二人在谈论这些东西的时候,唐雪玢便只是沉默,尤其这一次,家破人亡的命运总让她有种物伤其类的恻隐。

许是察觉到了好友的沉默,郭可盈眼珠一转,特意开口调笑道:“这都快半个月了,你的那位情郎哥哥就没再找过你吗?”

唐雪玢果然有了反应,转过头瞪着她:“有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那倒不会!”郭可盈笑道:“我的嘴只要吃的就能堵住,可你的嘴……只怕要些别的东西才能堵住吧?”

唐雪玢愣了一下,继而恼羞成怒道:“郭可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便猛地朝郭可盈扑去。

类似的活动进行过很多次,郭可盈早已练出了灵敏的反应,话一出口,立马就闪身出去好远。

继而,长街上便开始了两位少女的追逐。

“唉……”乐城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零嘴儿。

酒肆内,许辰等人的矮桌前摆满了酒菜。

量很足,菜品却不忍直视,完全就是大锅饭的模样。

“这……”

虽说嘴馋的时候许辰会费很大心思置办一些特殊的美味,但大部分时间对食物的要求不算高,尤其赶着去老师府上,也就没想着大吃一顿,仅需吃饱便可。

然而那小厮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端出来的东西怕是这家店里最差那一类。

“这些东西……就是你们店里的水准吗?”许辰感受到了敷衍,于是便望着那小厮,好笑道。

“回客官的话,这些都是最方便的食物了!”小厮依旧面带微笑:“后厨有些匆忙,实在是来不及置办旁的菜……”

许辰望着他,沉默片刻,继而微微摇头,失笑道:“算了,你走吧!”

“那客官您慢用!”小厮微微躬身,脸上挂着笑,眼中的鄙夷变得清晰可见。

第九十三章 公子,别回头!

王琳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夜的第几杯酒了,记忆变得模糊,似醉似醒,混沌的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影子在不停晃动,时而慷慨激昂似乎在说些什么,时而面目狰狞,犹如恶鬼般撕咬着自己。

“好痛啊……”

忽而,画面流转,夏日清晨,阳光照进安静的屋里,落在床榻那张柔和的脸上。

熟睡中的少年时而紧皱眉头,淡淡的忧愁凝而不散……

突然,他睁开了眼!

朦胧的目光中带着少年人没有的深邃,又没有久经世故后的浑浊,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好奇怪的一个人!”

或许从那时看见这双眼开始,心中便再难忘却吧。

“王姑娘……王姑娘……”

身旁有男性的声音传来,浑厚、沉重。

转过头来,醉眼迷离中有一个俊朗的身影在晃动,似乎便要与记忆中的那个重合,然而那双眼中带着温暖、带着关切,却难掩深处浓浓的渴望。

“不是……不是……”

王琳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嘴角扬起,似在自嘲,或是嘲讽眼前这俊朗的青年。

“王姑娘,你没事吧?”关怀声中有着浓浓的诚意:“方才见你捂着胸口喊痛,要我陪你去找大夫吗?”

“不用……”同样的言语王琳听过许多遍,不见温暖,反倒只有恶心:“我没事!”

挣扎着站起,又举起了手中酒盏,大声喊道:“屏儿,倒酒!”

“小姐,你不能再喝了!”画屏一脸忧虑,死死抓住酒壶,身子往后退去。

“啰嗦!”王琳瞪着她,骂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来管教我了?”

说着便要起身,朝婢女抱着的酒壶抓去!

忽而,前倾的身子被人趁机抱住,方才说话的那位俊朗青年依旧温和说道:“王姑娘,贪杯伤身,今日就到这里吧!”

“走开!”陪你喝酒本就是敷衍,想不到竟得寸进尺起来,王琳心中怒起,一把将其推开。

“拿酒来!”王琳伸手去抓,画屏抱着酒壶连忙闪开。

“小姐,您真的不能再喝了!”画屏眼中含泪,一边躲闪,一边劝道。

“你给我站住!”王琳只顾追逐。

画屏退到门口,一咬牙闪身出门,王琳摇摆着步子也追了过来……

环绕二楼一圈的走廊上,一主一仆依旧追逐着。

酒楼门口,追打一番后身子乏了的两位少女也准备找个歇脚的地方。

“就这吧!芙蓉楼,马马虎虎还过得去!”郭可盈指了指酒肆大门上的牌子,带头向此处走来。

门口的小厮早就瞧见了这三位衣着不凡的少女,跟在几人后面的那些带刀壮汉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排场。

“几位楼上请,最好的位置,保管让诸位欣赏到长安城最美的花灯!”

正巧,还是刚才那个小厮,这一次的笑容中却弥漫着真心的喜悦。

桌上的饭菜论起味道来其实算不上差,芙蓉楼能开在朱雀大街上,即便是最普通的“大锅饭”也要比寻常酒肆好上不少,这样的地方,程虹之前是不常来的。

然而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好朋友的心上人请客,方才又连连受挫,此刻这些酒菜再吃进嘴里,就满是郁闷了。

又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一会儿恶狠狠瞪许辰两眼,一伙儿又气嘟嘟看着梁婉婷,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正巧,方才那小厮带人从眼前经过,程虹是练过武的,算得上耳聪目明,听见那小厮的话后,顿时心中火气,一个纵身便跃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

少女能保证自己只喊了一声,然而却似有回声在耳边荡漾。

紧接着,空气微荡,“砰”的一声响起,重物落地,似有水声溅起。

一楼的大厅内,嘈杂声依旧,然而在通往二楼的木梯西侧,这方小小的天地内,正在用餐的几桌人却陡然安静了下来。

“吓!这是啥玩意儿?”

“他娘的,谁这么缺德?”

“乱扔东西,砸到人怎么办?”

……

许辰也抬起头来,转过身,最先看见的便是身后不足一尺处那砸落的酒壶。

银制的酒壶未曾破碎,落地的惯性让其依旧在原地转着,盖子飞出去老远,微黄的酒液洒了一地,而飞溅的酒液正巧有几滴落在许辰的青衫上。

坐在许辰左侧的柴老瞪大了双眼,一脸的羞愧:“公子,老奴……”

自从将一身内力转为灵气之后,柴老习惯了使用神识探查周遭一切,如今在长安城内灵力被完全限制,曾经行走江湖时的那份敏锐直觉反倒不再习惯。

“算了,以后注意就好!”

许辰没有在意这些,身在酒肆内,要是没有打破几个瓶瓶罐罐,反倒稀奇,一心只想快点吃完东西赶去老师家的他,没有多想便回过头去。

然而,平静终被这一声碰撞打破……

跃身出去的程虹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一把抓着那小厮的衣领,怒吼道:“你刚才不是跟我说楼上已经没有房间了吗?”

其实,就在程虹一跃而出的刹那,跟在三名少女身后的壮汉们便一个闪身挡在了前面。

此刻,围着三名少女的一圈壮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程虹。

程虹才不管这些壮汉的目光,依旧抓着小厮的衣领,不依不饶道:“给本姑娘说清楚!楼上到底有没有房间?”

小厮本不愿得罪客人,然而眼前的小女孩实在难缠,他想要挣脱,然而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小女孩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不小,衣领被人抓住,整个身子都向前倾去。

“二楼确实客满了!”小厮终究说道:“但是三楼还有房间!”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没有?”程虹怒道。

“三楼是贵客才能用的,你们……”小厮欲言又止,望了望又低下头去准备吃那“最差酒菜”的许辰,眼中的轻视让程虹大为恼火。

此间的冲突终究还是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随即便有酒客顺着小厮的目光朝许辰那桌望去。

于是,笑声便逐渐传了出来。

大部分的酒客只是笑笑便不再理会,自然也免不了调侃乃是讽刺的声音。

“来芙蓉楼……吃这种东西……”

“场面嘛!打肿脸充胖子咯!”

“可惜了……这两姑娘倒是漂亮的很!”

……

这些言语,当然影响不了许辰,背对众人的他又拿起了筷子,坐在对面的梁婉婷看了看这边正在闹事的程虹,再看向许辰的目光中便满是歉意。

“虹儿……”梁婉婷放下筷子,准备起身,去把程虹拉回来。

就在这时,郭可盈推开了围在身前的壮汉,然后,坐在柴老边上的石磊便瞧见了郭可盈身旁的那位少女……

嘴巴陡然间张开,肥大的鸡腿只咬了一口,便掉了下去。

然而,此刻自然不是在乎这些东西的时候。

石磊赶忙将脑袋转了过来,卷着身子,低着头,生怕被人瞧见。

眼角的余光朝大哥望去,见其依旧拿着筷子,正准备夹菜。

而对面的梁婉婷已经站了起来。

“完了!这下完了!”石磊心中狂喊,却不敢出声说一句话。

“怎么办?怎么办?说不说?这要不说,大哥会打死我的吧?一定会!”

一咬牙,石磊做出了决断,身子趴了下来,在矮桌和坐垫的一条缝隙处开始朝大哥那里爬去。

方才便因不够警觉出现失误的柴老这一回自然很快就发现了身旁的动静。

“磊哥儿,你干嘛呢?”

“嘘!”趴在地上的石磊连忙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压低了声音,一脸焦急:“别说话!快挡着,挡着啊!”

“啊?”柴老一脸的疑惑,瞧见石磊偷偷摸摸望向后面的目光,便也想回头望去。

“别回头!千万别回头!”心中焦急的他并不记得后面的少女其实没有见过柴老。

当初在明德门,柴老很快就被鲁智,或许有过匆匆一瞥,但显然还不够唐雪玢将其认出来。

石磊匍匐着,还在一点点朝大哥爬去。

“咦?”一个席位的两排矮桌之间距离自然大不到哪去,已经站起身来的梁婉婷正巧也瞧见了石磊怪异的动作,便好奇开口:“石公子,你在找东西吗?”

这一下,便是特意装作不理会梁婉婷二人动静的许辰也有了反应。

转过头来,看着正趴在地上的石磊,皱眉问道:“你小子又搞什么东西?”

“我……”石磊满心焦急,正要出声提醒。

却不料这一回柴老猛地开口:“公子,别回头!”

从柴老的位置望去,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一名婢子打扮的少女搀扶着另一位看上去醉酒的少女,正缓缓走下来,那婢子打扮的少女不时将目光望向地上的酒壶,又打量着酒壶周围的几桌客人,见无人受伤,似乎松了口气。

柴老或许并不认识画屏,但是太原王氏的长房嫡女却不可能不认识!

无论是很久前在范阳,还是当初在豫章城,身为卢家一等供奉,对同是七宗五姓的重要人物哪会没有了解?

更不要说当初卢家两位公子还曾想过与之联姻……

然而,他更知道那段本应除了当事几人外无人知晓的……“被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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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没用的男人

时间倒退片刻,正在二楼走廊上追逐的主仆二人正巧跑到了木梯边上。

画屏也不是抱着酒壶乱跑,小姐喝多了,今夜必须赶紧将人送回去,否则天知道这些世家公子会做出些什么来。

家中老爷的态度,她多少知道一些,上次千里逃家让老爷震怒异常,原本能帮小姐说话的大老爷却被贬登州,加上家里这一年多来似乎有些困难,那些上了年纪的宿老们便突然对小姐的婚事大感兴趣起来。

当初小姐逃家本就是因为老爷想要为她找一门亲事,可是好心的大老爷却没能在豫章将小姐嫁出去,如此一回到家,小姐便被彻底限制了自由。

这次来京城,并不是老爷大发慈悲,而只是为了方便小姐接触到更多的世家公子。

最初的时候,有太原王氏这块金字招牌的加持,无论哪家的青年才俊都还保留着足够的风度,可渐渐不知从哪传来的风声,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王家主事人的态度。

于是,这些所谓才俊之士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出身寒门的妄图一朝富贵,家里有些实力的便期望搭上太原王氏这艘千年大船,而像今日这位同为七宗五姓的青年,说起来倒还纯粹的多!

王琳,毕竟是个美人!

画屏不敢想像若是让这人得到了与小姐独处的机会,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至少,家中的老人必然愿意看到两个大族之间的又一次联姻。

可小姐的心思,画屏从来都懂!

追逐的时候,画屏寻了个人少的地方,趁机将酒壶从二楼丢了下去,下楼的时候看了几眼,见无人受伤,不由大松口气。

木梯上,画屏搀扶着小姐缓步下楼,方才那位俊朗的青年刚从屋内出来,看见了木梯上的二人,于是微微一笑,朝他们走来。

今日只算个不错的机会,能成事自是好的,不成也不致心生怨念,他不是那些没见过美人的穷汉。王家的女人又如何?同是七宗五姓的美人他不知玩过多少,只是王琳长房嫡女的身份,倒也配得上他。

反正,也是要成亲的。正妻的位置给谁他不怎么在乎,乃至美丑也都可以忽视,这一点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决定了!

如今能有个身份相配,长相又不错的目标,至少他不反感。

俊朗青年一步步向木梯走来,就在他的正下方,刚刚起身的梁婉婷发现了行为怪异的石磊。

于是许辰将目光投向趴在地上的石磊,而正巧瞧见王琳下楼的柴老连忙喊住了他:“公子,别回头!”

嘈杂的大厅内,正有不少的酒客被那小厮欲言又止的言语所吸引,将目光投向许辰,又回到抓着小厮衣领教训的程虹身上。

调笑、嘲讽,许辰可以对这些言语免疫,但还是小女孩的程虹却显然做不到。

于是,程虹环顾一周,嗓门更大了些:“都给我闭嘴!”

本就是要强的性子,否则也不会以死相逼让父亲教自己武艺,更不会日夜苦练,小小年纪就已有了不错的修为,受此羞怒,自然大怒:“你是在说本姑娘没钱吗?”

小厮忙转过头去,程虹看上去年纪小,却不但力大无穷,嗓门更是出众。

“你有钱?”

小厮原本早就练到了唾面自干的境界,但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女孩又吼又叫,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可况年纪也不大的小厮。

“你有钱会吃这种东西?我都不吃!”

“你等着!”程虹放手,恶狠狠说了一句,随即转身朝许辰这里走来。

“喂!”程虹对着许辰吼道:“把钱拿出来!”

土匪一般的神情、土匪一般的言辞,一旁的梁婉婷能看出好友心中的委屈和愤怒,责怪的话反倒说不出来了,只能轻声唤道:“虹儿……”

“我让你把钱拿出来啊!”程虹大喊,双眼中有雾气升腾。

小女孩从未受过如此委屈,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怀疑、被人否定,她只想许辰拿出一大把银钱来,证明自己。

“不要……不要回头啊……”石磊不敢喊出声来,只能不停地摇头。

柴老的目光同样带着明显的提醒和警示。

许辰依旧不怎么在乎身后的吵闹,反倒对石磊和柴老的怪异反应有些不解。

石磊或许还会闹些恶作剧,但柴老绝没有这样的闲情。

“一定有事!”

许辰正在思量,然而他的沉默看在众人眼中却似乎成了默认和紧张。

“看吧!”小厮冷笑一声:“就你们这样猪鼻子插葱装象的人也好意思来我们芙蓉楼?”

“哈哈,两位姑娘,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来哥哥这里,哥哥有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不错!跟着这种穷酸有什么意思?跟着大爷,保管你们吃香喝辣!”

……

气氛越来越紧张,柴老眼见王琳越来越近,画屏的目光更是一刻不离望了过来,连忙出声道:“公子身上不带钱的!老奴这有!”

说着便慌忙从怀中掏出几枚块状物出来。

“给你!”

伸出的手掌上,赫然是两块方方正正的石头,原本该晶莹剔透,此刻所有的光芒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死死压制在石头最中心处。

大厅内灯火通明,那挣扎着的点滴光芒便淹没在晃动的灯光中。

原本哄笑的声音在这一刻徒然安静了片刻。

随后便是怒潮般的笑声!

“这……这是什么?”

“石头?哈哈,石头!”

“你居然想用石头付账?”

“哈哈,报官!快报官啊!这有人想吃白食!”

那小厮也瞬间变了脸:“怎么?这就是你们的钱吗?”

看见王琳后,柴老竟有些慌乱,倒不是说这个柔弱的少女有什么危险,只是他对许辰和王琳之间这段不算事的事了解颇多。

正因了解,原本也没有多少误会,然而石磊的怪异反应却让他模糊了对象。

柴老以为,石磊的紧张源于他看见的王琳,而如今梁婉婷又在这里……

天知道,其实还有更要命的人就在他身后不远站着。

掏错了灵石的柴老连忙将其收了回来,又在怀中摸索一番。

“遭了!”

其实柴老很早就没有带钱出门的习惯了,身上自然也有许辰给的空间盒子,但在长安城中又怎么打得开?

何况,里面除了丹药、法宝外,哪会没用的金银放进去?

“磊哥儿,身上带钱了没?”柴老低头,焦急问道。

“我没事带钱干吗?”连柴老都没有带钱的习惯,石磊就更不可能有了!

说话的时候,石磊依旧不敢抬头,同时压低了声音。

这几人鬼鬼祟祟的摸样,让小厮心中疑心大起:“几位莫不是想吃白食吧?”

“这里可是芙蓉楼!”小厮朝四面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几名彪形壮汉围了上来:“想吃白食,你们怕是来错地方了!”

“吴……吴公子……”梁婉婷同样有些焦急,心想许是他走得急,身上忘了带钱,于是忙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来:“公子莫急,我这里有!”

“你他娘还算不算个男人啊!”程虹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吼道:“没钱你说啊!我们嫌弃过你吗?至于打肿脸充胖子吗?”

“这姑娘心肠真好……”

“这样的男人也有人要啊!”

“天道不公啊!”

随即又是一阵哄笑声。

小厮瞅了瞅梁婉婷手中的玉佩,也松了口气,又使了个眼色,几位围上来的彪形大汉便退了回去。

被耽搁了这么一阵子的郭可盈有些烦躁:“行了,快带我们上去吧!”

“奇怪!”乐城望着梁婉婷,面露疑惑。

郭可盈刚迈出几步,回头问道:“怎么了?”

“那姑娘看着有些眼熟?”乐城迟疑道。

“是个好姑娘!”郭可盈点点头,又叹息一声:“可惜跟了个没用的男人!”

“好了,别管人家了!”郭可盈带头朝楼上走去:“走了半天,又累又饿,赶紧找地方歇歇脚!”

“哦……”乐城于是便收回了目光。

唐雪玢同样朝那里望了几眼,只是此刻石磊趴在地上,跪坐着的柴老将他的上半身完全挡住,又只能看见许辰一个背影,虽说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但说起来其实算不上太熟悉,也就没有多想,便要随好友上楼。

只是,那小厮为了保险起见,一面亲自迎郭可盈几人上楼,一面又挥手招来一个同伴,示意对方去许辰那里看看。

小厮的同伴会意,于是走了过来,冷冷道:“这位姑娘,麻烦将玉佩给我看看行吗?”

“不行!”程虹连忙喊道:“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传家玉,怎么可以典在这里!”

说完,又气不过,瞪着许辰:“他不是穿了衣服吗?看他身上的衣服也值两个钱,脱下来当饭钱好了!”

“没事的!”梁婉婷拉了拉程虹的手,微笑道:“回了家让人带钱来赎回去就好!”

“你……”程虹大气:“你用不着对他这么好吧?”

梁婉婷不由红了脸,小声道:“别说了,我……”

“唉……”

一声叹息,没用的男人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你……”许辰朝木梯上正在上楼的小厮望了过去,语气平淡:“过来把这些东西都吃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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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可以为我倒杯水吗?

这一眼望去,许辰明显愣了一下。

“要不要这样……”继而,唯有苦笑摇头。

石磊见状,只好爬了起来,嘟着嘴说道:“这回,可不能怪我……”

“公子,老奴……”柴老一脸愧意。

“算了,该来的总要来!”许辰苦笑一声。

于是,人,便来了!

木梯上的唐雪玢还只是愣了一下,郭可盈却徒然一惊,继而嘴角的笑意便怎么也忍不住了。

当日许辰去探病的时候,躲在好友闺房内,无论是郭可盈还是乐城都难掩对许辰的好奇,自然有着一番窥探。

如今认出人来,当然不难。

只是,这三人还没有反应,自上而下的那人却徒然推开了婢女的搀扶,步履蹒跚地走了下去。

眼中,那少年的脸庞和记忆中的那张徒然重合。

画屏心中哀叹一声,连忙快走两步,死死跟在小姐身后,却不敢搀扶,更不敢阻止了!

又是一次醉酒,又是一次重逢。

“为什么……你只有在我喝醉的时候才出现?”已经走到许辰身前的王琳紧紧盯着许辰,神态凄楚:“也是……当初……你也是醉酒……”

“王姑娘!”许辰点头,神色平淡。

瞬间,石磊瞪大了双眼,嘴巴就要张开,又连忙死死捂住。

“天啊!这下不止是完了!”

同样双目圆瞪的还有木梯上的郭可盈,她瞧了瞧许辰,又扫了梁婉婷和王琳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到身旁的唐雪玢身上。

只见好友神色平淡,无喜无悲。

不敢开口,心中却早已翻腾:“这人了不得啊!”

乐城同样看了看唐雪玢,眉头微皱,满是关切。

又来了如此一场好戏,不仅是郭可盈,周遭的酒客们也纷纷停杯投箸,将目光投了过来。

“天啊!这人到底是谁?”

“这几个姑娘也太美了吧?”

“没钱也能有这么多美人相伴?”

“兄弟,您还收徒弟不?”

……

好热闹从来都是国人的天性,长安城的百姓更是无所顾忌。

许辰没有理会这些人的笑声,而是冲着王琳歉意一笑,继而又将目光投向刚才那名小厮。

“过来吧,吃完这些东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我……”许辰淡漠的目光显然让小厮很有压力,一时间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他身旁走过。

那俊朗的青年旁若无人走到许辰面前,没有看许辰一眼,而是满脸关切对王琳说道:“王姑娘,你醉了,回家吧!”

王琳却也没有看他一眼,而是注视着许辰,眼中满是温柔:“你心不在我……很早我就知道了……”

“可……可是我忘不了啊!”

眼角有泪水滑落,眼前的身影变得模糊,王琳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试图将那道影子变得清晰,却不料越来越模糊。

许辰皱了皱眉头。

那俊朗的青年终于第一次将目光正视许辰,脸上挂着淡漠的微笑:“这位兄台,在下博陵崔乘风。”

没有回应,许辰的目光没有焦点,面对身前的王琳,唯有轻叹一声:“王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

目光终于再一次注视着王琳,再一次望着那双眼,王琳笑了起来:“你的眼,还是那个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首先忍不住打破三人僵局的乃是一脸疑惑的程虹。

她看了看许辰,又转头看着梁婉婷。

梁婉婷却在望着许辰和王琳,目光渐渐失神。

王琳那旁若无人的目光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而木梯上的郭可盈赶忙转头看了看唐雪玢,却依旧只能看到平淡的神情。

“小玢……”乐城忍不住轻声唤道。

等了片刻,唐雪玢才转过头来,冲着乐城微微一笑:“没……我没事啊!”

“……”

王琳再一次开口:“你,知道吗?我可能……要嫁人了……”

“那……”许辰想说“恭喜”,只是望了唐雪玢一眼后,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王琳感受到了许辰转开的目光,当然,她并不认识唐雪玢,只是许辰的心意却在这移开的目光中展露无疑。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死灰般的寂灭。

话,却还是要说,毕竟,或许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明天……我醒来的时候……你可以为我倒一杯水吗?”

许辰微愣,继而皱眉。

沉默中,一旁被无视的崔乘风脸色黑的可怕。

“你,给我过来!”崔乘风大吼一声,指着那踌躇不前的小厮叫道:“他们的钱,本公子付了!”

“啊……”小厮一脸呆滞。

“听不懂人话吗?”崔乘风咬牙切齿道。

“哦……好……好!”

小厮于是一路小跑过来,下楼梯的时候甚至摔了一跤。

然而此刻,还有谁会去关注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许辰,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辰没有犹豫很久,动作轻缓,神情却异常坚定。

“算了吧!”

他,摇了摇头。

王琳湿润的双眼陡然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泪水还在流,眼瞳却一动不动。

许是同情心升起,程虹看见这一幕后,竟忘了眼前这女人可能是好友的“情敌”,竟忍不住说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人家都要嫁人了,这么点小忙也不肯帮?”

许辰没有说话。

王琳不甘心地看着他。

画屏看不下去,走上前来,拉着王琳,哭道:“小姐,咱们走吧……”

王琳的身子被婢女拉动,向后退,目光却依旧留在许辰身上。

“别走啊!”

“正精彩着呢,干嘛就走?”

“兄弟,够绝情啊!哈哈,不要……可以给我们嘛!”

崔乘风黑着脸,环顾四周,语气冷的像屋外的寒冰:“你们……可以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吗?”

大厅内,离得近的酒客听见了崔乘风方才的介绍,一个个忙低下头去,远处有看见此间酒客低头的便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作声。

更多一些吃醉了酒,一听崔乘风的话,顿时便叫了起来。

“小子,太嚣张了吧?”

“大爷就是看上了你的女人,怎么着吧?”

“小白脸,人家姑娘又不喜欢你,你在这嘚瑟啥?”

时逢佳节,长安花灯盛景享誉四海,大唐各地,乃至西域各国都有商贾、游侠云聚于此。

酒醉之下,这帮混迹江湖的豪客们才不管你有什么来头,尤其那些自西域来的,大不了立马走人,再也不来便是。

有机会欺辱一番上国豪门子弟,这让那些知道博陵崔氏的西域人更有种热血上头的刺激。

崔乘风不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那些叫嚣之人,一个个像是要全部记在脑中一般。

许辰不想再耽搁下去,虽说让唐雪玢见了今夜这一幕,怕是难免会有误会,但时候当真不早了,老师还在府中等着,明日的大朝会,他这个五品官也是要进金殿的……

“正事为重吧!”许辰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想着事,许辰掏出一袋金叶子来,随手倒在地上。

“把东西吃完……”许辰看着那小厮,依旧平淡说道:“这些就都归你了!”

满地的金叶子在彩灯下闪着诱人的光,顿时便有不少周围的酒客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那小厮早已瞪大了双眼,话都说不整齐:“这……你……真的?”

“呵!你可验一验嘛!”许辰好笑道。

“诶!”小厮才不理会许辰的嘲讽,蹲下身一把抓起几片金叶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真的!都是真的!”小厮狂喜道。

“你该吃东西了!”许辰冷冷道。

“好!好!就吃,这就吃!马上吃……”

说着,连滚带爬跑到许辰这边的几张矮桌前,筷子也不用,直接用手抓了起来。

“好吃!好吃!”一边吃,一边也不忘让公子大爷出更多的气。

许辰,不愿理他,回头对石磊等人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哦……”

石磊抽空看了看木梯上站着的唐雪玢,刚要跟上许辰离开,却不料崔乘风一个闪身挡在许辰面前。

自始至终,这个人便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对于他们这些骄傲的人来说,忽视永远都是最大的嘲讽。

崔乘风挡在许辰面前,黑着脸,又一次开口:“博陵,崔乘风!”

许辰终于将目光投在他身上,淡淡望了一眼,继而摇头笑道:“又来了……”

“你们这些人……怎么都喜欢在名字面前加个地名啊……”

“因为骄傲、自豪!”崔乘风傲然道。

“哦……”许辰微微点头,又问道:“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

“呵呵……”崔乘风笑了起来:“你羞辱了王姑娘,不可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哦?你想如何?”

“简单!”崔乘风指着梁婉婷说道:“让她过来,赔个不是……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你说什么?”程虹顿时大气,忍不住就要冲过来。

梁婉婷拉住了她,将目光放在许辰身上。

方才王琳的举动让她心神剧动,等到后来看到了许辰的坚定,这才恢复过来。

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呵!脑子有病!”许辰冷笑一声,就要越过崔乘风,朝门口走去。

木梯上的乐城却猛地想了起来:“她是梁婉婷!左谏议大夫的女儿!”

“她……她是……”

天啊!

乐城转头看向唐雪玢,什么都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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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我的天呐!

陆浩和梁婉婷的联姻,看在外人眼中,早已成了徐番和李林甫在危局下的一次暗中联合,尤其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更是借此对目前的局势有了“更深入”的分析。

反倒这场婚事中最重要的两人被忽视、被模糊、被符号化了……

这些猜测也好,误解也罢,其实对陆浩的婚事来说没有好大的影响,只是眼下被乐城记起来的模糊概念却陡然间给许辰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徐番要和梁鉴忠联姻!徐番的学生要娶梁鉴忠的女儿!许辰是徐番的学生!

很自然的推理!

至少,乐城没有丝毫的怀疑。

郭可盈最先察觉到乐城的异状,连忙转头盯着她,眼中满是问询。

乐城猛地摇头,只是将目光投在唐雪玢身上,什么也不肯说。

“没事的……”唐雪玢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身旁两位好友的小动作,转头看着乐城,淡淡开口:“有什么事……直说吧……”

“……”乐城依旧沉默。

“你倒是说话啊!”郭可盈忍不住喊道。

“小玢……”乐城看着唐雪玢,一脸关切:“你答应我,千万不要生气啊!”

“嗯!”唐雪玢点头,依旧无喜无悲。

“他们……他们已经……”乐城紧紧盯着唐雪玢的脸,一脸不忍。

“已经什么?”郭可盈喊道:“快说,别卖关子了!”

“他们已经定亲了!”说出口后,乐城反倒有些轻松。

“哦……”唐雪玢微微点头,忽而笑道:“这个……我干嘛要生气啊?”

她没有生气,但郭可盈却怒从心起:“你说什么?他们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好像……”

我的天呐!

乐城闭上了双眼,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就是初三那天!”

“初三?”

郭可盈皱眉回忆片刻,双眼越来越圆,鼻孔中有粗重的气息喷出……

“初三?”郭可盈伸出手,指着许辰,嗓门变大:“他初二才刚刚来探过病啊!”

“……”唐雪玢转过头,淡淡说道:“还吃东西吗?”

“小玢……”乐城心思细腻,总觉得好友平淡的表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郭可盈则直接的多,远远瞪了许辰一眼,恶狠狠说道:“衣服我就不还你了,直接帮你烧掉!”

“唉……”

突然发现这短短半个多时辰内的叹息竟要超过过去好几年。

“怎么变得这么麻烦来了……”早已停下脚步的许辰还是将身子转了过来。

炼体之后,本就耳聪目明,郭可盈三人看似私聊,但声音不小。

而如今的大厅内,一干酒客更是全将视线转了过来,一个个安安静静。

豪门世家、情感纠葛、两男三女、相爱相杀……

这样的戏码,传奇话本里都不多见好吧?

早在乐城大呼一声的时候许辰就差不多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一走了之于事无补,没准会越来越遭。

但提前打断,又显得心虚,更不好再对梁婉婷明说。

许辰只好耐心等待,却没想到三女的谈话一下子将其推向了道德的边缘。

无法再沉默了!

许辰抬头,叫住了正要转身上楼的唐雪玢:“小玢,先等等好吗?”

唐雪玢回头,只见许辰一脸的坦然。

许辰微微一笑,随即转身面对梁婉婷:“额……这些话我来说不太方便,你也等等好吗?”

梁婉婷淡淡点头。

“好……”许辰于是对柴老说道:“用最快的速度把老二带过来!不管他在哪!不管他在做什么!”

“好的!”

虽然误会了对象,但眼下大公子的麻烦似乎比刚才还要大,柴老点头后,便闪身出门,一纵身便没了踪影。

“额……不如我们上楼吧?”许辰看着唐雪玢,笑了笑:“你好像饿了……”

“上楼?为什么要上楼?”唐雪玢还没反应,郭可盈便断然道:“本姑娘就要呆在这!”

“倒要看看你个花心汉能在众目睽睽下使出什么花样来!”

“不错!不错!姑娘说得对极了!”

“哈哈,这位姑娘放心,俺老李最见不得这些朝三暮四的小白脸,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大伙儿都在呢,绝不能让这小子欺负了你们!”

今日的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本就情绪高涨的酒客们更是纷纷起哄,大厅内随即一片哄闹声。

“小姐……”

与这热闹相对的,却是一颗失落的心。

画屏扶着王琳,轻声唤道:“我们走吧……”

王琳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看了看许辰,又看了看唐雪玢,死寂的双眼内更多了一份执念……

画屏终究拗不过她,只好努力搀扶着他。

倒是她们旁边的崔乘风,脸色依旧铁青,却有了不少的动作。

“叫些人过来!”

这次出门虽然排场不大,但一两个随从怎么也不可能少。

吩咐一声后,便有一人也出了门,快步离去。

有些清醒的酒客看见了崔乘风的小动作,虽然心中挂念这场好戏的结局,但终究还是咬牙退出门去。

芙蓉楼内,众人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出了芙蓉楼的柴老便在一幢幢高楼间纵身跳跃。

从芙蓉楼的位置一路直线朝少年人的院子飞去,无论是高高的坊墙还是深深的庭院,在柴老这样的高手眼中,没有太大的区别。

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光肉体的力量,也是超越宗师境界的大高手,施展起最擅长的轻身功夫,即使没有一点内力,速度依旧不减当年。

长安城内藏龙卧虎,一路行来,竟让柴老发现了好几道强烈的气息。

自然,那些强烈的气息也发现了他。

或许,便是因为他的突然闯入,才让这些本来隐藏很深的高手们纷纷有了反应。

但要事在身,柴老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切磋、讨教的想法,只是匆匆而过。

只是,柴老没有发现!

当他的脚步落在一间低矮房屋的屋顶上时,屋子里,趴在桌上睡觉的中年人却猛地抬起头来。

这是一间不知道坐落在哪一坊哪条街的屋子,唯一给柴老的感觉,便是有些孤立。

从那一头的高楼上跃下,却只能在路线上找到这间屋子的屋顶作为落脚点。

同样,路线上的下一处落脚点却是远处的另一幢高楼。

于是当柴老的脚离开这处屋顶时,青色的瓦片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本就抬起头来的中年人更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柴老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只顾朝前飞奔而去。

又赶了大约一刻种,终于落在了少年们的院中。

“谁?”墙上值守的少年立刻将弩箭举了起来,另一位少年更是将手放在身旁那一方长长的木盒上。

“是我,老柴!”柴老连忙说道。

“靠!老柴,你是要吓死我们啊!”值守的少年确认了柴老的身份,于是放下了弩箭。

“二公子呢?他在家吗?”柴老连忙问道。

“二哥?”值守的少年忽而笑了起来:“在屋里穿新衣呢!”

“啊?”柴老微愣。

“哈哈,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管不了许多,柴老一个箭步向陆浩的屋子冲去。

“哐”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柴老闪身进来。

正在镜子前比划着的陆浩猛地缩起身子,朝一侧的墙角避去。

“二公子,是我,老柴!”柴老连忙喊道。

正从墙内掏出半截枪托的陆浩闻言松了口气。

把枪放了回去,转过身来,恼怒道:“进来怎么不知道敲门?”

“没时间管这些了!”柴老一脸焦急:“大公子那里出大事了!快跟我走!”

“什么?”陆浩一个箭步冲上来:“大哥出什么事了?”

“大事!天大的事!”柴老没有夸张,这事对许辰来说,本就是天大的事!

“那赶紧召集弟兄们啊!”说着,陆浩就要朝门外冲去。

柴老连忙抓住了他:“不用,这事只要你去就能解决!而且只能你去!”

“啊?”陆浩满脸疑惑:“到底什么事?”

“没时间解释了!”柴老抓起陆浩,就往门外冲去。

“那你先让我……”

陆浩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了。

经过炼体之后,只论肉体的力量,少年们和柴老这些转为修行者的人相差并不大。

但跳的更高更远,和使用轻身功夫长时间飞檐走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少年们毕竟没有过江湖高手的经历,对武学原本就不懂的他们如今也就只能学些外家功夫,不过是更好的掌握发力技巧罢了。

陆浩被柴老夹在臂弯下,一路飞檐走壁而去,从未有过的体验没给陆浩带来多少新奇的感觉,反倒是剧烈的上下位移,让他的腹中开始翻滚起来。

“老柴,快停下!我要吐了……”

“先忍一忍,大公子那里真的很急啊!”

当柴老的脚步再一次落在那间屋子的青瓦上时,响起一声微响。

那是青瓦碎裂的声音!

当柴老再度纵身而起时,脚下的青瓦便彻底碎开了……

中年人推开门,走到了小小的院子里,望着空中柴老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没有错!确实有微弱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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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穿花衣的才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长街之上,灯火依旧,芙蓉楼内,酒客不曾散去。

像是高潮来临前的片刻安宁。

花灯年年有,大戏却唯有恰时相逢,未到曲终人散时。

“大公子!”

柴老落地,屋内的目光齐齐转来,注视着这两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老者依旧是那个老者,只是被他夹在臂下的那位少年人……

“他……这……他是去抢亲了吗?”

“怎么来了个新郎官儿?”

“天……这该不会是从洞房里抢出来的吧?”

陆浩落地后,一把推开柴老,挣扎着站起,身形不稳,刚晃了两步,便“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看样子没少喝……”

“洞房花烛……哪能不喝酒……”

原本的位置被那小厮一顿胡吃海塞弄得满目狼藉,许辰只好换了一处,原本想叫唐雪玢几人一道儿坐过来,但郭可盈哪会理他?

于是在热心的酒客们一阵忙活后,三名少女便在许辰对面的一处席位上落座。

遥遥相对,俨然打擂台的架势。

听见柴老的声音,许辰抬眼望去:“这……”

门外的陆浩好不容易吐完,恢复了一点力气。

“姓柴的……”

“大公子那真有急事!”

“哼!”陆浩收回了指着柴老的手,狠狠道:“回头再来收拾你!”

说完转身,大步进门。

瞧见许辰后,陆浩快步走了过来。

短短几步路,所有人的目光却黏在他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大哥,出什么事了?”陆浩一脸关心。

“你……”许辰忍不住再一次上下打量着陆浩,嘴角抽了抽:“怎么穿了这么件衣服出来?”

“过两天不就办正事了嘛……”陆浩才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摆手道:“下午师娘刚把衣服送过来,我就先试了试……”

“好在没有弄脏……”想着,陆浩又低头匆匆检查了一遍,犹自愤愤道:“该死的老柴,都说等我换件衣服了!”

“咦?”还没进门陆浩就感受到了大厅内的气氛,自是有事发生,如今一打量,却发现除了石磊外,许辰这边竟一个少年也没有,便邹起了眉头:“怎么搞的?那帮臭小子死哪去了?”

“不干他们的事!”许辰又看了陆浩身上的那套大红色喜袍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我给你介绍个人吧!”

“啊?”陆浩愣了一下。

陆浩进门的时候,梁婉婷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之前只是鸿雁传书,没有见过真人,又先入为主,错认了许辰,对眼前这位穿着大红花衣乱跑的少年自没什么感觉。

只是等到陆浩说出“师娘”、“办正事”这样的字眼后,心中方才突了一下。

如今又见许辰如此正式……

“这位姑娘……”许辰指着梁婉婷,对陆浩说道:“你应该认识吧?”

“啊?”陆浩这才将目光转到梁婉婷身上,继而便呆住了:“……”

陆浩当然认识!

方才匆匆进门,以为许辰遇到了什么麻烦,心中焦急,只是大致扫了一眼。

梁婉婷又是一身风尘,打扮全无往日的明艳,一时间竟未立马认出来。

此刻,自然是认了出来!

呆呆地盯着梁婉婷看了好一阵子,陆浩突然猛地转身,拔腿就往外跑去!

许辰也愣了一下,但当然不可能让他走掉。

开玩笑,这么大的误会还没解除呢!

“给我回来!”许辰怒喝一声。

“大……大哥……”陆浩身子顿了一下,却还是向外走去,结结巴巴说道:“要不……我……我先去换……换件衣服……”

“老柴!”许辰喊了一声:“把他拎过来!”

“是!”刚进门的柴老点了点头,挡在陆浩身前,歉意道:“二公子,得罪了!”

说着便又像方才那般将人夹住,领了过来。

其实要反抗,当然不会这么轻易中招,只是如今陆浩心乱如麻,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要死!怎么穿了这么件衣服……还被她看到了……”

一向以情圣自居的陆浩竟有了羞涩这种情绪。

“给你一句话的时间!”许辰盯着陆浩,狠狠道:“证明你就是那劳什子的‘吴公子’,不然这婚……你就别结了!”

梁婉婷微微张嘴,一脸惊骇地望着许辰,又转头看了看陆浩,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情绪陡然间自心底涌起。

陆浩低着头,像个害羞的小姑娘,配上一身红衣,若不是体型上差了些,真要让人把他当成待嫁的新娘。

“老……二!”许辰拖长了音节,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陆浩刚才也顺带发现了对面的唐雪玢,聪明如他,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扭扭捏捏好一阵,娇羞的新娘终于抬起了头。

算是平生第一次正视着她,以往在青楼酒肆内风流多金的陆公子此刻就像个纯洁的小男生。

“她还是那么美……”

这话没说出来,毕竟大哥说只能用一句话。

沉默了好一阵子,也盯着梁婉婷看了好一阵子,肆无忌惮的目光让对方有些慌乱、躲闪。

就在许辰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陆浩终于开口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梁婉婷刚要离开的目光,便再也离不开了!

陆浩像是念出了感情,不由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念:“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随后,慢慢回头,看着梁婉婷,念出了那最后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整个大厅陡然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虽然很多豪客都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但也少不了许多舞文弄墨的学子在这上元佳节,邀三五好友,一边品酒,一边欣赏窗外的灯火。

这么一场大戏,又牵扯了豪门世家,几位姑娘又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虽说这些人不像江湖草莽那般粗鄙,但显然也抑制不住心中好奇,遂一直候着。

也算是个难得的消遣。

等到穿着大红喜服的陆浩进门,目光便自然望了过来。

也见证了又一首千古佳作的出现。

“靠!”唯有许辰心中难免郁闷:“还打算自己拿来用的!”

佳作是不少,但又应景,又能泡妞,更不显轻浮的就不多了!

“算了……”许辰远远望了望对面的唐雪玢,心中安慰自己:“能说清楚,也算是用在自己身上了吧……”

平时喜好诗文的唐雪玢也沉浸在佳作的魅力中,当然此刻的目光难免汇聚在佳作的载体上。

“唉……”许辰又叹息一声。

旁人尚且如此,作为灯火阑珊中的“那人”,梁婉婷更多的是震惊、喜悦、羞涩以及歉意……

很复杂的心情。

但毫无疑问,她这一回是彻底认出了谁是“吴公子”!

那“吴公子”不仅给她写了她喜欢的神怪传奇,时不时也会在信中夹带一两首小诗或曲子词。

最让她难忘的自然是去年元夕时的这一首《青玉案》,算是清晰地传达了对方的情意。

定情之作,又是千古佳作,梁婉婷也算熟读诗书,外界从未听过……

陆浩能念出这首词,自然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如此佳作,想来也没有人会假他人之口吧?

梁婉婷将目光转到许辰身上,满是歉意。

“在下许辰!”许辰迎着她得视线,微笑点头:“是陆浩的大哥!”

“哦……”梁婉婷连忙低下头去。

“我……我叫陆浩!”方才意气风发的才子,如今又有了许多羞涩,喃喃道:“是真名……”

“嗯……”梁婉婷微微点头,声若蚊吟。

“呼……”一旁正襟危坐,等了好久好久的石磊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说清楚了!”

“吓死我了……”

“好意思说!”许辰转头,瞪了他一眼:“不是你,能闹出这么多麻烦事?”

“怎么能怪我……”石磊大感冤枉:“我要不说,二哥连新娘子都见不着了……”

“闭嘴!”许辰连忙轻喝一声。

石磊也反应了过来,赶忙捂住了嘴巴,一双大眼打量着陆浩。

“什么?”陆浩微疑:“对哦,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梁婉婷的脑袋却已经快贴在了桌上……

“哈哈,没事!没事!”许辰赶忙打圆场:“出城的时候正巧遇上弟媳,就顺路过来了……”

“大哥!”陆浩忘了疑惑,赶忙红着脸纠正道:“还没成亲呢……”

“哈哈!”许辰笑了起来:“这姑娘是个好姑娘,能进咱家的门,也必须进咱家的门,谁敢说个不字,看老子不收拾他!”

许辰豪气万千,但梁婉婷方才的一番表现也确实得到了他的认同,自家人知自家事,那么多秘密,若是来了个不对路的,那就很麻烦了!

当初听到徐番要替陆浩提亲的时候,也多是这样的考虑,只是因为陆浩喜欢,也就不会反对,但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

好在梁婉婷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梁婉婷到底是不是一个不错的姑娘,此刻刚刚跨过门槛的中年人这几天来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一进门就听见了许辰的豪气宣言,梁鉴忠忍不住冷哼一声:“是吗?那老夫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收拾我!”

我的天……

居然还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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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威胁亲家公

戏、武戏、苦情戏……这下终于轮到伦理戏了!

芙蓉楼里,除了一楼大厅,二楼三楼那些原本呆在屋子里的酒客也纷纷走了出来,依在走廊的木栏上,低头看着一楼大厅中上演的这出大戏。

“爹……”梁婉婷连忙站起身来,一脸惊慌。

“梁伯伯!”程虹的反应就激烈了许多,一溜烟儿就钻到了矮桌底下。

一旁的石磊见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浓浓的羡慕。

“身材真好……”

当然不是那种意思,石磊看了看小女孩瘦小、柔韧的身子,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粗壮的体型。

“这辈子怕是没办法躲得这么麻利了……”

“虹儿!”梁鉴忠身后,走进来一名同样壮硕的大汉,双眼死死盯着程虹上面的那张矮桌,迈开步子朝这里走来。

“爹?”桌底下的程虹又是一惊,猛地抬起头,撞在桌板上出“砰”的一声响。

一旁的石磊忍不住咧了咧嘴。

眼见梁鉴忠过来,6浩有些慌张,毕竟是准岳父,也只在上门提亲的时候见过一面,如今又是在外头,结婚前私见新娘,还被人家父亲撞见……

好像是该有些慌张呢!

“爹……”看着走到近前的父亲,梁婉婷连忙垂下了脑袋。

“跟我回去!”梁鉴忠谁也不看,只是瞪着自家女儿,压着怒火:“不嫌丢人!”

“我……”梁婉婷去看6浩,身子没有动。

“程桐!”梁鉴忠叫道:“还不快把人带回去!”

“是!”那名叫程桐的壮汉走到梁婉婷身边,轻声道:“小姐,先跟老爷回家……”

6浩站了出来,挡在梁婉婷身前,直面梁鉴忠:“梁大人,无论婉婷……梁小姐做错了什么,还望念她年幼,莫要动气……”

“呵!”梁鉴忠冷哼一声,笑道:“老夫管教女儿也要6公子来操心吗?”

对于这门婚事,额……其实梁鉴忠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平湖6家,算得上名门望族,光说样貌,6浩配得上一表人才这个词,又听说了他在南方的一些作为,又是宰相门人……

说心里话,能给女儿找这么个女婿,也还不错。

可……为什么要是宰相门人呢?

不,应该说,为什么宰相要是徐番呢?

梁鉴忠和徐番当年乃是好友,意气风的年代里也曾指点江山、激扬字。

后来出仕为官也一直保持着,等到徐番被贬豫章,而他又正好出任袁州刺史,那时对好友蒙难的关心、对奸臣当道的愤怒也是情真意切。

只是,等到徐番突然被任命为宰相的时候,一种叫做落差的情绪便悄然生出。

后来,梁鉴忠曾对徐番含蓄的表达过志同道合、携手报国……诸如此类的意思。

然而徐番的回应却算得上冷淡,倒不是徐番不想要这个助力,只是不太好安排,梁鉴忠已是一州刺史,再往上的位置不是没有,但是要等。

徐番上位,多少也有曾经一些盟友出力相助,上台之后难免需要给些回报。

而曾经的这些盟友位置比梁鉴忠还要高,虽说出了多少力只有天知道,但人情既然到了,徐番也不可能只用三瓜两枣就给打了。

所以,要等!

但梁鉴忠等不及!

袁州刺史的任期眼看就要到了,考评之后要么升迁,要么平调,关键就看朝中是否有人。

梁鉴忠自然不愿再空耗几年!

便是如此,梁鉴忠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乃至背叛!

曾经甚至不如自己的好友,一跃做到了人臣之极,如今自己低声下去表示投靠,居然受到了冷落!

梁鉴忠一气之下,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徐番差,于是便转而投到了奸臣门下。

忍辱负重却又不甘失败的梁鉴忠每一天都不算快乐。

到了这次联姻,一面是徐番的要求,一面是李林甫的压力,虽然他答应了下来,可心中就是不痛快!

尤其是这几天,该死的妮子竟然离家出走……逃婚了!

虽然这次联姻让梁鉴忠不痛快,但一向古板的他可没有“跑了正好”的雀跃,反倒只是羞怒!

败坏门风、丢人现眼,大抵就只有这些想法。

恼羞成怒的梁鉴忠甚至不惜借助“江湖草莽”的力量出悬赏令,只为尽快把这不知羞耻的女儿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今日晚间,得到线报的梁鉴忠于是便领着人来了芙蓉楼。

之前生的一切他不清楚,他也只想立刻把人带走,对于眼前挺身而出的6浩便多了一分怒气。

“好叫梁大人知道……”6浩直视着他,微笑道:“婉婷她除了是您女儿之外,还是我的未婚妻……”

身后的梁婉婷望着6浩的背影,先是一呆,继而便低下头去,脸颊浮上一抹红。

如此直白的话,她还从未当面听到过……

梁鉴忠的鼻息变得有些粗重,谨守圣人教诲的他从未有过这种“为爱冲动”的经历,更不允许这些狂悖无礼的浪荡子和自家人产生丝毫的。

“无耻!”梁鉴忠恼羞成怒:“是不是你的未婚妻,老夫说了才算!”

“爹……”梁婉婷猛的抬起头,盯着父亲,一脸震惊。

梁鉴忠盯着6浩,冷冷笑道:“老夫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你这种无耻之徒!”

“呵,徐番教出来的好徒弟……”

“你敢?”6浩也怒了,跟着许辰久了,原来那个尊老爱幼、谦逊知礼的优秀少年早不见了。

神仙我都宰过,还怕你个老学究?

6浩怒视着梁鉴忠,气息攀升,俨然一副谈不拢就要动手的架势。

“诸位……诸位……”许辰迎了上来,嬉皮笑脸:“消消气,消消气嘛!”

“都是一家人,何必动气呢!”许辰盯着6浩,骂道:“臭小子,翅膀硬了是?长辈你都敢顶撞!快,给梁大人道歉!”

说着,又转向梁鉴忠,一脸歉意道:“真对不住您,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

“都是一家人,大庭广众的,闹出去多丢人啊!”

“你是何人?”梁鉴忠冷冷看着许辰。

“哦……”许辰笑了笑,整了整衣衫,恭敬行礼道:“晚辈许辰,是6浩的大哥!”

“长兄如父……孩子没教好,是我的错!”

“噗……”站在后面的石磊连忙转过身去,弓着身,捂住肚子和嘴巴。

“这就向亲家公赔个不是了!”说着,老老实实鞠了个躬。

“呵,许大人是?”许辰浮夸的演技自然瞒不过梁鉴忠,盯着这人,冷冷一笑。

“不敢,不敢!”许辰连忙摇头,谦逊道:“亲家公叫我许辰就行了……小辰也可以哦!”

“哼!”梁鉴忠冷笑一声:“老夫可没同意嫁女儿,亲家公三个字……当不起!”

“这个……”许辰直起身子,望着梁鉴忠,有些为难:“三媒六娉都过了……婚书您也签了……吉日也都定下了……”

“好像,您已经是我们的亲家了……”笑容依旧,却没了嬉笑的感觉。

“老夫,可以悔婚!”

梁鉴忠此话一出,站在6浩身后的梁婉婷不由晃了晃身子。

“别怕……”6浩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大哥会处理的,大不了……就把你抢出来,咱俩……私奔!”

梁婉婷呆了一下,继而连忙转过身去,不敢看6浩一眼。

梁鉴忠一说悔婚,许辰便敛了笑,淡淡道:“这个……还是不要了?”

“良缘难得,毁了可惜,而且……”许辰望着梁鉴忠,很认真地说道:“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哈……哈哈……”梁鉴忠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传出去老远,好一阵后,方才重新盯着许辰,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额……都是亲家,这么说……太见外了!”许辰笑笑,望着梁鉴忠:“但……您要只能理解这层意思,那……”

“好……我就是在威胁你!”许辰笑了,笑得很明媚。

梁鉴忠愣了一下,继而低声笑了起来,良久方道:“好!很好!那老夫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威胁我?”

“程桐,把人带回去!”

“你敢!”6浩一伸手,便将梁婉婷护在身后,双拳紧握,盯着程桐。

“怎么?天子脚下,也敢强抢民女吗?”梁鉴忠气得胡梢微颤。

“冷静点!冷静点!”许辰摸了摸鼻头,笑道:“强抢民女这么高难度的活儿……咱们干起来好像少了点……底蕴!”

“反正都要抢,早晚有啥区别?”6浩冷冷道。

“闭嘴!”许辰瞪了他一眼,骂道:“说这么直白干嘛?”

“梁大人,打个商量?”许辰转身看着梁鉴忠,平静道:“梁姑娘今天还是要回家的,两天后我们去迎亲……没问题?”

“做梦!”梁鉴忠冷冷道。

“这……”许辰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看6浩和梁婉婷,一脸为难的对梁鉴忠说道:“大喜的日子,见血多不好……”

声音不大,梁鉴忠却听得一清二楚,两眼微眯,气得浑身打着摆子。

“好好好!老夫……等着你!”

“咦?这不是鉴忠吗?你也出来看花灯了?”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第九十九章 神一般的公子

威胁人这种事,许辰不是没干过,只是这次的对象有些特殊。

亲家公啊!

这种两辈子都没遇到过的稀有品种,头一回见面,就用上了威胁这么高难度的技能……

额,想起来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弟媳妇的父亲,嘴上说说还成,真要实施起来,还是有不小麻烦的。

家和万事兴,这是许辰一贯坚守的准则。

遇到个真心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太难了,所以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许辰都要成其好事,但总要尽善尽美,感情这种事最开始就不能有裂痕,一辈子太长了,相互膈应,日子过不下去的。

原想着把态度表明了,梁鉴忠该会考虑下的,毕竟自己凶名在外嘛,但显然许辰小看了人家的骨气,最后拧成现在这样,谁都下不了台。

好在,有人下来解围了。

那一日诗会,在徐番府上出现过的白眉老者走了下来,笑着走到梁鉴忠身边。

“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小辈们置气?”

“哼!徐番教出来的好学生!”梁鉴忠依旧板着一张脸。

“你呀你……”白眉老者指了指梁鉴忠,摇了摇头。

“你就是致远的那个大弟子?”白眉老者转身看着许辰,笑问道。

“额……您是?”许辰有些疑惑。

“这位是魏良,魏老先生!”陆浩连忙迎了上来,为许辰介绍道:“魏老先生乃是鲁地名儒,是老师的故交好友!”

“哦……”许辰连忙整衣,恭敬行礼:“小子见过魏老先生!”

“不错!不错!”魏良上下打量着许辰,抚须道:“听他们说致远的大弟子是个难得的俊杰,还以为只是吹捧,如今见了,果然有点俊杰的意思!”

“额……我长得没有那么明显吧?”许辰感受到了魏良那淡淡的责备,于是忙插科打诨道:“一眼就能看出我是才子?”

“噗嗤!”这一回,坐在他们对面的三位少女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人脸皮真厚!”郭可盈忍不住骂道。

乐城掩嘴轻笑:“我如今算是知道了为何一向冷淡的小玢,这一次为什么会这般……失态!”

唐雪玢转过头来,白了乐城一眼:“我看起来,像有失态吗?”

“瞧瞧!”郭可盈指着唐雪玢,撇了撇嘴:“简直和对面的一个模样!”

“还说你俩没奸情……”郭可盈翻了个白眼,哼道:“谁信啊!”

“懒得理你们……”

对面,魏良愣了一下,继而指着许辰,笑骂道:“好你个小子,还真是狂傲的很!”

“真怪不得鉴忠要训你,老夫我都想替致远管管你了!”

“额,这个……”许辰摸了摸脑袋,顺着魏良的话说道:“老二他是头一次见岳父,我这个长兄……也是头一次见亲家公……”

“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许辰羞涩道:“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哈哈,还大姑娘上轿呢!”魏良笑了起来:“就你这性子,要真是闺女,谁敢要你啊!”

“是哦,还好我不是姑娘……”许辰傻傻笑道。

魏良又说了陆浩两句,这才转过身来,对梁鉴忠说道:“你也是,多大的人?大庭广众跟两个小辈计较,传出去好听啊?”

“家丑不可外扬,你如今身在高位,又是谏议大夫,自身风评不可不重视!”

“仲渊,我……”魏良年纪大,当年和梁鉴忠也是亦师亦友,如今怒气也沉了下去,回想刚才的举动,众目睽睽之下,确实十分不妥。

“好了!”魏良摆摆手,笑道:“时候不早,明日就是大朝会,都先回去吧!”

“过两日还得上门吃你家闺女的喜酒,我也得回去好好备一份大礼才行!”

“这……”梁鉴忠笑道:“就别破费了!”

“你当给你的啊?”魏良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的梁婉婷:“那是给新娘子的嫁妆!”

“多谢魏伯伯!”梁婉婷也是个机灵的姑娘,一听这话,连忙就走过来,见礼道:“劳烦魏伯伯了!”

“哈哈,你们啊……”魏良指了指几个少年人,笑道:“还真是一家人呢!”

梁婉婷羞涩低头。

一场大戏,终到曲终人散时。

几人又说了几句,便朝大门走去,一干酒客意犹未尽,酒意散去,也就不敢再起哄了。

阵阵杯盘碰撞声,不少酒客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喂,你不上去打个招呼啊?”郭可盈捅了捅唐雪玢。

“干嘛要打招呼?”唐雪玢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要把人衣服烧了嘛?”

“也是……你不说,倒要忘了!一回去我就扔火盆,省得叫你心烦……”郭可盈望着好友,一副等着取笑的模样。

“哦,随你……”唐雪玢依旧淡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真不要呀?”未得逞的郭可盈连忙追了上去:“不过说实话,这衣服倒还真不错!穿上之后无论在哪……不冷也不热,当真稀奇!”

“我觉得吧……这衣服怕是不寻常!什么样的宝贝我没见过……”郭可盈一路不停说道:“你要是不要,我还真舍不得……要不你送我好了?虽说紧了点……穿几次也就松了……”

待跨过门槛后,两位好友突然停了下来,郭可盈一下子没收住脚,一脑袋撞在唐雪玢肩上。

“哎呀!”郭可盈吃痛叫了一声,身前的唐雪玢却踉跄一下,身子往前摔去。

“小玢!”乐城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扯到一只袖子,嘶啦一声,袖子被扯断,人依旧向前摔去。

突然,一条健壮的胳膊伸了过来,少女的身子被猛地拉了回来,视线转过来,却见一张稚嫩的脸正笑吟吟望着自己。

“唐姐姐,你没事吧?”这两年石头体型渐长,已经开始超过许辰,如今将人扶正,少女也只够到他的肩膀。

“谢谢!”唐雪玢知道石头的年纪,如今被他揽在怀里也没什么羞赧的念头,只是笑着倒了谢。

“哈哈……没事……”蓦地,石磊赶忙收回了手,高高举过头顶:“我不是故意的……大哥你离得远……”

原本倒没什么,石磊这话一说出口,许辰的脸色便是一黑:“真是蠢到家了!”

等到唐雪玢的目光转过来,许辰又连忙变了脸,尽量温和笑道:“你没事吧?”

唐雪玢摇了摇头。

许辰的视线落在她那破烂的袖子上,淡蓝色的里子露了出来……

许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青衫,头一次觉得衣服穿少了……

转头,一旁的陆浩连忙指了指身上的大红色喜袍,表情木然道:“你总不至于让人披我这件……”

站在唐雪玢后面的石磊低下头,很想笑,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绝对不能出声,不然一定会死得很惨!

转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衣服……

尴尬,如铅云般压了下来!

看不下去的乐城连忙解下肩上的围子,包住了唐雪玢背在后面的手,不忘瞪许辰一眼。

原本有些歉意的郭可盈,如今只想笑,望着许辰,掩嘴笑道:“这可不能怨我们不给你机会!”

“呵呵!”许辰满脸尴尬,干笑一声。

唐雪玢去立即回头瞪了郭可盈一眼。

郭可盈连忙举起手,带着笑解释道:“不是!真不是故意的!”

“哼!”

大门边,小小闹剧收场后,整片空间仿佛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一道声音自无限光明中传来。

却,不带一点温度。

“好!很好!这下……终于有人肯听我说话了吧?”

长街之上,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

远处聚集着人群,一个个朝此处张望,芙蓉楼外,长街上出现很大一片空白,空白的边缘处是一个个壮硕的家丁,手里握着胳膊粗细的长棍。

出了门的酒客不敢再向前走,望着围了一圈的家丁有些踌躇,被家丁们簇拥在中间的崔乘风骑着高头大马,睥睨着对面的众人,一脸的冷笑。

方才的话便是出自他口,花灯的彩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落在对面的人眼中便带着灼目的光晕……

“额……他是故意的吧?”许辰嘴角抽了抽。

“真骚包!”陆浩骂道。

许辰转头,又上下打量他一眼。

“我这是被迫的好吧……”

对于豪门公子这种生物,许辰觉得已经算比较了解,然而每当他对这一特定的群体有了一个清晰的认定后,就总会很快出现一个“奇葩”将其打破。

诸如眼前的崔乘风,许辰就不知道他到底在发哪门子神经。

没有理他,身为许辰“亲家公”的梁鉴忠却站了出来。

“你是何人?”

梁鉴忠来得晚,没听见之前崔乘风的介绍。

光芒中的崔乘风沉默了片刻,目光从无限远的夜空落了下来,望着对面仿佛蝼蚁般的众人,脸上带着悲悯的笑,开口重复方才那句话:“博陵,崔乘风!”

梁鉴忠眉头微皱,但他身为谏议大夫,不说一身正气,至少博陵崔氏的名号还吓不到他。

“不知崔公子这般阵势……想做什么?”

“街上人多,怕走丢!”崔乘风笑笑,抬起了他神灵般的手臂,指着众人:“这个!这个!这几个……哦,还有你们……”

“跟我走吧!别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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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月色冷皇城

圆月自云层中钻出,皎洁的月光冲不淡长安城内流动的霓虹,欢闹的夜里,忧愁像是永恒的瘟疫,挥之不去。

盘踞在龙首原的皇城黑压压一片,即使遍地的花灯也冲不散漫天的阴冷。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李隆基未怒,只是阴沉着脸。

“哥奴,你怎么看?”

空旷的大殿内,李隆基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早已习惯这“龙威”的李林甫只是弯了弯腰,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是不能谦卑,只是反常未免太假。

“亲亲相隐,这柳勛首告自家岳丈总不能言出无物吧?”李隆基盯着李林甫,目光炯炯。

李林甫依旧平淡回道:“二人虽为翁婿,然性情却大为不同,杜有邻行事向来持重,柳勛则轻傲娟狂,喜交豪俊之士,动辄在宅中聚饮,向为杜有邻不喜,多次训斥不已。”

“就因这些,柳勛就要首告自家岳丈谋逆?”李隆基神情冷漠,满脸不信。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李林甫摇了摇头。

李隆基眯着眼,望着离去的李林甫,待其身影完全消失后,方才笑出声来。

“陛下因何发笑?”高力士端着托盘自殿外走来。

“呵呵,你瞧瞧人家!”李隆基指着李林甫远去的身影,冲高力士说道:“差不多的年纪,人家什么样,你又什么样!”

“多妙的一手啊!”李隆基依旧忍不住赞道:“什么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和这比起来,算什么?”

高力士将燕窝粥放在李隆基身前案上,笑道:“这哪能比得了?李相一国宰执,调阴阳、掌百官,老奴至多也就是个管家,能帮陛下管好这座大宅子就很不错了!”

“这天下都是朕的!你是管家,他也是……”李隆基拿起玉碗,尝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这粥……”

说着,重重将碗放下,骂道:“你连她的钱也敢收?”

“怎么可能?”高力士连忙叫冤,面露些许傲色:“贵妃娘娘那点家当,老奴还真看不上!”

“那这粥……”

“陛下让老奴去御膳房看看,老奴一到那才发现大厨们竟全在院里站着,屋子里就贵妃娘娘一人在忙碌……”高力士拿不准李隆基的态度,抬头偷看了一眼,斟酌道:“听他们说……贵妃娘娘今日天不亮就去了,一整天都在忙着为陛下准备吃食……”

“堂堂贵妃跑去当厨子……”

“可不是嘛!娘娘那样子,老奴见了都……”

“她倒是好大的威风!”

“啊?”

“看来,她这是嫌朕没把她号令三宫的权力收回来啊!”

“……”高力士嘴巴微微长大,却再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李隆基黑着脸,冷冷说道:“那就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

“这……”

高力士呆立当场,李隆基却已起身向外走去,留下案上依旧冒着热气的粥。

良久,高力士缓缓走出殿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殿外,孙德胜刚忙迎了上来:“老祖宗……”

“陛下这是……”

“去江妃那了……”孙德胜忙搀住高力士,轻声道:“儿子见您没出来,就让孩儿们送陛下过去,老祖宗您……”

“老了……”高力士拍着孙德胜的手,落寞道:“不中用了!”

“瞧您说的……”孙德胜陪着笑,高力士却转过头来,看着他,肃然道:“这些话,我说,你听……”

“皇宫里的事,看上去光鲜,其实……不好做!”高力士拉着孙德胜的手,走在空旷的广场上,声音低沉:“文官们说,做官要‘三思’!‘四危’、‘思退’、‘思变’,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了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儿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

“……老祖宗,您别吓我……”孙德胜带着哭腔,忙拉住高力士的手,颤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子……儿子这就去替您向陛下求情!儿子……能赚钱!对!能赚钱!陛下一定……一定会给儿子一个……一个面子……”

说着,便要朝李隆基离开的方向跑去。

“糊涂!”高力士快走一步,猛地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你现在去,是想让我死吗?”

孙德胜一呆,望着高力士。

高力士叹了口气,望着孙德胜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不用担心!陛下只是生我的气,过一阵就好……伺候陛下几十年了,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那……那儿子该做些什么?”孙德胜满脸慌乱,忙又问道:“老祖宗这是要去哪里?”

“不要问……”高力士摇头,漠然道:“不知道对你最好!”

“我不在的这些天,看好家……”说着,高力士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有不听话的也不要客气!你是陛下的财神爷,要有这个底气!”

“好,儿子知道!”孙德胜连忙点头。

“有机会的话,就多在陛下面前提上我几句吧……”高力士笑了笑。

“这是当然,儿子一定记得!”孙德胜郑重点头。

就在这场对话后不久,一顶小轿载着恩宠日盛的贵妃娘娘出了皇城,高力士独自驾着马车向城外的玉真观而去……

无论这次离开是否短暂,这两位曾经在皇城中权势滔天的人物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了。

消息渐渐传出去,各方反应不一,局势依旧扑朔迷离。

然而此刻,身在东宫的太子李亨才刚刚得知柳勛首告杜有邻一事。

自从太子妃韦氏被废后,良娣杜氏因太子妃缺位,由此成为东宫内官之首,左骁卫兵曹柳勛的夫人即为杜良娣的姐姐,算起来,太子李亨和柳勛乃是连襟。

而杜有邻此刻身为东宫赞善大夫,掌传令、讽谏、赞礼仪、教授太子经籍,算是李亨的半个老师。

杜良娣能够成功上位,其中是否有杜有邻的功劳暂且不提,如今这便宜妹夫对麾下大臣的一记重击却不可不重视。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能够参与今日夜议的都是东宫内的重量级官员,经过上一次的失败后,李亨亲自动手剪除了许多羽翼,有当初心怀二胎的,也有自觉躲不过皇帝随后清洗的,没等他老爹动手,李亨就都主动清洗了一遍。

如今能够留下,或者说得到李亨力保的人,自是心腹中的心腹!

如今说话的便是太子府四位司议郎中硕果仅存的一位,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都已经出了前些天的事,再来这么一出,想不通……多此一举嘛!”

“难说……”坐在对面的是太子司直中的一位,皱着眉头说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不一定是圣上的意思,或许是老杜之前得罪了谁……”

杜有邻坐在二人上首,此刻正低着头,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

身为岳丈,杜有邻不觉训斥柳勛的做法有什么错误,在这种三纲五常的年代里,礼法最重!

律法中尚有亲亲相隐,如今柳勛不顾礼法、违背律法首告身为岳丈的自己,这让一向古板方正的杜有邻脸面全无,心中更是羞怒不已。

坐在主位上的李亨看着杜有邻的反应,不由皱了皱眉,但依旧朝左手位的太子詹事使了个眼色。

太子詹事会意,连忙对杜有邻说道:“老杜,你想想看之前有没有得罪过谁?谋逆这种罪名,一般的仇怨用不出来的!”

杜有邻像是有了些反应,依旧低着头,然片刻后却摇了摇。

“那你再想想柳勛!他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交?”

杜有邻微微抬头,想了片刻,方道:“淄川太守裴敦复……北海太守李邕……著作郎王曾……”

“还有一些不认识!”

“裴敦复?裴家的人?”司议郎微微一惊。

“裴家?”太子司直有些疑惑:“内卫里面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圣上要办裴家吗?”

“这是干嘛?临死反咬一口?”

“或者……裴家想要求援?”太子詹事说道:“至少想要我们保住他的家庙?”

“这怎么行?”司议郎摇头,断然道:“救了他们要不要救旁人?若都像他们这样……绝对不能答应!”

“可是老杜这里……”太子司直微微叹了口气。

李亨将一切看在眼中,此刻淡淡开口:“急什么!”

“这么蠢的一道告辩,父皇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圣上他……”司议郎抬头,面露焦急。

“父皇他不是一般的皇帝!”李亨抬了抬手,笑了起来:“他很聪明,所以一定会多想!到时候会成为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何况,当日的圣旨一下来,孤也算有了免死金牌!”李亨摇了摇头:“不管明日局势会变成什么样,至少孤倒不下去!”

众人听了,这才微微点头,无论心中还有怎样的担忧,但至少如今,不好再开口了。

“殿下,崔家长房公子崔乘风在芙蓉楼外被人打了!”

脚步声有些急促,报信的人不等站稳就连忙说了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不眠夜

芙蓉楼上,寿王李瑁收回了向下的目光,管家陈伯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回禀王爷,那几位少年都是徐相的学生!”

对于乐城这个不知排第几的妹妹,李瑁自然不可能不认识,内卫老九的女儿也见过几回,只是许辰这几个少年倒是头一次见到。

“乐城怎会认识他们?”李瑁面带疑惑。

“想必是另外那个女子的缘故吧!”陈伯解释道:“那女子乃是东市一家商户的女儿,好像认识郭家小姐,由此便成了公主的好友,至于徐相那几个学生似乎和这家商户有些关系……”

李瑁听完,摇了摇头:“徐番虽是一股不错的助力,但这个人连儿子的前程都不在乎,想来也只打算当一朝的宰相,以往的试探也都没有结果……”

“算了,不去管他!”

“另外,这个崔乘风,应该是崔家派来和太子交涉的人……”陈伯继续说道:“这些天太子那边清洗的厉害,我们的人手损失不少,目前能够深入到太子身边的一个也没有了,所以还不知道崔家有没有和太子联系上……”

“连崔家也忍不住了……”李瑁望着远处的天空,喃喃自语。

徐番府上,等了半天的宰相大人黑着一张脸,许辰笑了笑,一脸尴尬。

“现在我这个当老师的,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徐番冷冷笑道。

“怎么会呢……”许辰没脸没皮地笑道:“今天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您是不知道,老二的媳妇逃婚了!”许辰自来熟般坐了下来,一脸夸张的说道:“逃婚啊!我以前是真没想到,大唐的女子竟能如此豪迈!得亏让我遇见了,要不老二过两天跟谁成亲去?”

徐番面无表情,一双眼冷冷看着许辰。

“对了,老师您今儿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许辰喝了口茶,笑嘻嘻说道:“折腾了一天,真累了,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回去睡觉,明儿还要上朝呢!毕竟是头一次,总要有个好精神,万一不小心打瞌睡了……额,会不会被拖出去砍头啊?”

徐番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伸出右手,抓住桌上的茶盏,望了望许辰,又看了看茶盏,足足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许辰像是没发现老师的动作,依旧顶着一张纯真无邪的脸,好奇宝宝似的望着徐番。

徐番慢条斯理放下茶盏,迎着许辰的目光,笑了笑:“明天头一次上朝,有些规矩以前也没来得及教你,今晚就别走了……”

“啊?”许辰愣了一下,继而扭捏道:“这不太方便吧?”

徐番眯着双眼,神色微寒:“不过就是打了个崔家人,你也会害怕?”

“开什么玩笑!”许辰一脸正气说道:“我是个文明人好不好?打人的事我会干?是石头动的手!这小子最近个头疯涨,浑身的力气用不掉,估计就是闲的……”

“老师放心!我已经罚他每日搬砖五百斤,直到把后院的茅房盖好为止,家里人太多了,上厕所都是个大问题!”

“……”徐番望着他,良久无言。

“你这是打定主意不掺和了是吧?”

插科打诨中的许辰苦笑一声:“一帮神仙打架,我这么个连小鬼都算不上的凡人,还是不要掺和了吧?”

“可是你已身在局中!”徐番冷冷道。

“对呀!”许辰点头道:“所以我准备明天一上朝就开始睡觉!”

“睡觉真不会被拖出去砍头吧?”许辰猛地抬头看老师,一脸期冀。

徐番摇了摇头,轻叹道:“去吧,徐伯会教你明日上朝时的礼仪,朝服也给你备好了……”

“好!”许辰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徐番望着大徒弟离开的背影,笑了笑:“还真是滑头啊!”

其实,徐番显然还没有到需要许辰为他冲锋陷阵的地步,只是……总有那么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在他和许辰之间!

徐番很多次都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或事,使得许辰不愿对自己坦诚。

为人长辈,最希望对晚辈的一切了如指掌,说是关心也好,说控制也罢,对许辰这个出色的弟子,徐番抱有殷切的期望。

就目前来看,许辰从老师这里得到的远比他付出的要多得多,甚至可以说除了了解的欲望外,徐番没有在许辰这里索取过什么。

这个优秀的士大夫秉承着为人师长的传统,又没有一般师长的苛刻、固执,宰相的胸怀被他很好的用来对待自己的学生。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优秀、称职的师长,如果算上他的宰相身份,那简直就是这个时代最完美的老师了!

可是……

“为什么会有修行者这样恶心存在?”许辰不止一次咬牙切齿。

自从当日在皇城寺,慧能老和尚轻描淡写挥了挥手,一团白光包裹着一只漆黑的虫子从自己体内飘出来的时候,许辰所有关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就彻底破灭了。

莫名其妙来到这么个时代,原本还觉得凭着自己对历史的了解能混得如鱼得水,反正也没有什么改天换地的大报复。

就算那号称整个华夏民族历史转折点的“安史之乱”近在眼前,许辰也生不出半点民族使命感。反正那两家伙没打到南方来,要么去广州要么去四川,总之许辰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活得开心、快乐。

有的是办法赚钱,大不了丢几首诗词出去,被人当才子捧着,吃喝总是不愁的,美女也不会缺,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完曾经无比期待的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哪晓得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而且还是一群变态的“修行者”!

刚开始,许辰还以为来到了神话世界……

直到如今也还分不清到底身处的时代和之前的世界有没有联系,天上的月亮又为什么那么白。

被人逼着,一切事就不得不去做,身不由己。

诸如不告诉老师自己的秘密是因为想要独自承担、不愿牵连他人……

这般高尚的说法,如果旁人非要如此认定,许辰自然不会反驳,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番说法有多恶心、多操蛋!

反正,许辰从来就不是一个高尚的人。

之所以什么都不说,只是因为许辰很明白,即便说了也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将事情弄得更糟糕!

好在路上并不孤独,无论到时候能走到哪一步,身旁总有这帮兄弟相随。

“妈的!真想上去弄两坑出来,太碍眼了!”许辰将对月亮那邪恶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身问已等候多时的柴老:“怎么样?确认了没有?”

“已经确认了!”柴老点头,说道:“崔家只来了一个宗师境,老奴没花多大功夫就从崔乘风那里拿到了玉佩,无论是材质还是上面的花纹,都和公子已有的两块一样!”

“这就很有意思了!”许辰坐了下来,手指习惯性敲着桌面,喃喃道:“那么到底是这个小子装傻充愣故意引我们上钩……还是说我们真的走大运,随便出个门天上就能掉宝贝呢?”

“那……要下手吗?”柴老问道。

许辰想了片刻,摇头道:“算了,又不知道真的假的,总要验一验再说……先不要打草惊蛇了!”“

好!”柴老随即便离开了相府,自始自终没有惊动任何人。

与此同时,长安某坊的某间院子里,万平正向自家公子汇报着相同的事情。

“不用想也知道……”万世俊摇头笑笑:“咱们的许大公子绝对不会就这样把东西拿回去!”

“那……要不咱们帮帮他吧?”万平也笑了起来。

“算了,没到时候!”万世俊竟认真考虑了片刻,依旧摇头道:“东西只有凑齐了才能发挥作用,现在还是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否则会失控的!”

万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按照以前的情报,第四块应该在卢家家主手上,当初卢宗保两兄弟之所以会对那一块产生兴趣估计就是在卢家家主那见过类似的……”

“那最后一块呢?”万世俊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消息吗?”

万平摇了摇头,颓然道:“这么多年大家都没闲着,上一代、再上一代的家主也都从未放弃寻找,可至今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不一样啊!”万世俊急道:“爹和爷爷对这些本就不报什么希望,他们那时候遇到的人有哪一个能像许辰这样?”

“这一次,是最有可能解开这个秘密的机会!”万世俊一脸的坚决:“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万世俊本就骄傲,当初不了解自家情况的时候,对于七宗五姓的挑衅尚且忍不住反击,如今知晓了自家悠久的历史,对于这个流传了几千年、伴随了整个家族历史的秘密又怎么可能不好奇?

没有希望万世俊恐怕都会想方设法去尝试,如今看到了希望,叫他如何会放弃?

“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最后一块玉佩找回来!”万世俊肃然道:“哪怕动用那些安插在各域的棋子也在所不惜!”

“好……”万平明白了家主的决心,只好点头,随后便将消息按照特定的渠道一一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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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重要和不重要的事

上元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发生在这天晚上的事很多,像是星星之火,有些只是亮一下便消失不见,有些却在随后不就成了燎原之势。

芙蓉楼,那位得了许辰一大包金叶子的小厮没有等到打烊就匆匆离开了,自然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样静悄悄走了。

如此干脆的做法让那些想要开口借钱的熟人气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这位机灵的小厮随意在街边换了一套买来的旧衣服后,连家也没回,揣着一大包金叶子径直出了城门。

家中那diǎn破烂家具,还dǐng不上丁diǎn叶梢,就是藏在墙角里面的那袋子铜板有些可惜,毕竟是好几年的积蓄。

但一想到怀中的横财和回家一趟难以预测的风险,这位果断的小厮很快就有了决断!

“有了这么多钱,回老家买房置地,要不了多久我就是村里最大的员外,当初姚家那个小娘子看不上老子……”

“哼,这回就是跪在老子面前求老子宠幸,老子都不……”

“算了,好歹一块儿长大,要是把老爷我伺候舒服了,收来当个外宅……”

“算了,还是偷腥比较有味道!听说连皇帝老儿都好这一口,哈哈哈哈……”

年轻男子,离家千里求生,大多少不了女人的作用。

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向着光明的未来走去。

然而,就在他离开长安约有十里多、距离下一处镇子还有不少距离的一处小路上,几名蒙着黑布的壮汉跳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自以为逃过了熟人纠缠的小厮没能逃过酒客们的贪婪,最终倒在了荒郊野岭的路上。

然而,那几名刚刚抢到一大笔横财的壮汉,还没来得及兴奋,便被一道耀眼的白光刺破了胸膛。

掌柜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皱了皱眉头,原本不打算花费多大力气的他此刻看着血泊中已经断气的小厮,脸色算不上好看。

无奈之下,他蹲了下来,将手指放在小厮的额头上,一道白光闪过,中年人睁开了眼。

“果然是灵石……”

中年人随即站起身,回头看了看几名壮汉,略显迟疑,但终究再挥了挥手。

白光闪过,一道无形的热浪席卷而来,几名壮汉的尸体随即化为飘散的烟尘,连带那一大袋金叶子,也被蒸发的一干二静……

原地,只剩下小厮那单薄的身体,似乎在诉说着自己乐极生悲的命运,可注定无法得知真相的世人能否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就只有天知道了。

同样,许辰当初丢出一大袋金叶子的时候,心中是否存有借刀杀人的罪恶想法,也只有满天神佛能够知晓。

可是,不敬神佛的许辰才不会去计较这些,毕竟还有更麻烦的事等待着他。

第二天,天还没亮……

是的,许辰敢用脑袋担保,窗外的天空和昨晚入睡时在亮度上没有一丁diǎn的区别。

“不是吧……”床上的许辰被徐伯带来的婢女拉了起来,双眼依旧闭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反抗:“我已经半个月没睡个好觉了!昨晚上你又折腾到那么晚……”

一旁的徐伯黑着脸,咳嗽一声说道:“瞎说什么!这话要不要让你的那位唐姑娘听听?”

“赶紧换好朝服,老爷都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说着,徐伯便挥手让婢女们加快了速度。

少女柔软的小手抚摸着许辰的身子,本就高昂的地方这下子更是刺破了天际……

“卧槽!”睡眼朦胧的许辰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推开身前的婢女,满脸尴尬道:“这个……裤子……裤子我自己来换!就不劳烦姐姐了!”

那少女乍被推开本有些惊慌,见了许辰脸上的羞涩后,竟掩嘴笑了起来,依旧大胆向许辰下身望去,明亮的双瞳中带着难明的期待……

“我靠!”许辰见后,再也不敢多瞧这些美貌的婢女一眼,心中不由腹诽道:“老师这是不是故意的啊!”

好不容易换好极其复杂的朝服,许辰跟在徐伯后面往前厅走去。

“徐伯,这不行啊!”许辰低头打量着身上的朝服,不由皱着眉头叫唤道:“敢情我下了朝还得再来一趟……否则回家了也没人会脱这件衣服啊!”

徐伯刚要停下的脚步重新向前,懒得去理许辰。

头一次穿得如此臃肿的许辰艰难走到前厅,却见徐番已经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还当自己是三岁娃娃吗?起个床也要人催!”

“我……”

“闭嘴!”徐番走了过来:“拿上几块桂花糕,赶紧跟我走!”

“豆沙糕行不?”迎着老师那吃人般地目光,许辰微微低头,嘟嚷道:“桂花糕太腻了……”

徐伯摇了摇头,也不知平时异常稳重的许辰为何今日会如此搞怪,从一旁的桌上拎了个食盒走了过来。

“里面什么都有,爱吃什么自己挑!”

“嘿嘿,还是徐伯对我好!”

师徒二人出了相府大门,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缓缓向东驶去。

黑暗的大街上,不时传来车轮压在青石板上的声响。

许辰叼着块不知用什么做成的糕diǎn,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只见朦胧的夜色中时不时有橘黄色的灯光闪过,摇曳的灯光下,一匹匹高头大马喘着粗重的鼻息……

“都不容易啊!”许辰不由感叹道。

“哼!”徐番板着脸训道:“你当做官都是在享受吗?”

“我说那马……”许辰一边嚼着糕diǎn,一边伸出半个脑袋,瞧着后方拉车的那马,啧啧道:“大冷天还要出来驮人……”

“老师,你说后面那家伙是不是个胖子啊?我瞧着那马怪吃力的!”

“……”

徐番不再打算说什么,索性闭上了双眼,任由许辰一个人在那发出咀嚼食物的声音,顺带吧唧下嘴巴。

大约行了一刻多钟,师徒二人来到了金水桥前,宫门前的广场上已然聚集着不少的官员。

像徐番这种住得近的官员还算好,那些离得远的可都要提前几个时辰出发。

依例,在京九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朔望日的大朝会,更不要说这是新年的第一次朝会,积蓄了数月的风云也将在这一次的朝会上爆发。

许辰搀扶着徐番下了马车,顿时便有一帮官员迎了上来,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

“相爷,新年好啊!”

“新年好!”

虽然年节早已过去,但毕竟不是每个小弟都有上门拜访老大的机会,此刻拜一个迟到的晚年也是应有之义,徐番自然一一微笑回应。

“相爷,这一位便是您的高徒吧?”没说两句,话题便自然而然转到了许辰头上。

“是啊,他就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学生!”徐番指了指身旁的许辰,板着脸说道:“还不过来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大厅广众之下许辰还是很给面子的。

一一见礼,神色恭谨又不缺活泼,俨然一个知书达礼又聪明伶俐的好少年。

瞧见许辰这番模样,徐番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翻白眼。

收了一大堆礼物,又得了一大堆送礼预约的许辰终于把老师在京城的班底见了个遍。

规规矩矩走到徐番身旁,许辰忍不住小声嘟嚷道:“老师,平时真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有这么多小弟……”

徐番强忍打人的冲动,朝刚停下的一辆马车走去。

拉车的马像是完成了天大的使命,垂下了脑袋,抽风箱一般喘着气。

“致远……”

来人在老仆的搀扶下艰难下了马车,徐番迎了上来,微微躬身:“王爷!”

具体是哪一个王爷许辰没怎么听清楚,反正李家的子嗣不少,虽说李隆基的兄弟被武媚娘宰了很多,但总有些幸存的,瞧这人花白的头发,总不能是李隆基的儿子吧?

又一次恭恭敬敬的见礼,看在这人出手大方的份上,许辰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的笑意。

哪怕,这人努力扭着肥硕的身子走在自己面前,那足有磨盘大的屁股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辰时终于到了,鼓楼传来悠扬的钟声,厚重的宫门徐徐打开,文武百官分两列鱼贯而入。

这一次许辰当然没办法再跟在老师后面,找了好一阵子,终于在老师一位小弟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正五品下的位置……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踏上长长的龙首道,许辰一时间竟难得有diǎn恍惚。

脚下的这座宫城早已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中,后世所能看到的早已不知翻修了几次,再难感受到这份沉重的积淀。

尽管来过一次,但这一次的身份、视角都不再相同,身临其境的感觉又一次让许辰有了落进历史中的真实感。

龙首道上的监察御史像是认出了许辰,尽管这小子停下来发呆片刻,也不曾记录在案,更没有出言训斥。

还是刚才那位好心的“小弟”唤醒了发呆中的许辰,这才让他连忙跟上了队伍。

先是所有人待在宽阔的广场上接受了大唐皇帝李隆基对于新年的贺词,然后五品以上官员便缓缓走进了含元殿。

踏上殿前台阶的时候,一名步履匆匆的小太监就在许辰身边摔了一跤。

然后,许辰手中便多了一个蜡丸……

第一百零三章 关公战秦琼?可,你是秦琼吗?

所谓早朝,许辰曾经在书本上看过不知多少遍,但即便是再详细的描写也很难准确的传达出那份肃穆和神秘。

好似后世局子里开会,无论是书本还是荧屏,不管从哪种角度,你永远都只能在想象中去描绘几位巨头领着另外二十多位小巨头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内或是沉默、或是争辩的场景。

像是云层中的众神,神秘莫测,无法触及……

这一次,许辰算是走上了云端。

额……虽然神仙的个数不少,够不到局子里,但大会上还是能排上号的。

想到这,许辰就有种想要歌颂腐朽封建主义的冲动。

唐时君臣奏对都能坐着,每逢大朝会的时候含元殿内便摆满了坐垫,虽然靠近殿门,冷风呼啸而来,但抬眼望去,殿外广场上更多的人却只能屹立在寒风中……

有了比较之后,许辰顿时就平衡了不少,但仍免不了有些悔意。

“该死!都是那几个漂亮妹子害的,内衣都忘了穿……”

自从有了保暖和防护一体的符文内甲后,除了洗澡许辰就基本没有脱下来过,只是昨夜洗了半月来的头一次澡,大早上又被一帮漂亮婢女摸来摸去,一着急就给忘了,如今虽然穿着厚厚的朝服,但冷风依旧不断从领口处往里钻,这让一向怕冷又怕热的他真有些受不了。

毕竟是徒弟头一次上朝,徐番放心不下,远远瞥了一眼,瞧见门边角落里缩头缩脑的许辰,不由皱了皱眉头。

“致远,你有什么看法吗?”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哦……”徐番转过头来,看向李隆基,凝神道:“臣觉得还是该慎重些,王大帅久在边关,这董延光新去,怕是……有些不适应吧?”

却说当日太子李亨在京起事失败后,王忠嗣主动请战西去石堡城,虽说是不死不归的那种,但李隆基又怎么可能放心再把大军全部托付在“不忠”之人的手上?

王忠嗣前脚刚走,李隆基便联系了京中几大将门,一家派了一些人过去,王忠嗣在前面打,有了功劳便由后面这些人分,王忠嗣反正是不要功劳的,到时候最多拿些钱出来,犒赏一下能够活下来的人,和攻城略地、开疆拓土的大功劳比起来,些许钱财真算不得什么,说不定抢来的战利品就都足够了。

由于不实际参战,互不统属的一大帮人对王忠嗣而言也不存在什么令出多门的问题,反正王忠嗣本就没想过依靠他们,相反能多出这么些人样子,于敌方而言总是一个忌惮。

只是,真到了战场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不甘心窝囊等功劳的“铁血军人”,看着王忠嗣在前头厮杀,许是心中驰骋沙场的热血犹在,竟不听指令擅自出战斗。

原本激战正酣的双方,由于这只生力军的加入,敌方很快败退。

如果事情只在这里结束,王忠嗣真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位良心未泯的好人,然而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这位热血军人显然不满足于仅仅把人吓跑。

眼见敌方大败,这人压根就没搭理过来正要感谢他的王忠嗣,领着部下五千人马就向败退的敌军冲了过去。

然后,用专业的术语来说就是贪功冒进,五千兵马折损三千,敌军刚被王忠嗣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士气,就在这位好心人的身上又给找回来了。

而这位好人就是老师刚才说的董延光,原为右武威将军,一辈子没出过京城,兵书大概看了不少,但战场是真心没上过……

这消息前两天许辰刚得到,是派去西域的宋清借助彭泽之前布下的商路传回来的,此刻听老师提了下名字,大致就明白什么事了。

这董延光打仗不行,玩政治倒是一把好手!

关于太子起事以及随后原本远在汉阳的王忠嗣突然西去石堡城的内幕多少知道一diǎn,了解到王忠嗣和皇帝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于是为了推卸此次战败的责任,就首先上书参了王忠嗣一本。

董延光奏书中所写,将此战失败皆归咎于王忠嗣身上。董延光罗列了王忠嗣的几大罪状:其一,王忠嗣不遵圣旨,迟迟不接济粮草,遂使董军处于半饥饿状态之中;其二,王忠嗣不肯拨出军资定赏格,所谓“重赏之下定有勇夫”,因赏格不行,交战时兵士不肯奋勇上前;其三,王忠嗣有妒忌之心,处处设限,譬如董军不明地理,王忠嗣竟然不肯出引路之人,更不用说交战时予以援手了。

话说得很绝,估计也有试探皇帝底线的意思在里面。

原本军国大事为社稷之重,但奈何李隆基在军方的影响力实在太低,将门世家掌握的兵马几乎相当于各家私军,募兵制改革虽然进行了十几年,也培养出了几十万的可用之兵,奈何原本深信不疑的王忠嗣却和太子不清不楚,这让李隆基难免有种养了只白眼狼的感觉。

拿下石堡城在以前只是为了彰显军功,可到了现在却成了剜去身上腐肉的一把尖刀,夸耀武功的心思一下子就淡了许多。

当初联系将门世家,让他们分别派人西去未必就没有借机削弱各家实力的想法,但更主要的作用还是为了让这帮家伙在接下来的清洗中保持沉默。

可要顺利完成政治上的清洗又不得不和某一部分世家豪门谈判、妥协。

想想,一肚子窝囊气的李隆基就恨不得把所有的世家豪门统统消灭干净!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才刚刚开战,一切尚未可知,臣觉得还是再看看吧……”这时兼领兵部的左相陈.希烈开口了,大致揣摩了一下李隆基的心思,建议道:“但毕竟战败,一道申斥是免不了的,责令前线将领将功补过吧!”

李隆基听了,微微diǎn头,当务之急是先完成对朝堂的清洗,重新拿回对政局的掌控,到时即便军队数量少了,也能利用朝堂的力量重新把将门世家打压下去。

平衡和稳定才是李隆基最在乎的东西。

也就这样,大朝会的第一个议题被轻飘飘带过去了,由此更像一个信号,众臣纷纷飞快结束所有关于军国大事的讨论,转而将全部的心神投入到即将展开的血肉搏杀中。

毕竟哪怕建议再好,要是下朝之后没了官身,一切都显得滑稽了不是?

首先是御史中丞吉温递上来的左骁卫兵曹柳勛状告东宫赞善大夫杜有邻谋逆的折子。

杜有邻就在金殿上,一听告辩便起身而出,跪倒在李隆基面前。

李隆基看了看坐在御座左下方的太子李亨一眼,见其毫无动静,便示意吉温继续说下去。

“启禀圣上,按例该将二人停职,交由大理寺审查……”吉温自然知道手上这道所谓的告辩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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