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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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灵血》

序章 1、粤城之战

2005年，灵契城。

战机从灵契城中心广场地下机坪起飞，穿越幻境屏障后，即启动了隐形模式。

常风望向窗外，从空中俯瞰灵契城，可见座座高楼以中心广场以及广场后方的控制中心、长老殿和议事厅为轴心，排列成一层又一层的圆弧，像一只巨大的眼。

最外层的圆弧和中轴交接的地方，是灵契团的禁地——储藏创世晶石的祭祀殿。

各栋高楼之间连接着半透明的空中桥，如飘带般缠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彩色云雾，这是创世晶石能量涌动时造成的光辉。

只要在控制中心内按下一个按钮，整座灵契城就能幻化为一座破败的山村，这是他们面向世界隐藏自己的方式。

灵契城是一座隐藏的城市，他们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群体。

灵契城位于温陆洲中最大的国家源国最南端，城中有大约五千名超能人，而在灵契城外，还有四万五千名超能人分散于全球三大洲的灵契团分部中。

地球的三块大陆，冰洋洲面积最大，并且横跨南极，气候最为寒冷，温陆洲面积次之，大部分陆地地处南半球，赤炎洲最小，主要占据北半球。

据史前史记载，在创世之初，三块大陆本来分属三界，冰洋洲属于人族，赤炎洲属于兽族，温陆洲属于灵族。

人类历史始于三百万年前，因此，灵契团内将三百万年前的这一段历史称为“史前史”，这是一段仅为超能人所知的历史，灵契团外的普通人类既不认识灵契团，也没有听说过三界，更不知道三百万年前，地球上曾出现过比现今更发达的文明社会。

他们认为人类是地球上最高等最具智慧的生物，统治着整个世界，兽类是野蛮而未经进化的，至于灵界的魔法力量——倒是有一部分人类对此有过幻想，也仅存在于文学或电影范畴罢了。

常风锁紧战甲，接着将上好子弹的手枪别进右边的腰袋中，左边腰袋装的则是一把短匕首。

他环视机舱，所有战士都在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武器。

因为行动地点在源国首都粤城，地处繁华，人口密度大，所以大家挑选的都是小巧易于收藏的武器。

荆旆——灵契团七大长老之首——在他左边坐着，正闭目养神。

二十名战士、五名术人、三名学师、三名医者参与了这次行动，一般的行动只配六个战士、两名术人、学师和医者各一名便可轻松完成，“6211”也是一座中型城市灵契团分部的标配。

即使是粤城这样的大城市，分部常配的人员也就是十名战士、三名术人、两名学师和两名医者。

这次行动没有派给粤城分部，而是由已经多年没有上过战场的荆旆亲自带队，在总部以及附近的分部挑选了精锐人员参与。

所有人都察觉到这次行动不简单。

这也是常风在成人礼后第一次参与正式行动，同时也是他懂事以来，所知道的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

他是唯一一个被选中参与行动的新战士，所有的新战士对此表示了充分的羡慕，尤其是李逸。出发前，李逸送了他这把短匕首，刀柄上刻了一个“常”字。他笑纳了，内心也不免有点雀跃。

目的地是粤城中枢地铁站。飞达地铁站上空后，在术人的操纵下，隐形战机拆解成三十一辆小型隐形战机，每个人进入自己的驾驶舱，按战前会议上的安排，在全息投影中找到自己的降落点。

常风降落在附近一个直通地铁站的地下停车场入口，隐形战机在触地后迅速现形，并变形为一辆黑色轿车。他迈下车，戴上一顶鸭舌帽，塞上耳机，佯装在听音乐。

他们在行动中必须保持伪装，这也是每次行动必须带上学师的原因，学师要负责给行动中牵涉进来的普通人类洗脑。

无设备通讯已连接成功，常风耳畔传来荆旆的声音：“各成员汇报位置。”

“常风，正前往地铁站a出口，30秒到达。”他边走边说。

其他成员也纷纷报上位置，基本一分钟内，所有成员到位。

中枢地铁站一共有九个出口，四条地铁线路在这里交汇，每个出口都安排了两名成员守卫，荆旆带领其余十二名成员在站内分岗监视。

与常风一起驻守a出口的是高良——一个有着八年实战经验的老战士。当常风来到a出口时，高良正蹲在一个卖翻版cd的摊贩前佯装翻找着cd。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夜色如轻纱缓缓降下，夕阳的余晖被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眼的光，六点多的粤城已开始点上街灯，照亮一天工作后人们匆匆返家的脚步。

马路上车流不息，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地铁站中塞满了等候换乘或正走在换乘道上的人们，人与人身体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但无力与呆滞仿佛一张橡皮面具，挂在每个人脸上。

常风注视着每一张从眼前略过的脸，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兽族，从外表上根本分辨不出来，除非在遭受重创的情况下，兽族不会轻易现出原形。

他抬手看一看腕上的控制手环，这个手环具有探测敌人、储存信息、地图定位、解码、通讯等多项功能。表盘中心是微缩版的中枢地铁地形图，明亮的蓝色光点有规律地缓慢闪动着，速度没有加快，颜色也没有变深。

兽族身上有异于人族的力量场，手环上的探测器能检测出来，并以蓝光显示。蓝光越深、闪动速度越快，说明兽族力量场越强，也只有当力量场变强的时候，他们才可以准确定位兽族。然而，此刻，兽族到底在哪里？

突然，常风发现探测器上的光点不见了，只一秒功夫，光点重新出现，位置发生了变化，闪动的频率也变快了，并开始缓慢地向地铁站中心移动。

常风心上一紧，高良的声音已经响起：“风，在我们这边！”

常风快速地扫视着每一张脸，一个满脸青春痘剃着平头的中学生边走边喝着盒装奶，一个白衬衣领口敞得很开的女白领不断用手掌往自己脸上送风，一个戴着金色细框眼镜的男人满腹心事……

眼幕上刷满了脸庞，所有的脸像一条急流的河，不停涌动……然而不是，不是，通通不是！

“风！守着！”常风眼角瞥见了高良，他在人群中穿梭，往地铁站内奔去，在他前面不远处，被追逐的是一个娇小的身着皮衣的女人。

常风压下追上前的冲动，在这次行动中，他必须听命于高良，这是其一，另一方面，他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人，他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岗位。

女人由于身材瘦小，在拥挤的人群中左冲右突，移动较快，相反高良由于身材高大，处处受阻。他脚往下一蹬，身体腾空飞起，跳到地铁通道墙壁上，再借力空翻，落下时，不偏不倚扑到了女人身上。

人群先是一阵惊叹，接着尖叫迭起，惊呼不断。

被扑倒在地的女人将胸前的背包往高良脸上砸去，高良下意识地对准背包挥下一拳。

“不要，毒气！”常风听到了医者袁诺的声音。医者能在方圆百米内嗅出不同的气味，袁诺守在b出口，离a出口直线距离不过百米。

高良的拳头砸破背包的声音与袁诺的提醒同时响起，背包崩裂，暗黄色的烟雾迅速四散。高良屏住呼吸，身下的女人抵抗他的力量小得让他讶异，这不是兽族的力量，除非……

透过烟雾，他看到了她胸前别着的古铜色鼠形金属胸针，老鼠眼睛的位置，镶着一粒小小的蓝色石头。

鼠族能量石。

自从灵契团进学堂的学师研制出兽族力量场探测器后，他们也进行了反向研究，发现兽族的力量场可以进行短时间的转移，比如转移进宝石中，做成兽族能量石，在一定时间内干扰探测。然而高良不认为鼠族掌握了这种技术。

荆旆的命令及时传到了每个人耳中：“不要动手！他们是人类！”

高良启动防护面罩与护身盾，护身盾将大部分的毒气笼罩其中，但还是有小部分毒气弥漫开去。他执起女人的衣领，咆哮道：“谁派你们来的？是谁给你们能量石？”

女人胸口一阵抽搐，嘴动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她最先吸入了高浓度的毒气，已没了呼吸。周围的群众尖叫着，四处逃散，仍有部分人吸入了毒气，瘫倒在地。

无设备通讯中传来了各出入口的忙乱，常风据此判断，各出入口均有佩戴着鼠族能量石的人类携带毒气包放毒，有一些被灵契团截了下来，有一些成功放出，也有一些在冲突中被少量释放。

投毒者不是吸入毒气死亡，就是在被擒后咬破舌下的毒药死亡。

荆旆让全体医者与学师就位，医者迅速调制解药，战士与术人协助给中毒的群众注射，学师负责利用心灵感应洗去群众记忆。

可是，哪里不对……常风再一次看了看腕上的探测器，鼠族能量石造成的多个高频光点已经消失，然而，在地铁站中间那个亮蓝色的光点依旧规律地、缓慢地闪动着。

他把地图拉大，光点固定在他降落的地下停车场中。

他一跃而起，快速朝停车场跑去。

“常风！”荆旆唤道。

“他在那里！”常风脚步不停，扔下一句。没有人能帮助他，地铁站中太多人需要救助。

他飞速跑到了停车场入口，一辆银色轿车在他面前不远处飞快地急转，车后座上坐着一对年轻的父母，他们紧紧地把年幼的女儿抱在怀中，开车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就是他，鼠族。

常风朝轿车追去，在车子即将驶出出口时追上。

他俯身拉住车后杠，咬紧牙关往后拉，车子停滞不前，车轮在地上打转，发出尖锐的嘶叫。后杠铁皮也呻吟着，慢慢被扯弯、变形。

在后杠被拉断之际，车子突然急速后退，猝不及防，常风被剧烈的后推力一路压到了墙上，汽车尾部被压成威化状，后车窗震碎了，飞散的碎片扎进了脸上。

常风痛苦地合上了眼睛，他听到了两根肋骨折断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看到了后座那个小女孩惶恐的大眼睛，近在咫尺，写满了无助。她的父母满头是血，倒在了一旁，父亲已失去意识，母亲急急地喘着粗气，微弱地喊着：“救我女儿，救她……”

“别怕！”他挤出两个字，朝女孩伸出手。她犹豫着，终于也迟疑地伸出了手。

他触碰到她颤抖的指尖，就在这时，汽车猛地向前开去。他听到女孩喉底带着哭腔的一声低唤。

他单膝跪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皮肉粘合的钝响、骨头裂缝处连接的脆响透过血管与神经传到了他耳中。

战士是灵契团这支古老战队的主力，具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只要不伤及心脏、身体没有过分残缺，任何伤口都能在瞬间愈合。

他紧盯住撞断车库出口栏杆飞出的汽车，起立，奋力拔腿追出。

他跑出车库，目标已开出百来米远。他狂奔着，跳上阻挡在前路的汽车车顶，一边摸出腰间的匕首，对准车子左后轮投去。

车子行驶至十字路口当中，开始失控打转，一连撞上了行经的六辆轿车才停下，巨大的碰撞声此起彼落。

鼠人从驾驶座中跌跌撞撞地冲出，常风一跃上前，朝他脸上挥去一拳，拳中左眼，将墨镜碎片送进了眼球中。

他哀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重新滚回车子旁边。他看了车子一眼，突然改变了进攻的方向，一掌把车子拍翻，然后迅速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一个驾着摩托车的女人停在了鼠人身前，他跨上摩托车，两人扬长而去。

常风放弃了追逐鼠人，向车子奔去。然而他没赶上。车子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砸向另一辆轿车，轰然爆炸，火光迅速被浓烟吞噬。

女孩无助的眼神在他眼前闪过，他心里一阵刺痛。

茫然四顾，被炸伤、撞伤的人阵阵哀音，血蛛丝般爬满地面。世界仿佛安静了，他耳边轰鸣不断。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已烧剩车架的两辆汽车，良久才有人呼喊起来，无数的呐喊声夹杂在一起，声音由远及近。

“常风，集合！”荆旆在通讯器中呼叫着他。

他的手臂被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拉他的是高良，高良说：“警察来了，洗脑程序已经打开，走！”他盲目地跟着撤离。

全部小型战机在空中重新组合，开始返航。

常风返回机舱，好几个人特意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在成人礼之前，他就知道并不是每次行动都能救下所有人，但他还是难过。

没有人料到鼠族会利用人类作伪装投毒，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三百万年来，各兽族一直暗中出没擒获人类进行血祭。血祭的目的是利用人类的鲜血，唤醒封印在野兽体内的兽人，血祭一个人类，可以唤醒一个兽人。所以灵契团各城分部一直以打击各兽族的血祭行动为主要任务。

然而血祭仪式需要用到活人，投毒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鼠族这次大规模的投毒是为了什么？

而且这次行动中，真正出没的鼠人只有一个，他是谁？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他们是否还会有下一次行动？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大家心头，使所有人脸上布满阴云。大家一同看向荆旆，期待他说点什么，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连接新闻。”

全息影像连上了粤城卫星电视台的实时报道，画面背景是不断被抬上救护车的伤员，一名四方脸的记者正对着镜头播报：

“……据悉，此次投毒者全部为反社会偏执人士，其中四人曾于粤城精神病院接受住院治疗。截止目前为止，事件造成三人死亡，两人重伤，二十人轻伤，五十六人不适送院治疗……”

精神病人投毒事件，这是学师们给人类洗脑并对这次事件赋予的新记忆。

常风听着报道里念出的数字，心中一动：三人死亡……车子后座上是女孩一家三口，而被砸到的另一辆车上有一名司机……

“二十二号战机，刚刚是谁开的？”其中一个术人的声音在机舱内响起，每次行动后，术人都需要检查、维修用过的设备。

常风马上站起来，朝属于他的驾驶舱位跑去。

远远就看见驾驶舱座椅被翻了起来。他走上前，看到了蜷缩在椅后浑身发抖的女孩。

她双手抱着膝盖，呼吸急促而没有规律，睁圆了眼睛，目光在围观着她的五名术人身上来回跳跃。

当她看到了朝她走近的常风，呼吸稍稍平缓下来。

他朝她伸出手，她这次没有犹豫。

序章 2、荆旆（1）

校门外，社工们搭乘的面包车启动了。

梁宇芊一登上车就马上脱下了马甲：“今天真热。”

她长着一张小圆脸，眼睛不大，厚唇，扁平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不显老的五官给人一种宽厚的感觉。

她从大四开始就参加明天公益中心开展的公益项目，毕业后义无反顾地成为了明天公益中心的一名正式社工。

若水山城项目是她第一个带的项目，对这个项目，她怀有特殊的感情。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被车轮扬起的尘土遮盖着视线，崭新而简朴的教学楼若隐若现，“若水山城希望小学”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出自校长荆旆之手。

她想起五年前第一次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进行探访的情景，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了六个钟头。

她一下车就吐得昏天暗地，接待他们的就是荆旆——这个年过半百、脸色黝黑的清瘦老人，他从充当教室的一间摇摇欲坠的茅棚中走出，递给她一碗水，她清晰地记得触到唇边的清凉与丝丝甜意……

她喃喃地说：“你们不知道，这个村子是真的穷，现在终于有一所像样的学校了……呃，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她侧耳倾听，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似有似无。得到车上其他人员否定的答复后，她转身坐正，笑了笑自己的幻听许是出于疲倦。

车渐行渐远，教学楼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渐渐飘远，这座在世人眼中僻静贫穷的山村默默地凸起于山腰，在绵延不尽的绿林中，像一颗揭下了皮肉的瘤子。

村子不大，住了百来户人家，村民伐木搭房，由于山间地基不平，便以数根粗壮的树桩深植入岩层中，再在树桩上搭上厚厚的木板，于木板上建屋，墙以木为芯，屋顶以树枝搭型，内外均糊上泥巴，外层约五十所土黄色的山房一所挨着一所紧密排列，依着山势绕成一个半圆，半圆内又是一层半圆，层层叠叠筑至圆心，是为村口。

每一层房屋之间是薄薄一层黄土覆盖着的岩石街道，约三辆轿车并排的宽度，而最外一层的山房靠斜插入岩的树桩悬在山巅，远远望去，像浮在半空中似的，蔚为奇观。

村民中，荆旆是唯一的大学生，三十年前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办学，村民为他在村口搭建了两间茅棚充作学校，孩子们从家中背来米面和肉作教资，学习小学至初中的课程。

刚开始他是唯一的老师，随着年月增长，有几名聪慧的学生从初中毕业后也留校任教，算是勉强解决了师资。

但学校里大多数的孩子初中毕业后就子承父业，成了靠山吃饭的山民，有人执起弓箭成了猎人，有人背着背篓进山采摘草药或菌菇，凡有收成，便骑马下山，辗转三天至最近的乡镇变卖换取吃穿用度。

让梁宇芊意外的，是村民们心态上的淡泊与宁静。

与村民们交谈，大多数人展现出良好的教养，并无她意料中的粗鄙与愚昧。虽然地处闭塞，人们对外界也充满好奇，但并不狂热向往，反而于这座山村中安居乐业，自得其乐。

荆旆解释说，若水山城村民祖上都是文化人，为躲避战乱结伴到此隐居，家家户户家训严明，尊崇知识，即使在他回乡办学以前，村里没有学校，孩子们适龄后，都会师从村中学识丰富的长者读书识字。

梁宇芊不由感叹，与其说村民们与世隔绝，不如说他们与世无争。

五年前，梁宇芊带队的若水山城项目组到村调研获得了村民们的热烈欢迎。当晚，村长莫凡就在村口的空地上组织了篝火晚宴，村民们纷纷拿出家中腌制的兽肉、山珍和自酿的果酒招待。

梁宇芊记得那酒，清甜清甜的，入喉涌出淡淡的酒香，不觉得烈，但喝过后一晚陷入昏醉，第二天醒来人略略地恍惚着，却不难受。

梁宇芊曾带过两瓶回粤城，味道是一样的，奇怪的是无论如何喝不出在若水山城时的感受，像有什么不同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若水山城希望小学工程进展很顺利，校址选在村口往山林方向约一公里处，地较平坦，是一个平缓的陡坡，但是林木高耸。伐倒树后，原址建起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从立项、筹集资金到学校落成，用了五年时间。

落成的这一天，梁宇芊带着团队和记者再一次探访若水山城，同时也提出，希望更多的孩子能在初中毕业后走出大山，到乡镇里读高中、考大学，改变家乡的现状。

荆旆憨厚地伸出双手握紧了她的手，但笑不语。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对一个一辈子留在大山的老人来说，大山纵然有太多不便，可是这就是家啊。

这些年的扶贫工作让她渐渐明白到，扶贫工作最难的不是给予物质上的帮助，而是在精神上改变当地人民“穷”的心志。

这是梁宇芊眼中的若水山城。

也会成为世人眼中的若水山城。

荆旆立在窗前，目送车子驶下山脚，隐入林中。他将目光拉长，投向连绵的山脉，正午的阳光铺散在无边无际的绿中。是时候了。

萧奇恭敬地站在一旁，说：“荆长老，梁小姐来的次数多了，有所觉察，我修改了她的洗脑程序。”

荆旆点了点头，一边回头一边说：“召集所有人。”

序章3、荆旆（2）

他朝前走去，灵契城的幻境屏障已经开始切换。

瞬间地动山摇，山村的土楼开始颤抖起来，屋顶的泥块簌簌抖落，接着是更大块的泥砖和枝条。

整座山村如一只苏醒的野兽，咆哮着一点点分崩离析，最后在他们身后轰然倒塌。没来由的风沙陡然刮起，迅速形成一个漩涡，荆旆和萧奇走在了漩涡中心。

荆旆的脚步如同橡皮擦般，每往前走一步，就迈出一步全新的世界。

他们真正的世界。

光洁透明的水晶地板像刀片似的滑出了一片又一片，一片片顺序往下，形成了悬浮在空中的台阶。

荆旆走到了最后一级的时候，身上已裹上了白色的龙纹披风——属于灵契团长老的披风。

走过的台阶消失了，他进入灵契城，来到了中心广场正中央。

山村土楼通通不见了。广场底部的地板涟漪一般一阵阵地泛着银色的光芒，圆柱体的白色高楼在两边如雨后春笋般猛然涌现。

整个灵契城都是利用创世晶石建造的。在屏障之内，若水山城的折叠空间幻象瓦解，呈现出灵契城的本来面目，但在屏障之外，外人看来若水山城依旧是破败落后的山村模样。

创世晶石制造的折叠空间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还是可触可感的，再加上学师们的心灵感应洗脑和实体幻象技术，可以让每个来到若水山城的外人，都带着深刻的山村记忆离开。

灵契团有三百万年历史，但即使是灵契团也未能确切了解创世晶石的来历。相传它是地球之核，汇聚了地球的核心能量，也孕育了三界生命和文明。

灵契团利用创世晶石的能量，也保护着创世晶石，一旦创世晶石破灭，地球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传说中，创世之初，创世晶石本来有三色分立，分别是代表人界的红光，代表兽界的蓝光，和代表灵界的黄光。

直到三百万年前，兽界和灵界暴虐无道，导致三界争霸，地球几乎被毁于一旦。彼时，创世晶石隐匿了蓝光和黄光，独留红光，预示人界一统地球。

始祖人王获得了创世晶石的力量，才带领人界打败了兽界和灵界，从此地球为人界独尊。

荆旆走到了六位长老中间。他的左边，是谢涛、戴涵、杜林三位长老，右边，是卢逍、蒋恬和范易。

广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一色的白色长袍，在他前方列了五个方阵，从左到右，分别是木草堂的医者、利刃堂的战士、进学堂的学师和异技堂的术人，木草堂堂主傅山和副堂主何唯、利刃堂堂主莫凡和副堂主王昕、进学堂堂主吕光莹和副堂主段云浩，异技堂堂主韩硕和副堂主乔焱站在各自的方阵最前面。

最后一个方阵是田婧带领的学徒馆，这是灵契团里未成年的孩子们，孩子们也按照四堂学徒的身份分四个队列站着。

荆旆在广场舞台上俯视着灵契团总部的所有成员，这支秘密传承了三百万年的战队，拥有着超能力量的战队，为保护人界洒尽了鲜血而不为人类所知的战队，如今，即将迎来三百万年来最严峻的挑战。

然而，他却无法将心里的隐忧对他们全盘托出。

他手执长老权杖，缓缓开口道：

“每个人都在心里揣测这次的粤城之战，鼠族行动的背后有不同寻常的阴谋。近日，各兽族能量场都监测到了剧烈的喷发。

但据各分部的上报，近一周内全球兽族血祭只有虎族一例、鸟族两例、马族一例共四例，不可能造成如此大规模的能量涌动。这一结果只能说明一件事，兽族嗅到了狼灵血的气息。

它即将苏醒，吸引着他们去寻找它。”

有关狼灵血的传说如魔咒一般箍在灵契团每个成员的心中。传说狼灵血汇合了兽族与灵族的力量之源，狼灵血将唤醒被始祖人王封印的兽界与灵界。

平复兽灵两界，毁灭狼灵血，保人界一统地球是灵契团的使命，可是三百万年来，狼灵血一直没有踪影，甚至有学师猜测，狼灵血只是一个虚假的幌子。

尽管如此，没有人敢掉以轻心，灵契团遍布全球的各秘密分部，一直没有放弃搜寻狼灵血的下落。

荆旆的话震动了所有人的心，然而没有人会言语半句。铁一般的纪律是灵契团的根基，他们以此维系共同的信念，他们都清楚，人界表面的和平是以三百万年来一代代灵契团成员的血汗换来的。

兽界与灵界经过一代又一代灵契团的制约与打击，灵界已渐渐式微，不再在现世出现，但兽界仍不时地掳杀人类作血祭，威胁着人界的统治。

荆旆继续说：“眼下，我们必须加强对兽族的追捕，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要在兽族之前找到狼灵血。”

集会结束，人群散去之前，荆旆的目光落在了常风身上。

七天前，他为二十个十八岁的孩子举行了成人礼，从此，这二十个孩子不再是学徒，成为了灵契团的正式成员。

二十个新成员，医者、学师、术人各三个，战士共十一个，常风无疑是其中最卓越的战士。

长年累月的体能与武术训练，让他体如钢，肤如铁，白色长袍映衬着黝黑的脸庞，剑眉星目中透露着锐气与坚定。

准确地说，常风不仅是这一届新成员中最好的，他甚至可以说是近百年来最优秀的。

但他毕竟年轻，需要历练。

念及此，荆旆朗声说道：“常风，到道场找我。”

荆旆闭目沉思，他作为灵契团七大长老之首，他有更重大的责任……

序章 4、常风

轻微的气息搅动了空气，几乎不可察觉。他来了。

荆旆睁开双眼，道场以晶石筑成，遍布光影。常风已换上了一身黑色战甲，端坐跟前。

“荆长老。”他唤了一声。

“你想问我为什么叫你过来。”

“没有。学生知错。”常风为了粤城一战中，没能救下三个人类耿耿于怀。

这个孩子很机警。但不够，远远不够。荆旆心想。

他挥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调出道场的场景控制板，轻轻一触，道场切换为竹林背景。

清风徐送，竹影婆娑，午后的鸟叫声伴着风吹竹叶的声息，将头顶放肆的阳光打得稀碎。

常风全身打了个激灵，道场可以模拟各种战斗场景，是他们的实战训练基地，他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不，你没有错！”荆旆扬手之间，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应声折断，飞入他手中，他抄起竹子，朝常风当头劈下，“你是最优秀的战士，百年不遇！”

“我不是！”常风从地上弹起，以左手臂护头，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巨大的冲击力迫使他往后压去，他右脚跟朝后运力，在地上踩出了一个深坑，迫停了荆旆的攻击，同时右手握拳，朝荆旆心窝挥出。

荆旆迅速地收回竹子，往挥来的拳头拍下，轻易地化解了进攻，侧身朝常风腰部踢去：“你的师长这样说，你的前辈这样说！你自负得很！”

常风抬手挡住了荆旆的一脚，奈何力量太大，他被撞入一丛竹子中，竹子被压断，但也卸去下冲的力度，他及时踩住反弹的竹竿往上一蹬，往荆旆扑去，送去密集的拳击。

荆旆快速地闪躲，每次闪躲时均用手中的竹子重重地拍在他拳背上，一边继续数落：“你以为你是英雄吗？你想过团队行动能避免这样的伤亡吗？”

拍到第十记，竹子崩裂，荆旆两手执着竹子两端，往中间一压，竹子被压成灯笼状，把常风挥来的拳头困在当中，荆旆两手再把竹子往两端一拉，裂开的竹片扎进了常风拳中，顿时血流如注。

常风闷哼一声，以拳变掌，五指崩开，将破碎的竹片抓在手中，往自己腰间拉去。竹子被对折起来，荆旆在胸前把两拳对冲，顺势把竹子送去常风腰际，与此同时，自己的腹部也扎扎实实地挨了一拳。

荆旆莞尔一笑，将手中的竹子扔到了一旁。常风后退两步，垂手站立，右手顷刻间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干涸的血迹。

荆旆淡淡说：“你需要更加沉稳。”

常风点点头：“学生会记住的。”

荆旆叹了口气，他再次调出道场场景控制板，将模拟场景关掉。“来。”

“荆长老……”常风跟着荆旆后面走，一直走向广场中轴最后方。他知道这条路，荆旆正带他走向祭祀殿，这是灵契团的禁地，除了首席长老，任何人不能进入祭祀殿。

荆旆明白常风叫他的意思，但并不回应。

祭祀殿没有门，荆旆领着常风踏上台阶尽头，塔身一阵灵光忽现，他们面前洞开了一个榄状的口子，仅容一人通过，荆旆率先进入，常风紧随其后。

常风后脚一迈进塔中，入口便自动关闭，塔内昏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浑身像被一股神秘的气流包裹着。

渐渐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彩色的光点，并以极快的速度膨胀，常风很快看清楚了所处的地方——如果这能算一个地方的话。

他们漂浮在了半空中，四周只有被彩光渗透的无尽的虚空，而彩光的源头就是眼前的创世晶石。

灵契团里每个人都知道创世晶石，但三百万年来，只有历代的首席长老可以见到，他不知道荆旆为什么要带他踏进禁地，即使真的如他们所说，他是近代以来最有潜能的战士。

优秀的成员固然可以继位成为新任的长老，可是在他前面也不乏更优秀的前辈，论资历和能力远未轮到初出茅庐的他，而且，三百万年来，没有人在成为首席长老之前涉足过禁地。

常风的目光不自主地被创世晶石吸引着。

他曾经想象过这是一块奇特的宝石，可是断没想到它的外表只是一块椭圆状、两掌大小的石头，和一块普通的石头没有两样，唯一展现它的不凡的，是它浑身散发的光芒。

常风注意到创世晶石上的光芒并不似它的力量场所散发的彩光一样，是彩色的，而是整块晶石被从中心平均分割，分为红蓝黄三种颜色，其中红光最强，蓝光次之，黄光最弱。他明白这是有所指的。

常风说：“光芒的强弱，代表各界的力量。”

荆旆点点头：“创世晶石，已经有三百万年没有出现三色分立。史前文明结束以后，人类历史开始，创世晶石一直是暗红色的。

常风，创世晶石的改变，可能是对三界力量的展示，也可能是对未来的预言。这事关重大你明白吗？”

常风瞠目结舌：“灵契团和超能人，是为了维护人类对地球的统治而诞生的……”

“没错，我们已经执行这个使命三百万年了。”

常风试着理顺自己的思绪：“传说中，创世晶石选择了始祖人王，并赋予人族力量，人族才在三界之战中获胜。创世晶石的异象，是预言兽族和灵族将重新获得力量崛起？”

“我不能妄加推断。创世晶石的预言能力只在历史中出现过一次，没有人知道这是否存在偶然性。我们有我们的使命，不能为了这个传说将人族推入危途。

乐观地推想，也可能是狼灵血的苏醒造成了创世晶石的异象。另外，自从发现创世晶石的改变以后，我就一直在暗中监测地核能量，地壳运动有明显加剧的迹象，但还不能肯定两者是否有关联。”

常风锁紧眉头：“荆长老，你需要我做什么？”无需荆旆交待，他知道他今天所获悉的是灵契团内的最高机密，这将影响灵契团往后的立场与方向。

荆旆沉吟道：“狼灵血是所有未解之谜的关键。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

狼灵血与兽族和灵族之间有天然的联系，兽族与灵族能感知狼灵血的存在，而力量能级越强的兽族或灵族对狼灵血的感知能力越高，但狼灵血与人族没关联，即使是灵契团中的超能人也没有办法感知狼灵血。

“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但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

荆旆说着，在空中调出全息投影地图，图上多处闪现着深浅不一的蓝光，地图逐渐放大，地图核心矗立一座繁华的城市，此处蓝光最为明亮。

这是地球上兽族活动最频繁的城市。

“常风，你要去粤城。”

序章 5、苏桓

梁宇芊在临走前送了苏桓一台公益中心里淘汰掉的微单。

苏桓高兴坏了，梁宇芊笑着给他讲解微单的用法，他乖巧地点着头，嘿嘿地笑。

虽然单反相机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比这构造复杂的机器他都拆过，但苏桓还是想拆来看一看，毕竟在灵契团里，这种落后型号的机型很少见啊。

这不能怪他有好奇心，他只是个10岁的孩子，而且他就是作为术人出生的。

在灵契团里，他们的身份都是与生俱来的。

在人造子宫中，每个人根据自己所编辑的基因序列成长至三岁，然后离开人造子宫成为灵契团的学徒，开始接受学师的训练，所有训练会根据他们的堂属来开展。

有的人是利刃堂的战士，他们具有强壮的体魄和自愈能力，力量惊人，出生后要接受各种实战训练，成为灵契团的主力。

有的人是木草堂的医者，他们细致、稳重、感官能力高，手纤长灵巧，能在方圆百米内灵敏地分辨气味，具有夜视能力。

有的人是进学堂的学师，能心灵感应，掌握各种语言，一切系统理论知识都由他们来梳理和传授，他们还负责每年二十个超能人的人造胚胎培育。

有的人是异技堂的术人，比如他，他们是负责技术的，他觉得他的大脑就是一个巨大的数据处理中心，什么数字运算，只要一过目就可以马上得出结果，信息技术、机械技术、武器技术、安保技术都归他们管。

作为学徒，他们每天有固定的课程，有实操课，当然也有作业要完成。

“你信吗？真有狼灵血？”苏桓将最后一块零件安进枪中，端起枪侧着头单眼瞄准，口中念着：“嘣！”接着把枪抬到唇边，吹了吹枪口。

刘云也安好最后一块零件了，他撇了撇嘴，看着苏桓拿枪四处瞄着耍帅：“保护人界，毁灭狼灵血是我们的使命。我们不是都这样说吗？”

“可是没有人见过啊！都过去三百万年了，如果真有狼灵血，那是在哪里呢？”

刘云说：“要是被婧老师听到了，你死定。”

苏桓嘻嘻笑着：“婧老师在给战士堂的学徒上战术理论课啊，离我们好几百米远呢，她听不到。”

他们这一届术人就六个人，实操课都分为三组进行，每组一间操作室，互不干扰。今天的实操练习是枪械拆解和安装，苏桓和刘云一组，每次苏桓总能快刘云一步完成任务，他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他举枪瞄准了刘云，佯装朝他开枪，准星中看到刘云瞪大了眼，脸部肌肉紧绷，一脸惊恐状，他马上扔下枪跳了起来，立正站好。

“婧老师好。”他努力地清空思绪，想什么好呢？今晚的晚饭吗？

刘云也赶紧站了起来。田婧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否生气，但他们都知道刚刚的对话肯定被她听到了。心里要是再想些什么小九九，也会被她揪着。

田婧瞄了瞄被苏桓扔下的枪，说：“作业收好，不要随处乱扔。”

“是！”苏桓松了一口气，马上弯腰捡起地上的枪。

不料田婧又补了一句：“收拾好后，你把史前文明史抄十次，明天前完成。”

苏桓不敢哀嚎，田婧在空中划出书库入口——不过是篮球大小的一个圆孔，探手入内，抽出厚厚一本暗红色牛皮封面的史书，放在了他面前，然后离开了操作室。

刘云朝他做了个鬼脸，也蹦跳着出去了。

苏桓盘膝坐下，翻开史书封面，一阵白光从书中溢出，在他面前组成了书页的形态。

史书的程序声响起：“请问需要查找什么内容？”

苏桓说：“史前文明，有关狼灵血。”

“请稍等。”

其实无需查找史书，狼灵血的故事，灵契团里每个人都知道。

三百万年前，地球三界分立，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各领域百花齐放，呈现出高度发达的史前文明。

三界中，始祖人王统率人界，人界只有单一的人族，仅以肤色、五官的细微差别来划分种族，总的来说各种族差别不大。

人族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他们不但战斗力高，而且具有心灵感应能力，脑部开发也居三界之首，是三界中能力最高的种族。

兽界则种族繁多，除了龙族已灭绝，还有狼族、虎族、鸟族、鼠族、马族、蛇族、鱼族、虫族八大族，八大族中又以狼族为尊，狼族之王星启因其骁勇善战被推为兽界之王。

相对来说，灵界的种族架构要比兽族简单的多，分为花族、草族和树族，花族、草族、树族三大族长将各种族中的核心能量汇聚在一起，诞生了灵界公主。

和平仅仅持续了一千年。兽界与灵界为了争夺霸权，率先向对方发动了战争，人界未能独善其身，也被卷入了战争中。

顿时，三界争霸，硝烟弥漫，血染红了这颗美丽的星球，生灵涂炭，四处哀鸿。始祖人王为了结束战争，向兽界和灵界发起了议和谈判，倡议三界缔结和约。

在始祖人王的奔走下，灵界赫菲娅公主与兽王星启同意了停战协定，三界为了繁衍生息，承诺共享地球资源，共同发展，三界分立局面重现。

然而，在这之后，赫菲娅公主与星启就开始了暗中勾结，试图以和约作掩饰，联合两界力量来击败人界。

始祖人王嗅出了其中的危险气息，经过周密的部署，人界军队率先发动突袭，破坏两界的结盟。

在这一役中，兽界与灵界几乎被消灭殆尽，但还是有余孽侥幸逃脱，四处躲藏，伺机反攻。

始祖人王为了压制两界，消耗了自己的长生不老之身，布下九道封印封锁兽界各族力量，让各兽族无法现出人形作恶。

灵族因为失去了盟友，也退出了争霸，在地球中消失，从此不知去向。

星启和赫菲娅公主相继战死，传说两人临死前将两界最后的力量融为一体，汇成“狼灵血”，沉睡于地球上某个隐蔽的角落，一旦狼灵血苏醒，将唤醒藏匿的兽界与灵界大军，再次威胁人界。

地球从此以人界独尊。

始祖人王看着战后满目疮痍的大地，深感超能力量的泛滥将彻底毁灭这个星球，于是利用创世晶石将超能力量从人族身体中剥离，同时创立灵契团，团中的超能人通过基因编辑有选择地保留着超能力量。

灵契团潜伏于世界各地，歼灭对人类不时发动攻击的兽族，继续保护人界。在这过程中，兽族力量逐渐衰弱，兽族中的鱼族甚至完全不见了踪影。

而被剥离了超能力量的普通人类退化成猿人，重新开始了漫长的进化……

苏桓在虚拟的纸张上抄写下一个个发光的字符，字符一下写就马上消失了，但每一个字符都会实时发送到田婧脑中。

他抄完第十次的时候停下来歇息，手一阵阵地酸胀着，他觉得这种落后的抄写方法简直就是反人类的。

他在地上把身体摊开，接着他感到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爬起来，看向门口，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扒着门框，正瞪大眼看着他。她披散的长发看起来有点凌乱，身上穿着的学徒服也是歪歪斜斜的。

“你眼睛好大。”他说，“你就是风哥救回来的那个人类女孩？”

林湘不说话，依旧扒在门边不敢动。

“哦，是了，他们说你吓坏了，不会说话了。你可以进来，听我说话就行。”

她还是不动，他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房间坐下。她任由他安排着，没有反抗。

“你不用怕我啊。你看，我也是人类啊，不过我不是普通人类，我是超能人，我比你厉害一点点。我们超能人是保护你们普通人类的。你看你，连衣服都不会穿吗？”

他把她抱起来站好，帮她把学徒服的腰带解下，把皱巴巴的衣服扯平，重新束好腰带。

“你以前有妈妈照顾吧？我们都没有妈妈，三岁后从人造子宫里出来，我们就得自己照顾自己。”

他让她重新坐下，用手指理了理她的头发，开始给她编麻花辫：“我没有编过辫子哦，不过我看女孩子都是这样编的。你放心，只要是用手干的活，我都能干好。我会帮你弄得漂漂亮亮的。”

他轻轻地扯断她的一根发丝，帮她把编好的辫梢捆了起来：“明天我去给你找点橡皮筋，那就更好看了。”

他捧起她的脸端详着：“看，像个洋娃娃那么漂亮。你以后当我妹，跟着我混，我罩着你，没有人会欺负你。”

她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点了点头，笑了。

1、她是好人

2018年，粤城西郊赤沙村。

梁宇芊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生日派对上。

她三十九岁，未婚，她有很多朋友。他们给她庆祝生日，订了卡拉ok的包厢。他们给她捧上文胸造型、用巧克力写了“大龄快乐”的生日蛋糕。

他们嬉笑着扔着奶油、追逐着往能逮住的每一个人脸上抹。喝光的酒杯，杯底砸在玻璃茶几上的敲击声。头顶旋转的闪光灯将红的绿的紫的光斑甩来甩去……

每一个场景，支离破碎地扎在她脑中，场景之间大段大段的空白，无数带着噪点的黑线填充着这些空白，伴随着吱呀作响的声音……

她睁开眼，右眼皮很沉重，被半干黏糊状的液体压着。

她扯了扯手臂，她被捆在了一把椅子上动弹不得，手腕被绳子扎得酸胀。

她看见了几双脚，离她一两米远站着，她的头被罩在一个头盔里，又闷热又辛辣地疼痛着，旁边是一台古怪的机器，她不敢动弹，只要轻轻摇动一下头部，两边脑门就仿佛被针扎般难受。

抬起眼睛，站她正前方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穿着一套灰色的西服，黑色框纹的白衬衣，她盯着他衬衣上的方框，又一次感到昏眩……

她想起来了，她是跟着徐兰上的的士，她不该喝那么多的……

徐兰，公益中心里的同事，她刚来两个月，但她们很聊得来，她甚至帮她筹备了这次生日派对……

她再一次合上眼睛的时候，她听到墨镜男的声音：“继续破解。就是把她脑子剖开，也要找到入口的方法。”

左鲲摘下墨镜，左眼的位置上只留下了一个褐色的洞。

找到这个女人，他花了十三年。他们以为滴水不漏，但他还是找到了。

梁宇芊感到像是有两块打满钢钉的钢板正朝头部挤去，当尖刺扎进脑门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痛苦地尖叫起来。

看不尽的绿。山林。

被岁月磨暗了的白色教学楼。

玻璃房子，好多好多玻璃大楼。那个头发半白的精干老人。

一双手抚在她额上……数不清的画面像雨点般砸向她，把她推向死亡边缘……

一个负责守卫的教徒走进房间，在左鲲耳边说：“教主，他们来了。”

左鲲略一沉吟，说：“带上她，从秘道撤。”

梁宇芊感到眼前重现了一丝光亮，把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她浑身无力，头很重，每一个脑细胞都像灌满了火，不断地膨胀着灼烧着，她无法作任何思考。

她被几个人从机器上架了下来，头盔取下时，她感到一阵轻松，接着一条彩蓝色的大披巾朝她压来，把她从头至腰部严严实实地裹紧了，然后左右两个人钳住她的肩膀，推搡着往外走——

她压根没有走的力气，她的脚拖在地上，像两块破布。

他们在往下走。她被拽着不停地绕圈，眼前越来越暗，她闻到了泥土潮湿的气味，胸口一阵阵恶心，好几次差点吐在了披巾上。

当猛烈的日光突如其来地袭到了她身上，她的身体像被发动的机器，一下子获得了力量，她举起手臂挡了挡头上的阳光，然而仅此一秒，她马上又瘫软下去。

但好歹意识是清醒多了，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对她做了些什么，她甚至没有气力去想她接下来的命运。

她被拖着走在一个小山坡上，脚溅起的沙粒跳进了她的皮鞋中，披巾裹得太紧，她头上、背上不断冒着汗，汗顺着湿透的头发耷拉在脸上，早已干涸的血迹被重新化开。

两边脑门和左眼角上的伤口涩痛着，她说不出的难受，却一点声音也哼不出来。

山坡下是一条窄窄的水泥路，路上停了一辆农用翻斗车，他们像扔一袋麦子似的把她扔进了货厢中，她被摔得浑身疼痛。

然后，车开起来了，风从脸上擦过，给她吹来一点零散的思绪，她想，如果，她能爬起来，从货厢往下跳……她挣扎着，发觉只是徒劳，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车没走多远就停下来了。她听见有人下了车，粗声喝叫着：“干什么的？快让开！”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慌慌张张地应着：“不好意思，拖拉机死火了。”接着，她听见了拖拉机机头被摇动后有气无力的吞吐声，“突突突，突……突……”，马上哑下去了。

男人走向蹲在拖拉机前忙活的女孩。草帽下露出她乱糟糟的麻花辫子，汗水挂满她被晒得通红的焦躁的脸，粉红色的宽大t恤和牛仔裤上沾满了尘土，一个傻里傻气的农村姑娘。

帮她，或者杀了她。

男人手伸向拖拉机机头摇把，他还没碰到摇把，女孩突然竖起的膝盖击中了他的胸口。他反应过来，手改变了方向往女孩抓去，女孩手刀劈在了他腕上，他的手急剧地麻痹起来。

车上的另外两人见状马上跳下车。子弹上膛，枪声响起，女孩俯下身，顺势抓住已制服的敌人，以他作盾挡下子弹。

她吃力地推着尸体往前奔，接近枪手后把尸体扔向枪手，枪手灵敏地躲开了。

她没来得及进一步攻击，另一个身影挟着巨大的冲击力向她撞来，把她撞翻在地。

攻击者是从车上下来的第三个人，他速度很快，脸上冒出又硬又细的灰白色毛发，张开嘴，一口尖利而参差不齐的牙齿长出。

女孩试图摇动他钳制着她肩膀的手：“你是鼠族！”

对方咧嘴一笑：“那你又是谁？你不是超能人。”

“我是！”话音与枪声一同响起。

鼠人回头用牙齿咬住飞来的子弹，唇边挤出几个字：“你们就这能耐？”

苏桓一手叉腰，一手举起冒着烟的枪口，扯了扯两边唇角，看着子弹在鼠人齿间开始加速旋转。

鼠人咬着子弹一下子没了主意，牙齿被迅速磨短，而子弹并没停止转动，直至钻进了颌骨中去。

血花四射，鼠人抱紧了头高呼，随之嘴里冒出一根黄色的光柱，他倒在了地上，尸体腐成血水渗进了泥土里。

苏桓不无得意：“专门设计给你们磨牙的子弹，有劲吧？”

另一名枪手已被阮青控制。他两手掌心相对，对准他两边脑门洗去了他有关这次行动的记忆。

枪手陷入沉睡。阮青站起来说：“一个鼠族，两个人类。”

阮青看了看地上残留的血水，对苏桓说：“风哥说了，留活口。”

苏桓说：“风哥也说了，救人是第一原则，换了被老鼠咬的是你妹，你能放过他？再说，我没朝他脑袋打，我打他肩膀，他自己用牙来接，怪我？”

另一边，袁诺走向了被击倒在地的林湘，把她从地上扶起，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肩膀脱臼了，忍着点。”

不等林湘反应，袁诺托着她的手臂一推一拉，林湘叫了一声痛，肩膀已复位。

林湘揉着肩膀，咧嘴一笑：“谢谢诺姐。”

苏桓气冲冲地插嘴道：“你不是上大学去了吗？来捣什么乱？我们晚到一步，你被咬死了也活该。”

林湘撇撇嘴说：“你是要在这里骂我，还是带我回分部再骂？”

“你还想跟我们回分部？你想叫风哥把你另一条手臂也卸下来吗？”

“风哥才不会。”

袁诺和阮青抛下抬杠的两人，跳上翻斗车货厢查看已失去意识的梁宇芊。苏桓和林湘也赶紧跟了上来。

“怎样？”苏桓关切地问。

阮青叹气摇头：“她的记忆被搅得稀烂，不知道他们到底提取到哪些信息。就算醒过来，她也可能站不起来了。”

苏桓眼里泛上了泪光：“带她回去，去总部，我们能救她。荆长老会同意救她的。”

袁诺沉默了一会儿：“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苏桓差点哭出来了：“我们把他们的记忆全部洗去，让他们回去……芊姐认识的每一个人，我们都可以把他们的记忆洗掉，我们可以把她在人类世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抹掉，让她留在团里，那些该死的兽族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常风的声音从无设备通讯器中传出：“苏桓，不要感情用事。回来吧。”

苏桓擦了擦眼泪：“她是好人。是我们害了她。”

“是的。”常风说。

2、鼠族的阴谋+3、我想和你们一样

2、鼠族的阴谋

常风盯住全息影像调出的那张脸，那张墨镜下的脸，他一辈子不会忘记。

在刚刚的行动中，他追逐左鲲到乡间的铁路旁，飞驰而过的高速列车阻隔了他的步伐。

左鲲站在铁路的另一边与他对峙着，在每节车厢驶过的间隙中，左鲲摘下了墨镜，用墨镜朝他指了指左眼眶的黑洞。

自十三年前一战后，他一直在追寻鼠族，而今天，左鲲第二次从他手上逃脱了。

苏桓将整理好的资料悉数通过全息影像播放：“左鲲是鼠王，他手下的鼠人不多，行动隐蔽，而且也不轻易活动。鼠人间或有参与血祭活动，但近年有逐渐减少的趋势。

而左鲲本人，从2006年第一次活动至今，算上这一次，十三年来才活动过两次。这两次都有通过操纵人类当喽啰来犯事。”

高良说：“鼠族力量场一直不强，乃至难以监测。十三年前我就发现他们掌握了兽族能量石的研制方法，这件事至今还是一个谜。

另外，既然他能轻易地操纵人类，他需要多少人类血祭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的目的不单纯。”

如今粤城分部里共有战士十三人，术人三人，医者学师各两人，常风接任队长已近十年，高良是分部里年龄最大的成员，大家敬重他，虽然没有正式委任，但都把他当做副队长。

常风赞同高良的看法：“鼠族提取梁宇芊的脑部信息，目标只能是灵契城。我们要报告总部，提醒大家作好防备。阮青，你的发现？”

“成功拷贝了这次抓到的一个喽啰的脑部数据回来。奇怪的是，我在给他洗脑的时候，发现是他在清醒的情况下犯事的，鼠族不是通过催眠来操纵人类。”阮青把分析所得接上了全息影像，“我分析了数据发现，我们之前的猜想方向确实错了。

我们之前以为他们可能采取了催眠控制的方法，但催眠术需施术者耗费一定的时间，而且催眠术需要一对一进行。我们一直以为他们有一个秘密基地，将抓到的人类关在里面以便催眠，这样的话，基地必然会发出较大的力量场。

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是通过编造邪教学说来给信徒洗脑，左鲲创立了一个名叫‘真理教’的教派，自己当教主，没事露露牙，到房顶上蹦跶两下，信徒就把他当成了神。

现在，所有信徒都把我们超能人当作侵略地球的外星人，他们觉得自己是在保卫地球呢，一个个心甘情愿赴汤蹈火。”

苏桓嗤道：“就这样？人类没脑吗？我还是如来佛呢！”

常风接道：“他们一直在用人类的方式行事，所以我们一直没找到他们。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吗？”

阮青摇摇头：“这个喽啰级别太低，啥也不知道。”

常风说：“至少我们找到‘真理教’这条线索了。苏桓、王丹、子瑶，你们接入粤城警局信息网，三人分三班值守监测，二十四小时不断，一有真理教的活动消息马上汇报。

必要的时候，我们给他们加点料，让警察把真理教端了，散了喽啰再来收拾鼠族。他们利用人类办事，我们就用人类的方法来对付他们。”

三名术人领命。

会议结束，大家正准备离开会议室时，警报响起，本已关闭的全息三维影像重新打开，显示出大门口的影像数据。

林湘正站在公寓门口，怀里抱着手提电脑，她直视门上的猫眼说：“我可以进来了吗？”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苏桓。

他瞪大眼一耸肩一摊手：“袁诺，你看着我把她送回科大的啊……我怎么可能把安保数据给她？我也不可能告诉她分部地点啊……”

常风双手交抱在胸前，微笑着说：“那就是她黑进了你精心设计的安保系统。”

他本该生气才对，但看着屏幕上那张无所畏惧的脸，他实在气不出来。在队员们面前，他也从来不是那种不拘言笑的头儿。

苏桓无言以对，只好说：“那也是我教的。不是我教得好，她有本事黑进来？”接着又讪讪地说：“那要不，我去把她撵回去？”

常风摇头说：“你撵不走她。让她进来喝两杯吧。”

他们租下了庞泰市场办公楼顶层公寓作宿舍，作为伪装的“pt健身房”就在楼下，宿舍实际上就是分部所在，平时也不会有外人涉足。

苏桓让林湘进了客厅，不一会儿便与常风一起提着两打啤酒过去了。

见到常风，林湘特别雀跃，她从沙发上蹦起来：“风哥！”

常风笑看着她，他一直觉得她只是个小女孩，每次想起她，总是想到她躲在他驾驶舱座椅后发抖的样子，楚楚可怜，让人心痛。今天的行动她突然出现，他比他们都要惊讶：她只是个孩子啊！

他忍不住说：“你长高了。”

林湘不满地说：“我都两年没长个了，你是多久没见过我？”

常风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下，他上一次见她，大概是在三年前？她的身高似乎确实没什么变化，也许，变化的是她身体中透露的女性气息。

他产生了一股想要把她抱起的冲动。他想起每一次他回灵契城办事，他都会去学徒馆看她，她总会从道场里冲出来，像一只燕子似的飞进他怀里。

此刻这个念头却让他有一丝不自在的别扭，他们居然有三年没有见面了。三年，足以让一个女孩长成一个女人，女孩和女人是有区别的。

然而他很快又把这种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超能人不会成家，也不需要爱情和婚姻，这是灵契团里不成文的规定。

进学堂每年编辑二十个基因婴儿，并且培育为能在战斗中独当一面的超能人，这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可以说他们每一个人的出生都是带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的。

超能人也不会看重青春期的成长，甚至可以说超人类压根就没有青春期，他们没这个闲功夫，来了就来了，接受便是。

林湘从小在灵契团长大，自然也没有刻意接受过青春期的教育，没有太重的两性观念。

果然，她歪着头说：“你不抱我？”

常风笑了，笑自己在粤城呆久了，也沾染了人类的社会习性，他点了点头。她兴奋地跳起来，几乎吊在了他身上。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发现她比看起来还要瘦，他两掌合抱几乎就能握住她的腰。他提醒自己，这是他保护着的孩子，他看着她长大。

不能是她。她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他希望她远离超能人的腥风血雨，在普通的人类世界里过平凡的日子。

3、我想和你们一样

“就知道抱风哥，也不抱抱你哥！”苏桓的叫声把常风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惊觉自己居然想了这么多，真是史无前例。

“也要！”林湘说道，又转身抱了抱苏桓。

苏桓却把她推开，死命瞪着她，喊道：“你要进来不能直接找我吗？你怎么黑进来的？”

她皱了皱鼻子，调皮地说：“你教得好啊！”

常风开了一罐啤酒，打断了她：“你是怎么跑过来的？”

林湘说：“我高考考到科大的啊！我又没有资格参加你们的成人礼。荆长老不是让我到镇上上高中吗？他叫我考大学，以后就别回去了。”言语间有些许的失落。

苏桓叫道：“你装傻是不是？”

常风也说：“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好吧。”林湘翻了个白眼，跟随两人坐下，打开手提电脑，点出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浓眉大眼，笑得热烈。常风盯着女人的脸，他记起了她，十三年前，就是她骑着摩托车带走了左鲲。

林湘解释道：“徐兰。明天公益中心的新社工，两个月前入职。公益中心的员工资料库中，登记她的户籍地是粤城，上一份工作是粤城中心医院的心理咨询师，但我黑进了警局户籍科和医院人事科的服务器，都没有找到她的资料。”

“一个在人类世界没有身份的人，只能是兽族。”常风说着，心里的疑虑更重了——她在梁宇芊身边足足两个月，可是，他们没有收到任何鼠族力量场的探测信号。

“我也是这么想。在芊姐被掳走的第二天，徐兰就失踪了。我就开始追踪他们。”

苏桓皱眉说：“就凭你，在兽族身上安追踪器？”

林湘说：“我没有。我安在芊姐身上的。除了我，芊姐是唯一最接近灵契团的普通人类。徐兰接近芊姐的目的，只能是套取灵契团的资料。

芊姐生日那天晚上，我就守在ktv门外，我亲眼看到徐兰带她上车。我追踪到了赤沙村，但一直找不到他们藏身的具体位置。”

苏桓打趣道：“然后你就开了两天拖拉机。”

“我不是没有办法吗？我一个人能干什么？”林湘语气中尽是抱怨。

“要是你找到我们，我们可以早点救出芊姐。”苏桓尽管爱打闹逗趣，但他心里对此仍然愤恨，“该死！”

成人礼之前，虽然梁宇芊只是每年来访若水山城一次，但她总是对苏桓特别关照，他还记得她给他送数码微单时带给他的兴奋。

成人礼后，他被安排进粤城分部，离她更近了，他特意打电话告诉她，他在粤城老乡开的健身房里工作。之后，她每周来健身一次，并指定他做她的健身教练。

她甚至时不时给他发各种女孩的照片，要给他牵线介绍女朋友。当然，他只是笑笑就算了。

他感怀她的好，没有人会这样对他，对他来说，梁宇芊不是一个不相干的普通人。

常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说：“她对我们每个人都很重要。”

林湘侧身攀住常风的手臂，鼓足勇气说：“风哥你让我留下吧！我能帮上忙。”

这次苏桓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别以为能黑进几个系统就能干灵契团的活。”

林湘不服气地说：“我不是还把你的安保系统黑了吗？”

苏桓说：“明天……今晚，今晚我就升级安保，我告你，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你要是再能黑进来，我改叫你哥。”

常风笑着摇头说：“你今晚可以留下，明天回学校读书去。”

林湘泄气了，她抓过一罐啤酒，抠开拉环。

苏桓马上把啤酒抢了过去：“欸？你才多大？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林湘盯着他：“现在啊。风哥不是说你撵不走我，让我进来喝两杯吗？”

苏桓气道：“我现在就去升级安保系统！我让你再偷听我们说话！我让你嘚瑟！”

苏桓一边叫嚷一边起身往控制室走去。

林湘朝他的背影喊：“我没有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地听！”

常风听着他们的嬉闹，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很长时间，他没有这样开怀过，他总是紧绷着神经，他不希望有人在他面前死去。对梁宇芊的遭遇，他和苏桓一样难过，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看着林湘一口气喝光了一罐啤酒，她打了个饱嗝，双眼发红。他们没有说话，沉默着，好一会儿，她爬上沙发，抱着膝缩进他怀里。

她说：“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这个人好厉害，在他身边很安全。让我留下来吧，你们都担心我，但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长大了，不用你保护了。”

常风轻轻把她推开，手扶着她两边肩膀，看进她眼底的忧伤：“对，我们都担心我们保护不了你。这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你很聪明，离开了你能过得更好。”

她直直地看着他，终于说：“鼠族。是那个人对吗？杀我父母的那个人。”

他点头，他知道骗不了她。

“杀了他，我就离开。”

“我会替你杀了他。”

“如果我想亲自动手呢？在灵契团这十三年，我跟着所有人训练，我一项训练也没有落下。

可是我跑不过比我小的孩子。我出拳总是不够快。我力气小。所有人的力量都比我强。没有人嘲笑过我，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切都在提醒着我，我和你们不一样。

你知道我多难受吗？”她语速越来越快，眼里噙满了泪。

他淡淡说道：“我知道。”

她任由脸上的泪肆意流淌，毫不掩饰：“我想和你们一样。我可能永远做不到。可是我在努力。”

常风拥她入怀，说：“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回去。你不应该这样长大。”

她抱紧他，猛摇着头：“你不要道歉。不是你带我回去的，是荆长老带我回去的。荆长老知道的，我只能这样长大。但是他现在却告诉我，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这样。”

“留在这里，你可能会死。”

“那我就死在你身边。有你在，我不会怕。”

4、贫困生

常风还是把林湘送回去了。

她觉得她简直是被押着回到校园里的。

他们走在了科大的木麻黄道上，这条林荫道作为粤城的著名城市景观印在了旅游宣传手册上，莫名地被涂上了一层文艺的色彩。

两旁的木麻黄已高达十米，树干笔直，枝叶繁茂，晨起的太阳从零碎的叶间透出饱满而柔和的光芒，散发着充满朝气的美感。

一路无言，常风先打破了沉默：“我好像忘了问，你成绩还好不？”

林湘说：“你这不扯吗？你一成天忙着保护城市的人，来关心我学习成绩？”

“那是好还是不好？”

“那当然啊，我学霸。我不是还黑进了你的首席术人精心设计的安保系统吗？”

他不由正色提醒她：“这事你准备吹一辈子？你在苏桓手下学艺，也知道他的安保习惯，在他没有刻意防备的情况下，你要黑进来不难。换了别人，这很难做到。再说，他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那你会吗？”她停下了脚步，“我还能来看你们吗？”

“最好不要。”

她低下了头。三年前荆旆让她到乡镇上高中，她就开始有一种流离失所的感觉，但那时，她还是常常会回到灵契城。

现在，从常风口中听到这句话，她感到特别难过，他居然要让她彻底离开。

常风也停下来回头看她，看着她站在那里，又是可怜，又是好笑。他叹了口气，说：“手伸出来。”

“干嘛？”

“听话。”

他的语气似乎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依言把手伸出，他也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宽大、温暖、有力、结满了茧，她的心扑通一跳，随即她发觉他掌心握着什么，当他把手松开时，她看到自己手上多了一叠钞票。

“看着点花。”

她一下子又高兴起来：“用完了我是不是还能找你要？”

“你想多了。”

她看着他转身离开，身影渐渐变小。至少，下一次，她还能以没钱作借口去找他们啊。她拍了拍手里的钞票，收尽裤兜里。猛地想起了什么……糟了！

她跑回宿舍换了条灰色的棉布裙子，踩着白布鞋，朝学院办公楼跑去。

回到校园里，她就是个等着申请助学金的穷学生啊！早上八点的助学金复核面试，她不该忘记的。

会议室里坐了三个人，一个是学院的陈老师，她的年级辅导员，另一个是魏楚彦——大四的学生，系学生会主席，负责协助陈老师整理大一新生资料。

最后一个她不认识，大概是助学基金的相关负责人。

她迟到了两分钟，魏楚彦叮嘱过她，要提前过来做好准备。她开门进去时，接触到他的目光里不无责备。

她赶紧解释：“对不起……我找了一份兼职，入职前公司要求封闭式培训，我刚刚培训完，今天早上赶早班车回来的。”

“你这两天没来上课吗？”陈老师皱眉看向魏楚彦，他负责登记并上报学生的考勤情况。

林湘心里连连叫苦，魏楚彦居然没登记她旷课？

魏楚彦悄悄朝她打了个眼色，说：“哦，是的，她跟我请了假的。”

陈老师说：“下次有人请假超过一天的一定要提前交请假条，及时上报。”

陈老师介绍了身边的助学基金负责人吴老师，接着让林湘开始自述。

自述完毕，吴老师推了推眼镜，小心地斟酌用词：“你是……在粤城福利院呆到了五岁？”

林湘却直言不韪：“是的，我是孤儿。若水山城希望小学的荆旆校长收养了我。”

在她到了灵契城以后，荆旆就修改了户籍科中她的个人信息，这样，她在外人眼中才能合理地留在若水山城。

吴老师点点头，合上了资料：“下周一我们会公布审核结果。”

她道谢出门，刚出办公楼，就听见魏楚彦在身后叫她。

他追上她，悄声说：“旷课两天，你是不要命了？”

她堆上一脸笑：“师兄，我不是请假了吗？”

他双手叉腰：“这两天的考勤记录表我还没交，我不知道是不是要重新做一份？”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谢谢师兄帮忙。”

“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打你手机不接，打你宿舍，你舍友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要是今天不来，我就准备报警了。”

“我说了啊，封闭式培训。手机都交上去了。”事实上她是故意不接电话。

他显然不信：“什么公司？还没入职就搞封闭式培训？而且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连舍友都要保密消息？”

“不止封闭式培训，还要通过考试才能上岗呢！一听就知道是大公司了吧？考试成绩还没出，我不想让人家觉得我还没进去就到处显摆，几十人抢两个岗位，机会也很渺茫。”

林湘把话题堵死，言多必失，以免他再深究。

魏楚彦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说辞：“那如果你要感谢我，你可以陪我吃个饭。”

林湘笑说：“请你吃也没问题，贫困生也请得起饭堂的，而且我去参加培训发了点补贴。今天中午好不？”

魏楚彦有点为难：“能改晚上吗？我等下出去参加教会活动，可能赶不回来。”

林湘奇道：“你还信教？基督教还是佛教？”

“不是。你大概没听说过，其实就是一个探讨哲学的民间学术教会，叫真理教。”

林湘浑身打了个激灵，昨晚聊了半宿，常风跟她说起过左鲲利用真理教蛊惑人类的事，她不假思索地说：“可以带我去见识一下吗？”

魏楚彦很意外：“你有兴趣？很少女孩子对哲学感兴趣。”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林湘笑靥如花。

5、初探真理教

魏楚彦注意到林湘，是因为在信息工程系大一新生的第一节高等数学课上，亲眼看到她睡了大半节课，被老余叫醒后，解出了全班同学解了半节课还解不出的方程式，老余气绿了脸。

作为过来人，魏楚彦知道这位有名的魔鬼教授的招数，每一届的新生总要结结实实地撞上他的下马威，没有人敢在他的课上开小差，更别说逃课。

林湘是例外。

他不由得翻看起她的个人资料。他料想她大概出身良好、接受过数学特长培训、甚至有可能在全国赛事上获过奖，然而实际上她的简历可以说朴素得过分。

来自一千公里外的国家级贫困村，孤儿，监护人是一所希望小学的校长。结合她用寒酸来形容都不过分的履历，他觉得她简直是天才。

他开始默默地观察着她。

几身洗得褪色的t恤牛仔裤轮流穿在身上，有两件连衣裙，在出席比较重要或者正式的场合时会换上，总是蹬一双半旧的白色布鞋，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因为身材瘦小，看起来要比实际身高更高。五官很清秀，眼睛大而机敏，说不上有多美，但让人印象深刻。

她今天穿的是两件裙子中的一件，灰色的棉布衬衣裙，小圆领的设计让她看起来多了几份俏皮。

她身上没有那种一般贫困生的内敛和羞涩，反而大大咧咧的，公交车要开走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拉起他的手追了上去，她开朗得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教会活动安排在咖啡厅包厢，今天讨论的主题是尼采的超人说。

在公交车上，他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真理教的活动方式，常规活动是分组定期开展主题沙龙，每次讨论一个主题，讨论完由组长宣布下一期的讨论主题和时间地点。

林湘问真理教就没有宣讲自己创办的学说或教义？

魏楚彦说：“这没有，真理教是学术教会啊，国家对民间团体的活动有严格管制，要是胡编异端邪说，不就成邪教了？”

林湘说：“真理教这名字听着就够邪教的。”

魏楚彦笑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包厢内拼了一条长桌，桌子尽头坐的是小组长于涵雨，她左侧的位置空着，他和林湘被安排在背靠门口的位置，其余位置均已坐满，这次参与活动的大概十多个人。

刚一坐下，就有人从身后进来了。来人绕着桌子走了大半圈，在唯一的空座上坐下了。

林湘的眼睛越过他，死死看着刚落座的女人，她低声问：“这是谁？”

“杨一倩老师，大咖。”看着她一脸疑问，他又补充说，“在中学教书。哲学系研究生，很厉害。”

林湘还想说点什么，于涵雨发言了：“请大家安静，沙龙马上开始了。今天杨老师百忙中抽空来到了我们小组，大家掌声欢迎！另外今天我们还有一位新的小伙伴，楚彦小弟带来了一位学妹，这是林湘，大家认识一下。”

林湘半立起身，朝大家点了点头，当她看向杨一倩的时候，两人目光正好相接，杨一倩带笑的唇角弧度更深了。

于涵雨说：“我们先请杨老师谈谈她对于尼采超人说的高见，为今天的讨论开一个好头。”

杨一倩扬了扬乌黑的波浪长发，笑说：“我是刚好路过，涵雨说今天大家在这里搞沙龙，让我进来看看。我对今天的主题没有准备，这下涵雨是把我临时推上考场写命题作文了，对这个主题我只是略懂一二，不敢说什么高见，我就随便说几句，当作抛砖引玉吧！

尼采是基于对人的价值的思考而提出‘超人’概念的，在这个概念形成之初，超人还仅仅是他对于未来人的一种理想。为什么是对未来人的理想？

因为尼采认为，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超人。尼采把超人看作是现实的人不断自我超越的过程，只有人类突破自我，才能自我拯救免于退化……”

林湘无心再听下去。

杨一倩？她更熟悉她的另一个名字——徐兰。

6、去，替我杀了他

真理教以民间哲学学术交流作为外衣，不刻意宣传，不拉拢教众，以哲学爱好者互相介绍进入为主。

从能查找到的消息来看，没有任何破绽。林湘合上电脑，沮丧地想。

杨一倩——徐兰，也许是唯一的突破口，显然她在左鲲手下担任着很重要的角色。

从魏楚彦口中，她打听到杨一倩很少出席各小组的沙龙活动，但她会定期开展主题分享会，各小组教众都可以报名参加，因为分享会很受欢迎而场地有限，所以只有参加过十次以上沙龙活动的资深教徒才能报名参加。

林湘当然没有资格，魏楚彦也没有，可是她还是问出了杨一倩下一场分享会的时间地点：下周六下午两点，城郊一座私房菜馆。

魏楚彦笑她：“你这是粉上了？报名成功会发电子入场券，没有入场券就算你去了也进不去啊！”

林湘只好苦笑。她必须想法子混进去。

在是否通知粤城分部的问题上，她考虑再三。

理论上，杨一倩是鼠族，她在人类社会中活动，粤城分部应该能监测出她的兽族力量场，然而上一次她在梁宇芊身边潜伏了两个月，粤城分部没有任何觉察，她猜想，杨一倩肯定有方法隐藏自己的力量场，才敢这样公开活动。

如果把她的发现先告诉粤城分部，常风和苏桓肯定不会允许她参与行动。

思前想后，她决定先混进去了解情况再说，她进去后可以按兵不动，有情况再通知他们。

她没想到的是，到了周六，当她搭乘公交转车前往城郊的时候，在公交站，苏桓就毫无预警地驾着车停在了她身旁。

她无处可躲，只好直面着他。

苏桓下车甩上车门，走到她面前，侧眼斜视着她，说：“你是想解释要到城郊去做家教？我明明记得你们学校那个什么中心派给你的家教是在市中心的。”

她马上明白，他顺着她黑进粤城分部安保的路径，反黑了她的手提电脑，也就是说，这一个星期来，她干的每一件事都一直被他监控着。

她暗骂自己的愚蠢，常风说得没错，苏桓才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她只好说：“我只是想去看看，我不会轻举妄动，有发现我会告诉你们的。”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谢谢。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苏桓寸步不让。

林湘猛摇头，苦着脸说：“我不回去，这是我发现的线索！”

“我给你脸你就真长脸了？什么你发现的？你以为我们就真的查不出来？咋整？要我架你回去？”

苏桓抓住她手腕把她往车上拖，她往后缩着身子，抄起背包拍他，还是像布娃娃似的被他拖着走向车子。

“喂，你放手！”

林湘一听这声音，马上乐了起来，回头一看，果然是魏楚彦。

他从到站的公交车上跳下，正跑向他们，他的喊声也吸引了候车的人们的注意。

苏桓不得以松开了手，但目光仍死盯着林湘。

魏楚彦气喘吁吁地跑到林湘身前，护着她，警惕地说：“你想干什么？！”

林湘连忙打圆场：“没事，我认识他。”

魏楚彦回头，一脸狐疑：“你认识他？他是……”

“我男朋友。”

苏桓瞪大了眼睛，林湘也回瞪着他。苏桓赶紧点头，一把抱住了林湘的肩膀：“对，对，我是她男朋友。”

“哦……”魏楚彦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苏桓接着说：“所以……我们赶快走吧。”

林湘从他臂膀中钻出，推了他一把说：“是你赶快走才对。你刚刚不是说你要赶着上班，送不了我吗？没事，师兄能送我，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师兄，人很好，他很乐意的。”

魏楚彦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她居然有男朋友了，还莫名其妙地被发了一张好人卡，但他还是说：“不是，你不是想参加杨老师的分享会吗？涵雨姐临时有事去不了，给我送了两张入场券。我打你手机没接，信息也不回，想着你说过要来的，我就自己先跑过来了。”

林湘一拍掌，真后悔老是不接魏楚彦的电话。她对苏桓说：“这就更好了！这下你放心了吧，你快走吧。”

苏桓又生气又不好发作，也没法子把话圆回去，她编谎话一套一套的，前一秒以为将了她一军，后一秒才发现她诈子。现在只好先撤了，伺机再想法把她揪回来。

林湘看着苏桓开车绝尘而去，心里既得意，又苦恼：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跟着魏楚彦，两人登上公交车，窗外略过的楼房越来越矮，车越来越少，路越来越窄，最后陷入了疯狂肆意的林荫绿道中去。

颠簸了将近一个钟头，车子“吱呀”一声呻吟着，停在了一座小山脚下。

山不高，水泥的阶梯和扶手修得很规整，黑色的飞檐和白色的墙壁在山顶的树丛中露出，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可以抵达。

走近别墅，看到门口一边树了杨一倩的注水门海报，上面写着杨一倩的简介、分享会主题等信息，另一边放了张签到台，一个打着领结的侍者微笑着检视每个来访者的电子入场券并作好登记。

进了大门，里面是一个方正的阳光庭院，顶上搭了葡萄架，四处装饰着木制的唐代仕女雕像和形态各异的盆栽。

两张铺了紫色天鹅绒桌布的长桌在庭院中心摆着，上面用精美的瓷盘装着茶点，高脚杯里斟着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和各种软饮，每当有人拿走一杯，旁边的侍者就会马上补上一杯。

魏楚彦给林湘拿了一杯橙汁，自己拿了杯可乐。

林湘接过说：“看着这活动挺高档的啊，办一次得花多少钱？他们也不收费，钱哪里来呢？”

魏楚彦说：“教徒赞助啊！有钱人总喜欢找点乐子。”

林湘环顾庭院，院内站了大概一百人，人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她没见到杨一倩。

她对魏楚彦说：“屋里是会场吗？我们可以进屋看看吗？”

“应该是。大家都在这里，我们进去不大好吧？里面可能在做活动准备。”

林湘放下橙汁，不由分说拉起他往屋门走去，可是没走到门口，魏楚彦又拉住了她。她回头看他，满是不解，她要松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握紧了她。

他说：“那个人真是你男朋友吗？”

林湘蹙了蹙眉说：“现在说这个，不大合适吧。我就是想叫你一起过去看看而已，我上错手了，你能先放手吗？”

魏楚彦尴尬地放开了她，他还想追问，可发现她压根就没有看他，而是一直张望着屋内。

她轻轻说了句：“不对劲。”

他问：“什么不对劲？”

她猛地转向他：“屋里没有人。”

他奇怪地走进了屋门：“不会吧？我刚刚见到有人进去的啊。”

林湘大喊一声：“不要进去！快跑！”

她扯住他往庭院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大家快跑！不要留在这里！”

人们纷纷奇怪地侧目，有人给他们让出一条路，但没有人外撤。

林湘拉着魏楚彦跑到了大门口，院门忽然像有了生命似的重重甩上了，林湘一头撞到了门上，撞得她直冒金星，她顾不上喊痛，重重地拍着门：“开门！”

就在这时，三层高的别墅爆炸了，突如其来的爆破声、火光和浓烟顷刻间把这座建筑吞噬，火舌舔上头顶的葡萄架、院中的木雕和盆栽，古色古香的木饰庭院一下子成了大火狂舞的乐园。

人们尖叫着躲开火龙，往院门拥去。然而所有人的挣扎只持续了几秒钟，很快，人们一个个地瘫软下去。

魏楚彦跪在地上说：“我浑身无力。”

林湘咬咬牙说：“饮料里有毒。”她没有喝那杯橙汁。

院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瘫倒在地的人们气若游丝地呻吟着。

林湘抄起一根掉落的木条，狠命地朝门上砸。一下，两下，门被砸出了一个小坑，砸到第三下，木条断了，她摔倒在地上。

灼热的烟涌进她喉中，她被呛得禁不住地咳嗽，肺里的空气一点点地被耗尽……

她看见院门也开始燃烧了，在火光中倒下，门外，一排人站着，冷漠地注视着院内被火侵蚀的人们。

她认出了其中两个人。一个是杨一倩。另一个，他赤裸着上身，没有戴墨镜，左眼眶的黑洞狰狞地刺痛了她的目光。

左鲲。

他走上前，转过身，背对着起火的庭院。她看到他背上纹了一只硕大的鼠。那只老鼠在浓烟的舔舐下，似乎开始晃动起来……

在她失去意识以前，她看到了水。从天而降的水。确切点说，是水炮。她抬头看天，听到飞机的轰鸣声，看到水花挥洒，却看不到飞机。

她动了动唇角，这下，苏桓又要嘚瑟了：“拉这几吨水过来，我容易吗我？”她能想象他说话的语气。

他们来了。门外的打斗声响作一片。

她合上了眼睛，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抱起她的臂膀，温暖而有力。只要他在，她就感到安全，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把他的防护面罩给她戴上，清新的空气一下子闯进她体内，她睁开眼，大口喘息着。

袁诺来到了他们身边，她托起林湘的头，说：“我来吧。”

常风准备起身，林湘一把撑起抓住了他的手：“去，替我杀了他。”

常风握了握她的手，松开，迅速地跑了起来。

7、神秘高手

常风心里有无数疑问。

兽族的血祭要以活人放血滴落沉睡的野兽身上，血祭仪式每次只能一命换一命。这次不一样。他们捉了九十九个人类，在进行某种火祭仪式。从来没有兽族进行过这种仪式。

而且，这么多鼠族同时出现，他们却依旧没有检测到鼠族力量场的涌动。

一切秘密，系在左鲲身上。

常风相信这次鼠族的行动几乎出动了所有已挣脱封印的鼠人，不下五十个，这将是粤城分部一次艰难的作战。

左鲲撇下了所有的手下，往后山方向跑，常风对全体成员发出指令：“尽量活捉。”然后朝后山追去。

他知道他应该捉住他，但一想起林湘躺在火海中的情景，他更宁愿杀了他。他不能再让他逃脱。

他们一前一后地跑着，脚下没了重量，风被撕碎贴在脸上。终于，常风在林中追上了左鲲，他朝他扑去，挥拳，出腿，一气呵成。

左鲲昂头露出尖锐的牙齿，迎上常风的拳头，常风拳眼一阵扎痛，眼角瞥见虎口上一个深深的血洞。

左鲲指着自己的左眼窝，咧嘴一笑：“我们该清算了。”

常风握紧拳头，指节运力，伤口眨眼间已愈合。他再朝他攻击时，避开了他的尖牙，他的拳头落在他手臂上、肩膀上、胸膛上，当他一拳击中左鲲下巴时，他另一只手出其不意地捏住了他的牙关，手指硬生生地掰断了他赖以进攻的门牙。

左鲲捂着嘴跪倒在地，血混着唾液从他指间滴落。

常风扔掉手里的断牙：“你们是怎么躲开我们的监测的？火祭的目的是什么？”

左鲲抬头看他，挤出一个狰狞的笑：“怎么避过监测，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常风朝他脸上挥去一拳。

左鲲说：“杀了我，动手。”

常风咬牙说：“我不需要杀你，我会带你回去，把你脑子搅碎，就像你对梁宇芊干的那样，然后再杀你。我一样可以得到所有信息。”

他再次举起拳头，却听到了身侧破风的声音。

在右上方。

他甩开左鲲，用掌风扫开飞来的暗器，却惊讶地看到被打到地上去的只是两片树叶。再普通不过的树叶，像刀片似的插进了泥土中。

他抬头看向敌方。

一个女人。蒙面，黑衣，身形矫健。她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注视着他。她轻跃，落在了他和左鲲之间，身体轻盈，落地无声。

他皱眉，率先进攻。她灵敏地躲避着。他快，她比他更快。

她打在他身上的拳或掌，有力，迅疾，但没有一击是落在要害上。他意识到她并不想伤害他。

在常风和女人纠缠的时候，左鲲落荒而逃。

女人朝常风肩膀拍了一记，往后跳开十余米，两手攀上了一棵树，脚一蹬一跳，人已到了树巅。

常风追赶着她，两腿一蹬，也上了树，但当他跳到了枝桠间，女人已到了另一棵树上。

她回头看他一眼，黑色的面具后，是一脸复杂的神色。随即，她的身影在树林中如一抹魅影，顷刻间消失。

左鲲才是她的目标。

他跌进半人高的杂草丛中，匍匐前进。

他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但他嗅到危险的气息。他不停歇地跑，当他跑到公路边的时候，他跳上了一辆皮卡，车子一直开到了傍晚，开到了这座荒山中来，可是依旧没有摆脱她。

日光渐微，她如影随形。

他伏在草丛中不敢动弹，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一截树枝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从他左手手背钉入，把他直钉在了地上。

他嚎叫着：“你想要什么？”

她如鬼魅般落在他面前。

她不说话，举起另一截树枝，对准他的右手打出，把他的右手也钉在了泥土中。

她不顾他的哀嚎，走近他，掏出一把匕首，刀锋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暖黄色的光落在了他背上的鼠形纹身上。

他挣扎着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得不到的。你赢不了。”

匕首落下，漫出的血洇湿了左鲲身下的土地，他的哀喊在寂静的山间回响。

一个到手，还有八个。

8、她爱你

作战很艰难，但粤城分部还是占了上风，在这一役中，除了左鲲和杨一倩逃脱，其余鼠族全歼。大部分鼠族是在战斗中不敌死去，被生擒的也义无反顾地咬破了舌底的毒药。

死去的鼠族尸体迅速化成血脓，大家遵照常风的命令清理好现场后，回分部会议室集合。

阮青目睹最后一个鼠人服毒，他没能抠出他嘴巴里的毒药，他愤恨地说：“这些蠢材，老大都撇下他们跑了，他们还给他卖命。”

高良说：“至少这次我们重创了鼠族，但是逃跑了的两只老鼠短期内肯定不会出来了，我们的线索断了。”

常风沉思着，他说不好是否真的断了所有线索。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思索着左鲲的话。

“怎么避过监测，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他确实很清楚，他只是没想到。

灵契团根据兽族力量场的波动，设计出相应的卫星监测系统，如果在系统中输入停止监测某一兽族力量场的指令，那么所有的兽族力量场监测仪将会对某一兽族失去监测能力。

这是连日来鼠族力量日渐庞大、活动日益猖獗，他们却毫无所觉的唯一合理解释。

然而，能在卫星监测系统中输入指令的，就只有能接触到灵契城控制中心的人员。

内奸？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总部中有内奸，那全球各分部中是否也有内奸渗透？粤城分部中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又是否值得信任？

他看着他们，从一张脸看到另一张脸。十七个人。他没有办法怀疑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但是也没有办法对他们直接说出心里的疑虑。

每个人的脸上均一筹莫展，苏桓无奈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忽然眼前一亮：“我们的线索自己跑回来了。”

他把公寓门口的监控调到全息影像屏上，一个女人背着一个昏迷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女人抬起头，一脸焦急。

女人是杨一倩，她背上的是左鲲。

常风锁紧眉心，他们的出现，坐实了他有关内奸的猜想：他们不可能知道分部所在。

“放他们进来。”常风说。无论如何，只能从他们身上找答案。

一行人来到公寓客厅。杨一倩让左鲲趴在了地上，她半跪在他身边。

当看到常风时，她抬起头对他说：“你们救他，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阮青嗤之以鼻：“我们就是不救他，你也只能把知道的告诉我们。”

杨一倩邪魅一笑：“你可以试一试。”

阮青直视着她，好一会儿，他皱眉看向另一个学师宋宁，她也摇了摇头。

杨一倩说：“你们进不来。心灵感应，我也会。”

王丹指指地上的左鲲说：“他怎么了？”

杨一倩揭开左鲲背上覆盖的外套，所有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的整个背部血肉模糊，背上的皮肤整块被刀割走了。

袁诺上前探看他的伤势，说：“我们救不了。”

杨一倩双眼浮上一层水汽：“你们想办法。不管成不成功，我都会告诉你们。但是，很多事情我并不清楚，我听他的，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常风点头说：“袁诺、钟彬、辛然，你们三人带左鲲去手术室，尽力救治。阮青、宋宁，你们带她去审讯室。其他人回去候命。”

大家各自散去，苏桓留下了。常风等着他开口，他知道他有话要说。

苏桓脸上老大不快：“风哥，我们为什么要放他们进来？我们可以不救他。你答应了林湘，替她杀了他。”

“我们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她会失望。”

“她会谅解。”

“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由你来做决定。左鲲杀了她父母。而你对她来说不一样。不能是你。”苏桓顿了顿说，“她爱你。”

苏桓没来得及看清常风的拳头，脸上就已经扎扎实实地挨了一拳。

常风给他扔下一句话：“你再多愁善感，就给我滚回灵契城！”

常风心里一阵阵地气结。“爱”这个字，他觉得从苏桓嘴里吐出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仿佛他们可以过普通人类的生活，可以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心思谈恋爱、结婚生子。

他们不是为了成为普通人而生的，每一个经由人造子宫培育的超能人都带有天生的使命。

大多数超能人不会在感情的问题上耗费心血，他们尊敬长辈，可是不代表他们盲目服从权威，他们可以将性命交给身边的战友，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向战友挥刀。

只有苏桓一而再再而三地陷进情感的泥潭，感情用事会让他丧失理智，无法完成任务。

苏桓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不依不挠地说：“你把她留在身边，我们这里没有人会说你半句。你知道的。我们都喜欢她，她也知道我们的生活方式，她不会给我们造成麻烦。”

“所以你认为这是她需要的？”常风背转身离开，留下了苏桓独自咀嚼唇角的腥甜。

9、审问杨一倩

杨一倩找到左鲲的时候，他还有意识，他给了她一个地址。

她答应为他做任何事，包括忍受巨大的痛苦，在脑中植入心灵石，何况是带他去灵契团求救呢？

她利用心灵感应迷惑人心，让每个接近她的人轻而易举地信任她、尊崇她，从而为他创办了真理教。

十多年来，教徒通过参与教会活动，逐步深入教会高层，逐层洗脑，最高层级的教徒会直接接触到左鲲，左鲲会向他们展示鼠族的超能力量，让他们相信真理教的真正身份是抗击外星敌人的秘密组织。

阮青问起十三年前的地铁站投毒事件，那是鼠族第一次高调地利用人类活动，虽然他没有参与这次行动，但这次事件大动干戈，最后死的是林湘的父母和一个倒霉的司机，事件的目的一直是灵契团未能解出的谜。

也是林湘和常风的心结。阮青默默地想着，说：“我们查过，林少鹏夫妇就是普通的商人，为什么左鲲不惜向我们暴露你们在利用人类活动，也要捉走他们夫妇？”

杨一倩说：“我不清楚具体情况，左鲲只是跟我说，林少鹏身上有一件东西很重要，他必须拿到，让我安排教徒带着能量石去投毒引开你们。”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那天回来，我问他东西拿到手了没，他说东西已经毁了。我猜东西应该在车子里，车子爆炸时炸毁了。”

“你们是怎么躲开我们的力量场监测的？这十多年来，我们几乎完全没有监测到你们。”

“我不知道。我问过左鲲，他没有告诉我。他好像知道很多有关你们的事情，包括你们的分部地址。”

阮青有点气恼了：“你不是会心灵感应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是真不知道。我的心灵感应能力只对你们人类有用，对鼠族不起作用。左鲲认为自己是鼠王，怎么可能让我随意跑进他脑子里呢？”对杨一倩来说，超能人也是人类，实际上兽族都这么认为。

宋宁冷冷地说：“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想知道的，你一句也没说。你是在拖延时间。”

杨一倩气鼓鼓地把头砸在了桌面上，露出左边脑门上的疤痕：“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就剖开我的脑子把心灵石拿出来，自己进去看！”

宋宁一拍桌子：“剖就剖！”

阮青赶紧拦下她：“不要冲动，她跑不了，我们要剖她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

杨一倩气焰矮了一截，她说：“好吧，我说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左鲲后背上有一只老鼠的纹身，奇怪的是，这只老鼠不是纹上去的。”

宋宁说：“什么意思？难不成画上去的。”

“是一个星期前的一天晚上突然出现的。那天晚上……他和我在一起。那个纹身让他很紧张，我听见他说，终于要来了。”

“现在，这个纹身被整块割了下来……知道是谁干的吗？”

杨一倩摇头道：“我只知道这个人很强。”

“纹身的意义，你也想说不知道吧？”

“不，这个我知道一点，这个纹身和今天要举行的火祭有关。左鲲要我找九十九个人，要得很急，他说，封印，要以火浴血破解。我想，这个纹身就是封印。”

阮青和宋宁对视一眼，两人神色凝重。

“对了，林湘，你们那个小女生，她很奇怪。”杨一倩想了想说，“我早就见过她，她跟踪过梁宇芊，所以当我在教会活动上见到她时，我就知道她肯定有问题，我特意安排她过来今天的分享会。”

宋宁说：“你是安排她过来送死吧。”

正说着，门敲响了，辛然穿着手术袍站在门口，她朝杨一倩摇头：“你送来的时候就已经脑死亡了，我们尽力了，趁他尸体没有化掉，你去见最后一面吧。”

他们领着杨一倩前往手术室。左鲲身上盖了张毯子，在手术灯的照射下，他的脸异常苍白。

杨一倩看着他一点点地萎缩成一滩血水，她的唇角抽动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跪伏在手术台上嚎啕大哭。

10、他在乎她

常风刚与荆旆连线，将今天的情况作了详细的汇报，包括鼠族可能从梁宇芊脑中提取了灵契城的入口信息，以及对总部出现内奸的猜想。

有关左鲲背上的封印，荆旆听说后便说：“始祖人王对兽界的封印，一共是九个，狼族、虎族、鸟族、鼠族、马族、蛇族、鱼族、虫族以及传说中已灭族的龙族，每族一个。

破一族封印，则一族解封。但这些封印从来没有以实体出现过。相传，封印受到狼灵血的感召后，就会出现在族王身上，如今鼠族封印出现了，不排除其他兽族的封印也已经出现。”

常风接道：“左鲲说，封印要以火浴血破解。他们今天想用九十九个人类进行火祭仪式。”

荆旆困惑地沉思着：“兽族封印只有狼灵血可以破解。相传谁可以得到狼灵血，谁就可以号令兽族。”

“左鲲还说终于要来了，难道他已经得到了狼灵血？”

荆旆说：“十三年前创世晶石出现三色分立之后，一直没有再发生过任何变化，狼灵血要不被毁了，要不就是觉醒进度一直被抑制着。如果杨一倩说的是真的，那么狼灵血很可能在林少鹏身上。”

“但是，如今鼠族封印出现了……”

“这件事得从林少鹏身上追查。你调出他的所有资料，进一步查探他有无可疑行踪。”

“我们已经查过。林少鹏在1999年开始从事出口木材生意，主要出口地是意国，一直到他死之前，有多次往来源国和意国的出入境记录。

从账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我准备联系意国的灵契团分部作进一步的调查，必要时我亲自过去看看。只是，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只怕再次追查不太容易。”

常风说出他的另一个想法：“而且，鼠族封印已经落入了不知名的敌人手里，我们要比他更快找到狼灵血。当然拿走鼠族封印的，不一定是敌人。

这些年我和多种兽族交过手，她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强，但她和我交手的时候，似乎并不想伤害我。”

荆旆道：“至少，她帮助我们阻止了鼠族。兽族内部并不团结，在史前的三界之战发生前，兽界各族就一直在争夺兽王之位。左鲲心术不正，他若成为兽王，世间必定不会太平。”

挂断前，荆旆最后说：“查内奸的事，只能秘密进行。记住，在没有找出内奸之前，谨慎行动。不要相信任何人，必要的时候，连我也不要相信。”

常风把自己关进格斗笼里，反复斟酌荆旆的话，如果连荆旆都不能相信，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谁。

健身房外密码锁开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听出是林湘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她推门走进了格斗室。

她跟随所有被救出火场的人类去了医院，他没有去看她，他知道她不会有事。

“你应该回学校去，”他说，“你师兄还好吗？”

“他还在医院，没有大碍。”她说，“桓哥哥告诉我你在这里。他不大高兴，他说你打了他，为什么？”

常风摇头，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但她自己说了：“是因为我吗？就因为我想留在这里？”

就普通人类来说，她很聪明。然而对灵契团来说不够，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参与灵契团的任何行动。他也不可能破坏规定把她留下来。她为什么就不明白？

她的倔强让他有点气愤了，他心里涌上一丝恶意。他说：“你进来。”

她回视着他，没有半丝退缩。她打开门，走进格斗笼，又把门关上。他把拳套扔给了她。

“这算是考试吗？”

“不算。”

“我一定要留下来。”她一边戴着拳套一边说。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清澈如水：“我想留在你身边。”

“你不能。”

他居然感到了焦躁，不等她说完就朝她挥拳，毫不怜惜。

该死。她和苏桓。他们都是笨蛋。明知道他不能这么做，却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

她以拳护头，被击至笼壁。他看着她不死心地站直了身子摆好架势，她两拳互击，说：“来吧。”

他心软了，降低了拳速出拳，她避开了，急促的喘息告诉他，她躲得并不容易。

当第三拳挥出，她终于躲避不及，左边脸颊被擦伤了一道口子，她跌坐在地上。

他心上轻了一下，仿佛滑过一滴凉水。他并不想伤害她。

他上前单膝跪下，轻拭着她脸上的血口。她默默地看着他，感受他指尖的粗糙在脸颊上滑过。痛，但她不闪躲。

忽然，她摘下了拳套，鼓足勇气攀上了他的脖子：“我要留下。”

他看进她眼里，她的坚定逐渐瓦解掉他心里的“不”字。

她撑起身体，唇贴上了他的。

她和别的女人一样，但又不一样。她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很重的分量，他会为她心痛，会关心她的安危，会在乎她过得好不好。

她稚嫩而笨拙的吻挑动了他，他开始回吻她。

11、科大遇袭

他看着她在身边，从没有试过如此满足，却也从没试过这样的为难。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维持两人的关系。超能人的最终归宿，不是战死，就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然后回到灵契城老死，他们会终其一生去战斗，而她应该过普通人的生活，他没有未来可以许给她。

她侧身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不会做你的负担。你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也侧身面对着她。她合着眼睛，唇角微微地上扬着，似笑非笑。

他的手滑到她脸上，轻抚着她的脸：“你生气了。”

“我没有。”她睁开眼，眼里只有柔和，确实没有愠意，她笑了，“我是认真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是现在想和你在一起，而你现在已经在这里了。明天太长远了，不够智商去考虑。”

“我可能会害了你。”

“才不会。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说不定明天我就不爱你了，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眼不见心不烦。”

“再说一次。”

“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看着她，他心里充盈着一股暖意，他靠近她，再一次吻了她。

她的声音轻轻在他耳畔响着：“以后的事情你不用管，去做你该做的就好。我是自愿的。我也能照顾自己。”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渐渐苏醒的街道，初升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长，她回头，满脸笑意：“过来啊，看日出。”

“这里看不到日出，太阳在一小时前就升起来了。”他还是走到了她身边。

“死脑筋。我在教你谈恋爱。”

“你会吗？”他笑了。

“天生就会。”

他轻轻捏着她下巴，离开她的嘴唇：“你该回去了。”

她皱了皱鼻子，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最后达成的共识，是她能过来找他，但必须回到校园里。他只能做到这么多，连承诺都不算。

他送她回科大，在公寓顶层等电梯的时候，遇上了高良和阮青。

林湘主动和两人打了招呼，阮青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了林湘身上，然后朝高良一笑，高良会意地点着头。

常风看着两人的神色，他们越是不说，他心里就越是老大的别扭，他不想当那个放火的州官，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下子没了理智。

他清了清嗓音，故意不看两人，他对林湘说：“你先下去，到车上等我。”

林湘点头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合上，阮青就朝他敬了个礼：“队长，有什么吩咐？”

常风说：“你不是会读心吗？”

阮青笑笑说：“我不敢读你。”

“你读了。”

“我真没有。”

高良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说：“他真没有。我不会读心的我也看出来了。去吧，这里我们看着，等你回来再喝酒。”

常风正色道：“送了她回去我就马上回来。”使命必须放在第一位，即使是全地球风平浪静的时刻，他也不敢大意。

常风把车开到了科大正门口，林湘把手放在了内拉手上，顿了顿，又把身子转向了他：“我想让你陪我吃个午饭，会不会是很过分的要求？”

他蹙起眉头，她赶紧说：“你总要吃饭啊！现在还早，才11点，人少，我们可以很快的。”

她的要求其实很合理，他看着她满眼期待，忍不住点了点头。她欢呼着扑进他怀里，他反而感到了一丝歉意：仅仅只是这样，她就如此满足了。

她拉着他的手去餐厅，餐厅里人确实还不多，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刚落座，三个举着餐盘的女孩子就推推搡搡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林湘招了招手，女孩们快乐地应着，她朝女孩们扬了扬下巴，对常风说：“我舍友。”

女孩们嘻嘻哈哈地走远了。常风说：“你特意叫她们过来？干什么？”

“显摆啊，你不知道现在大学生可虚荣了。有个又高大又帅的男朋友，特有面子。”

他哭笑不得，低下头吃饭，发现她还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角带笑。

“看什么？”

“看你帅，越看越好看。不许笑！我就是花痴啊。”

“再看，把你眼珠抠出来。”

她语带狡黠：“你舍得吗？”

他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他心里感叹着：这就是普通人类的生活，平和而宁静，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快乐或者伤心。他居然生出了些许向往……

桌上的手机响了，林湘拿起一看：“师兄打来的。”

她接了电话，话筒里魏楚彦的声音异常深沉：“林湘，你在哪里？”

“我在东门餐厅呢。你出院了吗？”

“嗯。我也在附近，我马上过来，我想起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不到五分钟，魏楚彦出现在餐厅门口，他穿着一件长袖格子衬衣，满脸汗水，在南方的十月中显得很扎眼。他低着头，脚步匆忙，朝他们径直走来。

林湘发觉他目光呆滞，眼神涣散，她看向常风，常风的眼神告诉她，他也发现了异样。

林湘站起来，试探着叫了一声：“师兄？”

魏楚彦没有回答，眼睛没有看任何人，却忽然从衣袖中抽出一把水果刀，直刺向常风心脏。

林湘心里一惊——战士虽然具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但如果心脏被刺中瞬间停止了全身血液循环，那就必死无疑。

幸而常风早有防备，而且魏楚彦也没有武术基础，常风出掌把魏楚彦手里的刀拍掉，把他的手臂往背上一扭，按倒在了餐桌上，他的后腰露了出来，当林湘看见了他腰上别着的东西，她惊叫了起来。

常风飞快地扯下紧贴在自己胸前，趴倒在地上，两手护住了胸膛与地面间的空隙。

一阵巨大的闷响，餐厅里响起杂乱的尖叫声，所有人都跑了起来。然而除了常风，没有人受伤。

魏楚彦从餐桌上爬起，半梦半醒地看着这一切。

林湘抄起一个餐盘，用力砸在了他的后脑壳上，确认他已晕过去了，就马上跑到常风身边，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

常风脖子以下、腰部以上血肉模糊，林湘把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看着他因痛苦不断抽搐的脸，禁不住喃喃地低语：“不会有事的……快点……好起来……好起来……快……”

直到看到他的皮肉开始快速生长，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常风睁开眼，伸出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他看了看魏楚彦，说：“他被催眠了，我们要带他回分部。”

常风从地上爬起来，腕上的控制手环带被炸断了，但仪表盘是完好的。

他用手环遥控启动汽车自动驾驶功能，然后把魏楚彦扛了起来朝餐厅外走，林湘紧随其后。刚到门口，汽车已停在了他们面前，常风把魏楚彦扔进后座，正准备上车，探测器警报响起。

常风对上林湘疑问的目光：“是虎族。你来开车。”

林湘凝重地点了点头，跳上了驾驶座，常风坐到了副驾上，从座椅下抽出了一长一短两把枪，简洁地说：“往西门开。”

林湘一踩油门，猛打方向盘，车子离开了校道，直直碾过一片灌木丛，跌入了灌木丛下的阶梯上。车子像一只兔子似的跳跃着往下。

面对常风的一脸狐疑，林湘主动解释了一句：“走捷径！”

在阶梯尽头，一个四肢着地高速奔跑的男人朝车窗迎面扑来，他的脸在接近车窗的时候幻化成了老虎的脸。

林湘左打方向盘，车尾向右边甩去，同时副驾车窗降下，常风端枪对着虎人脸上扣动了扳机，虎人中枪后被车子侧面撞飞，车子重新落在了校道上，驶向西门。

常风叹了句：“角度很准，哪里考的驾照？”

林湘说：“我没有。”

常风没有时间计较她的开车技术，还有三个虎人在朝他们的车子靠近，校园里，他也需要学师到场洗去经历者的记忆，他接通了无设备通讯，但无人应答。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必须速战速决，他要马上回去。

他打开副驾车门，半截身子挂在车门上，一连两枪打中了后方追来的两个虎人。

还有一个，在上面。他翻身上了车顶，迎上重重砸落车顶的虎人。

虎族身材高大，身高普遍超过两米，当他落下的时候，防爆精钢制成的车壳顶硬生生被压出了一个坑，常风朝他开枪，他五指屈成爪，长出了又尖又长的指甲，把子弹挡下。

常风从靴子中抽出匕首，抵挡他尖利的爪子，好几次在手上、腿上、脸上被划上血口。

忽然林湘大喊了一声：“坐稳！”

他会意，紧抓住车顶，伏下了身。车子急刹，虎人一下子往前摔出，常风一手举枪，在车子重新往前开动的时候扣下了扳机，虎人化作一滩血水，撞上车子被冲碎溅了一地。

车子一路冲出了学校西门。

12、惨遭屠杀

车子停进了庞泰市场地下车库，因为无法确定分部成员失联的原因，他们把魏楚彦留在了车上，两人搭乘电梯直上顶层。

在电梯里，林湘默默牵住了常风的手，他把她拉到身后，挺身护着她，他不知道在电梯门开启后，等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他进入了备战状态，他认为自己作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然而当电梯门从两边拉开，高良被一根铁柱从后心直钉入心脏的尸体跳入他的眼帘，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冲击。

常风冲出电梯，捧起高良的上半身，还带有余温。高良双目圆睁，常风默然看着，似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死前所见到的景象。

十三年，他与高良并肩作战，他从他的手下，到成为他的上司，高良一直无条件地支持他、服从他，他是他队里最优秀的战士……

常风抚着刺在他身上的铁柱，两指粗，直入心脏，一击毙命，身体没有任何自愈修复的余地。

他想起在餐厅里，魏楚彦也是直接向他的心脏刺来一刀——杀死高良的，与在科大袭击他的虎人是同一伙人。

这些虎人熟悉他们，了解他们，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杀死他们。

林湘跟在他身后跑出电梯，高良的死让她骇然，半天说不出话。终于她回过神来，想到了苏桓。

“桓哥哥……”她轻念着，便要往公寓里跑。

“林湘！”常风叫住了她。他放下高良，追上她，拉着她一起进去。他不知道敌人是否还在里面。

然而显然没有。公寓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已被破坏，大门洞开，整个安保系统毁坏至尽。

屋内，触目惊心，客厅内、控制室、房间里、会议室……

公寓的各个空间成了一片废墟，墙壁上、地板上遍布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死寂，队友们以各种不甘的姿势横七竖八地倒着，没有一人生还。

常风松开了林湘，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无力。

林湘把脸埋在掌心，一声不吭地哭着，她看着死去的每一个人，忽然心里跳起一丝亮光：“桓哥哥不在……风哥，只有十四具尸体，没有桓哥哥，也没有……阮青……还有宋宁！”

常风抬头四顾，回想他进屋后看到的每一张脸，确认林湘说得没错：“他们，还活着？”

“还有……”林湘说，“杨一倩呢？她就算死了，也会留下一滩血水，不会毫无踪影。”

常风警醒过来，他朝审讯室冲去，他让阮青和宋宁把她关在审讯室，但是，她也不在。

有关这场屠杀，一切矛头均指向了杨一倩。

苏桓说得对，他根本就不应该放他们进来。打在苏桓脸上的那一拳，应该打在他脸上，刺在高良胸前的铁柱，应该刺在他胸前，他才是真正感情用事的混蛋，他辜负了他们，他们浴血的时候，他在……

常风咬牙切齿地挥出一拳，在墙上砸出了一个硕大的洞。

他沉痛地说：“我应该在这里……”即使是大家一起赴死。

林湘走上前，轻握他的另一只手，感到了他的抗拒。她想告诉他不是他的错，可是她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也许，这是她的错，她不该强行留下他的。他在恨她吗？

她心里一阵绞痛，她擦干眼泪，一边往审讯室外走一边说：“我去检查一下设备情况。”

不出她所料，粤城分部中所有信息设备均遭到了破坏，数据硬盘不见了。

她对常风说：“可能这就是桓哥哥活下来的原因。”

常风说：“我们必须马上通知总部。”

她听到他语气里的生硬与冷淡，她装作毫无所觉：“分部里的通讯设备全部坏了，我们不能直接连线总部，但可以以我的身份打电话到学校找荆长老。”

林湘掏出手机，拨通了若水山城希望小学校长室的电话：“请问荆校长在吗？我是他的养女林湘。”

接电话的不是荆旆，对方停顿了一秒，然后说：“林湘，你和谁在一起？”

很幸运，林湘听出这是灵契团的成员。她朝常风点了点头，说：“我和常风在一起。”

对方问：“其他人呢？”

林湘想了想，艰难地答道：“其他人……都不在，我们的设备也全部坏了。”

尽管知道这是灵契团的成员，但是她也不能在电话上直接跟他说清楚事件原委。她又问道：“荆校长在吗？”

对方说：“你们马上回来吧，荆校长出事了。”

13、谁是内奸

车子不停歇地开了十个小时，开往若水山城。

阴云笼罩在他们头顶，两人一路无语。

他们带上了魏楚彦，他的催眠仍未解除，只能带他回总部求助医者，途中他醒了一次，林湘只好再一次把他敲晕。

他们抵达若水山城时是凌晨一点。

他们走进教学楼，常风触发了屏障，整座村子的幻象倒塌，他们进入了灵契城，站在中心广场迎接他们的是利刃堂堂长莫凡。

莫凡脸上写满了沉重。常风面对着他，觉得难辞其咎，他拱手下跪：“堂长，常风领罪。”

莫凡任由他跪着，对林湘说：“你带他去木草堂找傅山，他会给他破解催眠法。”

林湘点点头，背起魏楚彦，一步三回头地向木草堂走去。

等她走远，莫凡转向常风：“你跟我来。”

莫凡把他带到了利刃堂堂长室，常风问：“荆长老怎么了？”

莫凡直视着他，半晌才说：“长老堂覆灭了。七大长老，六死一失踪，失踪的是荆长老。”

常风如遭雷击，他急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莫凡摇头：“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七位长老进了祭祀殿密议，让我们做好戒备。

随后，进学堂里就有人开始中毒暴毙，中毒的情况像瘟疫一样散播，短短三个钟头内，包括堂长吕光莹在内，进学堂16人死亡，其余的成员也出现了轻重不一的中毒迹象。

木草堂全员投入紧急救治，发现他们所中的是见头青。见头青是蛇族专用的毒药，无色无味，中毒者重则短时间内因脑部缺氧死亡，轻则丧失意识。

我们另外三位堂长在祭祀殿外喊话，没有任何回应，当我们进去的时候，发现六位长老已经死了，荆长老不知所踪。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萧奇和田婧。”

萧奇和田婧均隶属进学堂，是荆长老的副手。

“不要相信任何人，必要的时候，连我也不要相信。”

荆旆的话不断地在常风脑海里回荡。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他向荆旆秘密汇报可能总部存在内奸以后。

是因为他们的警醒引起了内奸的反噬，还是……就如事情表面所暗示的，荆旆，就是内奸？

他难以置信，但假设荆旆是内奸，就可以合理解释兽族力量场卫星监测系统对鼠族监测失灵一事，也只有他可以如此轻易地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向进学堂下毒。

可是，为什么是进学堂呢？按理说，灵契团中战斗力最强的无疑是利刃堂，如果是为了击溃灵契团，对利刃堂下毒会更容易达到目的。

学师们所具有的最突出的技能，就是心灵感应术，每一个学师就相当于一个天然的人体测谎仪，除非，下毒者希望掩盖真相。

灵契团失去了心灵感应能力，猜疑就会在团内蔓延……所以，真相真的就是肉眼所见的吗？

莫凡补充了一句：“常风，你必须把粤城分部里发生的一切如实上报。”

“必须”、“一切”、“如实”，常风咬着莫凡吐出的字眼，明白到他没有选择。他从鼠族火祭开始讲述，一直到粤城分部遭血洗，细细道来。

然而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敢忘记荆旆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忠告，他没有提起左鲲对灵契团里有内奸的暗示，也没有说他向荆旆作出了有内奸的猜想和分析，越是在这个时刻，他越是不想让“荆旆是内奸”这个结论轻易坐实，哪怕他的隐瞒会为自己引来祸端。

他不得不考虑，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更大的阴谋呢？他需要找到荆旆，只有他才能让真相大白。

还有林湘，他也下意识地没有谈到林湘……想到她，他心里忽而一痛……

听完常风的汇报，莫凡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他说：“你下去吧，我需要和另外两位堂主商议。那个人类，清醒了，就让他离开吧。没必要洗脑了。我们已经曝光了。全人类都知道了超能人的存在。”

莫凡的语气里含有无尽的悲凉。

常风转身退出堂长室，走到门口的时候，莫凡又叫住了他：“常风，如你所说，鼠族近日的行动资料已经全部随着硬盘丢失了，但是，所有资料你应该都烂熟于心，你将这些资料重新做一份给我。

另外，你好好想想，所有细节你都留意到了吗？每个出现在你身边的、异于寻常的人或事，你都考虑过了？完全没有疑点？”

常风脸上闪过一抹疑云，他点点头，退了出去。

莫凡看着常风的背影，开始了梳理与沉思。

一天之内，灵契城与粤城分部接连遭遇重创，这绝对不是巧合，大家都相信兽族已开始联手反攻灵契团，就面前已出现的对手而言，鼠族、虎族与蛇族不再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肯定也有人在猜测是否还有其他兽族还没露面。

不需要莫凡通告定性，虎族和蛇族的行动能表明灵契团内有人接应兽族，而刚好荆旆失踪了，这就指证了荆旆就是兽族的内鬼，因为六大长老发现了他的阴谋，他杀害了六位长老然后出逃。

种种流言引致人心涣散，加上粤城分部被毁，导致超能人暴露在全人类面前，如今群龙无首的灵契团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危机。

灵契团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棵孤树，随时会被连根拔起，莫凡就站在树下，他是那个力挽狂澜的人。

一开始，荆旆的所作所为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他措手不及，几乎是慌忙应对，现在，他越发觉得荆旆的失踪是适逢其时，甚至比他死去能引发更大的蝴蝶效应。

他当机立断，有关荆旆的一切必须公开审查，他要知道荆旆的所有秘密，这个执掌了灵契团将近三十年的传奇人物，到底准备把灵契团引向何方。

这些年来，荆旆身边除了六大长老，联系最密切的就是萧奇和田婧，而这两人而随着他一同失踪，无法追查，除此之外，就是林湘。

还有林湘。荆旆让她进入学徒馆，跟随超能人一同接受训练，并时刻把她带在身边，对她关爱有加。没有谁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但林湘从来就不是威胁。

尽管如此，他想了一下，还是启动了控制手环呼叫利刃堂副堂主王昕，吩咐他派人密切看守林湘。

她可以有更大的价值。

14、揭穿身份

林湘抱膝坐在床上，根本无法睡着。从木草堂回来，她安顿好仍在沉睡的魏楚彦后，已经将近三点了。

她眼皮干涩，漫无目的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五个来自辅导员陈老师，五个来自三名舍友吕少玲、邓文钰和杨佳芩，余下二十多个全是未知来电。

她不需要数据追踪，就知道这些电话是从哪里打出的：警察局、魏楚彦的家人、媒体，甚至可能有国安部。

她是唯一一个他们能追查到的与超能人有关的人。她可以想象明天将会有荷枪实弹的特警跑到若水山城，但他们只能看到已经塌毁的村庄和学校。

灵契城的幻象屏障还在，他们什么也不会找到。

未读的信息更多，她点开其中几条。

陈老师：林湘，希望你给我回个电话，你和魏楚彦是否安全？如果你们被挟持了，请告诉他们，国安部愿意谈判。

吕少玲：湘湘，你男朋友是那个炸不死的人……大概你早就知道了吧……他们说他很危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他救了我们，我只知道这个是真的。

邓文钰：还有很多有关你男朋友的视频……我发给你看……

杨佳芩：真的，湘湘，你告诉我，你也是超能人吗？我们都得到了警告，不要乱说话，可是我们仨商量过，我们都相信你。

……

她把手机关掉。即使不关，他们也追踪不到她的手机信号，但她不想再接收任何信息了。

当他们的车子行驶在回粤城分部的路上时，她就已经利用手提电脑黑了学校监控网络，删除了有关虎人这次袭击的视频。

可是这天晚上，东门餐厅和校道上激战虎人的监控视频还是流了出来，接着，更多有关常风的个人信息被披露，一夜之间，有关超能人信息的传播与讨论几乎压垮了全球网络。

言论两级分化，有人分析视频内容，认为超能人是在保护人类，有人认为，超能人与未知种族的战争将会摧毁全球，甚至，超能人可能会直接给地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她和魏楚彦的名字也被反复提及，她成了解释超能人事件的一把钥匙。

她叹了口气，也许这个交给魏楚彦去解释更合适吧，他起码有父母亲人，有更社会化的履历去证明他是一个普通人类，更具有说服力。

但首先，她要想好她该怎么跟魏楚彦解释。向一个人解释，总归是要比向一地球人解释容易吧。

第二天早上，魏楚彦终于清醒过来，他能记起被催眠期间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想不起来他是如何被催眠的。

他知道他被控制着朝常风刺刀，知道自己被当成人肉炸弹走进了餐厅，他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他还是比林湘想象中更容易接受了这一切，毕竟，他此刻身在灵契城，正站在一座墙壁尽是金属镜面的楼房里，从窗口看出去，一座座只有在科幻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楼房散发着机甲般的未来感，整个世界如水晶宫般如幻似真。

林湘送他出城，在屏障入口前，魏楚彦停下了脚步：“那个，他真是你男朋友吧？”

林湘笑着侧了侧头，不置可否，她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魏楚彦抓抓头说：“我是说，如果你们分手了，我还是有机会的吧？”

“你不怕我再敲你头？”

“是有点怕，你虽然不是超能人，但明显我也打不过你。你们吵架了吗？”

她摇头，鼻子酸了：“是我连累了他。碍手碍脚的。”

“你没有。他应该对你好的。好吧，我是多管闲事的体质。我出去后，应该怎么说呢？”

“告诉他们，你不是人质，我不是超能人，我很安全。超能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人类。就这样吧。呵，鬼知道他们信不信呢？反正就这样吧。一下子出名了，还是全球性的，你麻烦了。”

他耸着肩说：“成名来得太快了，真怕我会飘。”

打开了的屏障入口像一面单向玻璃，他们可以看到特警和科技人员在若水山城废墟中来回巡逻、探测，果然就像林湘所预料的那样。

魏楚彦皱着脸问：“我会以什么姿势出现在他们面前？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吧？要不要举面白旗什么的？他们会开枪吗？”

林湘被逗笑了：“他们会看到你从一棵树后走出来，放心吧，特种兵不会随便开枪。”她心里补了一句：但肯定会一致用枪口对准你。

她看着魏楚彦紧张兮兮地高举两手出了入口，所有特警不出所料地马上端枪转向了他。

她笑着关闭了入口，回头，看到常风站在身后。他脸色不好，眼里透着一股寒气。

“他走了？”

她敛起笑容，轻点了一下头。她心里有点难受，他的语气，让她觉得他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一堵冰墙。

“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很不好接受吧。”

“还好。毕竟，他不得不信。”

“他是第二个在知道了三界真相以后，走出灵契城的普通人类。”他走近她，如一座山朝她压下，“你是第一个。”

“风哥……”

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侧过脸不想看他，他抚上她的脸，手指放在了她的下巴上，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

她用力忍住了泪，感受着他的唇，没有热切，只有冰冷。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其实他早就该知道。

他的神色柔和而伤感：“荆长老为什么让你留下来？为什么不是洗脑之后让你离开？”

她合上眼，挡不住涌出的泪水。

“你到底是谁？”

“不要问……”她摇头。

她感到他的手指移到了她喉间，猛地扼紧，她的双脚逐渐离开了地面，喉咙逼仄地刺痛着，她张开口，嘴里发出低低的哀鸣，她无法吸进空气。

“你说你把追踪器安在了梁宇芊身上，我们在她身上根本就没有发现追踪器。你告诉我，一个普通人类，是怎么接近鼠族的大本营，而不被他们察觉的？”他眼角湿润了，“还手。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滚热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臂上，而他的手指仍在慢慢收紧。

她抠住他的手，没有反抗，任由他掌握着，窒息的痛持续着，在颈上，也在心里。她知道他真的可以杀了她，超能人的感情本来就淡薄，她为什么要对他怀有希望呢？

他又说了一次：“还手！”

终于，她一声尖啸，目放绿光，左手化为利爪，在他手背上抓出了五道血痕。

他放开她，迅速后退两步，再看她时，她已退到了十米开外，以一掌撑地，半伏在地。

他看着手背上冒着烟的血痕慢慢愈合。

她也抬头看他，眼里的光芒渐渐收敛，只剩下了哀伤。

目光相对，他知道了她是狼族。

百兽争霸，狼族为尊。

传说只有狼族能一统兽族，但狼族已跟随新一代的狼王归隐山林多年，因为狼族封印在九族封印中力量最强，即使是血祭也未能帮助狼人挣脱封印，只有少部分强大的狼人能短时间地现出人形。

——林湘不但是狼族，而且是不一般的狼族。她就在他身边，十三年了，灵契城中所有人看着她成长，却没有人发现她的狼族身份。

荆旆。林湘。左鲲。杨一倩。所有线索获得了完美的串联，他不想相信，却不能不信。

所有事情，不是从前天晚上开始的，而是从十三年前开始。

林湘是左鲲布下的局，荆旆留下了她，帮她隐藏了狼族力量场，从她来到粤城的第一天开始，她、左鲲、杨一倩，就开始扼紧了粤城分部的命门。

她背后还有整个狼族。

兽族多年来一直各自为政，如果有哪一个种族能让鼠族、虎族和蛇族联手，那就只能是兽界之王狼族。

“风哥……”她站起来垂下双手，脚下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重量。

他背转身没有看她，他握紧拳头，面向快速接近他们的两名战士。

莫凡已经知道了，她送魏楚彦出去的时候，就已有战士暗中监视着她。他想她也知道有人跟踪，她只是故作不知，毕竟狼族有比超能人更灵敏的听觉。

她的身份暴露了，她会死在这两名战士手下。

超能人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一般兽族扛不下一个超能人的进攻，何况两个。

不算他的话，是两个。

他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痛。即使是刚刚扼住她的喉咙逼她出手，他也不是真的想杀她。他做不到，她是他用生命保护着的女孩。

这是他最后一次保护她，从今以后，他们再无瓜葛。

他说：“你走吧，不要再回来。”

“风哥……”她哽咽着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应。

两名战士来到他跟前，他感到他们身上腾腾的杀气。

其中一人说：“常风，把她交给我们，莫堂主有令，林湘不能离开灵契城。”

“走！”常风高喝一声，把拳头挥向面前这两名战士。

15、破牢而出

常风犯了错。而且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他亲手把林湘带进了灵契团，接着是粤城分部，他把灵契团剖开在兽族面前，是他引来了这场屠杀，所有人因他而死。

她无声无息地在灵契团里潜伏了十三年，他无法知悉她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

她必须死，但不能是他下手。他做不到。他恨自己做不到。他的双手还留着她身体的气息，他无法用这双手来杀她。

心里甚至有个声音希望她快跑，越快越好。尽管常风知道他不应该这样做，他在扩大他的错误，让一切再也无法弥补。

屏障入口再次在身后打开，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可是他知道她已经离开。狼族善跑，落地无声。

她走了，此后再见，他们就是敌人，如果还能再见的话。莫凡会派人去追捕她，她甚至可能活不过今天。

常风不再阻拦两名战士，主动扔下了身上的枪械和匕首，束手就擒。

一名战士往屏障入口追去，另一人往他脸上挥了一拳，把他两手扭在了背后，扣上了电子手铐。

战士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你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常风吗？你会后悔！”

他被带往利刃堂，莫凡已在堂前等他，四周是全副武装戒备的战士。他进去的时候，一支精锐部队已被派出追捕林湘。

他跪在莫凡面前，不发一言，就算他坦诚他对荆旆的阴谋和林湘的身份毫不知情，他也难辞其咎，何况他放走了她。

莫凡看着堂前志气消沉的常风，气恼而惋惜。

莫凡眉头深锁，良久才发话：“你放走林湘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她对灵契团的一切了如指掌，她是狼族，九大兽族之首，她可能转身就会带来我们从没面对过的强大敌人！”

常风抬头直面莫凡的盛怒，他考虑过放走林湘的后果，他想过虎族、蛇族、狼族的联手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麻烦，而灵契团刚刚元气大伤，尽管如此，他还是认为这几个兽族不会对灵契团造成质的威胁。

放她离开，仅仅是因为他不想亲眼看着她死在面前。他已做好准备接受一切惩罚，哪怕一死。

莫凡瞪着常风，眼前出现那个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当时这样年轻，但他的速度、战斗力、反应度与决策能力都远远高于同龄人，七大长老一致认为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优秀战士。

莫凡心里也曾把他看作自己的接班人，委以粤城分部队长的重任，他也一直不负所托……

然而就在今天凌晨的汇报后，莫凡核查了与鼠族行动有关的所有疑点，发现了常风有所隐瞒。

按理说，前一天粤城鼠族的行动声势浩大，常风应该及时向利刃堂上报，莫凡却一直到今天凌晨才收到他的报告。

加上常风一直以来深受荆旆重用，包括十三年前把他派往兽族能量场涌动最剧烈的城市粤城，也是荆旆越过了他这个堂主作出的安排，不能不让他产生怀疑。

莫凡压抑下怒火，问常风：“在荆长老失踪之前，你和他联系过吗？”

常风的内心飞速地思量着，如他所料，莫凡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一点。他的考虑让他有了两秒的停顿，接着，他说：“没有。”

莫凡重重地叹了口气，背转过身：“常风，在进学堂恢复运转之前，你还有时间考虑清楚。我希望从你口中听到你的坦白，而不是从审问你的学师口中。”

话毕，莫凡抬步离去。常风也被带往地牢。

地牢位于灵契城中心广场正下方十米，通过折叠空间来建造，在现实世界看来，那只是一堵墙，而当墙上的入口打开，就可以通过墙上的设定装置直接连接到任意一间指定的牢房。

没有人知道地牢里到底有多少间牢房，里面有无穷无尽的空间，而这样一个空间在地球上却是没有实体的。

常风在地牢里呆至入夜。地牢上方有一个方孔，他看着方孔中透进来的光由强至弱，随之黯淡。

他不知道他们是否捉住了林湘，他不能自已地想象着她淌血的身体，耳中似乎听到她痛苦的喘息。

依她的个性，她会宁愿战死。

夜渐深。

方孔中隐约传来杂乱的吆喝声，声音逐渐扩大，他侧耳倾听，分辨出扣动扳机的声音、子弹爆破的声音、刀剑破空的声音、拳脚击在身体上的声音、血溅落与流动的声音……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抬头直视着方孔，一滴红色的液体从孔中落下，他伸手接住。

血。

他打了个激灵，禁不住高声喊叫：“来人！放我出去！”

他的喊叫声被地牢中没有尽头的恐惧吞噬，他挥拳踢腿，地牢的墙壁是由创世晶石力量建造，硬度高于金刚石，没有人能以赤手空拳砸破。

他们真的来了。

一连三天，直捣黄龙。

懊恼与愤恨瞬间将他淹没，他放走了她，现在，她真的带人来攻打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愚蠢得要命，为了一个女人，害死了出生入死的兄弟，把整个灵契团推入困境，他完全被蒙蔽了心智，她是兽族，他们天生就不共戴天，他不该对她怀有仁慈。

他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了墙上，指骨传来破碎的声音，拳面血肉模糊，而墙壁完好如初。

紧接着，他听见了拳头击在石块上的声音，从墙壁的另一边传过来，他贴在墙上正在痊愈的拳头感到了墙壁开始微微地颤动。

有人在另一边硬破地牢入口。

他皱眉，压根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砸破地牢。可是来人一连砸了十几拳，细碎的石子居然开始纷纷从墙面上掉落，常风暗暗惊叹着。

在入口被砸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人身材瘦小，一袭黑衣，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铁制面具。

在树林里阻止他捉左鲲、随后又割走左鲲后背纹身的那个女人。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敌是友，现在，他更不敢肯定了。

入侵的兽族和她有关吗？她为什么要救他？

她显然没准备给他提问的时间，砸破入口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他来不及细想，只得跟在她身后上了楼梯，一直到中心广场。

整座广场上已陷入血战。

他看到战场上有蛇族和虎族，人数之众，恐怕两族已是倾巢出动，大举入侵。然而没有狼族。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就算狼族没有参与这次进犯，也不代表她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常风环顾广场，从战士们的布阵情况来看，他们并非毫无准备，两次遇袭让莫凡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尽管如此，仍有不少战士已负伤。

黑衣女人比常风先一步加入到战斗中去，他发现她这次并非独自一人，场上另有两人与她一同的黑衣蒙面装扮，三人是在抗击兽族。

黑衣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挑起两支长矛，她给常风扔了一支，两人背靠着挥舞。

虎族的攻击是力量型的，迅猛而直接。

而蛇族本身战力不高，但身体柔韧性强，体若无骨，能伸缩至身体高度的两倍、腰部可一百八十度朝后扭转，这使他们具有极高的防御能力，能吸收子弹冲力并反弹，所以枪支攻击对他们毫无作用。

况且蛇们皮肤上带有剧毒见头青，一旦接触，皮肤就会释放出毒气，足够浓度的毒性甚至能在短短四分钟内致人死亡。

虎族和蛇族的攻击刚好一刚一柔，互补不足，相互配合，使得两者势如破竹。

对付虎族，他们需要更快，更有力，虎族容易被激怒，身体上的任何伤口都能让虎族乱了阵脚，露出破绽。

到了蛇族身上，长矛不能直接刺杀，否则皮肤的韧性会把冲刺力卸去，因此他们先诱敌进攻，在躲闪中看准敌人颈动脉以矛尖划下。

一轮打斗下来，常风放倒了十几人。侧头一看，黑衣女人出手比他更快更狠，她身边的血水已开始在地上流淌。

常风一甩长矛，准备再战，其中一个黑衣人欺身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一个声音传进了他脑海中：“不要恋战，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这是心灵感应。

据莫凡所说，进学堂所有学师都因中毒失去了心灵感应的能力。

他已隐隐意识到来救他的是谁了。

常风看了看场上战斗双方，确认灵契团虽然损失惨重，但已基本稳操胜券，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拿下兽族。

他心里挣扎着，走，还是不走？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必须弄明白这件事。他扔下长矛，尾随三人跑向了灵契城入口。

他们离开了灵契城，仍未停下脚步，直往深山中跑去，许久，常风不得不疾步上前，截停了他们：“把面具摘下来。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又一同看向黑衣女人，她没作任何反应。

两人率先摘下了面具，他看到了萧奇和田婧的脸。

常风走向黑衣女人，在她面前停下，手朝她脸上伸去。

她抬起手挡住了他，略一停顿后，自己伸手取下了面具，扔在了地上。

林湘。

他根本就不意外，早就该知道，他只是刻意地不作这个猜想，他一厢情愿地渴望她在整个阴谋中不起任何作用，所有的错都与她无关——他不由自主地为她开脱着所有罪过。

此刻，他感到一股热气从胸膛急剧上升。他朝她挥出一拳，她后退一步，竖起一掌挡住了他的拳头，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居然一直在担心她，真可笑。她比他想象中强大得多，她足足骗了他十三年。

他怒不可遏，拳头密集地打出，她一路后退闪躲，她越是不还手，他越是感到恼怒。

田婧朝他喊道：“风，住手！灵契团里有内奸，但不是我们！”

萧奇冲上前拉住他说：“荆长老第一眼见到林湘，就知道她是狼族。这些年，荆长老一直抑制她体内的兽性，秘密训练她。

她与兽族从来没有过联系，兽族的入侵与她无关，她是在灵契团里长大的，你很清楚！”

常风停下了攻击，目光从萧奇身上移到田婧身上。

田婧继续说：“荆长老的失踪事有跷蹊，你真的相信是他杀了六大长老，然后引兽族入侵吗？

那天晚上，荆长老一直在长老堂，我离开长老堂的时候，是十点钟，十一点，就传来了消息，说七位长老在祭祀殿中出了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荆长老加密连线结束，是在十点半后，你认为半个钟头时间，能让荆长老召集六位长老去到祭祀殿，杀死六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吗？

不管荆长老武力如何高强，他都不是六位长老的对手。风，我们需要你和我们一起追查真相。”

“但你们还是逃跑了。”常风说。

“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荆长老，我们不躲起来，就会和你一样被投进地牢，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萧奇接着说：“风，想想荆长老让你做的事。

创世晶石已经有所预示，无论如何，狼灵血即将苏醒，灵契团也确实产生了分化，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谁是敌人，他们策划了长老堂的覆灭，勾结了兽族，削弱了灵契团的力量，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除了我们以外，与荆长老联系最密切的人，只有你知道荆长老一直暗中监测创世晶石的变动与地核能量的波动，荆长老的监测数据在他失踪以后，也一并被删除了。你认为他们在掩饰什么？”

常风被萧奇的话所震醒。

荆旆确实早对他有过暗示，如果三界平分是创世晶石对未来的预言，那将颠覆灵契团守护了三百万年的信念，地球不再为人类独享，兽界与灵界将觉醒，重新与人界缔结和约。

然而，他又如何确认这不是他们背叛灵契团的说辞？正与邪，对与错，不过是立场不同。

田婧读出了他的疑虑，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比兽族先找到狼灵血。各兽族必定会群涌而起争夺狼灵血。

狼灵血力量的增强，使各族封印都在近日涌现，始祖人王的封印，谁能破解，谁就能号令兽族。”

“鼠族封印被你盗走了。”常风看向林湘，他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正视她。

林湘赌气不吭声。

萧奇替她回答：“这是荆长老授意的。狼灵血落入其他兽族手里，可能会让兽族与人族的和谈变得更加艰难。常风，林湘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不要误解她……她很不容易。”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可以不相信。”林湘终于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16、狼性抑制剂

常风跟着三人又走了一程，走至一片桉树林中，萧奇上前静立默念，眼前的桉树像一面镜子般碎了。

镜子后，两颗树干相接的歪脖槐树上，搭了一座简易的木屋。

田婧说：“你们先去休息，我来放哨。”

萧奇领常风上了树屋，但林湘并不进屋，她跳到一根树丫上卧倒，合眼假寐。

常风看了她一眼，他没开口，萧奇已洞悉：“你可以去叫她进来。”

常风摇了摇头，也合上了眼睛。

萧奇知道，常风心里还有很多顾虑，他甚至还不能完全地相信他们，但好歹他同意了一起去找狼灵血。

萧奇出了树屋，回到田婧身边，叹气道：“我还是在这里呆着吧，这气氛太尴尬了。”

田婧说：“一个倔强，一个过不去心里的坎，你由着他们去吧。”

“你倒是去劝一劝啊！”

田婧撇了树上一眼，说：“然后呢？他们又不会因为我劝了就会有未来。”

萧奇不再言语。

天色开始泛白的时候，田婧朝树上叫：“林湘，天亮了。”

林湘睁开眼，翻身下了树。

田婧找来两个树墩，让林湘坐下，林湘翻起衣袖，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田婧将一管血红色的液体抽进了针筒中，说：“你的读数又升高了，我给你增加了百分之一的剂量，会更痛。”

林湘点了一下头，把一条手帕塞进牙齿中。当田婧把液体注入她体内时，她别过头去，咬紧牙关，齿间禁不住泄出呜咽的声音。

常风从窗口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忍不住问萧奇：“这是什么？”

林湘能听见他的话，她吐掉手帕，默不作声。

萧奇说：“狼性抑制剂。可以增强她的力量，抑制兽性。

兽族能化为人形，其实就是将身上的兽性转换为人性。兽族封印压抑了兽族的转换能力，使他们无法化为人形。

但林湘不一样，她被你带进灵契城的时候，身上的狼性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她一直是人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狼族。

荆长老认为，她是传说中的独狼。”

“独狼……”常风轻声呢喃。

“独狼为王。”萧奇转向他说，“九大兽族，始祖人王最忌惮狼族，施加给狼族的封印也最强。

林湘成长得很快，力量也不断增加，可是，如果她身上的狼性越来越强，就会吸引狼族封印的压制，她会彻底堕入封印中，失去意识，再也恢复不了人形。”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兽性是抑制不了的，她早晚会变成狼。”

常风循声望去，杨一倩出现在桉树脚下。

萧奇喝问：“你怎么进来的？”

杨一倩一边走着，四处打量他们搭建的幻境，一边说：“你们的幻象对心灵感应者没有作用。你们没告诉她吗？

狼性抑制剂就是毒品，会上瘾，用得越久，需求的剂量就会越来越多。这东西虽然能暂时抑制狼性，让她变得更强，但是长期用药，会损坏中枢神经，最后绷不住了，还是会变成狼。

这东西没有兽人敢用，配方早就失传了。你们还真是对她好啊。话说得漂漂亮亮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利用她控制兽族。”

常风看向林湘，她低着头，对杨一倩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事不关己。杨一倩说的，她都知道，但她早就接受了。

他握紧拳头，跳下树屋，杨一倩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就被他踢翻在地上。

常风咬牙切齿地说：“是你把虎族放进了分部。”

杨一倩挣扎着喊：“放屁！如果是我干的，我来找你送人头吗？”

“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们把我关了起来，我听到外面有打斗声，我就躲到了通风管里，等静下来的时候，我出来一看，所有人都死了！我还能干嘛？我赶紧逃啊！”

田婧说：“你脑里有心灵石，我们进不去，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女人太狡猾，不能留下。”萧奇扔给常风一把匕首。

常风举起匕首对准杨一倩咽喉，她焦急地大叫：“哎别别！我可以帮你们找狼灵血！”

看到常风犹豫了，她继续喊：“你们需要一个愿意合作的兽族，不是吗？

狼女抑制了狼性，她对狼灵血没有感应，但我有。而且，我比一般的兽族有更强大的感应。”

林湘走过来，她对杨一倩叫她狼女感到老大不悦，她斜视着她说：“你吹牛的能力也很强大。”

杨一倩对林湘也没有好脸色，她白她一眼，说：“我脑里的心灵石与狼灵血有关系，我会给你们看。”

“看什么？你准备剖开脑子了？”

“先放开我！”

常风放开杨一倩，看着她盘膝坐下。

她闭目凝神，好一阵子，睁开一只眼睛左右瞄了一遍，才说：“你们这样看着我，我弄不出来，我也是刚刚发现心灵石有这功能的，我和它还不熟。”

萧奇斥道：“所以我们还得先放你走，对不对？”

“不用，马上就好，再等一等。”杨一倩讪笑道。

杨一倩再次闭上眼睛，集中思绪。

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天蓝色透明圆球凭空出现，把他们包裹其中，球上布满经纬线、山河陆地的卫星图像，这是一个巨大的地球三维全息影像图。

杨一倩蹦起来，用手滑动着地图，最后，手停在了一个泛着绿光的点上——诺亚山岭：“看到了没？”

常风感到不可思议：“这是狼灵血的坐标？”

杨一倩说：“可能，反正是和狼灵血有关的东西。”

正说着，全息影像图消失了。

“这是你脑里那颗心灵石的指引？”见杨一倩点点头，田婧继续问，“你从哪里得到的？为什么心灵石有这么神秘的力量？”

杨一倩说：“是左鲲弄来的，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到。一开始，我以为是你们的人给他的，但如果你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田婧和萧奇对视一眼，进学堂确实有炼制过心灵石，但一直只是处于研究阶段，并没有植入过人体试验，而且杨一倩脑里的心灵石显然比他们研制过的更加强大。

常风说：“上面的坐标信息范围太大，你再调取一次，把范围缩小。”

杨一倩耸肩说：“办不到，这个不受我控制。我是这几天忽然获得了这能力的，我刚说了，我和它还不熟。”

林湘说：“你为什么要和我们合作？”

“狼女，你搞清楚，我是和他合作，不是和你合作。”杨一倩指指常风说。

萧奇哼哼道：“你是来帮我们还是来挑拨离间的？”

杨一倩嘴角冷笑：“狼女，我和你的账早晚要算，但不是今天。我帮你们，当然有条件。”

林湘神色凛冽地盯着杨一倩，杨一倩也毫不客气地回瞪着她，良久，林湘说：“找到狼灵血，鼠族封印归你。但是如果你带领鼠族胡作非为，我第一个杀了你。”

杨一倩得意地笑笑说：“如果你到时还是人形的话。”

17、为什么是你？（上了周推，加更一章）

他们决定马上出发。

田婧到城镇里找了辆越野车，车子朝诺亚山岭南部边城开去。

诺亚山岭横跨亚洲东北部，呈西北至东南走向，南北长约450公里，东西宽约210公里，面积约7万多平方公里。

据心灵石指示，他们需要前往的地方位于诺亚山岭中部，范围约有100平方公里，他们准备先到了中部，再试着调出卫星图进一步搜索。

萧奇、田婧和常风轮流驾车，杨一倩和林湘坐在后座，杨一倩百无聊赖地说：“狼女，你是打抑制剂的时候痛，还是不打变形的时候痛？你试过变成狼吗？”

“我有名字。”林湘撇下一句话，别过脸去不看她。

“如果我是你，我就干脆不打。这变成狼多好啊，前尘皆忘，爱过的恨过的，统统忘记得一干二净。

你看这深山密林，就在这里头自由自在地奔跑，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干什么，管它人界兽界灵界争个你死我活……不过，你这么大的牺牲去找狼灵血，是为了什么啊？

他们老说超能人有天生的使命，你又没有使命。就是找到了又怎么样呢？你就这么想当兽王吗？……”

林湘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一定得这样喋喋不休地膈应我？你知道其实我就是下车自己跑过去也是可以赶上你们的吧？”

杨一倩笑说：“你自便。”

萧奇在副驾上回头白她一眼说：“你丫闭嘴行不？”

常风坐在驾驶座上，他侧眼看了看后视镜，看到林湘双手抱着屈起的双膝斜靠在车窗上，她合着眼，眼皮轻微地颤动着。

“一切都在提醒着我，我和你们不一样。你知道我多难受吗？”他耳边响起她说过的话，心里微微一痛。

他们到了姜城——诺亚山岭最南端的一座小村庄，再往北，就入山了。

他们停下休整，在加油站补给，常风看到林湘泡了一桶方便面，独自一人坐到了便利店外。

她刻意不和他说话，时刻和他保持着距离。

即使他来到她面前，直视着她，她也依旧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说：“为什么要接受打抑制剂？”

她看了他一眼，又马上移开双目，唇角轻轻一扯：“你以为我如果从来没打过抑制剂，我就能一直保持人形吗？狼性是天生的，我从来没有选择过。

独狼成王是荆长老说的，我只知道狼是群生动物，群狼生，独狼死。我就是那只独狼。”

林湘站起来离开了他，经过便利店门口时，发现店里的收银员在偷看常风，遇上她的目光，他赶紧低下了头。

林湘走向田婧，打了个眼色，田婧会意，走进了便利店。

出来的时候，田婧手上多了一副墨镜，她上了车，把墨镜递给常风：“我把他记忆洗去了。你尽量不要露面，国安部在找你。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要节外生枝。”

常风戴上墨镜，杨一倩打量着赞道：“得，这更帅了。”

萧奇和田婧一起说：“你丫闭嘴。”

车子出了村庄，沿着土路开去，头顶的树荫渐渐浓密，而天色也越来越暗了，前方不知什么时候起没了路。

萧奇打开了远光灯，射出的黄光被森林伸出的幽深所吞噬。

林湘侧耳倾听，说：“小心，这里有不少野兽。”

常风说：“普通野兽还是兽族？”他们不能使用灵契团的控制手环，没有了手环上的兽族检测器，他们无从发现兽族。

林湘摇头：“不知道。”

萧奇忽然刹停了车，众人往前一看，前方的林木间已开不进车了。

所有人下了车，杨一倩试着启动心灵石，一连试了三次，才调出了三维地图。

杨一倩急急叫着：“快点看，我撑不住了。”

常风赶紧拉大了坐标，明亮的绿光，离他们不足十公里。

三维地图消失后，常风说：“萧奇，你在这里留守。我们进去看看。”

林湘从腰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布包，交给萧奇：“你收着。”

杨一倩盯着林湘把布包递给了萧奇，她知道那是什么。

林湘朝她一笑：“你在前面带路，找到了狼灵血，护送我们回来，再用狼灵血给你解除封印。”

杨一倩狠狠地说：“你哪里是狼，你分明就是狐狸。”

林湘反唇相讥：“我一般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

常风、林湘、杨一倩和田婧一起走进了林中。

林湘和杨一倩具有夜视能力，走在了前方，常风和田婧拿着手电筒跟在后头。

走了没多远，林湘猛地站定了，杨一倩也皱眉看着她。

常风说：“怎么了？”

林湘抬头看了看，说：“我上去看看。”

她跃上树顶，月影昏沉，暗涌浮动，近处起起伏伏的树，像随时会噬人的兽。

不远处，快速移动的绿光在树影间若隐若现。

她马上落地，对杨一倩吼道：“你到底把我们带到了什么地方？”

杨一倩瞪大眼说：“关我什么事？心灵石指示的！是什么东西？”

“狼群。”

常风问：“多久？”

“不到三分钟。”

杨一倩紧张地说：“你不是狼吗？你跟他们是同类，沟通沟通不就得了？”

“我身上的狼性被抑制了，对他们来说，我是异类，我和别的敌人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他们不是普通的狼，他们是被困在封印边缘的狼族，战力不一般。”

常风转向田婧说：“你带杨一倩先撤，赶紧回到车上，我和林湘断后。”

田婧点头，拉起杨一倩迅速往回跑。

常风关闭手电筒，抽出匕首，与林湘背靠着背，在黑暗中安静地等着。

林湘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一共九只。

常风闭上眼睛，听着：地上的枯叶被小心翼翼地压下，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灌木丛脆弱的枝叶相互间摩擦着，簌簌响动。

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常风弯腰，出刀，一狼负伤，“呜呜”叫着，退到一旁。

另一只狼马上扑向了林湘，她亮出狼爪，快速击退了第二只狼。

狼群的包围圈缩小了，毫无预兆地，第三只狼发起攻击，接着，其余的狼也群起攻之，两人手足并用，几番鏖战，终于将近身的狼一只只甩了出去。

狼群不再进攻，在头狼的一声嚎叫后，保持着规整的队形瞬间隐入山林。

“他们还会回来。”林湘说，“下一次来的，就不是这些小狼群了。”

当年始祖人王启动了兽族封印，与其他兽族仓皇四散逃亡、寻求个体生存不同，狼族以群体的力量来扛下封印，以分散落到每一只狼身上的封锁压力。

在封印边缘挣扎的这些狼族，与普通狼群之间的领域范围不重叠、相互间不合作不一样，他们奉狼王为首，统一接受狼王号令——他们真正的狼王。他们必然会将刚刚的一战报给狼王。

常风明白她心里的隐忧，刚刚的战斗中，她并没有对任何一只狼下杀手，她并不想与狼族为敌。

他只能说：“我们尽快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重启心灵石，再作打算。”

他们一前一后往林外走，行至接近停车处，林湘举起手打了个手势，她嗅到了一阵腥甜的气味。

“血……”

两人快步跑了起来。车子已经不见，一个人卧倒在地，常风上前一看，是萧奇，他腹部被捅了一个血口，脸上满是讶异与惊恐，已没了鼻息。

“我去追。”

林湘迈步前奔，宛如破风，她追出五公里，听到了车子的引擎声。

当看到车尾灯的时候，她加快脚步，用力一蹬，翻身落下，车前盖被猛烈的冲击力砸扁，“啪啦”一声，车窗碎了，白烟从车盖缝隙中冒出，车子停了下来。

她双目放光，杀气毕露，目光如箭般射在了驾驶人身上。

“为什么是你？”

“我没有选择，灵契团已经是一棵朽坏的树。”

“进学堂的毒是你下的。”

田婧面无表情，并不回应。

“你杀不了六大长老，还有谁？”

她继续沉默着。

“荆长老在哪里？你说话！”

林湘朝田婧挥出利爪，在指尖即将碰到她的一瞬间，林湘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自己的手腕。

接着，攻击的方向硬生生改变了，她的手落到了车前盖上，猛地一撑，整个人往后摔了出去，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林湘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奋力想要爬起，却丝毫使不上力。

她意识到她的身体被控制了。她知道学师天生具有心灵感应的能力，但始终没有人能达到心灵控制的高度。

这也是灵契团里一直在进行的研究，他们在想办法通过改写基因序列或者开发心灵石实现心灵控制，然而研究一直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非，有人动了手脚，让大家认为一直没有进展。

田婧打开车门走近了她，她撩起左边脑门上的头发，林湘清晰地看见了发丝遮盖下的伤疤。

林湘说：“你脑里也植入了心灵石，你利用它实现心灵控制。你故意干扰杨一倩，把我们引进狼族的势力范围，你要利用狼族杀了风哥。”

田婧说：“我跟你说过吗？林湘，你虽然不是超能人，但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很聪明。我不想动手，你本来就是要死的。”

林湘看着她，想着到灵契团的第一天，田婧就一直以师长的身份照顾她，她依赖她，敬重她，她的叛变像一把刀剜着她的心。

她咬着唇说：“抑制剂是假的，从一开始，你就想好要假借抑制剂来除去我。你不会让我找到狼灵血。”

“抑制剂怎么会是假的呢？只有你身上的狼性指数是假的，当然，我是说，在你没打抑制剂之前。如果不是以为自己会变成狼，你也不会同意打抑制剂。你可能真是传说中那只要成为狼王的独狼。”

“你怎么能杀萧奇？你们一起长大……”

田婧迟疑了一下：“总要有人牺牲。”

田婧伸出手掌对着林湘，五指在空中慢慢收紧，林湘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压迫着她的胸膛，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渐渐暗下去……

千钧一发之间，一把匕首直飞向田婧，她侧身躲过，匕首没入树干中。

常风的拳头在匕首之后赶到，田婧将身体转向常风，常风的攻击方向被改变了，拳头往林湘击去。常风咬牙回扯着自己的拳头，终于拳眼在林湘脸上擦过，砸进了泥土中。

“你们杀不了我，反抗只会让对方受到更多伤害……”

“但我可以！”

田婧话未说完，一把尖刀从她后心刺入，穿出了胸膛。她的视线停留在滴血的刀尖上，双脚一软，倒了下去。田婧身后站着杨一倩，她喘着气，额角的血迹已干涸。

田婧的心灵控制随着她的死亡消失。常风从地上爬起，他向林湘伸出手，但林湘并不理会，而是自己侧身跳了起来。

杨一倩说：“我就说，我还是挺有用的吧？”

常风问：“她为什么要捉走你？”

“她脑袋里也有一块心灵石……那个啥，狼女，你给他解释一下。”

林湘说：“杨一倩的心灵感应力量来自这块心灵石，与学师天生的心灵感应能力是可以互相抵消的。但田婧可以干扰杨一倩给了我们错误的定位，说明她干扰杨一倩的力量也是来自心灵石。

有相同的力量场才能互相干扰，也就是说这两块心灵石很可能有很密切的关系，或者是一同炼制，或者是来自同一种材料。这两块心灵石如果融合了，可能会产生更强大的力量。

再加上杨一倩脑里的心灵石可能是田婧给左鲲的，我想，要是她早一点发现心灵石能定位狼灵血，那就没你什么事了。”她最后一句话是对杨一倩说的。

杨一倩击掌道：“对！我想说就是这么回事。一块能给出模糊的定位，两块，应该能精准定位了。”

“她背后还有人。她说灵契团已经是一棵朽坏的树。”

常风接口道：“她要带着杨一倩去找他们的人，将两块心灵石的力量融合。荆长老是不是她背后的人？”

“我不知道。种种迹象都指向荆长老，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帮我们处理这两块心灵石。”

“灵契团里已经没有可靠的人了。谁都可能是内奸。”

“我们只能冒险。天亮以后，我们去烟城。”

镇守烟城分部的是李逸，他们一起长大，李逸为人刚正，如果要选择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的话，常风选择他。

这时，杨一倩蹲了下来，拔出田婧身上的短刀，往她脑袋上戳了一刀。

“你干什么？”林湘别过脸问，她不想见到田婧在死后还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要不怎么拿心灵石？”

“你知道心灵石在哪里吗？乱戳一通可能会损坏它。”

“那你们倒是帮个忙啊！”

常风正欲过去，林湘说：“我来。”

她右手变爪，白光一闪，田婧的头盖骨就被切了出来，露出覆着稀薄的血花、滑溜溜的脑组织。

杨一倩咋舌道：“呵，真够心狠手辣的。”

18、你救不了她

林湘挖了两个坑，埋葬了萧奇和田婧。常风修理着汽车，车上有备用的零件，勉强可以开回姜城。

当他们完成这一切，天边已亮出了一抹红霞，像暗黑无边的夜被撕裂了一道血口。

常风一手扶着打开的车头盖，另一手往盖子内部锤击，试着把踩扁了的盖子复位，几拳过后，盖子变得凹凹凸凸，但总算能合上。

当他收拾工具箱的时候，杨一倩伸着懒腰从车上走了下来，他随口问道：“你没睡？”

“你们这乒乒乓乓一晚上，我能睡着吗？要是你们休息一下，聊两句天，说不定我还真睡过去了。不过，你们俩还真不说话啊。要不是一直乒乒乓乓的，我还真以为你们死了。”

林湘没好气地说：“有你说话不就够了吗？”

“光我一个人说也烦啊。本来五个人还热闹点，现在死了俩，剩俩闷葫芦。常风，我看着你没那么讨厌，要不你陪我聊聊天？”

常风横她一眼，决意不理她，自顾自地合上的工具箱，提着往后备箱走去。

杨一倩不吃他的冷淡，觍着脸跟了过去。

她知道林湘正用眼角粘着她，也毫不介意，她先常风一步跳到了车后盖上坐着，说：“你们超能人是真不结婚真不谈恋爱？那你们会有需要吗？有需要了怎么办？”

常风狠瞪她一眼，只扔给她两个字：“下来。”

她翘起二郎腿说：“我就不下，要不你抱我？”

“我数到三。”

常风的话冷得让杨一倩耳膜一僵。

她赶紧跳下来说：“那是，这有人看着呢，是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我能等，反正不用多久，就剩下我和你了。狼女，你变成狼后不会跟着我们吧？”

林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杨一倩还自顾自地叨叨着：“其实我也挺不错，身材相貌算不上一等一，也总比某些看着没发育好的小女孩要好对吧？

我不介意你是冷血动物，你也别介意我是鼠族，咱凑合一下抱团取暖好了。”

常风脸也黑了，却不知该回她什么，也轮不到他说话。

杨一倩又说：“得，你不用着急回复我，我知道你脸皮薄，人家看着呢，我给你支开她好不？”

她果真转向林湘说：“狼女，你别在这杵着啊，去弄点野味啊，我可不想再吃泡面了。”

林湘气冲冲地说：“你自己不会去？”

“你是狼，我没你在行啊！”

常风听着杨一倩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着林湘，忍不住吼道：“杨一倩！你能消停一下吗？”

杨一倩凑近常风，压低声音说：“咋？你心疼她？还是心疼我，怕惹恼了她会杀了我？别忘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又转向林湘，咄咄逼人：“狼女，你心里想的我是读不出来，但我能猜出来，你想干脆杀了我，拿心灵石出来是不是？”

林湘阴沉着脸说：“我还真没想过。不过这提议不错。”

“可是你不敢动手啊。有人不想我死呢。你要敢杀了我，不怕人家跟你着急？”

杨一倩打着哈欠，往林深处走：“算了，我自己去弄点吃的。常风，你要点什么不？我给你带。”

忽然一声钝响，林湘冷冷地一掌劈断了身旁那棵树，树干朝杨一倩倒了过去。

杨一倩循声望去，愣住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林湘！”眼看杨一倩就要压倒，常风跃上前，一拳砸过去，把树干推到了另一边。

林湘身形一动，已把杨一倩扑倒在地：“我这就先杀了你，再拿心灵石去找狼灵血。”

杨一倩猛地爆发了，她大哭大叫，像个不管不顾的孩子拳打脚踢：“你杀啊！你给我一个痛快！我就是不想活了！他全身都是血！我看着他熬了一天一夜才咽气！”

林湘眉心一蹙，右手化爪，往她脸上抓去。

常风箭步上前，用自己的手臂挡下了她致命的一击。他的手臂被戳出五个深深的血洞，汩汩往外流着血。

未等他伤口愈合，林湘又挥去一拳，击中他另一边肩膀，痛感迅速传遍了全身，他硬扛了下来。

趁她没来得及收回手，他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往外一带，杨一倩趁机连爬带滚地跑出他们的打斗圈。

林湘被扔出几步远，马上稳住了身形，回身侧踢，常风也甩出腿，试图锁住她的攻击。

他对上了她的眼睛，她眼眶红了，布满恨意，他心里一震，恍惚间，她找到了机会，踩住他的腿借力蹬起，另一腿施展回旋踢，直中他脑门。

可是她没有借此进一步攻击。

她翻身下地，两爪钳在了地上，十指深深地插进了泥土中。

她低下头，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当她再抬起头时，他看见她眼里射出凶狠的绿光，面目狰狞，口里长出了尖利的獠牙。

常风看向东方，朝阳的第一缕金光破空而来。

天亮了。

他朝杨一倩喊道：“到车上找抑制剂！”

杨一倩慌慌张张地点着头，冲到车上翻箱倒柜起来。

她回忆着田婧存放行李的情景，从车头翻到车尾，终于在一只白色的药箱中找到了以黑色布袋捆着的抑制剂。

她抽出一管，注进针筒中，然后拿着针筒返回。

变形中的林湘力大无穷，常风好不容易才从身后把她暂时控制住，他把她压倒在地上，用手臂箍紧了她的咽喉，她尖声嚎叫着。

“常风，接住！”杨一倩把针筒扔向常风。

他反手接住，针尖对准她的颈静脉戳下，红色的液体缓缓推入。

林湘咬住唇忍受着疼痛，被咬破的嘴唇淌下了血丝。

好一会儿，她开始大口喘着气，身体软了下来，眼睛里的绿光隐去，牙齿也恢复了正常。

他看着这一切，感受着她在怀里的虚脱与震颤，内心一阵阵地紧缩着。

他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轻吻了她的额角。

然而她挣扎着推开了他，她抓起地上一把沙子无力地朝他扔去，带着哭腔喊叫：“你滚！不要看我！”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两手撑在地上，勉力支撑着着自己不倒下去。

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着，大口大口地疏散着热量，肌肉有被拉扯后的酸胀感。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背上，她不愿意让他看见她兽性的一面。

终于，常风无奈地移开了眼睛，她曾经属于他，但现在，就连她脚下的影子都在抗拒着他。

她要他走，他就走。他默默站起来走进了深林中。

“欸，我不是故意气你的啊，谁知道你那么不经气。”

杨一倩讪讪地说着，也尾随常风走进林中。

常风一直走到了河边才停了下来，他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去，清凉的河水仍然不足以让他冷静下来，他干脆把头伸进了河中。

她的恨不是因为杨一倩，是因为他。

她恨他。

他从来是很理智的人，这些年来，不管遇上如何艰难的任务，他总是能迅速地作出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他责备苏桓感情用事，他认为自己不会让感情蒙蔽理智，这是所有超能人的使命所要求的。

可是她却触及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他说不清楚他如何看待她隐藏身份这件事。

悲愤交加？失望？难过？他认为这不是他认识的林湘，然而如果这不是她，这又能是谁呢？

事实上，这才是她的全部。

一部分的她，乐观、单纯、无邪、坚毅……她把她这些最好的部分，全部给了他，最终换来的却是他的猜疑和戒备……

只是果真如此吗？田婧是内奸，萧奇死了，还有谁能给林湘作担保？他如何确定他不是她所有计划中的一只棋子呢？

她是狼族，这让她所做的一切都蒙上了阴影。

一切。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他把头从河水中抬起，发现杨一倩正坐在不远处，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杨一倩说：“她是狼族让你很伤心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没有心。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早就知道她身份有问题。我当时跟你们说，我发现她跟踪梁宇芊，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发现，我是从你们心里读出这件事的。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教会活动，当时我读不进她的心。你记得我的心灵感应只对人类有用吧？我以为她是你们中的什么学师，会心灵感应。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左鲲，左鲲让我把她骗过来火祭。但后来我去到你们分部，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超能人。”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水珠：“你救不了她。抑制剂打的时间越久，对她的身体毒害越大。与其看着她痛苦，倒不如早点放她离开。”

她慢慢地靠近他，抱住了他。

他猛地把她推开了。

杨一倩愣了一秒，然后笑着说：“你满脑子都是她。”

他伸手钳住她的喉咙：“你再跑进我脑里，我杀了你。”

“你杀了我你也改变不了事实。常风，你完了，你完全被狼女迷惑了。

但是我告诉你，我没那么看不起你了，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所谓的超能人，连我们这种禽兽也比不上，我们好歹都有心。”

19、独狼成王

当他们返回汽车的时候，林湘已经蜷在后座上睡着了。

常风看着她陷进了座椅中，是如此的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她身体里潜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他想给她盖上一条毯子，又想到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作罢。

他打开车门，发动了汽车，开始往南开。

杨一倩坐到了副驾上，她把两只脚搭到了驾驶台上，将座椅往后调。

她昏昏欲睡地说：“你告诉我，这车是不是开不快了？这车速别说去烟城，开出这片森林也得十天半个月吧？别弄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常风冷冷应一句：“你下车走会更快。”

“那可不行，我得看看，你们再打起来的时候，是谁输谁赢。”

林湘猛然坐了起来，她双眉拧成一股，脸色凝重，侧着头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杨一倩吓了一跳，当即清醒了：“你们狼族活过来的时候都这么吓人吗？”

“他们来了。”林湘说。

“谁啊？”杨一倩不以为然。

“狼王。”

“他们不是说，你会成为狼王吗……敢情这是忽悠人的？你还怕真狼王？”杨一倩僵着身子转向常风：“喂，车子真的不能再快点？”

常风无奈叹气说：“开不快，变速器坏了。”

林湘一声不吭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常风赶紧踩停了汽车，下车追上林湘：“你干什么？”

林湘扫他一眼，只顾着疾步往前走：“他们是来找我的。你们走。”

常风拉住她的手臂，逼她停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一起走。”他不会扔下她。

林湘毫不留情地把他甩开：“别留下碍事。你们在这里能帮我什么？”

他看着她，绝不退缩，她也看着他，毫不让步，眼看两人之间再次剑拔弩张。

“喂，狼女，”杨一倩也下了车，嚷嚷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更不想欠你人情。再说，我真的烦透这车了。”

杨一倩握着刀靠了过来，三人成品字形站立。常风转身朝外，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林间不时有被惊起的群鸟，日光下的虫鸣异常清脆，树叶沙沙作响，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隐匿着危险。

“在那。”林湘几乎不出声地说。

常风和杨一倩沿着林湘的视线看去，在不远处一方凸起的小山丘上，一只巨狼居高临下傲然挺立。

他的体型比一般的成年狼要高大许多，一身黄褐色的毛发，根根有力，如芒针般竖起，双耳直立向前，目光如炬。

林湘对上了他的双目，毫不畏惧。

他们四周，在灌木丛的掩映下，狼只陆续涌现，常风粗略估算了下，不下百只。

所有的狼，目光透着噬人的魔力，或侧头，或正面，或左右踱步，无一不在观察着他们的举动。

当林湘再次看向狼王，发现他已化成了人形。

他赤脚站着，乱发蓬松，一双脚大如小船，身材高大，披一件黄褐色的兽皮，从兽皮中露出了被晒得黑亮的胸膛和腿部，浑身的肌肉鼓胀如铁。

再眨眼间，狼王不见了，群狼的包围圈逐渐缩小。

林湘迅速说了句：“小心，狼王会先发起攻击。”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身影如乌云压了下来，林湘高高跃起，还以利爪。

几乎同一时间，包围圈最内层的狼也发动了攻击，有的狼作佯攻诱敌，有的狼发动侧攻，有的狼隐蔽偷袭，前狼被打退，后狼快速补上，整个攻击密集而秩序井然。

常风和杨一倩分左右侧抵抗狼群的攻击。

林湘独自与狼王周旋。他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她怼上他的拳头，指节被冲撞得“噼啪”作响，又麻又痛，她的拳脚落在他身上，仿佛在敲击一个实心的钢铁雕像。

他毫无章法可言的打法也让她吃尽苦头，相比她所接受过的系统性的训练，他的进攻显得野性、凶猛而不可预测，她的手臂与肩膀先后被划上了血口。

几番对抗后，林湘被扑倒在一棵树脚下，她的双手被钳制住了。

她恶狠狠地露出獠牙，朝他吼叫。

狼王把脸欺近她说：“狼女，你在人类的世界里成长，你以为狼王是靠血脉来继承的吗？要成为兽界之王，你要自己动手去征服！”

语毕，他张开血盆大口，向她颈部咬去。

林湘全身紧绷，仰天长嚎，她感到齿尖戳穿皮肤，直入血管，血液奔涌而出。

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化作强大的力量让她挣脱了双手，她两手化爪，钉入他胸前，往前一送，狼王松了齿往后摔出。

她一手捂住正在流血的颈脖，另一手撑在地上，她抬头直视着浑身鲜血、挣扎着爬起的狼王，双目绿光闪动。

仿佛受到了感应般，狼群一下子停止了进攻，所有狼把目光投向了受伤的狼王。

杨一倩已累得汗流浃背，她跌坐在地上，仍不敢放下握刀的手，她看着停滞了的狼群又开始动了，他们渐渐把包围圈移向了狼王。

杨一倩讶异地说：“这是干什么？”

常风看向林湘，忽然明白过来：“她在控制狼群。”

狼王步步后退，背抵一棵大树，重新化为狼形，悲戚地长嚎一声，一只绕到了树后的狼忽然跳向了他，从侧后方攻击，群狼一拥而上。

狼王以利牙反攻，击退了第一波进攻，他两耳平伸，露出门牙，弓起的背上毛发直立，尾巴平举。

在第二波进攻中，他瞄准了一个空隙，突围而去，众狼嚎叫着，尾随他跑进了林中。

不消片刻，一百多只狼跑得无影无踪，四周复归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危机解除，常风马上跑向林湘，边跑边脱下上衣，用衣服给她压紧了伤口。

林湘颈动脉被咬穿了，血汩汩流出，她脸色苍白，呼吸尚算平缓，但已开始进入休克状态。

常风对杨一倩说：“去找田婧的药箱，里面应该有止血散。快！”

杨一倩忙不迭地找来止血散、纱布和绷带，常风把止血散倒在林湘伤口上，她痛得龇牙咧嘴，但血迅速地凝固了，常风舒了一口气。

他替林湘清理、包扎好伤口后，把她抱到了车上。他不知道狼群会否再次返回，不能冒险再在这里逗留，他们必须继续前进。

车子又走了一天。

晚上，常风把车停在了河边，用纱布沾了水，打开后座车门要给林湘清洗伤口。

她睡了一天，精神好了许多，这时刚醒过来。

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纱布，把他推开：“我自己来。”

他把纱布夺了回来：“你看不到伤口，我来。”

她捂住脖子，身子往后缩，倔强地叫：“我不需要！”

提着两只野兔回来的杨一倩看到了他们的对峙，她把野兔扔在地上，走过来对常风说：“我来吧，你去把野兔处理一下。”

常风回身看她，她回瞪一眼：“咋？怕我乘人之危一口咬死她？”

他吁了口气，把纱布给了她，拎起野兔往下游走去。

杨一倩钻进车厢，伸手掰林湘捂住脖子的手，没拉动，她生气地叫道：“狼女，你肯定是要死的，但不是死在这里，不是今天。把手拿开！”

林湘仍一脸不服，但终于放下了手，任由杨一倩拆掉绷带、擦洗伤口、重新上药。

杨一倩手里忙着，嘴上不停：“我跟你说，你没有资格讨厌我。我没有杀你最爱的那个男人，没有把他一身血肉模糊像袋垃圾似的扔到你面前。”

林湘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他像你爱他那样爱你吗？”

杨一倩自嘲道：“呵……你觉得呢？”

“但你还是义无反顾。”

“我不喜欢你，除了因为你杀了他，还因为你有时太聪明了，太聪明的女人让人反感。但其实我也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杨一倩拿起干净的纱布，往她伤口压了下去，林湘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还怕痛？你不是比狼王还要强？”

“那还是会痛啊！你是故意的！”

杨一倩朝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退了出去。她去生了一堆篝火，刚好常风也回来了，他们把野兔架在了火堆上。

杨一倩嘶嘶吹着气说：“终于能开荤了，要是加点孜然更好。”

常风忍不住一声轻笑。这时，林湘从车上走了下来。

杨一倩叫道：“狼女，闻到香味了吧？还不谢谢姐。”

林湘并不看她，常风跟随她的目光看向河边的草丛，黑暗中，浮动着两星绿光。

杨一倩也发现了异样，她舔着手指，跟着常风站了起来。

但林湘举起了手，示意他们别动：“没关系，让他过来。”

草丛中走出了一只小狼，他口中叼着什么，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林湘，把嘴里的东西放在了她脚下，然后迅速回身，回到了草丛中，侧头看着她。

林湘低头一看，是一个灰褐色兽皮包裹着的东西。

常风和杨一倩走过来，杨一倩问：“这是什么？”

林湘摇摇头，蹲下身子，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只巨大的血淋淋的爪子，和人的手掌一般大小——这是狼的前爪。

林湘把爪子翻了过来，肉垫上依稀可以辨认，上面画着一个狼头的标记。

常风说：“这是狼族封印。”

杨一倩问林湘：“这什么意思？他们终于认你做狼王了吗？”

小狼一声低鸣，转身跑没了影。

林湘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发一言。

20、荒村

天亮以后，车继续开始往回开。

一、二、三……十五。

林湘数了数剩下的狼性抑制剂，只有十五管。

这些年，抑制剂都是田婧帮她调制的，除了田婧，她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她做出抑制剂。

如果找不到新的补充，那么，她就只剩下十五天。

而她本来并不需要抑制剂。

那年她五岁，她进入灵契城，荆旆就跟她说过独狼成王的话。她并不想当狼王，她对那个种族的了解，全部来源于书籍和网络，她从没遇见过真正的狼族。直到他们交战的那一刻。

她在人类眼里不是人类，在狼族眼里也不是狼族。

他们把狼族封印交给她，只是因为她打败了狼王，胜者为王是狼群的法则，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带领狼族，也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更何况，田婧早就计算好了，就算她成为狼王，她也终究只能辜负荆旆的期望。

她等不到狼灵血苏醒的那一天了，她不是兽族与人族的和平使者。

她只有十五天了。

她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葱郁的林木和湛蓝高远的天空，心里浮上无限的愁绪。

十五天后，她可能会回到这片美丽的山林，但却不会再记得她曾经带着怎样的心情看过这样的风景。

她也会忘记他。她转头看驾车的常风，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他下巴的轮廓，菱角分明。

她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着他的。

她记得十三年前，他追逐着他们的车子时的每一个细节。他那时很年轻，和她现在一样大，他不认识她，却拼了命保护她，他给了她安全感。

到了灵契城后的前半年，在荆旆的启发下，她发现了自己身上潜藏的巨大力量，也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她感到害怕，有足足半年陷入了自闭。

但只要见到他，她就会露出笑容。可是，她那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呢。那不算爱，最多算是崇拜吧……

那可能就是在十多岁的时候开始。

那时，团里总是流传着他的事迹，说他英勇，说他能干，说他战绩彪炳，他成了孩子们传说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对她可不一样，他总会在每次回来的时候特意过来看她。

她可以在小伙伴们羡慕的注视下跳进他怀里，他会给她带灵契城外的小玩意——一些在灵契团中被视为多余的东西，比如一支风铃，一个毛娃娃。

他给她送的每件礼物，她都细心收藏着，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

然后，忽然有一天，荆旆告诉她，她要开始秘密行动了，她的第一个任务是查明鼠族背后的阴谋，找到鼠族封印。

她又见到了他，她知道心动的感觉，她歇制不了自己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尽管明知道不会有结果。

对于他来说，他无法为一段感情耗费心神，而对于她来说，她的身份更让她感到煎熬。

他逼她出手的那一刻，坐实了她的想法。

他们不一样。

甚至仅仅是因为身份的不同，他便对她怀有天然的不信任。

生而为狼，不是她的错，她不无愤恨，她恨兽界对人类的肆意屠杀，也恨人类对地球的霸道，兽族和灵族凭什么就不能共享地球资源呢？

没有任何一种生灵天生就没有生存的权利。

十三岁那年，荆旆曾让她离开灵契团，回到山林，回到狼族中。

田婧说，她的能力日益增强，她身体里的兽性也逐渐凸显，除非把狼性抑制下去，否则，她无法再留在灵契团里。

她选择了打抑制剂，选择了留下。

杨一倩说她没有使命，不，她觉得找到狼灵血、平衡三界就是她的使命，她命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没来由的。

她忍不住再数了数布包里的抑制剂，似乎能多数出几管来，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把药剂重新包裹好，收进了药箱。

杨一倩也在副驾上反复打量从田婧脑里挖出的那块心灵石。比指甲盖还小，看起来就是一块透明的玻璃片。

她扭头对林湘说：“狼女，你不能研究研究，这东西到底怎么用？也要塞进我脑袋里吗？”

林湘说：“你最好还是祈祷我研究不出来。我要是知道怎么用，谁也救不了你。”

“啧啧，还想杀我啊？我可是救过你两次了。”

常风说：“你试试重新启动一下坐标地图，看看另一块心灵石会不会发挥作用。”

杨一倩想想说：“我试一试。”

常风停下车，杨一倩坐到地上，凝神半天，毫无反应。

她站起来，看了看手心的心灵石，向周遭四顾，最后选了一棵枝节较多的树往上爬。

林湘皱眉说：“你干什么？”

杨一倩边爬边说：“我在想是不是上面信号会好一点。”

林湘不仅失笑：“你弱智啊？你以为是手机吗？”

杨一倩想想也对，就跳了下来，下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没料到巨大的蓝色光球陡然出现了，把她包裹了起来。

她兴奋地大叫：“出来了，出来了！”

林湘上前滑动着显示屏，说：“奇怪，还是在这里。”

常风凑近一看，没有了田婧利用心灵石干扰，但绿色的光点依旧停留在诺亚山岭。

杨一倩说：“离这里远吗？”

常风说：“不远，不到半天车程。”

地图消失了，林湘猜测说：“难道狼灵血真在这里？”

杨一倩叫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啊！”

林湘看向常风，他点了点头。

三人回到车上，调转车头，向着所提示的定位开去。

开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他们发现了一排木建的围墙。

他们下车查看，围墙不高，只有两三米，顶端置了木头尖桩，墙身表层的树皮有干朽的痕迹，但露出的内部的木头纹理清晰、坚硬结实。

“这里不像有人住。”林湘听了听围墙内，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杨一倩也闭目静听了一会儿，说：“方圆一百米内没有人，如果有人类我能感应到。”

常风作好戒备：“小心，可能是兽族的居所。”

他们沿着围墙走，在围墙东侧找到了大门。

一扇沉重木门，没有上锁，推开的时候“吱呀”作响。

常风走在前面，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破败的房子，房子以木搭建，屋顶已经塌下了一半，目光拉开去，是呈两行排列的房屋，大部分已剩下半壁残垣。

这是一个荒废的村子。

林湘走进其中一间结构尚算完整的房子，房子正面是一扇巨大的窗户，旁边是相比之下又窄又小的门口。

门只挂着半扇，窗户已经不见，宽大的窗台上搁着两只陶罐，一叠陶碗，窗台下是泥砖砌成的灶台，未用完的干柴上结满了蛛网，胡乱地堆砌在灶台旁。

屋子中央是一张方正的木桌，侧面是一张窄小的木床，床上扔着凌乱的床铺和衣服。

床尾上方的墙壁上钉了一排四枚钉子，前两枚钉子靠得较近，上面挂了两把刀，一把是尖刃，一把是劈刀，均已生锈，后两枚钉子相隔较远，上面是空的。

看起来，像是屋子的主人在慌乱离开时留下的，所有东西上不是铺着厚厚的灰尘，就是蒙着蛛网。

林湘走出屋子，重新回到围墙边，果然看到墙内靠着木梯、装了泥沙的麻包袋堆垒着。

她转向常风，发现杨一倩一直跟着常风走，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心里涌上一阵淡淡的酸楚。

她压下心绪，说：“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常风回说：“之前住在这里的，会是谁？”

杨一倩说：“估计是山民吧，有机会就搬到山林外住了。”

林湘摇头说：“他们是临时撤走的，墙外发生过战斗，来的是比他们强大得多的敌人，他们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

林湘说出她的发现。

刚刚的屋内，近身肉搏的武器没有带走，另外两颗钉子上挂的很可能是进行远攻的武器——弓箭或者猎枪，村民踩着木梯或沙包往围墙外射击。

房屋虽然因年久而倒塌，但屋内并没有打砸的痕迹，所有物件摆设尚算规整，可见敌人根本没有进屋，村民可能在围墙边就被捉走或杀死了。

杨一倩看着林湘问道：“是谁袭击他们呢？你们狼族？”

“显然不是，狼族有很严格的领域范围。”

“那是谁？”

“可能……某种会飞的兽族……你们发现了吗？这里没有鸟。”

在林湘的提醒下，两人抬头四顾，村庄在山林中围出了一方天地，然而村庄之外仍是树林，林木之中，居然真的没有鸟叫声。

这不寻常。三人顿时警惕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常风说：“来了。”

林湘看着他，她也听见了：“快进屋！”

三人迅速跑进屋内，常风抬起方桌，搁在窗台上挡住洞开的窗口，林湘则一脚挑起木床顶住门口，屋子里霎时间乌黑一片，只有屋顶上的破洞漏下零星的光斑。

不久，屋外传来了杂乱的鸟鸣声和扑翅声，声音由小变大，成千上万只鸟把头顶的光斑也压住了，仿佛一团乱麻纠缠着耳膜，耳内嗡嗡地响着。

忽然，窗台上的桌板被什么撞了一下，紧接着，屋顶、只剩下半边的门扇以及顶着门口的床板也传来了阵阵撞击声，像雷阵雨般密集。

常风说道：“它们在用身体撞击。”

杨一倩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没死在狼手里，要死在这群鸟手里吗？”

林湘深吸一口气，两手化爪，作好了迎战准备。

第一只鸟撞破门板跌在了地上，更多的鸟集中力量冲撞缺口，顷刻间，门板、桌板、床板、屋顶被打成了筛子，成群的鸟从破洞涌入。

三人以拳或爪将扑过来的鸟击退，但很快，常风发现了异常：“慢着，它们不是要攻击我们。”

鸟儿聚集在他们脚下，越积越多，所有的鸟儿紧密地贴着，就像织成了一张绵密的毯子。

近着脚部的鸟儿轻轻撞击着脚踝，杨一倩蹦跳着叫：“这是干嘛？”

脚一离地，她马上重心不稳，往后一摔，被鸟群托了起来。

林湘说：“我们也上去。”常风点点头，也一起坐到了鸟群上。

上百只鸟抢先飞起来，继续把他们头顶已被撞得稀巴烂的房顶打穿，身下的鸟群马上簇拥着他们飞上了天空。

杨一倩看了一眼逐渐变小的村庄，担心地说：“它们是要摔死我们吗？”

林湘说：“小命你先留着，有人要见我们。”

常风猜测道：“鸟王？”

“要不呢？”

杨一倩说：“为什么要见我们？”

这也是林湘想知道的。

21、独木林遇险

从高处俯瞰，脚下的森林成了深深浅浅的绿色油彩，每一团色块均以柔和的弧度涂抹，给人舒心的感觉，风苍劲，但不凶猛，仿佛穿透了身体，林湘干脆躺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吧，至少这一阵子还是挺快活的。

连日的变故，让她几乎忘记了快乐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鸟群渐渐飞近了陡峭的悬崖。

直立的石壁像是一堵分隔了两个世界的墙，鸟群沿着石壁往上飞。

常风抬头寻找峭壁的尽头，高处云雾迷蒙，无法估量高度。

绿色的植被只爬到了石壁腰际，再往上，大块大块裸露的岩石上就只有斑斑驳驳地点缀着的几抹绿植，越往上爬，植株越少，空气也越稀薄。

终于，他们抵达了顶端，他们的视线爬过悬崖边缘，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大片丛林，占据了整个崖顶。

然而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一片丛林，所有的树干，都有同一的分支——确切点说，是所有的树，都是同一棵树的主干分出来的分支。

主干伸出的无数根粗如熊腰的树枝与地面平行，树枝上再垂直地长下枝干，枝干扎到地上再生根……

数不胜数的枝干，加上头顶遮天蔽日的叶，构成了一棵巨树，如一座雄伟的宫殿矗立在崖顶上。

这是独木林，鸟王的宫殿。

三人从鸟群背上跳下，绕到了主干另一边，找到了一个窄小的树洞。

一只黑头白腹蓝尾的大喜鹊在洞口盘旋，一见他们，“啾啾”叫了两声，带头飞进了洞内。

三人跟了进去，洞内昏暗，通道呈下坡状，且越往内走越宽，当通道宽至可以两人并行时，墙上挂着的火把忽然点着了。

他们继续前行，喜鹊领他们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圆形拱厅，便在空中绕了一圈，落地化成一个蓝衣的女孩，她身材娇小，明眸皓齿，看着年龄不过十四五岁。

女孩对他们嘻嘻一笑，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你们等着，我去叫鹰后。”说完从另一条通道出去了。

林湘打量着拱厅，墙壁、顶上盘满树根，正中央垂下一个树枝扎成的空心球灯。

拱厅尽头是一张巨大的藤椅，除外，别无装饰。

林湘伸出一爪，试着用指甲刮了刮墙壁，牢不可破，她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巨树底下。

“所以，新任狼王是个女人？”

一个圆润的女声从喜鹊消失的通道传了过来，踏着声音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

她长发及腰，眼神犀利，浑身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度。身后跟着的，正是刚才的小喜鹊。

林湘收起了爪子，回以一笑：“你不也是女人？”

“我没想过打败木阿勒的是个小女孩。”鹰后侧过脸看了看杨一倩，“鼠王也是女人？”

杨一倩耸耸肩说：“我倒是想，没人承认。”

鹰后莞尔一笑：“但鼠族封印在你手上。”

林湘说：“更正一下，是在我手上。如果我们算是客人的话，那我不太喜欢你的待客之道。”

常风接道：“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鹰后冷瞟他一眼：“人类，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手上多少条鸟族的性命，我清清楚楚。但今天我不想算账。”

杨一倩看着常风嘿嘿笑了，悄声说：“终于轮到你被嫌弃了。”

常风吃了鹰后一句噎，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便不再吭声。

林湘问道：“那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鹰后正色道：“我也喜欢直来直往。我提议我们合作，你们有狼族和鼠族封印，有心灵石，而我有鸟族封印，我们一起去找狼灵血。”

“不可能。”常风还是忍不住抢道。

林湘偷偷按了按他的手背，说：“听起来，我们的宝贝比你多，带你玩，我们有点吃亏。”

鹰后重新露出了笑容：“首先，我手下的鸟族有数百人可以自由幻化成人形，而你的狼族，可能不超过十个。其次，蛇族、虎族——”

她看了杨一倩一眼又继续说：“还有元气大伤前的鼠族，已经联合了，这件事你们应该很清楚。”

杨一倩赶紧答道：“不，这事我还真不清楚，这两位想杀我很多次了，你别再把这屎盘子往我头上扣。”

“各族联合已经是趋势，你们会需要我。狼族曾经是兽界之首，如果有谁能让兽界再次统一，那非狼王莫属。不管是为了征服其他族群，还是为了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

鹰后冷冷的目光再次射向常风，常风也坚定地直视着她，她反而笑了，又转向林湘说：“你不必着急着答复我，先休息一晚上吧。我给你们准备了食物，或者，明天你们会有不一样的答复。”

“阿岚，带客人们到客房休息。”鹰后朝三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留下了小喜鹊。

阿岚跑在前头，领他们往前走，一边蹦蹦跳跳地告诉他们，食物是特意去姜城给他们买进来的。

林湘对她笑了笑：“你叫‘阿蓝’？蓝色的蓝？”

女孩摇头：“山风岚。我去过人类世界，我识字。”

“去干什么呢？”

阿岚吐了吐舌头：“执行任务啊。”

林湘有点惋惜：“你杀过人吗？”

阿岚收起笑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一命换一命，对吗？数百个能化成人形的鸟族，就是数百条人命。那条村子里的村民，都是你们杀的。”

阿岚努了努嘴：“我们没有办法啊。人类要活着，我们也要活着。

不是都说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吗？族群弱小，就会被欺负。特别是我们这种本身没什么本事的族群，一定要大家在一起。

如果我像你一样那么强大就好了，鹰后说，狼族是最厉害的兽族。”

“我反而羡慕你们。不需要多强大，能保护自己就好。”

阿岚无心的话语触及了林湘内心深处的痛，她感到常风的目光从身后穿透了她的身体。她想，哪怕她化成狼的那一天，她也无法认同自己的身份。

阿岚又说：“可是不强大就保护不了自己啊！我们不杀人类，人类也会来杀我们的。”

林湘说：“找到狼灵血，就不用杀人，也可以解除封印。”

阿岚一下子又高兴了：“那你会和鹰后合作吗？”

林湘挑了挑眉说：“可能吧。”

阿岚把他们送进房间，就关上门离开了。

房内一张方桌，和之前村子里的款式相似，看来是从村子里搬上来的。

阿岚没说谎，桌上果然放了从姜城买来的食物，一盘饺子，一盘烤羊肉，还有一大盘臊子面。

杨一倩坐下就吃，边吃边看了看屋角的大木板床说：“就一张床，怎么睡？”

她踢了踢常风，又说：“你想和她睡还是和我睡？”

常风横她一眼，说：“你可以一个人留下来睡。”

林湘打开门察看了一下，又把门关上，常风问：“怎样？”

林湘说：“没有人把守。但是估计路上会有埋伏，不想他们发现的话，最好走别的路。”

常风说：“过来的路很曲折，应该有别的出路。我先去探一探。”

林湘点了点头，常风站起来正准备往外走，杨一倩叫了起来：“不是？你们能把你们的默契给解释一下吗？我以为你们闹掰了，你们这通操作让我很尴尬。我们这是要干嘛？”

林湘翻了下白眼说：“笑里藏刀懂不懂？她不是要合作，鼠族封印、狼族封印、心灵石，她全都要。”

杨一倩奇道：“那她干脆杀了我们啊！干嘛大鱼大肉伺候着我们？”

“对啊，所以你还吃人家大鱼大肉呢，说不定里面就下了毒，第一个毒死你，剖了你脑袋拿心灵石。”

杨一倩一口啐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一桌肉菜，直到看到林湘和常风都抿着嘴笑，才知道上当了。

她骂骂咧咧：“狼女，我告你，我就不应该从田婧手里救下你！我吃！死我也当个饱死鬼！”

林湘也坐了下来说：“放心吃吧，要杀我们方法多得是，用不着下毒，鸟族自命清高，看不起蛇族这种下三滥手段。”

她看向常风，发现他还在看她，赶紧别过脸去。他也移开了目光，丢下一句话：“我先去探路。”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林湘和杨一倩在房内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杨一倩开始感觉不大对路了：“他去了多久了？”

林湘也在想这个问题：“半个钟头吧。”

“探个路来说，是不是太久了？”

林湘站起来往外走：“你守住门，除了我们，谁都别开。”

杨一倩揪住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林湘塞给她一个黑色布包说：“你留下，有什么情况不对头，就想办法开溜。”

杨一倩捏着手里的布包——这是鼠族封印，林湘一直紧揪着不肯给她，这会儿却主动丢她怀里，她不由得动情了，说：“你们都逃不掉，我能逃掉？”

“各人自扫门前雪吧。要是我们逃掉了，在崖边不见你，肯定也不会回头找你。”

林湘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自从昨天河边换药的交谈后，她对杨一倩有了很大的改观，可是她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

杨一倩坐立不安地在房内又呆了一刻钟，终于还是不放心，她转向门口，打开了拱形的门扇。

她半边身子探出走廊上，走廊通道并不是笔直的，而是迂回曲折的，他们的房间正好处于一个弯道的顶端，她朝左右看去，均只能看到一小截走廊。

右边是他们来时的路，杨一倩猜，常风和林湘应该是从另一边出去了。

她想了想，决定从右边的原路返回。

她反手关上门，离开前仔细观察了木条拼成的门扇上有鸟嘴啄下的上二下三两排圆点，她想这应该是鸟族用来标记房间号的方法。

毕竟一路上走来，他们经过了不少这样的房间。她伸出指甲，在第二排圆点下划了一个交叉，然后才离开。

她沿着通道走，走了约五分钟，她的呼吸开始慢慢地抽紧了。

与之前记忆中忽左忽右的曲折不同，她现在身处的走廊通道，是一条圆滑的弧线，她觉得她走在了一个环状的通道中。

她把手抚在墙壁上，未上清漆的木头被打磨得光滑，但她还是能摸出木头纹理上的疤眼。她很快遇上了一扇门，一扇和她离开的那扇一模一样的门，一式的拱形门头，木条拼接。

她合上眼睛，暗暗祈祷着：“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她的手触到了门上的标记，她睁眼一看：上二下三两排圆点，第三排一个交叉。

她定了定慌乱的心神，往相反的方向走，没走一会儿，又遇上了一扇门。

她骇然地发现，门上依然是一样的标记。

她甚至明明记得她根本没走上一个圈的距离。她推了推门，门没动，她再加了把劲，门还是没动，最后，她用尽全力一脚踢在了门上。

门没有打开。

22、熟悉的安保阵

常风从房间里出来后，很快发现他走在了环形迷宫中。

环形迷宫，深入其中者，会困在一个类似漩涡的圆环中，圆环越走越小，最后会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感到意外，环形迷宫是灵契团初级的安保程序，鸟族为什么会掌握环形迷宫的设置方法？而在环形迷宫之上，又是否有更高级的安保程序？

鸟族一直以来是灵契团头疼的兽族。鸟族本身战斗力不算强，可是数目众多，善于团体作战，而且行踪飘忽不定。

在驻守粤城的这些年来，他曾抓捕过鸟族的侦察兵，知道他们是因为粤城越来越强的异象而前来查探的，但一直没有找到鸟族的大本营。

他没想过在这深山密林之中，鸟族一直韬光隐晦，暗中壮大到了如今的规模。

而最重要的，是他感到了鹰后眼中的敌意，毫无疑问，她对人类并无好感。

他陷入了矛盾之中，这些日子以来，他自小形成的价值观几近崩塌。

他们带着使命出生，降生之日起，平定两界祸乱、保护人界的使命感便如烙印般烙在心头，他心里对正邪有明确的划分。

然而林湘的身份模糊了他对正邪的界线，创世晶石的不解之谜，也让他无法再一如既往地坚定。

他能确定的，只有两点，第一，他必须找到狼灵血，第二，他得回到灵契团，找出内奸，查明他们的目的。

如果说田婧是蛇族、鼠族和虎族安插在灵契团的内奸，那她背后的是谁？鹰后声称他们与这三族并无合作，那此刻他所身在的安保系统又是怎么回事呢？

答案，可能就在迷宫之外。

环形迷宫是会一层层逐渐缩小的，但层与层之间有一个接口，如果找到接口，就能将迷宫打破。

他双手握拳，对准墙上的接口砸下，一连砸了几拳，墙壁“轰隆”一声被砸穿了。

第一重环形迷宫，他轻而易举就破掉了，他窥见了浓密的云雾将墙上缺口后的通道遮得严严实实。

他踏进通道中，猫下腰前进，没走一会儿，他发现云雾渐渐散去了，整个通道亮如白昼，却没有发现光源，而他正站在一个分叉路口中央，前方有三条通道。

他知道这是幻象。他合上眼睛，耳听四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

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通道重新陷入昏暗，只有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点亮了半边通道，脚下的三条通道，重新合为一条。

他往前迈了一步，马上察觉到身后有什么正朝他快速地逼近，他以前脚脚跟为轴心，身体后旋出拳，他看到一个人也朝他飞来一拳，两个拳头相接，“啪啦”一声，对方的拳头碎裂开来——

原来这是一面镜子。

他这时才看清，身后的通道不见了，狭窄的通道变成了一个挂满镜子的房间，整个房间亮堂堂的，反射着迷蒙而柔和的光。

他在镜子间穿梭，无数个他在房间里穿梭，每个镜像中的他，都仿佛灌满了杀气。

他必须砸破主镜才能找到出路。

他寻觅着，辨认着，每当他砸错一面镜子，又会凭空出现两面新的镜子。所有的镜子仿佛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移动，而他要找到那面不会动的镜子。

他看准了一面金边镜子，朝它直走过去，所有的镜子似乎都在给他让路。

他向镜子挥拳，镜子应声而碎，林湘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碎掉的镜片后。

她伸手接住了他没刹住的拳头：“别打了，自己人。”

林湘在常风出门半个钟头后，也走进了环形迷宫中。

她屈起五指，指尖在墙壁上划出五道浅浅的划痕。走了一阵子，她停下了脚步，她看见了前面墙上自己留下的五道划痕。

这怎么可能困得住她呢？五岁开始，她在灵契团里就跟着苏桓闯各种安保阵，像玩儿似的。

她收回手，双手指节一运力，亮出了完整的狼爪，接着刚刚划痕停止的地方继续划动，当与前面的划痕相对接时，她五指往墙内深深内扣，打出了五个冒烟的洞。

她朝那五个洞眼挥下一拳，墙壁就被打穿了，眼前露出了一个空间缺口，直往下伸去，深不见底。

她从墙壁上拆下一支火把，走进了新的通道中。

当她两脚步入其中，背后的洞口蓦地闭合了，她回身一看，迅速扑上去，但任她如何敲击，洞口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没有回头路了，她只得转过身，把手中的火把往前伸，摇曳的火光照亮了身前五六米远的通道，而在光明没有抵达的地方，处处是暗涌。

她朝前走了几步，灵敏地感觉到了身后暗藏的杀机，她猛地回头一抓，身后空无一物，但危机感并没有解除。

她缓慢地向左交替滑着步，以火把为中心绕了一个小小的圈。

没错。是在这里，在火光之外。

她低下头，看自己脚下，影子像获得了生命般，一阵一阵地颤抖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从身后的影子中一下又一下地冲撞着，像要冲破某张无形而强大的膜。

她把火把插在了地上，转过身，朝地上的影子抓去，影子瞬间化成了暗红色的烟雾，从她指间穿过。

她心里一动，向后回旋踢，幅度较大的腿部动作扬起一阵风，烟雾被推到了火光之中，空中传来沙哑而压抑的尖叫声。

接下来，在火光范围外的暗影一起涌向了她。

刚开始，她以推掌或踢腿扫出的风灭掉了几阵烟雾，但很快，她发现暗影越来越多，她难以招架，被推到在了地上。

在她落地的那一刻，她发现地面消失了，她直往下坠，最后跌落入一个正方形四面是墙的石头房间中。

墙壁向她压过来，她被围在中间，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她用两手撑住墙壁，试图阻挡它们合上，然而毫无用处。

她抬起头，大口呼吸，当墙壁贴上了她的胸膛与后背时，这一切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林湘？”

她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这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猛一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她早就知道。他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23、我可以抱你吗？

在常风砸破主镜的那一刻，他和林湘已重新回到了房前的走廊中。

杨一倩听到两人的声音，马上从门前爬起跑了过来，原来他们不过相隔五六米。

杨一倩喊道：“你们去哪里了？”

没等林湘回答，她身后，一个人从暗影中走了出来：“风哥。”

常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桓？”

苏桓笑了，比起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明显瘦削了：“是我，真是我。”

常风抱紧了苏桓：“你还活着。”

苏桓也哽咽了：“我也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们。”

常风奇道：“这里的安保程序是你设的。”

他的语气里不带问号，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会在鸟族的宫殿中出现灵契团的安保程序了。

苏桓点点头。

林湘说：“我应该早就猜到，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设的安保系统我攻不进去。”

苏桓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朵：“我也应该早就猜到，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黑进我最高层的安保系统。”

“但你还是对我下手了。”林湘抱怨说。

“我能知道是你吗？鹰后跟我说，我要困住的是狼王。但是，她也说了，不要杀你们。”苏桓看着林湘，眼神复杂。

林湘低下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常风说：“你为什么替她做事？”

苏桓抓抓头说：“一半算还债吧，我还活着，多亏了她。另一半算被逼，这荒山野岭悬崖峭壁的，我能去哪里呢？”

苏桓领着三人回到了房间中，细述了别后的情况。

当日虎族来袭，粤城分部中的安保系统忽然全线崩溃，苏桓没来得及修复系统，虎族已经攻进了分部。

进攻的虎人数量众多，而且对分部的内部结构了如指掌，来势凶猛，大家被杀个措手不及。

大部分成员被屠杀，他、阮青和宋宁被活捉，显然虎族是有意让他们三人活下来的。

他们三人被分别带上了三辆车，途中，挟持他的车队遭到了鸟族袭击，他被鸟族救出后直接带到了这里。

“这么说，阮青和宋宁可能也还活着。”常风说。

苏桓摇头说：“我不知道。鹰后不作赔本生意，她从虎族手里抢我过来，是要我给她设置安保系统。”

杨一倩接道：“那这个鹰后算好人吗？她到底想干嘛？”

苏桓抽了一口气，皱眉说：“我也说不清楚，她有自己的想法，与虎族也谈不来。”

杨一倩说：“那我们今晚还要逃吗？”

林湘想了想说：“我们先呆一晚，明天静观其变，她不亮出底牌，套不住虎子。反正现在我们有桓哥哥，不用担心逃不出去。”

“狼女，你和常风一开始说到逃的时候，我就想问一个问题。你们狼族和人族都会飞吗？”

林湘回以甜甜一笑：“灵契团的战士都是爬过雪峰的，悬崖峭壁，是家常便饭。至于我，我有爪子。你么，你自己想办法吧。”

杨一倩发了发愣，接着一阵骂骂咧咧。

林湘和常风又向苏桓讲述了灵契团的变故、荆旆对创世晶石和地核能量波动的追查以及田婧的背叛。苏桓又是一阵唏嘘。

大家作了一番讨论，没有发现别的线索，苏桓便要起身回房了。

林湘送他出了门口，苏桓拉起她的手说：“不累的去看一看星星吧，这里的星星特别好看。”

林湘笑说：“就算累也要看。”

苏桓带着她出了宫殿，爬到了巨树一段粗壮的分支上。

他习惯性伸手要拉她上来，她嘻嘻一笑，没让他帮忙，两三下就跳上了树。

苏桓撇撇嘴说：“忘了哦，你现在是狼王了。”

林湘轻轻踢了踢他：“你就使劲作吧。”

“慢着……你以前打不过我，都是装的？”

“你自己斟酌斟酌。”

她抬头看天，觉得此刻的天空离自己特别近，星空仿佛伸手可及。

她真的伸直了手，让明亮的星光在指间流淌。

良久，她终于说，“你有什么想说就说吧，你和我说话还得遮遮掩掩吗？”

“你不开心。他对你不好吗？”苏桓凝视着她的侧脸，一动不动。

林湘耸了耸肩：“没所谓好不好了，他是他，我是我。就这样。”

“为什么？”

她举起手，变戏法似的向他展示狼爪的幻化过程，然后笑着说：“你现在也可以开始不喜欢我了。”

他摇头说：“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妹妹。你和他，就是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没你想的严重。你跟了他五年，你看过他把哪个女人放心上吗？”

“风哥是从来没把女人放过在心上，他没这个心思。但你不一样。”

“他也没把我放在心上。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们没必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谁说的？他对你不一样。”

她托着腮，听着他像复读机似的叨叨絮絮，知道他是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她忽然笑了，说：“说起来，你们不找女人，但总有女人喜欢你们吧？灵契团不是不让谈恋爱吗？你一般怎么处理追你的女孩子呢？”

苏桓愣了一下，说：“像风哥那样的，多得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女人，不理就是了，谈不上处理。”

“那你呢？”

“我？我……”他窘迫起来，浑身不自在。

“你都几岁了，不会还是处吧？”林湘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你问的什么？你才多大？”

“十八岁啊！源国的法定成年年龄是十八岁，灵契团成人礼也是十八岁，不管从哪个标准看，我都成年了。”

“我可是你哥！”

“我哥还是处吗？”

“你再说我要揍你了。”

“你打不过我，单打独斗，灵契团里就没人打得过我。”

“我打你你还敢还手？”

“你都恼羞成怒了。其实这也不丢人。”

苏桓倒吸了一口气，马上又泄气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

“我不想和你说这个。”

“为什么？”

“你不一样。”

“对你来说。我知道的。”林湘笑了，“我可以抱你吗？”

苏桓朝她张开了怀抱。

她投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说：“还可以见到你，真好。”

苏桓感到她的泪打在了衣服上，温热温热的，他禁不住又紧了紧抱住她的手臂。

24、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鹰后的态度始终是不明朗的。

第二天早上，苏桓和林湘等人一起去面见了鹰后，鹰后并不意外。

她一句不提昨晚常风、林湘和杨一倩意图闯出安保系统的事，仿佛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似的，她甚至主动提出可以让苏桓和他们一起下山。

鹰后说：“我们可以暂时搁下成见，如果大家都有同样的目标，那我们就先找到狼灵血，然后各取所需吧。”

她唤了阿岚一声，阿岚迅速跑了上来。

“阿岚会带着鸟族封印，和你们一起去找狼灵血。她会尽她所能帮助你们，你们也必须保证她和封印的安全。”

林湘想了想，也许这是比较好的结果，既不用撕破脸皮，也不至于对他们的行动造成太大制约，于是就答应了下来。阿岚这小女孩，看着还是挺人畜无害的。

早饭过后，鹰后便安排了鸟群带众人下山，阿岚也跟着，他们回到了废弃的村子前，找到了停放的汽车。

苏桓一看车子，就皱眉说：“你们就开这破车？谁给砸成这样的？”

杨一倩听了看着林湘嘿嘿笑个不停。

苏桓重新修理了汽车，把变速器大整了一番。

当汽车发动飞跑起来的时候，杨一倩欢呼着拍他的肩膀：“有两把刷子啊，小子。我被这破车折磨两天了。”

苏桓把她的手拍掉：“我和你不熟，谢谢。”

杨一倩拍手说：“得，那咱就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转向阿岚说：“小喜鹊，你封印藏哪儿了？”

阿岚说：“我不知道。鹰后说了，我跟着你们找到狼灵血，封印自然就会出来了。”

林湘说：“自己跑出来？”

阿岚点头：“鹰后施了咒的，反正在我身上，只是我找不到。”

杨一倩用手肘撞了撞林湘：“看，和你一样老奸巨猾。”

林湘不理她。阿岚又说：“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呢？”

杨一倩说：“我再看看定位？”

林湘摇头说：“是谁告诉你，你调出来的地图是指示狼灵血的位置的？”

杨一倩吓了一跳，又理所当然地说：“就是直觉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所以你是怀疑我咯？”

林湘继续摇头：“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在猜想另一种可能。”

常风也有同样的想法：“心灵石指示的，还有可能是各兽族封印的位置。”

车厢内沉默下来。众人回想着这一路的经历，确实最终的结果是指向了狼族和鸟族封印。

林湘说：“首先，这两块心灵石来路不明，我们不知道它们到底蕴含着怎样的神秘力量，我们需要搞清楚，不能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任由它们把我们指东指西。

其次，如果光找到狼灵血，没有各族封印，狼灵血也照样发挥不了作用，所以，至少在目前而言，心灵石指引的大方向还是没有错。无论如何，我们需要对心灵石作进一步的研究。”

阿岚糊涂了：“那我们现在到底去哪里呢？”

常风说：“烟城。”

常风需要李逸的帮忙。

车不停息地开了一天，在傍晚时分开出了诺亚山岭，赶到了姜城加油站。

常风呼了一口气，储备的汽油用得七七八八了，要是无法在油尽前赶回来补给，他们就只能弃车步行。

完成补给后，正准备再次出发，杨一倩神色凝重地喊了一声：“等我一下！”

杨一倩匆匆地跑进了便利店。不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一台手机、一部手提电脑重新回到了车上：“走吧。”

林湘看着她：“抢的？”

“别说那么难听，我只是让他忘记了有手机和电脑而已。”

她把手机和电脑扔给了苏桓：“这下真的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了，在到烟城之前，有些事情大家需要了解一下。或者，了解完之后，再决定是不是去烟城。”

苏桓接通网络，打开了新闻网站，各人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网络上铺天盖地是超能人的信息。

常风在科大的视频在网上疯传之后，国安部介入调查，常风被列为通缉对象，两名大学生在事件中失踪。

随后，其中一人——魏楚彦安全返回，并为超能人发声，指出超能人并不是人类的敌人。

这是在入诺亚山岭前发生的，也是他们所知道的。

之后，莫凡作为灵契团的新任长老公开露面，向全人类展示了人界在三界争斗中胜出的史前史，表示灵契团三百万年来，一直秘密为维持人类在地球上的统治而工作。

面对质疑，莫凡公开处决了入侵灵契城被捕的虎王与蛇王。

正如魏楚彦当初对林湘所说，一切匪夷所思，但不得不信。

拥有非人力量的超能人在那站着，被斩首后的虎王和蛇王迅速地化为了一滩血水。现场有记者和邀请来的各国政府代表看着，电视、网络上有无数人观看着直播。

这不是变戏法，不是魔术，更不是后期特效。

莫凡面朝镜头表示，兽族已开始大面积入侵行动，超能人不会放弃自己的使命，但是，形势已越来越严峻，请求人类政府联手灵契团，通缉各兽族余孽，彻底消灭兽族。

各国政府迅速响应，派遣特警组成特别小组，与莫凡达成了合作协议。具体的合作模式将会在细节敲定后作公示。

可以说，他们在诺亚山岭中的这几天，世界历史的进度条拖得比过去一千年还快。

“所以，我们仨啥都不用做就是通缉对象了。狼女，你变成狼行动会方便一点。离开这片森林后，到处都是天眼系统和兽族检测仪。”杨一倩拍拍常风说，“没落下你，你也依然是通缉对象，记得戴墨镜哦。”

“我没被通缉，理论上我可能是个死人。”苏桓说。

常风皱眉深思：莫凡将人族与兽族的斗争公开化也扩大化了。

灵契团三百万年来以消灭兽族为己任，但彼时人兽之间的斗争仅限于超能人与少数祸害人族的兽族，对于躲藏起来的兽族，灵契团其实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莫凡的举措，无疑将全人类拉进了战场。常风不知道这是喜是忧。

首先，创世晶石呈现三色的异象，他不知该如何解读。

他陷入了荆旆当初的顾虑中，解读为三界平分地球，他们需要找到和平的契机，解读为兽灵两族大军将崛起威胁人族，他们要坚决抗击两族。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稍有差错，带来的伤害是毁灭性的。

但无论如何，他并不认为在一切仍未确定时将普通人类卷入战争是一件好事。

现在，莫凡成了新任长老，他决定着灵契团的动向。

常风说：“我需要见到莫凡。我要和他谈一谈。”

苏桓不同意：“在他眼里，你就是那个内奸，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你指望他会信任你？”

“那就说服他信任。现在不是与兽族大规模开战的时候。”

林湘淡淡说道：“这些年你在灵契团里的声望渐渐盖过了他，他早就看你不顺眼，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你踢出去，他才不会相信你。”

常风沉默了一下，他无法反驳林湘的话，他说：“莫凡现在所做的，都是从灵契团和人族的利益出发的，他知道大局为重。”

“那如果他才是幕后黑手呢？”林湘猜测道。

“他没能力挑动七大长老，何况，动机呢？那几大兽族也不可能任由他把持。”

林湘耸了一下肩膀：“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弃。七大长老六死一失踪，他就当了长老，他是既得利益者。”

常风想说，他也无法彻底相信任何人，但他看了看林湘，最终只是说：“成为长老更多的是责任。”

苏桓接道：“那你准备怎么说服他？”

“创世晶石的异象和地核能量的波动都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我不需要说服他停战，他会同意启动监测地核能量。我们要将精力集中在寻找狼灵血和兽族封印上，而不是急着消灭兽族。”

阿岚担忧地说：“如果，人类真的消灭了所有兽族，那会怎么样呢？”

常风抽出墨镜戴上，猛踩油门，汽车疾驰驶上了公路：“创世晶石是地球能量之核，如果它预示需要三界力量平衡地球的能量，而其中一界力量散失，创世晶石就会被毁灭。”

杨一倩瞪眼说：“就是说？”

林湘说：“就是说地球就凉凉了。”

常风转问苏桓：“能查出莫凡现在在哪里吗？”

“我们的老地盘，粤城。”

“想办法加密联系李逸，让他带上可靠的学师和医者来找我。告诉他，我们在回粤城的路上。”

苏桓对杨一倩手上的心灵石作了一次初步检测，构成物质未明，也无法从中探测出特殊的力量场，只能寄望于专业的学师作进一步的研究。

而且林湘也会需要学师和医者，田婧死了，她手里的抑制剂应该剩余不多。常风想道。

常风几乎踩尽了油门，一路疾驰。

天已完全黑下来了。苏桓终于收到了李逸的回复，苏桓说：“风哥，逸哥让我们发定位过去，他大概一个钟头过来接我们。”

“好。”常风说着，将车子靠河边停下，让大家稍作休息。

与苏桓重逢后，林湘的心情明显开朗多了。但在收到李逸的复信后，她的眉梢又挂上了一丝担忧。

常风看在眼里，知道她是担心李逸会如何看待她的所作所为。

他按下了想要拉一拉她的手宽慰她的冲动，苏桓已先一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然后两人就打打闹闹地走进树林里打猎去了。

常风返回车上检查、收拾还能用的东西，准备等下带到李逸的战机上。

“他们真是兄妹？”杨一倩挨过来说。

常风转头死盯着她。

“你吃醋了。”看着常风的眼神越来越凌厉，她马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别，我这次没跑进你脑子。拜托，我是个女人好不好？这种事我需要读心吗？”

“滚！”常风别过脸，简洁地说。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看你们和好。对我又没什么好处。不过你就是去道个歉又怎么了呢？

你不许我读你心我没读，但是苏桓那小子我是读得明明白白，人家可是一心一意向着狼女呢。你看那小眼神儿，搁哪个女的都受不了。咋就没人那么看过我呢？”

杨一倩越说越发手舞足蹈起来：“至于是不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我就不知道了，狼女藏得也是有够深的。

可是我告诉你啊，这女人呢，就是受不得别人对她好，那种一往情深可以为你生为你死的好……哎，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

25、出手相助

事实上不到一个钟头，李逸就驾着中型隐形战机来到了。

当战机低飞，逐渐收起反光板现形。

阿岚和杨一倩看直了眼。尤其是阿岚，她虽然知道灵契团掌握着很多史前文明的高科技技术，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常风等人收拾了一些必备品，将汽车弃置在河边，然后上机。

李逸站在舱口迎接他们，他大眼厚唇，面相不像常风般锐利，看着要宽厚许多，只有眼中不易为人察觉的光芒能表达他优于常人的深谋远虑。

当李逸看见林湘时，他苦笑了一下，他和林湘接触不多，当年荆旆和常风把她带回灵契团没多久，他就被派往烟城了。

然而林湘作为灵契城中唯一一个普通人类，知名度可以媲美首席长老。

因此，当林湘身为狼族在荆旆的包庇下在灵契团内隐匿了十三年的消息传开，无异于往灵契团内扔了一颗原子弹。

李逸又看了看杨一倩和阿岚，关掉了腕上尖叫着的兽族检测器，接着忍不住摇头对常风说：“你凑齐了一车牛鬼蛇神？要是我信错了你，我会完蛋的。”

常风只好说：“但愿你没有。”

李逸带来了医者龙皓、学师江葵和术人周瑾，一上战机，常风便马上安排各人分组工作：龙皓为林湘调制抑制剂，江葵读取心灵石数据，他和李逸、苏桓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阿岚没事，便在机舱内左看右看，对一切都好奇不已。

李逸为常风带来了更多消息。

灵契城中，因为长老堂的变故一下子群龙无首，莫凡是作为代理长老被推举上任的，其余六大长老位置暂时空缺。

而粤城分部没有重组人员，莫凡直接从灵契城分了一支队伍进驻，并亲自带队。

粤城分部如今是半开放状态，莫凡在分部设立办公室与外界联系。

常风说：“莫凡肯定已经进过祭祀殿，但是不论是对外界还是对灵契团内部，他都完全没有提过创世晶石出现的异象。”

李逸捏着下巴说：“创世晶石是灵契团的高度机密，我倒是认为他没有必要公开。”

苏桓哼哼说道：“他公开的事情还不够多？”

“灵契团的曝光是我的错。”常风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每一个时刻。

“这事不怪你。”李逸沉吟道，“就算没有你在科大那一出，死了十四个人，而当时粤城分部处于失联状态，人类政府肯定会比灵契团先一步发现尸体。

光是现场那些损坏的设备和储存的枪械，就够整个人类世界恐慌了。不过，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在从科大回粤城分部的路上，林湘就已经黑进科大监控系统删除了当时的校园监控，但是事后视频还是流了出来，你确定她当时删除了？”

“不会是她。”不等常风回答，苏桓就叫道，“她不是内奸。”

“你怎么知道？”李逸问道。

“我就是知道。我相信她。”

“苏桓，你清醒一点，她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她是狼族。”

“她杀过人族吗？她伤害过谁？左鲲那次不算，他咎由自取。”

“你这样我无法和你沟通。”

“都冷静一下好吗？”常风分开越逼越近的两人，“苏桓，你先下去，我们单独聊一下。”

苏桓瞪了瞪眼，气鼓鼓地离开了舱房。

常风看着他离开，当他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发现李逸正斜瞥着他。

李逸说：“她给你们都灌迷药了？”

“他们一起长大。”

“那你呢？”李逸的目光仿佛要在他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常风轻轻叹一口气，别过脸去。

李逸并不作罢，执拗地问着：“我问你呢？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常风再次叹气，像下定决心似的猛转过头正视着李逸：“你认为我和她现在有关系吗？”

上战机以后，李逸默默留意着两人，发现两人确实没有任何交流，林湘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常风。

李逸点点头，可是脸上的神色表明他对这个答复还不是很满意：“长老堂出事之前，你知道她是狼族吗？”

“我不知道。”

“你叫我过来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林湘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她在这里。”

“我不知道她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过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可能就是纯粹想看看你死了没。”

常风笑了：“活得好好的。”

李逸并不认为这很好笑：“她是狼族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怎么说，灵契团三百万年来与兽族不共戴天，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否则，你会被她毁了。”

“我是要感谢你提醒我吗？她亮出身份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

“别人可不那么以为。莫凡倒是有意帮你隐瞒，长老堂发出的事件通告里压根没提到你和她的事，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

“谢谢你持续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可是我现在没有工夫管这个。我要回到灵契团，创世晶石异象的秘密、内奸以及他们的目的，还有荆长老的去向，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李逸想了一下，说：“莫凡知道你进过祭祀殿吗？”

常风摇头否认，他不认为荆旆会把带他进禁地这件事告诉莫凡。

“那，在荆长老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这世上只有你和莫凡见过创世晶石。”

“这是我必须见他的原因。”

常风对接下来的事情作了安排：“你把我送到粤城后，我和苏桓回分部，林湘、杨一倩和阿岚留在这里。

她们身上有兽族封印和心灵石，在事件未明之前，你无论如何要确保她们的安全。”

李逸叫道：“无论如何？风，你是在要我保护兽族。我应该这样做吗？”

“是的，你必须这样做。”常风的语气不容置疑。

在医务仓里，龙皓给林湘抽了血，还取了一管抑制剂，抽了少量作化验。

龙皓看着被显微镜放大的血红细胞活动，不禁皱了皱眉。

林湘倒是一身轻松地说：“很糟糕对吧？”

龙皓已经将近五十岁了，年龄没有降低他的工作能力，却让他眉眼间多了一份慈祥。

龙皓转向林湘，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林湘，我见过你，你记得我吗？”

林湘笑笑说：“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记得。”

“林湘，听着，你的身份确实让我们很意外。某种程度上，我不应该帮你的。”

“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龙皓举起手，重重压了一下，“荆长老失踪的事，上头没有定性，但团里上下都几乎已经把他视作内奸了。

下毒、与兽族勾结……大家都没有说，就是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那样。

可是如果他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等到这一天呢？如果他是要等合适的时机，那么现在这个时机到了吗？他从中获得了什么？你相信是他做的吗？”

“我不相信。”

龙皓笑了：“我信任他，我就得信任你。不管你是人还是狼。”

“谢谢。”林湘由衷地握了握他的手。

龙皓收起笑容：“现在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抑制剂？”

林湘不答反问：“做不出来对吧？田婧说过，狼性抑制剂是失传的秘方，她花了很长时间去研制，只能做到近似。”

“不至于做不出来，你这是高看了他们进学堂，小看了我们木草堂，我们不是只会缝伤口的。

抑制剂的研制涉及到基因学范畴，原本，灵契团里的基因实验室是由进学堂和木草堂合作开展研究的。

进学堂负责整理基因数据，木草堂负责具体实验，以前基因编辑超能人胚胎的工作都是我们做的。”

“那为什么后来全部由进学堂负责了呢？”林湘来了兴趣。

“大概十多二十年前，意国大地震你知道吗？八级，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国土被余震波及。

本来灵契团对这种人类世界的天灾是不插手的，但那次死伤人数实在太多了，光是死的人就有十万。

长老堂商议后，木草堂除了留守的医者，其余医者全部以民间医疗组织的身份作掩饰参与了救援。

那时忙不过来，就把这活全部给进学堂了，后来也一直没再分回来，刚好就由进学堂从胚胎发育到出生后的具体培训一条龙服务了。”

“我知道那场地震。我在那一年出生。”

龙皓定睛看了看她：“你不一定是那年出生的。我是说，林少鹏夫妇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应该是抱养的。”

林湘微微一笑，自从知道自己是狼族以后，她就知道林少鹏夫妇不可能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在她心里，他们就是父母了。

林湘其实不大记得他们的面容了，但她还记得永远窗明几净的家，她有一个大大的玩具房，落地窗正对着屋外的小花园。

她在屋里抱着洋娃娃涂脂抹粉，妈妈就在花园里整理花草，每次抬头抹汗，都会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爸爸则是个不拘言笑的男人，总是西装笔挺，早出晚归，偶然有一天早回，他就会坐到她床头，给她念睡前故事。

林湘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抱养她的，有时她会想，如果左鲲没有来挟持他们，她的人生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然而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左鲲就是为了她而来的，独狼成王，她死了，这个传说就失效了，谁都可能成为兽王。爸爸妈妈是被她害死的，谁让她是狼族呢？这就是原罪啊。

忽然，林湘心中一动，她说：“那年，是谁提议让木草堂退出基因实验室的？”

龙皓一愣：“这个倒不知道，是长老堂下的令，具体是哪位长老提议的不清楚，反正是得到了七位长老中的大部分赞成票才能通过。怎么了？”

“没什么。”林湘侧了侧头，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有点怪异。

田婧是内奸这事实锤了。田婧给她打狼性抑制剂是在十三岁那年，也就是说，至少，田婧是在五年前成为内奸的，也搞不好是更早以前。

这个局，已经布了很多年了，时间线可以往前推多久呢？

另外，田婧是进学堂的，虽然地位不及堂主和副堂主，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所以长老堂才会委任她全权负责学徒馆事宜，进学堂在整件事中起了多大作用？

也许，她该提醒常风，回去灵契团后，要着重调查进学堂。一想到常风，她的心又抽了一下。

林湘有另一个预感，也许他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就算莫凡与真正的内奸无关，对他们的阴谋也毫不知情，也不见得会容下常风。

首先因为荆旆和她的缘故，常风不能不受到牵连。

其次林湘对莫凡的为人一直持保留态度，他有实实在在的战绩，这无可非议，可是他为人高傲，对灵契团东躲西藏暗中保护人类的做法向有微言。这次一逮到了机会，就光明正大地跑出来接受人类的顶礼膜拜，实在有点恶心。

林湘不敢相信一个如此好大喜功、深有城府的人会愿意将一个很可能威胁到自己声望与地位的人留在身边。

然而，她也知道常风是肯定要回去的。启动地核能量检测是唯一验证创世晶石异象真相的方法，也只有这样，才能引蛇出洞，逼真正的内奸出手。

林湘思绪繁复，脑里不停地转着，转到最后，她也笑自己的操心，她能不能活下来还是问题呢。

“你需要多少天研制抑制剂？”她问龙皓。

“我手里有你的血液样本，还有抑制剂样本，不用太长时间。”

“那是多少天？”

“最快二十天。”龙皓如实回答。

26、重返粤城

江葵这边，对心灵石的研究也没有进展。

心灵石在独立的情况下，没有展示相应的力量，而另一块心灵石在杨一倩脑中产生了强烈的能量，并且两块心灵石之间明显存在强烈的吸引力。

因此，江葵建议，将另一块心灵石也植入杨一倩脑中。

杨一倩大叫道：“再塞进一块？你`他`妈知道有多痛吗？”

江葵耸肩说：“反正你脑袋得开一刀，要不就是再塞一块进去，要不就是把你脑袋里那块拿出来。”

大家一同转向杨一倩，她揪着一头卷发说：“你让我再想想……”

常风说：“这件事情先搁下。等我们回来再说。”

战机已接近粤城上空，为了不让莫凡发现，常风选择在城郊下机，天黑后再和苏桓入城。

在舱门前，常风一边背上降落伞，一边对李逸悄声说：“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带他们回诺亚山岭。”

李逸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再回头时，常风对上了林湘的目光。她能听见他的话，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帮苏桓扣好降落伞，抱了抱他，道了句“小心”，就进去了。

两人跳下战机，降落在城郊一座小山上，再从山上下来。

在一家门口贴着巨大的菜单广告的农庄前，苏桓弄到了一辆黑色轿车，两人驱车开上了进城的公路。

常风想起上一次与苏桓单独谈话，他打了苏桓一拳，事情过去没多久，却仿佛已经多年，当时大家都还在，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桓也有同样的思绪，比起之前，他沉默多了。

常风先开了口：“苏桓，对不起，我应该和你们在一起。”

苏桓马上说：“这不关你的事。”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也不是她的错。”

“是我的错。”常风看他一眼，苦笑道。

“风哥，没有人知道会这样。”

“但我应该有预警。没有察觉到危险就是我的责任。是我放松了警惕，我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干什么！

我活了三十多年，这是唯一一次我没有把使命放在心上，就这一次……他们是我害死的。”

“不是你……兽族蓄谋已久，就算没有林湘，他们也会发动突袭的。你不应该把所有责任一个人挑起来。这对林湘不公平。”

“这件事不能用公平来衡量。我不可能在大家因为我的失职而死去后若无其事。”

“我要是再问你爱不爱她，你会不会再打我一拳？”

常风吸了一口气说：“苏桓，我不知道还该说什么。”

苏桓说：“她心里有你的，直到现在。”

“那就让她忘记吧。”

“如果她是人类，会不一样吗？”

常风看了他一眼：“与她是谁无关。苏桓，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我不应该给她任何希望。”

苏桓低下头，好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

忽然，苏桓说道：“风哥，我跟你说过吗？小时候，每次知道你回灵契城，我们都会趴在训练场墙头上偷看你，林湘爬不上墙头，在下面哭，我就背着她爬上去。

我以前常想，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大英雄。能到你手下是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但跟你的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你骂我骂得对，我总是感情用事。有时我甚至觉得我不配当一个超能人，因为我会忍不住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被关在独木林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中最放松的时候，除了给他们搞搞安保，我没有非做不可的事。

当时我就想，就这样挺好的，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没有人会再对我有期待。”

“很抱歉，苏桓……”

“不，风哥，要道歉的是我。”

苏桓打断了常风的话，他一鼓作气地往下说：“我不像你这样勇于承担，我很自私……

如果，我是说，如果灵契团担心的是狼王的出现会统一兽族，担心他们会在狼王的号召下找到狼灵血威胁人族，那么，如果没有狼王呢？

林湘不会是狼王，她和我一起长大，她就是个离开了我照顾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孩。

她不会统一兽族，不会威胁人族，我会带她离开，我会……替你对她好。”

常风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他无法回应苏桓有关林湘身份的断言，他也没有资格回应苏桓的请求，他和她之间，是他亲手画上了句号。

常风最终说：“你不需要代替我……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对她好。”

“我一直都是。”

“也许你是对的。”常风轻轻说道。

常风压下心里的千丝万缕，看了看车窗外，路灯在不断后退。

他关上车窗，对苏桓说：“他知道我们来了。”

苏桓心领神会。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接走进了粤城分部。

苏桓抬头看了看，安保系统已恢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测下，而进门后，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一个人，显然是故意为之。

莫凡在大厅等着他们。

“长老。”常风叫了一声，苏桓只得也跟着叫。

莫凡摇了一下头：“我只是代理长老。”

苏桓忍不住说：“你代理的事情有够多的，比哪一届的正式长老都要忙。”

莫凡笑了：“苏桓，看见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没有人比你更熟悉粤城分部的资料数据，自从上一次被袭，硬盘丢失以后，我们一直在想办法重组数据，有你在，这项工作可以事半功倍。”

苏桓眉头一皱：“你不是端了虎族吗？数据硬盘是他们拿走的。”

莫凡叹气说：“虎王是被擒了，但有几个虎子逃脱了，估计硬盘在他们手上，这是一个重大隐患。”

常风示意苏桓：“你去吧。”

莫凡说：“在你原来的控制室，四名术人，你随意调遣。”

苏桓又看了看两人，只得转身离去。莫凡没摆出把他们当囚徒的架势，他心里有气也不好发作。

莫凡定睛看着常风，说：“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我们好好谈一谈。”

回来的路上，常风料想过很多可能性，莫凡可能会不由分说再次把他投入监牢，也可能直接武力对待，要他交待一切，但断没想过他们的对话会以这种和平的形式展开。

常风说：“长老，我是回来领罪的。”

莫凡莞尔：“你有什么罪？”

常风说：“第一条罪名，分部被袭，作为队长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二条罪名，我认为在荆长老的失踪之谜破解之前，林湘不该死，但我确实没有及时上报我对她的身份的察觉，也不该私自放走她。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既然自认有罪，那你为什么要逃呢？救你出去的是谁？”

“你知道是谁。”常风知道他隐瞒不了这件事，也没打算隐瞒。

“她轻易就将地牢砸破了，三百万年来，灵契团中没有人能做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莫凡往常风走近了一步：“意味着我们的敌人比我们更加强大。狼族是兽界至尊，独狼成王，所有兽族都在等一个强大到足以领导他们的兽王。

他们等她等了三百万年了，狼王是复苏狼灵血的关键。”

“她没准备与灵契团为敌。”

“她说的？你相信？”

常风无话可说，事实上林湘没亲口对此作过任何承诺。

何况，就算她承诺了，又能作数么？他能相信她吗？

“所以是真的？你和林湘？你对狼族动感情了？”莫凡语气中难以掩盖的失望。

常风再次哑然，好半晌才说：“我动过。”

“她现在在哪里？”

“事情关键不在她。”

莫凡的声音硬了起来：“我问你她在哪里。常风，上次把你关进地牢，我承认是我冲动了。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得不这么做。

灵契团现在所面临的危险是前所未有的，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我希望你回来接任利刃堂堂主。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断掉和林湘的一切关系。

她是狼族，是命里注定的兽王，你是人族，是超能人，是灵契团中万里挑一的优秀战士，她必须死，她就是你天生的使命。”

“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如果她伤害到人族，我不会手下留情。

但我不认为除去她是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我请求异技堂启动地核能量监测，兽族的存亡，可能会影响到地核能量的波动。”

常风决定不再在林湘的问题上与莫凡纠缠，林湘就是他的软肋，他确实是做错了，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为此责备他，可是这对事情进展毫无帮助。

莫凡颇有点意外：“只要创世晶石能量稳定，地核能量波动就不会有问题。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监测地核能量？”

“你应该清楚创世晶石产生了异象。长老堂出事的那天晚上，你进去祭祀殿了。”

莫凡并不否认：“我确实进去了。那天晚上情况特殊，七位长老进去后，就一直无声无息。

在场几位堂主商议后，决定让我作代表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创世晶石产生了异象？”

常风坦白：“荆长老曾带我到祭祀殿里，我亲眼所见创世晶石被红蓝黄三色光芒浸润。这些年来，荆长老一直在检测地核能量的波动。在他失踪以后，这些检测数据就全部被删除了。”

莫凡神色怪异起来：“你怎么知道数据被删除了？”

“田婧和萧奇说的。”

“你见过他们，他们人呢？”

“死了。”

“死了？”

“萧奇是田婧杀死的，田婧亲口承认了她是内奸，她想趁机除掉我和林湘，在搏斗中，她被杨一倩偷袭而死。”

常风没有说出心灵石的细节，他留了个心眼，尽可能地有所保留，他尚不清楚莫凡对此会有何反应。

“所以是死无对证？”莫凡不怒反笑，“就因为田婧承认了自己是内奸，而她想杀你和林湘，你就认为林湘没有与兽族勾结，认为她对灵契团、对全人族没有威胁，这是你的逻辑吗？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去猜测，我只告诉你一个事实，异技堂自从十八年前的意国大地震之后，就一直将监测地核能量波动作为一项常规工作。”

常风大感意外，他在灵契团从来没有听说过异技堂有持续监测地核能量情况，他说出他的疑惑：“你是说十八年来，没有间断过？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创世晶石能量稳定，为什么要持续监测地核能量？”

“正是因为在创世晶石能量稳定的情况下发生了那场大地震，异技堂才开始监测地核能量波动。”

“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相关数据……”

“数据从来没有过异常，也没有人认为有必要把这些正常的监测数据通知到全球近五万的超能人，但长老堂及各堂主每个季度都会收到监测结果。

你需要看我过去十八年来收到的监测报告吗？这不是什么机密文件，我随时可以调取给你看。只是，我不知道你期待从中看到什么。

或者，如果你仍有顾虑的，我通知异技堂韩硕堂主，让他安排一下，授权给苏桓查看相关数据，十八年每一天，全部记录在案。苏桓是你的人，这样你满意吗？”

莫凡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另外，作为代理长老，我没有资格进入祭祀殿，更加没有资格批准你进入祭祀殿去查看创世晶石。

我只能说，我在那天晚上所见的创世晶石并不是如你所说的散发着三色光芒，而是只有红光，灵契团内众所周知的、代表着人族力量的红光。”

常风骇然无比，如果莫凡所言不虚，那荆旆所做所说的一切将会完全被推翻。

三界分立的预言是假的，地核能量的波动是假的，林湘的身份也没有隐情，她寻找狼灵血，是为了兽族和灵族，与人族无关。

常风一下子如堕入了迷雾之中，真与假，虚与实，混沌不清，他没有准备好接受这样的结果。

莫凡继续说：“灵契团里，从来没有人对信念有过动摇。常风，我不希望你被利用。

为什么是你，我相信这不是偶然的。不要被感情左右，这场闹剧该完结了。

林湘必须死。”他顿了顿说，“我不会要你动手。但必须是你，向全世界公布她的身份。”

27、背叛

回到粤城之后没多久，魏楚彦就向学校申请了走读。

他家就在粤城城区，本来离科大不远，之前选择住校，是因为想拥有更完整更独立的大学生活。

可是这次，他是真的不堪其扰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政府部门的高度紧张、媒体的疯狂仍让魏楚彦感到神经紧绷。

隔三差五地接受警察局、政府官员的花式盘问，他一次又一次地说他在灵契城的所见所闻，几乎已经倒背如流。

这还算是轻松的，他觉得更难应对的是媒体的猎奇目光，他们甚至问他灵契城中的下水道是怎么设计的。

好不容易从媒体的长枪短炮中逃出回到校园，“那个从灵契城中回来的人”又成了他的新标签。甚至在宿舍里，也时而有好事者跑过来追问他有关那个神秘的世界的一切。

魏楚彦干脆申请走读搬回家住了，每天只在上课的时候才会出门，一上完课就匆匆赶回家。

大四本来课也不多，如果碰上没有课的时候，他可以一连几天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然而回到家里后，他也并不觉得就省心多少。

魏楚彦是独生子，母亲陈丁瑛对于他奇特的经历忧心忡忡，总担心他又会再次遭绑架——无论他如何解释他们带走他是为了帮助他，而不是绑架他。

父亲魏国良虽然没说出口，但只要他在家，眼睛就总在他身上瞟。

魏楚彦没法子，就只能一吃过晚饭就关上房门，把两老的目光挡在门外。

这天晚上，他关上房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黑暗中坐在窗台上。

“林湘？”

他打开灯，看见窗台上的女孩一头长发盘成了麻花辫垂在肩上，明眸皓齿，唇边挂着顽皮的笑意，不是林湘还能是谁？

林湘朝他笑了：“我看到你的采访了。说得挺好的，辛苦你了。”

魏楚彦很惊讶，他以为她会一直留在灵契城，没想到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他说：“你怎么进来的？”

她指指身后的窗户：“爬进来啊！”

他更加惊讶了：“这里二十三楼！你不是说，你不是超能人？”

她耸肩说：“我没骗你。”

他瞬间明白过来，不是超能人，却能轻松爬上二十三楼，只有一种人了：“这……真的太意外了……你是哪一族？”

“狼族。怕我吗？你要是怕，我现在马上就走。”

“一般来说，我会用尖叫来表达害怕。”魏楚彦笑了：“虽然是真的很意外，但你又没害过我，你还救了我。”

“真喜欢你们这些不怕我的人。”

他知道她肯定是有事找他，反正他认识她以来，她就没试过没事找他闲聊：“我能帮你什么？”

林湘跳下窗台，他这才看到，她还脚下还放了一个大布包。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台手提电脑，并抖出一堆无人机，最后交给他一张纸。

“这十五台无人机可以通过手提电脑遥控。明天在我上面写的时间地点放飞。你有一上午的时间去准备。遥控要在五公里内。电脑我设了反侦察程序，但我不能保证完全没有危险。”

他点头问：“会有生命危险吗？”

“有一点。无人机超过半数被击毁，手提电脑主板就会自动烧掉，如果你把脸贴在键盘上，可能会毁容。”

“明白了。你不会告诉我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吧？”

林湘没多加解释，也不想逗留太久，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找魏楚彦帮忙的，她心里满是歉意，她总是给他带来麻烦，然而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谢谢你”。

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跳出了窗外。

从高空下坠的快感让她更加清醒。她的脑袋被清空了，心也空空落落的。

这是她今晚上第二次从高空落下，第一次她掉进了海里，没死，这一次更死不了，她会在即将落地时，伸出狼爪在墙上缓冲。

常风背叛了她。

两个钟头之前，林湘发现李逸的战机开始悄悄往粤城分部开去。

她从舷窗俯瞰这个在夜色中泛着琉璃光彩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美得充满生机。

她很喜欢这座城市，因为这座城里有她最牵挂的人。城市的温度，归根到底是人的温度。

她合上眼，最后一次回忆常风粗糙的掌心曾带来的温暖，然后睁开眼，拉上了窗板。

主客舱中只有她、龙皓和李逸。

她没看见江葵、周瑾、杨一倩和阿岚。这之前，江葵说带杨一倩去做脑部扫描作进一步研究，阿岚则跟着周瑾跑去驾驶舱玩了。

她看了看两人，龙皓对上她的目光时马上移开了，而李逸神色沉重。

林湘身子没动，依旧坐着：“现在，我们要动手了？”

李逸说：“抱歉，我们接到了命令。”

“她们俩还在机上吗？”

“已经用小型战机转移了。”

林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她不该如此松懈的。

李逸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腰袋的手枪上：“林湘，跟我们走吧，我不想伤害你。”

林湘侧过脸去，没拿正眼看他，他倒是看得起自己，认为他能伤害她，她淡淡地说：“是谁下的命令？”

她对自己说，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

即使常风和苏桓被擒，他们也有办法躲过学师的心灵感应审讯，灵契团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他们在这里。

至于李逸，如果一开始他不是真心实意帮他们，杨一倩会感应到。

除非常风主动要说。

事实不是很清楚了吗？常风根本不是去说服莫凡启动地核能量监测的，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她。

常风跟他们离开灵契城，同意一起去寻找狼灵血，是因为有萧奇和田婧，现在两人死了，她也没有了担保，何况田婧还被证实是勾结兽族攻击灵契团的内奸，那么，她和荆旆就更是洗脱不了嫌疑。

她早就该猜到他会这么想的。

他回灵契团，就是为了报告她的行踪。毕竟她真的成了狼王啊，谁说得准她以后会不会真的成为兽王呢？所有的超能人都以杀她为己任，何况是他。

她恨自己居然还会心痛。

李逸抽出手枪，对准了她：“林湘……”

林湘没等他把话说完，手挥起来时已化作狼爪，她掀起了前面的座椅，椅子朝李逸直飞过去。

李逸扬手把椅子劈开，林湘已悄无声息地袭到了身前，她踢飞了他的手枪，飞出的枪砸向了龙皓，把龙皓刚从怀里抽出的枪也砸飞了。

李逸高声喊道：“林湘，不要反抗，飞机马上要降落了！”

林湘一爪逼退了两人的进攻，说：“谢谢提醒！”

说罢，她往后一跳，落在了舱门前。

“林湘，危险！”龙皓大叫道。

迟了。

她拳爪并用，两三下就砸烂了安全阀，撞开舱门，跳了出去。

林湘没时间考虑她会不会摔死的问题。

她目测了下，飞行高度大概是一千多米。一出舱门，她就感觉自己像纸片般脆弱，每一阵穿过身体的风都仿佛能把她刮破。

在下坠的过程中，她理清了思绪，如果她活下来，她需要一台电脑。

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黑进粤城分部的安保系统，她得试一试，她要想法救出杨一倩和阿岚。

仓惶逃脱中，她随身只带了抑制剂，狼族、鼠族两族封印都落入灵契团手中了，她估计他们也已经从蛇族和虎族手中得到了封印。

林湘曾经问过荆旆，为什么要把她带回灵契团？

她心里对独狼成王的说法并不信服。

直到多年后，她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对她说，他需要她找到九族封印以及狼灵血，这事关三界最后的存亡。

“必须是你。”荆旆说。

林湘现在无比想念荆旆。

可能，这世上唯一相信她不会对三界造成威胁的就只有荆旆了。

还有魏楚彦，这个弱小的、她不得不求助的人类。

按照林湘的嘱咐，魏楚彦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

魏楚彦在离粤城体育场方圆三公里的地方放置了十五架无人机，小巷的堆置物后、公厕隔板顶端、绿化树上……

反正是一切他认为不易察觉的地方。

他还特意戴了一顶鸭舌帽，穿了一件旧牛仔外套，准备完事后在回程时丢掉。

他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但他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万一真被盯上了呢？

当魏楚彦在体育场三个街区外的一家咖啡馆坐下，打开电脑时，他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高兴。

他今天可能又要摊上事了。

所有的新闻网页头条上都放置了常风走进灵契团粤城分部的巨幅照片，并附有他擒获鸟族兽人的公告，国安部已撤销了对他的通缉，对兽人的公开审判将在今天进行。

时间是上午九点，地点就是粤城体育场。

魏楚彦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

他离开灵契城的时候，就察觉到常风和林湘的感情出现了裂痕，但他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人最终会走到了敌对的路上。

他不知道林湘想干什么，反正，他要摊上事了。

魏楚彦打开控制程序，启动了第一架无人机。

28、伤害

常风知道，这是软禁了。

莫凡亲自把他送进房间，然后离开。

没多久，苏桓就被一名战士领着来到他房内，苏桓遵照莫凡的命令，把十八年来异技堂对地核能量的监测数据拷给了常风。

常风看着苏桓，没说什么。苏桓眉一直轻蹙着，他朝常风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接着，苏桓就被带走了。

常风躺在床上，能听见门外守卫的战士轻微的呼吸声，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相信林湘，他真的想。

他将苏桓带来的数据盘捏在两指之间，指甲大小的一块银色圆形金属片，这里面装载的，就是他想要的真相。

常风按了按数据盘中心，一张张数据光屏便从中被甩了出来，铺满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他举起手在空中胡乱地翻看了几页数据：正常，正常，正常，偶有几次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记录，也属于正常地壳运动，没有异常波动。

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许，他不该带苏桓一起回来，他关掉光屏，默默地想。

没有人知道苏桓还活着，他本来可以隐姓埋名，去过他想要的生活。可能，他真的可以带林湘离开，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会掀起腥风血雨的兽王。

但此刻，苏桓跟着他，一起被软禁在这个曾被他们视为家的地方。

常风没有理由违抗莫凡的命令。

莫凡要求他在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上，公开交代他的失踪是为了寻找狼灵血，并且公布林湘的狼王身份，国安部会即时把林湘列入通缉名单。

这是他的责任。

灵契团与生俱来的使命便是与兽灵两界对立的，而她是狼，他是人。他反复思考，真相再明白不过，一切源于荆旆对人界的背叛。他只是出于内心的煎熬而不肯承认罢了。

常风合上眼，漆黑的眼帘上浮上她的笑。

他们真的结束了。

明天，他会按莫凡说的去做。

记者招待会设在粤城体育场。上午八点，常风就跟随莫凡上了车。

车队一行共有七辆车，前后三辆车把他们的车子夹在了中间。在上车之前，他环顾左右，没有看到苏桓。

莫凡给他配还了武器装备，除了控制手环。这是为了切断他与任何人的联系，莫凡依旧在防备着他。

不到半个钟头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他被簇拥着走进体育场，原本正挤在舞台前的记者们纷纷转身蜂拥而来，摄影机、照相机和话筒无法靠近他，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灵契团的一切暴露在镁光灯下让常风觉得很难堪，他甚至感到整个世界已陷入了疯狂，而这一切，是他造成的。

但当常风抬起头的时候，他几乎惊讶得窒息了。

他在主席台一侧看到了李逸。然后，他马上看到了舞台中心被困在红色球状警戒光中的女孩，那是阿岚。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李逸答应了他，会把她们送回诺亚山岭，这是战士之间的承诺。

常风看到阿岚蜷缩在地上，她的手臂上、腿上、脸上，布满了因触碰到警戒光、被光波伤害造成的小伤口。

阿岚也看见了他，她咬紧了下唇，眼中充满恨意。

常风心里燃起一团火苗，莫凡察觉到他的情绪，重重地把手放在了他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

常风用肩膀对抗着莫凡的手掌，紧了紧拳头，又松开。他回身，有力而克制地拨开了莫凡的手，莫凡没有生气，反倒朝他淡淡一笑，并没有阻止他走向李逸。

常风走到了李逸跟前，低声说：“我们说好的。你知道我信任你。”他知道他没有理由责怪李逸，但是，承诺就是承诺。

李逸轻叹了口气，说：“我也信任你。我是在你走后接到命令的。莫凡……莫长老，他什么都知道。整件事就是荆长老策划出来颠覆灵契团的。风，理智一点，你被利用了。”

也许他们是对的。他只是希望……至少不是在今天。

常风转身，李逸拉住了他，看了莫凡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她逃脱了。”

他明白过来了。

今天，莫凡不是要公布林湘的身份，而是用他和阿岚作诱饵，捉住林湘，只要她没有落网，莫凡就不会善罢甘休。

莫凡已在主席台上落座，正中央的位置，留给了他。

常风走到莫凡身边，没有坐下，他说：“你知道她会来。”

莫凡看着天空中一片由小逐渐变大的稀薄的阴影，说：“她已经来了。”

那片阴影伴随着鸟鸣声，越来越大。

莫凡猛地起立，朝场上的记者们大喝：“有危险！所有人马上离开！”

现场戒备的人类特警马上投入疏散人群，人们叫喊着往体育场外跑，掉落的高跟鞋、皮包、饮料等杂物撒了一地。有人仍不舍地举着相机拍摄，被特警匆匆地驱赶着。

鸟群向舞台中心的警戒光球压去，一只只前仆后继地冲撞在光球上，不一会儿地上落满了鸟儿的尸体。阿岚在里面放声大哭。

灵契团所有超能人的控制手环忽然蓝光闪动。

莫凡查看了数量和方位。十五个，从四面围击，在十分钟内将全部到达体育场。要在他们到达之前各个击破。

莫凡迅速安排人员迎击与留守，他把常风留在了场内，耐人寻味地说了句：“我说过，你可以不出手。”话毕，他往其中一个目标奔去。

场上的人群仍未疏散完毕，常风怅然若失地四顾着。莫凡把他逼进了死胡同，他不出手，他就背叛了灵契团，甚至背叛了人族，他出手，他就正式与她为敌。

她在哪里？

她一直在这里。

林湘看着常风走进体育场，看到他质问李逸。知道不是他下的命令，她心里好受了些。但是又如何，他在这里了。

他是为了抓住她而来。

她只有大概十五分钟。看到莫凡冲出了体育场，她知道她该动手了。也许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会发现他们追踪的只是装了兽族能量石的无人机。

林湘戴上面具，抽出刀片，对准舞台上的警戒光发射器，扔了出去。发射器被一阵火光吞噬，警戒光球消失了。

同一时间，她从看台顶盖上跳了下来，她朝阿岚喊道：“快走！”

阿岚从地上爬起来，李逸马上跑向了她，林湘踢翻了挡在她前面的两个特警，眨眼间已冲到了李逸跟前。

林湘亮出狼爪，侧目对阿岚说：“走！”

阿岚点点头，双脚用力往上一蹬，化成喜鹊飞向空中。

枪声同时响起，特警们纷纷朝阿岚射击，子弹悉数被林湘挡下。她身形很快，快得不可思议。她把接到的最后一把子弹投向他们。

有一名特警腹部中了弹，一声惨叫倒下。其余的子弹被留守的战士们接住。

留守的四个战士。常风是其中一个。

常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冲到了她面前。他摊开手掌，把仍冒着烟的子弹头扔在了地上，掌心的血洞已愈合。他几乎不被察觉地摇了摇头。

不能伤害人类，这是他的底线。她偏偏触碰了他的底线。她已经给了他出手的理由了。为什么不呢？他们早晚是要一战的，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李逸和其他两名战士合围上来。

“四个人一起上，你们不是我对手。”她两手一甩，划出十指寒光，嘴角轻笑，运爪如风。

她不顾惜他，他也不，她几乎陷入了疯狂的招架中。很快，她发现她几乎已无力抵挡了，她就干脆不抵挡，任由他们的拳脚击在她身上，然后还以一击。

她红了眼，她是在拼命。

她听见常风在叫她：“林湘！投降吧，不要打了！”

她朝他脸上抓去。她在心里虚弱地笑，她不投降，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混战中，一声枪响，子弹穿过了她的肩膀。

林湘这次没有躲过去。

常风挥来的拳头她也没有躲过去，不，她根本就没准备躲这一拳。他的拳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感到他在最后一刻收了力，但力度还是足以让她直直地飞了出去。

当她的身体离开他的手时，她下意识地缩回右爪，抓伤了他的手背，巨大的后冲力让她把主席台后的布景板砸烂了。

常风的手背传来一阵阵辛辣，手上鲜血淋漓，他分不清那是他的血还是她的血。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手上正在粘合的皮肤，鲜血之下，竟然留下了一道凸着肉眼的疤痕。

他很惊讶，他身上有过无数伤口，即使在科大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那一次，在身体快速自愈后也没有留下任何伤疤。

她摔倒在地上，浑身疼痛，有一秒钟她喘不上气来，世界忽然安静了，然后，更多的杂音张牙舞爪地闯进她的耳膜。

灵契团所有被她骗走的超能人都赶回来了。有十五分钟了吧，也可能没有。她今天可能真要死在这里了。

她捂住伤口，半撑起身子，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她看见很多人向她跑来，她认不出其他人，她只认得他……

她深爱着的那个人。

她深爱过的那个人。

在林湘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了一声巨响，从她身后传来。她回头一看，一辆装甲车撞破了身后的墙壁，闯了进来。

车子横在了她身边，苏桓在车内朝她吼：“上车！”

林湘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车窗跳进了后座。苏桓甩着方向盘，猛一踩油门，车子原地转了一圈，朝外面飞快地冲去。子弹声、叫嚷声被抛在了身后。

她躺在座椅上，摘下面具，抱紧了自己，这才开始了哭泣。

先是没有声音地静静擦着泪，后来她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每哭一下，肩膀上的伤口就会抽痛一下，胸腔也整个被压迫得一阵阵地紧缩着，像在皮肤和骨头之间埋了一个气囊，侵占了呼吸的空间。

她很难受，手无助地在胸前乱抓着，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舒适一点。

她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哭得满脸泪光，哭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张开口一下又一下地干嚎着，把空气一点点地抢进身体里。

她从来没有试过哭得这样撕心裂肺。

29、避世

车没开出多远，就变形成小型战机，进入了隐形状态。

苏桓马上启动自动驾驶，找出医药箱给林湘处理伤口。子弹从左肩穿过，血淌满了驾驶座。

他先给她上了止血散，然后找出针线要缝合伤口。

林湘靠在坐垫上，脸无血色，眼睛哭肿了，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似的。上药的时候，她也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他宁愿她喊一声痛。

他想给她打麻醉针，但她推开了：“就这样缝吧。”

他说：“睡一觉会舒服点。”

“我不想睡着，怕做梦。”她无力地一笑，可是他根本没看出她眼里有笑意。

他没有办法安慰她，只得也挤出一个笑容说：“我会缝漂亮一点。只要是用手干的活，我都能做好。”

她合上眼睛，默默忍受着。

苏桓心疼她。她难过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动手的是常风，这比叫她死了更难受。

他千方百计对她好，他知道她爱常风，就把她推到他身边，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让常风把她的心彻底摔碎。

他轻轻地搂她进怀里，他告诉她，没有人会找到他们，偷出战机的时候，他就把追踪系统拆掉了，通讯器也关掉了。

“那我们去哪里？”她问。

“去一个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地方。”他说。

苏桓其实不太肯定。他们一直朝西北方向飞，兜兜转转飞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们抵达了安国西北部。

安国是一个落后的内海小国，国土面积不大，人口稀少，植被覆盖率高，从空中鸟瞰，整个国家像是一颗绿色的玛瑙。苏桓最后在一个小湖边停下了战机。

湖确实很小，大概占地两亩，湖水静谧如镜。湖的周遭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湖水倒映着天的蓝、竹的绿，凉风轻抚，湖面皱起一层层的涟漪，像是风染绿了湖水。

苏桓深吸一口气，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里了。”

林湘在他身后走下战机，脸上的憔悴消退了一些。

他凑近她，伸手在空中向她描画着：“喏，在那，湖水中央，我们可以用竹子搭一间房子，然后搭一条栈桥，通向岸边。”

她苍白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容：“不是应该先搭桥，再搭房子吗？”

他收回手说：“那倒过来也是可以的。”

她点头说：“那好吧，我们各展所长，我去削竹子，你负责搭桥搭房。”

“你伤还没好。”他叫住了她，她不回答，只是伸出右爪，随手一挥削断了一根竹子。

“……好吧，你悠着点，伤口崩开了我不负责缝。”

他看着她走进竹林里，不一会儿，竹子就一根根丢了出来。他也赶紧忙活起来。

他把粗壮的竹子交叉着斜插进水底，扎成两排竹篱作支撑，然后在两排竹篱上方铺削平了的竹板，栈桥很快铺好了。

接着，他们就在湖中央打地基，开始搭房。不过大半天时间，一座两层高的小竹楼就封了顶。

林湘在连接竹楼的栈桥边绑上一道阶梯，当她扎紧最后一块竹片，她已经满头大汗。

她把鞋子脱掉，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把脚放进了湖水中。她喜欢这种忙碌的感觉，畅快淋漓，心无旁贷。

湖水的冰凉瞬间侵袭了她的每一根血管，她兴奋地招呼着苏桓。他听到她的叫声，也跳下屋顶，跑了过来。

林湘说：“你看，湖里还有鱼呢！我们去弄两根鱼竿钓鱼吧！”

苏桓在她身边坐下，想了想说：“我可以做一个捕鱼器，这样快一点。”

林湘拍了他一记，嗔怪着说：“为什么要那么快？慢一点不好吗？”

她不由分说地站起来，光着脚跑去做鱼竿。她抓了蚯蚓当鱼饵，没有鱼丝，就把竹篾切细了充当。

苏桓一看，不由失笑：“这不是慢一点的问题，而是根本钓不起来的问题。”

但林湘坚持要试一试。

结果正如苏桓所说，他们在湖上坐了将近一个钟头，只钓到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最后还等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他们慌忙跑进了竹楼。

刚刚不上钩的那些鱼，这下子被雨点砸得昏头转向，在水面上蹦跳起来，苏桓咒骂着，林湘却在窗前看得哈哈大笑。

“亏你还笑得出。”他脱掉上衣，抓过一条毛巾，走过去帮她解下长发擦拭。

她推了推他的手：“别紧张得像个老妈子，都没打湿。”

他坚持着：“你伤口不能碰水。”

她也犟了起来：“就两滴雨，至于吗？”

林湘挣扎着，但苏桓用毛巾把她整个裹了起来，把她箍进了怀里。

她贴在他胸前，感受到他的皮肤发烫，能清晰地听到他加重了的心跳声，他呼出的热气落在她的头顶上。她抬头看他，迎上了他炽烈的目光。

“我不想当你哥了，行吗？”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林湘没有回答，恍恍惚惚地合上了眼睛，没有抗拒他落下的唇。

苏桓的吻很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和另一个人霸道而侵略式的吻毫不一样……

这个想法如一道闪电掠过她的心底，她一惊，睁开眼轻轻推开了他。

他的脸近在咫尺，她清楚地看到受伤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逝，随后，懊恼挂满了他的眼睛，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对不起……”苏桓喃喃道。

她心里一阵酸楚，蓦然间，她发现，苏桓才是那个默默保护了她十三年的人。

他才是值得她爱的人。

“不是……”林湘抬起眼帘直视着他，不再闪躲他的目光，她笑出了声：“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闻言释然了，也笑了起来：“我也不太习惯。”

他伸手抱她，不小心触碰到了她肩上的伤口，她轻叫了一声，他赶紧松开。

她说：“痛，别碰那里。”

“那其他地方可以碰吗？”他轻声耳语。

她在他怀里笑得发抖：“有些事情，你不需要问我。”

“那怎么办？”

“直接做。”

这次是她踮起脚尖热烈地回应了他的吻。

30、我才是鸟王

苏桓晚上一直在做梦。

林湘枕着他的胸膛入睡，感到他在半夜里颤抖着醒来。

他爬起床，坐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走到了窗前。

雨还在下着，下得绵密，雨声轻柔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融进了夜色中。

林湘也从床上坐起来。头昏昏沉沉的，仿佛灌满了铅，她不由得伸手托住额头。

“我吵醒你了？”他回头看她，语气里有说不尽的温柔。

她摇了摇头，也下了床，走到他身后抱住了他：“对不起，你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以为他后悔了吗？“我自己想这么做。”苏桓回身吻她。

她有危险，他知道他得救她，她难过，他知道他得在她身边，她被全世界抛弃，他知道他得信任她。

从林湘第一天来到他身边，他就开始保护她，照顾她，他习惯了这么做，她对他来说很重要。

她因为不是人类而遭到唾弃，但是他内心最柔软的人性，全是因为她而萌生的。就算时间倒流，他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跑向她。

他只是感到害怕了。梦里全是有关失去，那些他不想要的记忆像魔鬼一样张着血盆大口一点点地蚕食着躯壳。

为什么会这样？他会失去她。

苏桓想到这里，用力抱紧了她。

林湘挣脱了他的手，捧起他的脸，她的手指从他的额头抚下，至眼睛、鼻子，最后停在了他唇边。

关于龙皓没能为她及时调制出抑制剂的事，她没有告诉他们，而她庆幸她没有说。也许没有告别会更好。以后的事情谁管呢，至少此时此刻她内心充盈着宁静。

她说：“我们就在这里过下去吧。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们。如果有人找到，那我们就跑。跑到另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

她想说一辈子，可是最终没有说。她这一辈子很快就到头了。

幸好还有他陪着她。她的心有一个角落刺痛了一下，她刻意躲开那个角落，再也不会想了。她合上眼睛，想就这样听着雨到天明。

但雨在天亮前就停了。残留的雨滴从屋檐下坠落，林湘倚在窗前，伸手接住雨滴，看着水花在掌心摔碎。

鸟的鸣叫声让这个清晨更多了一分清新，它们从湖面上掠过，轻快如剪影。林湘盯住落在栏杆上的一只鸟儿，出了神。

还是来了啊。她笑自己，这世界上哪有避世的世外桃源。不管去到哪里，该来的还是会来。

苏桓正在给她扎一张躺椅，因为她说了想躺在窗前看日出。

她回头看他，笑了：“一身技能，就用来干这个了。”

他歪头看了看半成品，还是挺满意的：“起码没荒废吧？”

“我饿了。”

“行。”他拿上弓箭说，“我去弄点吃的。”

苏桓一出门，阿岚就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地化成人形。

林湘笑看着她：“你的伤不要紧吧？”

阿岚摇头：“你呢？”

“我没事。”

“你不去找狼灵血了吗？”阿岚言语里满是失望，“你甘心吗？”

“不甘心，可是我没有办法。”林湘解开捆着抑制剂的布包，向阿岚展示剩下的十管抑制剂。

“这个东西，不能有解药吗？我是说，你可以不靠它活着，像我们一样。”

“阿岚，我的力量是有代价的。毒素已经深入骨髓了，很快，我就会变成一只普通的狼。”

阿岚转头看了看门口，似乎还能看到苏桓的背影似的：“苏桓哥哥知道吗？”

“只有你知道。你走吧。告诉鹰后，我没有找到狼灵血，我辜负了她的期望。”

阿岚叹了口气，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又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林湘说：“林湘姐姐，鹰后不是鸟王，我才是。”

林湘侧头一笑，脸上并无惊讶：“好，我知道了。”

阿岚回以凄恻一笑：“鸟族愿意为狼王效忠。”

“谢谢。”林湘回答得像是和她毫无关系似的。

阿岚跑回来伏在林湘腿上哭了起来：“各兽族族长代代相传，万兽朝狼，可是大家都想当兽王，都想趁机找到狼灵血征服其他兽族……

我也是那样的混蛋。我故意接近你，让你信任我，我是为了独霸狼灵血。对不起……

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带领兽族了……你要是堕入封印，兽界就完了……”

林湘沉默了一会儿，说：“阿岚，我没你想象那么强大。没了我，会有新的狼王。可是，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可以替我做一件事。”

阿岚抽抽搭搭地猛点着头。

“如果杨一倩还活着，想办法救她出来。她是鼠族最后的命脉了。鼠族是因我亡的，我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对不起。”

虽然左鲲杀了她的父母，但是，他已经获得了报应。杨一倩说白了也是个可怜人，总是爱上不该爱的人，不是被利用，就是被背叛。

林湘庆幸自己现在起码是自由的，杨一倩还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酷刑。就为了她脑里的心灵石。

林湘淡淡地一声哀叹。

此刻的杨一倩，正如林湘所猜测，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她头痛欲裂。

杨一倩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躯干和四肢的全部重量都被转移到了脑门上，不，不止这些，她所承受的甚至超过她体重的数十倍、数百倍……

她整个人像是被倒挂了起来，沉重的头部带着她不断坠落、坠落……

她落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一种无法形容的物质不断地压迫着她的头部，有数不清的虫子通过头皮上的毛孔往内钻，蚕食着她的脑髓。

这让她想起了田婧的脑袋，粘滑的脑花反射着惨白的光，被林湘削掉的头盖骨带着染红的头皮掀在一边……

杨一倩胸前一阵翻滚，酸辣的液体涌上了她的喉咙。

她吐了出来。

31、幕后黑手

常风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目送莫凡的战机从粤城基地地下停机坪起飞，穿过防护罩，眨眼间隐入了空中。

利用创世晶石的力量，他们仅用一天时间就把庞泰市场这个市井之地改建成了灵契团的军事基地。

全世界通过直播观看了这一被人类称为神迹的奇观，将近一万平米的批发市场在眨眼间不见了。

他们目睹那群像神一样的人站在一块比脚板大不了多少的薄冰一样的飞行器上，在空中飞来飞去，然后像变戏法似的拉出建筑各个细节的三维图像，接着一道彩光就把图像化为了实体。

基地主体是三座圆顶的高层建筑，西侧楼最高，有150多米，呈双龙纠缠扭结状往上攀升；

东侧楼次之，整座楼远看像是一个圆柱体被切割成了若干份，每份为一个层级，围绕圆柱体中的一根轴心向外旋转；

中心楼最矮，也有30多层楼高，楼体呈倾斜状，楼腰窄小，楼身布满了圆形的玻璃窗户。

莫凡面对镜头说，粤城基地将成为地球防卫的主阵地，其余较小规模的基地也将于全球范围内逐渐建立。

对于进一步的疑问，他没有回答，或者说不屑于回答。他们像蜂拥蝶一样追逐着他，而他只有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主动发声。

这个世界对三界的存在未能适应。

灵契团所掌握的科技力量几乎打破了人类现有所有的认知体系，科学与神学领域都陷入了狂欢，无数的猜想一夜之间变成了现实，人们渴望马上找到通往神迹的路径。

一种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狂热席卷了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

与此同时，对于未知力量的好奇与恐惧也支配着全人类。

人类亲眼目睹了兽族的残虐，科大校园里的追杀、被鼠族残害至半身不遂的女社工、诺亚山岭里遭鸟族覆灭的村庄、被警方列为失踪而实际上可能已被兽族掳杀作血祭的人们……

越来越多有关兽族的暴行被披露，还有传说中一直躲于暗影中、声称已不再威胁人界的灵界，无一不让人类感到提心吊胆。

人类最关心的问题是：现在，地球还安全吗？世界末日是否已经提上了日程？

灵契团的高调亮相无疑是给全人类打了一支强心针。

人类文明史被往前推了三百万年，一个现今的人类不敢想象的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被三界之战毁灭了。

灵契团这支史前遗留至今的古老战队，不但继承着史前的科技力量，还以秘密的方式保护了人类三百万年。越来越多国家的政府表态将全力配合灵契团歼灭兽族，保护人界。

在政府表态之后，一些发达地区有青年群体自发走上街头。

他们穿上印有灵契团徽标的文化衫，挥舞着旗子，举着莫凡和常风的巨幅照片欢呼，高喊“平两界、护人族”的口号，向政府递交呼吁各国放下争端、友好合作、共同维护人类世界和平的请愿信。

各地报名加入警队的青年人数也随之激增。

虽然不同的声音依旧不断发酵，有人质疑兽界是否会发动总攻入侵人界，有人担心灵契团是否能一直保护人类安全，有人疑惑为什么属于全人类的力量最终只握在了这一小群超能人手中……

但全人类的目标基本上已被确认一致了：集中所有的力量，防止兽界与灵界的全面觉醒。

灵契团将是这所有力量的领导者。

除去已中毒身亡的进学堂堂主吕光莹，莫凡已与另两位堂主以及四位副堂主确认正式接任长老席位。

莫凡被六位新长老推举为首席长老，另六人包括木草堂堂主傅山、副堂主何唯、异技堂堂主韩硕、副堂主乔焱、利刃堂副堂主王昕和进学堂副堂主段云浩。

粤城基地建造完成后，莫凡要赶回灵契城与六位新长老会合，举行上任仪式。

常风被任命为利刃堂新任堂主，主理粤城基地。

他没有办法拒绝，他甚至应该感激涕零，莫凡给了他机会去纠正一切——他们认为他做错的一切。

但他内心有一块空了，再也无法填补。

常风回想林湘到粤城后发生的事情，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缥缈感。他不愿意相信她是在刻意利用他，也许诠释为各为其主更好吧。

他庆幸苏桓救走了她。他不想伤害她，而她一遍遍地逼迫他。他怕他杀了她。

他击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拳，比打在他自己身上更让他难过。

他内心有个声音，渴望她从此再也别回来了。再有下一次，他就必须杀了她，或者死在她手上。这是他们都逃不过的宿命。

常风转身离开了瞭望窗，全景的落地玻璃在他身后关闭。

他往工作室走去，他需要处理各分部基地的筹建情况，以及对各零散兽族追击的部署。这是莫凡交给他的任务，他只需执行就是了，没有必要再去探究。

在路上，常风接到了大门守卫的呼叫，守卫给他传送了一张女孩的脸：“堂主，这个女人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有关兽族，必须亲自对你说。”

他定睛看着女孩的脸，熟悉的情景浮上他的眼幕。

科大东门餐厅。林湘带笑的注视。三个互相推搡着嘻嘻哈哈走过的女孩。

常风认得光屏上的这个女孩，林湘三个舍友中的一个。

“带她去接待室。”

她叫杨佳芩，他现在才知道她的名字。

杨佳芩戴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背着一个黑色布包，腰板挺直、双腿并拢地坐着，右手不时地托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凌乱的齐刘海让她看起来更加紧张。

常风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的正襟危坐，等她开口。

杨佳芩深吸一口气，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林湘真是狼族吗？”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你和她在一起是为了抓她吗？”她慌乱地摇着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我们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你放心。

我就是觉得她是真喜欢你的……不对，我不是来告诉你这个的……”

常风双手交握，耐心地说：“你可以先组织一下语言。”

杨佳芩又一阵深呼吸，然后再次开口：“我知道现在大家都说兽族到处杀人，但是林湘确实没有伤害过我们，她和我们处得挺好的，那个通缉令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就是想说，如果她是兽族，可能也是个好的兽族，兽族也有好人的吧？”

她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常风的认可，但他没有说话，她只好继续往下说：“她忽然就走了，她的东西都在宿舍里。后来不是有人来要拿她的东西吗？

之前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刚好那几天我电脑坏了送了去修，我就用了她的电脑做作业。我也没想那么多。”

常风明白过来了：“她的电脑还在你手上？”

杨佳芩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发现了什么？”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手提电脑，打开电源，动作麻利得一下子像换了一个人：“这个我想是一个监控程序吧，原本有好多监控路径，但是都被黑掉了，就只剩下了这一个。

最后一段监控录像时间是10月20日，也就是林湘带你来学校见我们的那一天。”

她调出录像，画面俯拍着一部电梯的门口，电梯门正对另一扇密码门，门上贴着“pt健身房员工宿舍”字样。

苏桓没在这个方位装过监控，这是林湘第一次黑进分部安保系统时，在门口偷装的，苏桓升级系统的时候没有发现，所以在他反黑她的电脑时，这个监控被保留了下来。

常风看见他和林湘走到了电梯前站定，没多久，高良和阮青也进入了画面，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林湘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他与高良、阮青说了一会儿话，也一同进入了下一趟电梯。

这是当天所发生的事，他记得每一个细节。杨佳芩拉了一下视频：“下面差不多有半个钟头时间没有人出入，你看一下半个钟头后的监控。”

画面上，电梯打开的时候，十来个腰别枪支、手持细铁柱的精壮男人走了出来，在密码门两边伏击，走廊另一边的楼梯通道上也走来十多个同样装扮的男人。

这是虎族。

奇异的是，当他们作好了进攻准备，分部大门自动打开了，所有虎人一拥而进。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他看见高良和阮青走了出来。

高良走在前面，他一边朝分部门内张望，一边掏出了手枪。这时，身后的阮青突然对高良发动了攻击。

高良及时反应过来，当他回身对抗阮青的时候，一个人手持铁柱从分部冲出，铁柱直入高良后心。

那个人转身正对镜头与阮青说话，他的眼神让常风震颤。

常风太熟悉这个人了。

他在所有术人当中能力出众，他反应灵敏记忆力强，他富有创造力心灵手巧，他精于安保阵的设置，善于处理繁复庞大的数据，将捣鼓新式武器当作日常爱好……

“苏桓……”常风不自觉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接着，画面中的阮青走进了门内，苏桓用控制手环调出了通讯影像。

青蓝色的三维光影中，浮动着莫凡的脸。

32、再到独木林

粤城分部是灵契团手下战力最强的一支队伍，分部被团灭，不是因为对手有多强，而是因为本来用于御敌的安保系统，反过来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孤立击杀。

困住他们的是苏桓。只有苏桓有能力自如地不着痕迹地控制安保阵。而指使苏桓的是莫凡。与虎族、鼠族和蛇族勾结的是莫凡，不是荆旆。

常风猜测左鲲是通过莫凡得到了灵契团秘密研制的心灵石，负责寻找狼灵血。

梁宇芊则是莫凡利用鼠族打的掩护，她是到过灵契城最多的普通人类，她的脑部数据被提取，可以为之后蛇族突袭灵契城找到依据。

然而莫凡与鼠族的合作，因为荆旆和林湘的介入而生隙。

林湘是荆旆藏了十三年的杀着，莫凡无法向鼠族解释林湘的存在和动机，所以左鲲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反叛，他让杨一倩到粤城分部找他，是为了把杨一倩脑里的心灵石带给他。

荆旆的失踪和六大长老的死，莫凡脱不了关系。

最后，莫凡杀了蛇王和虎王灭口，掩盖了所有罪行。

田婧死前说过，灵契团已经是一棵朽坏的树。

常风梳理着发生的一切，试着去理清每一根枝蔓。每个细节都在一次次的推算中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那么，也不难解释为何苏桓给他看的地核能量监测数据没有问题，显然这些数据都作了假，甚至于，异技堂根本从来没有持续监测过地核能量数据。

常风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苏桓在面对杨一倩的时候，是如何躲过她的心灵感应的。

这是否是最后的真相？

常风从未感到思绪如此地混乱，他试着去寻找莫凡的动机。显然，在这一切之后，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而莫凡将这个世界捏在了手心。

之后呢？

莫凡说林湘必须死。

而苏桓救走了林湘。

常风感到一阵寒颤，他要马上找到林湘。

常风把监控视频提取到了控制手环中，然后把电脑毁掉了。

他亲自把杨佳芩送回了科大，嘱咐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他应该给她洗脑，这样才能确保她的安全，但是他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离开科大后，常风没有回基地，他把车开向了城郊，在路上，他拆掉了车上的追踪器。

他也仔细检查过他的控制手环，万幸的是，只有常备的追踪器——也已被他拆掉了，没有加装监听器。至少，他和杨佳芩的谈话没有被监听。

车在城郊公路上开了一段，就变成了隐形战机，往诺亚山岭飞去。

只有一个人有办法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林湘。

然而，当战机在独木林停下时，他看到崖上只留下了一棵巨树。风吹叶动，沙沙作响，却不闻半点鸟鸣。

所有的鸟儿都离开了。

他应该猜到。鸟族认为，是他背叛了阿岚，他们肯定会赶在灵契团一举歼灭他们之前逃跑。

常风事实上没有供出独木林所在。

或许是出于对阿岚的歉意，或许是因为鹰后放过他一命，也或许是因为，对整件事情他没有停止过质疑。

鸟族身上负有太多人命，战场上见到，他会毫不留情，但不能是通过这种告密的方式。

常风在林中左右徘徊，始终没有看到一只鸟，伫立树下，他感到孤寂无比。

“你一个人来，不怕死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从树上传出。

常风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看到了阿岚站在离他远远的一根树枝上，盛气凌人地俯视着他。

他心里涌上一阵欣慰：“阿岚，让我见鹰后。”

阿岚的口气很生硬：“你找鹰后干什么？”

“我需要她替我找到林湘。她有危险。”

“她的危险都是你造成的。”

“要杀她的是莫凡。我必须阻止他。”

“你们是一伙的。”

“阿岚，是我错了。我不该相信莫凡。林湘和苏桓在一起，他们会找到她。”

“苏桓哥哥会保护她。”

常风摇了一下头：“苏桓是内奸。”

阿岚脸上一动，但很快恢复原样：“你说是就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常风沉默了。是啊，鸟族凭什么相信一个出卖了他们的人？

思量片刻后，常风把身上的枪械、匕首全部扔在了地上，“嗞啦”一声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把左胸袒露出来。

他说：“你可以不相信。要杀我方法只有一个，从这里刺进去，一刀毙命。”

林湘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你可以不相信。”他确实从来没有相信过她，他咀嚼着她话里的委屈，今天他就算死在这里，也是他活该。

阿岚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双眼一紧，从树上疾驰而下，她手中多了一支巴掌宽、比手臂略短的羽毛，羽轴被削得尖利如剑，直指常风喉咙。

常风直视着她，一动不动，羽剑在离他喉咙不到两公分处停下，他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也涌到了喉头，该处的皮肤轻微地跳动起来。

“不是这里。”他说，“只要心脏还在跳，一秒的时间，自愈因子就会起作用。”

阿岚恨瞪着他，过了半晌，忽而目光一偏，哼了一口气，把举着羽剑的手甩了下来。

同一时间，阿岚脚下涌出一个光点，以她的双脚为中心荡开成一个光圈，并迅速变大，之后，又一个光点涌现，一层又一层的光圈依次扩散，涟漪般一圈套一圈蔓延向四周。

光晕所到的地方，静寂的幻象被撕破，无数鸟儿腾空飞出，翅膀的扑棱和轻快的鸟鸣组成了一支轻重有序、高低相合的交响乐。不一会儿工夫，独木林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鹰后从幻象中走出：“阿岚，不杀了他，后患无穷。”

阿岚瞥她一眼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教我。”

“我教了你十五年了。”

“所以现在我可以自己做主了。”

鹰后脸上抽动了两下，常风认为，那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惊讶与哀伤。但她很快平复下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如你所愿，我的王。”

这次，换常风讶然了，他对阿岚说：“你是鸟王？”

“有问题吗？我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你撕成碎片。”阿岚昂起头，努力摆出她认为王者该有的气派，奈何稚气未褪的脸上带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常风恳切地说：“你会帮我找到林湘，对吗？鸟族人数众多，我知道你们世界各地都有侦察鸟。”

阿岚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说苏桓哥哥是内奸，证据呢？”

常风将苏桓受莫凡指使的事告诉阿岚，随后，调开手环将监控视频副本拷了一份给她，阿岚的神色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阿岚咬了一下唇说：“你们超能人没有一个是好人！”

常风说：“你们要马上离开这里，独木林不安全了。苏桓设的安保系统，你们也不能再用了。”

阿岚略一思索，转身对一直侍立一边的鹰后说：“鹰后，你马上安排下去，让所有鸟族分散撤退到各个山林分支，各分支留两只侦察鸟在我身边戒备，天黑之前，要完成撤退。”

鹰后脸色凝重地领命下去。

阿岚再转身看常风时，目光已软了下来：“你知道杨一倩还活着吗？”她没忘记林湘的嘱咐。

常风摇头。体育场一战后，阿岚和林湘被救走，杨一倩一直没有露面。没有人主动跟他提起过杨一倩，他也不好过问。

送杨佳芩离开粤城基地的时候，常风想过搭救杨一倩的问题。

然而他虽名义上是利刃堂堂主，但莫凡对他明显仍有防范，他难以在众多战士眼皮底下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他离开粤城基地一事，恐怕此刻已有眼线上报莫凡。

莫凡会赶在他之前下手，不论是对林湘还是对杨一倩。

常风知道杨一倩对灵契团来说仍有用处，尤其是发现莫凡是田婧背后的人后，可以肯定田婧当时就是想带杨一倩去找莫凡。

于是，常风说：“她很大几率还活着，心灵石在她体内，他们需要心灵石。”

阿岚说：“林湘姐姐说，我们一定要救出杨一倩。”

常风心中一亮：“你见过林湘？”

阿岚点了一下头。

“她在哪里？”

阿岚眉宇间有点伤感：“苏桓哥哥真的会伤害她吗？”

常风叹气说：“他不会，他们会。”

“我会告诉你。那杨一倩怎么办呢？”

常风沉吟片刻，说：“你带着这个视频去粤城找李逸，他会帮你。”

阿岚撇嘴说：“这个人还能信任吗？”

她没忘记正是李逸让周瑾把她骗进驾驶舱，然后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她敲晕的。

“李逸看到这个视频，他会明白一切。你让他想办法救出杨一倩，我找到林湘后，会过来粤城和你们会合。”

常风在心里作这个安排的时候，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

苏桓的事让他太意外了。当灵契团内有内奸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在他心里时，他怀疑过任何一个人，而首先被他排除可能性的就是苏桓。

——这个在常风眼中重情重义的人。

荆旆提醒过他，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甚至不能确定，李逸驾着战机带着林湘、杨一倩和阿岚在城郊躲避的事，到底是苏桓向莫凡报告的，还是李逸直接告诉莫凡的。

常风没有办法，他只能冒险这么做。多过一分钟，林湘和杨一倩的危险都会多一分。

他又加了一句：“你引他落单，再给他看这个视频。在他答应救杨一倩之前，和他保持距离。”

阿岚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接着，她让常风调出三维地图，她把地图放大，往西面拉，一直拉到安国，在上面按了一个红点：“她在这里，去找她。”

33、重逢

林湘把止血带扎在了左手手臂上，然后把止血带的一头咬在了齿间。

越来越痛了。她把针推得很慢，抑制剂注入血管的时候，从针孔开始，每一根血管都在颤抖，尖锐的痛迅速传遍全身。

疼痛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她全身已被汗水浸透，她吐掉牙关里已被咬烂的止血带，倒在了床上。

最后三管抑制剂。最后三天。

林湘平静地想。

在苏桓进屋之前，她已经把剩下的抑制剂和用过的针筒、药瓶收拾好。

她不在他面前打抑制剂，不想让他看到她的难堪。她也不会在他面前变成狼的，到时，她会提前离开他。

苏桓给她做了一条烤鱼，用竹签串着拿进来。她假装刚刚睡醒，躺在床上揉着眼睛笑看着他。

她知道他对她好，从小就对她好，记忆里，他们总是吵吵嚷嚷，不断抬杠，但他从来没有真正和她红过脸。

那时他们还小，她八岁，他十三岁。

苏桓为了她和同级的战士打架，被揍得鼻青脸肿，然后被田婧关了三天禁闭；

学徒们做体能训练，他总在完成以后折返，一边给她鼓劲，一边陪着她跑到终点；

他为了帮她通过3d建模考试，通宵达旦地逼着她反复练习，最后她累哭了，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无条件地给着她这些，从没索取过回报，以至于在内心深处，她居然把他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林湘心里涌上一股温情。她从床上爬起来，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烤鱼，她吻了他。

苏桓轻轻地捧起她的脸，皱眉说：“你没有刷牙。”

“你还嫌弃了？”

“有一点嫌弃。”他低头轻咬着她的唇。

他把烤鱼举到她脸前：“这边烤焦了，你吃另一边。”

她留意到他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我们得走了。”

“好。”林湘没有多问。要找两个驾着战机逃跑的大活人，对灵契团来说不是难事。她知道他们早晚会找上门的。

苏桓把烤鱼递给她：“我去最近的城镇上买点干粮，路上会用到。如果一个钟头内我没有回来，你就走。”

“我和你一起去。”她接过烤鱼说。

苏桓摇头：“我一个人去行动会更方便。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我会带你走。我会保护你。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你相信我吗？”

她听着他一连串许诺式的话，不由得笑了：“我当然相信你啊！你又没有骗过我。”

苏桓又说：“我走后，发现有危险，一定要马上离开，你的伤没好，不要和他们硬拼。我会来找你。”

“我会等你。”

他抱紧她，用力地吻她，从她的唇，到她的脸颊、眼睛、额角，仿佛要把她融进身体里一样。

最后苏桓不得不放开了她：“好了，我得走了。”

林湘的眼睛胶在他身上，看着他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她，他欲言又止：“要是他来了……”

他没有说下半句。她也不想假装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故作轻松地说：“他来了，我就杀了他。”

“你真的那么想吗？”他的言语里带着忧伤。

“是啊。狼族嗜血，杀人不眨眼，你不知道？”她戏谑地说道。

苏桓站着，还是没有动。她收起笑容，站起来走向他：“听着，我是你的。从身体，到心，都是你的。”

苏桓缓缓开口：“林湘，我不想逼你。可是你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如果我见到他，为了你，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动手。”

“我知道。”

她笑了，他转身离开。

她爱过常风。爱过就是不再爱了。林湘对自己说。

这几天，林湘刻意不去想常风，她没有多少时间来悲伤。他会来吗？他当然会，他们天生就是对立的，杀她是他的使命。

她跑进竹林，把腕粗的竹子削成手臂长短，一端削尖，备了一堆放在屋里。她手里拿了一支，躺在躺椅上把玩着。

林湘合着眼，听风吹云涌，听竹叶婆娑，听鱼在湖中游动，一切响动，逃不过她的耳朵。她自然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

常风没有隐藏，他把战机开到了湖边停下。他就是要她知道，他来了。

常风踏上栈桥，遇上了从湖中小屋窗口中飞出来的第一根竹子，竹子像被赋予了生命，直扎进他脚前的竹板上。

他没有停下，绕过地上的竹子继续往前走。第二根竹子飞了出来，一样不偏不倚，钉在了脚前。

他依旧往前走，遇上了第三根竹子。

林湘终于在门前出现。她脸如纸白，神色凛冽，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长发披散在肩上，遮盖着右肩裹着的绷带，但他还是一眼看到了：这是他让她受的伤。

她将手里抱着的一堆短竹扔在了脚下，只留下了手里的两根，然后轻轻开口：“你再往前走，我就杀了你。”

他在她面前感到词穷，他想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林湘显然没准备给他酝酿开口的机会，两手微动，手中的竹子就已掷出，在两人之间划下两道绿光。

常风闪躲着袭来的竹影，一边往她的方向迈进。她用脚尖一踏一勾，将地上的竹子也一根根地朝常风踢去，速度越来越快。

常风只得喊道：“林湘，你必须离开苏桓！”

林湘充耳不闻。离开苏桓？常风有脸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将最后一根竹子勾了起来，手往前一推，下一秒，她已经跟在竹后来到了他面前，他躲过了竹子，没躲过她的手。

利爪在他脸上划下深深一道血口。虽然伤口马上愈合，但血依旧淌了他一脸。

常风意识到他必须让她停下来。他就势扣住她的手腕：“苏桓是内奸！”

对他的话，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反手解掉他的掌握，指尖刮破了他的衣袖，他触及她的目光，布满冷峻，根本听不进他的每一句话。

单打独斗，他不是她的对手，然而她身上有伤，他尽全力，可以和她打个平手，但他不是来和她打架的。而且，再打下去，必然会加重她的伤势。他心急如焚。

他继续叫道：“是苏桓和莫凡勾结兽族灭了粤城分部！”

在他的叫喊声中，她用脚踢起斜插在地上的一根竹子，右手一抄，往他左胸直刺过去。

她是真的恨他。有多爱，就有多恨。

刹那间，他终于明白他伤她伤得有多重。他没有办法弥补，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死在她手里。

常风放弃了躲避，挺直胸膛，迎向她的穿刺。

“不要留情。”在常风靠近她的时候，林湘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如同咒语般，每念一次，心就锁紧一重。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的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她有能力杀死他。

然而当竹子尖端离常风胸前仅剩一寸的时候，林湘禁不住心里一凛，手不自觉地往左侧一偏。他居然猛地伸手抓住了竹子，顺着她的力度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林湘终于停了下来，错愕、惊恐、懊恼、痛苦相继爬上了她的脸。

“我不会再伤害你，现在说太迟了吗？”常风深吸一口气，把胸前的竹子拔了出来，血溅了她一脸，他往后倒下。

林湘扔下竹子扑向常风，她撕开他的衣襟，伤口距离心脏不到五厘米，她用手压紧了汩汩流血的胸口。

他忍着痛，一手放到了她的手背上，另一手抬到了她脸前，替她擦去奔涌而出的眼泪。

“对不起……可是你必须离开苏桓……”常风把手环里储存的视频调了出来。

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这段视频，哭得不能自已，不断摇着头。

不应该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来？她不想知道这些，她现在过得很好，苏桓会陪着她直到最后一天。然后她就会把他们全部忘记，人类的世界与她再没有关系。

为什么偏偏是苏桓？接下来，怎么办？

她茫然不知所措，然而她没有时间去考虑，她听到了战机的轰鸣声。

常风的伤口开始愈合，但疼痛仍未完全消失，他从地上撑起身子。他也听到了。

他蹙紧眉，问她：“苏桓呢？”

“他不在。”林湘轻声道。

“走！”

他跳起来，拉起林湘往战机跑去，但没跑两步，他就听见了头顶的隐形战机伸出枪口的声音。

无处可躲。

他抱紧她，趴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下密集的子弹。

她耳里灌满了粗糙的枪声，仿佛要把她的耳膜撑破。

她不知道他为她挡下了多少颗子弹，他的身体把她完整地包裹着，如一堵坚实的铁墙，然而每一颗子弹打在他身上，她都能通过轻微的颤动感觉到。

血不断地溅落地上，开成了无数艳红的花，一朵又一朵。

她害怕起来。常风有极强的自愈基因，但是，在接连的创伤下，他也会死的。他很可能在伤口愈合前就失血过多死去。

她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推动，他已经进入休克状态，却依然死死地抱着她。

她哭喊起来，使劲推着他，他们要杀的是她，不是他！

当第一轮的枪击停下，第二轮没来得及接上的间隙，她终于把他推动了，两人相拥着滚进了湖水中。

湖面瞬间被染红。

34、集结狼族

林湘无法呼吸。

肺里的空气被一点一点地抽走，她的口鼻之间灌满了水，像是有一根针从头顶直刺下来，插进了喉咙中。一个暗黑的点从额心逐步扩大，直至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里头。

她没有力气挣扎。

她可能已经死了。她的意识还在，在那个昏暗不见天日的世界里左冲右突，没有方向，不辨天地，连时间也变得虚无缥缈。

她不知道她在里面被困了多久。可能只有一分钟，也可能是一生一世。

可是，她这一生不是只剩下三天了吗？当她想到这一点，她发现世界又重新出现了光亮，体内的每一根神经渐渐地恢复了知觉。

水流的咆哮，犹如千军万马的厮杀闯进了她耳中。

林湘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瀑布，坠落的水被砸得稀烂，溅起数不清的水雾把她包裹起来。她上半身被一块岩石搁浅，下半边身子依旧浸泡在水里，她呛出一口水，挣扎着爬上岸。

她最后的记忆是他的拥抱和不停歇的枪声。她四处搜寻，喊着他的名字，但只有她一个人。

他不在，生死未明。

她心里有千丝万缕苦绪纠缠着，有关常风，有关苏桓。

常风像从前那样保护了她。

她宁愿他没有这么做。死在枪下是她最好的结果。她可以一直认为他再也不爱她了，她就不需要再去品味她爱他爱得有多苦。

她刺在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会痊愈，但每一次她伤害他，她也会在自己心上留下一个伤口，她心上的伤口从来不会愈合。

她千疮百孔而伪装坚强，在她最后的盔甲被揭掉的时候，苏桓给了她想要的温暖。

苏桓不需要她坚强，不需要她无时无刻磨着她的利爪，不需要她无所不能，不需要她去背负那么多该死的责任。

在他身边，她可以重新变回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让她放下了所有戒备。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骗她的人欺骗了她。

最后的三天，她本来可以直接躲进山林里，舔舐着这个世界留给她的伤痛，然后落入虚空。

林湘感到胸口一股热气翻腾，她不甘心。莫凡要杀她，那她就去死个明白。

现在，她需要再一次去追寻真相。或者，拿回本来属于她的东西。

林湘擦干眼泪，转身窜进潭水边的树林中。

她没命地跑，感受风顶着身体正面的每一寸皮肤，然后滑到身后去，她说不清楚是她破开了风，还是风裹挟着她前进。

她耳里只听到风声。还有狼嚎。

林湘知道她要去哪里找他们，她从来就知道。

她和他们流着一样的血，有共同的命脉，她对他们的了解，不是源于那几本翻旧了的书，而是一种身体的本能。

作为狼的本能。

林湘记起她那时候很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右手长出狼爪，她哭着用没有产生变化的左手去拔锋利的指甲，手指被割破，她哭得更加厉害了，半是疼痛半是惊恐。

她在梦里时常回想起这个情景：狼族的身份，独狼成王的传说，如同那尖利的狼爪，深深地刺痛着她，梦靥般纠缠了她十多年。

她摆脱不了，那就接受吧。

接受她应有的命运，以她应有的身份，去复仇。

林湘攀着树干跃上树巅，俯瞰脚下的林木，阵阵山风鼓动，丛丛叶影摇曳，声声狼嚎回响着，此起彼伏，随着他们奔跑的脚步声，叫声渐渐接近，越来越响亮。

她也引颈长嚎，回应着他们。

她需要他们。她的族人。

不多时，树下聚集了上百只狼。

他们一直跟在她身边，只等候她正视自己的身份，等候她的召唤。

为首的头狼，她认得他，在她与上一代狼王木阿勒的战斗中，他是负责组织围攻的二狼。

林湘沿着树干滑下，他已经化做人形，他头发花白，腰杆挺直，一脸严肃，双目炯炯有神。

他向前一步，带领着群狼躬身：“狼族一百二十四名战士，听候族王差遣。”

林湘弯腰扶起了他：“都起来，我不兴这套。长老，我要怎么称呼你？”

老者依旧没有半丝松懈，他说：“族王，我叫科洛。”

林湘执起科洛的手说：“别人怎么叫，我不管，你就叫我林湘。我年轻，不懂事，狼族还得多多依仗你。”

科洛年纪虽大，但从身形上完全看不出他的衰老，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背部的肌肉厚实得让他看起来像一头熊。

他比林湘要高上一头，林湘站在他面前，像个小矮人似的，但他知道这个看似弱小的女孩身上潜藏着强大的力量。

他亲眼目睹她在劣势下反击重伤木阿勒，然后，狼群便像着了魔似的受到了她的控制。

狼群的法则是很残酷的，木阿勒也很强大，然而他一旦被打败，群狼便会马上毫不犹豫地转投更强大的狼王。他们只对强者忠诚，因为只有强者能带领狼族生存。

算上林湘，科洛已经侍奉了三任狼王了。

他善于排兵布阵，将苟延残喘的狼族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不管是哪一位狼王继位，他都不敢造次，兢兢业业地做自己分内的事。

但林湘的尊重确实让他很受用，她不是把他看成跑腿的二狼，而是看做族中的长辈。

他紧绷着的脸慢慢舒展开了：“科洛定必竭尽所能。”

林湘笑着点了点头，又问：“所有族人都在这里了吗？”

科洛平举双手，指了指身后的狼群，只有五六人能化成人形：“在诺亚山林，还留有一百多只狼。”

林湘自然知道留在安全地带的都是弱小，她想了想，说：“所有母狼和小狼继续留在诺亚山岭，安排族内有实战经验的战士回去给他们作战斗训练。

不仅仅是群体战术的传授，要着重提升个体的战斗力。另外，去联络鸟族的侦察鸟，让他们去汇报鸟王，就说——就说狼族，已经准备好了。”

科洛露出微笑，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他亲自挑选了十名战士回诺亚山岭传令并作训练官，然后带着狼群跟随林湘朝安国边境进发。

林湘并没确定目的地，在与鸟族联系上之前，她不知道自己能集结多少兽族，但是，既然莫凡在源国，那她就先回到源国再作打算。

幸而他们没走多远，就有侦察鸟来求见了。

那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像个小乞丐似的。

他被带到林湘跟前，擦了一把鼻涕，就迫不及待地说：“鸟族已经离开独木林了，大家四处躲藏，族王带了几个亲信去粤城了。”

林湘一惊，说：“阿岚去粤城干什么？”

孩子说：“我不知道。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超能人去了独木林，告诉族王独木林已经曝光了，族王就叫大家赶紧逃。之后族王就走了。”

林湘想，让鸟族逃跑的超能人是常风无疑了，他是从阿岚那里知道她和苏桓藏在竹林里的。

她后悔她不该把救杨一倩的任务摊派给阿岚，阿岚这个时候赶去粤城，大概是想赶在常风出逃的消息传遍灵契团之前把杨一倩救出。

然而，阿岚不知道此刻常风已遭遇不测，灵契团已布好了陷阱，她这一去无疑是送羊入虎口。

想到这，林湘马上说：“你们要立刻制止她，让她停止所有行动，和我会合。”

孩子说：“我们已经有人飞去粤城找族王了。但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粤城位于源国最南端，而安国在源国西面，中间还隔了一个阿斯达国。

当初苏桓带她来到安国，战机低速飞行了足足一晚上——说是低速，灵契团的战机飞行速度还是远高于民航客机，大概等于超音速客机的速度。

林湘不认为鸟族的飞行速度能高过超音速客机。

阿岚是和常风同时从诺亚山岭出发的，常风驾驶战机高速前往安国，阿岚则飞往粤城，那么这会儿，阿岚大概已经到达了粤城。

林湘只能寄望于阿岚没有立即行动。阿岚虽然是个小女孩，好歹是一族之长，想跑进灵契团重兵把守的军事基地去救个大活人，她总归知道要部署策划一下的吧？

焦急没有用，林湘必须想办法尽快回到粤城。她的奔跑速度虽然快，一时三刻要跑回粤城也不大可能。

当机立断，林湘决定去找一架军用飞机。安国虽然是个落后小国，但必要的军事设备还是有的。她查看了地图，最近的空军基地离他们不到两百公里。

林湘向科洛说出她的计划，她会先行一步回到粤城，科洛带领狼族于两天内到粤城西郊集结。

她提醒科洛，最好在出了山林以后找货车运送狼群，养精蓄锐，以免过分消耗体力。他们有一场硬仗需要打。

“明白。我这就安排下去，日夜兼程，我们一定赶到。”

林湘几乎是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对不起，告诉大家，如果有人不愿意去的，可以回到诺亚山岭。我们进了粤城，可能就出不来了。”

科洛笑笑说：“王者从来不需要道歉。狼族不会有人退缩，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战斗的，我们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

35、意外收获

安拉尔空军基地是安国位于西南内海的空军基地，其所处的安拉尔岛纵长只有27公里，空军基地位于该岛东北部一个宽广而平坦的山谷之中。

从陆地到岛上去，快艇只需半个小时。林湘在傍晚时分上岛，她直接走到了基地大门前。

“什么？”守卫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他的反应让林湘误以为自己的通用语不过关。

由于交流的需要，三大洲各国人民除了学习自己国家的国语，一般会学习冰洋洲亚国的亚语作为全球通用语，至于为什么是亚语，这是人类社会的事情了。

林湘并不想重复自己需要一架战机的话，反正说了守卫也不会直接带她去领战机。她过来的时候就没准备用和平的方式来获得战机。

最简单粗暴直接的方法就好，速战速决。

守卫连她的拳头都没看清就被敲晕了，另一个守卫端枪瞄准她的工夫，也被她放倒了，根本就来不及触发警报。

林湘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前往停机坪。

一路上，她竟然真的没再遇见一个人，甚至在她认为理应有人的地方。

她并不认为没有受到阻拦是一件好事。再落后，好歹也是军事基地，何况她根本就无意隐藏行踪，一直大摇大摆地走着，他们总不至于对入侵者毫不察觉。

看来这是故意给她摆的空城计。

想到这，林湘开始警惕起来，她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基地中四处装有监控——她一路处于监视之下。

她随意踢起几粒石子，将摄像头砸烂。当然她知道这样做没什么意义，他们只要跟踪着断线的监控，就可以知道她身在何方。

反正她又不怕，最多耽搁点时间。

不出林湘所料，当她穿过空管大楼进入停机坪，原本漆黑一片的空地上，所有高杆灯、助航灯一下子全部点亮了，将偌大的简易机场照得亮如白昼。

她无遮无掩地落入对手的视线中。

从她登岛到走进停机坪，也不过十分钟时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所有人躲起来，再作出这样神神叨叨的部署，看来她还是小看了这个落后小国的空军基地呢。

可是她没有时间和他们玩儿。

林湘扫了一眼停着的战机，感叹了一下穷国毕竟还是穷国。

别说与灵契团的战机相比，在地球上军事大国已经将歼击机玩出了花儿的时代，安拉尔的战机配备还停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寥寥一行战机按歼击机、侦察机、截击机、教练机排列开去，没有综合类的机型。

她想了想，最终走向了一架单座的小型侦察机，因为武器装备少、重量轻，这一类的战机会飞得更快，机动性更强。

她没忘记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你们要出来露露脸吗？如果不出来的，我就把这飞机开走了。我暂借一下，有空会还回来。”

林湘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两队士兵从她身后包抄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歪着头看了看这些士兵，很是赞赏他们的毫无惧色——他们明显已经知道她来路不简单，看来领头的也是个人物。

终于，一个穿着军装的瘦高个男人从一排战机后转了出来。林湘觉得，就军人来说，他有点过分的瘦了，这让他身上缺少了一份威严。

等他站定在日光灯下，林湘更是奇了，这男人脸上有一种病态的白，面容尖削，难道安国的军人都这体统吗？

对方先一步说话：“超能人？还是兽族？”

林湘嘴角一扬：“你猜？让开，我不想伤人，我只要战机。”

男人肩膀一抖，脊背一曲，居然笑了起来：“不用客气，你过来就是。”

林湘看他这态势，心下有几分明了，她再转头看看围绕着她的这些士兵，莫不是一色的瘦高个子，没有一点军人体格。

“我就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林湘话未毕，人已到了男人跟前，擒贼先擒王，是永远管用的战术。

她挥拳直砸男人面门，这一拳，她已花费了很大的力气，速度也是极快的，直想着趁他变形之前打他个满地找牙。

——与她交过手的他的族人，死的死，残的残，她清楚了解他们的弱点在喉咙上，与他们动手，最好是用长枪、长矛一类的冷兵器。不过这一时三刻的，她也找不到合适的兵器。

唯以速度取胜，也是可以尝试的。

然而，她没料到男人反应也很迅速，当她拳头到位时，她感到自己的拳面如同砸在了棉花上，又像是碰到倒了粘液的布条，轻飘飘的使不出力气来。

林湘把手收回，发觉自己的手背上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液体，几乎立即地，那层液体就蒸发了。

她马上屏住呼吸，然而毒气已悄无声息地钻进鼻腔，她头部一阵轻微的眩晕，幸运的是她有所防备，因此毒气吸入不多。

趁这一机会，周遭的士兵纷纷扣响扳机。林湘闪进一架小型战机底部，钻到战机另一边，子弹追着她打到了机身上，一阵噼啪作响。

她估摸了一下这架战机的重量，碳纤维复合材料壁板，钛合金板和铝合金起落架，都属于超轻材料，整体机身应该不超过6吨。

这些年她一直隐藏自己的力量，平时打架碍于招式和准确性，也很少会出尽全力。她知道自己力气很大，但她还没试过检测她的力气可以大到什么程度。

她亲眼看过常风拉动疾驰的汽车，左鲲一掌就把汽车拍翻，汽车的重量大约是2吨。她觉得她也能做到。但如果是换成是飞机呢？

林湘试着用力推了一把战机，没有推动，士兵已开始跟进过来，她空出一只手给了最先跑上来的士兵一爪，把他手里的枪斩成了两截。

接着，她调整了一下角度，顺着轮子的方向去推。

她感到脚下狠蹬着的地面往后退了一点，战机被推动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容易了。

战机越来越快地向右边拐弯，林湘将全身力气凝聚于两掌之中，猛一发力，战机机身脱手冲了出去。

机头朝那十几个士兵横过去，士兵们叫嚷着躲避，有的跑不及被飞机撞翻在地上，痛得嗷嗷直叫。

有几个从战机左边逃跑绕了过来的士兵，也被林湘三下五除二地缴了械。她本无意伤人，即使对方是对立的兽族，但看着这伙人冥顽不灵地追逐着她，她心下也来了气。

她想，不开点荤怕是镇不住这些妖孽了。

她随手逮住近旁一个士兵，把枪口怼进他嘴巴里，扣下了扳机。一股浊血随着子弹从那个士兵的后脑上喷出，在地上溅出长长一道，像一条血红色的恶龙趴在地上。

所有士兵愣住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为首那个男人瞪大了眼：“你妈的是什么怪物？”他意欲往前冲，但被几个士兵架住了。

林湘扬了扬眉，一副“现在轮到你了”的架势。

男人恶狠狠地皱了皱鼻子，他身体没动，而是张开嘴巴，吐出一根分叉的舌头。其余的士兵也跟着他一起吐出了舌头。

林湘用肘弯捂住鼻子，急剧后退。她知道他们是在释放毒气，无色无味的见头青，一旦吸入，能让人在极短时间内脑部缺氧。

一连后退了二三十米，林湘觉得毒气应该不会蔓延到那么远了，才小心翼翼地恢复呼吸。

他们趁着她后退的时间都撤退了。在入侵灵契城事件中余生的蛇族。

蛇王与虎王被莫凡当众处决了，蛇族与虎族的余部四散，灵契团及人类特警部队穷追不舍。然后，蛇族与虎族就忽然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似的，没了踪迹。

谁知道他们都躲到这里来了呢？

战机已经到手。

林湘打开战机舱盖，跳进了座舱里。她的目标是直飞粤城，但她想了想，决定再耽搁点时间。

战机升空，往安拉尔岛山谷深处飞去。

岛那么小，要找那十来个蛇人容易得很，即使他们化作蛇形躲在了灌木丛中。

林湘压低战机，贴着灌木丛上方飞过，夜越黑，她的视野就越清晰，枝叶间一丁点不寻常的躁动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压下操纵杆，将战机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林湘跳下战机，拍着手朝四周看了看：“小蛇儿，出来吧，姑奶奶不伤害你们。”

灌木丛中一阵轻微的窸窣让林湘锁定了她的目光，里头传出领头那个男人的声音：“我们和你无冤无仇，战机也不是咱的，你开走就是，干嘛要赶尽杀绝？”

林湘笑说：“是你们见我一个女娃儿，先起了歹心出来拦我的。你敢说不是？”

男人嚷道：“姑奶奶，咱错了！咱也是刚占领这军事基地的，这板凳都没坐热你就来了。你要看上这地儿了，你随便拿去！你就给咱两筏小船，咱带小蛇们马上离开！”

“我要这军事基地干嘛？我就想和你唠嗑唠嗑，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我来拎你呢？”林湘说着，朝灌木丛走了过去。

她伸出手，离灌木丛还有一臂的距离，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唰啦”一声从灌木丛中跃起。

她马上意识到这不是蛇族，要比蛇族更快、更有力，也更刚强。对方张开大口，露出了两排尖牙，她侧身避过，出拳对上了对方的爪子，拳力之猛，把对方震了开去。

林湘乐了，这不是虎族是谁呢？

本来她只是想顺便收服一下蛇族，这下有机会一箭双雕，当然更求之不得。想想也是，蛇族和虎族一起着了莫凡的道，逃跑的余部也就只能互相抱团了。

而且蛇族和虎族的攻击技能无疑是互相补充的天作之合，在入侵灵契城的时候就已经展露无遗。

要是这当口是别个在这里和他们对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是他们碰上的是她，她向来不怎么按常理出牌。

她没有乘胜出击去追逐虎人，而是一扭身一脚踢进了灌木丛。

躲在里头的蛇人也没料到她有这一出，原本他是准备等着她转身去追虎人的时候，在她身后放毒的。

结果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林湘揪了出来，像一只小猫似的身体腾空被扔向了虎人。

蛇人和虎人一起叫了出来。

虎人来不及躲避，蛇人身体在空中也身不由己。

眼看两人头部即将撞上，蛇人感觉自己的脚被抓住了，一股力量扯着他往回收，他的身体像橡皮泥般被拉长了，而头却一直停在离虎人头部不到三十公分处。

虎人举起手抓住了蛇人的肩膀，蛇人高叫一声：“不！”

话音未落，林湘已抓住他的两只脚踝从右边绕了上来，跑到了虎人身后，再从虎人另一边穿出——他被林湘当成了绳子，把虎人捆起来了！

林湘抓住缠在一起的两个兽族，往树上一跳，又扯住蛇人的两条手臂，围着树枝打了个死结。

这下，蛇人就像一只长臂猿般吊在了树上，整个身体被拉得细长细长地裹了一个虎人，他颈脖、脸部等裸露的皮肤可以看到被扯得稀薄稀薄的，能看到底下突突跳动的血管，似乎只要再多花一点力气扯一下，他就能整个人被扯成碎片。

蛇人痛得哎呀作响，虎人也被勒得脸色发紫，几乎喘不上气来。

周边灌木丛里躲着的蛇族和虎族全部跳了出来，两王的突袭没有成功，还以这么一种奇怪的方式被擒，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湘一声高喝把他们吓醒了：“都给我听着，我保你们两个族王不死，他们俩今天输给我不丢人，日后我听到谁嚼舌根的就把他舌头拔了！现在全部给我滚回基地等着！”

众兽族呆了两秒，然后立马拔腿往基地跑去，没一会儿山谷里就安静下来。

林湘这才回身看挂着的两人：“喏，面子也给你们留了，现在，我问什么，你们回答什么，懂不？”

虎人鼓着气说：“他妈的……你这叫给我留面子？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林湘不作声，走上去抓住蛇人的脚踝拉了一把，蛇人一通叫嚷，虎人直翻白眼。

“第一个问题，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虎人已经出不了声，蛇人大叫着：“我叫多克！……他是贾宸，贾宸！”

林湘松了松蛇人的身子，免得真把贾宸勒死了：“蛇族和虎族是怎么和莫凡勾结的？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多克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哇……”

看着林湘又要拉紧多克的脚踝，贾宸叫道：“我们是真不知道！这都是上一任的蛇王和虎王谈下来的！我们这种级别的小喽啰怎么会知道？

如果不是老大们都死光了，也轮不到我们来当王！”

林湘接受了这个解释，看来两人对那场阴谋真的所知不多，但她还是追问道：“你们虎族在粤城分部拆走了一个数据硬盘，那个硬盘你们交给莫凡了吗？他为什么要那个硬盘？”

贾宸说：“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拆是拆走了，但是，在秘密去灵契城的路上，我们遇到了鸟族的袭击，鸟族抢走了那个给我们做内应的术人，之后数据硬盘也不见了。

为了这事，我们族王好像还被批了……”

听到贾宸从另一个角度证实苏桓的反叛，林湘心里涌上一阵酸楚，她吸一口气把难过压下。

贾宸不像说谎，此时此刻也没有说谎的必要，那么，数据硬盘要不就在鸟族手中，要不就经由苏桓之手回到了灵契团，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为了那个数据硬盘而团灭粤城分部，有这个必要吗？硬盘一直是苏桓处理的，除非，硬盘中有苏桓无法处理的数据，而他们必须得到。

林湘一番思量，被挂着的两人已经等不及了，多克嚷嚷道：“姑奶奶，你还想知道什么？咱知无不言！”

“最后一件事，你们答应了，我就放你们下来。”林湘说。

“啥事？！”多克叫着，贾宸不作声，他觉得这肯定不是好事情。

“向我宣誓效忠，蛇族和虎族，接受我的统率。”

“你是谁？”贾宸问道。

一番打斗下来，林湘连爪子都没在两人面前亮过，多克和贾宸连她是超能人还是兽族都未能确定。

林湘十指一甩，寒光乍现。

“万兽朝狼。我是有资格统率兽族的人。”

36、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听到林湘说要回到粤城，多克和贾宸内心是拒绝的。

多克说：“我们好不容易逃出了源国，现在你要我们回去送死？”

就“送死”两个字而言，林湘无法辩驳。

蛇族和虎族余部加起来不到五十人，在上一任的族王被杀后，他们就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潜入安国，以为在这座小岛上找到了安身之所。

多克没有打诳语，他们确实是仅比她早一个钟头占领安拉尔空军基地。

他们是从山谷后往前跑进基地突袭的，刚把一百多号军官和士兵捆起来投进仓房，准备把守前门的两个后知后觉的守卫也解决掉的时候，林湘就到了。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准备养着这些俘虏，召集一下没有挣脱封印的族人，利用血祭让他们恢复人形，壮大蛇族和虎族。

林湘一句所有兽族马上离开，把人类全放了已经让多克和贾宸心有不满，更何况是要回到粤城？

贾宸思虑要重一些，他说：“我不明白，人类已经向我们下战书了。我们为什么不趁着他们力量还没壮大，增强自己的势力？

放走这一百多个人不算什么，但是要想再找机会抓一百多个人就不容易了。”

“那这一百多个人类血祭之后，下一次呢？增加一百多个解脱封印的族人，足够让你们两族增强势力了吗？”

林湘的话让两人面面相觑，她又说：“不要满足于血祭带来的眼前利益，不要和人类为敌。我们是来和解的，不是来挑起战争的。

三界之战已经毁灭过地球一次了，如果这个世界再毁灭一次，你们虎族和蛇族准备在哪里生息繁衍？找到狼灵血，才是解除封印的根本办法。

强者才有话语权，兽族强大了，我们才有与人类平起平坐对话的资本。另外，你们知道我在人类世界长大，学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就是人心，最强大的力量也是人心，唯一能摧毁这个地球的力量也是人心。永远不要小看人类的力量。”

多克不断地点着头，说：“狼女，我不是听得很懂，但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行吧，你说回粤城，咱就回去。你说去救杨一倩，咱就去救。”

贾宸也表示同意：“我们需要大一点的战机，两架全都要。”

“两架？”林湘正发愁要怎么把这帮兽族全部带回粤城。

安拉尔空军基地也就拥有寥寥不到二十架战机，算上双座的，她也只能带二十多人回去，还得有那么多会开飞机的兽族才行，剩下的就只能另找车走陆路。

多克很满意看到了林湘的讶然：“没想到吧？这个鸟不拉屎的旮旯还藏了点好东西呢！”

林湘跟两人往停机库走，电动闸一升起，她就惊喜地发现了两架中型超音速战机并排停着。

林湘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战机，是最新的机型，一架搭载25人不成问题，速度也比停机坪上的轻型侦察机更快，马上起飞的话，可能三个小时就能回到粤城。

本身是综合性的战机，只是导弹还没有装载，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也不可能往粤城扔一枚导弹。

当下拍板准备起飞，多克和贾宸马上安排兽族集中登机。

林湘四处查看还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让大家把一些轻型的枪支也带上。走动之际，她无意中抬头看到了停机库墙端挂着的几支摄像枪，这一看就出了神。

多克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这个是连到基地控制中心的。”

林湘扭头看他：“能用的？”

“当然能用啊。空军基地还能有坏了的摄像头？”

“你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占领这里的？”

“五点左右……两个多钟头前吧。”

林湘举起爪子，朝墙上的一溜摄像头一划，刮出的风刃将所有摄像头切落了地面。

监控画面最后定格在林湘的脸上，镜头因掉落而呈45度倾斜。

“看到了吗？她在集结兽族。”莫凡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眼前低头的男人。

异技堂有专门的部门对全球重要机构的监控录像进行安全排查，包括一些主要城市地标、政府部门和军事基地，如果有安装警报的，一旦触发他们也能马上收到信息，然后根据情况判断是否介入。

即使没有触发警报，也会有人工进行筛查，以免有兽族入侵险情漏报。人工筛查的话，发现一处地方有异常状况，最快只需要三个钟头。

莫凡收到报告以后，派了安国的灵契团分部前往安拉尔空军基地查看，林湘已带领虎族和蛇族离开了。

“你准备去哪里？你还有时间吗？”莫凡不自觉地说出了声。

他肯定常风已经死了，即使是超能人，也不能扛下这样密集的枪击。而林湘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个将死之人，但他也不准备放任她胡闹。

莫凡带上监控视频，走进了苏桓的房间。

当隐形战机朝常风和林湘伸出枪口的时候，苏桓就在战机上。他看到常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了所有子弹。他知道他终于还是输了。

她不会忘记常风。永远也不会。

一切结束后，苏桓下了战机去找林湘。

他找遍了整个竹林，沿着河往下游一直找，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这不应该，她明明毫发无损。

最后，他一无所获地回到了灵契城。

苏桓想再次看到她，想知道她肩上的伤好了没有，但他没有准备好是在监控的视频录像中再次看到她。

莫凡对他说：“我跟你说过，她是命里注定的兽王，必然要号令兽族，与人类为敌。”

苏桓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无言以对。

苏桓的沉默让莫凡莫名火起，他一拳击中了苏桓的颧骨，执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还不清醒吗？她心里没有你！她只想称霸兽族！”

苏桓并不挣扎，他的话说得风平浪静：“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会带她走。”

“我再问你一次，数据硬盘在哪里？”

“你不是让学师审过我了吗？我也再说一次，虎族不信任你，他们偷走了数据硬盘。”

莫凡看着苏桓的目光紧了起来：“你知道怎么逃脱心灵感应。”

苏桓反问他：“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要那个硬盘干什么？我只要她。你说过，只要我把她带走，你就结束一切。”

莫凡把他扔在了地上：“你知道你需要干什么。”

苏桓倒在地上，目送着莫凡出门，他没有准备爬起来。

地面的冰凉让他能更冷静一点。

苏桓从来没想过他会害死那么多人。

那些和他称兄道弟的人，那些和他一起战斗的人，那些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人。

他总梦见高良临死前的眼神。不解、难过、错愕，更多的是愤怒，如一只狰狞的巨手扼着他的喉咙。

所有事情从莫凡来找他的那天晚上开始。

莫凡给他带来了林湘身份的秘密。苏桓压根无法相信，直到他在熟睡的她身上找到了狼性抑制剂。

她十三岁。

从五岁开始，她就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屁股后，八年来，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知道他将在参加成人礼后离开灵契城，她哭肿了眼睛，没日没夜地粘着他，有时甚至晚上也不肯离开。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她说累了，就直接睡在了他床上。他就坐在地上，趴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恬静的睡容。

苏桓对自己说，这是他妹妹呢。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早已超越了这份情感。

他十八岁，他是超能人，一个感情躁动的年纪，一个不被允许动感情的身份。

无论如何，苏桓已经准备好了守护她一辈子。

长兄为父，他是她哥，到了她要结婚的时候，他就亲自把她的手交给那个幸运的男人，然后告诉那个人，她是个有娘家的人，不许欺负她。

到了她生孩子的时候，他就是孩子的舅舅，他教孩子做手工、搭模型，他做的机械人会让孩子在所有小伙伴面前吐气扬眉。

还有，还有……

苏桓按照一个普通人类的生活轨迹，一厢情愿地给林湘安排着她的人生。

他对她毫无保留。她要的，他都给她。

然而莫凡让他知道，林湘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你们要怎么处置她？”苏桓紧张地问。

确认莫凡没有骗他以后，他赴莫凡的约，他们站在灵契城外的密林中，月凉如水，风透人心。

“我们要杀死她易如反掌，你知道吗？独狼成王，她是必然要成为兽王的人，对人族来说，她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可是你们不想杀她。”苏桓听出莫凡的潜台词。

“你知道她的狼性抑制剂是谁帮她调配的吗？你知道是谁在帮她隐瞒身份吗？苏桓，这是一盘大棋，林湘只是其中一只棋子。她死了，所有线索就断了。这是其一。

其二，狼灵血已经开始复苏，狼灵血不会因为狼王死了停止复苏的进程，但是，狼王是寻找狼灵血的关键。狼灵血落进兽灵两族手中，人族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林湘现在不能死。”

“那以后呢？”苏桓落寞地问道。

莫凡看着他，良久才开口：“狼王是必须要死的。但林湘不是。你能给她改命，她就能活着。”

顿了顿，莫凡又说：“当然这肯定有代价。”

苏桓如抓到了一根稻草的落水者：“什么代价？”

莫凡淡然一笑：“我怎么知道呢？我不是算命先生。你收拾妥当，做好准备，成人礼后，你会被派往粤城。”

莫凡扔下他，一边走入林中，一边说：“你其实什么都不必做。超能人就不该有感情。”

苏桓终于还是走进了这盘棋中。

他以为一切总算尘埃落定了。在安国那片竹林，或者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他终于带着她改写了命运。

如果常风不是再次出现的话。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37、青龙再现

常风睁开眼，看见头顶灰暗的嶙峋的岩石。

他在一个石洞里，洞中有水，空气中尽是潮湿的味道。

他浑身无力，从来没有过的自骨头里泛出的虚弱感侵蚀着他，他不知道他花了多长时间去恢复被子弹打烂的身躯，或者说，他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恢复过来。

常风感到身边有人。他使劲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洞中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石块一面靠着洞壁，三面被水环绕。

常风身边坐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孩子，他看起来大约十二三岁，赤裸着上身，脸上写满了惊恐。

孩子看见他动了，往后跳了一下，差点摔进了水里。

常风叫了一声：“小心！”

随着他的叫声，孩子又往后缩了一下。他怕他。

常风意识到这一点，往后面的洞壁靠了一下：“我不会伤害你，你别动，你会掉进水里的。”

他话刚说完，孩子就一扭头栽进了水里，他没来得及惊愕，就发现孩子高高甩起的腿——那不是腿，是一条巨大的鱼尾。

他是鱼族。

孩子游出几米远，从水中冒出半个小脑袋，偷看着他。

他不由得笑了：“不要害怕，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常风知道鱼族在远离陆地的深海里生活，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语言系统。

除了已经灭绝的龙族，还有两个兽族族群没有在现代社会露过面，一个是虫族，据说是虫族与灵族关系密切，跟随灵族一起隐世，另一个则是鱼族。

孩子点了点头：“听，会。一点点，说。”

“是你救了我吗？”

孩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一个人和我在一起的，你看见她了吗？”

孩子没有回答，一甩尾巴潜入了水中，游走了。

不一会儿，在孩子身影消失的地方涌上一个白色的光点，光点冒出水面后，水自光的两边被劈开，一直到水底，在他身前形成了一条通道。

这是为他开的道。常风站起来，走进了通道。

他边走边看左右两边的水墙，犹如走在玻璃铺制的水族馆中，不同的是，在水墙之内，是真实的海底世界。

水中不论是普通的鱼儿，还是人身鱼尾的鱼族，无一不在水中驻足，神色庄重地看着他。

可是，每当他停下来，隔着水墙走向任何一个鱼人时，他们又马上惊慌地游走了。他是水中的异类。

没走多远，常风看见了那个孩子，他从左边的水墙上探出上身，朝他招了招手，接着又缩回水墙中，他在通道中走着，孩子在水中游着，就这样陪着他一直走向尽头。

尽头是一个山洞的入口。洞上堵了一块岩石作门，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扇门。

孩子跳出水墙，蹦跳着来到石门前，他左手抚门，右手叩了三下，巨大的石门缓缓移开了一线，刚好一人可以通过。

孩子侧身示意常风入内。

常风问：“这里面，是什么？”

孩子指着常风说：“狼王……”

常风摇头：“我不是狼王。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

孩子也摇头，还是指着常风：“狼王，印记。”

常风不明所以，他看着山洞入口，孩子焦急地说：“进去。狼王。印记。”

“你是说，狼王在里面？”难道，林湘真在山洞里？

孩子只是执着地说：“进去。”

看来只能进去看个究竟了。常风走进了石门，孩子没有跟进来，门在身后合上。

洞壁上淌着水，滴答作响。洞内漆黑一片，只有前方有一个模糊的青色光点。常风向着光点走了过去。

走没多久，常风就发现那个光点原来是一颗镶在洞顶上的巨大的夜明珠。

山洞最深处是一个直径足有二十米的圆洞，洞壁、地面和洞顶都被打磨得很光滑，使之看起来像是一面圆鼓的内壁。洞中无一物，只有上方的那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青光。

常风抬头打量那颗夜明珠，惊奇地发现比巴掌还大的珠子上竟雕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他定睛看着那条雕刻的龙，恍惚间，那条龙似乎活了起来，它在夜明珠当中盘旋游动。紧跟着，他听到了低沉的吼叫声。

这不可能。

常风低下头，合上了眼睛。

他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一阵没有来处的风开始包裹着他，围绕他打着旋，风的力度和旋转的速度都越来越快，很快就演变成一股狂风。这阵风提醒着他，这不是幻觉。

常风睁开眼，看见了它。

它身体盘曲蜿蜒，约长三十多米，贴着洞壁游动着，浑身剔透着青光，四爪如钩，头型似大鳄，双目如炬，一对犄角从头顶向后生长，头部的须发随着狂风飘动。

龙族。传说中已灭绝的龙族，此刻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面前。

常风跟随着青龙的目光转动着身体，他与它对视着，感受着它眼中的灼人。

它嘴巴没动，喉间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是谁？”

他是谁？常风感到茫然，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不能回答他是灵契团利刃堂的堂主，他如今与灵契团没有关系了，他也不知道青龙是否知道灵契团。

青龙是史前留下的生物，还是血脉延续的结果？常风不得而知。按照史前史的记载，龙族应该在三界之战后就灭绝了，而灵契团是在三界之战结束后才创立的。

最终，他只吐出了他的名字：“常风。”

然而青龙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复，它又问了一次，这次的语气更加沉重：“你是谁？”

常风皱起眉，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留意到青龙的身体稍微离开了洞壁，开始绕着他所站的中心收紧。

战士自小接受实战训练，对各种兽族的特点尤其是弱点如数家珍，了解敌人是出奇制胜的法宝。可是他们没有学过如何去打龙族。史前史中甚至连龙族的特点都没有记载。

常风转动着，青龙留给他的空间越来越小。他沉住气，思索着，青龙把身体范围缩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从体型上而言，他们相差太远，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从体力上，常风也不认为自己能胜过这庞然巨物。

再加上常风对这个传说中的对手一无所知，总的来说，可以说毫无胜算。

明知道会输得一塌糊涂，他也会坚定地投入战斗。

空间仍在缩小，他在几乎已经转不动身子的那一刻跃起，朝青龙的额心挥下拳头。

青龙不避反进，它低吼着迎上常风的拳头。

常风触及它的皮肤，坚硬如铁，他感到自己的指骨被震裂了，钻心的疼痛从拳面上传来。

他没有就此停下，回身后踢，依然朝它额上攻去。虽然不知道龙族的特性，但他能看得出青龙身上的龙鳞坚不可摧，只有面部的皮肤看起来还有可攻击的空间。

常风落到青龙上颌上，不断地挥舞拳头，他听见指骨不断地碎裂再重合，疼痛感已经因麻木而被他忽略掉了。

青龙被激怒了，它猛甩着自己的头颅，常风停下了拳击，抓住它的犄角以免被甩落。

青龙一声怒吼，扁下头朝洞壁撞去。巨大的碰撞声伴随着山洞的颤动，洞壁碎石纷纷落下，常风被压在了洞壁上，身后是被砸出的一个大坑。

常风仍未放弃，他用力掰着它的犄角，但很快，他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冷从脚底下往心脏直冲，他的双脚被束缚住了无法动弹。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部开始结冰，冰块沿着他的腿往上爬，不消片刻，就爬到了他胸前。他被冰封住了。寒冷让他不由得松了手，很快，他的手臂也结满了冰。

青龙朝常风张开了口，常风的血染红了它的利齿。

常风脑中一片空白。灵契团所有战士都作好了随时迎接死亡的准备，但他没想过会死在一条巨龙嘴下。他试着再次舞动他的四肢，冰层被他的力量震得噼啪作响。

奇怪的是，青龙没有再向他攻击，而是停在了半空中，看着他徒劳的挣扎——也许并非徒劳，厚重的冰层已开始出现裂痕。

青龙注视着常风把冰块震碎后半伏在地上，由于伤口被冰封，他没有失去过多鲜血，伤口也愈合得很快。可是他还是冷得浑身发抖。

他一次又一次地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没有忘记，他们的战斗没有结束。只要活着，就要战斗到底。

这时青龙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它显得很平静：“常风，你身上有狼王的印记。你可以获得我的力量。”

“你说什么？”常风终于站直了身子。

青龙没再解释，它化成一道青色的光扑向了常风。

常风看着它从胸前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他觉得体内有一股气流乱窜，每流转全身一次，那股气流就被身体吸收一部分，最后完完全全地被吸进了血肉之中，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然后他腕上一阵冰凉，他抬起左手一看，手腕上不知怎地多了一个银色的宽边手镯，仔细一看，还能看到手镯上刻有龙族的封印。

接着，他感到自己的十指也起了变化，指节不由自主地弯折起来，指尖伸出了如刀的利甲。

“狼王的……印记……”常风默默咀嚼着这句话。

38、他会帮我们（1）

常风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逸没有办法，他如今是利刃堂副堂主，他得向莫凡如实上报。

视频接通后，莫凡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消息，没有暴怒，没有惊讶，仿佛他早已知悉。

等李逸说完，莫凡说：“常风的事，先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堂主职责由你暂代。”

第二天，粤城里就多处留下了林湘挑衅的爪痕和留言。

第一个出现在魏楚彦房间的书桌上。

这些天，魏楚彦其实一直在等着有关林湘的消息。

听从林湘的嘱咐，那天，第八架无人机坠毁后，魏楚彦就带着发热的电脑离开了咖啡馆。他把电脑扔在了垃圾桶里，一分多钟后，垃圾桶起火了。

这是他后来在新闻报道里读到的，当时他已经快速离开，他没有回头看。

但他们还是很快找到了他。

有关这件事，魏楚彦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

他只记得那天下午下课的时候，他看见一辆车停在了教学楼前，车门在他面前打开，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灵契团黑色制服的女人。他什么也没说就上了车。

魏楚彦以为他会接受盘问，一路上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然而那个女人把他带进灵契团粤城分部一个房间以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当他恢复意识，那个女人已经把他送回了他家楼下。

女人说：“她再来找你，你要让我们知道。”

这是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魏楚彦当然不傻，他知道这是林湘没有跟他解释这次行动的原因，他们能读心，压根轮不到他掩藏想法，所以一无所知是最好的。

他们从他这里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们也肯定知道，林湘不会再来找他了。

魏楚彦甚至认为林湘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在那天中午回到学校，事件的报道已经刷屏所有社交媒体。她用他操控的无人机作掩护，救走了那个鸟族，之后她受了重伤离开。

她和被救走的鸟族，还有那个灵契团救下她的叛徒都被通缉中。

他有点担心林湘是否还活着，直到那个女人对他说“她再来找你”，哪怕只是一句客套话，他觉得这说明她活下来了。

这时魏楚彦才开始思考他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自从他带着超能人的秘密走进公众视野，世界就开始越发疯狂，他分明能看到所有人都红了眼，那是一种充满杀戮的狂热。

人们高呼着要除掉所有兽族，他却不得不疑惑，兽族杀人，与人杀兽族，有分别吗？

他答应帮助林湘的时候，可能是出于对她的好感，但当他启动第一架无人机，他就知道他做的一切已经不仅仅是由于那种青涩的喜欢。

他莫名地相信她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一种对这个世界纠枉过正后的重新校正。

魏楚彦渴望得到她还活着的确切消息，然而他无从得知。一连一个多星期，她杳无音信。他的日子又重新平静下来。直到这天下午，他从学校里回到家。

他打开房门，发现窗户是开着的，书桌上的纸张被吹落了一地，他明明记得他出门前关了窗。他走近书桌，桌面上刻了几个字：

“告诉他们，来找我。”

字下方没有署名，只有五道深深的爪印。

魏楚彦没有找他们，不到五分钟，他们就来了。来了两个人，他们进门看了看桌上的字，皱眉出去了。

其中一个肩膀宽厚大眼厚唇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李逸离开了魏楚彦家。无需读心，李逸一眼就确认了魏楚彦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她的一个信息输出的窗口，她知道他们会在体育场的事件后监视他。

李逸让江葵先回基地，他一个人驾着车，在城里转悠。很快，他接到消息，更多的爪印和留言被发现了。

第二个在科大林湘原来的宿舍墙上，她的舍友报了警。

第三个在粤城体育场，上次的事件后，市政安排了修整，一个建筑工人在饭后回到推土机前的时候，在地上发现。

第四个是一个清洁工人发现的，在一条小巷的墙上。

“告诉他们，来找我。”

李逸读着林湘反反复复留下的这句话，心里充满了疑问，他轻声默念着：“林湘，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知道常风是否和林湘在一起，他希望不是。

十多年来，常风在灵契团里一直是一个标杆式的人物，他们一同出生，一同参与训练，一同走向战场，在他眼里，常风不仅仅是战力高强，他理智、冷静、果敢，他身上拥有一个优秀战士应有的所有特质。

如果荆旆利用林湘来策反常风，那对灵契团上下人心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第二个留言出现以后，李逸就加派了人手在粤城内巡逻。她不是让他们去找她吗？只要她一直在城里活动，他就能找到她。

何况，他有直觉，她会主动出现。

当李逸停在红绿灯前，他看见了广告牌上闪现的人影，他就知道他没有猜错。

他追逐着她往城郊开去。有时他会失去她的踪影，他只管一直往前开，在弯道或者分叉路口，她总会停下来等他。

路越走越深，李逸知道林湘要带他去哪里了。

在那座小山丘上，粤城分部团灭了鼠族，那可以说是一场大捷，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李逸一直在想，如果这一战没有成功，也许荆旆与林湘也不会败露，鼠族的覆灭对虎族和蛇族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大概正是因此他们才会不计后果地发起反攻。

然而，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鼠族要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进行火祭？这一举动动静太大了，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另一方面，他知道是林湘杀了左鲲并夺走了鼠族封印，但他想不出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产生了分歧。

车一直开到了那座已被荒废的别墅前。原来是围墙的地方现在塌掉了一半，三层高的别墅残破不已，四处是被火烧得焦黑的痕迹，黑夜中看起来更显狰狞。

林湘早在半山腰处就不见了人影。李逸知道她肯定在屋内等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调出了通讯器，但最终还是关掉了。

他抓不住她，至少这个晚上不行，林湘不是那种自投罗网的傻瓜。而如果她要杀他，她不需要等到援军到达，她就可以把他碎尸万段。她明显只是想见他。

李逸也想见一见她，出于私心，他希望可以借机见到常风。

——他既希望他们在一起，又希望并不是这样。

他怕自己在见到常风的时候会忍不住朝他脸上挥拳，大家都是超能人，就这笨蛋被女人迷得七荤八素，一次又一次地为了她放弃原则。

李逸走进屋子，林湘站在玻璃已碎掉的窗户前，她穿着黑色的夜行服，戴着面具，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然而，有什么不对劲。控制手环李逸调了静音模式，但蓝光的闪动他是可以看见的，而且林湘很瘦小，眼前人似乎比她还要矮一点。

李逸心下已猜到了几分，他觉得自己被耍了，顿时感到火气冲天，他压抑着，冲窗前的女子扔了一句：“把面具摘下来。”

“我有话要告诉你，你先看看……”

李逸没等女子的手从腰袋中掏出来，就已经跨步奔到了她面前。

他把她的右手摁在了腰袋中——不管她准备拿的是什么暗器，战士的防备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要给敌人任何机会。

她的另一只手被他拧在了身后，然后整个人被他推在了墙上。她的脊背紧紧地压着自己的左手，她感到肩臂的关节几乎要被扭断了，痛得直冒眼泪，又动弹不得，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李逸空出一只手，扯掉她脸上的面具，果然是阿岚。

她只到他胸前，只能昂着头看他，一双眼睛噙满了泪水，又是委屈又是惊慌，显得可怜兮兮的。然而李逸不吃她这一套，女子皆祸水，就算小女孩也一样。

李逸质问她：“林湘和常风在哪里？他们干嘛派你来找我？”

阿岚被按在腰袋里的手捏着纽扣大小的视频播放器，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的质询，如果说是林湘和常风派她过来找李逸帮忙救杨一倩，那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是李逸为什么要帮她？他不看这个视频，她就无法解释清楚。

于是阿岚说：“你放开我，我口袋里有个视频，是风哥给我的，你看了就明白了。”

李逸定睛看了她几秒，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阿岚呼了口气，松了松左边手臂，关节上略略地麻痹着，幸好还能活动自如。

阿岚将手里的播放器递给了李逸，李逸接过，放在手心看了一眼，然后随手一扬，把播放器扔出了窗外。

“你……”阿岚气极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一半为李逸的态度，一半为自己的愚蠢——她居然会认为事情肯定进展顺利，因此连副本也没有保存。

是谁给她这样的自信呢？她又懊恼又沮丧，如果是林湘，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李逸无视她脸上的风云莫测，淡淡说了句：“天亮前，离开粤城。变成鸟形飞走，兽族能量监测就不会探测出来。”

阿岚嘴一扁，哭叫了起来：“你干嘛不干脆捉我回去！这样你又能立功了！”

李逸怒了：“我捉你是为了立功吗？！”可是，话一出口，他也觉得有点理亏。

李逸不知道当时莫凡是怎么获悉他开着战机带着三个兽族在城郊徘徊的，反正命令到了，莫凡也给了合理的解释，证明常风被蒙蔽了，那他就没有不执行命令的理由。

然而，他是一名战士，不是间谍，先获取他人信任再反手一刀的事情他没有干过，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亏欠了阿岚的愧疚感。

阿岚已接近疯狂状态了：“你就是！你是个好大喜功的混蛋！出卖朋友的杂碎！没有脑子的蠢材！”

李逸看着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涂抹着，已经气不出来了。灵契团的女战士就算摔断了手也从来不掉一滴眼泪，他什么时候看过女孩子在他面前这样哭过？

他感到心烦，无可奈何地说：“你哭完了赶紧走。回去叫常风自己来找我。”

说完，李逸就转身向门口走去。没走两步，他发现门口走进了三个人，把他的去路挡住了。

39、他会帮我们（2）

“我劝你把视频看完再走。”一个熟悉的女音说道。

“林湘姐姐！”阿岚破涕为笑，叫了出来。

李逸看清了走进月光中的三个人，正是林湘，另外两个男人，一个高瘦，一个壮硕，明显也是兽族。

李逸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控制手环上的探测器，想看看那俩到底是什么兽族，但探测器毫无反应。。

林湘笑了：“你们的探测系统，对我来说算事吗？”

她可以通过力量场干扰，在这个屋子里屏蔽掉卫星监测。

李逸说：“所以，你要用我们教你的来对付我们了？”

“是自保。”

“你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兽王了？”

“还不算，但如你所见。我们四族，为了生存而联合。”

“常风在哪里？”

林湘脸上抽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你问莫凡。问到了告诉我。”

“你会害死他。”

“也许他已经被莫凡杀死了。”

“莫凡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不会？多克，把视频给他。”

多克把李逸扔出了窗外的那个视频播放器扔回给他，李逸接了过来。林湘的话让他疑虑丛生，本来他是决意不相信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的。

他终于按下了启动键。

三维视频从播放器中跳了出来。视频的内容让李逸震惊不已。他把播放器捏在掌心，来回踱步，他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他无法想象公开视频会对这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世界造成什么影响。

人类会彻底陷入狂乱，对超能人的不信任，对兽界的恐惧……人类会不惜一切毁灭这些他们视为威胁的力量……

良久，他转向林湘，捏碎了手里的播放器：“你们想要什么？”

“杨一倩，还有我们三族的封印。”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就走不出这个门了。”

“为什么选我？”

林湘直视着李逸：“他信任你。”

“这之后，你们准备怎么做？”

“找到狼灵血，解除封印，向全世界公开创世晶石的真相，三界重新缔结和约。”

“这个视频说明不了创世晶石预示了三界分立。”

林湘莞尔一笑：“那你猜，莫凡是在掩盖什么？”

“那为什么要选择粤城分部？这不合理！”

事实上只要任何一座城市的分部遭到这样毁灭性的打击，都能实现公开灵契团的目的，李逸不能相信莫凡为了这个原因而灭掉灵契团手下战力最强的分部。

“他要那个硬盘数据。”贾宸接口道，“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苏桓那小子解过码，没解出来。莫凡要我们搞点动静，能搞多大就搞多大，然后把硬盘带给他。

后来硬盘跟着苏桓一起被他们鸟族劫走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回到莫凡手里了。”

“苏桓现在在哪里？”

林湘摇了摇头：“可能就在你的粤城基地。”

李逸提高了声量：“那你怎么保证封印解除后，兽界和灵界会与人界缔结和约，而不是秋后算账？我们今天在这里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最后都可能会把这个世界重新推向战争！”

“这个我确实保证不了。”林湘说，“正如我也保证不了，你在出了这个门以后，会不会在半个钟头内召集战队把我们打成筛子。”

李逸的气焰顿时矮了下去，他沉吟半晌，终于说：“我明白了。明天晚上十二点前，我会想办法救出杨一倩。她脑里植入了第二块心灵石，现在还没清醒。

你们要到西门接应，我会在十二点前把基地防护罩关掉，但是只能关掉五分钟，超过这个时间，卫星系统就会自动上报。”

多克说：“那封印呢？”

“封印在莫凡手上。我爱莫能助。”

多克还想说什么，林湘举手制止了他：“好。”

看着李逸出了门，驾车离开，阿岚才敢喏喏地说：“林湘姐姐，视频我没有存副本……”

林湘笑着拍了拍阿岚的手以示宽慰，她根本不在乎视频有没有副本。

贾宸气不打一处来：“狼女，你明知道他会毁掉视频，你还把视频给他，你是什么意思？”

“他会帮我们。”

“你怎么知道？”

多克也满是怀疑：“你从来就没想过公开这个视频是吧？”

“公开这个视频只会加速战争的爆发。难道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吗？李逸效忠的不是莫凡，甚至不是灵契团，而是灵契团最古老的教义——让人类活下去。他会帮我们的。”

林湘最后说：“还有，我提醒你们，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狼女，我有名字。

请你们记好你们祖宗传下来的训诫，万兽朝狼。从现在开始，一切按我说的去做，不要质疑，也别给我找麻烦。实在记不住的，我会有办法帮你们记住。”

她在黑暗中划下五道爪痕。

40、深海鱼宫（1）

常风看着手上长出的狼爪慢慢消失不见，他的手已恢复原状。

他无法参透这个中奥秘，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

他变得更强大了。他握起双拳，指节间迸发的力量感从每个关节部位涌出，他浑身轻快，一扫刚醒转时的酸胀与不适。

常风想起那个鱼族的孩子，他可能还等在洞口外。孩子肯定知道洞内有什么，他带他进来，是为了让他挑战青龙，他身体的变化，也就只有找这个孩子问清楚了。

他抬脚往洞外走去。

当常风推开顶住洞口的石门，那道被劈开的海底通道依旧在，似乎在等着他的凯旋返回。他踏出洞口，孩子就从一边的水墙中跃了出来。

孩子以鱼尾着地，蹦跳了两下，靠近了常风，皱了皱鼻子咧开嘴笑。

常风笑不出来，毕竟他刚刚差点死在青龙口中，而且整了这一出他现在到底算是人还是兽族？

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小孩儿，这事搁谁身上都生气，脾气爆一点的早把他碎尸万段了。

常风问：“为什么让我进去？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孩子指着他腕上的银色手镯说：“龙，封印。”

这次常风听明白了，他说：“是的，我得到了龙族封印。”

常风想说他还得到了其他，他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隆”声，犹如巨龙咆哮。

他看向声音的来处——他们来时的通道，两边无形的水墙已塌下，海水追逐着星星点点白色的泡沫重新聚合，好比千军万马迎头扑来。

——不，明显比千军万马势头更大。眨眼工夫，水已涌到了脚下。

常风避无可避，他稳住身形，脚下运力，两只脚掌“扑啦”一声陷进了地面好几公分。

他要站稳了以免水流把他冲撞到身后的石山上，被撞至浑身骨头碎掉都不算事，只怕把他撞晕歇了，那再强的自愈基因都无法在窒息状态下发挥作用。

他抬起手臂，合上眼，屏住呼吸，以手护头，感受海水铺天盖地地把他吞没。

身体上所承受的压力他觉得尚可接受，难受的是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耳膜越发刺痛起来，仿佛伸进了锐器在钻刺着。他将原先举在头顶的两掌移到了耳边，然而无济于事。

脚下原本结实的土地也随着通道的淹没渐渐轻了起来，他的脚离开了他钉在地上的那两个脚印，身体开始漂浮起来。

常风不知道自己被海水冲到了什么地方。他呼吸不了，被顶在肺中的空气与身体的极限拉扯着。

他不能就这样随波逐流，感受到水流在皮肤上的激烈波动减弱了，他就睁开了眼睛，趁着意识尚存，气息尚丰，他赶紧划动手脚朝上方游动。

没游多远，他就看见了那个孩子正甩着尾巴欢快地朝他游了过来。

他皱了皱眉，看着孩子离他越来越近——近得有点过分了，孩子的脸几乎贴到了他脸上。

在这个孩子身上，他没有感到敌意，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把身体往后仰。但孩子伸手拉住了他，他听见孩子的声音从水中传了过来：“跟我，来。”

孩子张口吐出了一个大大的气泡，大得足以把常风的头部包裹住，就像给常风套上了一个鱼缸状的头盔似的。

这下常风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可以在气泡内呼吸了。

孩子没有松手，他拉着常风往水中游去。

常风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他去，刚打完了青龙，谁知道这孩子还会不会再带他打下一个怪物？

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在这深海之中，他得依靠着这鱼族小孩儿的帮助，同时，万千疑虑，也只有跟着他才能找到答案。

答案，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

常风发现他们正游近一座海底深处的石头城。

城里大街小巷布局规整，分割开高高低低的石头建筑。

城中以石头建造的房子精巧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而且每一座房子似乎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或以纤美的多孔桥相连，或相隔着一扇气派的石拱门，或庭院中共享同一座姿态窈娆的假山。

建筑的风格也是多样的，常风能从某处门梁的雕琢、某个房顶的形状、某根石柱的设计看到地球上多个国家多个民族的特色风韵，具有不同文化根据的各种元素被有机糅合，呈现出一种奇异且新鲜的观感。

鱼孩带着常风游向了石头城中最大的那座房子——也许该称之为宫殿。

41、深海鱼宫（2）

整座宫殿由庞大的建筑群组成，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自不必说，所有的建筑富有层次感地攀升着，最底层是一座开阔的广场，连接广场的是一长串曲折蜿蜒的阶梯。

沿着阶梯攀爬，很快就会遇上建在最下方的架空殿，再往上，第二层的宫殿群开始在架空殿上方铺开，第三层的宫殿群要比第二层面积上更小一些，以此类推数十层，逐层缩小，一直到最后一层只剩下殿尖顶上一个圆形的窗口。

这样一座宫殿，是叫人叹为观止的。然而常风想到的是，这大概是一处古老的遗迹。

鱼族是不需要这样的宫殿的。在深海中，鱼族的活动范围是立面的，根本就用不上这种根基于平面修筑的阶梯和街道。

这可能是一座从陆地上下沉至此的城市，城中奇特的建筑装饰风格，更是暗示着这很可能是一座史前文明城市——一座三百万年前的城市。

整座宫殿看起来像是一座空城。

他们从一个扇形装有宝瓶状护栏的阳台处进入了宫殿。

鱼孩走在前面，他穿过阳台门的时候，手伸直了往内猛推，似乎敞开着的阳台门之中还另装了一扇透明的钢化玻璃门阻挡着他似的。

常风看着鱼孩费了好大劲才钻进了殿内，因为用力过猛，穿过门后，他接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站起来时，常风惊异地发现他的鱼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白白嫩嫩的腿。

鱼孩蹦跶着两腿，朝常风招手，让他也进来。

有了鱼孩的示范，常风没有直撞进阳台门去，他伸出手慢慢贴近去，然后果不其然地，他触摸到了一堵透明的墙。

他稍微加大了力度轻推，发现那堵墙是富有弹性而坚韧的，有点像摔不碎的果冻。当他往回缩手时，墙面的反弹漾出了一道清透的蓝光。

里面的鱼孩朝他焦急地挥手。于是，常风学着鱼孩的样子，两手用力平推。

他的力气要比鱼孩大得多，他并不需要多大的工夫，手就已陷进了那堵“果冻墙”中，触感与在水中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密度要大得多。

很快，常风也穿进了宫殿中，他头上的气泡在他进入宫殿的那一刻破碎了。他明白过来，那堵墙，其实是阻隔海水的结界。

他们沿着殿内的一道螺旋楼梯往下走，常风俯瞰到下方有一个白色的光点，他知道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了。走近以后，他发现光点原来是一个巨大的门厅。

蚌壳做成的大门敞开着，门内亮如白昼，常风走了进去，看见里头的大厅呈扇状，墙壁贴满了装饰的贝壳，无数夜明珠镶嵌在贝壳中间，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大厅中间放了一张圆形的石桌，桌子很大，直径将近五米。

桌子旁围坐着上了年纪的四男二女，他们均已白发垂髫，身着银色甲衣。其中一个男人手持黑木拐杖，胸前挂着一串鳞状项链。

这应该是人鱼王了。常风想。

人鱼王站起来说：“我是戈列，这五位都是我们鱼族长老，梅斯、洛登、古达、尤开和海娜。小东你已经见过了，是鱼族的小王子。”

小东亲昵地上前拉着常风的手，憨厚地笑了笑。

常风朝六人一一点头：“我是常风。”

戈列说：“我们知道你。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已经降服青龙了。”

“我没有降服它。我本来已经被打败了。”常风摇头说，他在小东那里没有得到的解释，他想应该可以在五位长老中得到，起码大家语言是可以沟通的，“它……让我的身体起了一些变化。”

“不是它。你也许不知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你身体里的自愈基因很强，但你也有极限。

你能复生，是因为你身上有狼王的印记。让你的身体产生变化的，让青龙决定效忠于你的，都是这个印记。”

狼王的印记。常风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词组。他不无疑惑：“这是什么？”

戈列看着常风，略一沉默才说：“如果你问的是这个印记是怎么来的，那么，我不知道。这要问你自己。

除了狼王的印记，作为人族，你身上还拥有太多让我们感到不解的地方。比如你那强大的超能力量。”

常风的疑惑更重了，鱼族自从三界之战后就没再出现在陆地上，那么，按道理，他们的观念应该停留在三百万年前，那时超能力量还没从人族身上剥离，人族是三界中势力最强的种族。

他不由得说出了心中所想：“我以为，三百万年前的人族应该比我更加强大。”

“常风，就我们所知所闻，人族从来没有人强大如你。当然，我所说的，也是三百万年前的状况。三百万年，足够沧海桑田，也足够一代一代的人族进化变异。

看来，我们双方对那一段历史的认知存在差异。那么，常风，请你告诉我，现世的人族和兽族关系如何？”

常风从戈列的话引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摇头，相比之前，灵契团和超能人的曝光让兽族的境况更加艰难了，他如实回答：“兽族靠血祭来延续种族，而人族在大规模屠杀兽族。”

戈列直视着常风的目光犹如尖锥：“但你说，你与狼王一同负伤落水，在这场战争中，你属于哪个阵型？”

戈列的问话触及了常风的痛处，他离开灵契团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自己的根基连根拔起了。

可是往后他到底属于哪个阵营？难道他可以心无芥蒂地站到残杀了不少无辜人类的兽族一边吗？向来深谋远虑、顾全大局的他，在那一刻只是想到了林湘的安危……

林湘。常风想起了蛇族和虎族突袭灵契城的那个夜晚，林湘砸破地牢救他出城，在深山密林之中，他、林湘、萧奇还有田婧的那一番对话。

获悉莫凡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以后，常风几乎可以肯定荆旆已经死在了莫凡手中。

常风说：“我不站任何一队。兽族必须与人族和谈。”

戈列忽然失声笑了，但他的笑里更多是善意与慈祥。他回头与身后的五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目光，五人也笑着，有人点头应和，有人微笑不语，有人用常风听不懂的语言——鱼族的族语对戈列说了几句话。

当戈列重新把头转向常风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已收敛了许多：“你觉得你有能力做到吗，常风？”

“是我们。”常风其实并不确定，他不知道现在林湘身在何处，他只知道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如现在这般需要她，不管是感情上还是他决定承担的责任上，他决意和她共同进退。

“三百万年后的狼王……他们等了她三百万年，我猜，有一些，已经等不及了吧……

你们将遇到星启和赫菲亚面临过的困境，三百万年前，他们未能破解，造成了今天的僵局。手持厄运的死神也会在不远的前路等候你们。

以火浴血，破解封印，唯有死亡能铸造永生。”

戈列说着，伸手扯下了胸前那串项链中间大若半掌的那块鳞片，随着他拉扯项链的一甩，整座宫殿也像被撼动了一般，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小东见状，忽而爆发了，他冲上前扑倒在戈列脚下，抱着戈列的双膝“叽里呱啦”地吐了一串族语。

常风一句也听不明白，但他能猜出来：深海鱼宫开始晃动了，幅度越来越大，头顶有砂石正被抖落。这座宫殿能在海底留存三百万年而保存原样，全赖戈列手中那块鳞片的镇守。

戈列严厉地冲着小东怒吼了几句，小东不再哭闹，他愣了愣，然后跪着后退几步，对着六位长老猛磕起头来，直把自己的额头磕出了血花。

戈列抬手一扬，激起一阵和风，把小东吹得往后打了几个筋斗，他半趴在地上，看着正在倒塌的鱼宫和六位长老默默流泪。

戈列不再管小东，他把鳞片递给了常风：“我们六个人，守了青龙三百万年，今天，终于有人要带他出去了。

我们也活够了，我们走不出这深海，但鱼族那些孩子们，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天日。”

常风接过鳞片，看清了鳞片上刻画的鱼形印记，这是鱼族封印。

常风知道这是托孤的意思了，他感到为难：“你们为什么信任我？我是人族。我受不起你们这样的重托。”

戈列说：“我不是信任你。我信任的是狼王。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很抱歉我未能为你一一解答。我只能告诉你，你所拥有的不是属于人族的力量，而是属于兽族和灵族的。

人族一直以来是三界中最弱小的种族，他们能在战争中与两界争霸，是因为人类的无畏与团结。在这一点上，兽族确实比不上人族。

至于你，或者和你一样的那些人类，到底经历过什么，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

现在，走吧，带小东一起走，深海鱼宫，已经完成了历时三百万年的使命。”

常风顾不上坠落的天花板和崩裂的地面，他想上前一步追问，小东已赶上来拉住了他的手。

他看了小东一眼，小东擦干了眼泪，脸上满是决绝：“走！”

他再看戈列，发现六位长老已经携手转身走向了鱼宫深处，身影淹没在灰蒙蒙的沙尘中。

海水从破损的结界口中开始涌进来。

常风跟着小东朝结界入口跑去，当小东跳出结界的时候，他的双腿又重新化为了鱼尾。

小东甩动尾巴游到常风身边，给常风吐出了一个更大的气泡，然后用他那不利索的汉语传达了这样的意思：他们需要游出海面，这将是很漫长的路途。

他们回头默默地看着鱼宫于顷刻间全部倒塌，海底被搅起了厚重的浑浊，纷纷扬扬的泥沙将整座废墟完全遮蔽了，只听见里头低沉黯哑的崩塌声不绝于耳。

常风回想着戈列说的每一句话，心里灵光乍现，他举起右手，看向手背上那道伤疤。

他身体上的唯一一道伤疤。

林湘的血。他的血。

他看到了狼王的印记。

42、最后一夜（1）

这是第三个，还有一个。

李逸关闭粤城基地南门的防护罩控制舱口，向西门走去。

由于安全系数的设置，他需要亲自前往基地四个门的防护罩控制舱，将控制系统对接上他的手环，这样他才能通过手环操作同时关闭防护罩的多个端口。

李逸没有时间考虑做完这件事后，他该怎么办。

他和常风一起从人造子宫出来，一起接受训练，一起上战场，他们之间的情谊就好比亲兄弟。

常风不管是身体素质、战斗力、反应力还是决策力的各方面考核又总是优于他一截，他私底下也总是把他当作追赶的对象。

当他得知粤城分部的变故，再听到有关常风与林湘的流言蜚语后，他压根无法相信这是他熟悉的常风。

因此，当他在烟城接到常风让苏桓发来的加密信息，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过去接应他。

看到常风确实和林湘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是失望的，然而他还是耐下性子，听常风娓娓道说个中原委。

李逸不相信常风会是内奸，那内奸就必定另有其人。对李逸来说，他更愿意相信那个内奸就是林湘。

常风并没有隐瞒他与林湘之间的感情纠葛，最终说服李逸暂时放下对兽族的成见的，是因为常风向他透露了荆旆对创世晶石异象的担忧，以及监测地核能量的数据在荆旆失踪后被删除的事实。

然而莫凡的命令在常风走后没多久就发了过来，他对他们的举动了如指掌，并承诺会对他们的疑惑作出解释。

他不得不认为常风被骗了。只是，没想到原来被骗的是他自己。现在回头看，当时向莫凡报告他们行踪的，想必就是苏桓了。

李逸不需要去追究创世晶石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莫凡的欲盖弥彰恰好说明了一切。他叹了口气，答应帮忙救出杨一倩，是无奈，也是赎罪，毕竟，杨一倩是他抓进来的。

路上，李逸遇到巡逻的战士，没有人怀疑他，他一直走向西门控制舱。然后，他看到了站在舱门前的江葵。

江葵是他烟城班子里，唯一跟他过来粤城基地就任的。他想过他会遇到阻挠，但他没想过会是江葵。他慢下了脚步。

江葵脸上也满是沉痛：“你那天就不应该接收常风的密信。”

李逸点点头，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可辩白，他想说的，身为学师的江葵都会知道。但他还是说：“灵契城进学堂遇袭是有预谋的吧？我想，剩下的学师全都是你们的人了。”

江葵动了动嘴角：“你现在住手还来得及的。”

李逸说：“你打不过我。”

话音刚落，他就向江葵踢起一脚。他不能按章法出招，不能思考他的下一步，只能跟着直觉走，他的每一步江葵都会提前知道。

他是对的，江葵不到一分钟就被他踢翻在一边，论战斗力，学师还是远远不如战士。他迅速按开了舱门。

江葵大声道：“你不明白吗？我根本不需要打得过你！”

李逸看了他一眼，转向舱门内。这才看到里面站了一个人，让李逸不由得打了个趔趄，他定睛一看，居然是苏桓。

苏桓摇头说：“你逃不出去的。”

李逸不该感到意外，毕竟林湘昨天就说过，苏桓很可能就在粤城基地，尽管他觉得她随口说的几率很大。

接着，他看到铺天盖地的黑暗朝他压了过来。安保阵被启动了。

此时离午夜还有二十分钟。

贾宸把车停在了巷口，从这里转出去，离粤城基地西门不到一百米。林湘设置了车内的反探测系统，只要阿岚、贾宸和多克留在车内，灵契团就不会探测到他们身上的兽族力量场。

科洛在稍早之前已经到西郊与他们会合。为了掩人耳目，林湘让狼群分作四队从不同的方向隐蔽靠近粤城基地，此刻他们已在最内层做好伏击的准备。

“你们仨留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动。我下去看看。”林湘留下这句话就下了车，一眨眼不见了人影。

贾宸砸吧着嘴说：“没我的命令……真不喜欢她这语气。”

多克说：“我也不喜欢。不过客观说一句，我喜欢这种有事冲在最前面的头儿。”

阿岚白他们一眼：“你们是来干活还是来拉家常的？”

多克嘿嘿笑道：“干活啊，狼女说不能变人，没说不能变蛇，我的人都在那边街心公园草丛里躲着，防护罩一打开，五分钟内可以到场。”

贾宸说：“我的人可以比你的早两分钟。如果没有人发现街边那辆卡车里关了一群老虎的话。小喜鹊，你呢？”

阿岚别过脸说：“林湘姐姐说了，不要擅自行动。”

多克挑着眉说：“那你准备好看着她带狼族去送死了？”

“我的人会飞，三分钟也能到。”阿岚努了努嘴说，“但是我先说好了，如果他们出来了，我们就没必要攻进去。”

贾宸把手搭到阿岚肩膀上说：“早就该这样啊。你说我们早点开诚布公多好呢？”

阿岚把他的手拍掉，不再理他，但她心里不无欣慰。

一开始她并不大愿意和虎族、蛇族两族联合，毕竟他们两族都曾谋害过林湘。

而且鸟族和虎族矛盾一直很多，虽然没上升到宿敌的地步，可是只要一有机会，两族总要互相找点茬，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她要从虎族手上劫走苏桓。

她现在很庆幸当初她因为一时的小心眼做了这件事情，如果当时苏桓就经由虎族的手回到了莫凡身边，她不敢想象事情会不会变得更糟糕。

今晚他们都有共同的目标，救出杨一倩，有了心灵石，他们就能找到狼灵血。

林湘悄无声息地靠近围墙。

虎族、蛇族和鸟族化为人形后，兽族力量场太强，会引起注意，因此，她没让他们靠近，她只能依仗狼族。

最理想的状态，是在李逸的接应下，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地救出杨一倩，这是第一步计划。

如果计划失败，那狼族就进场掩护他们逃跑，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不想让另外三族也公然向灵契团宣战。

今晚顺利的话，再往后到灵契城抢回兽族封印的事，她就插不上手了。

抑制剂只剩下最后一管，她没有时间了。

可是，她总归把五个兽族拧成一股了。还有一天，她可以安排科洛在她堕进封印后接替她的狼王之职，他在木阿勒时期就一直是二狼，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至于谁来带领全体兽族，她倒不执迷于狼族为王。

科洛沉稳，毕竟年纪较大，鸟族旗下的兽人最多，只是阿岚年纪又太小，杨一倩有心灵石加持，战斗力在这几人当中当属最强，然而鼠族死剩她一人，恐怕也不好服众。

剩下贾宸和多克，贾宸相对来说会好一些，没有多克身上那股二流子气。

想到这里，林湘感到安心多了，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防护罩前。

防护罩是根据兽族力量场产生能量防止兽族偷袭的，但是防不了她，当然她不认为他们没有其他的防护措施。

她将手里的一颗石子弹上了墙头，随即她看见了墙上方的隐形网产生了电光反弹出石子。

她把第二颗石子扔上墙头，然后跟随着飞身扑上，当隐形网现形的时候，她两爪一抓，在隐形网上割开了一个口子，灵活地跳进了围墙内。

她朝西门跑去。按照第一步计划，她应该会在那里找到李逸。

跑近西侧楼大门以后，她察觉了异样：大门洞开，并且没有守卫。

这说明李逸遇到了麻烦，他们在等她。

林湘没有犹豫，跳进了大门的安保阵内。

如果是他，她不怕，如果不是他，她更不怕。

她蹲伏在地上，亮出两爪戒备。

地上忽然伸出许多腰粗的石柱，其中一根从她脚下长出，缓缓上升，她稳稳地趴在石柱上。

石柱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离天花板只有一个身位的时候，她纵身一跳，沿着石柱滑下，两手快速地挥动，把石柱裁成了若干石块。

粉碎的石块朝地面跌落，却没有任何声响，而是一块块融进了地板里。

她落回地面，蓦地听见了风声，回头，一支箭凭空出现，正向她脸门直飞过来，她合上眼，不闪不避，箭在触及她额头的那一刻消失了。

石柱是幻象，箭也是幻象。很小的时候，苏桓就教过她，安保阵困的是人心，在里面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越害怕，你就越走不出来。

苏桓按下键盘上的空格键，停下了进攻。

林湘睁开眼，看见苏桓就站在她前面。

“我做好了饭，你没有回来。”她说，她感到自己的鼻子微微地泛着酸。

“你没有杀他。”他的话伴随着无限的哀伤，只有她知道，他的难过不是因为计划的失败。他心里装满了她，而她永远只能给他一部分的空间。

“我没有。”她重复了一遍，又说，“你是怎么躲过杨一倩的心灵感应的？”

“我没有躲过。我只是忘记了。”他指指自己的脑袋，“鸟族把我带走之前，他们洗去了我这部分记忆。”

她重重抽了一口气：“出事前那天晚上，你让我去找风哥，是你故意安排的？”

苏桓轻轻摇了一下头：“林湘，我安排不了你们的感情。你爱他，他也爱你。”

“那你呢？”话出口，她眼里凝聚的泪珠滚了下来。

“我重要吗？”他眼底也蓄满了泪，却笑了。

她喊叫起来：“你为什么不重要？……你说让我跟着你混，你会罩着我，没有人会欺负我！你说我就信了，我信了十三年。你现在说这都是假的？”

“这一句不是假的，从来就不是。”他走近她，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胸膛上，她触摸到他的心跳，“还有这里也是真的。”

苏桓猛地抱紧了她，当她听到枪响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他把她扑倒在地上，子弹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43、最后一夜（2）

随即，林湘听到了第二声枪响。

林湘看向枪声的来处，她看到了江葵，他手上拿着枪，直指着他们。

第一颗子弹是江葵打出的，他一直在这里，苏桓的安保阵隐藏了他，但他没来得及开第二枪，背部就中了弹，往前倒下。

站在江葵身后开枪的是李逸。他满头大汗，头发和上衣都湿透了，他举枪的手无力地垂下，枪口兀自冒着青烟。他在安保阵中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出口。

整座门厅霎时间暗了下来，随着苏桓和江葵的倒下，所有安保阵都消失了，他们此刻正身处一间牢房里。

巨大的痛苦让苏桓面容扭曲起来：“还是我赢了……我没有说错吧，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桓哥哥，你不会有事，我带你走……”林湘把他抱起，血从动脉中涌出，瞬间就染红了她的上衣，她不能自已地哭了起来。

“我不该离开那个竹林……”他用力地吃进一口气，“听我说，硬盘数据在你这里。一直……在你这里……不能让他们得到……”

她抱紧了他，感受着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后，像一只瘪了的口袋一样了无生气。

她任由眼泪把她淹没。他说得对，他不该离开那个竹林，他们都不该离开那个竹林，明明已经说好了就这么过下去。

“林湘，走！防护罩已经打开了，我们只有五分钟！”李逸没有给她悲伤的时间，他跑上去拉了拉她，“走吧，他已经去了。”

林湘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苏桓的血被抹到了脸上，她尝到了甜腥而苦涩的味道。

她轻轻把他放下，在他额上留下一吻，然后起身追上了李逸。她回头最后看他一眼，这辈子，终究是她欠了他。

牢门已经打开了，她跟在李逸身后跑到了另一间地牢，龙皓刚好扶着杨一倩走了出来。杨一倩头发被剃光了，脑袋缠满了绷带，有气无力的，但脸上总算有点气色。

龙皓着急地说：“怎么才来？警报刚刚响了。”

李逸上前帮忙搀扶杨一倩：“龙皓，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

龙皓笑了一下：“现在我也没机会逃了是吧？”

林湘跑在前面开路，一出地牢大门，就遇上了围截的两名战士。林湘掩护着三人，将两名战士暂时逼退，但很快更多人从身后追了上来。

他们一路厮打出了西侧楼门，基地院内，科洛、阿岚、贾宸和多克都已经带人闯了进来，与粤城基地的守卫们打成了一团。

一见林湘，阿岚赶紧冲了上来：“林湘姐姐，我们快招不住了！”

李逸说：“还有两分钟，防护罩关闭了所有兽族就出不去了！”

林湘大叫一声：“都走！我断后！”

众人朝西门飞快地移动。

看着他们逃奔的身影以及涌上的追兵，林湘抽出了最后一支抑制剂，扎在了脖子上。

田婧告诫过她，不能过量注射，没到需求的时间也不能注射，否则会加速她体内的狼性侵蚀。

无所谓，反正是最后一天了。

她感到抑制剂汇进了血液中，体内的力量急剧地膨胀，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猛烈地冲击着她的皮肤，身体里的野兽急切地渴求着出口，浑身痛得无法言说，却又带着不可名状的畅快。

林湘无法压抑，尖叫着一爪砸在了地上，五指凿下的地方，向前延伸出五道裂口，如同遭遇地震般，地面以她的手掌为中心开裂成六大块，把基地的所有追兵拦在了门后。

数不清的子弹飞向她，打在身上，她没有痛觉，身上的血洞不一会儿就愈合了。

她抬起头看站在裂缝对面的这些人，她的视线变得比以往更加清晰，黑暗中，她都能把他们每个人脸上的毛孔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的视野蒙上了一层血光，看到的一切都是红色的。

她的舌头触到了尖利的獠牙，她胸前涌上一股强烈的对血的渴望。

她朝他们冲了过去。

她的每一次出手已经没有了章法，她知道这是体内的本能，是狼的打法。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残酷，她撕扯着他们身上的皮肉，把他们的四肢硬生生地扯下来，她舔舐着淋漓的血液，残存的理智让她产生了一丝反感，但她无法控制。

战士们一层一层地涌上攻击，内层的伤退下去等候伤口愈合，然后再补到最外一层，如此反复，她被一点一点地消耗着。

当林湘发现自己渐渐地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她知道被抑制剂激发的力量快要耗尽了。她禁不住回头看了看门口。还好，他们都走了。至少，她做到了这么多。

她被压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她知道这里头有苏桓的血，还有不知道哪些敌人的血，当然还有她自己的，她开始感到痛了，她的身体上有数不清的伤口。

一把刀向她头上直劈下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招架。只是下意识而已，她躲不掉了。可能她的手会先被砍掉，然后脑袋会被劈开成两半。

她合上了眼睛。

44、化身成狼

林湘还没死。

在她预期的时间里，刀没有落到她身上。她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吼叫，她不知道这是属于哪一个兽族，这声音低沉而洪亮，余音层层叠叠，她没听过这样的叫声。

她不由得睁开眼，看见了一条青色的光龙。

传说中的龙，真正的龙。

它体长而庞大，鳞甲满身，双目圆睁，不怒自威。它在空中游动着，掀起一股狂风，将追赶她的超能人逼退了好几米。

雨。没有任何预兆的雨从龙游过的区域内开始倾盆而下，雨水落在她身前马上结成了冰，像搭积木似的砸成了一道高高的冰墙。

然后，龙不见了。确切地说，龙化成了一道青光，绕在了身前一个人的手腕上。

他回头跑向林湘。

她应该早就看见他。她躺进他怀里笑了，她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疼痛：“我以为你死了。”

常风执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雨水把她脸上的血冲净了，她的脸白得像纸。他心里一阵抽痛。

他需要马上带她离开这里，他抱起她朝门外冲去。

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速度更快了，力量也更强了，但戈列说，这不是属于人族的力量，戈列还说他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然而他觉得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世上根本没有“超能人”，他们是被制造的，一代又一代地制造。

他们的基因会决定他们将成为怎样的人。而这些基因，是从兽族和灵族身上提取的。

他不怀疑他身上拥有狼族的基因，这部分基因在融合了林湘的血以后，他体内的狼性得到了进一步的激化。

青龙愿意跟他离开深海，也是因为他身上被强化了的狼的气息——戈列称之为狼王的印记。

他庆幸他带来了青龙，否则即使是现在的他，也没有能力在粤城基地这支强悍的队伍手中把她救下来。

常风抱着林湘奔进了城郊的山林里，他要尽快追上阿岚他们，他嗅到了他们的气息，他需要龙皓为她疗伤。

但她在半路上开始了剧烈的抽搐，她抓紧他的手臂，气若游丝地说：“别跑了，来不及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停了下来，看到她的眼睛一阵一阵地闪现绿光，他安慰着她：“我会找到龙皓，你会没事。”

“他没有办法。抑制剂已经没有了。”她拼命摇着头，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地散失着，她哭了起来，“我不想跑了，我想好好看看你，我不想忘记你。”

常风知道她的话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他总是回避着，从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打抑制剂，他就刻意回避着，仿佛他不去想，就永远不会发生。他的心脏像是被扭紧了，他无法展平。

他抱着她走进了附近一个小山洞。她浑身浸透了汗水，他懂她的痛苦，却无法替她分担。他亲吻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在自己的眼幕里渐渐模糊。

林湘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笑了：“我告诉她们，我找了个超帅的男朋友，她们可羡慕了。”

他鼻子里涌动着酸楚，十三年前，他从左鲲手里救下她，但是这些年来他们聚少离多，真正相知相爱的日子更是短得可怜。

他也笑了：“下一次我再陪你去，你想怎么炫耀都可以。”

她咬着牙忍过了一阵疼痛：“你以后可以告诉杨一倩，变成狼的时候，比打抑制剂的时候要痛得多，全身都痛，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拆掉了，一点点地碾碎那样……真的很痛……”

她没了声音，喉间只剩下了呜咽。他抱紧她，吻着她，感受她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天还没亮，她就站了起来，往洞口走去，在出洞前回头看了看他。她四肢修长，一身灰白色的毛发，眼睛里透着冰冷的绿光，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她跳出山洞，撒腿狂奔，身子如一道闪电飞掠。随即，他听到了狼嚎，一声接一声，仿佛一曲悲歌绕梁。

他追出洞口，他不能让她走，哪怕变成了狼也不可以。然而，她在顷刻间隐入山林，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从来没有哭过，他现在才知道哭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

哭的时候，头顶一阵一阵地收紧着，鼻子无法呼吸，他只能张开嘴，跟随着哭泣的节奏喘进一丝丝稀薄的空气。心也会痛，却找不到伤口在哪里。

他想起与她相处的每一个时刻，太短，太短了。

朦胧中，他看见她重新走进了洞口，长发束在脑后，还是穿着那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牛仔短裤，白色的布鞋边缘沾了泥土。她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

他朝她轻轻一笑，她也笑了。

他说：“我想你。”

她轻声回答道：“我知道。”

他伸手把她拉过来，紧贴着自己坐着，他帮她把额前的乱发整理好，说：“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

他开始吻她，她散开的发披落在他脸上，他着迷地嗅着她发上的芬芳，似乎这样能把她留住，似乎这样她就从未离开。

45、超能人的秘密

阿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

他头发乱糟糟的，上身穿一件皮背心，下身一条皮裤，脚蹬短靴。

他在他们撤退被追赶的时候加入到他们的阵型中，她看到他身体很灵活，滑溜溜的蹦来蹦去，却不像蛇族那般可以随意拉伸四肢。

他从敌人胯下钻过去，一下子就蹦到了对方头顶，往对方肩膀上砸了一拳。她留意到他拳头上装了个什么东西，闪闪发光的，把敌人砸得头破血流。

直到跑到了安全地带，她才看清他拳头上的原来是一片足有手掌那么大的鱼鳞。

孩子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什么，看。”

阿岚说：“你不会说话？你多大了？”

孩子反问她：“你多大了？”

“我比你大。”

孩子学着她说：“我比你大。”

“才怪。看你年纪小小，出手那么狠。”

叫小东的鱼族男孩朝阿岚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林中又陷入先前的寂静，谁都不吭声。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只有科洛带着狼族不知所踪，而据常风所说，狼群很可能追逐林湘去了。

阿岚在心里数着，鸟族有她，虎族有贾宸，蛇族有多克，鼠族有杨一倩，新加入的鱼族有这个孩子，他们甚至还有三个超能人，兽界多少年没有统一到现在这个地步，却偏偏缺了一个兽王。

想到林湘，阿岚又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她早先已经哭过一轮了，现在眼睛还是有点红肿。

贾宸憋不住了，他率先跳起来说：“好吧，你们慢慢玩儿，我退出。”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只看到眼前一晃，常风就已经逼到了他面前。常风抡起拳头，一连砸了他几拳。

“风，住手！”李逸冲上前揪住他，“冷静！不关他事！”他知道常风心里苦闷，只是借贾宸发泄，但常风这手劲真的可以一不小心把贾宸砸死。

常风这才停了下来，贾宸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沫。

阿岚也急了，跺着脚说：“谁都不许走，林湘姐姐用命把我们集合起来的。”

多克说：“我们不走在这里干什么？狼女死了，兽界无首。”

杨一倩插口道：“她还没死。”她屈膝坐在一棵树下，托着腮，满腹心事的样子，白得刺眼的绷带把头裹得又圆又小，让她看起来有点滑稽。

“她这样子和死了有分别？”贾宸骂道。

杨一倩厌烦地嚷嚷道：“你们他妈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脑壳痛。我现在脑子里像塞进了一个超级数据库，像糨糊一样搅啊搅的。”

阿岚说：“林湘姐姐说你可以带我们找到狼灵血，我们不能让她白白牺牲。狼灵血到底在哪里？”

“我可以找到。”杨一倩若有所思，“但现在有点不大好办。我们必须先找齐九大封印。小喜鹊你忘了吗？之前心灵石一直把我们指向的就是封印的位置，这个先后是有讲究的。”

阿岚点头，又摇头：“可是兽族封印有四个都在灵契团手里……”

“我们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常风终于开口了，自从与大家会合，并告知大家林湘已化狼离去后，他就一直沉默。

阿岚走近常风说：“风哥，那你说，现在要干什么，该怎么办？他们我不管，反正鸟族听你的。”

“鱼族，听你的。”小东学着舌说。

“这是要表态效忠？兽族宣誓效忠好像有仪式的吧，那有你们小孩子那么过家家的。”杨一倩说，“不过鼠族就死剩我一个了，没资源讲究。算上我吧。”

多克晃晃头说：“我没所谓，反正看我也不是个能当头儿的人。死老虎，你呢？”

贾宸哼着气说：“你们不是不让我走吗？”

阿岚笑了，又叫道：“风哥……”在她看来，林湘缺席了，那常风自然是最适合领导他们的人了。

“风……”李逸低声叫着常风。

李逸参与进来，是因为他觉得灵契团在莫凡的领导下已不再纯净，但他还是未能适应与兽族从敌人一下子变成了合作伙伴。

他清楚知道，常风要是在这场合下点头意味着什么，那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

常风自然知道李逸的顾虑，他面向众人说：“感谢大家的信任，但很抱歉，我不是兽族，没有资格带领大家。

我只能说我接下来的打算，狼灵血是我最终的目标，这和大家是一致的。我们都需要它，单凭我一个人我做不到，我相信在座各位也无法凭个人的力量找到狼灵血。

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至于兽族封印——”

“我身上有鱼族和龙族封印。”常风摘下腕上青银色的镯子——他已经知道这是封印环。

上岸以后，小东就将鱼族封印也一并转移到了封印环中，镯壁上除了龙族印记以外，现在还多了一个鱼族的印记。

“还有鸟族封印。这样，我们有三族封印了。”阿岚摊开手掌，掌心升起一缕光芒，汇成了一根蓝色的羽毛。

阿岚手掌往前一送，羽毛飘到了封印环上方，空中出现了一个鸟形的光印，渐渐缩小，最后落在进了环中，光芒消失的地方，打上了鸟族的印记。

多克用手肘碰了碰贾宸说：“这太不公平了吧，鼠族封印长背上，狼族封印长爪上，蛇族封印长脖子上，虎族封印长胸前，怎么就鸟族长羽毛上，整下来也不用伤筋动骨。”

贾宸不理他，专注地看着封印环。

杨一倩也盯着封印环，她对常风说：“老人鱼给了你封印，他们也活不长了。那座鱼宫还有他们几个老家伙都是靠着这封印的力量续命的。

鱼族和龙族的封印力量好像有点特殊，和别族不太一样。”

“你知道鱼族和龙族的事情？”深海鱼宫一行，让常风对超能人的起源有了新的认识，可惜的是未能与戈列有更深一步的详谈，如果能在杨一倩这里得到更多信息，那是最好不过。

可是杨一倩摇了一下头：“我不知道，这两块石头知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刚就说了，所有信息乱七八糟的。我还没有理清，我答不上来。

心灵石的来路比我们想象中要古老得多。这两块石头还告诉我，你身体里那条青龙早就死了，只是没死透。”

“这算什么？guihun吗？”多克嚷嚷着。

杨一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等它们合成一块以后，可能我就是个无所不知的智者了。”

龙皓说：“可是这两块心灵石合成之后能量会更强，会对人体产生反噬，你可能驾驭不了。”

杨一倩白眼一翻：“你现在才和我说这个？那要不你再帮我取出来？”

“要是能取出来，我早就取了。第一块心灵石在你身体里十几年，已经和你的脑髓融合了。所以，灵契团想将两块心灵石合成一块，就只能放进你脑中合成。”

“明白。就是除非我死了，要不拿不出来了。很完美。谢谢你现在才告诉我啊。”

龙皓摊了摊手：“我不说是因为我信不过你，那会儿我干嘛对你说那么多？再说，你不是能读心，你需要我说？”

杨一倩骂道：“读心也要力气好吧？我没事把你们全部读一遍？”

“风，鱼族和龙族，为什么会愿意给你封印？”比起杨一倩的埋怨，李逸更关心这两个奇特的兽族。他知道鱼族在史前文明结束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龙族更是在传说中早已灭绝。

“因为他不是人，你们俩也不是人。”杨一倩说。

“你才不是人。你嘴这么欠，我应该让你死在牢里。”李逸横她一眼。

“她没有说错。”常风把五指印在了树干上，当他把手拿开后，树上留下了五个指洞，他的指尖长出了尖利的指甲，像狼爪一般。

常风继续说：“人族本来没有任何超能力量。史前时期也没有超能人。我们身上的超能力量来自兽族和灵族的基因。”

除了小东和杨一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常风收回了指甲的手上，好半天缓不过劲来。

多克目瞪口呆地拍起了手掌：“你们追杀了我们三百万年，敢情你们也是三分之一的兽族？那好，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兽王了。”

阿岚愤愤地说：“灵契团一直都在说谎！”

“不是……”贾宸捏着下巴说，“我们捋一捋，人族偷了兽族和灵族的基因，造了你们，然后再来杀兽族和灵族？那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莫凡知道他自己也不是人吗？”

“我想他知道。”常风说，“我一直在想莫凡的动机是什么。他先是利用鼠族、蛇族和虎族曝光了灵契团，接着又调动全人族对兽族的仇恨，并在这过程中，掌握了人族的话语权。

与此同时，他还掩饰了创世晶石对三界力量渴求的真相，将兽族被诛引发的地核能量波动数据删除了。你们想到了什么？”

“这不合逻辑吧……”龙皓抓着头说，“他明知道兽族不能亡，还发动人族杀光兽族……他这样会毁掉创世晶石……”

“除非他有办法平衡兽族灭亡造成的三界能量失衡。”常风回说。

“他的办法就是超能人。”李逸灵光一现，“超能人身上有三界基因，只要地球上有超能人，创世晶石就不会因为三界能量失衡而毁灭。

但首先，地球上就只能有超能人……任何一界力量增长，都不能实现三界平衡……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兽族和灵族！”

“还有人族。那个疯子……”阿岚吐出这几个字。

龙皓脑里飞速运转着：“他先联合人族歼灭兽族和灵族我能理解，但全球超能人加起来也不够五万人，这件事要是败露，人类肯定会自保。

他准备用五万的超能人来对抗地球七十六亿人？”

常风转身面对着他：“除非他在暗中制造超能人，而我们都不知道。”

龙皓想起曾和林湘讨论过木草堂为什么退出基因实验室的问题，他说：“这个……这个阴谋，他们也许从十八年前就开始了……

十八年前，借着意国地震，他们让木草堂退出基因实验室，进学堂全权负责超能人的基因数据储存和胚胎培育。

吕光莹可能反对这事，或至少，有不同意见，所以莫凡才借蛇族对进学堂动手，将进学堂全面清洗了一次。进学堂里剩下的，全部是他们的人！”

“那个硬盘！”贾宸一拍脑袋说。

常风也一下子想明白了：“一个信任我的人把基因数据库暗中加密传送到了粤城分部。苏桓发现了这件事但无法解密，他们需要一个借口把硬盘夺走。”

龙皓说：“那个人会是荆长老吗？”

常风说：“我们现在只能这么猜测。但我觉得，也有可能另有其人。”

“好吧。”杨一倩站起来说，“那我们就先去找硬盘，再去找莫凡算账，拿回我们的封印。”

李逸说：“苏桓临死前对林湘说，硬盘数据一直在她身上。”

“在安国那座竹林。”常风想了想说。

46、我们去灭了它

虽然灵契团的存在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世人已经知道这个名叫若水山城的古老山村实际上在幻象的掩饰中藏龙卧虎，然而莫凡依旧命人开启着幻界屏障。

知道是一回事，莫凡没准备让灵契城成为一个旅游景点。当然，他知道即使他关闭屏障，绝大多数的人类也不敢靠近灵契城。

灵契团曝光以后，原本就鲜有外人涉足的山村更加成了禁忌之地。他们怕——确切点说，这是敬畏。

他们应该这样。人类本来就不强大，他们无知、贪婪、怕死，灵契团保护了三百万年的，就是这样无能的种族。

可是，如今，他需要他们。

莫凡站在屏障后，看着窗外浓黑的夜里起起伏伏的山，想起了过往的日子。他现在站的这个位置，荆旆从前也常常驻足。

那时，按照荆旆的安排，每当有外人来到若水山城，他就得在他们面前扮演一名愚蠢的村长，点头哈腰，不断地傻笑。

他的嘴角不由得涌上一丝笑意，荆旆确实能力出众，可是毕竟老了，灵契团在他手里，也就只能韬光隐晦，继续当三界的附属。

莫凡转身离开了瞭望塔，沿着灵契城中轴线，一直往后方的祭祀殿走去。他现在是正式的首席长老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祭祀殿。

他们随着他迈进祭祀殿的脚步出现。他们现在只是六道剪影，五男一女，从创世晶石中投射在地上。

“常风带着狼女回到灵契城的时候，你就应该除去他们。”其中一个剪影发出了声音。

莫凡知道他们会责备他这事。常风和林湘带着兽族夜袭粤城基地，救走了杨一倩，现在，他们不但失去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心灵石，还成为了全人类的笑话。

这两天，莫凡一直忙着应对人类各国政府的质询和媒体的轰炸：粤城基地被袭，是否意味着兽族已经联合起来侵略人类世界？灵契团还有能力保护人类吗？

媒体他一概不理，他召集各国首脑开了个视频会议，申明两点，第一，兽族确实已经联合并日益壮大，各国必须进入战备状态，第二，灵契团会尽一切努力履行自身的使命。

他顺利地将七十六亿人的恐慌全部转嫁给了各国政府。虽然接到粤城基地被袭的战报时他怒火中烧，但马上转念一想，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契机。

莫凡猜到林湘会来，也猜到了苏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湘他是不担心的，田婧死前最后一次与他连线，他就知道林湘手里剩下的狼性抑制剂不多，独狼，终究是成不了王的。他布好了局等着她带兽族自投罗网。

然而常风确实是他唯一的失误，这个失误几乎是毁灭性的。他本来以为常风已经在安国丧生枪口，看来他还是太低估了他。

因此，面对那道剪影的责难，莫凡没有辩解，而是提出了补救的方法：“我会杀了他。”

“恐怕你办不到。”另一道剪影是一个女声，高亢而嘹亮。

“我当然办得到。”他的语调信心满满。

这次一个沙哑的男声道：“基因工厂还不能启用。”

“我不需要启用基因工厂。”

“你要用那些东西？”那个女声声音里充满了鄙夷，“你能控制他们？”

莫凡的笑意在两边脸颊上压下深深的一道痕，他当然知道，界外之地，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他们会完全听命于他。

同一时间，常风已经作好准备，经由国道从粤城出发西部边境。

“我们最好快点。”杨一倩爬到了副驾上，把驾驶座让给了常风，“我屏蔽了这一路的天眼监控，车开过去了就得撤销屏障，要不时间长了他们会发现。”

她瞥了一眼后座的阿岚说：“看到了没？小喜鹊，我就是跟来干这个的。你跟过来是干啥的？”

常风让其余的人在林中躲藏灵契团的追捕，他带杨一倩出发安国，阿岚非要跟过来，让杨一倩心生不满。

阿岚双手交叉胸前：“我来保护风哥。”

杨一倩嗤道：“他要你保护？谁对谁图谋不轨还说不定呢！”

她把手搭到常风肩上，常风踩下油门说：“把你的爪子拿开。”

他无心理会杨一倩的暗示，心里的压抑在朝贾宸挥下拳头后散去了一半，但他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只要一停下，他就看到林湘的脸。

他看到她笑，看到她哭，看到她的愤恨，看到她的不服。他没说过爱她，即使想也没想过，他不懂这个字的含义和分量，可是他知道他确实爱她。

安国那片无名的竹林是她最后获得安宁的地方，她本应该在那里远离尘嚣，过完最后的日子，是他的出现再次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他踩尽了油门，车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安国与源国同属温陆洲，源国在温陆洲最南端，而安国在西面，两国均与阿斯达国接壤。

从粤城到安国是有民航直达的，但考虑到机场安保严格，他们最终选择了自驾加火车的形式，不停息地倒了两天才抵达了竹林。

竹林里宁静得像个世外之地，时有鸟儿啁啾，微风轻抚，仿佛世外的一切纷乱均与这里毫无关系。

常风看到通往竹楼的栈桥已经塌了一半，竹楼里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家具被掀翻在地上，杂物扔了一地。

常风说：“他们来过。”

阿岚有点泄气：“他们把硬盘拿走了吗？”

“不一定。”常风仔细地查看着地上的每一件杂物，“苏桓不想让他们找到，肯定有方法隐藏。一个只有他和林湘知道的方法。”

他把每件家具扶正，想象着他们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家具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凳子，还有一张躺椅。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躺椅上。

她喜欢看日出。他那时不懂，现在才知道，她要在日出前打抑制剂，每一个日出，对她来说都是劫后余生的美好。

地板上有椅脚摆放过的压痕，他把躺椅移到了压痕上，正好在窗前，朝阳柔和的光束淌进来，落在了躺椅上。

整张躺椅都被阳光沐浴着，只有一道窗棂的阴影除外。

常风朝那道阴影伸出手，轻轻按在了竹片上，竹片“啪啦”一声弹了起来，缝隙中升起一道蓝光，蓝光中央，是一块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杨一倩走过来，伸手贴向那块芯片，启动了数据程序。整座竹楼消失了，他们站在一团蓝光之中，空中布满了发着光的三维数字和公式。

杨一倩说：“苏桓那小子还没坏到骨子里，他说无法解密是假的，他就是故意不解出来。”

阿岚问：“你能解吗？”

“一时半会解不了，给我几天没问题。关键是，我们有必要解吗？”她看向常风，“这里面是九大兽族、三大灵族和人族的基因数据，如果全部解出来了，他们可以制造出比你们更强大的超能人。”

“他们恐怕已经在制造比我们更强大的超能人了，他们只是需要更多的数据。”常风拉出一个闪着红点的定位图标。

“这是哪里？”阿岚说。

“极地神殿。他们把超能人基因工厂设在了这里。”

极地神殿是史前文明遗迹，是三百万年前三界第一次缔结和约时建造的，在地壳运动时沉到了南极洲下，因为位于极寒之地，一直没有被人类发现。

常风拨通了视频电话，把消息告诉了李逸，李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说咋办？”

“我们马上回来，你想办法搞一艘战机，我们一起去灭了它。”

李逸同意了，这就是他们的方式，能直接上手的，绝不多半句废话。虽然他对五大兽族尊常风为首的事感到隐忧，但他很高兴又看到了那个风行雷厉的常风。

然而多克对此满腹牢骚：“说好去找狼灵血找封印，现在你他妈叫我去南极？”

贾宸嘲道：“你是怕冷吧？”

多克毫不掩饰：“我不保证不拖后腿。”

常风郑重地说：“听着，我们必须想办法制止基因工厂，现在我们对这个工厂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一旦他们成功了，三界都逃脱不了厄运。

但是，这件事我不能强逼你们任何一个人参与。”

小东来来去去就那一句：“鱼族，听你的。”

多克仍挣扎着：“让人类发俩导弹过去，不是比我们跑过去更容易吗？”

李逸说：“莫凡已经获得了人类的信任，而我们没有证据让人类相信我们。”

贾宸打了个哈哈说：“林湘说过，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就是人心，最强大的力量也是人心，唯一能摧毁这个地球的力量也是人心。我现在有点怀念她了。

我加入，反正我这条命没那么值钱。”

多克只好说：“我要羽绒，三件。”

李逸看向龙皓，龙皓说：“我跟着你当了叛徒，你现在居然问我还跟不跟你干？”

李逸笑了。接下来，他们一行往烟城进发。

烟城是李逸原来的地盘，他知道该如何帮兽族逃过探测，也更清楚怎么找到他所需要的战机和武器装备，当然还有多克需要的三件羽绒。

47、极地神殿（第一更）

常风把车停在路边休整。他刚刚接到李逸的通知，他们已经找到了战机，现在过来接上他们三人，就可以直接飞往南极。

“你们这战机还挺好搞的啊，什么时候给我也搞一架玩玩。”杨一倩靠着树脚斜躺着，打着哈欠说。

常风生了一堆篝火，说：“他们从烟城偷的战机，李逸有办法瞒个一时三刻，但别指望一直不被发现，所以我们得连夜飞去南极。你们抓紧时间休息。”

“风哥，你不休息吗？等下会有一场硬仗。”阿岚说。

杨一倩努努嘴，抢着说：“你甭管他，他睡不着。他心事多着呢。”

阿岚没好气地朝杨一倩嚷嚷：“我和你说话了吗？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神憎鬼厌吗？整天唠唠叨叨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如果不是林湘姐姐要救你，我们才不会管你死活！”

杨一倩瞪她一眼，意外地没回嘴，她背转身躺下，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鼻息。

常风瞄了瞄杨一倩的背影，对阿岚说：“你过分了。”

阿岚嘟着嘴说：“不许你替她说话。我就是不喜欢她。”

常风淡淡一笑，按人类的年龄来说，阿岚相当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当上鸟王的，在正值无忧无虑的年龄，却要背负一族的兴亡。

“睡吧。”他说。

阿岚侧身躺下，看着篝火昏昏欲睡：“风哥，你不能变心……我总觉得，林湘姐姐会回来的。”

林湘会回来吗？但愿如此，然而他不擅长自欺欺人。

常风确实无法入睡，他不能沉湎在失去她的痛苦中。他试着去计划到极地神殿后的行动，他们该如何去侦察，如何突破，如果守卫森严，他们又如何摧毁工厂？

每一步都充满未知，虽然鸟族、虎族、蛇族和鱼族加起来还有数百的兽人，但他们无法把这支本来就不多的队伍运到南极。

他们只有八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孩子，他们很可能连全身而退都做不到。

他很大概率是带他们去送死，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重重地叹着气，没多久，他听到了战机的轰鸣声。

他们到了。阿岚和杨一倩也醒了，他们上了战机。

李逸调好定位，调转方向加速往南极飞去。

“好了。”李逸说，“我们有谁去过南极的，可以先来介绍一下极地风光了。开足马力全速前进，两个钟头可以抵达目的地。”

多克没精打采地说：“真好，还能活两个钟头。”

杨一倩扫了他一眼说：“那是你，我看你百分百是冷死的。我可没准备死在那旮旯。”

杨一倩的话也没能激起大家的反应，机舱里沉静下来。

好一会儿，常风打破了冷场：“谢谢你们在这里。今天我们做这件事，是我们应该做的，但不是必须做的，我们每一个人本来都可以拒绝登上这架战机。

我们可能会失败，可能回不去，没有人知道我们做过这些努力。可是我们来了，我们就有可能成功。我们总要试一试。”

贾宸眯着眼说：“没事，我没准备把命带回去，不用不好意思，我不是为了你这么干的。”

常风笑说：“还是想提醒一下，大家注意安全，尽量把命带回去。如果实力太悬殊，我们不能硬扛，把命留着，能干的事情更多。”

他转向李逸说：“把无设备通讯接上，分发武器。下机后，我先去查探地形，我会把地形图发到你们手上。”

李逸点点头，开始给每个人连接设备。

多克在往身上套第一件羽绒，他一边套着袖子，一边朝贾宸挤眼：“又一个冲在前面的，我喜欢。”

战机在预定的时间抵达，在极地神殿上方降落。

阿岚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触目所及白茫茫一片，而所有的白却又不完全一样，有深有浅，有亮有暗，起伏着向地平线延伸过去。

天与地的交接是清晰的，渐变而干净的蓝往上涌去，刺眼的太阳镶在这样的蓝天上，发出的光芒也仿佛透着丝丝寒气。

不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山丘，那下面就是神殿，但看不到入口在哪里。

阿岚皱了皱眉说：“怎么进去？”

常风看了一眼说：“那是幻象。有学师把守。”

常风能猜到那是谁，被派往驻守这种秘密工厂的，只能是外界眼中已经死亡或者失踪的学师了。

在独木林见到苏桓的时候，他很庆幸阮青和宋宁还有活着的希望，此刻，他却和他们成了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

常风戴上手套和面罩，打开了舱门，一股寒意袭进机舱，多克不由往内缩了缩。

杨一倩叫住了常风：“我和你一起下去，那把戏对我没用。”

常风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两人跳出战机，舱门重新关上，所有人挤到窗户前，看着他们走向山丘，然后忽然不见了身影。

他们已经走进了幻象中，山丘看着就在眼前，却不管怎么走距离也没有缩短，似乎山丘也和他们保持着一样的速度在往前走似的。

杨一倩集中精力清退着幻象造成的干扰，山丘终于一点一点地靠近了。

“真他妈冷。”杨一倩一边走一边缩了缩肩膀，她偷瞄了常风一眼，“你不会抱我的吧？”

“不会。”常风没有看她。

“你觉得狼女会回来吗？”刚刚她没有睡着，她听见了阿岚的话，“你会等她吗？”

“这不关你事。”他简洁地说。

“明白了，你也讨厌我。”她自嘲道。

“我不是讨厌你。”常风侧身看了她一眼，她等着他往下说，但他没有再说话，她脸上明显地掠过一丝失望。

也是，杨一倩想到，她期望他对她说什么呢？她完全是自讨没趣。

他们来到了山丘前，杨一倩伸出手掌正对山丘，不一会儿，一扇窄小的铁门出现了。

杨一倩举起手掌说：“我破了他们的幻象。”

常风制止了她：“先不要惊动他们，我们去探一下敌情。”

理论上，莫凡不知道他们找到了这个基因工厂，能在敌人没有防备的状态下偷袭成功是最好不过，没必要打草惊蛇。

常风打开手环，把入口地形录了进去，然后上前，一手拿枪戒备，一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铁门。门内传出一股晦涩的味道，一道幽暗的石梯盘曲向下，没有人守在门口。

常风让手环保持实时录制地形工作状态，带着杨一倩走了进去。

地道墙壁上挂着昏黄的灯，干冷的气息随着脚步的下移渐渐缓和。

沿着阶梯走到了大约地面一百米以下，地道忽然变宽了，出现了一道圆形的金属门，门边装了虹膜识别系统。

“有人。”常风几乎没出声地提醒道。

杨一倩点点头，她摘下头巾，合上眼沉思，不一会儿，她的脸变成了莫凡的脸。常风知道这是她用心灵感应制造的幻象。

他跳到了金属门的左上壁作好准备，杨一倩把眼睛对准扫描仪，不一会儿，金属门打开了，门内站了两个荷枪的战士，一脸狐疑地看着换回了脸的杨一倩。

没等守卫反应，常风从上方翻下，两手亮出匕首，直没入两人心脏。

杨一倩啧道：“你和狼女绝对有同样的基因。”

常风没理她，一拳砸烂了金属门的控制系统，阻止了大门关闭，然后拔出匕首迅速往前跑去。杨一倩赶紧跟上。

到了一个岔道口，两人分头行事，常风给了杨一倩一把匕首，嘱咐她：“把地图实时绘制打开。遇到自愈能力很强的战士，能躲就躲，躲不过去，记住他们的弱点在心脏。”

接着他又通过通讯设备对李逸等人发信：“都听着，守卫力度不强，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来了。地图一绘好马上行动，神殿四角放置炸弹包，中部的我来放，速战速决。”

杨一倩点头离开，没走两步，常风又叫住了她：“小心。”

她心里暖了一下，回头一笑，然后快步跑开。

“西面有一个实验室，有两个人。”杨一倩到了西殿外，伏在玻璃门边轻轻说道。

嗅到了兽族异味的一名医者推开实验室大门，诧异地看到了莫凡站在他面前：“莫长老？”

杨一倩借着幻象的掩饰一刀把他割了喉，另一名医者见状，没来得及按下警铃，又被杨一倩扔出的匕首直中额心。

她自顾自地摇着头：“我搞定了。跟那些狼跟多了，我也变得残忍了。”

耳边传来阿岚的声音：“别说得你没杀过人似的。”

常风也传来了消息：“南殿是资料室，三个战士，解决了。”

没多久，常风到了东殿，东殿是神殿控制室，墙上贴满了薄如纸片的显示屏。

奇怪的是，这里空无一人，所有的控制设备都关闭了。常风触摸着控制台，仍带有一丝机器运作后未散尽的余热。他感到一丝不祥。

他呼叫着：“杨一倩，你到了北殿没有？”

杨一倩没有回应。

他们被发现了。

常风呼叫李逸：“马上行动。我现在去中殿。”

“明白。”李逸在战机上调出常风和杨一倩发回来的地图，只差北殿和中殿没有绘制完。

李逸说：“你们带上炸药包，阿岚和小东去西殿，多克、贾宸分别去南殿和东殿，听到信号引爆，引爆后你们有八分钟时间离开。龙皓，你跟我去北殿。”

六人迅速离开战机，奔进了神殿。

48、狼灵现身（第二更）

杨一倩头上直冒金星。她猛晃着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最后让她清醒过来的，是手术刀反射着无影灯发出的寒光。

她手脚都被捆绑在了手术台上，无法动弹。

“除了剖开我的脑袋，你们还能不能有别的创意？”她扬起头，朝手里拿着手术刀的阮青叫嚷。

阮青看她一眼，冷冷说道：“上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我们要剖你，就是随时随地的事情。”

杨一倩说：“既然要拿出来，为什么要把第二块也放进去？你们有毛病不是？”

“我们没准备拿出来。本来是想等两块心灵石融合后，再把你脑袋挖出来，没想到你不太省心。现在心灵石融合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可以挖出来放培养器里完成。”

杨一倩感到毛骨悚然。

她这才看清了手术室四周的墙壁上悬满了灯笼样子的玻璃罩，从地板到天花板，一共四排，粗略估算了下，大概有五六百个。

玻璃罩里面灌满了褐色的液体，中间浮着巴掌大小肉乎乎的一团东西，仔细一看，那团东西头部硕大，生有四肢——那是已成型的人类胎儿，已有三月胎龄。

这些全是人造子宫。

每个胎儿身上都连接着一根管子，全部伸往屋子中央一个高约三米、直径两米的金属罐，这里面装的是营养液无疑了。金属罐外接了一台电脑设备，前面坐着的是宋宁。

宋宁回头对阮青说：“培养器准备好了。”

杨一倩抽着冷气说：“你们就是在这些东西里长出来的？怪不得没有人性。”

阮青说：“你要是把嘴巴闭上，我还可以给你打个麻醉。”

“你是想活体取？不客气了，还是先杀了我吧。”

宋宁站起来走到阮青旁边，她对杨一倩说：“当初就应该先杀了你。”她在阮青耳边低语几句，阮青点了点头，取过一卷胶布，往杨一倩嘴上贴了一道。

接着，两人往门边左右一闪，不见了。但杨一倩看得明明白白，这是两人利用幻象隐藏了自己的身影。

当李逸和龙皓闯进手术室时，杨一倩在手术台上左右扭动着身体，嘴里哼哼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来，她焦急万分，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通知他们门边的危险。

阮青和宋宁已举起了手枪，一左一右地扣动了扳机，子弹朝李逸和龙皓脑门飞去。

杨一倩撑起脖子把身体往上拉，握紧拳头，一股强大的念力从脑海里窜出，奔向空中的子弹。

子弹擦过李逸和龙皓的脑门，不可思议地拐了个弯，直直打入了阮青和宋宁的额头，两人一声没吭，就倒了下来。

杨一倩虚脱般倒回手术床上，龙皓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现了身的阮青和宋宁：“你能控制心灵石，学会隔空取物了？”

杨一倩有气无力地说：“要了我半条命，算不算学会？”

李逸跑过去给杨一倩松绑，杨一倩提醒他注意四周的人造子宫：“这里有五百多个超能人胎儿，他们都已经有心跳了。”

“不只。不要引爆炸弹。”耳边传来了常风的声音。

李逸打开了常风传送的中殿影像，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中殿是极地神殿正殿，宽约五十米，纵深两百米，一万平米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放满了高约两米多的巨型玻璃罩。

每个玻璃罩里都灌着营养液，每一缸营养液里泡着一个luo体的孩子。这些孩子小的还是婴儿，大的已经是少年，按年龄大小排列着。他们全部阖着双眼，处于沉睡状态。

常风在玻璃罩中间穿梭着：“基因工厂是从十八年前开始运作的，胎儿足月后，就被转到这里继续供养。”

杨一倩颤声问：“这里多少个？”

“超过一万。”

贾宸已经到了东殿，他在通讯器里喊道：“一万？那还不赶紧炸了？”

李逸反对：“他们都是孩子！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过！”

多克在南殿哈着气说：“一万多长成后比你还强的超能人！他们都是天生的杀人机器！”

阿岚伸手制止了正忙着在西殿装炸药的小东，说：“我们有别的办法吗？能不能让他们一直沉睡？”

常风站在一个十多岁的大孩子的玻璃罩前，他看到孩子的眼皮动了一下，他但愿这是他的幻觉：“恐怕已经有人激活了他们的苏醒程序。”

话刚说完，那孩子忽地睁大了眼，眼神里充满了凶狠，他一拳砸破了玻璃罩，朝常风扑去。

他比风还快，常风无法躲避，硬扛了他一拳。孩子不要命似的，露出一口尖牙朝常风喉咙咬去。常风不得已伸出利爪，抓破了他的心脏。

又两声玻璃爆碎，有两个苏醒的孩子跳了出来，龇着牙向常风发动攻击。

多克看着影像大喊：“这他妈还是人吗？比野兽还野兽！”

贾宸急道：“你们要当圣母就别说灭了工厂！你们下不了手让我来！”

龙皓嚷道：“等下……还在营养罐里的孩子都靠这台中枢电脑输送营养液……在他们出人造子宫前，我们可以想办法篡改他们的基因！”

中殿里，常风放倒了两个孩子，又有四个孩子跳出了玻璃罩，李逸、阿岚和小东也赶到了，加入了战斗。

贾宸发着狠，对龙皓说：“你最好能改！”他关掉影像，朝中殿跑去。

多克叹着气说：“你们要是有人活着出去，告诉我的小蛇，我不是冷死的。”他脱掉羽绒，也跑向了中殿。

除了龙皓和杨一倩，所有人都到东殿投入了战斗。已经有二十多个大孩子苏醒了过来，他们的力量还没发展到成人的程度，然而他们的人数和凶残都让战斗一步步地艰辛起来。

常风踢开一个孩子，旋动封印环放出了青龙。光龙吼叫着掠过那些狠命攻击着的孩子，孩子们瞬间被冰封住了。

贾宸跌坐在地上，喘着气说：“下次有大招早点放出来。”

常风摇摇头说：“中场休息好了，开始下半场。”

“噼啪”一声脆响，孩子们身上的冰开始裂开了。

手术室里，龙皓坐到了电脑前，运指如风，迅速调出基因数据，看着一连串复杂的序列，他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杨一倩默默地看着中殿里越来越艰难的战斗，过了好一会儿，她对龙皓说：“把基因数据接到我脑里。”

“什么？”龙皓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破解。我来改，我可以把这些孩子全部改为普通人类基因，然后删去他们有关这里的所有记忆。”

“你不行……”

“我可以！”她打断了他的话。

龙皓也叫了起来：“这里有一万多个孩子，你知道要多大的能量来篡改他们体内的基因吗？我重申一次，你的身体驾驭不了这么强大的能量！你的脑袋会被活活炸开！”

杨一倩狠狠地说：“我死了不正好吗？省得你们看着我烦心！”

她躺到了手术台上，大喊：“给我接上！”

龙皓感到左右为难，她再次大叫：“动手啊！白痴！你在等剩下那些孩子全部醒过来吗？”

龙皓咬了咬牙，将所有数据转成了全息影像，蓝光汇成了一顶头盔，套在了杨一倩头上。

杨一倩的五官扭在了一起，她捏紧自己的衣角，感受到脑袋里犹如万千烟火爆破。片刻之后，她爆发出一声嚎叫，响彻整座神殿。

无数的电光从营养罐中被传输到各个人造子宫中，再也没有孩子苏醒了。

多克解决掉最后一个疯狂孩子，呼着气问：“她成功了？”

阿岚几乎不敢相信：“杨一倩，你还好吗？”

杨一倩气若游丝地手：“小喜鹊，我还神憎鬼厌不？”

阿岚抽了下鼻子，没忍住泪，她用力摇了摇头，想起杨一倩看不到，又呜咽着说：“不。一点也不。”

众人跑向了手术室。

龙皓一见常风，就朝他摇了摇头。

常风看见杨一倩瘫在手术台上，整个人缩小了一圈，心里涌上一股悲戚。他走向她，把她抱了起来。

杨一倩死死地盯着他说：“我死了你也会难过。够了。我再问你一件事，那天在山洞里，你知道那是我吗？”

常风握住她的手说：“我知道。”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感情，只是从来没有正视过。

她像一只刺猬似的，对谁都不放松警惕，然而对每个她爱上的人都掏心掏肺，不管是左鲲还是他。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这样的感情，他为他的辜负而歉疚。

她笑了，用尽全身力气紧抓住他的手臂，撑起身子，凑近他耳边：“要是你说不知道，我就不准备告诉你了。

听好，狼灵血不是一件法器，是一个人。是兽王与灵族公主的血脉……

找到她，她还活着，我能感应到。带她去灵界，唤醒她身体另一半的力量——属于灵界的力量……”

杨一倩倒进他怀里，化成了一滩血水。她脑中的心灵石已经合成了一块，从血液中析出，浮在空中发出了幽绿的光。

常风犹豫着，向那一点幽绿伸出了手。当他触碰到那光芒，心灵石就落进他手中，从他的掌心融入了他体内，消失了。

常风看着他的掌心出了神。

他们一直在找狼灵血，殊不知她一直就在他们身边。连杨一倩自己也是在此时此刻才知道，一开始吸引着她脑中的心灵石、引导她找到他们的，原来是林湘。

他本来就是要去找林湘的。他知道他会找到她，哪怕走遍天涯海角。

写在上架前（求首订！！！）

感谢你看到这里。

《狼灵血》分三部写：《狼灵现身》、《灵界秘境》、《三界之战》。第一部《狼灵现身》已完结，接下来上架的是第二部《灵界秘境》。

有几个问题想说一下。

首先是被诟病的分卷章问题。

一开始写是做了三级的章节布局的（部-章-节），来起点发布时发现起点只有两级布局（卷-章），所以刚开始发的那几章有点不适应。后来将写好的稿子全部调整为两级，但是已经发布的分卷不能合为同一卷，只好就这么算了。

接着总结一下第一部挖的坑。

第一部挖挖填填，写到超能人的秘密被揭穿了，常风带领兽族捣毁了基因工厂，幕后黑手也查出来了，貌似有点圆满了，但其实还是在挖坑。

第二部将重点填下面这些坑：

1、狼灵的复生。我觉得这个不算剧透。

2、常风和林湘的感情走向，此外还有两条也属于主要人物的感情线会增加。比重不大了，边打边谈情。

3、九大兽族，第一部只出了七个，还有虫族和马族没有出场。

4、灵界和灵族，完全没出过场。

5、第一部已有提到过的界外之地。

6、人族的正面描写，在第一部中，几乎都是作为侧面描写烘托超能人。有一个已经出场但一直在第一部打酱油的角色会起到主要作用。

7、三百万年前的三界之战，还有一个包袱没有抖出来，本来在第一部初稿结尾已经抖了，改第四稿时觉得可以迟一点再抖，所以又放到第二部再抖了。

8、灵契团内部，还有一些小九九要挖。比如到底是谁把基因数据库偷发到粤城分部的，还有幕后那几个家伙。

9、林湘的身世，还有一个巨坑没填。

对了，从第二部开始，会有六个主要人物视角，六条故事线——没那么多线填不了上面那么多坑……章名前会标注当章的视角名字，提示这是谁谁的视角故事线……

第一部最后那十来章，其实已开始有意识地从常风、林湘、李逸、苏桓和莫凡五个人物视角去讲故事了，只是那十来章都是围绕林湘集结兽族和常风到深海鱼宫两条故事线在写，没那么复杂。

愿别弃读。我会给你展现一个更庞大的奇幻世界。

再次感恩，所有支持。

最后强调，我是老阿姨，有时伤感有时逗比，但心态永远年轻。

51、荆旆?三百万年的骗局（第三更）

那是夺魂影。

从救下他的神秘人口中，荆旆知道了追杀他的那些怪异的红色烟影的名字。

尽管每次他挥动权杖扫出的劲风总能暂时地逼退它们，他还是很怀疑它们到底能否被杀死。

“安达，杀了他们，一个也不能留。”

他在失去意识前，清晰地听见了老者下的命令。这么说，它们还是能被杀死的。

安达是谁？这名老者是谁？还有那个女人是谁？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吗？

……

荆旆躺在一个窄小而密闭的空间里醒来，周身被一层粘液包裹着，身前离顶盖仅有一臂高。

他所处的这个容器并不是昏暗的，而是半透明的，内壁泛着土黄色的光辉，同时布满锯齿状的不规则的方框。容器的形状也不规整，头脚处扁窄，腰腹处显然要更宽大，像是榄核一般。

他感到浑身冰凉，四肢从冻结中慢慢恢复。他伸手触碰容器内壁，确认了身上的粘液来自这容器的分泌。

荆旆记起了昏迷前的所有事情。

他有太多疑问，他需要与那些人对话。

他推了推容器顶端，没有推动。他加重了力度，容器纹丝不动。难道这里没有出口？不可能。

“他中了夺魂影的毒。”在荆旆昏迷前，老者这么说。这个“他”显然是指他自己了。

他没听说过夺魂影，不管它们带有怎样的毒性，他感觉到他的体力现在已有所恢复，这个奇怪的容器困不住他。

他右手握拳，朝容器挥去，只两拳，容器盖子就被砸破了一个大口。

他掰开口子跳了出来，发现身处的房间更加古怪。

这个房间构造如罗马斗兽场，荆旆正站在舞台正中心，旁边是方才被他击破的容器——

外观看起来果然像一颗巨型的果核，在容器内看到的内壁呈现着半透明的光辉，异常鲜活，在外面看却只剩下了黯淡而粗糙的褐色。

舞台外围是一层层逐层加高的圆环状看台。天花板是圆拱形的，像是一口大锅倒扣。

天花板以及看台壁上面布满蓝的紫的黄的玻璃方块，这些玻璃方块形状极不规则，边界也不清晰，相互之间仿佛隔着一根透明的管，管中有水流动，而且水可以从管中溢出，将某些玻璃的色块模糊掉。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所有的玻璃方块都在水流中抖动着，使得每片玻璃仿佛都透着光，房间里现出奇异的光彩。

——即使以荆旆长在灵契城的视野来说，这里的一切也足够让他感到惊讶，这座建筑要不是有生命的，要不就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材质建造而成的。

一个低哑的男音跳进他耳中：“没有人类能从夺魂影的毒性中活下来。”

荆旆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他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他白皙的皮肤中透着淡粉，火红的长发束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眉目深邃，眼珠如青绿的玻璃球，身着一件绣了波普纹的薄绸衣，腰带上束着一把刀柄上镶了黄宝石的匕首。

荆旆眉头一压，对方明显了解人类——普通的人类，却不知道超能人，而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但他知道，这不是兽族。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他没来得及再加思索，对方又道：“超能人？人族什么时候开始有超能人？”

荆旆脱口而出：“你能读心？”

对方一挑眉毛：“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让荆旆疑惑的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他的认知。如果他们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从三百万年前存续至今的民族，超能人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秘密。

“既然你能读心，就无须我多加解释。感谢你们的帮助。请问你们是？”荆旆没忘记他们从夺魂影手上救了他。对对方的身份，他心中已有答案，但他还是需要对方确认。

对方嘴角翘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有不解，有鄙视，也有嘲笑，他说：“我们没想过帮你。”

荆旆忽然感到浑身如针刺般异样，有人正监视着他，不，不止一个人，他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赤裸裸地打满他的身体。

他猛然看向看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满了人，男女老少，各色人等一色的红发碧眼，衣着也大体相同。这是面前这男子的族人无疑。

荆旆大吃一惊，哪怕是再微小的空气搅动也逃不过他的耳朵，而看台上这密密麻麻好几百号人居然无声无息，仿佛凭空出现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并非真正地来到了这看台上。

这是个擅长心灵感应的民族，他们在各自的居所内，通过心灵念力就能将自己的身影投放到曼陀剧场中，观看荆旆与男子之间的对峙。

荆旆环视看台，最后目光落在正中央包厢里坐着的三名头戴宝冠的老者身上。

三人的宝冠材质不同，中间一位为盘根状，左边一位为花环状，右边一位为草结状。

其中，戴盘根状宝冠的老者身材圆润，满脸红光，他手中正拿着荆旆的长老权杖，身后站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荆旆想，这定是救下他的老者无疑。果然，那名老者开口说话了，正是他听到过的那个声音，老者对他面前的男子说：“安达，开始吧。”

原来这就是安达，那个杀死夺魂影的人。开始？他们想对他干什么？

老者话音刚落，安达眨眼间已经冲到了荆旆前面，他的拳头有力、快疾，荆旆无暇多想，侧身避过，回以手刀往安达手上劈去。

安达被劈中了，他狠狠瞪了荆旆一眼，回身屈起另一只手肘，顶向荆旆胸口。

荆旆下腰后翻，甩起一脚踢中安达手臂，再落地时拉开了两人距离，重新作好战斗准备。这次荆旆先发制人，主动飞身出拳。

他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然而他不能坐以待毙。

安达看起来大约二三十岁，正当壮年，而荆旆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显然在拳脚功夫上，安达比不上自幼久经训练的荆旆。

在荆旆的积极进攻下，安达渐渐处于下风。

当安达一连中了三拳后，他紧握两拳发出了一声低吼，双目迸出了暴怒的火花。

“安达！”老者及时制止了安达，他举起手中的权杖，手松开，权杖就如离弦之箭般飞向了荆旆，“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荆旆接过权杖，再看安达时，他手中居然也多了一把长刀，而他完全没有看到他的长刀是从哪里来的。

安达舞动长刀，舞出一片刀光，荆旆以权杖抵挡。

长刀在安达手中如灵蛇般灵巧，荆旆边攻边守。

正当荆旆将力量聚于权杖上，准备迎头一击，一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压在了他胸前。

他张开口猛吸进一口气，但空气在喉咙间打了个转就呼出了体外，仿佛气管闭合了一样，有一瞬间他眼前漆黑一片。

然后荆旆感到胸前一凉，视线和呼吸也随之恢复，他瞥见胸口被划下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他用权杖往前一抵，后退两步，在这当口，血口已经愈合。

安达见状又是一愣。荆旆借机旋动权杖，卷起了长刀，将刀从安达手中夺走，再往前一送，刀尖直飞向安达。

荆旆眼见他毫不闪躲，反而嘴角一笑，居然举起手掌往刀侧拍去！

刀刃刺破了安达的掌心，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口，被改变了方向的长刀擦过安达耳边向后飞出。

接着，安达翻动手掌，将自己受伤的掌心朝向荆旆，向他展示了自己正在迅速痊愈的伤口。

荆旆停下了进攻，感到难以置信，他喃喃道：“怎么会……”

安达没等荆旆把话说完，他忽地收紧了拳头，荆旆手中的权杖不受控制地脱离了他的掌控，飞进了安达手中。

安达舞动权杖，权杖猛然燃起了熊熊火光——荆旆被带来此地时，权杖也发生了这样的怪像，只是火势更加猛烈，更加灵动。

火在安达的召唤下从权杖中跃出，如一条火龙直扑向荆旆，把他打翻在地。

安达收回了火龙，冷眼盯着荆旆。

刚刚打斗时的那种窒息感再次袭向荆旆，并比上一次更凶猛。

荆旆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捂住火辣辣地刺痛着的胸口说：“这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

老者笑了笑说：“这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你是谁？”

不等荆旆回答，安达用权杖抵住他的喉咙，说：“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又认为我是谁？你这个骗子，窃贼，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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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常风?反偷猎战队（第四更）

一年后

骗子？窃贼？无耻之徒？

杨玉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这几个人。

他在干这一行之前是农民。祖上都是农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脚趾上皲裂的皮肤皱褶中永远嵌着洗不净的泥巴。

杨玉培的生活轨迹也和祖上大致相同，不到二十，就买了一房媳妇，二十一岁那年就当了爹。他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儿子今年十岁了。

杨玉培在两个月前离开了村子，跟着在外面发了财回村的豪哥讨生活。但他当时没想过是干这样的活儿。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了干下去。他需要钱。

豪哥的队伍里连他是五个人，他是唯一的新手。他跟着干了两三回，还是会觉得心惊胆战。

基本上，每次都是豪哥来领头。豪哥仿佛天生具有不一般的知觉，总能带领他们寻找到猎物。这天，车走在草原上，豪哥忽然一声“停”，就下车查看路边。

杨玉培提着枪跟着下了车。

脚下将化尽的雪混在了泥土中，放眼望去，公路两边的丘陵上斑斑驳驳地生长着干枯的草丛，整个草原显得肮脏不堪。

他活动了一下皮手套里被冻僵的指节，看着豪哥蹲在地上，脱下手套按了按半硬的泥土上的脚印，然后站起来说：“有了。”

豪哥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地势较高的两处山丘，然后和杨礼邦走向了其中一处，杨玉培、杨卓还有外号叫“狼子”的杨志勇走向了另一处山丘。

他们在树架上作好隐蔽，狼子就开始捏着嗓子嚎叫。他的叫声逼真而凄厉，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是真的狼嚎。

他们屏息等待。

“来了。”狼子几乎不出声地说道。

杨玉培伸长脖子，极目远眺，地平线以上，天是灰蒙蒙的，干褐色的地面上渲染着脏兮兮的积雪，他似乎听见了它们奔跑的声音，但显然只是幻觉。

他捧起了枪，把准星提到了眼前，终于看见了快速移动的几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一共是七个。

杨玉培目不转睛地看着，与此同时，他感到杨卓用手肘碰了碰他。他看了杨卓一眼，杨卓示意他看向公路的方向。

一辆马车脱离了公路，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马车上坐着七个身着紫红色僧裙的喇嘛。

杨玉培一下子没了主意，按这速度，喇嘛们很大概率会在两处山丘之间与狼群打个照面。他看向豪哥，豪哥和杨礼邦也正看着飞奔的马车。

眨眼之间，狼群与马车均已到了山丘前，狼群首先驻足，昂首注视着缓缓停下的马车以及车上的人。

杨玉培的目光从狼群移到了喇嘛们身上，谁都不轻举妄动，他知道狼群是在审时度势，而喇嘛们也似乎毫无惧色。

杨玉培看向狼子，用嘴型询问：“打，还是不打？”狼群的注意力完全被喇嘛吸引了，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狼子朝豪哥晃了晃枪，豪哥对着他们缓慢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杨玉培再次瞄准，他看中了一头小狼，头狼是留给豪哥的，母狼由狼子负责打。

他们的分工很明确，必须同时开枪，不管是否打中，狼群听到枪声都会马上逃窜，狼的奔跑速度很快，一旦狼开始跑动，再次瞄准就很难了。

他看到豪哥举起了左手，手压下就是开枪的信号，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时，他听到脑中响起了一个清朗的男声：“把枪放下。”

他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没错，这个声音是直接传到他脑里的。他惊恐地左看了看狼子，右看了看杨卓，发现两人也一样一脸讶异，甚至对面山丘上的豪哥和杨礼邦也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手里的枪脱手了，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枪吸走了似的。所有人手里的枪都飞到了空中，弹闸自动退了出来，子弹一颗颗掉到了地上。

杨玉培一声惊叫，抖着腿转过身想往山丘下跑，这一转身，又马上吓得跌回地上——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一个喇嘛。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马车，马车上只剩下五个喇嘛，还有一个喇嘛已跑到了对面山丘上，收缴了豪哥和杨礼邦的枪。

面前的喇嘛约三十多岁，身形高大，他手一伸，三杆枪都落进了他手中，他就像掰三根筷子似的一口气把三杆枪掰断了。

狼子咽了一口唾沫说：“你是超能人。”

喇嘛瞪他一眼说：“今天发生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以后不要再让我发现你们干这勾当。给我滚！”

三人连爬带滚地往山丘下冲去，另一边豪哥和杨礼邦也跑下来了，五人没了命似的往公路边的车子跑。

马车上有两个小喇嘛，大一点的那个看着狼群渐跑渐远，失望地说：“又不是林湘姐姐。”

多克叫道：“都走了。常风，把这身猴皮掀了，老子穿得难受。”

常风解除了幻象，马车变回了变形汽车，所有人也回复了原形。

李逸和贾宸从两边山丘上跳下来，回到了车上。

李逸说：“常风，给他们洗脑会稳妥一点，没问题吧？”

常风淡淡一笑，没掩盖住满脸的疲倦：“已经办好了。”

贾宸不耐烦地说：“这下我们成了反偷猎战队了。”

常风思索片刻，说：“林湘的信号在这片草原上时强时弱，我感觉到她就在这里。”

他原以为，有了心灵石的辅助，他们很容易可以找到林湘。然而，已经足足一年了，他们追逐着林湘的身影，却一直没有找到她。

龙皓劝道：“常风，你得休息一下，心灵石融合到你大脑中，会耗费你大量的精力。”

阿岚也说：“风哥，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了。”

李逸用下巴指了指后座，强硬地说：“你去睡一下，我来开车。”

大家一致地看着常风，他知道拗不过去，他不合眼，他们就要在这里耗下去了。

多克添了一句：“我不是关心你啊，就是这都指着你了，你死了我们显然没有好处。”

阿岚骂道：“你就没有一句好话吗？”

常风终于点了点头，他跳到了后座上，靠着车窗假寐。

他合着眼，感受着汽车轻微的颠簸，久久未能入睡。

他听见阿岚悄声问龙皓：“龙叔叔，心灵石把杨一倩的脑袋都烧坏了，在风哥脑里真的没问题吗？”

龙皓也压低声音说：“常风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再加上他体内融合了林湘的血液，激发了身体里的部分狼性基因，增强了他的体能，让他比杨一倩更能承受心灵石的反噬，也比杨一倩更能调动心灵石的力量。

但是你说有没有问题，我不好说，谁也不知道心灵石到底有多强大。”

他还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话音渐渐飘远，身体也越来越沉重。他能听见每一个字，却无法理解字的意义，仿佛堕进了云雾之中。

夜色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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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常风·寻找龚伟浚（明天上推求订阅收藏）

注】有关“地核能量波动”的描述为一定程度上参考了地理科学知识进行的虚构，都是瞎掰的，不宜作为科普文阅读。特此说明。

常风看着压在机窗上的那棵树的影子逐渐缩了回去，将近九点了，他知道他们该起飞了。

天亮前，他将战机挪了一个位，让大家继续休息。但超过三个钟头停留在某个地方会增加他们被定位的风险，相对论，白天战机在天上行驶会更安全一些。

常风阖着眼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站起来舒缓了一下久坐的腰腿。

送走张旭尧后，他用了两个钟头将龙皓找到的龚伟浚的资料细细地看了一遍。

当他们围坐篝火前，谈及地核能量波动时，常风和荆旆同时在张旭尧脑海中读到了这个名字。

张旭尧知道地核能量波动，这是他的好友龚伟浚研究了近二十年的科研项目。

可是，以前的张旭尧和大部分科学家一样，对这个项目并不看好，他觉得从能量守恒的角度上来说，地核能量的来源魔幻得无法解释。

常风将相关的资料作了分类摘录，记录在数据光屏上，甩满了房间每一个空隙。

每当常风甩出一张新的数据光屏，第一张光屏就往后退一步，好给新的光屏腾出空间，现在，第一张光屏已经自动后退到接近门口的地方，上面记录着：

“基本资料：龚伟浚，桐城人，1971年生，48岁，粤城科技大学地理科学院教授，家住粤城中城区。

妻子唐心怡，39岁，粤城科技大学化学实验楼管理员。

两人育有一女名叫龚爱糖，今年10岁。”

这时，贾宸突然把门打开闯了进来，房门把那张光屏撞散了，一堆蓝色的光沙撒落贾宸身上，吓了他一跳：“这都什么鬼？”

贾宸看清这一房间挤满了数据光屏后，一边躲着一边满脸奇异地问：“你们都习惯这样办公？”

常风反问他：“你都不习惯先敲门？”

“哦对了，我是想来跟你说一件事……”贾宸恍然记起自己过来找常风的目的。

常风打断了他：“不用说了，我知道。荆长老在逃出灵契城的时候受了重伤，抑制了他的自愈基因，他的伤一直没好，削弱了他的战斗力。”

常风知道贾宸是来报告他对荆旆身份的怀疑的。

贾宸说：“也不至于连爬下二十多米的山谷的力气都没有吧？我不知道作为你们灵契团的大长老应该是怎么个样子，一开始我也没在意，但越想越觉得他怪怪的。

你想想看，他失踪了足足一年，这一年，他都干嘛去了呢？他跟你说了吗？要我说，他有和莫凡狼狈为奸的嫌疑。”

“你多虑了。他和我们一样，在马族的帮助下在躲避追杀。没来找我们，是因为我们确实不好找。灵契团遍布全球的天眼系统也找不到我们，何况是一个赤手空拳的超能人？”

常风把贾宸想说的话全堵了回去：“如果他有所隐藏，我会知道，就像你现在在我面前一样。不要忘记我能读心。去吧，叫大家准备出发。等一下，我要回一趟粤城。”

贾宸把头往前一伸，怪道：“你回去干什么？自投罗网？”

“我要去找一个人。没事，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回去。不过，如果你能拆分一架小型战机在太平洋海面上飞，做好掩护我的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吸引灵契团的注意，那就最好不过了。”

贾宸右手在胸前一划，说：“听从你的吩咐。我这就去准备。”

常风看着贾宸出了门，门合上后，那张被门扇打散的数据光盘又重新聚合了。他不知道他能替这个假冒的荆旆隐瞒多久，他这么做，多少是出于自私与自傲的。

自私，是源于找到林湘的渴望，自傲，是认为这个人没有能力对他造成危害。

但这也只是一个几率问题罢了，凡事没有绝对。万一出现意外，这件事影响到的会是整个团队。

常风叹了口气，又读了一次数据光屏上的笔记：

“学术成果：独著、合著出版著作共三部，发表论文46篇，论著涉及地质构造、地貌、自然地理、旅游地理、旅游规划等方面。

主要成就在旅游规划理论与实践上，曾作为合作者参与研究烟城东郊烟云山的旅游地貌开发项目。”

从这些资料看起来，龚伟浚作为一名地质学家，成就算不上很突出，但常风注意到十五年前，龚伟浚曾发文提出“地核能量波动”的科学假说，当时没有引起学界注意。

常风通读了龚伟浚提出“地核能量波动”假说的那篇论文，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其实相当有想法。

龚伟浚是在研究烟云山的地貌特点时萌生了有关“地核能量”的假想的。

地球内部作用力来自热能、化学能、重力能以及地球旋转能等，这些被统称为地球的内力作用。内力作用可以引起地球板块的漂移，形成地球上的各种地貌。

地球板块漂移学说认为，地壳和地球软流圈以上的地幔顶部是由十五块漂移板块组合而成的，包括山川谷地、江河湖海，都是板块运动的结果。

正常情况下，同一板块运动区域的地质年龄应该是相似的，或者是有规律地渐变的，然而龚伟浚发现，在烟云山中有一处山峰的岩石地质年龄明显要比周边的山岭古老得多。

龚伟浚在论文中列举了对该处岩层的相关研究数据，并据此提出假想，某种来自地幔以下的地球内力向外涌动，引起了该处岩层的突然上升与断裂。

为了区别于地球板块的运动，龚伟浚将这种更深层次的地球内力称之为“地核能量”。

但是，在这一篇论文之后，龚伟浚再无论著涉及到“地核能量波动”。

尽管如此，常风从张旭尧的记忆中获悉，龚伟浚并没有放弃这项研究。

更多的研究资料，在龚伟浚手上，这将是揭露创世晶石异象真相的有力证据。

“龚伟浚……希望，我比他们早一步找到你。”常风默默念道。

事不宜迟，匆匆吃过早饭，常风就与贾宸各自拆分了一架小型战机，分两个方向出发，并与龙皓约定好会合的经纬度，说好在下午五点左右返回合体。

一路朝粤城进发，天眼系统的监控密度越来越大，常风需要不断地调动心灵石的念力作用去屏蔽监控，他明显地感到这段日子里灵契团又加强了天眼的监控强度。

曾经，兽族可以伪装成人类，混在人群中生活，如今，没有任何兽族可以在城市中公开露面。

中午十二点左右，常风将战机转变成汽车，停进了粤城中城区御景花园地下停车场。

这是龚伟浚的住处。今天是星期六，常风期盼他会在家里。

常风换上路上顺的一套蓝色的快递员工装服，捧着一个快递箱子上了楼。

来到7栋1103号房门前，常风摁下了门铃，然后下意识地把帽子往下压了压。

他听到门内的响动，一阵脚步声停在了门后面，短暂的停顿后，门被打开了。

门缝中露出一张满是学究气的脸：下垂的眉梢压着一双细眼，鼻宽且直，唇形硬得像黑体的“一”字，五官拥挤在宽阔的国字脸上，再加上发际线后退严重，使得这整张脸看起来肉多而宽厚。

“是龚伟浚先生吗？”常风知道这就是资料上的那张脸。

对方点点头，一脸奇怪：“我们家今天好像没有快递。”

常风说：“可能是朋友送的。好像是水果。有点重，我帮你放进屋里，麻烦你签收一下好吗？”

“哦！好的。”龚伟浚把门全部拉开，侧身让常风进入。

常风进了屋，放下箱子，递给龚伟浚一张快递单，趁着他弯腰在餐桌上签名的时候，回身把屋门合上了。

“呃，这……”听到关门的声音，龚伟浚直起身子，半张着嘴看着常风。

“龚教授，我想找你谈一谈，有关你做的地核能量波动的研究。”

常风摘下帽子，让龚伟浚看清了自己的脸。龚伟浚嘴张得更大了，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他背倚着餐桌，手往后撑在桌子上，以此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常风连忙举起两掌，向龚伟浚示意自己并无意伤害他，等龚伟浚脸色稍微缓了一点，常风往前一步，说：“龚教授，我知道你研究了地核能量波动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我是来告诉你，确实有地核能量的存在，你是第一个研究地核能量的普通人类。创世晶石就是基于地核能量凝聚而成的地球之核，而地球的核心能量，很可能就是……”

常风正说着，一缕不易察觉的白光倏地窜过了他的脑海，他的话戛然而止，他眉一蹙，紧盯着眼前因为他的中断而手足无措起来的龚伟浚。

龚伟浚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身子贴着餐桌边缘，极不自然地往侧边移动了两步。

常风以迅猛之速出手，他扼住了龚伟浚的喉咙，把他整个身体提起来扔到了餐桌上。

龚伟浚揪住常风的手，语无伦次地叫嚷着：“不要……别……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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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常风·是敌？是友？（1）（明天上推荐求订阅收藏！）

常风冷冷应道：“你不是龚伟浚，你是谁？”

龚伟浚浑身发着抖，连声音也在打颤：“我……我……我是龚伟浚，我是龚伟浚！”

常风的声音更冷了：“你是超能人。龚伟浚在哪里？”

龚伟浚在常风手中拼命地抖着——也可能是在摇头。但常风可以肯定手中这人是心灵感应者无疑，不管他如何掩饰。

常风的心灵感应能力只有对心灵感应者无效，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无法读穿这个男人的心。

他的担忧再一次涌上来，他可能还是比灵契团晚了一步。

他不由得捏紧了对方的咽喉：“龚伟浚是否还活着？”

然而，常风也知道，如果是灵契团的超能人，那不管他如何逼问，对方也不会给他吐一个字儿。他拢着怒火，五指一紧——最起码，不要让他来找龚伟浚的消息传回灵契团。

手中人竭尽全力地踢腿、抓常风的手，他的眼球几乎滚出眼眶，脸涨成了紫红色，只需一秒，常风就能抓穿他的喉咙……

“风哥！”就在这一瞬间，常风听到了一个微妙的声音。

常风心里一动，在他回头的时候，手里的龚伟浚消失了，龚伟浚家的餐桌、鞋柜、沙发消失了，墙壁和天花板慢慢变成透明，一片苍绿的树林走进了他的视野。

他低下头，看到脚下踩着的枯叶“沙啦”作响。

他熟悉这片树林。

在这里，他和林湘第一次交手。她当时身着黑衣，蒙脸，阻挡了他抓捕左鲲。

“风哥！”他又一次听见了她的声音。

常风确定是林湘，她的声音随着林间的和风徐徐而来，紧接着他看到了她自林中跑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苏桓。

林湘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了抱他，然后从他怀里抬起头，举手捧起了他的脸：“风哥，你没有事吧？”

常风在虚实之间如坠云雾，他侧眼看看苏桓，苏桓也奇怪地看着他：“风哥，有问题吗？”

常风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桓明明已经死了——他清楚地记得。

可是，怀里的这个身体，带着他熟悉的温度，他熟悉的香气，他握住她的手，她也回握住他，就连她指节间的皱褶都已记忆中毫无差别……

林湘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风哥，你跑进了杨一倩搭建的幻象里，好长时间没有出来。刚刚桓哥哥把她杀死了。”

“杨一倩？……”常风彷徨地念道。

林湘点头：“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刚才跑进火场救了我，然后你就去追左鲲，但是杨一倩在半路上伏击了你。

她死了之后，身体里析出了一块石头，桓哥哥把那块石头保存起来了，他怀疑那块石头和杨一倩的心灵感应能力有关，等下可以带回粤城分部检验。”

“粤城分部……”常风想说粤城分部已经被毁了，但最终他说：“你是说，这之后发生的一切，全是杨一倩搭建的幻象？”

“风哥？”

常风后退一步，从头到脚打量着林湘。

林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风哥，你到底怎么了？”

“你是谁？……”常风喃喃问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是林湘啊！你不认得我了？”林湘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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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常风·战士宋磊（没人看也会更到完本）

炸弹裂开那一刻，常风旋动封印环唤出了青龙，然后飞快地扑向玄关，撞开了屋门。

青龙盘曲起身体，绕成螺旋状，将餐桌包裹其中。

燃爆带来的冲击力以燃点为中心喷向四周，被炸开的餐桌碎片飞溅，大部分弹到了青龙坚硬的鳞甲上，也有部分带着火苗的木块从青龙身躯的间隙中射出，落到了鞋柜、沙发等其他家具上，强大的气流掀翻了屋内的所有物事，餐厅的墙壁也被熏黑了。

炸弹的爆炸带来了巨大的闷响，整座楼房也被震动了。

常风站在门口，听见楼内的住户纷纷躁动起来，对门的一户邻居正朝玄关走来。

常风将食指搁在脑门上，启用心灵感应向所有住户传达信息洗脑：“回去，很安全，没有问题。”

所有楼层瞬间恢复了安静，对门的脚步声也在玄关前停下然后折返了。

这时，常风听见了有人正从楼梯间顶楼往下跑动。

有四个人，脚步轻盈而快速，对方没有受到他心灵感应的干扰。

这是灵契团的战士。常风心里一动，灵契团这才抵达现场，那么方才与他交手的心灵感应者很有可能与灵契团无关。

但这不是考究的时候。

“青龙，灭火后到停车场和我会合！”

“好。”

得到青龙沉稳的回应后，常风冲进楼梯间，跃过扶手往楼下跳。他眼角已瞥见了上方的一人——宋磊。

宋磊显然也看到了他，即使已乔装打扮，宋磊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也可能是出于猜测。宋磊大声叫道：“常风，你逃不掉！”

漠北草原上的一战让宋磊耿耿于怀。他被任为利刃堂副堂主兼任粤城基地队长，粤城基地是利刃堂第一大关口，他现在的地位相当于堂主之下。然而，自从常风和李逸叛逃后，利刃堂堂主职务就空缺至今。

宋磊不知道七大长老心里是怎么想的。目前，利刃堂中没有比他更合适担当堂主的战士。他们对他委以重任，却不予他相应的职务。

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常风。过去这一年，常风的名字在利刃堂中几乎是一个禁忌，但也是一个传说。不论他是敌是友，几乎所有的年轻战士都在仰望着他。

常风在粤城基地以一人之力挡下全体战士的追捕，在漠北草原上一心二用同时抵抗学师的幻象陷阱以及三名精英战士的联手对抗，这些“战绩”让无畏的灵契团战士心里产生了共识——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没有人敢公开谈论常风的能力，可是宋磊清楚，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常风手上，他就永远得不到战士们的认可。

这一重认知激发了宋磊作为战士的斗志，他加紧了步伐，向常风追去。

常风听到身后楼梯的护栏被砸破了。宋磊直接扫平了所有护栏，从楼梯的空隙中跳了下来。

常风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的战士，他知道他的抱负、他的壮志和他的忠诚——和曾经的他自己一样。

常风淡淡一笑，但在宋磊看来，这笑中满是讥讽。

常风说：“灵契团改了行事规则了？行动中尽量不要破坏公物，以免影响人类活动。”

“多得你，你和我的存在都早已不是秘密，这条规定还有意义吗？”

说话间，另外三名战士的脚步声也近了。

常风背抵着车库防火门，握了握拳：“你们是要车轮战，还是一起上？援兵已经在路上了吧？你们需要拖延多长时间？”

三名战士面面相觑，宋磊怒火中烧：“你抓走龚伟浚，以为就能洗白你做过的一切？”

常风不动声色地说：“龚教授是自愿跟我走的。反倒是你们，大动干戈地来找龚教授，有何贵干？”

“放屁！龚教授是主动来寻求灵契团的保护的！”

宋磊不再废话，右腿一蹬，向常风抡去拳头，身后的三名战士也跟随着扑向常风。

他们知道青龙此刻滞留火场，随时会返回常风身边，当然他们也知道即使没有青龙的辅助，他们合四人之力也勉强只能和常风战个平手。

正如常风所猜测，他们目前的任务并不是战胜常风，而是要拖延他离开的时间，让粤城基地的大部队及时赶到。

狭窄的楼梯间中，罡风四起，梯灯首先被震破了，墙壁被四人的打斗刮得粉尘飘扬。

常风借力防火门，扬起两脚，分别踢中了两名战士的肩膀和胸膛，两人一同摔向后方，“轰隆”一声砸碎了半截楼梯，剩下的上半截楼梯不断地掉着石沫。

宋磊在楼梯的倒塌声中，听见了汽车转弯时轮胎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正朝他们这个方向递过来——他心里叫了一声糟，两脚猛一用力，朝镶着防火门的那一堵墙壁撞去。

常风也同时用手肘撞破了防火门，门扇往外飞了出去。在方才的战斗中，他已偷空启动了战机自动驾驶模式，此刻，变形为汽车的战机已停在了防火门外。

宋磊和常风一起冲进停车场中，两人抢到了汽车前，争夺着车门。

宋磊挺身挡在了车门前，常风感到了一丝气愤——宋磊分明知道自己无意夺他性命，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要命地打着，让常风感到了他倔强的挑衅。

常风一手化爪，抓住了宋磊的肩膀，饶是这样，宋磊也不让本寸，反而忍着痛，咬牙扎稳了马步，两脚陷进了地板中两寸有余，死守着车门不让常风离开。

常风指一运劲，抠破了宋磊的皮肉，宋磊憋红了脸，两手往后扒着车门，车身被他的手压下了两个凹陷。

另外三名战士已赶上来支援，一人攻向头部，一人攻下盘，另一人缠上常风的另一只手，避免常风对宋磊作进一步的攻击。

常风没有直接拆解三人的攻击，而是将手里的宋磊贴着车门往侧面一甩，将宋磊当作挡箭牌推向三人。

宋磊纵然已使出全身力气，也敌不过常风的拖拉，整个人离地撞向三名战友。

三人急急地收势，其中一人伸手护住了宋磊，以免他摔个狗啃泥。其余两人侧身前冲，直接跳到了常风车前——

常风已从车窗跳进了车内，踩下了油门。

两名战士死命推住了车头，不让车子前进一分。宋磊和另一名战士也跑了上来，两人一左一右地从车子两侧抓住了车子底盘，开始把车子往上抬。

常风见状，马上摁下了变形按钮，机翼从底盘下伸出，左边的战士没反应过来，被机翼刮倒在地上，等他翻身跳起，变形中的战机已经凌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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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常风·奇怪的留言（没人看也会更至完本）

宋磊扒在了右边的机翼上，前方的两名战士也揪住了机头不肯放手。

常风驾机朝墙壁上撞去，两名战士躲避不及，一人被顶到了墙上，另一人被甩到地面。

剩下宋磊死抓住机翼，跟随着战机在停车场内左冲右突。宋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最多再支撑十分钟，援兵就可以赶到。

常风忍不住感叹宋磊的坚毅，如果两人如今仍是战友，定必惺惺相惜。可惜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拉起操纵杆朝停车场出口飞去。刚才一番辘战，他不敢肯定停车场还能不能支撑这样强度的破坏，要是引起停车场塌陷，可能地面上整座楼房会坍塌下来。

战机飞出了停车场，开始往上攀升。

宋磊仍不死心，他在机翼上站稳，开始用拳头砸机翼——他丝毫不顾万一机翼砸坏的话，他自己也会从战机上坠下来。最起码，破坏了战机，常风也无法离开。

常风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摇动着操纵杆，让战机在空中翻起了筋斗。

宋磊停下了打砸，但依然抱着机翼不放。他感到自己的体力一点点地下滑着，就在他几乎要被甩下来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头顶无数战机的轰鸣——他们赶到了！

常风也发现了。就在他试图摆脱宋磊的时候，开始有小型战机朝他接近，他约略估算了一下，大约有二三十架，很明显，贾宸在太平洋上的盘旋没有让他们上当。

战机群以他为核心开展了围攻，他已陷入了他们的包围圈，此时，不论有没有宋磊在机翼上的打砸，他都插翅难飞了。

何况，见到援兵的到来，宋磊一下子又鼓起了劲，他在机翼上稳住身形，然后往舱盖爬去。

常风不打算随宋磊的意，他猛拉操纵杆，整架战机直竖着往上冲去，宋磊一手已攀在了舱盖上，他的身体被甩得如钟摆般左右晃动。有几架战机也跟随着常风立起机身往上攀飞。

宋磊想提醒战友们，不要把全部兵力集中在追踪常风。他没忘记青龙仍在龚伟浚家中。

上一次漠北草原战斗后，莫凡就提醒过宋磊，青龙形体早灭，只剩下神魂仍在，它不能长时间离开常风的身体。

如果可以趁这个机会阻隔青龙返回常风体内，他们在面对常风的时候胜算就会高很多。

然而，宋磊想到的，常风也想到了。就在他们开始往上攀升的时候，下方的地面上爆发出一声巨响，青龙从地下贯出，带着碎石直冲云霄。

无数的石子被青龙带上了天空，撞在鳞甲上如子弹般射向围攻的战机，战机群顿时乱了阵脚。

青龙追上了常风的战机，用自己的身体裹着战机冲出了重围。宋磊双手被青龙缠上了一层冰霜，再也使不上力了，整个人脱离了机身摔了下去。

“不要杀他。”常风说。

青龙回道：“他不会死。”

“我以为灭一屋的火对你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

“燃气管被点着了。”

“没有人员伤亡吧。”

青龙没有回答常风这个似问非问的问题，而是说：“常风，他们知道如何对付我。”

“我知道，你怕？”

“我已经死过了。”

青龙沉寂下去，不再说话。

常风向大部队发送了加密信息，很快收到了龙皓发回来的经纬度——他们已经接到了他遇险的信息，及时调整了位置。

贾宸早他一步回到了大本营，会同所有人在机舱中等着常风带回来的消息。

荆旆失神地听着常风讲述完事件始末：“这么说，带走龚伟浚的不是灵契团。”

“这个人有机会杀了我，但他没有动手。”常风想起他陷入幻象的那段时间，不长不短，但对久经战场的战士来说，这是足以致命的一瞬间。

“炸弹明显也是他放的，他已经拿走了龚伟浚的研究资料——当然也可能是龚伟浚自己带走的。然后，这个神秘人想炸毁屋里有关龚伟浚研究的所有痕迹，他只是没想到我会在那个时候闯进来，但他给我留了提示，让我离开。”

常风掏出口袋里那张快递单，荆旆伸手接了过去。

常风接着说：“我怀疑，这就是把超能人基因数据库加密发到粤城分部的那个人。能接触到超能人基因数据库的，很可能是进学堂的学师，而且这人确实也有很强的心灵感应能力。”

贾宸双手抱胸，侧眼看着荆旆，眼神有点奇怪：“荆长老，我以为，那个基因数据库是你发到粤城分部的。”

“不是我。”荆旆看着贾宸，好一会儿才说，“不是你眼前的我，或者你以为的我。”

贾宸与荆旆对视着，终于贾宸看了常风一眼，点头说：“好吧。”

荆旆低头看着手里的快递单，又重新递给了常风：“他让我们去意国。”

“什么？”多克率先问道。

所有人都感到很奇怪，目光集中在常风手中。只见快递单上原本常风写了龚伟浚家庭住址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了这一行字：

“意国-达龙斯草原-赤道尽头”

常风眉锁得很深，他直瞪着荆旆。

龙皓说：“难道，他把龚伟浚带到意国了？”

阿岚和小东一起把头凑了过来，阿岚说：“达龙斯草原我知道，赤道尽头是什么地方？”

荆旆把目光拉得很远，仿佛在记忆深处搜寻着什么：“一个史前文明中记载着的地方。传说，这是灵界的禁地。”

“不对！”多克叫道，“狼女重要点，还是龚伟浚重要点？如果我们去了意国，那狼女怎么办？”

所有人看向常风，常风看向荆旆，而荆旆却看着龙皓。

荆旆说：“龙皓，十九年前的意国地震，你是亲历者。很多证据指向了那场地震，之后，灵契团内部开始出现分裂。你觉得，这一连串的事件与狼灵血是否有联系？”

龙皓沉思着，他把目光转向常风：“常风，你说你查过林湘的身世。她的父亲林少鹏是粤城人，但是粤城甚至源国都没有任何医院有她的出生记录。”

常风点头：“可是……林少鹏不是林湘生父。我以为，这个应该是可以肯定的了。”

龙皓说：“林少鹏是不是林湘生父我不好说，但是，我想有一点我们没有考虑过，林湘可能不是在源国出生的。”

“她可能出生在意国。”常风接着龙皓的话头说道。

荆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人推断，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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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魏楚彦·突遭变故

魏楚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他的工作是将政府要向公众公布的信息发布到城市各处的光影公告栏上。会有编辑将编写、审核后的稿件发给他，他只负责技术发布。偶然，城中某个地方的公告栏出了故障，他就背上背包前去维修。

这些遍布城中各处的光影公告栏是个新生的科技产品，可以说是灵契团给人类带来的其中一个科技利好。他们只需要在墙壁中埋上一个比乒乓球还小的光影输出器芯片，就可以将建筑物的整个平面用作显示屏播放影像信息。全城的光影输出器控制中枢设在粤城信息科技中心，在这个中枢办公室里拥有发布权的，除了魏楚彦以外还有两个人，只有在三人一起授权发布的时候，才能在全城的光影公告栏中发布内容。

每天的官方新闻直播是一定要发布的，还有兽族事件的公告、各种通缉令，有时也插播一下广告。

总体来说工作并不忙碌，虽然偶然面对突发情况也要加个班。比如温陆裂谷地震后，他们几乎一直守在办公室，以确保信息来临时能及时发布。

魏楚彦几乎每天都在滚动发布着常风和林湘的通缉令。刚开始接触这工作的时候，他感到有点不适，总觉得主任安排他这个工作岗位是故意的。他就不信还有人不知道一年前他们三人之间那段神奇的经历。

然而，很快魏楚彦就发现他想多了。确实是大部分人都知道，但大部分人也遗忘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偶然闲聊时，谁挑起个头，才会有人恍然大悟地来一句：“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大多数时候，没有人在乎他这段经历。

毕竟这是信息万变的时代，每个新奇事件擦着的热度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锐减。一年前，灵契团、超能人、兽族还是新鲜炙热的概念，就连见面问好的话都变成了“你知道灵契团的新公告吗”。短短不到四百天的时间，没有人再对此感到奇怪，人类以一种极其宽广的心态去将这些信息消化了，将之融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生活的车轮毕竟要继续往前滚。

魏楚彦关掉了电脑。该下班了。

冬日的夕阳下压得特别快，刚刚窗玻璃上还挂着一点金光，不到六点，天就完全暗下来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活动了一下腿脚，看着窗外这个光影浮动的城市。

几乎所有的高楼外墙都安装了光影输出器，各种影像轮番播报，让整个城市看起来繁华而虚假。

世界变化得太快，让魏楚彦觉得太过虚幻，恍如梦中。他转身离开了窗前，离开了办公室。

在走向地铁站的路上，魏楚彦接到了杨佳芩的电话。科大信息工程系大二的师妹，学科技术很硬，但外表毫不起眼的一个女孩子。当初把她的名字和人对上号，还是因为林湘，魏楚彦记得每次打电话去林湘宿舍找她，接电话告诉他林湘不在的总是杨佳芩。

“师兄，你现在方便吗？”杨佳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颤。

他轻快地答道：“方便啊，刚下班。怎么了，想约我吃饭？”

“呃……你可以现在过来科大吗？”

“嗯？可以。你怎么了？”

“……你能开车过来吗？我去门卫室给你申请临时通行证，然后在正门等你。”

魏楚彦感到有点不寻常了，杨佳芩的欲言又止，还有这古怪的要求。他也严肃起来：“好。我一个钟头内到，等下把车牌号发给你。”

他没有车，需要回家问父亲魏国良借了车才能过去。父母倒是没问他什么，偶然他也会开车与朋友出去玩，父母只是嘱咐他不要喝酒、早点回之类。

魏楚彦与杨佳芩之间是有默契的。

杨佳芩把林湘的电脑带去粤城基地交给了常风，回来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就算不用常风叮嘱，她也知道这段影像一旦公开意味着什么。

当她从电脑里捣鼓出这个视频文件的时候，她吓得一连几天睡不着觉。思前想后，她觉得她必须避开灵契团的耳目，将视频交给一个可靠的人。

结果，杨佳芩交出视频四天以后，她就看到常风又一次被通缉了。

通缉公告里说，常风串通兽族夜袭粤城基地。

公众哗然，常风的传奇经历被好事者不断炒上热搜，人们纷纷讨论他这次是真的叛逃，还是又一次充当了间谍，甚至有人就常风会否重新回归灵契团开了赌局。

只有杨佳芩知道，常风的离开肯定与那个视频有关。

她觉得自己掌握了一个惊天秘密，一般电影里像她这种获悉了老大哥秘密的小人物都是要死的。

她更加诚惶诚恐了，每天草木皆兵，杯弓蛇影，总觉得去到哪里都有人跟踪着她。

因此，当魏楚彦在校园里看到缩成一团走路的她，跑上前去跟她打了个招呼的时候，她居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魏楚彦尴尬无比。校园里，紫荆花树下，一男一女，女的哭个不停……他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这冤屈了……

他只好不断给她递着纸巾，等她情绪稍微平稳一点，赶紧拉着她找了个没那么招人眼的角落坐下，听她慢慢诉说。

连日的担惊受怕，魏楚彦正好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杨佳芩在崩溃的边缘断断续续地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

魏楚彦听完后心情无比沉重。本来他还对自己不问缘由地帮助林湘一事感到不大光明，而杨佳芩给他带来的信息，坐实了他有关灵契团内部有问题的猜疑。

但是知道了，他们又能怎样呢？他们只是两个小人物，不足挂齿。

魏楚彦安抚着杨佳芩，以自己的经历试图向她说明，不会有人在乎他们。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按照灵契团的作风，如果要来找她的，早就来了，不会拖拉上这么些日子。

魏楚彦的话起了作用，杨佳芩想想也是，担忧了这些天，完全是自己在给自己加戏。

这之后，两人的联系比往常紧密多了，比之一般的学长和学妹，两人间多了一重类似“战友”的情谊。

所以，魏楚彦对杨佳芩在电话里没有言尽的那些话没有过多的追问，他知道她不会平白无故让他把车开过去。

84、魏楚彦·龚伟浚的研究

他按时抵达了科大门口，杨佳芩上了车，一边把临时通行证插在挡风玻璃前，一边叫魏楚彦把车开往化学实验楼。

校园内限速，魏楚彦把车开得极慢，他终于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佳芩说：“师兄，你知道地理科学院的龚伟浚教授吗？”

“他的妻子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刚来科大的时候，龚教授和师母照顾了我不少。”

“然后呢？”

“龚教授失踪了。”

“和‘他们’有关？”魏楚彦和杨佳芩总以“他们”来指代灵契团，他觉得能让杨佳芩欲言又止的神秘事件，肯定和灵契团脱不了关系。

“师母说，龚教授失踪前，本来是要带他的研究成果去粤城基地见莫长老的。”

魏楚彦一个急刹踩停了汽车：“那龚教授去了吗？”

杨佳芩抿着唇摇了摇头。

魏楚彦问：“龚教授是研究什么的？”

“地核能量波动。”

“这是什么？”魏楚彦闻所未闻。

“我不知道，我们快点过去吧，师母在等我们。”

魏楚彦重新发动汽车，没多久就抵达了化学实验楼。杨佳芩让他把车子停到了实验楼后门前。

魏楚彦跟着杨佳芩下了车，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拉开后门拉闸。

杨佳芩主动解释道：“师母给我的钥匙，她是实验楼的管理员。”

他们坐电梯上了顶楼，走到了档案室门口，杨佳芩伸出食指轻轻叩了叩门，压低声音说：“师母，是我。”

没一会儿，门锁“啪嗒”一声拧开了，门小心翼翼地被拉开了一条缝，魏楚彦看见了一张消瘦而憔悴的脸，这就是龚伟浚的妻子唐心怡。

他们闪进了门内，唐心怡赶紧关上门。

魏楚彦一进入档案室，就闻到了一股霉味，这是纸页久经存放的味道。室内窗帘拉得严密，灯没有打开，唐心怡在地板上放了一支电筒，朝两排书架中间照射着。

“妈妈……”

听到了孩子的叫声，唐心怡顾不上和两人说话就钻进了那两排书架中。

“师母，我买了药过来，你先给小糖吃……”杨佳芩从背包里掏出药盒，上前递给唐心怡。

魏楚彦也跟了过去，他看到唐心怡在两排书架间的空地上码满了档案盒，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正睡在档案盒上。

名叫小糖的女孩双目无神，脸色潮红，看起来病得不轻。

唐心怡拧开保温杯，喂小糖吃了退烧药，安顿她重新躺好，才从书架间爬了出来。

唐心怡这才细细地打量了魏楚彦：“你就是魏楚彦？谢谢你能来……”

魏楚彦说：“师母，你客气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唐心怡指了指书架旁的桌椅，三人拉开椅子坐下，唐心怡才缓缓开了口：“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伟浚做这个研究已经做了很多年了，一直都有人批评说是没有现实意义的科学假说，他也没放在心上。但从去年开始，他忽然变得很高兴，说他的研究要获得突破性的进展了……”

在唐心怡的讲述中，魏楚彦了解到龚伟浚并不是在灵契团现世之后才发现地核能量的异常。

他研究了地核能量波动将近二十年，发现整体来说地核能量会呈现稳定的波动幅度，但也会有某些时候呈现较大幅的上扬，之前，他一直没有找到波动变强的规律或者影响因素，直到灵契团将兽族祸害人族以及近年来灵契团对兽族的相关捕杀资料公诸于众。

通过数据比对，龚伟浚骇然发现，地核能量的波动上升与兽族的死亡数据是成正比的。去年粤城分部全歼鼠族，也是龚伟浚检测到地核能量变动最大的一次。

再之后，就是不久前的温陆裂谷地震事件了。

龚伟浚几乎可以肯定，这次地震不是由于地壳运动引起，而是地核能量涌动的一次集体爆发。他决定带他的研究资料去见灵契团的首席长老莫凡。

“但是在伟浚出发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唐心怡说，“他的一个好朋友张旭尧，是温陆裂谷科研考察队的一个队员。他叫伟浚不要去粤城基地，还叫我们马上离开源国。

伟浚听了他的话，先把我和小糖送到了车站，给我们买好了去烟城的车票，叫我们先离开粤城，然后他就回去了。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没有上车，带着小糖偷偷折返了……”

唐心怡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们回到家楼下的时候，看到我们家已经起火了……我不敢逗留，带小糖躲到了这里……

然后昨晚看新闻，我才知道昨天有一趟去烟城的车在路上出事故翻下了山崖……”

“就是你们原来要坐的那一趟……”魏楚彦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微微地颤抖着。

唐心怡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龚教授……”

“新闻里说火势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伟浚是联系不上了……”

“你们用身份证买的车票，他们能通过联网数据查到。但是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你们没有上车。”魏楚彦站起来继续说，“师母，你们不能再留在这里，赶快收拾一下。我马上送你们离开粤城。”

杨佳芩说：“师兄，你要送她们去哪里呢？”

魏楚彦也没有主意：“不管去哪里，反正先离开这里吧。佳芩，你去商场里给她们买点假发和太阳镜乔装一下，天眼系统的人像识别一旦发现目标就会自动上报。”

有关灵契团这个覆盖全球的天眼系统还是林湘在灵契城中向他介绍的，他没想到这个知识点会有朝一日派上用途。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唐心怡也站了起来，“有一件东西，可能交给你保管会更好。”

唐心怡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递给了魏楚彦。

“这是……”魏楚彦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是伟浚二十年来的心血。”

85、魏楚彦·目的地烟城

魏楚彦收下了唐心怡递给他的u盘。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去干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他知道承担的意义就是给予弱者希望。

人类很弱小，但对于每一个弱小的人类来说，总有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值得保护。

趁着天黑，魏楚彦准备驱车带唐心怡母女离开粤城。

魏楚彦知道过了十一点他还没回家，魏国良和陈丁瑛都会找他。他给魏国良发了条信息，说在朋友家里喝了酒，今晚不回去了，让两老不要担心。

之后，魏楚彦就关掉了手机。

车是魏国良的车，他考虑不来那么多，至少他有一晚的时间，能带这母女走多远是多远。最起码，离开粤城是可以的。

“我们去烟城吧。”车出了城郊，唐心怡忽然说。

“师母？”杨佳芩在副驾上回头看缩在后座的唐心怡。

“伟浚之前就想让我们去烟城。”

杨佳芩本来是建议把唐心怡和小糖送回老家燕阳避一下风头，她都想好了，就跟父母说，最近小糖身体不太好，医生建议到乡下空气清新的地方休养一段时间。

父母文化水平不高，也知道杨佳芩在粤城多番受到龚伟浚和唐心怡的照顾，肯定不会怀疑也不会拒绝。

魏楚彦听出了唐心怡话里藏着什么，他说：“师母，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们？”

“前些天……伟浚的一个学生范子茜来找过他。范子茜是伟浚带过的研究生，跟着他一起去做烟云山的项目的。”

“然后呢？”

“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范子茜临走的时候，我听见她对伟浚说，让伟浚一定要去烟云山看看。我也没有在意，想着可能是之前的项目有了新的进展吧。

但是伟浚脸色不太好，我问他是不是要去烟城，他说他不会去。还说范子茜如果打电话给我要找他，就说他出差去了。可是出事之后，伟浚却叫我们先去烟城，还说他也会去烟云山和我们会合。”

杨佳芩说：“师母，你认为龚教授是想去烟城找范子茜帮忙？”

唐心怡递给杨佳芩一个黑色帆布袋：“这是范子茜当时留下的，本来塞在柜子里，我们一直没打开看过。我们走的时候，伟浚让我们带上，说是给我们防身用。”

杨佳芩接过袋子，发现袋子沉甸甸的，她把袋子搁在大腿上，拉开拉链扒拉了一下，魏楚彦听见一阵清脆的金属响声。杨佳芩又把袋子拉上，重新递回给唐心怡。

魏楚彦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两把手枪。”杨佳芩呐呐地开口。

魏楚彦听罢愣了一下，然后把车停在了路边。他回头对杨佳芩说：“佳芩，你下车。”

杨佳芩呆了一下，说：“为什么？”

“你回去，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你不要再管。我会把师母和小糖送到龚教授身边的。”

杨佳芩眼里涌出了泪光：“我不。”

魏楚彦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杨佳芩摇头说：“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很后悔，当初发现那个视频，我就应该把它删掉。但我没有，我带那个视频去找了常风。我和你一样，上了这趟车，就别想下车了。”

魏楚彦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唐心怡也一直沉默着。这件事水越来越深了。现在只能指望龚伟浚真的去了烟城，或者，在烟城能找到范子茜帮上忙。

魏楚彦从出口拐出了高速路，转国道去烟城。高速路虽然更快，但是路况空旷，更便于天眼系统的监测，为谨慎起见，魏楚彦宁愿多花一点时间。

魏楚彦问唐心怡：“师母，你现在能联系上范子茜吗？”

唐心怡满脸愁绪：“伟浚送我们去车站的时候就给她打过电话，没有打通。”

“她是在烟城哪里？烟云山吗？”

“我想是的。”

“烟云山那么大，又是旅游景区，我们怎么找她呢？”

唐心怡沉寂下来，杨佳芩安慰道：“这样吧，我们去景区那边找工作人员问一下，至少，我们现在有个目的地了啊。”

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了。然而，魏楚彦还有另一重担心。

车子开了整整一夜，他们已离开粤城大约五百公里，魏楚彦坐在驾驶座上，感觉到腰腿已开始发麻，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一棵大树下，这是一座村庄的入口。

魏楚彦转动了一下脖子，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发现他的身体几乎已僵掉了，稍一运动就有如针扎般酸痛。

他揉揉发涩的眼睛，叫醒了杨佳芩和唐心怡母女：“我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小糖头枕在唐心怡腿上睡了一晚，现在看起来比昨天晚上精神多了，她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

唐心怡脸色却不大好，她是将近天亮的时候才睡了过去的，眼睛下的乌青加重了她的忧郁。她伸手摸了摸小糖的额头，淡淡地笑了。

杨佳芩下了车，帮唐心怡拉开了车门：“小糖退烧了吗？”

唐心怡点点头。她取出假发，给小糖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套上，自己也戴上假发和眼镜，然后才下了车。

“妈妈，这个假发戴着好痒。”小糖揪着假发说。

唐心怡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揪：“忍耐一下。”

小糖点点头，嘴依旧嘟着，但没再说什么。

四人走进村口一家小食店，魏楚彦胡乱扒了一碗面，就对杨佳芩和唐心怡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进村子里买点东西。”

魏楚彦去了不到半个钟头就返回了，杨佳芩看他提了一大袋瓶瓶罐罐，吓了一大跳：“师兄，你买的什么？”

魏楚彦得意地一笑，拉开袋口向她展示，居然是一整袋的罐装喷漆：“我们给车子换个色。”

“有必要吗？”杨佳芩脱口而出。

“有必要。”魏楚彦认真地说。

这一时三刻的，也许还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来，但这是早晚的事情，一旦灵契团发现他卷进了这件事中，要查他的行踪太容易了。

甚至都不需要查天眼系统，源国的交警部门就可以帮忙查到车子去过哪些地方。他不准备冒这个险。

说干就干，魏楚彦让唐心怡母女继续留在食店里等待，他和杨佳芩跑到树下给汽车喷漆。车子本身是银色的，他买了黑色的喷漆，他觉得黑色不招人眼，而且容易掩盖原来的底色。

他甚至还买来了一支小毛刷，小心翼翼地把车牌上的“f”改成了“e”，“6”改成了“8”，乍一看去，几乎以假乱真。

86、魏楚彦·我是一名母亲（1）

可是杨佳芩满是担忧：“要是被交警抓了怎么办？”

魏楚彦说：“我们现在有比被交警抓更大的麻烦。”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一改，好像更容易引起交警注意。要是我们被截留了……”

魏楚彦本来还自信满满的，被杨佳芩一说，不由得抱着胸看她。

她朝他眨了眨眼，又讪讪地说：“好吧……其实还是挺像的……不留心是看不出来作假的……”

魏楚彦只好说：“一般没什么事，交警也不会特意查车……我们低调一点……那个，车子，再撒点沙子上去？这刚喷的漆，新得太招摇了……”

魏楚彦还真的用塑料袋在地上装了一袋子泥沙，从车头走到车尾狂撒一通，一直到车子足够风尘仆仆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把剩下的喷漆罐全部装起来，塞到副驾座椅下，然后才叫唐心怡和小糖出来上车。

唐心怡看着魏楚彦一脸倦容，就说：“小魏，换我来开车吧，你这一晚没睡，刚又忙活了这么久。”

魏楚彦刚想反对，杨佳芩也帮腔道：“师兄，你还是休息一下吧，疲劳驾驶不好。”

他只能点了点头：“好吧，我睡两个钟头。等下你们叫醒我。”

魏楚彦坐到了副驾上，杨佳芩到后座陪小糖，唐心怡驾车驶离村子。

魏楚彦本来觉得自己没有睡意，但真的闲下来了，疲倦就如水鬼一般拽着他往下拖，不一会儿，他就溺进深深的睡梦中。

他不知道他睡了多久，梦里他见到自己在一叶单薄的小舟上，四周是一望无边的水。刚一开始，风平浪静，水清如镜。

没多久，小舟被浪花扬了起来，他两手抓住小舟两边，但还是从船的这一边被倒向另一边，之后再被倒回来，如此反复。

风越刮越狂，似乎随时随地会把小舟掀翻。一阵又一阵跳起的浪拍打在他脸上、身上，撞得他皮肉、骨头不断地发颤，他不由得松开了本来抓着船的手，护住了头部。

然后，他整个人被抛上了天空……

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尖叫……这个声音很熟悉……

杨佳芩的尖叫声把魏楚彦从睡梦拉回了现实中，他睁开眼，发现他们的汽车正沿着盘山公路飞快地疾驰着。

好几次，车在拐弯时擦到了悬崖边的栏杆上，魏楚彦好不容易才把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吞了回去，他以为他们要冲破栏杆飞出山崖了。

魏楚彦整个人清醒过来了。

他看到唐心怡坐在驾驶座上，她整个人倾身向前，几乎是趴在了方向盘上，握住方向盘的十指因吃力而泛白，她的神情更为可怕，目光里灌满了恐惧和殊死挣扎的悲壮。

杨佳芩和小糖在后座上抱成了一团，小糖正嚎啕大哭着。

魏楚彦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在他们车后，一辆白色的轿车穷追不舍。白车打了下双闪，然后直接往他们的车尾怼了上来。他们被撞得往前一扑，唐心怡猛踩了一下油门，稍微拉开了两车的距离。

两车撞上的那一刻，魏楚彦听见了巨大的响声，他知道他们的车尾肯定被撞烂了，但当两车分开的时候，他回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车子毫无破损。

这是灵契团的变形战机。魏楚彦意识到他们跑不过对方，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几乎马上的，他看到白车又一次撞了上来。

这次，魏楚彦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往前压去，他整个身体撞在了驾驶台上，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帮助他卸去了剩下的撞击力。

他从车窗中往外看，看到公路离他越来越远，身体则越来越轻，大约有两三秒的时间，他停止了呼吸，也来不及思考，车子就重新砸在了山坡上。

那一下，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苍蝇，被狠狠地拍扁了在桌子上，身体仿佛往下压缩了几公分，尾龙骨被压得一阵酸麻。

但车子仍在顺着陡坡下滚着。山坡凹凸不已，车子像装了弹簧般蹦跳个不停，就在魏楚彦以为自己的骨头要完全被抖散的时候，车头撞到了一株树干上，他又一次被往前一拍。

魏楚彦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昏黑一片，他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他重新合上眼睛，使劲甩了甩头，光线终于一点点地走进了视野。

他察觉到自己右边额头上一阵辛辣，手一抹，涂了半手掌的血。

树干就在面前三四十公分左右，车头已被撞成渣滓，被压到完全变形的车头盖下白烟浮动。挡风玻璃也完全碎掉了。

幸而他是摔在了安全气囊上，虽然也受了伤，但所幸四肢只是擦伤，活动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魏楚彦看向驾驶座上的唐心怡，相比之下，唐心怡比他要伤重得多。

虽然也有安全气囊保护，但是树干是从驾驶座上这一边被撞上的，唐心怡比魏楚彦承受了更大的冲击力。

魏楚彦看到她斜靠在方向盘上，额前破了一个血洞，血正汩汩地泻着，两眼微微地半睁，带着血丝的眼白在满脸的血红中显得有一丝诡异。她的后背同时急促地起伏着，仿佛每吸进一口气都能把她瘦小的身躯撑破。

“师母……”魏楚彦扯开缠绕着自己的安全带，推开安全气囊，想去帮唐心怡解安全带，但唐心怡推开了他。

“看……看看小糖……”

魏楚彦往后一看，杨佳芩和小糖摔在了座椅下，这会儿已没了声气。

“佳芩！……小糖！”魏楚彦叫了两声，听见两人先后“嘤呜”地哼着，这才放了心。

唐心怡无力地推了魏楚彦一把：“先去救她们……”

魏楚彦又看唐心怡一眼：“师母，你等一下。”

魏楚彦手足并用地撞开了车门，他钻出车子，发现自己几乎站不稳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存足了力气把后座车门抠开，把两人连拖带拽地拉了出来。

小糖膝盖被撞伤了，杨佳芩只是头晕，两人都没有大碍。

他们再合力去扯已经变形的驾驶座车门，可是车门被卡得死死的，他们怎么也拉不开，小糖急哭了。

唐心怡摇头道：“你们快走吧……”

87、魏楚彦·我是一名母亲（2）

魏楚彦绕到副驾上说：“佳芩，你从那边扯开安全带，我从这边把师母拉出来。”

可是唐心怡又一次推开了两人伸来的手：“不要管我，你们快走……”

杨佳芩也哭了：“师母你怎么了，我们拉你出来，我们一起走！”

杨佳芩不理唐心怡的抗拒，伸手挤进安全气囊的间隙中去摸安全带的搭扣，结果摸到了一手温热的黏糊。

杨佳芩大吃一惊，她猛地缩回手一看，盯着一手的鲜红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小糖见状，也吓得哭不出来了，她瞪大眼，呆呆地叫着：“妈妈……”

魏楚彦推开顶住唐心怡的那堆安全气囊，把她的身体往后掰，这才看到她右胸插进了一根粗若三指的树枝，她不断地吐着气，似乎已经没有了吸气的能力。

小糖泪水哗啦啦地流着，像奔涌的江水，她的话语慌乱起来：“妈妈……妈妈……我听你话……我会练钢琴，我不偷懒了……妈妈……你不要……”

唐心怡挤出一个笑容，她朝小糖伸出了手：“妈妈知道……小糖一直都是最好的……你是妈妈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听着，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小糖抓住唐心怡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

唐心怡又扭头抓住魏楚彦的手臂说：“……带小糖去找她爸爸……伟浚肯定还活着……”

魏楚彦吸了吸鼻子，凝着眼泪说：“师母，你别说话，你忍一下，我把你拉出来，我们带你去找医生……”

唐心怡的五指深深地抠进了魏楚彦手臂上，她的眼神凌厉无比：“快，走！……我走不了了……带着我，大家都走不了……求求你，帮帮我孩子……”

唐心怡猛推了推魏楚彦，她双目无力，只余下了一点光。

魏楚彦低下头，抑制着排山倒海涌上心头的难受。终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爬出了副驾，绕回驾驶座前，把小糖抱了起来——他很清楚，再不离开，追兵马上就要到了。

“妈妈！”小糖尖叫着，唐心怡伸直了被小糖抓住的手掌，但小糖不肯松手，随着魏楚彦的拉扯，唐心怡的手指在小糖手中一点点地滑掉。

魏楚彦抱着小糖飞快地跑了起来，杨佳芩紧跟在他身后。他们跑进了斜坡下的树林中，他不敢回头，他眼里满是泪水，连脚下的路也看不清，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

小糖被他扛在肩上，她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对准魏楚彦的后背死命地捶打着，嘴里胡乱地叫着，魏楚彦一个字也听不清。

但他听清楚了枪声。

从车子那边传过来，一连数枪，干脆果断。他们禁不住停下了脚步，看向来处。

枪是唐心怡开的。

她看着魏楚彦和杨佳芩带着小糖跑进了树林，就把范子茜留下的两把手枪掏了出来。

唐心怡已经没有力气平举两手开枪，她只能把手臂搁在车窗上，对走向她的那个男人拼命射击。

射出的子弹，有些打空了，有些打在了男人身上，但男人毫发无伤。她看着他身上的血洞把子弹顶了出来，然后愈合如初。

男人走到车窗前，皱眉看着唐心怡：“我是超能人，你是普通人类，你觉得你能打败我？”

唐心怡脸上已湿透了，有血，有汗，也有泪水。她的头发乱糟糟地粘在了脑门上，眼睛睁得很大，嘴微张着，不断地发着抖。

但开口说话的说话，她无比镇静：“你说得对，我是普通人类，我不是超能人，但我是一名母亲。”

她收回枪口，朝魏楚彦塞在副驾座椅下的那堆喷漆罐扣下了扳机。

树林中，魏楚彦、杨佳芩和小糖看见了冲上树顶的浓烟，汽车爆炸的巨响如一只变异的兽，张牙舞爪地压在了他们心头。

88、荆旆·飞跃红海

夕阳悬在天边的时候，安达和晴樾领着荆旆离开了花田，来到这座悬崖上。他们当风而立，默默等候着。

安达告诉他，要前往赤道尽头，就要先离开灵界，而已经将近有三百万年没有精灵离开过灵界了。

据荆旆所知也确实如此，灵族在赫菲亚死后就绝迹于世。

荆旆说：“你说过，灵族离不开这里，要出去的代价很大。”

“是的。”安达神色凝重地指向远方天与地的交界，一片浓重的红让边界模糊不清，“我们首先要飞跃红海。”

荆旆听罢皱眉：“如果飞不过去呢？”

晴樾接道：“红海里没有海水，只有夺魂影。”

荆旆轻轻摇了摇头，却说着：“好。”

“我们需要帮忙。让他们来兑现承诺。”

晴樾说着，两手翻掌朝外立于胸前，两只食指与拇指慢慢靠近，她四根手指组成的三角形中涌出了一股柔光，她合上眼，念着无声的咒语。

荆旆知道她是在以某种心灵念力的形式在呼唤着谁。

她持续念了将近十分钟，天边出现了一群黑点，朝他们直逼过来。

“这是谁……”荆旆喃喃道。

“灵族还是有朋友的。”安达说。

来者慢慢靠近，他们比荆旆想象中体型要巨大得多。

远看是黑色的圆点，飞近以后，荆旆才看清他们的后背仿佛乌龟的背甲，是深沉的橄榄绿色。

他们的腹部像一个圆球高高凸起，上面镶着一颗颗淡绿色的玉珠一样的软甲片，随着呼吸轻微鼓动着，八条腿分布在腹部两侧，粗壮而有力，尤其是最后的两条后足，像螳螂的腿。

硕大的眼睛也是淡绿色的，但比起腹部的“玉珠”，看起来要清澈剔透得多。

两只大眼中间伸下一个又尖又长的嘴巴——也可能是鼻子，像镰刀似的，从腹部下方伸出的尾巴也是坚硬而尖锐的，与头部的刚强遥相呼应，给这臃肿的体型增加了不少攻击性。

透明而带有格状纹路的翅膀就从背部两块盔甲下伸出，完全伸展开来的时候，一边的翅膀就足有三米长。

当然，荆旆深知，在灵族的世界里，这种主观的度量是不算数的。在现实世界里，他们就只是虫子，和蜻蜓差不多大小的虫子。

虫族一直是兽族中的另类。

与其他兽族能幻化成人形不同，虫族自始至终就是虫形。

他们隶属于兽界，而在情感上，他们更倾向于灵界。某种程度上，灵界给他们提供了一切的生活所需——住所、食物甚至繁衍的需要。

因此，当三百万年前，灵界在现实世界中消隐，虫族也随之不见了踪影。

此后，再没有人类见过这种奇特的虫子，荆旆也仅在史前史书中见过虫族的形象。

虫族比一般的昆虫具有更强大的适应力，能在干燥、寒冷的环境中存活，能远距离飞行，虽然体型在昆虫界中说不上最大，但极具攻击性，擅群体作战。

在休眠状态下，他们能生存数千年甚至更长时间。

兽族封印让其他的兽族无法化为人形，从而削弱了兽族的力量，对本来就无人形的虫族来说，兽族封印的影响就更是毁灭性的，因为在封印力量之下，虫族产下的虫卵无法孵化。

所以，灵契团中也流传一说，认为在历史进程中，虫族因为无法繁殖而绝种。

然而今天，荆旆亲眼看到了虫族。

一共十七个，在体型最大、体色最深的那一个带领下，停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虫王，他的声音在尖尖的头甲下传出，显得瓮声瓮气：“精灵，就是现在了吧。”

“是现在了。”晴樾回答道。

虫王说：“上来吧。”

安达跳到虫王背上，晴樾和荆旆也分别上了一个飞虫的后背，安达交待荆旆：“飞跃红海异常凶险，所有虫族会合作护送我们，要随机应变。”

荆旆点头表示明白。身下的飞虫后足往下一压一蹬腾空而起，向着一望无际的红海飞去。

海上无风，只有飞虫飞动时破开的空气带动了衣角。荆旆往下一看，烟雾更浓烈了，一阵阵涌动着，他似乎还能听见某种尖锐的细小的鸣叫声。

“来了！”安达喊了一声。

他飞近了荆旆，右手一伸，圣树权杖已经出现在他手中，他把权杖扔给荆旆，荆旆接过，再看安达时，安达朝他点了点头。

接着，安达朝荆旆右下方俯冲下去，他竖起两掌，在身前形成了一面金色的光盾，将一团从海面上跃起的暗影冲散了。

另一边，晴樾也挥动着双手，斩出一扇扇光刀，劈开冲上来的夺魂影。

荆旆身下的飞虫猛一侧身，贴着一重红烟掠过，虫子大喊道：“人类，你要反攻！”

荆旆注视着手里的权杖。

灵契团中保存的史前史对灵族的描述是很有限的，只将其塑造为一个崇尚魔法力量的种族，而其中缺失的部分——灵族的自愈基因、高度发达的大脑、心灵控制能力——正好一一与超能人的力量相对应。

无需多想，荆旆便知晓超能人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当他从与安达一战的震惊中醒悟过来后，他便已放弃了向他们追讨长老权杖的想法，权杖本身就是最好的铁证。

它不属于他，不属于灵契团。

然而，荆旆心存侥幸的是，灵契团也许还能在他手中扭转乾坤。

他被囚花田中时，重回现实世界、夺回灵契团的领导权、肃清内奸、破除他们那隐蔽的阴谋成了他坚定意志的唯一动力。

突然，荆旆反应过来。灵族能读心，他的这些想法，根本早就在他们的考量当中。

让他去赤道尽头寻找赫菲亚的遗体也许只是一个借口，他们会帮助他做更多，不说，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他觉得手里的权杖沉重起来，比他第一天从上一任的首席长老手里接过来时更加沉重。

他挥动圣树权杖，权杖顿时被一片火光笼罩，火影当中的权杖通体发红。他甩动权杖，一阵阵火焰从中跃出，将扑上的夺魂影击下。

经过之前那一场大战，夺魂影的力量也被大大削弱，此刻的夺魂影无法聚集在一起形成更大的阻击。

安达和晴樾凝聚的光能和权杖发出的火焰可以让扑上来的烟影在眨眼间化为灰烬。

战斗似乎变得很容易，只是荆旆明白，脚下的夺魂影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在到底彼岸之前，他们需要一路厮杀，稍有不慎便会被拖下红海，噬魂吞骨。

夺魂影不仅在攻击他们，也在攻击他们身下的飞虫，虫子们左冲右突，勉力躲避。

猛然一下，荆旆身下的飞虫被击中了右翼，他的翅膀被扯碎了，仅剩下一半，身体失去重心，摇摇晃晃地往下抖落。

飞虫耗尽全力把荆旆往上一托，喊了一声：“去！”

荆旆被抛了起来，另一个飞虫及时赶到接住了他，原先骑乘的飞虫则直朝下坠进了红海中。

荆旆明白到安达所说的合作护送的含义了，虫族是以性命为代价在护送他们渡过红海。

他怒火中烧，越加快速地舞动权杖，打击着夺魂影。

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努力，他们身边围绕的飞虫依旧越来越少，荆旆和晴樾经历了五六次转移，安达骑乘着的虫王虽然反应力和耐力要优于一般飞虫，但是也逐渐开始体力不支。

在将近七八个小时——甚至可能更久——的飞行后，他们手上的动作放缓了，荆旆浑身湿透，两条胳膊酸胀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现在，他们只剩下了身下这三只飞虫。

突地一个踉跄，荆旆骑乘的飞虫又被击中了，他跟随着飞虫一同被揪进红海，眼看他的身体即将被淹没，他依然不放弃抵抗，极尽所能地以火焰灼烧着涌上的夺魂影。

最后关头，他发现他的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荆旆知道是安达。虫王驮着安达贴着海面飞过，将他从海中拉了上来，他也落到了虫王背上，接着，他看到晴樾也已在虫王背上。

只剩下虫王了。

虫王伸展开双翅，猛一下往下扑打，拍出两股狂风，如一只大鹏般徐徐上升。

荆旆察觉到他的声音衰弱起来：“彼岸就在前方，精灵，你们得带着人类自己飞过去了。”

安达抚摸着虫王的后颈，说：“虫族的恩典，灵族永远不会忘记。”

说话间，荆旆感到身下一沉，虫王被夺魂影扯住了一条后腿，他挣扎了两下，最终往下坠落，与此同时，荆旆的两边胳膊被安达和晴樾抓住了。

灵族可以进行短距离的飞行，他们带着他，飞完了剩下的路程。

当他们落到了岸上，三人均已精疲力尽。

荆旆回头看红海，骇然发现身后的红海一整个悄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绿的丛林。

他熟悉这片丛林。他在这片丛林中生活了一辈子。

这时，安达说：“有一点，我们本来没准备告诉你。但是，现在似乎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

灵族需要在虫族的帮助下飞跃红海才能回到现实世界，那些帮助了我们的虫族，他们活了三百万年，只为了帮我们飞这一次。

他们留下的虫卵都在灵界，如果兽族封印不解除，这世上就真的再无虫族了，其他灵族也再无办法踏足现实世界。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回不去了。”晴樾重复说，她的声音比安达多了一份悲壮。

……

荆旆说：“本书正版首发于起点，网上其余版本均为盗版。作者每晚码字至凌晨，实属不易，请看盗版的朋友到起点支持正版支持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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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李逸·挟持

李逸并无十足的把握可以回去，但他决定赌一把。

实验室在碧水行宫宫殿群的西北角，绿树掩映，外墙装饰和别的宫殿无异。

墙面和高大木门上的兽形浮雕的金漆是新补的，但在墙角处李逸还是能看见焦黑的痕迹，想必这就是前一天程骞放的火。

推开木门，门内还有一扇精钢的自动门，门后是完备的实验室设施，低温箱、玻璃器皿、电脑操作台、手术台……一应俱全，在这个魔幻的世界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颂仪背对着门口坐在电脑前，几张满是数字的全息影像图在她的手指间来回滑动，听见李逸进来，她把影像关掉，回头看他。

她外罩着一件白大褂，翘着二郎腿坐着，衣襟下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

颂仪一个眼神，异元者就把李逸押到了手术台上，在他右手手臂上绑上了止血带，然后退到了门边。

李逸说：“我不确定你这样捆着我来抽血的话，我会不会因为太紧张而产生基因变异。”

她白他一眼，没回答他，走过来自顾自地拿起了针筒。

“你不用说话，我来猜猜。各兽族的基因标本和基因数据，是莫凡给你的吧？”

颂仪这才饶有意味地一笑：“莫凡是谁？”

“哦——”李逸把声音拉得老长，“看来我猜错了。你不认识他。那你认识阿岚吧？”

她手上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秒：“谁是阿岚？”

“鸟族的阿岚，鸟王。我一直奇怪，六百多人的鸟族，怎么会听命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她盯着他，脸色微愠，但还是没有彻底停下来，她正往他手肘内侧涂擦着酒精球。

李逸继续说：“你也不认识？很好的女孩，年纪小，少年老成，有责任感。她一直跟着我们，上一次我们的战机被灵契团伏击，我被卷进了这里，而她……”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的针头则停在了他的皮肤上。

就在这一刻，李逸两手上的魔草绳猛地松了绑，他猝不及防地右手化擒，伸向颂仪的喉咙，当她想往后躲避，已被他擒在了手中。

门边的五个异元者也冲了过来，她举起手，异元者停在了他们四周，伸出了爪子戒备，

她又惊又怒：“你……”

李逸说：“我和你一样意外，原来这解绳咒这么好学。也可能我天赋异禀。”

“你要敢动我一根头发，异元者可以把你撕成碎片。”

“所以你赶快让他们退下。他们不认识我，又听不懂人话，要是一拥而上，我肯定要拿你来当挡箭牌，误伤了你就不好。现在，你是要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拎着你走？”

颂仪咬着牙，不情不愿地甩了甩手，异元者让开了一条路，李逸掐着她从中间通过。

他挟持着她重新走向困兽场地牢，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队异元者，最近的一层与他保持着不到三米的距离，只一步就能对他发动攻击。

他不急不躁，倒退到了地牢入口才说：“叫他们停下来。”

仿佛没听到李逸的要求似的，异元者还是跟着往前走着，李逸加重了手指的力度，掐得颂仪好一会儿喘不过气来，她一声低呜，异元者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李逸带着颂仪下了地牢阶梯，听见地牢内远远传来杂乱的吼叫和疯狂的打砸铁门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元臻兽，他丝毫不怀疑他们能砸破铁门。

他又说：“你要是敢把那些怪兽放出来，我就先让他们把你吃了。”

颂仪冷笑道：“他们不会动我。”

李逸也笑说：“我要是扯下你一条胳膊扔给他们，你猜他们是吃还是不吃？”

90、李逸·马族封印

颂仪拉长了脸，打砸的声音马上停下了，但元臻兽依旧吼叫着。

李逸说：“让他们把嘴巴也闭上，我听着有心理压力，不好控制手劲。”

接着，地牢里重新安静下来。李逸凑到颂仪耳边说：“不错。我就喜欢听话的女人。”

他拖着她走，每经过一间牢房，就用脚踢开一扇牢门，一边高声喊道：“大家往东面地牢走，最后一间牢房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往枯木岭。”直到把关押的兽族全部放了出来。

所有的兽族听到李逸的话，均急匆匆地朝地道方向跑去。

程骞、阎震和老头被关在东面倒数第二间地牢，他踢开门的时候，阎震跑过来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老头倒是出奇地沉静多了，他此刻一言不发地跟在其他人后头走着。

程骞走在最后面，她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柔和了些许。

确认所有人进了地道后，李逸要把颂仪也带进地道，程骞说：“把她杀了，天下就太平了。”

老头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少了平日的疯疯癫癫：“不能杀她，她死了，所有异元者和元臻兽就会失控。”

“那怎么办？”程骞问。

老头说：“用魔草绳把她四肢和脑袋捆严实，能暂时防止她发出念力控制异元者和元臻兽。”

程骞和阎震马上七手八脚地把颂仪捆了起来，颂仪大叫着：“李逸！我会杀了你！”

程骞用稻草扎成一个球塞进颂仪嘴里，她一下子噤了声，也不能动弹，只能躺在地上，嘤嘤叫着。

老头又说：“快走，时间长了，就算她不发出指令，异元者也会主动来找她。”

众人脚步匆匆地跑下地道，出了枯木岭，仍不敢停留，一直到过了东边边界树，才放缓了脚步。

程骞深深呼了一口气说：“好了，人都救出来了，可以走了吧。”

李逸转向阎震说：“你可以跟我回去，算来，我和鼠族也算有渊源，现实世界中，鼠族几乎灭绝了，最后一个鼠族杨一倩就是为了破坏基因工厂而牺牲的，我们需要鼠族的力量。”

阎震抱了抱拳说：“我会回去的，但界外之地中还有一些鼠族，我需要集结他们。完成集结后，我就去找你们。”

李逸点点头，目送阎震离开。只见阎震扭了扭肩膀，身体眨眼间缩小，化作了一只巴掌大的灰老鼠，两腿一蹬就钻进林中没了影。

李逸又看向老头，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老头的具体身份。

程骞也正盯着老头，她觉得这老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老前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老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嬉皮笑脸，他朝程骞点头笑了笑，显得很有长者风范，但他并没有回答程骞的话，反而转向了李逸。

“李逸，感谢你的相救，无以为报，这个就送给你了。”老头微笑着，扔给了李逸一个黑色的布包，“三界之战是无可避免的，如今看来，界外之地也无法独善其身了。狼灵苏醒之日，封印破解之时，我们还会再见，后会有期！”

说完，老头撒开腿往前跑去，没跑多远，他的两条腿化作了四条颀长有力的兽腿，四足长出了铁蹄，腹部以上依然是人身。

程骞一见，又惊又喜，慌忙追了出去，边跑边叫：“族长！不要走！”

老头分明听见了她的叫唤，但他脚下不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剩下程骞懊恼不已地站在原地。

李逸打开手上的布包，里面是马的半只耳朵，上面画着马族的封印图形。

李逸对老头的身份并无预设，得知这个一直装疯卖傻的老头居然贵为一族之长，免不了有一番意外：“你怎么会不认识你们族长呢？”

“族长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我应该认出他的。小时候，他在马族王派和野派中游走，王派主张留在现实世界，野派想在界外之地中休养生息，纷争多年，他这个族长也是名存实亡。但是，双方还是很敬重他的。

后来那个女人带着异元者和元臻兽占领了界外之地，野派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逃出了界外之地，去现实世界投奔王派，两派总算勉强统一了，族长却不见了。

狼灵血现世后，我们听说鼠族、狼族、虎族和蛇族的封印都落入了灵契团手里，我们都很着急要找族长。”

程骞赤脚站在湖中，水淹到了她的小腿上，她拉起裙子，一边清洗着脚上的污泥，一边对坐在岸上的李逸说着这些陈年往事，仿佛与己无关。

“你属于幸存的野派吧？”李逸看着手里的马族封印说，看到她点头，又说：“至少老头子把封印留下了。”

“我们要找他，也不光是为了封印。他是族长，理应回来领导我们。”

“那现在带领马族的是谁？”

程骞撇了撇嘴，不答话。

李逸说：“该不是你吧？”

她翻着白眼说：“怎么可能是我。你这样理解吧，野派的一支小分队现在跟着我混吃的。我们跑了出来找狼灵。”

“所以，你们现在是窝里斗，准备夺权？”

“不算，我就是不喜欢那个人而已。我不想说了，恶心。”

程骞光着脚回到了岸上，坐在李逸身边用裙摆擦着脚。

李逸看她十根脚趾被泡得又白又嫩，像削了皮的马蹄似的，看着看着就有点出神。

“那个，”李逸喏喏地说，“我们是不是又得等到天亮才能离开这里？”

“界外之地到现实世界的通道一天只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启一次。”

“那……这离天亮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干什么好？”

程骞不说话，鼓着腮看着李逸，李逸也看着她，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忽然，程骞生气地甩了李逸一个巴掌：“色鬼！”

李逸本可以躲过她这一巴，但他有点发懵：“我干啥了？……”

程骞站起来大踏步离开，李逸朝着她叫嚷道：“不是，明明是你先色诱我的啊！”

程骞的背影已融进了将亮的夜色中。

91、常风·达龙斯夜谈

战机从将暗的夜色中驶出，他们已到达了赤炎洲。

常风启动战机的隐形状态进入了意国的领空，荆旆在三维地图上标注了一个点，他们往地图标示的达龙斯草原北部飞去。

战机分拆成七架小型战机停进了草原北部边缘的森林，荆旆在这里建了一个幻界，让大家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歇息。

贾宸绕着幻界边缘走着，饶有兴趣地问：“所以，这些都是假的？外面的人会看到什么？”

荆旆一边利用念力聚集了一堆干树枝生着火，一边说：“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们。”

贾宸说：“那会看到什么？”

“就是树林。某种程度上，这种幻界也属于折叠空间，你可以这样理解，”荆旆摊开右手掌心，手上出现了一个地球的三维模型，“这是地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空间，是我们生活的空间。

但空间是多元的，心灵感应者可以视其能力大小，将一定范围内的空间扩大、缩小甚至撕开。”

他用左手在地球模型上取了一个点，在空中拉大成一个正方体，又缩小，然后重新拉大，最后从正方体中拉出了一个三角锥、一个圆球、一个长方体。

小东在一边看得出了神，不由得越走越近，荆旆将那个圆球轻轻一送，落到了他手里，他高兴地把球抛给了阿岚，阿岚也童心顿起，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荆旆继续说：“当空间产生变形的时候，我们就构建出了幻界。但因为这些空间在地球上实际是不存在的，所以外人不能看到这些空间。”

多克缩着肩膀，虽然达龙斯草原已入春，但对于强烈的昼夜温差对蛇族来说还是够呛的。他一边嘶嘶地往掌心哈着气，一边说：“那灵契团幻界也是这样的折叠空间？”

“灵契团幻界不同。那么大一个空间，不是依靠一个或几个心灵感应者可以构建的。

若水山城本身是一座荒山，灵契团用创世晶石的力量建城，之后，再在城的外围搭建屏障，让外人看不到实际的灵契城，只看到一座山村。

这座山村，是折叠空间，也是幻象。你可以理解为在折叠空间之中再加上幻象。”

多克转向常风说：“看起来，你们长老比你要强一点，你好像还不能干这个？”

常风靠坐在一棵树下，他倦容满脸，像在听他们的话，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他合上了双眼。

大家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各自休息去了。荆旆走向了常风，在他身边坐下。

荆旆说：“你不必为你情感上的羁绊而苦恼。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基因编辑剔除不了人的感情，他们需要超能人具有基于荣誉感、正义感与使命感的服从。”

“但基因工厂做到了。”常风睁开眼说，“极地神殿的基因工厂，那些孩子长成以后，会比我们力量更强，速度更快，而且没有感情，只会服从命令。”

“没有感情，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极地神殿的基因工厂是最早的一批实验品，战斗力还有达到指标，他们也保证不了这些孩子不会失控。总的来说，那是一批次品。”

荆旆说着这些，仿佛在讨论一群牲畜。

“所以他们要那个基因数据库。”常风用眼角看了看荆旆，发觉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是的。”荆旆答道。

常风又说：“数据库不在我身上，我也没有读过完整的数据库。”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即使你控制了我的大脑，你也得不到基因数据库。

荆旆当然听懂了，他微微一笑：“你们有所防备是应该的。我当然会跟你说我不是为了这个数据库而接近你，可是你有权利采取一切有利于团队的措施。”

“我希望你明白，这些人跟着我，不是因为他们奉我为兽王，我没有号令他们的资格，我们集结是为了林湘。正因为这样，我对他们负有责任，我要把他们安全带到真正的兽王身边。”

“然后呢？”荆旆转向常风，与他对视着，“狼灵复生后，你将何去何从？三界之战如果爆发，你将站在你爱着的那个女人身边，还是你所代表的种族一边？超能人归根到底还是人族的一支。”

常风摇头道：“我以为阻止三界之战是我们的共识。”

荆旆毫不客气地指出：“是你、林湘还有荆旆的共识，不是所有人的。甚至不是你现在所带领着的这个团队的。你了解他们真正的想法吗？

他们一开始追随林湘，是因为狼王可以带领他们找到狼灵血，而狼灵血可以解除兽族封印，唤醒兽族大军。”

这也是常风心中的疑虑，但他还是说：“他们都清楚三界失衡会直接影响地核能量的波动。”

荆旆不疾不徐地说：“清楚是一回事。史前史时期，地球上存在更发达的文明，大家都清楚地核能量波动是什么，但战争还是爆发了。

而且，人族统治了地球三百万年，难道这期间三界没有失衡吗？地球没有因此被毁灭。你觉得你是在拯救地球，其实，地球根本不需要你拯救。你只是拯救你自己。”

常风默默思考着，荆旆又说：“命运会安排好一切，历史总是不断地重复，人再强大，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颗尘埃。很可能，我们所做的一切挣扎，最后也不过是徒劳。”

“但是总有人要去做这个努力。”常风说，“我无法评论基因编辑是好是坏，这项技术制造了我，而我生来就是一名战士，我是为了上战场战斗而生的。”

荆旆的目光变得有点虚无缥缈：“常风，你说得没错。你生来就是一名战士。不过，你还没有意识到，你和他们并不是完全一样……”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要获得他人的信任，首先自己要毫无保留，而你隐藏得太多。”

“你很快就会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荆旆低下头，他意识到常风的语气硬了起来。

“让我们去赤道尽头的，是你，不是那个带走龚伟浚的人。快递单上的那行字是你改的。”

荆旆不作声，常风认为他是默认了。常风说：“我们会在那里找到什么？”

“我的身份。以及其他你需要知道的。”荆旆半晌才说道。

“会有危险吗？”

“会。不可预见的危险。来自三百万年前的神秘生物。可能还会有灵契团的戒备。常风，我很抱歉。”

“你没有歉意。如果你有，你应该对我们如实相告。他们有权选择是否去做这件事情。”

“他们是有权选择，但你和我没有。”

“那好。”常风站起来说，“我会和你一起去赤道尽头。只是我和你。”

92、常风·心灵石的反噬

荆旆知道常风心意已决，他不会带着众兽族冒险，但他还是说：“你会需要他们。”

常风说：“赤道尽头入口在哪里？”

“在达龙斯金字塔底下。”

“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过去。其他人会留着这里等候。”常风回身走向战机。

荆旆看着常风登上战机的背影，不再坚持要所有人一同前往。他想，这大概是他能达成的最好的谈判结果了。

常风合上战机舱盖，将座椅调低，仰望着天空无数璀璨的星。

达龙斯草原被誉为世界上最大的草原，它从意国的北部开始斜向西南方向延伸，北边与森林相连接，而南边临近一片荒漠。草原的大部分也在意国境内，出了意国后还横跨了塔维尔国和常年战乱的巴布汗地区。

由于地域辽阔，绿原一望无际，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天也显得特别高远开阔，常风感到天上的繁星似乎就悬在自己头顶上，伴随着渐深的寒意一起往身上压下来，越来越重。

他的身体似乎出现了超重的状态，把他整个人往下拖……

常风又做梦了。

他梦见他化成了一只狼，在被冰雪封锁的山峰上跋涉。

雪很厚，他感到他每踩一脚，爪部都会深陷进雪里去，而当他拔起腿狂奔的时候，雪花被飞溅起来。

有细微的冰渣子被风夹着刮进他的鼻和嘴，与他口中呼出的温暖而潮湿的白气相撞，他的脸上凝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水雾很快又被冻结成冰霜，他的鼻子、嘴唇被栋得发麻。

风雪降低了他的速度，但他还是跑得很快——比他作为人的时候要快得多。

常风一往无前地跑着，他知道林湘就在前方，即使看不到她，他能感知她的存在。他加速抡动四肢，不断向前。

他跑到了山顶的松树林中，那儿有一间木屋，在背风处，在几棵老松的掩映下。

守林人早在大雪封山前下了山。可是屋内有灯火，有几乎不可辨认的炊烟。

他撞进了门内，一股风雪跟随着他闯进了屋子，将屋子中央烧得正旺的火炉吹得左摇右晃。炉子上的开水已经烧开了，正呜呜作响。

常风反身合上门，再回头看屋内时，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在快速升高。他两腿站立了起来，他举起自己的一只前肢，看到了伸在自己面前的右手。他变回了人形。

屋子很小，林湘靠近火炉，躺在了一张躺椅上，她身上盖了一张薄毯，正侧头看着他。

她笑得很无力：“你不该到这里的。”

他走向她，把她扶起搂在自己胸前，她浑身发烫，没有一丝力气。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来带你走。”

她抬头看他：“你带不走我。我会死在这里的。”

“你不会死。我会找到你。”

“不要来找我，我已经不认得你了。”他捧着她的脸，她的泪滑入他的手指中。

“你会认得我的。”

“他们来了，你快回去。”她轻轻推了推他。

“你不走，我怎么会走？”

“你留在这里帮不了我。”

他抱紧了她：“我会陪着你。”

窗外风的吼叫中，隐约传来叫唤：“常风！……”

他听见这叫声，但置若罔闻。他只想抱着她，她让他感到安心。

……

天即将亮白的时候，荆旆率先察觉了异样。

有陌生的人类意识闯进了他的念力空间，很多，足足有两百人左右。这些人脑信息杂乱，荆旆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无法调定频次的收音机波段中。

尽管如此，他还是从中整理出了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意国的战备部队，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携带着重型武器，正朝他们赶来。

荆旆跳下战机，在几架拆分的战机中间大踏步走动并大叫着：“大家快起来！灵契团通知了意国军队过来！”

众人纷纷醒来，贾宸骂道：“又来一次？他们怎么发现我们的？”

这也是荆旆想知道的。

灵契团的天眼系统固然无处不在，但他和常风完全可以利用心灵念力屏蔽，即使他没加入他们之前，常风一人调用心灵石的能力也足以让他们躲过天眼的监测。

当然心灵石的运用是有风险的，毕竟灵契团曾对心灵石进行过监测，手里有心灵石的能力波动数据，如果对心灵石的运用时间过长或者力度过大，就等于向灵契团发送了一个定位信息。

荆旆想到这里，再看看爬下战机准备撤离的众人中不见常风，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跳到常风的战机上，隔着舱盖，看到常风果然仍在睡梦中。

荆旆打开舱盖，叫道：“常风，快醒！他们来了！”

常风异乎寻常地没有任何反应。

阿岚一醒过来就化作鸟形到天上巡了一圈，此刻已重新飞了回来：“有两百人的军队，不到十分钟就会来到这里，空中还有战机封锁，我们硬拼吗？”

荆旆看了看沉睡中的常风，说：“不。心灵石在常风睡梦中开始了反噬，我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把他叫醒，否则他就醒不过来了。

五公里外有一座废弃的伐木厂，我们分头前往。贾宸，你去引开他们注意，拖延时间，龙皓带着小东去把战机合并，调成隐形模式，想法挪个地，飞不出去也不能让他们找到战机。”

龙皓接了命令马上跑进驾驶舱，但小东对这种总是刻意照顾他的安排感到不满，他说：“我，能帮忙。引开他们，我。”

贾宸骂道：“去到哪跟到哪，咋就这么神通广大？小鱼，你要来就来，不过我可顾不上你。”他说完蹦两步化成了虎形往森林外跑去。

“不用你照顾。”小东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流畅，他朝另一边出了森林。

多克问：“那常风怎么办？”

“把他背上带走。阿岚，你给多克开路。我来断后。”

荆旆说完，举起双手平置胸前合十，开始调用心灵念力控制林中的飞花落叶，阻挡士兵们前进，树林边缘远远地传来了他们的喧哗声。

多克趁机跳到战机机翼上，把常风从座椅上拖起，搭到了背上，他嘟囔了一句：“那么沉……”然后就跳下来往林深处跑。

阿岚化成鸟形飞上天盘旋，再俯冲向下对多克喊：“跟我走！”

多克跑着叫嚷：“你们确定让跑得最慢还不会飞的那个背着一个壮男逃命是合适的？你飞慢点！”

93、常风·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阿岚回头说：“知道跑得慢你还废话多？不会省点气？”

跑没多远，就听见后方传来了枪声，多克喘着气说：“那只死老虎不会被一枪嘣了吧？”

阿岚忽然折返落在了多克身后，说：“你继续往前跑！”

多克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她，她狠狠盯他一眼：“快走！”

阿岚吹了一声口哨，林中一阵鸟鸣和扑翅声纷纷，很快一群鸟儿聚集了过来，把阿岚身边围得密不透风。

多克见状稍稍放心，一咬牙继续跑向伐木厂。

阿岚紧盯着林间的小路，当三个士兵持枪出现的时候，没等他们瞄准，群鸟就飞快地袭向他们。

在鸟群的扑打下，士兵们无法射击，有力气也使不出来。鸟儿啄他们的头部和眼睛，他们只能一手护着头，另一手不断地挥舞，同时脚下也得像蚱蜢般跳动着，连枪什么时候脱了手都不知道。

阿岚抿嘴一笑，还没来得及为这场小胜利得意，她就听到了侧面传来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她意识到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眼前这三个士兵身上，压根没有发现到另一边也有士兵在悄悄接近，她已经来不及躲避射来的子弹了。

她心里一慌，然而子弹没有打到她身上，她扭过头看向枪响的方向，看到子弹停在了离她脑门不到一臂的空中。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子弹，弹头把她的手指烫了一下，然后落到了地上，还兀自冒着青烟。

“阿岚！”原来是荆旆已处理完了一拨的追兵，赶了上来，“快走！”

阿岚点头，脚一蹬地变成喜鹊追赶多克和常风，荆旆继续留在后面为他们解决源源不断追来的士兵。

多克拼了命地跑，还是忍不住嘀咕：“常风！风哥，风哥哥……算我求你了，你快醒过来好不好？”

……

“他们在找你。”小屋里，林湘托着腮，听着常风说别后的种种，她的目光很空洞。

“全世界都在找你。灵契团要毁了狼灵血。兽族要你解除封印。”

“那你呢？”

“我为我自己。”常风拉着她的手，放到了唇边，“我恨自己伤害过你，我恨我们没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她笑了。

“这不一样。”他说。

她另一只手抱膝坐着，将头侧靠在膝盖上看他：“但我更喜欢这样。活在你脑海中，我觉得很安全，也不会有杀戮和责任。”

常风摇头：“林湘，你听我说。你必须回去。”

她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所以你不是为你自己来找我的。”

“我是。”他想再次拉起她，但她躲避着，她用双手把两只耳朵捂紧。他又好笑又无奈：“你这样子我没有办法，你知道我不会哄女孩子。”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从来没有选择要成为谁。”

“你不会死。我会保护你，用生命去保护。”

“你和他们一样，算计着我。”

“我不一样。”

“你和他们一样。”

“我不一样，我爱你。”这句话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开口，“如果命里注定你要死，那我就给你改命。”

“你不是第一个说要给我改命的人。”林湘平静下来，直视着常风：“你该回去了。”

……

“风哥，风哥！不要再睡了，那是梦，不是真的！”

阿岚和多克带着常风跑进伐木厂，多克把常风扔在一张工作台上，然后用木板遮住窗户，蹲在窗边戒备。

阿岚护着常风，不断地摇晃着他，试图把他叫醒。

多克连接了通讯器，呼叫着：“我们进来了，你们到了吗？”

贾宸、龙皓、小东和荆旆先后给了肯定的答复。

“恕我直言，”贾宸说，“我们要不就出去把他们全灭了，要不就继续走，别留在这里。我有不好的预感。”

龙皓反对：“不说应不应该杀人类的问题，外面两百人，全部配了重型武器，正面刚刚不刚得过也是个问题。常风不醒过来，我们没有胜算。”

多克哭丧着说：“得。那没胜算了，我扇了他两巴掌，也没把他扇醒。”

荆旆说：“多克，把你们的位置发给我，我来叫醒他。”

伐木厂算上前院，有上千平方米，前后有四座厂房，最后方有一座三层高的员工宿舍楼。荆旆按照多克发的定位来到了第三号厂房，在一楼一间工作室里找到了他们。

荆旆一进门就说：“阿岚，我在树林里给他们建了幻象，他们会看到这边是一片山崖，但为了以防万一，你让侦察鸟去视察一下情况。”

阿岚闻言马上飞了出去安排。

荆旆走到常风身边，看到他紧蹙着眉，脸上的肌肉紧绷着。他伸出两手，掌心对准常风两边脑门，他要用念力将常风体内心灵石的力量暂时压下，才有可能将常风唤醒。

念力缓缓地通过常风的两边太阳穴输送进去，常风忽然开始了剧烈的抽搐。

荆旆叫道：“多克！过来，按住他！”

多克从窗边一个箭步跨了回来，他一离开窗口，一枚炮弹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窗前。

一声巨响，爆炸的冲击力将多克封在窗上的木板炸飞了，板子的碎片砸在了他背上。多克整个人往前摔去。

荆旆赶紧调动念力隔空拉过一块木板，挡在了他和常风身前。

这时，荆旆听到通讯器里传来阿岚的尖叫：“荆长老！幻象对他们没起作用！”

小东在一阵枪声中破天荒嚷了一句：“我艹！”

龙皓说：“小孩子不许说粗口！”

贾宸也在另一座厂房里吼叫道：“常风醒过来没有？！”

……

“你再不走，你就会和我一样被困在这里了。”林湘又推了常风一把。

“我会走。再让我看看你。”

“我喜欢的那个人才不会那么婆婆妈妈。他当机立断，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会舍得离开你吗？”

“他会。”

“那你可能不够了解我。”

常风靠近她，吻她的唇。这不是梦，他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他贪婪地吻着她，直到这个吻扰乱了两人的鼻息。

她用手指隔开两人的嘴唇，他睁开眼，看着她依然合着眼的脸近在咫尺，她说：“如果你爱我……那就把你的身体借给我吧。”

常风看见林湘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一片幽蓝。

94、常风·失控

多克后背一片嫣红，他忍着痛和荆旆一起架着常风往外撤。

多克大喊：“你们确定这是普通人类？你们见过人类这么生猛的时候吗？”

龙皓在一号厂房也遭到了轰炸，他背向炙烤着后背的火光一边跑一边朝通讯器喊：“我刚刚就说了！他们配了重型武器！”

贾宸已经从着火的宿舍楼二楼跳了下来：“你没说他们能看穿幻象！”

“因为我不知道！”龙皓吼道。

阿岚也生气地叫道：“这是吵架的时候吗？”

阿岚正手忙脚乱地召集鸟群反攻，但敌人人数多而分布散，这对擅长以群攻一的鸟族来说毫无优势，她要对付这么多的敌人，她得有起码十倍的可调度的族人。这阵势明显是对方有意针对她的。

不用说，她也知道意国军方在战术上得到了灵契团的指导，灵契团对他们各兽族和常风等人作了详尽的攻守能力分析。

荆旆也一下子没了主意。他带着多克和常风跑到了伐木厂前院空地上，阿岚、贾宸、小东和龙皓已被敌人的炮火逼到了此处，七人重新聚拢在一起，荆旆发现他们正处于敌人炮火的中心。

意国军方的装甲车在伐木厂外围了一圈，另有步兵在炮弹的掩护下正朝他们靠近，天上，歼击机盘旋着，封死了他们的所有去路。

荆旆刚刚调用念力将几枚朝他们飞来的炮弹改变了方向，然而四面八方尽是飞弹，他忙不过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漫天的弹雨即将朝他们压下。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一道青色的光芒从他们身后破空而出，直冲云霄。

随着青龙的怒吼，几乎在一瞬间，在空中飞着的炮弹全部被冰封住了，青龙舞动着身躯，冰弹纷纷被它砸落地面，裂开的冰块内，炙热的炮弹还冒着阵阵青烟。

多克顾不上背上的疼痛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扔够炮弹了没？轮到我们了！”

常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醒了过来，他挡在了多克身前，一言不发。

他凝着满脸冰霜，两脚一蹬就跃到了青龙背上，朝上方一架向他们扔着炮弹的战机直飞了过去。青龙一声咆哮，从战机中央穿了过去，战机被撞开成两段，冒着火光坠落。

多克、贾宸、阿岚、龙皓、小东和荆旆聚集在青龙下方，无不诧异万分。

贾宸仰头看着常风骑着青龙又去追逐另一架战机，禁不住说：“我觉得不大对劲……他不是说过不要杀人类吗……”

“阻止他！”荆旆留意到常风的瞳孔泛着幽蓝，他大叫起来：“他不是常风！他是失了理智的狼灵！”

荆旆转头说：“阿岚，你去引他下来，你们四人掩护我，我需要时间向这些人传递撤退信息。”

阿岚吹着口哨，带着鸟群飞了上天。

贾宸、小东和龙皓闪避着子弹，冲向了近处的士兵，缴了他们的械，更多人举着枪朝他们跑了过来。

多克将自己的身体拉伸成一面保护盾，挡在荆旆身前给他抵挡子弹，他叫道：“不是，我们现在要打谁？”

“都打。”荆旆说着，将两指贴在脑门上，他眼前出现了一百多个光点，每一个光点代表一个人类的意识。

心灵控制是心灵感应术中最高深的一门，即使是他也只能做到有的放矢，每次仅能控制一个人的意识，而且他最多只能把他们送到一公里外，再远他就无法控制了。

一个已冲到他们面前的士兵在荆旆的心灵控制之下，没等多克的拳头挥下，就自己扔下了枪械，目光呆滞地转身朝外走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空中，阿岚让鸟群排成一张密网，挡在常风身前，常风拍打着鸟群，而鸟儿灵活地闪躲着，常风被激怒了，他放弃了追赶剩余的两架战机，回身朝阿岚飞去。

阿岚见状赶紧飞回地面，在即将被常风追上之际，一枚子弹飞过来击中了常风的肩膀，常风从青龙背上摔下地面，青龙也随之消失。

但常风马上一个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子弹已经被愈合的皮肤挤出了体外。

常风两手化爪，怒吼了一声，面目狰狞地扑向持枪的士兵，士兵们基本毫无招架之力，顷刻间鲜血飞溅，一众人倒在地上呻吟，而常风毫无住手的意思。

多克啐了一口：“我很想说活该你们挨打！”话毕他冲向了常风，拉长手从他爪下揪出了一个士兵，把他扔在了地上。

那个士兵惊魂未定地盯着多克，多克大吼一声：“快滚！叫你们的人全部滚！”

士兵马上连爬带滚地跑了起来，边跑边叫：“撤退！快撤退！”剩余的士兵闻言开始纷纷往外撤。

多克看了看荆旆，喘着气说：“你那个……也很厉害，不过我觉得这样更省事。”

“小心！”荆旆朝多克叫道。

多克侧身躲过常风划来的一爪，但脸上还是被抓了一道血口。

“风哥！别打了，是我们！”阿岚叫着，而常风充耳不闻。

六人将常风围在了中间，常风锋利的指尖仍淌着血。

贾宸和多克站在常风身后，贾宸朝多克打了个眼色，多克会意，两人同时扑了过去。

贾宸的本意是合两人之力把常风扑翻在地，但常风如一座雕塑般树立不动，贾宸抱住他的肩膀扳了好几下也没把他扳倒。

接着，常风两手一挥，就像拎起两只小鸡似的把两人甩了出去。多克本来就有伤，这下子完全起不来了，瘫在地上呻吟着。

荆旆面对常风站着，他平举两手，院落里堆放着的圆木凌空飞起，朝常风直飞过去。常风运爪将侧面飞来的木桩削开，然后身子往前一跃，伸手抓住迎面那根木桩的一端，推着他压向荆旆。

荆旆双手护在胸前，顶住木桩，强大的推力压得他节节后退，一直把他顶到了围墙边上，他叫道：“你们想办法控制住他！我要叫醒他！”

“他妈的谁有办法控制住他？”贾宸怒道。

龙皓给手枪换上了麻醉弹，射向常风，子弹未到身前，就拐了个弯偏了出去。

阿岚的鸟群和小东也完全无法接近常风身边。

贾宸咬咬牙，四肢着地化作虎形跑向他。常风扫了贾宸一眼，单身顶住树桩，空出一只手朝贾宸面上挥去。贾宸被拍得眼前一黑，鼻子里汩汩涌着鲜血。

常风顶着树桩的一只手加剧了力度，另一端已经挤压到了荆旆胸口上，荆旆喉底哼了一声，勉力抵抗。

就在这时，一根泛着绿光的绳子像灵蛇一般从常风身后抛了过来，把他上半身捆了个严实，他不得不扔下了木桩，荆旆得以松了一口气。

绳子的另一头抓在李逸手里，他刚从空间裂口里跳出，就遇上了这一幕。常风两手往外使劲，尝试着挣断绳子，李逸用力拉紧魔草绳，随着常风的挣扎，绳子越收越紧。

程骞也从李逸身后的空间裂口中跳了出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混战后硝烟未散的伐木厂。

李逸一边拉着绳子死命拖住常风，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95、常风·你是谁

常风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引着自己不断下坠，把他从风雪中的那间小木屋中拉了出来。

那股力量先是把他绊倒在地上，他从头部开始，到后背、臀部和四肢，紧紧地贴在了木屋的地板上，他的五脏六腑和血液悉数往垂直地面的方向下压，他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只有心脏还在顽强地抵抗着这股吸力，越来越快地敲着胸腔。

林湘在他身边跪坐下来，他想对她说话，然而他连张嘴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轻轻抚着他的脸，说：“走吧，不要回来。”

“不！”他心里狂喊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跟随着整座小木屋消失不见。

常风独自一人躺在冰天雪地中，风雪迷了眼，无数斑斑点点的白在他眼幕中从一边窜向另一边，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不断扩大的雾白色……

耳边风咆哮的声音也渐渐小了。那股吸力牵引着他深深地陷进了雪地中，他被雪掩埋住了，他依旧睁着眼，眼中的白渐变成了黑。

雪很厚，可他很快就穿过了冰雪层，被拖到了坚硬而冰冷的泥地上，然后，他听到了土地低沉的吼声，地面被他压裂了，裂面越来越大，他仍在往下坠，不断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常风怀疑他要一直坠落到地球核心……

“风，起来！”

当常风恢复意识和力气的时候，他感到了脸侧有一股气流正朝他快速刮来，他本能地伸手抓住了那只要往他脸上扇掌的手。

“我不知道头被扇掉了能不能长出一个新的。”常风睁开眼，看到了被他钳住手腕的李逸正一脸严肃地俯视着他。

“去你妈的总算醒过来了，我们差点被你团灭了。”贾宸不满地嚷嚷道，他和阿岚、小东一起站在不远处，旁边还有一个高瘦的陌生女子。

常风看到他们正身处一个面积不小，但堆满了烧焦的木头的院子里，四处弥漫着淡淡的青烟，地上多处溅着血迹，空气中有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常风躺在一叠木板上，他发现荆旆倚在他头部不远处的另一堆木板上。荆旆像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似的，浑身汗湿，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常风放开李逸，坐了起来，他没看到龙皓和多克，联系贾宸的话，他心里一紧：“龙皓和多克呢？”

他不知道自己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可是他不认为这院子全是他的手笔，他哪来这种杀伤性的武器。

“我们被意国的战备部队围攻，多克受伤了，龙皓带他到战机上处理伤口，顺便把战机开过来，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听到阿岚的话，常风稍稍放心了一点。

“好了，常风醒了，李逸也回来了。我们是时候把话摊开来说了。你，到底是谁？”贾宸直指着荆旆说，“不要把大家都当傻瓜，在温陆裂谷，你就展示了心灵感应者的能力。据我所知，灵契团首席长老是战士出身，不是学师。

大家不说，是看兽王的面子，头儿不说话，我们当小的也不好说什么。”

“我不是兽王。”常风沉着声开口。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现在事实上就等于兽王。我们这里虎蛇鸟鱼四大兽族，你体内一个没死透的龙族，狼族不用说的，现在又来了个马族。我们听命于你，有狼女的原因，也因为兽族奉强者为王。我打不过你，我就只能臣服于你。”

贾宸继续揪住荆旆不放：“本来你是谁问题不大，但你一步一步地把我们往坑里带，我就不能不管了。”

荆旆虚弱无力地摇摇头说：“常风的失控是因为心灵石的反噬，与我无关。”

贾宸摊手说：“我们都不是心灵感应者，常风算个半吊子的，你说什么都可以。你现在甚至可以控制我的心智，改变我对你的看法，让我驯服得像一条狗。”

“如果他要控制常风，他不需要等到现在，他也没必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把他叫醒。”说话的是程骞。

阿岚看她一眼，说：“你是和他一起来的，你肯定帮着他。”

程骞叉起腰说：“我帮他说话，是因为他是好人。他害过你们吗？狗咬吕洞宾，一群过河拆桥的。”

“是我们过河拆桥，还是他想暗度陈仓，让他自己来证明。”李逸接过话，直盯着荆旆。

常风翻身爬下那堆木板，对荆旆说：“你告诉他们。”

荆旆知道他指什么，他也无意再隐瞒：“让你们到达龙斯草原的，是我，不是那个带走龚伟浚的人。”

“为什么？”李逸说。在荆旆唤醒常风这期间，他已从贾宸和阿岚口中大概知道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我需要常风和我一起进入赤道尽头。那里有三只元臻兽，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它们。”

“又是元臻兽。”李逸转头看程骞，但程骞眼一瞪肩一耸，表示她对此事毫不知情，“不仅仅是为了打怪那么简单吧。”

接下去的话，荆旆说得异常艰难：“……我要进去找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只有常风能帮我拿到……”

“什么东西？”李逸问。

“一件和狼灵血有关的东西，林湘是在那里出生的。”不等荆旆回答，常风已经先一步说道。

荆旆看着常风，常风看他的目光一点点地锋利起来，像一把剑直刺向他：“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谁。我确实见过你，十四年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两个男人已了然于心，荆旆释然地一笑：“你终于想起来了。我说过，我和你之间有同样的牵挂。”

常风说：“我亲眼看见你死在了车上。”

“一个心灵感应者要在他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制造死亡的假象太容易了。”

常风暗暗地握了握拳头，他感到了身体虚耗过后的浑身无力，但他要击杀此刻同样虚弱的荆旆还是绰绰有余：“你真的牵挂过她吗？你把她送进灵契城，如果她的身份被揭穿，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荆旆叹道：“不是你认为的这样。鼠族袭击粤城地铁站一事不是我策划的。”

一旁的贾宸听不下去了：“不要打哑谜好吗？照顾一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我。这位先生，请问你是谁？”

常风走向荆旆，他伸出食指指向荆旆的脑门。荆旆没有抗拒，他合上了眼，任由常风解除他脸上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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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常风·裂痕

荆旆的脸消失了，被另一张饱经风霜、眉眼深遂的脸代替。

看着这张脸，李逸率先叫了出来：“你是林少鹏？林湘的爸爸？”他从这张脸上看出了林湘的轮廓，而且常风曾与他一道分析过当年粤城地铁站一役，他看过相关的资料。

常风说：“林湘和我们一样，是经由基因编辑出生的？”

但林少鹏否认了：“不完全对。她不是在模拟子宫中出生的。我在全球找了一百对夫妇做基因编辑，培育了一百个含有狼灵血基因的胚胎，她是唯一一个经由自然孕育、分娩后存活的……我是她的生父。”

贾宸总算听明白了，他瞪大了眼睛：“你……将狼灵血注入已受孕的人类胚胎中？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李逸皱紧眉头说：“林少鹏，你怎么做得出来？”

“你们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不唤醒狼灵，三界早就崩塌了。”

“所以，你接近我，不是为了找到林湘，你已经放弃她了，你是想让我帮你进入赤道尽头，获取新的狼灵血标本。是这样吗？”常风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林少鹏摇头说：“常风，林湘是我的女儿，我不会放弃她。如果你还相信我，就和我一起过去，我要确定一件事情。”

常风毫不掩饰声音里蕴含的怒意：“没有一个父亲会把女儿推入绝境。你让她吃尽了苦头，却以救世主自诩。”

“你们够了。”程骞叫起来，但她的话音也有点怯怯的，她跟随林少鹏多年，一直听命于他，可是林少鹏居然是狼灵生父，这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说，“鹏叔都说了，他是有苦衷的。他比你们在场每一个人牺牲都大。”

贾宸扫她一眼说：“你再说一次你叫啥来着？我们和你很熟吗？你有什么资格说话？这是我们家务事。”

程骞眼一瞪，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说：“咋？想打架是不？谁打赢谁有话语权。”

贾宸逼向她说：“哟！难道我怕你不成？”

“你俩给我闭嘴！”李逸大喝一声，两人各自横对方一眼，才悻悻地背转了身。

李逸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倒不像常风，为了林湘的遭遇而对林少鹏怀有敌意，然而林少鹏身后水太深：林少鹏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是怎么得到狼灵血的？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真的是为了拯救三界免于危难，那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权衡之下，李逸不愿意相信林少鹏。他于是说：“风，不要去。”

林少鹏将目光转向李逸：“有些事情，你们暂时不知道会更好。”

李逸一笑：“我不会读心，这样和你交流对我不太公平。我们还是各显神通吧，不用常风出手，你能过我这关，这事你说了算。我是个粗人，喜欢简单直接的方式。”

林少鹏无奈地说：“李逸，你离开灵契团，不就是为了阻止三界之战吗？我和你的立场是一样的。”

李逸说：“抱歉，我不和来历不明心怀鬼胎的人打交道。当然，如果挨一顿揍后你愿意说真话，我可以重新考虑。风，还是你想自己上？”

常风依旧站在林少鹏身前，挡在了李逸和林少鹏之间。他没有说话，最后看了林少鹏一眼，侧身让道给李逸。

疑点，太多疑点了。林少鹏以林湘作饵，引鼠族出动，就是为了把林湘送进灵契城。不管林湘的哪一重身份被灵契团获悉，她都没有生还的机会，他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只能说明背后有更大的利益诱惑。

李逸走向林少鹏，他听见程骞在他身后喊：“哎！你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鹏叔刚刚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叫醒常风！”

李逸没理她，他对林少鹏说：“你先来？”

林少鹏叹道：“我不想和你动手。”

“那我先来吧。”

李逸运拳打向林少鹏胸前，林少鹏急步后退，李逸抢上一步，回身飞起一脚，林少鹏肩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他单膝跪倒在地上。

眼看李逸再次飞身送来一拳，林少鹏连忙调用念力，方才常风躺着的那堆木板一块块扑克牌似的逐次飞出，从身后袭向李逸。

李逸转身踢腿出拳，轻易砸碎了两块飞来的木板，他一边挥舞着拳头对付其余的木板，一边说：“这才像样！”

最后一块木板，李逸伸手接在了虎口间，手肘一拉，将木板甩向了林少鹏，但木板在林少鹏身前停住了，不管李逸怎么使劲都前进不了半分。

李逸不怒反笑：“行，比比谁劲大。”

林少鹏扬起一手，在那块木板与他的身体之间，仿佛铸了一堵气墙，疯狂流动的空气在墙体间造成了巨大的推力，李逸也不断加剧着手劲，那块木板剧烈地抖动起来，最终“啪啦”一声碎在了李逸手里。

林少鹏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右边小腿肚处被猛地撞击了一下，原来李逸已趁这机会下蹲、扫腿，突破了气墙的阻挡。

林少鹏身不由己地往前一跪，膝盖磕在了地面上，疼痛炸断了他右腿的每一条神经。他咬牙忍住了没有呼痛，他知道还有更强烈的攻势即将压向他，但他已不知道该怎么抵挡了，只能出于本能地抱住了头。

程骞及时地赶了上来，她钻进李逸的拳风之中，仰起头，把自己的脸迎了上去，李逸见状，只好急速地煞住了拳头。

“你疯了？信不信我一拳把你砸扁？”李逸骂道。

程骞朝他迈了一步，说：“怎么，才几个钟头就翻脸不认人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人族的！”

李逸怒视着她：“你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程骞叉起腰说：“你想怎样？人都被你打成这样了，还想打死他是不？”

“李逸，算了。”常风说道，“让他走吧。”

诸多不解的谜团，常风知道无法在林少鹏口中得到答案，不是他愿不愿意说的问题，而是他说出口的话有多少可信性？

但从一开始的惊讶、震怒中冷静下来后，常风觉得林少鹏并不是非死不可。至少，在解开所有谜团之前，他不能死。更何况，他毕竟是林湘的父亲。

李逸回头看常风一眼，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有同样的想法，他整这一出，本来就不是为了杀林少鹏。

“鹏叔……”程骞把林少鹏扶起来，林少鹏咬紧牙哼了一声痛，右腿已经无法动弹，程骞又朝李逸骂了起来：“你看你干的好事！至于吗？你干嘛不把力气留着打追杀我们的人啊？就知道打自己人！”

李逸说：“是不是自己人还不好说。”

林少鹏摆摆手，阻止程骞继续抬杠，他说：“不要说了。他们早晚会明白的。”

林少鹏最后看了看场上的所有人，叹了口气，手一扬，一根木棍飞进他手里。他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伐木厂大门。

贾宸看着林少鹏的背影，对程骞说：“喂，你不跟着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程骞横着眼看他：“咋地？你是兽族我不是？你能留下凭什么要我走？我是来投奔兽王的，兽王没赶我走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贾宸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留下来给那老头当间谍？”

程骞正要发作，李逸说道：“没事，让她留下来吧。她这人藏不了阴谋。”

贾宸看向常风，常风看着李逸点了点头。

贾宸呼了一口气说：“你是兽王，你说什么我也会照办。但是你记着，在向你效忠前，我是先向狼女效忠的，在向狼女效忠前，我先扛起的是咱虎族的存亡。

“没有任何事情比我自个一族的利益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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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常风·困难重重

众人回到了战机上，龙皓马上驾机升空离开。虽然知道在遭到了一轮虐击后，对方也需要休整，意国暂时应该不会马上再派军进攻，但此地毕竟不宜久留。

除了多克因伤重休息去了，大家都聚集在主船舱里分析目前的形势，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李逸向大家说起他在界外之地的见闻，并将马族封印交给了常风，常风将之收进了封印环中。

听说林少鹏已经离开，龙皓倒是不意外，他喃喃自语道：“他是林湘的爸爸……这么说就通了，十九年前的意国地震是由三界失衡造成的地核能量剧烈波动引起的，本该让整个地球炸毁。可是，林少鹏是在哪里找到狼灵血的呢？”

常风说：“按照他的说法，可能就是在赤道尽头。”

李逸沉吟道：“赤道尽头……听着，和界外之地差不多的一个地方，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林少鹏说赤道尽头有元臻兽，界外之地有培育元臻兽的基因实验室。两者之间，说不定有什么关联。”

他转问程骞：“除了界外之地，你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元臻兽吗？”

程骞摇头：“没有。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哪个女人是搞基因实验的。”说着，程骞看了阿岚一眼，她那眼神直勾勾的，看得阿岚浑身不自在。

常风想了想说：“假设，界外之地是莫凡偷偷扶持的基因实验室，那很可能赤道尽头也是这么一个地方。”

贾宸说：“不会又是极地神殿那样的基因工厂吧？”

“很可能更加凶险。异元者身上集合了多个兽族的能力，元臻兽……就是一群怪物。”李逸想起在困兽场对战的那一只元臻兽，至今还心有余悸。而据老头和阎震所说，这可能还只是能力最初级的一只元臻兽。

接下来，常风说出的话让大家大吃一惊：“我要去赤道尽头看看。李逸，你带大家离开意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灵契团和意国军方不会就此罢手。”

李逸摇头反对：“如果界外之地果真是灵契团的基因实验基地，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你此行的目的，这和上一次出其不意突袭极地神殿不一样。再说，林少鹏的身份本身就很有问题，他说的话，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那是对你们而言的，我一直就知道他叫林少鹏，是从灵契团里逃出来的学师。对我来说，他的身份明明白白。不过当然，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居然是狼灵生父。但是这也不算啥吧。”程骞的话如一颗炸弹炸响，大家差点忘记她是跟随林少鹏过来的了。

众人一同把目光移向程骞，无不讶异，李逸说：“你说，他是从灵契团逃出来的学师？”

程骞晃了一下头说：“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灵契团又不是只出过你们三个叛徒。”

贾宸怪叫道：“你干嘛现在才说？”

程骞瞥他一眼：“你们没问啊！而且，死老虎，我和你很熟吗？我今天才认识你好吧？”

常风在脑海里翻找了一遍，然后说：“我不记得灵契团近二十年有学师叛逃过，你们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他这话是问李逸和龙皓的，两人也给予了一样的答复，龙皓更是说：“别说二十年，近四十年也没有。”

常风问程骞：“林少鹏跟你说他是从灵契团逃出来的？”

“对啊！”

常风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倒是不知道了。鹏叔是大概十四年前来到漠北草原和我们在一起的。”程骞说道。

“十四年前，鼠族袭击粤城地铁站后。”常风与李逸交换了一下目光，“如果他真是从灵契团逃出来的，那应该是在二十年前。他年纪不会超过五十五岁，最多比龙皓大个七八年，龙皓没可能完全没听说过。”

程骞眉一皱说：“你们不是以为我说谎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你们面前隐藏身份，可是我干嘛要骗你们呢？”

常风说：“没有人怀疑你说谎。我只是想，他对我们大概还没有全盘托出，包括对你们马族。”

李逸接道：“所以你还要去界外之地，自寻死路？”

“所以我才要去界外之地，查出真相。”常风的语气不容置疑，李逸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又吞了下去。

大家沉寂着，最后是贾宸说：“你要去，我们也拦不住你。”

贾宸说完率先走出了船舱。

李逸说：“大家都去休息吧。”但他的眼睛直盯着常风，分明还有话想说。

常风没有动。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出去了，龙皓最后离开的时候把门带上了，把空间留给了李逸和常风。

这时，李逸才说：“现在和我说话的，是你，还是林湘？”

常风合上眼，他无法想起他被操纵时的所作所为。

他的记忆停留在风雪中的那间小屋里，他看见她幽蓝的双眼，然后她随着风雪消失了，他被拽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直到林少鹏把他唤醒。

李逸发问的那一瞬间，他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属于自己，他艰难地运转着。他说：“控制我的不是她。”

“这就是她。”

“李逸！”

“不要叫我。如果你脑袋不清醒，我来帮你理一理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第一，赤道尽头和界外之地有两个基因实验基地，灵契团的基因实验不仅局限于超能人，还延伸到了兽族。

第二，我们知道了这两个基因实验基地，他们很可能也知道我们知道，正布好了局等我们踩进去。

第三，人类对我们的打击一次次升级，我们已经和全人类开战了。

第四，这群兽族跟着你，名义上当你兽王，实际上各自心怀鬼胎。你准备带着他们去干什么？

第五，也是你最关心的，林湘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全世界都在找她，谁得到狼灵血，谁就能号令兽族灵族大军。

你告诉我，你觉得现在寻死是一件很急切的事情吗？”

常风叹了口气，李逸所说的，他并非不知道，他只是感到每一步都是死棋，如一团乱麻纠缠。每一件事他都想解决，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解决不了：“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

李逸停顿了好一阵才说：“保留实力。在排除林少鹏是灵契团间谍的嫌疑之前，不要去赤道尽头。我和龙皓会按照你今晚的安排，带所有兽族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暂时安顿下来，把他们稳住。你去找林湘。”

常风在李逸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寒意，他并不会傻到认为李逸让他去找林湘是出于对他们感情的维护：“你要我利用林湘控制兽族和灵族？”

“不是我要你，而是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难道你到了今天还认为三界之战是可以避免的吗？”

98、李逸·我不需要她爱我

李逸把手压到了常风肩膀上，继续说：“根本不可能有三界平分和平共处。战争越来越近，唯一能让战争速战速决，早日终结的方法，就是其中一方的压倒性胜出。三界之中，必须有一族统领。如果你手握兽灵两族大军，你就拥有了与人族和谈的筹码……”

常风把李逸的手拨掉：“这就是你想的？你不希望我当兽王，却鼓动我去当三界之王？”

李逸没有退缩：“兽王与三界之王有本质上的区别。三界是必定要开战的，一旦你成为了兽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代表兽族打这场仗。

“但如果你控制住他们，你就成为了人族的救星。我只是提醒你，也许一开始你的方向就错了，你不能站到人族的对立面上。”

常风直视着李逸，轻轻摇着头：“那这一机的人呢？他们虽然是兽族，但这一年多来，我们一直并肩作战……”

李逸说得有点恼火了：“难道你一直以来的想法是用你那颗热爱和平的心去感召他们？他们是兽族，天生崇战。何况，我也没让你伤害他们。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悠游寡断？

你把他们当兄弟，他们不一定这么想。你想想看，一开始，大家凑成这支队伍的最终目的是一样的吗？大家只是说好了一起去找狼灵血，但找到之后呢？”

类似的话，在前一天晚上林少鹏也对常风说过。他感到脑袋一阵阵疼痛。

常风摆摆手说：“不要说了。我感应不到她在哪里。我比谁都希望找到她，但我现在真的找不到。”

李逸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坐下来抱住了头。

李逸又说：“你睡吧。我不是要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常风抬头淡淡一笑：“你一直想赢我，事实上你早就赢我了。去吧。我明天会告诉你我会怎么做。”

“我可没要你想通宵。我劝你还是好好睡一觉，你再失控一次我可拉不住你。”毕竟，上一次之所以能捆住常风是因为自己刚从空间缺口跳出来，出其不意扔出魔草绳。李逸想着，留下常风出了门。

他走在走廊里，经过程骞门前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心里动了一下念头，于是敲响了舱门。

程骞打开门，见是李逸，瞪眼说：“你想干嘛？”

李逸摇头：“不，我不想干。我只是想，我们是不是有些事情还没说清楚？我看你刚刚那话，‘才几个钟头就翻脸不认人’？你想我认什么？”

程骞凶巴巴地说：“我什么也不需要你认。你可以滚了。”

程骞想把门合上，被李逸挡住了，他说：“不是，你这到底是被哪个男人伤害过？从此认为天下乌鸦一样黑？当然我也不觉得我对于女人来说会是个好男人，可是至少，我没给你承诺什么对吧？我以为我们说好了只是各取所需。”

“我和你，最好不要用‘我们’这个词语来形容，好不？”

“行。那你就别动不动摆一副我对不起你的表情，我不会歉疚的。”

李逸话未说完，就迎上了程骞甩上的门。他对着被门反弹的话音，觉得自己好没趣。

正准备抬脚离开，他看见了阿岚正站在不远处他的休息舱门前看着他。

李逸想阿岚该不是特意等他的，毕竟战机就那么点空间，出入总是容易碰面。但他也正好想和她谈一谈颂仪的事。

这事，他特意保留着没在刚才的会议上说出来。他想，也许这应该属于鸟族的家务事。

他向她走去。

阿岚先开口说话，她的话音显得风轻云淡：“你没事吧？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很好。阿岚，我也正想找你。”

“找我干什么？”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

“什么事？”

“我想，我可能在界外之地见到了你妈妈。”

阿岚笑了，但笑得很勉强：“这怎么可能。”

李逸其实并不确定告诉阿岚这件事是否合适，因为他不知道个中原委，他只好说：“我想也是。但她确实长得很像你。按年纪，也对得上。”

“别说了。”阿岚收起了笑容，“我是鹰后养大的。”

她转身离开。

李逸看着她进了休息舱，叹息着摇了一下头，也推门进去休息。

他知道他应该赶紧睡上几个钟头，然而心里总有一丝奇怪的感觉，最后只能带着这丝怪异朦朦胧胧地睡了一阵子，接着他感到有人走进了房间，他睁开眼坐了起来。

门前一个瘦小的身影。

“阿岚？”

“我也可以。”

“什么？”他不明所以。

阿岚没有说话，她一边走向他，一边脱下了衣服，她坐到了他身上，抱住他的颈吻住了他。

李逸心中一凛，拉下她的手臂，轻轻推开了她。她微微地喘着气，瞪大眼盯着他。

“阿岚，你听着。”他看着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斟酌了一阵子，终于说：

“我不能这么做。你还小。我大你十七岁。十七岁，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我们之间的年龄差，比你现在的岁数还要大。我几乎可以当你爸了。”

阿岚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他的话，然后说：“说完了吗？”

“……说完了。”

她还坐在他身上，他不知道是否该把她抱下来，但他认为他不应该主动和她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他恍然记起她还半luo着身子，他伸手扯过睡前扔在床头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阿岚反手把外套拨了下来，从他身上翻了下床：“我知道了。”

她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开门走了出去。

李逸这下完全清醒了，他倒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干脆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重新走到程骞舱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过了好一阵子才打开，程骞斜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把门拉开了一道缝。

程骞一晚上被李逸吵醒两次，她无名火大得很：“你他妈的又想干嘛了？”

李逸无奈地笑一笑：“这次是真的想干了。”

他走进舱内，反手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

程骞抓着头，还没搞清状况，已经被他吻住了双唇。她明显感到他舒了一口气。

她使劲地朝他翻着白眼：“你真好意思，别人把你的火撩起来，你找我来败。”

“你能少说两句吗？她只是个小女孩。”

她坐到他身上，双手压着他的胸膛说：“她这样子的时候，还像个小女孩吗？”

他坐起来抱住她：“我什么也没对她做。”

她侧了一下头：“这不关我事。”

“不关你事最好不要胡说八道。”他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程骞看了他一眼，说：“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她不是小孩子了。从年龄上来说，兽族比你们人类要早熟得多。你看着她年纪小，但像她这个年纪的兽族，如果不是有那么重的责任，早就当妈了。你却还在等她长大。”

“我没在等她。你不明白吗？我是超能人，我天生就没有感情。”

“那常风怎么就有呢？眼瞎的都看得出他对林湘一往情深。你是习惯性地以为自己不会爱一个人。连兽族都有感情，人类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李逸蹙眉看她：“不是你说的这回事。常风是常风，我是我。”

程骞厌烦了：“那你烦什么？你想shui就shui她啊，她乐意你还不高兴？”

李逸说：“我不能shui一个爱我的人。我不需要她爱我。”

“你神经病。”程骞背转身去，“别吵我睡觉。给我滚出去。”

99、莫凡·那个女孩（求订阅！）

“给我滚出去！”

莫凡走进碧水行宫中颂仪的寝室，一只酒杯朝他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他伸手接住杯子，往身后一扬，杯子被砸碎在墙上，残余的酒液溅污了墙壁。

莫凡眯起眼，看着歪在贵妃椅上的颂仪。

她斜靠在椅背上，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得像一只地拖，满脸的油光融掉了脂粉，眼影和眼线脏兮兮地碎在眼周，将通红的眼睛映衬得满是病态。

“你发什么疯？为什么把行宫里的异元者全部撤走了？”莫凡冷冰冰地开口。

颂仪从茶几上抄起红酒瓶，对着瓶口灌了一口：“异元者是我的，我喜欢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你管得着？”

莫凡说：“我只是记得有人很怕死，去到哪里都要有异元者护驾。”

颂仪举着酒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莫凡走去：“你是在乎异元者呢，还是在乎我？我告诉你，我把他们全散了。我不要那些没脑袋的傀儡。”

颂仪执着酒瓶的手挑起了一只食指，直指着莫凡的鼻子，莫凡猛地扇了一掌，酒瓶被扇落地上，“啪啦”一声碎掉了，颂仪整个人也被扇倒在地上。

她感到自己的整条右臂从皮至骨，先是剧烈的麻痹，仿佛那一掌把她手上的神经都扇断了，骨头都被震成了碎末。

好一会儿，疼痛感才逐步恢复、扩散，她捂住手背，又觉得小臂、大臂也痛得发狠。她把右手窝进胸腹间，左手忽上忽下，不知道该揉哪个地方，然后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如果没有了那些没脑袋的傀儡，我还要你干什么？”莫凡的话说得出奇的平静，听不出怒气，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颂仪酒已醒了一大半，她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说：“异元者都在困兽场里呆着，我准备给他们做基因升级。初步试验已经成功了，但我还需要多几个试验样本作对比。”

莫凡抬脚从她身上迈过，像跨过一堆杂物似的，他坐在了贵妃椅上：“那就做。”

“我说了，我需要各个兽族作试验样本，最好各族兽人都有。”

“除了狼族，困兽场里各兽族都有吧？狼族向来比较麻烦，不过我会想办法给你抓一个。还有其他问题吗？”

颂仪低下头，不敢看莫凡：“困兽场里的兽族都跑了。”

莫凡眉一皱：“怎么跑的？”

“我已经派了几队异元者到界外之地各处抓人。天亮的时候他们就会回来。应该会有收获。”

“我问你怎么跑的。”莫凡声量没有提高，但语气更强硬了，“你抬头看我。”

颂仪战战兢兢地举起了头：“我一时大意……让他们跑了。”

“谁干的？”莫凡俯下身体，手肘撑在了两只膝盖上，俯视着她。

颂仪的呼吸紧促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说：“李逸。”

她的话音还在空中飘荡着，她就看见茶几被掀翻了，她压根没看到莫凡是怎么出的手，茶几朝她扑过来，像一只发疯的猛兽。

她以为她要被活活砸死了，连头都来不及抱一下，茶几就已经在离她不到五公分的地面破开。

玉石的桌面、酸枝硬木的桌腿，居然被砸得粉碎，地面光洁的瓷砖也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大至巴掌、小至粉尘的石块和木头从坑里弹出，如出膛的子弹般把屋里的家具杂物射得“噼啪”作响。

顷刻间，屋里如遭扫荡，玻璃制品几乎都碎了，金属的装饰品要好一点，也东倒西歪甚或变了形。

颂仪紧紧地合着眼，她以为自己肯定要被射成筛子，满身血洞，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怕扯到身上的千疮百孔会加剧她的痛苦。

直到她发觉自己身上并没有新增的痛源，她才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莫凡正伏在她身前，像一把巨伞给她挡下了所有石块和木屑。

他面容扭曲，她不知道是因为盛怒还是因为痛。

她下意识地小腿一蹬，身体贴着地面往后缩了一步，拉大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他背上的伤口迅速地愈合了，但脸依旧阴沉着：“他到了界外之地，为什么你不通知我？”

“他就一个人……他不是异元者的对手……”颂仪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动得很厉害。

“你拿到他的血液样本了？”

“我没有……他使诈逃跑了，还把所有兽族都放走了……”

莫凡脸部的肌肉往两边扯了扯：“你动了这样的心思，才让他有机会逃跑。”

颂仪默不作声，事实已经很明白了，她知道任何辩解都有可能激怒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莫凡的声音像压了铅块般沉重：“我告诉过你，不要动超能人的血。你知道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吗？现在，常风和李逸不仅知道了界外之地的存在，他们还知道了异元者和元臻兽是怎么来的。”

“马族那个丫头……”颂仪想起了程骞，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和他们在一起，就算李逸没跑进来界外之地，那个丫头也会告诉他们这里的一切。”

莫凡对这话没有任何反应，颂仪恍然大悟，莫凡知道马族已经和对方联合了，果然，莫凡说：“我提醒你了，马族早晚是要投靠他们的。我不是说了吗，你最好动作快一点。”

颂仪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像马族的投靠能减轻她犯的过错似的，显然莫凡并不那么认为，他接着说：“马族只知道有界外之地，不知道界外之地的真实情况，你把李逸带进来，就等于把后花园向敌人敞开了。

他们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与基因工厂一比照，自然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这些都是什么人。本来，你是我准备藏到最后的秘密武器，现在看来……”

莫凡朝她移近了一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要提前行动。”他把这句话丢给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那试验……”她喊道。

他转身看她：“不用试验。”

颂仪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基因序列还需要调整。要确定突变源和突变的稳定性。”

“要我再强调一次吗？不需要。你没有时间了。”

“哎！”莫凡已经走到了门口，拉开了房门，他听见她的叫嚷，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颂仪眼里浮上了一丝痛楚，又夹杂着些许的渴望：“那个女孩为什么还活着？”

莫凡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将近半分钟才说：“哪个女孩？”

她长大嘴，无声地说了一个名字。

“没有，她死了。”

“你骗我。”

“你做好准备，听我的命令行事。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你管。”莫凡出了门，朝行宫花园假山中的空间裂口走去，穿过空间裂口的多层跳跃回到了灵契城地牢。

他回到地面上，看着沉浸在夜色中的灵契城，连接在高楼之间的空中桥泛着琉璃彩光，仿佛在晶石的桥面上浮动着一层水雾，乍看之下美不胜收。

但莫凡很清楚，那不是用来装饰的，只要这座城进入战备状态，这些空中桥就会开放作战备通道，按照不同级别的战备状态，战斗人员与所需武器都会在第一时间通过空中桥的传送到位。

战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

100、荆旆·重返灵契城（求订阅！）

荆旆看到了沉浸在夜色中的灵契城。

若水山城的幻象已被解除，灵契城已取代了原来的山村矗立于半山腰，北临悬崖，南抵岩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屏障依然是开着的，他们身在东面的树林中，荆旆知道，如果他带着安达和晴樾硬闯出去，一定会触发屏障，会让整座城进入战备状态。

屏障的启动开关有两个，一个在城央的议事厅，是总开关，能把屏障彻底关掉，也能控制某一部分屏障的开合，另一个在西边学校原址——荆旆估计学校这个幌子大概也不在了，这是出入口开关，他们日常从这里进出。

晴樾看着荆旆画出的地形图，说：“所以，我们要横穿过这座城，到西边的出入口。”

安达看向荆旆说：“我建议你隐藏身份。我不认为他们会欢天喜地地迎接你回去。”

荆旆说：“我需要弄清楚现在城内是什么状况。”

安达说：“我们幻化外貌进城，你给我三张人脸。”

荆旆脑里飞快地掠过灵契团中的每一张脸，最后定格在三张脸上。

安达举起右手两指触碰脑门，不一会三人就从头到脚变了样。安达化成了于冉，晴樾化成了魏翔，荆旆化成了宋磊，这是利刃堂中的三名年轻战士。

荆旆指着空中三维地图上西北角的进学堂大楼说：“我们要避开进学堂的学师，他们能看穿幻象，正常来说，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所有人都会在各自的区域里作晚训。”

晴樾说：“那个时间也不会有人在城内随意走动吧？”

“我们去学徒馆，他们每天会安排已出师的战士回去讲学。”荆旆希望田婧和萧奇还在学徒馆，尽管他觉得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

安达看穿了他的心思，也说：“如果那是你的人，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可能已经死了。”

荆旆点头。无论如何，他得去看看。

灵契团共有约两万名的超能人，除去派去驻守各地分部的，留在灵契城徒内的还有大约五千人。他们代代相传灵族隐世的故事，却没有一个人猜到灵族居然一直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荆旆领着两人走向灵契城，他们要从东门入城，再绕到西南面的学徒馆，然后穿过学徒馆到达西边出入口，每一道关卡都会有战士防守。

安达的幻象能帮他们骗过电脑系统的身份核查，但人工盘查还需要格外留神。

他们进入了东门的身份识别区域，不一会儿，就有一名战士踩着升降用的透明光板下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们这里没有记录。”守卫说。

“下午两点左右。”荆旆知道那是守卫换班的时间。

“去干什么？”

“执行任务，长老让我们去清一下林，常规巡查。我们出去的时候已经跟上一班的守卫说过了，你们没有登记不能怪我们。”

“知道了，自己人犯不着冲。莫长老有令，所有门岗必须再三核实，再发生蛇族和虎族入侵这样的事，谁都担不起。”

莫长老……荆旆心里沉吟，这是莫凡无疑了，他失踪后，灵契团中必然要从四大堂主中选出一人顶上他的空缺，莫凡担任利刃堂堂主多年，能力出众，一直是长老候选人。

但是，他与其余六位长老如今是什么关系？他是否知悉他们的阴谋？如今的利刃堂堂主是原来的副堂主王昕还是常风？还有守卫口中的蛇族和虎族入侵又是怎么回事？

荆旆心里飞速盘算着，嘴上说着：“那你可以报告莫长老，核实一下我们的任务。”

守卫笑了：“兄弟，这事大家退一步，各地基地的筹建和兽族的反攻已经让莫长老够忙了，犯不着再让长老伤神了。你们进去吧。”

荆旆看了看安达和晴樾，他不知道他们从守卫脑中读到了什么信息，安达朝他点点头，他便迈步朝打开的城门走去。

“哎，你们，等一下。”守卫又凑上来说，低声说，“我听说，你们三个在漠北草原上和常风对战的时候，他已变成了狼族？是真的吗？”

守卫盯着荆旆，等他的回答，安达和晴樾也看着他，空气一下子凝结起来。

荆旆面不改容，笑笑说：“长老们不喜欢嚼舌头。”

话毕，荆旆不再搭理守卫，带头走进了城门。他心里不无讶异，常风公开与灵契团为敌了，那林湘呢？

守卫说常风变成了狼族，这话肯定不实，在灵界，荆旆已经知道了超能人身上有兽族和灵族的基因，战士的速度、力量来自狼族和虎族，自愈能力来自灵族，常风身上肯定发生了某种与狼族有关变异。

荆旆隐隐觉得，这事与林湘有关。

离开城门足够远，荆旆问安达：“刚刚守卫提到的蛇族和虎族入侵，有没有具体的信息？”

安达说：“不多。发生在你失踪那天晚上，损失重大，就这样。”

“其他的呢？”

“常风与兽族在一起。”安达说，“只读出这个信息是确切而且有用的。常风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荆旆心里浮上一抹愁绪：“他是我看重的人。”并肩作战数十年的六大长老将屠刀挥向他的那一刻，他已无法断言有谁可以信任。

晴樾知道荆旆不探个究竟是不会甘心离开的：“你别忘了你答应我们的事。”

荆旆摇头：“我不会忘记。我只是要看看，把我除去后，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荆旆知道如何躲开监控。他将安达和晴樾送到了学徒馆围墙外，向他们指示了监控的位置以及撤向出口的路线。

晴樾说：“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荆旆说：“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对他们来说，灵族的身份比一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有价值得多。我会全身而退。明天日出前，我们在山脚下碰面。”

晴樾还想说什么，安达举手打断了她：“让他去吧，这是他的地盘。”

安达说完，拉起晴樾，两人飞身入了围墙内。荆旆看着两人的背影，也迈步走进了阴影中。

田婧和萧奇做了他多年的副手，对他有特殊的感应，他在学徒馆围墙外逗留了这些时间，足够他们发现他在这里。

除非他们都不在学徒馆里。荆旆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安达所说，他俩在他失踪以后，肯定会被作为首批打击的对象，不管六大长老给他安的是什么罪名。

现在，他只有一个人可以找了。一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

101、莫凡·会面（求订阅！）

莫凡感到有点气闷，有关颂仪提到的那个女孩。

女孩不应该还活着，十五年前，他亲手扼杀了她。

她那么小，他用两根手指就把她从襁褓中提了出来。她身子光溜溜的，两拳紧握在胸前，腿向上蜷缩着，眼睛死死地闭着，嘴巴却张得老大，好歇斯底里地哭吼。

他几乎没有花什么力气，就让她停止了哭泣。

但他后来又见到了她。在颂仪提起她之前，在多年以后，他见到了她。

一开始，莫凡没有认出她来。在李逸传回来的三维影像上，她低着头，莫凡也没有仔细看。

第二天在粤城体育场，李逸按照他的安排将女孩锁在了舞台中央，他走近舞台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莫凡马上知道了那就是她。像，太像了，而且是鸟族，没有别的可能。

然而，他没有顾惜。他能杀她一次，也能杀她第二次。

只是，他没打算告诉颂仪这件事。他没有这个义务，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从来不需要向她交待。如果这个女孩有必要死，那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过她。

颂仪没有资格因为这个女孩而质问他。她们没有资格占据他的思绪。

莫凡将颂仪和那个女孩一起抛诸脑后，他回到长老堂，他就启动了控制手环，呼叫宋磊过来见他。

宋磊，二十六岁的战士，很年轻，但也有八年的战斗经验了，他有拼劲，也有野心。

然而比宋磊年龄大，经验更丰富的战士多得是，他想成为灵契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堂主，那就必须交出不一般的成绩单。这话，莫凡是直接放在明面上说的。

优秀的战士很多，但是，在常风之后，所有战士一下子变得平庸。甚至，在莫凡成为莫长老之前，作为莫堂主的他，也几乎被常风的锋芒所掩盖。

如果不是荆旆察觉了六大长老与兽族之间的合作，那么，莫凡也许会继续隐忍下去，也许没几年，就得让位于如日中天的常风。

然后，那时的莫凡也不过四十多岁，一个离退居后勤还远、上前线又不甘于人后的尴尬年纪。

果真如此，他也毫无办法，在整个计划当中，他不过是一颗蛰伏的尘埃，计划不启动，他很可能就此一生。

结果，现在，他的时代来了。

宋磊也想要属于自己的时代。莫凡欣赏他，也认可他的能力。诚然，即使是那些比他更老资格的战士，也不见得就比他强。只是，宋磊还是不够格。

漠北草原，常风是从宋磊手上逃脱的。龚伟浚家里，截击常风的也是宋磊——这次纯粹是意外，莫凡是派宋磊去接龚伟浚，却不道遇上了常风。

莫凡这一次没有指责宋磊。看着他穿着伤愈后沾满血污的战衣回来复命，莫凡知道他尽力了。

宋磊面对这次突发事件已经做到了最好，他第一时间通知了粤城基地派援兵，也为拖延常风做了一切努力。

宋磊当时回来一再请求：“莫长老，青龙没有实体，只要我们成功阻隔青龙及时回到常风体内，青龙就会魂尽消散，没有了青龙辅助，我有信心能抓获常风！”

而莫凡只是摇头：“常风的事，我们暂时别插手了，交给人类去办。”

莫凡为常风感到心烦，每一次交手，他都似乎要比上一次更强大。可是莫凡也知道急躁不来，一方面，他只能等着心灵石的反噬，另一方面，常风还有利用价值。

他现在找宋磊，就是为了这事。他坐在办公室内，一边梳理着思绪，一边等着宋磊。

此刻，长老堂外，一个披着宋磊外壳的人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荆旆边走边沉思着他该如何进入长老堂。他可以偷偷潜进去，但他不知道如今是谁在当首席长老。

长老堂是一座八角形的高层楼房，一楼是公共空间，二楼是会议室，三楼存放档案与设备，再往上，七位长老各占一层楼，办公与住宿均在各自的楼层。

除了首席长老固定住顶楼，其余六位长老的住处是随机安排的。如果六大长老中其中一人成为首席长老迁往顶楼，那么莫凡成为新任长老后应该住进空缺的楼房。

谢涛、戴涵、杜林、卢逍、蒋恬、范易，谁更可能成为首席长老？

荆旆觉得无论他如何推断都是不明智的，更何况他需要避开卢逍。六大长老中，只有卢逍出身进学堂，心灵感应者能识破荆旆身上的幻象。

他一次也错不起。

荆旆别无选择，他径直走向了长老堂的门岗。他现在的身份是宋磊，他要以一个普通的战士的身份求见长老。

他在门前接受电脑系统的身份识别，奇怪的是，他没有接到守卫的盘问，门就开了。

荆旆走进门厅，守卫已在前面等着带路：“你速度倒是够快的，怪不得莫长老要重用你。”

荆旆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这个巧合，跟在守卫身后走。

当他发现他们乘坐电梯，一路前往顶楼时，他心上一紧，事情的发展大概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按道理，不管莫凡如何出类拔萃，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中跃升为首席长老的。

是莫凡发现了六人的阴谋，联合其他超能人罢免了六人？

还是莫凡与六位长老同流合污，从而被推上了首席长老席位？

谢涛、戴涵、杜林、卢逍、蒋恬、范易六人到底还在不在长老席上？如果已退位，那么他们现在去哪里了呢？

无数疑问盘旋在荆旆心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莫凡依然延续六人掩盖创世晶石预言的做法，从东门守卫的口中，他知道灵契团对待兽族更加严苛了。

思考间，荆旆已被带进顶楼首席长老办公室。最后一次在这里的时候，他与六位长老决裂了，并被权杖无意中撕裂的空间裂口带到了灵界。

莫凡身披属于首席长老的龙纹披风，背对他站着，看着空中浮动的多个三维光屏。荆旆注意到其中一个光屏上是一幅地图，标示的位置让他暗暗吃了一惊。

荆旆拱手道：“莫长老。”

莫凡回身，面对着他眼里的宋磊，实际上的荆旆。两人目光相对。

102、荆旆·交锋（求订阅！）

莫凡的眼睛在荆旆脸上定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

他抛下正在查看的三维光屏，在办公椅上坐下，他将手肘支在扶手上，竖起拳头托着脸说：“你有什么需要向我坦白？”

荆旆闻言心里震了一下，但他马上镇定下来，莫凡不可能看出他的真身，即使莫凡真的发现他不是宋磊，也不能在对方戳穿之前自乱阵脚。

他必须确认莫凡会站在他这一边，他才能向莫凡表明身份。

他不动声色地露出为难之色：“莫长老……请明示。”

莫凡笑了一下，又马上收敛：“连你也学会欺上瞒下了？”

荆旆马上单膝下跪，握拳高举过头：“属下请罪！”

莫凡扬扬手说：“起来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叫郑阳把常风的踪迹抄送给你。我倒是想问问，既然你知道他们在达龙斯草原，为什么你没有擅自行动？你不是一心一意要抓住常风吗？”

荆旆站起来说：“长老，没有你的命令，我不敢行动。”

莫凡哼道：“这是进学堂发回来的战报，你自己看吧。”

在这说话的当儿，荆旆已偷空在看三维光屏上的资料。现在莫凡发话了，他就更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这当中包含的信息量足够让荆旆琢磨了。

通过光屏上的资料，荆旆获悉了灵契团在向意国军方传递常风的定位后，派出了术人和学师各一名辅助意国军队发动了这次突袭。

突袭的结果，意国的战备部队——一支人类国家中堪称战力非常强大的军队——被常风及其带领的兽族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荆旆明确了以下两点：

首先，人类政府与灵契团有了联系，灵契团已不再是秘密，那么人类应该也知道了地球上除了人族，还有兽族和灵族。

其次，常风确实已完全倒向兽族，人类军队以常风为目标，说明人族对兽族并不友好。人族与兽族的战斗，很可能已正式打响。

荆旆内心波澜涌动。为了掩盖创世晶石三色分立的预言，六大长老勾结鼠族，暗中帮助兽族壮大，以兽族力量场的扩大来迷惑三色分立的真正原因，妄图以此继续维持人族的统治地位。

但是，六人也已向他坦诚，与兽族的合作是为了利用兽族，他们不可能与兽族和平共处。

而现在，常风的倒戈，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知道林湘是狼族与灵族的血脉了吗？按照眼前的资料显示，兽族依然很弱小，兽族封印显然还没解除，常风与兽族的合作，是与兽族达成了和解协议，还是要帮助兽族攻打人族？

最重要的，是荆旆在这些战报中完全没有见到林湘的身影。

荆旆纳闷非常，而莫凡还在等着他的回应，他盘算着宋磊应该如何回答，最终只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让人类去伏击常风，他们不可能成功。”

莫凡说：“我没准备让他们成功。如果他们能对常风和各兽族造成较大的影响，那已经算超额完成了任务。”

荆旆又看了看战报，说：“蛇王多克负伤，鸟族损失也很惨重。”

莫凡微笑着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莫长老，你是想削弱他们的力量？”

“也可以这么说吧。”莫凡将意国军方的战报拉了上来，“意国军方也给我们发了请示函，‘惜败’，这是他们的用词。他们要求我们派战士帮助他们发动第二次攻击。”

荆旆想了想说：“我随时可以动身。”按照两人方才的对话，宋磊明显是个主战派，荆旆希望这样的回答会让莫凡满意。

莫凡果然点了点头，他心里很满意宋磊的这股狠劲。就是这个样子，莫凡想到。

他拉出达龙斯草原的三维图：“常风肯定会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一旦他们升入空中启动隐形模式，在他再次大幅度调用心灵石之前，我们没办法再找到他们。”

莫凡指尖在地图上一点：“但我肯定他会到这里来。我已指示意国在这里驻扎。你要在天亮前抵达他们的营地，让他们尽快发动第二次攻击。你带三十名战士去，记住，我们的人是去收拾残局的。但不要让人类察觉这一点，让他们害怕兽族，越害怕越好。”

莫凡在激化人族与兽族的矛盾，荆旆意识到这一点。为了符合宋磊对常风的敌意，荆旆还是加了一句：“人类军队不是对手。长老，我多带几个战士伏击，这次肯定可以拿下常风。”

莫凡摇头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常风的事你不要插手，我不想再说第三次。让人类自己想办法，打不过，他们可以再升级武器装备。”

“如果他们用导弹，可能会毁掉这片草原。”

荆旆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平静，但还是引起了莫凡的瞪视：“我们没必要替他们考虑这个。”

荆旆点点头说：“明白。我这就去。”

“还有一件事。”莫凡又说，“在达龙斯草原，没有发现龚伟浚，他没有和常风在一起。找不到龚伟浚，就从另一个人入手吧。

这事让于冉和魏翔去办，提醒他们，要干净利落，不能引起人类社会注意，最好是获取对方信任，和我们合作。上一次，于冉办得太掉格了，如果他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就让他到后勤部队。”

宋磊表现的突出，某种程度上也是被于冉这种战士所烘托的，一想到于冉居然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伤重的女人偷袭成功，头发、眉毛都被烧光了，活像一颗卤蛋似的回到灵契城，莫凡心里就来气。

至于眼前的宋磊，莫凡安抚着说：“堂主的职位，你不要着急，先办完这件事。对于你，我另有安排。”

莫凡听着宋磊离开办公室，电动门在他身后合上。

莫凡既鄙视人类的弱小，也深知人类的强大。他知道这是一头沉睡的雄狮，他们的孱弱只是暂时的。他不能不做好更周密的准备。

另外，莫凡也没有进一步说明他与段云浩对漠北草原上救助常风的那个神秘人的身份的怀疑。

莫凡再次调出达龙斯草原上传回的三维影像，他觉得影像中的那个人不是荆旆，段云浩给了他一样的答复——那是个利用幻象隐藏着身份的心灵感应者。

莫凡肯定就是这个心灵感应者在帮助常风控制心灵石。那么，问题来了，常风绝对也知道这个人不是荆旆，而这个人却依旧以荆旆的面貌与他们一起东躲西藏。

要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时调用幻象来模拟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是要消耗很大的精力的。莫凡推断，常风虽然知道这个人不是荆旆，而这个人却并不想让常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莫凡好奇这个人是谁，他想，常风也好奇——大概，对常风来说，还远远不只是为了好奇。

不管怎样，没有了这个人的帮助，常风会更容易地遭到心灵石的反噬。

常风的死，是早晚的事情。

103、荆旆·灵族的朋友（求订阅！）

荆旆出了莫凡办公室后，带着满满的思绪走向了电梯。当他乘坐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与正要进门的那个人打了个照面。

那个人身着长老袍，他直视着荆旆，荆旆也迎上了他那仿佛具有穿透力的目光。

他的目光让荆旆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来人是原进学堂的副堂主，段云浩。

荆旆觉得自己在段云浩的目光下，身上的幻象伪装、衣服、皮肤、血肉都被一层层地剥掉了。然而段云浩只看了荆旆一眼，便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段云浩什么也没说，却比他当场揭穿荆旆的身份带给荆旆的震动还要大。

荆旆沉住气，步履平稳地走出了长老堂。他明白他必须马上离开灵契城了，一刻也不能逗留。

城里马上就要出事，山雨欲来之际，他已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身后越是平静，越是让人难以忍受，喷涌的时刻无法估量，可能是在下一分钟，下一秒，也可能就是此时此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希望安达和晴樾已经顺利到达了西边的出入口。无论如何，灵族不能落入灵契团手中。他在楼房的阴影之间快速穿梭，他必须更快，在出事之前离开，不再被任何人发现他的行踪，越快越好。

就在今晚，真正的宋磊很可能马上就会死去。荆旆要利用这段时间逃出去，他要和时间比赛。

荆旆穿过了学徒馆，很顺利地。可是在靠近西门的时候，他察觉了异样。

比起从前，西门加派了守卫。他不清楚这些守卫是原来就加派了的，还是刚刚临时加派的。

如果城内的各个关口已收到了宋磊横尸的消息，那荆旆以宋磊的身份走出西门肯定会遭到阻拦。

然而无论如何，他必须从这扇门走出去。

他稳步走进了门前的身份识别区域，而门果然没有打开。

沉重的杀气随着从城楼上降落的战士将他重重围起，他们右手执枪左手执盾，排成了一道牢固的围墙，尖锐的目光从盾牌上方刺出，无遗漏地落在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

荆旆还是没有想到他会遭到那么多战士的围击。灵契团麾下的每一名战士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从来没有人惧怕过任何对手，也从来不屑于靠人海战术取胜。

此刻的荆旆以宋磊的面目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当中没有心灵感应者，即使有，也不一定有足够的能力看穿安达的心灵幻象。

可是所有战士都知道他不是宋磊，他们把他当成了某个人，严阵以待。

一个他们惧怕的人。一个在荆旆缺席的这一年多中出现的、让灵契团所有战士闻风丧胆的对手。

荆旆读出了战士们眼里的严峻。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他的右手食指。圣树权杖就在他的指甲上，安达将它施了法，只要他稍一动念就能将权杖恢复原状。

但是圣树权杖一出现，所有人就会知道这就是失踪了一年多的首席长老荆旆。所以他不准备运用权杖。

他要不攻出去，要不战死。绝对不能被擒，一旦他被抓住，学师会从他心里读出灵族的所有隐秘。

如果他死在了这城门中，对灵族以及仍在灵契城中暗中帮助他的人来说，都不至于造成太大损失，起码保住了双方的秘密。可是他明白他更需要隐藏身份活下来。

荆旆握紧双拳，合上眼，等待着第一个沉不住气扳动扳机的战士。

当听见了金属被按压的轻微响动，他侧身朝那个方向直扑过去。子弹从他耳侧擦过，他的拳头往上一勾，击中了开枪者持枪的手腕。

这就是突破口了。

所有枪口重新校正方向，而他已经从第一个开枪的战士手里躲过了盾牌。他右侧的另一名战士出手拦阻他的争夺，他身体后倒，避开那人的攻击，手举着盾牌，两脚往地上一蹬，身子斜躺着往后方飞了出去。

荆旆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圈，然而他们反应迅速，马上跟进攻击。他消解了最先赶到他面前的两名战士的进攻，背抵着精钢铸成的城门站着。

他赤手空拳，只有一面盾牌赖以自卫，而他们是一支有十三人的训练有素的守卫队伍，他们手上的701号手枪是灵契团最常规的武器，轻便小巧，在填足子弹的情况下，可以连射50发，他们甚至不需要动手，只要在手枪的掩护下逐步朝他逼近，便可以将他擒下。

而他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待他们手上的650发子弹全部耗尽，然后再与他们进行拳脚的较量，前提是再没有援军的到来。

他举着盾牌抵挡着一连串子弹造成的推力，看着盾牌背面被子弹击出的一个个凸起，他知道这盾牌熬不到他们子弹耗尽的时候。

他们与他的距离也在一步步缩近，显然也没准备把所有子弹打光。

身后的城门却在此时开了。

不是在电脑系统控制下自动打开的，更像是被某种强大的拉力强行拉开。所有射向他的子弹也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同一时间，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身体朝后飞进了城门被拉开的缝隙中。在他出门以后，城门忽然失去了那股强大的拉力，“砰”一声重新合上。

荆旆没有落到地面上，而是继续直接朝灵契城屏障出口飞去。

不一会儿，安达和晴樾一左一右地飞到了他身边。

“如果你不是动了宁愿战死也不出卖灵族的念头，我们是不准备救你的。灵族不喜欢和低智商的人类做朋友。”话毕，晴樾笑了。

为了摆脱追兵，三人加速隐入了灵契城下的山林。这片山林在灵契城外围，地势逐山而长，而山势陡峭，对逃亡者而言倒是易于隐藏，但荆旆也不敢在此逗留，匆匆领着两人穿过山林，往山下的洛河镇奔去。

在灵契城还叫若水山城的时候，洛河镇是与之联系最紧密的一个小镇。

虽说联系紧密，但因为若水山城山路崎岖，从洛河镇到若水山城，普通人驾车得两三天时间。不过对超能人来说，这点路况是可以忽略的，因此，三人健步如飞。

荆旆脚下飞快，然而他心里一直在想着段云浩此刻的处境。

104、莫凡·合适的尸体（求订阅！）

莫凡直盯着段云浩，仿佛他能用目光从段云浩脸上挖出一块肉来：“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宋磊的人。”

段云浩回视着莫凡，丝毫不把他的质询当一回事。他迎面走向莫凡，与他擦肩而过，走向他身后那具体温仍没散尽的尸体。

这条巷子离长老堂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宋磊明显是在前往或者离开长老堂的路上，被诱进了这条巷子然后被击杀的。

这个晚上，莫凡感到糟糕透了，先是宋磊的尸体被发现，然后，是那个乔装成宋磊的人居然冲出了十三名战士把守的城门。

虽然这十三名战士是仓促调守的，但无一不是利刃堂的精英。最主要的是，所有人都无法解释这个人是怎么逃出去的。

他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拉开了精钢的电动门，然后飞了出去。

宋磊死得跷蹊，原定的计划也得取消。莫凡低头看捅在宋磊胸口的那把刀，那是宋磊的随身武器。

段云浩蹲在尸体旁，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然后对身边发现尸体的那名战士说：“通知木草堂来验尸。”

“没什么好验，一击毙命，快、准、狠。宋磊是眼下利刃堂里战斗力上乘的战士，杀他的人，要不比他强大的多，要不——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莫凡故意拖长了“不”字的话音，转身看段云浩。

那名正要给木草堂发通知的战士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这通知是该发还是不该发。段云浩瞥他一眼说：“愣着干嘛，快发通知。莫长老痛失爱将，有点思路不清了。”

莫凡也看了一眼那名战士，说：“到一边发去，我有话和段长老说。”

那名战士一走，不等莫凡开口，段云浩就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宋磊的，反正我回长老堂的时候，我进门，他出门。谁知道他出门之后又遇见了谁？”

莫凡丝毫不掩饰他的怀疑：“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宋磊本人？”

“要不呢？……”话一出口，段云浩又犹豫了一下，“不过，其实我也没仔细看。我怎么知道常风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混进灵契城？”

莫凡说：“你怎么知道乔装成宋磊混进来的是常风？”

“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段云浩反问道，“除了常风，还有谁能轻而易举地杀掉宋磊？谁又能突破你严防的城门？难不成你认为是我？我有这样的本事吗？”

莫凡嘴角一动，看不出是笑还是怒：“常风刚在达龙斯草原击退了意国军方的进攻。虽然他完全可以在你回到长老堂之后，完全可以再出去截击宋磊。你虽然不是战士出身，但你的实力，也没有人估摸过。”

段云浩压抑着一脸的怒火：“你去查一下监控，看看我有没有离开长老堂？而且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身为学师，要用心灵感应术屏蔽监控有困难吗？至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想听听。”莫凡的语气越发耐人寻味。

段云浩握紧了拳头，迸出这几个字：“你疯了！”

“怎么？你想展露一下你隐藏的实力吗？”莫凡挑衅着道。

段云浩不说话，鼻息粗糙地一进一出，但他脸上的僵硬慢慢舒缓了，最后居然笑了出来：“我确实想打你一顿，奈何打不过你。还好你提醒了我，我会读心。我不怪你不相信我，你压根就谁也不相信。

“说点正事吧，来见你的那一个，应该是宋磊本人。常风的心灵感应能力不会比我强，如果在长老堂见到的是他，我会看出来。但是，我还是建议你放弃在赤道尽头伏击常风。

“这次常风潜进灵契城目的不明，他也不一定真的会去赤道尽头。毕竟，那个地方对谁来说都很凶险，搞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莫凡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安排宋磊做的两件事，不管来到他面前的是真正的宋磊还是假冒的宋磊，继续赤道尽头计划的不利因素太多，即使段云浩不作出这样的建议，莫凡也已想好了放弃这一计划。

然而，莫凡也想起那第二件事，自己只提到了龚伟浚，而没有说到相关的另一个人的名字。这事一直是宋磊在负责，因此，莫凡在安排这一件事的时候不需要多说。

莫凡想了想，依然将任务加密发给了于冉和魏翔，着他们两人去办。

段云浩在身旁默默地看着莫凡干这些，忽然，他往前走两步，靠近了莫凡。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脸上的肌肉也一块块地呈现出不一样的弧度，仿佛现在在跟莫凡说话的不是段云浩，而是一个顶着他这张脸的人：

“常风是个很大的麻烦，可以顺便除掉最好，但是，不要急，会有人替我们杀他。”段云浩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说，“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莫凡讶异地盯着段云浩，段云浩在后退的瞬间已经恢复了原状，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他们说了什么？”

莫凡轻轻说道：“他们说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他口中的“他们”，这一年多来没有离开过祭祀殿。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无法离开。每一次汇报与请示，莫凡都得亲自到祭祀殿去找“他们”。

但是，莫凡知道心灵感应者之间是可以通过念力传递信息的。刚刚无疑是有比段云浩更强大的心灵感应者占据了他的意识，借助他之口向他和段云浩传达命令。

想到这，莫凡不由得暗暗打了一个冷颤。这一年来，他可以说是欢快而活跃的，虽然名义上他仍受制于“他们”，但“他们”毕竟被困在祭祀殿内，殿外的事情全赖他的传达。

出了祭祀殿，“他们”无法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然而刚刚卢逍露的那一手让莫凡的脊背一阵阵地发凉。想比于战士拳脚凶猛的战斗力，其实高等学师操控人心的能力更可怕，那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诛心术。

谁说得准这一年多以来，卢逍透过灵契城内诸多学师的眼睛监视了他多少次？

段云浩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低头看着宋磊的尸体说：“他们要他？”

莫凡低声说：“叫付山亲自过来看看，如果适合，就送过去祭祀殿。”

就差两个战士。莫凡想道。

从荆旆失踪的那天晚上开始，“他们”就要求莫凡务必尽快找到基因编码与“他们”最为接近的六个身体。

这必须是与“他们”自身同类型的超能人，而且对身体的超能素质要求很高。

如今，他们已经找到了战士、术人、医者和学师各一个，如果宋磊的身体符合要求，那他们就差一个战士。

付山没多久就来了。他对尸体作了初步的检查后，嘱咐同时到场的两名医者将尸体送到木草堂验尸间，等他亲自验尸。

别说付山如今身为长老，就是他之前担任木草堂堂主的时候，这种验尸的糙活都是交给年轻的医者做的。在场的两名医者听完均是一愕，但还是麻利地抬走了尸体。

莫凡回到了长老堂等付山的消息。不到两个钟头，付山就传来了呼叫。

莫凡点开控制手环的操作光屏，付山的三维影像从光屏中投射出来。

莫凡看到付山脸上带有喜意，便明了三分，他说：“带过祭祀殿吧，我现在过来。”

尸体已经被付山涂上了防腐药剂并用白布裹了个严严实实，此刻正搁在地上的透明承载板上。

付山没说什么，莫凡也没有，两人之间已有了默契。付山把承载板的操纵指令发到莫凡控制手环中，然后转身离开。

莫凡调出操纵指令，承载板就托着尸体漂浮了起来，跟在他身后进入了祭祀殿。

105、荆旆·这么远，怎么办？(求订阅！)

在天亮的时候，荆旆、安达和晴樾乔装成乡民进入洛河镇。

荆旆知道灵契团在洛河镇是有联络站的，主要是为了接收外界信息，但荆旆没料到当初伪装成杂货店的洛河联络站，如今已经去掉了伪装，把杂货店所在的整栋商业楼改装成了灵契团的对外工作大楼。

五层高的光滑银色外墙、自动识别身份的门口感应系统还有楼顶的兽族力量场感应装置与小镇周边的建筑风格显得格格不入。

而身居这个落后小镇的居民们似乎已对此熟视无睹，见怪不怪。他们挎着菜篮子、骑着电动车或自行车，匆匆从联络站门外走过，目不斜视。

荆旆远远地看着联络站门口，对安达和晴樾说：“灵契团肯定已经将入侵信息发到联络站，他们会加派人手在镇里搜查。”

晴樾说：“那我们赶紧离开吧。”

荆旆摇头说：“恐怕离开洛河镇也没有用，看来灵契团已经曝光了，超能人的存在不再是秘密。”

安达挑选了一个过路人读心，发现荆旆所言不差：“我们去到哪里都会有人搜捕我们。”

荆旆略一思考，说道：“隐藏在人群中反而是最安全的。只要不遇上学师，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身份。”

虽然三人的体能素质都比一般人类好，但飞越红海的时候，三人都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又经过了灵契城那一役，三人都又累又饿。既然不着急走，荆旆想带安达和晴樾去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能，顺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荆旆领着两人走进一家刚开门的饭馆，要了一个小包厢。门合上后，荆旆才舒了口气，问安达：“你在我身上施的幻象术，需要多高级别的心灵感应者才能看穿？”

安达扬了扬眉：“一般的心灵感应者都能知道这是幻象，但如果要看出你的真面目，起码得是能打开折叠空间裂口的心灵感应者。那个叫段云浩的，达到这级别了吗？”

荆旆说：“在我离开灵契城之前，这里就只有长老卢逍和进学堂堂主吕光莹能达到这级别。但是现在一年多过去了，段云浩由原来的副堂主升迁为长老，我不知道他的心灵感应能力有没有突破。”

晴樾好奇地查看着房间内的电视机、吸顶灯、电热水壶等电器，一边说：“这个段云浩是否看穿你的真实身份，决定了他是不是那个暗中向你揭发灵契团存在内奸的人，对吗？”

荆旆点头称是：“多年以来，我们所知的创世晶石都是被代表人族的红光浸润的，直到十四年前，忽然有一天，我看到了三色分立的创世晶石。

为了确认创世晶石异象的原因，我开始监测地核能量，发现地核能量与兽族力量成反比波动，兽族力量越弱，地核能量波动越强。

但是，灵契团对兽族的打击不是从十四年前开始的，为什么以前创世晶石一直显示人族的力量能维持地核能量的正常呢？

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有人通过心灵感应幻象掩盖了创世晶石的真相。再之后，又有心灵感应者偷偷解除了幻象，向我展示这一阴谋。”

安达说：“你认为进学堂分化出两股势力，其中一股势力，希望你能出面揭露对方的阴谋。”

晴樾将手掌轻放在电视机屏幕上，屏幕点着了，她控制着电视换台，玩得正高兴，但也在听着荆旆和安达的对话，她说：“假设段云浩是那个人，你觉得他会不会为你杀了宋磊？”

“不是会不会，而是，现在他和宋磊之间只能活一个。否则，宋磊一见到莫凡，段云浩就无法解释为何没有在长老堂揭穿我的身份。即使他看不出这是我，他总能知道这是乔装的宋磊。”

“你不用担心，从守卫的情况来看，段云浩应该已经得手了。”安达说道。在荆旆到达西门以前，安达和晴樾就藏身门外悄悄等着他，将城门守卫的变动一览无遗。

“但是，他的处境也很危险。莫凡生性多疑，肯定会处处提放着他。”曾经，莫凡的多疑被荆旆视作攻破敌人伪装的有力手段。

晴樾终于离开了电视机，在两人身边坐下：“莫凡本来就已经提防着段云浩。”

安达看着晴樾，淡淡笑了：“你又没有看到他们两人，你怎么知道呢？”

晴樾托着腮说：“多疑的人，对谁都不安好心。我觉得你们人类太累了，不断的算计与阴谋。我不想再读你们的心了。”

晴樾从年龄上说今年刚好三十，但从灵族的角度上说，她还很年轻，处处透着少女的天真烂漫。

在灵界的这些日子，荆旆与两人朝夕相处，发觉灵族非但不似传说中的好斗残暴，相反驯良单纯得很。

他们的思维很直接，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在灵族的观念中，似乎就没有灰色地带。因此，他们无法理解人族的尔虞我诈。

灵契团以人族的保卫者自居，一直以来指责着兽族的凶残，以此作为镇压兽族的正面理由，但反过来看，人族对之兽灵两族又何尝不是残忍的？

如今，荆旆知道了兽族的血祭是始祖人王作的梗，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兽族不能杀人类，犯之，就是犯禁，然而仅仅因为他们是人类，他们对兽族的杀戮就是合理的。

荆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起了莫凡对他这个假冒的宋磊所安排的任务：“莫凡原本是准备派宋磊去赤道尽头伏击常风的。他指示意国军方在那里驻扎，他似乎知道他一定会去那里。”

安达从荆旆心里早就读出了这一消息：“现在，他们还会按原计划进行吗？”

荆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从西门守卫军的情况来看，他们把我看成了另一个人。”

“常风？”晴樾没有读心，她纯粹是猜测，“他是个比你还厉害的人吗？”

荆旆说：“他是灵契团一百年来实力最强的战士，时间的历练，会让他比我更强。但我没想到他会强到这个地步。他们居然出动了这样强大的武装来对付他。”

安达说：“你在灵界的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你要不要先去会会常风？”

“去哪里？赤道尽头？”

“灵契团笃信他会去那里，我们可以去看看。本来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对安达来说，如果灵契团把赤道尽头作为目标，那他需要担忧的事情更多。

荆旆说出了安达心里所想：“关键是，常风为什么要去赤道尽头。莫凡又是怎么知道赤道尽头这地方的。我在灵契团中六十多年，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听说过赤道尽头。”

“他们去不去，我不管，反正现在我们要去。那么，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晴樾双手抱胸，说道，“现在到处是灵契团的眼线，意国那么远，我们飞也飞不过去，怎么办？”

106、魏楚彦·逃亡（求订阅！）

佳芩姐姐，我们以后怎么办？我会死吗？”小糖咳嗽了两声，她的体温又窜上去了，眼皮耷拉着，脸色潮红，在唐心怡牺牲后，她哭了一夜，现在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不会的。”杨佳芩抱着她，低声安慰着。

“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妈妈和我？”

杨佳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紧紧抱着小糖，好半天才说：“小糖，你爸爸是好人，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做了一项很伟大的研究，这项研究可能会救很多人。但是有些坏人不想让你爸爸做这项研究，所以，他们要出来阻止你爸爸。”

“佳芩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要把我当小孩，我已经十岁了。大家都说灵契团里的超能人是英雄，会保护我们。”

杨佳芩看向她们藏身的蕉叶林外，不远处的公路上传来了一阵粗糙的引擎声，她示意小糖不要说话，等看见摩托车驶过公路，她才说：“小糖，你知道吗，佳芩姐姐有一个好朋友，她是兽族。”

小糖从杨佳芩怀里撑起声，睁圆眼看着她：“真的吗？为什么没有听你说起过？”

“我不敢说。我其实胆子很小，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好。但我这个朋友不一样，她很聪明，很能干，对着谁都是笑吟吟的，谁让她帮忙做点什么，她都很乐意。”

“这叫乐于助人。”

“对，这叫乐于助人。反正她帮助了我很多，不仅仅是帮我去饭堂打个饭，帮我收个衣服，教我做作业……

她还告诉我，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要抬起头看别人的眼睛，要让别人觉得你真的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即使你只是在吹牛。

然后，有一天她忽然不见了。接着，就有人来告诉我她其实是个坏人，全世界都在通缉她。”

“那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小糖，成人世界的好和坏，不是一个简单的判断。”

杨佳芩听见小糖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声，小糖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饿了。”

杨佳芩理了理她那纠结在一起的头发，说：“再等一下，楚彦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天亮的时候，魏楚彦把她们安顿在香蕉林中，就戴着一顶帽子进村去给她们买退烧药和食物。钱倒是还有，但魏楚彦不想让杨佳芩和小糖随便露面。

从昨晚一直到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入过口，他们没命地逃奔着。

他们不敢停下来，魏楚彦不确定那个超能人到底有没有被炸死，他知道在东门餐厅那次，常风被炸得血肉模糊仍然能在瞬间修复。

即使那个超能人侥幸被炸死了，灵契团肯定很快会派出别的超能人来追捕他们。他和杨佳芩现在算是曝光了，灵契团知道他们在帮助唐心怡母女。因此，他们得更加谨慎。

车子也没有了，这里离烟城还有好几百公里的路。不能使用身份证件，也就不能去车站买车票。魏楚彦准备一路拦截黑车或愿意捎他们一段的便车，坐一程换一辆车地过去。

他很快就回来了，不但买了药、饮用水和包子，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村子里有人包车去烟城，是私人包车，我已经订好票了，我们吃完东西就过去。”

杨佳芩听了，心里稍稍舒坦了。小糖一开始还在为唐心怡的牺牲而嘤嘤哭着，哭到后来累了，声音也哑了。杨佳芩也难过，可是她觉得她无论如何不能在小糖面前哭。

“那就好。”她说着，喂小糖服下了退烧药。

小糖说：“我们会找到爸爸吗？”

“肯定会。”杨佳芩说。她与魏楚彦交换了一下眼神，其实两人都不确定龚伟浚是否真的在烟云山。两人刚刚在小糖睡着的时候，悄声讨论过这个问题。

“如果龚教授已经被害，或者他不在烟云山，那我们怎么办呢？”

魏楚彦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去找常风和林湘。”

杨佳芩长大嘴巴，这个建议让她有点缓不过来：“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我们知道灵契团太多秘密了，他们要除去我们，就像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然后把我们从网络系统上除名，把认识我们的人洗一遍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们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杨佳芩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灵契团本领很大，知道自己在超能人面前所做的任何抵抗都是螳臂当车，可是她没有想过灵契团可以让他们消失得如此彻底。

没有人知道你存在过，比死亡更可怕。

想到这里，杨佳芩便认可了魏楚彦的提议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但我们要去哪里找他们呢？”

这也是魏楚彦所苦恼的。

常风和林湘的通缉令已经挂了一年多了，在这期间，不少通缉令上的兽族被捕，然后撤下了通缉令，也有新的被曝光身份的兽族被挂到通缉名单上。

而这两人一直没有被抓到。结合林湘单枪匹马劫法场、两人带领兽族夜袭粤城基地等事迹，坊间也开始了各种神化，尤其是常风身份的传奇性，要不是碍于灵契团的震慑，说不定有好事者要立传甚至拍成电影。

灵契团如此神通广大，尚且找不到他们两人，魏楚彦和杨佳芩凭弱小的凡人之躯，又该怎么找他们呢？

魏楚彦这一路边走进村子里，边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办法他倒是想到了，但是得冒险先曝光自己的意图和位置，他把消息发上网，如果林湘看到了，应该会前来搭救他们。

然而这么做的话，万一消息被灵契团截留，或者林湘没有留意到求救信号，又或者，灵契团在常风和林湘赶来之前下手，那情况会很糟糕。粗略估算，他可能会有25%的成功机会。

他一个人倒是很愿意冒险，可是带着杨佳芩和小糖，他犹豫了。

魏楚彦叹了口气，但愿他们能顺利抵达烟云山，找到龚伟浚，到时再来考虑下一步吧。

吃过东西，魏楚彦让杨佳芩和小糖也乔装打扮了一番，还好早晚天气清凉，即使裹着围巾、戴着帽子走路上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就在前面。”

他领着两人到了市场门口约定的包车上车地点。这是一辆19座的中型面包车，订票的时候，魏楚彦再三与老板核实会否超载，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才付了款。

他可不想因为超载的问题半路被交警截留，他们的任何信息只要被传到警方官网上，就会马上被灵契团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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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魏楚彦·我是来帮你的（求订阅！）

车子发动了，魏楚彦才稍微放了点心。三人坐在了最后一排，杨佳芩靠过道坐着，魏楚彦坐在窗边，小糖坐在两人中间。魏楚彦把窗帘放了下来，但还是不敢摘下帽子。

车内的空气混杂着汽油味和莫名其妙的塑胶味儿，车也走得不稳，尤其在后排，既颠簸又吵杂，但三人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魏楚彦睡得极不安稳，他一颗心悬着，两眼半睁着，目光穿过窗帘的缝隙，随着景物的飞移而滚动着，车子稍微一点超过正常幅度的摇摆都能让他一阵阵地惊醒。

当车子急刹的时候，他在撞上前座的椅背前就被吓醒了，他本能地伸手挡住了整个人被抛起的小糖。

杨佳芩就没那么幸运了，魏楚彦手够不着她，没把她拉住，她整张脸打到了椅背上。椅子是软座，但眼镜是硬胶，杨佳芩一手撑直身体，一手拔下在鼻梁上磕了一个红印子的镜框，“嘶嘶”叫着痛。

车内的乘客沸腾起来。

“搞什么？”

“怎么开的车？”

“这是怎么回事？”

……

魏楚彦挑起窗帘一角，赫然发现车前的公路居然断开了。

车子正走在山涧间的高架桥上，他们已几乎走完全程，下了高架桥就是烟云山。在大约不到一公里即可抵达烟云山范围的时候，高架桥发生了约三十米路段的塌陷。

在他们前方，有一辆汽车的驾驶员在发现断桥路段后，把车子停在了断路前，开了双闪，并站在车旁不断朝后来的汽车招手示意。

除他们的客车以外，断桥前已停了四辆小轿车。

魏楚彦听到车门打开了，透过车窗，他看到那个在招手的男人走向了他们的车门。

“不要走了！走不通啊，大家都下车歇歇吧！”

乘客们有的晦气地叹息着，有的异常兴奋地举着手机拍照，大家陆续站起来，吵吵嚷嚷地朝车门挤去。

杨佳芩看向魏楚彦，用目光问他：“要下车吗？”

魏楚彦想道，下车有被天眼系统捕捉的风险，但留在车上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他轻轻推了推杨佳芩和小糖，说：“戴上帽子，我们跟着人群下去。”

三人站了起来，跟在乘客最后面往车门走。

“不要下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这时传进了魏楚彦脑中，他打了个激灵，慌忙拉住了杨佳芩，说：“你听到了吗？”

杨佳芩莫名其妙地问：“听到什么？”

“那个……”魏楚彦喉咙里的“声音”两字还没吐出，他就又一次听见脑海中响起：“不要下车。”

这下，魏楚彦可以肯定这是心灵感应者在向他的大脑传达信息。一阵惊慌麻遍他全身，他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灵契团的学师，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这个声音又说：“相信我，我是来帮你的。外面有灵契团的战士和学师。”

魏楚彦看向车外刚刚招手的那个男人，对方正和从面包车上下去的乘客闲聊，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再看停在一边的另外几辆轿车，车内的人员都在旁边站着，都是青壮男子，一共有四个人，似乎也没有看他们。

越是这样，魏楚彦越是感觉古怪。几辆停在断桥前的车子，车内居然都是清一色的壮实男子，没有其他随同人员，而且他们越是不注意他，他就越觉得他们在回避着什么。

魏楚彦不由得信了几分这个奇怪的声音，但他还是喃喃说道：“你是谁？……”

杨佳芩被他的诡异举动吓到了，她摇了摇魏楚彦的胳膊说：“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魏楚彦把食指竖到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他专心地听着脑海里那个声音的指示：“我会带你们找到龚伟浚。他很安全。听着，等所有人下车后，把车门关上，开车冲过断桥。”

魏楚彦骇然地举头望向断桥的另一边。三十米的距离，车技表演也不带这么玩的。

他犹豫了。

万一这个声音来自灵契团的学师，故意蛊惑他，唆使他驾车冲下断桥自杀，那么，他们可真的死得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他们还带着小糖，到时调查报告上写他和杨佳芩由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信奉邪教之类，拐骗了小糖，途中畏罪自杀，这样，就连自杀动机也有了。

不需要清除他们的生活痕迹，不需要给认识他们的人洗脑。他们有太多合理的方式去死。

他该怎么办？

那个声音催促着：“不要怀疑我。你身上带着龚伟浚的研究资料，他们想要的是这个。如果你下车了，我就没有办法帮你了。”

魏楚彦看向杨佳芩和小糖，两人仰头看着他，脸上又是关切，又是惶恐。他发觉自己的手心湿漉漉的，后背也蒸上一层潮热。

车上的乘客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他们三人在车子过道中央杵着。

魏楚彦又一次看向窗外，这次，他与招手的那个男人对上了目光。只有一秒的时间，对方迅速地移开了眼睛，但魏楚彦已被他如刀锋般锋利的眼神慑住了。

就这一眼，让魏楚彦下定了决心。

他用力按了按杨佳芩和小糖的肩膀，悄声说：“找个座位坐好，扣紧安全带。”

杨佳芩闻言，眼球差点凸出顶到了镜片上：“师兄，你想干什么？”

魏楚彦把两人往前推到了驾驶座后的座椅上：“别问，马上，没时间了！”

他留意到招手的男人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直接把目光扔向了他。

魏楚彦迅速地跳到了驾驶座上，扣上安全带。

同一时间，他看见车前不远处的男人举起手猛地一挥，说了一句什么，本来在与其他乘客搭讪的另外三个轿车的驾驶员也一同把注意力投向了他。

没错了，就是这样。

踩离合，挂档，松离合，踩油门，一气呵成。客车与四个男人一同起步飞跑。

魏楚彦把油门踩到了尽头，他紧紧扣住方向盘，仿佛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也压在了上面，但还是没有抑制住两手的抖动，他感觉整辆车都被他带着一起抖动了起来。

“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车身上，发出一声巨响，车子明显地晃动了一下，又继续往前猛冲，他猜应该是某个超能人试图伸手抓住他们的车子，但没抓稳。

魏楚彦的举动出乎他们的意料。

杨佳芩紧抱住小糖，闭起眼睛尖叫起来。

车子冲出了断桥，凌空而起。魏楚彦感到车子在空中的飞行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随即，在地引力的作用下往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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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魏楚彦·谁在帮我们？（上推啦，求订阅！）

魏楚彦觉得自己浑身都痛。

他恢复知觉的时候，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发现左边肋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痛感以某个点为中心向四处扩散，最终整个肢干都痛了起来。

这疼痛惹得他肺部发痒，他禁不住咳嗽起来，大口空气的呷进喷出引起的胸腹收缩又加剧了他肋骨处的疼痛，形成了一个死循环，他痛得几乎要飚出泪了。

“……深呼吸，慢慢来，不要紧张。”一个柔和的女声传入耳中，魏楚彦感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摁住了他的胸口，示意他继续躺着。

他照着女声的指示，放慢了呼吸的速度，终于感到疼痛缓了下来。他这才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坐在他床边的那个女人。

女人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一头干练的短发，眼大而鼻梁高直，给人精明的感觉。她耳朵上挂着一个类似蓝牙耳机的通讯器，但看起来要复杂一些，吸引了魏楚彦的注意。

女人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抚摸着通讯器说：“这个离灵契团用的控制手环功能上还是差了太远，但我们有研发部门，我们在努力缩短差距。”

女人的话让魏楚彦疑问更多了，这个“我们”是指谁？他说：“我是在哪里？”

女人一直保持着微笑：“在你想去的地方，烟云山。我是你们想找的人，范子茜。”

原来这就是范子茜。魏楚彦的脑子从刚苏醒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佳芩和小糖呢？”

“她们很安全，没有受伤，在旁边的房间刚睡着了。车子撞到了护栏，你断了一根肋骨，需要卧床静养。你放心，我们这里有医生的，我们有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我保证你一星期后能彻底恢复。”

魏楚彦记起他驾着车冲下了断桥：“那座断桥……”

“桥没有断，这是来捉你们的超能人搭建的幻象，用来骗你们下车的。如果当时你们下车了，他们就会把你们捉回灵契团，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洗脑然后离开，没有人会记得你们存在过。

“你开车冲入断桥的时候，走进了神秘人为你们搭的另一重幻象中，那重幻象把灵契团的超能人挡在了外面，才给了我们机会跑进来救你们。你很勇敢。”

魏楚彦知道范子茜口中的神秘人就是他在车上听到的那个声音，但让他有点困惑：“连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吗？”

范子茜摇头：“他一直在帮我们。他把我们聚集在一起，帮我们建立了多个据点，还给了我们很多科技和医学上的指导。”

“你们见过他吗？”

“没有。他没有现过身，一直用心灵感应给我们传话，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魏楚彦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了：“他很可能是灵契团的人。”

“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没有回应。无论他是与不是，我们不能让灵契团知道他的存在，他在暗中帮助人族，如果灵契团知道了，他会很危险。”

范子茜说着站了起来，到旁边一张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插上一根吸管，回头捧到魏楚彦嘴边。

醒来后疑问太多，没顾得上口干舌燥，魏楚彦不由得吸上了一大口，谁知道又被呛着了，一连串的咳嗽，让好不容易才淡忘的疼痛又冲了上来。

范子茜赶忙把水杯拿开：“你也是个急性子，慢点来。”

魏楚彦一阵深呼吸，总算重新缓了过来，他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你说，神秘人帮助你们建立了很多据点，为什么？”

“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提起战争，范子茜脸色凝重。

“会有战争吗？”

“你试着整合一下你和佳芩所知道的，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灵契团高姿态曝光在全人类面前，这是一个阴谋，他们要控制人族。龚教授的研究表明地核能量会随着兽族的消失而爆发，这股能量会毁灭整个地球。”

“但是……他们不想让龚教授的研究被公诸于众。”魏楚彦当然不会忘记他们被追杀的主要原因。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秘密集结。那个神秘人告诉我们，人类必须建立自己的军队。”

“人类有自己的军队。”

“但已经被灵契团把持了。现在，人类的军队被灵契团利用来对付兽族。”

提起龚教授，魏楚彦不由自主地摸索起内衣口袋，里面装着唐心怡交付的u盘。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换了，他吓了一跳。

“你是在找这个吗？”范子茜从自己的大衣里掏出了u盘，递给了魏楚彦，“你的衣服是振轩换的，他是医生，也是我们粤城科大的校友。他在你口袋里找到了这个。”

魏楚彦接过u盘，松了一口气，如果u盘不见了，他会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唐心怡。

不料范子茜说道：“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这个是什么。我们这里已经有备份了。但是你用生命保护了这个u盘，没让它落进灵契团手里，大家都很感动。”

魏楚彦差点忘记了，既然这是龚教授的研究资料，他在给唐心怡一份的时候，自己当然也留了一份。魏楚彦一喜：“龚教授在这里吗？”

可是范子茜摇了摇头：“不在，我们把他藏在了另一个地方。龚教授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我们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但是他很安全，刚刚他还和小糖连线过。你放心吧。龚教授还说，等你醒了要亲自连线感谢你。”

魏楚彦又难过起来：“我没有把师母安全送过来……”

范子茜也叹了口气：“龚教授也很自责，他觉得，如果他早听了我的建议加入我们，就不会害死师母。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刻不容缓。”

“我有什么能帮忙吗？”魏楚彦知道自己这下算是真正地上了船，没有退路了。

“还真有。你和佳芩都是信息工程系的高材生，我们需要这方面的人才。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龚教授的研究资料，要在全球各个据点建立地核能量波动的监测站，我们需要更充足的数据去揭露灵契团的阴谋。”

范子茜向魏楚彦伸出手，正式向他发出邀请：“我们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魏楚彦看着那只修长的手，问道：“可是，你们，到底是谁？”

范子茜说：“我们是知道真相的人，我们把自己称为人族自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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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常风·奥洛金字塔（上推啦，求订阅！）

真相是一把双刃剑，往往并不美好。但对常风来说，他无法忍受放任真相在手边溜走。

他知道天亮以后，李逸发现他偷偷驾着战机离开，肯定会大发雷霆。李逸会猜到他肯定是去了赤道尽头，孤身犯险。

他希望李逸可以按照他原来的安排，继续与众兽族合作。不弄清楚林湘的身世问题，他无法离开意国。

而且，他直觉，只有他查清楚了赤道尽头的秘密，他才能找到林湘。

常风现在有点懊恼，他不该就这么赶走林少鹏，也许林少鹏在这里，他现在会更容易找到赤道尽头的入口。

战机在隐形状态下盘旋在达龙斯金字塔上空，常风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达龙斯金字塔，其实是金字塔群遗迹的总称，大大小小的金字塔，错落分布在达龙斯草原上，加起来约有七十多座，是意国萨克王朝时期的贵族墓园。

这些金字塔都有两千多年历史。最小的一座，底部占方大约三乘三米，高约三米，里面只有一个狭窄简单的墓室。

最大的一座底部边长约两百多米，高约一百五十米，巍若高楼。据考究这是意国奥洛王之墓，因此也被成为奥洛金字塔。

这些金字塔不但造型奇特，而且一般塔身上还雕有精致的花纹，塔内有分层，各层功用不同，似乎还在为墓主死后的生活操心。

以现代的目光来看，要建这些金字塔并不是难事，但在一千多年前，在科技发展落后的冷兵器时代中建造出这样的金字塔，可谓为世界奇观。

现在，常风要确定这七十多座金字塔中哪一座是赤道尽头的入口，而且还得避开络绎不绝的游客。

以奥洛金字塔为中心的三十座金字塔被意国开发成了旅游景区，其余四十多座没有开放的也有警戒线拦护着，虽然没有人把守，但每天都会有工作人员去巡视。

据林少鹏所说，赤道尽头在达龙斯金字塔下，常风想，大概如极低神殿一样，赤道尽头也在海陆变迁中下移到了地面以下。但总归是有一处入口的。

常风将各座金字塔外部都观察了一番，没发现异常，最后决定到金字塔内找找看。

他将战机变形为汽车，驶进了达龙斯金字塔景区停车场，给自己换了一张脸后，脖子上挂一部单反相机大模大样地购票进了景区。

常风随着众多游客走向奥洛金字塔。

金字塔入口在最上方，需要沿着塔外的阶梯走到最上方才能进去。

塔尖最顶层其实是架空设计的，正面是一座高约十米的大型石雕，所雕的男人身着华服，面目威严，据说这是奥洛王的雕像。另外三面是巨型廊柱搭建的多拱门。

本来顶层是没有屋顶的，地面中间略高，下雨时可将雨水引向三面多拱门侧边的排水管。如今为了保护文物，架空层上方加盖了一层钢化玻璃。

常风踏入架空层的时候，看到阳光透过玻璃倾洒在雕像与廊柱中间的地面上，为这古朴的石场增添了肃穆之感。

顶层其实一目了然，常风于是走向了雕像后方的金字塔入口。

入口又窄又小，以常风的高度，他只能猫着腰前进。下行的楼梯上方加装了昏黄的灯，使这些表面粗糙的石墙越加阴森。

走没多久就下到了第一层石室，这里被设计为类似门房的地方，墙上的玻璃罩内展示着守卫用的弓弩和矛。

再往下走，又陆续经过了五层石室，分别有会客室、歌舞室、饭厅、藏宝室和卧室，最后到达金字塔底层，是奥洛王石棺存放之处。

相比于上面六层石室华美的墙饰，停棺层可以说简陋得过分。

层高和空间都是七层石室中最大的，但却显得空空落落，墙上没有任何壁画和雕饰，像是随随便便把成吨重的石料搭到了墙上就了事。

石棺就在石室正中央一座约五六米的高台上，棺上无盖，棺壁上倒是雕了纹饰。

一名穿着正装的讲解员正站在高台下的围栏旁用标准的亚语讲述棺壁本来镶嵌了金器和珠宝，但被早期发现金字塔的盗墓者盗走云云。

一个游客打断了讲解员，问道：“这个石棺能上去看看吗？”

讲解员道：“不好意思，石棺是国宝级文物，只能远观。现在的石棺是空的，珠宝都被盗走了，奥洛王的尸身经过防腐处理，两千年不腐，现在被存放在意国国家博物馆中。

“但也有传说，石棺内躺的不是奥洛王本人，而是他的一位男宠。传说真正的奥洛王尸身在放进石棺一天后就不翼而飞，有人说，奥洛王并没有死……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高台不能上去。”

常风没有因为讲解员的阻拦而停下脚步，他看了讲解员和向他跑来的两名保安一眼，三人便转身跟随其他游客走出了石室。

在他动手之前，他已经利用念力控制了石室内的监控，监控画面会停留在讲解员向游客们讲解的一幕上。

三分钟之后，他的心灵感应失效，外面的所有人会重新回到石室中，他们会感觉自己的脑袋空了一秒钟，但不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事，监控也会恢复正常。

他要尽快找到入口，否则，再笨的安保人员也会从反复播放的监控画面中看穿端倪。

常风把宝押在奥洛王的石棺底下。

在查看过所有的金字塔外观以后，他发现其余的金字塔不论大小，底台一律不足以单独成层，只有奥洛金字塔的底台高若十米。

他在下行的时候，默默计算过下行的深度，现在所处的第七层石室，显然在底台之上。换言之，他脚下的底台可能内有乾坤。

常风沿着高台石阶，走到了石棺旁边。正如讲解员所述，石棺内空无一物。他弯腰摸索着石棺底部，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莫非他猜错了？常风百思不得其解。

三分钟即将耗尽，正当常风准备离开高台，他最后看了石棺一眼，刚刚讲解员的话如一道灵光在他脑中闪过。

作为在灵契城中长大的超能人，他太清楚传说的意义了。

常风抬起脚迈进了石棺中，躺了下来。

石棺底部传来一阵石头摩擦的响动，棺底如一架升降机般托着他的身体迅速下移。下降了两三米后，他看见一层新的棺底从侧面伸了出来，封住了石棺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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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常风·赤道尽头（上推中，求订阅！）

注：有关地心和亚光速的描写，当作者的脑洞就好，不要从严谨科学范畴去考究，都是瞎编的！】

随着棺底的下移速度越来越快，空气对皮肤磨蚀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渐渐地，常风感到裸露在衣服外的脸颊、手臂被风擦得生痛——不是空气的流动产生了风，而是他的快速下移撞上了空气。

没多久，没有衣服包裹的皮肤率先被擦出了无数细小的伤口。他身上的战衣是特殊材料制造的，不会破损，然而透气性能很好，很快被衣服遮挡着的皮肤也出现了伤口。

身体的自愈能力与下降的速度相互抗衡着，伤口不断地涌现，又不断地愈合，身上像有万千虫子噬咬，痛得无法言喻，他只能咬牙忍耐着。

刚开始加速的时候，还能听见风刮动的声音，到后来，常风的耳边彻底安静下来，他想他移动的速度已经超过了音速，可能比音速还要快得多。

他的控制手环能充当手电照明，如果不是浑身痛得难受，他还真想点亮手环，试试光能不能投出去。

下移了将近半个多钟头，常风终于感到棺底的速度降了下来。尽管如此，当棺底突如其来地撞上了地面的时候，他还是浑身被拍得又麻又痛。

紧接着，没等他思考他该怎么做，他又听见了石头摩擦的声音。他举起手，触碰到了在他身前合上的石盖。

常风意识到他从一座石棺落进了另一座石棺中。

他本能地握起拳头，准备一拳砸碎这石盖，拳头还没落下，突然，石棺整个翻滚了起来，一下子翻了个底朝天，他被倒在了石盖上，面朝下地趴着。

现在，石盖变成了棺底，原来的棺底变成了盖子。

即使是如常风这般经验老到又艺高人胆大的战士也被彻底捣腾懵了。

要知道，这座石棺是两千多年前的人类历史遗物，就算是灵契团这样继承了史前文明的古老战团也没有过这样的操作。

更何况，灵契团的科技产品某种程度上是依仗于创世晶石的能量研发的，这完全不像灵契团的手笔。

常风翻过身来面朝棺底——现在的棺盖，正准备研究有没有打开盖子的机关时，盖子自动翻开了。

他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慢慢坐了起来。

从他下移的速度与时间来判断，他想他很可能已经身处地心了。常风恍然，原来赤道的尽头，就是指地球的核心。

此刻，他在一个忽明忽暗的洞穴中，洞穴不大，离他不远处就有一个出口，出口大概通向某个更开阔的地方，光源就在那个地方，按照固有的频率闪动着幽绿的光。

常风环顾洞穴，洞穴正上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口子，显然就是他刚刚降下来的通道。此外，洞内别无一物可以再吸引他的目光。

于是，常风跳出石棺，拐向了洞穴出口。连接洞穴的是一条笔直且不算长的隧道，他能看到光源就在洞外。

常风朝外走去，离洞口越近，就发现气温越高，他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撕拉开来，嗞嗞地冒着汗。

不一会儿，他走出了洞口，蒸出的汗水已湿透了全身。他发现脚下是一个半圆形的石台，直径不到十米，石台之下约二十米，是翻滚着阵阵热浪的岩浆。

更让他惊异的，是漂浮在岩浆之上的那块石头。石头横在空中，形如蚕蛹，巨若卧榻，它便是这忽明忽暗的光源。

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常风吃惊。但见那石头在暗时，与普通的灰石无异，在闪耀起绿光时，却变得通体透明，常风能清楚地看到石头中央封了一个头发火红的女人！

常风不知道女人是否还活着，可是他能感到女人身份非凡。

他联想起林少鹏的暗示，他是从赤道尽头得到狼灵血的。那么，这个女人……

一声低沉的吼叫打断了常风的思考。他看到在光源照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地靠近。

那是三块同样飘在空中的石头，但石头上似乎伏着什么东西。

“元臻兽。”常风默默念出这三个字。

他鼓起劲，全身进入备战状态，同时也暗暗拨动了封印环，准备在元臻兽接近他的时候一举放出青龙。

被唤醒的青龙藉由常风的眼睛看清了越来越近的元臻兽，常风感到它在体内的躁动：“常风，有件事情，你必须知道，我是死在它们手里的。”

常风闻言把拳头紧了紧：“没事，尽力就好。”

“我是说，我可能保护不了你……就如当年保护不了星启。元臻兽认为，是兽族刺杀了赫菲亚，所以它们要杀了星启为赫菲亚复仇。”青龙的话音里竟带有几分悲凉。

“我会保护自己。很荣幸与你并肩作战。”知道了对方实力之高，常风反而释然了，没有必胜的负担，只有一战的坚决。

元臻兽到了离常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了，三只元臻兽，呈品字形包围着常风，浓浓的杀气扑面而来。

正面的那一只在漂浮着的石头上站了起来，它伸展开形如蝠翼的巨翅，扇出两股狂风袭向常风。

常风默默想道，这与李逸所见过的元臻兽不大一样，外形是基本相似的，但界外之地中的元臻兽没有翅膀，体型上也要小得多，似乎也没眼前的元臻兽灵活。

青龙察觉到他的想法，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元臻兽。三百万年前的远古神兽。”

常风点点头，他前冲两步，借着助跑蹬地而起，跃至滚烫的岩浆上方。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他没准备让对方先动手，他决定先发制人。

当常风的弹跳超过了最高点，身体下落的时候，一道青色的光芒从他胸前窜出，青龙出现在常风脚下，它怒吼着扬起一阵暴风。

常风俯冲向正面的那一只元臻兽，握拳对冲。元臻兽不闪不避，张开一爪，迎向常风的拳头。拳爪相接，“砰”的一声，常风感到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了一道石墙上。

元臻兽鼻孔中喷出两道粗气，五指一手，把常风的拳头握在了爪中。常风试着收了下拳头，手完全无法抽动，他不作无谓的挣扎，另一手往腰袋一摸，亮出匕首直刺元臻兽腹部。

元臻兽另一爪两指往匕首捏去，在它看来，用指甲钳住这把小小的利器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的是常风中途变换了攻击方向，他手腕一翻，匕首划了一圈刀花，将元臻兽伸来的两根指甲切断了。

这一番对打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左右两边的元臻兽同一时间拍动翅膀离开了脚下漂浮的石头，如两支利箭刺向了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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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常风·远古神兽（上推中，求订阅！）

眼看两边的元臻兽伸出的利爪即将碰到常风，青龙猛地盘曲起身体，将常风与正在对战的元臻兽包裹其中，以自己身上的鳞甲挡下了两只元臻兽的致命攻击。

“元臻兽！杀死赫菲亚的不是兽族！”青龙咆哮道。

常风听到空中响起了压抑而粗犷的嗓音，但分不清到底是那一只元臻兽发出的。一开始，他判定不是与他作战的这一只发出的，马上又发现声源并不来自任何一只元臻兽。

那个声音说：“谎言。”

只这两字，顷刻间就被青龙与两只元臻兽之间厮打搅起的风暴打散。

青龙抽离了身体，常风脚下没了承托，他挂在了那只元臻兽的爪中。而元臻兽因为被常风出其不意地斩断了指甲，震怒非常，它手臂一扬，把常风扔向了底下的岩浆。

好在常风早有准备，当元臻兽把他的拳头脱手时，他肘部一收，拳头一顶，借着元臻兽的抛力往外弹出，不偏不倚，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左边那块漂浮的石头上。

石头在常风落下的那一刻左右摇晃着，常风双脚紧紧地钉在石上，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他发现当两只脚运力不一的时候，石头就会朝向运力更大的方向移动，原来这是控制石头方向的方法，这下就好办了。

他脚跟略一用力，推动浮石朝其中一只元臻兽飞去。

常风运刀如风，但不管匕首落在元臻兽的背上、身上甚至翅膀上，都仿佛是砸在了钢材上，没有对元臻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他的屡屡得手还是惹怒了元臻兽，他看出它的攻击越来越混乱，有时一爪划出，招式还没有使尽就已迫不及待地收回再出一爪。

——元臻兽易怒。现在，只需要找到它们的弱点，趁它们狂怒之际，常风有信心一击拿下。

可是，元臻兽的弱点在哪里呢？

他蹬着浮石，在元臻兽的爪风中穿梭如游鱼，元臻兽的攻击越来越快，他躲避的速度也毫不逊色。

他绕着元臻兽，边闪躲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不说背部和尾巴上的坚甲，就算是肩上、臂上墨绿色的皮肤也厚实坚韧，匕首无法戳进去。

他在犯难之中，平静着内心，找寻着一切可能性。他也从李逸对战元臻兽的情景中寻觅线索。

李逸能打败那只变异的元臻兽，得益于那只怪物只能正面进攻，最终，李逸是以撕裂其下颚的方式取胜的。

是的，下颚。

常风的目光聚焦在元臻兽的下颚上。那可能是它浑身皮肤最薄弱的地方，而且没有鳞甲包裹。

常风这么想着，两脚往上一带，浮石急速上移，元臻兽见状，皱鼻一吼，扇动翅膀朝上追了过去。

在元臻兽即将追上之际，常风脚一蹬一压，调整了浮石的方向，以浮石为武器，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射向元臻兽。

元臻兽根本不把这块浮石放在眼里，它出爪一抓，浮石在它爪中裂成碎片。

在一堆飞溅的碎石中，常风穿了过来，他避开了元臻兽的爪子，直奔它的下颚，他右手化爪，爪尖从元臻兽下巴底下插入，发出一声类似帆布被戳穿的脆响，顺着下坠的推力，常风指甲拉向元臻兽的喉咙。

元臻兽没死。

它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啸，翻动爪子将常风扫了出去。

然后，常风看见元臻兽被他撕裂的嘴巴中喷出了一股火焰，朝他直射过来。

他无处可躲，即使不被这股火焰烧成炭，他也会落进熔岩中。

青龙及时赶了过来。

另外两只盛怒之下的元臻兽也开始了喷火攻击，青龙不闪躲，忍受着火焰在它的躯干上烤炙出灰黑色的印痕。

青龙用身体将常风卷了起来，全身凝上冰霜，以降低火焰和熔岩的热量造成的伤害。它从岩浆表面上擦过，飞上那座半圆形的石台。

常风浑身的皮肤被岩浆烤得通红，在青龙的冰镇下稍有了喘息的机会，体内的自愈因子开始修复受损的皮肤。

他身上的瘙痒和辣痛很快消失了，他随即感到了青龙的虚弱——它必须马上回到他体内沉睡才能恢复被耗尽的精气。

青龙在空中消失了。那块裹着常风的冰块摔在了石台上，常风在碎掉的冰渣中撑起四肢，未等他爬起，所有的冰渣就已融化水，继而被蒸干。

常风还没站稳，一个庞然大物就扑向了他，把他重新扑倒在地上。

元臻兽胸前垂着两片血淋淋的下颚，现在，常风总算知道了它的声音是以心灵感应的方式传递的，三只元臻兽，其实三为一体。

它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比他强。我们要用你的血，来祭赫菲亚。”

元臻兽抬起爪尖，朝常风心脏直刺下去。

常风猛吸进一口气，眼珠几乎突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身体上所有的知觉，已全部集中在胸部的痛楚中。

“元臻兽！你们看清楚，只有他能带你们找到狼灵，你们今天杀了他，赫菲亚就再也没有复生的机会了！”

常风的意识渐渐流失，他麻木地看向洞口，隧道中传出朗朗的话音以及伴随着拐杖砸地的脚步声。他觉得他应该知道这是谁，他竭力维持着自己不昏迷过去。

“奥洛，我们错信了你，才把狼灵血交给你，现在过去两千多年了，你没有把狼灵带给我们。我们不会再相信你。”

拄拐的人出现在洞口。他伸手一指：“你们看。”

元臻兽的利甲依然刺在常风胸前，它顺着林少鹏的指向抬头时，扯动了指尖，常风痛得紧闭上了双眼。

当元臻兽看清了空中包裹着赫菲亚的那块浮石所发生的变异，它猛地抽出了指甲，直指着林少鹏。停在空中目睹着这一切的另外两只元臻兽，其中一只冲向了林少鹏，钳住了他的喉咙。

常风一声低叫，他已无力睁开双眼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源源不断的暖流从胸前的洞口中流出，他的脑海昏暗下来，他似乎仍能听见双方的对话，但一个字也听不懂……

112、荆旆·巧遇兽族（上推中，求订阅！）

那个女人双眼圆睁，仿佛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个子高瘦，很年轻，但皮肤毛孔粗大，眉目深邃，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

站在她面前的那两个警察再一次重复让她下车，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嘴里绕出一串翘舌音，两手上下飞舞着。

两个警察中年纪较大的那一个露出无奈的神色：“高力，你听懂她的话了吗？”

被称为高力的警察身着修身的西服，一手插在裤兜中，胸前别着能代表他身份的金色徽章——一眼看去，像是灵契团的徽标，仔细看，能看到比灵契团的徽标多了一根绶带。

高力腰板挺直，丝毫没受到女人的影响，他也毫不在意车厢内那些盯着他的奇怪目光，他直盯着女人，在他的同伴两次要求女人下车未果后，他缓慢地说：“下车。”

女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垂下双手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高力后走向车门。

下车后，名叫曾令荣的老警察讪讪然说：“还好有你在啊。兽族探测器一直在响，但是如果她就是不认，我们也没辙。真动起手来，火车站人那么多，肯定要伤及无辜的……”

忽然，高力猛地转过身来，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他迈步追了上去。

“怎么了？……”曾令荣慌道，“还有兽族吗？”

高力大喝一声：“停车！”

正准备加速的火车果真重新停了下来，车轮剐蹭着轨道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高力脸色严峻，曾令荣也不敢大意，他上前一步，用光能手铐把女人铐在了栏杆上，然后追上了高力。

车门重新打开，高力踏入车厢，他慢慢地通过车厢过道，双目如锥，从这个人脸上，盯到另一个人脸上。

有几个人受不了他的盯视，仿佛自己真做错了什么似的极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按曾令荣的办案经验来说，他觉得有问题的肯定是这几个人，然而现在，他这个叱咤警坛多年的精英警探，只是高力手下的一名特警，高力没对那几个人有特殊关注，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曾令荣跟着高力从第一节车厢走到了最后一节，高力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他终于憋不住了，问道：“有发现吗？”

高力总算摇头回应了他：“奇怪。”

下车前，高力没忘转身对一车厢的乘客微笑着说了句：“大家受惊了，只是例行检查。”

回到月台上，曾令荣挂心着被铐在栏杆上的那个女人，他赶紧往栏杆跑去，然而，女人已经不见了，连光能手铐也不见了踪影。

曾令荣被吓得目瞪口呆：“这……她怎么可能挣脱……”

“你为什么会跟我一起上火车？”高力在他身后开口。

曾令荣回头看高力，他张嘴想说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一下子忘记了，脑里一片空白。

高力似乎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你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自然知道分工合作的重要性。在你的意识里，不可能会丢下不知道是否有同党的危险分子。”

高力看向已经开远的火车，说出了结论：“有人纂改了你当时的意识。”

行驶着的火车上，有一双眼睛也正朝向高力的方向，似乎眼睛的主人能穿透车厢与逐渐拉长的距离与高力对望。

安达收回目光，把刚刚脱下的帽子戴上，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位置。他现在的身份是火车上的一名乘务员，他该去查票了。

荆旆和晴樾在另外的车厢上，他们也乔装成了乘务员。他们本来准备搭乘这列跨国列车，从源国前往阿斯达国，再经阿斯达国辗转到意国。

新闻中说，常风带领兽族在达龙斯草原上与意国战备军一战，战备军伤亡惨重。如今，全球人心惶惶，谈兽族色变，各处都加强了对兽族的戒备。

荆旆想，常风大抵已经不在意国了，他也不清楚常风是否去过达龙斯金字塔。安达和晴樾还是坚持要去赤道尽头寻找赫菲娅的尸首，荆旆只得同意。

出入意国的交通受到了严格管制，三人兜兜转转，花了好几天才借用这三个乘务员的身份登上了这列列车。然后，车抵烟城的时候，他们遇上了高力。

安达用心灵感应先向晴樾传话：“我去把火车上的兽族监测器屏蔽掉，你负责屏蔽一路上遇到的监测器。”

听到晴樾应好后，安达又向荆旆传话：“你照顾好那个鼠族。”

不需要安达叮嘱，荆旆也会这么做。虽然一开始他并没有同意安达和晴樾搭救这个鼠族，但是他也没有反对。

他不想引起灵契团的注意，现在，他们只能在下一站下车，另想办法去阿斯达国——或其他灵契团战备力量相对薄弱些的国家。

荆旆出包厢外接了一杯热水，当他返回时，那个女人已经从浑沌中清醒过来了。

她往卧铺内一缩，但包厢实在小得可怜，她一下子“咚”的一声撞到了墙壁上。

荆旆把水杯递给了她：“我以为杨一倩是粤城一战后仅存的鼠族了。”

女人听到杨一倩的名字后，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她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发福其貌不扬的列车员，没猜到对方是什么来头，但她说道：“杨一倩已经死了。”

荆旆说不上意外。这两天，安达和晴樾将网络上能搜集到的灵契团以及兽族的信息全部整理了出来，里面提到鼠族、狼族、龙族、虎族、蛇族、鸟族、马族和鱼族八大兽族已联合，敦促人类务必加紧与灵契团合作成立军队对抗兽族大军。

这是提及鼠族的唯一信息。安达补充道，这些信息很多是来历不明的道听途说，非政府和灵契团发文，然而居心叵测。

因此，荆旆对这些危言耸听的信息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相较之下，他更宁愿相信眼前这个鼠族所说的话。

荆旆说：“那么，你是唯一的鼠族了？”

女人摇头：“不是，我还有几个同伴。”

“你们要去阿斯达国？”

“……”女人犹豫着，没有说话。

也罢。荆旆并不想再生枝节，毕竟他们现在也自身难保。

他说道：“这一路上的兽族监测器都被我们屏蔽了，但是我们会在下一站下车，到时就帮不了你了。你可以在我们之前下车。好自为之。”

他站起来准备走出包厢，女人叫住了他：“你是心灵感应者？”

“我不是。”

“告诉我你的名字。”

“无可奉告。”

“那你记住我的真面目和名字吧，我有恩必报。”

女人站起来，手往脸上擦了几把，居然擦出一张仿真度极高的人皮面具来，面具下是一张男人的脸，他面容白净，脸颊细长，看起来很憔悴，但眼睛散发着炯炯的神采。

他的话音也由尖细的女声转变为明朗的男声：“我叫阎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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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兽族·狼灵的呼唤（上推中，求订阅！）

火车一靠站，阎震就再次乔装成女人下了火车。

荆旆动了一下念头，也许应该让阎震先和安达或者晴樾打个照面，这样他能获悉更多鼠族的信息。

然而他也就想了一下，阎震赶着离开，他们也得马上走了

火车停稳的时候，果然又有当地警备局的人来搜火车了。阎震暗自庆幸他这次算是遇上了贵人，要不，他是无论如何跑不掉了。

本来，在烟城他是没想要上火车的，他在街上遇上了曾令荣——烟城警备局一名老探员。

如果只是普通的人类，阎震其实是不怕的。

曾令荣属于那种扔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人，但却是个神枪手，警惕性也很高。最主要是他还与灵契团的学师合作无间。

曾令荣腕上带有改进后的兽族力量场监测器——即使化成兽形也能监测出兽族，已经有一名阎震从界外之地带出来的鼠族被他捉走了。

因此阎震一见到他，就不得不想方设法往人多的地方躲避，最后被人群冲进了火车站。

阎震心里又恼又气。他在界外之地集结了十八个鼠族，大家都知道界外之地越来越凶险了，颂仪像发了疯般四处搜捕兽族，因此大家都同意跟他回到现实世界，去投奔兽王。

从李逸口中，阎震知道现实世界中的鼠族已经全部覆亡了，他们十九个鼠族就是地球上鼠族最后的命脉。

可是，他们回到现实世界没多久，就遭到了警备局的四处围截。

在损失了一名同伴的情况下，他们迫于无奈，只能分头行事，并约定在意国达龙斯草原上碰头——新闻报道中，这是常风最后出现的地方，阎震想李逸定必也和他在一起。

阎震出了火车站后，就往乡间走去。

偏僻的乡野虽然也被灵契团的兽族监测器覆盖，然而相对来说，警备局和灵契团各分部、基地都主要驻扎在大城市，再次也是城镇繁荣地区。

即使他的踪迹在乡间被发现，只要他跑得足够快，还是可以躲开的。

行至一山路上，阎震眼瞅着四处没人，身子一缩，就化成了鼠形，躲在路边的草丛边蹲守着，直到看见一辆装载家具的卡车驶过，他才蹦出来跳到了车上。

他得尽快前往意国，今天在火车站这一耽搁，可能同伴们已经抵达意国了。要借助交通工具的话，也许他化为鼠形行动会更便利。

驾驶室内有两个人，从两人的闲聊中，阎震知道了这车将前往平阳。平阳是源国中部一座小县城，他可以在那里再转乘长途客车。

卡车行驶了将近七个小时后慢了下来，阎震从包裹家具的纸皮中钻出，一下了平阳高速路口，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夜幕降临，他借夜色隐藏身影，贴着公路边的绿化带飞快地狂奔，跑着跑着，一股说不清来由的心慌忽然从胸口处窜上了鼻息。

他不由得慢了下来。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跑得太快了，疲乏所致，但当他停下来稍事休息后，心跳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加强烈。

阎震感到像是谁拿着一只锤子在胸腔里拼命锤击着那样，他痛得不能呼吸，不能迈步，一阵阵加剧的疼痛让他跪伏在地上。

随之，他的背部的皮肤又麻又热，仿佛被火灼烧起来。他一会儿抓胸口，一会儿挠后背，难受得无以名状，终于双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同样的状况发生在了贾宸、多克、小东和阿岚身上。

贾宸和多克的症状和阎震是一样的，只是灼烧的部位不同，贾宸在胸前，多克在右边脖子上，小东和阿岚只是心悸痛。

“你们怎么了？”龙皓率先发现了四人的异常。

战机一直漂浮在达龙斯金字塔上空，李逸发现常风不告而别后，气急败坏而无计可施，只能马上调转方向前往达龙斯金字塔。

可是，赤道尽头入口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他们这一机的人，不管是兽族还是超能人，全都在通缉中，不管谁出现在公众场合，都会马上触发灵契团的警报，无奈之下，只能先停在金字塔上空等待常风的消息。

就在这时，小东忽然捂着心脏叫起了痛，跟紧着是阿岚、贾宸和多克。

贾宸和多克已昏迷了过去，小东和阿岚也痛得站不起来了，龙皓招呼着李逸和程骞，先后把四人抬到了床上。

程骞一脸懵：“这怎么了？食物中毒吗？”

龙皓没顾得上理会她，他扯开贾宸的衣襟，从自己挂着脖子上的吊坠中捏出两个蓝色的光点，麻利地将一个贴在了贾宸左胸上，另一个贴在了右手手腕上。

在龙皓面前马上出现了一面光屏，展示着贾宸的体征数据。奇怪的是除了心率的莫名加快以外，一切体征正常。多克的情况也一样。

龙皓正要继续检查阿岚的身体，但阿岚摆了摆手，蹙着眉说：“她在叫我们。”

“谁？”李逸有了不好的预感。

“林湘姐姐……狼灵血在呼唤所有的兽族族王……她快要死了……”

李逸与龙皓面面相觑。

都说兽族与狼灵血有天然的联系，尤其各兽族族王。然而眼前这群自封的族王基本都不是靠战力征服坐上这个位子的，他们从来就没有对林湘有过这样强烈的感应，李逸心里也不太把他们当族王。

李逸问：“她在哪里？”

这一天下来，李逸一句话也没有和阿岚说过，他多多少少是想躲着她的，她脸上倒是风平浪静，却也显得沉默多了。这下两人也顾不上昨晚的尴尬了。

阿岚合上眼，向小东伸出了手，小东握住了她的手，也合上了眼睛。好一会儿，阿岚缓缓说道：“他们还在温陆裂谷……她和狼群在一起……”

龙皓用目光询问李逸，李逸也思考着，他说：“你们继续在这里等，我拆分一架战机下去找常风。”

龙皓说：“这金字塔群那么大，你怎么找呢？“

李逸已经在往机舱外走了：“一个个地找。”最笨的方法，往往也是有用的，总比干等着好。

李逸一出门，程骞就大叫起来：“皓叔！你快来看看！这正常吗？”

龙皓赶紧顺着程骞的指向，看向贾宸和多克。

贾宸的胸前以及多克的右颈上，分别长出了虎族和蛇族的封印。

114、李逸·料想之外（上推中，求订阅！）

李逸再一次接上通讯器联系了常风。

早上起来，李逸发现常风偷偷离开了队伍，就已经呼叫了他多次，常风没有应答。而现在，通讯器更是提醒无法呼叫了。

该死！李逸默念道。他就知道，赤道尽头不是个好地方。

他按了操作面板上一个按钮，小型战机就脱离了主体，他压低操纵杆，战机落在了金字塔群后不远处一块空地上。

他戴上一副墨镜，又往下巴上沾了一些假胡子，接着检查了一下随身的武器，枪支装够了子弹，还带上了短匕首，毕竟遇上战士的话，枪是没有用的。准备停当他才下了战机。

李逸从最边上的一座金字塔找起，从金字塔的外观，到里头的墓室，任何可能暗藏机关秘道的地方，他都不放过搜寻。

这些金字塔很多没有开放，但对李逸来说都不是事。

要避人耳目很容易，何况没开放入内的金字塔游客本就稀少，最多偶有几个游人荡过来看几眼就往回走了。

他只担心他这种逐一搜索的怪异行为会被天眼系统捕捉。他窜进一座中型大小的金字塔，心里暗骂自己：这方法实在蠢得到家。

但一连搜索了二十多座金字塔后，李逸开始发觉怪异了。

固然他很小心谨慎，可是他也作好了准备随时迎战。

不说天眼系统有多精细，能智能捕捉任意一张人脸和所有超出常规的举动，单说赤道尽头可能是灵契团的又一个基因实验基地，他们就不可能对达龙斯金字塔毫无防守。

难道他们的分析错了，赤道尽头并没有基因实验基地？

又或者，很可能，他现在已经处于包围监控中。他们等着他干点什么。

想到这，他全身一震，他将手按在了腰袋上，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戒备起来。他停下了搜索，站在一座金字塔外墙下，一手扶墙，身子缓慢地向外转动，审视着周边的环境。

达龙斯金字塔群中的草地显得稀薄而贫瘠，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沙化，地面都没有经过特殊处理，只有正中央最大的奥洛金字塔周边是铺设了石砖的，这也是当时建造时就铺了的。

李逸看向奥洛金字塔时，看到塔尖上加减的玻璃顶盖反射着阳光，发出刺痒的光芒。

其实他应该从最大的那一座找起，管他们是不是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李逸于是朝最高的奥洛金字塔走去。

还没走到奥洛金字塔前，他就发现了不对路。

来参观达龙斯金字塔群的游客，十有八九是奔着奥洛金字塔去的，但李逸远远就看到游客们都在绕着奥洛金字塔走，没有人入内参观。

看来真是这里了。而且，确实有学师在此把守，他们利用心灵感应在疏散奥洛金字塔中的人流。

在发现敌人的踪影之后，李逸反而兴奋起来。他讨厌躲躲藏藏故弄玄虚，要打就直接上手。

李逸加快脚步，走向了奥洛金字塔。

原本在金字塔内参观的游客以及导游、讲解员和保安等工作人员正排着队鱼贯而出。李逸逆着人流登上了金字塔长长的阶梯。

他在阶梯尽头默默地站着，等不再有人走出来的时候，他才走进了金字塔塔尖架空层。

踏入金字塔的那一刻，他听到自己脑袋里“哄”地响了一声，他知道这是心灵感应的念力致使。

他脑中晃出一阵轻微的眩晕，他集中精神扛住了。施加者的心灵感应能力很强，不过显然并不是针对超能人所发出的，因此，只有他不分神，就不至于被对方控制意识。

李逸从架空层的雕像后走进了入口。

入口处已经没有检票人员了，李逸摘下墨镜，一眼看进去，惨黄而暗淡的灯挂在通道壁上，像黑色的画布上印下的一排车轮痕迹，每道光的照射范围边界清晰，绝不重合，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暗得像能流淌出墨水。

李逸沿着狭小的通道走，金字塔内空无一人，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声。

他一直往下走到了第七层石室，每一层石室，他都细心地查看了一番，没有人，也没有异常。第七层是奥洛王的墓室，停放着奥洛王的棺柩，这是奥洛金字塔的最底层。

就是这里了。

李逸人还在阶梯上，就已经将匕首拔出，执在了手里。他背贴着墙壁前移，在倒数第三级阶梯上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进了石室中。

石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的高台上一座石棺。石棺和高台后都能藏人，李逸将注意力钉在了中央的高台。

他轻轻抬起落后的一只脚，往倒数第二级阶梯迈落——

脚未落地，他忽然听到了破空之声，直朝他下盘攻来。

不可能！李逸心里叫道，眼角扫向攻击袭来的右方，分明没有看见任何敌人和暗器。难不成敌人还能隐身？

李逸来不及细想，他将手中的匕首掷向无形的对手，抬在空中的腿迅速后缩。

可是，对方似乎知道他的意图，匕首硬生生地被截停了在空中，就那么漂浮着，仿佛真有个隐形人在那里握住了匕首似的。

几乎同一时间，李逸仍在地上的那一条腿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似乎对手在他发出“躲避攻击”的脑部指令时就已先他一步改变了攻击方向。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李逸腿上吃了痛，又只有单脚着地，一下子往前摔去。

这样大的冲击力，普通人铁定要摔个满地找牙，而李逸伸出手掌，在身体触地前往地上一撑，灵活地翻了个筋斗落地。

“李逸！”这一声呼叫饱含着惊喜，李逸看到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正快速地走向他。

可是当他看清了来人后，他的满腔怒火再次爆发了：“林少鹏！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李逸屈指成拳，从地上弹起，对准林少鹏幻化而成的荆旆的那张脸挥去。

他出拳又快又狠，目的是让林少鹏没有反应的时间来启用念力。

然而李逸料想到的一切没有发生。

他的拳头没有砸到林少鹏脸上，林少鹏也没有利用念力移动物体来自保，更没有控制他的拳头不再移动。

眼前人举起双臂硬接了李逸这一拳，李逸强势的攻击仅仅是让他的双脚往后压出了半米的脚印痕迹。

对方笑了：“李逸，你的战力提升了不少。”

李逸欣喜得无以复加：“你真是荆长老？”

荆旆松开李逸的拳头：“要不，我还能是谁？”

“那，金字塔里的心灵念力是谁发出的？”

“是我。”安达解除了石室内的幻象，李逸看到了头发火红的一男一女，男的在刚才侧面攻击他的地方站着，女的立于高台石棺旁，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不行，动不了。”晴樾垂下双手，对三人说，“赤道尽头入口被封死了。”

115、常风·不死之人（上推中，求订阅！）

“不要乱动。”

常风感到有一只手覆在他胸前，他把这只手抓在掌心中，用他的指腹去感受它的瘦小、手背的光滑以及因长期练武造成的指节粗大。

他睁开眼，轻轻地笑了：“我以为我不会再梦见你了。”

林湘脸上透着一丝担忧：“你受伤了，伤得很重。”

他看着她，笑意不减：“我会死吗？”

她摇头说：“不会。你还要活着找我啊。”

“你在哪里？”

“你会找到的。”

常风知道她又要离开了，每次话一到此，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他握紧她的手：“不要走。”

但林湘还是把手抽出来了：“醒过来吧，去找我。我需要你。”

……

不知名的虫子在耳边鸣叫着，让夜更添一份宁静。常风感受着静谧在他血管里畅通无阻，他通体一片澄明，脑部因心灵石反噬造成的疼痛完全消失了，胸前的伤口也已愈合如初。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睁眼看见了林少鹏背对他立于月下。一望无边的草原之中，一人一月，透出丝丝凄清与孤寂。

“他们叫你奥洛。”常风站了起来，有种重获新生的舒畅感。

“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奥洛。对于你来说，我是林少鹏。”林少鹏转身面对他说。

常风沉默了一阵，不管从林少鹏身上再挖出什么秘密，他都可以习以为常了：“两千多年前从灵契团中逃出的学师，乔装成奥洛王隐藏身份，倒是没有人会想到。真正的奥洛王存在过吗？”

“存在过，但是，在十七岁那年就病死了。”

“所以，二十岁时登基成王的是你，二十七岁建立奥洛王朝的是你，四十五岁在赤道尽头入口上盖金字塔作陵墓的还是你。”常风没忘记在景区中看到的奥洛王简介。

“常风，我无意隐瞒我的身份，而是，你不知道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人，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一辈子的时间，对我来说也许只是翻了个身的时间。”林少鹏顿了顿，又说，“这其实很痛苦。总要看着你在乎的在你面前消逝。”

常风还是感到不解：“你为什么会长生不老？”

史前文明发达如斯，也最多只能将人类的寿命。延长至两百岁，勉强与灵族拉平。更何况重新进化后的人类没有了创世晶石能源的开发利用。

林少鹏苦笑道：“常风，如果我知道为什么，我肯定不会这么做。唯一的解释，是当时科萨族战败后，科萨王向奥洛王朝进贡的灵丹。他们每年都会进贡一颗，持续到我假死的那一年。”

“赤道尽头又是怎么回事？那块石头里封的是灵族的赫菲亚公主。”

“那不是普通的石头。”

“创世晶石本体。”林少鹏话音刚落，常风便接道，他从第一眼看见那块石头，就觉得那块石头似曾相识。

林少鹏点头说：“始祖人王撕毁三界和约发动战争，企图让人族独霸全球。但他很快发现三界失衡会让地核能量爆发毁灭全球，但此时，人族的能量已经完全压倒了兽族和灵族，为了压下涌动的地核能量……”

“他把赫菲亚的尸身封进了创世晶石，因为她体内怀有兽族和灵族的血脉。”

“但是地核能量的涌动已经越来越剧烈了。你必须尽快找到林湘。只有兽灵两界的力量苏醒，才能让这个世界免遭毁灭。”

“狼灵血只能解除兽族封印，那灵界呢？”在赤道尽头见到赫菲亚的尸身，可以说是常风第一次接触传说中的灵界。

林少鹏直视着他，说道：“灵界一直在你们眼皮底下。”

“你是说……”

“灵界以整个世界的力量来压制创世晶石中溢出的人族力量。只有赫菲亚的尸身离开了赤道尽头，灵界才有机会重现。”

“你说你要到赤道尽头确定一件事，要找一件东西……”

林少鹏知道常风以为他要找的是赫菲亚的尸身，但他否认了：“不是。赫菲亚的尸身依然在赤道尽头，元臻兽会继续守护她。我要确定的事情已经确定了。我想找的也已经找到了。去吧，常风，你现在可以去找她了。你已经获得了资格。”

“什么资格？”常风警惕起来。

“成为兽王的资格。”

常风叹道：“我并不想当兽王。”

林少鹏却笑了：“你只是获得了资格，你还没成为兽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预料。如果天命注定你要成为兽王，你也无法拒绝。”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常风，我接近你纯粹因为你能找到林湘，她是我的女儿。”

“我无法相信你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超能人本来就没有感情。”

“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林少鹏正色道，“我是说，两千多年来。奥洛王没有子嗣，这不是秘密。”

常风似笑非笑：“两千多年，我不知道你还拥有过哪些身份。”

林少鹏自嘲道：“像我这样的人，不论活多少年，也不适合生儿育女。坦白说，我确实没有想过，但林湘，让我成为了一名父亲。一名不称职的父亲。”

常风不再说话，他越来越同意李逸的观点，林少鹏身上疑点太多，每一样单拎出来都经不住推敲。即使是这样貌似推心置腹的时候，他的话也让人感觉不真诚。

林少鹏看了常风好一会儿，说道：“常风，还有一件事。私事。”

常风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林少鹏低头想了一下，说：“我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和你谈这件事。我知道你爱林湘，找到她后，你会和她结婚吗？”

常风愣了一下，他们当然会在一起，但是形式上的婚姻重要吗？

林少鹏看出他的困惑，笑了：“是的，我希望你们可以正式举行婚礼。在战争开始之前，我希望我的女儿能获得普世价值观中的那种名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她了。我们——可能都会死在战争中。”

“我会的。”常风回给林少鹏一个笑容，他愿意这么做。

林少鹏满意地点点头：“好吧，你该回去了，他们都担心你。”

“你准备去哪里？”常风当然知道大家并不欢迎林少鹏，林少鹏也不会跟他回去。

“去需要我的地方。你对我抱有怀疑是对的，你现在所看到的这张脸，也不一定就是我的本来面目。”

林少鹏扔下手中的拐杖，走向草原，他再次回头的时候，常风看到他又换了一张陌生人的脸：“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我们会再见。”

116、狼灵·死亡边缘（上推中，求订阅！）

她觉得她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她可能要死了。

当“死”这个念头窜入她脑海，她发觉自己惧怕起来。

不是怕死，她怕真的再也不见。他缠绕着她的梦，仿佛一生一世那么久。

梦境开始清晰起来，他的面目由模糊的影像幻为立体，他的身体带有她渴求的温暖。

……

“这是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梦中的身体，没有毛发，身体直立，十指修长。她应该有一头乌黑的直发，高高束在脑后，走动的时候总是一晃一晃的。

“书。”常风坐在她面前，坐在一张没有腿的椅子上，椅子会根据他的身高自动调整高度，看起来又轻又薄，像浮在空中似的。

“我知道是书啊！”她拍了拍手里的书，“这算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算吧。”

“但风哥，今天是2月14日。”

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化：“2月14日怎么了？”

她扁了扁嘴：“不怎么……你给其他女孩子送过礼物吗？”

他想了想：“不记得了……有时灵契城里一些女战友会让我回来的时候帮忙带点东西。算礼物吗？”

“别人让你带的，不算。你主动送的才算。”

“那应该没有。就你一个。”

她又高兴起来：“那你以后也不要给别人送礼物。”

常风带着笑，轻蹙着眉：“你为什么会想到我要给别人送礼物？我没这个心思。李逸倒是送过我一把匕首，很多年前了……”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怕她难过。她淡淡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带我回来的那一次。”

他站了起来说：“好了，我该走了。下次回来再来看你。”

她有点焦急：“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在门口转过身：“不清楚。”

“我会想你。”

“别那么想，好好看书，好好上学。”

面对他的满脸笑意，她只感到满腔的失落：“为什么要我好好看书，我不能好好练武吗？”

“你可以。但你不需要，我会保护你。知道了吗？”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像哄小孩子似的。

……

“林湘，你别跑了。”

她没听清楚这是谁对她说的，她盯着面前的障碍跑赛道。

他们要徒手翻上一座高约三米的石台，石台上有两截钉墙，会在训练者跑过的时候合拢，需要快速并掐准时间才能全身通过。

下了石台，是一座水塘，水中放置了几根没有固定的圆木，塘内养了鳄鱼……

“没事，我会跟在你们后面的。”她说道。

速度最快的都是利刃堂的学徒，他们不到五分钟就可以轻松完成整个障碍跑。她看着其中动作最利落的一个，心想，她可以比他更快。

当然她不能表现出来。对他们来说，她就是一个普通人类，最多比一般的普通人类聪明一点点，坚强一点点。

她穿过钉墙的时候，她甚至故意把手臂划破了，好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一些。

她从石台斜坡上滚下，差点直接滚进了水塘中，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来，跟在我后面走，不用怕，我会拉住你。”苏桓用脚尖把第一根圆木挑了过来，让她先跳到圆木中心，其实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没有谁说什么。

苏桓一直拉着她跑到终点，所有学徒聚集在终点处，他们给了她最热烈的掌声。

她有点羞涩，但也很感自豪，虽然她明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成绩。

然而，在掌声中，却响起一个声音：“林湘，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不应该逞强。”

她知道说话的是那个最快完成障碍跑的战士学徒。他话刚说话，苏桓已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他也毫不客气回了苏桓一拳。身为术人的苏桓很快就处于下风。

“都给我住手！苏桓，梁泰，你们给我去禁闭室里面壁思过三天……林湘，你……跟我回学徒馆。”田婧在所有学徒心目中具有不可侵犯的威严。

在走向学徒馆的路上，只剩下了她和田婧。

“你想说什么？”田婧问道。

“我可以把他撕成碎片。”她握紧了拳头，掌心中藏着已伸出了小半截的利爪。

田婧拉起她的手，说：“你没有必要这样。他不是你的敌人。”

她一下子泄气了：“我知道。”

……

“慢！你太慢了！”

她朝这个半百的老人一轮又一轮地伸出狼爪，她气喘吁吁，感觉两臂酸痛，但他还是轻轻松松就躲开了她竭尽全力的每一击。

“如果你真认为你比他们都强，就让我看看！”荆旆反手一掌击中了她的腹部，她跌坐在地板上，捂住肚子强忍疼痛。

“站起来！真正的敌人，不会给你任何喘息和自怜的时间！”他高喝一声，再次朝她挥出一拳。

一团怒火溢出她的胸腔，她尖叫一声，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她伸爪直接怼向他的拳头，银光一闪，她闻到了血的腥甜。

她发了疯般攻击着这个对她来说如父亲一般的老人，她的爪尖沾满了他的鲜血，当她最后把他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却发现他在笑：“对，就是这样，林湘，你做得很好。”

她哭着爬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

她半梦半醒地回忆着，就像这些事情真正发生过似的。在梦里，她是人，一个带着狼爪的人。

她喉间吐出一声低鸣，此刻的她浑身发烫，连抬头看那只老狼的力气都没有。

她叫他老狼，那只能幻化成人形的老狼。从峡谷地震之前，就一直跟着她。地震的时候，她陷进了地裂之中，他把她拉了上来。

她断了一条前腿，但她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哀叫，哪怕老狼给她接骨的时候。

他用木板把她的断腿固定好，抱着她走，当他不得不恢复狼形的时候，他就让四只狼叼着一只担架带她一起走。他们爬过了雪山，穿过了草原，她不知道他们要带她去哪里。

她觉得他们没必要这样对她。虽然大家都是同类，但毕竟萍水相逢，对迁徙的狼群来说，一只病狼绝对是负累，而且，好像队伍里还不只她一只病狼。

她好几次想叫他们把她扔下来，可是张开嘴，她发现她既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也不会说狼的族语。她很纳闷，她不是狼吗？为什么她无法和狼交流？……

科洛又把她抱了起来，她奄奄一息，已开始昏迷。

科洛喃喃说着：“林湘，坚持住。狼王从来不言败。只有你能找到狼灵血，唤醒兽族和灵族的大军。我会把你……带到他身边。”

他们走在狼群中间，没走几步，科洛突然停了下来。

“舒德！”科洛叫道。走在他们身后的一只狼听到呼唤马上化作人形上前。

没等舒德到位，科洛就双眼一闭往后一倒，抱着林湘的手也松了下来，舒德赶紧往前一扑，接住了林湘。

“科洛长老！”舒德大叫着。

所有狼人围了过来，他们看到科洛右手掌心冒出了一股青烟，青烟消散后，狼族封印清晰地印在了科洛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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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莫凡·基因实验（上推中，求订阅！）

“所有兽族封印都消失了。”付山将镜头对准泡在储存液中的狼爪，然后依次朝另外三罐储存液中泡着的鼠皮、虎皮和蛇皮扫过去。

“为什么？”莫凡沉着气问。

“不清楚。你最好去问问他们。”

不用付山建议，莫凡也是要前往祭祀殿的。已到手的四个兽族封印无故消失，这件事很严重。

莫凡在创世晶石前跪下，裹着晶石的红光忽而跃高了，从红光中走出了六道剪影。

剪影开始发话，莫凡认得他们每一个的声音。

“那个人还是来了。”范易说道。

蒋恬接道：“他应该死在了十九年前。没有人能扛得住心灵石的反噬。”

杜林说：“很显然他没有。”

谢涛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早就说过，我们不要低估他。”作为六人中唯一的心灵感应者，卢逍的声音里透着更多的洞察，“他的心灵感应能力绝对在我之上。”

莫凡皱起了眉：“长老，你们说的这个人，就是乔装成荆旆帮助常风的那个人？你们一直知道他是谁？”

“却一直不告诉我”，莫凡把这一句硬生生吃进了肚子里，当然，他知道卢逍能看穿他的心思。

卢逍显然也没准备向莫凡解释，他丝毫不在乎莫凡窝着一腔的火气，他只说了一句：“兽王获得了认可，终于觉醒了。”

莫凡疑惑道：“林湘？不可能，她被困在了封印里。即使她身上流淌着狼灵血，她也没有能力冲破封印。”

“不是她。”卢逍应道。

六道剪影都沉默下来。

莫凡恍然大悟，他蹭的一声站起来，他想往外走，可双脚不听使唤。他被卢逍控制住了，迫于无奈，他放弃了抵抗，重新跪了下来。

卢逍说：“我们没有欺骗你。我们和你一样，以为林湘是兽王。但现在，已经很明显了。林湘是狼灵，可是她不是命定的兽王。”

莫凡叹道：“所以，兽族封印的消失，和兽王的觉醒有关？”

戴涵说：“兽族封印没有消失，而是被转移了。兽族封印本来就没有实体，是受到狼灵血的召唤后出现的。可是真正布下封印的是兽王星启，能利用狼灵血解除封印的只有新任的兽王。”

“那么我们现在……”

卢逍接下了莫凡的话：“做好两手准备，阻止兽王与狼灵相聚。如果办不到……”

“如果办不到，就赶在他们之前，发动战争。”戴涵的语气更含有不可抗拒的意味。

莫凡点了点头：“异元者和元臻兽马上就可以发动进攻。”

“还有基因工厂。”卢逍又说，“基因工厂，你也可以启用了。”

“我知道。”莫凡转身走出了祭祀殿。

他直接走向空间裂口，前往界外之地。

途中，他联系了王昕——原来的利刃堂副堂主，如今的七大长老之一。

王昕亲自带领了一支精锐部队前往温陆裂谷中搜寻，地震后，天眼系统一度在温陆裂谷探测出微弱的狼族力量场。

莫凡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性。即使不是林湘，捕获狼族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大的收获。

他要求颂仪马上启动异元者和元臻兽的新一轮变异计划，一连三天的失败，颂仪在折损了三十名异元者、六只元臻兽后，无论如何不肯再注射变异剂。

莫凡无法，只能按她的需要抓来各兽族让她投入研究。

得到了新送过去的一个鼠族后，颂仪眉开眼笑：“你们鼠族不是很擅长挖隧道吗？不是连魔草绳都咬得断吗？怎么跑回来了啊？你们不是跑现实世界风流快活了？”

那个鼠族又悲又愤，他知道自己大抵是活不成了，干脆破口大骂起来：“巫婆！你不得好死！……”

他话没说上两句，脖子上已经被异元者扎上了一针，透明的药水注入体内，他瞬间就软了身体。

颂仪甩了一下手，两名异元者就把鼠族扛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如棺材般的玻璃缸中，其中一名异元者往鼠族左手腕上插了一根抽血管，另一个拧开水龙头阀门，往玻璃缸中灌满了淡黄色的溶液。

在装着鼠族的玻璃缸旁边，还有五个一样的玻璃缸，分别泡着鸟族、蛇族、虎族、马族、鱼族各一名。

“怎么样？”莫凡走进了实验室，问道。

颂仪看了他一眼：“我要的东西呢？”

“在找。”莫凡简单地表达了一下王昕的搜寻状态。

颂仪说：“已经缺少了龙族和虫族，不能再少狼族，否则我做不出来。”

“你必须做出来。”莫凡的语气依旧很强硬。

“你跟我强调这个没有用。结果你看到了，三十名异元者，六只元臻兽，你非要我做，只能损失更多。”

“现在多了一个鼠族。”

“我不想冒险。九大兽族，至少要有七个。”

莫凡看向泡在溶液里的六个兽族，说：“找到狼族的话，能不能保证变异的异元者和元臻兽全部听命于我？”

“你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我以为你很清楚的。”

“回答。”

“我有九成把握。”

“也就是说，还有一成意外因素。”

颂仪想了想，说：“其实几乎有百分百的把握了，多次的数据建模验证结果都是没有问题的。一成的意外因素，就当我手滑吧。”

“你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

“我在做实验的时候也不喜欢开玩笑。”但颂仪还是笑了一下，然后背向莫凡，一边戴着橡胶手套，一边走向六个玻璃缸，从六个兽族体内分别抽了一针筒血。

她用滴管从六筒血中各取了两滴，滴进一个玻璃皿中，再放进一个装着单面透光玻璃的柜子中，拧开了射线灯按钮。

她解说着：“这就是tj射线，射线照射的数值和时间要根据基因突变的情况进行调整，我要多做几个标本来比对结果，然后从中选出最理想的那一个……”

莫凡看着颂仪白大褂下白皙细嫩的小腿，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默不作声地走向她，从身后抱住了她。

颂仪叫了一声：“哎，别乱动，标本差点弄洒了……”

莫凡没管她，手沿着她的臀部撩起了她的白褂和裙子。

“在这里？”颂仪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实验桌，生怕他的抖动把桌子掀翻了。

118、魏楚彦·别有洞天

就是这里。”魏楚彦耳上的通讯器中传来了范子茜的声音，“楚彦，对不起，你伤刚好，不应该由你来出这趟任务。”

魏楚彦笑说：“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出这趟任务。”

当他在烟云山的防空洞里醒来，因肋骨骨折痛得死去活来时，范子茜说保证他一星期能康复，他还觉得是天方夜谭。

也不知道他们是掌握了些什么黑科技，一个名叫何振轩的医生每天带一台像台灯似的机器来给他照射患处，照的时候，还给他戴上一副滤光的眼镜。

何振轩自己也戴上眼镜，他说：“这发出的光是tj射线，能促进再生愈合，灵契团战士的身体自愈能力很可能和这种射线造成的基因变异有关。不过这种射线不能用肉眼直视，直视三秒，能造成暂时性的失明，超过八秒，会导致永久失明。”

魏楚彦惊叹道：“你们……我是说我们，都掌握灵契团的科技能力了吗？”

何振轩笑说：“还没有。神秘人给了我们很多技术支持，但最终达到什么水平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如果是灵契团的医者，你这种伤，估计两天就治好了。

“不过，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水平，要是向全球公布的话，也够引领一次技术革命了。”

魏楚彦问：“我们还有那些黑科技？”

何振轩神秘一笑：“多着呢……”

从烟云山出发前，范子茜给魏楚彦配发了一套橡胶手枪，魏楚彦知道这就是其中一个黑科技了。

橡胶手枪有两个配件，分别是烟盒和打火机大小的两个黑色盒子，烟盒大小的那个是软胶，按一下烟盒上的凹陷就可以变形为一把手枪，打火机大小的那个是硬胶，是子弹盒。

盒里的子弹像米粒那么小，打开盒盖对准手枪弹匣倒就可以装载子弹，一盒能装三次，每次大约装个五十来颗。

不能再多，因为子弹射出的时候会在枪管中受热急剧膨胀，而手枪的大小也有限制，要给膨胀的子弹留足够的空间。

子弹都是橡胶制成的，手枪发射有三个档位，第一档打在身上，只伤皮肉，他们一般执行任务只用第一档。

范子茜特别交待说，如果碰上超能人，就得换第二档，对普通人类来说致命的伤害，在超能人眼中也是不堪一击，但能为自己逃跑争取更多时间。

至于第三档是麻醉档，子弹出膛前会先经过麻醉槽沾取麻醉剂，剂量足以麻醉一头牛，着也是为超能人准备的，不过只能打三发。

魏楚彦揣着这套手枪，开车前往了平阳。

从烟城到平阳将近七小时的车程，魏楚彦出了高速路口后直驶平麓山。

平阳本身是个小县城，平麓山又大部分没开发，山径边多是荒芜，偶有一两家招牌花花绿绿的乡间农家菜馆。

魏楚彦停在了一家招牌上写着“特色农家菜”的饭馆前，走了进去。

正对店门口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台作收银台，台子表面好几处木皮已经开裂翘起，台后坐了一个脸圆乎乎的中年男人，不知怎么，魏楚彦总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男人抬头看了魏楚彦一眼：“老板几位？”

“一位。”

“随便坐……阿明！出来招呼客人！”

店堂不大，两边靠墙各放了两张折叠桌，墙上的石灰剥落得斑斑驳驳，折叠桌看着也油腻腻的。

叫阿明的年轻男人趿着人字拖给魏楚彦送上一杯稀薄的茶水，魏楚彦问：“老板，你们这里有果子狸吗？”

柜台后的男人看了过来，定睛打量了魏楚彦一眼，笑了：“老板真会开玩笑，果子狸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我们这种小店哪里敢卖。”

“那给我上一盘凤凰肉吧。”

男人离开柜台走了过来：“老板是说凤凰鸡吗？老板真是个食家，里边请。”

阿明坐到了柜台后，替代了男人的位置守店门，男人撩起挂着“厨房重地，非请勿进”牌子的帘子，示意魏楚彦进去。

魏楚彦跟着男人穿过了四处黏糊糊的厨房，男人打开了一道门，魏楚彦走进一看，却原来是厕所。

厕所空间倒不算逼仄，就是贴厨房的一堵墙上堆满了一捆捆木柴，让人感觉凌乱不堪。

男人也跟进了厕所，关上门后，他走向那堆木柴，摸索了一下。魏楚彦听见一阵重物被拖动的声音，木柴中间就露出了一个洞口，大约有半人高。

男人钻进了洞口，魏楚彦过去一看，原来这是地道的入口，也钻了进去，沿着楼梯往下走。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手电筒照明，两人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地走了一程。

魏楚彦觉得已经走得足够远了，地道也越走越深，应该是安全的了，他这才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来过我们学校开讲座，生物学家张旭尧教授对吗？”

张旭尧扭头看他：“我也认识你，魏楚彦。你的名声要比我大得多。没想到你也加入我们了。但我记得你应该不是生物学院的吧，怎么听过我的讲座呢？”

“讲座我倒是没听。我在粤城发布过你在温陆裂谷地震中失踪的信息。”

张旭尧哈哈一笑：“我就说了，一个信息工程系的学生怎么可能认识我，还以为我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两人谈笑着，交换着各自掌握的信息。

谈起唐心怡的死，张旭尧满是哀叹：“我当时让伟浚和嫂子逃跑，也没考虑周详，他们能逃去哪里呢？普通人类在超能人面前太弱小了。

“包括我自己，如果后来不是得到了自卫军的救助，大概我也早死了。现在这样也好，全世界都以为我死了，我还能够偷偷地躲在这里做点事情，我的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魏楚彦闻言沉默起来，心里升起一股愧疚。他从粤城逃出来已经将近两个星期了，他把魏国良的车也开走了，也不知道两老现在怎样了。

说着说着，两人走到了一个宽敞的洞穴中，这里的环境布置与烟云山的防空洞相似。洞中央围成一圈的工作台，有十几个年轻人正忙碌着。

“张教授！”不知道谁先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其他人也纷纷停下来向他们问好。

张旭尧说：“大家认识一下，这个是魏楚彦，是烟云山总部派来帮我们建立地核能量监测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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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魏楚彦·这么大的仓鼠？

魏楚彦在大家的掌声中微笑着点了点头，张旭尧说：“好吧，大家都忙去吧，小谢，你过来一下，楚彦设置好监测端口之后会教你怎么维护。”

魏楚彦从背包里掏出手提电脑，马上投入了工作。他一会儿输代码，一会儿去连接监测器和打印机，忙得像一只蚂蚁。

叫小谢的信息技术工程师看着他奔忙，大气也不敢出，掏了个本子在旁边做笔记。

等魏楚彦终于设置好了，他又对小谢解释了一番启用监测器的方法，他说：“日常的监测维护其实不麻烦，最麻烦的是保密性。

“我们这些数据全部是加密联网的，如果有一个网点被端了，他们能顺着一条线找到我们其他网点，所以，我在监测程序中全部加了自毁装置。

“喏，你看，这三个按键不能同时按下，一旦按下，所有的监测数据就会全部打包发到服务器中，然后这里的设备数据就会在三秒钟内全部自动删除。”

小谢谨慎地做好了记录。

魏楚彦又对张旭尧说：“张教授，你们这里也装了炸药包吗？”

张旭尧用力点了下头：“是的，我们全部都抱好了必死的决心，一旦监测站被发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放心吧。”

魏楚彦紧紧地握住张旭尧的手，他环顾洞穴，所有人也停下了手上的活，注视着他们，一股敬佩之情在魏楚彦心内油然而生。

这些人大部分这样年轻，在和平的年代，他们可能会成为科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但如果三界战争爆发，他们会是第一批死去的人。

魏楚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只能通过彼此的眼神传递了。

“张教授，我该走了。”张旭尧也不强留，虽然大家是初见，但显然彼此间已无需任何客套。

魏楚彦简单地吃了个晚饭，就踏上了归途。

车开出山脚的这个小村庄以后，就正式驶离平麓山。

村道狭窄，路上几乎没有路灯，住户也稀少，魏楚彦放慢了车速，当他开过一家杂货小店的时候，蹲在门口的一个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确切点说，是孩子手里逗弄着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关在笼子里的一只老鼠。

魏楚彦怀疑自己看错了，他踩停汽车后，降下车窗，伸出头一看，确认真的是老鼠而不是猫。

一只大得像小猫的老鼠，有他两掌合并那么大。

他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孩子赶紧用两张报纸把那个底部垫着木板的铁笼子遮盖了起来。他大概十岁左右，胖乎乎的，虎头虎脑地问道：“你要买什么？”

魏楚彦问：“你家大人呢？”

“打麻将去了，你买什么？”胖子急着打发走魏楚彦，他正玩得高兴呢。

这只老鼠凶得很，每次它想咬笼子的铁格栅，他就给笼子通电。老鼠的胡子都被烧焦了，他一想到老鼠倒在木板上翻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魏楚彦俯身揭开铁笼子上的报纸，胖子急道：“你干嘛！这是我的！”

魏楚彦指着笼里被电得嘶嘶直叫的老鼠说：“这是什么？”

“我养的仓鼠。”

“有这么大的仓鼠吗？”

“我养得好。”

“养得好会通电虐待它吗？”如果不是看对方年纪小，魏楚彦真想给他两拳。

胖子嘴还硬得很：“关你什么事？”

魏楚彦真为这小子的父母和老师感到头痛，他搬出了大人常用来诓骗小孩的那一套：“你虐待小动物，警察叔叔会把你捉走的。”

胖子满脸不在乎：“警察才不会管这事。所有的警察都跑去打兽族了。再说，警察不会捉小孩。”

魏楚彦看这小子油盐不进，气不打一处来，他吸了口气，缓了缓说：“这样吧，你这老鼠多少钱买的？我买了。”

“这是我捉的。我费了好大劲，和它大战了七七四十九回你知道不？而且我和它感情很深，它昏迷了两天两夜，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治好了……”胖子不遗余力地吹嘘着。

魏楚彦心想，我信你才怪，他打断了胖子的话：“多少钱？”

“二十……不对不对！一百块！”胖子竖起手指往上一顶，说了个他认为很高的价格。

“给。”

魏楚彦递给胖子一张钞票，胖子兴高采烈地接过：“拿走拿走！”

魏楚彦叫道：“你先把电源关掉！”

胖子一把电插头拔掉，笼里的老鼠就呲牙吼了一声，眨眼间化成了人形，笼子也“啪啦”一声被破开了。

魏楚彦早有心理准备，但胖子可被吓得不轻，他跌坐在地上，“哇”一声大哭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以后不敢了！”

阎震走向胖子，魏楚彦掏出橡胶手枪戒备：“你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个孩子！”

阎震横了魏楚彦一眼，魏楚彦有点后悔不该这么轻率地放他出来了，兽族与人类的关系，到底是很僵的啊。

可是阎震只是说：“谁说我要伤害他？”

阎震转向胖子说：“你！马上给我闭嘴！”

胖子停止了哭泣，可是嘴里还是碎碎念着：“求求你不要杀我……我知错了……”

阎震觉得厌烦，指着地上的两张报纸说：“把那两张报纸团成一个球！”

胖子连忙照做。

阎震又说：“塞嘴巴里！”

胖子也照做了，这下终于清净了。

阎震说：“在我离开后半个小时后才准拿下来！”

胖子说不了话，忙不迭地点头。

阎震走到胖子前面，从他手里抢回了魏楚彦的钞票，转身走向依旧紧张兮兮地举着橡胶手枪的魏楚彦，递给了他。

魏楚彦这才放下了手枪，接过了钞票。

阎震再次对胖子喊话：“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情！否则我就杀了你！知道不？还有，以后不许虐待小动物。”

胖子拼命点着头，眼泪汪汪地。

魏楚彦也添了一句：“也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我。”

接着，魏楚彦赶紧追上阎震：“上我车吧。”

阎震不理会他，大踏步往前，如果不是这两天被这胖子电得他七荤八素，他早就一溜烟跑了，还会让魏楚彦追上他吗？

但就算这样，阎震步行的速度还是很快。魏楚彦只得赶紧钻进汽车，发动车子去追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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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魏楚彦·还是第一个

“上车吧！你这样子要是遇上了超能人能打得过吗？”魏楚彦对着阎震的背影喊，“我车上有兽族力量场屏蔽仪。”

阎震闻言停了下来，略一思考后还是钻进了汽车。魏楚彦说得没错，他这样走下去，可能没多久就会招惹上超能人。

至于眼前这个人，阎震能判断出他没有超能人的体格，他要有什么图谋不轨，自己一口咬穿他喉咙就是了。

魏楚彦当然不知道阎震心里是这打算，他说道：“我要真想杀你，刚刚你在笼子里我就可以把你杀了。灵契团通报说鼠族已被全歼，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鼠族。”

阎震哼哼道：“所以你准备把我送去领赏？”

魏楚彦噗嗤一声笑了：“我？去领赏？我虽然没有被公开通缉，但肯定也是他们的特别关注对象，我没那么傻。”

阎震这才认真看了看魏楚彦的脸，他刚到现实世界没几天，确实不认识这个因第一个到访灵契城而全球知名的男人，他说：“你是谁？为什么要和灵契团作对？”

魏楚彦长出一口气：“我叫魏楚彦。我不是存心要和他们作对，只是不小心知道了他们太多秘密。”

阎震不屑地说：“你们早就该知道他们的真面目，还一直傻乎乎地相信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类。”

“你说什么？”魏楚彦皱紧眉头。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阎震才说：“那你到底知道他们什么秘密？”

“我知道灵契团的曝光其实是他们自己一手策划的，他们利用兽族灭了粤城分部，制造兽族已经威胁全世界安全的假象，挑动人族针对兽族。

“我还知道他们企图掩盖地核能量波动会受兽族的覆亡影响，如果兽族被歼灭，可能会印发大规模的地核能量喷发。”

“就这样？”阎震问道。

“还不够？”魏楚彦反问。

阎震想想也是，李逸进来界外之地的时候就跟老头说过，现实世界中，人类基本上已经被灵契团把持了。如果不是因为李逸告之，阎震也没想到灵契团的胃口居然那么大。

如果有更多的人类获知这一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眼前这个魏楚彦，从他手上那奇怪的橡胶手枪，还有车上的兽族力量场屏蔽仪，阎震断定他不会是一个人。

阎震于是说：“那……你们现在是在帮助兽族？是出于同情，还是觉得帮助了兽族就是在帮助自己？你们算环保主义者？”

魏楚彦想了一下说：“都有吧，你这样说好像也对。可是……难道你是说，灵契团会对普通人类不利吗？”

虽然灵契团曾追杀他，唐心怡还因此而死，但魏楚彦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地核能量波动的情况，灵契团才要杀人灭口。

阎震看着魏楚彦，确认他是真不清楚灵契团参与了基因实验的事。

阎震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叫阎震来自一个叫界外之地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一个折叠空间，你可以这样理解，折叠空间是在地球三维空间中撕裂开来的一个口子，当它折叠起来的时候，在地球上是不存在的。只有空间裂口打开的时候，才可以找到这个空间。

“本来，界外之地是兽族的乐园，很多兽族为了躲避灵契团的追捕，来到了界外之地。最初到达界外之地的是马族，族人也最多，因此，马族在界外之地称霸多年，倒也把界外之地管理得井井有条，不同兽族间争端也较少。

“直到十九年前，那个女巫来了，她控制了一群变异的兽族，在界外之地作威作福。她让异元者到处抓捕兽族来喂养元臻兽，马族也被她赶跑了。”

作为第一个接触地球三界真相的普通人类，魏楚彦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还是不错的，他听着阎震讲着这个渲染着半科幻半神话色彩的故事，很好地控制着方向盘在公路上以稳定的速度行驶。

不过，魏楚彦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这和灵契团有什么关系呢？”

阎震继续说：“十九年来，没有人将这些和灵契团联系起来。我们都以为女巫是用某种巫术来控制异元者和元臻兽的。

“直到不久前，界外之地来了一个超能人。他揭穿了女巫背后的阴谋，原来这个女巫根本就不是什么女巫，她是利用基因实验，使普通的兽族产生基因变异制造异元者和元臻兽的。”

“在她背后提供支持的，就是灵契团？”魏楚彦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愚蠢，但他还是忍不住的要问。

“是的。”

“可是……就算这样，也说明不了他们计划对付人类。大不了，就是他们利用界外之地的变异兽族来替代现实世界中的兽族……”

说到最后一个字，魏楚彦也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厚道，活脱“这是你们兽族的事不关人族事”的潜台词，尽管他其实心里没这个意思。

“异元者和元臻兽都是没有思想的，他们相当于已死的傀儡，受控于操纵他们的人。灵契团不是想用他们来代替兽族，他们是在培育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军队。

“除了界外之地的基因实验室，那个超能人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消息，灵契团在现实世界中也在暗中做基因实验，培育没有思想的超级战士。这些全部都是战争机器。

“你刚刚也说了，他们在掩盖兽族力量消失的影响。他们知道兽族消失会引起地核能量喷发，也依然要消灭兽族。他们不是傻子，他们有下一步的计划，消灭兽族的同时，人族和灵族也难逃厄运。”阎震一口气说完，然后等着魏楚彦的反应。

“这场战争……”魏楚彦将汽车靠边停下，寂静的公路上，没有过路的车，更没有行人，连路灯也没有，只有惨淡的月光洒在无边的稻田上。

“这场战争，”魏楚彦重复了一次，“不是三界之间的战争，是三界对抗超能人的生存之战。他们是要占领这个星球。他们怎么能做到……除非他们……”

“是的，超能人全部都是基因实验的产物。我知道的时候和你一样惊讶。”

阎震扭头看魏楚彦，他以为魏楚彦是吓呆了，但发现魏楚彦脸上是真的平静以后，他也觉得奇怪。

魏楚彦深深地叹着气。为什么他总是第一个知道？忽然，他又想起一事，他问：“到界外之地的那个超能人，是不是常风？”被灵契团除名的超能人，统共就那么三个。

这会轮到阎震惊讶了，听魏楚彦这语气，似乎也是和常风相熟的，看来魏楚彦还真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说：“不是常风，是李逸。”

“那也差不离了，他们就是一伙的。你现在是要去找他们？”

然而阎震摇头了：“我现在要去找林湘。”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对魏楚彦说了。

如果说这一路上说了那么多，魏楚彦都没有给出让阎震满意的反应，这下魏楚彦终于差点跳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她在哪里？”

121、常风·恩师归来

她在温陆裂谷，她一直没有离开那里。

自从心灵石融进他体内以后，常风就没试过像今天感觉这样好。他闭上眼，他能清楚地知道她在哪里。他们之间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知道她的痛。

心灵石再也没有对抗他，他忽然感受不到那块石头的存在了。不是说心灵石消失了，而是没有了那种如鲠在喉的异物感。

心灵石真正融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真正获得了心灵石的力量。

常风看着林少鹏的身影在草原上消失，他不知道林少鹏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去的，更不知道在赤道尽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能肯定心灵石停止反噬与林少鹏有关，这让他一度想，也许他们这一行人对林少鹏确实太过苛刻了。

想到李逸等人，常风看了看天色，他们估计等了他一天一夜，他再不给他们回信，估计他们就要硬闯达龙斯金字塔了。

他重新打开了通讯器，果然接到了李逸和龙皓数十个未接来电。

他连接了李逸的通讯器。

“你最好告诉我你缺了个胳膊或者断了条腿，如果没有，我会帮你拧下来。”李逸的话语毫不客气。

常风笑了一下：“还真没有。李逸，告诉大家做好准备，我们要马上回去温陆裂谷。”

谁知道李逸说：“我们早就做好准备了。已经打算扔下你跑过去了。我们这里……状况也比较多。”

李逸朝战机另一边看了一眼：“要不……你能隔着通讯器读我心不？我觉得我可以跟你解释到天亮。”

“不能。我马上回来。”常风关掉通讯器拔腿狂奔，他得先回到达龙斯金字塔景区找回战机。

龙皓也没让主机舱远离达龙斯金字塔上方。

本来在李逸离机以后，他还有点忐忑，担心在此徘徊太久会引起灵契团的注意。现在，他彻底放心了。

机上有两个如此强大的心灵感应者，再来十套天眼系统也找不着他们这一机人。

晴樾也对这架战机非常满意，她和安达跟着荆旆辗转一路，日夜兼程颠沛流离。

她有一次看到天上低空飞过一架私人飞机，不知道是哪个富豪的，她想直接让飞机掉头接上他们走了，但荆旆不让。

最让她憋屈的是安达也同意荆旆的说法，他们的身份太特殊，必须要保持低调。她觉得他们已经谨小慎微到了过分的程度。

晴樾上战机后，不到半小时就把这战机摸了个通透，大到武器发射装置，小到咖啡机都能让她玩一把，如果不是安达盯着，她差点就要按下发射键，射一排子弹玩玩。

终于玩够了坐下来，轮到这一机兽族瞅着她看个不停了。

多克和贾宸已经醒了过来，阿岚和小东也恢复正常了。

多克指着自己的眼睛问晴樾：“你们这眼睛的颜色是天生的吗？”

晴樾反问他：“你这皮肤上的纹路是天生的吗？”

多克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现在是人形啊！”

“我能看到你的本来面目。”晴樾看着多克，那青绿的眼珠让他觉得心里直发毛。

晴樾噗嗤一声笑了：“不逗你了。就你这样子怎么当的蛇王。”

她合了合眼皮，再睁开时，眼球变成了棕褐色：“这样好点了吗？”

多克不自然地抓着右颈上的封印说：“又不是我自己要当的。”

阿岚看着晴樾变戏法似的变幻自己眼珠的颜色，说：“你们灵族都会干这些吗？”

晴樾说：“灵族擅长心灵感应，我的眼睛颜色本身没有改变，你们看到的是幻象而已。”

就连平时很少吭声的小东也凑上前说：“灵族，第一次。”

晴樾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对小东来说太高了，她俯下身子摸摸他的头说：“我也是第一次见鱼族啊，幸会幸会。”

晴樾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给了小东，她竖起一根食指说：“这不是幻象，我在路边小摊上顺的，别告诉那俩。”

晴樾朝安达和荆旆努了努嘴。

安达、荆旆、李逸、龙皓、贾宸和程骞正围坐着，荆旆讲着他在灵界的见闻，李逸也将这段日子以来的变故尽数告知荆旆。

贾宸听得眼睛发直：“照这么说，要让灵界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就必须到赤道尽头激活狼灵血。但是赤道尽头入口被封了。还有狼灵血不都在狼女身上吗？”

李逸也叹气说：“我也想不明白。杨一倩在临死前，要我们找到林湘，带她去灵界，唤醒她身体里属于灵族的力量。

“不到灵界，她就无法真正拥有狼灵血的力量，进不了赤道尽头，没有狼灵血的力量，灵界就无法重现。这是一个死循环。”

安达接着说：“赤道尽头的入口是被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魔法所封死的，连我们都无法解开，我难以想象是谁布施下这个魔法阵。”

“我大概知道是谁。”常风说着，走进了机舱。

“荆长老！”常风径直走向了荆旆，荆旆也站了起来，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看到荆旆平安归来，常风的心情可以用激动来形容，他们做过最坏的打算，是荆旆已经死于莫凡的谋害。

唯有这样，莫凡才能名正言顺地夺权，并将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都算到荆旆头上。

荆旆拍拍常风的肩膀说：“这段日子以来，你受罪了，你负担了太多。”

灵契团中一代又一代的战士长成，又有谁像常风承蒙过荆旆如此重的恩情与信任？对荆旆话语中的歉意，常风只是笑了笑。

“你就是常风。有关你的消息和留言，像病毒一样在地球上传播，走到哪都能听到。”说话的是安达，常风进入机舱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安达和晴樾。

常风对视着安达，一种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在两人之间传递着，在场能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战士就他们两个了。安达甚至有股冲动，必须找个机会与常风一较高下。

此刻，两人只是相视一笑，两只手重重地握在一起。

常风继续他进门时的话题：“封锁赤道尽头的，很可能是林少鹏。”

安达已从大家的言谈中知道了林少鹏的事，他说：“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林少鹏的心灵感应能力很可能在我们之上。”

除了常风，在场的人无不惊讶，要知道，安达和晴樾所展现的心灵感应能力，在他们看来，是应该高于林少鹏的。

常风说：“林少鹏对他的实力有所隐藏，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从元臻兽手里救下我的。但是可以确认，他是通过元臻兽得到狼灵血的。”

当听到林少鹏居然是活了两千多年的奥洛王本人，所有人又一番惊异。

贾宸难以置信地说：“真是活久见了，今天见到了能活到两百岁的人已经够神奇了，想不到还有能活两千岁的人。”

安达最关心的还是赤道尽头中的情况：“赫菲娅的尸身还在创世晶石中吗？”

“还在。”但常风也坦言，后来他因为伤重休克时，恍惚中好像听见创世晶石产生了某种变化。

对此，他们没有办法，也顾不上了。

有更危急的情况等着他去处理。他登上战机以后，已经马上到驾驶舱设定了自动飞行，直飞温陆裂谷。

122、狼灵·狼王，也就这样了

她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又是那个人形的自己了。她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她动弹不了，她甚至不能把自己的双手举到面前来确认一下。

她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接收外界的信息。但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没有什么信息可以传达给她，到处白茫茫一片。她似乎漂浮在空中，在虚空中游荡。

慢慢地，她听到了一点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但听不真切……

……

科洛脸色沉重地听着侦察狼的汇报。他知道他们早晚会被发现的，他们在温陆裂谷逗留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曾一度怀疑，也许他们再也走不出这片广阔到看不到尽头的原野了。

他们一共十八个族人出来寻找林湘。正常情况下，如果他们快速奔跑，早就跑出温陆裂谷了，然而地震发生的时候，有两名族人被掩埋，剩下的十六个里，也有两个负伤。

也就是说，连林湘在内，他们要带着三只病狼上路。

他们长时间地滞留在一个地方，极容易被天眼系统定位，而为了躲避天眼系统的探测，他们又几乎不敢化成人形，一路躲躲藏藏，这就更拖慢了前行的速度。

这一天，林湘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他们不得不再一次停下来歇息。

科洛派出两名族人到山林里寻找可以给林湘降热的草药，草药熬成汁液灌下去，她可以暂时退烧，但很快又会再反复发热。

接着，正当他们再次准备出发，他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昏迷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发现掌上居然打上了狼族的封印。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狼族封印明明被灵契团抢走了，而且，只有狼王才有资格被赋予封印。难道林湘真的活不成了吗？

科洛看着昏睡中的林湘，她的腹部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起伏着，似乎一口气呼出来，就再也没有力气吸进另一口气。

所有族人仍在等他发话。科洛抬头看了看族人们，下定了决心：“占据山头，做好攻防准备。”

与其仓惶逃窜，被追上击杀，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族人们应着“好”，能化成人形的都纷纷直起了身子，磨着爪牙蹲守山头。

科洛把林湘和另两只病狼一起安置在灌木丛中，用干草把他们盖上。

科洛喃喃说道：“族长，科洛今天也许就得战死在这片山野，你一定要活下去，诺亚山岭中的狼群仍等着你回去带领。”

话毕，科洛站起来，十指运力，两爪寒光毕现。

王昕在战机上俯瞰，看到了狼群的阵势。

他数了一下，十六个。有六个化作了人形，另外的十个里，他没认出哪一个是林湘。管她是狼王还是狼灵，化身成狼，她和一只普通的狼没有区别。

当然，也许这里头根本就没有林湘，没有关系，他们是狼族，这就很足够了。

“王长老，大家已经作好准备了。”一名战士拱手说。

王昕转身离开舷窗：“记住，全部留活口。”

他脱下长老披风，露出里面的黑色锁甲，他其实一直不喜欢这件披风，打起架来太累赘了。

莫凡总跟他们说，他们现在贵为长老，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但王昕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相比于枯坐灵契城中调度一切，他更享受上战场拼杀。

他带来了六名战士两名学师，连他自己在内，是九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对付这样的狼群绰绰有余。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狼族能称霸兽族，实力不容小觑，尤其是那六名能挣脱封印的狼族。

王昕这么想着，在跳下战机前，就向八人布置好战术：狼擅群攻，战士们擅近身打斗，那么就以己之长，搏彼之短。

科洛不知道王昕的布局，他站在山头居高临下，看见六名灵契团的战士出现在山谷之中。

狼群屏息凝气，静待敌人走进包围圈中。

“六个……”科洛默默想道，狼族虽然人数比对方多，但鉴于这些战士战力高强，他们其实占不了多少便宜。

如果狼群集体围攻，对方六人围成一圈，各守一面，他们反而难以攻进。

不如分散敌人的战斗力，五名狼人，一人带两只狼围攻一名战士，趁其不备，取其死角。剩下一名战士，他应该可以独力对付。

五名狼人当即领命而去，各自领着两只狼跃下山谷。谷中的战士们只见从小山上拉下了十五道灰黄色的曲线，眨眼间每人身边已围上了一人两狼。

科洛很满意这样的开局，他正准备迈步跳进谷中加入战斗，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看来，你是新选的狼王了。你的对手在这里。”

科洛骇然回头，身着战甲的七名灵契团战士一字排开，正站在他身后，开口的是中央那个满脸菱角的男人。

科洛听见山谷中传来阵阵狼嚎，哀叫与厮杀的，全是族人们的声音。

中计！科洛心里大叫一声，他往山边奔出两步，山谷中，族人们正围成一圈自相残杀，打斗圈外，站着两名同样身着战甲的超能人，他们将右手食指与中指贴在脑门上，正阵中人搭建着幻象。

科洛悲愤地朝王昕大喊：“原来灵契团也喜欢用这种欺诈的手段！”

三百万年来，灵契团一直是兽界可怕的对手，也是可敬的对手，打得过，他们打，打不过，他们也打，从不投机取巧。当然，本来就很少他们打不过的时候。

“放心，你的族人一个也不会死——不会是今天。”王昕说着，又对身边的六人说，“你们下去收拾残局。我要给狼王公平的一对一决斗，以示尊重。”

科洛冷哼道：“你居然说得出‘公平’两字！”

王昕笑道：“当然。绝对公平，你打赢了，带你的族人走。前提是，你能赢。”

科洛未等王昕话尽，已飞身扑向了他。

科洛出爪迅猛有力，虎虎生风，激起了王昕阵阵快感。他觉得，这才是狼王该有的样子。

科洛自己也很诧异，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哪里，因此，一上来他就几乎出尽了全力，然而他无法理解自己居然能一下子爆发如此惊人的战斗力，一时间，竟与灵契团的长老打了个平手。

王昕暗暗赞叹，也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战略。

科洛的速度很快，一味躲避会消耗他的体能，让科洛有机可乘，于是，王昕不再闪避科洛的进攻，改立掌为刀，生生接下了击来的利爪。

科洛感觉自己的每一爪像抓在了铁皮上，指尖被震得发麻、生痛。

偶然王昕会被科洛抓破皮肉，但他丝毫不在乎，伤口瞬间愈合，并没有减缓他的动作，渐渐地是科洛的进攻越来越慢了，相对于体格强健的超能人，科洛这头老狼的体能显然还是比不上的。

科洛勉力支撑着，心里越是急着寻找对方的破绽，自己露出的破绽就越来越多，一不留神，科洛瞥见王昕腰间闪过一道白光，王昕已经执刀在手。

科洛感到腹部一凉，他低头一看，衣服被划破了一道约五寸长的刀口，血正从裂口中奔涌而出。

他下意识地用左手一捂，王昕已又上前一步飞起一脚，正中他胸口，他往后摔出老远，浑身骨骼、内脏像全部移了个位。

科洛挣扎着，勉强用手肘支起半边身子，却被走近的王昕一脚踏在胸前踩回了地上。

王昕俯下身，伸出右手拍着科洛的脸：“狼王，也就这样了。”

他正要起身，电光火石间，一团他看不清的灰白色从他眼前闪过，那速度快得他无法反应。

紧接着，右手手腕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王昕不由自住地一声惊呼。

自腕以下，他看见他的整只手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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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狼灵·拼死一战

王昕没有任何迟疑，他迅速撕下袖子将断手裹死，防止失血过多引起晕歇。体内的自愈基因可以让他快速止血、愈合伤口，然而，四肢残缺是没有办法再生的。

他看向那团灰白色的东西——那不是东西，是一只狼，它全身灰白色的毛发根根倒竖，目放绿光，正与他对视着。它的一条前腿上扎着木板，泥地上留下了它掠过时刮下的深深的爪痕。

王昕知道它是谁。“它”应该是“她”才对。

她不可能那么快。她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狼，就算是化成人的狼族，也不可能那么快。

但他的断掌确确实实在她口中了，淋漓的鲜血正经由她的利齿淌下，他像是能感受到手指中的痛觉神经依旧阵阵刺激着他的大脑。

她将头一甩，把那只断手吐掉了，她舔净唇上的血，向那个因暴怒与疼痛而浑身发抖的男人露出了牙齿。

她忘记了断腿的疼痛，忘记了浑身发热带来的虚弱感，她向侧面交叉着脚迈动步子，眼睛死死地缠在对手身上。

王昕的左手紧紧地箍住右手腕，脸上的肌肉一下又一下地震动，好像他体内有一只恶灵随时会破体而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巴不得用目光把她撕成碎片。

就是这样，激怒他。

她不记得她有遇过这样强大的对手，然而这样的对峙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她不怕他。再强大的对手，在震怒面前也会失去理性。

老狼已被击倒在地，她其余的族人们正在山谷下被一一捕获——她意识到他们确实是她的族人。

这里只剩下她与这个男人。她等待着，他也等待着。

她围着他绕圈，渐渐地靠近他，她将危险一点点地扔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当她要绕到他身后，他就特别紧张，总是忙不迭地将身体正面转向她。

她在心里暗笑，后背确实是最好的攻击点，但不是她的选择。她要选的是时机，一个能让她的攻击效果最大化的时机，就是现在——

他向右边划了一大步，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她向他扑了过去。

这时他的重心全部落在左脚上，右脚虚点在地，而且她攻的是他带伤的右手，只要她足够快，这会是利落的一击。

王昕确实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然而他的反应也足够快，他马上把两脚跟往地上一压，右肩拉着断手朝后，另一边将左手的拳头送上，朝她已扑到身前的腰身挥去。

她在空中缩起了后腿，但还是没有躲开这一拳。拳头打在了她的背上，她忍着痛，在拳头的冲击力把自己撞飞之前，朝对手脸上划下一爪。

她摔落地面时以四爪抓地，后冲力让她往后滑了好几米远，她几乎是趴在地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下了这重击。

她后腿下压，前腿往后踏了两步，后背高高拱起，她要用身体的反弹力再次进攻。她感到背上刚刚被打中的地方火灼般疼痛着，这显然会对背部的发力造成影响。

王昕一脸的血污，可是脸上没有伤口——她看着他的伤口快速地愈合了。

他仅剩的一只拳头握得噼啪作响，他松了松握拳的指，将右手腕上缠着的破布揪了下来，那被她咬得参差不齐的缺口已经封上了新的一层淡粉色的皮肉，凹凸不平的表面看着丑陋不堪。

他扯出一个狞笑：“十三年，我本该有很多机会和你交手。听说，你傲气得很，认为在灵契团内没有能打败你的对手。可惜，不是现在的你。”

他不可能败给她，就算退一万步，他因被她偷袭成功而居了下风，他还有一整支的精锐部队。他一声令下，就能马上得到支援。

不过王昕没想要那么做，他今天所受到的屈辱已经很足够了，他必须扳回一城。

他从背上抽出一把长刀，平举着刀身，刀刃的锋芒反射着阳光，差点让她睁不开眼睛。他曲起断手的手臂，把刀身在肘弯内擦净，先行执刀冲出，占据了这次攻势的主动权。

左手拿刀，大大地降低了王昕进攻的灵活性，然而在她看来，他的刀依旧如灵蛇般飘忽扭动，好几次，他的刀锋擦过她的身体，身上的毛发被生生削断了好几簇。

刀快，拿刀的人也狠。她不敢用爪子直接去挡他的刀，她敢肯定他也想着还她一只断肢——甚至可能两只。

她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败退下来。她依然坚持着，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老狼的身子动了一下，她嚎叫了一声，她是想叫老狼走，但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

总要活下一个人来。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老狼明显没听懂她的话，他爬起来了，可是没有逃跑。他朝王昕冲了过去，从身后紧抱住王昕的后腰。

王昕挥动手肘往后撞了科洛一把，科洛手劲毫不放松，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们狼族不讲究一对一决斗，我们向来是群体进攻！”

她是在这时听见汽车的轰鸣声的。她不清楚这是否对手的援兵，她有点紧张，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的进攻，在老狼的掣肘下，王昕的攻势暂停了，她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她调整好状态，后腿一蹬，以迅猛的姿势再次扑向王昕，这次，她张开口，瞄准了他的喉咙。

她跳到离他很近，近到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的毛孔时，她察觉到他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已经来不及变换方向了。

王昕抬起右腿往后一踢，直中科洛膝盖，她好像能听到科洛的膝盖骨头碎裂的声音。科洛手上一松，王昕的左手已挣脱了科洛的两臂，刀由下往上砍出，直取她两条前腿。

她本能地缩着腿，然而没有用。

终于，汽车引擎的嘶叫如大地惊雷闯进了他们两人之间。

王昕劈了个空，她落地后有点意外地扭头，看见开车的男人将车头直怼向了王昕。

王昕眉头一皱，抬脚顶住了前进的汽车，车子推着他后滑了不到半米就停住了，四只仍在转动的车轮飞溅起的泥沙如飞弹四射。

坐在副驾驶的另一个瘦削的男人趁机从车窗跳了出来，他双脚一沾地，迅速反弹扑向王昕。

王昕哼了一声，左手腕一转，舞出一朵刀花，长刀劈向扑来的男人。

她一惊，她不知道来的是谁，可是她知道这是来帮她的，她连忙调转方向，张口咬向王昕顶住汽车的那一条腿。

老狼看出了她的意图，摇身化作狼形，左边的后腿无力地翘着，只能用完好的三条腿蹦跳向王昕，朝他支在地上的腿咬去。

这下，王昕不得不放弃攻击想法躲避。他顶在车头的脚往下一踩，整个人腾空而起，车子失去了阻力猛然前冲，撞向同时扑过来的两狼一人。

124、魏楚彦·从天而降

迅如闪电，千钧一发，科洛重新化为人形，伸手把林湘接进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住了魏楚彦没来得及煞住的汽车。

科洛被强大的冲击力撞飞，落地的时候，依然紧紧地护住林湘。

同在空中的阎震，却在眨眼间不见了。原来，他在车子撞上他的那一刻变成了鼠形，两脚往车前盖一蹬，跟在王昕身后翻过了车顶，然后一溜烟地钻进了王昕的衣服里。

王昕打了个空翻，断手手肘在车顶上一弹，看着有点狼狈，但双脚触地的时候却是稳稳当当。只是，他一站稳，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从后颈到脊背，一阵瘙痒，王昕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当汽车以超过100公里的时速撞向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副驾上坐了个鼠族。

他怒气冲天，叫道：“鼠辈！给我滚出来！”

阎震在他后背上来回跑动，两只爪子划个不停，不一会儿就把王昕的背部抓花了：“我就不出！有本事你自己来抓！”

王昕气得七窍生烟，把长刀往地上一插，手往肩膀上绕过去拍了一通，阎震已溜到了他后腰上。等王昕手从腰侧伸过去，阎震又往上一爬。

关键是王昕只剩下一只手，顾了上顾不了下，一下子倒是奈何不了阎震。

王昕一身战绩，曾试过以一人之力挑下四名虎族，今天居然先后在堕入了封印的狼女以及这个名不经传的鼠族面前遭了秧，他压根不能想象他擎着这只断手回到灵契城会是什么情景。

他越想越气，身子往后一倒，要以整个背部来压阎震。

阎震知道他想干什么，在王昕的后背砸到地面的那一刻，他快速地从王昕领口处跳了出来。

而在他跳出的时候，王昕已揪准时机，丝毫不顾自己的背部可能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只管伸手抓住了阎震的尾巴。

阎震如果来得及思考下一步的话，他应该想到此刻马上变作人形的话，就没有尾巴可以再被提拎了。

王昕当然不会给阎震这样的机会，他的背部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坑，同时，他举高手扯着阎震的尾巴猛地一甩。

阎震整个被甩懵了，像一颗陨石般飞速朝地面摔去，他心里大呼一声：“我命休矣！”

他紧闭起双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把空气撕裂，准备迎接这致命的撞击，但风却在他撞上地面前停歇了。

阎震奇怪而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自己停在了离地面一掌高的空中。

确认安全后，他放心地睁开了两只眼，朝自己的上下方看了看，是的，确实没有任何助力，他就这么停在了空中。

趁着阎震和王昕缠斗的这段时间，魏楚彦已急急地停下了车子，把林湘和科洛先后拖到了车子后座上。然后，他举着橡胶手枪重新跳下汽车，刚好看到了阎震被摔向地面的这一幕。

相比于阎震和王昕，魏楚彦要更惊奇一些。

他虽然是第一个去过灵契城的人，也亲自体会过学师的心灵感应有多神奇，可是他还没有亲眼见过隔空取物，尤其是在这么惊险的一刻，心理上一惊一乍一喜的，大起大落比过山车还要刺激。

魏楚彦和阎震、王昕一样四处张望这股念力的来源，很快他看见了那个从天而降的熟悉的身影，他大喜过望：“常风！”

他显然高兴得太快了，忘记了自己是这一群人中最弱小的一个，也是最容易被挟持的一个。

魏楚彦只感到一阵风扑向自己，眼前闪过一团黑衣，自己的喉咙已经被紧紧掐住了，他整个人被提拉了起来，双脚离地时，他无法呼吸，眼珠也差点被气压挤了出来。

他听见了“嘭”的一声巨响，他知道那是常风落地的声音。他不为常风担心，他觉得更该担心的是他自己，一念之间，他的脖子就可以被拧断。

不知道幸还是不幸，这难受的时刻没有持续多久，魏楚彦像一件杂物般被从敞开的车门中扔进了驾驶座，尽管是皮质的座椅，头还是被撞得晕乎乎的，一下子找不着北。

他听见王昕的声音在车门边响起：“你女人在我手里，她就剩一口气了，你猜猜看是你快还是我快？你要不要试一试？”

魏楚彦当然清楚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这座山头没有足够的位置降下战机，常风让众人将战机分体为七架小型战机各自降落，他与李逸同坐一架，但他等不及战机降落，就从五十米的高空掀开座舱盖跳了下来。

他没有看到魏楚彦把林湘和科洛拖上车，只看到了一鼠一人的缠斗，看到魏楚彦从车上跑出来，看到了阎震遭遇险情。

在离地面还有二十米的时候，他发出念力控制住了阎震被摔飞的身体，紧接着，他稳住被风和下坠力撕扯着的身体，双脚朝下，如一颗巨石砸向了这座山头。

常风在翻飞的烟尘中站了起来，魁梧的身材气势如虹，他没有作声，透过沙尘与王昕对望了一眼。

他知道王昕没有说谎，林湘在这车上，如今，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她的存在。

王昕一脚迈进了后座，把科洛扔出了车外，长刀刀尖悬在了林湘喉上。她伏在座椅上一动不动，方才车子的碰撞虽没有直接撞到她身上，但与王昕的一战已耗尽了她的精力。

王昕朝魏楚彦吼道：“开车！”

魏楚彦回头狠狠地盯着他，他又叫道：“不开车，我就马上杀了她，她死了，你们所有人都得完。”

魏楚彦看了车外的常风一眼，常风也正看着他，朝他暗暗地点了点头。魏楚彦顶了鼻子一把，一咬牙踩下了油门。

车子往前冲出了不到一百米，就仿佛被一根强力的弹力绳扯住了似的，不管车轮转得如何飞快，车子再也无法前进半米。

与此同时，王昕手里的刀忽然像有了生命似的，刀尖往外一撇，拖着王昕的手朝窗外飞。王昕使劲朝内抢着刀柄，奈何这股力量远胜于他，一阵剧烈的抖动后，刀终究脱手飞出了车窗。

魏楚彦不禁咧嘴一笑，他松开了油门——反正王昕看到了，这不关他的事。

他从内视镜上看到常风站在车后，正平举双手，掌心对着车尾。车子在常风的念力控制下震动了一下，然后整辆腾空漂浮起来。

魏楚彦回头对王昕说：“投降吧你，你跑不掉的。”

王昕一脸平静，波澜不惊地说：“灵契团的战士从来不投降，也从来不怕死。”

魏楚彦闻言眉头一皱，王昕的冷静比惊慌失措更让他感到可怕，他有不好的预感。

125、常风·光能弹

魏楚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没有足够的反应速度去思考，他看见一团黄光从王昕怀里涌出，然后开始扩散。

如果时间延缓五百倍，他就可以看到王昕将左手腕上的控制手环压在了胸前，摁亮了一个黄色的光点。接着，以这个光点为中心，一团光能以大约每秒五百米的速度挤压着空气向四周爆开。

火光先是灼亮了王昕的胸膛、腹部，接着是他的整个躯干，当热量裹挟着他的血肉即将波及身边昏迷中的林湘，浓烟与火焰又重新缩了回去，就像有一张透明的薄膜将爆炸的范围锁在了王昕身上似的。

魏楚彦惊恐地看着王昕的身体在这张薄膜内瞬间被融成一团烂肉，然后马上被火光反复吞噬，烧成粉末，而糅合着黑烟的火焰仍不断地里头涌动着，如一只凶猛的兽。

魏楚彦胃里不由自主地翻滚着，然而他连酝酿一下呕吐的时间都没有，车子“砰”的一声重新砸落地面，他浑身的骨头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走！”常风出现在后座门前，像摘下两片树叶似的拉下两扇车门甩到一边，一手抱起了林湘。

对魏楚彦他就没有那么温柔了，他另一手抄起魏楚彦的胳膊，像提着一袋米一样，脚一蹬一跳，已跃到了百余米外。

常风趴倒在地上，将魏楚彦和林湘护在身子下，王昕所引爆的光能弹终于突破了常风念力的限制，把整辆车子炸翻。

爆炸掀起一阵狂风，卷着飞沙和汽车的碎片，如冰雹一样砸在了常风背上，噼里啪啦的一阵，把常风的后背砸出了一个个血洞。

爆炸持续了好一会儿，似乎没多久，但魏楚彦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周边才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你们还好吗？”阎震在爆炸开始前，背着科洛躲到了远处一块巨石后，看到爆炸停息了，他赶紧跑了过来。

常风呻吟了一声，身子震了一下，背上的无数血洞冒着烟快速缩小，最后全部愈合了，光留下了丝丝若隐若现的青烟缓缓消散。

常风这才爬了起来，化作狼身的林湘在他怀里沉睡着，她比离别的时候显得更瘦小了，他竟然现在才找到她！

他无限怜惜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她吃了多少苦头，他都能感知到，他知道她的迷茫，知道她的痛苦，知道她在深夜里恸哭，他答应过保护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

他们不分开了，从今以后，再也不分开了。他们之间有一根无形的线紧密地联系着，谁也无法再剪断。

魏楚彦也坐起来了，他的耳朵依旧不断耳鸣着。他看看常风，又看看林湘，觉得再见两人已是恍如隔世。

他跟着阎震来找林湘，阎震就像一个人体定位仪一样，精确地指引着他来到了这里，可是他没想到林湘已变成了这个样子。

魏楚彦和常风各有各的哀伤，唯独阎震显得很雀跃：“你就是常风。”

常风抬头看了看阎震，抱着林湘站了起来：“李逸跟我提起过你，你是阎震。”

阎震一拍脑袋说：“对了，李逸呢？”

常风仰望着灰蒙蒙的天，李逸并没有驾驶战机下降。

王昕发现常风赶到的时候，就已经向山谷下的战友发出了撤退指令。

战士们带着抓获的十五个狼族撤到了战机上，没有等到王昕，却等到了他引爆光能弹的信号，旋即启动战机，以最快的速度起飞返航。

所有超能人都知道引爆控制手环内的光能弹意味着以身殉职，与敌人同归于尽。

李逸在空中察觉到灵契团的战机正在翻动隐形面板，赶紧给己方其余的小型战机发送了追击指令，然而当七架战机赶到山谷上方，灵契团的战机已经隐入了空中，无迹可寻。

七架战机陆续着陆，大家聚集在山谷中。

龙皓找到了科洛藏在灌木丛中的两只病狼，连同科洛一起带到了战机上治疗。但对林湘的伤势，他没有办法。这是属于封印的魔法力量，超越了自然科学的能力范围。

“我来看看。”

晴樾让常风把林湘放在了地上，她的手轻轻抚着林湘颈脖的毛发，掌心缓缓地涌出一团白色的柔光，渐渐扩至林湘全身。

晴樾合着眼，双唇飞快地翕动着，流出一串咒文，那语言听着音色和悦，很是好听，但众人一个字也听不懂。

多克挤到安达身边，安达先他一步开了口：“别问我，我也听不懂，晴樾是灵族的巫女，她念的是灵族最古老的咒语。”

但晴樾很快就停止了念咒，包裹着林湘的那团柔光消失了。

晴樾站起来说：“不管用，我叫不醒她。她身上的封印太强了，我破解不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泄了一口气。贾宸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了起来：“不是，你是说，如果她身上的封印不那么强，你就可以破解？你是说，你可以破解兽王星启布下的兽族封印？”

可是晴樾摇头说：“你别想多了，你和她不一样。她是狼灵，她体内有灵族的血脉，我和她一脉相通，我是在尝试唤醒她属于灵族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让她脱离兽族的身体，作为灵族存在。”

荆旆问道：“你的意思是，林湘必须抛弃她兽族的身体，复苏为灵族才能重生？”

“你们可以这么理解。”晴樾又补充解答了刚刚贾宸的问题，“兽王布下的封印，只有兽王可以调用狼灵血破解，”

多克困惑地说：“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我们找到狼女了，谁算是兽王，常风，还是狼女？”

晴樾失笑：“你是蛇王，你们兽族奉谁为兽王，要问灵族吗？”

李逸插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目前这个问题不重要吗？我们要先想办法唤醒林湘，她人在封印中，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常风循着李逸的话音与他对视一眼，无需读心，他知道李逸的用意，李逸不希望他成为兽王与人族对抗，他又何尝愿意？他心里涌上一层阴云。

他别过脸，正好与安达的目光对上。安达看看常风，又看看李逸，对两人的心事了然于心。

但安达只是说：“我们要带林湘返回灵界。晴樾能随时随地打开灵界入口，但是回到灵界需要再次飞越红海。红海凶险异常，没有了虫族的帮助，我们恐怕办不到。”

“你们看，我可以吗？”阿岚说道。

126、常风·三界之王？

多克一拍掌，扶着阿岚的双肩把她推到了众人目光中心：“对，我们也有个会飞的。”

晴樾上下打量了阿岚一眼：“飞越红海，不是会飞就可以的。”

安达没有晴樾那么多愁绪，他想问题更直接一些：“你能带多少人？”

阿岚甩掉多克的手，竖起右手拇指和小指：“你需要带多少人？我有六百的族人。”

“你们，大部分。”安达从右到左，把所有人扫了一圈，“虎王贾宸，蛇王多克，鼠王阎震，鱼王小东，狼王科洛，鸟王阿岚，还有——常风。

“没被封印环收集的兽族封印已在苏醒的兽王力量吸引下，重新转到了各族新族王的身体上，常风，你要把这些封印全部收集起来，带去灵界。”

贾宸、多克和阎震均表示明白，多克甚至有点小兴奋：“那么现在我算是真正的蛇王了是吧？我不是自封的了吧？”

安达看常风一眼，常风依旧不作声，安达继续说：“是的。你们得到了本族人的认可，也得到了兽王的认可。不仅如此，所有新族王体内的力量也获得了增强，所以科洛才能在那个超能人手上坚持了那么久。”

小东掰着手指不出声地数着，他两手一伸，把八根手指竖在众人面前，贾宸替他数道：“小家伙说，我们已经有八族封印了，还差一族。”

“放心，虫族的封印在灵界保存着。另外，”安达把目光落到程骞身上，“程骞，你要去把你们族王找回来。”

李逸皱眉说：“这是……”

“狼灵复苏，需要你们各兽族的力量。所有的兽族族王要一同前往灵界。”晴樾解释说。

阿岚点头说：“我应该能带。可能，马王还在界外之地吗？”

李逸看向程骞，她捏着下巴正在沉思：“他应该不在界外之地了，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

贾宸用胳膊肘撞了撞程骞：“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赶紧儿的。”

当下众人拍板，稍事休息后，程骞先动身去寻找马王，其他人则搭乘战机离开温陆裂谷，驶至太平洋上方隐藏，以免灵契团再次来袭。

大家心里都颇感轻松，毕竟找到林湘了，又有了灵族的帮助，兽族封印的解除有了一丝曙光。带着愉悦的心情，大家各自回舱房歇息。

只有常风依旧一脸愁容，他陪伴着林湘，把她安顿在病床上，寸步不离，仿佛他一离开，她就会再次消失似的。

安达走进了客舱，他身后还跟着荆旆。荆旆进门后，顺手把门锁上了。小客舱内，现在就只有他们三人。

常风将目光从林湘身上移开，回头看两人，他淡淡一笑，他知道他们会来找他。

“常风，”安达先开口，“给我们说说，你在赤道尽头，还发生了什么。”

但荆旆反问了安达：“你也先跟我说说，你们要带我到赤道尽头，恐怕不是为了找赫菲亚的尸身那么简单吧。”

安达坐下来，他示意荆旆也坐下：“赤道尽头，不但是灵界的禁地，也是人界与兽界的禁地，只有三界的界王才有资格进入。”

常风说：“所以，荆长老是你们灵族选定的人王人选。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人族与灵族开战了吗？”

“在离开灵界之前，我们确实这么想。”安达并不否认，荆旆是灵契团首席长老，如果灵族扶持荆旆成为人王，荆旆手上又有狼灵这张王牌，那么战争不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他接着说：“可是实际情况明显比我们之前预料的复杂得多。”

荆旆没有想到灵族三大长老原来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不过他倒是可以理解灵族对于战争的厌恨。他在离开灵界前，也同样没有预料到灵契团还藏着这样深的阴谋。

现在，戴涵等六位前任长老不知所踪，莫凡显然是六人的代言人。有关莫凡对外宣称六人已死亡的消息，荆旆可以确认是谎言，只是，六人到底去了哪里，他们假死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荆旆猜想，六人的暂时隐身，与正在谋划的战争有着必然的联系。

根据常风和李逸的调查，灵契团制造变种超能人的基因工程已日益成熟，又有变异的元臻兽和异元者在他们手中，他们的军团正在不断壮大，战争一发动，兽界、灵界、人界岌岌可危，人界更是首当其冲。

说到底，戴涵等人竟然是在自己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作着入侵三界的准备，足足将近二十年之久，自己居然毫无所觉，荆旆不由心生愧疚。

荆旆叹了口气，说：“荆某惭愧，有负灵族三大长老的期望。荆某恐怕也难当此重责。”

安达就知道告诉荆旆实情，他会如是思绪万千，安达便笑了笑说：“你也别想多了，获得资格，不代表获得认同，人界三百万年没有人王了，算来这是人界的内务事，你就当是我们灵族自作多情好了。不过——”

安达看向常风，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常风在赤道尽头经历过了什么：“你明显已经获得了兽族的认同。”

“这场仗我会打。但不是以兽王的身份。”常风看着荆旆，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出身和使命。”

荆旆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安达看看两人，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吗？灵族宁愿和兽族打交道，也不喜欢和人族交往。人族总有太多莫须有的原则和规矩。”

常风说：“目前的情况，人族恐怕不会和兽族合作。”

灵契团已成功地把持人族舆论，全球人类谈兽族色变，怎么可能让他们相信灵契团其实包藏祸心？再说，如李逸之前所分析，兽族也不见得就愿意放下芥蒂合作。

“直到战争爆发。”荆旆接着说。所有人都提着半颗心，既怕战争爆发，也在变相地期待着战争。

安达站起来告辞：“到时也就迟了。这机上，你们四个超能人，如果没有兽族的帮助，你们敌不过灵契团的变种大军。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建议，魏楚彦，也许是打开兽族与人族合作局面的一条桥梁。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安达出了门，剩下常风和荆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常风说：“荆长老，李逸认为，我应该利用林湘获得兽族和灵族的军权，然后以两界大军压境来逼迫人族同意合作。”

“他没有你那么多的感情羁绊。他解决问题，会找最直接的方法。”

“你同意他的建议吗？”

“我是否同意，重要吗？”荆旆看着常风，常风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战士，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命令，但如今不一样了。

“你已经不再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地球上，从来没有人真正统一过三界，如果三界之王的出现能让一切变得更容易，你会获得我的支持与效忠。常风，李逸没有看错，你是最佳的人选。”

荆旆看着昏迷中林湘：“只是……”

“我不会放弃她。”常风打断了荆旆的话，他知道荆旆往下要说些什么，“荆长老，对不起，我犯了禁，我动心了，我让你失望了。”

“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她也不会。我看着她长大。”荆旆微微一笑，“你们前往灵界的时候，我会和龙皓一起跟魏楚彦回烟云山，帮助他们建立人族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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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李逸·宿马天涯

荆旆没有对李逸的去向作出安排，在他和安达、常风谈话的当儿，李逸正驾着小型战机把程骞送往漠北草原。

夕阳斜照在草原上空，广袤的草原让缓缓下降的战机印下的影子也显得特别修长。

战机喷出的气流将地面上的青草压得颤抖着直趴在地上，气流稍稍平息，草还没伸直腰，程骞就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舱盖跳了下来。

“哎，这就走了？”

程骞身子一扭，下半身已化作马身。她回过头，踢着蹄子说：“怎么，舍不得我？”

“不至于。我好像忘了跟你说一声谢谢。”确实没有程骞，他可能还被困在颂仪的碧水行宫中。

“你还知道客气？”

“要的，毕竟我们不算很熟。你要去哪找老头？”

“别老头老头的，放尊重点，那是我们族长。”

李逸嗤笑一声：“那糟老头子没告诉我名字。”

程骞一脸不满：“族长姓傅，傅靖之。”

“名字倒是不错。”李逸按了一个按钮，将战机变形为汽车，“上车，给我个定位。”

“干嘛？”程骞看着他有点发愣。

李逸戏谑着说：“怕你跑了，我不好跟大伙儿交待。”

程骞斜视着他：“你不是爱上我了吧？”

李逸皱眉扬了一下下巴：“你有病是不是？”

“没有就最好。”程骞化作人形，打开车门上了车，“我不爱你，我才不想和人类纠缠不清。”

李逸翻了下白眼，他想程骞自恋得很可以，好像他多上赶着她似的，他拖长音说：“定位——”

程骞在他拉出的地图光屏上按了一个点，李逸一看，怀疑地说：“这你随手点的吧？你确定是这里？”

“你觉得马族是怎么躲在漠北草原十几年而没被你们灵契团发现的？”

李逸想想，确实那么回事，于是发动车子循着定位驶去。

“我们管那个地方叫宿马天涯。”路上，程骞说道，“相传马族的先祖曾师从灵族的巫女学习魔法，不过因为身体条件的限制，兽身无法汇聚灵气，所以成果很有限。

“先祖在离开灵界的时候，巫女送了他一个魔法阵，马族族长世代相传。后来马族分裂成王派和野派，野派占据界外之地，王派在现实世界颠沛流离，族长就打开了这个魔法阵，利用魔法阵的力量建造了宿马天涯。”

“听着很不错。那么，老头……”接触到程骞正在剜他的目光，李逸连忙改了口，“我是说你们傅族长，他离开了宿马天涯那么多年，你怎么知道他回去了呢？”

“他还能去哪里？他见到我跑出来投靠兽王，肯定知道马族纷争又升级了，他要回去收拾残局。”

“哟，听着你这段位还不低。你在野派是什么角色？”

程骞顿了半天才说：“野派首领是我爸。我爸死后，他们基本都听我的。”

李逸吹了下口哨：“敢情你还算是个公主。”

程骞扁了扁嘴说：“我们没有那么恶心的叫法。”

察觉到她的一脸乌云，李逸收起了笑容：“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回应他，合上眼假寐：“专心开车。”

车直往坡地上走，不多时，就抵达了山崖边。

李逸踩停车子，问道：“是这里了吧。现在怎么办？”

程骞打开车门说：“下车，把战机调到隐形状态，战机飞不过去。”

李逸照办了。他跟着程骞走到崖边，看着程骞将合十的双手竖到唇边，开始默念着符咒。

山崖的另一边原本也是山，但当程骞念起符咒，对面的山上开始凝上一层烟雾。雾越来越大，渐渐厚重起来，不多时，乳白色的烟雾蔓延至他们脚下，李逸勉强能看清站在他两米开外的程骞。

程骞停止了念咒，举起手扬了扬，浸在身边的浓雾散去了一些，她说道：“下去吧，跟着我走。”

程骞往山崖下一跳，李逸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来，崖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钉上了三根手腕粗细的铁链，铁链拉得很直，朝看不清的对岸延伸过去，左右各一根，下方一根，呈倒三角形排列。

“发什么愣？不想去就呆那儿等我。”程骞脚踩着下方的铁链，左右手也各扶着一根铁链，正回头催促着李逸。

“来了。”李逸应道，连忙跳到了铁链上。

“不要朝下面看，往前走就行。”程骞走在前面，雾几乎把她的身影完全吞掉了。

李逸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脚下，依旧是乳白色的雾，看着深不可测，但李逸明明记得他们开车上来的时候，这山崖并不算高。

“你跟上来了没？”程骞叫道。

“正走着。这下面是原来的山崖吗？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掉下去会摔死吗？”

“不知道，马族没人试过掉下去，要不你试试？”

李逸已经完全看不到程骞了，她的声音从雾中传出，也显得飘飘渺渺，他回说道：“你们马族习惯这样招呼客人？怪不得你那么不招人待见。”

按照程骞的个性，必定要反驳一番，然而，李逸没有听到任何回响。李逸觉得奇怪，叫了一声：“程骞？”

程骞没有回应。忽然，脚下的那根铁链往下一压一荡，李逸心往上一提，两脚停下前迈，扣紧铁链，以稳下身体的摇晃。

“程骞！”李逸又叫了一声，但程骞就像消失在浓雾中一样无声无息。

不是说没人试过掉下去吗？就算真掉下去，也应该会有呼叫声吧？李逸心里感到怪异，也有一丝慌乱，他沿着铁链，加快了脚步前进。

然而没走两步，他就听到了破空的金属声，正对准他的面门飞过来。

他身子一侧，一支箭贴着他胸前掠过。好险，还好他听力不错，在这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如果等看到了兵器再来闪躲，饶是他这反应和速度也闪躲不来。

更多箭正飞向他，撕裂空气的声音响作一团。光站着闪避，消耗体能不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完没完。李逸这么想着，一边低头、跳跃、侧身，一边大踏步往前抢。

箭越来越密，如雨点般袭来，李逸已经避无可避，索性手脚一起运力往下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躲开了如麻的箭雨，向被雾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前方跃去。

他起跳的时候，感觉自己是沿着铁链的方向跳的，可当他落下的时候，发现还是有一点点偏差，他落到了右边那根铁链的半米开外。

李逸朝铁链伸出手，他的手指刚触碰到铁链，一把弯刀从雾中伸出，朝他的手砍去。

128、李逸·她是我的未婚妻

李逸见状，马上把手一缩，身子往后一翻，头部急剧地往崖底坠去。

手持弯刀的那个男人站在铁链上，他看着李逸在空中翻了个身，头下脚上的往下插，他似乎没想到居然能那么轻易地获胜。

但他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果实，就感到了脚下的铁链往下沉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赫然发现李逸的脚尖勾住了铁链，身子绕着铁链打了个圈，又重新回到了铁链上。

男人举起弯刀，再次砍杀。这次李逸已作好了准备，他伸手直抓男人的手腕，另一手一拳击中了男人的心窝。

男人闷哼一声，弯刀落进了李逸手中，人往后直飞出去。

李逸也追着男人的身子大步向前——一是为了以男人的身体遮挡来箭，如果还有箭射来的话，二是不清楚对方什么来头之前，他不想错手杀人，哪怕是对方先动的手。

在男人掉落山崖之前，李逸是有把握把他揪住的。不过，如果男人是被自家射出的箭杀死的，那就不关他事了，没人让他们不问来由就开打的。

李逸正准备伸手抓住男人时，他听到男人“砰”的一声撞到了底下的硬物上，原来，他们已抵达了对岸。

李逸跳到了右手扶着的那根铁链上，刚好够到扯住男人的后领口。李逸掰着他的后腰把他斜向下一压，男人腰部吃力一痛，不情不愿地跪倒在地上。

这下，两人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奇怪的三角形，男人跪在崖边，身体后仰着，支撑着仍站在铁链上的李逸。

李逸既把他当挡箭牌，推到了自家的一众兄弟面前，也把他当支点倚靠着，如果自己受到攻击掉落悬崖，也必定拉这男人当个垫背。

李逸在男人身后探出头喊话：“是马族的领地对吧？我不是敌人，我是程骞的朋友，我跟她一起过来的！”

像是被李逸的喊话声吹散了似的，浓雾眨眼间消失了，李逸这才看清对面的这座山崖。

这根本不是山崖，而是一根上下粗、中间细，形如沙漏的石柱，石柱的顶端像一个岛，这就是程骞口中的宿马天涯。

岛不大，看着不到半个钟头就能步行绕岛一圈的样子。岛的外缘垒了一层半人高的岩石，像城墙，也像壁垒，岩石墙内依稀可见高高低低的灌木丛。

铁链桥的正前方，是宿马天涯的入口，其实就是岩石墙中间开了一个缺口，装了一扇厚重的木头门，门上搭了个瞭望台。

此刻门是半开着的，门前站着一排彪悍的汉子，个个举着弯刀双目圆睁。两边的岩石墙头后也站着两排手持弓箭的士兵，箭在弦上，箭头齐刷刷地直对着李逸。

墙内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程骞那疯丫头哪里带来的野男人？”

李逸暗呼了一口气，看来程骞在马族是真不受待见啊，他只好说：“我是兽王派来的使者，来和马族商谈合作的。”

他并不想搬出兽王的幌子，但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真与马族干一场。再说，他也没宣称兽王就是常风，就当他是林湘派过来的好了。

李逸的话显然起了作用，那个声音略一迟疑，然后说：“你怎么证明你是兽王的使者？”

“程骞已带领宿马天涯外的马族投靠了兽王，你可以问她。而且，马王难道没有接收到狼灵的召唤？”

阿岚等各兽族族王在同一时间接收到了林湘的召唤，按理说，傅靖之那老头也应该收到，前提是他确实在宿马天涯。

那个声音像在思考着，好一会儿才说：“放他进来。”

这话是对守门的士兵门说的，被李逸挟持着的那个男人闻言大叫一声：“还不放开我？”

李逸在男人肩上借了一把力，从男人头顶翻了个筋斗潇洒地落到地面上，然后回身用脚尖勾住差点要摔进悬崖的男人。

男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被李逸一脚抄回来，往前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了过来，两个侍卫急匆匆地赶上来搀扶。

男人站起来，甩开侍卫的手，自个整理着衣衫，一脸怨恨地盯着李逸。

李逸没看见那个苍老的声音是谁发出的，想来对方是以视频监控观察着门前发生的一切，然后以某种传声技术传的话。

这群人的头头，想必就是这个被自己害得丢尽了脸面的男人了。

李逸想想，还是打好交道好一点，于是主动向男人伸出了右手：“我是李逸。刚刚得罪了，请见谅。”

男人伸过来的手还是充满了火气，李逸感到他刻意加大了手劲，自己的五指也就跟着紧了一紧。

男人微微一皱眉，知道自己是讨不到好处了，要再犟下去说不定还要再丢一次脸，只好自我介绍着传达友好：“冯焱山，马王之子。马族欢迎你的到来。”

马王之子？李逸心里一动，这冯焱山是傅靖之的儿子？难道马族没有子承父姓的习惯？看着也不像。

李逸心中虽然奇怪，但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跟随冯焱山等人进了宿马天涯。程骞跟他说过，马族两派纷争，傅靖之居间调停多年，看来，如今已到了争夺马王之位的白热化地步了。

程骞是野派首领的女儿，那姓冯的大概就是王派的首领，宿马天涯本来也是王派的领地。

如今的问题是，王派首领公然自称为马族之王，那傅靖之去了哪里？

李逸不敢擅加猜测。傅靖之年纪也大了，不能排除他为了平息两派纷争主动传位的可能性。如果不是这样，那傅靖之就很可能已经遭到了迫害。

所有问题，只有见到了冯焱山口中的马王才能获得解答。

李逸随着冯焱山穿过了岩石墙后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一马平川，整个小岛铺满苍翠的草地。

天已黑下来了，草地中心大大小小的圆顶帐篷像饭碗似的倒扣在星空下，暗夜星光灿烂，帐篷丛中灯火舞动，相映成趣。

岛这样小，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帐篷区，他们朝中心最高大的那顶帐篷走去。

虽已入夜，马族的族人们却忙碌得很，处处张灯结彩，人们忙着从帐篷中搬出桌子，拼成长桌，往上面堆垒食物，像在筹办什么喜宴。

一路走来，李逸没见到程骞，他不由得问道：“程骞在哪里？她不是先我一步过来宿马天涯的吗？”

冯焱山停下脚步，回头盯住他说：“程骞不需要你担心。她很安全。她是我的未婚妻。”

129、李逸·马族纷争

冯焱山语气里带着宣示主权的意味，李逸连忙举起双手：“放心，我不担心她。”

话这么说，李逸心里像是吃了一噎，不是说他有多在乎程骞，而是觉得自己真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似的。

如果程骞早告诉他她是个有主的人，他保管不碰她一根头发。这基本的道德他还是有的。一想之下，他有点来气，要是程骞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难保不揍她一顿。

然而，当他们来到主帐篷前，正准备进去，帐篷门帘忽然被扬了起来，里头冲出一人，待李逸看清楚了正是程骞时，他心里早已没了打她的冲动，只想好好找她问个明白。

程骞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她只瞥了他一眼，就板着脸走了，好像做错事的是他而不是她那样。

李逸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一顶帐篷后，转脸刚好看见冯焱山一脸不悦地盯着自己，他讪讪笑道：“这女人脾气太大了，兄弟你受累了。”

冯焱山硬邦邦地回答：“我觉得她很好，我就喜欢这样的。我不累。”

冯焱山朝李逸手掌一托，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替他把门帘掀了起来。

李逸走进帐篷里，帐篷两侧站了一排腰配弯刀的士兵，正面一张矮酒桌前，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盘腿坐在蒲团上。

这眼前的所谓马王当然不是傅靖之，王派果然要夺位了，怪不得程骞一脸黑线。

双方问好后，李逸知道了眼前人姓冯名斌，自称为新任马王。

严格来说，马族选谁当马王，那是他们的内务事，但是，李逸不知道安达指定要的马王，到底是不是这个冯斌。

根据安达的说法，这些新的兽族族王都收到了狼灵的召唤，得到了兽王的认可，就算没有新长出兽族封印的族王，如阿岚和小东，体内的力量都得到了增强。

如果冯斌真的是马王，那他的身体也应该有一样的变化。

李逸决定试他一试：“冯族长，你是在什么时候接收到狼灵的召唤的？”

冯斌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举起酒杯抿了一口。他招呼着侍卫给李逸也上一桌酒，李逸婉拒了，但酒桌和蒲团还是送了上来。冯焱山也陪同着坐了下来。

“冯族长？”李逸又提了一句，他觉得对方就是在拖延时间。

冯斌这才说：“其他兽族族长都到齐了吗？”

李逸一动不动地看着冯斌，不慌不忙地说：“都到齐了，就欠马族。”

冯斌叹了口气说：“马族一直避居宿马天涯，就是为了等候狼王的召唤，等候兽族一统，反攻人族。坦白说，我们等得太久了，以至于已经不明世事了。可是，只要兽王举起旌旗，马族绝对响应。”

“近年，程骞带领马族野派在漠北草原上时有活动，我想，她应该有向你汇报相关的情况。”冯斌避而不谈王派与野派之争，那么，李逸就主动提出来，看看他是怎么个回应。

冯斌并不避嫌，或者说他其实没有想过刻意隐瞒：“想来程骞也跟你说过我们马族内部的纷争。说来惭愧，两派之争，贻笑大方。不过，我保证，马族马上就会安稳下来，一定全力配合兽族大业。”

“好的。另外，我和马族前任傅族长有过一面之缘，我想问一下傅族长现在可安好？”

李逸忽然抛出了傅靖之的名字，让冯斌愕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傅族长已将族长之位传给了我，他老人家多年不管事了，如今云游四海。”

李逸笑说：“冯族长不要误会，马族谁当族长，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想问一下老朋友的去向而已。”

冯斌说：“如果早知道李先生和傅族长熟悉，我那没出息的孩子就不会带人到门前截击了。李先生，我想知道，我们现在需要如何配合兽王的行动？”

李逸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狼灵堕入了狼族封印中，需要各族族长陪同前往灵界才能把她唤醒。我们已经收集齐了各族封印，包括你们马族的封印，正是经由傅族长交到我手里的。狼灵一苏醒，就能解除各族封印。”

冯斌脸上又惊又喜：“你们要前往灵界？灵界已隐世三百万年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灵族的族人已经和我们在一起，他们会引路带我们前往。”李逸强调了“我们”两字。

冯斌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这太好了。”

李逸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冯斌不是经由正途获得马王之位，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那么，冯族长，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可是，接下来冯斌的话却着实让李逸感到意外：“李先生，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不是真正的马王，担心我没有能力完成任务？”

李逸就算是这么想，也总不能直接点头，他说：“冯族长，我说过了，我不是来管你们的内务事的，你们马族谁当族长，我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任务，是带马王回去，与大家会合。”

冯斌站起来说：“那就最好了。希望你说到做到。我们开诚布公吧，我不会跟你回去。因为，我的马王之位也要马上卸任了。

“我的儿子焱山，今晚会和程骞完婚，之后，他就会成为新任的马王，他会跟随兽王去灵界。你不需要怀疑他的身份，过了今晚，他就是真正的马王。”

李逸的惊讶不是一点点。他扭头看了身边的冯焱山一眼，那家伙正昂首挺胸，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马王？这个差点被他一拳就捶下崖底的家伙？

就算马王的战斗力稍弱一点，也总应该比得上半个贾宸吧？别说贾宸，这家伙连程骞都比不上。这未免差得太远了，与其他兽族族王平起平坐，能服众吗？

像是看穿了李逸的想法似的，冯斌又说道：“焱山刚刚和先生交过手，他的战力让先生见笑了。这家伙自小不认真习武，只喜欢学点旁门左道的魔法。不过先生给他一个晚上吧，他会脱胎换骨的。来，焱山，给先生敬酒。”

李逸郁闷不已地碰了碰冯焱山递上来的酒杯，看着对方一饮而尽，不知道这父子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他想，他还是得找个机会单独问一问程骞。

130、李逸·宿马阵

李逸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见是见到程骞了，她换了一身曳地红裙，浓妆艳抹，头上插满了珠花，唇红得像能滴出血来。

她跟在冯焱山身后，被一群人簇拥着，沿着长桌走来，向所有族人和李逸这个唯一的宾客一一敬酒。

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像个新娘子，倒像是来讨债的。

李逸虽然一脑子思绪，但见到程骞这衣着这妆容这表情，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程骞来到他面前，正好碰到了他极力地忍着笑，她狠命盯着他，巴不得刮他两大耳光。

李逸举起杯子，好不容易才让杯里的酒没有因为笑得发抖而洒一桌：“恭喜，恭喜。”

“谢谢你啊！”程骞叫嚷着，擎着酒杯朝他的杯子一怼，半杯酒最终还是洒进了他怀里。

“这个疯女人。”李逸看着她走远，低声嘀咕着。

酒宴过后，李逸被带到一顶帐篷中歇息。他假意困倦，一进帐篷就灭掉了灯火，只等着周遭安静下来就行动。

他觉得这里头怪事太多，不去查探一翻，心里觉得不舒服。

他躺在卧榻上，闭目假寐，听着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他正准备坐起来，却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朝他的帐篷靠过来。

那人走得很小心，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进了他的帐篷，然后又把帘子拉紧。

李逸半睁开一只眼，黑暗中，一个高瘦婀娜的身影，不是程骞又是谁？

他舒了一口气，翻身坐起，他有一连串的疑问要她解答，不过第一句出口的却是：“这大半夜的，你不是进dong房了？还跑来干什么？”

程骞不吭声，走到他床前，低头就宽衣解带起来。

李逸懵了：“哎……你……你不是刚刚嫁给别人了？你能先冷静点吗？我是真的觉得这样不太好。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刚刚还和你丈夫碰过杯。我们还是算了吧……”

程骞没理会他的絮絮叨叨，她已经脱剩下nei衣了。她手在腹部上按了一阵，忽然手上亮出了一道白光，李逸一看，她竟拿着一块刀片在割自己的肚皮。

李逸吓了一跳，他可没答应要和她殉情啊！她要死在了自己帐篷里那他怎么和整个马族交待？

“你干嘛？”

他伸手拦她，却换来她厌烦的一瞪：“别碰我！”

他再仔细一看，这才看清她割开的肚皮中居然还有一层肚皮，外面这一层原来是一个仿生的人皮口袋夹层。

程骞小心地把夹层撕下，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布片递给了李逸：“拿着！”

李逸接过，那触感涩涩的，柔而且韧，应该是某种兽皮。他的视力要比普通人好，帐篷里虽然很暗，他把兽皮举到眼前，还是能看清上面画了一个圆形的魔法阵图。

“这是什么？”

程骞已经重新把衣服穿上了，她自顾自地说：“族长和野派的族人都被关在地牢里，西面最边的那顶帐篷往里数，第五个就是。地牢入口在那个黑色的樟木箱下，搬开就可以看到。

“里面会有四个守卫，不是你对手，但是你动作要快，不要让他们拉响墙上那根警铃的绳子。你把这个魔法阵交回给族长，天亮前和他一起离开这里去灵界。”

程骞一口气说完就往外走，李逸叫住了她：“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程骞回过身，他只能看到她的剪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说：“你不知道我嫁给别人了吗？我进洞房去了。”

她掀起帘子出了门。李逸听着她的话心里不大舒畅，怎么他觉得她语气里满是怨恨呢？又不是他叫她嫁的人，她不情愿就别嫁啊。

李逸不想再耽搁时间，他乘着夜色出了帐篷，按照程骞的指示，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地牢入口。

地牢里的四个守卫，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

有两个守卫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但是最后一个趁机往墙上扑去，还好程骞提醒了他不能让守卫拉响警铃，他于是甩出一把匕首，守卫在触碰到绳子前就倒下了。

“李逸？”傅靖之的声音从铁栅栏后传出。他被绑在了一根木桩上，从胸部往下一直到脚踝，一串铁锁链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身体，一点空隙也不留。

李逸上前一脚踢开牢门，他走到傅靖之跟前，皱眉说：“捆成这个样子，他们看来很忌惮你啊。”

傅靖之脸上脏兮兮的，原本乱蓬蓬的花白头发现在更像一堆疯长的杂草，但他一点也不疯癫了，说话正常得很：“你怎么来了？程骞呢？”

“她？嫁给冯焱山了……”李逸试着扯断傅靖之身上的铁链，发现这铁链比他想象中还要牢固。

“你别瞎忙了，这铁链施了魔法，扯不断。”傅靖之说。

“魔法？”李逸想起程骞交给他的兽皮，他把兽皮从怀中找了出来，给傅靖之看，“程骞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傅靖之一看李逸手上的东西，脸上先是一喜，继而又一脸忧愁，他说：“你把这个宿马阵贴到我额头上。”

“这个？”李逸照做了。

当兽皮一接触到傅靖之的皮肤，就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力似的，紧粘在了他的额头上，接着，绘有魔法阵的地方发出了亮光，那光印带着那块兽皮一起融进了傅靖之体内。

傅靖之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他低声念出几句咒语，两臂一张，铁链居然被他挣断了。

李逸叹道：“行啊，老头，原来你老深藏不露啊……还是这个魔法阵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傅靖之哼了一下，就算没有宿马阵的力量加持，冯斌也奈他不何。只是那天，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气闷难受，眼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被冯斌困在这里了。

傅靖之拍了一下李逸的肩膀说：“你去地牢后面把野派族人全部放出来，我先去救程骞。”

“救程骞？”李逸奇道，虽然他知道程骞不愿意嫁给冯焱山，但也不至于等人去救吧……

傅靖之急急地奔出地牢，他头也不回地说：“马族族王的力量全部汇聚在这张宿马阵中，冯焱山在程骞身上找不到宿马阵，冯斌会杀了她！”

冯焱山今晚要和程骞成婚……之后他会成为新任马王……给他一个晚上，他会脱胎换骨……

原来冯斌父子觊觎的是程骞藏着的这张宿马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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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李逸·新马王

给我。”

冯焱山看着一丝不gua地躺在床上的程骞，短短两个字里充满了沮丧。

程骞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我已经给你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冯焱山坐在床边，试图拉她的手，但她把手抽掉了。

她背转身去：“一个女人能给的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冯焱山满脸哀愁地说：“程骞，给我宿马阵。当年我爸知道老头子把宿马阵藏在你身上给你当护身符，所以他才会同意收留野派。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天亮的时候我没有获得宿马阵的力量，我保护不了你的。”

“谁要你保护了？”她的声音冷若冰霜。

“你是我妻子啊！我当然要保护你。”冯焱山有点着急了，“你忘记了？我们很久前就说好的，长大了，你嫁给我，我保护你一辈子。”

程骞裹紧被子，她鼻子涌上一股酸楚。是啊，她曾经一心一意等着长大嫁给冯焱山。她八岁的时候甚至一度为这样的命运感到满足且幸运。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身上这张宿马阵图，她还以为冯斌父子是真心待她好。

现在，她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真的嫁给他了。但当他趴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只感到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造成的疼痛。

冯焱山没有发觉她情绪上的变化，只一味地试图劝服着她，她不耐烦地说：“宿马阵被我弄丢了，不信，你就剖开我的身子找。”

程骞话音刚落，帐篷门帘外忽地卷起了一阵风，有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从外面旋转着飞了进来，“哐”的一声直钉入了床头，竟是一把弯刀，刀刃切入了床头的木板上，整把刀仍不断地颤动着，离程骞的头部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

两人都吓了一跳，冯焱山先喊了出来：“爸！说好了给我一晚时间！”

冯斌走进了帐篷，他满脸的胡子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愈加凶狠：“她不愿意合作就杀了她，把她的尸体一块块切开，我不相信找不到。”

程骞从床上坐了起来，卷着被子往里缩，冯焱山挡在了她前面：“爸！……”

冯斌两步就迈到了冯焱山跟前，体格一般的冯焱山在身材魁梧的冯斌面前像个没发育的孩子似的。

冯斌喷出的气息轻而易举地压倒了冯焱山：“那个姓李的这次就是来找那老头的，他和老头子是老相识。要是天亮的时候你没有成为马王，我们的麻烦就大了。给我滚开。”

冯焱山被唬得唯唯诺诺地朝一边退去，冯斌一把抓住了程骞，另一手朝床头的弯刀伸去。

程骞没让他得逞，她一口咬住了冯斌握住刀柄的手，她几乎使尽了吃奶的劲，这一口下去咬得冯斌鲜血淋漓仍不肯松口，

冯斌大叫一声，放弃了拔刀，揪住程骞把她往地上拖。

程骞死命挣扎着，她骂骂咧咧拳打脚踢，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她就这么光着身子，像一只被褪了毛待宰的鸡似的被扔在了地上。

冯斌满手是血，震怒非常，他换了一只手终于拔出了弯刀，回身就朝程骞砍去。

冯焱山别过脸去，他不敢阻挡父亲，也不愿看这情景。他看向门口，蓦地惊见门外飞快地甩进来一根铁链，不偏不倚正好卷在了差点要砍中程骞的弯刀上。

冯斌用力回收着弯刀，不料门外的那人猛地一拽，铁链就卷着刀飞了出去。

冯斌又惊又怒：“谁？来人！”

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来什么人？这里全是我的人！”

门帘被掀了起来，傅靖之和李逸出现在门口，傅靖之一手抓着一串铁链，一手拿着冯斌的弯刀，满脸威严：“冯斌，你什么时候成了马王，我怎么不知道？”

冯斌当然知道傅靖之手里那串铁链是用来干什么的，他看到傅靖之额头上闪动着宿马阵的圆形光印，猜到傅靖之肯定已经收复了外面的族人了，他一下就泄了一半的气。

剩下一半的气焰，仍不服地嚷嚷着：“族长，我自称马王是我不对。但焱山和程骞的婚事是你作的主，你说过只要他们两人成婚，王派和野派重新交好，就会把宿马阵传给新马王。你这话可还算数？”

傅靖之点点头：“当然算数。”

冯斌指着程骞说：“那程骞之前逃婚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屋内四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程骞身上，她抱膝缩在地上，用一双修长的腿遮挡着赤裸的身体，一旁的冯焱山鹌鹑似的缩着，李逸一看就来气。

李逸一步上前扯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了程骞身上。

程骞抬头看他一眼，他发现她眼眶通红，可怜巴巴的。如果不是冯斌父子在场，他真想把她抱进怀里。

傅靖之看了程骞好一会儿，说道：“我准备这样处理。”

他伸手往自己额头上一拍，把宿马阵图取了下来，然后反手拍在了程骞额头上，宿马阵闪着银光，融进了程骞体内。

“族长！”程骞惊叫一声，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冯斌父子和李逸。

傅靖之笑了起来，李逸看他那笑，又有点像在界外之地时的嬉皮笑脸了，这通操作还真是出人意料，带点疯癫劲。

傅靖之气定神闲地说：“我不问过程只看结果。现在焱山和程骞已经成婚了，王派和野派正式合成一派，我将马王之位传给程骞，你们都是一家人，谁当马王不是当？你们可还有意见？”

冯斌差点气炸了，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族长安排得好，我没有意见。”

“哆哆哆……”傅靖之咂着舌头，摇晃着一根食指说，“我现在不是族长了，她是。焱山，还不给咱族长拿件衣服？啊不对，应该是我们仨出去才对，人家dong房花zhu夜，衣服都脱了，我们还在这干嘛？”

傅靖之笑嘻嘻地推着冯斌和李逸走出了帐篷，又笑嘻嘻地对聚集在帐篷外的野派和王派族人宣布了程骞是新马王的消息，然后笑嘻嘻地把所有人散掉了。

李逸不得不写一个大写的“服”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回自己的帐篷休息，看来明天得带着程骞回去和大家集合了，早知道这样，他们干嘛跑这一趟呢？

李逸没走两步，傅靖之叫住了他。

“咋了？”李逸回头，看这老头子又忽然一脸严肃了。

傅靖之一本正经地说：“李逸，我告诉你，我虽然看得起你这小子，但是，马族的女人，你想都别想。我话到这里，你适可而止，我们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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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李逸·峡谷空战

敢情你是因为逃婚才跟着林少鹏跑出来的吗？可是我听老头说，你和冯焱山是青梅竹马，应该挺有感情基础啊。老头说冯焱山那小子对你还是挺好的，不过我也觉得他不太像话，看着自己老婆被老爸砍也不敢动一下，是有点窝囊。你就是因为这个逃婚？……”

第二天清早回程的车上，李逸一边控着方向盘，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话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个没完。就是程骞一直沉默着，如果他也不说话，这气氛太难熬了。

“停车。”程骞忽然叫道。

“又怎么了？”李逸停下车子。

程骞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猛地翻身跨到了他身上，不由分说就掀起他的衣摆解他的皮带。

“哎！”李逸喝停了她，对上了她气鼓鼓的噙满了泪的眼睛。

“你真要？”他问。

她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他想起昨晚上傅靖之煞有介事的话，心里也莫名窝了一肚子的火。管她是谁的女人，反正，他又不要她一辈子。他就要她这一次。

他顺从地抱紧了她，任由她的吻杂乱地落到他身上……

一番缠绵后，程骞快速地整理好衣服，爬回副驾上。她手支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发泄够了是不？……行吧，我知道你委屈。”李逸闷闷地说道。

程骞看也不看李逸地说：“开车。”

李逸叹一口气，直接将车子变形为战机，启动隐形状态起飞。

主战机发来的定位仍在太平洋上方，接近冰洋洲。李逸嘀咕了一声：“跑那么远。”然后朝着定位加速飞去。

他们在宿马天涯只逗留了一晚上，但他还是担心情况有变。王昕死了，莫凡定会借此又作文章，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前往灵界。

战机在云海间穿行。轻薄的云块如鳞，朵朵相拼，铺向天边，与蔚蓝的天空一脉相连，天的尽头，云的白与天的蓝融合成一条粗线，像烟雾般模糊了边界。

程骞百无聊赖，她看窗外的云层，看操纵台上的雷达，就是不看李逸。

“那两架战机好像跟着我们。”程骞回头看了看战机后方，依稀可见两架蓝白色机身的战机沿着他们的飞行轨迹快速跟进。

“我们的战机是隐形状态，他们看不到我们。”李逸回道。

其实他比程骞更早地留意到那两架印着亚国军徽的飞机。他安慰程骞的鬼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航天又不是沿着公路跑，哪来的巧合碰到同一条航线上。

他们被发现了。他百分百肯定。

“安全带扣好了吗？”李逸问道。

程骞应了一声，他迅速将操纵杆拉高，机头几乎陡直着朝上爬升。

攀升了大约一百米左右，亚国的战机也跟着他们爬了上来。

程骞有些忧郁：“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没什么好奇怪，本来就是灵契团做的战机，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发现。很可能主战机那边也遭到了攻击。你坐稳了，我们机上没有重型武器。”李逸说着，目光直盯着越来越靠近他们的亚国战机。

对方的战机明显获得了技术升级，不用说肯定是灵契团支持的。就李逸所知，正常来说，人类军方没有哪一型号的战机可以在速度上与灵契团的战机匹配。

李逸想，莫凡为了鼓动人类对兽族的仇恨，也是下足了本钱，等人类发现灵契团的真实目的以后，这些被升级过的装备可是会倒过来对付灵契团的。

李逸心里动着念头，手上没停着，他摇动机身，开始左右摇晃、翻筋斗、绕着曲线飞。

“你耍特技吗？”程骞骂道。

她当他愿意？李逸没好气地说：“避免被导弹锁定。”

她就差没被捣出胆汁来：“这管用吗？”

“飞得快以及你能闭嘴的话。”

他不断地变换着飞行轨迹，后方两架飞机穷追不舍，并且同时在不停歇地辐射着无线电脉冲，雷达光屏上，显示着他们的飞机在导弹的雷达信号锁定范围内时进时出。

李逸控着战机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后，开始降低飞行速度。

他俯视着下方的地形，同时调整着导航系统，当发现在飞行距离不到七十公里处的峡谷后，他毫不犹豫地把机身一偏飞了过去。

他将战机速度调到最快，如一颗流星直插入峡谷中，在即将扎进河谷峭壁的时候，机身一摆，贴着岩壁飞过。

峡谷中的河流静似银镜，蓝天白云倒映其中越发纯净，野草虽然疯长在嶙峋的石壁表面，但也斑斑驳驳地这里秃一块，那里光一片，灰黑的岩石本色让这景致增添了某种水墨的雅致。

程骞无心欣赏，她的脸早就吓得煞白了。战机每次往峡谷的夹缝里钻，或者敌机射出的炮弹在他们刚飞过的某处炸开，她的心都要“咯噔”地往喉咙跳一下。

有一次，她眼看着机翼就要撞上两边的岩壁，机身猛地甩了个九十度的旋转，直着机身从岩缝中钻了过去。然后，她听见紧跟在后面的一架敌机撞上岩壁坠毁的爆炸声。

她扭头一看：“我们摆脱他们了吗？”

“好像是。”李逸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

程骞也一样高兴不起来：“又多了个发动战争的理由了。”

“这已经是战争了。”李逸说，“这两架只是侦察机，他们有整个空军部队准备来围歼我们。”

虽然刚刚忙着躲避，但李逸也没忘记截取对方的通讯信息。

“那现在怎么办？”

“重新和主战机联系，看看常风他们现在到了哪里。还有，继续坐稳，隐形面板已经失去作用了，不想被他们再次追踪的，我要继续开过山车。”

为了避免出现通讯密码被破解，他们的加密信息几乎是两天一换。李逸在换了三组通讯密码后，终于成功联系上了常风。

常风严峻的语气告诉李逸，他猜得没错，常风等人先遭遇了亚国空军的袭击，然后空军截获了他们这架小型战机发给主战机的信息，从而追踪到他们的。

常风说：“半个钟头内会合。在下一轮攻击开始前，我们要马上打开灵界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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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莫凡·吹响号角

半个钟头，你们整支空军队伍，没有拿下他们一架没有重型武器的战机，对方连一颗子弹都没射出，就让你们损失了两架战机。”

莫凡坐在悬浮在空中的塑形工学椅上，椅子根据他托着右腮的姿势加宽了宽度，伸出了扶手。

灵契城长老堂的会议室中，里面空空荡荡的，墙壁被银色的方框间隔成一块块门板大小的雾色光屏。正对着莫凡的那一块光屏中，投射着亚国总统刘易斯的一比一三维影像。

刘易斯在亚国的空军指挥部给莫凡发来了视频连线：“光龙的攻击直接让一架战机引擎结冰坠毁了。”

“那另一架就是飞行员业务能力不过关了。”莫凡不客气地说。

刘易斯听着莫凡的语气，好像撞毁的是他们灵契团的战机似的。

其实刘易斯心里更有愤恨的理由，虽然战机的技术支援是由灵契团提供的，但每架新型幻影战机造价逼近三亿亚元，驾驶的飞行员更是空军中万里挑一的精英。

这次战斗，他们可谓损失惨重。

“我们的战略合作，是不是该加强了？”刘易斯提出。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合作模式，对兽族的打击很有限。

“没错。”莫凡答道，“你通知各国政府首脑，今晚八点，在灵契城召开战前会议。我会派战机去接你们。每人可以带两名随行人员。”

“今晚？”刘易斯一愕，“一些紧急问题，我以为我们可以通过视频会议来商讨。”

“这次不一样。”莫凡站了起来，走向三维影像中的刘易斯，“战争是真的要打响了。有些传统，我们还是需要面对面来完成，比如战争协议的签订。”

刘易斯的神色由讶然转为肃穆，他点点头，转身，视频影像被关掉了。

莫凡没有在会议室里呆着，他随之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他对守在门外的一个战士说：“告诉她，可以了，今晚八点。”

莫凡想起王昕，他居然就这么死了，莫凡很意外。何况王昕是死于自己引爆的光能弹，连尸体都没留下。

莫凡还是会感到遗憾的，毕竟王昕跟随自己多年。而且，王昕的死不能说没有价值，他让同行的队员带回了十五个狼族。

那可是狼族，兽族中的王者。很足够了。

莫凡一路上行走到了长老堂顶层露台。

他站在栏杆边，白色的长老袍迎风鼓动，簌簌作响。他忽然一扬手，把身上的长老袍扯掉了，露出了内里的黑色紧身锁甲。

他在风中松开手，任由长老袍随风而去。

在他头顶上，灵契城的城市屏障时不时被阳光照耀出一阵阵彩光，城市中各高楼间的空中桥已经开放，由电脑系统控制分配的战斗用品通过空中桥传输。

远观整座灵契城，处处忙碌，每个人都在奔跑。有人在搬运从空中桥滑下的物资，有人在清点数目，有人在检修武器装备……

他们终于准备好了。

接各国政府首脑的小型战机也陆续起飞，从打开的屏障缺口中穿出，当那些能决定地球命运的大人物们来到灵契城时，他们会看到这样欣欣向荣的景象。

也许不应该用“欣欣向荣”来形容，繁荣的气象是会令人欣喜的，而眼前的备战情景显然不会。

每个从返回的战机上俯瞰灵契城的国家元首，都先是不约而同地惊讶赞叹脚下流光溢彩的科幻铁城，而等战机降下，他们看清了地面的情况后，又纷纷神色凝重起来。

元首们有些在停机坪上碰头了，有些是进入了长老堂会议室后才见面的，相互间点着头以示问好。

会议室中已参照亚国摩歇尔政府大楼中的国家会议中心作了布置，也是中心一张大圆桌后绕场排了三层柜式的长桌，像个小舞台似的。

刘易斯走进会场的时候，不由一愣，他差点以为莫凡派人把摩歇尔政府大楼里的会议中心搬了过来。

他原本想着这次会议召集得如此仓促，又是一个武夫组织的，心里对会议能否按国际级的规格安排没有任何期许值。现在一看灵契城里里外外这阵势，觉得自己还是多虑了。

座位上都设了水牌，也是按照上一次的全球安全战略会议照搬的，刘易斯刚一落座，就有几个孩子过来派发会议资料，斟茶递水。

刘易斯看那几个孩子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稚嫩但不拘言笑，行动举止也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一般孩子的怯意。他问其中一个孩子：“莫长老什么时候过来？”

孩子微笑着说：“稍等，莫长老马上就来。”

刘易斯还想问点什么，孩子已经走开了。

他低头看了看装订得很精美的一份资料，封面用烫银的字体印着“三界战争协议”字样，他皱紧了眉头，拿开了压在上面的一支签字笔，翻看起来。

协议的内容，主要是在即将全面爆发的是三界之战中，各国军队将编入灵契团麾下，由灵契团统一编排调遣，一致对抗兽族与灵族。

刘易斯细心地读着各条细则，越看，越是胆战心惊，这已经不是合作协议了，几乎就是一份军队转移合约。

这段日子以来，人类在打击兽族上占据了主场地位，虽然很多方面有赖于灵契团的帮助，但双方之间的关系仍停留在友好合作上，各国几乎视保持政府独立军权为底线。

刘易斯抬起头，与坐在他身边的源国总统高立文和意国总统毕默茨交换了一下眼光，大家的想法显然是一致的。

高立文说：“刘易斯，这个，我们需要与莫长老再商讨。”

刘易斯思绪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正说着，莫凡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元首们都到齐了吗？”

刘易斯带头站了起来，面朝门口。

一个战士上前对莫凡说：“莫长老，只有冰洋洲的金溟国总统萨尔夫先生还没到。”

莫凡点头表示明白，脚下不停地走到了刘易斯对面坐下，众元首重新坐了下来。

莫凡摊开右手指了指桌上的协议，对所有人说：“各位看过协议了吗？”

刘易斯接过众人的目光，代表说道：“看过了。莫长老，我们以为，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战争中我们可以高度配合，也可以接受调遣，但这里头，涉及到的是军权的移交，和我们的预想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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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莫凡·第一战

此章又有伪科幻内容，别在意，作者写的是奇幻，当作者瞎掰就好。】

莫凡没有笑，但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所以，你们统一的意见就是不接受？”

刘易斯又看了看高立文和毕默茨，才说：“我们建议修改。”

莫凡立即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他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惊讶：这就走了？

但是莫凡走到门口后又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已到场的两百二十二人：“你们不需要考虑了是吗？”

刘易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国际谈判桌上，就算是谈不拢，也不会这样中途离场的。

他也站了起来，他的位置是背对门口的，他回过身正对莫凡，一只手仍搁在桌上的文件上面：“莫长老，你的意思是？”

莫凡说道：“如果你们不需要考虑的，那我要宣布一个消息，金溟国总统萨尔夫先生到不了场了，他所乘坐的战机遭到了兽族的攻击坠毁，消息马上会通过卫星向全球播布。”

场上的元首们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会这样？乘坐灵契团的战机过来不是应该很安全的吗？”

“兽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主动攻击人类……”

“这是不是意味着兽族正式入侵人类社会？”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必须马上召开国防会议……”

无数的声音如雪球般扔向莫凡的耳膜，有无意义的咆哮，有尖锐的质疑，也有恳切的疑问，所有人被莫可名状的惊恐包围着。

“但是，你们不用担心兽族的入侵。”莫凡叫停了他们。

所有人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莫凡，他们看到会议室大门在莫凡身后打开，一排从头到脚包裹着黑衣的人列队走了进来。

莫凡后退着迈了两步，说：“因为，你们也自身难保了。”

莫凡转身走出门外，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所有的吵闹、尖叫、哀嚎关在了会议室内。

守在门外的战士魏翔上前问他：“莫长老，怎么处理这些人？”

莫凡说：“把他们全部关进地牢。”

接着，莫凡一直往外走到了长老堂门前。大门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两百二十二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所有人西装革履。

他们读取了今天前来参加会议的元首和政府高层人员的所有资料，从外貌、个性、能力到喜好全部作了百分百的还原。

莫凡一出现，所有人马上停止了说话，双手下垂毕恭毕敬地站着。

莫凡站在台阶上看了看这些人，说道：“你们现在是各国的政府首脑，他们对我，可不像你们这样恭谨。还有谁对你所扮演的角色不熟悉的，马上到地牢里找原型了解一下，我不想有任何人露出马脚。”

台阶下的刘易斯率先抬起了头，说道：“莫长老，请你放心，我们会把这件事情办好。”

莫凡满意地看着这个刘易斯，在这些元首中，莫凡与刘易斯交道打得最多，扮演者可以说从神态到语气都挑剔不出毛病了，他点了一下头：“很好，就是这样。”

莫凡将这些假元首全部遣散了，让大家回去歇息一晚，也让金溟国总统萨尔夫遇害的消息在地球上暂时发酵一晚。明天清早，他们将带着战争打响的消息回到人类社会。

但是，第一场战役应该选在哪里呢？

莫凡没有启动控制手环联系异技堂堂主郭唯山，他选择亲自到异技堂查看情况。

这是个静谧的夜晚，整座灵契城开始沉睡，适合一个人小憩散步。莫凡走得很慢，所有事情离尘埃落定还远着，然而他心里终于不急不躁了。

——不会再有变数了，即使常风有逆天的能力，战争必然会爆发，谁也阻止不了。

莫凡带着一身的轻松踏进了异技堂的数据测试中心，这里热火朝天的紧张状态与他的愉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郭唯山从一堆电脑光屏的空隙中看到了莫凡出现在洞开的电动门后，他轻声向身边的两名术人交待了两句，就迎了上去：“莫长老。”

“有发现没有？”莫凡并不执迷于郭唯山的搜索，他已经安排好了后补措施，如果异技堂什么都找不到，那他们就将最近抓捕的兽族在闹市里放出。

这些兽族在注射木草堂研制的躁狂剂后，会暂时失去理性，将体内的兽性完全爆发出来。

躁狂剂的药效大概是四个钟头，不过他们熬不过四个钟头，就会被各国军方、灵契团的特遣队以及双方合作的警备局所歼灭。

固然这样痕迹较重，但没有人会追究兽族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大规模入侵人类社会。所有人只需要知道战争开始了就可以了。

当然这不是最佳的方案。

郭唯山给了他一个含义丰富的笑：“今天那架小型战机，我们反向估设了它的飞行路径，加强了漠北草原一带的兽族力量场探测。”

“漠北草原时有马族的活动踪影，我以为这一直是我们的重点监测地区。”

“是的，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们躲在哪里。”

莫凡不说话，以询问的眼光直视着郭唯山。

郭唯山自信满满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将漠北草原的每一寸土地都翻过了，直到战机的航行范围与卫星侦察图像比照重合，确认战机曾经在这座山崖边以隐形状态停泊了一晚。”

莫凡把脸凑近郭唯山显示在数据光屏上的三维地图：“这是……”

“一个空中岛，带有兽族力量场屏障。屏障是基于扰乱卫星磁场的能量而构建的，我们已找到了这股能量的频次，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计算频次调整卫星进行破解。”

莫凡也露出了笑容：“那么，就是这里了。”

他在心里迅速地作了一番部署，然后对郭唯山说：“你把定位发给我。同时给魏翔也发一份。”

郭唯山一边打包着相关数据，一边说：“莫长老，今晚就行动吗？”

“嗯。”莫凡没有多作解释。他接收着数据，然后迈出了异技堂。

“魏翔，你现在接收到的，是马族在漠北草原的老巢。你在利刃堂选一支精锐部队前去剿灭。带上刘易斯和高立文——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让他们派出空军一同前往。”

不知为什么，莫凡想起了颂仪。她与马族积怨已深，他想，她大概会很欢迎这个消息。

他在回长老堂的路上临时改变了主意，拐向了地牢——界外之地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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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常风·再分别

这和界外之地有点相像。”程骞托着腮，听完了安达的解说后说道，“出口只有一个，入口可以有多个。”

界外之地本身是折叠空间，身在界外之地的人只要找到出口，无论是否有心灵感应能力，只有等待出口开启就可以跳跃到另一空间。

但在现实世界中如果要进入界外之地，就需要心灵感应者反向构建幻界，在幻象背面进入。心灵感应者可以随时随地地撕开空间裂口，不需要受地域限制。

而灵界本来存在于温陆洲，史前时期，灵族在温陆洲上生息繁衍。三界之战后，灵族为避战祸，以魔法的力量建造了一个微观世界。

“与界外之地的原理并不一样，折叠空间在地球上是找不到实体的，但现在的灵界是有实体依附的——只是比较小而已。”晴樾说道。

“就在灵契团祭祀殿储存的那颗创世晶石下方……”龙皓依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是不是说……”多克转着眼珠说，“一不小心打个喷嚏，就能把你们整个灵界吹跑……”

晴樾眉一拧，瞥了多克一眼说：“你当灵族吃素的？再说，他们灵契团把灵界保护得可好了。”

常风接道：“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不需要前往灵契城打开灵界入口。”

“在灵气聚焦的地方都能打开。”晴樾侧头一说笑，常风已对她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比如，赤道尽头。”

常风吁了一口气说：“还有别的入口吗？要找林少鹏还真不容易。”

“我不这么认为。”荆旆插道，“林少鹏清楚林湘的身世，他也知道她需要什么。”

常风沉默不语，李逸嗤之以鼻：“我很怀疑林少鹏对林湘有没有父女之情。他要真心帮林湘的，早干嘛去了？十四年，他杳无音讯，现在战争要爆发了，林湘要死了，他忽然跳出来，你们不奇怪吗？”

程骞撇了撇嘴，忍不住说：“这十四年他都在漠北草原啊，他在宿马天涯养伤。”

“养伤？”李逸冷笑道，“安达和常风怎么说的，大家都听到了，他在我们面前隐藏了真正的实力。养伤是假，另有阴谋是真。”

常风在思索后开口：“就算是，我们现在也只能跟着他的牵引走。他很可能就在赤道尽头等着我们把林湘带过去。”

李逸黑着脸看看安达和晴樾：“就这两个入口？”

晴樾想了想说：“大概还有，可是我不确定。你知道，我这辈子是第一次踏足这个世界。如果一个地方有旺盛的灵气，我和安达都能感应到，但是，前提是我们得先抵达那个地方。”

“行了，”常风拍了拍李逸的肩膀说，“大概这是林少鹏安排好了的。如果你对他有意见，你和荆长老一起去烟云山，帮魏楚彦建立军队，去灵界的事我来负责。”

“就是因为对他有意见，我才更加要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李逸说罢，看向荆旆和龙皓。

“也好，毕竟这次前往灵界，路途也异常凶险。”荆旆是清楚飞越红海的艰辛的，而且他也明白李逸的担忧，李逸到底是不放心常风只身与众兽族前往灵界的。

商讨过后，荆旆便准备驾小型战机带龙皓和魏楚彦返回烟云山。

常风送荆旆抵达分离舱，荆旆最后凝视着他说：“常风，我希望你记住你的立场。我们的使命感不是后天灌输的思想，而是与生俱来的，在我们的血液里就刻有这样的意念。

“在这场战争中，人族与兽族能否达成合作很关键，我会在人族这一支作我的努力，兽族——如果他们真的奉你为王，能否让兽族放下仇恨与成见，就在于你。”

常风默然，他无法作出任何承诺。姑且不说兽灵两族对人族三百万年的怨恨是有多深，一旦兽族封印破解，灵界在地球上重现，两族大军背后也隐藏着无数未知数。

他——常风，一个超能人，既不属于兽族，也与灵族无关，他与这两族的关系完全维系于林湘，他何德何能保证这两族大军能听命于他？

现阶段他们所作的一切努力——唤醒狼灵血，都不过是基于一种美好的愿望，同时也是不得不这么做。

常风离开了荆旆的战机机舱，与龙皓和魏楚彦挥手告别，他在窗口看着荆旆启动分离键，机舱一整块脱离主战机，在空中变形为小型战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云端。

安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常风身边，他说：“你既想解除兽族封印，又担心兽族大军会对人族造成打击，对吧？”

云层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让常风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有时我会宁愿没有读心的能力，越是了解到他们内心的暴戾，就越会觉得现在看到的平和全是假象。”

“利益会让不同目的的人聚集在一起。我想，这一点在人族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你觉得兽族会合作吗？”常风转向安达。

“我不知道。”

“那你们灵族呢？”

“我也不知道。”安达似笑非笑，“常风，我不知道。在历史上，我们是与兽族共同进退的，我们一同遭到了人族的背叛。”

“过去重要吗？”常风感到丝丝若隐若现的苦涩。

“很重要。常风，有一点，我更赞同李逸，也许能否放下芥蒂，关键不在兽族和灵族，而在人族。你的重点搞错了。但是，人族的态度，现在也不是你可以左右的。你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人族如果一心一意打击兽族，你该怎么办？事实上这已经在发生了。”

“他们是被灵契团利用的。”常风垂下目光。

“也许吧。”安达说，“如果没有林湘，也许你还是灵契团中的一员。设身处地一下，为各自的种族争取生存空间，你认为有错吗？”

“哪怕毁灭这个星球也在所不惜？”

“谁知道三界的失衡是否真会把这个星球毁灭呢？毕竟三百万年前的三界之战就没有让地球伤筋动骨。大多数时候，人们会把对环境的破坏、对能源的消耗这类事情怀有侥幸的心理，总认为伤害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常风，我们所做的一切，不是在拯救这个星球，是在拯救我们自己。这个星球是不会痛的。”

安达朝常风笑了笑，说：“赤道尽头，马上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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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荆旆·烟云山基地

荆长老，烟云山马上要到了。”龙皓将地面的情况投影在空中，景区内人流不算多，但总归是有的，“真不敢相信你们把一个这样重要的秘密基地设在了景区里面，是唯恐天下不知吗？”

后面这句是对魏楚彦说的。魏楚彦耸了耸肩说：“和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想法一样。”

魏楚彦指示着龙皓把战机往后山驶去：“这边的山谷地势险峻，基本无路可通，也不会有游人到这里。在丛林下面，我们设了屏障。你用无线电往这个波段发送密码，收到密码他们会知道是我，就会打开屏障。”

荆旆听到“屏障”一词，说道：“你们这里有心灵感应者？”

魏楚彦想了想说：“其实是没有的。我们自己没有卫星，我们用技术手段盗取了民用卫星，纂改卫星数据在这里设置了力量场。

“屏障顶部就相当于装了隐形反光板，天眼系统监测不出来，肉眼俯瞰也看不到，但是如果有人翻山越岭一直走到了基地前，还是能看到的。”

“你们用科技手段做出了心灵感应者用念力达到的效果。”荆旆总结说。

“只是接近，毕竟我们构建不了幻象。”魏楚彦并不是谦虚。

虽然在烟云山基地的日子不长，但他已知道了这里的运作模式，就是用一切的科学手段来追赶超能人的能力，以此与之抗衡。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进出这个基地的。”龙皓已经将魏楚彦交给的密码发送了出去，很快，绿林上方张开了一个圆形的洞口。

战机朝屏障缺口飞去，透过洞口，荆旆看到了基地内的情景：在屏障外看到的密不透风的苍绿山林，实际上已被伐平了好几处地方，但依旧是林木掩映，即使没有屏障，不仔细看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什么奇特之处。

除了紧贴着山脚的那幢砖木结构的三层小洋楼。楼前的空地，刚好可以让战机下降。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魏楚彦回答着龙皓刚刚的问话。

战机刚刚停妥，从小洋楼中就走出了一个头戴草帽、衣着朴素的年轻农夫。

农夫叉着腰，看着从机舱中爬出来的魏楚彦，说：“你这下阵仗是不是太大了点？我们差点以为被发现了，就差没把基地炸了。”

魏楚彦笑笑说：“我带来了两个好帮手……”

农夫打断了魏楚彦，他主动向龙皓伸出了手：“这位我认识，不才何振轩，和您老也算同行，有很多医学上的困惑，请前辈多多指教。”

龙皓笑着回握了何振轩的手：“谈不上指教，大家多多交流。”

被灵契团全球通缉的常风、李逸和龙皓在人族自卫军中就像明星一样的存在，可谓无人不知，但身边的荆旆，何振轩就不认识了。

魏楚彦介绍道：“说出来让你大吃一惊，这位是灵契团原来的首席长老，荆旆荆长老。”

何振轩果然瞪大了眼睛：“这……外界一直传言，荆长老与兽族密谋颠覆灵契团，后被兽族反杀……”

荆旆知道这就是灵契团给自己的定性，虽然他们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公告，但放任流言，某种程度上也就是认可了流言。

荆旆说：“这事说来话长……”

从魏楚彦这里，他知道了人族自卫军虽然有所准备，但所掌握的信息仍处于不对称的劣势，既然准备展开合作，荆旆认为需要先把相关的信息带给他们。

荆旆表明了详谈的意图，何振轩点头称可。

正准备进屋，何振轩又为难地看了看停着的战机。虽然有屏障遮挡，但这目标还是太张扬了。

龙皓看出了他的心思，跳到战机上触发了变形按钮，战机“咵啦”一声变形成了一架小型货车：“你看这样行不？”

何振轩满意地笑笑：“可以。这用的是纳米技术吗？我们要是掌握这技术就好了……”

荆旆不得不佩服这群人类的干劲。

灵契团能掌握如此先进的技术，多少是得益于史前文明的遗赠。而这些人，仅仅是受到了灵契团所展示的科技产品的启发，就模仿研制出了不少类似的技术，谁说普通人类就一定比超能人差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荆旆与龙皓跟在何振轩和魏楚彦身后走进了小洋楼。

从外观上看，这座小洋楼建得结实、简朴，仿佛山里人家的自建房，即使被发现，也颇能掩人耳目。

走过堆放木柴、农具和停着两辆破自行车的门厅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边角一个手摇抽水井泵，旁边两排竹竿上晾满了衣物。院子另一边的竹竿上则晾晒着腊肉。

屋里头也是普通山乡人家的样子，进门是堂屋，屋后的厨房与山壁相连。荆旆看出玄妙就在这厨房之中。

果然，魏楚彦和何振轩在灶台前蹲了下来，两人将贴着灶门的地砖搬开，露出了基地的入口。

何振轩带着三人进了通道，边走边说：“这个防空洞是龚教授当年考察烟云山的时候发现的，我们一直推测是三百年万前的史前遗迹。

“龚教授曾经想把它公诸于众。不过，他当时已经开始研究地核能量了，在这里检测到的相关数据对他的研究帮助很大，在研究获得成功之前，他不希望这个防空洞遭到过度开发。因此，他隐瞒了它的存在。结果，这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荆旆用手敲了敲通道洞壁，冰凉冰凉的，比一般的钢筋水泥要结实，不是金属，却像金属般坚固，就连他也觉得这种材质很稀罕。

龙皓也研究着这洞壁，他说：“大概率就是史前留下的。这种金刚岩在史前之后的三百万年演变中已经渐渐消失了。我想，你们在这里也应该找到了不少史前科技遗迹，龚伟浚居然能忍住不说？”

“这个防空洞分三进，龚教授当时只找到了外洞，中洞和内洞是后来范子茜发现的。设备都保存在内洞，虽然又脏又破，但收拾后，居然有一些还能用。最主要是，我们从中学到了很多应用技术。”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外洞。范子茜已等在了洞口。

范子茜从何振轩的通报已经知道了来到烟云山的是谁，可是，此刻她脸上并无欣喜，反而是满脸的阴云。

她迎向荆旆，紧紧地握住了荆旆的手：“荆长老，欢迎你来到烟云山。但是，现在有一个不大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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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常风·前往灵界

范子茜朝另外三人招了招手，引大家走进了内洞。

内洞入口正对着占据了半面墙壁的大屏幕，洞中央一排操作台前坐满了人，见到荆旆等人进来，所有人停下了工作，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渴望。

范子茜说道：“各位，这位就是荆旆荆长老，还有龙皓先生，大家见过一下。文博，你把资料调出来给荆长老他们看一下。”

名叫高文博的信息工程师重新坐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荆旆知道视频里的蓝白色战机来自亚国空军，军绿色的战机来自源国，灵契团的银白色战机他更是熟悉不过。

“那是……漠北草原？”魏楚彦禁不住叫了起来。

“宿马天涯！”龙皓接道。李逸和程骞刚从宿马天涯返回，李逸也跟大家讲述了马族的相关变故。

荆旆抑制着内心的波澜问道：“马族有人活下来吗？”

“不清楚。这段视频是亚国、源国和灵契团刚刚联合发布的，视频里称马族在谋划恐怖袭击，全球警备局截获线报后，决定采取军事行动，这次行动消灭了马族族人235人，没有提到有逃跑的马族。”范子茜对此深感疑虑。

龙皓看着荆旆说：“荆长老，我们要通知常风他们吗？程骞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

荆旆思索着，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停滞了，他说：“不，他们必须前往灵界。”

“可是……”龙皓仍然犹豫着。

荆旆说：“他们留下来，阻止不了战争爆发。现在，我们更需要的是军队。”

不管是兽族的、灵族的，还是人族的。荆旆在心里补充着。

荆旆转向范子茜：“我会驾驶战机前往漠北草原看看有没有侥幸逃生的马族。在我回来之前，请你做好准备，我要看看，我们有多少东西可以用到战场上。我是说，武器，还有人。”

“荆长老，你相信战争会爆发吗？”神秘人一直在提醒他们做好战争的准备，可是范子茜内心并不希望真的有战争，他们的初衷，是希望地球免遭毁灭。

“战争已经爆发了。”荆旆说着走出了防空洞。

这个时间，常风他们应该已经抵达赤道尽头了，荆旆想道。但愿，他能在他们回来之前，将损失控制到最低限度。

主战机飞翔在达龙斯金字塔上空的时候，众人并没有如荆旆般的忧虑。

常风此刻全部的担忧都在林少鹏身上。

他们将战机分拆开停在了金字塔附近。

“好像……人很少。”阿岚先发现了不对路。

达龙斯金字塔群是意国乃至全球著名景点，在空中俯瞰时，他们就已经看到只有稀稀落落的游客如落单的蚂蚁般出入金字塔，这个人流量，确实不太正常。

贾宸手插在裤兜里说：“林少鹏把游客都遣散了等我们过去？”

安达摇头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再强的心灵感应者也做不到这个。大家都不出门，只能说明情况不太好。我们抓紧时间吧。游客少，对我们来说倒是很方便。晴樾，你去把天眼系统屏蔽掉。”

常风不等安达转向他，便说：“我到门口设‘路障’。”

说是“路障”，其实就是在门口设一个念力场，让到门口的游客改变主意，主动离开奥洛金字塔。

“其他人都跟我进金字塔。”安达说着，走在最前面踏上了奥洛金字塔的阶梯。

金字塔入口窄小，同时还要给在安达念力下迎面走出金字塔的游客让路，大家只能列队前进。

一直走到第七层石室，众人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多克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会遇到林少鹏。”

谁知安达说道：“他是在这里。”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四处查看石室，可是石室中除了中间的高台和石棺，就再无一物，难不成林少鹏躲在了石棺中？

安达往前一步，说：“我应该叫你……奥洛王？幸会。”

“现实世界，已经很多年没有灵族踏足了。”林少鹏的声音在空中传来，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现的，似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李逸看着眼前的林少鹏，壮硕、皮肤黝黑，眼窝深陷，鼻梁高直，赫然又换了一副面目：“这是你的真面目？”

“这是奥洛王。”林少鹏将食指搁在脑门上，解除了脸上的幻象，“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混进来了。这里的剧场晚上会上演奥洛王的故事。”

贾宸“呸”了一声：“你这脸皮厚得可以。还自己演自己了。”

“让我看看她。”林少鹏的目光落在阿岚怀里的林湘身上，常风到景区门口的时候，把林湘交给了她。

阿岚左右看看大家，见没有人反对，就抱着林湘走了上前。林少鹏抚摸着林湘身上的毛发，合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眼说：“她的气息很弱。”

程骞急道：“鹏叔，她快死了。我们要带她去灵界。赤道尽头入口如果是你封的，你就快打开吧。”

但是，林少鹏却道：“不是我封的。我没有这个能力。”

李逸怒道：“不是你封的你在这里干嘛？”

“是我封的。”常风出现在石室门口。

“风，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吗？”李逸感到一股气流在胸腔里冲撞着，却没有找到出口。

常风走进了石室，比他稍晚一点回来的晴樾也走了进来。

晴樾说：“我应该猜到，心灵石的能量来源于创世晶石，只有心灵石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可以封锁赤道尽头的入口。”

李逸感到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少鹏替常风说道：“因为他不想成为兽王。常风，我说了，我们会再见面的。这是你的宿命。”

安达接着说：“赤道尽头只为三个人开放。赫菲娅的尸身以创世晶石包裹三百万年不灭，就是为了等待新的兽王、人王与灵王。灵王已降生，现在，她将最后的灵气赐予了你——常风，你必须接受你的命运。”

常风默默地穿过众人，走向高台上的石棺。

他当然记得那道光。那天，他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了赫菲娅的身体化成了一道光，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就是他的命运了。

他走到石棺前，说：“阿岚，让你的族人准备好。”

阿岚仍有点发愣，她连忙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召唤他们进来。”

常风将手放置在石棺上，他的掌心汇出灿烂的光芒。

“我们现在，就要前往灵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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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常风·赤沙岩访虫王

比起荆旆离开的时候，这个世界的压抑又重了一分。

红色的烟雾已经浓重到了浸润到身体的程度，饶是常风这样能夜视的超能人，也明显地感到能见度不超过一百米。

但这不是重点。即使视野清楚，也不意味就能躲过夺魂影的侵袭。

更多时候，对抗它们，靠的是超越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的第六感。

它们无声无息地从右边靠近常风，在离他不足一臂远的时候，他猛地竖起一臂，正对夺魂影的掌心中汇出一股无形的力，牵扯着压缩着这团烟雾，直至把这团足以吞噬他的烟雾压成一个暗红色的网球大小的圆球。

他将这圆球握在手心，继续往前跑。

他知道他的方向是对的，但他不确定他跑了多长时间。一路上他跑得飞快，但走走停停，每次遇到夺魂影的阻拦，他都得停下来收拾它们。

越往前跑，夺魂影的攻势越猛。

这次他没有放慢速度，直接将手里那个暗红色的球往前一砸，空中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圆球像砸中了什么东西似的爆裂开来——那是另一团迎面袭来的夺魂影，被生生地砸散了。

“常风！”爆破声之后，安达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

安达终于赶了上来。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在这场侧面的较量中，他输给了常风。如果忽略自己飞行的能力，从速度、力量和念力强度上来看，常风都要比他略胜一筹。

常风也停下了脚步，烟雾在此处渐渐消散。一座高耸入云的红色岩壁出现在烟雾之后。

“就是这里。”安达说道。

这就是树族长老所说的赤沙岩。多年以前，这里曾是灵族的领地，随着夺魂影的步步进逼，灵族只能放弃此处。

安达将约三十米高处的一处洞口指给常风看：“在里面。我送你上去。”

常风抬头看了看说：“我自己上去。”

他往上一跃，右手划了一道圆弧朝前方一磕，五指已化作了狼爪。

然而，当他的指尖敲在了石壁上时，却意外地发现利甲未能凿进岩石中去，只勉强地在岩石表面留下了浅浅的五道划痕。

安达脸带戏谑地看着常风落回地面：“兽王，赤沙岩的硬度高于金刚岩，可媲美创世晶石，你的爪子派不上用场。你以为长老为什么让我一起过来？”

常风微微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个人表演的。”

常风抓住了安达伸出的手，在他的帮助下向洞口飞去。

洞不大，一眼便可观洞的全景：洞壁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凿满了一排排小洞，每个小洞中镶着一颗半人大小的白色巨蛋。粗略看去，不下三百颗，甚是壮观。

常风略一皱眉：“我怎么知道哪个是虫王？”

安达说：“靠直觉。各兽族族王虽然是由各族自行推选，但是也只有获得了兽王的认可才能真正成为族王。虫族现在这个情况，谁第一个破卵出生，谁就是虫王。也就是说，你选哪一个，哪一个就是虫王。”

常风颇感为难地环视了一下整个洞穴：“你的意思是让我随便选一个吗？”

安达的语气是严肃的：“你现在带走的是一族之王，不能儿戏。”

常风暗暗叹了口气，从最靠边的一颗虫卵开始，细细地端详。他将手轻轻抚在蛋壳上，从上至下，从左至右，一颗颗地掠过。

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他不知道他这样是否正确。树族长老只告诉他，到了赤沙壁，他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他必须要在这三百多颗虫卵中找出新任的虫王，把他唤醒，然后把他带回半悬木林。林湘在那里等着他，她需要九大兽族族王的力量才能脱离封印。

安达耐心地看着常风将三百多颗虫卵全部看了一遍，没有哪一颗虫卵获得了常风的特别关注，安达说：“没有发现吗？”

常风将目光落在最后靠边角的一颗虫卵上。安达沿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免怀疑：“如果找不到，就重新找一次，前面的都不对，不代表最后一个就是对的。”

常风的语气却很肯定：“就是这个。”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三百多颗虫卵中，最小的那一颗。常风说不出为什么他要选这一颗，然而既然安达说只能凭直觉，那么他直觉就是这一颗。

三百多颗虫卵，除了最小的这颗，没有哪一颗有特殊之处。

安达只好点了一下头：“那你就试试看。”

“我怎么知道我选对了？”

“兽王不需要狼灵血的力量也能唤醒沉睡在封印中的兽族族王。”

常风走向那颗最小的虫卵，他把它搬出洞穴，放在了地上。这次他没有问安达他该怎么办。

从昨天晚上踏足灵界开始，他就感到这个奇幻的世界完全地刷新了他的世界观。尽管有关灵界的一切，他早就从荆旆的脑中读得，但当亲眼看到那比例可疑的花株、草叶和树木，他的大脑仍仿佛遭了一击。

现实世界中的任何逻辑都可能在灵界中被重新编排。所有他理解不了的，都可以用魔法的力量来解释。

他不懂魔法，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被选定为兽王的，他不清楚他与众兽族族王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天然联系，可是，他愿意试一试。

常风半跪在那颗虫卵前，它小得好比一个三四岁的瘦弱小孩，外壳透着一股惨白，触摸之下，比其他的虫卵要更粗糙一些。

念力透过掌心朝虫卵缓缓输出，好一会儿，虫卵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常风抬头看安达一眼，安达也正屏息静气地注视着地上的虫卵，接触到常风的目光后，安达说：“错了，再选一个。”

常风回头看洞壁排列着的虫卵，他一个个地扫过去，越看，心中的异样越是厚重。

“没错。”他简洁地说了一句，忽地转身，一爪快速地抓落虫卵上。

安达错愕地看着常风的五指陷进了蛋壳中，戳出了五个指洞。正常来说，一颗虫卵抵挡不了常风这一爪，应该会被砸成碎片才对。

“我知道这就是你，虫王达利安，我需要你的力量。”常风轻轻说道。

以他的五指为中心，蛋壳的裂纹向四面爬开。

139、常风·狼灵复生

最先顶破蛋壳出来的是一根青绿色的尖刺，尖刺的下缘生长着细密的绒毛，被透明的粘液沾成了一团。

常风站起来，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达利安的另一条前腿跟着往上一踢，从破开的洞口中伸了出来。

常风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达利安的头部钻出破洞后，身体开始急剧膨胀，他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原本小到能让他抱在怀里的一颗虫卵，愣是从中爬出了一只高度与他相近的大虫。

“好吧，你又赢了。”安达不自觉地用了“又”字。

达利安后腿试图蹬直，但一下子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它的两条腿猛烈地颤抖起来，只是颤抖的频率慢慢地降低了。

不消片刻，它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支了起来，它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支点，在不断的尝试中学习站立需要的角度和着力点。

“它学得很快。”常风由衷地赞叹道，他朝达利安伸出了手。

达利安略一低头，把它尖尖的嘴巴贴到了常风手上。

“它很喜欢你。”安达笑说。

“你也只能喜欢我了。”常风这次是直接对达利安说的，他想起第一次与青龙对话的情景，龙族和虫族都是很特别的兽族，他们保留着原始的形态，但有比人更强烈的情感和更敏捷的思维。

安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说道：“虫族的语言能力是后天形成的，它需要学习才会说话。”

“那飞翔的能力呢？”

“能站稳就会飞。”

达利安将后背一对透明而布满格纹的翅膀张开，像两把大刀似的，足足撑满了大半个洞穴。翅膀上下扑动了两下，刮得洞内尘土飞扬。

“它比你还焦急。走吧。”安达说着飞身跳出了洞口。

常风也跃到了达利安背上，随着它飞了出去。

脚下的红影层层叠叠，有山谷有险峰，有平原有丘陵，可是一眼看去，只是不同深浅的红而已。夺魂影的烟雾已从海平线上往上攀升，海拔三十米以下，几乎全是黑暗的力量。

在荆旆离开以后，常风他们到来之前，短短十五天的时间，向阳紫花田已被夺魂影侵蚀枯败，灵界的领地一再缩小。

“这是我们最后能守住的地方。”树族长老带领着灵族的全体族人聚集在半悬木林，族人们一层层地绕着树王围坐成圈，树王脚下，除了灵族三大长老以外，还候着兽族各族王以及林少鹏、李逸两个超能人。

林少鹏站在一颗巨如睡床的种子前面，他微昂着头，似乎能看穿布满红霞的天空。

“他们回来了。”林少鹏平静地说道。

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了头顶的红雾迅速地被吹散了，风源的中心出现了一个墨绿色的圆点。

多克拍了拍小东的肩膀说：“失望了吧？搞这半天，你还是兽族体积最小的族王。刚出生的都比你看着能打。”

小东肩膀一侧，把多克的手滑掉，只吐了两个字：“无聊。”

达利安、常风和安达在众人的目光中降落地面。

各兽族都知道有虫族，但亲见这还是第一次，多的是啧啧称奇。

程骞咬着指甲，视线上下左右地游移着，说道：“我可以摸一下不？”

达利安将身子转向她，嘴里发出一阵“嗞嗞”的响声，那声音又沉又带着颤，像是从瓮里传出似的。

常风说道：“这不是玩的时候。”

他看向树族长老，长老微微颔首道：“开始吧。”

林少鹏闻言退了开去，把位置让给了常风。

树族、花族、草族三族长老呈正三角形站立，把常风及那棵巨大的种子包围在中间，三人各自手执权杖，随着三人念力的施展，露出地面的半悬木树根上出现一个泛着光的魔法阵图。

魔法阵第一层，以灵族三大长老为边角，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三角形外套上了一个光圈，是魔法阵的第二层，这里汲取的是九大兽族的力量。

科洛、贾宸、多克、阿岚、程骞、阎震、小东、达利安及从常风体内涌出的青龙按照晴樾的指示，站在了魔法阵第二层的相应位置。

魔法阵的最外层是数百围坐的灵族族人，所有人的头上方浮现出黄色的光芒，像反向的涟漪一样，一圈又一圈地往圆心涌动。

李逸和林少鹏站到了魔法阵外，目睹着眼前壮观的情景。

尽管不是心灵感应者，李逸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心灵念力造成的压力。

在灵契团中，他们从小就知道有心灵感应者的存在，但从没有人将学师的能力与灵族联系起来。他们更习惯于用科学的角度去解释这种玄之又玄的能力。

李逸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股力量……会把她带回来么……”

林少鹏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她会回来。”

两人话音刚落，那颗包裹着林湘身体的种子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炸开了，“轰”！

巨大的声响把在场所有人唬了一跳，一团耀眼的白光把种子的内层灼烧掉，外壳的碎片被这团白光破出的气流冲散，如流弹般向四面飞溅。

白光源源不断地生着强风，位于魔法阵内层的常风扎稳步伐，以臂护头，三大长老将权杖杵在了地上，好煞住被风吹得节节后倒的身体。

种子碎片大部分被常风和三大长老的念力锁在了内层，但仍有少部分射出到第二层乃至第三层的魔法阵中，贾宸、阿岚肩臂分别被划出了血口，好几个灵族精灵也被打中。

即使离魔法阵中心遥远，李逸和林少鹏还是受到了强烈的气流影响，李逸听到多克的吼叫声随着风砸过来：“这正常吗？！他们灵族都这么诞生族长的吗！”

“小心！”这声提醒来自安达，他原本坐在第三层魔法阵最靠内的环形中。

强风突如其来地停歇了，四周一下子沉寂下来，七百多人鸦雀无声，空气中凝结着可怕的气息。

原本内层魔法阵所在的地方，盘缠在地上半悬木树根被灼烧出一个直径约三米、深约两米的圆洞，灵族三长老被震倒在洞口外，而常风不见了。

140、常风·我找到了你

安达、晴樾和另外几个精灵忙趋向前搀扶几位长老，幸而三人只是被强大的力量震倒，并没有受重伤。

“常风！”安达往前两步，看向脚下的圆洞。

洞中心，林湘已恢复人形，她低着头，双手下垂，身裹素衣，脚尖悬空地漂浮着，似乎仍在沉睡中。

“林湘……”常风站在她身前，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朝她伸出了手。

他触碰到她的手，冰凉如雪。她对他的叫唤与触摸毫无反应。

“常风！她还没有完全苏醒！”林少鹏不知什么时候已冲到了洞口，他大声的叫嚷像是触发了林湘体内的发条似的，眨眼之间，林湘右手已化作利爪，抓落常风肩上。

常风错愕地扛下了她的五指，看着她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眼睛蒙上了幽蓝的光。

林湘猛地把常风推倒，身体朝上飞出了洞外。

跟随着她飞出洞的还有一阵强劲的念力，刹那间，在场所有人被这股念力所攥住，身体无法抑制地往上牵扯。

贾宸嚷道：“又要团灭了吗？谁想想办法！”

小东身体最轻，最先被吸附过去，他敞开胸膛，尖叫着扑向林湘平举的利爪。

眼看小东单薄的身体即将被林湘戳穿，安达飞身扑至，他一拳打在了林湘伸出的爪上，犹如两石相撞，迸出一线火光来。

灵族三大长老也随之赶至，三人高举权杖，从身后分袭林湘的左右肩膀和后背。

然而，权杖没有落到林湘身上。常风从洞中跳出，以自己的背部替林湘挡下了这强烈的击打。

他从身后抱紧她，两人自空中摔落到地面的树根上，原本围坐着的精灵们纷纷躲避。两人如一只铁球滚过，将铺在地面上交织的树根砸出阵阵破裂的哀鸣。

可是，两人刚一停下，林湘就推开了常风，她无视他带着恳求的目光，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天边最深重的红霞飞去。

“安达！”树族长老大叫道。

安达会意，然而常风叫停了他：“我去追！”

常风朝着林湘离去的方向，疾步而去。

他们不可能再分开。五百三十一个日夜，他清楚地记得她不在身边的每一个日子。踏遍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穿越三界，他就是为了找到她。

半悬木林外红雾弥漫，林湘的一身素白特别耀眼。

她在空中飞着，常风在地上飞奔着，风尖锐的吼叫塞满了他的耳朵。

跑着跑着，他开始感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能触碰到呼吸的律动：空气进出气管的摩擦声、肺部的挤压与扩张、血液在血管里的奔流与冲撞……他的身体犹如一曲交响乐，各个部分在同一的节奏指挥下慢慢收紧……

他的目光模糊起来，只有她是清晰的。他要在她抵达灵界边界时让她停下来。而断崖外的红海，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她在高卷着魔爪的夺魂影上方飞抵红海，他已跑到了崖边，前方无路可走。

常风自崖边蹬腿起跳，他朝她伸出手，接近、接近……终于他抱住了她。他留意到她的身体软了下来，目光已经暗淡。她在他怀里显得脆弱不堪。

他们相拥着，往暗影浮动的红海坠去。就在红影即将把他们淹没之际，林湘身上泛出一束柔光，夺魂影在这束光的照射下如遭灼烧，嘶叫着收回触手。

光芒汇成一个气泡包裹着他们，并带着他们缓缓起飞，朝岸边飞去。

气泡在触摸到陆地后绽破了，常风抱着林湘落到了地上，他捧起她的脸，她睡容恬静，像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她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眼中的蓝光已消隐。她看见了他，目光略显呆滞，但已没有了凌厉的杀气。

他有无数的话想对她说，好不容易重逢，说不清的词语在他的心头他的喉间蹦跳拥挤，最终堵塞成灾。

他想告诉她，他想她藏着月的双眸，想她不动声色地捉弄他人后狡黠的笑意，想她在他耳边咬某个词语的气息，想她不服输的倔强……

他也想告诉她，别后的种种离愁，以为再也不见的伤恸，心灵石带来的曙光和折磨，林少鹏就她的身世之谜所掀起的风波……

那么多想说的话，他们却相对无言。

他再次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依旧很冷，但已有了一丝温度。

林湘嘴角一动，像要笑，又像想哭。

常风却先笑了：“我找到了你。”

她点头说：“我也找到了你。”

她的声音轻柔地飘进耳中，如梦似幻，他反复跟自己说，这是真的。

他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地抚动着，生怕一用力她就会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他长叹一口气，一阵酸楚在胸中泛动，他把她箍进怀里，低头吻她。

良久，林湘轻轻推了推他：“我要喘不过气了。”

她的唇角眉梢浮满了笑意，她的话把他拉回现实中：“我们是在哪里？”

常风拉着她站起来，将那看似无涯的红海指给她看：“那边是现实世界。”

“那这边呢？”

“这边是灵界。”他转头看她，“你困在封印中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林湘收起笑容，脸上没有茫然，只有淡淡的忧伤：“我应该记得什么？”

“记得兽族、灵族和人族都在找你。”

“我有那么重要吗？”她的话语没有疑问的语气，他想她已经知道了，她总是很敏感地见微知著。

“他们需要你的力量……”常风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她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那现在我是谁？你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不是我一个人，是我们。所有的灵族族人，还有九大兽族族王。”他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

她早就留意到他手腕上的封印环，在她坠入狼族封印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这个封印环，当时环壁上只有龙族和鱼族的封印，现在，他找齐了九族的封印。

每一个封印，都意味着一份艰辛。她无法想象他为她付出了多少。

她将手搭在他的腕上，眼角闪动着泪光：“他们还好管吗？”

“一般。”他笑着说，“贾宸和多克老打架，要不就联合起来欺负小东。”

“他们看你老实。我回去给你收拾他们。”

“我们是该回去了。他们都等着。”

他抱紧她，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她终于回来了。之前的所有妥协，如今亦已成定局，对某些人来说，麻烦或者说机遇，现在才开始。





141、林湘·灵界女王

常风牵着林湘，带她走回半悬木林。这时他们不像出来时的狂乱与奔忙了，边走边看着沿途的景色。

其实这一路已没什么景致可看，灵界的绿林已绝大部分被石化或沙化，天与地均满目赤红。只是对于只在灵界逛了一圈的常风以及如今才睁开眼看灵界的林湘来说，这里的一切还是新奇的。

灵族的所有族人全部聚居在半悬木林周边，林湘走近一看，乐了：“他们就住在这蘑菇里？”

常风也被逗笑了，这种小房子有着白色的圆锥顶，房屋也是圆柱状的，远远看去，大大小小的堆叠着，确实像一丛丛的蘑菇。

不过常风还是认真地给她解说了一下：“灵族原本都住在树洞里，但在夺魂影侵蚀下，剩下的树木只有半悬木了。他们将半悬木视作圣树，不肯住进里面，就临时搭建了住处。”

他们穿过村庄，常风走在前面，林湘左右张望着。所有的房子都没有门窗，屋外的空地上也没有人，但她可以感到无数的目光带着好奇与期许落在了她身上。

她扯了扯常风的手指：“他们好像在看我。”

常风回头说：“是的。灵族都是心灵感应者。每间屋子的门窗都用幻象隐去了，但窗户都跟着你走动的方向在移动，他们在窗内看你。”

他在最后方最高的一座房子前停下，伸手贴在屋子的墙壁上，墙上马上出现了两扇紧闭着的门，他又对她说：“你应该也是天生的心灵感应者。你看到他们了吗？”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没考虑过自己有这个天分。我一直以为学师读不穿我的心是荆长老教我的隐藏法用得好。”

“进去吧。”常风推开了议事厅大门。

“林湘姐姐！”一个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正是阿岚，两人抱在一起，好不亲热。

“你都好了吗？能认得我吗？”阿岚叽叽喳喳地叫嚷着。

林湘拉拉她的手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我才不信！我肯定不是你第一个记得的。”阿岚看向常风，朝林湘吐了吐舌头。

林湘笑着环视屋内，一个个地看或站或坐、无一不注视着她的这些人。

有些她很熟悉，像阿岚、科洛、贾宸、多硕、李逸。

有些有过一面之缘，像小东，她记得这个在粤城基地一战里身体灵活的鱼族小子。

有些没有见过，根据常风的描述，她能猜到那是程骞、阎震、安达和晴樾。

三位鹤发的灵族长者，明显就是树族、花族和草族长老了。

当她把目光移到林少鹏脸上，两人眼神相接的时候，她不由得僵了一下，随即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她本来是很想他的，他模糊的身影是她整个童年时代的一道光。

可是，这会儿，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他——这个她曾经唤之为“父亲”的人。

林湘觉得这样的父女相见已经够尴尬的了，没想到这当下还有更让她尴尬的事情发生。

三位灵族长老带领着安达和晴樾走到她前面，然后突然齐刷刷地跪下了，树族长老朗朗说道：“树族祭司达勒、花族祭司欧文、草族祭司瓦伦带领战士安达、巫女晴樾迎接女王复生！”

林湘后脑壳一阵阵发胀：“咱能站着说话么？”

“可以。”五人又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我觉得这个事情我们是不是还要商量一下？”

“女王，灵族倾一族之力把你唤醒，不是让你来商量的。灵族已经有三百万年没有过女王了。”

“我五岁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五岁以后，忽然成了狼族，现在我二十岁，你们又告诉我我成了灵族。这有完没完？”

“没有了，三界之中，只有这三个种族。”

众兽族一听这话，都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但看树族长老一脸严肃，又生生地捂住了半边嘴巴。

林湘一甩十指，两手化作了狼爪：“我只会当狼族，不会当灵族。”

“你身上继承了狼族的力量，不代表你就不是灵族。晴樾会教你掌握灵族的力量。”

“来吧。”晴樾走上前拉起林湘的手。

“现在？我困了。”从小被荆旆压着练功，她从来就没偷懒过，可是现在这状况让她有点适应不过来，她下意识地找了个借口。

晴樾似乎猜到了她的用意，说：“所以我现在带你去休息，我还要检测一下你身体里的力量觉醒情况。”

林湘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她感觉灵族也许不难打交道，但大概也不怎么好沟通。他们与人说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理所当然呢？

林湘几乎是被晴樾押着离开了议事厅，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看常风，他微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休息？她睡了五百多天，还没睡够？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他说，她可以一直说到天亮，她才不想睡觉。

她闷闷不乐地跟着晴樾来到了另一座蘑菇房前，同样以幻象遮盖的门窗。

晴樾抬手解除幻象，打开门侧身让林湘先进门：“构建幻象是比读心术更高级的心灵感应能力，你学不会这个，就连偷跑都没门。”

晴樾说出“偷跑”两字，让林湘很惊讶：“不是说你们读不了我的心吗？”

“读不了我还猜不了？我也是女孩子啊。”

“我还以为灵族没有情商。”

“还是有一点的，你别想着偷偷跑去找他了。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你好生给我在这房里呆着，”晴樾笑着坐在了床上，替林湘整理着床铺，“你们要分房睡。”

“什么……”林湘呐呐地应道，她脸上微微地发着热。

“你们什么关系，大家都知道。但是，有些话，长老觉得让我来说比较合适。你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两人的关系。”

“为什么？”林湘努了努嘴，她大概知道晴樾要说些什么。

“常风是兽王。你，现在是我们灵族的女王了。你们种族不同，不应该结合。”

林湘不以为然：“我身体里不是还有人族和兽族的血统吗？按理说，我不是纯灵族吧？再说，兽王星启和赫菲娅女王不一样结合了吗？那时候为什么就没人阻止呢？”

“你怎么就知道没人阻止呢？”晴樾苦笑道，“林湘，他们的结果并不好。”





142、林湘·我是你爸

林湘心里有点气愤，他们一路走来，总是不断有人告诉她，他们不应该在一起，他们碍着谁了吗？

她直勾勾地问晴樾：“如果我非要呢？”

“那我就去回话。反正我就是个传话的。”

看着晴樾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又泄气了：“你有喜欢的人吗？”

晴樾迟疑了一下才说：“在人族兽族和灵族当中，灵族的感情观是最淡薄的。”

“我不淡薄啊，我爱风哥。超能人情感方面的基因是来自灵族的吧。风哥感情也不淡薄，他爱我。”

还有苏桓。林湘心里隐隐一动，其实苏桓对她的感情一点也不比常风少。但她只是想了一下，马上又说：“你放我出去吧。我要出这个破房子，根本就不需要找门。”

晴樾啼笑皆非：“你还想把自己的房间砸了？如果你真砸了，你得自己重新搭一间，就算你是女王，我们也不会帮你的。”

“不是……我是真睡不着。”

晴樾一本正经地说：“但你是真的需要休息。不要被刚刚苏醒的亢奋所迷惑。刚刚在议事厅，兽族已经在讨论解开兽族封印的事。在你完全掌握灵族的力量之前，你不适宜做这件事。”

晴樾欲言又止，她还想说些什么，未出口的话在她喉间吞了回去。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林湘，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我喜欢你。我会尽一切能力去帮你。”

林湘握住晴樾伸过来的手，也绽开了笑意：“也许你们需要换一个女王。我太任性了。我也很讨厌别人老跟我强调责任，不断地提醒我，什么什么是我必须做的。”

确实，从封印中苏醒过来后，她眼里只看见了常风。尽管常风也将这一年多的变故跟她说了，可是她还没好好反应过来她该做些什么。

这么多人为了她的复生耗尽心神，不是为了看她使小性子。她从一个圈跳进了另一个圈中，这就是宿命了。

晴樾说：“也可能是我们对你要求太高了。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

“那你明天开始教我怎么找这扇门吧。”林湘扫了扫房间的墙壁，说道。

晴樾离开后，林湘独自躺在床上生闷气。

她是狼灵血的继承者，这比狼王的身份更让她感到折磨。现实世界的疯狂就是以狼灵血的苏醒为始的，也就是说，她是始作俑者。

她还想着大不了堕入封印后自生自灭，结果，她的生与死都不由得她自己作主了。

现在，外面的世界乱成一团，人族将兽族多年来对人类的虐杀加倍地还给了兽族。

她对两族间没完没了的争斗感到厌烦，正是因此，她才宁愿躲进狼族封印中不问世事。然而，灵族既然将她奉为女王，她不得不考虑她该带领灵族何去何从的问题……

也许，明天，她得分别见见各兽族族王和灵族长老，适才在议事厅，双方明显都有所保留，只是碍于她刚刚苏醒，没有一个人敢先来拉她的关系。

常风也表达了对兽族的担忧，贾宸等人，就像心里憋着一口气，在她苏醒之前，大家尚且可以一心一意地以寻找她为目的。

在她苏醒之后，选取什么时机来解除兽族封印、兽族大军要如何统率、怎么拨转三界各自的离心力……每一个结都绑得死死的，光是想一想，都耗费她不少脑细胞。

另外，都传说狼灵血能解除兽族封印，她对此还一无所知，她应该怎么做呢……

在混乱的思绪中，林湘渐渐意识模糊起来，真应了晴樾的话，她认为自己不困，只是过于兴奋的假象。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压根没察觉到天刚亮的时候，常风走进了她的房间。

他没有吭声，在她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床板的压动微微惊动了她，她这才半睁开眼。

她眨了眨眼说：“这不公平，你能随便走进我房间，我连锁个门都不会。”

他执起她的手，拉至唇边轻轻地亲了一下：“你很快就可以让我找不到门了。花族长老认为你体内的心灵念力比任何一个灵族精灵都要强大。”

她在床上坐起来，钻进他怀里：“那你赶紧巴结巴结我。别老惹恼我，否则我到时也搭个幻象把你关起来玩玩。”

“为什么说‘老’？我现在又惹恼你了？”

“就是。你一晚上没搭理我。”

“你昨晚不是说你困了？”

她又好笑又好气：“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你每次一遇到女孩子就缺根筋，这样子除了我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常风笑笑说：“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有你就够了。”

她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说：“省省吧，别想骗我。苏桓哥哥跟我说了，在健身房的时候，很多女孩子看上你。”

“是吗？”她以为他要说的是他不知道这事，结果他却说：“苏桓是怎么知道的？”

她睁圆眼睛瞪他，他却笑着捧起她的脸，在她唇边轻轻啄了一下：“你每次一遇到我就前言不搭后语，那你到底是希望只有你喜欢我，还是怕还有别人喜欢我？”

“都没关系。我希望你只喜欢我……”她轻轻说道。

他语带嗔怪：“你还需要证明吗？”

她摇头，抱紧了他，心里只渴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他的话，每一句她都爱听，如一根羽毛挠在她的心田，让她欲罢不能。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被推开的木门打断了。林湘看向被朝阳穿透的门口，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前，在地上印出了一个淡黑的影。

林湘的心往下一沉，她考虑她见到的每一个人的境况，唯独没有考虑他的。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这个她完全陌生的父亲说话。

林少鹏却先她一步开口了，并且他的话完全无视了她，他说：“常风，你答应过我的事，还算数吗？”

常风顿了顿，他只答应过林少鹏一件事，他不可能忘记。他说：“当然。”

“如果你们同意，我希望在大战之前，替你们把婚事办了。”

常风对林少鹏挑选这个时机感到很意外，甚至觉得他对他们的婚事存有一种不可理喻的固执。他正想说话，林湘在身旁冷冰冰地开了口：“我不同意。”

常风回头看她，她脸色铁青，她从他手中抽出了手，对林少鹏说：“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安排婚事？”

林少鹏脸色也阴沉下来：“我是你爸。”

“你不是，你消失了十几年。”





144、林湘·我只为你心动

林湘抿嘴一笑，转身跑向常风：“你怎么才来？”她躲到了他身后，朝安达吐了吐舌头。

常风把她纤巧的手捏在掌心，把她拉进怀里，双唇在她眉心一点：“我到处找你。”

安达怎么不知道两人的亲昵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呢，他无动于衷地笑笑说：“是不是你的女人，现在说还早着。”

林湘说：“不管什么时候说，我是他的，他是我的，没你什么事。”

“看，你继承了灵族的不要脸，你是灵族无疑。”安达把她刚刚的揶揄悉数还给了她。

“你是真不走了对吧？你不走我们走。”林湘拉着常风，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安达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跑得再快，也跑不过会飞的灵族啊，当然，他也没想着死皮赖脸跟上去，灵族是单纯，不是没有脑。

两人在林中跑了没多久，林湘就松开了常风，她朝他狡黠地一笑，加快了脚步跑在了他前面。

常风也微微一笑，紧追不舍。半悬木林外是一小片不知名的草叶林，比人略高，没树干，草茎比手臂还粗。在林中穿梭，处处是清新的青草香味。

她在绕过一株青草的时候被他追上，她撞进他怀里，被他双臂一合，紧紧地钳住。

她嗅着他胸膛散发的气味，说：“我故意让你的，你跑不过我。”

“我还需要你让我？”他轻轻吻着她的头发。

“我们较量过了，你不是我对手。”

“现在不一样了，你要再试试吗？”

“谁怕谁？”

他用手指帮她理顺覆在额上的乱发，用一个吻来代替了回答。

他的吻很深，过了许久，他才放开了她，他问：“他们想要什么？”

林湘耸肩，她知道无法隐瞒：“他们认为，我属于灵族，我应该嫁给灵族的精灵，退出人界和兽界的纷争。”

果然如此，他又说：“那你怎么想？”

“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你希望我怎么想？一天里来了两拨人叫我嫁人，我才二十岁，还不允许我反感吗？”

“只是反感这件事？”

“那当然。我还能反感你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正式问过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干嘛生你的气……”

为了之前的一切……而这已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了。他点了点头：“婚事……是他之前向我提过的，我答应了。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笑着说。

“你知道我不会谈恋爱。你说过要教我，不过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也学不会。”

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她心里无比的受用。她说：“我忽悠你的。你不用学这个。”

“我没你聪明，天生就不会。”

“来，看着我。”她深深地笑着，“不要管灵族和兽族，就只是我和你。你要不要我？”

“我要你。”他不假思索地说。

“这就行了。”

她伸手拉下他的颈脖吻他。

他也抱紧了她，他把她轻轻放倒在一片草叶上。在她的问题上，他肆无忌惮，寸步不让。这是他的女人。

他想她。思绪里千丝万缕尽是她，身体的本能也是她。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像在攀爬一座连绵的山。

她把她的身体完全地开放给他，迎接他的到来。

……

“痛吗？”林湘吻着他已经愈合如初的光洁的肩膀和胸膛。这两个地方都曾经被她挫伤过，捅在左胸上的那根竹子差点要了他的命。

然而常风回答说：“不痛。你呢？”

她知道他问的是在粤城体育场伤她的那一次，也是伤在肩膀，现在，她肩上还留有淡淡的伤疤。他抚着她肩膀上的伤痕，她点点头，她不会忘记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

他又问：“那时候恨我吗？”

她转转眼珠想了想说：“也恨，不过比起恨更多的是难过。现在，我们打平了。”

“不能这么算。”他觉得，他的伤只是伤在身体上，与她的不一样。

“那你就加倍对我好啊！”她在他怀里偷笑，“还有，那个，你和杨一倩，我们也打平了。”

她和苏桓，常风和杨一倩，都是天意弄人，她默默想道。她答应过杨一倩让她当鼠王，然而杨一倩死了，她体内的心灵石转移到了常风身上。

常风没有告诉她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

“你很在意？”他说。

“她是真的爱你。”她没有因此感到伤心，反而替杨一倩感到惋惜。

“我知道。”

“你心动过吗？我不在的时候。”

“你吃醋了。”他觉得她问这个问题纯粹是多余的。

“有一点。可是如果我不在，你应该心动的。反正……我是这样子。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不会为你守一辈子。”她似乎在为自己寻找借口。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常风，但她也无法对苏桓的感情无动于衷。

“我只为你心动。”

他说着，再次把她纳入他的身体下……

他们手拉着手走回半悬木林。

风几乎停止了流转，接近中午时分，天色本该大明，可是被红霞遮蔽的天空看起来就像接近黄昏一样，太阳在红烟中若隐若现，偶然有穿透进来的阳光，也显得十分可贵。

他们走到了议事厅前，安达已经在门前候着：“气消了？”

林湘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在这等了半天？”

安达看看常风，心照不宣地说：“是有够久的。”

安达抬起手，木门已经在他身后自动打开：“进去吧，长老们在等你。”

他让出一条路，见常风没有松开林湘的意思，他又补了一句：“灵族的内务会议，兽王不便参与。”

林湘摇了摇常风的手，凑近他耳边说：“没事，我去跟他们说。”

他这才放开了她。

林湘走进门中，安达也跟了进去，她听见门再次合上，剪断了常风的目光。

她昨晚到议事厅的时候，这里挤满了人，她光顾着看人了，没留意这屋中的陈设，现在进来，才看到了屋子正中央的大方桌。这圆屋配这方桌，颇有天圆地方的意思。

桌子的木头是深褐色的，表层搽了清漆，油光可鉴。然而木头的纹理很深，仔细一看，似乎纹理还会发生变化。

桌子正对着门口的一边坐了三个人，正是灵族三大长老，旁边一人站着。林湘一见这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头了。

不是说灵族的内务会议吗？他来干什么？





145、常风·决裂

常风略略地感到坐立不安，其实只过去了半个多钟头，但他却觉得林湘已经进去了一整天。

终于门开了，安达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你进去吧。”

议事厅里，除了三大长老和林湘，还有一人，居然是林少鹏。

常风蹙眉想道，林少鹏是怎么和灵族长老攀上关系的？虽然四人脸上都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神色，但却让常风觉得林少鹏与三位长老很熟络的样子。

林湘背对着他，他走到她身边，与她肩并肩站着。

她的眼眶有些许发红，她轻轻勾住他的手指，转向他说：“你告诉他们，你愿意娶我。”

常风看着她一脸殷切，与之前林少鹏提起婚事时的态度判若两人，他又看了看灵族三大长老，他们也看着他，在等待他的回话。

他回头直视着她：“求婚是不是应该跪下来？”

她笑了：“你喜欢。”

他执着她的手，单膝跪下，凝视着她：“嫁给我。”

林湘把他拉起来，她看向三位长老，一脸胜利的喜悦：“记住你们的承诺。”

花族长老叹息了一声，说：“灵族从不食言。女王，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我会安排花族的精灵去准备婚礼。”

常风轻声问林湘：“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回答的是林少鹏。他走向两人，林湘不看他，但显然也不再抗拒他。林少鹏继续说：“越快越好，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

常风点头同意，如今他也只能同意了。

婚礼的消息不胫而走，比他们更早地来到了众兽族面前。大家又是高兴，又是奇怪：在这个时候办婚礼？

大家聚集在林中一片空地上，等着常风和林湘，两人一出现，就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

贾宸一脸古怪地嚷了起来：“我觉得，你们这幸福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

常风说：“不突然，我们还有很多事急着处理。”

科洛的伤势先后经过了龙皓和晴樾的料理，现在已无大碍，他不大爱说话，但一开口定必是深谋远虑：“常风，林湘，恕我多言，我们想知道，灵族对于战争的态度。”

林湘笑得不太自然：“科洛，没有人喜欢战争。可是，明天的婚礼后，兽族与灵族，就重新结盟了。我们都没有选择。”

常风与林湘对视一眼，她眼中既有柔和，也有坚决，他没说出口的为难，她都懂。她不需要他说，主动地把两族结盟的责任承担了起来。

林湘又说：“婚礼结束后，我们就回去现实世界——不仅是我们回去，我们带整个灵界回去。”

阿岚又惊又喜：“林湘姐姐，你是说，灵界要重新回到地球吗？”

“是的。夺魂影的势力越强，就说明人族的力量越强大，继续留在创世晶石下方，灵界会被人族的力量彻底吞噬。”

“那……我们是要向人族宣战了吗？”

林湘没有直接回答程骞的问话，她说：“我们要先回去。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灵界重现，他们暂时不敢动我们。这就为我们争取了时机。”

至于争取时机干什么，林湘没有明说。然而常风心里明白，要开战，兽族是绝不迟疑的，两族结盟后，灵族也必须支持盟友，但这都不是他们的初衷——至少，不是他与林湘的初衷。

机会再渺茫，他们也在为和谈努力，只是，这话不能对兽族明说。

林湘继续与众兽族谈话，常风暗暗握了握她的手，她看他一眼，旋即会意。她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他退出了众人，朝灵族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走去。

常风没有看见李逸，他在他们的住处也没有找到他。

他想，现在的事态发展也许不是完全符合李逸的期待，但也并不是太糟。

他最终还是成为了兽王，这事有点仓促，有点无奈，多少是为了林湘他才接受了这个身份。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兽族与灵族的整体话语权还是掌握在他和林湘手里，而他和林湘是一致渴望和谈的。

他想不到李逸还有不满的理由。

然而，李逸确实依然感到不满。

常风在半悬木林边缘找到了李逸，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眺望着天边的红霞，一直往前走，就是红海了。

李逸看也不看他，说道：“恭喜，你要当新郎了。”

常风听到李逸的话音没有半丝起伏，他知道多说无谓，选择了直戳重点：“婚礼后，我们会马上着手和谈……”

李逸打断了他，却依旧不看他：“难为你了，还记着这事？你做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个女人，自从她出现后，她就成了你整个世界的中心。整个世界毁灭了你也不在乎，她在你身边就好。”

“李逸！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

“你说得够多，我也听得够多了。你肯定会解释，兽族与灵族必须结盟，才有能力对抗灵契团。我就只问你一句，你娶她，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与灵族结盟？”

李逸猛地转过身来，常风毫无准备地对上了他的眼睛。常风的不安一下子全落入了李逸眼中。

在林湘面前，他不想让她觉得他是想得到灵族的帮助与她成婚，而到了李逸跟前，他对她的感情又偏偏是李逸最不齿的。

常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闪烁的目光：“这有分别吗？”

即使是这么一句话，也让他感到煎熬，仿佛这是对双方的背叛。

李逸扬起嘴角，不断地点着头：“看吧，她才是最重要的。你只是顺便拯救一下这个世界，你虚有一身的力量。如果有一天，在她与这个世界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常风感到李逸已经开始不可理喻了，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根本不存在这个假设。”

“对你来说，信仰也没存在过。”李逸握拳放在左胸上。

“我参与了这场演了五百多天的闹剧，我帮你找到了这个女人，看着你一步步登天，拥有了配得上她的身份。作为兄弟，我做得足够多。作为超能人，我做得太多。

“我们自小被灌输超能人没有感情的观念，事实并不是这样，超能人的感情只是没有普通人类那么强烈。你把你的感情全部放在了林湘身上，我把我的感情放在了所谓的兄弟身上，我和你犯了同样的错误。这对我的使命没有任何帮助。

“闹剧该完结了。我身为战士，生于战场，死于战场。我要回到战场上，为人族而战。”





146、李逸·离开灵界

常风听着李逸一口气说完，然后转身朝林外走去。

“李逸！”常风叫道。

李逸停了下来，又回头道：“前路茫茫，你我都知道根本没有可能和谈。如果有一天，你我战场相见，不要留情。因为，我也不会。”

李逸一直走到了悬崖边，脚下就是红海。海上红波滚滚，崖上的空气却几乎没有任何流动，这无疑让他的内心更加烦躁。

走，说得容易，想到要求助阿岚，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别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

“你一定要走的话，阿岚会给你安排族人送你过去。”他听到了林湘的声音，既在意料之中，又觉得无可奈何。

李逸转身，林湘已经不知道在他身后站了多久，他一点也没有察觉。

林湘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红土：“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

“林湘，我对你没有偏见。”他说道。

“那就不要走，你走了，风哥会难过。”她抬头看他，可是眼里没有光，她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她。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李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激进的意味：“你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本来是超能人，只要他站出来为人类对抗灵契团的变种大军，他就可以获得人族的信任和推崇。现在，他以超能人之躯成为了兽王，再娶了灵族女王作妻子——你会害死他。”

“兽族和灵族不是人族的敌人。”

“是吗？那如果人族攻打你们，你们会坐以待毙是不是？”

林湘知道她说服不了李逸，她说：“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了，那我也会陪他一起死。”

“你们都疯了！”李逸认为自己理解不了这种感情。

“可能吧。”林湘淡淡说了句，“你大可以等明天婚礼后再走，到时整个灵界都会回去。”

李逸摇头：“算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大适合和你们一路走。”

“好吧。鸟族马上就会过来护送你。”林湘转身离开。

飞跃红海很艰难，他们过来的时候，阿岚损失了十五名族人，但相对安达、荆旆和晴樾离开灵界的那一次，这样的损失率又可以说是很低的。

主要是他们人多，互相照应，而且相对虫族来说，鸟族的体力要更好一些，飞行高度也比虫族更高，风险就相对小了。

而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了。

李逸将魔草绳从腰袋中拿出来，检查了一下重新捆好，又把匕首拔出擦拭了一下锋刃。刀柄上那个“常”字已经被磨蚀得看不清了。

这把刀在界外之地的时候又回到了他手上，他一直没有还给常风。一来，是常风自从有了狼爪后，很少再用匕首了，二来，他自己用着也顺手。

他将匕首收好，一抬头，就看见了程骞远远地走来。

“常风准备派多少拨人来阻止我离开？”李逸尽量不直视程骞，他对自己说过，离开宿马天涯的那一次，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他此后真的没有再碰过她。

“他没那么无聊，我也没有。”程骞也不自然地左顾右盼着。

“所以你是来给我践行的？”

“算是吧。”

“这消息传得那么快，都知道我要走了？”

程骞捏着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看他的脸：“我不知道别人知道不知道，我看到小喜鹊召集族人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在这当儿离开？”

“行吧，看来大家想我走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我陪你等一下吧。”程骞呼了口气说。

两人都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直到鸟群的扑翅声从半悬木林的方向传了过来，渐渐靠近。

“来了……”李逸抬头眺望。

“嗯……”程骞应了一声，她忽然上前一步，抬起头，双唇在他唇上轻轻一点，随即离开。

李逸内心涌上一股冲动，想抱住她，深深地吻她，但这个念头一萌生，她就已经离开了自己，他感到怀里空空落落的。

她说：“保重。”

“你也是。”李逸机械地应着。他意识到，如果兽族和人族全面开战，不只是他和常风，他与程骞也会成为敌人。

然而，那又怎样呢？他和她，什么也不是。

鸟群在李逸身前降下，密密麻麻地靠在一起，他觉得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可是又忽而丧失了构建语言的能力。那就这样吧。

他跳到鸟群背上，鸟群快速爬升，他没有回头。

“出来吧，他走了。”程骞看着李逸的背影缩小成一个黑点，融进了红色的烟雾中，她大声叫道。

空中，一只蓝白色的喜鹊盘旋而下，阿岚在着地时化作了人形。

程骞说：“我还以为你会亲自送他过去。”

阿岚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他又不想见我。”

“你怎么知道？你别给自己加戏。”

“他很爱你。”

“他没有爱我。他谁也不爱。我和他就是那种互不相干的关系。你明白吗？”

程骞看她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禁不住生起气来：“阿岚，他不是那种可以爱的男人。我这样说，你明白了没？你应该去爱一个值得你爱的人，贾宸也好，多克也好，谁都可以，别等这个男人了。他才不在乎我们。”

“但你爱他。”阿岚冷不丁冒出一句，程骞愣了一下。

可是她很快恢复过来，她说：“我？我也不爱他。在他之前，我就有爱的人了。”

“你有爱的人，那你们为什么还……”往下的话，阿岚实在说不出口。

李逸和程骞之间的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战机就那么小，兽族也都耳聪目明的。没有人说，因为大家都觉得事不关己。

程骞被她问得浑身不自在，呐呐地说：“你就当互相需要吧。”

阿岚木讷地看着天，就像仍能看见他的身影似的：“他能安全过去吗？”

“你不是选了最健壮的族人来送他吗？”程骞不以为然。

“你不担心他？”

“我干嘛担心他。他有手有脚有脑袋，还比我能打。对了，”程骞转头盯着阿岚的脸，“他跟你说过界外之地那个女人吗？”

阿岚低下头，躲开程骞的目光：“我不想知道有关她的事。”

“好吧。你也别操心他的事了，他这种人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程骞对阿岚说，也像在对自己说。





147、林湘·婚礼前夜

一整夜，半悬木林中的灵族聚居地灯火通明，空中飘满了裹着黄色火光的透明圆泡，花族的小精灵们在火光照耀下忙着布置婚礼现场。

他们用花瓣缀成栅栏，围在会场四侧，上方也以彩旗纵横交错着装饰，地面突出的树根上则铺了一层木板，看着唯美而梦幻。

贾宸、多克、阎震和小东没事干，在旁边看着精灵们飞上飞下地忙碌。

阎震捏捏下巴说道：“他们哪里找那么小的花瓣的？这里的花不都比人高吗？”

多克也感到奇怪：“我怀疑就是他们自己身上长的。就像小东，你身上的鱼鳞是不是也能拔出来当武器？”

小东皱眉瞪他：“痛！”

“身上长满花瓣然后拔下来？像毛发一样？亏你想得出。”贾宸对多克的脑洞一点也不赞赏。

“花族精灵能运用花语咒变出花瓣。”安达闯进了他们四人的闲谈中，说道，“每个花族精灵都有所属的花种，比如玫瑰花精灵、郁金香精灵，一般我们都统称为花族精灵。花语咒是花族精灵独特的种族魔法。”

“听着好像没什么用，没事变一堆花瓣玩玩？”贾宸吐槽道。

安达不由一笑：“那是因为他们没用来攻击你。不要小看灵族的任何一种种族魔法。”

阎震说：“那你是哪一族？有什么种族魔法？”

对他们来说，灵族就是灵族，虽然也知道灵族分为树族花族和草族，但并不知道其中还有那么多的不同。

“我和晴樾都属于树族。树族是灵族中的战斗种族，相当于灵契团中的战士。另外，晴樾是树族长老的女儿，她继承了祭司的魔法，是灵族中唯一的巫女，通晓灵族古老的秘语。”

贾宸想起晴樾尝试唤醒林湘时念的那一串咒语，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那草族呢？”

“草族是灵族中的潜行者，你们可以简单理解为很出色的间谍，没有他们查探不出的消息。不管是树族、花族还是草族，都共同地具有心灵感应能力、自愈能力和飞行能力。在生活中也是互相扶持互相合作，外敌入侵时，也会共同抵御。”

阎震点头称许：“这倒是比兽族团结多了。”

安达也不怕自夸：“向来如此。不过，你们兽族现在看着也比三百万年前团结多了。传说中，兽王星启与赫菲娅公主成婚的时候，各兽族族王鸡飞狗跳，没你们现在那么休闲。”

“不休闲还能咋办？常风我倒是不怕，我怕狼女，她脑子里就没一根正常的筋。”多克想起第一次见面，林湘把他的身子扯了当绳子来捆贾宸，光是想想，他就浑身皮肤发麻。

此时，林湘在房间内试穿着花族精灵送来的礼服，对多克背地里的话一无所知。

礼服裙摆上缀满了鲜花，林湘需要在晴樾的协助下才能把衣服穿上。阿岚和程骞也在一旁看着，阿岚显得尤为兴致盎然。

“这衣服太笨重了。”林湘抱着裙摆转了一圈，“我一定得穿得像个花圈吗？”

“可是，我觉得这裙子很好看啊！”阿岚叫着。

林湘笑说：“好，我脱下来，送给你出嫁时穿。”

阿岚努努嘴：“到时这花全谢了我也穿不上。”

程骞下巴朝屋外一扬：“一条腿的蚱蜢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外面站着的，你随便选一个就是。”

阿岚假装生气，推了程骞一把，四女笑成一团。

“来，别动，后面的带子要绑一下。”晴樾把林湘的身子扳直，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说，“你太瘦了。”

“一般人在和我打架之前都这么说，然后被我打个满地找牙。”

晴樾满脸是笑意：“你别太高兴了，忘记了自己明天要做新娘，斯文一点，整天就知道打架。”

“你不是也很高兴吗？”林湘扭过头朝她眨眨眼，“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嫁给风哥，你比谁都高兴。”

“我又不像你，我不会把喜欢一个人看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晴樾依旧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程骞和阿岚也眨巴着眼说：“嗯嗯，我们也知道了。”

“好了。我们都走吧，你要早点休息。”晴樾把程骞和阿岚拉起来，往门口走去。

“哎，你倒是先帮我把这花圈脱了啊！”林湘叫道。

晴樾回头甜甜一笑：“你不是不满意这礼服吗？我去找花族精灵重新做一件。这件你随便处理就好。实在不会脱，你就暴力解决。按你平日的作风来。”

只一秒，晴樾就带着程骞和阿岚消失在墙壁中，当然，门还是没给她留一扇。林湘对着空气做鬼脸，自言自语道：“小气。”

她两手在后背抓了一阵，带子没解开，反而打了个死结，真想把这裙子扯了吧，又觉得有点暴殄天物了。

她正在犯难，常风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要我帮你解吗？”

她抱着裙摆僵硬地转了个身，他解除了窗口的幻象，正站在窗外看她。

她皱了一下鼻子说：“婚礼前夜，新婚夫妇不能见面。”

“这是灵族的规定？”

“这是人族的习俗。”

“我怎么不知道？”

“你连情人节都不知道的人，懂什么习俗。”林湘还记得他在她十六岁那年的情人节歪打正着给她送了一本书。

他的回答却有点出人意料：“我知道情人节，2月14日。”

林湘扁了扁嘴巴：“我发觉，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老实可靠。”

“我从来没有否认我知道2月14日是什么日子，是你谈起的时候闪烁其词。再说，你觉得我有过这个节日的习惯？”

“那以后呢，你以后要过这个节日吗？”

“不。”他摇头，跳进了窗口，窗口随即消失在墙壁上，他走向她，“你不是情人。你是空气，你是水，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不是说不会谈恋爱吗？谈得挺好的。”

“我不知道这是谈恋爱，我以为这是本能。”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跑进来干什么？”

“我来帮你脱了这花圈。”他的双手绕到她后背，扯掉了礼服的带子。

她抓住他的手说：“不许乱动，我得先搞清楚你到底还藏了多少陋习或者不端的品行没让我知道。”

她只是玩笑话，但他隐隐地叹了口气：“林湘，可能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好。苏桓能为你做的，也许我这辈子也做不到……”

“我不是完美的，你也不是。”她没让他再说下去，她柔柔地看着他，她的目光里满是星辰，“可是我爱你，你的好，我收着，你的不好，我兜着。

“相比于你的好，我更重视你的不好。我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日久天长，再多的好，都会变成理所当然，再细微的不好，都会被无限放大。我是因为能接受你所有的不好而爱你，而不是因为你的好而爱你。”

148、林湘·从今以后，生死与共

这些圆锥顶的房屋虽然在屋内的时候，看着像没有门窗，但建造材料都是感光的，天亮了，屋内就会灌满日光，天黑了，墙壁就会自动泛出照明的光线。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林湘脸上，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她把常风从床上拉起：“你快回去。”

“怎么了？”常风怪道。

“我还没嫁给你呢……你就在我房里过了一晚……”她支支吾吾地说。

他笑了，捏了捏她光滑的脸：“有关系吗？你昨晚也没赶我走。”

“不行了。她们马上就要来给我换衣服化妆了。”她急急地把他往墙壁上推，“窗户呢？你不能从门走。”

林湘心想，万一门一打开，正碰上晴樾她们要进来，这多难为情。

常风失笑：“所以昨晚，算偷情？”

“随便你怎么叫，快走。”

窗户出现了，常风跳出窗外，林湘又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他回头看她。

她伸出一根食指，勾了一下：“回来。”

他走到窗边，她隔着窗抱住了他，她把自己的双唇送到了他唇边。

“等一下见。”他笑说。

“好。”

她看着他离开后，窗户马上消失了。

晴樾、阿岚和程骞从另一边的房门处进来，刚好看见林湘背贴着墙站着，还没来得及走开。

她就这么背着手，光着脚站在墙边，顺着晴樾的目光看向凌乱的床铺。

林湘确认床上除了乱一点，没什么异样，也知道晴樾读不穿她的心，但她还是觉得晴樾好像看穿了些什么，自己就像一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学生，在等候老师的惩罚。

然而晴樾只是皱了皱眉，说：“你站那干嘛？”

林湘猛摇了摇头：“没什么。”连窗口都没有的房间，她总不能说在看风景。

“你洗漱了吗？还是就邋里邋遢地上妆？婚礼马上就开始了。”

“我这就去！”林湘三步两蹦地跑进卫生间。

晴樾给她送来了新礼服，这条裙子要简洁得多，勾了暗花的米白色面料，触感柔软，挖肩和后背镂空的设计也很大气。

“我还是觉得原来的好看呢……”阿岚看着被林湘扔在一边的旧礼服说。

“这不都给你留着吗？”林湘随意应道，她拉了拉垂感十足的下摆说，“会不会太长了？”

晴樾说：“这曳地的礼服啊！你还想剪短一点方便打架吗？”

林湘嘿嘿笑说：“不用了，就这样很好。”

“来，抬起头。”晴樾把林湘摁在了镜子前，开始往她脸上涂抹脂粉。又有一个花族的小精灵走进了房间，帮忙梳头整理发髻。

程骞和阿岚在一边啧啧地看着，在晴樾和小精灵的巧手装扮下，不一会儿，林湘面颊含粉，眉目如画，五官像被重新雕琢过一般，出落得更加水灵。

“别笑，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林湘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站了起来。

她双手合十举在唇边哈了哈气，心突突地跳着，她不禁低头一看左边胸脯，生怕自己过分的心跳会被他人察觉。

这比她从小到大面临过的任何一场考试还要紧张呢。她要嫁人了，嫁给她从小到大爱着的那个人。

她在晴樾等人的簇拥下走出房门，林少鹏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

尽管林少鹏之前是假冒荆旆的身份，但此后他也一直穿着一身白袍，只是样式上与灵契团的长老白袍稍有不同，他的衣襟上会别一个金色的圆形徽章，衣服上也没有龙纹图样。

今天，林少鹏也换了一件新的白袍，脸上的胡须修剪过，显得神采奕奕。

林湘走到他身边，按婚礼习俗，她得由林少鹏牵引着去到婚礼现场。

林少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欣慰地点了点头，眉间却还有一丝愁绪：“林湘，你知道这场婚礼的意义吗？”

“我知道。”

“我很抱歉。”

她笑意不减：“你要抱歉的，又不只这一件事。”

“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有关你妈妈，以及我消失的这些年。”

“会的。”

林湘挽起林少鹏的手臂，两人朝半悬木树王前的婚礼场地走去，晴樾、阿岚和程骞还有几个小精灵跟在了后面。

婚礼现场已经被灵族的各族精灵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当林湘等人走近的时候，众人主动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主会场的礼仪台搭在树王跟前，以木板铺了一个边长七米左右的正方台子，四面围着鲜花栅栏。各兽族族王、灵族的主要头领都在台上。

三位灵族长老背对半悬木树王站着，常风站在三人身侧，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林湘在林少鹏的带领下向他走来。

她浑身散发着瞩目的美，让他有点目眩。她一步步地走近，最后近到他能触摸到她的气息。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他还是一身的黑衣锁甲，但看着整洁了不少，他将口袋上别着的一朵玫瑰摘下来，夹到了她耳边。

最先说话的是林少鹏，他语气庄重：“常风，兽族之王，经由创世晶石的选定统率百兽，今天，在灵族圣树半悬木前，在兽族众王及灵族全体族人的见证下，迎娶兽王星启及灵族赫菲娅公主的后代林湘，你们将担负兽族与灵族的光与未来，你们准备好了吗？”

常风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林湘的脸，他点了点头。林湘则应道：“一直准备着。”

林少鹏从自己的臂弯中将林湘的手抽出，交到了常风手上，然后退到了一边。

花族长老是婚礼的司仪，他朝两人指示了一下：“新人请往前一步。”

花族长老手上拿着一个由树叶、草叶和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他将花环戴到了林湘头上，说道：“你们得到了灵族的祝福。请宣誓确认，对方，是你将终身追随的伴侣。”

常风转向林湘，低声说：“没人告诉我还要宣誓，我该说些什么？”

林湘调皮地一笑：“我也不知道。随便说点什么。”

“正经点。”

“我很正经，没有模板的，你随便说。”

“请宣誓。”花族长老催促道。

常风握紧林湘的手，想了想，说道：“我宣誓，从今以后，不离不弃。”

林湘接着他的话说：“我宣誓，从今以后，生死与共。”

一个小精灵送上一根银色的彩带，花族长老将彩带系在了两人的手腕上，象征两人正式结为夫妇。整个仪式并不复杂。

“就这样了？”常风又问林湘。

她笑着说：“就这样了。”

“接下来干什么？”

“接下来，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他把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巨响，整个地面剧烈地抖动起来。

149、林湘·解锁方境幻象

议事厅的整个屋顶已经被一道白色的光柱顶翻，以议事厅为中心，悬在地面上的半悬木树根开始开裂、一根根地绷破。

头顶上，原本纹丝不动的彩旗凌乱地舞动起来，这些日子里一直停息的风鼓足了劲狂躁地叫嚷着。

风不是从一个方向刮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不消片刻就把彩旗撕成碎片。无数彩色的纸片在半悬木树王的正上方旋转上升，绕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与议事厅上方的光柱遥相呼应。

“灵族全体族人构筑防线！”树族长老一声断喝，礼仪台下慌乱中的灵族族人马上行动起来。

林湘抬头看向天边，自地平线起，像有一个巨人在天的两极扯着一块深红色的幕布，往半悬木林的方向快速地拉过来。

她听见了阵阵悠长的哀吼，那声音粗粝而沙哑，像是从议事厅的光柱中发出，又像是潮水般涌来的夺魂影的声音。

灵族族人纷纷飞到了空中，用自己的身体排列成网，然后以念力合成一面巨大的光盾，挡在了半悬木林前面。

然而，他们的防线只能暂时地抵御前方涌来的夺魂影军团。半悬木树王上方的气旋越卷越大，整片天被黑暗所笼罩。

“林湘！”林少鹏冲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臂，叫道，“那道光，是创世晶石的光芒，他们发现灵界了。”

林湘对林少鹏的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林少鹏提醒道：“灵契团里那块不是创世晶石的本体，就算被毁灭了也不会影响地核能量的波动，但是，这块创世晶石碎片的毁坏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足以毁灭整个灵界。”林湘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话。

“在创世晶石的能量释放完之前，要把灵界带回现实世界，只有你能做到。”林少鹏说。

林湘凝重地点了点头。她的手依旧被常风紧紧地握着，那根银色的彩带把两人的人生捆在了一起。

常风把彩带解开，塞进了她手里：“我留在这里对付夺魂影。”

她抓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手心的粗糙，她的喉头哽咽着，但她没有哭出来：“等一下见。”

“好。”他轻轻说了声，在她额上重重地印下一吻。

她看着他带领着众兽族跳上树王，每人手上拿了一根半悬木制成的武器，有些是刀剑，有些只是纯粹的一根木棍。

上一次在荆旆的帮助下击退夺魂影进攻后，灵族就削制了这些兵器储藏着，以备迎战夺魂影的再次侵袭。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兵器，虽然夺魂影的势力不断增强，灵界也才苟存至今。

“走。”林少鹏拉了林湘一把，安达和晴樾也来到了她身边，他们得到了指示，要协助林湘进入议事厅中的方境幻象，将灵界的封锁解除。

林湘俯身将礼服的裙摆自膝盖以下撕掉了，她不忘对晴樾说一句：“这衣服确实不方便打架。”

晴樾和安达分别拉起林湘和林少鹏，四人越过与夺魂影战成一团的灵族族人，飞抵议事厅上方。

那道白色的光柱往上直插入云霄，看不到尽头，在光柱的附近，已经感到了强势的推力，不断地将四人往外推。

议事厅中的那张巨大的方桌，被灵族称为方境幻象，灵族就是通过这一幻象的构建，将整个灵界压缩至尘埃大小。

然而灵界是一个实体的空间，与界外之地之类的虚拟的折叠空间不一样，灵界的空间能量即使在其缩小后依旧是守恒的，因此，灵族需要一个能容纳灵界的空间力量的容器。这就是方境幻象。

林湘在前一天与灵族长老、林少鹏的密谈中知道了这一点，也知道了灵族之所以渴望她的归来，是因为只有狼灵血的力量可以将方境幻象解锁。

林湘凑近晴樾的耳朵，在狂舞的风中，她必须大声嚷叫才能让晴樾听清楚：“送我下去，我要从下面进去！”

晴樾点头，朝安达招了一下手，安达和林少鹏也跟在她们后面落了地。

晴樾伸手正对着被幻象隐藏了大门的议事厅墙壁，没等她发出念力解除幻象，墙壁就猛地爆破开来，一整块墙板在白色的强光中飞向她们。

林湘拉住晴樾往侧边一闪，墙板在她们刚刚站着的地方被砸成粉末。

议事厅整个被那道光柱的力量撑破了，光柱正是从那张厚重的方桌中射出的。除了方桌仍稳如泰山地钉在地上，屋中的所有物事都被灼成尘埃。

林湘感到身体被白光照亮的地方麻麻地发着热，皮肤也绷紧了，就像体内的细胞在互相撕扯着，把她整个人拼命地往后拖。

“林湘！”林少鹏靠近了她，向她伸出了手。

安达和晴樾分立左右两边，用念力构建出两道力量墙，给林少鹏和林湘清出了一条通道，在力量墙之间，光柱发出的灼热和压迫力大大降低，林湘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抓住林少鹏的手，两人一同往方桌一步步地迈去。尽管有了力量墙的保护，越靠近方桌，那股毁灭性的力量还是让她差点无法呼吸。

她看到方桌的桌面变成了一块透明的玻璃板，底下的木纹如一堆密密麻麻的灵蛇蠕动着，而且蠕动的频率在逐渐加快着。

他们来到了桌边，她得至少分出一只手扣住桌子边缘才不会被光柱爆发出的热风吹走。

她试着两脚前后站立，用脚顶住把她往后推的压力，然而并不管用。她无法同时空出两手。

林少鹏看出了她的窘迫，他一手抓住桌角，另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帮助她稳住了身形。

林湘为林少鹏所展现的强大力量而暗暗吃惊。照理说，她的力量应该在林少鹏之上，但创世晶石所释放的能量让她也几乎吃不消，他却稳稳当当地扛住了。

然而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计较这一点。她右手化爪，用利甲在左手手心上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将掌心贴在了桌面上。

巨大的吸力将她的手掌紧紧地攥住了，她感觉体内的血液猛烈地往左手冲去，透过掌心的缺口，源源不断地填进方境幻象之中……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就像眼幕中挂上了一层黑纱。她使劲地甩着头，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啪啦”的一声，方桌从中间一断为二，林湘浑身无力地往下摔倒。

她的第一个意识是她失败了。

同一时间，那道光柱突破了方桌的限制，向她压了过来。

林少鹏原本压在她左肩上的左手换到了她右肩上，右手则从前方搭上了她的左肩。他用他的整个身体挡在了她身前。

他的双手撑住她的肩膀不断地抖动，她看到他扭曲得变形的面容近在咫尺。

“爸！”林湘尖叫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与他和解。他没有告诉她有关她妈妈的一切。还有他消失的这些年，她依旧一无所知。她不了解他，他的面目早就在她的童年记忆中模糊。

但是她记得她坐在落地窗前给一个洋娃娃换衣服的时候，他走向了她，坐在了她身后，他把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听着她无知的童言童语……

他是她爸爸。

150、常风·灵族现世

常风唤出了青龙，骑在青龙背上与空中那根龙卷缠斗着。

青龙用身体盘紧不断壮大的龙卷风，风卷越发不稳定地左右飘忽，青龙的身体也跟随着膨胀、收紧，两者的较量渐趋白热。

常风跃到了青龙头上，叫道：“再近些，我要进入气旋中心。”

青龙简略地说：“你会死。”

“我不会。”他也简略地回答。

常风抓紧青龙的犄角，当犄角下方出现一条直指漩涡中心的冰桥时，他快步跑了上去。

在冰桥的尽头，他猛力地踏踩、起跳，整条冰桥在他的助跳力下被震成碎片，冰雹一般朝下方的林木掉落。

夺魂影无形体，冰块的砸落对它们毫无影响，这可苦了在树上或树下战斗的各兽族，不但要躲避夺魂影的进攻，还得当心被冰块砸中。

多克气道：“风哥哥！能注意一下别误伤友军吗？”

常风没有听见多克的叫嚷，他也顾不得冰桥的碎片会对同伴们造成影响，他必须要保证足够的速度才能穿过转动的气流，到达龙卷中心。

他如一颗子弹般射入气旋，他停留在气流中的时间很短暂，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差点被极具破坏性的风速带走。

他的脑部一片空白，来不及作任何思绪，他已冲出了气流。

龙卷的中心，风停止了流动，他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冰窖，寒气像一团糨糊黏上了他的四肢，他觉得自己的关节也凝固了，整个人的行动也缓了下来。

然而，这些感受攀上他的大脑不过是霎那之间，实际上他的动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发现他正快速地扑向一团被龙卷风拉成了长条形、但边界清晰的夺魂影。

这团魔影呈现出血红的厚重，正是它在控制着这条气龙。

常风自腰间拔出一把半悬木制的短刀，尖刃朝下，从魔影的顶端刺入，往龙卷风的底部一直拖下去。

魔影旋动形成的龙卷风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力，然而也因为龙卷风四周强大的离心力，导致中心部位过低的气压，使它在面对常风的袭击时没有能力将形体分散躲避。

它发出尖利的嘶叫，被常风一劈为二。

气旋的速度慢慢降低，常风从风眼中掉出，飞快地砸向礼仪台。“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礼仪台上铺的木板被都砸碎了，正中心更是被常风砸出了一个深坑。

好一阵子天旋地转，常风失去了知觉，但几乎马上地，从头至脚遍布身体每个部位的疼痛自昏暗中直达大脑。

他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那道扩散至他身上的白色光柱。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一道光柱，被供奉在灵契团祭祀殿内的创世晶石——他在赤道尽头见到创世晶石的本体后，知道了他们供奉多年的不过是创世晶石的一块碎片——摧毁时涌出的巨大能量，以万丈光芒之势淹没了这个世界。

林湘……他不出声地叫唤着她的名字。

他不应该离开她的。不离不弃，生死与共，是他们刚刚说出口的誓词。他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一辈子不应该这么短暂。

可是……不，她还活着。她拥有了灵族的力量，她的身体也能自愈，她会活下来，她在等他。

他长出一口气，身上每块碎裂的骨头、每根被压破的血管都在快速地重新联结，他的手指最先恢复了动弹的能力。

常风从废墟中爬起，跳出了陷进树根当中的那个深坑。

他站在铺天盖地的白光之中，四面八方，天地之间，苍穹以内，满目的白茫茫。

没有了半悬木林，没有了被林湘戏称为蘑菇屋的灵族聚居处，没有了比人还高的花株与草叶，就连那噬人心魂的夺魂影也没有了。

他在这虚空之中走动了两步，脚踏着地上木板的碎屑传出阵阵回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林湘！”他大叫一声，他的叫声在团团白光中反弹、扩散，像有无数个与他相仿的声音在叫。

他不知道他在这白光中站了多久，最先闯进来的，是一颗子弹。

他看见那颗子弹穿越了迷雾来到他身前，以一种异乎寻常的缓慢的速度旋转着，直打他的左胸。

他伸手捏住弹头，感受着金属在指间摩擦，淡淡的青烟浮在了空中，他嗅到了火药的味道。

这不是一颗普通的子弹。灵契团的701号手枪配备有专属的子弹，这种手枪虽然轻巧，但后冲力足够强劲，普通人类的臂力承受不了。

眨眼之间，更多的子弹飞向了他，充斥着整个空间的白光如快门的闪动般消失不见。

他站在一座光秃秃的的山头，这座山原本也如周边的山岭一样铺满绿林，却不知道为何被砍伐干净，地上高高矮矮的树桩还裸露着新鲜的割痕。

他也听到了喧杂的人声、头顶战机的轰鸣声、枪械扣动的机械声，还有无数痛苦的哀鸣。

他们回来了。

整个灵界回来了——不对，灵界没有回来，半悬木林是灵界的发源地，半悬木林毁了，灵界也就没有了。

灵界被创世晶石碎片释放的能量完全摧毁了，只有他们回来了。

而迎接他们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的，是灵契团已埋伏好的陷阱。

灵契团的战士们了解灵族，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每一颗射出的子弹都目标明确。不少灵族的族人还没从白光的虚空中反应过来，就被迎面而来的子弹击穿了心脏。

他所听见的哀嚎，是灵族族人临死前最后的悲鸣。

常风举起双手，释放出念力，将身前的子弹截停。他将念力扩散开去，截停了更多的子弹，为灵族与兽族的反击争取了时机。然而他已数不清脚下倒了多少尸体。

他举目四顾，在厮打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在三名灵契团战士的围攻下艰难支撑的身影。

“科洛！”常风大叫道。

科洛的衣襟已被鲜血染红，胸前又中一拳，脚步蹒跚。常风冲到了他身边，为他挡下了更多的攻击。

常风幻出狼爪，应对战士们密集的击打。

一个战士高举着匕首，从他身后跃起刺下，他冷不丁地回身，左手直夺匕首，右爪朝上一抓，将战士打开的胸膛抓破。

他将这具仍流泻着热血的躯体扔开，看见了方才被尸体遮挡着的那架低飞的战机。

一个和他一样身着黑色锁甲、身形矫健的人从战机上跳了下来。

151、莫凡·两雄对决

他们终究是要一战的。常风这么想，莫凡也这么想。

这是一举歼灭兽灵两族的最佳时机。

常风以为他们能把灵界与赤道尽头的秘密藏起来，那实在是太小看灵契团了。他无疑是灵契团最优秀的战士，但这不意味着灵契团失去了他就一无是处。

不，一股气流凝结在莫凡的胸口，常风再也不是灵契团的战士，他成为了兽族，他配不上战士的称号与荣誉。

他莫凡，才是灵契团不折不扣的战士。即使贵为长老，依旧身先士卒，运筹帷幄，统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古老战队。

他不需要与常风这个叛徒比较，更别说荆旆这样的失败者。

荆旆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多年以前就已经是这样，荆旆老了，战斗力日益下降，他不该赖在首席长老的位子上三十多年。

莫凡知道自己的战斗力早就超越了荆旆，尽管两人没有正面较量过。

较量……他想起荆旆以宋磊的身份走进来的时候，那谨小慎微的样子。

荆旆难道真的认为凭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战士以及两个灵族，就能在灵契城中来去自如？

唯一的遗憾是，荆旆选中的是宋磊。原本，莫凡是真的准备让宋磊接管利刃堂的。

那天段云浩在宋磊——莫凡当时眼里的宋磊——之后走进办公室，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准备放他走？”

莫凡当时是真的意外。他回想着他与荆旆刚刚交谈的每一句话，梳理着荆旆从中获得了哪些信息，然后，一个崭新的计划在他脑中渐渐成形。

当然了，灵族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他与段云浩在首席长老办公室中向各城门守卫下达命令的时候，他以为，荆旆是在常风的协助下密访灵契城的。所以，当时他的推断是常风也在灵契城内。

这下就更有意思了。隐世三百多年的灵族，正好是他们所需要的。相较之下，常风及众兽族又算什么？

从荆旆及那两个灵族离开灵契城的那一天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莫凡眼中。

他们给他带来很多惊喜。比如赤道尽头中的那块被灵兽守护的才是创世晶石的本体，比如灵界就藏在祭祀殿那块创世晶石碎片之下。

莫凡也相应地调整着他的计划。在他的预想中，这个圆越发完美了。

有了灵族，他们的军团定必战无不胜。

这么一看，折损宋磊不算什么，王昕在温陆裂谷的失败就当作是给常风一点甜头。

常风不是要林湘吗？他给他，兽灵两族眼中无比重要的狼灵血，他都给他们。

胜利的喜悦最是危险，能让人放松警惕，忘乎所以。尤其是常风，林湘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他应该听从李逸的劝说的。如果常风以林湘胁迫兽族与灵族顺从，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向全人类宣告停战，人类也未必就不同意三界分立。若真如此，灵契团再坚持战争，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可是他选择了先去灵界，去救那个他心头的女人。

莫凡看着监视屏中，常风等人的力量在地球上消失，事情的发展顺利得让他一度怀疑。

他立即让段云浩召集所有学师。是所有，包括地球上其他灵契团基地、分部的学师，每一个，他都要。

即使只是碎片，创世晶石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三百万年来，这块碎片是灵契团的能量之源，要把它毁灭，确实可惜。然而，如果一块碎片的毁灭就能同时消灭灵族与兽族，这代价是值得的。

何况，他们还可以到赤道尽头开发创世晶石的本体力量，这是后续的安排了。

创世晶石的力量只能依托于心灵念力来分解，异技堂对这块碎片的能量进行过核算，集中灵契团七千多名学师的念力能量，足以与之抗衡。

那么就开始吧。

莫凡也让全体的战士作了备战的安排，他调派了好几个基地及分部的战士回到灵契城。要是常风等人在碎片的毁坏过程中，提前回到了现实世界，他们也有足够的人手去应对。

他要常风死，就在今天。而且，是死在他的手里。

他不需要证明他比常风强大，他本来就比他强大。常风只是侥幸获得了龙族和心灵石的辅助，觉醒了体内的兽族能量，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怕。

莫凡与常风面对面地站着，他们之间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

莫凡首先迈出了脚步，他的每一步都是沉稳的，不急不躁，他一边走着，一边抽出腰间的短刀。

常风擅长快攻、近身搏斗，习惯用匕首，后来他用狼爪取代了匕首，但战斗风格没变。莫凡要用常风最擅长的来打败他，这样他才能获得真正的胜利。

常风的右手早已化作了利爪，他同时放出了青龙，然而，他对青龙说：“去帮他们。”

青龙在空中盘旋，与多架战机展开了搏斗，事实上也无暇顾及常风与莫凡的决斗。

常风明白这是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对决，这是战士之间的斗争。他爪尖朝下，等着莫凡一步步地靠近。

终于，莫凡来到了常风面前。

他们几乎同时发难。

常风举爪直攻，莫凡下盘一矮低身躲过，回身、反手执刀，干净利落地刺向常风腰侧。

常风右手往下一劈，打中莫凡的手腕，莫凡暗哼一声，但刀没有脱手，他依旧紧抓着刀柄，只是腕关节处剧烈地发着麻，挥刀的力量几乎直降为零。

莫凡将刀扔至左手握住，同时脚尖点地朝外一蹬，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以便有足够的空间发挥短刀挥刺的威力。

常风以爪迎向刀刃，“嗞啦”一声，两刃相接，空中似乎摩擦出一丝火光。

两人马上分开，快速地攻打或迎接对方的下一轮进攻。

两人都没有半分的怠慢，他们的动作快得旁人几乎无法看清。

外围有几个灵契团的战士冲了上来，但是，他们几乎插不上手去帮忙，于是又投入到对仅余的灵族与兽族的围歼中。

灵契团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倒下的灵族越来越多。不绝于耳的哀叫引起了常风的注意。

他在场上没有看见林湘的身影，林少鹏、安达和晴樾也没有看见。

152、常风·你赢不了我

已方的人员中，科洛已重伤不支，庇护在多克和贾宸中间。阿岚在空中指挥百鸟，还有形如一架小型战机的达利安也一同在协助青龙对抗战机。

阎震、程骞、小东、灵族的三大长老都陷入了艰难的混战，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血浆，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常风意识到灵契团占据了先机，控制了地域优势，兽灵两族在这光秃秃的的山头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灵契团还有人数上的优胜，再打下去，他们早晚会被耗尽。

他们必须撤退。

可是，他该怎么办？

他们正面对着将近三千战士的围攻，他还感应到敌后方还有七千的学师随时准备着以念力抑制灵族。

而他们这边，灵族及鸟族的族人加起来也剩下不够八百人了，人数也还在不断地减少着。

敌人根本不需要一涌而上，他们以车轮战的方式轮流上场，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他们全部灭掉。

常风的心被揪紧了。

他的所有思量都在电光火石间产生，这不到眨眼工夫的分神，让莫凡有机可乘，常风的爪子没来得及挡下莫凡凶狠的猛刺，他的左肋传来了皮肤穿刺的闷响，莫凡的短刀几乎完整地没入了他身体中。

莫凡握着刀柄将刀刃一旋，伤口处辛辣的锐痛占据了常风全身所有的知觉，他的手本能地推着莫凡，额上因疼痛青筋凸起，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莫凡空出一手向他挥来一拳，他勉强地接住，但全身已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片刻的停顿，更让场上的惨烈的厮杀声灌满了常风的双耳，他的思绪混乱起来。

突然间，莫凡急剧地缩手后退，常风没有及时反应，身体因用力过猛前扑。此时，莫凡已反身踢起一脚，直中仍留在常风身上的刀柄。

常风往后摔了出去，他在落地的时候咬牙拔出了身上的短刀，鲜血如江河汩汩直流，他用力地按压住伤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以深呼吸集中自己的精力。

创口太大，他要在失血过多之前自愈，然而失血太多又会影响了自愈的能力。失血的极限，就是自愈能力的极限，所以，他要阻止血液的流速。

他在进入赤道尽头以后，心灵石就完全地融合进了他的脑髓中，再没有发生过反噬的副作用，他也能更顺利地调动心灵石的念力作用。

可是，尝试用念力来控制自己体内血液的流淌，这是第一次。

莫凡正朝他走来。他合上了眼睛，将所有的危险暂时地置之度外。

他看见了自己的每一块骨骼，接着是粗粗细细的血管，血液就在其中冲突。他缓缓吸进一口气，成功地看见了血液流速的降低。

莫凡已走到了他前面，他弯腰捡起常风扔在地上的短刀。

他当然知道战士的极限。他本来是想直接刺入常风的胸膛，给他一个痛快的，奈何常风的抵抗太过顽强。

常风被誉为灵契团百年来最优秀的战士。其实他们都错了，他莫凡，才是灵契团百年来最优秀的战士。

甚至不只这一百年，再往上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也不会有比他更出色的战士。

莫凡隐藏着他的能力，一直被低估，被这个所谓的后起之秀踩在了脚下多年，全是为了灵契团的大业。

韬光隐晦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本来以为常风会用心灵念力来对抗他，这无疑会增加他的作战难度，这也没关系，段云浩正在战机上看着他们的对战，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手抵御常风的念力。

可是常风没有，这只能说明，他确实不如他。如果拥有心灵念力的是莫凡，他肯定会使用。

常风是他的手下败将，从今往后都是。灵契团里不会再有人把他作为膜拜的对象，他的名字将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抹去，没有人会再记得常风是谁。

而现在，他只需在常风自愈以前，把这把刀再次刺入他体内，他就可以结束他的生命。

莫凡朝常风高举起刺刀，就在此时，他听见了杂乱的扑翅声，正袭向他的后背。

这声音……莫凡有了短暂的犹豫，短的几乎不可察觉。他稍一侧身，手背往后扇去。

那只蓝白色的喜鹊首先被他扇中，摔落地的时候，阿岚在地上滚了两圈，化成了人形。

她趴在地上，抬头看向莫凡，嘴角挂着血丝，眼里满是恨意。

莫凡冷冷说了句：“不自量力，我就不该留你一命。”

他被耽搁了一分钟，然而，一分钟，对常风来说足够了。伤口已快速地开始愈合，未等愈合完毕，常风就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

常风伸爪抓向莫凡的喉咙，莫凡挥刀削下，以攻为守。

从重伤中恢复过来的常风此刻要镇定得多，他明白他必须要赢，要赢就得心无旁贷。他从来不知道莫凡是一个这样可怕的对手，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拥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可是在一次的失误之后，这样的优势在常风面前就荡然无存了。

常风中途变换了挥爪的方向，这一爪，不再抓向喉咙，转而攻击莫凡的肩膀。莫凡对自己的要害保护相当的好，常风知道他不可能做到一击毙命，那就试图激怒他。

从莫凡的肩膀上，常风抓下了五道深深的爪痕。

血痕快速地缩小，莫凡牙关处的肌肉微微的抖动着，他说：“你赢不了我。”

常风以再一次猛烈的攻击来回应了他。莫凡手持短刀，挑、刺、挥、斩，力量充足，技巧纯熟，与常风不相伯仲。

而常风则不断地以爪划破莫凡的手背、腿部、臂部甚至脸颊，莫凡身上不断挂着彩，气息也越来越粗重。

“啪”的一声，莫凡手上的刀被常风抓落到了地上，莫凡握掌为拳，双拳齐出，被常风两爪紧紧扣住，两人均使出全力推着对方，稍有不慎，将被对方的强大力量震倒。

“你，赢不了我！”莫凡咬牙切齿地说。

猛然间，莫凡的身躯抖了一下，他瞪大双眼，眼中夹杂着痛苦、惶恐与惊愕。

在莫凡身后，阿岚手握短刀，刀刃已没入了莫凡后心。

她的声音平静而哀伤：“你不是不该留我一命，你是不该生下我……”

153、常风·心灵念力的对抗

阿岚把短刀拔出的时候，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常风松开莫凡的拳头，看着他在身前倒下。阿岚猛地哭叫一声，扑到了莫凡仍温热着的尸体上，举着刀不断地刺下。他的血溅了她一脸，她几乎陷入了疯狂之中。

“阿岚！”常风大喝一声，扣住了她握刀的手。

阿岚的身体软了下来，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够了，他死了。”常风说道，阿岚抽噎着点了点头。

常风与莫凡战斗的结果让近旁的战士目瞪口呆，他们明明看到莫凡胜券在握……清醒过来的战士马上一起围了上来，还有几个对方才的战斗心有余悸的战士远远地朝常风扣下了扳机。

常风施展出心灵念力，改变了所有子弹的方向，然后在一浪又一浪的战士涌至之前，抱着阿岚飞快地后撤。

他们没有去路。

所有灵族与兽族被困在山顶，四面都是敌人，他们仿佛在孤岛上，上涨的海水即将把孤岛淹没。

“青龙！”常风大叫道。

青龙自空中盘曲着身体螺旋式往下冲，龙身绕过之处结下了厚重的冰墙，不一会儿，冰墙如一道空心圆柱，把众人护在了当中。

【此处作者知道违反物理定律了，应该由下往上才对，嘘】

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了，灵族已剩下了不到三百名族人，科洛命悬一线。所有人脸上只余僵硬的血光。

“常风……”树族长老以半悬木手杖支撑着身体，说道，“她还活着……创世晶石碎片的能量在毁灭灵界时，撕扯开一个空间裂口，她和安达、晴樾都掉进了裂口中。”

常风稍感安慰，然而，他们此刻面临的僵局又让他无法高兴起来。

“记住你们的诺言。”花族长老两手执手杖，用力地往地上一杵。

草族长老也如两位长老一样拿着手杖：“你们活着，就是灵族的光与未来。”

常风察觉到异样，三位长老呈正三角形站立，三人的手杖均指向三角形的中心。

一道光线从地面上喷出，像一支箭般直射入天空，然后消失不见。紧接着，在光消失的地方，先是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迅速地扩大，就像有某股强大的力量在把它一点点地扩充为一个黑洞一样。

常风明白过来，三位长老正在利用心灵感应能力构建折叠空间，把他们传送出去。

然而，常风没有忘记灵契团后方的七千多名学师，他们定必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三位长老的心灵念力，并加以阻止。

黑洞产生了强大的吸力，一阵狂风瞬间将他们紧紧裹住。

多克大叫起来：“怎么回事！”

常风叫道：“大家不要慌张，赶紧从空间裂口离开！”

话毕，常风退到了树族长老身后，他与其他的灵族精灵站在一起，精灵们手牵着手，身体朝外，把三位长老围在中间。

常风缓缓地将自己大脑中的念力释放出去，与众精灵们的念力汇合在一起，抵御着从敌后方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的强大念力。

所有的灵契团战士暂时停止了凿击不断被青龙凝结着的冰墙，退到了一边。

对他们来说，双方心灵念力的抗击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进入了念力的斗争范围，非心灵感应者或能力稍弱的，会让大脑产生高温灼热焚毁。

不少人认为战士是灵契团中战斗的主力，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学师的心灵感应能力才是灵契团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这也是在夺权的斗争中，进学堂首先被清算的原因。

常风深知他们抵御不了七千多学师的心灵念力，这还是众学师在摧毁创世晶石碎片后力量有所下降，他们才能勉强地支撑一时半刻。

他们不是为了获取胜利，他们只是在争取时间。

阿岚已经从哀痛中迅速地恢复过来，她吹了声口哨，将族人调派过来，让众兽族坐到了鸟群背上。一些因年幼没有加入到战斗中的小精灵也跟随着鸟群往空间裂口飞去。

当鸟群上升了不到十米，空间裂口的吸力就陆续将他们吸了进去。

“常风！”树族长老大叫一声，空间裂口已缩小了一半。

常风纹丝不动，好像没有听见树族长老的叫唤一样。

他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心灵念力的对抗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就好比拔河的两端，任何一方先停止念力的释放，都会被对方的强大力量摧毁。

除非双方同时地收敛念力，否则，只能以一方的彻底溃败为结局。

而他们绝对是溃败的一方，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幸运的话，他们能再坚持五分钟。

他感到他的脑部开始阵阵地发胀，好比里面塞进了一个大型的锅炉一样，不断地加热、膨胀。

即使这样，他也不能退缩，更别说抛下灵族众人逃命。他们的力量已经足够薄弱，任何一支力量的缺失，都会让他们溃败得更快。

“常风！”树族长老回过头看他，再次叫道。狂风将他的衣襟、须发刮得凌乱不堪。

没得到常风的回应后，树族长老看向站在他左右侧的花族草族两位长老。三人同时露出了微笑。

他们三人执管灵族一百多年，最终，眼看着灵族到了这般田地。

但是，他们谁也不后悔。

让安达和晴樾回到现实世界，辅助荆旆成为人王是他们共同作出的抉择；

唤醒林湘体内灵族的力量，是他们一致同意的；

与兽族结盟，加入三界之战，也是他们一起决定的。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选择斗争。

何况，灵族仍有希望。

树族长老率先暴喝一声，他将体内剩余的念力能量一口气地释放出来，这股力量往上喷涌而出，直击中了扔在空间裂口旁边盘旋的青龙。

青龙怒吼着，着了魔般往下冲，在靠近常风的身体的时候汇成一道青色的光芒，从胸前钻入了他体内。

“青龙，停下！”常风叫道。

而青龙没有理会他的叫嚷，带着他摔进了三位长老的阵型中心。

最高层次的心灵感应能力，就是实现心灵控制，越强的生物，越需要强大的心灵感应能力才能控制住，青龙无疑是兽族当中力量最强的，此时，却完全陷入了树族长老的控制中。

在青龙的干扰下，常风的心灵念力也停止了散发，他身不由己，被一股狂风卷起往上空飞去。

他低头看向下方，失去了心灵石的能量，灵族一方溃败的进程加剧了，从站在最前方的一个精灵开始，他的头部化成了一阵青烟，接着是他的身体与腿部。

他在空间裂口关闭前的最后一刻被吸了进去。

154、段云浩·二人同体

“通知木草堂的杨天堂主，安排医者过来收拾残局。”段云浩站在战机上，透过舷窗俯瞰着山岭上的战况。

遍布树桩的山头上，尸体在树桩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血染红了夹杂着枯叶和青苔的泥土。

白皙的皮肤，火红的头发，大部分是敌方的尸体。

灵族的尸体。

也有部分来自己方的战士。包括莫凡。

“段长老……”站在身边的那名战士仍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首席长老就这么战死了，那么，现在灵契团里，应该是其余五位长老主持大局？

虽然说灵契团历来传统是七位长老共同领导，但自从莫凡等人上任以来，傅山、何唯、韩硕、乔焱、段云浩还有前不久战死的王昕作为长老的存在感一直很弱，大小事宜几乎都是莫凡一手打点。

段云浩转脸看他一眼，说道：“莫长老的尸身不要动，付长老会亲自过来收殓。此外，我方其余战士的尸体付长老也会先作一次初步监测。去吧。”

战士领命退下，剩下段云浩一个人独自站着。

莫凡到底还是输了，他好胜心太强。他要亲自迎战常风，段云浩没有阻止。他不承认内心的妒火，但段云浩读得明明白白。

在莫凡跳下战机之前段云浩就有这样的预感：他活不下来。这也是他自找的，明明，这场战役他们稳操胜券。

甚至，如果莫凡不去参上一脚，说不定常风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段云浩不像莫凡，总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众生，当初如果不是他的自傲，常风也没有机会成为兽王。现在，段云浩清晰地认识到，只要常风活着，灵契团就依旧会麻烦不断。

为私心左右的人成不了大事，莫凡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也是命里注定他有这样的机缘。这一次的死，会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不足，也许，日后他会更谦和一点。

当然，前提是他能通过傅山的检验。

段云浩尾随着众多战机回到了灵契城，他下了战机，返回长老堂中等傅山的消息。

如果顺利的，莫凡就是第六个，也是最后一个。

在创世晶石的碎片被摧毁以后，他们就更迫切了。他们六人依托于卢逍强大的心灵念力，将自己的精神意识附在创世晶石上，现在，他们的元神无处安放，最多撑不过二十四小时。

本来，莫凡的打算是在这场战役中，选择殉职的战士，而此刻在段云浩看来，他莫凡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

傅山没让段云浩久等。很快，傅山的通知就来了：就是他。

段云浩走出长老堂，灵契城内，所有人脚步匆匆，忙于战后事宜的处理。

要做的事情很多，但他们效率很高，有条不紊。

莫凡负责这次战役的战略制定和人员调度，他负责带领学师摧毁创世晶石碎片，并在后方备战对付灵族的心灵念力，韩硕和乔焱带领异技堂作战前战后技术支持、维护战机和武器，傅山及何唯处理医疗事宜及战后的尸体。

此外，还有各堂新任堂主及副堂主：利刃堂的于冉与魏翔，异技堂的郭唯山和薛柯，木草堂的姜瑜和曹沐，进学堂的钟恒和刘菲，他们都是灵契团新一代超能人中的后起之秀，在来自各堂的长老带领下，负责推进各项工作的具体事宜。

首席长老战死、兽王常风依旧外逃，这两个战果带给了所有人震惊，然而没有影响他们的工作进度。

当段云浩走在灵契城的街道中，头顶是不绝往来于后山战场与灵契城、运送着尸体的战机，每架战机一停下，就马上有已列好队的医者上前搬运。

医者只需在尸体下方塞进一块巴掌大的承载板，承载板就会依据尸体的大小发出光能，跟在医者身后前往木草堂的停尸房。

尸体搬空后，另一边候着的术人就会立刻进入战机检修维护。

还有术人手持着摄像机，从战场一直拍到了灵契城内，他们要将信息处理好发布向全球。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忙碌而精神紧绷的一天，他们损失很大，可是在获取的胜利面前不算什么。

迎面跑过的超能人会向段云浩鞠躬行礼，段云浩只是随意地摆摆手，让对方赶紧去工作。

段云浩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人对他的态度比之前要更恭谨一些，大概是想着，他在这场战役中功劳显赫，很有机会被推选为首席长老。

段云浩对此只是笑笑，他还真志不在此。

按照灵契团的传统，祭祀殿只有首席长老可以进入。不过，现在也没有人有空管这个。

段云浩站在祭祀殿前，踏进了洞开的殿门中。

没有了创世晶石的能量，现在的祭祀殿内就像一座废弃的矿坑，地面铺着朱红已褪尽、蒙着灰白尘埃的方砖，八角形的殿堂中，除了正门的那一个角，另七个角都立了一根粗大的石柱。

殿正中央有一个圆形深洞，里头漆黑一片，隐隐约约地传出某种低吼。六个银色的长形铁箱头朝圆洞，脚朝左右两侧的三个殿角摆放着。

韩硕、乔焱、傅山和何唯早就在殿中等候，就只差他了。

“很好。”卢逍的声音从洞中传中，还伴有铁链的响声，“韩硕、乔焱，调出之前储存的创世晶石能量。”

两人点了点头，分别走向殿堂的左右侧。两人手在空中一划，拉出了控制光屏，四手飞快地运作后，六个铁箱中发出了刺眼的光，如繁星般一阵一阵地闪动着。

“长老，可以吗？”韩硕问道。

其中一只铁箱内传来了沉重的敲击声，接着，仿佛要响应这一声敲击似的，其余五只铁箱也开始乒乓作响。

傅山皱眉看向段云浩：“没有问题吗？”

段云浩说道：“注射抑制剂。”

傅山和何唯随即走向两边的铁箱，摁亮了铁箱上方的一个按钮。

敲击声平息下来，铁箱内没有任何动静。

韩硕、乔焱、傅山、何唯四人面面相觑，要是失败了，他们这里的五个人都活不成了，甚至还有更严重的后果……

毕竟，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再多的数据演示、建模预测，都只是理论上的。

唯有段云浩始终保持冷静。他是五人中唯一的心灵感应者，比五人有更灵敏的觉察。

他走向右侧的第一个铁箱，扳下了箱盖的机关，盖子“嗞”一声打开了，冒出一股白茫茫的寒气。

段云浩宣告道：“借助创世晶石碎片最后的光芒，灵契团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超能人在此复生，你们二人同体，拥有双方的意识与力量。

“长老卢逍，复生于学师江葵身上。

“长老杜林，复生于医者袁诺身上。

“长老谢涛，复生于战士高良身上。

“长老蒋恬，复生于战士宋磊身上。

“长老戴涵，复生于战士莫凡身上。

“最后一个，长老范易，复生于术人苏桓身上。”





155、常风·狼王科洛的陨灭

最后的时刻，树族长老的心灵念力已经被耗尽，没能给常风打开折叠空间的出口。

常风落在空间裂口之中，四处幽暗，风不断撕扯着他的身体，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得与狂风对抗，在风中抢出能吸进肺部的氧气。

在融合心灵石以后，他的心灵感应能力有所增强，但是，他没有试过运用念力开启折叠空间。

现在，他必须找到众兽族遗落的空间，然后自己打开空间裂口去找他们。

还有林湘。林湘又在哪里呢？树族长老说她还活着，她与安达和晴樾在一起。

他没有时间多想，纵使是他这样如钢铁般的身躯，在空间裂口中时间过长，也会被撕成碎片。

常风四顾着周边的虚空，远远近近，不时有点点火光闪现又消失。他猜测那就是各个折叠空间在空间裂口中的呈现形态。

他闭上眼睛，尝试集中精力去感受。

在离他最近的那点火光中，里面没有任何生物，不是这里。

接着，他跳到了另一点火光中，这里有人，是某个心灵感应者构建的个人幻象空间，也不对。

他得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个人的幻象空间，他知道地球上心灵感应者不多了，如果是某个灵契团的学师察觉到他的念力入侵，他们就能在极短的时间能把他拉出来。

他没想过要在这场战斗中苟活，他已作好准备与灵族共存亡。可是他活下来了。灵族以一族性命为代价换取他一人独活，他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他跳往下一点火光……

常风只能以最愚蠢的方式一个个地找寻着，同时与时间赛跑着。

其实每一个折叠空间的感应都花不了他多少时间，大概一秒钟，他就能感应两个折叠空间，只是这里的折叠空间太多了，加上狂风对身体的影响，让他觉得他耗费了太多时间。

终于，在某一点火光中，他感受到了属于他们的兽族力量场。

他猛地睁开眼，朝前方的那点火光伸出手，以免它在他眼前消失。

它没有熄灭，然而依旧在他触手不及的地方，他手中涌出一股无形的力量，穿越狂风，如一根丝线与它连在了一起。

它像被风刮得无法稳定的风筝，猛烈地晃动着，常风努力地试着去控制，很快，他发现晃动的不是他们所在的折叠空间。

而是他。

他屏住呼吸，不在让那些硬得稀薄的氧气影响自己的思考和情绪。一个念头涌上他心间：心灵念力不是蛮力，他无法靠速度与身体的力量去施展它，他只能靠精神的意志去控制它。

他将自己伸直的手收了回来，两掌相对。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发热，他将这股热量自手中慢慢拉开，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口，风争先恐后地往这洞口中涌去。

他进一步将洞开拉大，直到这个洞口能让他穿过为止。

依然是冰凉的风，但比空间裂口中的风有序多了，一阵一阵地迎面刮来。

寒冷、凛冽，是常风对所进入的这个空间的第一感受。下方是白茫茫一望无际的冰雪，依稀可见挂满霜冻的树下有一间透着火光的小木屋。

他正从半空中掉落。他握了握腕上的封印环，青龙在树族长老的心灵控制之后，陷入了沉睡当中。

摔不死，就是估计会很痛，他也习惯了。常风默默地叹了一声。

“嗡……”沉闷的扑翅声由远而近地传入他耳中，他侧头一看，虫王达利安正朝他飞过来。

他稳稳地掉落在达利安背上，跟随着它飞向冰雪中的那间木屋。

木屋是几个灵族小精灵搭建的幻象。他们年纪小，念力层次不高，只能合几人之力搭出这个小木屋给大家暂避风雪。

“风哥！”常风和达利安进了门，阿岚迎向他焦急地说，“科洛叔叔情况很危险，我们要想想办法。”

屋里只有众兽王和七个小精灵，林湘、安达和晴樾依旧不知道失落在哪个折叠空间中，这里没有人精通医术。

科洛浑身是血，躺在屋角一张床板上，众人围着他一筹莫展。

常风走向他，他花白的胡子被染红了，阖着眼皮，脸像一块又脏又皱的白布搭在头骨上，看着相当可怖。

常风掀开他的衣襟，他胸前的伤口用布条捆了一层又一层，仍不住地渗出血丝。

“科洛，你忍着，可能会痛。”常风将自己的手心轻轻搁在科洛的伤口上。

在与莫凡对战时，常风用心灵念力减缓了自己的血液流速，他想，同样的方法他也可以用在科洛身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至少可以先帮他把血止住。

当念力压向伤口的时候，科洛皱紧眉头，伸长颈脖，下巴往上一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阿岚和程骞抱在了一起，两人同时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伤口终于再也没有血渗出了，然而，常风并不认为这算好事，他感受到，科洛体内的血液量已经远远低于安全标准。在他来到之前，科洛就几乎把身体的血流光了。

常风抬头看众人，他下意识地一个个看过去。即使不是医生，他也知道现在科洛需要输血，可是，在场的兽族没有与他同一种族的，更别谈血型是否配对的问题。

没有人能给他提供合适、足够的血液。

阎震看出端倪来，他低声道：“没办法了？”

常风微微摇了摇头。

“喂！”贾宸忽然大声喊道，“老狼！当了那么多年二狼，好不容易才当上狼王，这板凳都没坐热，你怎么就舍得死？”

小东一脚跟踏在了贾宸脚背上，贾宸吃了痛，但吭也没吭一声。

科洛喉底重重地发出一声长叹，常风把他扶了起来。

多克叫道：“老狼……你是不是想说点什么遗言？”

程骞不由骂道：“你们俩不会说话的能闭嘴吗？”

科洛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已无法聚焦了，他的手举在了空中，常风握住了他的手，他用力地反扣住，那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的人。

他此刻无比清醒，但他自知这只是片刻的回光返照，他断断续续地道：“常风……诺亚山岭……仍有两百狼族……”

“我知道，狼族不会灭绝，他们会延续下去。”常风应道。

科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再也没有吸进另一口气。

常风把科洛放回床上，他的身躯迅速缩小，最后化为一滩血水。

156、常风·马族的厄运

阿岚、程骞、小东和几个小精灵先哭了起来。

贾宸叉着腰，烦闷地嚷道：“哭什么哭，烦死了。”他转身一个人走出了门外。

阎震叹道：“现在确实不是哭的时候，常风，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常风想起仍下落不明的林湘，想起散落在地球上的各兽族，“我们要把所有兽族和灵族聚集起来。”

“聚集起来……然后呢？”多克声音有点发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激动。

“人族向我们宣战了，我们只能应战。”常风沉沉地说。

“风哥，那创世晶石……”阿岚抹干了泪水，语带担忧。

常风说：“这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

灵契团毁灭了祭祀殿中的创世晶石碎片，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掌握赤道尽头的创世晶石本体。

赤道尽头的入口被常风以心灵念力封锁了，但是，灵契团中学师众多，他不认为他们无法解开这个封锁。

常风带领众人进入赤道尽头的时候，看到原本封在创世晶石中的赫菲娅尸身已经消失不见，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一次，元臻兽没有出现，他们顺利地在那里打开了灵界入口抵达灵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赫菲亚的尸身是怎么回事？元臻兽又去了哪里？他是怎么获得兽王的身份认可的？

他当时应该问清楚林少鹏的。现在，赤道尽头的这些秘密随着林少鹏的失踪又一次沉入汪洋。

林少鹏……到底是生是死？林少鹏护送林湘一起进入了议事厅，然而树族长老只提到了林湘、安达和晴樾还活着，对林少鹏只字未提。

林少鹏毕竟只是血肉之躯，可是想到这个活了两千多年的男人如果就这样死了，常风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根据荆旆及龚伟浚就地核能量波动的研究，战争期间，兽灵两族力量的衰弱势必会影响到地球的地核能量，然而，常风直觉灵契团对此的预防手段与赤道尽头中发生的异象有密切关联。

他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说道：“现在，我们要先离开这个折叠空间。”

“去哪里呢？回到地球吗？会不会我们一回去，又碰上灵契团的伏击？”阎震顾虑道。

常风沉吟道：“我们是要回到地球，但是，也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

“倒是有个地方可以去一下。我们可以直接在折叠空间里跳跃过去。”程骞说道。

众人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程骞，程骞继续说：“宿马天涯。”

宿马天涯事实上就是一个幻象掩盖下的折叠空间，俨然缩小版的灵契城，只是在科技认知没有相应高度的马族看来，这个他们无法解释的现象被他们统称为“魔法”。

程骞跟着去灵界走了一趟，又与常风、李逸等从灵契团出身的超能人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对此也更明确了。

常风知道宿马天涯。马族既然能在漠北草原躲藏数十年，那宿马天涯也不失为一个理想的去处。

常风同意了程骞的提议，众人围聚在一起，由常风来打开空间裂口前往宿马天涯。

有了之前在空间裂口中的经验，这次常风很轻易就拉开了空中的圆洞，透过洞口，程骞看到了宿马天涯岩石墙中大开的木头门。

程骞好生奇怪，就算是没人能找到宿马天涯，他们也从来没试过这样大门洞开。

她率先从空间裂口穿了过去，其余的兽族和灵族紧随其后。

从大门看进去，门内没有任何守卫。

“有人吗？”程骞大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她迈步往大门走去。

“小心！”常风快速地伸手把程骞的身体往后一掰，他跃步上前，程骞只听到了一声枪响，常风已挡在她身前接住了子弹。

门内有一个超能人在此守候。常风一踏出空间裂口，就已经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

对方大概也知道常风会发现他躲在瞭望台中，干脆放手一搏，本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的心态举起了手枪。

不用等常风动手，贾宸、阎震和多克已先后跃上瞭望台，他们才不讲究是否以多欺少，他们被灵契团围攻的时候，对方也没有考虑这是否胜之不武是不。

战士在三名兽族的合攻下，不多时就撕成了碎片。贾宸咬穿了战士的大动脉，确认他不再动弹后，把嘴里的血啐到了一边。

程骞整张脸都白了，她像疯了般冲进了门内。

“程骞！”

阿岚想追过去，常风摇了一下头：“让她去吧，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也没有兽族。整个宿马天涯成了一座空城，帐篷全部东倒西歪，有些干脆整顶被掀翻了，地面上布满被炸弹轰出的弹坑。

但是有血。一滩滩的血水，表明这里曾发生过的屠杀。

程骞呆立在废墟中间，既不哭，也不叫，阿岚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他们会不会再回来？”阎震说的是灵契团。

常风手里拿着从那个战士腕上取下的控制手环，说：“折叠空间中无法连接卫星，他没来得及通知灵契团的其他超能人。但是，每两个钟头，他就得到外面与灵契团的其他战友联系。”

“你们有谁能应用念力易容？”常风转向那七个小精灵说。

“我能。”个头最高的那个精灵孩子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是他们当中最大的一个，然而，也不过人类孩子八九岁的样子。

常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杜莎，十六岁了。我会易容。”杜莎说着，身体陡然变高了，相貌化成了方才被杀死的战士的模样。

常风微笑着点点头：“杜莎，你是个很优秀的心灵感应者。你负责拿着这个控制手环，每隔两个小时，你就需要以这个战士的身份在宿马天涯外给灵契团发送一切正常的报告，能做到吗？”

“可以。”

“另外，宿马天涯是一个折叠空间，在这里的兽族力量场不会被灵契团探测到，但是，因为灵契团已经知道这个空间的存在，所以，为了预防万一，我会在这个空间上方加一个屏障。

“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屏障需要人维护，你能带领所有的灵族精灵来维护屏障吗？”当说到“所有”两个字的时候，常风有点伤感。

“可以，我的王。”

“你不需要这样叫我。”

杜莎摇头：“你与女王成婚了，你就是灵族的王。灵族忠贞不二。我们保证完成你交付的任务。”

多克问：“常风，你要去哪里？”

常风说：“我要去外面转转，看看现在整个地球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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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魏楚彦·码头追逐

半年后】

“我去外面转转，把他们引开。”

魏楚彦说着拉动子弹闸，把子弹上好，然后两手把枪往内一压，长如手臂的枪支就像折叠伞一般压到了巴掌大小。一连串的动作，他十分娴熟地完成了，前后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他打开货柜门，正欲迈出去，范子茜拉住了他，她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说了句小心，然后松开了手。

她担心魏楚彦的安危，可是他们得保证货柜里这个老头的安全。

魏楚彦把枪揣在口袋里，甩上柜门，然后上了前面一辆白色的轿车，小心翼翼地发动了汽车，再缓慢地驶了出去。

车子的引擎声并不算响，行驶过程也尚算安静，然而，在这夜深的码头，除了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任何响声了，因此，魏楚彦觉得这车子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他悄悄地在码头的货柜间穿来穿去，在离开范子茜的所在的货柜将近一公里远，他才稍微送了一口气。

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码头了，如果他现在驶出码头，他会与追逐他们的警车迎面碰上，他们在他车上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一定会搜查整座码头。

他要给范子茜争取时间。

于是，魏楚彦将车停在了由公路转入码头的必经之路上，但没有熄灭引擎，这样，警车远远就能看到他的车子，他也能在看到警车的第一时间踩下油门。

不出他所料，他才刚停下车子不到半分钟，就听见了警车尖锐的警报声。他不等看见警车，就快速往码头的方向开去。

他开得很快，不过没有他们快，不一会儿，他们就几乎要追上他了。

他这才猛踩油门在码头的货柜之间像受惊的苍蝇一般乱冲乱撞。

如果有旁人看见的话，肯定看得心慌，魏楚彦自己也开得心惊肉跳。

货柜间的巷子，有些宽至四五米，有些才不过两米多宽，他经常在拐弯的时候擦到了货柜的边角，车子被撞得“咚咚”作响，有时甚至是直行的时候，也刮着货柜跑，他想这车子的外壳已经无法直视了。

尽管这样，他也没有降低车速。他看到警车在他身后追赶着，有时警车也会消失一阵子，然后冷不防地从侧面某条巷子中穿出。

“实在不行，就只能这样了。”他带着这样的念头，往码头边缘开去。

他不知道这时警车又跑到了什么地方企图围截他，如果他连人带车冲进海里，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找人把车子打捞上来，不会想到搜查码头——他但愿他是对的。

然而，他想得太美好了，对方显然从他的举动中猜到了他的意图，当他的车子离大海仅有两个车身之遥，警车从右边猛冲出来，两车车头相撞，然后相互绕着在码头边缘连打了七八个圈才停了下来。

魏楚彦只听见了巨大的碰撞声，接着就被车子的旋转甩得头昏脑涨。

车子终于停下来时，他额头往方向盘上一磕，又被弹出的安全气囊顶了回去。一股暖流从额心往他的鼻子、眼睛、脸颊上爬去。他满目金星，胸口一阵阵恶心。

警铃也停止了交换，但交替甩出的红光蓝光依然舞着，这光芒让他清醒了一点。

魏楚彦伸手进衣服口袋，两边的口袋，右边是枪，左边是一只用盒子装着的针筒。

他推着这碍事的安全气囊，找出针筒，往自己的手臂上扎了一针，然后把针筒从车窗丢了出去。

窗外就是海水，他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车子正半悬在岸边，他的驾驶座下就是大海。

刚刚的舍身取义是在激情中作出的抉择，就是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也还是会这么做。只是事情过后，他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幸运的是，他在这时听到了货轮靠近码头的汽笛声。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警车上有一个人走了下来，这个人听起来比他好不了多少。

副驾的门被拉开了，一个看着上了年纪的便衣警察弯腰出现在车门前。他往后座上看了看，又看了看他，脸上不无疑惑：“小子，别乱动，我爬过去先解了你安全带，再拉你过来。”

魏楚彦故意说道：“我现在敢动吗？你要不要叫个消防车过来？万一你爬过来时，车子往下掉怎么办？”

曾令荣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叫：“那我就光荣殉职了。”

“你慢点爬……轻点，轻点……我觉得车子在朝海里倾斜是不是？……警官你体重多少？是不是超标了？”

魏楚彦不断地叫着，让曾令荣心烦意乱：“他妈给我住口！你再说一个字，我就下车踹一脚！”

曾令荣掏出了手枪，魏楚彦瞪大眼说：“警官，我是话比较多，也不至于要嘣了我是吗？这年头警察可以随意杀人了？”

曾令荣不理他，枪口朝外顶住安全气囊，把那卡死了魏楚彦的气囊射爆了。

魏楚彦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警官，你真是艺高人胆大……”

曾令荣退回了副驾门边，向魏楚彦伸出手：“怎么，安全带解了，气囊破了，你手脚没废吧？还真要我抱你？”

魏楚彦轻轻地朝副驾座上跨出一条腿，接着是第二条，然后抓住了曾令荣的手往外一跳——

“轰！”的一声，车子砸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洒了两人一身。

“该死！”曾令荣对着腕上的手环大叫，“给我找吊车！马上！”

曾令荣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魏楚彦，魏楚彦耸了一下肩，一副无辜者的表情，痛心疾首地唤了句：“我的车！”

曾令荣说：“这你的车？”

“这不是我的车难道是你的车？”

曾令荣目露精光：“小子，你最好交待清楚。”

魏楚彦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我交待，是我的车，图便宜，黑市买的。警官，买黑市车，要坐牢吗？”

曾令荣把他的两只手掰下来，魏楚彦感到两腕一凉，已被扣上了手铐。

“要不要坐牢，得看你愿意老实交待多少。”曾令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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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魏楚彦·警备局

警车停下了。车窗都是单面玻璃，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后车厢车门被拉开的时候，魏楚彦又看到了烟城警备局那亮堂堂的门前广场，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魏楚彦被一个警员推搡着下了车，他手上被扣了手铐，差点因为没扶好车门摔了一跤。

只要是来警备局还是好的，他们没带他去灵契团基地。警备局全称“警务与战略戒备安全事务局”，基于警察局已经无法兼顾三界纷争而成立，同时隶属于灵契团与地方政府管辖，是灵契团与各国政府进一步会谈达成合作协议的结果，专门处理三界事务。

警备局内基本都是能力突出的警察，配备有精英特警部队，同时也安排了灵契团人员进驻。

魏楚彦被带进了三楼的审讯室。

审讯室只有五六平米见方，没有窗户，墙面和天花板都是灰色的，有一面墙上镶着一大块单面玻璃。灯光是暗黄色的，室内一张方桌，正对着两边各放了一把椅子。

他靠坐在面向门口的那把椅子上，看向那面玻璃。

这是他第三次被抓后带到警备局，倒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装了单面玻璃的审讯室，看起来，他的级别被提高了。

他在心里暗嘲了自己一把。他看不到玻璃后的那双眼睛，但他感到有一双眼睛正和他对视着。

一个穿着黑色锁甲、胸口绣着灵契团徽标的人开门走了进来。

他在魏楚彦对面坐下，自我介绍道：“高力，我是灵契团驻源国烟城警备局的学师。”

魏楚彦点了一下头，举起被锁的双手：“抱歉，我应该和你握手的。”

高力笑了笑，伸手搭在了手铐上，魏楚彦没看清他到底怎么操作，手上一松，铁制的手铐就化成一道光消失了，剩下手铐中央那个类似汽车钥匙的部件。

高力用两指捏着手铐操纵器说：“他们自己研发的光能手铐，我们帮他们做了改进，可以让兽族暂时发挥不了超能力。不应该用来锁住你。”

魏楚彦扭动着酸痛的手腕，对此不置可否，他额头上还挂着只被简单处理了一下的彩，区区一个手铐又算什么。

高力盯了他好一会儿，说：“你们把这个叫什么？”

“哪个？”魏楚彦明知故问。

“我猜一下。心灵阻隔剂？还是反心灵控制剂？是静脉注射吧？你们应该还做不到脑部植入。可以持续多长时间？”

一种防止被读心的药剂，事实上他们还没有取正式的名字，连药剂也还在继续研发、改善的试用阶段。心灵阻隔剂这名字倒是不错，果然各种大招的还是得由对手来命名。

读心术利用了脑波探测的原理，药剂经注射进体内后，可以散发出类似脑波的波段，扰乱读心的结果，当然是暂时性的。

何振轩负责研发药剂，他也不确定药剂能持续多长时间，每次的研发或改进效果都只有他们在用上的时候才能试验。

魏楚彦注射药剂后就把针筒扔进了海里，否则残留的药剂到了灵契团手里，足够让他们这项研究功亏一篑。

魏楚彦歪着头，对高力的话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是最好的反审讯手段，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心不在焉，毫不在乎。

高力对他的反应似乎也早有心理准备：“你知道我们有权利扣留你48小时吗？在必要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延长扣押时间，一直等到你体内的药剂失效。”

“罪名呢？”魏楚彦一脸痞相地说，“因为我买了辆黑车在码头玩漂移？现在到处都在打打杀杀，你们还有时间管这个？”

“非法持有枪械，窝藏兽族。”高力的目光和微笑都带了一层寒意。

魏楚彦手一摊：“枪械我承认，但这时势，谁没两把枪防身？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至于你说的第二条罪名，兽族在哪？难道我不怕兽族？我还窝藏？”

“你没有窝藏兽族，为什么要反读心术？你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

“一切。我的银行卡密码，我的社交账号，我小学二年级时曾经怎么捉弄过班主任，我和谁表面关系很好实际上我认为他是个傻逼，我曾暗恋过哪个女孩，我昨天晚上吃了什么当晚餐，我今天早上赖床赖到几点钟……

“一切都不想让你们知道。你们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我们有权利拒绝你们读心。你们不能因为这个而拘捕我。”

魏楚彦直视着高力，灵契团曾发文承诺，读心术只用于办案需要，这种单纯的承诺显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更有人称，罪犯就不配拥有隐私权吗？

“当然，我们不会因为这个拘捕你。我们也不会窃取你刚才所说的隐私。不过我个人对你暗恋过哪个女孩还真有一点兴趣。

“超能人不允许谈恋爱，所以我没事就翻翻爱情小说，挺好看的，缺什么补什么嘛，但是看看就好了，我们有个战士违规爱上了一个兽族的女孩，下场很惨。你听说过吗？”

“没有。需要我再给你们当发言人吗？我在媒体中还有一点影响力的。明明已经没什么新闻价值了，但还是时不时有媒体朋友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还有没有你们的新消息。

“我老在想，说不定哪天我失踪了或者死了，媒体朋友找不到我，可能还能再上一次头条。”魏楚彦双手抱胸，似笑非笑。

高力摇头笑道：“不用了，家丑不宜外传。我不把你当外人，就随意唠嗑几句而已。”

“谢谢抬举，我非常荣幸。”

“这不是抬举，你是第一个带着记忆走出灵契团幻界的普通人类，希望你知道我们很看重你。我们刚和令尊接触过，听说，粤城信息科技中心那边工作，你没有正式离职就失踪了？”

魏楚彦心里一动，但脸上保持着平静：“规矩太多，受不了，就走了。”

“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马后炮，粤城信息科技中心那边是我们跟源国政府打了招呼的，国营的单位，政府那边说得上话。”

魏楚彦张着嘴挑高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就说了，一百多人竞争的岗位，两个博士十几个硕士，怎么就选中了我这个本科生。”

高力用食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说：“你要愿意的随时可以回去，他们不看重学历，你的能力是得到了他们认可的。这个我们可没有帮忙。你要是不愿意，警备局这边也用得上你这样的人才，这里的工作氛围和环境可能更适合你。”

高力盯着魏楚彦，魏楚彦猜不透他这番话是认真的，还是在测试他。





159、魏楚彦·父子

顿了足足一分钟，魏楚彦说：“承蒙好意。几分钟前还说要扣留我，现在又说给我提供工作，这个地方变数太大，我怕我适应不了。”

“可以扣留你，也可以不扣留，得看你是否合作。至于提供工作，是另一码事，我们知道什么是惜才。”

“所以最后，你决定是扣留我，还是不扣留我？还是你需要请示上一级领导？”魏楚彦转向那面单面玻璃，接着说，“如果要扣留我，理由是什么？”

“不需要了。”高力站起来说，“你现在就可以走，令尊在外面等你。”

高力开门走出了审讯室，留下魏楚彦一个人。他也站起来，走到玻璃前，看着玻璃上反射的自己的脸，胡须没有刮干净，眼袋很深，显得很憔悴。

玻璃后的两人，一个是段云浩，另一个是警备局精英特警部队的指挥官——把魏楚彦带回警备局的曾令荣。

曾令荣心里感到焦急，但他不愿意在段云浩面前表现出来，他轻轻问了句：“段长老，放他走，是否合适？”

段云浩说：“让他走吧。下次你们再发现他，不要抓他回来，通知我们就好。”

“我们可以二十四小时监控他以及他的家人。”

“不需要。”段云浩看着魏楚彦出了门，说，“人只有在感觉安全的时候，才会放松警惕。”

魏楚彦下了电梯，来到警备局大堂，就看见了坐在大堂等候椅上的魏国良。

魏国良也同一时间看见了魏楚彦，他站起来的动作缓慢，看着要比半年前苍老了不少。

魏楚彦左右看了看，偌大的大堂里人来人往，除了魏国良，压根就没人留意到他。魏楚彦只好手插在口袋里，硬着头皮走向了魏国良。

魏国良什么也没说，只是光盯着魏楚彦额上的伤，看了好一会儿，就向他招了一下手，然后自己先朝大门走去。

魏楚彦跟在魏国良身后，魏国良不说话，他也不好说话，对这个父亲，他从小就有点天然的畏惧，父子关系算不得很和谐很亲密。

他们走到了停车场上，魏楚彦看到魏国良走向了一辆破旧的老式轿车，心里有点泛酸。

魏国良原来的车被他开走了撞毁了，这辆肯定是新买来代步的二手车，看着就是那种三天一小修五天一大修的车子。

一坐上副驾，魏国良就从一只白色胶袋里拿出一瓶药水，然后手往他头上伸。

魏楚彦躲避着：“爸，爸！我自己来，行不？”

魏国良把药水扔他身上，气冲冲地说：“你翅膀硬了，什么都会自己来。是不是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魏楚彦无可奈何地说：“爸，你开车吧。”

“车不自己开了？你开！你车开得那么好，都能当飞车党了，在码头飞车好玩不？”

魏楚彦稍稍安心了一点，如果魏国良仅仅认为他是因为飞车被抓的话，这也算一件好事：“我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开车，好了吗？我们走吧。”

魏国良猛踩油门，一连两个直角快速拐弯，驶出了警备局大门。

魏楚彦紧抓住扶手以免被甩出车外：“爸，你这车开得也……”

他瞥了一眼魏国良脸上的怒意，把后半句吞了回去：“挺稳的。”

车开到大路上，离开警备局有两三公里才慢了下来。魏楚彦对着镜子撕下原本随意贴着的纱布，上了药水，再贴上大块的创可贴。贴好后，一看车窗外，发现这不是回粤城的方向。

他奇道：“爸，我们不回家吗？”

“回家？你还嫌没害死我们两老？三天两头有人上来找你！”

魏楚彦无言以对，看来他对父亲的盛怒太乐观了，当然，魏国良有理由生气。

魏国良的语气稍稍放缓了些：“我要在哪里放下你？”

“随便吧，你方便就好。”魏楚彦说。

“我哪都不方便！”魏国良又提高了声音。

“……附近地铁站。”

大街上行人已经很稀少了，偶然过路的，都弯腰驼背抱胸，行色匆匆。商店大部分关着门，只有一些食品店在非宵禁时间里开放，往往是店门一开，就被守候在门外的人抢购一空。

基本的生活还是能维持的，像最基础的衣食住行。每天都会有军队后勤科的专车前往居民生活区派发食物，按人口定量配给，不能多拿。

公交线和地铁线也依旧运行着，只是班次大大减少了。

就算是这种特殊时期，城市也依旧需要运作，总有人要外出工作。人们比任何时候更愿意选择公共交通工具，因为公交车、地铁等交通工具上都有超能人和警备局的特警执勤，这让他们有安全感。

魏国良在地铁站入口煞住了车。魏楚彦正要拉开车门，魏国良又叫住了他，把别在腰上的那个鼓鼓的腰包解下来扔给了他。

魏楚彦拉开拉链，里面塞了满满一叠钞票，粗略看至少三十多万。

魏楚彦鼻子一酸，把拉链拉上，递回给魏国良：“爸……我有钱。”

“你去哪里搞钱？抢银行吗？拿去。你应该有路子搞到枪了，买子弹也是要钱的。我不管你现在打的是谁，下次挨打了，记得朝他们开枪，反正他们也打不死。”魏国良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就是别把自己作死了，你妈心脏不好。”

魏楚彦心里难受得像顶了块石头，他是家里的独子，从小就是那种让父母骄傲的好学生、乖孩子。他们肯定对现在的他很失望，却依旧不问好歹地支持着他。

他用力抿了抿唇，捏着腰包下了车。

这是早上的第一班地铁，正值上班高峰期，地铁上不至于人挤人，不过也没有空余的位置，魏楚彦扶着一根杆子站着。

一夜未眠，他现在精神有点恍惚，可是当他听见那个声音的时候，他确定他没有产生幻觉。

“魏楚彦，是我。”

那个声音直接传进了他大脑中，不太清晰，有点像收音机频次没调正的感觉，他知道那是因为他体内的心灵阻隔剂还没完全失效。

魏楚彦熟悉这个声音，他几乎兴奋得忍不住张口叫了出来。





160、魏楚彦·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我在你身后。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在心里说，我能听到。”

魏楚彦敛了敛神，他不太习惯用这种方式交流，不过他还是马上在心里说道：“常风，你们现在怎样了？”

对人族来说，战争是开始于半年前的，灵契团协同亚国、源国空军找到了马族位于漠北草原的老巢，并一举歼灭。

据由亚国、源国和意国三大国担任理事国的全球安全战略联合会——简称安联会发布的战后报告所称，在马族巢穴的地窖中发现了足以摧毁整座城市的炸药以及一份针对源国首都洛京的炸药埋放设计图。

没有人质疑这么多的炸药居然没有在三方空军的轰炸下引爆，他们只需要知道战争开始了，兽族意欲毁灭人族。

如果这场战斗仍没有足够的说服力，那么三天后在灵契城后山，灵契团对垒兽灵两族一战，就很足以让全人类陷入恐慌了。

是的灵契团赢了，赢得很漂亮，灵族几乎被全体消灭。

一直没现过身的灵族以其凶残、通晓神秘魔法的形象成为了人族的噩梦，结果，他们就如昙花一现，人类甚至没看清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是在此之后，没有人敢放松。安联会在全球范围内宣布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取消一切娱乐活动，物资实行限量供给，并实行宵禁。

刚开始有少部分人仍有微言，他们在网上发帖质询紧急战备状态的必要性，向警备局提交意见书，找各国政府服务窗反应问题，直到看到那些怪物夜间在全球多个地区出没以后，所有不同的声音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没有人问，灵契团及各国政府也不解释。仿佛仅仅只是提到那些怪物，都会引来他们的攻击那样。

然而，魏楚彦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荆旆知道，龙皓知道，范子茜知道，人族自卫军内都知道真相。

魏楚彦刚刚与常风等人分开，马族不可能会策划恐怖袭击。至于常风带领兽灵两族攻击灵契城，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常风还活着，魏楚彦很肯定，灵契团就是这么暗示的。只是他去了哪里呢？林湘在灵界苏醒过来了吗？其余的兽族族王是否还安好？

常风简要地回答了魏楚彦的无数个疑问：“科洛战死，新任狼王是萨迦，各族王都在集结族人。不要担心。荆长老和龙皓在哪里？”

常风去过烟云山的自卫军基地找魏楚彦、荆旆和龙皓，他沿着之前从魏楚彦脑中读到的记忆找过去，但是，基地已经被摧毁了。

基地屏障失效了，那栋作伪装的小洋楼被炸平了，后面连接的防空洞因为建造材料坚固没有受到影响，但是，洞内的设备设施和物资全部被炸成了碎片。

从爆破的痕迹来看，外面的小洋楼是被外来炮弹击中的，而洞内则很可能是自己引爆的炸弹。

果然，魏楚彦心道：“灵契团通过追踪荆长老的信号找到了烟云山，荆长老知道后，马上和龙皓两人离开了烟云山。因为烟云山已经曝光，我们只能转移。

“这半年来，大家都在不断地转移位置，尤其是荆长老，他花了很长时间摆脱追踪，之后才重新和我们取得联系。上一次联系大概是在半个月前，他们在安国。现在就不清楚了。”

常风说：“我明白了。现在，我需要你集中精神，好好地想一想自卫军中你所知道的所有资源，我会读取你的心获得信息。”

魏楚彦依照常风的指示深呼吸，将他知道的自卫军据点、人力资源、武器药品开发情况全部像电影快进般过了一遍。

“行了吗？”

“可以了。对不起，为了安全起见，我会洗去你今天见到我的所有记忆。我会来找你们。”

“唉！等一下，林湘……她还好吗？”魏楚彦注意到常风居然没有提起林湘。

“她……落进了空间裂口中，我一直在找她。”

魏楚彦感到了常风内心的叹息，他也禁不住惋惜，他们这一对可以说是命运多舛了。

地铁靠站了，魏楚彦下车的时候，感到脑袋似乎轻了一下，一阵说不出源头的怪异遍布全身。

他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不远处，一个穿着黑马甲的男人正走出站口，他肯定他不认识这个人，却不知为什么这人让他莫名地熟稔。

魏楚彦在烟城南边城郊徘徊了半天，好几次故弄玄虚，跑进未建成的烂尾楼、小树丛里躲起来窥视。

确认真的没有人跟踪以后，他在一棵老树下挖出一个背包，换上里面的女装，化了个淡妆，再戴上假发和墨镜，踩着高跟鞋，重新走进了地铁站。

他搭乘地铁离开了烟城，中途又倒了好几次车，换了两次装，终于在入夜前抵达了源国中部的平阳，这里有一座小山名唤阳山。

严格来说阳山已经不属于平阳界内了。山的西面被开发成山林公园，修筑了登山道、观景亭，在战争开始前，西面山麓会有公园工作人员巡山维护。

山的东面比西面要陡峭得多，基本无路可走，全靠登山者自行摸索。有一段甚至是垂直地面的，只能攀着垂下的藤蔓往上。

即使是偶有组团冒险的登山者，也基本走到这一段就折返，而且也不会有人选择夜晚登山。更何况是在这实行宵禁的时候。

魏楚彦偏偏在入夜后，才乘着夜色进了东面山坡。

他没走多久就认出了那棵树，在树洞中找出了运动服、登山鞋和手套，再次换上。

尽管不需要爬到山顶，他也爬过十多次，有了经验了，但每一次爬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在那段垂直的陡坡即将到头之处，会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大约有半米见方。

魏楚彦爬到那块岩石上，这一处垂下的藤蔓特别粗壮。他扒开藤蔓，在岩石上摸索了一番，摸到一个可以摁下的开关，藤蔓后一阵响动，打开了一扇小小的门，仅容一人通过。

他钻进门内，门马上重新合上了。洞里漆黑一片，他两手撑着两边洞壁，摸索着前进，直到两边的洞壁距离变大了，他才停下来鼓了三下手掌。





161、魏楚彦·战时秩序

听到信号，洞内亮起了昏黄的灯，杨佳芩提着枪从暗处转了出来，她脸上架着厚厚的红外线近视眼镜，神色有点慌张，又有点憨厚：“你总算回来了，子茜师姐说你会没事，我们都担心了一天。”

魏楚彦看着她呼着气换回平时用的黑框眼镜，笑着说：“今天轮到你守夜？还好我没忘记信号。”

杨佳芩说：“你那么大一个人我还是能看清的。你应该担心真来了敌人我敢不敢开枪……”

魏楚彦心里涌上一阵怜惜，她才二十一岁，本该在大学里过着风平浪静的小日子。战争开始后，各级学校基本都停课了，然而再怎么着，她这双纤弱的手也不该捧起枪支。

他说：“你去休息吧，我来守夜。”

“为什么？你刚回来，你去休息才对。我可以的……你额上的伤怎么回事？”她这才看到他额头上那块接近肤色的大片创可贴，“我去叫振轩师兄……”

他连忙拉住了她：“不用……小伤而已。就磕破了点皮，大半夜的，你别把师兄吵醒了。”

“好吧……”杨佳芩闷闷不乐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

“哦，对了……”魏楚彦把背包转到身前，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粉色的小盒子，“给你。我只能买到这个了。”

杨佳芩有点惊喜：“巧克力？你在哪里买的？我以为工厂都停产了。”

“还是有的，就是难买一点。”

“应该很贵吧……”她已经将近半年没有出去过了，但是她知道现在的物价水平。

政府分配的食物都是以战前的价格强制收购并卖给向政府备案登记了的居民的，这些食物只能保证饿不死，连温饱也说不上，这就催生了地下黑市和各种黑色产业链。

他们这些没有在政府登记的算是“黑人口”，是不能享受政府的食物配额和工作机会的。也就是说，自卫军既没有政府认可的合法食物来源，也没有收入来源。

战时的工作岗位很紧俏，除了必要的医疗、食品、卫生、运输、电力水利、通讯及相关军用行业，其余行业基本停顿了，导致大批人口失业。

为了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政府推出了战时低保政策，没有收入来源的家庭，可以派出一名家庭成员，由政府审查人员根据体能、特长安排工作。也正因此，上述行业差不多已收归国有，相应企业必须接受政府的人员安排。

不得不说各国政府应对战争的各项反应都非常迅速，制定的各项措施、政策也把战争对人们生活的影响降到了最低，甚至还充满了人道主义。

在战争爆发后，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政府就雷厉风行地建立了新的战时秩序。

不过，残酷的战争、部分人发战争财的龌龊心态、偏安者的侥幸心理……种种因素的发酵，使得在表面井然的秩序之下，庞大的地下黑市建立了。

黑市中什么都能买到，只是通货膨胀严重，战前一块钱可以买一个鸡蛋，现在一个鸡蛋的黑市价格已经上涨到了二十块，二十倍的涨幅已经是在政府以及另一股势力打击抑制下较好的结果。

他们就是这一股势力。自卫军需要粮食，也需要人手和各种资源，范子茜几乎没有考虑就作出了进入黑市买卖的决定。

政府名义上说禁止黑市交易，然而生活所迫，依旧有不少人铤而走险，买卖双方都有市场，所谓禁令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地执行。

在这时势下，甚至禁枪令也没有了意义，为了自保，能搞到门路的都会偷偷藏一把枪。所以，就算警备局在魏楚彦身上搜出了枪，他也能堂而皇之地叫嚣。

然而，魏楚彦怎么不知道他们在怀疑他。政府知道自卫军的存在，他们的态度看来也相当暧昧。

政府军轰炸了烟云山基地，可是在荆旆和龙皓离开自卫军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过激的打击，表面上看来那次轰炸只是针对荆旆和龙皓。

没有人清楚他们现在的各个据点是否真的没有被政府和灵契团找到，不管如何，他们得小心行事。

他们每次出任务都非常谨慎，在黑市上行动也绝不透露身份。

杨佳芩捏着这个小小的盒子，觉得肯定来之不易，又有点心疼：“你哪来的钱？怎么能乱花呢？”

魏楚彦笑了：“这不是公费，我自己的钱。我……见到我爸了。”

杨佳芩也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了，可能，他们都以为她死了，她惆怅地说：“叔叔还好吗？”

“还好……就那样子。”

她甩了甩头，让自己高兴起来：“那……我谢谢你啦！我留着和小糖一起分。”

“不用。”他竖起一根手指，“我给你们俩一人买了一盒。但只有你们有，其他人没有，别声张。”

她低下头甜甜地笑了笑，把盒子小心地收进了衣袋里，然后说：“好了，这里有我就行，你去吧。”

魏楚彦知道拗不过她。她外表看着柔弱，生活上总是摸不着北，但实际上坚毅得很，尤其手一摸到键盘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将平阳网点所检测到的所有地核能量数据整理得井井有条，她甚至自己写了一个警报程序，一旦出现异常数据就会自动报告并记录。

他只好说：“行吧，那辛苦你了。”

他站起来正准备往里走，杨佳芩又叫停了他：“你猜猜你和子茜师姐救回来的那个老头是谁？”

他倒是没怎么惦记这个老头，范子茜总会妥善安排好救回来的兽族，他们会调整据点的能量场，给兽族设置屏障以免被探测。

杨佳芩神秘地一笑：“如果你不困，不妨去看看他，在5号房。振轩师兄给他疗伤了，没有大碍——他是马族。”

魏楚彦一听赶紧跑进内洞。

他轻轻撩起5号房的门帘，房内空间不大，只有一张铺了米色格子床单的小床，但对于躺在床中央的那个精瘦的老头来说，这床和房间都足够大了。

老头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呼吸有点急促，看起来睡得不大平稳，魏楚彦看到他翻了一个身，忽然睁开了眼睛。魏楚彦吓了一跳，他也吓了一跳。

老头从床上蹦起来，一下子跌下床，魏楚彦赶紧上去搀扶，但他马上龇起牙齿，一脸凶相。

魏楚彦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冷静……冷静，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送你到码头的那个人。”

老头嘴一撇，满脸嫌弃地说：“救我的是个美女，不是你这糙汉子。”

魏楚彦哭笑不得，敢情老头就只看到范子茜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胡须拉碴的，是有点糙了，他说：“对，我和那美女一起的。”

老头脸色平缓了一点：“你是人类……你帮我想图啥？”

魏楚彦说：“这个说起来有点话长……你看，我没有武器，我也不是超能人，我打不过你的，要不，我们坐着慢慢说好吗？我们都以为马族灭绝了，能看到你实在太好了……你……我是魏楚彦，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对方一屁股坐回了床上，他说：“叫我傅靖之。”





162、林湘·抑郁症

林湘从床上坐起来，她是突然醒过来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清醒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好像做了梦，又好像没有，意识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与大脑脱了节。

忽然，胃里猛地一阵收缩，一股浓稠的酸液沿着食道往上直冲。她捂住嘴，喉底用力朝下一压，把呕吐物强行吞了回去。另一只手朝床尾的方向伸直，掌心对准搁在那儿的一只木盘。

可是木盘一动不动，她没能发出任何念力。她只得护着浑圆的肚子跳下了床，跪在地上对着木盘呕吐。

轻盈的脚步声在洞口传来，迅速地靠近了她。

晴樾蹲在她身旁，帮她把垂下的长发撩起，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林湘吐到了喉头发苦才停了下来，她浑身无力地任由晴樾架回床上坐着。

晴樾递过一条沾湿了的毛巾给她擦脸：“很少像你这样，到了六个月还有那么大的妊娠反应的。”

林湘把毛巾摔在了床边：“你下次把木盘放在床头。”

“你不是说放在床头看着就恶心？”

“我没有念力了，完全没有了。”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有沮丧的气息。

晴樾看着林湘的头发纠成一团一团的，脸上皮肤黯哑，眼睛大而无神，一脸病态的样子让人心疼。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骨梳，给林湘梳起乱糟糟的头发：“你已经很强了。据说，赫菲娅公主一怀孕就失去了所有超能力。”

“但是，星启不是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吗？”

“你也有我们保护啊。”

“这不一样。你们应该找到他，至少把我和孩子的消息告诉他。”

“林湘，我们冒不起这个险。护你周全，是我和安达的任务，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灵族才有希望。”

“我讨厌你老这样说。我听了半年了。”

“你听我说，你现在的情绪，在人族中叫产前抑郁症，你懂吗？”

“整天被关在这个山洞里，一天到晚只看见你们两个，我能不抑郁吗？”林湘推开了晴樾的手，“别梳了，梳那么好看干什么，又没人看。”

“我看啊。”晴樾俯下身子说，“再忍耐一下，还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你们会团聚的。”

林湘看着她的眼睛，祖母绿的眼珠里能看到数不尽的深邃：“我们会团聚，团聚多久？”

晴樾张了张嘴，有点语塞：“……你要把孩子亲手交给他，不是吗？”

林湘把目光移开，看向洞口：“是啊。我自己选的。可是我选的是一年，不是一天。”

灵族三位长老劝诫过她，离开常风，与兽族结束联盟关系，她就没有必要为各兽族解除封印。至于灵族回到现实世界后，大可以宣布退出人族和兽族的争斗，划地自封，未必不能自保。

虽然灵族最后的遭遇不能说与她的选择有必然关系，但是她常常梦见那些她不了解却奉她为王的族人。她梦到袅袅的青烟，梦到火红色的发束飞扬。

灵契城后山一战她没有亲见，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有这场战役的完整印象。

她梦到常风，他们只做了一天的夫妻，他还不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不知道他快要当爸爸了。

她低头抚着自己的腹部发呆，她希望这是个男孩，一个像他的男孩。他会把他们的孩子抚养成人，而她……

她把腿收回床上，背对着晴樾躺下：“我想一个人呆一下。”

晴樾叹了口气说：“安达应该回来了，我去看看。”她捧起那只装满呕吐物的木盘出了山洞。

他们所在的这个折叠空间四处是汪洋大海，只有中心一个小岛，岛中一个山洞以栖身。安达在岛上用念力构造了屏障，像一把巨伞防护着他们这个小岛，一是为了免遭时不时的海啸袭击，二是避免其他人的念力入侵。

安达知道这样常风就更难找到他们了，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们所需要的食物和日用品，他会定期到现实世界中找，顺便查探消息。

每次带回来的消息，他和晴樾都会觉得不太好接受，但相对来说，林湘的反应要更大一些。

毕竟，她不完全算是灵族，情绪波动大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安达这么认为。

“回来了？怎样？”晴樾站在山洞口，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箱食物。

“还是老样子。”

晴樾随意翻看了下箱子，有面包、面条、大米、蔬菜、水果和一些鸡肉，比上一次带回来的丰富多了，但她还是说：“如果可以的话，肉类的品种多一些，她身体很差，甚至都没有一个普通的人类孕妇体质好，我怕这样下去，她会没有足够的体能生下孩子。”

安达点头说好，他没提到食物越来越难搞了，这一箱食品，他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凑齐：“她今天怎样了？”

“情绪很不好。老实说，我担心会影响到胎儿。”

“活着比情绪重要。闹点小脾气就由她去吧。”

晴樾有点不满：“抑郁症不是小脾气。”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到处去找常风，然后把灵契团引来这里？”

“还是没有常风的消息吗？”

安达摇摇头：“不过……我可能找到荆旆那老头了。”

晴樾眼睛一亮：“他在哪里？”

“还没联系上，我今天去了安国。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他。我在那里留下了记号，他看见的话，应该会知道是我。”

“那如果不是……”

“也没有影响。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但如果那是他，他应该会去到我做记号的地方等我。”

“但是，这样，你下一次还得去安国。”为了避免在同一个地方留下太多活动痕迹，引人耳目，安达每一次都会在不同的地区穿出折叠空间。

“没关系，我可能明天就得再去看一下。”

“也好，如果能找到荆旆，说不定就能找到常风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见到常风，林湘大概就会好起来了。

安达说：“真不明白他们俩这样不累吗？”

安达看着常风怎么去找林湘，现在又看到了林湘这副情状，在他的观念里就没有“相思”这个词。

晴樾若有所指地说：“你是这辈子都弄不懂了。”





163、荆旆·献祭

“我是这辈子都弄不懂，为什么这年头还有人相信献祭可以让自己免除厄运，难道献祭本身不是厄运吗？”龙皓看着不远处的那棵大树下被绑着的女孩说。

女孩一开始是放声大哭的，但当村民们离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反而不敢哭出声来了，就只能低低地啜泣着。

通讯器中，荆旆低声说：“集中精神，它们速度很快，要在它们靠近女孩前动手。”

“收到。”龙皓以及好几个埋伏点中的民兵都给出了回复。

耳中传来一阵无线电的杂音，荆旆把耳机调整了一下位置。

他决定明天要想办法给他们整个无设备通讯器，他不是术人，可是像无设备通讯这种在灵契团中最基本的配套设施，他还是懂得原理的。

在安国这种落后小国，他没指望他们能提供多先进的军用设备，民兵们手上的机枪已经是一个意外惊喜了。

荆旆就藏在女孩头顶的树上，这是丛林里最高大的一棵树，他可以看见两公里外的村庄的点点灯火几乎同一时间熄灭，月影昏暗，整座丛林伸手不见五指。

夜沉得连虫豸也销声匿迹了，偌大的林子，只听见女孩偶然发出的抽噎。她压抑着声音，生怕自己一个幅度太大的抽动会引来“那些东西”。

大家都不知道该叫那些东西做什么，政府报告说兽族会在夜间出没，可是镇上有见过、然后躲在尸堆里侥幸逃生的人回来说，那与一般人认知里的兽族不太一样。

都说兽族嗜血，兽族会捕杀人类，然而据说兽族一般会幻化成人形，而且也能进行语言沟通。

那些东西么？像兽，完完全全的兽，发了疯的兽。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夜间四处流窜，见人就咬，会活活地把人咬没半截身子。

样子更是可怖，浑身的青黑色鳞甲下，皮肤上像流动着红色的火光。上半身人立而起，巨爪尖牙，下半身没有腿，是一条粗大的尾巴，跑起来却比有腿的兽类还要快。

——像是，一种变异了的兽族，身上有多个兽族的特征，并且更为疯狂。

“它们是来复仇的。”村民们如此战战兢兢地告诉荆旆，荆旆默默地听着。

他没有告诉村民们这是元臻兽，更没有说元臻兽并不是兽族的同伙。没有人会相信元臻兽是被灵契团操纵的，明明灵契团正从这些怪物手中保护着他们。

政府的各种战时命令当然也传到了这个安国的边远山村，不过在怪物真正出现以前，他们显然对战争不够重视，白天依旧进山打猎下田耕作，自给自足没有领过政府分配的食物。

晚上么，本来他们晚上也不大外出，最多往邻居家里串串门，早早就会熄灯入睡，宵禁不宵禁对他们来说没所谓。

民兵是村里的男人们组成的，这也是政府的强制要求，他们到镇上领了武器，接受了两天的培训，回来后就承担了村子的安保工作，日夜轮值巡逻。

民兵队队长被选为镇上警备局的联络员，他得每天向警备局上报村子的安保情况，如果有怪物出没，必须第一时间通知警备局。

这是荆旆到这个村子前的情况。他和龙皓来到村口的时候，正值黎明时分，村子里乱成一团，哭声恸天。

那些传说中的怪物终于来了，就在他到来前三个小时来的。它们像一群饿狼冲进村子，当时街道上只有两个巡逻的民兵，他们没来得及看清这群怪物，就已经身首异处。

它们把民兵的尸体撕成了碎片，人们只找到了几块残余的骨头和满地的血浆。

没有人通知警备局，死的其中一个民兵正是民兵队队长。

民兵们商量着该派谁到镇上把这事汇报给警备局，队长的通讯器估计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在哪个怪物肚子里了，其他人都没有警备局的联络方法。

其余的村民却忧心忡忡，从村子到镇上，要足足一天的车程，他们担心等不到警备局的救助，村子就会被血洗。

他们票选了一个父母双亡、寄居在亲戚家里的女孩，希望通过这种古老的献祭，能让这些怪物饶过他们。

“老大？”龙皓听到这里难以置信地看向荆旆。荆旆禁止龙皓再叫他“荆长老”，尤其在外人面前。

荆旆没有对村民们的做法表示异议，他甚至点了点头，但是他保证，他会保护女孩的安全。

村民们半信半疑，他们觉得无论如何，撑过今晚就好了，去通知警备局的民兵已经出发，最多明天中午，警备局就会派员过来。只要灵契团的超能人来了，他们就不担心了。

至于这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已经六十多岁了，另一个年轻一些，也看着接近五十了——自称是来帮助他们的，他们也乐于接受，反正这是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多两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荆旆和龙皓勘查了事故现场，从村子里留下的脚印看来，袭击这个村子的元臻兽不会超过四只——不需要通知自卫军，他们两人就能处理。

民兵一共有十个，荆旆没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但还是安排了他们在树上埋伏，他们的任务是一发现元臻兽就马上射击。

荆旆没告诉他们，元臻兽身上的鳞甲是子弹打不穿的，而且他们移动速度极快，以这些民兵才训练过两天的射击水平，是绝对打不中的。

他的目的不是要他们打中元臻兽。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可以说超额完成任务。

远远地听见脚步声，枪声就已经响作一团，恐惧让民兵们对着黑暗中那团东西一通乱射，火光猛眨，空气中硝烟浓郁。很快，枪声薄了下去，最后一发子弹打光了。

那团东西——缩在一起的四只元臻兽，其中一只伸直身子仰首尖叫，改变了原本直冲女孩的方向，朝民兵们躲藏的那两棵树冲去，另外三只紧随其后。

“龙皓！”荆旆冷静地看着民兵们把元臻兽惹怒，在盛怒之中，四只元臻兽冲向民兵，把背部完全敞开给他。

他向最前面的那只元臻兽甩出匕首，扎向它的后颈，然后与龙皓同时跳下了树，往那些怪物扑去。





164、荆旆·狼图腾

“……爷爷！”女孩气喘吁吁地追出村口，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荆旆和龙皓，他们救了她，救了这个村子，却连名字都不肯留下就匆匆离开。

她一直跑到了荆旆身前，仰着脸看他，急促的喘气声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荆旆俯下身看女孩，她不过八九岁光景，脸上脏兮兮的，但看得出五官很秀气，一双大眼睛让他想起了林湘。他耐心地等着她缓过气来：“怎么了？”

“你们……可以带我走吗？我会做饭……我会洗衣服！”女孩的目光中充满渴望。

荆旆抚着她的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多莉，我叫多莉！如果你不喜欢这名字，我可以再改一个。”

“多莉。我会记住这名字。很抱歉，我们不能带你走。”

女孩几乎哭了出来：“要是那些怪兽回来了，他们还是会推我去献祭的！”

荆旆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拉起女孩的手，把匕首放进了女孩手中：“拿着。这刀柄末尾有一块红色的宝石，看见了吗？如果你有危险，就把匕首插在地上，用力把这块宝石按下去……”

女孩想伸手按，荆旆阻止了她：“不要随便按，只能按一次，之后它就会失效，所以，一定要在有性命危险的时候才能使用。这里面有一个保护网，它会弹出来保护你，而且我也会收到信号，会立即来帮助你。”

女孩把匕首塞进衣服里，紧紧地抱住，荆旆又说：“但是，这把匕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你能做到吗？”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荆旆直起身子，没有与女孩说再见，就与龙皓消失在坡道尽头。

龙皓回头看了一眼，说：“让这个小女孩来当联络员稳妥吗？她很可能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荆旆说：“林湘就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她可不是林湘。”

荆旆笑看着龙皓：“她和林湘一样倔强。”

他们走向停在道路侧边的一辆越野车，龙皓拉开驾驶座车门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荆旆坐进副驾，调出三维光屏查看地图。地图上有红光笼罩的地方，是已经有警备局或者灵契团超能人直接进驻的地区，闪着蓝点的地方，是兽族力量场强烈的地区，这些地区都有元臻兽出没。

荆旆滑动着地图，他要找的是下一个有元臻兽侵袭，而同时灵契团还没有照顾到的村镇。

基本上都是一些偏远的山村，人口稍微多一点的乡镇都已经有了警备局常驻。

“莫凡会找到我们这活动规律，很可能在下一个村子就给我们设了陷阱。”龙皓看着他在搜索几个村庄的资料，说道。

“如果灵契团有足够的超能人，他早就这么做了。”

“我担心的不是超能人。”

“我知道。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得去。”荆旆将一个名叫“塔斯图”的古老部落的定位调到了导航仪上。

龙皓翻了一下塔斯图的简介，不得不摇头说：“不通电的原始部落，狩猎民族，我觉得这次我们不要把战机藏起来，直接开到部落上空，他们把我们当天神下降，我们的工作开展就容易多了。”

对龙皓的玩笑，荆旆只回了一句“走吧”，龙皓发动变形系统，将越野车变作战机起飞，一边仍不忘吐槽着：“老大您老太严肃了，常风或李逸一般会回答我‘这提议不错’。”

荆旆不拘言笑地回答道：“我们有代沟。”

塔斯图在安国北部山区，山岭与另一小国姜国接壤。接近塔斯图的时候，两人还是把战机停在了树林中，然后徒步走向部落。

龙皓边走边用手环记录着探测到的兽族力量场：“实地探测比卫星探测到的力量场数据要强烈得多，战斗可能不会太轻松。”

他们现在用的卫星探测系统是自卫军研发的，探测数据时不时会与实际情况有点浮动，主要是因为民用卫星不及军用卫星稳定，而且后方技术部要定期将系统数据从一颗卫星转移到另一颗，以避开政府军方及灵契团的耳目。

荆旆问道：“有多少？”

“已经……有十五只了，数据还在上升。”

“他们为什么对这个原始部落这样重视？”荆旆停了下来。

龙皓也停下了脚步，回望着荆旆：“你是说……”

“探测一下，除了元臻兽，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异常的力量场。”

龙皓立刻照办。数据还没有读出，塔斯图的部落图腾柱已在林间出现。

一排七根图腾柱，中央的一根足有十几米，两旁六根也有差不多十米高。每根图腾柱可分为七节，下方六节雕刻内容各不相同，有些是奇怪的人脸，有些只是抽象的花纹，但最上方一节全部统一为狼头雕像。

荆旆说：“这是个崇拜狼的原始部落。”

他们走进图腾柱后的部落，不远处就是部落的土坯房，屋顶以干稻草扎成厚厚的圆锥状。

最先看见他们的是路边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孩子，孩子脸上画着白色的油彩，脖子上挂了一只彩绘的小号角。他举起号角吹了起来，瞬间，号角声传遍了部落上方。

塔斯图族人有些穿着轻便的草鞋，有些光着脚，脚步声都非常轻盈，但逃不过龙皓的耳朵。龙皓略感无奈地说：“老大，你会塔斯图语吗？我估计他们不会说源国语。”

“我不会。他们有人会通用语。”荆旆回答。

很快，手持长矛的塔斯图族人就把他们两人团团围住，矛尖一致对准了他们。

塔斯图族的男人一律赤裸上身，下身穿着粗布或者兽皮制成的衣物，皮肤黝黑体格健壮，长期的狩猎生活让他们骁勇无比。

荆旆用通用语说道：“塔斯图部落即将遭到变异兽族的侵袭，我们奉命来此帮助你们，我请求与部落首领对话！”

塔斯图族人保持着阵型，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龙皓左右看看，说：“我怀疑他们听不懂。”

他话一说完，队伍中就裂了一个开口，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女人出现在缺口中，她一口标准的通用语：“你们奉谁的命？”





165、荆旆·狼群战术

这半年来，他们在地球上多个国家的边远小山村中奔波，还真没有人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有些把他们默认为灵契团的特派人员，有些能猜到他们来自自卫军，还有些是压根不在乎他们是谁，能帮上忙就可以。

自卫军都是地下活动，所以荆旆也不会主动报出自卫军的旗号，以免给他们造成麻烦。于是，荆旆说道：“我们是抗击变异兽族的组织。你当我们是民间组织便可。”

对方答道：“我们不需要你们帮忙。塔斯图的战士很勇猛，不惧怕任何兽类。”

“你们知道兽族吗？听说过三界吗？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们知道不？”

说完，龙皓觉得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很多余，如果这真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那么这个世界的任何变化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哪怕是一盏电灯。

女人没有回答他，只是说：“请马上离开。我们的族人信奉自然与天命，外界的一切与我们无关。”

龙皓心想，怪不得灵契团不管这个部落了，看来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但是荆旆说道：“但你们奉狼为王不是吗？”

女人本来已准备转身离开，听见这句话，她停了下来，转身再次打量荆旆。她想了想，说：“你们跟我来。”

女人用塔斯图语说了句什么，所有族人“唰”的一声整齐地竖起了矛尖。

荆旆和龙皓跟在女人身后，穿过所有严阵以待的族人。

他们走进了一间没看出有任何特殊的土坯房，房内很昏暗，唯一的木头窗户也被关死了，两边墙壁上各挂着一根火把。

一个同样穿着黑色长袍的老女人盘腿坐在一叠兽皮上，她脸上的褶子几乎要垂到胸前，抛掷手里那几个铜钱的动作却灵活得像个年轻人。

带他们进来的女人说：“这是塔斯图族的祭司安诺尔大人。”话毕，女人就退出了房间。

安诺尔将铜钱合在手心里，看了看两人，说道：“客人请坐。”

安诺尔身旁的简易炉架上开水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她把开水壶举起来，往两只木碗中倒水。

开水壶是不锈钢制的，壶柄上套了塑料的防热环，与这土坯房显得格格不入，龙皓坐下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安诺尔笑说：“塔斯图是原始部落，不是野蛮部落。族人们知道电，知道网络，知道现代社会的大部分科技。”

塔斯图部落的这种情况没有让荆旆很意外，引起他注意的是安诺尔对他们的态度。

开水是刚刚好的，木碗里已提前放了茶叶，似乎她能预知两人的到来。

荆旆说：“所以，塔斯图部落是自愿选择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

安诺尔的笑似乎洞悉一切：“文明是一把双刃剑，它为人类带来发展的机遇，但是贪图享受会让人利欲熏心，招致灭亡。先生不是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吗？”

荆旆把身子往前趋：“你认识我？”

“不算认识。”安诺尔又抛了一下手中的铜钱，叹气说，“塔斯图祭司是部落中的先知，因通晓一切而受到族人敬仰。但显然，我老了，已经越来越不重用了。”

“那么，狼王科洛，在你们部落中是什么地位？”荆旆的话让龙皓吃了一惊，但一细想，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然而安诺尔摇头道：“先生可能不知道，狼王科洛已经在半年前战死了。”

荆旆没有说话，他等着安诺尔继续往下说。安诺尔指了指身下的那堆兽皮说：“先生，我老了，站不起来，你们把我抬起，去见狼王吧。”

龙皓把安诺尔抱到一边，荆旆掀起兽皮，兽皮下方是一块石板，把石板搬开，露出了一个地道入口。

两人正准备进入地道，忽然屋外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人们的吆喝与尖叫，还有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巨响。

“来了？”龙皓与荆旆交换一下眼神。元臻兽从没试过在白日里进攻。

安诺尔将铜钱握在掌心碎碎叨叨地念了起来，先前带他们进来的女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不等女人开口，荆旆就朝门外跑：“带她进地道！”

龙皓紧随其后，他出门的时候没忘记把门带上。当然如果元臻兽闯进这里来的话，门其实是没什么用的。

他们沿着来路跑出去，没跑多远，就看见了塔斯图的族人们已经克服了最开始的恐慌，里三重外三重地把几只元臻兽围在中间，每个人手里都晃动着武器佯攻，脚下不停地绕着圈，但双层绕圈的方向的相反的，能极大限度地迷惑敌人。

狼群战术。

他们分作两批，第一批族人用弓箭和长矛抛掷，暂缓了元臻兽的攻击，第二批趁机合围，接着第二批族人又相继围拢到第一批族人的外层。

所有人都会在佯攻中寻找合适的时机发难，有一人发难，其他人就会相继涌上，一接二，二接三，受伤的人会马上退下，后面的立即顶上。

一种高度讲究团体合作的战术，灵契团的团体作战也一定程度上借鉴了这种战术，但远远及不上天然的狼群之间的那种默契。

塔斯图部落以狼为图腾，他们是狼族的崇拜者，荆旆毫不怀疑他们得到过狼族的作战指点。而且从他们的攻击部位来看，他们无疑也清楚后颈是元臻兽的弱点所在。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普通人类在元臻兽手下能走上三个回合。这群人类做到了。

可是，被他们围攻的元臻兽只有三只，这与之前龙皓的探测不符。

“当心！他们在诱敌！”荆旆大叫道。

果然，荆旆话音刚落，从部落入口的小路上，传来了“轰轰”的响声。七根图腾柱被相继撞倒。

“老大！那图腾柱，是隐藏狼族力量场的屏障！”龙皓反应过来，狼族藏匿于塔斯图部落一事，恐怕已经被灵契团获悉了。

荆旆点了一下头，右手握拳，圣树权杖已在他手里。这权杖就是他的标志，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权杖抗敌。

龙皓也将枪支抽出，上好了子弹，向入口处冲去。





166、荆旆·反败为胜

更多涌进的元臻兽让塔斯图族人的阵型受到了影响，能战斗的族人几乎都已在这阵中，此时如果有外部敌人来袭，他们的阵势定必被瞬间摧毁。

情急之下，便有族人带头攻击阵内的元臻兽，希望尽快解决这三只先锋队，以便对付后续的敌人。

然而这样一来，他们的进攻节奏就乱了，这等于向敌人展露破绽，元臻兽凶猛地撕咬着扑上来的族人，族人压根没有任何反击之力，血浆喷洒过后，阵中出现了缺口。

荆旆与龙皓已与奔至眼前的元臻兽缠斗在了一起。

荆旆将权杖耍得虎虎生风，一团杖影中跃出了耀眼的火光，元臻兽刀枪不入，却似乎很怕这火影，有一只躲避不及，尖嚎着在火焰中扭动身体，撞倒了一座土坯房，最后在土坯房的瓦砾下停止了挣扎。

半年前荆旆从灵界回来后，龙皓还是第一次见他使用圣树权杖——龙皓眼里的灵契团长老权杖，他并不知道圣树权杖还有这样巨大的威力。

纵然如此，他们还是以人数上的劣势被压在了战斗的下风。

荆旆粗略估计了一下，攻击塔斯图的元臻兽有接近上百只，还不知道在他们后面会不会有灵契团的部队跟随——美其名是来对付兽族，等元臻兽把该杀的杀得七七八八了，他们就从天而降收拾残局。这半年来，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在艰难的战斗中，荆旆虽然瞥到了塔斯图族人的阵型缺口，却也无暇顾及。

狼嚎声在这时响起。

荆旆没看到群狼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它们快速地填上了塔斯图族人的阵型空缺，从族人头顶上飞扑过去，咬在元臻兽的脖子上、手臂上、脚上或者腰上，阵中的元臻兽将攻击的重点转移到了群狼身上。

迎面而来的元臻兽也遭到了狼群的抗击，不少元臻兽被三五成群地围攻着，一时无法脱身，甚至有些被狼的尖牙咬穿了后颈，一阵抽搐后就倒下化成了血水。

在狼群的协助下，塔斯图一方的形势有了好转，荆旆加快了舞动圣树权杖的速度，又将火焰引到了两只元臻兽身上。

荆旆强大的战力引起了元臻兽的注意，有三只元臻兽同时将攻击的方向转向了他。他将权杖砸向正面的那只怪物，同时感到了身后刮来的疾风。

他侧过身，还没考虑好该用什么招数来应对，一只灰黑色的巨狼从他左边跳了过来。

巨狼挡在了荆旆身前，身形眨眼间变高变大，化成了一个高约两米的巨人，与元臻兽高度相仿。他扑过去抱住了元臻兽，两爪从后者脖子后方穿了进去。

元臻兽仰头嘶叫，巨狼顺势扯住它的后颈往后狠拉，“啪啦”一声传来，元臻兽的脖子生生被拗断了。他抽出满是血污的爪子，抬脚把怪物的尸体踹开，回头朝荆旆一笑。

荆旆这才看清这新任的狼王很年轻，不过十八九岁的光景，但出手快准狠。

狼王说道：“荆长老，久闻大名，没想到，我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你初见。”

“幸会……我们还有援兵吗？”荆旆嘴里说着话，手上不停。

“自然！”狼王笑着，似乎不大把这场战斗放在眼里。

从走进塔斯图部落那一刻起，荆旆就知道这是谁的领地。

他带领着兽族销声匿迹了足足半年，这么多的兽族，身上散发着强大的兽族力量场，而他连战机都没有了，也就是说他没有技术手段可以帮他隐藏这些兽族。

荆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荆旆终于又看到了常风，知道他没有认输，荆旆深感欣慰。

常风、贾宸、阎震、多克、小东和程骞带着众兽族从部落入口围了进来，将元臻兽困在了场上，而阿岚和达利安则领着鸟族和虫族从空中发起攻击。

战斗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们总算把这群怪物消灭干净。

常风走向荆旆，两人相视而笑，抱在了一起。

“灵契城后山一战是怎么回事？”荆旆问道，他所知道的相关消息，全是灵契团向外发布的。

“他们找到了我们。”常风看看部落上空，像在回答荆旆的问题，又在讲述目前的状况。

荆旆锁紧眉头，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下他是真的难过。从烟云山基地被袭，他就知道他们发现了他的行踪，并由此追踪过来。

也因此，离开烟云山后，他坚持像游侠般独立行动，不定时、不定地点地与自卫军交流所得的信息。

他回溯离开灵界后的经历，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灵契城内，面对段云浩的时候他就已经泄露了身份，只是他误以为段云浩是在暗中帮助他们。

可是，如果段云浩不是那个此前向他暗中揭露创世晶石异象的人，那这个人是谁呢？

荆旆的苦恼没有逃过常风的眼睛，常风说道：“他们总是有办法知道的。”

一棵青绿色的小草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破开了泥土来到了他们两人中间，然后，那棵小草从地上钻出来，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那是杜莎，他对常风说：“王，他们来了。塔斯图部落已经完全曝光了。”

常风点头，转身对所有兽族说：“马上从地道离开。”

他穿过众人，走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族人抬了出来的安诺尔面前。

常风在安诺尔面前蹲下，把手放在她肩上，说：“感谢你们的庇护。”

安诺尔眼角有泪，她把他的手从肩上拉下，将一枚铜钱放进他手心：“我老眼昏花，已经没有能力看清未来，可是我能看到这场战争不会有胜利者。愿神与你们同在。”

众兽族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安诺尔的土坯房，杜莎带着六个灵族孩子依然在作在最后的屏障维护。

常风回头看到荆旆没有跟随他们一起离开的意思，他说：“荆长老，我需要你的帮助。”

荆旆摇头道：“我说过你会获得我的效忠。但不是现在。”

荆旆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常风，与他给多莉的那一把一模一样。常风自然知道这是唯一能联络上他的工具。

常风不再作勉强，他看向龙皓，龙皓笑笑说：“我得跟着我家老大。”

常风拍了拍龙皓的肩膀说：“走吧，万事小心。”

三人就此道别。

常风跟在杜莎几个孩子身后，最后一个走进了土坯房。在他正准备进入地道的时候，他脑中闪过了一道光芒。

他站起来看向门外，手一扬，石板已飞了过来把地道封死。





167、常风·你才是人族的敌人（新春快乐！）

常风重新走出土坯房，安诺尔在门外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异常空洞：“已死之人在日光下行走，是要受到诅咒的。”

常风看向通向部落外的小路：“显然他们是不怕诅咒的。”

后山之战后莫凡又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已让常风感觉不可思议。他知道，这当中另有隐秘。

他走向了那条小路。

他看到小型战机停在了横七竖八倒地的图腾柱旁，舱盖正好反射着阳光，让他无法看清战机内坐着的人。

可是常风知道是他。他们有过许多共同的记忆，脑海里有着相互交集的十三年，面对同样的敌人，在战斗中合作无间。

某种程度上，高良可以算是他初出茅庐时的导师。比他年长而从不倚老卖老，不卑不吭，待人谦和。

常风走到了战机前，高良打开舱盖跳了下来。

高良摊开手说：“我们应该拥抱吗？”

常风压扁视线看着他：“你……只有一部分是你。”

高良微微摇了摇头：“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就是完完全全的我。否则，你面对着的就不仅仅是我了。”

常风举目朝天，扫了一眼，说：“不止吧。”

“你真的很让我感到吃惊。灵契团里从来没有超能人能同时拥有战士与学师的能力。你的心灵感应能力已经超出了灵契团内最高阶的学师。你放心，他们不会下来。”

“我没什么不放心。如果我要全身而退，你们拦不住我。”

“你增强的不只是能力，也比以前张扬多了，你从前一直很谦虚。”

“不要告诉我你是来和我叙旧的。”常风戳破了两人间的客套。

高良说：“你不是能读心吗？还是你只读到了我作为高良的那一半心？”

常风不说话，他知道高良是明知故问。众兽族与灵族已经离开了，即使他在这里拖延时间，他们也不会找到什么。

“好吧，我是以老战友的身份来和你谈判的。我希望你能看清楚现在的战局。兽灵两族已经输了，再没有逆风翻盘的可能。人族胜券在握。负隅顽抗，最终的结果是两族尽亡，我们也会有损失。

“这个损失，我们承受得起，但普通人类就不一定了。我搞不懂你现在是怎么个状况，人不人兽不兽的，如果你体内还有着作为人的良知，就不要再折腾了。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个折衷的方案。”

常风抽了抽唇角：“你来和我谈良知？战争不是我发动的。再说，既然你们稳操胜券，又何必主动求和？难道是你们终于发现了无法控制地核能量的波动吗？”

“不。”高良笑了，仿佛常风真的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你把你的老东家想得太龌龊了。你生在灵契团，长在灵契团，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一支怎样的队伍？”

“我曾经以为我很清楚，直到我发现你们在暗中捣鼓基因工厂。”

“确实，我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我和你一样吃惊。超能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原来我们只是窃取了兽族与灵族的基因。可是你想过吗，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三百万年前那场战争，你了解多少？”

“听起来，你了解得比我多。”常风心里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只是拥有高良的记忆，控制着高良的身体，他并非真正的高良。

荆旆被拉进灵界的那天晚上，遭到了其余六位长老的围攻，此后，六位长老就失踪了，而莫凡对外公布的消息，暗指六位长老被荆旆杀害。

常风一度怀疑这是莫凡布的局，但是，单凭莫凡一人断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是莫凡纠集了灵契团的下属人员，先借六位长老之手铲除荆旆，再谋害六人，还是六人根本就没有死，而是隐身在莫凡背后操纵一切？

尤其莫凡死而复生之后，常风更倾向于后者。

在与高良的谈话中，虽然他说话的口吻，他的表情动作都与记忆中的高良无异，但是常风越来越肯定，眼前人，可能就是六位长老当中的一个。

也就只有处于灵契团核心领导队伍中，才有可能知道更多真相。

高良娓娓道来：“三百万年前那场战争，没有谁是正义者。是的，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包括人族。兽王星启、灵族公主赫菲娅、始祖人王，都是在为各自的族群争取更多的生存资源。

“人族是三族之中人数最多、个体能力最弱的，如果不秘密开展基因工程，等待着人族的就只有灭族之灾。始祖人王最初的想法，是在人族中广泛地进行基因移植，让所有人类都能拥有兽灵两族的超能力。”

“那么说，他没有成功。”常风打断道。

“是的。”高良接着说，“兽族、灵族与人族的血液样本会互相排斥。为什么灵契团中会有四种不同类型的超能人？就是因为能融合两族所有超能力基因的人类血液样本一直没有试验成功。常风，你不知道你是有多幸运。”

常风从高良的话中听出了苗头：“所以……始祖人王惧怕的，不仅仅是兽灵两族的结盟，还有星启与赫菲娅后代的降生。这就是他暗杀赫菲娅的真正原因吧。”

“你又猜错了。”高良否定道，“我不知道你在兽族和灵族那里听到的是怎样的版本，在我们这里流传的版本是，星启与赫菲娅，是在始祖人王的牵线下结合的。

“客观来说，这些都是老黄历，没有人知道真假。我也不在乎真假。可是我相信，一个同时怀有狼族与灵族基因的孩子的诞生，是符合始祖人王的愿望的。”

“他想要那个孩子，那为什么……”常风半信半疑地说出了这句话，“赫菲娅不是他杀的？”

“我怎么知道呢？”高良耸肩道，“历史上没有记载，包括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也都只是口头流传。”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想说明灵契团自始祖人王创立以来是多么为人类呕心沥血？”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常风，我们不是人类的敌人。你以为我们是要消灭所有人类？当然不，我们本身就是人族，怎么可能消灭人类呢？我们是要为人族而战的。而你，常风，你是兽王，你的女人是灵界女王，你，才是人族的敌人。”

【不要跟我说跨越物种无法生育的问题了，把自然科学暂时丢一边去。书读得多有时真会吐血的……】

168、常风·血液样本（不出门，多看书）

常风对高良这番话嗤之以鼻：“你们已经很成功地向全人类传达了这样的信号，所有人类都认为元臻兽是受我控制攻击人类的。”

“这事让你受委屈了。我们针对的不是你，是兽族，你为什么非要给兽族出头呢？就为了一个女人吗？”

“你们让全人类认为，战争是兽族和灵族发动的又是为了什么？你们为什么非要处心积虑消灭兽族和灵族？你们口口声声为了人族而战，那么人类有权知道真相，有权选择是与两族开战还是和平共处。人类只是超能人的傀儡。”

“你对人类这样有信心吗，常风？”高良的神情中含有更多未尽的意蕴，“你觉得人类是天生爱好和平的族群？人心不足，只要有机会站上权力的顶峰，谁都会削尖了脑袋往上挤。

“人类容易陷入群体性的狂热与麻木，想想他们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是第一个暴露在全人类眼皮下的超能人，你所拥有的力量让他们推崇，也让他们恐惧。人类只会对他们能控制的事物有安全感，所有让他们心怀敬畏的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征服。这就是人类。”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几乎要被你说服了。”常风笑了笑说，“所以，就算人类知道地核能量波动，知道兽灵两族本无意开战，也还是会一意孤行对吗？这么一说，灵契团并没有任何过错。那你今天来当说客，提议停战议和，对人类有什么好处？”

“我说了，这场仗再打下去，人类消耗不起，不仅仅是死在战场上的人会越来越多，饿死病死的人也会直线上升。食物已经越来越少了，整个地球几乎停止了运转。”

“这不简单吗？你们把元臻兽赶回界外之地，地球马上就可以恢复运作。”

“没那么简单，常风，这些是怪物，是变异的兽族。你才是兽王。”

“难不成你想告诉我这些怪物会听我指挥？”常风由不得一声冷笑，“还是，你们发现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以后，就再也合不上了？”

高良没有理会常风的嘲讽，他神色严峻地说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忙。我们要更强大的超能人去对付这些怪物。”

“你们想要什么？”

“你的血液样本。”

“不可能。”

常风话音未落，高良已经伸拳袭向他的左肩，他的拳速快到常风仅能看清他拳眼间有一角尖锐的白光。

常风挥起右爪击向高良手中的暗器，两者于常风肩前不到一臂的地方相撞，“叮”的一声清脆无比，两人心中都暗自吃惊。

常风对高良的战斗力是相当清楚的，高良在灵契团的战士当中属于战力最上乘的一批，当初在粤城分部，也是除了他以外战力最好的一个。

但此刻高良出手的速度和力量感明显还要优于从前。

常风一脚点地后退两步，重新作好备战姿态——与高良谈话间，他就一直没有松懈过。而高良已经在稍微调整姿势后再次向他挥出暗器。

常风终于看清他手里的暗器——不超过巴掌长短的等腰三角锐器，靠近握柄的两个短角中各镶了两块小小的红色宝石，锐器最前端有一根线槽，一直拉向这两端的红宝石。

常风意识到这是一把取血刃，一旦他被击中，血就会顺着线槽被引向空心的宝石中储存。高良就没准备空手而回。

因为体内有自愈基因，日常的战斗中，常风不会太在乎这种小伤口，但此刻他需要时刻小心避开这把取血刃，无疑增加了战斗的难度。

这等于向高良传递了积极的信号，高良越战越勇。

战机的轰鸣声也从上空降了下来。不过常风就没相信高良说他们不会下来的鬼话。

心随形动，上方的云层由薄增厚，顷刻间电光闪现，云压到了头顶的三架战机上，似乎伸手可及。

“青龙，起床！”常风唤道。

“我没睡！”青龙咆哮而出，常风的身体被青龙带起的光柱包围。青龙朝上奔向一架战机，战机在寒气中仓惶躲避。

“常风，我们没想杀你！”高良喊道。

“我也是！”常风以爪卡住高良的取血刃，高良往内一抽，一时间无法抽动。

“给我血液样本，我可以保证你带着的那些兽族和灵族会获得一个安身之所！”

“这就尴尬了，你刚刚才保证过上面那些人不会下来。”常风立掌劈向高良握刀的手腕，高良机警地一松手放开了取血刃，避开了常风的掌击。

取血刃落进了常风手里，常风将之随手地丢在了一边，然而高良已趁此机会又朝常风射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筒。

那金属筒在空中旋转了片刻，就像一把伞般撑开，里头散出数十颗沙子一样的钢珠，向常风铺天盖地地弹去。

常风两掌平伸，念力在他身前形成一面气盾，绝大部分的钢珠被截停在空中，然后“唰啦”一声垂直掉落地面。

常风低低地哼出一口气，说：“谢长老，能把各种暗器用得如此自如的，也就只有你了。”

谢涛不是七大长老中拳脚工夫最好的，但是不管什么兵器到了他手中，总能发挥出双倍的功效，此刻在高良这具身体中，更是弥补了他的拳脚弱点。

无怪乎常风感到眼前的这个高良战力有了如此大的提升。

高良——也是谢涛，略一笑应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把我当作高良。”

“我就不说再见了。”常风一边说，一边往上跃起身子，青龙同时朝下飞奔，常风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青龙头上。

“如果，我们把这个女人还给你呢？”高良朝常风扔过来一件什么东西，常风以念力吸取，东西落入了他手中。

一人一龙，消失在涌动的云层中。

“常风，我得走了。”青龙把常风放落在一座山岗上。

“等一下。”常风说道，“赫菲娅死的时候，你有亲见吗？”

青龙略顿了顿，说：“我没有。我赶到赤道尽头的时候，赫菲娅已经被封进创世晶石了。”

“好。”常风应了一声，青龙化作一道光，再次融进他体内沉睡。





169、林湘·他还活着（祝大家身体健康！）

这一觉林湘睡得很沉，对她来说很难得。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手臂，意识从沉睡中苏醒，她被压着的右半边身子像有无数小虫子在上面蹦跳着，她被那些小虫子支配着，整条右腿无法动弹。

她闷哼了一声，马上有人坐到了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肩膀。

林湘知道那是晴樾，也就只有她了。

林湘费力地用左手推了一下床板，没把自己笨重的身体推起来，晴樾赶紧抱住她，想把她扶起。但林湘轻轻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别动：“让我缓一下。”

“身子发麻了？”晴樾问。

林湘睁开眼又合上，算是回答。她发觉自己的眼皮又厚又沉又涩，枕上铺着的发仍没干透，她显然在梦里哭过，只是她不记得她梦到了什么。

大概还是与常风有关的梦吧。她从来没试过像现在这样无助。她身体里有一个生命在勃发生长，而她的生命力却在一点一点地消散。

有时她会感到孩子在她子宫内划动着手或者脚，那是一种柔软的痒，但她伸手去抓时，又不见了。她就把手搁在肚皮上，一个人在静得吓人的山洞里对着孩子说话。

她想他应该是能听见的，尽管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回应。她有点着急，她想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的一生告诉这个还未谋面的孩子，从她模糊的童年时代讲起，一直到她嫁给常风的那一天。

她老想到死亡这件事，她记不起自己曾经是怎样的无所畏惧，仿佛那是久远到无法追溯的事情。所有的无畏，都随着她身体的日渐虚弱而飘走。

她张口想说话，但看到了晴樾蹲在她面前，一脸的关切后，又什么都不想说了，最后她只是吁了口长气：“我想仰面躺一下。”

“腰不痛的话，可以躺一会儿，但别躺久了。”

她肚子其实不算大，只是她体重几乎没有增长多少，从背面看，甚至纤瘦得看不出是有了六个月身孕的人。四个月开始，她就无法仰面睡觉，胎儿会压得她腰椎发麻。

晴樾帮着她躺好，又把被角掖了掖，然后直起了身子，脸朝洞外看。

“他回来了吧。”林湘不是在发问。他们刚到这个折叠空间的时候，她很刻苦地学习运用心灵感应能力，那时，安达外出查探消息或者找食物，她也能感知到他的回来。

晴樾点了一下头，她转过头来看林湘，脸色有点奇怪：“还有一个人。”

林湘脸上一震，她有点后悔她不该这么平躺着，现在她想坐起来，她得先抬着自己的肚子侧过右边，然后再小心地搬起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滑稽。

林湘推开晴樾的手，拒绝了她的帮忙，甚至站起来时，她也感到自己轻快多了。她跟着晴樾走出了山洞。

洞外下了岩石山，是一片幼白的沙滩，看着碧海银滩，一望无际，然而林湘知道一直走过去就是折叠空间无尽的虚空。

安达站在沙滩上，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衣服上满是血污，他身边躺着一个男人，似乎也受了伤。

林湘看到晴樾浑身抖了一下，就对她说：“你去吧，我在后面慢慢走。”

晴樾顾不上看她一眼，就飞向了安达。

林湘沿着安达和晴樾搭的石山阶梯往下走，扶手是他们特意为她建的，那时她还埋汰他们过分小心谨慎，把她当病秧子看，此刻她每走一步，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扶手。

她心里有些许雀跃，更多的是不安。对安达带回来的那个男人的身份，她居然没有任何头绪。

那人躺着，这个角度也看不清他的身影，昨天安达回来的时候，说可能找到荆旆的线索，他今天正是去印证这条线索的，可是她觉得那应该不是荆旆。也不会是常风。

晴樾和安达说着话，她先是上下打量了他，确认他身上的所有伤口已经痊愈没有造成大碍，才蹲下身子看地上那人。

林湘走近的时候，晴樾刚好站了起来，她听见她说：“脑部受到了强烈的撞击，但他求生意志很强。”

林湘低头看那个男人，他紧闭着眼，面容憔悴而痛苦，半张脸被又脏又乱的胡须覆盖着，没长胡须的地方，如额头、颧骨上都布满了细碎的小伤口。

晴樾问安达：“你在哪里找到他的？为什么带他回来？”

“我在他脑里看到了你。”安达的话是对林湘说的。

林湘定睛看着男人脖子上的伤疤，缝合的痕迹犹如皮下塞了一只蚯蚓。

她感到自己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一股酸意从鼻腔往头顶直冲。她忘记了身体的不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两手拼命地整理着男人脸上的胡须，试着将这张消瘦枯槁的脸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起来。

“桓哥哥！”她终于哭了起来。

苏桓还活着！林湘几乎无法相信，接着是辛酸后的狂喜。他是她心里最大的疚。纵然知道他为了她，手上染满了鲜血，然而她对他所有的恨，都在他拼死护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好一会儿，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她还记得当时她身上淌满了他的血，她觉得他的血几乎已经流干了。

她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安达，晴樾把她扶了起来，安达说：“我们先进去，晴樾给他疗伤，我再慢慢告诉你。”

原来安达在安国一个边远的山村中找食物时，听到当地的居民在悄悄讨论一个上了年纪的超能人帮他们击退了怪物的事。

安达通过心灵感应查知，此人在村中选了一个年轻人作为联络员，于是，安达在这个联络员家中留下了一块赋予了心灵念力的石头。

这块石头会扰乱联络信号，如果是荆旆，他会收到这异常的信号。

但是，当今天安达再次前往山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遭到了灵契团的埋伏。

安达说：“他在帮他们干活，不过，他们似乎把他当作囚犯，他整个人精神恍惚，应该是受到了很强烈的精神控制，导致几近崩溃。就算是这样，他设计出的安保阵也几乎无懈可击。

“我没见过能以电脑技术合成这样多维度的安保阵，心灵念力在阵中几乎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其他人就在安保阵的掩护下攻击，我能逃出来，可以说很侥幸。”

“只有我能黑进他最高层的安保系统。”林湘淡淡说道。

“你只是能黑进去，你也没有走出来过。”安达在苏桓脑中看到了两人零星的过往，“他脑里像一团糨糊，只有你是清晰的。”

170、林湘·苏醒（上推中各种求）

晴樾从床边走向石桌旁坐着的两人，问：“你是怎么把他救出来的？”

安达说：“我差点就出不来了，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发了狂，他们控制不了他，我乘机跑出了安保阵，他们想杀了他，我就把他救了下来。”

林湘转问晴樾：“他能好起来吗？”

晴樾有所保留地说：“外伤不太严重。如果你问的是脑部的伤的话，有点悬。”

林湘微仰起脸，将心里的难过呼出：“我会照顾他，直到他好起来。”

晴樾满脸的顾虑：“林湘，他可能已经失去了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不会伤害我。”林湘明白晴樾的担心。

“好了，我去换件衣服。”安达站起来走出了山洞。

“我也去做饭了，他醒了第一时间叫我。”晴樾叮嘱着林湘，也跟着走了出去。

晴樾走到安达住的洞口，就站着不走了，她倚着洞门，看着他把满是血迹的上衣脱下。他身上的伤口虽已痊愈，但血痕仍在，几乎遍布全身，她感到触目惊心。

安达察觉到她的注视，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没事。”

她走上前，从毛巾架上取下毛巾，拧湿了替他擦去后背上已干透的血痕：“你不该留下记号的，他们知道了你的存在。”

“我大意了。他们是很了不起的敌人。”他一直被认为是灵界最强大的战士，他也因此而自负不已，但自从荆旆闯进灵界，带来了现实世界的消息，这一切都被改变了。先是荆旆，后是常风，接着还有更多他想象不到的敌人，可能都比他强大。

“苏桓……是个怎样的人？”

“我刚刚说了，他设置安保阵的技术很高。”

“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应该去问林湘。”

“我是觉得你不该把他带回来。”

安达转身，从她手里接过毛巾：“那个时候，如果我不救他，他就会死。”

“如果他真的伤害她呢？”

“那我们就杀了他。”安达笑着说，“没有电脑，他在我们面前没有任何优势——别说电脑，这里连电都没有。”

晴樾还想说点什么，隔壁山洞中传来了尖锐撕扯着的男声。两人连忙拔腿跑了过去。

苏桓蜷缩在床尾，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半张惊恐的脸，他浑身发抖，嘴里发出一连串没有意义的字音。

林湘一脚站在床边，一脚跪在床上，手护着肚子，试着靠近他，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尖叫吓退。

“桓哥哥，不要害怕，你不认得我了吗？”林湘难过地叫道。

晴樾上前抱住林湘双肩，扶着她往后退了两步，说：“你不要着急，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让我来吧。”

晴樾坐到床边，向苏桓伸出手，苏桓侧着身子，从被子中伸出眼角瞄她一眼，又赶紧缩了回去。晴樾闭上眼，开始低声念咒。

林湘和安达在一旁看着，随着晴樾念咒的进度，苏桓的情绪慢慢有了缓和，当晴樾念咒完毕，收回手站了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但依旧靠着床尾的墙壁，目光空洞。

“安息咒，可以当镇定剂用。”晴樾解释道。

林湘看向晴樾，晴樾向她点点头，她这才重新走向了苏桓。

她伸手拉下了他裹住头部的被子，他没有反抗，她看到了他乱发遮盖下的头皮凹凸不平，头骨已完全变形，隐约可以看见皮肤破损后重新长出的粉色肉芽狰狞无比。

她鼻子一酸，泪水涌满了眼眶：“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靠在他身上哭了一会儿，他毫无反应。她抹干眼泪说：“安达，你带他去洗个澡吧。晴樾……”

“我知道，我这就去。”晴樾没等她说完就说。

“我和你一起去。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林湘站起来，两人手挽着手走了出去。

厨房就是搭在山洞外的一个棚子，石头砌的炉灶，用最传统的方式生火烧柴做饭。食材很简单，两人就变着花样烧了四菜一汤，捧着回到山洞时，安达和苏桓已经洗漱完毕回来了。

苏桓眼神呆滞，唯独在见到食物时目光亮了起来，直接用手抓着就往嘴里送，脸上的胡须揩满了油污也不管不顾。林湘看着很是心疼。

一连三天，苏桓除了吃就是睡，偶然醒着，也是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林湘陪在他身边，说起他们小时候的种种，她说着说着就又哭又笑，而他像是完全记不起来，又像压根没听见她说话。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他渐渐没那么怕她了，在她说起他帮她梳辫子的时候，他甚至把头微微侧向了她。

她早就想帮他把头发和胡须整理一下，可是一看到剪刀和刮刀，他就尖叫着猛退缩，她只好作罢。

这下，她乘机捧起他的脸，说道：“以前都是你帮我梳头发，现在也让我帮你一次，好吗？”

林湘站到苏桓身后，小心地挑起他的一缕长发，轻轻一绞，碎发自剪刀的合口中掉落。

“我手没有你巧，可能剪得不好看，不许生气的。”她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心里有淡淡的暖意。

剪好后，她绕到他身前，端详着，又伸出剪子修了一下刘海，说道：“不太整齐，就这水平了，将就将就吧。我已经那么能干了，要是连头发都会剪，那就太不像话了。”

他默默地听着，仍然没有反应。可是她留意到他不害怕她手上的剪刀了，这是个好兆头。她又说：“我们把胡子也刮一下吧。”

她扶着他躺在了床上，他很顺从地由着她给他打上了满脸的肥皂泡。

胡子黑压压地挡住了大半张脸，那天在沙滩上见到他，她几乎认不出他来。她细心地从左脸的颧骨下往下刮。

身上的超能力消失后，她的视力也变差了——其实也没多差，只是相比于有夜视能力时的开阔，她觉得很不习惯。她把头俯得很低，低到能看清他的每一个毛孔，好操纵着刮刀贴着毛孔把须发切掉。

她几乎是闷着一口气给他刮完整张脸，生怕一个呼吸也会让自己手一抖，从而刮伤了他。

完成后，她长长吁一口气，看着他满脸清爽，虽然比从前还是憔悴得多，但她已经很满足了：“这样舒服很多，对不对？”

她将毛巾泡进水里，捞起拧干时，在水珠“滴答滴答”的滴落声中，听见他嘴里发出了声音。

这几天，苏桓时不时地会说几个字音，哼哼哈哈的，大多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林湘把毛巾铺在手上给他擦脸，这次，她与他面对面，听到他清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林湘。”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171、常风·挑衅（上推中各种求）

常风将这块石头握在掌心。

他看不出这块石头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尝试用念力去感应，如果这石头曾经附有心灵念力，那肯定也已经散失得一干二净。

高良——也即谢涛把这块石头扔给了他，他在向他暗示，林湘在他们手里。

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的话。如果她真在他们手中，任何一件属于她的东西，一缕头发、一角衣料，都会比这块来源不明的石头更有说服力。

再说，林湘、安达再加上晴樾，可以说是很强大的组合了，他们不会那么容易被擒。要捉住他们，肯定要出动较多的人手，不管他们是在哪里动的手，也不可能一点动静也不传出。

如今，他在全球各地安插的兽族眼线越来越多，再加上自卫军的地下队伍，不说他们有多强大，要查探灵契团的大动作应该不算难事。

可是，高良的话也不像空穴来风。

常风再一次看了看手心的石头，淡灰色，边角不太整齐，像是从大块的岩石上掰下来的。他试着去寻找这块石头与林湘之间的联系。

他在自己的两掌之间拉开一个发光的平面，再将平面化为正方形的立面，在不断旋转、闪现的空间裂口中寻找林湘的踪迹。

他不只一次这么做。

自从他在赤道尽头融合了心灵石的力量以后，他与林湘之间似乎就建立了一种天然的联系，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但这种联系在从灵界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一下子中断了。

他知道他们落在了某个折叠空间之中，却一直找不到他们。

一开始，他想，可能是他们为了避开灵契团的搜寻，在折叠空间中建立了屏障，就像之前杜莎等人比他先一步离开灵契城后山时，为了避免灵契团学师的追踪，也这么做过。

只是杜莎等孩子的念力层次较低，众兽族的力量场又较强大，他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

相比之下，安达、晴樾和林湘体内未开发的念力力量肯定要比几个孩子大得多。

就算是这样，他与林湘之间的心灵感应也不该断开。

这是属于他和她之间特殊的联系，没有任何心灵感应者能插足期间，他应该可以顺着这种联系找到她。

现在，他就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一次又一次地打开空间裂口，在多个折叠空间中跳跃，一个又一个地找。

不幸的是折叠空间是无穷无尽的，他的寻找犹如大浪淘沙，毫无头绪。幸运的是他现在能控制心灵石，不再需要担心灵契团会监测到心灵石的能量，从而找到他们。

他觉得自己有点烦躁了。

他刚从一个布置得像书房、从地板到天花板塞满了书的折叠空间里跳出，穿过空间裂口那几乎要把骨头吹散的狂风，又落进了一片黄沙中。

他在沙漠的中心举目四望，四野是茫茫的沙，起起伏伏，看似没有尽头。但他心知，在折叠空间中，空间的大小远远不是肉眼所见的大小。

很可能，这个看起来一望无际的沙漠，实际上比他刚离开的那个书房还要小。

常风迈步前行，试着感应这空间中的人烟，如果有人——不管是林湘、安达还是晴樾，他都会感应到。

大多数时候他是一无所获的，他希望这次是例外。

刚迈出两步，一束异样的光向他刺来。

——不是人，而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以右脚为重心，他左脚往右后方退了一小步，他看见沙漠里凭空出现一个光洁的平面，明晃晃地反射着刺目的光，绕着他飞快地从身前飞到身后，然后停住不动了。

那是一面镜子，比他还高，镜面是一块平整的长方形，没有镜框。

他定睛看了看那面镜子，忽然，从镜子中分出了一模一样的另一面镜子，同样围着他绕了个半圆，绕到了他身后。

没等他转过身，这两面镜子又同时开始了分裂，二化为四，四面镜子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直对着他。

意外的是，他感应不到任何心灵念力。眼前的实体幻象，不是由心灵感应者构建的。

在他思考的一瞬间，镜子的分裂越来越快，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这速度。当镜子围成了一个圆之后，分裂出来的新镜子开始往他的头顶和脚下伸过来。

常风下蹲起跳，想从镜子没封起的缺口中跳出，谁知当他的身体跃过缺口以后，他发现他跳进了一个已经完完全全构建好的镜屋当中。

镜屋唯一的出口，就是他刚刚跳进来的这一个缺口。他低头一看，刚好看到缺口被一块新分裂出来的镜子堵上了。

他头上他脚下他的前后左右，不管他看向哪一个方向，他都能看到无数个自己，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表情的不同角度，每一次扭头都让他感到诡异无比。

他握拳砸向其中一面镜子，镜子应声而碎，但镜子后面还是镜子，他从镜中看到了自己蹙紧的眉头。

“苏桓！”他喊了出来。

能将安保阵构建得媲美心灵幻象的，不只苏桓一个，都能做到这水平的，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风哥。”苏桓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的那面镜子上。

“你不是他。”常风冷冷说道。

“我是。”苏桓抬起头，让常风看他脖子上的伤疤，“他们没让我死，他们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

“如果你在莫凡和高良之前出现，我可能会相信你。你不在这里，你在哪里？”

通过和高良的正面较量，常风知道被长老附身的重生者会留下原主的记忆，而长老的大脑会形成一个禁闭区，即使是读心术也进不去。但如果苏桓在这个空间中，他应该能读到苏桓的记忆。

“我不在这里，我和她在一起。”

常风朝苏桓脸上打去，镜子碎了，苏桓又出现在另一面镜子上。

“风哥，你不要生气。你忘了吗？我问过你的，你同意我们在一起。你是我最尊敬的人。”

常风感到怒气在自己胸腔里一点点地凝聚，他又砸烂了一面镜子。

“当初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在一起。你那时很抗拒她，你根本就不想要她。是我先把她让给你的。”

苏桓这次出现在常风身后，常风飞身跃起，把身后的镜子敲成碎片。

“可是我后悔了。她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但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天都是煎熬。你带给她痛苦多过快乐。”

镜子的破碎声伴随着常风的怒吼，苏桓的脸在镜子的裂痕中也断裂成了几瓣。

“风哥，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我和你一样爱她——不，我比你更爱她。每次她最需要你的时候，都是我代替你在她身边照顾她。我和你一样熟悉她的身体，她的嘴唇很软，她的头发很香……”

所有镜子在眨眼间消失了，只留下常风一人站在黄沙之中。

172、林湘·我还是当你哥吧（上推中各种求）

林湘洗了两个苹果准备走出山洞，她脚下久违的轻快，仿佛腹部的笨重一夜间消失了。

晴樾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湘奇怪地歪头看她一眼，想从她侧边过去，她又一步跨过，依旧挡在了林湘身前。

“怎么了？”林湘把手里的苹果给晴樾递了一个，“给你吧。”

“我不要，你原本又不是准备给我的。”晴樾绞起两条手臂贴在身前。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那我专门再给你洗一个？”

“林湘，这个人欺骗过你，他很可能是来杀你的。”

林湘对晴樾的提醒毫不在意：“那他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因为有我在啊！”

“对啊，有你们在啊！所以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吗？”

晴樾无奈地哼了口气：“但我保证不了没有疏漏的时候啊！”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我欠他的。”林湘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晴樾有点生气了：“那孩子怎么办？”

林湘把两个苹果抱在身前，空出一只手拉起晴樾，笑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我欠他一条命，但孩子不是。他敢伤害孩子，我第一个杀了他。”

晴樾看着林湘匆匆而去的背影嚷道：“你现在一只蟑螂都杀不了！”

她跺了跺脚，还是远远地跟在林湘身后，走到了海滩上。看着林湘和苏桓一人咬着一个在海边散步聊天，她撅着嘴满脸黑线。

“你就这样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安达走了过来，看到她的表情，禁不住笑了。

“要不呢？始作俑者天天在山洞里睡大觉。”晴樾把不满甩给了安达。

“你说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带了个定时炸弹回来，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林湘现在一点自卫的能力都没有。”

“苏桓没有伤害过林湘。”安达不是没有考虑过晴樾所说的，只是，灵族一直依赖读心术来判断一个人，就像当初信任荆旆——虽然结局不太好，但这也不是荆旆的错。可以说，灵族对这样的结局早有心理准备。

“以前没有伤害过，不代表以后不会伤害。他替他们做事，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这个黑点一辈子也洗不掉。”

“那不是为了她吗？”晴樾的论据正好反过来被安达用上了，安达说，“当然，不管什么动机，错就是错。但是，我们讨论的是苏桓会不会伤害林湘，从这个角度来看，我没看出有问题。”

晴樾有点打噎，只好说：“你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看来你不仅仅是怕他伤害她。你想多了，那都是过去式了。她心里怎么想你不清楚吗？何况她还怀着常风的孩子。”

“是啊，那是常风的孩子，那常风人呢？”

“我在怀疑，到底我们是不是同一个族群的？好像我们的思维方式不太一样。”

“不管哪个族群，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永远都不会一样。”

安达感到有点无奈：“那你想怎么办呢？”

“安达，你真的相信这个人？这不像你。”

“并不完全相信。他的心有一半封锁起来了，我们都无法走进去。虽然这可能是因为重创后失忆的缘故，他自己也记不得这半年来发生过什么。但是，也不排除另有隐情。我只是不像你表现得那么敏感。”

晴樾的嘴角这才稍微松了一松：“好吧。”

安达接着说：“还有就是，你不是担心林湘的抑郁症吗？我现在看到她会笑了。苏桓能让她笑，而你不能。”

晴樾瞪着他说：“你也觉得我是在吃醋？我有这必要吗？”

“这个‘也’字很有意思了。”

晴樾狠推了他一把，他笑得更欢了。她说：“你在这看着，我去睡一觉。看紧点。”

安达看着晴樾大踏步走回山洞，他扭头看向沙滩上的两人，自言自语地叹道：“这两人叙旧，我在这干嘛呢我？”

苏桓扶着林湘爬上了一堆礁石，林湘把鞋子踢掉，在礁石边上坐了下来。

苏桓打趣道：“现在跑不动了吧？要求着我帮你了吧？”

“我求你了吗？是你自己伸手过来的。”谁也别想从林湘嘴上讨得半点便宜，她也就剩这么点嘴皮子的工夫了。

“得，合着我犯贱。”他也把鞋子脱了，在她身边坐下，“这里安全吗？”

“很安全，安达和晴樾在这里建了屏障，一般的心灵感应者都找不到，除非是有指向地加强念力的能量感应。”她扭头看他，正好可以看到他头上的伤疤，头发剪短了，伤疤就更明显了。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好像一碰伤口就会重新崩开似的，她又说：“你真的不记得他们对你做过什么吗？”

“想不起来。”他摇头，“可能还是为了那个数据硬盘。他们应该猜到我破解了数据硬盘，大概是想从我的记忆里把我看过的数据挖出来吧。”

“他们得到了数据也没有用。最重要的那样东西，他们没有拿到。”常风告诉她，破坏极地神殿的基因工厂后，他就把苏桓留下的数据光盘毁掉了。

“狼灵血？”苏桓看着她问。

林湘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把脚往海水里伸，但礁石太高，脚尖离海水还有一点距离。

“我给你洗。”苏桓跳进了水里，用手心掬起一捧水，浇在她脚上。

“我自己来吧。”

“行，你自己来吧，你弯腰给我看看，你能看到自己的脚不？”

“你这叫欺凌弱小。”

“你不叫弱小，你弱小都是装的。骗我保护了你十几年。”

“我不想骗你。”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凝结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

“我说过的话还算数的。只有你愿意，我们就可以找一个地方，过一辈子。我会保护你——不管你需不需要我保护，当然还有孩子。”他站起来，手贴到了她脸上。他的手掌仍带着未干的水，凉凉的。

林湘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避：“桓哥哥，我嫁给风哥了。他爱我，我也爱他。”

苏桓把手收回，把目光移到了看不到尽头的海平线上：“我知道。我还是当你哥吧。”

173、段云浩·把那个人找出来（上推中各种求）

海平线渐渐缩小到一面三维光屏之中，光屏浮在祭祀殿中央的那个圆洞上方，围在圆洞边上的，有分别被卢逍、蒋恬、谢涛、杜林、戴涵附体的江葵、宋磊、高良、袁诺和莫凡，往后一排站着的，是现任的长老韩硕、乔焱、傅山、何唯还有段云浩。

“有点险了。”卢逍说道。

“他没有发现。暴怒会让他失去理智，也降低心灵感应的灵敏度。”光屏中传出苏桓的声音。

“范易做得对。”蒋恬赞许道。范易在苏桓体内，苏桓本身是很出色的术人，而范易心思慎密，善于变通。

他们本来的应变方案，是如果常风找到了这个折叠空间，那就让范易挟持林湘离开。她怀孕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意外惊喜。她信任苏桓，而且她没有任何反击能力。

不过这不是最好的方案，杜林提出，从基因的价值来看，林湘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比他的父母有更重大的意义——

不过自然孕育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你不知道出来的东西是不是你想要的，但是起码他们有林湘，不妨多等几个月。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林湘在怀孕期间失去了所有超能力，她的血液也失去了意义。

范易同意杜林的提法。除了等他们别无他法。他通过苏桓的记忆了解林湘，他知道她有多刚烈，如果他强行带走她，难保她会拼个鱼死网破。

所以，当发现常风撕开了空间裂口时，范易第一时间给他建了一层又一层的安保阵。

常风和林湘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曾经离得这样近，几乎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对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时间长了，变数也多。”谢涛说道。

“异技堂现在还在筛你带回来的那三吨沙子，韩硕、乔焱，你们有发现了吗？”戴涵明面上是在问韩硕和乔焱，实际上这话是说给谢涛听的。

谢涛以高良的身份到塔斯图部落找常风，血液样本没得到，却把部落前的地皮全铲了回来，足足接近三吨的泥沙。

谢涛脸黑了起来：“本来应该让你去的，也许他见到莫凡会更亲热一点。”

戴涵不看他：“主要是你话太多了。我去的话，没有那么多废话。不说和他打个平手，要取他一点血还是不难的。”

谢涛反唇相讥：“上一次没有一万人的大军在背后撑着，莫凡可能在他手上走不过十招。”

韩硕和乔焱对望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刚才戴涵的问话。

谢涛坚称有钢珠打中了常风，理论上，常风身上的伤口自愈时会把钢珠逼出体内，但是掉出的钢珠落在了什么地方，这就不好说了。

在三吨的泥沙中找一颗染血的钢珠，就算是对异技堂来说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卢逍适时插了进来：“让你们活过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吵架。你们吵架耽搁的工夫，误了多少事，还嫌不够多吗？”

卢逍冷眼扫了在场所有人一遍，大家都知道他这话不仅仅是对谢涛和戴涵说的。他的目光让所有人感到不寒而栗。

江葵原本只是进学堂一名普通的学师，心灵感应能力勉强可跻身进学堂内最高层次的一批学师，但比他出色的远远大有人在。他在进学堂内的能力等级，比苏桓在异技堂中的能力等级可以说差得远了。

然而，自从卢逍附身在江葵身上以后，他看人的目光似乎都能把人扒到骨头里去。其余五人复生后都或多或少地带有原主的个性影响，只有卢逍几乎完全地把江葵的痕迹抹去了。

卢逍把目光落在了站得稍后的段云浩身上，段云浩感觉到了额头上被直指着的压迫感，他抬起头，对上卢逍的眼睛。

段云浩一直静静地听着这些重生的长老们谈论他们当前的计划，韩硕、乔焱、傅山和何唯感觉插不上嘴，而他是压根就不想插嘴。

对外，是他们这六个新长老领导着灵契团这支世界上最强大的战队，对内，他很清楚是谁掌握着三界的命脉。他不像莫凡那么野心勃勃，他很本分，他知道什么是枪打出头鸟。

卢逍问段云浩，他的语气出奇地平缓：“赤道尽头那边怎样？”

段云浩摇头：“解不开封锁。这不仅仅是心灵念力的作用，我觉得还有其他神秘的力量在里头。看来传说是真的，只有三界的界王可以进入赤道尽头。也就是说，只有常风和林湘可以解开。”

“范易，”卢逍依旧看着段云浩，但喊的却是通讯器中的范易，“等林湘一生下孩子，就把她和孩子一起带过来。蒋恬和杜林作好准备接应。”

范易、蒋恬和杜林分别应好。

“都散了吧。云浩，我和你一道走。”

其他人迟疑了一阵，先后离开了祭祀殿。段云浩等着所有人走了，卢逍才走到他身边说：“走吧。”

两人肩并肩走出祭祀殿。

卢逍边走边说：“莫凡一直以为，我们选他，是因为他最优秀。但你知道并不是。就像我们七个人当中，最强的一直都不是荆旆一样。首席长老就是个虚名，是一面随时可以扔出去抵挡各种攻击的盾牌。盾牌坏了，是可以随时换一面的。”

卢逍停下看段云浩，但段云浩显得云淡风轻，没有任何表示。

“你知道，我们一开始，其实更加看重的是吕光莹。你跟了她那么多年，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段云浩略一沉思，他拿不准卢逍更想听到怎样的回答，他还是决定公正地评价他这个被视为叛徒的前上司：“她能力很高，处事公平，待人也很好，作为灵契团四堂中唯一一个女堂主，她有她独特的魄力与优势。就是说一不二，脑筋很死——我劝过她。”

卢逍露出了笑容：“你劝过她？”

段云浩也回以一笑：“我不应该劝她吗？”

“她死了，你就是堂主，不是更好吗？”

“她这烂摊子太大了。”

“你收拾得非常好。”

“谢谢长老夸奖。”

“但是，”卢逍重新收起笑容，“还有一个烂摊子你没有收拾。我要你再彻底清查进学堂一遍，尤其是你身边的人。我要把那个在帮人类的人找出来。”

174、魏楚彦·训练（上推中各种求）

“我不能再帮你们了，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

魏楚彦浑身打了个激灵。这声音像一股电流窜进他大脑中。他当然记得这个声音。

他带着杨佳芩和小糖从粤城逃出来，接近烟云山的时候，正是这个声音指引他驾车冲下断桥，摆脱了灵契团的追捕。

然而，此后他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

后来通过与范子茜的交流，他知道这个声音来自“神秘人”。在自卫军中，范子茜是听到神秘人声音最多的人，他协助她建立了最初的据点，为她出谋划策、答疑解难。

可以说，没有这个神秘人，就没有人族自卫军。

神秘人的话让魏楚彦整个人愣了一下，杨佳芩没来得及刹住自己举着的木刀，“啪”地一下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师兄！”杨佳芩吓得马上把木刀和盾牌都扔了下来，仿佛被打中的是她而不是魏楚彦。

魏楚彦跌坐在地上，捂着被敲得胀痛的脑门，傅靖之比杨佳芩更快一步地冲了过来。

傅靖之当然不是来关心魏楚彦的，他尖着嗓嚷嚷：“干嘛干嘛！谁让你丢下武器的？战场上丢下武器，是不要命吗？”

杨佳芩挨了批，喏喏地说：“我……我打中他了……”

“打中咋了？打中不是应该的吗？打中了就继续打啊！”傅靖之抬脚踩地上的盾牌和木刀，两者先后蹦起，落入他手中。

他举起木刀就往魏楚彦身上敲：“打中了，你就继续打！这样打！看到没！……”

傅靖之的叫声响亮，吸引了训练场上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停下了两两的对打练习，光看着傅靖之敲打魏楚彦，有几个人甚至忍不住捂着嘴笑。

训练场设在阳山中的一片密林里，这块空地不算大，但让他们据点中三十来个人进行战斗训练还是绰绰有余的。

“哎哎哎！”魏楚彦护着头大叫，“你是这样打你救命恩人的吗？”

傅靖之把刀盾扔回给杨佳芩，顺手拧了一下腕上的那根黑色的塑料带子——这也是自卫军的黑科技，用来抑制兽族身上的力量场，以免被灵契团的天眼系统监测到。

傅靖之说：“是谁求着我训练他们的来着？不是看在你救了我份上，我才懒得打你……喂喂，你们干啥来着？都停下来偷懒吗？都给我动起来！”

看热闹的人赶紧又重新投入了练习，魏楚彦低声唠叨着：“特么兽族都是这么报恩的？……”

他话音还挂在唇边，就被傅靖之一脚蹬在了胸前：“我让你上课开小差！我让你走神！你得庆幸打你的是我！是元臻兽你早去见阎王了！”

“哎哎！老爷子你别打了！师兄知错了！”杨佳芩冲上来想拉开傅靖之。

傅靖之甩开了她的手，叫道：“我打他你心疼？我跟你说，我还得打你呢！任何时候不得扔下自己的武器！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杨佳芩被他呛得满脸通红，默默地后退了两步，不敢看魏楚彦。

“好了，”魏楚彦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我得下去一下……”

“啥？你还想当逃兵？”傅靖之提高了八度音量。

魏楚彦赶紧在他又飞起一脚前说：“别闹，我好像听见神秘人跟我说话了，我得去联系一下子茜姐。”

傅靖之歪着脸，用眼梢瞄他，嘴巴努了努，将信将疑地说：“去去去！快去快回。”

然后，他伸出一根食指直戳杨佳芩：“你！跟我打！”

魏楚彦向杨佳芩挤了挤眼表示同情，马上小跑向岩壁。

他一边爬上峭壁，一边想刚刚的训练，傅靖之虽然说话举动有点神神叨叨，但其实是个严格的好老师。过去的一个月，在傅靖之的训练下，他们的实战技巧提高了不少。

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肌肉结实了，肉眼可见手臂比以前更加粗壮，爬这峭壁也没之前吃力了。不过他看到傅靖之上这峭壁，只消三五步就跳了上来，不由感叹兽族的战力比之人类还是要强不少。

这也是他提出让自卫军所有人员接受兽族训练的原因。即使在体能上不可能追上兽族，他们也可以在战斗技巧、配合度上争取提升战力。

这七个月，他们从灵契团手中救下了不少兽族，这些兽族如果要离开的，他们从不阻拦，如果不愿走的，就分散在各个据点藏匿。

因为怕被灵契团发现，这些藏着躲着的兽族终日被困在据点的密室中，无聊得紧，所以也很乐意接下训练自卫军的任务。

魏楚彦边想边爬，很快就爬进了防空洞。他进到内洞，里面只有两个没有参与训练的值班人员留守。

他走到电脑前，戴上耳机，发送了加密联络信号，不一会儿就接通了范子茜——她总是戴着耳机，方便各个据点的负责人联系她。

“喂，楚彦。”范子茜的声音有点低沉。

“子茜姐，神秘人跟我说话了。”

听了魏楚彦的转述，范子茜心情沉重：“他近来确实越来越少联系我了。他可能遇到了麻烦。”

“我们……能帮他吗？”

“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帮他呢？”

魏楚彦想起荆旆之前有关神秘人的猜测：“荆长老说过，这个人很可能就在灵契团内。”

“荆长老不是已经否定了是段云浩吗？”

“不是段云浩，也可能是其他人。”

“你有头绪吗？”

魏楚彦一一回想自己曾接触过的灵契团的学师，确实有好几位，江葵、高力，还有几个不知姓名的，但是他都不了解，更加谈不上头绪了。

范子茜宽慰他道：“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吧。”

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真的扳倒了灵契团，三界重新议和结盟，他们也只能给这神秘人立一块无名碑了。魏楚彦想想就有点伤感。

范子茜转问道：“你们那边的战斗训练怎样了？”

魏楚彦扬了扬眉，说：“挺好的，老爷子太生猛了。你们那呢？”

范子茜说：“也不错。可能，我们的训练成果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175、魏楚彦·战前（上推中各种求）

陆续有其他据点的战备人员来到平阳县城，入夜前，范子茜也带着将近四十人抵达了。

范子茜与另外两个据点负责人陈昊宇、蔡景龙穿过阳山来到了防空洞，和魏楚彦碰头。他们四人就是这次抗击行动的指挥官了。阳山据点的这个防空洞则成了行动的临时指挥中心。

在三人到达前，魏楚彦已根据范子茜的要求将整个平阳县城的地形作了3d建模。四人甫一见面，简单寒暄后，魏楚彦就在洞中拉开了地图。

蓝色的立体地图撑满了半个洞穴，魏楚彦就着地图向三人介绍县城的主要情况。

“主干道就是105国道，会贯穿整个县城的中心镇区，也就是平阳镇。阳山山林公园入口在平阳镇中，而我们在这里，阳山的东面，属于陆阳界内。在平阳镇另一边还有山阳镇。

“在战前，平阳县城三个镇区人口大概六万人，战争开始后，平阳镇遭受过两次元臻兽的袭击，除去死的人和逃难的人，全县城可能剩下不到三万人，其中有接近一万人在陆阳。”

陈昊宇捏着下巴说：“警备局设在平阳镇，我们这样声势浩荡地跑过来，他们可能已经收到了风声。”

魏楚彦表示同意：“不过我不认为他们会出手相助。很明显这是针对我们的。”

范子茜点点头：“阳山据点已经暴露了。我们要不就放弃据点撤退，元臻兽每次出击不见血是不会离开的，这就等于留着陆阳的一万居民送死。要不就和他们死磕。”

三人都知道他们的选择是不言而喻的。

蔡景龙汇报了这次人员的集结情况，周边一日车程内的据点，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以外，能战斗的几乎都来了，将近有五百人。

旅馆基本很少有还营业的，他们也老实不客气，占据了已停课的陆阳中心小学作为暂时的驻扎地。

“每个人都配了枪支弹药，不过不太够。”蔡景龙说。

“弹药打不进它们的鳞甲，只能用来吸引它们的注意或者暂缓它们的行动，真正能杀死他们的还是冷兵器。”魏楚彦说道，傅靖之有与元臻兽战斗的经历，所以特别注重传授他们近身搏击的技巧。

“都有，短刀、自制的长矛和弓箭。”

范子茜将探测到的空间裂口异常情况展示在地图上：“空间粒子在这两个地方发生了聚集，空间裂口应该会在这里撕开。”

元臻兽会跃过撕开的空间裂口，从界外之地直接跳到现实世界。

“离陆阳中心城区不到一公里。”魏楚彦看着地图皱眉。

“我们可以在空间裂口处截击他们。”

“不。”魏楚彦盯着地图一眨不眨，“这里太过空旷，我们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且，虽然我们探测到在空间裂口另一边聚集了一百多只元臻兽，但难保他们在出口遇到伏击的话，不会临时调派更多的怪物过来，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多，这样太危险。”

三人同时看向魏楚彦，范子茜说：“那你认为……”

“巷战。”魏楚彦将地图拉到了中心城区的街道之中，“我们利用街道地形建立街垒，尽量把元臻兽分开来，每条街道最多放进五只，每一只我们派四到五个人来对付。

“我们要提前把所有人员分好组，每条街道为一支小队，每支小队五组人，要确定好每组人的攻击对象，每组人当中，谁负责攻下盘，谁来攻左右，谁来掩护，谁来从后方找弱点做最后的击杀，都要确定下来。这样我们胜算会更大。”

范子茜默默地听着，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朝魏楚彦点了点头：“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接着，魏楚彦又跟大家分析了阳城镇中心城区的道路和建筑地形，就如何构筑、封锁街垒作了进一步的部署。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是，城区里的居民我们怎么疏散？”陈昊宇提出。

蔡景龙说：“不疏散。这个不用担心，我们进县城的时候，很多本地的居民已经躲起来了。估计整个平阳很久没有过那么多外来人员了，他们不是傻子，知道会有事发生，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我们现在没有地方也不够时间疏散他们，这一带居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有好几千，我们能把他们藏到什么地方呢？”范子茜也如是认为。

陈浩宇又说：“可是，如果不疏散居民，万一我们失败了，他们会有危险。”

魏楚彦说：“那我们就不要失败。不过我们应该让他们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紧闭门窗。或者加入我们。”

“楚彦，”范子茜想了想说，“最近荆长老有联系你吗？我们能找到他帮忙吗？”

魏楚彦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人族终究要靠自己的，我们不能一辈子躲在超能人身后。”

四人商量好作战策略后，就离开了防空洞，驾车抵达中心城区。

就像蔡景龙所说，城区中所有商铺、住宅门窗都关死了，有些屋内窗户上还钉上了木板。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本来半个小时就能逛完的城区，现在更是萧条得像一座死城。

四人来到了陆阳中心小学门口，所有人已经聚集在操场上等着，他们进场的时候，不知道谁先带头欢呼起来，让本来紧张兮兮的气氛欢快了不少。

魏楚彦跟着三人上了操场看台，范子茜站在栏杆前，朝下面喊道：“大家安静一下好吗？”

五百多人马上停止了喧哗，他们仰着脸，静静地看着范子茜。他们大多是年轻的大学生，脸上写满了稚嫩、热血与希望。

范子茜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终于要走上正面战场了。我们不是天生的嗜血者，我们参与这场战斗，是为了生存，为了和平。我们今天要面对的是比我们强大得多的敌人，但我们必须要打败他们，我们要告诉全世界，我们人族不是弱者。”

“对，我们不是弱者！”有人握拳大声附和道。

“为生存而战！为和平而战！”

“我们可以保护自己！”

……

范子茜举起双手往下一压，汹涌的群情被压了下去。然后，魏楚彦上前，将全息地形图打在了操场上方，向所有人解说了地形、作战计划和分组要求。

解说完毕，大家马上开始组合队伍，并选出各队队长和组长。

魏楚彦拿着武器走下操场，他在看台上的时候，就看到了杨佳芩和阳山据点的伙伴们一起站在最前面的队伍中。他走到杨佳芩身边，说：“我和你一组。”

杨佳芩紧紧抱着一支长矛，浑身僵直地点了点头。

魏楚彦本来想跟她说不要害怕，但最终只是说：“我们为自己而战。”

176、魏楚彦·勇者无畏（上推中各种求）

空间裂口固定在午夜后开放，午夜前，自卫军已完成了街垒的筑防工作。

他们把汽车、砖石、防洪用的沙包、商店的柜台、桌椅、电视机……一切能找到的障碍物都堆到了街垒上，把整个街区分割成一块块。

魏楚彦带着他这一支队伍二十五个人守在了最前面的防线上。本来他提出和杨佳芩一队的时候，是想趁机保护她的，然而当防线建好后，他后悔不该拉她上来了。

他自己都不一定能保护自己，拿什么保护她呢？

她正专心地用布条擦拭着长矛的尖端，他走向她，说：“要不……我给你换到后面？”

她是他们这一队中唯一一个女孩子，就算临时给她调换作战岗位也说得过去。

杨佳芩停下动作，瞪着他说：“你觉得我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

“不是这意思……只是，这里可能会比较危险。”

“哪里不危险？”她轻轻说了句，“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魏楚彦静静地看着她，她又换上了那副红外线近视眼镜，虽然街灯全部点亮了，但还是看不清楚褐色镜片后她的眼睛。

“好吧……一定要小心。”他说道。

他知道这也就是一句安慰性质的话语，在这些怪物面前，小心顶不上什么用。

午夜一到，他就依稀听见了拖着长音的吼叫声从一公里外传来，先是一声，接着一声两声交缠着、堆叠着，数不清的叫声越来越响亮。

魏楚彦掏出手枪，他发觉自己的手心一片潮热。他的脑袋开始放空起来，没法聚集任何思想。只有心跳声通过撞击胸腔清楚地传入耳中。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同样处于最前线的同伴们，他们都是自愿来到第一道街垒的，这里一排参差不齐地停了十辆车子，每个人都蹲在敞开着的车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街区最前方。

有人不停地将武器从左手换到右手，有人握枪的手时紧时松，有人不断地深呼吸着……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默默地等着。

他们会迎来最先的冲击。

他们要在元臻兽冲到防线之前向它们开枪，吸引它们的注意力，诱导它们分散力量跑向左右侧的小巷，然后在小巷中继续引它们分流，按计划将它们每五只困进一个街区。

未被分流的元臻兽肯定会继续往前冲。街垒下方都装了轮子留了一个缺口，就像两扇大门，当元臻兽从缺口中冲过，守在街垒两边的伙伴就会将街垒合上，每两个街垒之间截留五只元臻兽。

听起来还是蛮容易的。

不过，当魏楚彦听到了元臻兽移动的声音如千万辆坦克滚向他们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他这计划简直糟糕透了。

“砰！”

不知道谁向那堆迅速变大着的黑影开了第一枪，枪声跟着噼里啪啦地响作一团。

魏楚彦意识到元臻兽可能不会乖乖地从街垒的缺口中穿过，它们就算直接撞上去把街垒撞翻也不会感到疼痛。

他举着枪口仍在冒烟的手枪，一步就跳上了身边的那辆越野车。

“佳芩！”他喊道。

杨佳芩没等他喊就已经麻利地挂档踩油门。

十辆车子，几乎同一时间轰起了油门，刺眼的远光灯一下子将奔到他们跟前的那堆怪物照得无所遁形。

这阵仗让元臻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嘶吼着停下了脚步。

“走！”魏楚彦大喝一声，十辆车子齐刷刷地起步往元臻兽撞去。

杨佳芩两手直伸，十指紧扣着方向盘，她能听见自己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在即将撞上最前面那只元臻兽的时候，她往右边猛打方向盘，车身往左边一甩，“咚”的一声，把怪物撞得往后直退了几步。

遭受了这下撞击，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可能会被撞得内脏破碎，但对方是一只刀枪不入的怪物，魏楚彦只盼望他们的计划能凑效。

魏楚彦探头出窗外，又朝侧后方的元臻兽胡乱射了几枪。

被撞中的那只元臻兽仰首大叫，它腿一蹬，往他们的车子飞扑过来。

“快！”魏楚彦只来得及喊出这个字，杨佳芩把油门踩到了尽头，车子往小巷里冲去。

元臻兽扑了个空，朝他们追了过来。

其他的车辆也如法炮制，碰撞声与元臻兽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前后不过十秒工夫，敌方队伍前半截的怪物几乎都被他们吸引走了。

他们的车子一离开主干道，第二道街垒中的同伴马上打开了探照灯直射元臻兽，强光加上枪火的打击，让剩下的元臻兽发了狂，向街垒直撞了过来。

就如魏楚彦所料，元臻兽们没有乖乖地从他们留下的缺口跑过去，最前面的街垒被几轮碰撞碾得稀巴烂，用作障碍的物体被元臻兽踏在了粗大的尾巴下或者甩到了一旁。

尽管如此，人们依旧抬起任何一件他们能随手找到的物件来拦阻着元臻兽的前进，一张单人沙发、一个床头柜……他们三三两两合力把这些东西举起来，扔到元臻兽身上。

每截停一只怪物，马上就会有四五个人围上去进攻。正面的攻击最是凶险，被元臻兽一爪拍飞，摔个头破血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更有甚者被暴怒的怪物一口咬没了半个身子或压成肉酱。

但只要正面的攻击分散了元臻兽的注意力，后方的攻击就会马上跟上。元臻兽体型庞大，攻击者需要跳到或者爬到它的后背上。

元臻兽的命门在后颈，全身只有这一块乒乓球大小的鳞片是可以活动的，底下是唯一一块可以被锐物戳穿的皮肤。

元臻兽发现后背被袭以后，会陷入更癫狂的状态，它会以爪去抓、以牙去撕、以尾去扫背上的偷袭者，因此，背上的那人不仅要死死抓住元臻兽，还要在它的反抗开始前，以极快的速度、最大的力气将尖刀刺进命门——

他只有一次机会，是正面的攻击者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创造的机会，如果没有刺中，他们一组的人员都会白白牺牲。

……

街道两边的楼房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聚集了一群人。

贾宸蹲在围栏上，他的双手已化作虎爪，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他看着下方巷子里乱窜的汽车、狂奔的元臻兽以及那些奋不顾身的人们，感到目瞪口呆：“谁想出这么打的？他们不要命了吗？”

常风站在他身边，俯视着战况，说：“三百万年前，人族就是这样赢得战争的。”

177、魏楚彦·人族的力量（上推中各种求）

“常风，我们不下去吗？”程骞发现了人群中的傅靖之，她又兴奋又焦急。

这七个月以来，她也找到了几个侥幸从宿马天涯逃出的马族，得知冯斌父子都已死，她心情复杂得很。至于傅靖之，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失踪了，一直杳无音讯。

常风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再等等。”

在灵契团改写的史书中，现在的人族是被剥夺了超能力量的人类，但常风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人族从来就没有过超能力量。

然而这个种族赢得了三界之战的胜利，统治了这个世界三百万年。常风想，这绝对不是靠那支基因编辑的超能人战队。更何况，灵契团很大可能是在三界之战后才诞生的。

也许，人族需要的是找回他们自身的力量。一种凌驾于兽族与灵族的超能力量之上的精神力量。

人族从来就不是最弱小的，他们可以成为最可靠的战友。

……

“爸爸，我们会死吗？”

其中一扇被木板钉死了的窗户内，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问道。

她缩在一个女人怀里，两人在远离窗口的餐桌底下坐着。她瞪着一双惶恐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从窗口边猫着腰走了回来。

男人紧紧地抱了抱女人和孩子，好一阵子才说：“不会，爸爸会保护你。”

说完，男人钻出餐桌，走进厨房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又将扫把的竹竿削了下来，用胶纸把水果刀缠在了上面。

缠完后试着在空中挥了两下，觉得不够牢固，就从衣柜中找出了一件衣服，撕成布条绑在胶纸外进行加固。

女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做这些，等他做好了才说：“你想干什么？”

“我看出来了，那些怪兽可以被杀死，他们的弱点在后颈上，已经有好几只被杀死了。”

女人走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

男人先她一步开了口：“下面那些都是孩子。比我们的孩子大不了多少。”

女人张了张口，终于呼了口气，说了句“小心”，与男人亲吻道别。

男人拉开门，看到楼梯上过道上，陆续有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兵器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们相互默契地点了点头，一起往楼下走去。

……

“我们成功了！”杨佳芩哭喊着。

事实上他们还没有成功，他们只是把四只元臻兽引到了巷子尽头。

“当心！”魏楚彦大呼。

杨佳芩已及时踩下了刹车，但车子还是怼到了墙上。

他们还没从撞车造成的迷糊中清醒过来，头顶上“啪”的一声巨响，整辆车往下一坐，车顶被砸得变了形。

杨佳芩尖叫起来，魏楚彦反应要比她快一点，他迅速地解下了两人的安全带，伸长手去给杨佳芩打开车门——她已经吓到手足无措。

车门刚推开了半寸，车顶的怪兽已经滑落地上，硬生生把已打开的车门撞了回去。

元臻兽向他们伸出了爪子，魏楚彦不及多想，他整个人趴在杨佳芩身上，尖利的指甲从他右边肩胛骨刺入，在锁骨下穿了出来。

他听见自己肌肉被戳穿的钝音，疼痛让他的大脑一阵一阵地收紧，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哪怕是呼吸的轻微动作都能让他痛得死去活来。

杨佳芩的叫声更响了，她双手乱抓了一通，抓到了搁在座椅旁的长矛。

——这些怪物刀枪不入……她带着这个意识，本能地把长矛往上一捅，矛尖从元臻兽的眼睛戳了进去，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整根长矛几乎有三分之一被推进了元臻兽的头部。

怪兽疯狂地吼叫着后退了两步，它一把揪住长矛扯了出来，一股粘稠的蓝色液体混合着血浆洒了一地。

队员们已赶了上来围攻，但它抓住长矛胡乱舞动，把小巷中原本堆放着的壁垒像玩具般甩得四处乱飞，根本就无法接近。

魏楚彦强撑起身子，他将眼皮使劲往上顶，猛晃着头，竭力使自己在疼痛中恢复思考的能力。

他爬回副驾上，瘫着喘了一会儿气，就拉开车门，一只脚迈了出去。

杨佳芩拉住了他：“师兄！”

他回身握了握她的手，笑了一下再转身跑开。他刚起跑时脚步还有点跌跌撞撞，但很快他就健步如飞。

他仿佛忘记了疼痛，看不清路面和周遭的状况，他只看到那只狂暴中的怪物和在正面诱攻无从入手的队友们。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

怪物失去了一只右眼，右边成了它的视角盲区，他于是选择了从右面靠近，随着它转动身体的速度，他一边跑动着保持自己在它的右侧，一边一点点地贴近它，到了足够近了，他狠命跳到了它背上。

元臻兽晃动身体的力度更大了，魏楚彦四肢紧紧地钳在它的身体上，只能勉强地使自己不被它甩下来，可是已经无法空出手来攻击。

——只有一次机会……一次……

元臻兽忽然身体向后蹦起，往后压了下去。

魏楚彦如果不离开元臻兽的后背的话，可能会被生生压扁，然而他在这时用双手举起了短刀，对准了它后颈上的缺口刺下——

“轰”的一声，怪物倒在了地上，扬起一阵灰尘，然后不再动弹。

“师兄！”杨佳芩和队友们冲了过去，合力把元臻兽的尸体扯开。

借着元臻兽后倒的压力，魏楚彦把短刀完全没入了它体内，它在碰到地面前就已经没了气息。但是这怪物光体重就好几百斤，杨佳芩等人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它搬开。

看到魏楚彦躺在地上直喘气，杨佳芩这才松了口气。

“别别，慢点来……我肋骨是不是又断了……”魏楚彦推开了队友们把他扶起来的手，“还有三只呢？”

“我们……把它们杀掉了……”队友们陆陆续续地围了上来查看魏楚彦的伤势。

魏楚彦看了看哭成泪人的杨佳芩，笑说：“哭什么呢？我们赢了……”

“是的，你们赢了。”魏楚彦脑里传进一个声音。

他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到楼房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朝那个身影笑了。尽管他看不清常风的表情，但他知道，常风也在笑。

182、常风·把她还给我

“我和你们一起去。界外之地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当常风宣布要带阿岚进界外之地，找颂仪谈判的时候，程骞说道。

虽然上一次回去界外之地救李逸，就已经比她小时候离开的时候有了不少变化，但好歹路她还是认识的。

她心里也多少明白为什么常风要带阿岚过去，按战斗力的话，萨迦、贾宸甚至她自己都比阿岚强。

常风看阿岚一眼，她没表示反对，于是就点了点头，有程骞的带路确实会更方便。

贾宸瞄了三人一眼，说：“那，我也同去？”

这次常风摇头了：“兽族力量场越强风险越大，我们这次不是去打架的。”

常风安排好离开期间的各项事宜，就在空中撕开了空间裂口，拉着程骞和阿岚跳了进去。

空间裂口关闭之后，三人漂浮在黑暗的虚空之中。虽然都不是第一次穿越空间裂口，程骞和阿岚都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狂吼的风吹得禁不住捂住了脸。

常风集中精神，在他眼前如幕布般的黑暗中，出现了数不清的繁星。

这些星星点点就是折叠空间，然而界外之地并不是折叠空间，它是在折叠空间背面的一个实体世界，他需要带着两女穿过如陨石群般的折叠空间，抵达那另一面。

折叠空间是没有尽头的，它的另一面，只是一个具象的说法，指的是在众多折叠空间之中找到一个空间裂口，而这个裂口通往另一个世界。

相对于地球说，界外之地更像是一个平行世界，它不依仗于幻象存在，却只能通过幻象通道抵达。

这半年，通过不断穿梭折叠空间，常风对空间裂口的掌控能力提高了不少，但在多如毫毛的折叠空间之中找到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入口，他还是第一次尝试。

他想起了林少鹏，当时林少鹏将程骞送入界外之地去找李逸，他没有亲眼见，想必还是要比他自如得多。

一直到林少鹏死，常风也没有搞清他的真实身份。在成为两千多年前的奥洛王之前，他是谁？

林少鹏的身份成谜，连带着林湘的身世也不明。

赫菲娅带着两个月的身孕被封在了创世晶石里，狼灵血只能从她腹中的胎儿上提取……龙皓说过，至少从他们已掌握的技术上，他没想明白林少鹏是怎么做到的。

至于将狼灵血的基因注入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倒是可以通过子宫穿刺术实现。

……

林湘，首先是林少鹏的女儿。狼性抑制剂是田婧欺骗林湘的把戏，林湘身上根本就没有兽族力量场，她属于人族，同时也是兽族与灵族。

除了主观意识上不可能接受他人的控制以外，她其实是灵契团梦寐以求的那种超级变种人……

林少鹏绝非凡人……

“常风，你怎么了？”程骞大叫起来，她首先察觉到常风的精神恍惚，就算不是心灵感应者，她也知道在穿越空间裂口的时候出现这种状况，很可能他们会被困在空间裂口中出不去。

“风哥！”阿岚也猛摇着常风的手叫起来。

常风眼神呆滞，像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点，又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对两人的叫唤没有反应。

程骞伸出左手勾住了常风的脖子，然后松开了被他抓住的右手，顶着狂风绕到了他身前，抬手就是一个猛烈的耳光，常风居然不闪不躲，“啪”的一下打下去也没有醒转过来。

“怎么办？”阿岚也急了。

“叫醒他！要不我们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了！”一阵大风迎面袭来，程骞手一滑，没勾稳常风的脖子，被吹了出去。

阿岚连忙伸手拉住了她，三人在虚空中被吹得胡乱抖动，像台风中飘飞的一只塑料袋。

……

“我和你一样熟悉她的身体，她的嘴唇很软，她的头发很香……每天早上看着她在我怀里醒来，是我感到最幸福的时候。”

常风朝苏桓不断地挥舞拳头，但不管他如何努力，他始终无法触碰到他。苏桓的脸总在不停地后退，后退。

“把她还给我！”常风终于大吼道。

苏桓摇头：“风哥，她不是一件物品，她不是你的。你从来没有尊重过她。在你和她之间，你只考虑你要不要她，你没理会过她的感受。”

苏桓的身影在白茫茫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离常风很近很近。常风朝他跑过去。

“我和你不一样，我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

当常风跑到了苏桓身前，他又一次不见了，他的声音在常风右前方响起：“是的她很爱你。直到现在她还是很爱你。她爱你爱到放下了身段没有了尊严，你知道她有多累吗？

“你为什么找不到她？你还不清楚原因吗？她不愿意让你找到。为了嫁给你，她赔上了整个灵界。她后悔了。

“你现在要找她，也不是真的因为你爱她，而是你需要她，兽族需要她。你是兽王，你仗着她爱你占有她的力量，你在利用她。你和兽王星启是一丘之貉，没有本质的区别。”

……

“啊！”常风猛地爆发出一声狂啸。

“常风！”“风哥！”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阿岚的手在他手中滑走，两女被卷进了狂风中。

他朝两人伸出手，试图用念力将两人拉回来，两人的身体逆着风一点点地向他靠近，就在他即将抓住两人手的时候，他耳边忽然像炸响了一个惊雷，耳膜被震得几乎裂开。

念力猛然断掉了，两人又被迅速地刮离他的控制范围内。

在最后一刻，常风再次推出念力，在两人身后撕开了一个空间裂口，两人从裂口中掉落下去，而他自己则被强大的反作用力推向相反的方向，离空间裂口越来越远。

他意识到他是被某种超声波段影响了心灵念力的发挥，他听不到那个声音，可是它像两根针往他的耳膜中直戳。

它先是以一种很柔和的形式出现，诱导他陷入沉思，接着是钻进他的大脑里拖出了他的心魔，藉以遏制他的心灵感应能力。

种种迹象表明，因为他频繁地出入折叠空间，他们已经找到了他。林湘是他唯一的弱点，她不一定真在他们手上，可是，光是提起她的名字，就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性。

他的身体被拖向了黑暗。





183、段云浩·内奸

段云浩看着卢逍把常风从空间裂口中拖了出来，扔在了地上，傅山、何唯以及被杜林附身的袁诺马上上前。

杜林调出一块承载板，塞到常风腰下，承载板随即根据常风的体型变大，托起了他的身体，接着，在常风的双腕、双踝处又各伸出一根钢带，把他的四肢扣紧。

卢逍把手里那根口红大小的超声波发射器扔给了杜林：“他的心灵念力很强，你要把他放进阻隔箱里，阻隔箱要加固。”

这个发射器是范易做的，依卢逍看，范易还真不一定能想出用这个方法来遏制常风。

自从上次在折叠空间中与常风交过手后，范易就捕捉到了常风的念力场波段，之后每次常风进出折叠空间，他都一直追踪着，从而计算出常风的念力场波段范围，再针对波段阈值设计出专门针对常风的超声波发射器。

能做出这个发射器的是苏桓。卢逍与范易同袍数十载，他了解范易的技术能力可以说是天才级的，但与苏桓相比，依然显得逊色。卢逍不无可惜，苏桓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才。

杜林接过发射器说：“都准备好了，我们这边没有问题。”

说完，杜林就与傅山、何唯一起带着常风离开了祭祀殿。

段云浩看了一眼昏迷中常风，他双眉紧锁，貌似还被困在幻象中。

段云浩收回目光，发现卢逍正盯着自己，他说：“长老，我也去做一下准备，一个钟头内，我们就可以启程前往赤道尽头。”

他正想转身离开，卢逍叫道：“云浩，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预防超声波发射器对常风没有用处，需要多一个心灵感应者可以随时进入空间裂口对付他。”段云浩想卢逍这一问很多余。

“那我为什么要叫你呢？”卢逍嘴角含笑。

段云浩直面着他的笑意，半晌才说：“谢谢长老的信任与抬举。”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打开空间裂口的？”

心灵感应能力有四个层次，第一层是读心术，第二层是隔空取物，第三层是幻象构建，基于幻象构建能力的空间操纵能力以及心灵控制能力是最高层次的心灵感应能力。

所有学师都天生通晓最初级的读心术，但再往上的能力则需要后天研习，能否达到、什么时候达到最高层次的能级，在大家付出同等努力的前提下，主要看学师本人的天分。

段云浩于是答道：“云浩愚钝，一年前才实现了突破。”

卢逍微动了动眉：“在清算进学堂前，进学堂有多少学师能达到最高能级？”

段云浩知道卢逍并不是真的不清楚这一数据，他回答的时候，语气更加谨慎了：“连吕光莹在内，一共是十六人。”

“之后呢？”

“七人。”

卢逍的目光从段云浩肩膀上掠了过去：“也就是说，除了吕光莹，有十五个人的能力比你强，她却选了你作副堂主。在她死后，也还有七个人的能力比你强，他们也甘心当你的下属。”

段云浩感到自己的脸庞开始紧绷，吕光莹活着的时候，他与卢逍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其实不多，他说道：“吕光莹认为，处理堂中的事务，不一定要找能级高的学师。”

“这么说，她是想找个能干的人。那她对你是有提携之恩啊。”卢逍边说边点头微笑。

但段云浩一点也笑不出来：“长老。”

他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说一堆誓言表明忠心。有关站队的问题，莫凡早就试探过他，他在莫凡面前可以直接把话摔回去，可是卢逍不一样，卢逍比莫凡要阴险得多。

他选择了闭口缄默，如果卢逍已经断定他是内奸，那他说什么也枉然，反而适得其反。

卢逍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我只是没想到你也可以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踩在一个女人头上上位，是一个天分一般的学师的最佳选择了吧？”

卢逍靠近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和吕光莹之间的事。她……挺不错。你下手的时候，很舍不得吧。”

段云浩额上铺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缓缓吸了口气说：“超能人没有感情，大家也就是逢场作兴而已。再说，女人总是容易找。”

“谁说超能人没有感情？恰恰是超能人的感情最容易坏事，常风、苏桓，都是出于对一个女人的感情而叛变。就连莫凡也对鸟族那个女人动了真感情。他以为能掌控她，结果你看，那个女人得到了她想要的，现在反过来给我们制造麻烦了。”

段云浩侧头对视着卢逍说：“长老，如果你觉得我也给灵契团造成了麻烦，那你就杀了我吧。”

“你？不，我需要你这样的。听说内奸你已经有了眉目？”

“是的。但我还需要确定一下。”

“赤道尽头你不用过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把人带来见我。”

“明白。”

段云浩在卢逍的注视下走出祭祀殿，他感到卢逍的目光像两支箭戳在他背上。

一出祭祀殿大门，他就浑身无力，几乎瘫软在地上。他歪着脚撞到了殿外的一根石柱上，扶着石柱深深地吸气，然后才直起腰杆向前走去。

他几乎以为卢逍能读穿他的心。他好几次提醒自己，除非是心灵感应者对接念力通道，否则双方是无法互相读心的。就好比网上聊天，大家不用同一个软件怎么交流呢？

可是卢逍的每一句话都像直接从他心里掏出来似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搜刮得阵阵发慌。

卢逍真的信任他吗？他是个利用女人上位的可怜虫，能力一般，工于心计，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卢逍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还能做些什么？

段云浩看着眼前的灵契城那看似平静的街道，他眼幕上浮起那天晚上，吕光莹在月下挂着泪的脸。

“云浩，荆长老可能已经遇害了。我不死，就没法保全你。如果我们都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了……”

我不能再帮你们了，他们已经找到了我。





184、段云浩·往事之一

超能人基因数据库的丢失直接导致了进学堂遭遇清洗。

韩硕当时还是异技堂的堂主，他亲自追查了当日所有出入灵契城的数据路径，发现了一条隐藏的路径是加密发往粤城分部的。

段云浩非常小心，十五年前鼠族袭击粤城地铁站之后，他与吕光莹就知道进学堂是难逃一劫的。

随着越来越多人被拉进水里，灵契城中的心灵感应者全部知道夺权是势在必行。留给他们的选择不多：要不荆旆，要不就是其余六位长老。

进学堂内气氛凝重，谁都不知道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在夺权开始后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同伴，也不知道在这次权力的争斗中，灵契团的领导格局会不会重新洗牌。

但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有了抉择。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暗中行动。

“在他们动手之前动手。”吕光莹悄悄把话传进段云浩心里。

他和她，相互间心不设防，他们心意相通，已整整十年了。然而这仅仅是他们两人，他们无从知道到底会有多少人站在他们一边。

段云浩并不乐观：“整个灵契团已经烂了，他们被一股膨胀的利欲冲昏了头脑，都认为自己可以主宰这个世界。”

“那我们就抢占先机。大部分人会选择赢的一方站队。”

“那是人类的从众心理。我们是超能人，超能人只会选择自己认为对的一方，然后让己方获得胜利。超能人从来就不怕死，信念至上。”

“那你怕吗？你认为我做的是对的吗？”

“我？生死相随。”

他想对吕光莹笑，想拉起她的手。可是此时此刻并不合适。

他作为副堂主，站在她身边，带领着进学堂所有学师列队在灵契城中心广场中，听着首席长老荆旆讲述这次鼠族在粤城的不寻常行动。

狼灵血已经开始苏醒了，兽王将携大军归来。灵界也将复苏。人类三百万年的平静生活将被完全搅乱。

过去的三百万年，灵契团默默守护着人类，使人类免遭兽族余部的侵袭，但同时也对人类的自然进化、社会化进程没有任何干预。

这支超能人战队看着在三界之战后涅槃的人类褪去了身上的毛发、直立行走，结束了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由农耕走入工业资本，足足三百万年的时间，人类才勉强走到了史前文明曾高度繁荣的信息时代，他们见证着人类文明一砖一瓦地堆叠而起。

狼灵血的归来，会让人类知道他们不是地球上唯一的高等生物，他们将跌下金字塔顶端的神坛，他们会意识到在超能人、兽族与灵族面前，没有任何超能力的人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灵契团是人类文明的旁观者，超能人比任何人类更珍惜这朵来之不易的繁花。这是他们使命感的来源——保护人族，保护烈火中重生的人类文明。

荆旆又一次向他们强调了这一点。

怎样才能在两界的崛起中维护人界是分歧的关键。

段云浩看得很清楚，荆旆是以人族的利益为核心的，他不是主战者，战争一旦打响，最先遭到毁灭的肯定是脆弱的人类。

而以卢逍为中心的六位长老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只有优化人族基因，让人族自身强大起来才能保证人族的统治地位。

“他们所谓的优化，不仅仅是通过基因工厂创造更高级的变种超能人，还有消灭他们眼中的低端人口。”段云浩告诉吕光莹。他侧躺着面对她，他的嘴唇刚好就在她耳边。

虽然学师都有读心能力，但面对超能力高的非心灵感应者，读心术会受到一定阻碍。吕光莹没能读透五位长老的心，不过段云浩可以。

“他们不能这么做。”吕光莹喃喃自语，“我们要把这事告诉荆长老，他还被蒙在鼓里。”

“光莹，荆长老身边有人，她会切断所有试图告密的信息。再说，没有证据之前，把我们暴露出来，我们非但帮不了荆长老，还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我们现在斗不过他们。”

“我们要找证据。还要比他们先一步找到狼灵血，避免三界开战。”

“荆长老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可能会害死他。”荆旆知道那个被鼠族追杀的女孩不寻常，段云浩也知道，他想卢逍也肯定能看出来。

鼠族不惜暴露行踪，策划了地铁站中的行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林少鹏身上，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五岁的女孩才是关键。

“但是没有荆长老，那个女孩可能马上就会死。”

“不一定，所有人都会需要那女孩。短期内，他们都不会动她。反而是荆长老，希望收到了我的提醒，会有所警觉。”

此前，段云浩曾偷偷潜入祭祀殿，解除了卢逍搭建的用以遮盖创世晶石的幻象。

段云浩的心灵感应能力远超吕光莹之上，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除非学师主动展示、上报自己的能级，要不，吕光莹虽是堂主，也无法知道堂中是否还有像段云浩一样隐藏着自己能力的心灵感应者。

卢逍也不会想到有能力解除他所搭下的心灵幻象的，居然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学师。

然而，两人也知道，这一举措无疑是告诉了卢逍，进学堂中有人在反对他。

“我们不能再有任何举动，他会想办法找到你。”吕光莹忧心忡忡地说。

“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他握了握她的手。

荆旆主和不主战，创世晶石的预示，能坚定他议和的决心。但是，卢逍掩饰创世晶石三色分立一事，也会让荆旆敲响警钟，让他知道灵契团内危机重重。

唯一的遗憾是，段云浩无法告诉荆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恰恰就是他的敌人。

段云浩又对吕光莹说道：“我们静观其变。他们让你破解超能人基因数据库的事，你继续接手，不要让他们产生怀疑。”

“卢逍会监测破解进度。他不信任我。”吕光莹抬眼说。

超能人的基因数据库向来是进学堂负责管理的，每年五月份，进学堂都会调取战士、医者、学师、术人的基因数据，以优异的超能人血液样本来合成人造胚胎，培养新的一批超能人。

卢逍提出让进学堂破解数据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可是也不算是很过分的要求，毕竟进学堂有责任优化后代超能人的基因。

段云浩说：“那你就认真做好。就算不是你，他也会找别人破解。再退一万步，他自己只要得到了原始数据库也能做这件事。所以，这件事落在我们手里反而是一件好事。

“而且，现在所有事情都仍处于初始阶段。捉贼拿赃，只有数据库运作起来，我们才能打进他们的核心，找到更多证据——他不是不信任你，他是谁也不信任。”





185、段云浩·往事之二

往事如烟，记忆轻飘飘的，很多细节也许与实际发生过的有所出入，但段云浩还能清晰地记得掌心中吕光莹皮肤的温度。

“基因数据库一完成，他们就会马上开始投入基因工厂的生产，再加上掩饰了创世晶石的真相，他们的阴谋无所遁形。云浩，我们会赢。”

他微微对她一笑。他不想破坏她的乐观想法，不想告诉她，也许基因工厂早就开始运作了。他不确定这一点，他只是察觉到异样，同样有所警惕的是他们。

他们对每一个走到他们身边的人都充满了戒心，吕光莹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只有用的棋子，离他们的核心还远着。

他断定，他们不会白白等她破解数据库等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来，每一天段云浩都过得战战兢兢，他不知道哪一天他们忽然就爆发了。

他和吕光莹也在暗中收拢着他们能用的人。

进学堂中，几乎已经有明确的阵型了，吕光莹无法收拢的人，大部分都是卢逍的人。

卢逍没有表态，吕光莹当然也没有。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只有一半人能活下来，剩下的一半，要不选择屈服，要不选择死亡。

如果幸运的话，也许卢逍不会发现与他对抗的是他和吕光莹……段云浩也为自己这样侥幸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既害怕这一天，又不由自主地为这一天做着所有能做的准备，满含病态的期待。

尽管如此，那个凌晨，段云浩还是觉得太仓促了。

他尾随吕光莹走进了进学堂的堂主办公室，看着她打开电脑，在布满房间的蓝色光屏中抽出了其中一张，在空中划掉删除。

然后，吕光莹把剩余的资料拷进了数据盘中交给了段云浩：“我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所有的基因数据原始资料和整理出的数据库都会在十五分钟后清除。这是唯一的副本。”

段云浩略感疑惑：“你删掉了一页。”

“是的，我删掉了进学堂基因实验室里的其中一页培养记录。”

“为什么？这一页的数据有什么特殊？”段云浩皱眉说。

吕光莹淡淡一笑：“你不一样为了保护我，没有让我知道所有事情吗？”

两人都有点哽咽，她推了推他：“把这个数据库想办法交到常风手上。”

“常风？”段云浩随之恍然大悟。

“去吧，我也要走了，他们已经在找我了。我会为你拖延时间。”

“这是陷阱……”

“我知道。如果这真是陷阱，那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找到我们了。我们避无可避。我不去，我们两个人都得死。”

段云浩碰了碰她的脸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刚刚说了，是我去。”吕光莹轻说，“我们总得留一个。”

一个钟头之后，莫凡就开始了动手清洗进学堂。

这场清洗很安静，相比于两天后虎族与蛇族的大举入侵，可以说安静得过分。

所有学师聚集在进学堂大院中，没有人喊话，不知道谁先动的手。

多话的人总是死得快，语言对心灵感应者来说有时候就是绊脚石。他们都知道事情发生了，荆旆与六位长老已经正式决裂。

进学堂中的异见者会被最先清理，接着会扩散至整个灵契团，最后是全人类。

带来信号的是莫凡，他带着数十战士悄悄地围困了进学堂。

当莫凡推门走进进学堂大院，双方已在此开始了对峙。

大院上方的念力场挤压着，使空间发生了扭曲，就像上空罩上了一层凹凸不匀的透镜，而且这镜片像水流般不断涌动着，空间也随之呈现魔幻的扭动。

透过这厚厚的念力场，莫凡看到了周边的大楼张牙舞爪地忽高忽低，像不受控制的怪兽。

心灵感应者之间的争斗，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呐喊的争斗，他们以念力相互入侵相互厮杀，意志薄弱者会因脑神经被灼伤而败下阵来。

吕光莹这一方即使没有节节败退，也敌不过后备战士的补刀。

段云浩没有参与到这场争斗中，他站在进学堂大楼门前，事不关己似的抱胸旁观。

莫凡小心地绕过了决斗中的学师，绕过了倒地呻吟的失败者，绕过了可能会使他脑袋发胀的念力场，走到了段云浩身边。

段云浩先开了口：“有十五人拒绝屈服。”

莫凡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你属于哪个阵营？”

“赢的那个。”段云浩不带感情地说。

“你这个回答不大聪明。”

“那你想怎么办？把我也杀掉？下面这些人，就算打赢的那些，没一两个月也恢复不过来。我现在就是进学堂里心灵感应能力最强的那个。”

“所以你想坐享其成？”莫凡感觉自己现在才开始认识段云浩这个人。

段云浩转向他，笑了笑：“也不算，总要有个正常人来收拾残局吧。你可以看看还有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问题是，你能做主吗？”

莫凡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说道：“长老们都在祭祀殿。”

段云浩跟在莫凡身后离开了进学堂。他明白他走的每一步，都会离他原来的方向越来越远，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两个人里，总得留一个。如果只能是他留下，那他就必须走进他们阵型的核心。

这样吕光莹才不会白白牺牲。

随着他们走近祭祀殿殿门，段云浩的感应逐步增强。殿内七个人，除了卢逍，其余六人他都能感应到。

吕光莹还活着，但她的气息已经很弱。她在垂死边缘挣扎。

“云浩……”她也能感应到他。

“你做了什么？”按理说，吕光莹在六位长老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她居然熬到了现在……熬到了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他们对林湘做了什么，我就对他们做了什么……我不是说过吗？我会抢占先机，在他们动手之前动手。我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段云浩的心揪在了一起。他以为他们一起在扛着这重担，殊不知她一直一个人在战斗，她的乐观天真是演给他看的，她早就做好了准备破釜沉舟，牺牲自己，留下他。

莫凡对殿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迈入祭祀殿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殿内搭建的幻象居然全部消失了。





186、段云浩·往事之三

创世晶石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红蓝黄三色光芒，将整块创世晶石均等地划为三块，像一盏夜明灯照射着昏黑的石殿。

莫凡不是第一次踏入祭祀殿，之前来到这里，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布满彩光的虚幻空间。

而此刻的祭祀殿就像一个古老的石刻洞穴改造成的寺庙，地上的方砖破破落落，墙面凹凸斑驳，仔细看，那凹凸处似乎是一尊尊已辨不清模样的神像，斑驳的就是残留的油彩。

创世晶石的正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几乎占了殿内一半的地面大小。此刻，坑中冒着丝丝青烟，烟飘散到地面高度的时候已散得七七八八。

创世晶石的光芒没能照透坑底，莫凡和段云浩都听到了下面传来阵阵压抑着的低吼。

莫凡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段云浩知道。

超能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吕光莹破解了超能人的基因数据库，她知道超能人体内有兽族的基因，如果遇到了突变源的刺激，超能人完全可能转化为兽族。

吕光莹在事后才知道田婧诱骗林湘注射了过量的狼性抑制剂，对此她没有办法。荆旆把林湘藏得太深了，他处处小心谨慎，却不知道正是身边信任的人出卖了他。

然而这事也启发了她。十三年的兽性抑制剂，每天以微量混在了食物中渗入至六人的血液内，这手段不怎么光彩，不过她不需要光彩。

她与段云浩道过别，将tj射线发射仪紧握在手心走入祭祀殿面对六人时，她完全没有把握会发生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们体内的抑制剂不足以达到被射线照射后发生基因特变的变量。也许她真会成功，他们变成了失去意识的怪兽，把她撕成碎片。

她能选择的只是死的方式而已。

结果只能说她成功了一半。

段云浩终于见到了她，她伤痕累累地倒在了深坑前面。在坑的另一边站着卢逍，他微弓着身，脸色发黑，脸上的肌肉毫无规律地抽动着。

“长老？”莫凡试探着叫了一声。

卢逍突如其来地爆发出一声狂吼，那声音震耳欲聋，低沉而嘶哑，压根就不像是人的叫声。

段云浩眼看着卢逍的身体在眨眼间产生了变化：

他浑身的肌肉猛然膨胀起来，像吹胀了的气球似的，把身上的长老袍撑破了；

皮肤上涌出点点深绿色的斑，这些斑点迅速扩散、连结在一起，不一会儿他全身就渲成了墨绿色，粗大的毛孔上像被利剑戳穿般伸出了坚硬的鳞甲；

他的双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粗大的尾巴，稳稳地立在地上，他整个人比之前高出了将近一米；

两手屈成了爪，脸更是怪异，上下颚往前突出，朝两边咧开的大嘴中长出了尖利的牙。

见到这番情状，段云浩着实吓了一跳，莫凡反倒平静一下，毕竟是身经百战对抗过无数兽族的战士。

然而只两秒钟的工夫，卢逍就恢复了原形，被撑烂的长老袍搭在肩上，勉强遮盖着他那本来就壮硕的身体。

他的皮肤像通电不良的灯泡似的闪了几下绿光，喉咙中吐出了两声干呕，但总算压抑了下去。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隔着地上的洞坑说：“吕光莹，你太让我意想不到了。”

吕光莹无力地半睁着眼，眼珠瞥向坑的另一边，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卢逍说：“你不该在这里动手，创世晶石的能量早就为我所用，它能强化我体内的念力，把突变的基因压下去。”

卢逍抬眼看了看站在殿门前的莫凡和段云浩，似乎现在才看到他们进来：“啊，你们来了。情况还好？”

他那一声“啊”声韵悠长，像有某种特殊的含义。

莫凡不说话，段云浩知道莫凡是要他自己来交待。

段云浩压抑着心里的痛苦，缓缓道：“长老，都好了。剩下的我会处理妥善。”

“段云浩。”卢逍念着他的名字，像在咀嚼一根稻草，“可以。”

段云浩不清楚这一声“可以”是代表满意进学堂清理的情况，还是对他本人的认可。

卢逍又喊道：“莫凡，解决她。”

段云浩的心被这句话猛砸了一下，可是他没让他的脸有任何表现。

莫凡从腰间抽出短刀，却没有走向吕光莹，而是转向了段云浩，把刀递给了他：“我觉得由你来解决她合适一点，毕竟，想当进学堂堂主的是你。”

段云浩也转向莫凡，直视着他，露出了笑容：“我不需要用刀。”

他把目光移向吕光莹，朝她走去。

“来吧，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吕光莹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着。

他走得不徐不疾，几乎每走一步都转一个念头。

他应该抱起她往门外冲去。或者，他可以出其不意地攻击莫凡，卢逍在变形的边缘，不一定能掌控自己的力量，只要他突袭莫凡成功，他们就赢了……

短短的七步，他走了七秒，他觉得他像是走了一辈子，他走到了她身前。

他蹲了下来，靠近了她，而她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动手吧。”她的声音在他心里轻柔地抚慰着他。

“对不起……”他也在心里回应她。

他将手心贴在她脑门上，猛烈推出的念力能让她的大脑瞬间死亡停止工作，她不会感到任何痛苦。

血从她的双眼、双耳、鼻孔、嘴角处流出，她的皮肤上仍带着温热。

他收回了微微发着抖的手掌，站了起来。

卢逍看着他，莫凡也看着他，他将内心的波澜削平，直面两人，等着他们发话。

“可以。”卢逍又说了一次，“段云浩，你去把吕光莹的基因数据库接收过来，投入到基因工厂的基因调整中去，标本试验成功就进行大批培育。”

“基因工厂？”段云浩挑了挑眉，以此表示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是的，基因工厂。”卢逍沉着声说，“全球范围内一千零一间基因工厂，莫凡会把各基因工厂的坐标给你。

“还有，你们俩，要给我们找六具身体——六具，和我们六人基因接近的身体。我会调用创世晶石的能量保存我们六人的意识，但现在这六具身体我们不能再用了。”





187、段云浩·删除的那一页

段云浩庆幸自己没有被感情蒙蔽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去救吕光莹。否则，他不但救不了她，还会让她十三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即使身体化成了元臻兽被锁在祭祀殿中，卢逍等六位长老依旧把持着一切。

整座灵契城是依托创世晶石的能量运作的，卢逍没有了肉身的束缚，反而借创世晶石的光芒将自己的力量延伸到了每一个角落。他像是无处不在。

段云浩的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尤其在宋磊死后，卢逍竟然入侵他的意识，控制了他的身体与莫凡对话。

他与吕光莹还是太乐观了，卢逍掌控创世晶石的能力、一千零一间基因工厂，还有随后浮出水面的界外之地，他越是深入了解他们的势力，就越是感觉自己的无力。

他和吕光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螳臂当车，只是他们庞大的计划实施过程中一支可以忽略的小插曲。

战争会打响，兽族与灵族会被消灭，超能人会接管整个地球。大批人会死亡，剩下的人，幸运的话，会成为低等人类，接受奴役的命运。段云浩不无悲哀地想。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作最后的努力。莫凡无意中提醒了他，不要小看人族，他们从来就不简单。

这是一个在没有超能力加持的情况下赢得了三界之战的种族。

“你们能再赢一次吗？靠你们自己，没有人可以再帮你们了。”

段云浩走出祭祀殿后，没有听从卢逍的安排前往进学堂处理他口中的“内奸”，而是走向了木草堂。

他穿过两栋楼房之间的小巷，从小巷中走出时，已用念力改变了自己的面容。他换上了傅山的面孔。

他走得从容，就像吕光莹死的那天晚上那样。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得慷慨赴死，因为别无他路。

他希望光彩地死去。

进学堂中，当初站到吕光莹这边的人，只有十五个拒不投降，其余的人最终选择了归顺卢逍。

他没有资格谴责这些人，在他们眼里，他比他们更无耻。

他，段云浩，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资质平庸，靠讨女人的欢心当上了副堂主，在权力的争斗中，又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曾提携他的上级，耍着手段收渔人之利，从此平步青云，先后坐上了堂主、长老的席位。

他也对这样的自己厌恶得要命。

现在他可以丢下这个包袱了，十五年来，他从未感到自己的脚步这样轻快过。

木草堂的大门就在眼前。他从傅山的脑中读到了他们的打算，他们会先在木草堂的血液实验室中取常风的血样，监测完成后再把他送到赤道尽头。

他只需要帮常风破坏超声波发射器、逃出阻隔箱就可以了，常风体内沉睡的青龙能带他逃出灵契城。

他还要告诉常风，吕光莹删除的那一页资料就是有关常风的，虽然他并不清楚资料的具体内容。

他有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也可能没有任何时间。

段云浩以傅山的身份顺利通过了木草堂的门禁核查，乘坐电梯直下处于负三层的实验室。

电梯门敞开那一刻，他知道他彻底输了。

实验室里没有人，除了四周的电脑操作台以及摆放着实验器材的桌柜以外，只有一只长方形的铁箱子搁在了中间的地板上。

那是阻隔箱，专门制作来阻隔常风的心灵念力。他只要进入了箱子里，就无法对外界使用念力隔空取物或是搭建幻象。

天花板顶部有一束黄色的光打在了阻隔箱顶盖上，显得孤独而落寞。

段云浩坦然地走向了阻隔箱，他打开箱子，常风果然不在里面。

“如果我是你，我会趁这段时间离开灵契城。”卢逍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

段云浩一边转身一边说：“你不是已经在各个出口派人截击我了吗？”

卢逍站在电梯口前，背着手看他：“以你的念力等级，只要不是直接面对我，对战普通的战士赢面还是比较大的。”

段云浩轻点脑门，将傅山的面容从自己脸上抹去：“我不那么认为，祭祀殿的创世晶石毁了，你不能再运用创世晶石的力量。”

“所以就你看来，你比我更强？就算是吧，可是我不会像莫凡那样盲目自信去挑战自己可能赢不了的对手。”

段云浩眼睛往上一扫，他已经感受到了头顶的负二层上传来重重的压力。卢逍还是挺看得起他的，出动了那么多的学师与战士来戒备他一个人。

可惜他就没想着活着走出去，白费了卢逍这么劳师动众。

“不过，相比于你为我们的敌人所做的，我其实更好奇你到底有多强大。段云浩——”卢逍把他的名字拖长了念着，“你一定很奇怪你的破绽在哪里吧？

“你表现得太完美了，一心向上，然后在获得了长老席位后满足自得，尤其在莫凡那愚蠢的锋芒下低调自保，躲在后方贪生怕死，任谁都不会怀疑到你。

“对待我们交给的各项工作，你也尽心尽力，你重整被吕光莹搅得一团糟的进学堂，日以继夜重建超能人基因数据库，后山一战，你带领学师毁掉了创世晶石碎片、灭掉了灵族……你甚至可以说是功勋显赫。”

在卢逍说话的时候，段云浩暗暗地将念力蓄于自己的十指之间，他说道：“有什么用，你还不是找到我了吗？我沽的这些名钓的这些誉，恰好让你发现了我其实什么都没干，这些事情就算没有我也会往你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卢逍打了个响指：“我本来真以为你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直到荆旆回到了灵契城。你知道，他的身份不只你一个人发现了吧？把一个我已经知道的消息卖给我，就可以免除你的嫌弃了，你很聪明。

“可是，你太焦急了，你让我发现了一个宣称自己念力能级仍没突破至第四层的废物学师，居然能看穿那个灵族搭建的幻象。我给过你机会，我告诉过你，你是这七个人中最强的。”

段云浩感到卢逍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在空气中化为了实体，一个个有棱有角地朝自己脸上袭来，他被那些无形的利角刺得浑身伤痕，避无可避。

他俯下身体，念力从手心甩出，身后的阻隔箱凌空而起，越过他的头顶向卢逍飞去。

铁箱还没飞到卢逍跟前，就被卢逍发出念力扯成了两半，摔在了地上。

两人之间相互对抗着的念力场让空气也滚热起来，卢逍抬起脚猛地冲进这火热的空气中。

他一直冲到了段云浩跟前，段云浩缩回手，只来得及抓住露在身体外的刀柄，而刀，已经完整地没进了自己的腹部。

卢逍说：“我是心灵感应者，但我也不仅仅依靠心灵念力，我也喜欢用刀。毕竟这样杀人直接得多。是吧？”





188、李逸·偷战机偷上瘾了

在沉睡与清醒的交界，李逸感到刀一般的尖锐悬在空气中，让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自梦中一跃而起，飞身扑向窗口那个人影。

那人伸出手，没有触碰到他，他却感到自己的拳头被一股阻力握住了，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他看向眼前人，诧异道：“安达？你怎么在这里？”

安达松开李逸被自己的念力钳制的拳头，说：“李逸，你暴露了，你要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李逸不明所以。

“你在这个训练营那么久，没发现这里有问题？”

李逸想了一下，说：“他们在防范我。”

安达略一摇头说：“不只这个，这个训练营是灵契团设立的。”

“我知道，我与刘易斯有协议，我替他们训练特种兵，他要对我的身份保密。我在想办法告诉他们灵契团掩盖创世晶石异象、挑拨人族与兽族发起战争的事。”

安达还是摇头：“你被骗了。也许从你第一天踏入训练营，你就在灵契团的眼皮下被监视着。他们现在在利用你找常风。”

李逸皱起眉，听安达继续往下说：“从昨天开始，就有学师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接力在全球范围内发送念力信息，告知你的位置。但是，这条信息在今天下午突然中断了发送。

“中断的原因，要不，就是你已经离开了训练营，要不……”

“就是他们已经找到了常风。”李逸打断了安达，“你知道常风在哪里吗？”

“如果我知道，我不会来找你。我找他找了七个多月。”

“我以为他与你们一起回来。”李逸知道灵界的覆灭，也知道常风带着众兽族逃出生天，此后，灵族与兽族就完全没有了消息，直到元臻兽的频繁进犯。

安达说：“我和晴樾还有林湘一起躲在了折叠空间，我和他们都失去了联系。”

“为什么？”李逸感到奇怪，常风正式成为兽王后，他与林湘之间就建立了心灵感应。

“林湘怀孕了，她失去了所有能力。”

李逸张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形势下，他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吗？他更多感到的是隐忧，这个孩子是狼灵血的继承人，他也会继承林湘的命运，成为三界争夺的对象……

这么想着，他就明白了为何安达和晴樾要带着林湘躲藏起来了，林湘怀孕的消息会让灵契团发疯，也会让整个世界发疯。

“常风知道吗？”他问道。

安达轻轻摇头。

李逸离开窗旁，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帆布包。

他把包搁在桌子上，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匕首和魔草绳，塞进自己的腰袋中。又取出一把手枪，麻利地上好子弹。

安达看着他收拾整理武器，说道：“你知道去哪里找常风？”

“不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李逸给手枪装上消声器，举起枪对着衣柜顶射了一发子弹，子弹打中某件金属状的东西，在黑暗中冒出一小片火花。

安达幽幽来了句：“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屏蔽监控了。”

李逸说：“我知道，我就是看着那东西不爽，忍它很久了。”

“你知道他们在暗中监视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主要是我没什么好给他们监视。人类有更强大的军队，总归是一件好事，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敌人是谁。而且——我也无处可去。”李逸踏上窗台，回头对安达说，“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李逸先从五楼的窗口中跳了下去，他落地的时候，安达也飞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跑向了训练营的室内停机坪。

一边跑，李逸一边想，平日里偷偷监视他的那些士兵，今天几乎都不见了踪影，也许，常风真出事了。他们找到了常风，自然就会对他放松警惕。

跑到了停机坪的电动门外，安达远远就已经用念力放倒了值班的守卫，李逸打开门后，守卫正趴在门岗里打着呼噜。

安达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逸走向停在最里面的那架黑色战机：“你是认真的？”

李逸已经跳到了机翼上：“当了大半年的免费劳工，要点工资不过分。”

安达调侃道：“你是偷战机偷上瘾了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但如果你想自己飞出这个方圆数十里尽是荒山谷地的训练营，我无任欢迎。”

其实安达就是直接撕开空间裂口来到训练营的，如果要留在现实世界查探常风的消息，他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他飞不了那么远，更没必要为此而耗费那么高的体力。

他于是跟着李逸坐进了机舱。他刚一坐定，就感应到有数十人在快速地接近停机坪。

“他们来了。”安达简单说了句，就发出念力压下了停机坪天花板的电动控制杆。天花板“嘶”地长长吐着气，从中间向两边打开。

“你最好快点。我不想杀人。”

“我也不想，这些兵都是我带出来的。”李逸还在摸索着战机的各个按钮，对他来说，这架战机还是古旧了一些，他没有专门研究过战机史。

第一个士兵举着枪冲进来的时候，他终于启动了发动机。

那个士兵开了一枪，子弹被安达用念力改变了方向，从他们身侧飞了过去。

安达正想回击，却瞥见士兵脚下冒出了一颗青绿色的小草。草叶瞬间长长变大，缠住了士兵的下半身，他摔了个狗啃泥，枪也脱手飞了出去。

李逸不由骂了一句：“枪都拿不稳，你吃饭了吗？”

安达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走吧，李教官。”

那棵草儿也迅速地爬进了他们的机舱，飞机轰鸣着喷气升空，更多士兵冲进停机坪，却只能对着腾空的战机瞎打枪。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战机飞进了黑蓝的天空中，李逸推着加速杆，回头瞄了一眼趴在安达座位旁的那棵青草。

灵界的经历让他对这种奇异的花花草草有了好奇免疫力，但估计被这颗青草缠上的那个士兵吓得不轻。毕竟灵族不像兽族，没有来得及公开在世人面前露面，就几乎整一族被灵契团端了。

李逸想到这也有点伤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灵族，现在，他这小战机上竟然就有两个。

草儿听到李逸的问话，快速地变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的叫声有淡淡的兴奋：“安达大人，我是杜莎。”





189、李逸·别打脸

“杜莎？”安达记得杜莎，能在劫后遇见任何族人都让他感到非常高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收到了有关李先生位置的念力信息，贾宸先生让我潜进来看看。”

杜莎带来的消息让两人都非常振奋，他们都正愁着该去哪里找常风呢。

李逸问道：“杜莎，你是和常风在一起吗？”

杜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白天的时候，王带着阿岚小姐和程骞小姐去了界外之地，至今还没有回来。”

“他们去了界外之地……”李逸默念了一次，他大概能猜到常风带阿岚去界外之地是为了什么，那么，他们很可能在界外之地遇到了麻烦，如今的界外之地，与他大半年前离开时应该大不一样了……

安达和他有同样的想法，安达说道：“李逸，我们得去一趟界外之地。灵契团知道他在那儿。我总感觉有点不对路。”

“没错，但是，我们最好别让他们发现。顺便也去探探界外之地现在到底有多少兵力。”想到颂仪那个女人，李逸还是有点头疼。

“杜莎，你们现在在哪里？”安达问。

“宿马天涯。”

“你们这胆子也忒大了。”李逸当然知道马族被端的事，他调好导航，便往漠北平原飞去。

杜莎说：“我们之前躲在塔斯图部落，但是被发现了。贾宸先生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也同意，我们就去了宿马天涯。”

“安达，你要不要去跟林湘和晴樾打个招呼，或者把她们带过来？”

安达略想了下，说：“不必了，林湘现在状态不大好，如果找不到常风，她会更加担心，再说，她们留在折叠空间可能更安全。”

实际上，安达根本就没有告诉林湘和晴樾他这次出来的目的，她们都以为他和平日一样，出来找食物了。对安达来说，哪怕是常风死了，他也得保证林湘和孩子的安全。

李逸也知道事态的严重，他没再多说什么，他纠结的是到达宿马天涯后，他怎么面对众兽族。

人类政府军方主导消灭兽族，他们可不仅仅只是抵御袭击人类聚居地的元臻兽，对那些散落世界各地四处躲藏的兽族，他们也有专门的搜捕小组。

李逸虽然这大半年没有直接带过兵与兽族对抗，但他带出来的那些人，不少都在亚国警备局担任要职，也有些被派驻到其他国家的警备局。

他可不指望兽族能理解他，毕竟他们就是不同的种族，如果不是常风的连结，他与他们之间压根就不会产生联系。

杜莎肯定已经将他在特种兵训练营中担任指挥官的信息传回宿马天涯了，草族是灵界中的潜行者，只要一百米范围内的泥土中种有草株，他们就能在青草间快速移动、传递消息。

草族可能不用半个钟头，就能将某个信息跨越半个地球传递。

李逸看着导航仪上宿马天涯的坐标，不由想起了离开宿马天涯时，那儿还是一片平和，还有程骞的一袭红衣，他们在回程车上最后的激情……

他的心轻轻抽了一下，他觉得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她。她跟着常风去了界外之地，不知道她是否有危险？还有阿岚……为什么偏偏是她们两个？

他感到自己的想法有点混乱，心上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似的。他略略扁头看了看安达，安达正与杜莎交流着别后的信息，没空理会他。

他这才安心了些。他从来不忌惮心灵感应者的读心术，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没什么好隐瞒，这刻却为自己的念头而羞愧。

战机在中午时分抵达了宿马天涯。

三人在崖边下了战机，杜莎说：“我去通报一下。”他身体往下一缩，就钻进了泥土中不见了人影。

不一会儿，山崖对面就凝上了浓雾，连接这边山崖和对面宿马天涯的三根铁链出现了。

李逸和安达走过了铁链，贾宸、杜莎和另外六个灵族的孩子都在大门处候着。

几个孩子一见安达，就高兴地围了上去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贾宸叉着腿坐在门口一块石头上，两掌支着膝盖，扁着头看李逸，李逸硬着头皮走向了他。

贾宸站了起来，依旧斜乜着他，两手轮流交握着拳，把关节压得噼啪作响。

李逸只好说：“别打脸。”

贾宸偏往他右边脸上砸了一拳：“这一拳是替我的族人打的。”

李逸扯了扯肿胀起来的嘴角，把嘴里的血沫吐掉，这样硬生生挨贾宸一拳，还真是痛，他说：“好了，再打我就还手了。”

他刚一说完，贾宸就照他左边脸也打了一拳。

李逸还是没有躲避，但他有点火了：“你有完没完？”

“这拳是替那两个女人打的。两边都打了也对称一点。”贾宸说完就转身走进了门内，他心里明白得很，李逸既然看不起兽族，那干嘛还动兽族的女人，还一动动两个。

李逸走了上去，与他并排走着：“大家还好吧？”

贾宸白他一眼：“没了你，大家吃嘛嘛香。”

“至于吗？”

“你等下把衣服都脱了，给大家看看有没有带偷听器追踪器之类的。”

李逸没好气地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人族，我们是兽族，小心一点好。”

“贾宸，我不是来和你开玩笑的，现在情况有点严峻。”

“什么时候情况不严峻？”

“林湘怀孕了。”

“什么？”贾宸停下脚步，这个消息让他有点发懵。

“林湘怀孕了，她怀了常风的孩子，一个属于兽界与灵界的孩子，继承了狼灵血的孩子。”

安达也走到了两人中间：“是的。贾宸，你们要想办法通知魏楚彦，让他无论如何要将地核能量波动的真实情况扩散开去。”

李逸接着说：“让他们来出面，促成兽族与人族的停战。”

安达又说：“在孩子出生以前，兽族的力量不能再有任何消减。我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要把地球上所有兽族集中起来，让龚伟浚的团队测量所有的兽族力量场，来确定能否压制这次的地核能量波动。”

李逸还想说什么，贾宸忍不住了，大声叫道：“你们俩给我打住！到底怎么回事？我越听越糊涂。”

安达和李逸对视一眼，安达说：“其他人在哪里？”

“喏，”贾宸朝他们正走近的那顶大帐篷指了一下，“都在里面等你们。”

“我会跟你们解释清楚。”





190、李逸·解密创世晶石

李逸、安达、贾宸和杜莎等灵族孩子走进帐篷，多克、阎震、小东、达利安都在里面，还有一个高大的年轻狼族，想必就是新的狼王萨迦了。

“这里有多少兽族？”李逸原本以为宿马天涯应该很萧条了，结果进了大门没多久，就发现到处熙熙攘攘人影憧憧，临时搭建的帐篷比以前更多了，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热闹的小村庄。

“千儿八百总有吧？没数过。”贾宸答道，“好了，安达，常风不在，能说事的我们这些人了。你刚刚是说，地核能量将有一次强烈的波动？”

安达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该怎么说才能更清晰明了，他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圈中拎出了一个发着蓝光的篮球大小的模型。

“我先跟你们解释一下创世晶石与地核能量的关系。这是地球。”

他两手将地球模型从中间掰开，一切为二：“地核能量是整个星球的初始能量，它一点点地积累，最后完成了整个星球的创造。”

模型核心的能量光球不断膨胀，最后填满了整个模型：“创世完成之后，地核能量最强的三个地方形成了三块大陆，大陆之上，各自滋生了兽灵人三族，后来的三界之战相互争霸，你们都知道了，这就是第一次的三界之战。”

“你们不知道的是，在战后，三族元气大伤。三族的力量源于地核，三族力量的缺失导致了地核能量的波动，战后，一场波及全球的地震几乎把整个星球毁灭。”

安达手里的地球模型剧烈地震动起来，球体被裂成无数的碎片高低凸出。

“当时三界的界王，兽王星启、始祖人王以及灵族赫菲娅公主达成了停战和议，并集三方力量炼成了三块创世晶石，用以压制三块大陆上涌出的地核能量。”

“等下！”多克不解地叫道，“创世晶石有三块？不是说赤道尽头的那块才是真正的创世晶石，灵契团里的那块只是碎片？”

“那不是碎片，创世晶石本来就有三块。灵契团毁灭了温陆洲的创世晶石，直接导致了灵界失去了力量的源泉，就算没有那一战，灵族也必然要亡族的。”

裂开的球体恢复原状，安达手往模型上一抚，三块大陆上方出现了一个洞口。

“你们可以这样理解，三块大陆上各有一个缺口，分别有三块创世晶石镇守。灵族是集天地精华而生，花生灵，草生灵，树生灵，万物有灵，灵族要将自身的力量还于天地，去填补灵界创世晶石的缺失。”

李逸说：“温陆洲灵契城里的创世晶石是属于灵界的，那么，赤道尽头的那一块就是兽族的，常风的兽王力量就是在那里获得的。但是，冰洋洲的创世晶石又在哪里呢？”

安达摇头：“这个我不清楚。事实上，我刚刚说的这些，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李逸心里动了一下：“从林少鹏那里知道的？”

关于林少鹏的身份以及他的所有动机，一直是李逸心头的一个结。

安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三位长老本来已经做好了决定，让林湘将灵界拉回现实世界中，然后划地宣布中立，从此灵族退出战争。

“那天晚上，林少鹏突然造访，他与长老们密谈了一夜，后来长老就同意了林湘与常风的婚事。有关创世晶石的秘密，是第二天长老们找林湘谈起的，当时林少鹏确实在场。但他到底是信息的来源，还是和我一样只是旁听者，我不得而知。”

安达又往模型的洞口上方填上了三块宝石，继续往下说：

“创世晶石与所对应的种族是相互依存的，这也是创世晶石三色分立的意义。三界平分，一族一界，谁也不能取代谁。兽族若亡，兽界的创世晶石也会毁灭。”

“那么，地核能量就会从那个空了的缺口喷发出来？”阎震看着安达抽掉了赤炎洲上方的那块宝石，宝石下方的地面涌出岩浆，裂痕向整块大陆扩散开去。

“那狼灵血呢？”贾宸还记得安达和李逸刚刚说起的林湘那即将出生的孩子。

“狼灵血的诞生，会吸引兽族的呼应，引发兽族力量的假性上升，地核能量也会往这个缺口倾斜，但是实际上兽族的力量没有获得真正的解封，当能量往赤道尽头涌动的时候，兽界的创世晶石没能压制——地震就发生了。”

多克的脸滑稽地扭在了一起：“我捋一捋啊，狼灵血诞生，会引发地核能量爆发，不让它爆发的方法呢，就是用狼灵血解除兽族封印？是这样吗？这耍我们呢？”

贾宸也摇了摇头说：“可能我说这个有点不太合适啊，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整这个孩子出来。”

“林湘不止是狼族和灵族，她同时还是人族，她体内的力量如果压不过封印的力量而强行解除封印的话，她可能会死。”

“所以？”萨迦张大了口，他与林湘虽然直接交往不多，但与科洛一样，也拜服于她的魄力。

“所以？”多克也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所以她需要一个替代品，那个孩子，出生就是为了死去。”安达说道。

所有人沉默了将近半分钟，贾宸说：“这事狼女知道吗？”

“她知道。”林湘当然知道，那天在议事厅，说的就是这件事。

贾宸说：“别怪我多口，以她的性格，我觉得她不会这么做。”

“那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她会宁愿死的是自己。”

李逸呼了口气说：“这是林少鹏出的主意吧？他就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来的。”

“林少鹏死了。”安达说道，大家还不知道这件事，有些人还以为林少鹏仍和他们在一起。

“死了？”李逸嘴里呐呐地，不知道该不该为这个阴谋家的死而高兴。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你们说的事，有点难办。”贾宸捏着下巴，“人族会那么容易答应停战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安达说，“贾宸，你们先去找魏楚彦，说清楚现在的情况，我和李逸去界外之地找常风。”

李逸同意安达的安排，也许，现在搞清楚界外之地的情况，是让人族同意停战的一个契机。





191、魏楚彦·光明正大

“停战？”魏楚彦把这两个字咬了又咬。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感到很难办。

杜莎点了点头，他的下半截身子还在泥土里。

“我想一想我该怎么办，你们找到常风之后，马上给我消息。”

“我们会的。魏先生，那我先走了。”杜莎说完，身子往下一缩就不见了。

魏楚彦感到为难的是，如今公众把元臻兽等同于兽族，元臻兽的袭击每天都发生多起，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压根就无法向公众交待。

倒是可以从地核能量波动的报告入手……魏楚彦在电脑中输入了加密联系码，他用这个方法来与龚伟浚联系。

除了范子茜，没有人知道龚伟浚在哪里。

即使现在已公开了大部分的自卫军据点，他们仍然不敢大意，范子茜亲自负责不定时地转移龚伟浚，一方面是为了让他能在走访各个地核能量监测点中完善研究报告，另一方面还是为了安全起见。

龚伟浚的研究是他们整个自卫军的精神基石，他们不能出任何差池。

没多久，魏楚彦就收到了龚伟浚的回信。

【魏楚彦：

报告已完善，可发布。

报告包含近25年兽族力量场浮动与地核能量波动比照。另外，近日监测所得地核能量极度不稳，通过对比过去25年全球375次7级以上地震的地核能量波动情况，接近21年前意国8级地震的波形。地核能量可能会于近日形成大规模爆发。

见面详谈，已着子茜即日接我赴阳山。

龚伟浚】

短短的几句话，魏楚彦看了又看。

如果刚刚从杜莎口中听到的地震预言让他感觉太玄乎的话，龚伟浚的回信则为此提供了科学根据。

意国8级地震、大半年前的温陆裂谷92级地震，他们都已有实据是由地核能量爆发引起的，那么反过来看，他们持续监测地核能量波动情况，确实可以预测即将到来的地震。

他既忧心灾祸的降临，又为他们已完成的报告而振奋。至少，这个预测应该可以引起人类政府的重视。

魏楚彦关掉电脑站了起来，走出了防空洞。

自从公开活动后，他们改建了洞口，把隐藏洞口的电动石门扩大了，在洞前加建了一个木质平台，平台下搭了木梯，这样上下防空洞就方便多了。

不过魏楚彦还是挺怀念徒手攀爬石壁的那半年的，他紧了紧拳头，感受着自己鼓胀起来的肱二头肌，心里有点自满。

想想两年前的他还是一个被林湘用餐盘敲了一下就昏睡了半天的文弱书生，如果他现在再被这么敲一下的话，也许他只睡一个钟头就能醒来了。

这半年他挂的彩也不算少了。虽然在tj射线的照射下断掉的肋骨愈合很快，但何振轩也提醒他得悠着来，担心过量的照射会引起基因的突变。

魏楚彦走下了木梯，还在洞口平台上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两辆载满人的敞篷轻型货车正朝据点这边驶来。

不用看他就知道那是蔡景龙正把招募到的新兵往这边送。

陆阳战后第二天，范子茜和陈昊宇就把自卫军的组织章程、各据点资料整理好，像搞大学优秀社团申报材料似的整了厚厚一沓一式两份，一份交到平阳县政府，一份交给了驻守在平阳的警备局。

范子茜甚至还从网上打印了一份源国的社会团体成立申报表，填妥附在了材料上，在“社团性质”一栏填了“战时民众自发辅助政府的武装机构”，让魏楚彦、蔡景龙和陈昊宇都感到哭笑不得。

范子茜理直气壮地说：“不管有没有需要，他们说我们不合法，我们就整到合法为止。”

她是被高力那颐指气使的态度气到了。陈昊宇说：“但你这填的是‘武装机构’啊，政府要取缔怎么办？”

范子茜露齿一笑：“我不填他们也知道我们有武装。装糊涂没有意义，我们就把话全部敞开来，走到台面上给他们看。

“我们把态度放在这里，告诉所有人，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我们光明正大，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不用再到处躲藏。我倒是看看，他们怎么取缔我们？”

范子茜一席话豪气肝肠，说得三个男人连连点头称是。

当天晚上，范子茜就收到了源国总统高立文的亲自致电。

高立文先是对自卫军在陆阳战中表现的英勇和智慧表达了赞扬和感激，接着表示已亲自审批了范子茜上交的申报材料，从这一刻起，人族自卫军成为合法机构，所报交的全球五百多个据点也会得到各国的合法待遇。

最后，高立文像个老家长似的嘱咐了一通安全问题才挂断了电话。

他们赢了这一仗，赢得了声誉，赢得了地位，也赢得了信任。

在自卫军公开活动的这些天，他们已经接连收到了不少民众要求加入的申请，支援的物资也源源不断地送来，他们的队伍迅速扩大。

魏楚彦下到了地面时，车子刚好停了下来。蔡景龙招呼着新兵们去认各自居住的帐篷、处理内务，整个营区热闹了起来，魏楚彦也加入到忙碌中去。

由于防空洞内早已人满为患，石壁下搭了一排排帐篷，靠近石壁的一排大帐篷作饭堂和活动室，外面的帐篷住人。

条件虽然不大好，但大家都乐呵呵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躲在家中确实舒适一点，然而终日提心吊胆，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人也几乎闷出病来，还不如聚集起来放手一拼来得痛快。

晚餐也很简单，林里打来的野猪宰了熬汤，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块，还有压缩饼干就着白粥。

餐桌上却是难得的其乐融融，好像嘴里的是了不得的山珍海味，头顶明亮的探照灯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

魏楚彦把手里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就看到了陈昊宇驾车停在了饭堂外面。

陈昊宇下了车向他们走来，他脚步有点浮，走近以后，魏楚彦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从露出的一角，魏楚彦觉得那个东西似曾相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陈昊宇对魏楚彦和蔡景龙说：“你们俩上来一下。”





192、魏楚彦·地震预测

魏楚彦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他看了蔡景龙一眼，蔡景龙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两人站了起来，随着陈昊宇走上了防空洞。

一进内洞，陈昊宇就转过身来，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魏楚彦。

魏楚彦定睛看着躺在陈昊宇掌心的那个黑色耳机，他有点恍惚：“她人呢？”

陈昊宇声音有点发抖：“子茜姐让我把这交给你。”

“她……”魏楚彦一下子话也不会说了，“龚教授说，今天子茜姐会接他过来阳山。”

“龚教授也在那车上。”

“什么？”魏楚彦脑袋里像被轰了一枪，嗡嗡直响。

“我们是三辆车护送龚教授过来……”陈昊宇说到着有点哽咽，“路上遇到了元臻兽的袭击，就我一个逃了出来……”

“那他们呢？”蔡景龙抢上一句，但他马上知道自己的话很多余了。

元臻兽一直以来只袭击人类的聚居地，而且没有人知道龚教授的行踪，只有……那份加密邮件。

魏楚彦猛地举起一张椅子往墙上砸去，椅子被石壁反弹回来，差点撞到了电脑上。

蔡景龙连忙上前抱住了他：“楚彦！冷静！”

陈昊宇也跑了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子茜姐的耳机里有龚教授的完整报告，她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魏楚彦咬着唇闭上了眼睛，他缓缓吸着气，思考着……

想了将近五分钟，他才睁开了眼睛，他放松了拳头，语气也平缓多了：“昊宇，你把龚教授和子茜姐的死讯，还有我们去平阳警备局请求帮助的消息在网站上公布出去。景龙，消息一发布，我们就马上出发。”

“你想干什么？”蔡景龙问。

魏楚彦从陈昊宇手里接过范子茜留下的耳机，说：“我们把话全部敞开来，走到台面上给他们看。”

消息公布半个小时以后，魏楚彦就与蔡景龙驾车驶往平阳警备局。

蔡景龙有点担忧：“就我们两个人，如果他们又派元臻兽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魏楚彦扶着方向盘，脸色阴沉：“他们不会。消息已经发布了，他们不能假装没有收到。如果我们受到了攻击而他们没有出面保护，他们会遭到民众责难。”

由陆阳到平阳城区，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走来，他们果然没有遇到元臻兽。

驶近平阳警备局，魏楚彦看到院门已经敞着大灯，门也是开着的，似乎专门等着他们。他直接把车开了进去。

魏楚彦熄掉引擎，马上有一名持枪的警员走近了他们。

他下车，甩上车门，满脸焦急地对警员说：“你们这里现在是谁负责？我是自卫军的负责人魏楚彦，我们有很急的事情需要请求警备局帮助。不要给我找你的上级，我要找这里的最高负责人，能在灵契团说上话的那个。”

警员被他一通话唬得发懵，蔡景龙补了一句：“快去！”

警员这才点了点头，朝另一名警员挥了挥手，另一人便飞跑进去了。

五分钟以后，他们被带进了一个装了单面玻璃的小房间，房内只有正中一张简约的方桌，桌两边各摆了两把椅子。

魏楚彦老实不客气地拉开背对门口、面对玻璃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并对带路的警员说了句：“咖啡，不加糖。”

蔡景龙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对警员说：“两杯。”

蔡景龙还未从龚伟浚和范子茜的死带来的震惊和悲伤中恢复过来，然而魏楚彦的雷厉风行明显感染了他，只是他还不太明白魏楚彦此行的目的。

咖啡是高力亲自送进来的，他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朝他们斜摊了一下手掌。

魏楚彦从托盘上捧起咖啡，眼睛却一直朝上看着高力，直到他在对面坐了下来。

高力沉着脸说：“范小姐和龚教授的死，我们知道了，很遗憾，节哀。”

魏楚彦没接他的话，而是说：“我以为你上次是过来公干的，原来你是降级了？”

烟城是大城市，平阳不过是个小县城，烟城警备局的规模比平阳不知道大了几倍。

高力没理会他话里的挖苦，说道：“工作不力，老是抓不住那些买黑车飙车的小子，所以被发配过来了。要不怎么说和你很有缘呢？”

“你是真工作能力不行？如果这样的话，那我请求比你高一级的协助。”魏楚彦身体朝前凑，说道。

“如果有必要的话，灵契团的五位长老都会亲自为你服务，但在此之前，你需要一个传话的，比如我。”高力扬着嘴角，似笑非笑。

魏楚彦举起一只u盘，然后压在了桌上推给高力：“这里面，是龚教授有关过去二十五年的地核能量波动的研究报告。”

高力扫了那个u盘一眼，说：“龚教授这个研究，我略有听闻，好像地质学界对他这个研究评价不高。”

“只是评价不高吗？你这么说太客气了，实际上，他们是说这个报告没有任何意义。”

魏楚彦用手指轻轻敲了敲u盘，接着说：“但那是之前，这大半年，龚教授在自卫军全球500多个据点进行了地核能量数据监测，并且对比了过去25年全球7级以上地震的地核能量波动情况，你猜怎么着？

“每次发生级别高的地震，地核能量都会有相应的大规模波动，也就是说，监测地核能量波动的最主要意义，在于预测地震。”

高力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而蔡景龙则听得暗暗吃惊，他庆幸在出门前听从了魏楚彦的要求，注射了一支心灵阻隔剂，要不他真怕高力读穿了他的心。

监测地核能量的初衷明明是为了检验地核能量波动与兽族力量场的关系，预测地震不过是一个顺带的结果，而且他们根本就不能肯定这次预测有多高的准确率。

魏楚彦还在说着：“根据龚教授最近监测到的数据显示，近期的地核能量波动情况与21年前的意国8级大地震非常接近，因此，很有可能，在全球范围内，将有多个地区在近期会发生重大地震。”

高力面无表情地说：“你这个说法太笼统，如果散播开去，可能会引起民众恐慌，你知道吗？再说，如今预测地震的手段非常先进，但没有人利用过你说的这种方法来预测。”

“数据就在你面前，你自己可以看，万一预测是真的呢？目前通用的预测手段里，最快可以提前一到两个钟头预测。这对于民众躲避灾害是有效的，但对于停战却远远不够。”

“停战？”高力像听不懂魏楚彦的话似的重复了一遍。

“在任何天灾面前，所有人力可以改变的事情都应该退居二线。我相信灵契团很乐意主动发起停战倡议，主导两方会谈。”

高力盯着魏楚彦的目光慢慢地尖锐了：“你说的是哪两方？”

“当然是人族以及兽族了。我们人族自卫军，还有人类政府，和灵契团都是站在一起，我们听从你们的差遣。难道不是吗？我们可以作为群众代表一起见证这次会谈，政府可以帮忙发布正式的公文，邀请兽族参与会谈。”

“你怎么知道兽族愿意参与和谈？你和他们有联系吗？”

“我没有。我只知道，在天灾面前，所有物种都会本能求生。地震又不挑对象去祸害，仗不是可以地震完再打吗？具体怎么谈，你们看着办吧。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刚刚我们谈话的内容我都通过手机让我在阳山的伙伴录下来了，你不介意吧？”

魏楚彦说完最后一句话，终于放松地笑了。





193、李逸·安达，灵族最强大的战士

李逸知道这一行并不轻松。

从空间裂口穿出来，刺骨的湖水一下子让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几乎没喘过气来。

“来！”安达叫了一声，把他从湖水里拽了上来，朝岸边飞去。

“你不能选个干燥点的地方出来？”李逸抱怨道。

安达把李逸扔在了岸上。作为空间的撕裂者，他比李逸的空间感要强一些，也有所准备，所以湖水几乎没有打湿他的衣服。

“我不能选择，空间裂口的位置都是固定的。”

“那好歹先告诉我一声。”李逸启动了衣服里的干燥仪，还是一脸怨恨地看着安达那干爽的衣服。

安达朝枯木岭的方向眺望着，脸色紧了：“枯木岭守不住了。”

“什么意思？”李逸记得程骞说过，颂仪的力量到不了枯木岭最高的那棵树以东。

“界外之地是一个特殊的平行世界，在史前其实是灵界的陵墓，你看那些枯树，”安达指了指枯木岭，“每一棵树上，都寄宿着一个灵族的魂魄。”

“怪不得那些树会动。”李逸说。

“在史前，第一次三界之战爆发以前，灵族与兽族也是死敌，这些死去的灵族从前是与兽族对抗的，所以枯木岭这道防线，其实就是他们筑来防范兽族离开界外之地，进犯灵界的。”

“那马族呢？”这些枯树似乎对程骞挺友好的，他们在湖边等候空间裂口开启的时候，一直庇护着他们。

“灵族也不是与所有兽族都交恶，虫族和马族，在两族界王通婚的时候，是最先出来投了赞成票的。”

“有什么用，还不一样被兽族封印封锁了。我挺好奇兽王星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有够狠的。”

“进入枯木岭的时候，务必小心。”

安达严谨的叮嘱让李逸不敢再大意，能让这个自诩自己是灵族最强大的战士的人紧张如斯，李逸不用问也知道对手有多麻烦。

安达用食指碰了碰脑门，他和李逸身上马上裹上了一身黑衣——这是异元者的服装。

安达说：“实在不行，你先回去，告诉他们，界外之地已经有三十万的变种大军。”

这个数字让李逸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那他们在等什么？”

“也许是在等足够容量的空间裂口的开放。现在每天固定时间开放的空间裂口容量是有限的，出不去那么大批的军队。”

“如果人族没有准备的话，这支军队一出去，一个晚上就可以把全人类灭掉。”李逸呼着气说。

“怎样，你想好了吗？我必须要找到常风。”安达看着李逸。

“我一个人回去，你留在这里？别笑话了。”李逸先他一步走向了枯木岭。他不想承认，除了要搞清楚常风现在的状况以外，他还放不下程骞和阿岚的安危。

安达跟上了他：“所有异元者都处于沉睡待命状态。等下进去后，我不会再开口和你说话，我会在我们之间建立读心通道，明白吗？”

李逸吐槽道：“总觉得和一个男人这样心心相印有点别扭。”

“你没必要因为这个而爱上我，这对灵族来说很正常。”

李逸看他说得认真，只好说：“我只是开个玩笑，懂吗？”

“不懂。”

“……好吧。”

“别说话。”

他们在山坡的另一端进入了枯木岭，就如安达所说，林中满是沉睡的异元者，一个个面朝西边，垂首而立。

他们小心地绕过异元者，尽量把脚步放轻，不发出一点声音。

干枯的树干歪歪斜斜地立着，盘曲的枝条没有任何规律地在头顶或者脚下横穿，枯木的惨白与异元者身上浓黑的墨色以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还有时不时飘荡的白色水雾，静如死灰的空气，使整座树林呈现着瘆人的惊悚。

李逸粗略估计了下，在枯木之间，沉睡的异元者少说也有上千人。

这些日子，侵犯人类世界的只有元臻兽，据安达的说法，每次从空间裂口出去的元臻兽大概也就一两百只，这些异元者可能是来负责放出元臻兽的。

只要有一个沉睡的异元者被惊醒，其他的也会跟着醒来，而且李逸不确定他们的战斗力比之大半年前有没有提升。就算是大半年前，这么大一批异元者，他也逃不出去。

他们一直走着，李逸感觉已经走了接近一个钟头，太阳已经升到了直射着头顶的位置，脚下的影子越缩越短。

李逸走出了一身汗，衣服也贴在了后背上。这样缓缓地举着脚走，控制着脚跟落地的力度，比让他快速地奔跑累得多。

终于，他看到了树林的尽头。

他们绕过了站在林边的最后一批异元者，李逸正想舒一口气，耳边响起了一个空灵的女声：“你来看望老朋友，就空手来么？”

这个疯女人！李逸在心里暗骂一声，旋即转身，刀已在手，准确无比地刺入扑上来的那个异元者胸口。

“安达！”现在不用担心惊醒异元者的问题了，李逸大叫道。

安达也已投入了战斗中，奔涌而上的敌人让两人应接不暇。

异元者的尸体在李逸脚下慢慢地堆了起来，他无法把那些尸体甩出去，在他的双臂以外，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像潮水般挤压着他的活动空间。

他往堆叠的尸体上踩，他和安达两人像踩在了两座小山上，四周的敌人也在不断地往尸山上爬。他想起了被碎在地上的糖果吸引而来的蚂蚁，就是现在这个情景。

敌人压根不需要向他发出任何攻击，他们仅仅只是伸出了手，也仅仅只能够伸出手。他们互相拥挤着，每一层异元者身后又紧紧地贴着另一层。

他们黑色的袖管在推搡中缩到了手臂以下，露出了布满黑色条纹的土黄色鳞状皮肤，指尖锋利。无数的手拉他、扯他，在他的四肢、躯干和脸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安达！你快走！”李逸吼道。

安达是可以飞行的，他完全可以飞回枯木岭另一端，打开空间裂口离开。

安达听到李逸的喊话，果真腾空而起，然而，他却飞向了李逸。

他用念力凝聚成光刀，逼开了围困李逸的几名异元者，揪住李逸的手臂，两人一起飞往空中。

“该死！你带着我逃不了！”

李逸话未完，两人的脚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同被拉回了地面。

他们摔到了地上，马上被涌上来的敌人淹没。

李逸看到了数不清的手，土黄色的，瞬间遮天蔽日，掩盖了他的所有视线，无边的黑暗让他窒息。





194、林湘·漩涡

晴樾感到心神不宁，她呆呆地举着自己被菜刀切破了的指头，看着它愈合后剩下了一丁血丝。

她把指头伸进嘴里，吮了吮。

“你担心安达吗？”林湘放下手里的菜碗，走到晴樾身边说。

“他走了一天一夜了。他没试过出去那么久。”晴樾继续切着手里那根胡萝卜。

林湘将视线拉到远处的海平线上：“晴樾，他要在孩子出生前找到风哥。”

晴樾看她一眼：“他当然会找到，你不用担心，孩子会第一时间见到爸爸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湘的笑里带有淡淡的忧伤，“你们会照顾好这个孩子的，对不对？”

“当然啊！”晴樾甜甜一笑，“这个孩子出身不凡，他继承了灵界与兽界的力量，延续了狼灵的血脉。他会让灵界重新复苏的。”

灵族对死亡这件事并没有过分的伤感，在他们看来，只要力量之源存在，就能集合天地灵气，重新凝聚灵族。半悬木林被毁了，晴樾把灵族复苏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

晴樾又加了一句：“我们会和你一起照顾这个孩子的，你不用担心。其实你还很年轻，这么快就当妈妈，是有点不习惯。”

林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捧起盛好汤的菜碗，准备进山洞。

“哎！你等我一起。我马上就好。”晴樾急匆匆地翻着锅铲。

林湘笑了：“你看，都这么多天了，他要伤害我的，早就动手了。”

晴樾嘟起嘴说：“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他单独相处的好。”

“行吧，我听你的。”

等两人捧着菜回山洞时，苏桓马上迎了上来。

苏桓接过林湘手里的盘子，说：“明天我给你做吧，你这手艺真不敢恭维。”

林湘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我一孕妇给你做饭，你还挑三拣四的。”

“我这叫实事求是。”

晴樾给两人盛着汤，眼睛在两人之间移动。虽然她处处提防着苏桓，不过确实他让林湘开朗了许多。

林湘坐下来时，捂着肚子哼了一声：“孩子在动。”

“是吗？我能看看吗？”

林湘点了点头，但晴樾叫住了苏桓伸出的手：“喂！你这乱碰的，合适吗？”

苏桓纳闷地收手，抓了抓头。

林湘瞥了晴樾一眼：“至于吗？”

晴樾朝她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苏桓看看两人，说：“安达还没回来吗？好像有点久了，不会出事了吧？”

晴樾不悦地道：“你才出事，他不会有事。”

林湘说：“你别像刺猬似的。你不是也担心着吗？实在不行，要不你出去找找他？”

“我不去，我有任务，我要在这里保护你。”晴樾声音闷闷地。

“我在这很安全啊，七八个月都这么过来了。何况，不是还有桓哥哥吗？”

晴樾瞟了苏桓一下，那眼神分明在说：就是他在才不安全。

“要不，”苏桓说道，“晴樾，我和你一起去找安达吧。”

林湘拍了一下手说：“对，这样也好，万一真有什么事也有人照应。”

“不行。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晴樾拒绝得干脆利落。

“我等你们回来啊！”

“不行就是不行，孩子随时会出生，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湘皱起眉来：“你别欺负我没生过孩子，不是怀胎十月吗？”

“是，但是早产的话也是有可能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呢？”

“好了林湘，”晴樾十指交叉搁在桌上，很认真地说，“我承认我确实担心安达，整个地球现在情况都不大好。但是，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任务，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那，我去找安达吧。”苏桓开口道。

“你？”林湘和晴樾同时说道。

苏桓点了点头：“我去是最好的，没有人会对我有防范。”

“但是你又没有心灵感应能力，你去哪里找他呢？”林湘道。

“就算找不到安达，我可以去查探一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安达迟迟不回来，肯定是有事发生。与其坐在这里瞎担心，还不如去看个究竟。”

晴樾沉默起来，苏桓看着她说：“但是你需要把我送出空间裂口。”

晴樾心动了：“那你怎么回来？”

苏桓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趁着晚上出去查探，这也方便行动。明天早上六点，你再出来接我。”

晴樾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林湘知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接受苏桓的好意，于是笑说：“那你们赶紧吃饭啊，早去早回。”

晴樾抿了抿嘴，算是答应了。

吃过饭，林湘就送两人出了山洞，沿着石阶走到了海滩上。

“风太大了，你赶紧回去吧，当心着凉。”苏桓看了看林湘单薄的衣衫，说道。

晴樾也说：“我送了他出去就回来，最多半个钟头，你回去等我吧。”

林湘摇摇头，虽然她刚刚一直催他们走，但真到了他们要走的时候心里又有点不舍。这个折叠空间里荒无人烟，这是第一次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说不慌是假的，哪怕明知道只是半个钟头的寂寥。

她朝苏桓伸出手，苏桓用力地握了握，说：“没事的，我一定会回来——这次是真的。我会找到风哥，至少，把他的消息带给你。”

“我相信你。”她笑了。

晴樾抓住苏桓的一只胳膊，两人朝海的另一边飞去。林湘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融进了暗夜中，才回头返回山洞。

“你放心，孩子会顺利出生的。”

“什么？”迎面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晴樾没听清苏桓说了什么。

苏桓侧过脸看她，大声说：“我说，你不用担心孩子，我会照顾好孩子。”

晴樾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感觉这话有点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他们已经飞到了空间边界，她伸出右手，准备运用念力在空中撕开裂口。

就在这时，她看见他们前面不远处形成了一个气旋。漩涡不断地转动、壮大，不一会儿就大到了足以吞噬他们的程度。

她赶紧刹住身形，同时扯住了苏桓，以免气旋造成的强大气流把他们吸进去。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折叠空间是她和安达构建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意念来形成的。

“不行！我们得回去！”她叫了一声，苏桓的胳膊却在这时脱离了她的手。

她一惊，想伸手抓住他，但是，她发现她正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拖进漩涡。

而苏桓正站在漩涡外面看着她。

“我是说，我会替你照顾好孩子。”





195、李逸·你看着办

李逸被一桶冰水拖出了意识的漩涡。

他咳嗽了两声，刺骨的寒冷带来的收缩感让他稍稍抬起了头，脸离开了被沾湿后软塌塌而黏糊糊的地毯。

他睁开眼，看见了坐在贵妃椅上的颂仪，她裹了一身红纱，翘着二郎腿，身姿妖娆，两侧侍立着一排异元者。

他被捆扎得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只有头部能稍稍转动，他艰难地四面看了看，没看见安达的身影。

“安达！”李逸有不详的预感。

“省省力气，死人听不见。”颂仪咯咯笑说。

怒火几乎把李逸的胸腔撑破，他四肢运力，捆扎在身上的魔草绳又紧了一分，他默默念起了程骞教给他的解绳咒，但魔草绳没有半分松动。

颂仪托着腮看他的挣扎，满脸兴致：“你觉得同样的错误我会犯两次？”

李逸吐出一口气，放弃了解绳。颂仪已经获得了她想要的变异兽族大军，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还留着他，难道就是为了折磨他吗？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她站起来，提着裙子走近了他。她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然后，手指就停在了他的脸颊上。

她放轻了声音：“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不杀你对吧？你确实是没什么用处了，所以，我希望同样的错误你也不会犯两次。”

他看着她那美得几乎无可挑剔的脸，岁月似乎特别眷顾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哼哼笑了两声：“我以为你这样的女人不缺男人。”

她也不介意他的嘲讽，说道：“要多少有多少，但我就想要特别犟的那种。”

颂仪举起双手，拍了两下手掌，身后的异元者列队走出了房间。

她柔声说道：“异元者与元臻兽的大军，你看到了，等空间传送门一打开，我的大军就能攻占这个世界。不顺从我的，都只有死路一条。我现在是在给你活路，我不会亏待我的男人。”

“谁帮你打开空间传送门？灵契团吗？你到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只是利用你？他们的目的是消灭所有的兽族、灵族和人族，包括你的变种兽族大军。”李逸希望她不至于真的这样天真。

颂仪无所谓地说：“我知道啊。不了解情况的是你们。界外之地是平行世界，这方外之地不依靠创世晶石的能量存在。我知道他们想用创世晶石的能量来毁灭界外之地，但是创世晶石的力量到不了这里，倒是可以把空间裂口完全撕开，把两个世界连接起来。”

颂仪的话像一根线，把李逸心里有关创世晶石的所有片段连结起来。

灵契团在无止境地开发创世晶石的能量为己所用，以达到他们所谓的纯化种族的目的，看颂仪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她大概不知道基因工厂的情况；

界外之地与灵契团互相利用，各怀鬼胎，一旦赤道尽头的创世晶石力量被灵契团抽取了，界外之地将大规模入侵现实世界；

在他们实现目的之前，很可能地核能量就会因为失去了创世晶石的镇压而喷发毁灭世界。

李逸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但要阻止颂仪出军，还要阻止灵契团将创世晶石据为己有。

他似乎有点明白安达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也非要找到常风不可了，所有的兽族封印都在常风身上，他们需要兽族的大军去与灵契团作正面的对抗。

但现在，他被困在这里，他该怎么办？

他试图向颂仪说明这一点：“颂仪，你不能让他们占据创世晶石的力量，没有了创世晶石，地核能量会喷发引起强烈的地震。”

“又是地核能量波动。”颂仪接了一句，她没有再往下说。

就这一句，让李逸感到了希望，他说：“常风在你手上？”

“常风？兽王的价值可比你大得多了。不过，他我倒是没见到。”颂仪挑了挑眉，她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倒不像是说谎。

“那么，阿岚呢？”李逸添了一句，能向颂仪提起地核能量波动的，就只有阿岚了。

颂仪收起了笑，盯了他一阵子，说道：“我劝你不要再管她的事。”

果然如此，阿岚在界外之地，李逸说：“你抛下了她十多年，现在倒想来当家长了？”

“这下有意思了。”

颂仪站起来，慢慢走向酒柜。她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像在思索着什么。

李逸以为她是被说动了，接着往下说：“你不能和他们合作，你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颂仪把他的话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喝着酒，李逸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过了老半天，房门重新被打开了，一队黑衣异元者走了进来。

李逸眉一皱，他当然知道黑白衣的异元者职能不同，难不成颂仪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要杀了他？

异元者围到他身边，其中两人蹲下，他以为他们要掏出刀来，结果他们却把捆住他的魔草绳解了下来。

李逸活动着被捆得发麻的手脚，边站起边对颂仪说：“怎么，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了？”

颂仪冷冷扫他一眼，将酒杯放下，朝门外走去。

一个异元者伸出手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跟上，他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跟在了她身后。

“去哪里？”

颂仪没有回答他，他纳闷不已。很快，他认出了这条路——正是通往困兽场地牢的路。

他们一直走到了东面牢房尽头，停在了最后两间牢房的牢门中间。牢门都朝内打开着，看进去，可以看到两间牢房地面上的地道入口正敞开着。

李逸心想，敢情颂仪把他们这条地道改造成了又一层的地牢？还真会物尽其用。

颂仪回身面对着他，欣然一笑，她朝他走近两步，凑近他耳朵说：“我说呢，看不上我这个半老徐娘，原来你心里女人还挺多的。你看，阿岚，在左边这间，马族那丫头，在右边那间。

“三分钟以后，两条地道会各有一只饿慌了的元臻兽被放进去。如果你选的是阿岚……我之前的条件不变，我不会亏待你。到底是要陪马族那个丫头一起死，还是和我们一起征服世界……”

她离开他的耳边，笑容灿烂：“你看着办。”





196、李逸·艰难的选择

李逸气得几乎想把她撕成两半，这个女人是不是一直和他们不在同一个频次？常风居然想带阿岚过来说服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颂仪看看他攥得噼啪作响的拳头，说：“你这次就算挟持我也没用，元臻兽现在有思想了，他们能听从我的号令，但不需要直接的控制。你还有两分钟时间考虑。”

“就算空间传送门打开了，你也征服不了这个世界，灵契团有基因工厂在暗中制造变种超能人，而且人类的军队也日益强盛。”

“你不也是超能人吗？你能对付多少只元臻兽？两只？三只？有多少个超能人战力和你相似？你剩下一分钟了。”

“你认为三十万的军队就能帮你打败所有对手吗？你是不是太乐观了？”李逸已经快被这个愚蠢的女人逼得发疯了。

“他们不是普通的兽族，他们是元臻兽。哦，你还不清楚，我派去骚扰人类的是最初级的元臻兽，元臻兽有五级，第一级的元臻兽，你还没见过呢，喏，还有十秒钟，你就可以见到了。”

“那是你女儿！你要亲自杀死她吗？”

“五、四……”

李逸脑袋里一片空白，最后三秒，他一步窜进了右边的牢房，跳进了地道入口。

颂仪脸上浮着笑，转过身面对着身后关着门的另一间牢房。

一名异元者上前把牢门打开，她走了进去，亲自解开了捆在阿岚身上的魔草绳，又把封着她嘴巴的布条取下：“这个男人心里没有你。你现在相信了吗？”

“你是个疯子。”阿岚没拿正眼看她。

颂仪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说：“抛弃你的不是我，是那个男人。”

阿岚咬着唇不作声，她不知道颂仪说的是莫凡还是李逸。

她知道李逸会选程骞，不管是从理智上还是情感上，她一点也不恨他，她只是觉得莫名地难过。

……还有，担心。初级的元臻兽，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此刻李逸和程骞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他们要怎么对付那只一级的元臻兽？

……

李逸跳进地道以后，脚一碰触到地面，泥土就坍塌了，他掉落进一个深五米有余、四十平米左右的地室。

地室以水泥浇灌而成，贴墙角站着一人，显然被他突然撞破上方一角掉落吓到了。那人正是程骞。

两人互看一眼，李逸没来得及拍拍身上的泥土，程骞对面的一扇墙就整面往上缩去。

李逸马上跑过来，挺身挡在了程骞前面。

墙后是一条漆黑的通道，没有任何亮光，黑暗随着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向他迎面扑来，像是夏日里的闷雷。

那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正当他们屏息凝气，提着心等待时，通道中突然刮出一股狂风，饶是李逸这样高大的身躯也几乎被吹动。

他睁开被风戳得生痛的眼睛，看见一件巨如卡车的黑色庞然大物朝他们直撞过来。

挡是不可能的，他回身抱住程骞，往侧面一滚，那大物撞到了墙上，整个地室都被震得抖动起来。

怪兽咆哮一声舒展开身躯，外形酷似一般的元臻兽，但要比一般的元臻兽大得多，身上的鳞甲绿得发黑，而且背上长着一对巨翅，形如蝠翼，坚如钢板，每扇动一下，就算不被打中，扬起的风沙也极具杀伤力。

怪兽的身体也很灵活，完全没有因为身躯庞大而变得笨重。两人刚从地上爬起来，元臻兽已经又一次挥爪袭至跟前，他们只得不断地躲避。

绕着四壁躲了一圈，四面墙都被砸得布满裂片，从碎片中可以看到，水泥墙的内部竟然是厚厚的铁板。

“我们不能光躲避，我们要反击！”李逸听到程骞已经气喘吁吁了，照这样下去，就算他们不被元臻兽击中也会被活活累死。

“我们没有武器！”程骞叫道，她但愿这样的元臻兽也一样有命门在后颈，只是，他们没有锐物，就算知道命门在哪里也没有办法。

“有！”他抱着她跳起又躲过一击，落地的时候，他把她头上挽发髻的发簪拔了出来。

他把她推向另一边，双脚一蹬腾空而起，这次他握拳直接往怪兽身上打去。在元臻兽眼中他这样的拳击基本是可以忽略的，它挥爪拍在了他身上，他整个人像一直苍蝇似的被拍在了墙上。

怪兽转过脸看程骞，往她的方向踏了两步。

程骞吞了一口唾沫，克制着心里的恐惧，她将两手合十在胸前，无名指与小指交握起来，念起宿马阵的阵咒，随着阵咒自她口中快速地飞出，她额前涌现了宿马阵的光印图。

光印脱离了她的皮肤，飞快地变大，向元臻兽压去。

怪兽扬爪一拍，便将光印拍碎。程骞继续念咒，不断地放出光印以拖延元臻兽的脚步。

另一边，李逸身上被砸断的骨头已迅速愈合，他从地上跃起，跳到了元臻兽背上。

元臻兽的命门果然还是在后颈上，被触及了后背，它疯狂地拍打起双翼，程骞被扇起的狂风袭得完全无法呼吸。

元臻兽两爪往背上抓去，李逸顾不上躲避，任由它的爪子刺进自己背上，同时他手上也没停着，将程骞的发簪没进了它的后颈中。

它尖叫一声，然后并没有马上倒下，疯狂摆动的身体差点要把李逸甩下来。李逸咬牙忍着疼痛，对准它后颈刺进发簪的地方，以自己的手指作剑，直直地戳了进去。

怪兽轰然倒下，李逸也身子一软，摔了下来。

程骞慌张地跑过来抱起他，直到看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上的血口开始凝固，才放下吊在嘴边的心。

接着，她马上像换了一张脸似的，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你为什么救我！谁要你救我！”

李逸语塞了，他救了她，她反倒不高兴？

她又往他身上拍了一掌：“你来救我，阿岚怎么办！”

“阿岚不会有事！她是她的亲生女儿！”

程骞依旧猛拍打着他，好像听不见他的话。

李逸感到一头一脑全是火，他站起来拉她进怀里，她挣扎着，却敌不过他有力的双臂。

他低头吻她，她却狠命咬住了他的嘴唇，直咬得他涌出了鲜血，他叫了一声，不得不放开了她。

“我嫁人了！”她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不爱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大声吼了回去。

“我爱他！”

“他死了！”

“我守一辈子寡！”

她的话语像一块石头堵在他心头，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难受。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她的真心话。

两人都沉默下来，她披头散发地站着，眼圈发红。他朝她走近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

他没有办法，说道：“我们走吧。”

她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通道：“去哪？如果里面还有怪兽怎么办？”

“那就横竖都是死。”

他朝她伸出手，她不肯碰他，他只好叹气转身，带头走进了通道。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听见她轻盈的脚步声，知道她跟在他身后，他觉得安心。





197、常风·最完美的种族

黑暗……

从里至外将他紧紧裹挟着的黑暗……

“常风，你需要醒过来，现在，马上。”

——谁……

常风在心里念着。他的四肢完全不属于自己，就连意识也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他觉得自己像一阵烟，轻飘飘的，似乎一个呼吸就能把自己吹散。

“你的心灵感应能力来自心灵石，他们掌控了心灵石的力量场，反作用到你身上，你被自己的念力控制了。”

——你是谁……

常风又一次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

常风陷在了半梦半醒间的泥沼中，他几乎用尽全力把自己的眼皮撑开，却无济于事。耳边这个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确认他不知道这个低沉而嘶哑的男声来自谁，但是，他却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我在哪里？

他只好换了一个问题。

“赤道尽头。他们把你带到这里，企图利用你来获得创世晶石的力量。”

——我不明白……

“你的兽王之力，是唯一可以开启创世晶石力量的钥匙。他们需要创世晶石的力量，去作一千间基因工厂的启动能源，并且毁灭界外之地。”

常风知道基因工厂不只极地神殿那一间，但一千间，这个数目让他震惊了。至于界外之地，常风一直就猜到颂仪是被灵契团利用来对付人族与兽族的，要不，他为什么要提出带阿岚去见颂仪呢？

“常风，你不能让他们夺走创世晶石的力量，赤炎洲的地核能量是依靠这块创世晶石来镇压的。”

——你是说，失去了创世晶石，会引发地核能量的喷发？

“常风，我用了三百万年去保护这个星球，我以为人族、兽族与灵族都是不完美的，我以为有一个种族能集合三族的优势，优化所有种族。我没想到原来很多事情我无能为力。

“我确实错了，我无法弥补。但是我把你们带来了。自出生之日，你们的宿命已经注定。我很抱歉。”

——你说的“你们”，是指谁？

“醒过来吧。心灵石的力量只能由你来操控，他们的控制范围是有限的，而心灵石的力量是无限的，没有人可以困住你。”

那个声音渐渐地变小，最后一个字，只剩下了一丝飘渺的气息，常风几乎无法抓住。

他想叫住这个声音，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迅速地干涸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把他体内的暖流一点点地往外抽。

他浑身无法动弹，四肢像浸入了冰窖中，头部变得异常沉重，混合着血红色的黑暗从他的眼皮上方往下坠，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心灵石……

那个声音提醒了他，他还有心灵石的力量可以运用，尽管他感到脑部犹如被铁钉钉死了，但他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他要先把禁锢大脑的那根铁钉移除……

痛……

莫可名状的疼痛，仿佛正把他的脑袋劈开再碾碎……

就在他觉得疼痛已经到达了极点之际，意识回到了体内，突如其来的清醒让他发现他正躺在浓稠的液体中，他的口鼻全被这种液体堵住了，他呼吸不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在窒息之前钻出了水面。

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睁开双眼——淌满脸的液体，带着血红的颜色。

他抬起手把脸上的血水抹下去，然后发现了左右腕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割口——深到几乎要把两只手掌割断。

在割口上下方，插着两块齿状的铁片，正是这两块铁片阻碍了伤口的自愈。

他忍着痛把两腕上的铁片掰下来，随着铁齿离开血肉，又带起了两股鲜血涌出，幸运的是血很快止住了，被割开的伤口也开始愈合。

与此同时，他看清了他所处的地方：

头顶悬着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了四面朝顶倾斜的石壁，这是一个熟悉而古旧的石室——奥洛金字塔的第七层。他正躺在中央高台的石棺内，棺中蓄满了水，水已被他流出的血完全染红。

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抽取枪械的声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他扶住棺沿，两脚一蹬朝外翻出，头部的昏沉以及手部的无力告诉他，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可是由于失血过多，他现在正处于虚脱的状态。

他没有站稳，摔在了地上，他听到了枪声，朝他飞来的子弹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他急忙调用念力，子弹在他身前停住并掉落地上。

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地朝他袭来。他头一偏，左边的那人拳头砸在了石棺上，力道之重让如此坚硬的石棺也被砸出了一个坑。

常风顺着拳头往上看，那正是高良——不，应该说，是谢涛。

右边一人，正是莫凡——常风早有猜测，莫凡体内的不是戴涵就是蒋恬，六位长老中，只有这三人属于利刃堂，他们定然会找回与自己身体素质相近的战士以附身。

常风躲开了谢涛的一拳，莫凡在另一边已持刀逼至。

常风身体微侧，一掌劈向莫凡握刀的腕，另一手化爪抓他左肩。然而常风的速度明显受到了伤势的影响，他掌风未至，莫凡已将刀一甩，改变了运刀的方向。

谢涛也已快速地调整了攻击方向，他从常风的头顶翻了过去，钳住了常风的右爪。

不多时，常风已重新被两人牵制住，右手被谢涛抵在了石棺侧面，胸前则顶着莫凡手里的短刀。

莫凡重重地朝他脸上打了一拳，他眼前昏黑，猛摇了摇头，才勉强看清了高台下站着的几人：江葵站在正中央，两边分别是宋磊、袁诺、韩硕、乔焱、傅山和何唯。

江葵、宋磊和袁诺均已死去，那么，江葵体内的应该是同为学师的卢逍，袁诺体内的是同为医者的杜林，从莫凡刚刚出手的方式来判断，莫凡体内的是戴涵，那么宋磊体内的就是蒋恬。

“太迟了，常风，你输了。”卢逍开口道，“可惜你是看不到这场战争了。”

常风摇头，他知道他的话语是多么无力，但是他必须说：“卢逍，创世晶石的力量不能离开赤道尽头，这些力量必须要用来压制地核能量的喷发……”

“那个人对你说的？这话我们在二十多年前就听过了。地核能量之所以不稳定，就是因为有这些劣质的种族存在，超能人基因的优化，会给这个地球创造最完美的种族，只有这样才能维系地核能量的稳定。”

常风感到头部一阵一阵地往下坠倒，他似乎还听到了“隆隆”的响声，像兽的低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确认这不是因为他处于晕歇的边缘，而是地面确确实实地开始轻微摇晃着。

他侧头看见被谢涛砸穿的石棺中并没有半滴血水流出。

血已经从棺底渗入了赤道尽头——地心创世晶石所在。





198、地核能量喷发与空间传送门

地面的晃动越来越剧烈，金字塔顶的沙石飒飒落下，众人先是一愣，最先喊起来的是韩硕：“长老，是地核能量监测警报，金字塔马上要倒了！”

建造奥洛金字塔的石头每一块都达到两三吨重，他们位于金字塔最底层，如果金字塔倒塌了，将有五百万吨的石头压在他们身上，就算是以超能人的体质都无法活着出去。

常风乘机挣脱戴涵和谢涛的掌握，吼道：“快走！”

卢逍背着双手，巍然不动，脸色阴沉得吓人，韩硕走上前说道：“长老，走吧！”

蒋恬和杜林也走近他身边，蒋恬说：“卢逍，走吧，我们还有机会的。”

卢逍冷冷道：“你们先走。”

头顶、墙面石块间的沙石落得越来越密集，起初只是细碎的沙子，不一会儿就开始落下拳头大的石头。金字塔结构即将要崩塌了。六人见劝不动他，只得先跑向了出口。

戴涵和谢涛对视一眼，也没有离开，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挥拳出刀，再次袭向常风。

常风一声断喝，将全身的力量调动起来，他右手挥出凌厉的爪风，在身前扫出一道屏障，将两人的进攻逼退，左手撑住棺沿，单手倒立再一跳，跳进了石棺之中。

他将左手抵住棺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来得及，无论如何他得试试。

他的手掌在念力的施展下产生了强大的吸力，一直往棺底下输送。

这样一来，他就只能用右手和两脚来抵御戴涵和谢涛的攻击。在两人的逼迫下，他不得不时不时地中断念力。

他怒了，猛地向谢涛飞出一脚。谢涛根本没料到常风在重伤之下还能有这样快的速度，他反应不过来，被踢中了胸口往后摔出，身体撞在了墙面上。

谢涛被弹落地面后，正想跳起，朝他压下的暗影让他只来得及抬起头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墙上数块巨大的石头已散落，离他不足一臂的距离。他伸出手，还是不可抵抗地被压在了石下。

谢涛遭难没有让戴涵停下手来，反而让他出刀更狠了，他知道这狠不单单是来自于他自己的，还有这句身体原来的主人——莫凡。

常风再次腾出左手施展念力，吸取流向地心的血液，另一手一边招架戴涵，一边说道：“不但整座金字塔会倒塌，整个世界也会马上遭到毁灭，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戴涵不回答，他被常风的爪风逼退了两步。

此时，金字塔已开始散架了，常风举起右手，在头顶上形成一个保护屏，暂时抵挡住砸落的石块，可是他已无力帮助戴涵，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戴涵在眨眼间被吞没在石块中。

常风留意到卢逍也没有逃出去，他和自己一样，正运用念力将落下的石块一块块地从头顶移开，他的脑门上淌着汗珠，已略显疲态。

“卢逍！过来帮我，我们要让地震停下！”常风朝他大叫。

卢逍看了常风一白眼，咬咬牙向上空虚砸了一拳，一块巨石被这瞬间爆发的念力砸碎了，碎石四处飞溅。

“快来！”

在常风的又一次叫嚷下，卢逍终于跑了过来，他扬起两手划出一个光圈，举在头顶，像一把伞似的遮挡着他们，落在两人头上方的石块纷纷朝四面滑下。

幸好他们是站在高台上，高台下方已经渐渐堆满了石头，眼看就要与高台持平。不仅如此，常风知道当整座金字塔完全倒下后，这座高台也会被完全掩埋。

可是他没有心思去担心这个。有了卢逍的帮助，他现在可以将两手一同贴紧棺底，心无旁贷地做这件事情。

……

“什么声音？”程骞没留意到李逸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恐惧攀上她的心头，让她顾不得矜持，紧紧地贴在了他背上。

李逸胳膊往后一抱，拍了拍她的后腰，宽慰着她，也示意她噤声。

通道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凄惨的呼声如鬼哭狼嚎，还有像山崩地裂般源源不绝的轰隆声。

李逸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确认那声音在渐渐变小，才说：“它们在离开。”

“什么？”程骞不明所以。

“空间传送门打开了。快走。”他抓起她的手，在黑暗中跑了起来。

……

“你快让它们停下来！”阿岚站在阳台上，她眼幕中满是那些青得发黑的怪物，它们在她所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在扬起的滚滚沙尘中一致地向枯木岭的方向狂奔。

有些直接从她的头顶飞过，屋顶的一角甚至都被扇了下来。

这是多少？她数不清，远远看去，像一尾大到足以覆盖整个界外之地的鱼，鱼身上的鳞片在奇怪地蠕动着向前推进着，它们可以在顷刻间把整座枯木岭踏平。

颂仪对这情景没有任何惊异，她依旧在房内啜着酒：“怎样，八个月的时间，我创造了一支军队，这会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军队。”

阿岚回过头带着哭腔叫道：“你会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颂仪举着两只酒杯走向她：“和我有关吗？和你有关吗？这个世界，对你我好过吗？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给过我们，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放轻松点，睡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会听我们的。”

阿岚眼里凝满了泪，她把颂仪递给她的那杯酒打落，酒杯朝阳台外飞去，正好砸在了一只飞过的一级元臻兽尾巴上。

那只元臻兽尾巴一甩调转了方向，朝阳台冲了过来。

阳台太小，根本容纳不下元臻兽的身体，它的两只爪子直接把阳台与半座房顶砸散了。

颂仪把阿岚拖到了自己身后，两人拼命后退，一直退到了房门前才没有被元臻兽及压烂的房屋残渣砸中。

颂仪杏目圆睁，大声呵斥道：“你疯了！给我滚！去做你该做的事！”

她伸直手指着枯木岭的方向，怪兽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指挥，举起巨爪朝两人压下。

颂仪把阿岚往前方一推，自己也往后倒在了地上。

阿岚焦急大叫：“你让它停下来！”

颂仪满脸惊慌：“它不受我的控制！”

颂仪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只眼前这一只元臻兽，所有的元臻兽还有异元者，都完全失控了。

元臻兽抬起爪子，再次朝她抓来。她已经完全懵掉了，她被爪子压在了底下，她拼命扭动，却一点也动弹不得。

没有别的办法了。颂仪扯下头上的一只发卡，对准阿岚摁下了发卡上的一颗宝石。

宝石上汇出一道光，这道光在空中猛然撕出了一个圆洞，洞的大小刚好够一人穿过，洞内正刮出一股强风。

空间传送器，她就这一个，可以帮助她在危急的时候逃命。

最后的时刻，她想起了很多。当元臻兽朝她张开血盆大口，把她的脖子咬断时，她脑海里停留的画面是那年在诺亚山岭，她和他的初次相遇……

阿岚被吸进了空间裂口中，她合上了眼睛，却还是止不住眼泪奔涌而出。





199、林湘·无处可逃

林湘合上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她的心微微地颤动着。

她掌中攥着一只黑色的方形盒子，扁平，比手掌略大，这是晴樾给她的。知道她怀孕以后，晴樾让安达到现实世界中找来这个东西，进行了改装，塞给了她。

“如果我们都不在，只有你一个人的话，这就是你唯一的护身符了。”晴樾说。

一天一夜了，苏桓没有回来，晴樾也没有。

尽管她跟他们说过，就算只有她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可是，她知道一定出了事，尤其是晴樾。

她说她最多半个钟头后就会回来。林湘忐忑不已。

她恨自己完全失去了所有能力。刚到这个折叠空间的时候，她在晴樾和安达的指点下，对念力的掌控突飞猛进，然而只几天的时间，她就发现她的能力直线下降。

随后，她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她断断续续地发热，呕吐，浑身发软。她一开始不明所以，狂躁不已，安达和晴樾丝毫不敢大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向现实世界透露他们的行踪。

直到一个月后，她才渐渐好转，退了烧，也能下床走动了，她感到自己的力量衰退了不少，她以为她会慢慢恢复，而晴樾却告诉她，她还会继续衰退，直到孩子出生。

她只能依赖他们的保护了，保护她，还有她和常风的孩子。

她将手贴在肚皮上，感受着被撑得鼓胀的皮肤下，那个勃发的小生命。

她不知道胎儿的情况如何，她只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肚子几乎每天都撑圆一圈，她的肚皮被撑得发痒，她似乎能听见薄薄的皮肤中细胞破裂的声音。

她夜里整宿整宿地失眠，耻骨持续地酸痛着，仿佛肚皮下这一生命承受不了的重量随时可以将她压垮。

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既安达之后，苏桓和晴樾也不知所踪，她只能等孩子出生后，自己的超能力恢复了，才可以离开折叠空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内心孤独得荒凉，也很害怕，这让她越加思念常风。

“小家伙，爸爸会来找我们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喃喃自语。

等了这一天，她无事可干，只能在山洞和海滩上来回地跑，现在她干脆直接站在了沙滩上，眺望着海水尽头。

看着看着，她似乎发现了水中漂浮着一个黑点，她眯起眼睛，压扁自己的视线好让视野更清晰一点。

真的，海里漂着一个什么东西。这不大可能，这是虚拟的折叠空间，与外界不相通，怎么会有东西飘过来呢？

她顾不上海水的冰凉，踢掉了鞋子走进了水中。她往前走了一段，水淹没到了她的膝盖。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再走，水就要漫到她的肚子上。

水里那个东西漂近了，是一个人，散落着火红色的长发。

“晴樾！”林湘惊叫起来。

她扑进水里，吃力地揪住晴樾的衣服，把她往海岸上拖。

林湘的衣衫已完全被海浪打湿，好几次她差点摔进水里，她一头一脸全是水，嘴里有腥咸的味道，眼睛也发着涩，开始不断地掉眼泪。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她才把晴樾拖到了岸上。晴樾身体僵硬，没有任何反应，脸上却是安详的。

林湘整个人半趴在地上，她把手贴在晴樾的颈动脉上，晴樾的皮肤已经冰冷下来，皮下触不到任何脉动。

林湘哭出了声，她捂了捂脸，于事无补地推了推晴樾，就像晴樾只是睡着了，能被她推醒一样。

“林湘……”她猛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苏桓正站在沙滩上叫她。

他的衣服被扯破了，脸上身上，布满了伤痕。

她缓慢地站起来，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苏桓张着嘴，满脸哀伤：“兽族被全部歼灭了，风哥死了……”

她听到这句话，脸上异常的平静：“风哥没有死。”

苏桓摇了一下头，向她伸出了手：“林湘，过来……”

她没有动，却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苏桓看了晴樾一眼，说道：“晴樾带我回来的，但是，我们受到了灵契团的追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想办法躲起来。”

他抱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朝她走去，脚步趔趔趄趄的，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走来，没有上前去扶他。他走到了她跟前，想握住她的手，在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影变淡了，变成了一道烟。

苏桓顿了一顿，说：“你在哪里找的电脑？”

“一台微型电脑，晴樾给我准备的。我没有超能力了，但我不蠢。桓哥哥，你真是晴樾带回来的吗？她死了超过三个钟头，这三个钟头，你去了哪里？”

苏桓转过身，看到林湘站在他身后五米开外，他知道这也不是她的真身，他已走进了她设置的安保阵中。

他松开自己完好的肩膀，卸下了无谓的伪装，但嘴上还是说着：“我不是说了吗，我们遭到了灵契团的追击。晴樾在追击中被杀，我侥幸逃生。”

“你没有电脑，晴樾的能力在你之上，你是怎么在比她还强大的对手面前活下来的？还是，你头上的伤口，其实是把微型电脑埋进大脑的手术后遗留下来的？”

林湘在一瞬间想明白了，苏桓身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下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微型cpu，除了头上这道疤。

“你不需要这样，我本来没打算伤害你。”苏桓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那现在呢？”她问道。

“林湘，你出不去，这里只有我和你。我只要孩子，我不会为难你。”

她凄然一笑：“不为难我吗？你准备怎么把孩子取出来？”

“你斗不过我，你的技术全部都是我教的。”

苏桓在脑里迅速运算着，如今，他甚至不需要借助键盘，大脑里的那块电脑晶片让他设置安保阵时更加得心应手了，几乎到了所想即所得的地步。

他将林湘用系统锁定的幻象一层层揭掉，当最后一层幻象解除的时候，他听见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林湘的身影消失在玻璃碎片中。

他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海滩，他知道她无处可逃。





200、林湘·生门

林湘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岩石山后的树林中，她的身子笨重得她几乎拖不动脚步，没走几步，她就得停下来喘几口气。

她无法相信那是苏桓。那不是他，他用他的生命保护过她，如今却要置她于死地。

这不是哭的时候，可是她抑制不了眼泪决堤而下，她狠狠抹着眼睛，眼前的路清晰了又模糊。

浑圆的肚子也让她无法看清脚下凹凸不平的路面或者横躺着的石块，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灌木丛之间穿梭着。终于在某一个小泥坑中，她脚掌一歪，整个人摔了下来。

她两手抱住肚子，以臀部着地，猛烈的冲击引起了她腹内的一阵骚动，子宫的收缩让她整个腹腔都僵硬了起来，她痛得差点提不上气。

她必须继续跑。即使明知道无处可逃。

苏桓会来找她，这个空间小得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她。

跑起来会好一点，起码可以延迟被他找到的时间。

她只能想到那么多，她不想什么也不做，干坐着等死——至少，她要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熬过一轮的疼痛，她把手掌撑在地上，用纤细的手臂支起沉如铁陀的身体，艰难地爬了起来。

她抱住一株树干，用手臂的力量把树干往后扔把自己的身体往前推，一点一点地继续跑。

她的呼吸变得极短促，她无法控制，这是她的身体的自主选择，就像呼吸这个功能独立于她的大脑以外。每一次吸气，她都觉得仍未吸尽，却不得不停下来急匆匆地把少得可怜的空气吐出去。

没过一会儿，她的腹部又抽紧了，她忍着疼痛，没有停下脚步。

她感到疼痛越来越频繁，好像体内有一个搅拌仪，一圈一圈地转动着，每次转到某个关节点，就会被卡一下，而且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疼痛发作一次，她就像被抽掉了一根肋骨。

一股暖流突破了她的下身往下倾出，源源不绝地带走她体内的温度……

你要出来了吗……现在吗……她一手托着腹部，在心里念着，又一阵剧烈的宫缩让她下半身麻痹了，她贴着树干，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要逃？你觉得你能赢我吗？”苏桓在林木间出现，朝她走来。

他走到她跟前，蹲下，看着她因痛苦而拧紧了的眉眼。她只能狠盯着他，急促的气喘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痛吗？”他凑近她，关切地抬起手，放在了她张开了瘫在地上的大腿上。

林湘厌恶地想推开他的手，可是此刻她根本推不动他如铁的手臂，恼怒与愤恨让她哭了出来。

苏桓微笑着说：“怎么了？我们不是也曾经这样亲密过吗？你怀了别人的孩子，就忘记了？”

他的手沿着她的大腿慢慢上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从小到大，不都这样子吗？我不但会照顾你，我还会照顾你的孩子，你和……风哥的孩子，我会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

她咬着唇，在疼痛中摇了摇头：“不要……桓哥哥……我求你……放过他……”

“放过谁？”

“放过孩子……”一浪接一浪的疼痛让她的脑袋“轰”一声空了。

她紧闭着眼睛，突然，她感到大腿上的那只手移开了，一阵凉风扑在了她脸上。

她睁开眼，透过被泪水糊住了的双眼，看见了一个蓝色的身影，正与苏桓缠斗在一起。

好一会儿，她才认出了那是阿岚。

阿岚手执羽剑，身形灵动，苏桓肩上受她的突袭被削了一刀。

阿岚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在最后关头被颂仪送进了空间裂口，强风把她撕成碎片之前，她掉落在一片海滩上。

她沿着海岸线走，想寻找空间的出口或者人烟，最后在一座岩石山前的海岸上发现了晴樾的尸体。

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阿岚随即化作鸟形，满岛屿寻找林湘的踪迹。

林湘是与晴樾、安达一起失踪的，晴樾在这里，林湘肯定在，但是晴樾死了，那林湘呢？

当她盘旋在树林上空时，她终于发现了林湘，不幸的是，她还见到了苏桓——她知道那不是苏桓，那是被范易附身的苏桓，准确来说就是带有苏桓生前记忆的范易。

她抽出羽剑，从空中俯冲下去，直刺苏桓的后心。

在最后一刻，苏桓听到了上空的动静，他回身抽出一把匕首架开了阿岚的羽剑。

他没有必要与阿岚动拳脚，这不是他擅长的，他在脑海里快速启动了安保阵，将阿岚困在中间。

阿岚眉一皱，竟然看见无数个自己手持羽剑，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刺来。她一惊，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抵抗，她胡乱格开其中两把羽剑，其余的剑尖已贴到了衣服上。

然后，这些幻象又忽然全部不见了。

苏桓扭头看林湘，她斜靠在树上，身边搁着那只黑色的扁平盒子，正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他朝她摇了一下头，甩出匕首扎中了她那台微型电脑。

盒子中闪出一丝火光，林湘、阿岚也随着火光一起消失不见了。

苏桓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林湘，你还想用这个来对付我吗？”

他在树林中走动着，目光如刀，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地割着每一寸空气。

她们还在这树林中。林湘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离开。

她咬住自己的虎口，试图将下腹的疼痛转移到被咬穿的虎口上来，可是没有用。血沿着她的唇角她的下巴下淌，她觉得自己的牙齿已经触及了指骨。

手也痛，但手上的痛比起剧烈的宫缩简直不值一提。她把所有的叫喊堵在了喉咙中，一点一点地往回吞，每吞一次，就有更强烈的疼痛如洪水往她喉间顶。

阿岚跪在她身边，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看着林湘无声地生产，不住地流泪。

血如奔流不息的江河，自林湘的下身涌出，她身下的泥土已被染红，整个身体也被泡在了汗水和泪水中，阿岚感到空气也变得潮湿、粘稠起来。

除了默默祈祷，她完全帮不上忙，她不知道她可以怎么帮助一个难产的女人，在一个新生命诞生的时候，再坚强的女人也不过是一个在鬼门关徘徊的弱小灵魂。

好不容易，阿岚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肉团顺着血海滑了出来。

是个男孩。她激动得差点叫了出来，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孩子擦拭干净，包裹起来，连结母子的脐带，她用羽剑切断了。

阿岚抱着孩子，不断发抖，孩子紧握着双拳举在胸前，双腿依然维持在母胎中的蜷曲，小脸皱巴巴的，他张大了嘴，发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声啼哭。





201、林湘·我去收拾他们

在孩子响亮的哭叫声中，林湘设置的安保阵如土崩瓦解，苏桓首先看见了在灌木丛中退缩着的阿岚，接着看见了她怀里的孩子。

“阿岚，把孩子给我。”苏桓说着，向阿岚走去。

阿岚单手抱着孩子，一手举剑护在身前，步步后退。现在，她不敢贸然进击，她怕一个大幅度的动作都会伤害到这个柔软的小生灵。

“林湘姐姐！”她看见林湘倒在血泊中，已没了气息，她带着哭腔叫她，寄望她能听见。

苏桓扭头看了林湘一眼，惋惜地叹道：“灵界的女王，不应该死得这样狼狈。”

阿岚又往后退了一步，脚落地的时候，她居然感到脚后跟有一截空了。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自己竟然站在了悬崖边上，后方的树林变成了悬浮的云海。

她看着站在她前面的苏桓，重重吸了口气说：“这是假的，我不怕。”

苏桓笑笑说：“是吗？那你就往下跳吧。”

阿岚身子果真往下一倒，苏桓冲至崖边，却见她背上伸出了两只羽翼，她拍打着翅膀重新飞了上来，从苏桓头顶飞过。

然而她没飞多远，空中忽然像出现了一堵透明的墙，她原本就飞得快，冲击力也大，撞上去的时候差点把自己拍成肉酱。

她用自己的肩背护着孩子，摔落地上，痛得半晌爬不起来。

“是的，你会飞。”苏桓已走到她跟前，“听说你混进过人类的学校里读书？你学过一个词语，叫‘插翅难飞’吗？就是讲你现在这个样子。”

阿岚嘶嘶地吸着气，把孩子又往胸前拢了拢：“你要这个孩子没有用，界外之地的空间传送门已经打开了，五十万的元臻兽和异元者才是你们的敌人。”

苏桓脸上微微一动，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人通知他，但他马上恢复正常了，这个孩子才是他的任务：“谢谢你的告之，也谢谢你的担忧，我们是老朋友了，我给你留个全尸。”

他自腰间抽出一把刀，还没把刀举起，他就感到了地面的晃动。

不可能！他第一反应到这一点。折叠空间是虚拟空间，无尽的空间中有无数的虚拟空间，这些空间都是由心灵感应者拉开空间缺口创建的，一旦创建就是一个稳定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有地壳移动呢？

除非有心灵感应者刻意地改变这个空间的结构，就像安达和晴樾在空间上空设置的屏障那样。

苏桓看向四周，他安保阵中的悬崖群山消失了，他们重新置身于树林中。

但是不对，这片树林与他们原先身处的又有所不同。他说不出实际上有什么不同，他听见树叶被风鼓动的声音响亮得超乎寻常，好像树叶的数目超过了肉眼所见。

就连树也好像变得更密集了，他刚刚感受到的地动，其实是树木从地上捅破泥土钻出造成的震动。

这些新长的树迅速变高变大，树干贴着树干，不一会儿把所有的空间全部填满了。

“林湘！”他陷入了狂怒之中，叫了一声。

“我在。”苏桓听见她的声音贴着后背传来，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他转过身，对上林湘眼里的蓝光。

她右手化爪，食指的利甲从他下颚戳了进去，他吞吐着拼命涌出的血水，她的爪子贴着他的脖子往上一顶，他的双脚被她提离了地面。

他挣扎着，每动一下，鲜血就更猛烈地溢出一次。

林湘隐去了目中的凶光，轻轻说道：“你不是他。”

她抽回爪子，苏桓瘫落地上，抽搐了两下后，再不动弹。

孩子离开她的身体以后，她也一度以为自己会因流血不止死去，她被困在昏黑之中，能听见外界的动静，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她感受着空气在自己的肺部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

属于灵族的自愈能力在那个时刻回到了她的身体里，飞快编织着的保护网与淌血的速度对抗着，与此同时，她感到身体里的每块肌肉重新绷紧了。

她回来了。

阿岚抱着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迎向林湘，林湘伸手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小小的脸蛋，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小家伙居然打着哈欠，很舒心地睡着。

林湘笑了，却笑出了两眼的泪光。她看看阿岚，阿岚早已哭花了脸。

林湘伸手替阿岚把脸上的泪水抹净，她在触碰到阿岚的那一瞬间，阿岚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像潮水一样涌进她脑里。

她抱了抱阿岚，说：“难为你了。”

阿岚又哭了起来：“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

“我也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风哥带我们去界外之地的时候，我们在空间裂口里失散了。”阿岚巴不得马上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地告诉林湘，她不知道她想说的事，林湘已全部获悉。

林湘宽慰着她：“我知道他在哪里。”

“那我们现在去找他吗？界外之地的军队已经失控全部闯入现实世界了，我们……”阿岚脑里忽然澄明了，“我们要解除兽族封印，我们需要兽族的大军。”

“是的，就在今天。”林湘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但在阿岚看来，她的笑却有点苦，“阿岚，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阿岚肯定地说。

林湘没有直接说她要阿岚做什么，而是说：“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单名‘念’字，常念。”

她拉起孩子的小手，因为早产，他特别的瘦小，看着不过四五斤重，一只手还不如林湘的两根手指头大。

她心里痛了一下，在看他的目光里倾泻了无限的爱意，但还是从指尖默默地流出了念力，缠在了他的手腕上，孩子被惊醒了，哇一声哭了起来。

阿岚不解地问：“林湘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林湘的眼睛没有离开孩子：“我把他的能力封锁了。我不知道可以封锁多久，也许有一天，他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的时候，会把我的封锁冲破。但是，我希望他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成长。”

阿岚明白林湘的隐忧，这个孩子体内流着和林湘一样的血，她说：“他一定会的。”

“你能帮我照顾他长大吗？不要教给他任何武力，让他平平安安长大就好。”林湘把孩子重新放回阿岚怀中，满脸的不舍而无可奈何，“我会撕开空间裂口把你们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你呢？”阿岚急道。

“我去收拾他们。”

林湘后退两步，将化成爪的两手交叉，磨砺着尖利的指甲。





202、三界之战（大章求订阅！）

高力看着眼前的三维全息影像，陷入了沉思。

全球范围内不断传来变种兽族的袭击信息，地图上涌出一片蓝光，不多时就把三块大陆都占据了，如疮疤爬在了陆地上，整个地球体无完肤。

各地的警备局、灵契团分部与重大战略基地乱成一团，更别说躲在居民楼、村庄里的人族。

长老堂早在半个钟头前失联了，没有任何一个长老出面，灵契团陷入了群龙无首的仓惶中。各地方政府不断地打来电话请求出兵，而所有超能人都在焦急地等候命令。

“给我接通高立文总统的电话。”高力终于说道。

高力身边的那名警员愣了一下，总统府的电话号码他们这里是有的，但是像阳山警备局这样级别的单位直接打电话到总统府合适吗？

高力盯着他，语气严肃：“你告诉接线员，灵契团的学师高力要求马上与总统通话。”

警员闻言立即动了起来，不多时电话就接通了。

高力拿着手机走到了走廊上，听到线路另一端传来高立文的声音：“是高力先生？”

高力说：“行了，我知道你是谁。你马上向各国政府发送通知，安排各国调遣军队出战。”

那边沉寂了两秒：“高力，我们直接听命于长老堂，没有长老的命令，我们不能让政府军出战。”

“有长老联系过你吗？”

沉默。

“你能联系上任何一位长老吗？”

依旧沉默。

高力继续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我看来，情况已经失控了。我们需要做点什么。我没有权利要求你服从我，我只是提出这个建议，该怎么办，你自己决定——不，所有控制着人类政府的学师，你们一起决定。”

高力没等对方回应就挂掉了电话，接着，他把电话打给了魏楚彦。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魏楚彦才冷冰冰地接了电话：“希望你知道在这个时候我很忙碌。”

我也是——高力心里说了一句，不再废话直接说事：“不要调派你的人直接上战场，你们打不过，你们负责将居民疏散到各地的警备局大院中，我会让学师在那里打开空间裂口，让所有人躲进折叠空间去。”

高力的话让魏楚彦很意外，他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赢了。”高力说道。

灵契团意欲取代兽族、灵族与人族，兽族抵抗了三百万年，苟延残喘，号称三族中最强大的灵族，最后最是不堪一击，反而是这个最弱小的种族，向他展现了最坚韧不拔的毅力。

高力重新走进中央控制室，在这里，他可以向全球所有的灵契团分部、战略基地和警备局发送信息。

当然是以他个人的名义。他不肯定会有多少人响应他的号召，毕竟，在基因工厂无法启动的情况下，全球只有不到五万的超能人，而现在涌往这三块大陆的变种怪物，有超过五十万。

但他依然把信息发了出去，他号召战士、医者与术人一同到战场上，与人族一起抵御敌人，学师则聚集警备局为逃生的人们打开空间裂口。

全球七千的学师，要在短时间内为七十六亿人打开逃生缺口。光想到这个数字，他就觉得会虚耗尽念力而死。

“遭到怪物袭击的地方，离我们最近的是哪一个？”他问道。

刚刚替他打电话到总统府的警员说：“就在平阳市区……”

“把警备局里的所有人员分成两批，一批负责去迎击，另一批去把附近的居民疏散过来。”

高力走到了大院中，这个警备局中只有他一名学师，他开始集中精力撕开空间裂口。

不负使命，他们最初的使命，就是保卫人族。

无人下令，那么使命就是他们的战令。超能人会是第一批来到各地战场上的人。

他们训练有素，分工明确，术人负责驾驶战机空中截击，战士是地面的主攻力量，医者承担后勤救助。

荆旆和龙皓身在安国，他们融入到当地灵契团分部的战斗队伍中去。

有人留意到他们，但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们是不是长老们口中的叛徒。他们在同一战线上奋力厮杀，为身后的人族建立最有效的防线。

这条防线能击杀部分的敌人，为人族争取更多逃生的时间。

然而，无数的空间传送门像肥皂水里被扬起的泡沫一样，在创世晶石不稳定的能量波动中开开合合，串连起现实世界与界外之地，异元者与元臻兽疯狂地钻出来，冲到超能人的防线后甚至突破了他们的防线。

城市中、村庄里，所有散发着人类气息的地方，人们在皮肉下奔流的血液吸引着怪兽的寻觅。

它们奔向它们能嗅到的任何人类的血液。

长着巨翼的一级元臻兽从空中掠过，钢板一样的翅膀将任何挡在他们前方的楼宇和建筑扇成粉末。建筑的残渣像冰雹往下乱砸，砸中汽车，砸中商铺的招牌，砸中来不及躲避的人。

不能飞翔的元臻兽以及异元者或直接用庞大的身躯撞破庇护着人类的墙板，或从封死的窗户中伸爪掏出瑟瑟发抖的人类，血如涌泉四处喷溅，让飞散着的灰尘染上了一层奇异的红光。

人的尖叫声和哭喊声被倒塌的房屋掩埋，四处是玻璃的碎屑、毁坏的木头、变形的钢筋水泥以及人类被尖齿锯开的残肢。

有人缩在暂时未被发现的角落里战战兢兢，有人狼狈地连滚带爬，也有人挺身一拼。

生死面前的众生相，犹如一副巨型的魔幻画。看着像是虚假的，却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让人恍惚不已。

军警开始出动。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一级战备。

怪兽都出现在人群聚居地，步兵和轻型武器先进场，疏散完人群后，就上重型装甲车甚至导弹。

——务必把它们挡下来。这是死命令。

普通的飞弹只能稍微阻碍一下怪兽的步伐，所有赶到的军警列队成排，在每座城市的各个街口，每座村庄的窄巷之间，紧密依靠，举枪扫射。

每个人都害怕，每个人都知道当子弹射尽以后，他们将迎接什么，但没有人退缩。

曾令荣甚至觉得自己值了。他一直怀疑自己是源国所有警备局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是不是该提前退休。

可是高力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那个与他合作了将近两年的超能人，平素里总是冷冷冰冰的，在离开烟城警备局前往平阳的时候，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他的敏锐与坚毅是他们所需要的精神力量，这比强壮的体魄更有意义。

高力说很荣幸与他共事。曾令荣站在烟城的街头，面对着如巨山压下的怪物，他心想，他也很荣幸与高力一起战斗。

从被袭警报响起之后，他就与烟城警备局里的超能人、警员一起守着待命，比灵契团和上级政府的行动通知来得更早的，是高力私自发来的号召信。

没有人犹豫，他们立即走上了街头。逆着人流走上了战场。

街上已经有人在疏散群众，他们举着大喇叭，让群众有序地离开所在的建筑物，前往警备局。

那是自卫军的人。一群拿着自制的奇怪武器、劣质的刀具以及黑市淘来的乱七八糟的枪械、打赢了一百多只怪兽的年轻人。

每一个角落都有战斗发生，每一寸土地都是战场。他们在争分夺秒，让更多人活下来。

魏楚彦开着越野车，飞快地往返于街道以及平阳警备局之间，把那些跑不动的妇孺老人一批一批地送过去。

杨佳芩紧跟着他，为了腾出座位让更多人上车，她用一根绳子挂住自己的腰部，扒在车门外站着，车停下的时候，帮着搀老扶幼。

他们一句话也顾不上说，彼此只有眼神的交流。他知道她不再是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孩，而她知道她不后悔当初离开粤城的时候，她没有下车。

因为自卫军的奋起抗击，人族才意识到只有勇敢的种族才是伟大的。大洋彼端，地球的另一面，黑夜之中的人族也在用自己的英勇来争取光明。

冰洋洲上，超级大国之首的亚国，有比其他国家更庞大的军警队伍。总统刘易斯亲自给特种兵训练营下了出战指示。

战机和装甲车倾巢而出，按照分配的任务前往歼敌。

克劳德传递着指挥官们的各项命令，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神秘的最高指挥官“李长官”突然失踪了，他原本是李长官的副官，负责协助李长官开展训练事务。

李长官失踪后，第二天，十位指挥官中的其中一位就走马上任成了最高指挥官，给出的解释是李长官另有任务安排。

训练营里对此议论纷纷，但很快大家就把这事放下了，训练继续，工作继续，生活继续。唯一影响最大的是克劳德，新的最高指挥官有自己的副官，他显得有点无事可干。

因此，当全员出动的战令传来，他主动承担了协调员的职责，在营区里到处跑动，上下协调着各小队的出战准备。

这是一次没有留守人员的战斗。克劳德确认最后的一箱枪械装车完毕后，捧着机枪爬上了车子前座，开往战场。

他们已经破釜沉舟了，所有战机、坦克、装甲车、导弹车都已在路上，他们搬空了最后一发子弹。

没有人知道人类历史上，三百万年前那场著名的三界之战是否也像今天这样子。

灵契团公布了人类史前史之后，这段历史被载入史册，但史书上没有记载战争的细节。活下来的人类，可能会把今天的这一场战争写得更具体吧。

他们会怎样命名这一场战争呢？

对绝大部分的人类来说，这是人族与兽族之间的战争。

“我们怎么办？”宿马天涯中，听着杜莎和另外几个灵族孩子传回的消息，所有兽族一同看向了贾宸。

他们不能等常风了。继常风、阿岚和程骞前往界外之地一去不回以后，安达和李逸也没有任何消息，然后，他们等来了界外之地的全面入侵。

作为兽族族王，他们都能感应到常风的兽王力量依然存在，可是，情况已经到了无法再等的境地。

贾宸寻思着，如果是常风那家伙，肯定也是选择一战的吧。

“达利安，”贾宸对低飞的年轻虫王说，“你去找一下鹰后，让她负责带领鸟族。你们两族，要把所有的兽族送上战场。”

贾宸侧侧头，对众族王邪魅一笑：“你们看怎么样？不动手的话，等人族赢了，这屎盘子就要全扣咱头上了。”

萨迦叉腰笑着说：“我可不要被当成那种怪兽的同类。”

多克扭着指关节说：“死老虎，我就一个要求，咱这人也不多，就别再分组了，一同扫过去，扫多少算多少，死的时候也有个伴。”

他话音刚落，腿上就挨了小东一踢：“乌鸦嘴。”

“那就出发吧。”阎震先走出了帐篷。

虫族与鸟族已迅速集结完毕。

贾宸跳到了达利安背上，其余的族王与灵族的孩子也各选了一只虫族骑乘，剩下的兽族由鸟群负责运送，他们往漠北草原中一个受到了攻击的游牧村庄飞去。

……

程骞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通道在枯木岭的尽头，可是当她和李逸走出通道的时候，整座枯木岭都已被踩平。

枯树的树干杂乱无章地倒在地上，被压扁压碎，而在林木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洞口，正发出耀眼的光，让他们无法直视。

程骞侧过脸，用手挡住眼睛，说：“这就是空间传送门吗？”

李逸背对着光门，说：“我想是的。”

“那些怪物……全部过去了？”

李逸没回答她的话，他走到一棵倒下的枯树旁，蹲下说：“你说，这些树上，都住着死去的灵族，对吗？”

程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她点了点头。

“那么，请你们把力量借给我，去保卫那块曾经也属于你们的大陆。”

李逸从枯树上折下了一根长若刀剑的树枝，他挥动着树枝，感受着它特殊的坚韧，满意的掂量了一下，才走回程骞身边，说：“在这里等我。”

“不。”程骞也去折下了一根树枝，“我和你一起去。”

她走到他身边，和他肩并肩站着：“是这样说的吗？从今以后，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他看向她，笑了，她也笑了。他拉起她的手，紧紧握着。两人一起走向了那扇光门。





203、我们就是我们

“风哥……”

常风感到一双手替他抚去覆在脸上的尘土，他握住了这双手——她的手。

肺部急剧地收缩，一串剧烈的咳嗽告诉他，这不是在梦里，林湘真真切切地就在他身边。

他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的下半身依旧埋在土中，她的指甲上嵌满了泥沙，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他伸手抹了抹她的脸：“不是说好了等下见吗？我等了好多下……为什么躲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执着他的手指吻了吻：“不要乱动，你再动那块石头就要砸下来了。我要先把你拉出来。”

常风这才留意到在他们上方，有一块巨石翘起了一角，正颤颤巍巍地悬在半空，随时会重新掉下来。

他们在一个深深的泥坑里，离洞口至少有五米的深度，也就是说，林湘在金字塔的废墟里挖了足足五米，才把他挖了出来。

他合上眼凝聚了一下自己的力量，说道：“我们一起用力。”

她点了点头，抱住他往外拉，他双脚同时往下运力，沙子迅速填补他的身体抽走造成的空隙。

一阵“唰啦啦”的响声之后，失去支点的巨石也往他原来脚部的位置压下，林湘马上抱着常风往上一跳，两人跳出了坑外。

他在她的搀扶下站稳了，他细细地擦着她脸上的灰尘，却越擦越脏，黑乎乎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显得更明亮了。

他动容地笑道：“我有点脏，我可以亲你吗？”

她的目光定在他脸上，一动不动：“我也灰头土脸的，我不嫌弃你。”

他拥她入怀，两人在一个深吻中填补着内心的空缺。

达龙斯草原上，著名的达龙斯金字塔群如今只剩下了一堆砂砾和断石。最初的一波强震之后，余震或者是更强烈的震动被抑制住了。

是幸也是不幸，被毁掉的只有这片绵延了两千多年的金字塔群，人类历史上的瑰宝，不可复制的文化古迹。

达龙斯草原及辐射的周边村落也有震感，但相对于随后的人类聚居地发生的灾难，地震的影响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林湘缓缓推开常风不舍的脸庞，说：“风哥，灵族长老告诉过我，我们要到下面去。”

常风看了看周边的断壁残垣，没有看到卢逍的身影，跟别说其余的超能人，他问道：“地震持续了多久？”

林湘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多久。但是，界外之地的空间传送门被打开了，两个空间完全对接起来。”

常风已从重遇林湘的欣喜中清醒过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去解除兽族封印。”

“是的。”

这片废墟让他头疼：“赤道尽头的入口被掩埋了。”

如无意外，奥洛王的石棺就在他们脚下。

林湘拉起他的手，笑里满是自信：“其实我有更好的方法来挖土，刚刚用手刨是怕弄伤了你。”

“好吧，那我也有。”

在温陆裂谷，常风就曾试过和林少鹏合力以念力举起半座倾泻的山泥，救出张旭尧。

脚下的这些断石砂砾，比那半座山怕是要重的多，而且当时山泥下是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撑住散掉的泥沙的。

他们现在对下面填埋物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不清楚石头与沙子的占比，唯一比当时优势的，是下面没有生还者等着救援，他们可以放手去扛，不用担心人员受伤。

两人从最上面的一层砂石开始搬，念力如一把透明的铲子，抵住泥沙往边上推，当洞口深到无法直接往两边推开泥沙时，他们就跳进了洞里，寻找着可以当支架的石板，将泥沙一堆一堆地往外送。

“找到了！”当石棺的棺沿自沙中露出时，林湘先叫了起来。

林湘将念力化作一根丝线，穿进了石棺中，然后分成四股，从四个方向推动棺壁，“嘣”地一声巨响，四面棺壁被拉断离开了棺底，推着四边的泥沙往外，露出了中央一堆小山丘似的泥沙。

两人跳下去，直接用手把残余在棺底上的那堆泥沙扫掉。

常风完成后，抬起头，发现林湘的目光在他脸上，没有离开过。他笑问：“怎么了？”

林湘说：“打完这一仗后，我们要怎么办？”

“以后，我不当兽王，你不当灵族女王，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们就是我们。”

他拉她过来抱住，两人卧倒在棺底上，又说：“我唯一的担心是，我会老，你好像不会。”

她用额头顶了顶他的下巴：“这不好吗？你成了糟老头子，还能有个貌美如花的老婆。”

“只能说年轻，说不上貌美如花。”

“不漂亮你也得忍着，反正我赖上你一辈子了。”

他颔首亲了亲她的额头，她两手紧抱着他的后腰，把脸贴到了他的颈上，她呼出的气息让他觉得有点重。他不解道：“你害怕吗？”

她依旧紧贴着他，没让他看见她的脸：“不害怕。”

棺底往下一沉一顿，然后快速地下降。两人不再说话。

他试着走进她心里，想知道她过去的八个月经历了什么。她没有拒绝他的进入，他们之间的心灵感应第一次完整地连结起来。

几秒钟的时间，他走过了她过去的八个月，看着她的肚皮一天天地隆起，看着她的抑郁与无助，也看到了范易带着苏桓的记忆如何骗过她，来到她身边。

当记忆定格在孩子脸上，常风的心情不能用单纯的激动来形容。他缺席了她的整个孕期，他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父亲，不知道她在生死边缘为他诞下这个孩子。

他甚至有点怪责她，居然在两人重逢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消息。而她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安静地笑着。

他们无法在超过音速的下降速度中交谈，他的心里也结结巴巴的，难以传达内心的喜悦与内疚，他只能紧了紧手臂，用坚实的胸膛给她传递一丝暖意。

但他再往她心里探询时，却发现最靠里的地方一片空白。他不太明白她此刻内心的空洞与颤栗。

他从未试过走进她的内心，他知道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牵绊，让她有了后顾之忧吗？

他在心里向她传话：“没事的。我们会赢，之后，我们就去找孩子。我们会团聚。”

她没有回话，只是抬头吻了吻他。





204、解封

棺底落地之前，常风把林湘抱了起来，把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她身下，以减轻下坠力对她的冲击。

棺底撞击地面的声音让林湘如梦初醒，她趴在常风身上，还是感到浑身发麻。

她拉着他爬了起来。

她对这个地心有模糊的印象，上一次常风带着她来到这里，从这里前往灵界，她能感受到这里的炽热。

她打量着他们身处的洞穴，常风说：“创世晶石就在隧道外面。我第一次下来的时候，里面封了赫菲娅的尸身，林少鹏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我从中获得了兽王的力量，然后赫菲娅就不见了。”

严格来说，林少鹏是他的岳父了，但常风不习惯一下子改称。

林湘点点头，说：“那不是真正的赫菲娅，她的形象，是她体内力量的象征。赤炎洲的创世晶石是兽族的力量源泉。兽王星启借此封锁着兽王之力，还有各兽族的力量。我们走吧。”

两人牵手走进了隧道中，常风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们告诉你要怎样解除兽族封印了吗？”

狼灵血可以解除兽族封印，一直以来就是灵契团流传的传说，该怎么做，从来没有人知道。现在想来，那天在灵界议事厅中，林湘与灵族三长老、林少鹏的密谈，肯定与此有关。

而奇怪的是，之后她没有跟他说起密谈的任何情况，灵族长老在面对贾宸等人提出的解除兽族封印的要求时，也只是含糊其词地表示让他们先行完婚。

林湘此时也没有多作解释，她简洁地说道：“说了。”

他们来到隧道外的石台上，创世晶石比常风之前所见显得灰暗了许多，绿色光芒也更加缓慢地闪现着，下方的熔岩反倒是翻滚得更热烈了。

常风注意到创世晶石的石体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看着晶莹剔透，好像随时会化成一瘫水被蒸发掉。

“我们要找放置封印环的机关。”林湘说道。

“在这里吗？”常风扭动着头，不一会儿就把这个石台用目光扫完了，看着就不像能藏机关。

林湘也有同样的想法，但她说道：“我们从洞口开始找，不能错过任何角落。”

他们摸遍了洞口的每一寸岩石，又细致地踏遍了整个石台，依然毫无发现。

常风提议道：“我们回隧道里再找找。”

“不在隧道里。就在这里——他说过。”最后三个字，林湘说得声音很小。

林湘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走到了石台边上，她想了又想，好一会儿，才忽然喊道：“你们还在这里，你们在等我，请你们出来吧！”

她的声音响亮，传进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的前方，又一阵阵地反弹着回响着。

常风走到她身边，皱起了眉，他知道她在呼唤谁，但愿，这次他们不需要再兵戎相见。

微风扑来，风渐渐变大，随之是黑暗中的扑翅声，一下完了，隔一秒才响起另一下，显得寂寥而幽深。

只有一只元臻兽出现在他们面前。它朝林湘直飞了过来，然后停在了半空中，似乎在打量着她。

好半晌，林湘说道：“我来了，你把封印鉴给我，你们就完成使命了。”

像含着沙粒的粗粝嗓音从元臻兽体内传出：“你没必要这样做。我们对赫菲娅的诺言，是永生永世守护在此。”

林湘略为疲惫地笑着说：“那么，我解除这个诺言。我是赫菲娅公主的后人，我有这个权力。你们自由了。”

元臻兽重复了一次：“你没必要这样做。你只需要对灵界负责。”

林湘伸出一只手：“但话我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给我吧。”

元臻兽张开嘴，须臾间，它口中吐出了一块方形的石头，那块石头飘到了林湘手中。

之后，元臻兽的身形慢慢变淡，最后化成了一道青烟。

三百万年的神兽，终于完成了守护的诺言，常风感叹着：“我上一次来，它们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有时候，兽可是比人更重情义。”林湘捧着那块石头转向常风，原来这是一个方形的石头匣子，上面还刻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以圆直的线条组合，不复杂，像是某种阵法符号。

她把匣子打开，里面有一个圆形的凹陷。常风将手上的封印环取下，放入其中，刚好合适。

林湘合上匣子，阵法图被点亮了，发出青色的光。她双手捧起匣子，举到悬崖上方，忽而手一松，匣子直直落入了熔岩中。

滚烫的岩浆马上吞没了石头，常风有些意外，不过没一阵子，岩浆表面居然浮上了九大兽族的封印图，排成半圆状，围绕着他们身处的圆台。

林湘看着脚下的封印，眼神飘忽起来，直挺挺地站着，也不说话。

“林湘，”常风轻轻叫着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被他的声音惊醒，转过头看他，他发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他心里也惊了一下，他不明所以，但他觉得不对头。

他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杨一倩，想起了左鲲。

以火浴血，破解封印。

以火浴血……

他脑里像被敲了一记，他猛地拉起她的手，朝隧道内走。她抓住他的手，站住了没动。

“风哥！你动手吧……”她咬着涌出的眼泪说。

他没有回头，他紧紧拉着她的手，他的呼吸也带着一股酸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现在就告诉你……”她往回扯着他的手，“九大兽族的封印，是兽王星启用自己心爱之人的血布下的……解除封印只有一个方法……”

“我不会这么做。”

她扑到他的后背上，抱紧了他：“你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转过身抱她，用他的热吻来阻止她往下再说。

他居然一开始就忽略了这最重要的线索，杨一倩早就告诉了他，以火浴血，破解封印。那场火祭，是左鲲为林湘准备的。

左鲲知道她的身份，他隐瞒了灵契团，以为可以独占狼灵血，解除封印，登上兽王之位。

他为什么没想到？她就是来赴死的，他竟然还亲自把她送下来。

她从他狂热的拥吻中挣扎出来：“没关系的，我不恨你，那么多人想杀我，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丝中：“我们不需要这么做……”

“你知道我们只能这么做。”她抹干两人脸上的泪水，说道，“我爱的那个男人，永远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们不会再分开。说好了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他最后吻了吻她，抱着她，两人一起倒向脚下的岩浆。





205、战后

医院里早就人满为患，李逸在一所学校的礼堂里醒来，这里被充当临时病房，收治无须截肢和大型手术的轻伤者。

李逸连轻伤也算不上，当医护队从尸堆里把他刨出来时，他的伤已经自愈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昏厥未醒。

人们把课桌拼在一起，铺上窗帘作床，礼堂里，排了四列共六十张这样的“病床”，医护人员、派发食品的社工还有一些拿着本子在记着什么的人，在病床间穿梭。

说不上人声鼎沸，但李逸脑里一直嗡嗡直响，让他对任何声音都特别敏感。

他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醒了？还好吗？”

一个拿着笔记本的男人走到他身边，拿起搁在他旁边的一块文件夹看了一眼：“……嗯，发现地：粤城中心城战场……没有外伤……你是超能人，还是因为幸运？”对方猛抬起头看着李逸。

李逸疑惑地说：“什么？”

“你是超能人？”男人又问了一句。

李逸看了看他所处的环境，说：“我是。”

男人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又问：“嗯……和你一起参战的是？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我们帮你找什么人吗？我是明天公益中心的社工，我们在帮战争中的伤者寻找亲人……呃，你有这个需要吗？”

“程骞。”李逸飞快地说出了她的名字，“她和我一起参战。女性，身高一七二，皮肤白皙，身材苗条，马族。”

“兽族？”男人确认道。

“是的。”

男人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低下头在本子上继续写着。

李逸察觉到他的异样：“有问题吗？”

“是这样，温陆洲的兽族现在基本都已经退回漠北草原了，虎王贾宸也在那边，我觉得你可以去那里问一下。去粤城基地和警备局都能联系上他们。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人族死了还有个尸首，兽族死了就是死了……”

“什么意思？”

男人被李逸忽然提高音量的一喝吓了一跳，他说：“你……知道你昏迷三天三夜了吗？粤城中心城里，我们没有收治受伤的兽族，怪物消灭后，活着的兽族都自行集结回漠北草原了。

“怎么说呢……他们，和人族好像还不算是很友好吧。他们帮忙打赢了仗，然后，也不愿意留下来。所以，你要找的兽族，如果不是在漠北草原，那就……”

男人没有再往下说。

“现在是什么情况？”李逸又问道，他只记得他和程骞从空间传送门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站在粤城中心城的街道上。

他们加入到了粤城基地和警备局的阵营中，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们已经与怪兽拉锯了整整大半天。根据男人所说，他们是打赢了？而且似乎还得到了兽族的帮助。

这不是宿马天涯里那一千的兽族能做到的事。他想起了常风和林湘，想起了安达有关解除兽族封印的话。

“你问的是……战争的情况吗？打了两天，都结束了，现在，就是这样，”男人用手指了指礼堂，“善后工作。超能人、普通人类，都死了很多。迟些，应该会有重建，还有和兽族的关系处理吧……那是政府的事了。”

李逸闻言下了床往外走，男人又叫住了他：“哎……我知道你没有事……我是觉得，你可以先吃点东西……”

他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也是，三天三夜没吃过东西，身体中的虚弱感就是这样来的吧。

接过男人给他的几包压缩饼干和一瓶矿泉水，他走出了礼堂。

城市的破坏程度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在主要的战区，已经不存在任何完整的建筑物了。

街上有不少人在清理废墟，推土机与挖掘机在轰隆隆地工作着，人们在泥土中翻找着能用的物资，或者是被掩埋的尸体。

不时有运载着元臻兽的大型卡车驶过。李逸不知道他们要把这些庞大的尸体运到哪里去处理，大概只能在空旷的地方火化了——他不认为灵契团还有余力来帮忙处理这么多的怪兽尸体。

他辨认着道路，往粤城基地走去。

作为第一个面向世人的灵契团战略基地，粤城基地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也是少数的灵契团大型基地之一。这里几乎就是一座缩小版的灵契城。

尤其因为周遭建筑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粤城基地的三座造型别致的主楼就显得更加突出了。

乍看之下，似乎这里没被战斗影响到，毕竟粤城基地的建筑物比起一般的钢筋水泥要牢固得多。

走近大门的时候，李逸听到了里头传来了热闹的人声，与往日守卫深严的景象完全不同，大门口甚至一个超能人也没看到。

看到广场中树满了帐篷，他明白过来，粤城基地已经被征用为居民的临时安置点了。这倒也合适，毕竟要找一座完整的建筑也不容易了。

他穿过广场，走入了中心楼，让他意外的是，楼内的大厅中也扎满了帐篷，那么，很可能整栋楼能用的房间也已经住满了人。

这让他意识到粤城基地已经完全废弃、无人管理了。可是，那个社工明明告诉他去粤城基地可以联系上贾宸，至少，这里应该还能找到一个负责人吧。

他叫住了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女人：“请问一下……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粤城基地的超能人？”

女人仰起头看了他一会儿：“中央控制室，他们都在那里。”

他忘记了道谢，拔腿就往电梯的方向跑。城市电力系统肯定不能用了，不过粤城基地有自己的发电系统。

“请等一下！”

女人在李逸身后叫，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她双手握在胸前，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他微微一笑，也朝她点了一下头，然后走进了电梯。

粤城基地的中央控制室设在中心楼顶层，从电梯口到控制室入口，一共有三道身份识别门卡，现在，这些门卡全部撤掉了，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控制室。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控制室里的控制台设备还亮着指示灯。

坐在控制台旁边的人，看见他的时候都站了起来。

“李逸？”

李逸没有一下子看到龙皓。龙皓顶着几乎已全白透的头发，从那三十多个超能人中跑了出来冲向他。





206、失落的超能人

“荆长老战死了。”龙皓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广场上像蚂蚁一样在纸盒般的帐篷中出出入入的人，说道。

“你们一直在粤城？”李逸问道

“没有，我是今天刚到的。”龙皓的语气里有叹息，“我和荆长老之前在安国。这里有十个人，是和我一起从安国回来的。安国的十七个灵契团分部基本已经停摆了。

“其他国家的也差不多。也没有人告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好通讯系统还能用，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聚集在粤城。”

“为什么是粤城？”李逸一出口，就知道了原因，“灵契城……被毁了？”

龙皓伤感地笑了笑：“倒不是完全被毁，比粤城基地情况糟糕一点吧。关键是，那些空间传送门的打开没有任何规律，当灵契城里的超能人跑了一大半去支援其他战场的时候，那些混蛋才到了。”

“主要是尸体都没人清理吧。”李逸能想象那个尸横遍野的场景。

如果超能人全部死了，灵契城地处险峻，现在这个情况，普通人类连自己的居住地也顾不上，更加不可能去清理灵契城。

“先聚集起来再算吧，要是这些怪兽的尸体也能变成一滩血水那就省事了。但是，我们这些人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占山为王吗？”

李逸回头朝控制室的方向看了看，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感到吃惊：“超能人就剩这些人吗？”

“倒是不止，其他人也应该陆陆续续在这两天到了。有一百多人。”

李逸久久说不出来话来。延续了三百万年的古老战队，就剩下他们这一百多人了，浓浓的悲戚填满了他的思绪。

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问道：“灵契城进学堂里的基因实验室还存在吗？”

进学堂负责每年二十个超能人的人造胚胎培育，基因数据库失窃后，他不知道这项超能人培育工作还是否有继续。

基因数据库落入常风手里后，因为知道灵契团在暗中进行大规模的基因实验，常风就把数据库毁了。

如果，进学堂再也不能培育超能人，他们这一百多个超能人，将是地球上最后的超能人。

龙皓明白他的意思，他摇头道：“你忘了？我和你一样是叛徒。我怎么知道呢？侥幸活下来的那些学师，也不负责这项工作。只能等回去后才知道了。”

也许……当初常风毁掉数据库是一个轻率的决定。但是，李逸转念一想，超能人又是否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呢？

这场战争，应该可以成为人族与兽族和解的契机。

想到复苏的兽族，李逸问龙皓：“你见过常风吗？我的意思是，他在战斗后有露过面吗？”

这也是龙皓纳闷的：“没有。常风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次战斗，超能人在正面战场迎击元臻兽，是第一道防线，寡不敌众，死伤惨重。

“第二道防线是各国的军警，如果不是兽族的大军及时赶到，人类就要全军覆没了。兽族就像是土里长出来的一样，如果不是已经有元臻兽在前面搅局了，他们这样钻出来也挺瘆人的。

“他们一出来就打，打完之后就跑回去找自己的族王。但是，现在在带领这支兽族大军的是贾宸。我找过贾宸，他也不知道常风在哪里。”

李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林湘，你也没见到吧？”

龙皓看他一眼，又摇头。

“那，孩子呢？孩子出生了吗？”

“孩子？”龙皓一脸不明所以的神色。

贾宸没有告诉龙皓解除兽族封印，需以狼灵一命来换的事，龙皓也不知道林湘怀有身孕。听到李逸的解说，龙皓讶异不已。

兽族封印终于解除了，可是李逸不认为众族王是高高兴兴地迎接自己的族人的，尽管一命换一支军队，听起来是个蛮不错的交易。

何况，他也不肯定死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主要是，按照日子来算的话，孩子的胎龄最多就只有八个月。搞不好，林湘还是怀着孩子死去的。

李逸感到阵阵头疼，不管是怎样的结果，这对常风来说绝对是一个强烈的打击——前提是常风还活着的话。

他觉得他现在能理解常风了，这种感同身受勾起了他心里的隐痛，他本来是要来找程骞的下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里变得如此重要，遗憾的是，他一直不肯承认。

他应该告诉她的，他不希望她嫁给冯焱山，他渴望抱着她再也不放开，他在亚国的训练营时总是想着她沉沉入睡。

他往乐观的方向想，也许她以为他死了，所以就带领其他兽族回到了漠北草原，好歹她都是马族的族长，总不能留在这里哭哭啼啼。

他于是说：“龙皓，能替我联系一下贾宸吗？”

“没问题。”龙皓想了想，说，“李逸，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那就别说了。”李逸厌烦他们之间还要说这种客套话。

龙皓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最终还是说道：“我们这一百五十二个人，需要人来领导。”

“我领导你们去干什么呢？人类还需要我们这几个人来保护吗？”李逸干脆利落地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李逸，我们不知道我们应该去干什么。我们保卫了人类三百万年，我们习惯了作为一支强大的战队而存在。

“在没有人类知道我们的时候，我们潜藏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诛杀兽族，我们在巨大的天灾降临的时候匿名帮助人类，这种使命感是我们存在的核心。而现在，我们没有了这个核心。

“我们每个人依然强大，我们身上有人类企求不了的超能力，但是我们要用我们的能力去做什么？人类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完全不需要我们了——至少，不需要我们这几个人。”

龙皓的一番话恳恳切切的，李逸知道也是现存的超能人的心声。他心里有何尝没有同样的失落呢？

他只是没有来得及去思考那么多。龙皓敦促着他，必须马上去考虑他们的将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魏楚彦呢？那小子还活着吗？有他消息吗？”

“那小子命大，活得好好的。自卫军也在帮忙做战后的善后工作。”

“那就先给我联系贾宸，再联系魏楚彦。我们确实还有没做完的事。”





207、和，还是战？

贾宸接到李逸的电话后，不到半天就和多克一起到了粤城，用的就是李逸当时留在宿马天涯的亚国战机。

李逸在粤城基地停机坪上看着两人跳下战机，笑说：“你们这样大模大样地开着亚国的战机跑过来，够招摇的。”

贾宸不以为意：“现在还有航空管制吗？”

确实没有，人类政府已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战后救灾已经够他们忙的。

李逸从龙皓口中，也得知了全球一百多个国家的政府首脑被囚禁在灵契城地牢折叠空间中的事。

战争结束后，他们随着躲避在折叠空间里的人回到现实世界，重新接管了政府，因此政府各部门没有出现无主瘫痪的情况，虽然忙碌，但总算有条不紊。

三人倚在顶楼停机坪的护栏旁朝下看，基地广场上一排排的帐篷像一条条拉链，再远的地方，就是灰土砖石，最多是倒了一半的楼宇，实在没什么景致可看。

风吹来也带着尘土的味道，贾宸皱了皱鼻子说：“说吧，你现在想咋整？”

其实贾宸能过来，已经是有诚意了，但李逸还是需要一个确切的姿态，于是他说道：“我想知道现在兽族对人族的态度。你们还要打吗？”

“还有灵族。”多克在旁边补了一句，“灵族那几个孩子还和我们在一起。”

反正兽族与灵族是纠缠不清了，前有星启与赫菲娅，后有常风和林湘。

如果兽族现在要向人族发动攻击，人族基本上是不堪一击的，但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贾宸又一次想，如果是常风，他当然会主张议和。

常风失踪以后，统领兽族的担子不知怎么就落在了他头上。对常风的诸多做法，他有时候会有微见，尤其是对待人族过分交好这一点。

但是，常风在的时候，他总对自己说一句“打不过常风，就服从他”，然后执行了事，基本不动脑。现在这个时刻，当大家把决策权交到他手上了，他反而为难了。

他甚至想念起常风来，他不想出面做这些事情。他总算明白位子不同，责任不同，见解也就不一样，从来就没什么设身处地地体谅他人。

当他只是虎族之王，他可以骂骂咧咧，不问缘由替那些被人族欺负了的虎子出头，可是他现在带着除去龙族以外的八大兽族，他就得考虑所有兽族的生存问题。

他得想得更长远，将来的发展，活动的空间，还有历经了三百万年的劫难以后，兽族能否协同一致，放下彼此间的争端……

难，太难了。他觉得自己就不是这块料。目前，最亟待解决的，就是他们与人族之间的关系，是打是和，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句话太重了。

兽族内部，对此也有二心，刚从封印中醒来的兽族，有些依然心怀怨恨，有些已经放下仇恨，只希望日后岁月静好。倘若处理不好，兽族之间说不定还要再起幺蛾子。

贾宸的双眉拧成了一股，他问李逸：“你觉得呢？”

“你问我不是废话吗？我是人族。”

“你们超能人现在还有能力保护人族吗？”贾宸扬了一下下巴，总算能在超能人面前挑衅一把，他还是有点乐的。

“没有。”李逸毫不含糊，大象也怕群蚁，他没必要和贾宸争口舌之利，“但若有战，我们依然是第一道防线。”

贾宸笑了：“我就服你们这硬气。我跟你说吧，现在兽族内也是乱七八糟的，首先我们没有住的地方，你驾个战机在漠北草原上方溜一圈就知道，方圆十万公里，密密麻麻都是兽族。

“大家聚在一起，吃住都是问题。这几天还可以将就着，再过几天，整片草原的野兔野猪都给打完了。天天有人叫嚣我们要去抢占人类社会的土地。

“现在各族族王都有令，所有兽族不得私自行动，暂时除了个别窜进附近的村子里偷鸡摸狗的，也没有什么大举动。主要是大家都在观望，既观望人族，也观望我们这些族王能否给他们一个安居之所。”

贾宸说到后面已经没有笑容了，他没有告诉李逸那几个私窜出去的兽族，他公开执行了死刑。他是从灵契团那里学到了这一点，军令如山纪律严明，不执行到位他会更加难管。

李逸听明白了贾宸的困境，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他说：“那你看……除了漠北草原，灵契城与赤道尽头，能不能成为兽族的安居之所？”

李逸的话让贾宸和多克都瞪大了眼睛，就连向来心眼不多的多克也眨眨眼说：“你这是让兽族去驻守温陆洲与赤炎洲的地核能量缺口吧？这算盘叮当响。”

贾宸冷哼了一声：“还顺便把聚集的兽族散一散，我猜你还想提议我们可以一部分回到诺亚山岭，一部分去温陆裂谷。”

李逸拍拍两人的肩膀笑说：“诺亚山岭和温陆裂谷我是真没想到，你这意见不错，毕竟你们人数太多了。我承认我这个提议是有私心的，不过这也是一个双赢的方案。

“首先灵契城现在已经无主了，但是城里储存的能源供应再用个一千年都不成问题，更别说还有各种科技设备。如果兽族不要这座城作为大本营，我相信人类政府也会很有兴趣。”

李逸看出二人明显心动了，就继续往下说：“但是你们也知道，温陆洲的创世晶石被毁了，现在就完全靠未消散的灵族的力量在那堵着地核能量的波动，所以兽族进驻灵契城的话，我提出三个条件：

“第一，几个灵族的孩子才是灵契城真正的主人，他们是灵族的后人，兽族必须全力辅助他们重新壮大灵族，以抑制地核能量的波动。

“第二，自卫军的总部也会设在灵契城，他们会充当兽族与人族联系的桥梁，兽族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第三，灵契城要向全球开放所有的科技知识，这是史前文明的贻赠，不仅仅属于灵契团，早就应该还给三界所有的种族。

“接着，赤道尽头那边，赤炎洲本来就是兽族的领地，达龙斯草原幅员辽阔资源丰富，人族协助兽族在奥洛金字塔原址搭几座楼，方便你们起居，镇守创世晶石也就是顺便的事。”

贾宸听完了李逸的建议，嘿嘿笑了声：“所以，说那么多，还是要促成人族、灵族与兽族的三族议和啊。只是，你说的这些，你能做主吗？”

“灵契团这里，我现在就可以做主，事实上这也是经过了大家的讨论得出的方案。人类政府那边，魏楚彦会去走动。”李逸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所以早有准备。

“行吧，你说的这些，我们回去会跟大家汇报。但是，我不是兽王，我不能作出任何承诺。”

“那家伙，还活着吗？”兽族族王对兽王有感应，李逸早就想问常风的下落。

贾宸看看多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感应到他。”

李逸沉默了一阵，又问：“马族……现在是谁带领？”

贾宸嘴唇努了努，他不知道李逸曾在界外之地见过程骞，更不知道两人牵手走向战场一事，他说：“那俩女的都没回来。马族是傅靖之老爷子在带，鸟族是鹰后。”





208、兽族商议

贾宸和多克没有停留多久，就匆匆返程了。李逸因为也拿不出什么来招待他们，现在城里物资短缺，几箱泡面还不如他们自己在草原上打的野兔，所以也不强留。

看着战机升空，李逸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预感了，可是从贾宸这确认了常风和程骞的死讯，他气也几乎喘不直了。

一个是与他一起长大、同生共死的兄弟，一个……

程骞算是他的谁呢？最后的时刻，他们生死相许，可是他却活了下来，他们之间连名分都没有。

战机越飞越高，隐入夜空后，多克终于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李逸呢？”

“告诉他干什么呢？常风不露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想露面。死蛇，就让他歇着吧。那是我们欠他的。”

“死老虎，你觉得狼女还有可能活着吗？我是说，我觉得她命硬，像那种死不去的人。”

“那就当她还活着吧。就当他们隐世去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了。这样你心里是不是舒服一点？”

“你这什么意思？”多克被噎得一脸不悦。

“没什么意思。我有一说一。如果你是常风，你会为了这个世界把自己的女人推向火海吗？反正我们都不是他，我们是最后的受益者。事后再说什么，都是鳄鱼的眼泪。都闭嘴吧。我说着心烦。”

贾宸也满肚子的不爽，他怎么以前就没觉得多克这蛇那么不带脑子呢？

战机回到宿马天涯上方的时候，他们看到下方草原上燃点着一堆堆的篝火，好像天上地下，尽是繁星。

他们的回来引起了众兽族的欢呼，多克感慨地说：“当初带着那几条小蛇仓惶逃跑，哪里想到有今天呢？”

他们下了战机，从众兽分开的小路上穿过，回到了宿马天涯的大帐篷中，其余的族王已在此等着他们的回音。

贾宸将李逸的意思简要地表达了，然后说：“你们认为怎样？”

大家一时间沉默下来。谁来做这个决定，都需要勇气。

“老爷子？”贾宸看向傅靖之，这些族王中，数傅靖之最为年长，也算德高望重了。

“咳咳……”傅靖之清了清嗓，“你问我吗？我从现实世界跑到界外之地，又从界外之地跑回来现实世界，就这么跑了几十年，实话说哦，我老了，我跑不动了。我觉得我该进养老院了。”

鹰后一双眼不论何时总有一股慑人的威力，她盯着傅靖之，说：“你的意思是你赞同和解？那死在人族手上的兽族怎么办？”

傅靖之歪着头，笑起来的脸圆乎乎的：“兽族手上的人命也不少啊！两族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冤冤相报，啊何时了——”

傅靖之的尾音绕了几个圈，在空气中飘荡着。

萨迦掏了掏耳朵，像无意地说着：“人族现在遭受重创，而兽族力量鼎盛，兽族如果消灭人族，别说灵契城，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我说的不代表我本人意思啊，众口难调，就是有人这么想。”

“战二，和一。”贾宸说道，“阎震，小东，多克，达利安，你们呢？”

阎震满脸为难：“我们不能这样投票决定吧？我们这里是八个人，万一四比四呢？再说，你们谁可以担保，你们作出的决定，全体族人都会一致通过？反正我保证不了。”

在兽族封印解除之前，原来的兽族队伍中，他们八人都是获得了认同了族王，但对封印解除后苏醒的兽族来说，他们有何功业可以当族王？

按传统来说，兽族族王都是有能者居之，谁的领导遭到了质疑，就得接受族人的挑战，就像林湘打败了木阿勒，林湘就被奉为新的狼王，各族都是一个道理。

多克啐了一口：“说白了你就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怕被挑下来当不成鼠王了。”

阎震无奈地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族王，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人心不齐，谁来做都有麻烦。谁愿意做，我不战，直接让位。

“难道你们不是这样？你们各族都有统一意见了吗？我们今天晚上在这里决定好了，明天公布出去，不管是什么决定，大家都能高高兴兴接受？”

话说白至此，如果兽族内部意见不统一，很可能会造成再次的分裂甚至内乱。

众族王又一次沉寂，只有达利安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

贾宸朝它说道：“让你开会是难为你了吗？你能说人话吗？一句也行。”

“它说投票。”小东坐在角落里，淡淡开口道，“全体兽族，都来投票。”

傅靖之眼睛一亮，蹲在矮桌上说：“嗯，我觉得这只小虫比你们要灵光得多。”

“全体投票？”萨迦扬眉笑道，“好像可行。”

“赞成。”阎震说道。

“我也赞成。”小东说。

“都过半数了，我向来随大流，没可能不赞成。”多克说。

“鹰后，你呢？”贾宸看向鹰后。

尽管脸上还是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明天我让族人去通知所有兽族。”

“好。”贾宸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不管投票结果如何，少数服从多数，“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有谁统计过外面方圆十万公里，到底有多少兽族聚集？这票我们怎么投？谁有空点票？”

这一问让众人都懵了，让他们打架容易，这么多人认识的字加起来可能还没一箩筐。

这时达利安又哼了两声，各族王不敢怠慢，认真地听着它哼哼，愣是一个音也听不懂。

小东翻译道：“它说，把漠北草原划成两块，往东走的，代表战，往西走的，代表和。然后我们在空中看那一边的人多。”

多克后仰着身子瞅他：“它才哼了两句，有说那么多话吗？”

“不信你自己问它。”小东耸耸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可是，”阎震仍然不解，“如果两边看起来人差不多呢？”

“那就，”小东露齿一笑，“一个个数，这次是我自己说的。我只数我的鱼族。”





209、三界结盟

事情比众族王想象中顺利。

第二天早上，鸟族在得到鹰后的命令后，就如雨点般覆盖了整个漠北草原，逐块区域地把投票信息公告下去。

达利安则带领着虫族去搬运石头，在漠北草原东西向正中央砌了一道中间有缺口的虚线墙。

通知与砌墙花了大半天时间，到傍晚时分基本完成，之后众兽族就开始移动了。有的原地站着不动，有的向对面奔跑，实在跑不了那么远的，可以求助鸟族和虫族。

一时间，漠北草原像闹市般吵杂，贾宸和多克驾着战机在上方盘旋，甚至觉得大伙儿透着一股喜庆的劲儿。

多克幽幽说道：“其实呢，我觉得和人族议和的最大好处，是可以让他们给我们每人整一部手机，你看看你看看，这阵仗大得。说什么不议和灵契城也是咱的，他们那东西，给你你会用吗？”

贾宸白他一眼，一副“说什么大实话”的表情，然后说：“那你昨晚怎么不说呢？”

“我这不是没看到这壮观的情景，就没想到那茬吗？你看那个，跑得那么快的是你们虎族吗？如果有谁原本是在草原最边上，现在想跑到对面去的，那至少得跑五万公里，是这样吧？”

“……你他妈闭嘴。”贾宸无语道。

他决定，如果以后要和人族议和的话，一定不能让人族知道他们是用这蠢哭了的方法来投票的。

他们七个化成人身的兽族，讨论了一晚上，结果就听了一只虫子的话，让这几千万的兽族瞎跑起来……

他们肯定是脑抽了。这一跑就跑了足足四天，整个队伍才算最后定了下来，没有人再移动了。

还好没有出现两边人数接近的情况，光是这一跑就够让人头疼了，谁都不想真的一个个去数。

说不上结果一面倒，但还是能看出哪一边站的人更多。

贾宸将结果通知了李逸和魏楚彦。

结盟的地点定在了亚国摩歇尔政府大楼，时间在11月7日，七天之后。

魏楚彦没有花太多时间去说服各国政府，他将龚伟浚的地核能量波动报告完整地公布出去了，全球网民都可以在自卫军的网站上下载阅读。

一个是报告的影响力，第二个是人族也从满目疮痍中感受到了战争的可怕，对此已经疲惫不已，各国政府首脑在召开的全球安全战略视频会议上进行表决，一致通过了与兽灵两族结盟。

出席结盟仪式的有各国政府首脑、兽族八大族王和灵族的七个孩子。刘易斯代表人族，贾宸代表兽族，杜莎代表灵族签署了盟约。

盟约以李逸提出的方案为蓝本加以完善，其中进一步规定：

温陆洲诺亚山岭、温陆裂谷、漠北草原、赤炎洲达龙斯草原、扎卡尔森林、冰洋洲菲斯森林、贺尔兹群山等原生态山林划归兽族所有；

灵契城为灵族驻地，同时虎王贾宸带领兽族精锐部队进驻，负责看守祭祀殿中的地核能量缺口，魏楚彦与自卫军代表人族，也将在此设立总部办事处；

此外，灵族与兽族也被允许在签发通行证的情况下，进入人类社会生活。

魏楚彦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他和李逸并肩走在摩歇尔政府大楼外的草坪中。

结盟仪式前，各国政府首脑已在摩歇尔设立了人族联合政府，自卫军直接受联合政府管辖。他要等仪式结束后，联合政府颁发进驻令，然后带队前往灵契城。

“杨佳芩和你一起去吗？”李逸问道，两人在摩歇尔碰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个跟在魏楚彦身旁的小女生。

“当然。”魏楚彦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你呢？以后灵契团有什么打算？”

“等他们搞定后，我们和你们一起回灵契城，交接完所有事务，我们就去粤城基地。”

“为什么不留在灵契城？”

李逸笑着摇了一下头：“没必要了。我们留在那里，算是主还是客呢？无谓触景伤情。”

“真的没可能培育超能人了吗？”

李逸看着脚下的草地，又摇了摇头：“所有血液样本都在元臻兽的袭击中被毁了，也没有了基因数据库，我们这批人死了，地球上就再无超能人。”

魏楚彦觉得李逸的话语中也透着一丝伤感，他说：“但愿以后再无战事。”

“就算有，我相信你们也能保护自己。”李逸向他一笑，竖起拇指朝后指了指政府大楼的方向，“我以为你会参加结盟仪式。”

“我也以为你会参加。没有你，兽族同不同意结盟还是个未知数。”

“说起来，你有没有听说他们是怎么投票决定结盟的？”

“谁跟你说的？”

“杜莎说的，你呢？”

“多克说的，还叮嘱我别告诉别人。”

“他本身就是个大嘴巴。”

“其实我可以给他们写个程序，鸟族和虫族拿着微型电脑飞一圈，按个键登记一下，就可以自动统计票数了。用不了一天就可以解决。我觉得盟约里应该再加上一条，给兽族设立学校学习文化知识……”

……

全球同步直播了三界结盟的仪式。不论白天黑夜，没有条件观看的群众都挤在街头的大型建筑物前，盯着墙上的光影公告栏，仰着头看三界代表签署盟约的情景。

源国，烟城。

这里的时差与摩歇尔正好相差十二小时，签订盟约是在摩歇尔时间上午十点，这里则是晚上十点。

但街上依然人很多，百废待兴，人们连日来，首次舒心地在堆满瓦砾的街头闲逛，像过节似的。

用托盘捧着零食的小摊贩在人群中吆喝穿梭，倒塌的建筑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场所，时不时传来大人的责骂声。

在一栋尚算完好的大楼前，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看光影直播的人们，离最外层还要更远的地方，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开了。

就在这里。

他能感应到那股无法控制的念力场。

他往一条暗巷中转，几个站在废墟中的孩子的叫嚷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这边，快来！”

他循声望去，几个孩子站在一堆悬空漂浮的石头中间，正好奇地跳着，蹦着，想抓住空中的石头。

他走过去，对那几个孩子说：“都走吧。”

几个孩子立刻转身离开，他们不会记得今晚所看到的异象。

他对着那堆漂浮的石头说：“阿岚，是我。”

所有石头缓缓地落在了地上，阿岚从幻象中走了出来，她哽咽了：“风哥……”

“我知道。”

常风走向她，从她怀里接过了孩子。

他和林湘的孩子，这个天生就拥有强大力量的孩子。





210、那个孩子

七年后。

“李逸，起来，走了！”

龙皓推了李逸一把，把他从沉睡中推醒了。

李逸睡眼惺忪地看着正播放片尾曲的电影屏幕，退场的人不断从屏幕前走过。

“我睡着了？”

“很明显。”龙皓把最后一把爆米花扔进嘴里，说。

李逸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号爆米花桶说：“为什么不叫醒我？你都吃完了？”

“你要睡就睡吧，我觉得这电影很无聊。我们为什么要来看电影？”

李逸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看电影，大概就是闲的，也可以当是弥补吧，他之前驻守灵契团烟城分部，十三年没看过一场电影。

现在在粤城基地，一般只有重大警情警局才会通知他们出兵，而这样的重大警情少之又少，搞得每次出兵，所有战士都抢着去，像超市里抢折扣的大妈似的。

两人跟在人群最后面走出影厅，李逸打量了一下龙皓说：“不是，我觉得你是不是胖了？你吃得太多了。”

龙皓无所谓地耸肩说：“我这年纪，随时可以申请退休了，胖就胖吧。”

政府给他们这群超能人安排了公职，按特种兵的待遇发放薪酬福利，申请退休的话甚至还有优厚的退休金。

李逸提出过没这个必要，超能人都是清心寡欲惯了，吃穿都没有太大要求，何况在现在的太平盛世下，他觉得他们就是一群闲人。但在高立文总统的坚持下，他还是接受了。

“我们现在和退休有分别吗？”李逸对龙皓说。

“不，我和你还是不一样。明天又有医院请我过去做手术了，换心手术。其实现在最闲的就你们战士，医者永远都是有需求的，术人和学师也经常有各种机构请他们去出任务。”

李逸轻叹一口气，龙皓说的是事实。

龙皓又说：“我就是纯粹看你闲得慌，才陪你来看电影。现在兽族都来拍电影了，演的什么人兽恋，就差啥时候出来个通婚条例了。你看，人族和兽族都快可以通婚了，你还一个人孤零零的。”

李逸蹙眉说：“你想说啥？”

“没啥，看你闲，建议你去找个女人，成个家吧。”

婚恋在超能人之间不再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了，这些年，也有个别超能人提出成家，李逸都没有反对。不过总的来说，这个比例不算高。

李逸只是简洁地回应道：“我没这个意向。”

“那你干嘛要来看这部电影呢？”他们已乘坐观光电梯来到了商场外面的街道上，龙皓朝他摊了摊手。

“你不是说了吗？我闲得慌。”

“我是说为什么要看这部，隔壁影厅放的那部武打片我觉得比这个好。”

“买不到票，随便选的。”

龙皓拍了一下李逸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一句：“这都七年了啊……”

“龙皓。”李逸忽然硬邦邦地叫了他一声。

这声叫唤让龙皓觉得不太正常，他都多久没听过李逸这样严肃庄重的语气了。他顺着李逸的目光，看向对面街道的街心公园。

滑梯旁边，五个孩子在地上躺着，滑梯顶端坐着一个穿牛仔外套的男孩，不远处，一个男人正飞快地朝滑梯方向冲去。

从男人奔跑的速度和力量感来判断，这是兽族无疑。虽说兽族与人族签订了盟约，但是偶然作奸犯科的还是有的，不管是兽族还是人族。

李逸迈开双脚，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对面。他庆幸自己没有疏于锻炼，还能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在兽族奔至滑梯之时，李逸及时赶到，他左脚猛蹬，握拳朝对方脑门打去。

兽族打了个趔趄，滴溜溜地转了半圈，而奇怪的是他只是往边上闪躲李逸的拳头，并没有回击。

然而，他没躲上一会儿，就被李逸扭在了地上，李逸照他脸上砸了两下，第三拳正要落下，兽族终于被惹火了，张嘴伸出了上颚的尖牙。

李逸的拳头改变了方向，朝上撞在了他下巴上。兽族被打得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从对方的牙齿，李逸判断出这是鼠族。他提起对方的衣领，说道：“你是要我把你拎给阎震，让他亲自发落吗？”

鼠族含着半嘴的血，含混不清地说：“老大！不是我，是他先动的手！我是来救人的！”

鼠族举起发着抖的食指，指向滑梯的方向。

李逸转头一看，五个孩子依旧在地上躺着，但滑梯上的男孩已经不见了。

龙皓已跑了过来，他让其中一个孩子躺平，撑开眼睑看了看瞳孔，又按了一下腕上的手环，从中拉出一根光线来缠在了孩子腕上。

李逸从腰袋里掏出电子手铐，不管怎么说，这兽族得先拷上再说。

他把兽族拷在了公园的一架健身仪上，走向龙皓。

龙皓已经在检查第三个孩子了，他抬头看了下李逸，又继续低头工作：“没有事，他们只是晕过去了。”

“那我通知医院派救护车过来。”

“不。”龙皓再次抬头，李逸对上了他炯炯的目光，“我要带他们回粤城基地。他们晕倒的原因，不太正常。你让学师准备仪器扫描他们的脑电波。”

李逸点头表示明白。他在想着那个消失的男孩。虽然刚刚他与鼠族在激烈的打斗中，但是他肯定没有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滑梯，把男孩带走。

又或者，那人的速度、战力，都在他之上，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察觉。

那个男孩，此刻正坐在远离街心公园的一辆轿车后座，他低头绞着自己牛仔服外套上的金属纽扣，才抠了两下，就把纽扣从中间抠成了两瓣。

“对不起……”男孩从喉咙底部挤出这句话。

车子不疾不徐地开上了回烟城的路，常风从后视镜中看了男孩一眼，没有理他。

“爸爸，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男孩的声音有点急了。

“如果今天有人因为你而死，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解决的。”常风终于说道。

“我只是想和他们一起玩。”

“我知道。小念，普通人承受不了你的念力场，你要学会控制。”

听到常风的语气缓和下来了，常念大着胆子又问：“爸爸，那我还能上学吗？”

常风顿了一会儿，才说：“大概不能了。”

常念嘟着嘴不作声，过了好久，他见常风不说话，就说道：“爸爸，你又在想妈妈吗？”

“是的。”

“像我一样每天想吗？”

“无时无刻都在想。”





211、你是个好爸爸

常风把车停在了山脚下，略施念力，车子就隐入了草丛中，从外面看，非心灵感应者找不到这辆车子。

尽管没有人会到这座荒山里来，可是他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他知道灵契团的天眼系统仍在运行，今天常念在粤城中城区街心公园闹了一出，李逸和龙皓很可能已经起了疑心。

“来。”他在常念面前蹲下，常念趴到了他背上，他背起孩子，眨眼间就窜入了山林。

烟云山，曾经是自卫军的核心基地，自从被灵契团轰炸过后，这里就被废弃了。

常风背着常念跑到了崖下，他今天特意选了这一条路回去，而不是山的另一边那条更平坦的路。

常风把常念放了下来，蹲在孩子身边，以他的视角仰望着这座山崖：“从这里翻过去，我们就到家了。你自己爬，可以吗？我会在你身边。”

常念抬头，看着常风指的那座崖壁，用力点了点头。

他走近岩壁，伸出两只小手抚在岩石上，猛地举起，再拍下，十指已化成利爪凿进了岩石中。指上再运力，身体就往上蹦了起来，像只小猴子般灵活地在石壁上跳跃。

常风看着他那小小的身影，不觉露出了微笑。他跟了上去，在常念下方守护着，他用一爪攀着岩，另一手空着，以防常念没抓稳石壁掉下。

他们花费的时间，比常风预估的要少。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已经爬上了崖顶。

常念没等常风，一溜烟地往洞口跑去。他触动了洞口的机关，堵住洞口的石门挪开了一线，他钻了进去。

还在通道上跑着，他就已经嚷了起来：“阿岚姨！我回来了！”

阿岚从内洞迎了出来，张开双臂迎接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怎样？看到妈妈的学校了吗？”

“嗯！看到了！”常念快速地说着，像一把机关枪，“爸爸说，我乖乖上学，以后也可以去妈妈的学校读书。但是，后来爸爸又说我不能上学了。”

“怎么了？”阿岚看向跟在常念身后进来的常风。

常风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头：“小念，你不是说饿了？”

“对！我能吃下一头牛！”

阿岚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去吧，饭在桌上。”

常念朝内洞跑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发卡，塞进了阿岚手中：“这是爸爸给你买的。”

他看了常风一眼，才跑进了内洞。

阿岚摊开手心看了下，粉红色的塑料发卡，上面还缀了个蝴蝶结，透着浓浓的劣质感。

常风说：“就是他自己买的。还非要我说是我买的。”

阿岚笑笑，随手塞进了衣兜里——她可不敢乱丢，等下被常念发现了哭闹一轮。她说：“不送他去上学了？”

常风动了一下这个念头，主要是因为常念寂寥得紧。他摇头叹道：“他今天失控了。”

阿岚脸上掠过一丝讶然：“在哪里？科大？”

“出了科大后，我去给他买冰淇淋。我不该离开他。”

“有人受伤吗？”

“没有。”常风停了一下，看着阿岚说，“我今天看到了李逸和龙皓。”

阿岚微微张了张嘴，眼里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们也看到你了？”

常风还是摇头：“应该没有。只是，李逸可能会对小念的身份有所察觉。”

“小念……”阿岚看向内洞，“这个月第三次了。”

之前，常念一个月里至少会有一次念力失控，如果常风不在身边加以抑制的话，就算是阿岚也可能会被这强大的念力杀死。

而这还是在林湘封锁了常念的力量的情况下发生的。她不敢想象，要是没有林湘的封锁，常念会变成什么样子。

常风明白阿岚的担忧。林湘留下的遗言，是不让常念学习任何超能力的，但是，如果不学习，常念根本无法掌控这力量。他现在只能时刻警醒，常念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

他说道：“我会尽快教他掌握念力。”

阿岚想说一句“辛苦了”，又觉得这话多么无力，于是转而说道：“去吃饭吧，我给你们做了土豆烧鸡。”

常风说：“你去吧，我坐一下就来。”

阿岚没有勉强，一个人走进了内洞。常风总是时不时地一个人坐着发呆，她不想打扰他。

常念坐在餐桌前，嘴里塞满了饭，鼓着的腮帮子上还粘着几粒米饭，阿岚禁不住笑：“你吃慢点，还有呢。”

常念咽下一口米饭，看见常风没有跟进来，知道他又在发呆了，他冷不防说道：“阿岚姨，你可以做我妈妈吗？”

阿岚愣了一下：“为什么想要我做你妈妈？我做不做你妈妈，我都一直陪着你啊！”

“但是我觉得爸爸很可怜。我想给爸爸找个妈妈。”

阿岚在常念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说：“那你不想你妈妈了吗？”

“我当然想啊！”常念出生后就没有见过林湘，但林湘的形象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鲜活无比，这是他从常风脑海里获得的印象。

“你妈妈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阿岚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理常念的满嘴胡话了。

吃过饭，阿岚早早打发了常念上床睡觉，就出洞口去找常风。她留意到晚饭常风几乎没有动过。

他坐在洞口一块石头上，看着黑漆漆的山林，脚下已经歪倒了七八只啤酒瓶。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他拎起一瓶啤酒，用拇指掀掉瓶盖，递给了她。

她接过，仰头咕咚咚就喝掉了半瓶。

她用手背擦了擦下巴滴落的酒，说：“风哥，我知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

常风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为了谁伤神，他说：“你回去吧。”

阿岚低下头，她眼皮发沉，可能是酒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累了，她放下酒瓶说：“你要赶我走吗？”

“没有。我很感谢你照顾小念。没有你，他的日子会更难过。”

“你是个好爸爸。小念也很懂事。”

“所以你可以放心。小念已经开始会照顾自己了。”常风扭头看她，碰了碰她放在地上的酒瓶，“他在粤城。”

“我不走。我答应过林湘姐姐，我会一直照顾小念。”阿岚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212、阴谋再起

贾宸站在灵契城长老堂门前，看着李逸朝他走过来。李逸脚步匆匆，那气势火烧火燎的。贾宸摸了摸下巴上未剃净的胡子，感到不明所以。

在视频通话中，李逸不肯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只交待他务必加强赤道尽头和的守卫，其余的事，等他过来再说。

“地心入口都检查过吗？有问题吗？”李逸走近后，招呼也不打，劈头劈脸就问。

贾宸有点懵，说道：“没问题啊，我又安排了双倍的守卫，蚂蚁也爬不进去一只。”

“你确定没有人通过入口进了赤道尽头？”李逸仍不放心。

“我百分百确定。关键是，就算我打开大门，你认为有谁能进入地心？除非是常风诈尸。”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李逸揪住贾宸的一条手臂往电梯走，一直到进了顶层办公室，关上门才接着说：“常风到底在哪里？”

贾宸甩开李逸的手，整了整衣服，说：“你问我，我问谁？”

李逸立即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你现在不一口咬定常风死了？”

贾宸侧过身抓了一下头，知道瞒不下去了，也觉得没有非瞒住李逸不可的必要：“不是，这个事情，我觉得他大概是需要时间。我以为他差不多就会自己跑出来了，也没想到他愣是七年不冒头啊。”

“他在哪里？”李逸加重了语气。

贾宸无奈地说：“我是真不知道。他有心不让我们找到，又怎么会让我们感应到他的位置呢？就是因为看他态度那么坚决，我们才尊重他的意见。”

李逸呼了一口气，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扔到了办公桌上。那是一个微型电脑播放器，在桌上滑了一轮后，打了个圈停住，然后启动了。

播放器上弹出了三维立体图像，是一组演示图，中央一个小光球，两边各有两个大一点的光球。

“这是什么？”贾宸问。

“昨天下午，我们在粤城中心城街心公园遇到了一个小孩，这个小孩用念力震晕了五个孩子。”

贾宸眨巴着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一个，会心灵感应的孩子？”

“对。常风和林湘的孩子。”李逸非常肯定地说。

“也就是说那个孩子没死？”贾宸一时间又惊又喜，但兴奋的神色马上又暗下去了，“狼女留下了这个孩子，然后死了？”

李逸没回答他，将三维演示图中的那个小光球捏在了指间：“我们用心灵念力扫描仪扫描了五个孩子的脑电波，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念力波段，然后在折叠空间中进行追踪。”

“你们找到他了吗？”

“我们只能找到他的念力场，找不到他的实际位置。看到了吗？这个，是孩子的念力场，我假设旁边这个是常风的，那，另一边的是谁的？”李逸将最后一个光球也捏在了手里。

贾宸愣了一下，说：“难不成是狼女的？”

“你觉得可能吗？你忘了安达的话？而且，这股念力场很奇怪，孩子的念力场就像被一个圈套着，没有完全解放，这股念力场在不断地向它发出诱发力。”

“所以……”贾宸搓着手理着思路，“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对这个孩子不利？”

“是的。常风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念力源很小心地躲在孩子身后，不依靠仪器可能察觉不了。”

“那现在，我们要干什么？”贾宸干脆问道，他脑壳痛，本来就不擅长谋略。

“第一，要找到常风。第二，这个孩子是狼灵血的继承人，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需要狼灵血？”

事实上这个问题也让李逸感到疑惑。常风经历丧妻之痛，带着孩子隐居，他可以理解，可是如今兽族封印已经解除，狼灵血还有什么用呢？

“你是觉得……灵契团，我是说原来的那群人，还有人没死？他们在暗中计划什么？”贾宸试着问。

李逸一路上也在不断地整理着所有线索，他说道：“我们把我们看到的和听到的信息整理一下。

“安达和晴樾一开始来现实世界，就是为了去赤道尽头，根据常风的转述，我们知道了赫菲娅的力量被封锁在创世晶石中，这也是他们两人见到常风后，就赤道尽头问的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安达和晴樾，其实就是为了到赤道尽头寻找灵族女王的力量而来的，他们认为荆长老有资格成为人族之王，能带他们进去这个禁地。但林少鹏和常风搅乱了他们的计划。

“那么，第一个问题来了，灵族女王，身怀狼灵血，死在了兽族的创世晶石中。”

贾宸很认真地听着，他听到李逸停了下来，在等他的反应，而他不知道他应该作何反应，就呆呆地应了一句：“你这个，是问题吗？应该是结论吧。”

“就当是结论吧。这之后，星启就把各兽族封印了，然后，狼灵血就成了解封兽族封印的关键。林少鹏不知怎么跑进了赤道尽头，获得了狼灵血的样本，之后就有了林湘。”

“嗯，事情是这么回事，这不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嘛！”贾宸右手握拳，捶着左手掌心说，“你是说，林少鹏成为奥洛王，就是为了获得人王资格进入地心？”

“大概吧，不过我想说的是狼灵血的作用。你把这中间的细枝末节抽掉，反过来倒推一下，”李逸的神色越加凝重了，“你觉得，星启是用什么方法封锁九大兽族的？”

“狼灵血……加创世晶石的力量？”贾宸觉得，如果他再想不出来，就真的太愚蠢了。

李逸点头认可，说：“林少鹏由始至终都知道，解除兽族封印的方法，与布下兽族封印的方法一样。我猜，在林湘的生死问题上，林少鹏与灵族长老产生了分歧。

“林湘死了，灵族的力量源泉就断了，林湘活着，兽族封印就无法解除。他们折衷的方式，就是让林湘留下狼灵血的继承人。好了，我们现在回头看，兽族封印已经解除了，那么想得到狼灵血的人，希望用它来干什么？”

贾宸打了一个响指：“重新布下兽族封印。”

李逸双手撑在桌上，凑近贾宸：“找不找常风，你自己决定。”





213、你是怕我伤害别人

八个族王，贾宸、小东和阎震在灵契城，鹰后、达利安和萨迦在赤炎洲达龙斯草原，傅靖之、多克在冰洋洲菲斯森林。

贾宸将消息告之各族王后，又与李逸一起亲自检查了一番祭祀殿，以确认安全。

之后，李逸又跟随杜莎去了灵契城后山。

这几年间，杜莎带着六名灵族的孩子在灵契城后山种植了一片半悬木林，虽然林木依然稀少，但也滋养出了不少灵气。

灵气聚成一个个透明的圆泡，漂浮在半悬木林间。这是灵胎，需要两年时间成熟，成熟后可化为幼小的灵族。

贾宸也在此派了兽族看守，以确保灵族的安全出生。

杜莎长高了不少，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了，他告诉李逸，在此消逝的灵族先人，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返回，只有灵族的力量源泉仍在，灵族的力量就不会消减。

李逸按了按杜莎结实的肩膀，说：“你早就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对吗？”

可是杜莎摇头说：“没有，李先生，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信念，长老告诉过我们，灵族不会消亡。”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其实李逸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证。

灵族以全族的力量来换了林湘和那个孩子，无数的灵族族人不惜为此献上生命，为的就是种族的延续。光凭这一点，李逸就觉得自己必须竭尽全力。

在李逸前往灵契城的时候，龙皓已召集了所有学师和术人，用尽一切心灵感应和技术手段寻找常风的踪迹。

当李逸和贾宸回到粤城基地，走进中央控制室的时候，里面正忙成一团。

“龙皓，有消息吗？”在战机落地时，李逸就已经在通讯器里问过龙皓了，这不过是十分钟前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龙皓果然摇头：“除非常风进入折叠空间，我们可以在折叠空间中告诉他这件事。他折断了所有定位路径，用心灵感应的话，估计是找不到，二十名学师都快炸出脑髓了。”

“天眼系统呢？”

“核查了昨天下午三点街心公园附近的所有人车及相应去向，”龙皓在桌面的三维立体光屏上打出了一辆黑色轿车的投影，“最可疑的是这一辆。”

李逸定睛看着反光的玻璃车窗下，开车的男人被光点挡住的脸，说道：“车子的最后踪迹在哪里？”

“高速入口，这里有三个分岔，分别通往烟城、道城和叶城。再远一点，就是直通首都洛京了。”龙皓将高速路的实景地图投影了出来。

“他会去哪里？”贾宸看着李逸说。

“三座城市，逐一排查需要多长时间？”李逸问。

“这就等于复查天眼系统覆盖的所有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对象还是一个高阶的心灵感应者，这会增加查找的难度……”

李逸打断了龙皓：“多长时间？”

“至少三天，还不保证能找到。另外，如果他一直北上的话，那我们可能是在做无用功。”龙皓说道，这是术人主管的汇报，他不过是把原话转述给李逸听而已。

“找吧。”

贾宸有点急：“那这三天呢？我们干坐着？”

李逸想了一下，说：“到我们熟悉的地方先转转。”

“哪里？”

“烟城。”

除了灵契城，烟城是李逸最熟悉的城市。

驻守烟城的十三年，让他对那里的每一片山林都了如指掌，不过，由于城市都经历了重建，新的建筑他就不甚了解了，但可以先到烟云山一带走走。

而常风选择烟云山，是因为觉得自卫军在此留下了较丰富的生活设备，孩子当时的状况也不允许他们四处奔波。

可是，现在常风想他们应该换一个住处了。

阿岚没有多问，就着手去打包行李了。常念却一脸的苦闷。他在小板凳上坐着，一下又一下地转着一只玩具铁皮车的车轮。

常风走到他身边蹲下，掌心贴上的他后背。他这么小，以至于常风的手掌几乎可以把他的整个后背覆盖起来。

常风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你可以把你喜欢的东西都带上。”

“我们要搬去另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吗？”常念的声音稚嫩得带着水。

“大概是的。”

“那里有树吗？”

“会有。”

“山崖呢？”

“也可以有。”

“那和这里有什么分别？我不想走。”常念把小脸埋进颈窝，专心致志地把弄着玩具车。

常风耐心地解释：“我们不走的话，可能会有人找到我们。”

“他们会伤害我们吗？你那么厉害，有谁能伤害我们吗？”

“他们不会伤害我们。但是，你不露面会比较好。”

“你是怕我伤害别人。”常念把一只眼睛从阴影中露出，盯了常风一眼。

常风心里轻轻震了一下：“小念，不是这样。”

“我知道的。你不敢离开我超过一百米，你怕我失控的时候会杀人。但我不是故意的。”

“小念，这不是你的错。”

“爸爸，如果妈妈知道我是这样子的，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常风把孩子拥入怀中，“妈妈和爸爸一样爱你。”

常风活着就是为了常念。他一宿一宿地无法入睡，每次入梦，总会看见林湘把他推开，倒入了熔岩的情景。

“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妈妈，他不能连爸爸也没有。”

他和林湘一样，希望常念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那样成长，终日的烦恼，局限于每天该吃什么，该先玩积木还是先玩汽车，能不能在下雨前多踢一会儿的皮球……就像他有一刻希冀过的那样。

然而他在找到常念的时候，就知道他这辈子不可能平凡过渡。

他原本是想借助兽王与兽族族王之间的心灵感应去寻找阿岚，从而找到孩子的，但当他启用念力，他找到了常念身上那股无法抑制、毫不掩饰的力量。

这是一股危险的力量。像一个黑洞般无法估算。他无法想象这股力量如果完全释放出来的话，会造成怎样的灾难。

假如说一开始选择避世，是因为主观想选择一种平和安宁的生活，那么，后来则是不得已为之。

他不能把一个定时炸弹放进这个好不容易才迎来了和平的世界。





214、我会杀了他

“好了，你该起床了。”

常念动了动头，蹭着那只放在他头上的手。温暖纤细的一只手，带有淡淡的香气，像是水果和花混合的甜香。

“不，你再给我讲一个故事。”他撒着娇，感到那只手从他头上移到了脸上，他睁开眼，看到林湘俯下身，把下巴搁在了他的枕头上。

“你再不起来，爸爸和阿岚姨就要走了。”林湘笑说。

“他们不会扔下我的。”

“他们是不会。但你也不能任性。”

“我才没有。”常念坐了起来，把被子揉成一团抱在怀里，“妈妈，我们搬家了，你还能找到我吗？”

“我当然会。”林湘把笑意拢了拢，“不论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

“小念睡着了，我去叫醒他。”

“不用了。”常风叫住了阿岚，“我去把他抱上车。”

常风走进常念的房间，用一张毯子把他裹上，抱起他的时候，他往常风胸膛蹭了下脸，睁开眼看了一下，又合上了。

常风不禁笑了：“懒虫，我们要走了。”

常念含含糊糊地哼了一下。

常风把常念带到山脚下的轿车上，放进后座，然后对阿岚说：“你在这看着他，我去处理一下山洞，马上就回来。”

阿岚点头说：“去吧，他睡得正香呢。”

“你先上车。”

等阿岚也上了后座，常风伸手对准车子发出念力，把车子用幻象隐藏了，才回身跑进山林。

这个夜晚，几乎没有月光，黑暗中的林木，时不时传来风穿过叶子的沙沙声，这片密林把本来就稀得可以忽略的光亮完全挡在了外面。

对常风来说，眼前的道路依然是清晰的，但在视野之外，好像有什么潜藏其中，稍不注意，它就会朝你扑来。

他在林间奔跑，以最快的速度。他不能离开常念太久，只要孩子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觉得心里涌着阵阵慌乱——他从未试过如此诚惶诚恐。

也许是因为内心的忙乱，他在接近洞口的时候才察觉到洞内有人。

可能是他们。常风想道。他们不应该来找他，他们不知道常念的情况。孩子不能有任何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哪怕是一阵狂喜都可能会引发他的失控。

就算是他和阿岚如此小心翼翼的情况下，这个月，常念已经在相对平和的状态下失控三次了。

常风不用考虑，他马上转头踏上了来路。

但当他甫一转身，一道白光在他头顶闪现，然后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直飞他的身躯。

常风迅速朝刀光抓去，手在触及刀之前，已化成了利爪，“当”的一声，不算响亮，在寂静的山林中却回音悠长。

一个没让他发现的对手，只能是心灵感应者。

他知道灵契团中仍有心灵感应者，从新闻播报的数据来看，不会超过二十个。而且灵契团现在由李逸掌管，他想不出他们有攻击他的理由。

他转着思绪，对方的刀又快又狠，分明是不想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常风也试着辨别他的面容，黑暗中，借助夜视能力，常风只看到此人脸上戴了一个铁制的面具。

不能久缠了，常风这么想着，胸门大开，诱敌深入，当对方持刀直刺他胸口时，他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往外边一带，对方一刀刺空，同时，常风挥拳直取敌人头部。

他既要一招制胜，也要看看面具下到底是谁的脸。

但是，他未能实现他的想法，身后“啪啦”一声，这是树干被折断的声音，对方居然在与他对战的同时，应用念力折下了一截树干，向他身后袭来。

常风不得不放弃了原来的攻击，回身一拳打在了树干中央，整棵断树再度断成两半。

当他再次转身，对手已经了无踪影。

他扫视着树林，也听到了身后飞快的脚步声。再走已经没有意义了。

“常风！”是李逸的叫声。

常风转身直面他。

李逸一直跑到他跟前，贾宸在后面跟着。

李逸相当高兴，他拍了拍常风的肩膀：“我就知道是你！”

可是，从常风的面容中，李逸没看出太多兴奋的情绪，李逸感到自己被当面浇了一盆冷水，不由得也淡了下来。

“你们回去吧。就当没有看见过我。”

……

“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你就在这里呢？爸爸也很想你。”常念一边移动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偷看着林湘。

“那你告诉爸爸了吗？”林湘用一只食指把棋子往前推了一格，棋子在棋盘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我没有。”

“不要告诉爸爸。让他忘记我就好。”

常念眨着眼：“你为什么要他忘记你呢？”

林湘把目光放得很远很远：“想一个人和恨一个人一样，都会很累很累。我也很累了。想学着忘记一个人。”

“你不是也很想爸爸吗？你还恨谁？”

林湘收回目光，看着他笑：“我谁也不恨。”

“妈妈。”常念叫了她一声，明显后面还有话，却迟迟没有吐出来。

“怎么了？”林湘轻声问他。

“妈妈，让我看一下。”他向她伸出手，伸向她的脑门。

“小念，停下。”她抓住他的小手，语气也严厉了起来，“出去。你不能留在这里。”

“你让我看一下，我要知道是谁把你推下去的。我会杀了他。”

……

“常风，我们需要你的帮忙。”李逸叫住了已准备离开的常风。

“你们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常念更需要他，常风在心里默默地说。

李逸一下子词穷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告诉常风他和贾宸的推断，如果常风要走，他们是拦不住的。

贾宸先他一步嚷了起来：“有人要对孩子下手，你知道吗？”

常风头往侧面一偏，贾宸的话显然起了作用，李逸稍稍放松了点。

李逸朝常风走去：“我们用念力扫描仪查找到了孩子的念力场，发现除了你以外，还有一股强大的念力偷偷地在诱导孩子释放能量。我们需要你帮忙找出这个人。”

常风猛地转过身：“刚才袭击我的是谁？”

李逸一怔，贾宸张着嘴，看看李逸，再看看常风。

常风迈开腿，朝山脚下扑去。





219、医者姜航

龙皓已经知道李逸要说什么了，但还是忍不住问：“有什么不一样？”

“狼灵血。这是他被选定成为兽王的原因，是林少鹏接近他的原因，也是灵族长老坚持让他们完婚的原因，他们两人活着，并繁衍后代，就是灵族的力量源泉。”

“你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不过……”

“不过我们需要科学验证，”李逸又一次把自己的手臂推给龙皓，“来吧，随便抽，管够。”

龙皓并没有碰他的手臂，而是用食指指腹揉着自己的人中，边揉边说：“李逸，你还记得林少鹏长什么模样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在我面前的时候，一直是以荆长老的面目出现。”有关这个问题，他们也曾经和常风讨论过，如果林少鹏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说不定更能获得他们的信任。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那一战机的人兽中，就只有我没有见过林少鹏的真面目。”龙皓慢慢地拨开记忆的迷雾，往远处看去，“我本来也不大在意。

“但你说起培育常风的血液样本很可能有问题，我就想起，在灵契团的基因工程由木草堂移交给进学堂之前，我是在基因实验室工作的。你和常风的胚胎可能都是经我的手培育出来的。”

所以，林少鹏要防备的其实是龙皓？李逸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会事，他说：“我明白了。让学师来扫描我的脑电波，我把林少鹏的相貌放出来给你看。”

“或者，我给你看。”龙皓微微笑着，“年纪大了，记忆里有些人反而越来越清楚了。”

“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那几年，在灵契团基因实验室里的医者，连我在内一共有五个。”

“医者？”李逸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林少鹏不是学师？”

龙皓解释道：“实验室里的工作其实已经模式化了，需要用到专业医学知识的地方不多，每年我们就是固定地从优秀的超能人身上提取血液样本，然后按照固定的基因序列进行编辑。

“所以越到后面，反而越考验工作人员的脑力，这也是进学堂能顺利接管这一工作的原因。他们只需要记，不需要对基因序列做太大的改变。”

“你的意思是，林少鹏本身是学师，他进入到你们的团队中，然后运用洗脑术，让你们相信他是你们当中的一员？”李逸提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想。

“并且，他在离开的时候，没来得及给我们洗脑。”

两人安静下来，互相看着对方，都不作声。过了一会儿，龙皓先开口了：“是的，我知道他是谁，他那时候，不叫林少鹏，他叫姜航。”

龙皓打开电脑投射三维图像，在桌面拉出一块虚拟画板，然后快速地用手指画了起来，李逸看着三维投影台上出现了一张立体的人脸轮廓。

在龙皓手指的修整下，那张脸渐渐出现了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如果是这张脸的话，那么，我们的所有线索都可以连接起来了。”

龙皓将画好的人脸正面转向了李逸，在他转动之前，李逸已经确认了这就是林少鹏。

所有堵在李逸心中的疑窦，一下子像贯通的水流，再无阻碍了。

为了唤醒狼灵血，林少鹏进行了广泛的试验，其中包括重新混入灵契团作基因培育。姜航，是他的又一个身份。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不再担心灵族了，他转而担心常风。

卢逍的目标，既是常念，也是常风。他们二人，卢逍只要得到一个，就可以进入地心，获取创世晶石的能量。

他喃喃说道：“我们要找到常风……”

“或者找到卢逍……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有路径可以找，除非他们主动进入折叠空间，我们事先安排学师二十四小时轮流在折叠空间中守株待兔——我不认为他们会这么做。”龙皓提醒说。

“他们会在哪里……”李逸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能不能从阿岚身上入手？”

李逸从腰袋中掏出阿岚留在他身上的手帕，上面原本沾满了他的血迹，现在他已经洗净了。

他把手帕攥在手心，说：“我们马上找鹰后，让她发散所有族人去找阿岚，他们鸟族有特殊的族语，希望阿岚能收到通知，让她无论如何要把常风带回来。”

“还有，”他第三次把手臂伸到龙皓面前，“该做的验证，我们还是得做。不能单凭推断来办事。”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陷入了坐立不安的等待以及迎来了意想中的验证结果。

在术人的监测中，灵契城后山的半悬木林散发的灵族力量场非但没有减弱，还呈正常的上升趋势。

而龙皓采了李逸的血液样本，加入林湘的血液按不同组合配比做了一百多个实验样本，无一例外地，所有实验样本都显示了排斥性。

“根本无法融合。”龙皓将最后一个样本扔进了废料桶中，然后摘掉橡胶手套也扔了进去。

贾宸和魏楚彦也在实验室里看着，他们互看一眼，不知道是否该表达兴奋。

“阿岚还是完全没有消息吗？”李逸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地用食指敲着桌子，让他烦闷的，不仅有眼前只能干着急的状况，还有无法面对常风的苦恼。

这几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内，每天只通过通讯器来问贾宸寻找常风和阿岚的情况，今天龙皓让他过来看实验结果，他才第一次出了屋门。

他不断地想着惩罚自己的方式。他甚至想，在解决掉这件事情后，就按人族政府的方式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可以说杀人无数，从十八岁的成人礼后，他开始接受任务，手上沾过无数兽族的血，在与灵契团对立后，他也杀过不少超能人，甚至在极地神殿的基因工厂中，他也杀过像常念这么小的孩子。

可是，他从没试过像现在这样愧疚。他一次次地想起常念在临死前那清澈的眼神，还有常风那无言的痛苦。

全拜他所赐，在失去林湘后，常风又一次痛失所爱。





221、冰洋洲（2月底完本求订阅）

阿岚用尽力气想挣脱常风的怀抱，但完全推不动他的双臂。等到他吻够了，放开她时，她逃也似的退开一步，扬起手就要往他脸上打去。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说：“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这个吻是送给你的，还是你想要更多？”

她咬住下唇，感到一股恶心，她真想把自己的嘴唇撕下来，她一字一顿地说：“你疯了是不是？”

他放开了她，朝她摊开了怀抱：“怎么？你不想要？那你为什么留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来，我不会拒绝你，我不像李逸，不会把送上门来的女人推开。”

屈辱的滋味又苦又涩，她和着泪吞下去，慢慢地后退：“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林湘姐姐爱错了人。”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腾空飞起，化成鸟身，撞破天窗飞了出去。

她在云层中左右穿梭，没有任何方向感。飞了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考虑起自己的去向问题。

她留在常风身边，本来是为了常念，现在常念死了，她是该回去找她的族人了。

这几天，他们也在找她，她选择了避而不见，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常风。看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没有人能伤害他，没了她的管束，他反而更逍遥自在。

她压低身子，从薄云中穿出，看了看下方密集的城市建筑，和更远处广袤的山川河流，向着南面飞去。

阿岚飞了将近一天才抵达了灵契城，她在城上方盘旋了两圈，想找一个熟悉的人。这里被划为兽族的总部以后，她还是第一次过来。

待看到了在长老堂门前伸着懒腰的贾宸，她立即冲了下去。

“贾宸，你没事吧？”她一边变形一边说，看贾宸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大碍。

贾宸一见阿岚从天而降，就像见了鬼似的睁圆了眼，他冲口而出：“你在这里？常风呢？”

她耸肩说：“就我一个人。”

他伸手抓住她就往长老堂里拖，完全不管她的抗议。

他一直把她拖进了会议室，门一开，阿岚马上发现她成了众人的焦点，所有的兽族族王、李逸、龙皓、魏楚彦和杜莎都在这候着。

贾宸嚷嚷道：“你们看，她回来了。”

鹰后迎上来说：“阿岚，我们找了你好几天了。”

阿岚说：“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

“不是，其实我们找的也不是你，是常风。”多克和其他的族王也是这两天从赤炎洲、冰洋洲赶回来的。

听到常风的名字，阿岚还是有点不舒服，她说：“我们是在静城分开的，不过我飞回来也花了不少时间，我估计他现在也不在那里了。”

贾宸说：“我们到处找你，指望着你把常风带回来，你现在一个人跑回来了？”

“他又不需要我，我留在他身边干什么？再说，他也知道你们在找他，他要是愿意，早就回来了。他不想回来，我有能力带他回来吗？”

“你带不回来？你现在和他不是一对了吗？”众人对常风和阿岚的关系，其实是来自贾宸和李逸的暗示，看到常风、阿岚和常念出现时，活脱一家三口的幸福模样，贾宸和李逸一样产生了这个想法。

“我？”阿岚瞪了瞪眼，想起常风那一个吻，心里又再次委屈起来，但脸上不露分毫，只是说道，“我怎么可能？”

她本来第一反应想应一句常风心里只有林湘，可是现在看来倒也未必，男人多薄情，这是颂仪跟她说的。

李逸默默地听着，说道：“卢逍不会放过他的。”

阿岚噘了一下嘴说：“卢逍不是他的对手，他们不是试过了？戴涵、谢涛和范易都死透了，我就当其他几个灵契团长老都没死吧，他们那时候兵强马壮都奈何不了他，现在死剩这几个还能拿他怎么办？”

“阿岚你知道些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详细说说。”魏楚彦说道。

阿岚于是把常风带着她和程骞进入空间裂口后，卢逍利用范易做的念力场超声波控制了他，然后试图抽取他的血液进入赤道尽头的事详尽地讲了一遍。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常风跟她说起的。

“和你的料想一样。卢逍就是为了进入地心，获取创世晶石的力量。”龙皓对李逸说。

阿岚还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那我们守好赤道尽头的地心入口就可以了。”

“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问题？安达告诉我们的是，创世晶石，是三块大陆各有一块。”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这等着，李逸又把安达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但他们不是说不知道冰洋洲的创世晶石在哪里吗？”多克提出，安达的话他是记得的。

“那是灵族不知道，不意味着灵契团不知道。灵契团有三百万年的历史了。”

李逸的话让大家面面相觑，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就相当被动了，冰洋洲那么大，他们去哪里找地心入口？

阿岚轻拍着自己的脸，她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卢逍要这么强大的力量干什么？他还有多少人可以帮他消灭三界？他还想征服整个世界吗？”

“阿岚，我们一直都知道他们用基因工厂里制造变种超能人，可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基因工厂，也不知道这些工厂在哪里。这个问题，之前被我们搁置了，因为我们以为卢逍他们都死了，基因工厂的事没有人会再提起，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逸接着转向大家说：“这些天，灵契团、兽族和自卫军都在发动自己的网络来找常风和卢逍。因为常风在温陆洲出现过，我们也没有截获任何他获得飞行器、船舶的消息，我们认为他仍在温陆洲。

“又因为之前卢逍在烟云山控制过小念，我们也就默认了卢逍也在温陆洲，于是，我们的所有搜索都是以温陆洲为主。然后，我们的防守重点是在赤道尽头。

“这样一来，我们就完全忽略了冰洋洲。一旦卢逍控制住了常风，他就会带他前往冰洋洲，以获得创世晶石的力量。”

多克哈了口气说：“那这下好了，事情我们都想明白了，但是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它发生。”

会议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逸说：“我们做我们所有能做的。让学师和术人带上仪器，去冰洋洲测试一切可能的异常力量场，楚彦安排自卫军作协助。还远没到最后的时刻。”





223、他是故意的（2月底完本求订阅求月票）

为了避免分析有误，李逸安排了阎震和杜莎留守灵契城，萨迦回到达龙斯草原，其余的人，贾宸、小东、鹰后、多克、傅靖之、达利安、魏楚彦、阿岚、龙皓还有他一同搭乘战机到了冰洋洲菲斯森林。

赤道尽头依然是他们守卫的重点，但他们安排了更多人手到冰洋洲参与搜索。

兽族在菲斯森林中有一座占地约十万平方米的基地，是在三界订立盟约后建立的，主要用于处理各种兽族事务。

所有兽族都要登记入籍，兽族在各自选定的山林范围内活动是不需要通行证的，但如果要进入人类社会生活或者前往别的山林，则需要到相应的洲兽族基地中申请通行证。

另外，兽界也参照人类社会颁发了基础法律，对参与杀人、抢劫等违法犯罪活动的兽族，也会在基地中给予相应的制裁。

菲斯森林基地是由傅靖之和多克负责管辖的，其他族王还有李逸等人没事时也会过来转转，对这里都很熟悉，只有阿岚看着处处新奇。

她化成鸟身，在基地上方翱翔，整座基地为五进式设计，很简单的五排楼房，每排有八栋房子，每栋楼高二十层。办事处设在最前面一栋，一到三楼是办公室，其余都是公寓。

大部分兽族不住在基地里，选择自行在山林里找住处或直接融入人类社会生活，总的来说，现在兽族的生活处境比以前好得多。

阿岚飞了两圈，又到周边山林转了一下，觉得无聊，就降落在最后一排房子的顶层天台。

她将两肘搁在护栏上，托着腮吹着风，没来由地想起常风的话。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这个吻是送给你的，还是你想要更多？”

被他这么一说，她也怀疑起自己留在他身边的原因，真是为了兑现对林湘的诺言吗？

他有读心的能力，他能看穿她的心，她却看不穿自己的心。这件事太奇怪了。

她下意识地触摸着自己的嘴唇，这几天，她刻意不去想他们之间那个吻，然而，除却强烈的反感，她竟也从中感到了丝丝的甜蜜。

只是，想到他在吻她的不久前吻过别的女人，这让她阵阵恶心。她为林湘感到不值，也为……她自己感到不值。

可是……说到喜欢，她是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朝夕的相处中，对常风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感情。

她以为自己的心一直都放在李逸身上。

八年前的那个晚上，她说不清楚她是以怎样的心态走进李逸的房间的。她看到他和程骞之间那种细微的互动透露出的亲密，她整夜睡不着，心像被刀剜那样难受。

她不管不顾地推开了他的房门，压根就没想到他会拒绝她——也不是没想到，说是没考虑后果更恰当。

她居然作出这样的举动，这比李逸的拒绝更让她备受折磨。

那种恨不得钻进地洞的羞愧，让她刻意地躲开他、忽略他，这么做却也让她变相地加倍关注着他，有一阵子，她怀疑自己要疯掉了。

李逸后来的缺席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但是，每次她好像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爱着他了，他就总要出现在她面前，用他对她的毫不在乎来刺她一下。

她忍不住叹气，她忽然很想念颂仪。她无法认同她这个生母做的每一件事，可颂仪确实爱她，连最后的生还机会都给了她。

颂仪在她们相处的短暂时光里，用尽方法提醒她，不要相信男人的感情，她倒不至于像颂仪那般绝对，她只是认为，李逸也罢，常风也罢，都不是属于她的男人。

“你不用担心，一定会有转机的。”这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吓得整个人弹起，尤其是认出这是李逸的声音后，仿佛自己在这哀叹了半天的心事全被他洞悉了。

她“啪”的一下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腰拍在了栏杆上，正对着他。

李逸从楼梯出口旁搭建的阳光棚下走出，她看见阳光棚下有一桌一椅，桌上放着一杯咖啡，他应该在这蛮久了，她是背对着阳光棚下降的，所以没有发现他。

不对，他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不吭声？她浑身的血液猛朝脸上冲，她感到脸颊火辣辣的，连忙又转过身去，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窘迫。

李逸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倚在栏杆上，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绿林。她用眼角偷偷瞄了他一下，确认他没有留意到她通红的脸，才稍稍让僵硬的腰背放松了些。

这是自那一夜之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李逸心里也极度不自然。他本来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理一理思绪，见到阿岚降落，他的心就无法安静了。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李逸先开了口：“上次……很对不起。我是说，在界外之地。”

话出口后，李逸差点没刮自己一耳光，这什么语序？他应该说“在界外之地的时候很对不起”，这是他想表达的意思，怎么这一说却有了不一样的滋味呢？

听到他开口了，阿岚反而释然了：“没事。你知道，我知道……我妈也知道，你是肯定要选程骞的。她就是故意这么做的。你不选我，我不会有事，但你不选程骞，她就死定了。”

“但她最后还是死了。”李逸抽了抽嘴角，这些年，他没主动和任何人谈起过程骞的死，包括龙皓。

“这不一样。她知道了你是爱她的。”阿岚转向他，说出这句话，她觉得舒服多了，放过自己，与自己和解，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

“你觉得我爱她吗？”李逸根本就不敢去想这个“爱”是什么意思，他说，“也许吧。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我是常风，我会不会牺牲自己心里的那个女人。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甚至，我可能会比常风更决绝。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可以体会所有的痛苦，但理智不允许我把感情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阿岚背着手，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这是又一次的拒绝吗？可是她明明没表达自己的感情。

李逸从腰袋里拿出她的手帕，递给了她：“这个……还给你，谢谢你。”

她侧头看了一眼，笑说：“扔掉吧，我还有。这里风大，我下去了。”

李逸攥着这块手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对。他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呢？他本来是想说觉得自己辜负了程骞。他今天在她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语无伦次词不达意。

阿岚扭头向楼梯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李逸，神色怪异：“你和风哥一起长大，你很了解他。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李逸拿不准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说：“你指哪方面？”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是故意赶我走的。”

李逸走近她，扶着她的肩膀说：“怎么了？”

阿岚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知道是卢逍害死小念的！他不会让我们找到他，他用自己作诱饵，他要一个人去找卢逍报仇！”





225、再生谜团（2月底完本求订阅）

常风一手化爪，砸向车顶，果不其然，这车身是用加强的防弹钢材铸造的，他一击下去，只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凹陷，没有把车顶砸穿。

他再想砸第二下时，驾驶室窗口上钻出了一个人，那人身手矫健，手攀着车顶一下就跳了上来。

常风乘他没有站稳，马上朝他横出一腿。对方抬臂挡之，被扫中后略有迟缓，但还是迅速调整好状态，格挡、回击之中，能看出是个战力不错的战士。

常风不认识他。照理说，虽然已过去了九年，但灵契团中没有他不认识的战士，曾任利刃堂堂主，所有战士的资料他都曾过目，包括那些仍在学徒馆的小战士。

在两人缠斗之间，车内的另外两个他不认识的战士也相继跳上了车顶，四人在疾驰的救护车上打斗，车顶空间狭小，稍有不慎便会摔下去。

这反而对常风有利。他被三人围在中央，占据了车顶的中心位置，当其中一人向他挥来一记重拳，他头一偏躲开，念力随着手的移动方向延伸，把对手的拳击往后方引去。

常风身后的战士本来也正打出一拳，这下急急地往回收着拳头。他不知道的是前方一人的拳头此刻并不受自己控制，他被拳头打中，往后一迈，整个人掉下了车顶。

而击中了同伴的一人，在拳头出尽以后也摆脱了常风的控制，他身体出于惯性前冲，好在已有了心理准备，在扑出车顶范围前伏低身子抓住车顶末端的车灯，总算把自己挂在了车尾。

在他爬回车顶前，最后一名战士已经在与常风的对战中败下阵来，常风以爪抓入了他的心脏，直接把他的身体扔了下去。

车尾的战士见状，也放弃了回到车顶与常风辘战，他一手抓着车灯，一手把救护车后门打开，跳进了车厢中。

常风知道车厢里的那个人是关键。他要知道那是谁，他们为什么秘密运送他……也可能是她。

他两步跨过车顶，执住车门上方，把正要合上的两扇车门一脚踹飞。

掉落的车门往战士身上飞去，他抬脚把其中一扇踢向常风，常风侧身避过，那扇车门飞到了路面上，摔碎成好几块。

然而另一扇车门战士没躲过去，被砸中后捂住前胸，眉心往鼻梁上缩，像是被砸断了胸骨。

颓势已定，战士没有忙着让自己喘息以自愈体内的伤，也没有去攻击常风，而是推开车门，扑向了贴着车厢一边的一个长方形的铁箱——比人略大的一个铁箱，常风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铁箱上方吊着两瓶透明的液体，两根塑料管连接着伸进了铁箱内，另外还有一些红蓝两色的电线，接到了铁箱前方一个带着小屏幕的仪器上。

战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仪器砸下，仪器冒出一阵火花后熄灭了。

常风立即上前，不消两分钟就扭住了战士的手臂，他厉声喝问：“那里面是谁？你们要带他去哪里？卢逍在哪？”

战士侧着头看他，眼神中竟有鄙夷：“超能人才是可以统领这个世界的种族。”

今天他对战的这三名陌生战士，战力都不一般，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设：“你们来自基因工厂。”

战士嘴角一动，似笑非笑，常风一惊，立即扣住他喉咙，但已经晚了。暗红色的血从头部七窍流出，与女人的死状一样。

还有一名医者在驾驶室里开着车，他肯定也已经知道战况，他不会按照原计划开往他们的目的地……

这个念头在常风心里一亮起，巨大的撞击声传来，车子被阻时造成的强大惯性让常风先是往车头方向跌了两步，然后车子整辆朝下倾斜，向下方急坠。

铁箱也脱离了原来的位置，带着那台已经毁坏的仪器向常风横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出口。他伸手把它扶住，不让它把自己再往内顶。

从车尾看出去，常风看到他们正远离被撞烂的崖边护栏，掉落内海。

海水从没有了车门的车尾处猛灌进来，常风一手扶住车厢内壁，一手把铁箱稍稍外推，好让他可以迈向那台仪器。

在海水把他和铁箱淹没前，他将连接着铁箱的所有线管扯断了，接着屏住呼吸扛着箱子游出了车外。

他把铁箱扛在肩上浮出了水面，四下看了看，朝最近的一处礁石游去。

他先把铁箱推上了礁石，然后才爬了上岸。

他微微喘着气，用手抚着这只可疑的铁箱，不知道里面的人还是否活着。

箱子设置了密码锁，是用特殊的加厚钢材铸造，不太容易强行打开，强砸的话也可能会伤害里面的人。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算很大的困难。

他定了定神，将手放在密码锁上，以念力屏蔽密码锁的扣紧机关，一阵机械音的转动后，密码锁被解开了，箱子弹开了一条细缝，缝中冒出了一阵带着寒意的白烟。

等白烟稍散，他掀开了盖子，在升腾的烟雾中，他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她紧闭着眼睛，嘴唇发紫，双手十指交缠放在腹部上，像是经历过甚至正经历着严苛的苦痛。

他朝她的脸伸出手，却迟迟不敢放下。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是林湘，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类，酒吧那女人是卢逍为他准备的局，眼前人也是。

她是另一个要来击溃他心理防线的敌人。

但是，酒吧那女人如果说只是和林湘有几分神似，眼前人的这张脸，他几乎找不出破绽，以至于他差点要怀疑，林湘可能真的没有死。

他抱着她跳下地心的岩浆，在最后一刻，她把他推了上来，他目睹她落进去，被吞噬……

他摇摇头，提醒自己要警惕，同时也想起，他甚至没有检查她是否还活着。在他追上他们之前，她的气息就已极度微弱，现在几乎完全消失了。

他将手伸向她的颈脖，在触及她的皮肤时，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惊恐地半坐起来，张大口猛吸着气。

她的脑电波也像久久停息后突然被启动的机器一般，猛然运转着，可是他只在里面找到了一堆没有意义的杂音。

“冷静！”他抱住她，发现她浑身冰冷，不断地发着抖。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他，身体重新软倒在他怀里，再一次合上了眼睛。





228、垃圾场（29日完本）

“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里面很可能有重兵把守。”李逸提醒说。就算只有几个战士或者学师，对没有超能力的自卫军来说也绝对算是重兵了。

魏楚彦点点头，随即交待了下去。他很清楚普通人类的优缺点在哪里，不会在这种场合硬推自己的人冲在前面作无谓的牺牲。

“出发吧。”李逸边说边走在了最前面。魏楚彦和傅靖之被安排留守菲斯森林基地，其余人一同登上战机，前往亚国西部大捷省郊区垃圾填埋场。

他们一直知道还有别的基因工厂，卢逍的再一次出动也说明了这一点。战后，他们陆陆续续地于全球范围内发现过共计三百多个基因工厂。

但是，他们发现的这些基因工厂基本都是已废弃或者遭到了严重破坏的，有些是在战争中被元臻兽毁坏的，有些是人们在重建家园时发现的，规模大小不一，小的只有几十个人造子宫，而大的可以达到一两千。

因为当时以为卢逍等人已经在战争中死去，人造子宫中未长成的这些超能人也因为没有人护理而死在了营养液中，他们只能是关闭了厂区，火葬了那些超能人了事。

这次不一样。

自卫军搜索五队在这里探测到超强的力量场，这不是死在了人造子宫中的超能人能发出的。他们还活着。也就是说，这座工厂仍有人维护。

要是幸运女神再往他们这边站一点的话，说不定这就是卢逍的老巢。

李逸禁不住想起他们去往极地神殿的那一次。

那时，就只有他们八个人，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南极的。他们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代价是杨一倩的死。

与那时候相比，他们可以说是兵强马壮了，除了战机上的贾宸、小东、鹰后、多克、达利安、阿岚、龙皓以及他自己，他们还带上了将近五百的兽族、两名学师、两名术人，浩浩荡荡地朝目的地飞去。

他们核心依然是八个人，甚至其中六个人也依然在这里，但他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也许变的是心境吧。

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看阿岚，她坐在他侧后方两排的座位上，趴在舷窗上往外看，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他伸手按了按腰袋，她的手帕还在内层收着。

龙皓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在李逸身边的空座上坐下，不出声，只是蹭了蹭他的胳膊。

李逸一紧眉头说：“什么？”

龙皓还是不说话，只是慈眉善目地笑着，朝阿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神经。”李逸丢下一句话，站起来离开了客舱。

战机极速下三十五分钟的飞行，足够让他们从亚国东部的菲斯森林飞抵西部的大捷省垃圾填埋场。

“做结构扫描。”李逸安排战机上的两名术人开始工作。

要是他们去极地神殿的时候，有术人同去，常风和杨一倩就没必要亲入险境去查探地形、绘制地形图。

李逸让兽族在更远的上空形成合围，不要靠近垃圾场，术人从他们的战机中放下两部无人机，开始在垃圾场上方探测。

探测数据传回战机上，术人接收后在控制仪上建模并实时以三维影像投影。

垃圾填埋场本身是一个巨坑，坑的四面筑了倾斜的土墙，坑深二十多米，坑底已填了厚厚一层垃圾，从战机上俯瞰，是一片混合着五颜六色斑点的灰土。

线报显示，基因工厂就在填埋场下方，也就是说，起码在地下三十米以上。

实际上的深度还远远不止是三十米。众人围着三维影像，看着影像直观深入到垃圾场下方约一百米，一组蓝色的线条构筑成基因工厂的地下轮廓，是一个规整的长方形。

龙皓说了句：“极地神殿也是在地下一百米。”

实景建模仍在继续，模拟的三维立体墙在线条中由下往上填充。从模型的透视图中，可以看到工厂内部被墙壁分隔成多个房间，通道并不是笔直的，拐角较多。

李逸问操作的术人：“能监测到里面具体有多少人吗？”

“数据不准确。内外墙体都是加固的钢材，只能探出基本的建筑结构，无法测出内部存放物质和人员，按照正常的超能人力量场来看，这股力量场至少属于五千人，但无法知道这是培养液中的超能人，还是已离开人造子宫的超能人。”

李逸说：“沉睡在培养液中的超能人力量场，应该比苏醒的超能人要弱，也就是说，这个基因工厂在造的超能人可能远不只五千，它的规模不小于极地神殿。”

“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强的能源来让他们苏醒。”阿岚说道，否则，他们何必去找创世晶石呢。

“启动全部基因工厂是肯定不够的，但如果只是一个的话，那不好说。每次发现基因工厂，我们都以为是最后一个，不知不觉就挖出了三百多个，谁知道还有多少个。”李逸不是要泼冷水，只不能不谨慎一点。

多克不解：“他们哪来的能源？”

李逸说出他的怀疑：“我们不知道他们在摧毁灵契城的创世晶石前，到底从中抽取了多少能源储存。反正大家小心一点吧。”

“龙皓，你带队从西边这个入口进去，鹰后、多克和达利安选三十名兽族跟上。贾宸、小东、阿岚，我们从东边入口进去，贾宸先去选三十名兽族。两名学师各跟一队，术人及其余兽族按兵不动。”

做好安排后，战机分拆为二，李逸和龙皓驾着各自的战机出发。

在战机分隔舱中，龙皓对着李逸扬了扬手，他先后跟着李逸、常风和荆旆打下手，虽是医者出身，早就被当成半个战士使唤了，尤其在李逸手下混了十多年，他一直是李逸最信任的人。

战机缓缓降落在垃圾场坑边，阿岚走出战机，忍不住捂着鼻子说：“我们要钻进这垃圾堆里吗？”

李逸说：“恐怕，是的。”

在学师的念力作用下，入口的幻象被解除了，坑前出现了一个小洞，洞中是一条滑道，看不见滑道底部。

小东弯腰看了看洞口，他已经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了，长高了不少，体格也健壮了不少，但在这群人中依然是最年轻的一个。

他嘻嘻笑说：“这是要一直滑到底？一百多米的垂直高度，好像有点好玩。”





229、快逃

李逸把小东推开，说道：“希望下到滑道底部你还能笑出来。”

为了防止重力作用造成的伤害，他按照体重由重到轻的顺序，自己先下了滑道，间隔半分钟是贾宸，之后是小东，最后阿岚变成鸟形也飞了进去。

建造滑道的是一种光滑的石板，李逸猜测基因工厂中的人员平日里应该是有升降器辅助上下的，否则一百多米的垂直高度直滑下去，就算是他这样的超能人体格都可以拍成肉酱。

大概下滑了三十米左右，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他拔出匕首，用匕首尖端刮着滑道壁以降低下滑速度。

听到李逸在下方传出的动静，贾宸和小东也相继伸出了虎爪和鱼鳞甲，阿岚紧跟在后方，见到下面的黑洞中发出了两道火光。

估摸着快要到头了，李逸加重了剐蹭滑道壁的力度，好让下降的速度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最后双脚触到地面时，他感到身体进入了一个开阔的空间内，他脚一用力往前一翻，在一扇电动门前及时煞住了脚。

三人随后落地，贾宸抱怨道：“这下好了，指甲也不用剪了。”

等后面的学师和兽族陆陆续续到齐后，李逸朝无设备通讯器喊话：“龙皓，我们都下来了，你们呢？”

“我们也下来了，没有问题。”龙皓应道。

学师检查了一下门锁，告诉李逸：“利用虹膜和步态识别的。”

还是与极地神殿一样，李逸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他让学师化作卢逍的模样解锁，然后告诉后方的三十个兽族，在这里守着，听到信号再进来。

他转向贾宸、小东和阿岚：“我们四个先进去，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他把眼睛完全落在了阿岚身上，她点了点头。

门打开后，四人走了进去，电动门又在身后合上。

贾宸也感到了诧异：“这门口是不是应该有人守一下？”

这点倒是与极地神殿不同，但却更增加了诡异的氛围。

他们当时闯入极地神殿，是卢逍等人没有预料到的，因此极地神殿中只备有一般的守卫力量。

虽说卢逍也不一定知道他们找到了现在这个大型的基因工厂，但有了极地神殿的前车之鉴，李逸不认为他们遇到更宽松的守卫力量是合理的。

沿着走道拐了一个弯后，他们遇到了第一扇门。

李逸贴着墙滑到门边，仔细听着门内的动静，没听到有人说话，他轻轻扭动了门把，压着门锁往内推。

门打开一线时，他快速地闪了进去。枪已在手中，他蹲在地上，以枪口扫了屋内一圈。

这是个存放着玻璃器皿和各种实验原材料的仓库，灯亮着，一排排的陈列架摆放整齐，屋里没有人。

他鼻中重舒出一口气，反身出去拉上了门，仰着枪口往前一摇，三人跟上继续前进。仓库没有人尚算正常，他们往前又抵达了一间实验室，里面漆黑一片，依然没有人。

他们一路放轻脚步走去，直至到了分岔路口，还是没有遇到任何守卫，李逸的疑虑更重了。

小东看向他：“逸哥，分头行动吗？”

李逸举起一只手示意贾宸和小东别急着往支路上前进，他决定先联系一下龙皓：“龙皓，你们那边情况怎样？”

龙皓意会到李逸的担忧，在另一边入口，他也作了同样的安排，与三名族王先行进入探路。

龙皓缓而轻的声音传来：“我们在岔道上分头前进了，我和鹰后一组。”

听到龙皓的回答，贾宸用食指指了一下支路，但李逸摇头了：“不，我们不要分开，一起走。龙皓，这里不对劲，你们赶快会合。”

龙皓顿了一下，说：“好的。”

李逸选择了主路继续前进。他们不再打开路过的其他黑漆漆的房间，李逸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人造子宫的集中培养室。

没多久，他们走到了一扇高大的电动门前，四人相互交换了目光，都知道就是这里了。

贾宸说：“怎么开？我们要把学师叫进来吗？”

李逸若有所思地摇头：“这扇门大概没有锁。”

他走上前，伸手推了推电动门，果然不出他所料，电动门在感应到有人以后，门内响起沉闷的一声“嗡”，接着缓缓上升。

四人的心也随着电动门一点点地往上提着，起初他们只能看到过道中间空白的地板，然后看到了两侧巨大的玻璃罩下方的金属底座——无数整齐排列着的底座，像银色的烛台，竟有一种肃穆之美。

再往上，每个玻璃罩中浸泡着的人赤条条地跳入他们眼中，每排玻璃罩上方都有一排大灯照射着，玻璃反射着灯的光芒，让这个大型培养室如白日照射般亮堂堂的。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基因工厂，他们也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由得震动了一下。

李逸用眼睛数去，中间一条过道，两边的人造子宫，少数各有不下三十个，一眼朝过道尽头看去，他觉得少说也有一百多两百排。

阿岚把空气鼓在腮帮子里，慢慢地呼完了才说：“有一万了。”

这是自从他们捣毁极地神殿后找到的最大型的基因工厂。

贾宸双手插进裤兜里往里走：“这里是真没人。探测到的力量场是这些没苏醒的超能人的吧？我们可以让龙皓把他们的基因编辑一下，改成普通人类，这次我们不赶时间，可以慢慢来。”

“是的。”龙皓在通讯器中应答，“我和鹰后来到中央控制室了，多克和达利安正过来这边。我现在就动手改。”

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李逸越想越不对劲，这些超能人仍活在营养液中，说明有人在为他们添加营养成分……

那些人肯定是已经离开了，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么大一座基因工厂白白送进他们手里？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李逸回忆着他们进门后的每一个细节……没有人……走过的房间……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灯，猛地叫了出来：“龙皓！中央控制室亮着灯吗？”

龙皓明显愣了一下才回答：“亮着。”

“你们走进来时只有第一个房间亮着灯，对不对？”

“是啊，怎么了？”

“你动电脑了吗？”李逸的声音已经完全缩紧了，贾宸、小东和阿岚也察觉了异样。

“我……动了……”

“快逃！”





230、这不是你的错

李逸没来得及解释，其他房间根本就没有通电，中央控制室紧贴着培养室尾部，这两个房间是通电的，还有两边入口处的房间是通电的。

他们任何能触发电流流动的操作，都可能会引起某种严重的后果……

爆炸先由中央控制室开始，第一轮撞出的火球将控制室与培育室之间的钢铁墙壁轰变形了。

“鹰后！”阿岚大叫一声，欲往控制室方向跑去。

李逸及时拉住了她：“来不及了！”

随后，他两腿一瞪，跳到电动门上方，挥拳猛砸电动门与墙壁的连接装置：“快来帮忙！”

贾宸和小东顾不上思考为什么得把这扇电动门拆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现在是生死关头，马上跳到了电动门上方加入到打砸中。

阿岚知道鹰后和龙皓都已经葬身火海，她噙着泪也飞到电动门上，抽出羽剑一同劈着连接装置。

火光在这时冲破了墙壁，第一排的人造子宫受到波及，被炸成碎片，玻璃罩内的超能人也被炸成肉沫。马上地，火焰接触到玻璃罩底部的电力底座，底座也发生了爆炸……

连环的爆炸相继发生，火焰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朝他们涌来，未至身前，四人已感到炙热难耐。

终于，电动门朝下一坠，他们把它卸下来了，火光也已冲至门上。

“来！”

李逸大喝着，三人跟着他闪到电动门后，这扇防弹钢材铸成的铁门是他们唯一的防护了。

他们推着这扇门，把它当作盾牌般竖起，爆炸造成的冲击力也把他们往后压着，倒数后两排人造子宫被炸毁形成了最后的冲击波，直接把他们轰到了后方过道的墙壁上。

四人艰难支撑着，手臂已无法平伸，门几乎是把他们紧紧地压实了。

李逸感到原本耐热的电动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他的整条手臂贴在上面，他感到了手臂的皮肤传来被一缕缕撕裂的疼痛。

……

李逸重新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时，他睁眼看到了天花板上柔和的日光灯。他猛喘一口气掀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

明亮的房间，身下可方便移动的病床，床头有呼叫器和氧气供应接口，窗外看到的熟悉的楼房，提示他正身处菲斯森林基地的救护中心。

昏迷前的种种情状瞬间奔进他脑海里，他马上跳下了床，往病房外走去。

他要知道其他人怎样了。他有极高的自愈能力，在极限范围内，他都可以迅速康复，但其他人……阿岚……

他的双脚不是很听使唤，拉开门时，他几乎直接被过度用力反弹的门甩到门框上。他冲出门外，先往左边的走廊走了几步，觉得不太对，又转身往右边跑。

一个拿着托盘的医者看见了他，急忙放下托盘，从他身后追上来：“队长，你不要急……”

他推开医者，继续往前走，他也不知道他应该去哪里，他心里怅然若失，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你去，去，让我来。”傅靖之赶了过来，对医者说完，就马上跑到了李逸身前，双手撑住他的肩膀，把他拦了下来。

李逸双目紧盯着傅靖之，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傅靖之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同时默默念起了安息咒，念毕才说：“好点了没？冷静下来没？”

李逸仍喘着气，他说道：“其他人呢……”

傅靖之朝他眨了两下眼，才说：“李逸，小子，啊不对，你老大不小了啊，我就不叫你小子了啊，你听着，这件事，错不在你……”

“我问你其他人呢……龙皓……”李逸哽住了，他知道龙皓死了，当时他就知道了，龙皓和鹰后直接被最初的爆炸吞没了。

傅靖之嘴角往两边伸了一下，不敢放开压住他的手，可是他也知道李逸要真发起狂来自己不一定压得住他，他连忙说：“要不……我们到楼下的拳击室？那儿有沙包……十个，够不够？”

李逸皱了一下眉，甩开了他的手，颓然靠在了墙上：“我没事。告诉我。”

傅靖之把脸别开去，呼了口气说：“电流触发了光能弹，中央控制室先爆炸，接着是你们在的那个培养室，还有两边入口的第一个房间。六十个兽族，两个学师，还有，龙皓、鹰后、多克、达利安……”

李逸贴着墙壁滑坐到地上，他把脸埋进两掌之间。

傅靖之低头看他，他从掌中哼出一声：“接着说。”

“整个基因工厂都塌了。爆炸和坍塌结束后，术人监测到还有生命源，我们调动了全体力量开挖。你们很幸运，被爆炸推进了唯一一个没塌掉的房间，但再迟一点，里面的空气也要耗尽了。”

李逸听到这，缓缓抬起了头，他双眼通红，满是血丝：“他们三个还好吗？”

“贾宸和小东烧伤了手臂……阿岚……也没什么大碍。”

李逸听到傅靖之话里的犹豫，他扶着墙站起来：“阿岚在哪里？”

傅靖之皱皱鼻子又往下伸了伸人中，说：“人家不像你呢，你睡醒一觉就没事了，人家在养伤呢。喏，乖哦，要不我陪你去打打拳？你把我当沙包打也行。”

李逸看他一眼，扭头继续向前走。

“303号房。”傅靖之在他身后叫，“不是那边，是这边。”

他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他一边走，手一边伸向腰袋——那条手帕，还在他身上。

他在贴着“303”房标的病房门外往里看，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了阿岚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两条手臂上都布满了烧伤后的痂痕。

他敲了敲门，阿岚没有回应，再敲，阿岚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他想了一下，在离开与进去之间，他选择了推门入内。他知道自己被那些无谓的框框条条桎梏，错失过太多。

“阿岚。”他轻叫道。

阿岚只是略微一侧身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看窗外。

李逸走到她身侧看着她，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地看过她。

她的侧颜很精致。上额饱满，长长的睫毛微微地上翘着，眼角如杏，眼底小小的卧蚕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迷人。鼻梁挺而小巧，下巴线条圆润。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比颂仪还要出色的美人。

他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还好吗？”

她只是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到。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她话里满溢着冷淡。

他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手不知不觉地又伸向了腰袋：“你的手帕……我还收着。”

她头侧了侧，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手帕，忽然转过身正对着他。

被烫伤的焦痂狰狞地爬满了她右边的整张脸颊，与她完美无瑕的左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心里一震，终于明白了她的冷淡。

“我们能治好你。”他说道，就他们所掌握的医疗技术来说，容颜重塑不算是很高难度的手术。

她淡然说道：“我不需要。”

“那我也不在乎。”他把手覆到了她搁在窗台的手上。

“可是我也不在乎你是否在乎。”她的眼光柔和下来，“早就这之前，我就不在乎了。”

她从他手心里抽出了手，最后说：“你还是把我的手帕还给我吧。”

231、沦陷

她抬头看了看转动的抽风扇，这个洞口是地下室里唯一的外来光源，当洞口暗下来，她就知道大概是傍晚到了。

常风应该快要回来了吧。她把量好米的锅放到了水龙头下。

她穿着常风的T恤，很大，前襟一直垂到了大腿上，袖子摆到了小臂，干活的时候有点累赘。

常风给她买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会更合身一些，但她还是喜欢穿着他的衣服。衣服是干净的，可是她似乎可以闻到他身体的味道。

夜里他会抱着她睡。枕着他的手臂，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很快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总是发现他已比她先醒了过来，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有时他会轻轻吻一下她的额头。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了，他没有向她提出进一步的要求，这与她想象有点不一样。

“我认识你吗？”她问他。

他久久地看着她，他说他不知道。

她心里痛了一下，她明白过来，他看她的眼神，其实并不是在看她。至少不是现在的她。

她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一个没有来历也没有去处的人。

他出门的时候不会锁门，他第一次走后，她就试过打开门，她走出门外，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最终重新回到了地下室。

她能去哪里呢？

她没事可做，就开始收拾房间。她整理床铺，把他换下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洗干净，挂在地下室外的小天井中，地板擦洗了三遍，直刷得光亮可鉴。

然后她就开始翻找冰箱，里面只有番茄、鸡蛋和一些青菜，冰箱顶上码着一桶桶泡面。

调味料倒是有的，大概是房东或者上一手租客留下的吧。她估摸着他应该快回来了，做了个番茄炒蛋和一盘青菜，用两只碟子倒扣着保温，面也放锅里煮了。

她不知道这些做菜的技巧是来自哪个身份的记忆，她有点淡然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不以此为烦恼，那她就没有烦恼。

常风回来时很意外，而她笑态可掬。她接过他打包回来的一只烧鸡，让他明天去买点食材回来。

“我给你做饭。”她说。

他没吃过她做的饭。以前也没有……

他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只说了声好。

常风天没亮就离开地下室，在天黑前回来，这对他的行动其实影响很大，他需要更多时间去查找她身上的谜团。

她嘴里念出的那些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完整的人生。

他潜入警察局户籍科联网查询，透过外网查询海外侨胞，或者是到工商局查询注册备案资料……每个名字，他都一一找到了对应。

她们真实存在，共同点是相貌或多或少与林湘相似，而且，所有名字最后都被列入了失踪人口。

在七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失踪。

七年后，她带着她们所有人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她是她们的其中一个吗？她是卢逍刻意留下的线索吗？

她有着林湘的容貌、声音与身体，但她没有任何记忆与超能力。她是个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普通人。

她依赖着他，他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扔下她不顾，即使这个她——如今的她，确实是个累赘。

并且，他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把她等同于林湘，尤其看到她在他怀里熟睡的时候。

他希望她真的就是她看起来的那样，就像他在灵契城揭穿林湘的身份之前的那样。一个普通人，不是三界争夺的对象。

……他最初爱上的那个人。

常风站在静城最高的地标建筑上方俯瞰整座城市，思绪飘得很远，他合上眼缓了缓，不让那排山倒海的情绪把自己完全淹没——这很危险。

他回到了地下室，她今天做了个小炒肉，煎了鸡翅。

她又穿着他的衣服了，大大的T恤套在她身上晃晃荡荡的，让她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他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了她。

她用手分开袋口，朝里面瞅了一眼。她抬头对他说：“你不用给我买衣服的。”他以为她穿着他的衣服是因为不够衣服穿？

“你会需要，我们明天离开静城。”他说。

“……哦。”她呆呆地应道。

他在折叠桌边坐下，她给他盛了一碗饭，坐下来后，她看着他，并不动筷。

他皮肤黝黑而有光泽，脸上线条饱满，轮廓硬朗，眉目不怒而威，是个俊俏的男人。可惜她没看过他笑的样子，他似乎很忧郁。

他嚼着嘴里的饭菜，侧脸看她：“怎么？”

她把双手交叠在桌上：“你在找谁？那个，洗去我记忆的人吗？”

“嗯。”他点着头。

“这件事很重要吗？”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说。

他对她说话总是很简洁，没有告诉她更多信息。她将筷子竖在桌上，对齐了筷头，往碗里夹了一只鸡翅。

她想听他多说点话，两个人之间的这种静默让她有点难受。她知道她出现在他身边不是巧合，可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帮不了他。

她把整只鸡翅啃完了，才把心里想好的话说了出来：“那个人是故意让我来的吗？我是说，他利用我来对付你？”

他只是看着她说：“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要很早出门。”

他的回避让她很郁闷，她匆匆扒了两口饭就搁下了饭碗。

她基本没什么行李可以收拾的，几件衣服一双鞋子都是他给她买的，她将饭桌收拾停当，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沙发上，洗过澡出来就爬上了床。

他背对她侧躺着，鼻息均匀，好像已经睡着。她钻进被窝，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轻轻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她。你就当我是她吧。”

常风在她上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听到她的话，他翻身抱住了她，嘴唇从她的额角开始往下找，直到找到了她柔软的唇。

一个深深的吻后，他放开了她，可是她伸手抚住了他的脸呢喃：“你要了我吧……”

他亲了亲她合着的眼睛，重新抱紧了她。他褪去了两人身上的衣物，在身体的交缠里溶解理智。

就算她又是卢逍的一只棋子，就算她暗藏杀机，就算她会把他拖垮，他也无法拒绝她。

他承认他心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渴望：这就是一开始的她。他沦陷了，他没有办法再保持清醒，林湘就是他最大的弱点。刀山火海，他也得义无反顾地闯进去。

林湘……

他感到身下这个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离开她，然后拥她入怀，重重叹一口气说：“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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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十年（29日完本不知道求什么）

她不管她是谁，她只知道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她对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他们之间有某种天然的联系一样。

她告诉常风这一点，他没有回应她。

“走吧。”他吻了吻她，拉着她离开了地下室。

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地面，推开院门出去，走在城中村几乎墙壁相贴的楼宇中间，黎明的天更增一份黑暗。

直到穿出村子的窄巷来到大路上，她才发现天已经亮得七七八八了，空气中只垂着一层淡黑的轻纱，轻得已快要散尽。

“我们去哪里？”她轻声问道。

他侧头看她一眼，似有深意：“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路上有早起晨运跑过的人和驾着电动三轮赶往菜场的小摊贩，像他们这样手牵着手走着的男女几乎没有。她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然而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像是没有人看见他们似的。

他们走出村口，他让她上了一辆白色的轿车，才告诉她：“没有人会记得我们来过这里。”

她张张口点了一下头，想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还是作罢。自醒过来后，她遇到的一切都怪异得无法用正常的途径去理解，她决定不要刨根问底。

不管去哪里，不管他是谁，也不管她自己是谁，他们在一起就好。

车子发动了，他们驶上了公路。

车子在数不清的穿山隧道间进进出出，她看着车外的景致忽明忽暗地飞快后退，视线有点混沌不清，头也昏昏沉沉的。

她靠在头枕上，合上眼让头晕的感受稍微缓一缓，睁开眼时转过头看他。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像是要用自己的目光把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描画一遍。

他腾出眼角看了看她，问道：“你看什么？”

她嘴角翘起一道好看的弧线：“看你帅。”

他脸上僵了一下，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车靠到公路边上停了下来。

他们已离开了静城，出了最后一条隧道后，正走在一条跨海大桥上。她直起身子朝向他，他侧面的窗玻璃外，初升的太阳在海面上洒满了金光，耀目得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我做错什么了吗？”她不知所措地说。

常风放开方向盘转向她，两手捧起她小小的脸，低下头，以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

他再一次用念力去感受她，可是，他知道，那个在科大东门餐厅里，他和林湘对坐着嬉笑聊天的情景，是来自他的记忆，而不是她的。

……

“看什么？”

“看你帅，越看越好看。不许笑！我就是花痴啊。”

“再看，把你眼珠抠出来。”

“你舍得吗？”

……这些事情，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林湘的音容如在眼前，这会是眼前的她吗？

常风放开了她，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他继续驱车前进。

他始终没有告诉她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上了高速公路，一直往南开。中午和傍晚时在服务区各停了一次，吃过饭又接着上路。

他在车上给她备了一些饼干，她吃不下，车行至了晚上，她困得实在不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是被开门声吓醒的，但开门的不是常风，而是一个梳着马尾辫、******、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

车子停在了一座树林中，车前不远处是一座人字形屋顶的小木屋。

她身上还盖着常风的外套，常风却不在驾驶座上。她惊得从座椅上弹跳起来，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站在车门前的那个女人推开了，朝木屋跑去。

“唉，等一下……”那个女人显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看到常风从木屋里走了出来，她才放下了忐忑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扔下她走了。她冲进他怀里，紧箍住他的腰，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差点要哭出来。

激动过后，她才想起了那个女人。她转身看她，发现那个女人的目光像粘在了她身上似的，木屋里透出浅浅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厚厚的镜片后竟像凝着泪光。

她也认识她吗？她无助地看向常风。

常风没有看她，对那个女人说：“佳芩，按我说的去办吧。”

杨佳芩脸上写满了担忧：“常风，他们需要你，你也需要他们。”

常风轻轻摇了一下头说：“我不能再让其他人白死，这是我和卢逍之间的事。”

杨佳芩难过地咬了咬唇，点头应允，又最后看了站在常风身边的女孩一眼，才转身离开。

像，实在是太像了。不，应该说，简直一模一样。

这几天发生的事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尤其是龙皓、多克、鹰后和达利安的死。魏楚彦把这条消息播报了出去，没有公布具体的死因。可是常风会知道，这是他们给常风的讯号。

不过她没有想到常风会直接来找她。他把车开到了粤城城郊的树林里，然后找到住在林中的鸟族跑过来送信，并千叮万嘱，关掉任何与天眼系统有关的通讯设备。

“你的意思是，卢逍可能仍在监控着天眼系统？”她来到木屋中见到了常风，第一句问的就是这句话。

“基因工厂的事，表明他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得让他们知道……”杨佳芩倒吸一口凉气，天眼系统可谓无孔不入，她有什么方法不通过天眼系统，让远在冰洋洲的魏楚彦等人知道这件事？

这一想，她才想起常风找她过来的目的：“你要战机？你要过去找他们吗？”

常风说：“你给我准备好战机，天亮后送过来这里给我。但我不会去找他们，你也没必要告诉他们。另外，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这个女孩就是常风要她帮的忙。尽管已知道她很大几率不是林湘，杨佳芩还是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十年前的那个中午，林湘背着背包离开了科大，和魏楚彦一起去查探杨一倩和真理教的底细，从此就再没回来。

魏楚彦后来还见过林湘一两次，而杨佳芩再也没见过她了。

这就十年了。她想着想着，终于还是抽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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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最后一块创世晶石（求关注新书）

她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一次又一次。直到黎明的曙光从木屋拉严了的窗帘中射了进来。

她抱住他哭了：“不要走。”

他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可是她就是知道。她本来一无所有，她有了他，却又马上要失去他，她被失去他的恐惧攫获，如遭毒蛇噬咬，她痛得无法形容。

常风吻了她，然后推开了她，下床穿上了衣服。

她咬着唇看他出门，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跟她说再见。

她觉得很冷，裹紧了被子，还是哭得浑身发抖。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有告诉她，他不仅仅是把她当成他心里的那个人——她还是寄望着这一点。

她不是她，也许她一开始就知道，她不肯承认而已。

她看见自己心里那团朦胧的雾，在她的泪水中被冲净了一点点。

她掀开被子，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着衣服，她光着脚打开门追了出去。

按常风要求改装的战机已停在了木屋前，她跑出去时，杨佳芩正从座舱里往下爬。常风背对着她站着。

她走向他，把脸贴在了他后背上：“你会死，他会杀了你。”

常风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也许吧。”

他放开了她，往前两步，纵身跳进了机舱，眼看着舱盖就要落下，她大声喊道：“那只铁箱！”

他按停了舱盖，听着她继续往下说：“你找到我的那只铁箱，打开的时候，你发现有什么问题了吗？”

常风静默着看了她五秒，他们对视而再无言语。

他说：“谢谢你。”

她点着头，泪如雨下。杨佳芩拉着她往后退，战机喷出的气流把她的眼泪吹干了，脸上眼泪爬过的地方紧绷而痕痒。

杨佳芩抱着她的肩膀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无助地揪着自己的手指，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她不记得她的过去，因为她本来就没有过去。她只是她的一根头发，她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给常风传达最后一个消息。

她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她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可是，就算她不说，他也不会留下来。他可能真的会活着回来，只是她等不到他了。她完成了她的使命。每个完成使命的人都必须死。

他们从拥有呼吸的那一刻起，宿命就已经注定。卢逍知道只有死人不会留下破绽。

毒性引起的窒息只是一刹那，她的视线完全暗了下来，但还是足够让她回味了与他一起的每个时刻。

……

菲斯森林。

小东看着阿岚覆着面纱的脸，他听到了李逸驾驶战机飞过河流上空的声音，他相信阿岚也听到了。

他每天都会陪阿岚到基地后方的河边走走，他也为龙皓和死去的兽族难过，龙皓的和蔼总让他想起鱼族长老戈列，达利安以后不需要他当翻译了，多克也不能有事没事就找他的茬了……

可是哭过以后，他很快就乐观起来，他更担心李逸和阿岚。他说：“你接受手术的话，逸哥心里会好受一点。”

没有人让他来当说客，他自己想来。

当初他跟着常风离开深海鱼宫，在李逸偷来的那架灵契团战机上，阿岚是他年纪最相近的伙伴，他言语不通，处处照顾他的也是她。他觉得现在该由他来照顾她了。

阿岚朝他转过脸来，面纱下扬起的苹果肌告诉他她在笑，笑得很淡。她说：“鹰后他们都死了，他们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我这又算什么。”

“逸哥觉得这是他决策失误造成的。”这几天，李逸天一亮就驾着战机与探测队、搜索队一起出发，不把地心入口找出来，他不会罢休。

“没有人怪他，就算其他人做决策都一样。卢逍是故意让我们找到那个基因工厂的。”

“但他在怪自己。”

阿岚在溪边坐下，捡起一块鹅卵石打了个水漂，说道：“小东，我没有办法。都结束了，你明白吗？我不能成为他的寄托，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小东闷闷地抓了抓头，面对阿岚这番坦白，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好转了个话题：“来，我给你露一手。”

他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双脚在触碰到水的瞬间变成了一条硕大的鱼尾。

他变成人鱼的样子，阿岚还真没见过，不过她说道：“这不算啥啊，我不是也能变成鸟吗？兽族谁不会干这个？”

小东游到最深处，露出半截身子，笑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这个你不会。”

他将两只手指塞进嘴中，吹出了高低起伏的哨曲。

没一会儿，河面上蹦出了一条鱼儿，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河里所有的鱼儿，居然都跟着他哨音的旋律节奏跳起了舞。一时间群鱼扑腾，水花飞溅，煞是好看。

阿岚乐得拍起了掌。一曲吹罢，小东又吹了第二曲，一连吹完三首歌，他才停下爬上了岸。

他喘着气说：“就这样啦，我吹不断气，它们也得跳断气了。”

阿岚嘿嘿笑说：“当初你知道自己要成为鱼族族王，你害怕吗？会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没有资格坐上这个位子？”

她和小东一样，都是少年时期就当了族王，可是她身边一直有鹰后辅助。

“不会啊。戈列长老把鱼鳞甲传了给我，里面写入了鱼族的所有信息和力量，不管谁当族王，该知道的，该会的，都能在鱼鳞甲中学到。”

“就像马族的宿马阵吗？”

“嗯，差不多吧。”小东惋惜的是，程骞死得悄无声息，也没有把宿马阵流传下来。如今也不知道宿马阵流失到哪里去了。

“这挺好的哦，你就相当于白捡一个族王当了。”阿岚回忆着说，“苏桓在独木林的时候，也给我们写过一个程序保存鸟族的历史和种族知识，其实就是一个知识库吧，但不能保存超能力量。谁当族王，还是得从头学起。”

“谁说的，长老也不是白白就送我鱼鳞甲的啊。”小东一脸不服气，“我不一定是鱼族里超能力最强的，但我肯定是最用功和最有潜力的。长老不会看错人……阿岚？”

小东发现阿岚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她陷在回忆中发起了呆。

想了好一阵子，阿岚才说：“苏桓偷走了粤城分部收到的超能人基因数据库，把它写入数据硬盘中留给了林湘姐姐，那个硬盘中还有极地神殿的定位信息。但是，那么多基因工厂，为什么他只留下这一个基因工厂的信息呢？是不是有点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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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始祖人王（本书29日完本）

杨佳芩看着女孩断气，她又惊又慌。

常风的战机已升空，她没听懂他们最后的对话。按照常风的要求，战机里不但拆除了所有通讯设备，连隐形技术设备也拆掉了，升空后，常风会利用念力隐藏战机。

也就是说，他再一次消失了，她再也找不到他。

她有点懊恼，为什么不想办法把这事告诉魏楚彦和李逸，这一夜的时间，哪怕是派个人全速飞往冰洋洲也还是来得及的啊。只怪她从小就习惯了当乖学生，根本没考虑常风只身闯龙潭的后果。

女孩的死加剧了她的疑虑，她觉得她不能再等了。可是常风开走了战机，此刻在粤城城郊这片树林里，她唯一的交通工具是常风留下的轿车。

不能用通讯设备，她开车回灵契城得一天时间，她正愁得手足无措时，地上传来了一个声音：“魏太太，让我去吧。”

杜莎从泥土里钻出，扯扯嘴角说：“对不起，阎先生昨晚说你举动不太正常，让我跟着你的。我已经让族人把消息传回灵契城给阎先生了，草族会承担起所有的信息传递。”

杨佳芩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鼻子不由酸了：“杜莎，麻烦你了，你快去吧。”

杜莎不再多说，往地下一遁不见了人影。

从温陆洲前往冰洋洲，他需要潜行过太平洋，半个钟头的时间，相比于信息时代的即时通讯可以说相当滞后了，但在这个时候，却是他们唯一能依仗的通讯方法。

某种程度上，他们在打的是心理战，也是一场有关信息传递的战争，从整体实力上来说，卢逍代表的一小撮超能人远远不如三界的战备力量，卢逍只能利用心理战术和信息上的不对称来提高胜算。

“卢长老，我们已经输了。”何唯话毕，就感到自己的咽喉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整个人被提离了地面。

在何唯窒息断气前，杜林叫了出来：“卢逍！”

卢逍收回了念力，何唯摔在了地上，不断干咳着。

卢逍说：“我们还没有输。”

他们在一座开阔的大厅中，大厅进深很大，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都以银灰色的光滑岩层铺设，呈现冰凉的工业感。

大厅高大的双开拱门以黄铜装饰着细腻、精致而繁复的洛可可风格花纹，门内立着两排带竖状凹槽的银灰色石柱，每根石柱粗至需两人才能合抱。

两排石柱将长条形的大厅分成三大块，大厅尽头的阶梯之上是三张王座，以黑色玄铁铸成，中间一张上方雕着玫瑰、草叶与树根盘旋的花纹，右边一张雕了个皇冠的立体图形，左边一张雕的是凶猛的狼头。

抬头仔细看天花板上的凹凸痕迹，会发现那是一幅巨幅的浮雕画，虽然因历史悠久，或多或少遭到了腐蚀，但异常坚硬的岩石还是保留了画的基本内容。

那是一副群像画，画面上硝烟四起，现代的枪炮与传统冷兵器怪异地组合出现在画中。

整幅画被分成三大块，有身穿盔甲的人族，他们主要使用枪炮，占据画面的右半部分；半人兽的兽族手持冷兵器，在画面的左半部分；灵族占领了半空，他们赤手空拳却如同天神下降。

画面正中心刻画了一个巨大的光球，这是所有种族的争夺中心，正发散着耀眼的光芒。

此刻卢逍背对着六人，站在阶梯之上，大家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杜林、蒋恬、韩硕、乔焱、傅山和何唯都在阶梯下站着，韩硕将他从天眼系统截取到的信息在三维光屏中展示：“一个钟头前，李逸开始召集冰洋洲所有兽族，他们肯定有所行动。”

卢逍没有回头看立体图像，他说：“他们没有来过南极探测。”

韩硕补充说：“消息没有显示他们是要去哪里。”

六人都知道卢逍是难以劝说，一阵沉默过后，蒋恬开了口：“我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卢逍冷冷道：“仗还没打，你们就害怕了吗？”

蒋恬毫不客气地说：“超能人的字典里没有害怕两个字。但我们不能作无谓的牺牲。”

“我们准备了足足七年。现在离开就是功亏一篑，而且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你们谁想离开，我不会阻拦。尤其是你们两个。”

卢逍指的是蒋恬和杜林，相比于韩硕等四个后辈，蒋恬和杜林是他一路走来，多年的战友。

他们一直相信超能人才是最强大的种族，是独立于三界的第四种族，他们为自己正名，以这个理念支撑着过往数十年的阴暗生活。

他们六人是这个理念的核心拥护者，而他卢逍，更是其中最强大的精神支柱，任何人都可以倒下，但他不能。

蒋恬看看杜林，又看看韩硕等人，她以女性的细腻，寄身宋磊这个年轻热血的身体中，这让她善于察言观色而不缺少干劲，她说出六人所想：“你要我们怎么做，我们都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拖延。”卢逍慢慢说着，“至少一个小时，所有人，不惜任何代价。”

即使他们这些人都死了，只要获得了创世晶石的力量，就能唤醒余下的基因工厂里的所有超能人。

“我们给你留五十人的战士卫队……”

“不需要。”未等蒋恬说完，卢逍就说，“我说的，是你们所有人。”

蒋恬惊道：“你准备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不敢相信卢逍会像莫凡一般傲慢自大。

“当然不是。”卢逍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们说，“我怎么可能一个人？”

蒋恬点头，对另外五人说：“那我们走吧。”

六人一同转身，走向大厅另一边的拱门，走向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偌大的大厅中，剩下卢逍一个人，他的视线从眼前的三张王座中逐一扫过，他似乎能看见三百万年前三界缔结盟约的情景。

居中坐的是美丽动人的灵族女王赫菲娅，左边是兽王星启，右边……被称为始祖人王的这个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作为人族却拥有强大的超能力，他曾竭尽所能阻止兽族与灵族的跨种族联姻，并因此铸成大错，但他自己，却偏偏是灵族与人族的后代。

他活了三百万年，拥有过那么多名字与身份，最后死的时候，却不能以自己真正的名字死去。

他后期给他们造成了很大麻烦，可是卢逍还是很感激他，毕竟没有他，就没有灵契团，没有超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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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围攻

菲斯森林基地信息中心里，杜莎一张小脸跑得苍白，气还没喘顺，就迫不及待地向李逸和盘托出。

李逸的目光依次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说道：“我们有人透过通讯器提起过目的地吗？”

得到众人否定的答案后，李逸又问：“我们的队伍集结好了没？”

魏楚彦答道：“事件没有向公众发布，但我上报了联合政府，已经得到冰洋洲各国军方安排专机接送兽族，亚国的集合点就在这里，各国的集合应该也七七八八了，随时可以起飞。”

李逸抚着头，卢逍监控了天眼系统，也就是说，他们集结兽族的消息肯定已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可能会在极地神殿布好陷阱，等他们抵达。也可能……

就在这里。

菲斯森林是冰洋洲中最大的兽族基地，也是他们现在的指挥中枢，这个目标太明显了。卢逍的目的是要常风，不是他们这些人，然而他们的行动会对他造成极大的阻碍。

大概按照卢逍原来的设想，以一座大型的基因工厂为代价，他、贾宸、阿岚和小东都不应该活着，现在他们损失了三名族王和龙皓，但兽族还不至于陷入完全的无人管理局面。

鸟族还有阿岚，蛇族和虫族已安排了新族王临时上任。他们依然是常风最坚强的后盾，也会是卢逍继续打击的对象。

然而他很困惑。他需要判定他们的战场在哪里。

他可以和卢逍争抢时间，各国飞行队各自前往南极，这样的好处是，他们可以把卢逍截在了南极，直接给予常风帮助，风险是，他们成了一盘散沙，可能会遭到埋伏，被逐一击破。

而如果卢逍选择了主动出击，攻击菲斯森林的话，他们就更不能离开，否则，就等于将基地大门敞开，他们承受不起这样的伤亡。

李逸看向贾宸，贾宸无奈地耸耸肩：“你知道，我不擅长做决定。”

傅靖之走到李逸另一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谁一直是对的，正确的决定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我们不是因为知道会有最好的结果而来，我们是为了创造最好的结果才来。”

说罢，他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几乎把眼睛都挤没了。

李逸深深呼吸了一口，对魏楚彦说：“你用通讯器通知所有人原地候命。”

他又转向阿岚和杜莎说：“阿岚，杜莎，要麻烦你们跑一跑，到各国军方集中点，让他们马上集中到菲斯森林。同一时间，我们这边做好备战和出发的两手准备。”

最后，李逸对贾宸说：“大部队宁可多花一些时间，做最稳妥的安排，也不要贸然冒险。但是，这支队伍还是得你来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不来，就杀过去。我想你可以做得很好。”

贾宸拧了拧眉：“那你呢？”

李逸拍拍腰间的匕首笑说：“我去还人情债。我不能让那家伙觉得他是个孤胆英雄。”

阿岚身子微微一动，小东伸手拉住了她，先她一步说：“我和你一起去。”

李逸转头看他，正好看到了他握紧了阿岚的手。小东笑笑说：“战机坐得下两个人啊，你也会需要一个族王去帮你找兽王。”

李逸点了点头，尽量不去看那两只牵紧了的手。

小东凑近阿岚说：“我回来后，你就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说完后，他放开了她。

阿岚低着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把被他握过的手藏在袖子里，手心仍潮潮地冒着汗。

杜莎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回过神来，杜莎说：“阿岚小姐，最边远的三个国家我去跑，其余的要麻烦你了。”

所有人都奔忙起来了，平日里对通讯设备的过分依赖让他们此刻都很不习惯，他们都差点忘记了兽族在接触科技产品前是怎么下达命令、分配人员的。

贾宸用利甲在地上画了个圈代表整个基地，然后将圈子划分成八块，由各族王或代族王带领族人看守。

基地正门前竖着九根旗杆，飘着九大兽族的徽旗，贾宸跳上正中央那支旗杆，折下了虎族的徽旗，扔给了一个虎子，让他扯着旗子跑遍整座基地，把所有虎族招到自己的分地上，其余各族也纷纷效仿。

贾宸站在旗杆上，看着脚下跑个没完的兽族，自言自语道：“死蛇……最后我们还是得用这种最落后最愚蠢的方法啊。但我还是觉得这方法挺好的。”

同时，魏楚彦也派出了自卫军驾驶战机在菲斯森林周边巡航，以便在发现敌人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反馈消息。

每一架战机升空，魏楚彦都感到心惊胆战。他守在信息中心的控制台前，由于关闭了通讯设备，他只能在显示屏上看到空白的森林地图。

他让战机三架为一组，一旦发现敌方或遇到险情，就马上重新启动通讯器，他就会立即收到信息。

他希望他们只是在未雨绸缪。最理想的，是他们可以熬到各国的战队会合……至少，熬到基地里的兽族完成布防。

他盯着把整座森林分割成数十个格子的大屏幕，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地扫着，怕某个地方突然亮起红点，又像在等着某个地方突然亮起红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魏楚彦竟然等出了一身的汗，他觉得等了很长时间，一看腕表，却不过只等了十五分钟。

他的目光没来得及从表盘上重新移回屏幕，他就听见了“哔——”一声拖得又长又尖的机械音。

他一抬头就找到了那个红色的点。

【33°27′20″，71°54′11″】

他快速地在屏幕上输入了红点的坐标，点击了发送。

耳边的无设备通讯先是传来一阵杂音，然后是贾宸的声音：“所以，是可以用通讯器了？”

魏楚彦说：“你可以说两句，不过我还是建议你闭嘴。”

他们来了。

所有巡航战机收到坐标信息后，迅速集中到交火空域形成战网。

第一架坠毁的战机成为了开火的信号，双方战机在空中火拼追逐，湛蓝的天空暗了下来，被炮弹的浓烟染成了灰黑色。

森林里依次炸出一排又一排丈余高的尘土，连同被炸碎的树干一起被抛上天，再燃着火坠下来，点燃了近旁的树木。

在先锋战机的掩护下，敌机机舱门中开出朵朵伞花，朝基地中心飘近。

贾宸只说了一句：“都来吧。”

也许不太容易，但是他知道他们能赢，还剩下一句话，可以等赢的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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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克隆人

常风知道卢逍在等他。

雪地里没有设置幻象，通道入口的铁门是开着的。

他沿着阶梯走下去，一边回忆着极地神殿的建筑结构。他肯定这里还存在某个他们当时没有发现的暗室或者暗道，可以直达地心。

他走到了通道尽头，经由西殿进入了中殿，这里依然留着他们战斗过后的痕迹。满地的玻璃渣和发黑的血迹，此外就是厚厚的灰尘。

但中间的过道是干净的，既没有玻璃残渣，也没有灰尘。他顺着这条被人踩干净了的道路走，一直走到了墙壁跟前。

他伸出手，贴在墙壁上，用力推动，墙壁在震动了一下后，传出了石磨的声音，这是一扇隐形门。

门后是一个狭窄的空间，比一般的双开门衣柜还要小，但进深近两米，地上躺着一块凸起的光滑石板。

就是这里了。常风躺在了石板上，运用念力朝下压，石板开始快速下降。

越近地心，他的感应就越强烈，他合着眼，能看到人们的意识如满天繁星，星光越来越亮，布满他漆黑的眼帘。

不可能。他暗暗想到，卢逍要这些人干什么？而且，他去哪里找这些人？

难道……

他想起了她，那个复刻了林湘外貌的女孩，这些人和她一样，都是克隆人。关键是，他们都是普通人。

基因实验能制造超能人，克隆普通人类更是易如反掌，只是灵契团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他想不明白卢逍为什么这么做，他带着疑虑，感受着石板在最后一次跳动后停了下来。

他翻身坐起，慢慢适应着身处的石洞内漆黑的光线，他勉强可以看清洞口所在。

他出了洞口，扶着隧道壁往前走。路只有一条，通向那群人，还有——卢逍，他这次没有掩藏自己。

常风甚至听到了他的声音传进他脑海中：“常风，欢迎你。”

他没有回答他，他集中精力去感应着那些人，路走着走着亮了起来，光从一扇高大、装饰华丽的拱门中透出。

他进入了那座银灰色的大厅，两边黑压压排列着的人面朝他，垂手站着，全部目光呆滞地直视着他，跟随他的走动而转移着视线、调整着身体的朝向。

卢逍坐在大厅尽头中央的那张王座上。他一手支在扶手上，嘴角挂着笑看常风走向他。

他指了一下左边那张雕着狼头的王座，对常风说：“来，这是属于你的。”

常风嘴唇扬出了淡淡的弧度：“那么，这上面应该没有你的位子。”

卢逍身子稍稍往前倾：“谁在意呢？过了今天，没有人会记得三界各有界王，甚至没有人会记得，地球上曾经存在过三界。”

“你就那么想凌驾于三界之上吗？”

卢逍表情丰富地摇了摇头：“常风，你误解我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三界之王。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走上世界顶端太孤独了，这个你比我清楚。”

“那你准备让谁登上世界之巅？这些——”常风掌心向上，指了指站在大厅两侧的那些人，“在你眼里，是弱者的普通人吗？”

“是你让我改变了想法，人族从来就不弱小。有时候，他们能让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屈服。对了，你收到我给你的礼物了吧？满意吗？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她就是你那无力保护的妻子。她是我最喜欢的作品。”

常风的嘴角慢慢收紧了：“她是人，不是物品。”

“克隆的。”卢逍纠正道，“我不知道你那么喜欢她，如果你表现得明显一点，可能我会留她活久一点。要不，我可以给你多做一个？三个钟头就可以了，如果你能活下来，你能带着她离开。”

常风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他怒不可遏，指节屈成拳，发出阵阵关节的扣动声。

卢逍摇了摇头说：“不要动怒，这些都是普通人类，他们承受不了你发出的念力刺激，不过当然，他们只是克隆人，你大可以先杀了他们，再来杀我。”

常风举目四望，左右近五百的克隆人，所有人的意识都被药物控制了，他一进入大厅，就成了触动他们的药引，要不，就如卢逍所言，他启用念力杀了他们，要不，他就给他们一个个地解除意识控制。

不管他怎么做，这些人都会极大限度地消耗他体内的念力。

卢逍站起来走下了台阶，他在台阶尽头拐进了人群中，他的声音跨过人们的头顶飘进常风耳中：“你要尽快做决定，这些人等不及。”

两侧离常风最近的克隆人最先迈开脚朝他靠近，所有克隆人都从四面围了上来，他被团团围在中间，包围圈越来越小。

常风在圈中转着身，五米、三米、一米……他们伸直的手即将要贴到他身上。

他咬牙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丝念力，绕着自己形成一个半径一米多的圆形保护罩，把人群稍微往外推了推，但保护罩在五百多人的拥挤中不断地颤抖着。

卢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说道：“就这样吗？你准备这样撑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这些人对你毫无意义。”

常风合上眼，思绪快速地转动着，他在心里唤着青龙。

“我在，常风。”

“我给这些人解除思想控制，你要把他们带上地面。”

青龙顿了一下，说：“常风，你中计了。”

“我知道。我开始了。”

他无法罔顾这些人，即使他们只是克隆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再说，他个人的生死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他本该死在了七年前。

他脑中的念力如一股暖流溢出，迅速蔓延、浸透了整个大厅。

他听到了卢逍疯狂的笑声：“很好……你永远是灵契团里最出色的战士……”

他没有理会卢逍，继续输送着念力，过度的消耗让他的大脑像压了一个沉重的铁球，坠得他喘不过气。

“去！”终于，常风一声咆哮，青龙从他体内窜出，青色的光芒灌满了整座大厅，卷起了一阵强烈的风暴。

风暴之后，是刺骨的寒冷，大厅的石壁、地面甚至天花板上都凝上了点点白霜，那些苏醒过来的克隆人茫然若失，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就被一根冰链锁上，扔到了光龙背上。

青龙冲出了大门，朝着地心入口快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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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狼灵血（大结局）

大厅内一下子空了，寒气渐渐消散。

常风精疲力尽地转动着身子，他没有发现卢逍的身影，可是他知道他仍在这里。

他说：“来吧。就剩我和你了。来夺取你想要的。”

“你看不见我了吗？哦，是的，你看不见我了，你需要时间恢复。”

卢逍突然出现在他正前方，他毫不犹豫地挥拳打去，却只扑了个空。

“出来！”常风咬牙切齿地说，“你认为躲躲藏藏就能把我杀死？”

“不，我很有自知之明，我从来不认为我能亲手杀死你，即使是现在的你。所以，我有更好的方法。”

随着卢逍的话音落下，大厅那扇高大的拱门“砰”的一下合上了，常风听到了石块崩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抬起头，看见了那副巨型的浮雕画，画正中心的光球正对着他站立的位置。

那个光球出现了第一道裂痕，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整幅画开始迅速裂开，数不清的碎石被正往下压的天花板推落，就连那些粗大的石柱也被压断了。

碎石落尽之后，天花板上像钉板一般密密麻麻的钢锥露了出来，在缓缓的移动中闪着阵阵寒光。

“你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卢逍再次出现，他依然坐在中间那个宝座上。

常风直视着他：“你也会死。”

“但有更多超能人会活过来。”卢逍倚在靠背上，一下子整张脸耷拉下来，腰也直不起了，看着老态毕现，仿佛在瞬间老去了几十岁，“你到现在还认为我很在乎自己的生死吗？”

常风低头看了看脚下，他明白了，创世晶石就在他脚下。能量传输装置已事先搭好，他是整个装置的最后一步，只要他的血淌在了创世晶石上，就会将创世晶石的能量转移到输送管中。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还有机会。

他不假思索地蹲了下来，抡起拳头往地面砸去。

“你干什么！”卢逍厉声喝道。

常风一连猛砸三拳，终于砸出了一个小洞，从洞中升腾起阵阵热气。

果然是这样，创世晶石漂浮在地心的熔岩之上。

“住手！”卢逍以念力阻止他的拳头挥下，但是慢了一步，常风耗尽全身力气，一拳下去，地面崩碎，他脚下一空，整个人随着砸烂的石块掉落岩浆。

……

当李逸看见停在极地神殿入口旁的战机，他的心揪紧了，他还是慢了一步吗？他跳下战机，小东也跟着跳了下来。

两人正待跑进入口，里头忽然刮出一股狂风，将两人吹得连连后退。

“什么鬼！”小东大叫着。

一道青色的光芒从入口闪出，并将整个入口撞破了，冰渣、石块跟随着那道光，被带起了好几米高。

李逸叫了出来：“青龙！”

青龙听到了他的叫声，从空中折返，并把那些嗷嗷叫个不停的克隆人全部扔在了地上。

小东看着满地爬来爬去、或呕吐或叫着痛的这些人，一下子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青龙，常风在哪里？”李逸先清醒过来。

青龙停在了空中，俯视着他，却不说话。

李逸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握住了匕首的刀柄，又问了一次：“常风呢？”

“他死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李逸转身看着小东。小东脸色发青，说道：“我感应到。就刚刚。”

李逸将匕首拔了出来，放在手上默默地看着。他明明应该很难过，可是一下子心里却毫无感觉，仿佛死的是一个和他不相干的人那样。

不是和他一起出生、一同成长的兄弟的兄弟，不是和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不是他错手杀死的那个孩子的父亲……

他慢慢想起他们还在灵契城的日子。常风在日复一日狠命的对战练习后，总是嬉笑着给他递上一瓶水。在徒手攀爬山崖时偷偷等过他。也曾向他炫耀过成人礼后的第一次出征。

在任何人眼中，他们都是成长迅速、可靠的战士，只有彼此才见证过对方的幼稚。

他再也没有机会在他面前赎罪。他死了，在无数次的劫难之后，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死亡。

李逸心里一动，他猛一扬手，匕首朝下直扎进了冰雪之中，刺穿厚厚的冰层落入了水里。

“去吧。找你真正的主人。”他喃喃说了句。

“青龙，卢逍呢？发生什么事了？”小东仰头问道。

“结束了。”青龙沉沉开口道，“极地神殿已崩塌，常风保住了创世晶石。我的守护也已完成，世间再无龙族。”

在青龙低沉的话音中，它的身影渐渐变淡，即将消失之际，又传来最后一句话：“李逸，常风有东西留给你，在战机里。”

李逸愣了一下，转身跑向了常风的战机。他跳进座舱，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座椅下那个铁制的储存盒。

打开盒子，他看到了三管血浆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硬盘。

“那是什么？”小东也跟了上来，他看着那个硬盘，感觉异常眼熟。

李逸已经想起来了，他说：“超能人的基因数据库。常风没有毁掉。他知道他就是缺失的那一页。”

“所以，超能人不会灭绝？”有了这个数据库，超能人的基因工程可以继续下去。

“到此为止吧，世界上不会再有超能人了。”李逸放眼望去，极地天边的太阳无比耀目，他想了想说，“但是，狼灵血不会灭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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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感言（新书求投资）

本来是没什么感言的，觉得也没人看，但是想想，好像有看盗版的啊！所有还是写两句吧。

结局完满得不太完满。对很多角色来说是不太完满的，对这本书来说是完满的，我一直想写一个带点遗憾的结局。

常风哥哥终于用另一种方式与林湘还有常念一家团聚了。祝福他们。在常风和林湘身上，寄托了我对爱情的最美好的想象：相知相爱，势均力敌。

本来我有另一个番外的结局是专门写常风和林湘的，可是书凉得我不想写，还是就这样吧。

阿岚，最后几天居然发现我没有给她建角色栏？啊算了。

从出场次数来说，阿岚差不多是真正的女主角，有点像《倚天屠龙记》里小昭的角色吧。一眼看去以为是打酱油的，越到后面角色越重要。

人设也挺讨喜。活泼可爱，有情有义，深情但理智。

阿岚最后的感情归宿，我是做过调整的。一开始是想把她摊派给贾宸，初写到这两个角色时也安排了鸟族和虎族是冤家。但总是觉得这两人写着不来电，反而贾宸和多克来电得很。

于是我把贾宸和多克写成了伪CP，哈哈哈，要什么女人，兄弟磕CP就好。

然后我就考虑要不要还是把阿岚安排给李逸。

李逸、阿岚、程骞的三角关系是写大纲时就定好的，不过李逸和程骞一直都是我内定的官配，我原来的情节走向，也是要写李逸对阿岚有好感的，但是没有上升到成文的这种深度。

至于为什么要改成这样了呢，因为我喜欢阿岚啊，要给她加点戏……

哈哈这是开玩笑的。主要是为了立人设，想写阿岚的成长，她喜欢李逸，但是她不会因此去当程骞的替代品，之于常风同理。

对常风她更多是日久生情了，算不上深情。

然后我就忽然灵光一闪，觉得也许小东是阿岚最好的选择。当然我也没写到阿岚最后会答应小东的追求，这是念想了。

李逸和程骞，如前文，内定的官配，太喜欢这一对了，然后我把程骞写死了，我是魔鬼。

常风与李逸……早就说了男配才是真正的女主角不是？在我番外的结局里，其实是有写到最后两人携手抗敌，冰释前嫌的。

现在的结局，我没有让他们再见面，但我留了赎罪的机会给李逸。常风将血浆和基因数据库托付给了李逸，而不是其他人，他心里早已原谅了李逸。我觉得这样的结局惆怅感会更浓一些。

故事情节上，还有一些包袱可能没抖利索的。

克隆林湘的那个女孩告诉常风，发现她的那个铁箱子很特别，常风就知道了她是从极地神殿出来的。打开铁箱子时，里头冒出了一股冷烟。一般人不会注意到。

始祖人王，就是林少鹏了。始祖人王、赫菲娅、星启三人之间的故事在全书中出现了多个版本，扑朔迷离。这原定是番外故事甚至共享一个宇宙的另一本书。

实际上有关这一本书我是已经有了设想的，等我《困夏之城》扑了我就去男频写这个吧（我呸呸呸！我不扑不扑死也不扑！！！）

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bug。

林湘是在成型的人类胎儿中注射了狼灵血的血清出生的，常风是以狼灵血的基因样本编辑成胚胎然后在人造子宫中出生的，我不知道从生物学上说，这算不算兄妹……

这个问题纠结了我很久，作为一个理科白痴，我决定不去搅这个局，因为这个故事已经涉及太多元素，真的写到我脑抽。

作为一个老是想写点不一样的标准文科女，我也不想去搞什么男女主最后是兄妹的狗血情节。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提都没提这茬。

哦，还有一对，魏楚彦和杨佳芩，这俩的感情线基本没怎么展开，就写他们在一起了，还幸福地生了一对龙凤胎。

刻意这样写，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些，不是一起挂了就是阴阳相隔，这俩云淡风轻的，反而走到了最后。爱情这玩意，还是细水长流的好。

本质上来说，《狼灵血》真的是一个爱情故事……就是，我给它加的佐料太多了。

新书《困夏之城》已上线。现言，现实题材，不过还是会有几条线索，以爱情为主线，梦想、原生家庭、友情为副线。这是我在写小狼之前写开的路子，更得心应手一些。

看盗版的朋友麻烦去加个收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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