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好人修仙记》 第一章 你是一个好人 穿越了! 还是个风流潇洒、天赋无双、纨绔多金、跅弢不羁、无恶不……额,无人敢惹的魔二代! 这对于上辈子在那个村福利院长大的王富贵来讲,简直幸福的快要晕了! 但…… “你是一个好人吗?” 王富贵。 不对。 从现在开始应该叫做明月寒的弱冠青年呆呆凝视着眼前这团飘来飘去,像泥巴一样的光团,木讷地应道:“应该不算一个坏人吧!” “那么请问,在你心中,怎样才能做一个好人哩?”光团中间露出一个嘴巴缺口。 明月寒不由想到自己穿越的前因后果,沉吟道:“我觉得一个好人,必要时刻,可以不对自己好,但一定要对亲人好、对爱人好、对友人好、对身边人好、其次才是对他人好。” “那么请问,对待恶人和敌人哩?”光团又问道。 明月寒道:“不管他们好不好,我自己得过好,” “要是仇人哩?” “无论我过得好不好,一定不能让他过好。”明月寒肯定地回答。 “恭喜主人通过我的验证!”光团忽的愉快地绕着他转了个圈,说,“天道监督者,人族善念化身,正式向主人问好。” 这么简单就通过验证啦? 明月寒有些心虚地问道:“可我……还是不太懂你刚刚说得第一天魔神和善良本源是几个意思!” “是我太兴奋了,忘了主人刚从废墟来到九州界。”光团解释道,“如果按照废墟人族天有九重的说法,‘天’可以比作宇宙,而第一天所在,便为多重宇宙之上的主宇宙,第一天魔神则等同于主宇宙意志,多重宇宙的缔造者,一切本源的掌控者,万物眼中的天道真身……” “本源即是法则与秩序,善良本源乃诸多本源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如若善良本源一旦损毁,那么多重宇宙包含主宇宙的诸多本源秩序都会失衡!” “……”明月寒越听越糊涂。 “主人请看。” 光团干脆放弃了口述,直接操作实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亲眼见证,主人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光团轻轻一抖,散出一片光幕出现在明月寒眼前,如同播放幻灯片似的,一幅幅绚丽多彩的画面闪过。 银河系、黑洞、火星、恒星、月球……直至那颗再熟悉不过的蓝星。 “这就是废墟,主人曾经的家乡,而废墟只是空间本源运作时无意中散落的一小块创造出来的,整片废墟,除了主人家乡,也只有寥寥几个星球能够孕育生命。”光团努力解释着,“不过因为没有其它本源的介入,废墟上的生命无法感知本源之力,更无法修炼,永远都将被困守在废墟之中,生命维持极其短暂和脆弱……” 明月寒盯着光幕中那熟悉又陌生的星球,众生百态,尽收眼底。人类在他眼中变得格外渺小,每个人都如蝼蚁般不停忙碌着,时间像按了快进键,似乎只要眨眨眼的时间,便有无数人老去。 “主人,你可以扔一样东西进去试试看。” 明月寒随手从花盆里摸了一颗指甲大小的石子,丢进光幕中。 石子划过一道燃烧的气流轨迹,在明月寒眼中不是在变小,而是在放大…… 穿过银河系、星球…准确的落进蓝星中,在太平洋上炸出了一朵冲天巨浪。 「震惊!天外陨石飞落太平阳,疑似宇宙灵气大爆炸,蓝星恐进入全民修真时代!!!」 这是明月寒把镜头拉近后,看到一个蓝星记者准备的新闻稿。 石子?陨石? 先不管蓝星人民会不会震惊,明月寒已经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哎!” 明月寒不禁叹了口气,替蓝星上那些耗费无数代心血,埋头苦究的蓝星科学家们叹了口气! 要是他们最后知道,不仅蓝星,就连在他们眼中最为神秘莫测的宇宙,只不过是像蓝星中一块没有人类愿意涉足的废土,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好像有点懂了!”明月寒似懂非懂,有道是圣人之下皆蝼蚁,光团口中的第一天魔神,应该就是圣人般的存在。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圣人为什么会找到自己这只蝼蚁中的蝼蚁? “为什么是我?”明月寒直接发问。 “因为……”光团说,“你是个好人。” “……”明月寒无语,这理由也太扯了吧! 先不说自己算不算好人,就算自己算好人,这世上比自己更好的定大有人在。 “主人请听我慢慢解释……”光团耐心讲解。 结合光团开始讲得话,明月寒总算大致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选中。 由于越来越多修炼到极致的生命修士,已经不满足于纯粹感知借用本源之力,转而意图掌控乃至凌驾各种本源之力。使得第一天魔神对生命修士的贪婪产生了厌恶,其中尤以人族为重。 在第一天魔神眼中,人族修士不仅贪婪,还虚伪、阴险、难以控制,喜欢散播负面情绪。其它族群的所有缺点,人族都有。 第一天魔神认为,邪恶本源的壮大与善良本源的衰弱,全部都是人族一手造成的。故而第一天魔神决心亲自出手,清除全部人族修士,重新建立天道秩序! 然而就在第一天魔神准备出手的刹那,感知到废墟蓝星中的明月寒为了救三个被拐卖的小孩,被人贩子用匕首刺穿肺部致死……愤怒的群众,一拥而上把人贩子活活打死的场景。心有所感,决定再给人族一次机会! 于是第一天魔神糅合了人族仅存的善念,制造出‘光团’,希望通过他们重新寻回人族初始的善良之面,替人族争取一条生路。 人之初,性本善。 要是连他们都找不回人族的初善,等到第一天魔神真身降临,人族将永远被抹除! “也就是说,我现在肩负着拯救全人类的任务?”明月寒不可思议地道。 “没错,从主人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主人所做的一切,第一天魔神都能感应到。为了人族,还请主人以后千万不要干坏事。” “但这任务也太艰巨了!”明月寒捏捏了自己的脸,感觉在做梦。 “主人请放心,虽然第一天魔神是让我作为监督者呆在你的身边,但我是善良的人族孕育而出,如若人族被永久清除,那我也将不复存在。”光团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主人大可放心,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都将坚定站在主人身后,支持主人。要是按照主人家乡的说法,主人属于穿越而来拯救芸芸众生的主角,而我就是替主人分忧解难的金手指系统。” “系统?”明月寒撇撇嘴,“烂好人系统还是大善人系统?” “都可以,主人喜欢就行。” “但是别人家的系统,不是帮宿主开个不死外挂,就是替宿主无限提升修为,最次也能吊丝变神豪,你能干什么?”明月寒语带酸楚,内心却期待无比。 “不死外挂我开不了,无限增加修为我也做不到,神豪…以主人如今的身份,根本不需要……” “停,你就直说你什么都没用呗!”明月寒失望透顶。 “主人请不要灰心,那些我做不到,但我能给予主人机缘。” “啥子机缘?” “主人有所不知,吾乃人族善念所化,人族悠悠岁月中隐藏的许多秘密我都知道。”光团说,“譬如人族历史长河中那些失传的神通功法,埋葬的神魔秘境,我都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明月寒一脸不信。 “主人无需对我用激将法,如果我把这些直接告诉主人,主人岂不是少了许多动力。”光团说,“要不然,我可以和主人约法三章,主人以后每做一件善事,感化一个恶人,便能从我这赚取机缘……当累积的机缘足够,便可同我等价交换你想知道的秘密。” “好像蛮有趣的。”明月寒脸色好看了不少。 不劳而获容易使人堕落,若系统果真牛逼到随便给人开出无敌外挂,那么生命失去挑战,还有何动力? 就像再好玩的游戏,如果开了外挂,一路满血、满成就通关,又有几个意思! 刚才的抱怨,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烂好人系统’到底有没有用。 “万一我没做善事,反而做了恶事呢?”明月寒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 “做好事有奖励,做坏事当然得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主人不用怀疑我会欺骗你,其实在第一天魔神选中你的那刻起,不止把我送给你,第一天魔神还送了一道恶念化身在你的神魂中……” “若主人一直行善,恶念化身自然不会苏醒,倘若主人步入邪道,唤醒恶念化身,主人的肉身与灵魂便会被恶念化身逐渐蚕食!!” “一旦主人的肉身与灵魂完全被恶念化身吞噬掉,到时,第一天魔神的真身降临,人族也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请主人就算为了自己着想,也千万不能走错路……” “……而且。”光团一口气说道,“我有必要提醒主人一下,主人这具身体的原主,前身乃十世大恶人,这一世更是恶贯满盈,无恶不作。所以第一天魔神才会挑中他,抹杀了他的神魂,让他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也只有主人这种做了十世大善人的极善神魂,才能与极恶之身完美契合。” “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主人切不可掉以轻心,时刻做好准备……” 第二章 因果道种 做好准备?什么准备? 无非就是做好以后处处被人误解的准备。 本来做一个好人就难,现在还要做一个改邪归正的好人,难上加难! 不过明月寒倒对自己前身是个十世大善人的说法蛮感兴趣的:“你能不能和我讲讲,我前十世究竟干了什么好人好事?” “当然可以。”光团说,“主人第一世名蚩尤,涿鹿之战,败于轩辕黄帝之手……但主人与轩辕黄帝之战是为了带领人族部落建立文明,是为大善。” “主人第二世名帝辛,自古情字一字最苦最毒,主人是第一个为了心爱之人,敢与天下为敌……此为一善。” “主人第三世名嬴政,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仅此一条,功在千秋……” “主人第四世名刘彻,首开丝路,集前人信念,整举国之力,灭外敌,扩疆土,让一个民族从此有了自己的灵魂和名称……此为大善。” “主人第五世名刘婵,帝王权术扰人心,主人为了天下苍生,不恋王权……此为大善!” “主人第六世名杨广,为国为民,削夺高门士族权势,提拔平民人才。修运河,拓丝绸之路,过在当时,功在后世……此为大善!” “主人第七世名武媚娘,一介女流,命运多舛,千古女帝,续一国之运……此为大善!” “主人第八世名朱重八……” “主人第九世……” 光团一口气说完,明月寒的嘴巴早已仿佛塞了两根香蕉,张得老大。 先不谈自己前九世不是皇就是帝,怎得到了上一世就活得那么悲催。 关键是,这前九世怎么看都不像大善人呀? 蚩尤这种神话级就罢了,但商纣酒池肉林、秦始皇焚书坑儒、汉武帝穷兵黩武、刘阿斗乐不思蜀、隋炀帝荒淫无度……这些都是在历史长河中有迹可循的。 在后世部分人看来,甭说大善人,没骂他们暴君和昏君就不错了! 还有……武媚娘什么鬼? 我还做过一辈子女人? 明月寒无语问苍天。 光团似乎看出了明月寒的心思,说道:“主人家乡有句谚语,做好事不留名。若一个人做好事,一心只想着回报,被世人称颂,那他就不算真善,而是伪善。一个人身处乱世,敢为天下先,站出来终结乱世,免生灵涂炭,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并不重要。” 见明月寒没有什么反应,光团继续说道:“打个比方,有十个快饿死的乞丐,其中一个偷了一块牛肉回来,救活了其他九个乞丐,但他并不知道,因为他偷了那块牛肉,害的牛肉主人活活饿死。主人觉得救人者……是好是坏?” “再打个比方,救人者得知偷了那块牛肉,牛肉主人就会饿死,所以他放弃了。牛肉主人活了下来,却眼睁睁看着其它九个乞丐活活饿死。主人觉得,他做得……是对是错?” “再再打个比方,救人者得知牛肉主人的情况,放弃了偷牛肉。选择舍己为人,效仿佛祖割肉喂赢,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救了那九个乞丐。可他没想到,从此以后那九个乞丐只要饿了,便剿活人肉割下来吃!主人觉得他……是善是恶?” “再再再打个比方,救人者没偷牛肉,但在路上,捡了一个包子,却选择自己吃掉,没管那九个饿死的乞丐。因为他清楚,一个包子只能救一个人,而活下来的他,开始赚钱,然后用自己赚的钱,救活了无数个快要饿死的人,他……是善是恶?” 连续四个假设题,明月寒一个都答不出,每一个都好像是对的,每一个又都好像是错的。 “是非对错,善恶好坏,本就没有绝对。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主人心存善念,所行之事,必为善事。若心存恶念,所行之事,必为恶事。” 光团满含哲学性地开解着; “杀一恶人救十善人是为善,弃一善人赦十恶人是为恶吗?这都不是绝对的……关健是看结果。恶人可以改邪归正,善人也会弃善从恶。主人若过于在乎外相,反倒会迷了本心,善恶难分。” “十世积善,坐地升仙,主人如果怀疑自己并非十世善人,那么第一天魔神又怎会在茫茫众生中,偏偏选中了主人?” “我知道了!”明月寒长长吐了口气,眼中不再迷茫。 之前的犹疑,是怕自己分不清是非,更担负不了拯救全人类的重担。 此时听君一席话,明月寒瞬间释然,只要过程中付出全部努力,无愧本心,其它的,就交给结果论证成败。 过程出结果,结果定是非,这便是因果大道,更是以后需要自己坚守下去的大道。 突然间,明月寒好像悟透了什么,一股妙不可言的舒爽浸淫全身,灵魂都仿佛得到了升华,不由集中精神,气海之中一朵漂浮的金莲中心跳出一簇紫灰色火苗。 “恭喜主人,种得因果道种!”光团兴奋地道。 大道三千,旁门八百。 九州界修士,倾尽所有,都只为了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更何况还是因果大道。 这个世界的修士可能不明白因果大道的含义,可光团清楚,因果大道乃是恒古之初与天道同生的大道本源。 光团总算明白第一天魔神为何会在废墟之中找到明月寒,今天能种下因果道种……待得大道化本源,封尊封神不足道。 先天洗凡胎、内丹化金莲、灵台种道火、阳神炼精魄、御心聚识神、法相开命宫、涅槃窥幽冥、天玄夺造化、神元觅长生。 以上便为九州修真界的九大境界,先前的“明月寒”虽天赋异禀,然本性难移,对修炼之道完全不上心,平日里专干一些怙恶不悛、丧尽天良之事。 纵使如此,仍在加冠之年,突破先天境,晋升内丹境,这份天赋,同辈之中,不说冠绝,亦远超大多数。 此时的明月寒在光团开导下,一朝明悟,糊里糊涂的自证道心,突破内丹境,种下因果道种,晋升灵台境。 照他的年龄,放在同龄人中,亦当得起冠绝一词。 不过由于他脑海的记忆并不完整,对于修炼方面,委实懵懂,故而没有多大感触,纯粹感觉身心愉悦罢了! 而光团恭喜了一句之后,任由明月寒怎么询问,也没有再发表任何言论。 何谓大道? 靠自己双脚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方为大道! 明月寒无奈,要不是记忆不全,又何必请教。 对于这点,光团大方的给了解答。 大概意思是,第一天魔神抹除原主三魂七魄之时,出手稍微重了点,连原主的许多记忆也被抹除。 明月寒不由打了个寒颤,要这样万一走在路上碰到以前的仇人怎么办?毕竟,这身体以前可是个无恶不作的暴徒,记恨他的人不用猜都不会少! “这就要靠主人的睿智去化解啦。” 光团贴着明月寒绕了一圈,轻飘飘地说。 不知为什么,盯着外形像烂泥巴一样不断飘来飘去的光团,明月寒总有种将他抓到手里揉成一团的冲动。 “那啥……你能不能换个形态,总这样飘来飘去,说不定那天就被人代表月亮把你消灭了。” “主人说得有理,我的本体确实不适合暴露,不知主人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偷偷告诉主人,我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哦,不过只有一次机会,每一次变身后我都需要补充很多很多的善念!” 光团期待的语气摆明在告诉明月寒;赶紧帮我变成你心目中的绝世大美女吧! “是嘛……”明月寒沉吟,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转了转戴在左手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狡黠的笑意。 第三章 千里江陵、听风吹雨 千里江陵,听风吹雨。 山青青,水沨沨,终年雾雨蒙蒙。 世人皆知,千里江陵乃世外桃源。 在那绿水碧波中心处,矗立着两栋仙台楼阁。 一曰听风楼、一曰吹雨楼。 有诗为证—— 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 正是形容千里江陵之美景! 听风楼主明烈歌,吹雨楼主月凝雪。 此二人,一个是三十年前纵横八荒六境的千古第一魔宗“天道宗”左护法! 一个是三十年前,在九州修士众志成城的联合围攻下,分崩离析的千古第一魔宗“天道宗”右护法! 而就是这两位左右护法,却在三十年前九州修士围攻天道宗时,跑到了千里江陵进行决斗,五天五夜,未分胜负,反倒在江中心建起了听风吹雨双楼。 此二人对外从不承认伉俪之名,却共同育有一子。 全因此二人在十九年前,选择了在同一天、同一地点、同一吉时举办婚礼。 一个牵着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一个挽着指腹为婚的大师兄,共同走进婚姻殿堂,然后…… 然后此二人酒醒之后,睡在了同一张新床上! 小师妹与大师兄伤心欲绝,远走天涯。 此二人又在江面上决斗了五天五夜。 此二人正是明月寒这辈子的…… “爹娘!” 明月寒睡醒之后有些别扭的吐出两个字。 既然自己承接了新身份,那么不管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都有义务替他孝敬爹娘。 这便是因果。 承接他身份为因,替他尽孝为果。 一饮一啄,有始有终。 因果大道,最忌有因无果。 想到此处,明月寒起床打开了房门,新世界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脸上,无比暖和! 明月寒抬起左脚迈出门槛,小腿之上,一只脚掌大小,毛发黑白相间,脸上镶嵌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两只墨黑墨黑的圆耳朵仿佛用胶水粘在脑壳上似的,萌态可掬的熊猫宝宝正紧紧抱住他的小腿。 上辈子的明月寒,做梦都想领养一只熊猫宝宝做宠物。 除了它是国宝之外,最重要的是,它是全世界唯一一个靠卖萌为生的动物。 所以当昨晚光团说他什么样子都能变得时候,明月寒脑中瞬间浮现曾经在新闻上看到一排熊猫宝宝列队舔娞娞的画面! 并替光团取了个新名字…… “国宝,卖个萌!” 实现梦想的明月寒将国宝抱到手中举高高,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它下巴挠痒痒。 “主人,你真的好无聊哩。” 国宝无奈的闭上眼睛,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主人已经让自己卖了三十五次萌,困死了。 “真萌!”明月寒哈哈一笑,抱着国宝,站到了房门外。 绿景环绕的园舍中,仆人们正清扫着岩石地板上的落叶与竹叶。 原本有说有笑的仆人们在看见明月寒的刹那,笑容凝固,诚惶诚恐的跪伏,异口同声道:“奴才叩见明月公子,清早打扰公子休息,请公子恕罪!” 仆人们头磕地板,瑟瑟发抖。 「以前那个我得混蛋到什么程度,才会让这些人一看到我就像看到瘟神般!」 明月寒极为不适应地摇摇头,脸上露出亲和的笑容,道:“没事,都起来罢。” 仆人们刚抬起头,又看见明月寒脸上的笑容,竟是纷纷骇然失色,又把头磕了回去:“公子饶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明月寒愕然,却是不知,在吹雨楼一直有个说法,明月公子笑得越开心,就代表他越生气。 明月公子每次杀一个人之前,都会对那个人非常友好,等到对方感激零涕之时,施用最歹毒的法子将对方虐杀致死。 这些个仆人也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不是说好这祸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么? 早知他并无大碍,便是打死也不敢大清早踏进来! 没记错,三个月前,便有一个仆人扫地时,不小心扫起一片落叶,落在了他的酒杯中,便被他吊在树枝上,拿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再灌入盐水,生生疼死! “你们要再不起来,我可真生气了。” 明月寒没办法,唯有收起笑容,故作严肃地说道。 仆人们只好站了起来,并成一排,纷纷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生怕引起祸星的兴趣。 明月寒无奈摆摆手:“算了,你们都退下罢,去告诉我爹娘,我已经醒来了。” “谢谢明月公子。” 仆人们诚惶一拜,争先恐后的退出园舍。心下却都疑惑,这祸星平日里都一口一个“本公子”自称,今日怎得如此谦逊? 不管如何,这祸星越谦逊,心计越是歹毒,要不干脆辞职回家算了! 退出的仆人交换了个眼色,心照不宣。 不过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一朝进入千里江陵,便已然卖身给了两位楼主,没有两位楼主的同意,谁也走不了。 至于逃跑,哼,先不论两位楼主神功造化,便是听风吹雨楼外千里波光,凡人不可能游得出去! 仆人们老老实实通知了两位楼主明月公子伤愈的消息。 坐在园舍玉桌前,拿着一杯酒逗弄国宝的明月寒。没等到爹娘,反而先等到个哭哭啼啼,苏醒后头一个敢主动接近他的鼻涕虫…… “呜呜呜,公子您终于醒了,实在是担心死小子了…呜呜呜…小子来给公子负刀请罪了…呜呜呜…” 这人赤裸上身,背后绑着两把菜刀,刀锋朝内,刀背朝外,来到玉桌前,纳头便拜,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横飞。 明月寒瞅着他背上那两把陷入肉里的菜刀,鲜血染红裤衩,心惊肉跳,和平年代长大的他,可见不惯这般血腥场面。 “停停停……”明月寒一把托住他的脑门,生怕他再磕下去,就得流血过多致死,那样岂不平白造了份恶果。 “公子您就原谅小子吧,小子千不该万不该丢下公子一个人跑,公子您就原谅小子吧,要不然,要不然小子只能一死了……” “好,我原谅你了,你先把背上那两把刀取下来行不行,看得我头晕。”明月寒揉揉太阳穴,怀疑自己晕血了。 明月寒盯着取下菜刀的这人,觉得格外眼熟,却怎么着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极力的搜刮脑海记忆碎片。 “喏,先把这个吃下去。” 明月寒没找到关于这人的信息,但阴差阳错,得知了戴在自己左手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竟是一个储物法器,于是心念一动,拿出一瓶丹药。 “谢谢公子,小子惭愧,小子发誓,从今以后,不论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公子一句话,小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天打五雷轰……” 这人接过丹药,大拇指压住小拇指,自以为精明的发了个秋水誓。 这人与那些仆人不同,三年前做了原主的贴身侍从,靠着油腔滑调,溜须拍马,加上鬼点子多,深得原主赏识。固然每天服侍原主身侧少不了挨过拳打脚踢,但难得的没遭过毒打。 所以这要是其他仆人,明月寒拿出丹药,必然又得跪地求饶。他却不同,虽不解明月寒怎得大方的将“大补丹”送给自己,还真敢接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和你很熟吗?” 止住哭声,明月寒得以看清他的长相,蜡黄兔牙、外凸颧骨、右额黑痣、贼眉鼠目、标准一副狗腿子长相。 只见他服用丹药后,背上那两条流血的伤口迅速结痂,明月寒不禁咂舌。 这要是放在蓝星,光靠这瓶丹药,保证能发家致富。 这人再次自以为精明的将多余丹药放进口袋里,明月寒没有戳破,他现在急需重新树立形象…… 第四章 烈火寒霜 “你叫什么名字,我和你很熟吗?” “…呜呜呜…想来公子还是不肯原谅小子,不想再见到小子,那小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掉算了…呜呜呜…” 鼠目之中再次闪现泪光,这人捡起菜刀架到脖子上,欲要自刎。 明月寒赶紧起身夺下菜刀,原本趴在他腿上正伸舌舔酒杯的国宝,“扑通”摔到地上滚了两圈。 国宝皮糙肉厚的晃晃脑袋,抱住明月寒的小腿借力爬上玉桌,继续舔桌上的酒杯,仿佛除了酒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它的视线。 “公子不要拦我,公子都不要小子了,小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呜呜呜…” 见明月寒伸手夺刀,这人更是来劲,担心真闹出人命的明月寒气得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扑通~ 这人也和国宝一样,摔到地上滚了两圈。 一脚过后,世界顿时清静,这人终于不再胡闹,像条癞皮狗似的一脸幸福的爬到明月寒脚前:“公子肯亲自踢小子,那就证明公子真的原谅小子了。谢谢公子,小子太感动了……” 「天啊地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明月寒抓狂,感情刚才寻死觅活,就是因为自己没踹他? 明月寒总算看出来了,这货根本是个滚刀肉,不能按正常人对待。 “行了,赶紧爬起来,你也知道我受了伤,醒来后,以前的许多事都记不得了!”明月寒坐回玉凳上,半眯眼睛,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啊?难道说……”这人一愣,“难道说……公子您失忆了?” 很狗血的桥段,但事到如今,只能承认这个理由。 见明月寒耸了耸肩,这人的眼珠立即滴溜溜转了几圈,像极了一条机灵的老鼠,心思活跃; 「公子居然失忆了?那就是说以前的事他都忘记了……若我现在故意撒谎告诉公子,其实那天我根本没有跑,只是去搬救兵,公子会不会更看重我?不行,刚才我已经负荆…负刀请罪,现在改口不等于把公子当成傻子!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公子问题吧,万一公子以后恢复记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揉了揉转得有些花的眼珠,说道:“公子,您真的不记得小子了?小子是王富贵儿呀。” “王什么?” “王富贵儿呀。” “还真叫王富贵!”明月寒嘴角无意识地抽了下,这名字在此地亦如此畅销么? “不是王富贵,是王富贵…儿。” “王富贵…”明月寒顿声道,“…儿?” “对对对,就是王富贵…儿,这可是公子亲自替小子取得名字哩。”王富贵儿灿笑道,两颗蜡黄兔牙愈发晃眼。 明月寒不禁转了转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掩饰脸上尬色,漆黑如珠的瞳孔瞅着王富贵儿笑成麻花似的贱相,总觉得哪里吃亏了…… 郁闷的明月寒没心情和他扯下去,挥手让王富贵儿赶紧回去换衣服。正想逗弄逗弄国宝,改善改善郁闷的心情,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前头是位妇人,银缕霓裳,微卷的青丝由一支珍珠双股瓒凤钗盘于头顶,月貌花容,额上嵌着一串水晶额坠,闪闪发光,衬的妇人眉目若星辰般明亮动人,真真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明月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单凭那高雅的气质,便足矣碾压蓝星那些天天保养的明星花旦! 后头是位中年男子,雪白的滚边长袍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头发随意的用竹簪束成一团,长着一张国字脸,五官若刀削斧刻般透着凌厉,不怒自威。 在这千里江陵,此二人除了是明月寒的爹娘,还能有谁! “寒儿,你真的醒了…哈哈哈哈…” 月凝雪甫见明月寒便冲上前,搂住儿子脑袋,大喜过望:“娘刚刚还想着去一趟水境请华鹊神医,那老东西要敢摆谱不来,绑也得将他绑来。没想到,你就醒了…啾啾啾…” 大喜过望的月凝雪不顾明月寒的抗拒,张嘴就在儿子脸上狠狠亲了三下,弄得本被抱的有些喘不过气的明月寒,瞬间面红耳赤。 “嗯哼。” 背负双手的明烈歌忍不住上前咳嗽一声。 “怎么滴,我亲我儿子,你也吃醋呀?”月凝雪意有所指地说道。 “谁说我吃醋了。”明烈歌故作淡漠地说,“我只是提醒你,为人母,需以身作则,你这般没规没矩,怪不得寒儿会变成这般模样!” “明烈歌你这话是何意,”月凝雪脸色顿时冷了几分,“你的意思是我没把儿子教好咯?那你倒是教啊,我都怀疑寒儿根本不是你亲儿子,你那个徒弟才是你亲儿子。” 见惯了月凝雪的胡搅蛮缠,明烈歌不疾不徐地辩驳道:“我修的是随缘道,求得是随遇而安,寒儿性格乖戾,不适合跟我学。” “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性格乖戾……我怎就觉得我家寒儿比别家小孩都阳光讨喜,我看你就是找借口,不想负责。” “唉!小时候我想管教,你都不肯让我靠插手,现如今他已定性,我又如何管教,你怎就不肯承认他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都是你过分宠溺的结果?慈母多败儿呀!” “哼,寒儿是我儿子,你这个做爹不疼他,我不宠他还有谁宠他?你不用再说了,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别人差点把你儿子打死,还上门去给人家道歉。”月凝雪鄙夷着道,“亏你曾经还是天道宗左护法,天道宗创宗理念,求得是百无禁忌。你现在想做个仁义之士,可真好意思!” 一听天道宗,明烈歌的表情显然枯槁了几分,沉默片刻,说道:“我去道歉是因为的确错在寒儿,况且寒儿现在没事,证明义弟他的确手下留情了。” “我才不管姓宮的有没有手下留情,寒儿受伤是事实,小辈之间的事本该由小辈自行解决,他作为一个长辈出手,有理也变得没理。”月凝雪摆明不讲道理,“哼,不就是寒儿看上他女儿,扒了他女儿的衣服亲了几口,他就敢把寒儿伤得重伤不醒……寒儿别怕,现在你已醒来,娘亲也可以腾出手,亲自去替你报仇,你要真喜欢那丫头,娘亲直接将她抢来也不碍事……” 明月寒听着前面,内心还有些小庆幸,碰到一个如此疼爱自己的娘。可听到后面,就有些觉得不对劲了; 扒了人家女儿的衣服? 还亲了几口? 哇靠,这比强上人家老婆还让人难以接受吧! 这要是个正常人,甭说把你打伤,没把你大卸八块,就谢天谢地了。 而且,听娘亲这意思,还想要亲自去将人家女儿抢来,这已经不是疼爱,根本就是溺爱,过分溺爱,肆无忌惮的过分溺爱! 这可万万使不得…… “胡闹。” 明月寒刚想出言劝阻,明烈歌率先怒喝道:“义弟与我乃八拜之交,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 “你的八拜之交多了,又不缺姓宮这一个。” 月凝雪一句话噎的明烈歌如鲠在喉。 “总之……我是绝不允许,你这样做的。” “哼,我想做什么事,何时得经过你允许了?” “……” 第五章 明心悟性(弱弱求推荐收藏) 明月寒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感一阵头大,嚯地起身道:“爹娘,求你们别再为了孩儿吵架了!” 明月寒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事实上,他们二人吵到后面,内容已然完全与自己无关。 然念及开头部分是由自己引起,这样说也无不妥。 当明月寒说出这句话后,月凝雪和明烈歌果真安静了下来,两双目光再次集中到儿子身上。 明烈歌毕竟是男人,还能保持本色。 月凝雪却不管什么父母尊卑,直接回头捧住儿子的脸,眼泛泪光地问道:“寒儿,你刚刚喊我什么?” 明月寒感到气氛貌似有些不对劲,乖巧地叫道:“娘。” 不想这一声之后,月凝雪直接哭得梨花带雨:“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肯喊我娘了……明烈歌你听到了嘛,你儿子喊我娘了……” 这个世人眼中狠辣无情的倾世女魔头,竟是为了一声“娘”,全然抛弃了己身形象! 明烈歌看着她这幅模样,深有感触,下巴微微扬起,眼眶酸涩。 原来自六岁时起,因为种种缘由,原主便再未开口叫过爹娘。 爹娘的称呼,在他口中变成“喂”或者“那个”…… 明月寒盯着久久无言的二人,罔知所措,思忖良久,起身对着二人深行一礼,竭诚地道:“都怪孩儿以前太任性,伤了爹娘的心,更不知爹娘心苦,只顾自己胡闹。从此以后,孩儿定当痛改前非,侍奉爹娘,恭孝廉耻,回报爹娘养育之恩。” 明月寒言罢,再次行了个大礼;自己以前得作到什么程度,连一句最基本的尊称,都能令爹娘感动如斯! 而让明月寒万万没想到,原以为自己表决完洗心革面的决心之后,能够抚慰爹娘苦心,不曾想,娘亲月凝雪竟是哭得愈发厉害。 边哭还边心疼的将明月寒抱进怀里,哽咽道:“明烈歌,寒儿,寒儿他,寒儿他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 明月寒闻言,气呼呼的将脑袋从娘亲怀里挣脱出来:“娘,我没傻。” “没傻,没傻,寒儿最聪明了,寒儿怎么可能会傻……” 月凝雪连忙安慰,可那心疼的表情愈发明显。 好在明烈歌非她这般感性,要理性不少,深深打量了眼面色苦恼的儿子,没有张嘴,心神一动; 「都说旁门有邪道可夺舍重生,寒儿突然如此转变,会不会……」 好嘛,理性的人果然比感性的人可怕,竟是一眼便看穿根源。怪不得要用“神识传音”,这要给儿子听到,伤害得多大呀! 「你这家伙就是见不得寒儿变好……罢了,我还是探一探吧。」 月凝雪极为自然的伸手摸向明月寒脑门,见他并未躲避,心下沉了几分——总不会真被明烈歌乌鸦嘴说中了吧? 刚开始月凝雪因着大喜的缘故,还没有在意。此刻冷静下来,细细一品方才自己三番两次将儿子搂入怀中,甚至还亲了几下……儿子虽然表现出抗拒,但和以前那种直接甩脸扭头离开,有很大几率还会吐口痰说“恶心”的表现一对比。 今天的儿子,的确像换了个人一样? 明月寒若得知,正因为自己心急的想要替原主孝顺双亲,偿还他以前造下的恶孽,导致差点身份败露,不知会作何感想。 “寒儿不要紧张,娘只是看看你的伤好全了没有。” 纤纤玉手轻抚额头,一缕冰凉沿着额头窜进明月寒经脉之中。 月凝雪一边柔声安抚,一边闭上了眼睛。 那一缕冰凉乃月凝雪的“神识”亦称“识神”。 正所谓元神为体,识神为用,元神泛指魂魄精元,识神则为精神感官。 对于修士,识神作用良多,驭物、传音、闻道悟法、运转内气、乃至杀敌都能用得上。 同样的,识神对于修士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但凡识神遭受攻击和损耗,对自身修为便会造成极大伤害。 像月凝雪这般直接神识外放,一方面是爱子心切,另一方面,代表她对自身修为的自信。 月凝雪控制着神识检查明月寒四肢百骸,包括命宫元神与气海金莲都没错过,最终得出结果,儿子的三魂七魄并无丝毫异样。 月凝雪松了口气的同时,将神识投放到明月寒气海金莲中心那簇微弱的紫灰火苗之上; 「这,这是……寒儿竟然种出了道种!!!」 月凝雪惊喜交加,没办法,受了一次重伤的儿子,醒来之后,实在给了她这个做娘的太多震撼。 俗话说事出异常必有妖,由不得不慎重。 好在……儿子除了性格好像变化了,内里倒无丝毫异常。 月凝雪安下心,睁开美目,深情凝视着儿子,问道:“寒儿,你的金莲道火是何时点燃的?” “什么!”明烈歌蓦然变色,不待明月寒回应,他的手便又放在了明月寒额头上。 与月凝雪截然相反,明烈歌的神识进入体内,明月寒如同饮了口烈酒,浑身燥热,耳颊发红。 “你就不会小心些。”月凝雪见状嗔言。 明烈歌讪讪收手,看着明月寒的目光,添了几分暖色。 修士的前三大境界——先天洗凡胎、内丹化金莲、灵台种道火。 第一个很容易理解,无非洗髓易经、脱胎换骨。 而第二个内丹吐金莲就不能完全用表意去理解了…… 并不是每个修士,结出内丹后都能够转化成金莲。大多数修士结出内丹,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内丹,能够结出金丹,便已称得上天赋异禀。 而想要把内丹转化成金莲,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万里挑一之辈。 自己儿子两年前结出的内丹也只是个金丹,是自己和她母亲,用尽天材地宝,辅以灌顶之法,消耗百年修为,才把金丹给硬生生转化成金莲。 金莲还有种叫法——完美内丹。 纵然天赋不足,拥有完美内丹,稍加努力,至少能晋升御心境,安稳坐守一域之地。 原以为自己儿子热衷外物的心性,怎么着也得过个三五十年,才有可能点燃金莲道火,没想到啊……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明烈歌镇定下来问道。 事到如今,明月寒焉能看不出爹娘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好在早有准备,未作犹豫地回答:“孩儿不敢欺瞒爹娘,此次孩儿受伤,昏迷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孩儿来到了一个叫鬼门关的地方……” “站在鬼门关前,往昔一切纷纷浮现眼前,孩儿那时方才意识到,孩儿之前所作所为实在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人……于是孩儿便发誓,若再世为人,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导人向善……” 经蓝星科学家研究,人死之前,会看见许多自己生前做过的事。 明月寒编撰的理由,正是结合这个研究,不能说完全没有破绽,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唉!就当是个善意的谎言罢!」 明月寒如是想到,嘴上继续真真假假地说道:“孩儿发完誓后,仿佛灵魂得到某种玄妙的力量洗礼,醒来之后,道火便自行点燃了。” “原来如此。” 明烈歌一切质疑烟消云散,所谓明心悟性,不外如是。指的便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可遇不可求。 曾有白狐为了能与凡人长相厮守,抱着死去的爱人祷月百载,得月神垂怜,天人合一,种下痴情道,化九尾仙狐…… 曾有诗仙太白,举杯邀月,醉梦之中,天人合一,勘透凡尘羁绊沽名,种下逍遥道,逍遥天地间…… 明月寒梦过鬼门关,幡然醒悔,天人合一,种下道火,亦不足为奇。 此亦能很好解释,缘何明月寒会突然重伤痊愈,一次突破给予修士的好处,任何天材地宝都不能比拟。 更很好解释了,明月寒会突然性情大变…… 「如此看来,寒儿走得应该是大道!」 明烈歌颇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不由温声问道:“寒儿,你能告诉为父,你的道是什么吗?” “孩儿的道,乃因果之道。”明月寒老实地答道。 “儒释道皆有因果之说,你能种下此道,为父甚慰。原本为父还担心,依你此前的心性,会走旁门!” 明烈歌由衷笑道,固然不太明白因果之道具体概念,但念着儒释道三大家行为准则都讲究因果之说,那么所谓的因果之道,定是条康庄大道。 月凝雪听着他的话不乐意了:“旁门怎么了?老娘就是旁门,也没见你这条康庄大道走的路,比老娘宽到哪里去。” 话虽如此,可月凝雪脸上喜悦却掩盖不住。 三千大道,八百旁门,自古以来,旁门也被称为左道,修炼旁门的人,自然也容易被归纳为邪魔歪道。 如她修得是“独断道”,求得是独断专横。 明烈歌修得是“随缘道”,求得是随遇而安。 两相对比,孰好孰坏,毋需解释。 自三十年前,在此建立听风吹雨楼,敢到千里江陵来寻仇的修士,基本都是冲着她来的。 明烈歌心情大好,少见的没与月凝雪拌嘴。 世人皆知,“烈火寒霜”是一对相爱相杀了一辈子的欢喜冤家,剪不断、理还乱。 这不,看着明烈歌欢喜之相,月凝雪又忍不住怼了一嘴:“男人就是势力虚伪,就像你始终不肯承认,那一夜是你偷偷爬上我的婚床。” “嗯哼。” 明烈歌干咳,威严的面上,破天荒地露出两片晕红…… 第六章 解衣喂食 余下的日子,明月寒起床之后,都会去给爹娘问安。每每穿梭于听风吹雨楼之间,都会被这千里江陵的山川美景所折服。 原本还担忧儿子的转变只是昙花一现的明烈歌和月凝雪则欣慰不已,连每日的拌嘴次数都慢慢减少,时不时还坐在一起,共同展望儿子未来。 除此之外,明月寒每天剩余的时间,都用来温习玄法功课,凭借残碎的记忆基础,很快掌握了种种妙法。 譬如能够运用内气,借助风水之势,御空飞行的《踏雪无痕》则是其最爱。 深受前世影响的明月寒,深切认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说法。 与其含辛茹苦修炼那些搏命招数,弄得遍体鳞伤,倒不如学习些轻松愉快的逃跑之术。 我打不过,但跑得过呀!你能拿我怎么着emmmm…… 而这些天发生了一件事,再次让明月寒见识到以前的那个自己,人渣无耻到何种地步…… 某日明月寒刚起床,王富贵儿领着四个姿色上佳端着美酒佳肴的婢女来到房间。 还没等明月寒反应过来,那四个婢女将美酒佳肴放到桌上,转眼把自己衣裳脱了个精光。 其中一个害羞的躺上床,另外一个负责把酒菜端放到她胴体上。还有一个则摆了个羞不可言的姿势跪坐在明月寒眼前,最后一个拿起筷子,夹起胴体上的食物,喂到他嘴边…… 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香艳画面,使得前世没谈过恋爱只在某些无良广告上对女性身体略窥过门径的明月寒手足无措。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命令四个婢女把衣服穿了回去,一问之下方才得知,原主一直有“解衣喂食”的癖好。 定期便会随机挑选出几名甚至十几名婢女到他房间上演luo体盛宴! 明月寒不敢自诩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绝非那种肆意摧残女人清白,欲求不满,色欲熏心的无耻之徒。尤其这四个女孩按照自己眼光来看,都还是未成年,更下不了此毒手。 此次王富贵儿自作主张,真真是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明月寒当场狠狠申斥了王富贵儿一顿,回头想安慰四个婢女离去时……四个婢女竟都大放悲声。 这让根本没安慰过女人的明月寒再次手足无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安抚住四人。 问明缘由,方才得知,四人哭得原因,竟是怕自己将她们扔到河里淹死。 因为以前就有好几个让原主不满的婢女,被他扔进了河里! “看来以后还得学学怎么做个纨绔子,否则照这般情况,自己待她们太好,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把她们吓死……” 此乃明月寒了解整件事情经过后得出的结论。 于是他眼睛半眯,慵懒地靠在床上,不耐烦地挥挥手道:“都滚吧,本公子今天没胃口,不会为难你们的。” 四个婢女才敢战战兢兢地离去! ———— 九月亦称菊月,暮秋。 正是菊花盛开之季,微寒。 明月寒肩披银白大氅,泼墨长发仅以银绾简单束于脑后,立于江畔,额前两缕碎发随风轻摆,手掌轻捋怀中国宝柔软的圆耳。 国宝乌黑透亮的双眼半睁半阖,嘴巴下面的那撮白毛沾有酒渍。 自从那日明月寒喂了它一杯酒,这货便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仿佛患了酒瘾般,一天没喝着,便浑身不对劲,吵吵闹闹,不让人好睡。 “你作为人族善念化身,怎得这般轻易堕落?” 前夜明月寒被他吵醒之后,气势汹汹的诘责道。 国宝的回答,令他直接无语; “人性本善却……向恶。” 不是他不认同这句话,而是这些天来,关于善恶的话题实在听吐了。 道理说一遍就行,说多了容易适得其反。 就好比再好吃的美味,天天吃,也会吃腻掉。 明月寒立身江畔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一个扛刀青年踏步现身,却是在距离其十米外停下,刚毅的面庞向左一撇,一派傲然。 明月寒无奈地玩转黑玉扳指,执刀青年不是外人,长了他两岁,父亲的唯一亲传弟子,云州狂刀门少门主——刀不二。 昨天清晨,明月寒去给父亲问安时,看到刀不二真容第一感觉——刀不二和父亲站在一起,比自己和父亲站在一起更像一对亲生父子。 怪不得记忆中,原主对刀不二敌意深重,有好几次想陷害他没成,反过来被他整顿过几次。 想来这刀不二对自己应该也没好感吧? 要不然怎会一见自己,就耍酷地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态。 也不知父亲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和他一起去! 明月寒心下腹诽,真害怕这位长着一张正义青年面貌的家伙,忽然想不开,一刀将自己给劈了! 整件事情还得从昨天问安说起…… 明月寒问安之后,父亲突然拿了一封密信给自己看。 密信内容很简单;青天门青衣执事聂妄叛变,重伤云岚宗太上长老邱向真,杀死云岚宗外门长老温修德与十三个云岚宗同门,下落不明。 说起青衣门,明月寒还是有些印象的。 没记错,原主也在青天门当差,但却不如信中的聂妄,只是个白衣执事。 青天门构造特殊,并非单体宗门,而是隶属于整个云州修士门派。 ——天地有正气,禀化凝青天。 修士屠杀百姓,有悖天道。 青天门成立宗旨就是为了保护云州千千万万的百姓。 须知,在这种修士世界,凡夫俗子,命如草芥。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修士一怒,流血千里。 可大多修士在没有修道之前,亦都是凡夫俗子。 如任由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妖邪屠绝百姓。 各大门派没有新鲜血液的加入? 儒释道三大家失了功德香火? 那么各大修士门派,势必也会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故而为了延续香火,各大修士门派皆鼓励百姓努力繁衍下一代,甚至有些门派还会在自己山门掌管的区域,亲自派遣弟子去给那些快要出产的妇人接生,大大减少婴儿夭折率。若生出的婴儿具有灵根,现场便会被收入山门,作为交换,山门亦会力所能及赐予婴儿父母一生平安富贵。 故而为了保全百姓利益,云州各大门派才会联合成立青天门,将各门派得意门生,天才子弟推举进去。九州奉九为尊,再由九个德高望重的修士大能,以长老之名,共同执掌门规。 青天门无门主,唯有九大长老,为的就是避免私心作祟,一家独大,任何事宜都要交由九大长老共同协商决定。 抛开保护百姓,青天门的存在还有两个好处。 一个是给各门派出色弟子试炼的机会,第二则是给各门派弟子互相交好的机会。 不过云州建青天门,亦从侧面反应出,相比其它八大州,云州还没出现那种能合一宗之力,镇压其它所有门派的超级巨无霸势力…… 第七章 竹清松瘦 “船来。” 突然,伴于明月寒身后的王富贵儿狐假虎威的冲着江面喊了一嗓。 原先明月寒是不打算带他来的,奈何架不住他的死皮赖脸,加上自己记忆不全,他又是陪伴原主时间最长的下人。为了避免发生“仇家”上门不自知的尴尬情况,权衡利弊,最终还是把他带了出来。 不多时,蒙蒙雨雾之中,一叶扁舟徐徐划近。 扁舟上坐着一个穿戴斗笠蓑衣的白须翁,见到明月寒三人,略施一礼:“老朽见过明月公子、刀公子。” 明月寒抬了抬手,又放了回去,他怕万一回礼又吓到老翁。 年纪这么大了,万一有心脏病,岂不平白背了条人命! 明月寒紧了紧银白大氅,身后的王富贵儿眼疾手快的撑开一把荷花伞,同其上船。 反倒是那一派傲然的刀不二,上船之前,拱手向蓑衣翁回了一礼。 明月寒坐在船中间,国宝有气无力的趴在他腿上。 王富贵儿撑着荷花伞,尽职的站在他身后遮风挡雨。 刀不二扛刀站在船尾,背对明月寒,一动不动,犹如入定。 蓑衣翁慢慢拨动黄木船桨,碧波千里,清澈见底。 明月寒一只手拄着下巴,流连的观赏着江水两旁变幻无穷、层峦叠嶂的泼墨山水,一时有些陶醉。 「也不知这千里江陵终年不断的绵绵细雨是天生的,还是爹娘使用妙法造成的……」 明月寒心想。 细雨绵绵,如丝如线,远远望去,恍如苍穹垂下的珠帘。 ———— 千里江陵中的千里可不是夸张的修饰手法,而是这碧波荡漾的江面确有千里之遥。 这让原本还以为能在船上眯一觉的明月寒上岸之后不免有些恍惚。 细细回品,方才蓑衣翁划船动作看似缓慢,然每划一下,眼前的风景就会变一副模样。 此刻的明月寒怎能想不到,这位蓑衣翁,绝非凡人。 怪不得那刀不二上船前,专门对他回礼。 可惜刚才自己还担心把他吓死,错失了一个重新树立形象的好时机! 蓑衣翁只将三人送出千里江陵,便调转船头,扁舟渐渐消没。隐隐的似有高歌回荡碧波雾雨之中——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 岸上早准备着一辆硫金镶钻嵌宝石的豪华马车,明月寒本欲邀刀不二一同乘坐,但见他不屑一顾的神情,再次作罢。 马车匀速的行使在道路上,刀不二虽看不上坐在里面的人,倒并未直接驱马先去,而是紧紧跟在马车后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自己既然拜师,要是自顾自走了,后面的明月寒发生意外,回去如何与师父师娘交代? 箕踞软垫上的明月寒,总算得空眯了一觉。 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感觉越来越嗜睡。 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受了国宝的传染? 话说回来,这国宝自打变成一只熊猫宝宝以后,不仅酗酒,慵懒憨态更是与真国宝如出一辙……演技了得啊! 明月寒想着得空要不要砍几根竹子给它啃一啃…… 马车行使到青山脚下,明月寒下车徒步上山,此乃礼仪规矩,以前的那个敢破坏,自己可不行。 刀不二看着那徒步上山的明月寒,眼中微微讶异。 以往他也陪原主一起来过青天门几次,每次到达之后,原主都会故意换乘高头大马,亦或山灵精兽,一路冲上山去。 每次都扰的鸡飞狗跳! 再一想此次同行,自己虽照例没理对方,可对方一路也没故意挑衅或编排自己。 「莫非真如师父所说,这家伙改性了?」 刀不二旋即摇摇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这家伙要能改性,母猪都能上树。 说不定只是想迷惑大家。 这家伙最喜欢干得事,不就是先喂别人吃颗糖,然后砍别人一刀,再撒上两把盐…… ———— 天地有正气,禀化凝青天。 远远的,明月寒就眺见青天门外镇山石上的八个青篆大字。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青山瞧上去虽无千里江陵那般充满意境,甚至很普通。但在云州百姓心中,此山就是一座有求必应的仙山。 明月寒从山下到山上,一路上看到络绎不绝提着贡品的信众。 “咦,那不是明月寒吗?” 山门前负责接待百姓的十几个黄衣弟子中的一个认出了上山的明月寒,霎时哗然; “还真是那不要脸的祸星,轻薄了小月师姐,竟还敢回来!” “听说这厮轻薄了小月师姐,被宮长老教训后,还大言不惭,叫嚣小月师姐本就与她指腹为婚。早点把小月师姐睡了,宮长老还能早点做外公!” “这祸星真真人渣败类,无耻之尤,令人发指……” “……” 曼道他们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就算他们压低,只要他们没修到神识传音的境界。以明月寒尔今修为,便连地上蚂蚁的脚步声,皆可听得真切。 「指腹为婚?记忆中并没这段,爹娘也没提起过,不会如此狗血吧?」 秉着树立友好形象的明月寒,经过他们面前,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的议论和不友好的脸色,拱手作礼,亲切笑道:“诸位师弟辛苦了。” “谁是你师弟呀?臭不要脸。” “青天门有你此等败类,真是有辱青天之名。” “无耻之徒,我劝你速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免得激起公愤……” “……” 无怪群情激愤,能入青天门的,多为各门派骄子。 听风吹雨两位楼主名头虽响,然一来尔等年轻气盛,各有靠山。 二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人一多了,胆子自然会变大。加之今日明月寒不同于往,面对尔等的辱骂,始终笑脸相对,未曾回嘴回击。导致尔等愈发自觉正义,戳中了明月寒软肋,心情舒畅。等思及日后恐遭报复为时已晚,干脆硬着头皮继续申饬。 要不怎么说——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呵呵,我就不打扰诸位师弟了。” 情况不对,马上撤退,明月寒讪讪一笑,快速进入青天门。 回头看了眼,确定没人跟上来,暗自吐了口气。 他是真怕公愤难平,莫名其妙被人围殴一顿。 对于他们的辱骂倒也没放在心上,至少他们骂的再难听,终究只是针对自己人品,不敢涉及到家人父母。 而关于人品论,套用伟人一句话——实践出真理。 「嘿,咱可是肩负拯救全人类的十世大善人,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明月寒聊以**,自黑玉扳指取出一个锦盒,内里装有一个紫端砚,乃临行前父亲给他的,作为此次歉礼。 要问给谁的歉礼,自然是给那位女儿险些被自己强上掉的“离园”之主,青天门九大长老之一,父亲的结拜义弟——宮常风。 越是了解父亲的这位义弟,自己的义叔,明月寒就越想不通。当初的那个自己脑袋得抽风到何种程度才会去强上这样一个大能的女儿? 就凭一点,自己这位义叔可是云州近百年的儒道大家中,唯一有机会求得圣人大道的存在! 而能把一个求圣人之道的儒道大家逼的不顾身份,亲自动手教训小辈,那得把他逼急到何种地步? 明月寒抱着锦盒,内心忐忑的看了眼趴在肩膀上睡觉,鼻子上吸溜着一个透明水泡的国宝。转了转左手拇指的黑玉扳指,走进青天门大殿。 庄严恢弘的大殿主位之上坐着一位气质儒雅,蓄有口字胡,洁白道袍前摆纹绣翠绿青松的中年男子。 看到中年男子的第一眼,明月寒就知道他定是父亲的八拜之交,自己的义叔…… 「竹清松瘦,果然是臭味相投,嗯,不对……蛇鼠一窝,也不对……房谋杜断…笙磬同音……」 第八章 倾世女魔头 “侄儿明月寒,拜见叔父。” 主位上的宮常风闻声抬头,手中麟角兼毫不由一顿,落纸徽墨晕染,刚抄录好的《德行经》前功尽弃。 宮常风干脆将麟角兼毫一放,目视长身而揖的明月寒与走进来的刀不二,定了定神:“来啦。” 也不知在问明月寒还是刀不二。 宮常风修得是儒道,儒道至圣,求得是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而无弃物……不与人争。 可一看到明月寒,眼前便晃过那日女儿神志不清的悲惨容貌,心绪难平。 那日若非念及义兄唯有其一子,加上十九年前,己与义兄一见如故,确有指腹为婚的口头之约。可,可每每念及其子无耻之举,宮常风便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罢了罢了,枉我宮某求得圣人之道,竟几次三番被一逆儿坏了道心!纵然失信于义兄,纵然月儿名声被毁,薄命一世。端的不能让月儿嫁给此等不知廉耻忠孝仁德的逆儿……」 宮常风心思通透,既已决心斩断姻缘,那明月寒在他眼中便与寻常弟子无异。 若明月寒再敢作奸犯恶,圣人有教无类不错,但别忘了……圣人上马亦可诛奸。 ———— 明月寒恭谨的将锦盒送上。 原想着会被刁难几句,甚至会被揍一顿的明月寒没想到宫常风直接收下了锦盒。 而在宫常风看来,这紫端砚乃义兄心爱之物,承的是义兄之情,小辈之事,本不应让义兄难堪。 鉴于指腹为婚之事,宮常风其实有点想多了。 莫说而今的这个明月寒根本不知,依明烈歌的脾性,自己儿子做出那等令人发指的恶行,宮常风不提,他那还有脸再提…… 明月寒送完锦盒,见宫常风没有理他的意思,赧然退至原处。设身处地,若自己女儿差点被人强上,对方还敢站在自己面前,就算拼了性命,亦得把对方大卸八块。 宮常风定神道:“聂妄之事,事发突然,青天门上下极为重视,你二人作为青天门执事,理应尽其责。我这里有云州温家的口供,你二人看过之后,自行决定怎么做罢。” 宮常风拿出两份书简。 青天门内,九大长老下达“自行决定”命令的含义,约等于生死不论。 “弟子领命。” 明月寒与刀不二躬身作揖,各自拿起书简走出大殿,分道扬镳。 “公子,您终于出来了!” 等候在外的王富贵儿关切地问道:“那老顽固没把公子怎么样吧?” 明月寒攥着书简就往他脑袋重重敲打了一下,斥道:“混账,宮长老乃是我叔父,岂容你黑言诳语。” “公子教训的对,小子知错了。”王富贵儿驼着背说道。 「看来公子失了记忆,果真性情大变!以前我喊他老顽固,你非得逼我喊他腐儒、酸儒,假正经……现在的公子虽平易近人了些,可为何总觉着活得比以前,以前……」 王富贵儿苦兮兮跟在明月寒身后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憋屈! 这要是放以前,刚刚那群黄衣小儿敢指着公子鼻子骂,公子定然气的先踢自己屁股几脚撒气,然后逼自己去把他们的宿舍点火烧掉。 明月寒不知道王富贵儿的想法,要知道指不定真会踢他屁股。 就他这种看上去逆来顺受,实则助纣为虐的人品。原主以前干那么多坏事,他绝对没少落井下石。 要放古代,原主若是个听信谗言的昏君,那他就是个祸乱朝纲的东厂大太监! ———— 由于在云州境内,青天门地位特殊,故而从不对外招授正式弟子,门内杂务皆由黄衣执事处理,住得宿舍亦是四人混居,待遇相当于其它门派的外门弟子。 而像明月寒这种白衣执事,都有一间单人居室,有任务的时候做任务,没任务的时候,便替黄衣执事分摊些杂务,待遇相当于其它门派的内门弟子。 鉴于青衣执事,就等于真传弟子,各自都单独配置一个小院,只接受九大长老的直接任命。 当然,原主当差时,挂着白衣执事之名,享受的待遇比青衣执事还好,除了单独配置小院,还安排了十二个姿色出众的婢女服侍。 至于完成宗门任务? 能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他这个白衣执事,全是看在他爹娘的名头上。 云州任何门派掌教,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蠢到去招惹“烈火寒霜”,尤其是寒霜那个倾世女魔头。 十五年前就有一个蠢儒,见不惯作为儒道大家的宮常风与作为魔道左护法的明烈歌交好,认为此举有损儒家圣名。所以仗着同为儒道大家的身份,到处抨击宮常风,迫使离园大批弟子退学。 这件事被月凝雪知道后,找到了那个蠢儒,直接将他还有门下的三百弟子全部诛绝。 甚至月凝雪还套出口供,得知蠢儒是受了离园大先生,也就是宮常风师弟的指使,才会四处造谣。又直接杀到离园,揪出那位大先生,砍成三段。 然后当着众多儒道大家的面,骂道:“你们这些酸驴内斗老娘不管,胆敢在背后嚼千里江陵的舌根,有一个算一个……” 衬着她那绝美容颜,倾世女魔头威名不胫而走。 好在倾世女魔头没有开山立派的意向,三十年前随着明烈歌在千里江陵之上建了听风吹雨双楼之后从未对外招授过弟子,足不出户,鲜少露真容。 否则以倾世女魔头的威名,这云州各大门派安稳的格局,早就被搅得天翻地覆,腥风血雨…… 如此这般,若还主动招惹倾世女魔头,岂不得成为第二头蠢驴? 所以当明烈歌推举自己儿子进青天门,九大长老都乐于接受。 明烈歌的本意只是想让儿子多见见世面,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够亡羊补牢,勤励自勉,学得做人道理。 固然后面原主所作所为,令得青天门上下颇有微词,但九大长老始终没想过将他剔除。目地正是为了笼络千里江陵那两个大靠山,只要这两大靠山在,就算那些祖师级的邪魔妖物想来云州作祟,也得好生掂量一番。 直到原主色胆包天,竟然打起了宮长老掌上明珠的主意,忍无可忍出手将其重伤。青天门上下一方面开心终于把此祸星剔除,另一方面却也担忧,那倾世女魔头不管不顾冲上山来大开杀戒,重演十五年前那幕。 唯一没想到的,此祸星面皮竟如此深厚,行下那等恶事,还有脸面回到青天门! 真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第九章 许你们一场富贵 “那个,王富贵…儿。” 走着走着,明月寒忽然停了下来。 王富贵儿立即哈腰道:“公子,您还是像以前那般叫小贵子吧,免得拗口。” 见明月寒似有游移,王富贵儿黯然地说道:“看来公子真的都忘记了,以前您都是这样叫小子的。还说这个名字只有公子您一个人能叫,包括小子自个儿,都只能称小子,不能言贵字。” 明月寒纳闷道:“这是为何?” “呵呵,公子您曾说贵不可言,像小子这种贱命,轻言贵字是会折寿的。何况还名中带贵……”王富贵儿说道,“这也是为何当初公子会将小子的名字改作王富贵儿。您说这样,小子下辈子便能投胎做个富贵人家的儿郎!” 王富贵儿说到此处,看着明月寒的目中,满是尊崇。 明月寒自是对此等歪理邪说嗤之以鼻,不过瞅着王富贵儿一脸的深以为然,心软道:“那好吧,以后我就叫你小贵子。”虽然这样叫总有种老佛爷使唤太监的感觉,但确实顺口了许多。 王富贵儿满足的“哎”了声,道:“公子唤小子何事?” 明月寒习惯性玩转了下黑玉扳指,含糊说道:“那啥,能不能你来带路,我,我好像忘记怎么走了。” 王富贵儿怔然;感情你带我绕来绕去,时不时在转角停下来对着某个建筑物比比划划,是因为你迷路了。我还以为,您这是在熟悉地形,晚上好去报复那群黄衣小儿。 心中无奈,明面王富贵儿露出两颗大兔牙,躬身行了一礼,道:“那小子斗胆了。”在前呵导。 明月寒尴尬,本想凭借模糊记忆寻找,无奈记忆太不靠谱,最后还是得拉下脸面。抱着国宝的手不自觉加了几分力气,弄得国宝极为不爽的哼唧了一声…… ———— 与吹雨楼的园舍相比,小院真的很小,不过装修的还算精致。 有些口渴的明月寒,坐在厅堂饮了杯茶水,然后给躺在桌子上撒泼打滚的国宝添了杯清酒。正欲打开书简研究任务,住在小院的十二个婢女款款而至。 “奴婢拜见明月公子,不知公子今日回来,未曾迎接,请公子恕罪。” 十二个婢女分成两排,井然而立,清一色穿着粉纱罗群,双手叠于腰间作揖,内里亵衣若隐若现。 明月寒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说道:“嗯,请起身。” “谢公子。”十二个婢女同时起身。 不得不承认,原主选美眼光的确狠毒,无论是千里江陵,还是这个小院,选取的婢女一个个都环肥燕瘦,婀娜多姿。 发现十二个婢女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自己,明月寒干咳一声,呆呆问道:“你们还有事吗?” 话音一落,十二个婢女互相看了看,前头的那个婢女忽然褪去了外衣,不给明月寒拒绝的机会,半蹲到桌前,一只玉手伸进其领口,轻轻揉捏了几下。 另外一只玉手拿起桌上的绿葡萄,剥皮之后,轻启朱唇对着葡萄肉哈了口气,送到明月寒嘴边。朱唇随即凑近明月寒耳垂,吹着香兰气问道:“公子舟车劳顿,不如先让奴婢伺候公子沐浴,再让妹妹们准备酒菜,解衣伺候公子可好?” 「又来这套!」 明月寒眼前忽然飘过早前那四个解衣喂食的香艳女子,情不自禁抖了个激灵,只觉整个人口干舌燥,鸡皮疙瘩全都起来——非我正人君子,而是作为一个小处,对此男欢女爱之事,实乃无从下手,毫无经验啊! 伸进领口的手感应到明月寒体温的变化,心中微微欢喜,朱唇贴的更近了些:“其实奴婢在得知公子回来之后,已用红花池水清净了身子。只要公子不嫌弃,此刻便可先伺候公子更衣,一解燃眉之需,共赴巫山云雨。” 其余十一个婢女眼睁睁看着被挑逗的明月寒,竟是纷纷都显出焦急之色。 她们与青天门修士不同,皆乃凡尘女子,卖身为奴,早就做好把身心全都给主子的准备。而在她们心中,自己能卖身给一个仙人,已是福缘深厚,更何况自家主子还生的这般英俊潇洒。若能与其欢好,无疑仙泽加身。 “公子,我等也都与蝶儿姐姐一起在红花池沐过浴,就让我们和蝶儿姐姐一同伺候公子更衣吧……” 其余十一个女子,竟都一拥而上。 一个就已经受不了,此刻全都上来脱衣服,明月寒顿时如坐针毡,豁然起身喝道:“都住手。” 十二个婢女尽皆滞然,不明就里。 明月寒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完,这才稳定心绪,忖量少顷,突然问道:“如果我说,我是说如果,我许你们一场富贵,放你们回家,你们愿意吗?” 闻言,十二个婢女都有些茫然失措,无一人应答。 明月寒心中叹息,自己会突然提出这问题,是因为早在千里江陵时就想过。 原主纵情声色,放浪形骸,视女子为玩物。在脑海残缺的记忆中,就没少糟蹋无辜少女清白。 待自己重新做人之后,一直都克制住没干出禽兽之事。然扪心自问,自己亦非圣贤,做不到真正的心如止水。 亦如解衣喂食之举,亦如方才主动委身之举,一次能克制住,两次能克制住,可是三次、四次、五次之后……自己还能克制住吗? 明月寒真没信心自己的定力能强到那种程度,要真能每次都坐怀不乱……兴许就该怀疑自己某方面取向是不是发生问题了。 所以问题的根本就出来了;万一哪天自己没忍住,毁了某位姑娘的清白……届时该如何自处? 像原主一般视作玩物,放纵之后,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 还是做个负责人的男人,就算不爱她,也把她娶了? 然后每天逼迫自己和她过着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的日子? 自己虽然没谈过恋爱,可也知道,那种日子,过到最后,一旦虚伪的保护膜被戳破,只会伤得对方更深! 故在千里江陵时,明月寒便已经开始想方设法让娘亲将园舍的婢女换走,并私下里让王富贵儿送了许多钱财给她们,作为曾经对她们造成伤害的弥补。 “你们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许多事强求不得,留在我身边,我也给不了你们什么。”明月寒补充道。 他是个情感白痴,也就造成在他的情感概念中,面对面提出这种问题,对于这十二个可能已经失去完璧之身的婢女来讲,会很残忍。 无奈何长痛不如短痛,她们都还如此年轻,给予她们一场富贵,说不定还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明月寒却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男女之观远比他想象的要开放许多。 修士世界奉行弱肉强食准则,修士之间比的是谁修为高,俗世比的自然是钱和权。 对于这十二个女婢来讲,纵然她们真的都失了完璧之身,只要带着大量财富回到俗世……莫说嫁人,只要她们愿意,倒娶几个男人入赘都没问题。 要知道,除了真爱之外,鲜少有修士愿意和没有灵根的女人成婚。因为那样结合出来的子女很有可能也没有灵根,或者灵根低劣。但俗世中依然有许许多多的女子,主动拜山卖身。 这些女子除了极少数逼不得已,卖身葬父之类,其余大多都是自愿的。 为什么? 只因若能卖身给那些修士,无论是被当做玩物,玩腻之后丢回俗世中,亦或瘗玉埋香。只要能得“仙人”恩泽,那就代表结了仙缘。 简单点,就和蓝星狂热信徒理论一样——你信主,你死后就能上天堂,最次你下辈子投胎也能投个好人家。 你想想,就连蓝星那种从来没见过神长什么鸟样的地方,光靠嘴巴,都有那么多狂热信徒义无反顾的为主献身。何况在九州,强大的修士真的能做到飞天遁地、移山填海诸般神通,信服力自然会更强! 所以明月寒担心她们失了身回到俗世会没法做人,完全是多余的。 相反,你要真被“仙人”临幸过,回到俗世反而越抢手。因为在俗世人看来,与“仙人”交好过,那就等于仙缘傍身,结合的下一代产物就有大几率具备“仙根”。就算生不出仙根,有仙缘傍身,世代亦能平安富贵。 “公子能还我等自由之身,小女子便已经感激不尽,那还敢奢求富贵。” 最终,还是刚开始那个被称作“蝶儿姐姐”的女子站了出来:“婢女蓝雨蝶,叩谢公子大恩……” 第十章 俗世代言人 十二个婢女终是让王富贵儿送下了山,明月寒信守承诺,给予了她们相当可观的金银钱铂。 唯一意外的是最后离去的蓝雨蝶,她拒收了金银,转而请求明月寒将他刚才喝茶用得瓷杯赠予她。 说是这般可以睹物思人,永远记住明月寒的恩德。 这反倒令明月寒更感愧疚,不顾她的推拒,除了送她茶杯,还从黑玉扳指,翻出一瓶“蕴灵丹”赠与她。 反正这蕴灵丹对己无用,送给她吃了之后,还能增健体魄,延年益寿。最不济,回到俗世,亦能换一大笔财富。 “蝶儿谢过公子。” 蓝雨蝶如获至珍的将两件东西放入包袱内,娇羞的媚眼凝视一脸愧歉的明月寒,竟是踮起脚尖,呶嘴在其脸颊轻点了一下。随即不等明月寒缓过神来,飘然转身离去。 “青天门的仙人们皆言明月公子乃一无耻之徒,喜好解衣喂食,我怎就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正人君子,和……畏羞!” 蓝雨蝶回头望了眼小院,真没想到,才来卖身两天,就得回家了! 不过……自己不正是为了蕴灵丹才卖身青天门的吗? 缘何目的达成,反而还有些失落呢? 蓝雨蝶怅然若失,拿出包袱里的那瓶蕴灵丹,用劲地握于手心,喃喃道:“此次若能修复灵根,定要好好报答明月公子。” 蓝雨蝶眺望天空,不禁又回忆起十二岁那个深夜,继母握着刀,残忍的想要把她体内的灵根挖出来,移植到她儿子身上,那……永生难忘的噩梦! “若我灵根修复,怎么害我的人,我都会还给你们。你挖我灵根,我就挖你的心来偿还……” 蓝雨蝶目光坚决地走下山去。 ———— “咦?” 躺到床上打开书简的明月寒似心有所感,仿佛冥冥中有一根丝线牵在了左手上。气海金莲那簇微弱的道火色泽竟好似深了点点,却又看不见,摸不着。 因果大道,先种因,方得果。 明月寒今日无意的一个行为,却可能给蓝雨蝶的命运造成极大反转。 蓝雨蝶心怀感恩,即为因。下次二人交会,便有可能还他果。 诚然,这份因果纯粹是蓝雨蝶单方面制造出来的,纵然往后蓝雨蝶忘恩负义,断了这份果。对他的大道,亦毫无障碍。 种善因得善果。 他已然承了这份善因,该得的机缘已经得到。 “奇怪了。” 明月寒自己并不通晓原由,不免再次嘟囔了一句。 不过修为的提升令其身心愉悦,连带精神都好转了许多,白天的烦心事抛于脑后,仔细的观看书简内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个聂妄…… 妥妥的主角模板呀! 照书简所述,聂妄原为郾城温家一个外姓子孙,乃其母与府中马奴勾结所生。 后东窗事发,其母或觉无脸见人,上吊自杀。其父,也就是那个马奴,更是被温家祖母派人关进水牢淹死。原本聂妄也得被淹死,好在危急时刻,其母亲弟,他的二叔出面保住了尚在襁褓的他。 故而聂妄自小生活环境,一直都被长辈嫌弃,同辈嘲讽,甚至连温家的恶奴都敢拿他撒气。 便是这样一个自幼失怙,受尽嘲讽的子孙,却在十六岁那年,家族大比一鸣惊人,打败所有对手,拿下家族大比第一名的头衔! 这还不算,他的大伯,温家祖母长子,同时也是云岚宗外门长老。现场对他进行测试,发现他体内居然真的长出了灵根! 温家众人自是欢喜无比,而他也被大伯带到了云岚宗。 并在三年之内,完成三级跳,从外门弟子晋升为真传弟子,做了云岚宗太上长老邱向真的关门弟子。 邱向真乃御法相境修为,放在整个云州,都算得上一号人物。得其推举,聂妄进入青天门。 同样只用了两年时间,聂妄再次完成三级跳,通过自己一次次出色的完成九大长老交代的任务,从黄衣执事晋升为青衣执事。 彼时他二十五岁,修为已达灵台境,更有人说他已经半步阳神! 正是如此一个崛起于微末,鱼跃龙门的天才。在两个月前,趁他师父闭关之际,突然出手重伤了他师父。并在逃离宗门的过程中,亲手杀死了那位将他引荐进入云岚宗的大伯和十三个内门弟子…… 据目击者称,当时的聂妄浑身血气萦绕,杀红了眼,完全就像个嗜血魔头! 青天门九大长老最终得出结论,这些年聂妄一直暗中修炼着某种魔功。而按照他自幼生长的环境,一旦起了杀心,绝不会放过温家从小那些欺辱过他的人。 于是命令接受了此次任务的青天门执事,包括明月寒,都前往郾城守株待兔。 可不知为何,明月寒看完书简内容,总觉得真实情况,远比九大长老分析的要复杂…… “云岚宗,郾城,温家?” 明月寒把书简合了回去,靠在床头一手拄着下巴,推敲着书简里的关键信息。 他虽然不了解温家,但通过书简的内容,可以确定,这温家乃云岚宗的俗世代言人。 修士讲究超凡脱俗,除了某些需要遁入俗世修行的门派,大多门派都会选择远离红尘。此亦为何,修士门派都会把山门建在一些险峻的悬崖峭壁上。 可话说回来,你再超凡脱俗,远离后尘,只要你没成真仙。肚子饿的时候还是得吃饭,房子塌了还是得修,衣服破了还是得买。 你总不至于饿着肚子,光着屁股,天天和野兽一样,睡在地上修仙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些都得用到钱啊! 但作为一个“仙人”,总不能下山去帮那些凡夫俗子打工赚钱吧? 这个时候,那些一心远离世俗的“仙人们”就得找各自的俗世代言人了。 所谓俗世代言人,正是各大门派在俗世扶持或培养的世家。 而世家想要得到各大门派扶持,每年就得按时上供。作为回报,当世家遭受灾难时,负责庇护的门派会派遣专人化解。 倘若世家表现优良,得到庇护门派重视,庇护门派说不定还会派个把真传弟子上你家住个两年。 这两年你要是够聪明,每天晚上把自己女儿、小妾、丫鬟、只要是母的东西,通通都往真传弟子床上送,说不定就能造出一个“灵根”,然后被收上山去。 总之,世家与门派的两者关系合作共赢,只要世家不自作聪明,上供方面只多不少。庇护他们的修士门派,能在残酷的修真界屹立不倒。长久合作下去,对双方只有利处。 便连千里江陵,在外也有扶持世家,还不止一两家。明月寒来时乘坐的那顶豪华马车,正是世家准备的。 修士体魄非常人能比,日行千里对于结出内丹的修士并非难事,只不过为了避免显山露水,引起百姓围堵和恐慌。修士入世以后,尽量都会避嫌,伪装成普通百姓。 诚然,修士中亦少不了那等心志招摇之辈,这个时候就需要镇守一方的各大门派出面交涉了…… “对了,不知道王家在郾城有没有商号,有的话可以让他们找人打听一下。” 凡俗之事,明月寒不愿沾手,于是想到了王富贵儿的本家,云州江西七大贾豪之首,专贩酒水与茶叶生意的江西王家…… 第十一章 叩开天门觅长生 晨光熹微。 小院之中,明月寒身穿牙白长衫,手执一柄环首横刀,用心演练。刀光呈亮,偶有红芒闪烁,时如小桥流水,潺潺飘旋。时如沧海惊涛,澎湃汹涌。 蓦地,明月寒抬脚轻踏,一道实质气流凝于双脚之下,身似凤蝶,翩翩飞起。 衣袂飘飘,刀随手势,手随身势,身随风势,风随心势,飘忽不定,轻盈优美。 《踏雪无痕》御行法,共分三层——摇光曳舞、步步生莲、踏雪无痕。 依明月寒的基础,前两式大抵掌握,但想将两式融合的浑然天成,做到真正的踏雪无痕,还差些火候。 俗世有云;穷学文,富学武。 修真界又何尝不是,看似拥有比凡人漫长几倍的寿命,然在此漫长的岁月中,有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得用来闻道、参功、悟法、修身,敢有丝毫懈怠,搞不好就得沦为他人踏脚石。 世人都误认为仙人超脱红尘,无忧无虑。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明月寒这么好运、好命,生来衣食无忧,双亲怙恃,要什么有什么。 多半修士为了能在修真界立足,争资源,夺造化,所作所为,比之市井九流还要龌龊肮脏。一个不慎便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说到底,修士到最后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叩开天门觅长生! 明月寒杳杳落下,脚掌贴地。凝于脚下的实质气流破散,真有几分步步生莲的化像。 心念一动,手中环首横刀飞出,归入屋内的雪白刀鞘之中。 明烈歌与月凝雪之所以会得“烈火寒霜”封号,便是因着二人所使的灵兵——烈火刀、寒霜剑。 遥想当初,二人护着明月寒日渐成长,到了儿子应该开始学习功法的年龄,却对儿子该学刀还是学剑起了分歧。 明烈歌希望儿子能随自己学刀,大开大合,勇猛刚劲。 月凝雪自是希望儿子能随自己学剑,刁钻玄妙,灵动洒脱。 二人争执不下,最终各退一步,刀剑并学。 为了避免儿子一心两用,二人便找到“兵王”欧阳烨,用熔浆陨铁辅以幽泉异火锤造了一把环首横刀。 刀长三尺、宽两指有余、横刃、斜切刀口、刀鞘镌刻银霜白雪,刀体密布撕裂铭文,星星点点。一旦主人将内气灌入其中,刀体铭文便会显化熔浆陨铁真身,盛放焰芒…… 整把刀的设计,完全结合了烈火刀与寒霜剑的所有特点。 因刀柄环首嵌有一块新月白玉,故取名——流月。 流月刀最大特点在于,与刀相比,它那纤长挺直的外形就像刀中的窈窕淑女。与剑相比,更加简洁明了,剽悍实用。 有道是刀非刀、剑非剑,指得正是这种兵器。 这样不管是学刀法,还是学剑法,都可以发挥出来。 记忆中,原主收到这份礼物,亦是爱不释手…… ———— 练习过早功,明月寒脱光衣服泡进了红花池中,水中红花采自通天峰,具备解乏提神的作用。 后脑勺靠在石头上,明月寒舒服地吐了口浊气,待精神好转,右手一抬,自黑玉扳指内拿出一瓶琼浆玉酿。 此酒乃灵液酿制而出,喝之有助修为提升,珍贵无比,连原主都只留有三瓶存货。明月寒最多一次连喝三杯,便舍不得再喝。 要知道一杯,就价值千金啊! “小贵子,拿酒杯来。” 明月寒习惯性叫了一声,蓦然想起,王富贵儿今早已被其遣下山。 没有仆从唯一不好的一点,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明月寒不会刻意去追求骄奢淫逸的安乐生活,但该有的生活品质,也绝不矫情。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谈何兼济天下,拯救苍生? 明月寒无奈起身披上外衣,准备回房换新衣。 不过这琼浆玉酿是喝不得了,要是被国宝看见,一定又会撒泼打滚。 普通美酒它喝了就喝了,这琼浆玉酿要给它喝,无异于暴殄天物。 明月寒把琼浆玉酿收回黑玉扳指,刚转过身,突觉一股冷风从后方袭来。 淙~翎羽箭矢贴着明月寒扭转的脖颈飞过,冰冷的箭流断开一撮碎发。 明月寒脚跟向后一滑,飞速后退,但见小院围墙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两个蒙面手持弓箭的刺客。 淙淙淙~ 一击未中,两个刺客又连射了六箭,气流旋转,非寻常之辈。 六根翎羽箭矢犹若六条毒蛇般飞射而至,封锁住明月寒六大命穴。 眼看明月寒避无可避,便要死于箭下,其竟是突然杨手虚空一抓…… 锵! 风鸣之声响起,藏于屋内的流月出鞘,直接穿过门窗落到明月寒手中。白练闪过,六根箭矢陡然坠落,射入了岩石地板下面! 兴许是第一次实战的缘故,明月寒感到心跳有些加速,握着流月,没有出手也没有逃跑。而是盯着那两个刺客,天真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我?” 两个刺客就像看白痴似的俯视着他;你都知道我们是来刺杀你的,难不成还想着我们来做个自我介绍? 只能说和平年代长大的明月寒,还没真正适应修真界的残酷规则。 两个刺客高高跃起,笔直的俯冲向明月寒,单手拍出,两把短剑从袖子里钻出…… 藏剑。 出剑。 一气呵成。 真正的刺客之道! 明月寒凝聚内气,流月刀身顿时盛放烈焰,将刀往胸前一横,弹开两把短剑。然而没等他喘口气,其中一把被弹开的短剑,竟又刺了过来。 每一刺,皆直指要害! 可怜明月寒实战经验几乎为零,第一次作战便遇上两个专业刺客,顿时有些首尾难顾。 危机时刻,明月寒脑中闪过早上刚练过的招式,身形突然一歪,流月脱手而出,在身前翻转了一圈,从右手落到了左手…… 与此同时,那一直紧贴着明月寒后方,伺机而动的刺客,看到明月寒露出的空档,毫不迟疑的刺了上去。 余光瞥见后方刺客,明月寒侧歪的身形,猛地矫正,然右膀还是被划了一剑。 “刀去刀来!” 明月寒忍不住沉喝一声,左手反握刀柄,向后甩去,火红的刀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出现在后方刺客的脑袋顶上。 刀光落下,后方刺客虽拼尽全力向边上躲避,但一只耳朵还是被切了下来。 “啊~” 那刺客登时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捂住被切掉的耳朵,血流喷涌! 明月寒没有回头去看,刚才用的是烈火刀法第五式——刀去刀来。 也是烈火刀法中,最讲究灵巧与出其不意的一招。 气海翻涌,磅礴内气灌入其中,流月刀身犹如刚从火炉抽出,还没来得及冷却的胚胎。 明月寒目光凛然,刚刚他哪怕犹豫一秒,此时惨叫的可能就是自己。 面对生死危险,之前的天真全都一扫而空。 流月直起,寒霜剑法第三式——红炉点雪! 第十二章 种因得果 红炉点雪,一点即化。 面对明月寒全力一招,刺客瞬间被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笼罩。 可是作为一个专业刺客,哪怕只剩一线生机,断不会束手放弃。 刺客不就是每天在刀锋上跳舞,与死亡擦肩的职业嘛! 他同样运转所有内气,举起短剑,企图挡下那把像是在喷薄焰火的横刀。 叮~手上这把从自己第一天加入刺客组织就一直陪伴着自己,无往不利的短剑,在火焰刀锋下,竟是如同一张脆纸般居中断开! 他清楚的看到刀尖穿过了自己身体,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停止了流动。嘴巴仿佛被塞入了一把铁砂,窒息、冰凉、僵硬! 「原来……那些被我刺杀掉的人,临死前都是这种感觉。怪不得他们临死的时候都会睁大眼睛,也是如我一样,想看这世间最后一眼吗?」 刺客无力地躺下,凸出的眼球死死望着天空,逐渐涣散。 后方的刺客,捂着耳朵,瞧见这一幕,如何能不明白。这次刺杀的目标,修为远超资料所记。 单单是那深不可测的内气,就不可能只是内丹境,至少是灵台境的! 他不再犹豫,强忍切耳之痛,飞身跳出小院。 明月寒没选择追击,此刻他的脸色苍白,也不知是耗气过度,或是第一次杀人的缘故,看着从刺客伤口侵染出的鲜血,竟仿佛化为一张扭曲的笑脸,令其感到头晕目眩。 紧接着,昨晚躺在床上时那股冥冥中玄之又玄的能量再次涌现,沐浴身心。不过这次,是从右手传来的……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刺客来刺杀他为因,他反杀刺客为果。 左手种因,右手得果。 左手掌善,右手罚恶。 这才是因果大道真正厉害之处。 只要明月寒能不失本心,无时无刻都等于在拓宽自己的大道,提升修为。 同一时间,小院的墙角下,两个穿着黑斗篷神秘人并肩而立。 两人气息内敛,与阴影完全融为一体,有只小鸟落在他们上方横梁,清理羽毛,似毫无知觉。 “这可不像咱家公子的风格,按他的秉性,此时不该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么?”左边黑斗篷道。 “今时不同往日,从昨天他将那十二个女婢遣散就能看出,咱家公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右边黑斗篷同样传音道。 “是啊,咱家公子自从被宮常风教训一顿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亦不知真是知耻而后勇,从善如流,又或纯粹是忍辱负重,障人耳目等着报复宮常风……”左边黑斗篷戏谑道,“不管那个,都让人期待,至少证明……咱家公子会用脑子了!” “别废话了,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得保护好他。你马上追上那个杀手,否则,我们不好和楼主交代。” “楼主?那位楼主?” “你说呢?还是我到楼主面前帮你问问?” “千万别,我可还没活够。想当初,楼主还是右护法的时候,那种日子才叫真正的快活,‘凌迟楚斩’所到之处,谁人敢不望风而逃。哪像现在……我身在江湖,江湖却已无我的传说!” 右边黑斗篷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幽深的目光亦不禁微微闪动; “我身在江湖,江湖却已无我的传说么?呵呵……” 唇角勾起一抹森寒的弧度,重新望向那闭着眼睛的明月寒,瞳孔骤然收缩…… “都躲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 只见明月寒睁开眼睛,冷冷的环顾了眼左右。 右边黑斗篷霎时大惊,内敛的气息竟是有点松懈的迹象。 不可能,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就在右边黑斗篷举棋不定之际,又见明月寒长吐一口浊气,喃喃自语道:“看来应该没有同伙了!” 原是担心那两个刺客还有同伙藏匿院中,做的诈降之举。 “咱家公子,还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啧啧……” 哑然失笑。 ———— 傍晚。 王富贵儿兴高采烈的回到小院,一见到院中那具尸体,顿时脸色发黑,跑向明月寒住得卧房。 “公子,公子……”王富贵儿站在门外叠声叫道。 “我没事,进来罢。” 王富贵儿推门进入,看到逗弄国宝的明月寒,不禁松了口气,道:“公子,外面那具尸体怎么回事,可吓死小子了!” “没什么,想杀我,被我反杀了……”明月寒讲了讲大致经过,道,“我不喜欢碰死人,你赶快把他处理了。” “公子放心,他敢趁小子不在来暗杀公子,小子现在就去把他尸体剁碎喂狗。”王富贵儿恶狠狠地说。 他是真的生气,上次宮常风那事自己丢下公子跑了,公子不仅没责怪自己,反而对自己比原来更好。这次又有杀手趁自己不在,找上们来,万一公子再出事,就算公子肯原谅自己,自己也没脸呆在公子身边。 明月寒翻了个白眼,很想问他一句;你在又有什么用? 不过为了不打击他,说道:“算了,不用那么残忍,死者为大,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就是。” “是。”王富贵儿应道,脸上的狠色却丝毫未减。 明月寒续道:“我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王富贵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子都打听清楚,王家两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在郾城置办产业,负责人正是小子的亲爹。” 看得出来,王富贵儿是真的高兴,毕竟已经三年没有和家人联络过。 此亦为何,今次得知明月寒被杀手刺杀后,如此生气的原因。 倘若不是自己跟在公子身边,郾城那么大的新产业,怎会落到自己亲爹手上? 如同父亲三年前所说,自己能有幸进入千里江陵,还做了公子贴身侍从,那是祖上积了八辈子阴德,才得到的福报。 “那就好,明天我们就出发去郾城。” 想到小院死过人,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亲手杀死的,明月寒就不想多呆。 “小子遵命。” 王富贵儿比明月寒还急不可耐,三年没回家,早已对家中父母甚是想念。 当晚,王富贵儿拖着院中的尸体出门,到后半夜才回来,用拖把清洗干净地上的血迹。 一直到三天后,青山脚下某农户家的主人来到猪圈喂猪时,发现猪食槽子里有疑似臀骨的可疑物…… 同样在当晚,扛不住明月寒软磨硬泡,最重要是美酒诱惑的国宝,答应给他十点机缘。 “哼唧,才十点机缘,远远不够交换价值。”国宝小短腿紧紧搂着新酒瓶子。 “大不了……我多给你几瓶,再做交易总行了吧?” “都说了,我给主人的这十点机缘,与酒无关,我可是人族善念化身,怎么可能收受贿赂。”国宝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主人,今天表现的不错。” “有的时候,主人的善良要有点…锋芒…” 明月寒又次在国宝谆谆教诲中睡去,有时,他都怀疑国宝上辈子是不是宋朝那位好为人师的钟弱翁转世…… 第十三章 飞蛾扑火 明月寒坐上马车,垂视着一脸愤愤不平的王富贵儿。 刚才要不是自己拉着他,他绝对会龇着兔牙把山门外那些指指点点的弟子一人咬上一口! 不管他跟着原主干了多少坏事,对主子的忠诚倒是真心实意。 “行了,别生气了,不过被说几句,又死不了人。”明月寒温声劝导。 要说泥人也有三分火,总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明月寒丝毫无感,那绝对是假的。 但他没办法,难道还上去和他们对骂?或者和他们打一架? 先不说他们人多嘴杂,自己能不能骂得过或打得过,就算骂赢了打赢了又能怎样? 等他们伤好了,继续再骂再打? 那还不如一劳永逸,直接把他们全都剁了。 问题是,自己做不到,更不能做啊! 退一万步讲,那也是自己以前干了太多天怒人怨的事。 群众又都是盲从的,亦如蓝星的“键盘侠”,你越搭理,他越感觉自己有存在感。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做法,要不干脆眼不见为净,要不就得一下把他们摁死…… “公子,他们这是蹬鼻子上脸,不教训他们,只会越来越过分。”王富贵儿不甘地说道。 主辱臣死,看到自家公子受指责,他感觉比自己受侮辱还要难以接受。 明月寒微微一笑,摸着国宝脑袋,高深莫测地问出一句非常经典的反问句:“世间有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 语罢,刚想装b的续上答案,王富贵儿不假思索地答道:“那当然得抓他、打他、抽他、挠他、凶他、杀他、剁碎了喂猪。” 说到最后喂猪两个字,王富贵儿显然有些意犹未尽口吻。 明月寒无语的看了眼不按常理出牌的王富贵,但自己装出的b,含着泪也得装完。于是拍了下他脑袋,道:“恶奴,你应该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王富贵儿冤乎乎地揉着脑袋道:“可那样会不会太憋屈了!而且,公子您以前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要是再过几年,他还活得好好的,那该怎么办……公子,您怎么不说话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别啊公子,小子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若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 千里江陵,吹雨楼内。 月凝雪孤身坐于竹亭之中,她的脸上挂满离愁,与这青竹环绕,绿意盎然的竹亭显得格格不入。 她的手柔柔抚在白凤箜篌的琴弦上,优美的躯体微微前倾,侧头靠着凤首。远远望去,宛若端坐皓月中的思凡天女,为之向往,却又不敢亵渎。 靡靡弦音回响竹亭,婉转低沉,由浅入深,忽的清澈激昂,似九天瀑布,飞流而下,激荡回旋。令人心潮澎湃,放下枷锁,不顾一切的迈向远方……然而远方终是寻觅不到的尽头,激昂弦音静听犹在耳畔。忽而由深入浅,似春雨润江面,听似波澜点点,实则徒做无用功…… 之前的心怀激荡,只余愁思满心头,独自神伤! “唉!” 曲终伊人在,无限离愁,化作一声叹息,述说与谁听? ———— 碧波江畔,蓑衣翁将扁舟停靠岸边,其上坐着一个萧索的身影,拿着酒器自斟自饮,正是明烈歌。 烈酒入喉,火烧般刺人心肺。 明烈歌却毫无所动,烧红了眼睛,将烈酒一杯接着一杯灌入口中。 十九年前,青女月、一十二日、戌时、天空也像这般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两对新人,隔着一座楼,挽着各自的新娘与新郎共同步入婚堂。 一片的欢声笑语,佳偶天成,宾主尽欢过后…… 酒宴散去,他亲自送好友们一一离去,却没有入洞房。 而是穿着新郎红袍像今天这般,坐到了蓑衣翁的扁舟上,拿出一把古筝,横放膝头。 琴音悠扬,弹奏的曲子和今天听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收尾时,他一反常态的将手重重拍在琴弦上。 筝~悠荡的余音随着他的目光飘向江畔,高悬的圆月之下,孤零零的伫立着一个身著凤冠霞帔的倾世新娘。 她望着他。 他看向她。 她眨了眨眼问道:“你刚刚弹奏的曲名叫什么?” 他移不开目光地答道:“曲名飞火,飞蛾扑火。” 她明知故问地问道:“飞蛾扑火,是何典故?” 他不无自嘲地答道:“飞蛾第一次在黑暗中看见烛火,就被它鲜艳亮丽的色彩所着迷,烛火也被飞蛾那双优美灵动的翅膀深深吸引……渐渐的,烛火和飞蛾都知道自己爱上了对方,可是无论飞蛾百般哀求,烛火都不允许飞蛾接近。直至有一天,烛火即将燃烧殆尽,飞蛾不顾烛火的劝阻,挥动着那双优美的翅膀,扑向了烛火……你可知道,烛火最后对飞蛾说的是什么话吗?” 她还是明知故问地问道:“什么话?” 他苦涩道:“它说,傻瓜,我不让你靠近我,是怕你被我伤害!这不正是告诫世人,痴情越深,伤得越重!” 她终归没再明知故问下去,眼神坚定地反驳道:“可是我觉得飞蛾最后是幸福的。” 他沉默着。 她笑了,笑的很美:“生命的最后,能死在自己所爱之人的怀里,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如果我是那只飞蛾,我也会那般做,只为了拥抱烛火……最后的温暖。” “……” 那一夜,他和她都记不清,究竟是飞蛾扑向了烛火,还是烛火抱住了飞蛾。 但他和她都记得,那一夜,是人生中最快乐,最放肆的一夜。 然而亦如烛火终有烧烬之时,当他和她都清醒了过来,面对着独守新房的新娘与满心期待着长相厮守的新郎,一切的一切终将画上句号。 往后每年相同的日子,明烈歌都会坐在扁舟上,蓑衣翁便陪他听了十八年相同的飞蛾扑火…… 这个世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我每天都与你擦肩而过,却从不能回头看彼此一眼! “唉!” 酒干君却醒,无尽刺痛,化作一声叹息,又是述说与谁听? “老爷,今儿早上,凌迟回来过。”蓑衣翁突然出声。 明烈歌痴痴的收回目光,脸色恢复如初,道:“他不是被派去保护寒儿了吗?” “他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个死人。”蓑衣翁的语气就像讲一个讲了几百遍的故事般平淡无奇,“老奴认得那死人身上的标记,是‘采命塔’的杀手。” “采命塔?”明烈歌眼神一凝,“三十年前对义兄下了‘命单’的那个杀手组织。” “是的,老奴前几天接了两个船客,还听他们谈到了总护法。” “哦?” “他们说,有人亲眼看到总护法现身云州,当年参与围攻通天峰的门派都已经开始暗中派人来云州查找总护法的下落。” “你是说,义兄来云州了!”明烈歌动容,这个世上能让他动容的事不多,更别说人。 除了月凝雪与明月寒,他口中的这位“义兄”可能是唯一一个。 蓑衣翁道:“他们是这样说的。” “那两个船客呢?” “老爷恕罪,或许老奴年纪太多的缘故,划船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块暗礁,害的那两个船客失足落水,淹死了。”蓑衣翁的语气仍是平淡无奇,哪有半分自责的意思。 明烈歌却没什么表示,通过蓑衣翁寥寥数语,他已然猜出,那两个船客,定也是暗中来查义兄下落的。 而他们其它地方不去,偏偏来到千里江陵,岂不是表示他们怀疑义兄来云州,会躲到千里江陵。 可他们也不了解清楚,义兄是什么样的人。 就算自己求着他来,他也不会来的! 明烈歌定神吩咐道:“勇伯,如果义兄真来了云州,这千里江陵怕是难以太平,你老多费心了。” 蓑衣翁回答:“老爷放心,老奴虽老迈,眼睛也有些花了,可这双耳朵,还灵着哩。” 明烈歌点点头,勇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历经艰辛,亲情早已超越主仆关系,叫他一声亲叔爷都不为过,对他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对了老爷,凌迟离开时还告诉老奴,过段时间,夫人可能会出去一趟。” 明烈歌闻言皱眉,半晌,喟叹道:“由她去吧,她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住。要是三十年前那些人都跑来云州,烽烟四起,寒儿一个人也的确不适合在外面晃荡。虽然一个男人需要成长,但……” 明烈歌痴痴的望着吹雨楼方向,话锋一转道:“勇伯你说,一个人的错,为何需要两个人承担?” 蓑衣翁低声一笑,似是而非地道:“呵呵,老爷求得不就是随遇而安,有些错,不一定是真错。” “然而犯错了就是犯错了,吾穷尽一生,亦无法补偿她们!” “那老爷何不补偿一个,总比亏欠两个划算。” “……勇伯。” “是老奴多嘴了,呵呵。” “罢了,或许她说得对,许多事,并不能全都随缘。有些过错,更不能用逃避来做借口……” 明烈歌望着吹雨楼,轻声呓语…… 第十四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郾城。 作为云州占地最广的主城之一,其一城人口数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万。 这般夸张的人口密度,放在蓝星上是难以想象的。 只不过要是没有如此夸张的人口基础,又怎能支撑起尔今鼎盛昌荣的修真界。 有道是,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这个世道,连修士的命都不值钱,凡人的命就更不值钱了。 “仙人”鼓励凡人努力繁衍下一代,施以教化,传授处世之道。为的就是让凡人优胜劣汰,大浪淘沙,源源不断从蝼蚁中筛选出最强大的蝼蚁,维持仙人的统治地位。 可怜蝼蚁们都坚信这其实是“仙人”赐予他们的福泽! 明月寒挑开窗帘,眺了眼前方那座宏伟的城池,略微疲乏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次出现的那两个刺客给他提了个醒,现今生存的这个世道,可没有法律和人权之说,讲究的是物竞天择,一言不合就生死决斗再正常不过。 决不能再抱着和平年代养成的那种糊里糊涂一辈子就混过去的流民心态! 这一路明月寒凝神戒备,担心的就是上次那个刺客逃走后,会继续找人来…… “公子,我们到了!” 王富贵儿语气激动,他早就望见在城楼下迎接的王家成员。 马车在城楼处停下,明月寒对着一脸急不可耐的王富贵儿点了点头,后者便率先跳下马车,径直的跑到迎接的王家成员前,面向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磕头道:“爹,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有财三年来第一次看到儿子,面色激动不已,努力的克制住情绪,带领王家成员向下车的明月寒长身而揖道:“我等,拜见明月公子。” 城楼处某些人见到这幕,不由讶然。 须知王家作为江西七大贾豪之首,两年前进驻郾城,仅仅用了两年时间,便成为了郾城第三大家族,仅次于邱温两家。 无论是资产和实力,放到整个云州,都能跻身世家前五十。 而就是这样一个豪族世家,今次竟然在家主王有财的带领下全员出动迎接一个弱冠青年。 再看那银氅青年,长的确是清新俊逸,坐得马车亦硫金镶钻嵌宝石,必为大豪出身。可那双半眯半阖的狭长凤眼,却给人一种精神不足的感觉。 面受王家成员的大礼,他也没有展露受宠若惊之色…… “王家主客气了。”明月寒睨着低下的一排后脑勺,虚抬了下袖子,便算揭过。 心中清楚,王家众人将爹娘奉若神明,而自己身为“神明”儿子,若太过谦虚,执晚辈礼,称他“王叔”什么的,反而会让他晚上睡不安稳。 不过看着王有财的长相,再和身边的王富贵儿两相比较,真应了那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被王家成员恭迎入城,明月寒吩咐王富贵儿向他们阐明,自己此行乃有要务在身,不宜太过声张,更不宜暴露身份。 王有财是个精明人,听完儿子的话,立马将王家成员遣散,只留了几个负责伺候的奴仆,和两个姿色端庄的女婢陪同。 到了晚上,王有财亲请明月寒上王家酒楼,还搬出了酒楼中最好的藏酒招待。 王家本就贩酒起家,这搬上来的藏酒虽不如琼浆玉酿,却已算酒中极品。 “公子若是觉得这酒不错,明儿叫我家傻小子,多搬几坛到公子府上。” 王有财看着先给国宝倒了杯酒,后才自己倒了一杯,喝下之后点了点头的明月寒,恭谨说道。 “那就有劳王家主了。”明月寒爽快的答应。 王有财脸上的笑容愈发丰盛,他知道明月公子绝对不会缺几坛好酒,既如此,明月公子依然爽快答应,则表示他还是很看好本家的。 这一切,自己儿子功不可没呀! 要没有儿子和明月公子的关系,再过三十年,自己也不可能坐上家主之位! 王有财不仅转头看向一边嘴巴就没停过的王富贵儿,佯怒道:“富贵,你怎这般不知礼数,公子远道而来,你不照顾,只顾自己吃吃喝喝,毫无上下尊卑,你这是……” 他本想说;你这是要造反嘛。 但一想,这样说,万一明月寒当真了怎么办? 于是改口道:“你这是忘了小时候我怎么告诫你的嘛?气死我了!” 王有财故意捂住心口,咳嗽了两声。 然而没等王富贵儿认错,明月寒便微微一笑道:“无妨,富贵三年没见过王家主,思家心切,开心些也是正常的。” “公子……”王富贵儿放下筷子,一阵感动。 确如明月寒所言,王富贵儿三年没回过家,这一下看到亲爹,吃着日思夜想的饭菜,的确有些兴奋过度了。 王有财的想法却不同,要知道三年前,自己亲自将儿子送去千里江陵,便已和明月寒见过一面。 那时的他虽然没和自己说话,然身上散发的超然姿态,都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印象。 离去之时,自己更是亲眼目睹一个不小心冲撞到他的女婢,被他直接用脚踹飞出去。 那个时候,自己还怀疑,把儿子送去,会不会害了儿子。 直到后来得知儿子成为了他的贴身侍从,自己在家族地位跟着水涨船高,方才安了些心。然而每每回想起那个被踹飞的女婢,晚上便总是失眠。 万万没想到,三年过去,明月公子不仅亲自带着儿子回来,整个人无论是平易近人的气质,还是脸上那亲切的笑容,与三年前相比,完全像换了个人一样! 王有财甚至真的产生一种祖上积了阴德的感怀…… 要是明月寒知道他此时内心的想法,定会开心的大笑。 瞧吧,洗心革面还是有效果的。 “王家主,不知我让富贵托你调查温家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明月寒放下酒杯,温声问道。 内心还在踯躅着要不要让那几个在楼下等候的侍女上来的王有财,闻言回道:“回禀公子,自从我收到富贵的传信后,便马上安排府中下人收集温家的信息,后来发现,从两个月前开始,温家的大门不论白天晚上,就一直封锁。整个温家仿佛完全与外界断绝了往来……乃至我亲自借磋商生意为由,事先向他们发了张拜帖,他们也没有回应!” 王有财起身行礼:“下人有负公子所托,还请公子赐罪……” 第十五章 子还母命 王有财心里苦,明月寒要他查关于温家的消息,可温家大门紧闭,就连郾城的那些商铺都关了门。 别说人,就连一只苍蝇都出不来,根本无从下手。 但这般抱怨的话,只能在心里说说。 “王家主不必如此。” 明月寒示意王有财坐下,自己端起酒杯抿了口,目露思考,过了片刻问道:“内部得不到消息,外部呢?” 王有财苦笑一声道:“不瞒公子,温家在郾城的所有商铺都在两个月前全都封掉了!” “哦。”明月寒皱眉,温家越是这般不合常理,他就越觉得聂妄的事定大有文章。 否则仅仅是儿时遭受过歧视,况且后来温修德亲自送其上云岚宗,怎么着也算做出了补偿。 温家完全没有必要紧张到这种程度。 明月寒手指放在桌上,轻轻敲打着桌板,王家父子则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等待着他的吩咐。 王有财虽不清楚明月寒为何要让自己查温家,但温家一下子把所有商铺都关掉,每天的损失无法估量,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突然,明月寒灵光一闪,说:“既然对温家之人无从下手,那么可以通过温家的外人。” “外人?”王有财不懂。 明月寒笑道:“温家家大业大,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开除过一个仆人,或者没有一个仆人从温家离职?” 王有财顿时明。 对呀,这么简单的方法,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既然没办法从现在温家人手上得到消息,不代表不可以从“以前”温家人手上收买情报。 怪只怪自己收到信件后,一心扑在温家上面,太过在意,反而忽视了其它方面。 “换句话说,就算这么多年温家未曾剔除过一个仆人,但他们在郾城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总有和他们交好的家族吧。”明月寒补充道。 王有财用力的一拍自己脑门,拱手道:“公子颖悟绝伦,下人佩服。郾城人都知道,温家能做到今天的地步,多亏了邱家提携,而邱家老祖,据传闻乃是云岚宗的太上长老。” “还有这等事?”明月寒不禁挑眉,这层关系,书简上可完全没提到过。 王有财解释道:“其实早在三十多年前,温家在郾城最多只算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阀门,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搭上了邱家这条大船……” 接着王有财的说法,温家这个虚假豪门自从搭上了邱家这个真正的郾城第一豪门,地位跟着节节攀升……与他人做生意,他人因忌惮邱家,都会做出妥协,乃至放弃竞争。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温家自然而然成为了郾城仅次于邱家的世家阀门。 明月寒听罢,颔首道:“那就从这个邱家入手。” “是。”王有财未作犹豫。 虽然他也忌惮邱家的实力,可一念及明月寒的身份,便也没太大担忧。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再次拉近王家和千里江陵的关系,到时候就算邱家有云岚宗撑腰,王家又有何惧。 十五年前,吹雨楼主孤身杀离院大先生的事迹,他早有耳闻。 你云岚宗在郾城这块只手遮天,可要和离院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那里可是云州儒家圣地呀! 就这,吹雨楼主都能说杀就杀,说走就走,你云岚宗到时敢跳,灭你也是一句话的事。 王有财此时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棒的决定,便是三年前不顾族老的劝阻,依附云岚宗和邱家,而是投奔千里江陵这座大靠山。 “混账,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邱宇横在郾城哪家酒楼吃饭,还要付账……” 就在王有财盘算着怎么把人弄进邱家之时,隔壁的包厢,突然传来碗筷砸到墙壁上的声音,随即一个嚣张的男声骂咧道…… ———— 郾城温家。 大门紧闭了两个月的大宅中,温家祖母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黄浊的眼白扫视着坐在下方争论不休的温家嫡系子孙。 “我早就说了,聂妄此子就是个白眼狼,养不熟。”温家三子温修礼说道。 温家祖母一生共育有四个儿子六个女儿,长子温修德,次子温修行,三子温修礼,四子温修智。 “不仅养不熟,还会咬人。大哥可是他的亲大伯,他怎么说杀就给杀了!都怪我二十五年前,没有直接把他淹死……二哥,你说对不?” 温修智看向坐在对面的温修行,阴阳怪气地问道。 “四叔这就是你不对了,二叔一辈子没娶媳妇,把那小杂种当亲儿子一样养,你要这样说话,我可得为二叔打抱不平咯。”温家长孙温瑞说道。 “就是就是,记得小时候我不小心把一个炮竹扔到那小杂种的鞋子里,二叔还为那小杂种打了我一巴掌。现在想想,当初我就该多扔几个炮竹,把他炸瘸得了,我爹说不定就不会死了…呜呜呜…”温家孙女温冰冰擦着眼泪。 “可不就是,我也记得有一次下雪,我不小心把洗脚水泼到那小杂种被子上,二叔居然把我的被子抢去给那小杂种盖!”温瑞继续说道,“你看看现在,就因为那小杂种,害得我两个月不能出门……” 面对温家众人的指责,温修行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言。 温家祖母看不下去,重重拍了拍茶几:“你们都当我这老太婆死了不成!” “儿子(孙儿)不敢。”温家众人赶忙说道。 温家老爷死的早,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温家祖母操控家业,并将温家从一个小家族,发展为郾城第二大豪门。 温家众人就是再不孝,也不敢对祖母不敬。 “行了,你们都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温家祖母气得不轻。 “是,请母亲大人(祖母)保重身体。” 温家众人起身敬礼,走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温家祖母和坐在那的温修行。 “你大哥的事,你都知道了罢!”温家祖母开口。 “儿子知道。”温修行慢慢抬头。 凝视着二儿憔悴的脸颊,温家祖母心头难受,面上却是一冷道:“我这个老太婆只想问你,是不是你把真相告诉了那个小畜生?” “是的。”温修行没有隐瞒,虽然这个答案可能会令愤怒的母亲大人活活打死自己。 出乎他意料的,温家祖母听到答案后,握紧拳头在茶几上使劲敲了几拳之外,并没有再做什么,叹了口气道:“都怪为娘,明知你从小心地仁慈,二十五前,还叫你出面去保他!” 温家祖母这般几乎罪己诏的做法,反倒令一直面无表情的温修行眼中忍不住涌现泪花。 “但……”温家祖母说,“不管谁的错,温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为娘绝不能再看着温家破败下去。如今已经是温家生死存亡的时刻,而天底下,唯一还能让那个小畜生在乎的人,恐怕……只有你了!儿呀,你……会怨为娘吗?” 温修行慢慢摇头,坦然道:“儿子这条命,本来就是母亲大人赐予的,如今母亲大人要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儿子绝不敢有丝毫怨恨。只是……” 温修行忽然站起,面向温家祖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肿了,才接着说:“母亲大人要收回儿子的命,儿子还给母亲大人就是了……” “修行,你想干什么?”温家祖母陡然提高音量。 温修行一脸平静地说:“儿子想干什么,母亲大人难道还不清楚吗?母亲大人想要收回儿子的命,儿子现在就可以给你,但……母亲大人若想用儿子的命,把聂儿引出来,恕儿子不能同意……” 话音未落,温修行右手伸进袖子中,拔出来之前就藏在袖子中的匕首,毫不迟疑的朝自己脖子割去。 叮! 然而,就在温修行闭上眼睛的刹那,突感手上匕首被什么东西击中,力道之大,直接令匕首脱了出去。 温修行惊怒的睁开眼睛,只见温家祖母身后的珠帘,悠然走出一个白衣青年,神色阴骜的冲他笑道:“不好意思,没本公子的同意,你……死不了。” 第十六章 武林盟主 “狗奴才,赶紧把你们管事叫来,要不然本少爷把你这家酒楼拆了信不信……” 乒乒乓乓的摔碗声,掀桌声悉数自隔壁包厢传来,到后面还有响亮的耳光声。 王富贵儿愤怒的起身,便想要去瞧瞧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自家酒楼闹事。 王有财见状欲要阻止,却见明月寒微笑冲他摇摇头:“没事的,由他去罢。” 上辈子只想做个老实人的明月寒,为了解救那几个被拐卖的小孩,尚能坚守心中正义。 这辈子既有能力和责任,更没必有假仁假义。 国宝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善良也要增加锋芒。 一味的忍耐,说好听点是大度,说难听就是,软弱、漠视……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找老子呀?” 王富贵儿来到隔壁包厢门口,扬起下巴瞅了眼满地的碎物和那个揪着店小二头发的锦衣少年。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这般与我家少爷说话?” 护在邱宇横身旁的两个武夫,看见鼻孔朝天的王富贵儿,登时质问道。 整个包厢中共有五人,除了邱宇横与两个武夫和店小二,角落还坐着一个黑衣青年。 王富贵儿哼哼冷笑,踢开倒在门口的木头椅,说:“这家酒楼是老子家开的,你说老子是什么身份?”目中无人的狠劲,那有半分跟在明月寒屁股后面时“狗腿子”的影子,整一个混不吝。 “原来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就长这幅德行。”邱宇横闻言鄙夷的审视了王富贵儿一眼,说,“你可知道本少爷是谁?” “老子他妈管你是谁……”王富贵儿脾气暴躁地说道,“砸了老子的东西,还敢打老子的人,你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狂妄。” 武夫接茬,他目光犀利的盯着王富贵儿:“看你也是个练家子,在下‘奔雷手’孙桐,未请教阁下名讳。” 说罢,拱手对王富贵儿做了个讨教的手势。 修士有境界划分,凡俗武者亦有武功高低之分,只不过没有修士分的那么细致。 而“奔雷手”孙桐乃云州武林公认的“后天高手”,在凡俗武者中相当于顶尖的存在。 “呸。”王富贵吐了口唾沫道,“什么狗屁奔雷手,老子压根都没听过。” “岂有此理。”孙桐恼羞成怒,想他奔雷手的威名,在云州武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此时按照武林规矩,比武前亮明正身,已是给足对方面子,没想对方不领情,还敢这般羞辱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吃我一招——贴山靠!” 孙桐不由分说,双脚前踏,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沉肩便朝王富贵儿胸口顶去。 不曾想,王富贵儿根本没有规避的意图,竟也蹲了下,沉肩撞了上去。 咔嚓。 骨头折断的声音,王富贵儿挺直腰杆,瞥着被撞到墙上才停下来的孙桐,说道:“贴山靠可不是用蛮力就行,最重要是得学会运用巧力。老子要没猜错,你的这招贴山靠是和孙斩天那龟儿子学的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侮辱我师父。” 孙桐震惊地捂着折断的手臂,谁人不知他师父孙斩天乃是云州武林泰斗,纵横云州武林三十余载,只尝一败。 败的还是八年前新崛起的武林神话,“八臂神将”王霸天。 王富贵耸耸肩道:“老子叫他龟儿子那是看得起他,他的贴山靠,也是老子教他的。” “……”孙桐彻底懵逼,这家伙竟然说自己师父的贴山靠是他教的,难道,难道说…… “莫非你就是八年前,以一己之力,横扫武林八大派,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的‘八臂神将’……王霸天?”孙桐难以置信地问道。 噗~坐在隔壁的明月寒饶有兴趣的听着两人如同武侠小说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刚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 “公子,你怎么了?”王有财关心道。 “没事,不小心呛到了。”明月寒拿起桌上的巾帕擦了擦嘴巴,万万没想到,王富贵儿这货居然还做过武林盟主…… “王霸天?”王富贵儿抱着双手,故作思考地说道,“老子以前好像是用过这个化名。” 得到答案,孙桐羞怒的脸色顿时下沉,吞吐道:“可,可师父明明告诉我,四年前你已经被巴山七侠给杀死了?” 王富贵又呸了声:“就那七个垃圾怎么可能杀的死老子,只不过是武林盟主什么的,老子玩厌掉了,不想再玩,才让你师父那个龟儿子故意对外面宣扬老子的死讯。” 这就有点吹嘘成分了,实则四年前他选择死遁,全是因着得罪的武林人士太多。加上后来王有财要送他去千里江陵,便顺水推舟,让孙斩天故意对外宣扬他的死讯,也是怕身份暴露,仇人找不到他,转头找王有财和王家的麻烦! “原来如此。”孙桐了然,“既然是败在八臂神将的手上,那我奔雷手孙桐败的也不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富贵儿最烦的就是这套,和当年他师父孙斩天一个鸟样,明明输了,一定还要为自己找个高大上的借口。 就在王富贵儿权衡着要不要看在孙斩天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邱宇横瞅着自己花大价钱雇来的高手,被对方几句话就给唬的投降,不禁气的甩了孙桐一巴掌:“没用的东西,本少爷每个月发你那么多银子,你居然连一招都扛不住。平时还敢吹嘘自己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我看你就是个废物!” 孙桐感受着脸上的火辣辣,有心辩驳,但余光瞥见坐在邱宇横身边的青年,终究没有出声。 既然当初为了荣华富贵,选择进入邱家给邱宇横当一条走狗,便已经想过会有今天这场面! “卓大哥,这两个废物不行,看来只能拜托你亲自出手了。” 邱宇横转身对坐在身边的青年说道,比之孙桐与另一个武夫,语气不知要客气了多少倍。 那青年掸掸衣摆,微微抬头:“邱少放心,左右不过一个半步先天,在凡人中可以逞能,在我卓天来眼里,始终只是……土鸡瓦狗尔。” 话落,一道诡谲的威压锁定王富贵儿…… 第十七章 能屈能伸 俗世武者大体可以分为三种。 一种是没有灵根,纯粹练习外门功法,譬如铁砂掌、鹰爪功。 第二种是有灵根,但因为灵根不完整或品质太低,无法凝聚内气,终其一生,也只能修炼到后天境界。 第三种是完整灵根,对于这种人,世俗功法只是一个跳板,一旦引得修真门派注意,便可以鱼跃龙门,脱胎换骨。 王富贵儿就属于第二种,打小痴迷各种武学,初入云州武林,便凭借一己之力,横扫云州八大门派,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真实修为境界,达到了凡人武者顶峰,只不过体内灵根品质太低,一直无法跨越最后那道巨槛…… “给我跪下。” 卓天来散发内气产生的威压锁定住王富贵儿,顿时令他产生巨大压力…… 倘若不是这三年呆在千里江陵,习惯了修士对凡人的威压,恐怕卓天来这句话说完,真得跪下。 纵使如此,在卓天来的威压下,王富贵儿仍是情不自禁地发抖。 没办法,这就是先天与后天的差距,一字之差,却是仙凡之隔! “哼,倒有点能耐。” 卓天来见王富贵儿居然能勉强抗住自己的威压,觉得驳了面子,全身内气疯狂涌现:“我倒要看看,你能扛多久。” 作为云岚宗真传弟子,年仅二十七岁,便晋升内丹境,面对凡人,确有自傲的资本。 王富贵儿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内心唯有一个念头;公子还在旁边看着,绝不能丢了公子的脸。 “我王富贵儿除了两位楼主和公子以外,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个垃圾,不配让老子下跪……啊!” 王富贵儿大声吼道,鄙视卓天来的同时,亦在给自己打气。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顿觉身上压力消散,一只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富贵回头看去,如释重负,先前骨气瞬息烟消云散,竟是直接跪了下去,抱住明月寒大腿,诉苦道:“公子您终于肯出手了,小子还以为您真的不管小子死活了……” 明月寒无语,刚刚才听你说了那番有骨气的话,怎得一看到自己,就马上换回这幅狗腿子样了! “赶紧起来。”明月寒说。 “是,公子。”王富贵儿老老实实躲到明月寒身后。 明月寒却看了他一眼,说:“没想到,你还做过武林盟主。” “什么武林盟主,那都是小子们过家家,玩游戏而已。”王富贵儿觍脸笑道。 “有空和我讲讲你是怎么当上武林盟主的,这可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明月寒认真地说。 王富贵儿自然不会当真,只道:“公子想听,小子就讲……” “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 卓天来看着有说有笑的二人,早已气的面色发黑。 尤其是这个自称王富贵儿的,刚刚自己用威压逼他,他还敢回嘴辱骂,原以为他是个骨气的家伙。 没曾想,这家伙下一秒就对一个瞧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家伙,低眉顺目,卑躬屈膝,这不明摆着打自己的脸嘛! 卓天来越想越气。 邱宇横这时同样走了出来,以貌取人地说道:“之前那家伙说他是这里管事的,本少爷看他长的就不像,你应该才是这里管事的吧?告诉你,本少爷乃邱家二少爷,识相点,你们两个跪下来一人给本少爷磕几个响头。让本少爷满意了,今天的事就……” “算了”二字还未说出口,明月寒黑白分明的狭长凤目转向了他…… 邱宇横只觉心神一震,膝盖竟是直接弯了下去。 “……啊”邱宇横惨叫,他的左膝下有一块刚被他亲手摔碎的瓷片,有血浸出! 邱宇横双手撑地,面色煞白,锥心的疼痛就好像身上背了两个千斤坠,无论怎么用力,都爬不起来,惊慌叫道:“卓大哥快救我……” 纵然邱宇横再怎么跋扈无脑,此刻也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应该差不多的银氅青年,与卓天来一样,都是修士。 “公子!”王富贵儿感动无比地叫了声。 公子自从失忆之后,就变了个人,在青天门被那些家伙指着鼻子骂都无动于衷。 此时却为了帮自己,悍然出手,可想而知公子是多么的在乎自己! 至于卓天来,听到邱宇横的求救,却没有马上动手。 并非他不愿动手,而是在邱宇横跪下的同时,他的身上也感到一股重大的压力。 再一想到方才,明月寒只是拍了拍王富贵儿的肩膀,便化解了他的威压。 胸中气愤顷刻冷静下来,通晓明月寒不仅仅和他一样是个修士,而且修为定远高于他。 怪不得刚才那家伙在自己出手后还敢那么嚣张,有恃无恐。 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 念头至此,卓天来冷静下来道:“在下乃云岚宗真传弟子,不知道友竟是同道中人。今日之事,纯属误会,还望道友莫要见怪。” 不是卓天来怂,而是看明月寒年纪比他轻,修为却比他高,不用想定是出身大派,至少也和他一样,是某个门派的真传弟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平时跟着邱宇横在郾城欺负欺负那些不长眼的二世祖没关系,但为了这么点事,可能得罪一个大门派的真传弟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如果事后查明,对方并非出身大派,再找回面子也不迟。 不得不说,能成为真传弟子,必然不会真如邱宇横这种嚣张跋扈的二世祖一样无脑。 要知道,在修真界,相比外部斗争,门派的内部斗争才是最残酷的,随时都有人挖坑等你跳,要没点脑子,早晚被埋得死死的! 见明月寒听到云岚宗根本没反应,卓天来愈发坚定对方出身非凡,稽首道:“今日之事,我等有错在先,造成的损失,定当加倍赔付,还望道友海涵,改日卓某亲自上门道歉。” “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救我起来。”跪在地上的邱宇横见状急声道。 “闭嘴。”卓天来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连吃饭钱都舍不得付,惹出这档子事,我又何必如此低三下四! 却是忘了,之前跟着邱宇横吃香的喝辣的,乃至上青楼娼馆,同样没付过钱,玩起来可不比他人矜持。 “……你。”邱宇横气得说不出话,心里道;好你个卓天来,本少爷给你面子喊你声大哥,你反倒敢凶起本少爷来了。你可别忘了,整个云岚宗都是我邱家的,你这个真传弟子的身份又是怎么来的,你给本少爷等着…… “道友莫怪,卓某这位义弟生性莽撞,然本性不坏,绝非有意顶撞道友,卓某代他向道友赔罪。”卓天来再次稽首。 明月寒看着差不多了,平息体内翻滚的内气,抱着国宝转身回隔壁包房。 不是故作高深,而是真没心思和这种吃霸王餐的败类虚头巴脑。 王富贵儿狐假虎威的对两人说道:“赶紧赔钱,下次再敢来闹事,直接打断腿……” 第十八章 郾城邱家 “公子,那两个孙子走了。” 王富贵儿回到包厢,手上攥着两叠金票子,乐呵呵地笑道。 明月寒眼疾手快揪起半个身子钻进酒坛子的国宝,教育道,“少喝点,小心淹死你。”继而不顾国宝的反抗,强行把它抱进怀里,才对王富贵儿说道:“别站着了,先坐下。” “谢谢公子。”王富贵儿依言坐下,将攥在手中的两叠金票子,放在了明月寒手边。 “这是他们赔偿给你家的,给我作甚。”明月寒说。 王富贵儿理所应当地说道:“要不是有公子出面,那两个孙子怎么可能那么老实陪钱。” “没错。“王有财亦道,”这个邱家二少在郾城算是个家喻户晓的坏胚子,人人见他如见瘟神,避之不及!此次之事,若非公子出面,照富贵这脾性,怕得惹出大乱子,届时就算下人出面,对邱家也恐怕无济于事。” 明月寒笑了笑,怎会听不出,王有财这是担心邱家事后报复,刻意把此事揽到自己身上。 王有财看着明月寒的玩味笑容,不由心中一虚,讷讷拱手道:“呵呵,公子勿怪,邱家在郾城根深蒂固,邱家人又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下人只是,只是担心他们秋后算账,绝不敢,绝不敢……” “好了。”明月寒淡然挥袖,“王家主不必如此,遑论富贵乃我侍从,我母亲既接了王家的贡奉,王家有难,本公子断不会坐视不理。”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本公子,代表的是千里江陵明月公子的尊贵身份,为的就是给王有财吃颗定心丸。 “下人谢过公子。”王有财如蒙大赦,是真怕因为一点小事,惹得明月寒不快。 只有真切见识过修士的手段,方知修士对于凡人有多么可怕。 “爹,你放心啦,公子才没你想的那么小气。”王富贵儿却认为自己爹反应过度。 “是是,公子海纳百川,英明神武,是下人孟浪了……”王有财叠声应和,只是心中恨不得扒了这个傻儿子的裤衩,狠狠抽上几鞭子。 明月寒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原来拍马屁也有遗传,嘴上说:“王家主,不知你对邱家可有了解?” 王有财道:“邱家作为郾城第一世家,本家跑来郾城插旗,倒是与邱家打过几次交道。” 明月寒道:“说来听听……” ———— 另一边。 邱宇横在武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到邱家大宅。 卓天来跟在他后方,面色难看。 至于奔雷手孙桐,早在从酒楼出来后,就被有气没地方撒的邱宇横一个巴掌扇得这辈子可能都不敢再踏进郾城。 “混蛋,你不会慢点,是不是也想和孙桐一样滚蛋……” 搀扶的武夫,无意步子迈了大点,惹得狼狈的邱宇横大声呵斥。 卓天来紧拧眉头,看向邱宇横的眼神,越觉厌恶。 “小人该死。”搀扶的武夫无奈道歉,想他“书生剑”在云州武林也是和奔雷手孙桐齐名的顶尖高手,原以为进入邱家能求一场富贵,那曾想最后变成一个纨绔二世祖的走狗,天天被呼来喝去! 若不是当初进入邱家时,家眷都由邱家家主安置,早就甩手不干了! “少爷,你怎么受伤了?” 邱家大宅外两个负责看门的武夫远远望见用一只脚走路的邱宇横,立马跑上去。 “告诉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邱宇横气愤难平,“没看到本少爷腿都快断了,赶紧抬本少爷进去啊……” “是是……” 两个个看门武夫合力抬起邱宇横进家门。 邱家贵为郾城第一世家,邱家大宅的地基几乎囊括一整条主街,豪华程度,堪比皇宫。 守在大宅主厅外面的护卫们早已接到命令,最近这段时间,没有邱家家主手谕,任何人都不准进入。 故而当护卫们发现那被抬进来的邱宇横,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少爷。” 邱宇横一只脚站到地上,问道:“我哥在不在里面?” 护卫队长道:“长公子正在里面会客。” “那你们还拦着本少爷作甚,还不快滚开,给本少爷让路。”邱宇横颐指气使。 护卫队长无奈道:“少爷恕罪,家主有令,没有他与长公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笑话。”邱宇横抬手就一耳光甩在护卫队长脸上,“狗一样的东西,你也不睁大眼睛看清楚本少爷是谁,在这里还有本少爷去不得的地方吗?” 护卫队长吓得赶紧俯首:“少爷息怒,小人也只是奉家主之令,请少爷莫要为难小人。” “本少爷叫你滚开听到没有?”邱宇横两只手臂分别搭在两个武夫的肩上,借力凌空一腿踢翻护卫队长,命令两个武夫抬着他跨过台阶,回头对全都跪到地上的护卫们骂道,“一群狗一样的东西,还敢拿我爹压我,都滚……” 而此时大宅主厅中,邱家长公子,亦乃云岚宗宗主亲传弟子,身兼青天门青衣执事之责的邱云飞,听到外面的动静,歉意的朝坐于两旁的青年男女们抱拳说道:“诸位稍坐,邱某这就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邱师兄请便。”青年男女们拱手回礼。 这些青年男女,都是早先从青天门来到郾城,负责围剿聂妄的执事。 他们刚到郾城,便受到了作为地主的邱云飞热情接待…… 邱云飞走出主厅,看到那被抬着进来的邱宇横,皱眉斥道:“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我里面有客人吗?” 邱宇横一见到邱云飞,马上把手从身旁武夫的肩膀上抽了回来,眼眶一红,委屈地喊道:“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要不是我命大,今天就要被别人打死了!” 邱云飞瞥了眼他受伤的腿,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邱宇横用袖子拭了下眼泪,刚想开口,邱云飞却将目光转向了后进来的卓天来,道:“你先闭嘴,卓师弟,你来说说吧。” “是,师兄。”卓天来恭谨揖礼,将前后经过告诉邱云飞。 当然,像什么吃白食,砸人饭碗,这种事能略就略,只详细阐述了王富贵儿与明月寒现身后所发生的事…… “卓师弟确定那人连话都没说,就破了你的压制?”邱云飞听完,眼中流露凝重。 之所以选择让卓天来说,是因为他比谁都要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属于那种一天不惹事,就浑身不自在的顽主。 “确定,那人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但却让我有种强烈不适感!”卓天来肯定道,“都怪师弟学艺不精,才害邱少爷受伤。” “这事不怪你,你那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宇横。”邱云飞善解人意地道,“不过,再怎么说,这里是郾城,宇横又是我亲弟弟,被人欺负了,总不能当没发生过,那就让我亲自去会会到底是何方神圣。” 邱云飞目光闪动,回头看了眼坐在里面的众人,心中已有了计较。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净干些什么好事,赶紧把这颗大补丹吞下,躺到床上好好养伤。” 邱云飞右手一抬,便有一颗香气弥漫的赤黄丹丸出现手中,恨铁不成钢地道:“这段时间,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我的允许,不准再惹是生非,听到没有?” “可是,哥……” “没什么可是的,你的公道哥自然会帮你讨回来,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邱云飞严肃道。 “……记住了!”邱宇横不情不愿地应道,相比于亲爹,从小到大他最崇拜最害怕的却是自己这位亲哥…… 第十九章 找上门来 酒足饭饱。 明月寒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王富贵儿,说:“行了,你就不用送我了,好好陪陪你爹吧。” “谢谢公子。”王富贵儿感激地说道。 明月寒没再多说,下楼之时,经过楼梯口的包厢时,却是忽然停了一会。 “公子怎么了?”王富贵儿问道。 明月寒摇摇头,继续走下楼梯:“没什么,我走之后,你让人送两坛好酒给里面那位客人。”刚刚经过那个包厢门口时,他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气息,如若没猜错,坐在里面的人,正是刀不二。 明月寒不知刀不二为何也会出现在王家酒楼,或许是巧合,或许刀不二一直尾随着自己? 管他呢…… “没问题。”王富贵儿虽不清楚里面那位客人是谁,但只要公子开口,照办准没错。 王富贵儿送明月寒上马车,父子俩对着马车躬身行礼,目送着车夫驱车远去…… 父子俩这才重新回到酒楼中,没有明月寒的存在,总算可以好好促膝长谈,唠唠家事。 三年未见,父子俩都有说不完的话,总算王富贵儿没有忘记明月寒的交代,途中让人送了两坛藏酒给刀不二。 而收到藏酒的刀不二,显然有些诧异,想不通自己根本没露面,明月寒是怎么发现自己存在的? 熟识刀不二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对谁都很沉闷,除了修炼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 所以当他打开两坛藏酒,闻到那浓烈的酒香,内心的诧异瞬间被烈酒给冲散,就这么一个人一块碗,不到半个时辰,两坛藏酒,居然都被喝光了! 喝得尽兴的刀不二,习惯性的抽出长柄砍刀,准备演练一通,旋即反应过来这里并非自家后院,悻悻然的将长柄砍刀收回皮质刀鞘。 这个时候,楼下陡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的还有数道内气威压,刀不二不禁聚神…… 楼下,王富贵儿看到这群闯进酒楼的青年男女,其中有那么一两个还相当眼熟,好像是以前在青天门被公子修理过的执事…… “你们想干什么?” 王富贵儿今天也没少喝酒,此刻酒精上头,看到一群人来势汹汹,毫不迟疑的护在王有财身前,喝问道。 “哼。” 人群中传来一道冷哼,顿时有股威压笼罩王富贵儿周身,令他的酒气瞬间清醒了大半。 被他护在身后的王有财,则是直接趴到地上,躯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住手,有事冲我来,别欺负我爹。” 王富贵儿大声喝道,有心保护王有财,可在内气威压笼罩下,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还不错。”邱云飞见王富贵儿区区凡胎在自己的威压下,仍然能保持直立,夸了一句,道,“吾乃邱家长公子,今天下午吾弟在你们酒楼受了伤,可有此事?” “原来是邱宇横那孙子找来的帮手。”王富贵儿嘴硬道,“是又怎么样,那孙子想吃霸王餐,没把他腿打断就不错了。” “岂有此理,区区一个凡俗蝼蚁竟敢如此嚣张,看来平时就是家欺行霸市的黑店。”一个男子出声道,“邱师兄,别和他废话,杀了此等恶徒,也算替天行道。” 邱云飞却是没有应答,此人在青天门不过一白衣执事,说出这话,明显是在巴结自己。 他更好奇的是,为何在自己释放威压,亮明身份的情况下,对方还敢如此有恃无恐,莫非真如卓天来猜测的那样,对方背后有着大宗门做靠山。 邱云飞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富贵儿艰难抬头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富贵儿是也。” “王富贵?”邱云飞挑眉道,“江西王家?” “不错,就是江西王家。”王富贵儿咧着两颗蜡黄兔牙,然而身体在邱云飞的持续威压中,已经开始慢慢矮下去。 邱云飞不由眯了眯眼,他虽然在成为云岚宗掌门真传之后,鲜少呆在家中,但家族之事一直都有专人对其进行汇总。 没记错,江西王家,两年前才开始将产业投入郾城…… 只不过邱云飞知道,其实在更早的时候,王家就已经有意入驻郾城。 当时王家的上任家主,还亲自来找邱家商谈过,只是事后来不知是不是觉得邱家提的要求太过,突然没了下文。 直到两年前,王家绕开邱家,高调的在郾城插旗,为此,作为家主的父亲还大发雷霆,认为王家这是在挑衅邱家权威,召开家族大会,决心全面打压王家产业,誓将王家赶出郾城。 没想到的是,祖爷爷得知后,竟是亲自下令终止了父亲的行动,也没说明原由。 如今想来,王家应该是搭上了连祖爷爷都不愿意招惹的大靠山! 但想归想,邱云飞终究不是卓天来,无论是作为邱家长公子的骄傲,亦或云岚宗掌门真传的荣耀,在云州境内,断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 一旦那样做了,就等于打了整个邱家和云岚宗的脸!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伤我弟弟一腿,我断你一腿,你讹了我弟弟的那些金票,则由这家酒楼作为赔偿。”邱云飞自认做出让步。 王富贵儿闻言却耻笑一声:“原以为我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你比我还不要脸。那孙子吃白食,还砸了我的店,我教训他天经地义。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老子坑了他一样!” 呼~一道阴柔的气流冲撞王富贵儿胸口,人若被石子击中的鸟儿,跌了出去,喷了一大口血。 邱云飞冷声道:“就算王家背后真有靠山,也不想一想,他真会为一个小小的王家,彻底得罪我邱家,你太不识时务了。” “邱师兄早该这样做了。”先前出声的男子再次奉承道,“对付这种泼皮无赖,只有打痛了,才会学乖。” “呵呵呵呵……”王富贵儿此刻嘴巴却发出一串长笑,赫然抬头盯着出声男子道,“叶晓龙你说这话,不脸红吗!难道你忘了,上次是谁跪在我家公子面前,哭爹喊娘的…咳咳…” 鲜血不断从王富贵儿嘴巴流出,修士的一击,哪怕只是随意的一击,断不是他能承受的。 王富贵儿双眼死死的盯着叶晓龙,从他第一次出声就觉得有些印象。 此刻受伤,蓦然记起,这货不就是以前在公子背后口臭,和青天门的几个女执事吹牛要教训公子,后被公子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的怂货嘛! 说来这个叶晓龙在青天门口臭是出了名的,且还极其酗酒,每次酗酒之后,都会故意欺负那些比他低一等的黄衣执事。 所以当初公子弄他的时候,是难得一次还有人为公子加油助威的! “……你,你是……”被叫出名字,叶晓龙的脸色瞬时一变,仔细端详王富贵儿的相貌,同样觉得越看越熟稔,再结合他说得内容,脑海不由浮现出那张他最不愿回想和见到的亲和面孔。 是的,确实是“亲和”的面孔。 只因人人都知晓,明月公子对你笑得越亲和,预示他越不会放过你。 “你是明月寒的侍从!” 此言一出,不仅叶晓龙,顺带今天跟着邱云飞来的一众青天门执事,全都懵逼了…… 第二十章 打狗也得看主人 竟是那个祸星!!! 这是众人听到叶晓龙的话后,第一反应。 千里江陵,公子明月,生如众星捧月。 这本该是个极尽上苍眷顾,世人艳羡的角色。 无奈何,魔道就是魔道,血脉遗传注定了一切。 无论他披着多么奢华优美的外壳,终究伪装不了他那无耻肮脏的灵魂! 邱云飞能明显感觉到众人看向王富贵儿的眼神增添了隐晦,事实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设想过王家大靠山的诸多背景,唯独没想过千里江陵。 只因千里江陵实在太过特殊,要没人主动提起,谁都不会想起它的存在。 而恰恰邱云飞进入青天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关注着原主,企图通过原主,让云岚宗与千里江陵那两位拉上关系。 可最后他却放弃了,只因为,他越关注,越发觉得还是放弃为妙。 那是一个完全没道理可讲的人,喜怒无常,所作所为比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还要恶劣十倍、百倍。 与这样一个人打交道,难度实在太大!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和他搭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名誉,必将毁于一旦,甚至遭受无妄之灾,引发众人敌视,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大家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的恶祸,却又是大家默认不愿得罪之人,至少有脑子的都不会轻易去开罪他。 邱云飞亦深知此理,就冲明月寒那怙恶不悛、放浪形骸的作风,才不会管你哪门子邱家和云岚宗,只要得罪了他,一定会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癣,缠着你不放。 这在青天门中是有前车之鉴的! 那可是一个被宮长老当众教训后,便敢把报复的魔爪伸向宮长老女儿的祸星…… 如此一个胆大妄为的祸星,还会有他忌惮的东西吗? 所以此时此刻的邱云飞陷入了一种纠结。 他有两个选择; 一,就此掉头离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二,为了面子,继续进行下去。 其实他还有第三个选择,便是当着今天被他带来的各门派弟子的面,明知王家有千里江陵的庇护,反而施以更加残酷的镇压手段。 如此固然会彻底开罪千里江陵,但绝对能让他和云岚宗的声望大振。 只是这般做法赌博性质太大,怕的倒不是明月寒的报复,而是怕万一要是那位倾世女魔头真如传说中那般蛮横,杀上云岚宗,就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权衡再三,邱云飞做了个相对折中的选择,冷然开口道:“你一个狗奴,有何资格打着明月公子的名号,在此胡作非为。” 邱家和云岚宗的声誉不能减,千里江陵亦不能得罪,那就唯有尽量将今日之事,算在王家人头上。 只要自己占理,到时就算明月寒无理取闹,自也可找今天陪自己一起来的这些青天门执事作证,请九大长老帮忙。 这一环本就是邱云飞来之前便设计好的,唯独没想到,卓天来口中那个神秘的年轻修士,会是千里江陵的那个祸星…… 王富贵儿不笨,事实上出生于商贾世家的他,比许多人要精明。 商人一切以利益为上。 此亦缘何他能放弃凡俗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之位,心甘情愿去给明月寒当条狗,还当得那么敬职敬业。 所以当王富贵儿听到邱云飞的话语,瞬间就揣摩出他的用心,两颗兔牙咧得醒目,哈哈笑道:“你说对了,我就是公子养的一条狗,但俗话说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你问问身后那群杂碎,敢动老子吗?” 一众青天门执事气结,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而且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比泼皮无赖还要厚颜无耻!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叶晓龙的表情则像吃了个苍蝇似的,因为当初自己被那祸星欺负时,还被逼着学了几声狗叫。 此刻听到王富贵儿的话,总有种他是在嘲讽自己的感觉? “邱师兄,别和这种无赖废话了,解决掉他,我就不信他明月寒真会为了一个狗奴才,与整个云州修真界为敌。” 叶晓龙忍受不了,有意在动手前,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此言甚合邱云飞心意,立马顺着杆子道:“那就请诸位替邱某做个见证,非我有意欺压一个狗奴才,而是这个狗奴才先伤吾弟,又狗仗人势,目中无人,猖狂至极。若不严惩,不知还会再迫害多少无辜!” 邱云飞讲得义正言辞,那些青天门执事也不爽王富贵儿竟敢辱骂他们是杂碎,想着反正不是自己动手,能出这口恶气何乐而不为,于是纷纷附和道:“邱师兄为民除害,我等今日皆可做见证。”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了! 王富贵儿见此状况,笑容略微有些凝固。 也怪他以往与原主在青天门作威作福惯了,已然将这些所谓的执事全然不放在眼里。 地图炮似的谩骂,张嘴就来。 却毫无自知之明,以往青天门的执事们忍他,是因为不想招惹明月寒。 正如他们不想招惹明月寒,是因为害怕千里江陵的倾世女魔头。 从头到尾,根本没人是真正惧怕明月寒,更没人会把他这么一个连内气都没有的奴仆放在眼里, “邱师兄,当初这个狗奴仗着明月寒撑腰,羞辱过我。”叶晓龙请求道,“今日让我碰上,还请邱师兄把他交给我,一解我心头之恨!” “没问题。“邱云飞平静地说,”邱某本意也只是想替吾弟讨个公道,既然叶兄与他有旧怨,该由叶兄裁决。”内心直接笑开了花,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叶晓龙做事这么合自己心意哩? 刚帮自己把其他人拉下水,又马上帮自己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多谢邱师兄。” 得到首肯的叶晓龙,丝毫没有察觉身旁人在他说完之后,都悄悄离他远了些。 毕竟,没有人愿意和一个为了趋炎附势,不知轻重的蠢蛋有关系。 “嘿嘿,你个狗奴才,没想到会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吧!我可记得,当初就是你在旁边出的主意,让我趴在墙根学狗叫。”叶晓龙阴狠地扫了眼王富贵儿和不知何时已经昏厥过去的王有财,道,“你说,我是应该先把你爹弄醒,还是先折磨你呢……” 第二十一章 江西与江东 王富贵儿怕死么? 怕! 比任何人都怕! 但相比于自己死,他更怕王有财死。 千里江陵有成百上千个奴仆,若是王富贵儿身上真没任何闪光点,原主又怎会选中他做贴身侍从? 回想三年前初进千里江陵,当风姿勃发的明月公子现身,其他同僚皆唯恐避之不及,王富贵儿却主动凑了上去; “公子,这种吃法没意思。” “……” “启禀公子,在小人家乡流行一种吃法,叫做解衣喂食,与其让她们穿着衣服伺候公子,倒不如让她们脱光衣服伺候公子。” “解衣喂食?好像有点意思,说具体点。” “是,按照小人家乡的说法,吃饭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有道是活色方能生香。那些未经人事的少女身上都会带有天然体香,只需将做好的菜肴放在她们身上再进食,不啻能让菜肴吃起来更加美味,还能令人胃口大开。” “好一个解衣喂食,好一个活色生香,本公子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玩的吃法!” “公子何不先试一下,小人刚好对这方面颇有研究,若公子不嫌弃,人选方面,与喂食的流程,小人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嗯,那就按你说的试一下,要是本公子满意,你打扰本公子的过错就算了。要是本公子不满意,那你就等着受罚吧。” “小人只不过是公子的一条狗,无论公子满不满意,要罚小人,小人都心甘情愿。” “你倒有点意思,本公子以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 “公子慧眼如炬,小人的确是昨天刚来,能为公子效劳,实乃小人祖坟冒青烟,对公子的敬仰之情,比天高,比海深……” “这马屁拍得倒不会和其它狗奴才那般生硬,本公子爱听。这样吧,只要你说得这解衣喂食的吃法,真能让本公子胃口大开,本公子就赐你一个侍奉本公子的机会。” “小人万幸……” ———— 一旦认定一个目标,无所不用其极的去完成,这便是商人本性。 尊严、人格通通可以抛诸脑后。 同样,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真小人”行径,亦令其对自己所在乎的人和事,比大多数看上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要固执坚定。 而对于王富贵儿,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值得在乎的,也只有爹娘与公子三人。 “杂碎,你敢动我爹,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富贵儿切齿拊心,跟着明月寒三年来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仙凡”有别的概念。 就算是一个曾经被他和公子联手逼得学狗叫的杂碎,所展露的威压,亦非其所能阻挡。 只恨自己跟随公子狐假虎威了三年,竟没有想过求公子教自己一点修真法门! 以公子的能力,但凡答应了,纵然自己天生灵根低劣,也绝对可以想办法帮自己跨过最后那道难槛吧? 王富贵儿追悔莫及,之前的他,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多存点延年益寿的仙丹,让自己和爹娘多活几年便心满意足。 从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渴望探寻那未知的力量…… “你放心,在你变成厉鬼之前,我会先打散你的魂魄,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魂飞魄散……” 内气涌动,压迫的王富贵儿眼睛和嘴巴都溢出了鲜血,叶晓龙伸出厚重的手掌…… 唰~就在其手掌即将拍向王富贵儿的天灵盖之际,凭空一道匹练斩来。 叶晓龙下意识收回手掌,王富贵儿身前的梨木圆桌,多出了一条整齐的切口。 看着慢慢朝两边倒下的梨木圆桌,王富贵儿再也支撑不住体内的伤势,喷出一口热血,昏死了过去! 趿趿趿~在众人的关注中,刀不二肩扛长柄砍刀,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你是谁,多管什么闲事?”叶晓龙诘问道。 刀不二半年前才被宮常风推举进青天门,又长时间呆在千里江陵,难得住在青天门。本人又从不与陌生人聊天,这些执事不认识他,也不奇怪。 “此人,你杀不得。” 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刀不二将肩上的长柄砍刀立在脚前。 倘若不是刚刚免费喝了他家两坛好酒,自己才懒得管这种破事。 “你说杀不得就杀不得,”叶晓龙不屑地掏出腰间的一块琥珀腰牌,道,“你可看清楚了,今天在场的可都是青天执事,是为民除害,我劝你少管闲事。” 刀不二显然不愿意与他多费口舌,袖腕一翻,同样一块琥珀腰牌展现在众人眼前。 不同的是,叶晓龙那块琥珀腰牌上镌刻的是“白”字,刀不二琥珀腰牌上镌刻的是“青”字。 青衣,白衣,一字之别,在青天门内,地位却有着天壤之别。 今天来的人当中,只有邱云飞和另外一个名叫杨欣的女子是青衣执事,其余都是和叶晓龙一样的白衣执事。 而本想拿白衣令吓唬对方的叶晓龙,蓦的看见刀不二展现出的青衣令,就好像被人反甩了一个响亮耳光,口臭的老毛病忍不住又犯了:“不可能,青天门的青衣执事我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你,你的这块青衣令一定是假冒的。”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在云州境内,胆敢假冒伪造青衣令,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白痴。” 开口的却不是刀不二,而是在场除了邱云飞和刀不二以外,唯一一个青衣执事,江东藏剑阁阁老亲传——杨欣。 她虽然穿着男性长袍,梳的也是男性发型,但通过她那精巧的五官,和嘴唇涂抹的胭脂,仿佛就是故意告诉大家,她是在玩女扮男装的把戏。 “听说两年前你拜了听风楼主为师,原来是真的!” 杨欣凝视刀不二,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忌妒。 再联想到两年前藏剑阁阁老亲自前往千里江陵,请求吹雨楼主收她为徒,却被月凝雪不留情面的否决,她忌妒的语气,又添了层嫉恨。 “三年前你我一战,我输了你半招,尔今你既拜了听风楼主为师,修为定是有所长进。”杨欣说道,“不知今日能否给我一个讨教的机会,也好让我看一看,我同你的差距,究竟有多少?” 江东藏剑阁。 江西狂刀门。 这两个隔了一条江,修道风格截然不同的宗门,历代不和,久积宿怨,都想着吞并对方,扩大自身。 直到三十年前,听风吹雨楼建成,两派才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隔江相望。 表面上看两派确是安稳了三十年,然而历史遗留的问题,两派每九年就会举办一次真传弟子的较斗,输方将缴纳巨额的奖励给赢方……灵丹妙药、仙晶灵石、神兵玄法、应有尽有。 三年前的两派较斗,刀不二代表狂刀门出战,一路过关斩将,最后以微弱的优势拔得头筹,决赛对手正是杨欣。 作为两大门派公认的最杰出传人,哪怕输给一个乞丐,都没有输给对方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所以三年来,杨欣勤加修炼,几乎可以用自虐来形容,总算开辟出剑胆,种出道火,晋升灵台境。 万万没想到,千里江陵的那两个大人物,拒绝了自己拜师,却收了刀不二为徒。 顿时让她产生、羡慕、忌妒、嫉恨、不甘种种复杂情绪。 恨不得马上证明给那两个“偏心”的大人物看。 我杨欣……绝不比刀不二差劲! 不选我。 是你们的损失…… “哼。” 刀不二冷哼,手掌缓缓握住细长的刀柄,看向那将手缩进袖中的杨欣…… “哟,好像很热闹呀……”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略显惫懒的声音说道。 第二十二章 过分了 众人循声看去,明月寒去而复返。 把时间回调…… 话说酒足饭饱的明月寒,回到住宅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和国宝躺到床上休息。 睡意临来,冥冥中那股摸不着,看不见的天地能量又次浮现…… 邱宇横吃白食为因,王富贵儿教训他为果。 原本今日这份因果落不到明月寒头上,无奈何,王家父子偏偏要把这份因果转移到他头上。 然而因果无形,自非嘴巴讲讲就可以更改的,明月寒究竟呈没呈这份因果,谁也不清楚。 但好巧不巧,邱云飞急切的带人上门报复…… 须知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古来敢替下人改名或取名,多为老师对学生。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在这种时代,师徒关系,比之父子关系不遑多让。 师父授业,教以道理,施以呵护。 徒儿学艺,尊师重道,尊师在前,重道在后。 两者关系,几乎可以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来概括! 这也是为何,聂妄之事,会引得九大长老那般重视,连求圣人之道,向来宽以待人,含垢匿瑕的宮长老都不惜下达“生死不论”的铁令。 因为聂妄的行为,在外人看来,等同于欺师灭祖。 古往今来,修士门派中,如果发生欺师灭祖的事,只要师父没死,一般都会选择让授业恩师亲自出手大义灭亲,为的正是让他们亲手斩断孽果,不至于遭受大道反噬…… 故而王富贵儿作为明月寒的贴身侍从,并且原主还为其改过名,无形中,加深了两者的因果关系…… 此亦缘何,王富贵儿遭劫难,明月寒会有感知! 只怪原主没事脑袋抽疯,替人乱改名字,使得无形中,主仆间种下了一份堪比师徒情分的因果牵连! 且此因果,与之前蓝雨蝶和那两个刺客不同,明月寒纯属“被动”,除非一方身死,否则永远斩不断。 最麻烦的是,受被动的影响,明月寒若明知王富贵儿遭劫,依然撒手不管,指不定还会遭受少许的反噬! ———— “过分了!” 明月寒穿过众人,看见地上奄奄一息的王氏父子,懒散的脸上难得浮现愠色。 不管对王富贵儿的人品评价几何,经过这么多天相处,明月寒亦明显体会的到,其对自己的忠诚绝对货真价实。 何况明月寒到目前为止对己身因果大道仍一知半解,当受到天地间那股冥冥能量支配时,只道是王家父子今日之灾,皆由自己引的因。 才令得重情的明月寒,产生愠怒。 “阁下就是明月公子吧?” 邱云飞暗地里远远见过明月寒数次,此时却装作第一次见到。 明月寒狭长的丹凤目斜了他一眼,并未作答,而是拿出两颗品相极佳的弹丸,塞进了王氏父子口中。 王有财毫无修炼根基,连续被修士威压攻击,精神方面受了重创,方才昏厥不醒。 王富贵儿虽为半步先天,但耐不住受了邱云飞实际一击,五脏六腑皆受了伤,只怕明月寒再晚半刻钟,他就算能捡回一条命,从此以后也得沦为废人! 仙凡之别,由此可见一斑! 邱云飞注视着灌输内气祛除王富贵儿体内残力的明月寒,眼神中微不可查闪过一丝阴霾。却是未再出声,自身也有意无意的并入那些青天门执事中。 明月寒喂给王氏父子的弹丸乃“生生不息丹”,便是修士吃了,亦能断骨重生,修复内气。 能将这般珍贵的丹药,直接给两个“狗奴”服用,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两个狗奴在他心里的地位! 执事们暗中交换了个眼神,都明白现在不是出头的时候…… 明月寒祛除干净王富贵儿体内的残力,收回了手。 没管依然在大眼瞪小眼,剑拔弩张的刀不二和杨欣,眉毛微微上挑,扫向门口那些站在一起的执事,道:“谁干的?” 执事们默不作声,眼神却都纷纷投向站在最前面的叶晓龙。 反正你丫喜欢溜须拍马,最后也的确是你动的手,供出你这种蠢蛋,总比得罪邱云飞划算。 云岚宗此次固然被一个聂妄搞得灰头土脸,但并不影响它在云州修真界的地位。 叶晓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面庞顿时如丧考妣,嘴唇张张,试图解释:“我,我……” 沨~明月寒二话不说,直接凭空一掌推出,澎湃内气卷起一片罡风,打在了叶晓龙身上。 嘭~ 叶晓龙毫无招架之力,撞破酒楼方门,滚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竟是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嘶!” 在场执事中发出倒吸冷气之声,倒不是惊吓于明月寒果决的出手,事实上,在他们供出叶晓龙后,便已做好心理准备。要是明月寒出手时夷由,反而还奇怪了。 他们惊吓的是明月寒随手一击,展露出的实力。 叶晓龙脑袋是蠢,可内丹境的修为是实打实的。 而明月寒的出手虽有抢占先机之嫌,但叶晓龙上次已经遭过殃,此次表面表现的再怎么不堪,旁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说他自己心里没点防备,委实没有人信。 即使如此,仍旧被一掌击飞,毫无抵抗之力。 最紧要的,他这一掌看似随意,然凭空爆发出的澎湃内气,在场就没几个人有信心能完好无损接住! 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刀不二、杨欣、邱云飞三人。 他们三人都是青衣执事,修为也都突破到灵台境,故而从明月寒出手时爆出的威力便可以推断出,明月寒的境界绝不比他们低。 问题则在于明月寒的年龄上,三人中最小的刀不二都比他大了两岁,邱云飞更是整整比他大了四岁! 而他们三人,一个是江东藏剑阁阁老爱徒,一个是江西狂刀门少主,一个是云岚宗宗主亲传,无不都是天之骄子。 纵使放到整个云州,同辈中能与他们相媲美的,屈指可数。 故而诸如邱云飞和杨欣此类天才,早早就对明月公子风评有所了解,对其评价,更都停留在靠着父母撑腰胡作非为的层次上面,从未真正将他当做成一个未来值得重视的角逐对手。 至于刀不二,其实也一样,甚至比另外两人还要看轻明月寒的未来。 一个吃不得苦,只求骄奢淫靡,就算他的天赋出众,最终也只能泯然众人。 求道者,求得是持之以恒,没有一颗持之以恒的心,早晚都会被世间百态迷惑本心,沉沦深渊…… 第二十三章 尽人事、尽孝心 刀不二第一次有种被人打脸的感觉,而且还是被自己最瞧不上眼的人给打得。 怪不得,他醒来的那日,师父探视完,回到听风楼后会高兴地拿出珍藏多年的“玉泉液”,还非得拉着自己陪他一起不醉不归! 想来那个时候他便已经种出道火了吧? 否则师父怎可能那般放飞自我! 刀不二想着,之前被杨欣挑起的决斗之情,陡然无味…… 明月寒一招打飞叶晓龙,发泄心中怒意。 每个人都有感情,包括圣人,就敢肯定没有私欲?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是不假,但水中的鱼儿为了生存,争饵食之,莫非就错了吗? 如果一个人连身边人都护不周全,就想着去守护天下。 对于明月寒来说,那不叫伟大,恰恰是自私,不负责任的行为。 这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同一个道理…… ———— “我不管你们对我有什么成见,要是我以前哪里伤害过你们,想要报仇,可以冲我来。” 明月寒扫视在场青天门执事,徐徐说道:“今天我可以到此为止,若有下次,你们中还有人敢对我的人下手,别怪我不留情面……” 明月寒不喜欢放狠话,他认为这种行为很傻,可有的时候,不放点狠话,又起不了震慑作用! 他不怕这些人中有那个暗中来报复自己,毕竟承接了原主的身份,那么原主作恶多端,留下的恶果,本该由己承受。 他最怕的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连累身边人。 比如爹娘,就算他们超凡脱俗,可毕竟本体还是个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所以,对待身边人,哪怕是一个奴仆,一个女婢,都会尽量去弥补。 所以,他才对聂妄这个案子如此上心,为的是……尽人事! 所以,他才会遭受刺杀后特地命令王富贵儿不许透露,为的是……尽孝心! “呵,看不出来,堂堂千里江陵,明月公子,也会为了一个奴才大动肝火!”忽的,杨欣语带讥嘲地说道。 她与在场人不同。 首先藏剑阁和狂刀门都与千里江陵毗邻,走得自然近些。 其次,月凝雪年轻时曾受过藏剑阁阁老一次恩惠,对于传说中那个倾世女魔头真实面貌,了解的更为透彻。 只要阁老还在一天,人人都怕的倾世女魔头,藏剑阁却不用怕。 同样,正是因为这两点,两年前阁老亲自出面,犹未说动月凝雪收己为徒,在杨欣心中就越难以释怀。 尤其当得知刀不二拜了明烈歌为师后,更令杨欣觉得千里江陵忘恩负义! “你是……”明月寒看向杨欣,大脑不由自主飞速运转,关于杨欣的全部信息,竟然奇迹般一一呈现。 原来从儿时起,原主就对杨欣有着极深的迷恋,只要看到她,甚至会紧张到连话都不会说! 此亦月凝雪无论如何都不愿收杨欣为徒的原因之一,做母亲的自然不希望自己儿子被另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杨姐姐。”明月寒两手交叉,玩转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潜意识的循着记忆中原主的叫法叫了一声。 杨欣怪笑道:“我还以为两年不见,你就忘记我了。” 女人,尤其是厉害的女人, 就算她再怎么瞧不上一个天天追求她的男人,可如果那个男人忽然有天不理她,同样会很气闷。 有一部分女人,生来都希望万众瞩目,却总喜欢摆出孤芳自赏的姿态! 恰好男人都犯贱,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 “怎么会呢。”明月寒尴尬笑了笑。 忽然觉得,记忆不全并非坏事,至少不会陷入此刻这种尴尬的境地。 明明对她无感,偏偏还总潜意识的表现出一副少年郎不知情有多深的模样。 “算了算了,瞧你这呆瓜样,一点都没变,姐姐只是想逗逗你玩儿,这都看不出……” 杨欣态度忽然好转,走过来,毫不避讳的伸手在明月寒下巴摸了一下,继道:“好弟弟长高了,现在姐姐都得仰着头看你了。” 明月寒下意识往后侧了一步,尽量避免可能更加亲密的动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呵呵讪笑一声。 杨欣却不介意,柔荑又拍了拍明月寒胸脯:“也长壮了,怪不得敢打宮长老宝贝女儿的注意……” “……“明月寒无语,记忆中这杨欣对原主也没这么亲昵呀,甚至应该说还刻意保持距离,怎么连这种禁忌话题都敢拿来开玩笑? 今天这亲昵劲,要换作原主,还不得幸福的当场融化掉…… “好弟弟,能不能告诉姐姐,你是不是突破灵台境了?”杨欣的脸慢慢靠近问道。 话锋转的有点快,不过修为这种事也没必要瞒,明月寒更非那种扮猪吃虎的性子。 相反,明月寒巴不得人人都把自己当成绝世天才,那样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非得扮猪吃虎,先抑后扬,没事找罪受……何必呢? “嗯。”明月寒点头。 “真的!” 杨欣眼中立马绽放出一抹别样的光芒。 怀疑和确认是两回事。 以前藏剑阁的长辈劝她多和明月寒亲近亲近,她不愿意,一方面的确瞧不上他那副仗着有对好爹娘,放浪形骸的二世祖姿态。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自身条件的优越感,自信能够找到真正钟意的伴侣,甚至不靠男人也没关系。 然而自从两年前,拜师被拒,藏剑阁上下对她已然没有从前那般拥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生为女儿身,天赋再高,修炼再刻苦,皆注定与阁老之位无缘! 此刻确认明月寒种出道火,自然而然开始动了心思…… “好弟弟,你可真棒呀!”杨欣由衷夸赞,道,“怎么着,两年没见,你就不想和姐姐找个地方好好叙叙?” 明月寒呵呵一笑,道:“现在,恐怕不方便……”说着,看了看还在地上躺着的王家父子。 “这好办,让别人把他们送回去不就得了。”杨欣说,“反正他们都服用了生生不息丹,只要没死,过几天就会痊愈的,你又何必操心。还是说,你不想与我叙旧,故意用他们做托辞?” 杨欣面现幽怨。 “……呵呵。”明月寒尴笑连连,最不懂和女人打交道。 “扬师姐说得对,”一直没声音的邱云飞,突然站了出来说道,“今日之事本就一场误会,明月公子若不放心,我马上可以派人来将他们两人安置好,也算是邱某对今日造成的误会,做出的一点弥补。” “邱某?”明月寒道,“你是邱家之人?” “在下邱氏云飞,乃云岚宗弟子,亦乃青天门青衣执事……”邱云飞道,“想必明月公子此次前来,定也是为了本宗叛徒之事,不如与众位师兄弟一道,前往府上畅饮美酒,共同协商相关事宜……”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邱云飞便忌惮于明月寒的身份,这才没有直接下重手,杀掉王家父子。 此刻得知明月寒已有灵台修为,按他这个年龄,加上千里江陵那么好的后台,未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要这样还为了一点面子,开罪于他,就不明智了。 修真界始终都是个用实力说话的地方,当你展现出足够让人重视的实力,许多缺点,自然会被忽略和掩盖…… 第二十四章 一字千意 明月寒本还奇怪,纵然青天门的人再痛恨自己,也不至于上王家酒楼,找一个侍从的麻烦,那也太掉价了。 这厢得知邱云飞的身份,登时便想通了要点。 不过一来邱云飞态度端正,二来自己先前又说过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太好出尔反尔。 故明月寒虽不悦,也没像对付叶晓龙那般,直接动手,淡淡道:“不必了,还是我送他们回去吧。” “也好……”见明月寒兴致缺缺,杨欣没再强求,“今天的确晚了点” 内心想法则与其余人差不多,认为这是明月寒故意在摆谱,不可能真是挂怀王家父子的伤况。 “既如此,邱某就不打搅明月公子了。”邱云飞略微埋首,看不清表情,道,“随时恭候明月公子光临鄙舍。” 明月寒道:“嗯。” 云淡清风的做派,让众人更加认定他这是在摆谱。 “明月公子,我等也告辞了。” 相比杨欣与邱云飞各怀心思,其余人,巴不得明月寒拒绝。 废话,杨欣与邱云飞,一个阁老亲传,一个宗主亲传,本身实力也都达到灵台修为。 自己等人虽都是门派精英,但和这两人相比,还差一截。 万一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那句话撩拨了祸星,像叶晓龙一样被他暴揍一顿,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众人一一出门,赫然发现,那被打出门外,吐血昏迷的叶晓龙,竟不知何时已经跑走! 酒楼门口,只剩下四分五裂的方门…… “你留下来,是打算搭把手?” 人都走光,明月寒向拄着长柄砍刀的刀不二问道。 “哼!” 没想到,刀不二直接一杨下巴,扛上长柄砍刀,大踏步走了出去。 “这又是在耍哪门子酷呢……” 明月寒忍不住吐槽,瞅了瞅躺在地板上的王家父子,双臂撑开,做了个扩胸运动…… ———— 第二天,当王富贵儿转醒,从老娘口中知晓,昨夜是被明月寒抱着回家。 不顾老娘的劝阻,拖着疼痛的身躯,来到明月寒的住宅。 “公子!” 王富贵儿跪在刚练完功,坐下来喝茶的明月寒面前,大脑砰砰砰磕了三下,道:“小子,叩谢公子救命之恩!” “唔。”明月寒呷了口热茶,说,“谁让你这么快下床的?” 王富贵儿感动地擦擦眼睛,咧着两颗大兔牙,答道:“公子放心,小子命硬,更何况还有公子亲自出手救治,不碍事的。” 端量着王富贵儿这张病态却盛放笑脸的面孔,明月寒心中异样…… 生长于文明社会的他,曾几何时确实不太理解古代那种君权阶级的社会观。尔今切身体会,不论是千里江陵那些对己又敬又怕的奴仆,还是青天门小院那十二个甘心情愿主动委身的婢女,更甚王富贵儿这般真能做到主辱臣死的忠仆。 都告诉明月寒一个道理…… 放蓝星,就算养个亲儿子,也不带这么听话的! 怪不得古代有那么多关于师生、主仆、君臣之情的典故。 “快快起来罢。”明月寒心下一暖道。 王富贵儿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谢恩,证明自己昨晚力气没白费。 “公子救了小子和小子的爹,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子发誓……” 上一次王富贵儿发誓,大拇指按住小拇指,耍滑地立了个秋水誓。今次,他却真诚地竖起四根笔直的手指。 “行了行了,叫你起来就起来。” 明月寒赶紧打住,最烦的就是拍马屁,而且每次还拍得这么老套,没有一点新意。 王富贵儿讪讪爬起,面对明月寒,一会抬头,一会低头,嗫嗫嚅嚅:“小子,小子……” 明月寒无奈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是没事,赶紧滚回去养伤。” 王富贵儿一咬牙,快速地道:“小子想求公子教授修真之术。” “……”明月寒意外。 如今他已不是修真小白,自然明白,修真解道这种东西,绝非能口头传授的。 刻苦与毅力的前提条件,便是天赋。 就像读书一样,不是那块料,就算每天拿鞭子抽他,到考试的时候,该不及格还是考不及格! “你怎么好端端会有这种想法。”明月寒没有立马回绝,免伤自尊心。 某些时刻,明月寒还真相信国宝说得话,就咱这柔软的心地,善解人意的性格,忠贞不渝的节操……拯救全人类这么骚包的任务,除了咱还能有谁! “经过这次的事,小子方才意识到,以前小子跟在公子身边根本就是个累赘,没了公子的照拂,连自己的亲爹都保护不了,所以小子才恳求公子教授小子修真之术……” 王富贵儿老老实实地说道:“小子不敢奢求得道升仙,只求能够伴于公子身侧,不会拖公子的后腿……小子虽然怕死,但更怕不能伺候公子!” 王富贵儿苟身说完,语气没了平时的油腔滑调,如见肺腑。 明月寒为难的把玩起左手大拇指的黑玉扳指,片刻之后,说道:“也行,那你就试一试吧,至于能不能成,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明月寒从扳指中拿出一本心经,上书《周天瀚海》,刻录的乃是导气顺气之窍门。 价值连城,哪怕那些大宗门的真传弟子,也不一定能得到。 自然,越是不可多得,越是深奥隐晦。 非大悟性者,随便一点玄妙,你就是嘴巴说秃噜皮,他也听不懂。 明月寒本可以给他一本简单些的,但念及他那低劣的资质,修那些简单的,怕是一辈子都难进寸步。 这本周天瀚海,乃原主主修的心法,若他能从中参悟一二,说不定还真能博得一场造化! “大道非凡道,玄中玄更玄,若能参悟透,咫尺见先天……” 王富贵儿兴高采烈的收下书籍,并不清楚这本心法的价值,下意识翻开第一页背诵了两句,只觉晦涩莫名,不知所以然,忍不住抓抓后脑勺道:“公子,小子看不懂这个,有没有带释义的?” “想的美。”明月寒敲了下他脑袋,“你莫非没听过道不能言吗?刚开始就想偷奸耍滑,我看你干脆现在就死了这条心。” 这倒不是明月寒吓唬他,记得刚开始自己这个前生集结了上下五千年经验的穿越者,翻阅那些心经法籍,同一脸懵逼。 后来一想,相比蓝星,九州界存在已不知几多岁月,区区五千年,在这里又算个屁。 好在有着原主残缺的记忆基础,方不至于一落千丈,渐渐的能开始解读经义。 要知道,这些心经法籍大多一字千意。 好比最简单的一个字——“一”。 放在不同人眼里,都能理解出不同的含义。 比方月凝雪,她可能理解为一心一意。 比方明烈歌,他可能理解为一分为二。 比方王富贵儿,他可能理解为一条…杠… 第二十五章 杨欣来访 这就是一字千意。 理解的不同,代表着眼界的不同。 心有多高,天有多高。 你的眼界有多远,注定你的“道”有多宽。 就算是明烈哥和月凝雪,传授明月寒道法时,都点而不化。 古来并非没有那种爱子心切,拔苗助长,企图替儿女“创道”的范例。 结果无一例外,不是自己由心悟出的道,只会越走越窄,越走越死,最终落得个走火入魔,道心涣散的下场! 所以真不是明月寒闲麻烦不想教授王富贵儿,而是根本没法教…… “喏,这两颗易筋洗髓的丹药一并送给你了。” 明月寒最后说道,能帮的,都帮了。 “小子再次叩谢公子,再造之恩……” 王富贵儿现在还不能理解《周天瀚海》心经的价值,但却知晓易经洗髓丹的珍贵。 一粒好的易筋洗髓丹,在云州修真界,不夸张的说,千金难买。 “赶紧滚罢。” 明月寒挥挥衣袖,现在自己戒指里只剩下几瓶养气疗伤的丹药,其余都是些原主留下的小玩意,再也舍不得送人了…… ———— 余下的几日,养好伤的王富贵儿每天都抱着那本心经,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吃饭都不肯离手。 他老娘担忧的来找过明月寒一次,得到明月寒无关紧要的回答,这才放心不少。 除此之外,中间邱家也派人发过一次请帖,明月寒思忖再三,把请帖给扔了。 关于聂妄之事,明月寒的确想要早点查明真相。 然若真应了邀请,说不定能获取一点有用信息,却不符合本身以往的作风。 要是让邱家觉得自己对此事上心,搞不好还会有所防备。反倒不如安心等待,表现的不在意些,等他们自露马脚。 明月寒也不知为什么,从看过温家口供开始,就觉得此案定另有隐情。 也许纯粹是出于感觉,谁让明月寒恰好是个相信感觉的人。 一直到第八日,他的住宅才又迎来了一位访客…… “好弟弟,姐姐等了你八日,你都没来,你这是故意伤姐姐的心嘛!” 今日的杨欣与上回不同,略施粉黛,穿得更是件碧螺长裙,减了几分英飒气,增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嗔。 “杨姐姐。”明月寒放下国宝,怕拍它的屁股,由它自己回屋找吃得。 本以为今日这身精心的打扮,会博得对方怦然心动,至少也会惊艳不已。 到头来却发现,明月寒看她的眼神,古井无波,甚至连上回还不如! 这可真令杨欣有些伤心了! “杨姐姐请坐。”明月寒淡然笑道。 上回那是受到记忆潜意识主导,初见杨欣,才显得窘迫。 这回已适应了关于杨欣的记忆,自然不会再无意识的条件反射。 “真没想到,两年不见,弟弟待我竟是这般生分!”杨欣幽幽一叹,“许是弟弟现在另寻到钟意之人,打算食言,不想要姐姐了?” “……”明月寒默然,记忆中原主儿少时,确曾当着月凝雪和阁老的面杨言,长大非杨欣不娶。还惹得两位长辈,好一顿戏笑。 不过那时杨欣听到后可以,可是私下里恼羞成怒的打了他一顿,警告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他。 为此,原主还难过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无论娘亲怎么询问,都不肯说明缘由! 今日杨欣旧事重提,那泫然欲泣惹人怜的面貌,搞得自己成了负心汉一样……是自己记岔了?还是她吃错药了? “莫非弟弟现在这么讨厌姐姐,连话都不愿和姐姐说?”杨欣抬头道。 实则内心,早已将明月寒这个呆瓜骂了几十遍。 枉我这几日特地乔装,落身青楼,观察那些风尘女子,博取男人欢心的手段。 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走神,真以为我能看上你不成? “姐姐莫生气,只是姐姐今日……”明月寒想了想道,“让我有些不适应罢了。”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后知后觉也感受到杨欣的用心。 明月寒没有残忍打击人的癖好,更别说打击一个女人,那就只好应付几句。 杨欣却问道:“怎得弟弟不喜欢姐姐这身装扮?” 内心则恍然大悟,都说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 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表现的太主动,反倒令他没了兴趣? 还是他有异装癖? 不对啊…… 小时候师父带自己去千里江陵,可是每次都强迫自己穿女装的。 杨欣又有些糊涂了。 两个不懂男女之事的男女,互猜着对方心思。 一个目的明确,一个纯属应付。 “怎么会呢。”明月寒讪讪一笑,不想在这种事上深入下去,转了个话题道,“不知杨姐姐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没事便不能找你了吗?”杨欣娇嗔道。 “呵呵。”明月寒尬笑应对。 杨欣无奈,只好道:“算了,不逗你了,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事找你商量。” 明月寒做洗耳恭听状。 杨欣说道:“弟弟此次来郾城,想必也是为了云岚宗叛徒之事吧?” 明月寒佯道:“半是为了散心,半是为了聂妄之事。” “哦,那弟弟可认识那聂妄?” 明月寒摇首:“杨姐姐应该了解,我这人不爱交朋友,也没人愿意和我交朋友,就算和那聂妄以前见过面,也绝对算不上认识。” 杨欣开玩笑道,“怪不得那位邱家长公子想和弟弟交朋友,弟弟就是不理人家。” “他打了我的人,我没找他算账就好了。”明月寒略带桀骜地说。 杨欣看在眼中,觉得只有这一秒,明月寒才与印象中那个目中无人的形象相符,说道:“然而眼下,弟弟若真想要引聂妄出来,却必须仰仗邱家。” 明月寒不解道:“这是为何?” 杨欣一边拿起石桌上的茶壶,一边道:“弟弟有所不知,聂妄自小长在温宅,有一个人是他最记恨的。” 明月寒伸手接过青花瓷杯,似未察觉指尖交汇而过的触感,呷了口茶水,方道:“谁?” 杨欣想从明月寒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但她再次失望了。 两年后的再见,明月寒给了她很大的陌生感,无论是对己的态度,亦或话语间云淡清风的气质,都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而恰恰又是这种变化,勾引着她的好奇心… 第二十六章 苟侃 “温家老二,温修行。”杨欣说出一个名字。 “此人不是聂妄二叔吗……”明月寒木然,没记错,书简上提到过,聂妄襁褓之时差点和他爹一同淹死,是温家二叔救了他。 怎么反倒成了仇人? “其实一开始我也很奇怪。”杨欣疏解道,“不过后来听了邱云飞的解释,就明白了。” 明月寒笑道:“好像有点儿意思。” 杨欣道:“邱云飞说得是,二十多年前,温修行本有机会拜入一个修士门下,只不过那修士看中了聂妄亲母的姿色,便要求聂妄亲母陪他睡一夜,才肯收温修行为徒……” 结果可想而知,聂妄亲母拒绝了这个无理的要求,温修行也就失去了拜入修士门下的机会。故而当年温修行救下聂妄,并非出于好心,纯粹就是出于对聂妄亲母拒绝仙人转而与马奴私通的报复。 聂妄童年之所以过得那么凄惨,乃至连温家奴仆都敢欺辱他,也全都是温修行在背后授意! 这份说法虽然不是很合乎情理,但细想却又合乎情理。 对于俗世的凡人,白白失去了一个修仙的机会,莫道兄弟姐妹,哪怕亲生父母和儿女都能舍弃。 要不然怎会有,大道无情的谒语。 修士一经遁入道门,再归家时,双亲化作一杯黄土的憾事不胜枚举…… “这样啊……”明月寒说,“杨姐姐是想告诉我,那温修行现在就在邱家?” “没错。”杨欣道,“本来呢,温家家主为了保护他,专门把他藏了起来。但经过我们协商,已经把他弄到了邱家,并且让人将消息散播了出去……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引蛇出洞。你说对吗?” 明月寒颔首道:“计划行得通,可你们就这么自信,他会上当?” “邪修之人向来横行无忌,睚眦必报。”杨欣肯定地说,“只要他还在郾城,就一定会上钩……” 她顿了下道:“只是连云岚宗太上长老都栽在他手上,好弟弟,你就真的忍心让姐姐独自面对那魔头么!” 明月寒沉默,须臾,笑道:“我倒是想帮杨姐姐,然而邱家的请帖早被我扔了,现在过去,岂不太没面子。” “弟弟大可放心,姐姐今天来,邱云飞是知道,其它人也都希望弟弟能助一臂之力。” 杨欣凝视明月寒,道:“再说,弟弟要做什么事,还在乎别人的看法嘛。” “也对。”明月寒爽朗一笑,“那我就陪杨姐姐走一趟。” 杨欣眼睛一亮,嫣然道:“姐姐便知道,弟弟还是关心姐姐的……” ———— 郾城一间小饭馆。 食客三三两两坐在一桌,填着肚,交着友,聊着奇人异事,便是这些升斗小民的大乐趣。 “苟哉,你作为郾城的百事通,最近郾城又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说说呗。” “你还真别说,前两天还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 饭馆少东家苟哉听到某位熟客的话,停下了手里的算盘。 许是在饭馆长大的缘故,苟哉打小便对各种奇闻异事特别敏感,人生目标便是撰写一部奇异大集,书名都想好了,就叫《苟侃》,届时定能大卖。 “连你都说是大事,那一定是正经事,赶紧和我们讲讲呗。”熟客笑眯眯地说道。 苟哉却道:“老王头,你这就不讲究了,作为老主顾,想听故事,难道还不懂我的规矩。” 老王头怔忡,接着无奈笑道:“得嘞,两瓶梅子酒是不,你这小子可真会做生意!” 苟哉嘿嘿笑道:“两瓶梅子酒才值几个钱,你就算去茶馆听书,照样不得出几个赏钱,总不能白听吧。况且那些说书先生,每天讲得故事基本都一个样儿,我的故事可都是最新鲜的。酒喝不完,还可以带回家,怎么着都划算。” 老王头笑骂道:“行行行,就你这张破嘴皮子,我可不敢和你讲道理。赶紧把酒拎上来,听完你的故事,我还得回家帮婆娘热炕头,要不然晚上我就得打地铺了。” “哈哈哈哈,老王你怕不是急着回去帮隔壁沈寡妇热炕头吧?”边上几个食客哄笑道。 “去去去……”老王头叠声骂道,“有你俩什么事,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把酒退了,让你们都听不着故事。” 边上的几个食客瞬间不说话,会来这种小饭馆的,多半都是些穷苦人家,有钱的谁还不去高级点的酒楼茶馆。 大家来这里都有默契,今天谁先开口,谁出钱买酒,谁就是大爷…… 苟哉拎上两瓶梅子酒,小饭馆雇不起伙计,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老王头打开两瓶梅子酒,给小饭馆里的每个食客都分了一杯,除了坐在角落那个戴着竹编帽独自饮酒的陌生食客。 出来玩就图个乐子,今天既然自己先开了口,就做好了请大家喝酒的准备。 老王头一口气喝下半碗酒,满面春风的看向那搬凳搭台的苟哉。 昨儿晚上自家婆娘到张大夫那确诊,结婚十三年,终于有了喜脉,能不得意嘛……下半辈子,终于有盼头咯! 啪! 苟哉搭好桌凳后,右脚踩在长凳上,双眉上挑,眼睛睁大,敲打筷子做醒木,有板有眼,中气十足的开讲道; “众明公,既听文来既听武,亦听忠来亦听奸,闲言手叙书正规,细听苟侃时下鲜……咱们书接上回,话说两个多月前,温家上下突然人人自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百般离奇,万般谨慎,究竟为那般……经过咱家多方打听,这才知道,原是那九年前温家族比,一鸣惊人的庶子聂妄,不知何故,判出云岚宗,犯下了欺师灭祖之罪!” “……” 老王头等人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苟哉所说的大事,竟是关于九年前那名动郾城的庶子聂妄。 光是这一条重磅消息,便已值回酒钱。 啪! 醒木。 “莫把风月全放过,且听苟侃接着说,话说这聂妄,本乃温家大小姐所生……” 苟哉又吧啦吧啦讲了一堆聂妄的生平事迹,相比于前面那条重磅炸弹,关于聂妄的身世之谜,早在九年前其名动郾城之后便已经热传过一次。 不过从苟哉那张破嘴皮子说出,听起来总别有一番滋味,人尽皆知的故事,过了他的嘴,总能变得玄玄乎乎,神神秘秘。 “而就在两天前,温家二叔不知缘何,突染重疾,温家上下手足无策,只好将他送到邱宅……” 啪! 又是一声筷子发出的脆响,却非苟哉手中的。 那坐在角落,带着竹编冒的陌生食客忽然转过身。 “你这条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陌生食客缓缓抬头,下巴长着唏嘘的胡渣,右手捏着一双断掉的筷子,左手拿着一把缠绕黑布的长剑。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那双掩于帽檐下的眼睛露出来时,苟哉和其它食客,都明显感觉小饭馆的空气低了好几度! “从,从……”苟哉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道,“从邱宅一个外出采购的下人那里听来的!” 陌生食客收回目光,没再问下去,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眨眼便出了小饭馆…… 第二十七章 两个优点 “明月公子,杨师姐……” 邱家大宅外,邱云飞与一众青天门执事仿佛早已得到消息,守在邱家大宅门前,向那从马车下来的明月寒与杨欣执了一个平辈礼。 “诸位客气了。”杨欣笑着道,她今日这身女装,虽未能令得明月寒刮目相看,但一众青天门执事和邱云飞皆不由泛起惊艳之情。 明月寒对众人微微点了点头,双手负于背后,做出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众人倒也没什么不愉快,要这祸星和杨欣一般,对他们客客气气,反而需要担忧这祸星心中是不是又在谋划何种整人计策了! 邱云飞领道,带着明月寒和众人来到邱家大宅主厅。 宽阔的主厅,两旁摆放好矮几,金玉制作的器皿盛放果子美酒小菜。 令明月寒微感诧异的是,刀不二竟早早就坐在了位置上…… 啪啪~ 邱云飞拍拍手掌,九个赤脚轻衣,薄纱遮面,身材优美的舞女站到中间,随着两旁箜篌、编钟、琴瑟、笙箫合奏的古典乐曲,翩然乐舞。 明月寒席地坐于左首,半眯眼眸,无视了作为主人的邱云飞敬客人的第一杯酒,没礼貌地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中。 其后,便不作声,悠哉观赏舞姿…… 一曲舞罢,明月寒伸了个懒腰,转头眺去,不知不觉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感谢诸位同僚给邱某薄面,相逢即是有缘。来……让我们再饮一杯。” 邱云飞卮酒而立,微不可查的对九个舞女中最前头的那个投放眼神。 那舞女瞬间心领神会,挥舞披肩彩菱,径直跪坐到明月寒身侧,巧笑嫣兮:“公子缘何无精打采,是嫌奴家跳的不好看吗?” 明月寒仰首一笑,抬手一巴掌拍在她翘臀上。 致使那舞女眼睫一颤,娇羞羞地道:“这么多人看着,公子好生性急。” 明月寒唇角上扯,就在刚刚赏舞的时间段内,便察觉到至少有七八双眼睛有意无意的锁定住自己。 「你们不就是乐于看我放荡的一面吗?那就让你们一次看个够……」 明月寒如是想着,竟是猛地把舞女楼进怀中,不顾舞女的失措,扯下她的面纱,露出了她绝美的容颜。接着鼻子凑近她的脖颈深深吸了口气,享受的闭上眼睛,赞道:“美哉!” 那舞女被他这么一弄,瞬时面红耳羞,水汪汪的瞳孔闪现慌乱。 杨欣见到这幕,精致面孔忽而阴郁,本以为两年不见,当真改了性子。没曾想,一旦美女投怀送抱,本性顿时暴露无遗! 杨欣不禁道:“明月公子,你再急也不能大庭广众的干这种事吧!” 明月寒佯装一怔,那只正准备探玉兔的魔爪缩了回来,连那搂进怀中的舞女也被他一把推到旁边,笑道:“杨姐姐说得是。” 可还没等杨欣来得及高兴,明月寒突然转头瞧向那垂着脑袋看不清面目的邱云飞,说道:“邱公子,你这婢女长得委实秀色可餐,不如买给本公子如何?多少钱,你开个价。” 杨欣气结,先前产生的异性好奇心,顷刻若大江之水,尽皆东去。 “呵呵。”邱云飞神色内敛,抬头轻笑道,“明月公子若是喜欢,直接带走就是,何须见外。” 话落,那重新跪坐在明月寒身边的舞女才刚刚缓回来的脸色,登时流露伤心黯然。 “这感情好!” 明月寒似未察觉舞女神色蕴含的哀戚,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下巴,然后才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瞥向邱云飞,又回头看看舞女,又瞥向邱云飞…… 来来回回,不下三遍,失趣地道:“哎呀,还是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经他一折腾,在坐之人那还看不出来那舞女与邱云飞定然关系匪浅,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内心,则对明月寒那句“君子不夺人所爱”嗤之以鼻。 你这样要能算君子。 那在坐的足可称圣人…… 邱云飞表情阴晴不定,此女不仅与他关系匪浅,还是他花了好大心思方才征服的禁脔。 倘若不是考虑到明月寒挑剔的眼光,普通女子必然入不了他眼,才不舍得让她扮演美人计中的美人! 本意更只为通过舞女的姿色,勾引住明月寒后,令他欲罢不能,成为媒介,增进自己与他的关系,加以利用。 万万没想到,明月寒色胆竟如此之大,刚刚若不是杨欣出言,恐怕真会急不耐的抱住舞女就地正法! 看着自己视作禁脔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又抱又捏,邱云飞心情如何能好? 只是此时被明月寒“无意”点破,邱云飞想后悔,却已来不及。 总不能背上个“卖女求荣”的名声吧! 邱云飞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道:“明月公子真喜欢开玩笑,左右不过一个婢女,有什么爱不爱的。” “是么?”明月寒不置可否,挥手示意脸色煞白的舞女先出去。 那舞女也不知是不是被邱云飞的话语伤得太深,竟真的看都没看邱云飞一眼,直接掩面走了出去。 见此场景,明月寒却是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精巧的小酒杯,自顾自倒了杯酒,双脚伸直,换了个懒散的姿势,一口饮下杯中酒,悠然自得地说道:“我这人没什么优点,私以为只有两点称得上优点。这第一点,别人用过的东西,打死我也不用……” “……” 众人听见明月寒的话,对于祸星的刻薄再次有了新认知。 别人以礼相待,又送美酒又送美女,就算这美女和邱云飞关系匪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须一而再再而三揭穿人家! 什么叫杀人诛心? 这就叫杀人诛心! 更困惑的是,邱云飞到底哪里得罪了这祸星,让得他怨念这般勃发? “这第二点……”明月寒马上解决了众人的困惑,“伤害过我身边人的,我一定不会和他交朋友。” “……” 惹不起! 这祸星真真惹不起! 原来你这么大的愿您,竟还是为了上次那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打伤两个奴仆,在这些人看来,的确属于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偏偏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祸星都能记仇记到这种地步…… 众人不敢想象,要真招惹了这祸星本人,那得惨到什么地步? 嗯! 叶晓龙那个蠢蛋,或许可以做个模板…… 第二十八章 引蛇出洞 要说在坐的人,谁真正和明月寒接触最深,那一定是刀不二。 所以他看到的点和其它人不一样。 其它人看到的是明月寒锱铢必较,他看到的却是明月寒在说话之前,先让那舞女离开…… 都说打人不打脸。 可按照刀不二对明月寒的了解,他无疑是个打人先打脸,打完脸还必须得让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混蛋玩意儿。 怎会好心的,为了照顾一个女人的尊严,专门将她赶出去,再来打脸? “哎呀!” 好像此时才意识到说错话,明月寒一惊一乍地道:“邱公子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只是纯粹的想让大家了解一个真正的我,嗯……不像你们想象中那般不着调,同样是一个有原则有情义的正常人!” “噗!” 有人忍不住喷出含在嘴巴里的酒水。 真真佩服一个人居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境界。 前一秒刚羞辱完人家,后一秒就夸自己! 原则和情义这两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又有谁知道,那日王富贵儿老娘来找明月寒,除了问儿子的情况,还交给了他一份王家最新查探到关于温家的信息。 且还是得了明月寒的启发,从一个半年前自温家致事的老奴嘴里获取的。更巧合的是,那老奴在温家中,正是专门负责照顾温家二叔温修行起居的…… 不得不说,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巧合。 老奴在信息中明确交代过聂妄自小便与温修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以说要不是有温修行的怙恃,聂妄根本就不可能长到十六岁,更不可能拥有名动郾城,翻身做主的机会。 而那老奴之所以致事的原由,也是因着半年前开始,温家对温修行实行了全面软禁,老奴看不下去,才离开了温家! 这亦是为何,当王家人找到老奴,老奴会毫无保留的将所知隐情如实相告…… 所以,当杨欣来找明月寒,并将邱云飞编撰的谎言说给他听。 他表面赞同,心中却不屑一顾。 一下猜出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引蛇出洞”的计策,而是想要“请君入瓮”! 如若聂妄今晚真会来救温修行,在明月寒看来,非但证明他不是一个欺师灭祖的邪徒,恰恰证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试问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又怎会无缘无故干出欺师灭祖之事? 所有的线索,都在告诉明月寒,坚持最初的预感! ———— “呵呵,邱某自然相信明月公子的人品。” 邱云飞藏在茶几下的手都快把自己的衣角撕烂,刻意加重“人品”二字,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带着几分反讽的意味。 明月寒却欣然接受道:“大世家的公子果然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既然如此,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带本公子去看一看那个叫温什么的。” 有意装成记不清温修行的名字…… 邱云飞一怔,有些跟不上明月寒的思维。 殊不知明月寒也是没办法。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本他是打算静观其变的,可不知怎么滴,忽然忍不住和邱云飞杠了起来。 照这般情形发展下去,甭说等邱云飞主动将计划全盘托出,不小心再刺激他两句,怕不得把自个儿赶出邱家! 与其那样完全陷入被动,还不如主动出击。 至少现在的邱云飞还没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邱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本公子不是才刚说过,本公子是个重原则重情义的人。”明月寒悠悠开口,“所以本公子既然来了,自得为大家出一份力,早点抓住那云岚宗的叛徒,大家也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也只有这种时候,明月寒才觉得原主留下的烂人形象,貌似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至少自己再这么蛮不讲理,胡作非为,在些人看来,都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 邱云飞眯了眯眼睛,内心犹疑,刀不二突然说道:“我也想知道温修行在何处?” 刀不二痴武痴酒不错,他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喝酒也不错,却唯独不喜在人多的地方喝。 更何况,他今日应约来此的目地,初衷是为了应援邱云飞制定的诱敌计策。 如果说明月寒一个人提出要求,邱云飞还会故意拖一拖,可既然连刀不二都提出了同样的要求,那就不好再拖了。 “哈哈哈,明月公子与刀少主这番致力于替我云岚宗廓清叛徒,邱某先在此替云岚宗上下谢过二位……” 明月寒有一点没乱说,像邱家这种大世家培养出来的世子,不可能都是像邱宇横那种外人瞪他一眼,就得回一拳的草包。 看看邱长公子,前面无缘无故被明月寒那般一通嘲讽,到现在还能稳住,这份心境和忍耐力,假以时日,必能成长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既然如此。”邱云飞说道,“那就请诸位移步,与我共同前去等待毒蛇上钩……” “甚好。” 明月寒哂笑一声,长身而立道:“本公子可委实有些迫不及待了!” 在坐之人纷纷离桌…… ———— “运气真他娘的衰,今晚怎么就轮到我们值夜!” 邱家大宅外,两个护宅武夫蹲在石阶的背风处。 十月,开东。 夜间温度降得极快。 “管他呢,反正那人真来了,我们只管报信,里面坐了那么多位仙人,怎么着,也轮不到我们冲锋。” “你说得也对,以前我总以为仙人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今次一下见了那么多仙人才知道,原来仙人和凡人一样,也喜欢夜夜笙歌,刚刚我从那边过来,还看到一个被仙人欺负了的歌姬,偷偷躲着哭呢!” “嘘!这种话你可不要乱说,被人听到,有你好受的。再说,仙人没成仙前还不都是和你我一样的凡人,都有七情六欲,有什么好奇怪的。” “嘿嘿……” 两个护宅武夫默契对笑。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陡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一个手刀劈晕一人,掐住另一人的脖子,问道:“温家二叔被关在何处?” 被掐住脖子的武夫双脚离地,瞬间喘不上气,眼睛只能看见一顶竹编帽,无法抗拒的回答道:“咳咳,观,呕,观景台……咳咳,大侠饶……” 第二十九章 锈迹斑斑的铁剑 “诸位,便是此处了。” 众人同邱云飞登上高达十丈的观景台,偌大的府宅尽收眼底。 “真没想到,邱公子家,竟比某些山门还要气派!” 登高望远,杨欣鸟瞰下方风景,冷风拨动她的长裙,平添冷艳。 邱云飞不禁有丝恍神,轻声道:“杨师姐谬赞了。” 杨欣淡淡一笑,不经意地望向不远处置身高台边缘的白衣青年…… 寒风袭面,扰人眼眸,明月寒昂首眺望,黑幕无月,星辰寂寥,不由脱口说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明月公子此言差矣。”邱云飞急忙纠正道,“月黑风高不一定是为了杀人,我等今晚是为了除魔卫道。” “呵!”明月寒哂笑道,“除魔卫道也好,杀人偿命也罢,总归是为了杀人,何必一定要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接着,不给邱云飞辩驳的机会,转身问道:“温家之人在哪?” “不就在上面。”邱云飞向上一指。 明月寒昂首看去,顿时蹙眉头。 但见高台顶账中央,悬吊着一个四方木箱。 “人在箱子里?” “明月公子别误会。”邱云飞解释道,“温修行自知身患重疾,回天无术,主动提出以己为饵,保全温家上下。邱某也是无奈之举啊……” 邱云飞喟然叹道:“温修行虽为一介布衣,但这份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端是值得我辈中人敬佩。只希望聂妄能受感化,放下心中仇恨,再怎么说,他曾经也是邱某师弟,实不忍同门相残啊!” “是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同门!”明月寒意味深远地答了一句,旋转身,闭上眼睛感受着忽而有些湿冷的夜风,喃喃道,“这天,要下雨了……” ———— 轰隆! 大雨如期而至。 白色苍龙撕裂黑幕,滂沱大雨泄下。 明月寒的手搭在栏杆上,倾斜的雨水打在手背上,四溅散落。 观景台下方,一个坚定的身姿慢步走来,邱家截击的护卫但凡靠近他三米左右,便会被逆流的雨水弹开! 他每走一步,便能感到手中那把缠绕黑布的剑,震颤一下。 “聂妄,你总算来了!” 邱云飞凝视着走上观景台,缓缓摘下竹编帽的身影,眼中闪过阴鸷。 竹编帽下,长着一张普罗大众的脸,唯独那双眼睛,像狼一般,坚定、冷厉、幽深! “我来了,放人罢。” 他的语声平平,就像死水似的,不带波动。 他说话的时候,手已经开始解去缠绕剑上的黑布,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逐渐落入众人眼帘。 邱云飞看见这把烂剑,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事情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这把烂剑功不可没! “人就在上面,有本事你自己上去。不过我得提醒你,你二叔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的心,也够硬的。” 邱云飞打了个马虎眼,同样的一句话,听在其它人耳中是一回事。 听在聂妄耳中又是一回事…… 只因他深信,二叔的确会为了自己干傻事! 就像小时侯,他用手去抓自己鞋子里的炮仗,结果脚没受伤,他的一个手指从此以后却只能弯曲,不能伸直! 就像小时候,大冬天,自己床单被人泼了冷水,他举着门闩去追,结果却掉入了他们事先设置好的陷进。被包着石头的雪球,砸得鼻青脸肿……回来之后,还笑着吹嘘已经将那几个小鬼教训了一顿,下次再也不敢来,绝口不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所以现在,自己长大了,就算明知这是一个陷进,就算那个箱子可能是空的,自己也必须得跳进来,只为了打开箱子亲眼确认…… “我已经一让再让,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我!” 聂妄的脸突然绽放一抹诡谲之色,然后左手握住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向下割去。 鲜红色的血顺淌,眨眼消失不见。 他手里的那把铁剑,竟仿佛会吸血似的,将伤口流出的鲜血吸得一干二净! “呃啊……” 聂妄面部开始扭曲,一丝丝血红色的线条在他周身凝结。 邱云飞神情一滞,急声喝道:“他在施展魔功,别给他机会。” 众人看见聂妄身上萦绕的血气,基本上都感到不对劲,此刻听邱云飞这么一喝,那还敢迟疑。便有一立功心切之人,持剑杀了过去…… “邪魔宵小,吃吕某一剑。” 精光长剑与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然而…… 叮~宝剑锋从磨砺出,两剑相斫,带起一片火花,那人只觉虎口一痛,长剑险些脱手。 身形倒卷,那人翻身急退,勉强站稳,定睛看去,手上那把精光长剑,竟多了一排整齐缺口! “嘶!”那人不觉吸口凉气。 聂妄一剑震慑过后,身上的那些血气凝结成一块蛛网,原本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变得妖邪斐然。二话不说,挥出一条血色匹练…… “蛤!” 邱云飞一声叱喝,内气迸现,化掌击出。 嘭! 空气爆裂,血色匹练穿手而过,邱云飞登时色变,猛地一咬舌尖,一滴精血落入指间,虚空一画,衍化一圈丈长赤幕,这才挡住血色匹练! 邱云飞心下大骇,对方普通一招,就逼出了自己一滴心头血,当下怒吼道:“你以为这样,今天晚上,就能逃的掉……” 其音方落,杨欣已倏然行动,碧螺长裙随风摇摆,一指点落,却在那块血网前不得存进。 “噗!” 这个时候,聂妄再次喷出一口血,洒在手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上……铁剑陡然响起诡异嘶鸣,点点血珠溢显剑身,乍一看去,竟似铁剑痛苦的流下了一滴滴血泪! “他用了提升修为的秘法!”杨欣看出了端倪,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真想等他将我们逐一击破?” 杨欣身形闪转,瞬息来到聂妄背后:“袖中剑!” 白皙的手掌张开,一柄翠绿短剑从她袖中飞出…… “咦?” 旁观的明月寒见到此景,狭长凤目摒射一缕异芒…… 第三十章 我…晕血 看着那柄自袖中飞出的碧绿短剑,明月寒眼前陡然闪过那日刺杀自己的两名刺客。 虽然招式并非一模一样,威力也不一样,可出手前的准备动作是一样的。 明月寒原来一直以为那两个刺客很可能是宮常风的女儿,也就是那位险些被自己强上了的女子派来的。 毕竟那两个刺客出现的太凑巧,又是在青天门中。 此刻见得杨欣使出的“袖中剑”,不免夷由…… 嚓! 铁剑泣血,直取邱云飞咽喉,全然不顾身后那把短剑。 “找死…” 邱云飞面目狰狞,身形后掠,从腰带中抽出一把软剑。 与此同时,其它诸人终于做出应对,纷纷施展杀招,落在聂妄身上。 嗵~木质高台剧烈颤动,聂妄身躯下面,呈现龟裂,但他却像没事人似的,又站了起来。 众人无不惊悚。 咻! 聂妄黑衫后面破洞,碧绿短剑飞回杨欣袖中,她的脸色异常难看,对方身上那块血网就好像玄铁精甲,无论用多大力,都刺不穿! “血……泣!” 沙哑的音节自聂妄喉咙发出,眼角溢满两滴殷红的泪水,身上那片血网犹如蚯蚓般,缓缓蠕动起来。 陡然间,观景台内的每个人都感到体内气血开始抑制不住的翻腾…… “啊……” 忽有惨叫,一人趴到地上,双目之中,竟与聂妄一样开始流血泪。 “啊!” 紧接着,第二个人出现。 几息之间,便有七八个人流出血泪。 修士间的战斗,不似凡人,在绝对的境界碾压下,想要用人数反败为胜,极为艰难。 那七八个倒下的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嘀嗒、嘀嗒…… 观景台外大雨瓢泼,观景台内时间凝滞。 流下的血泪滴落地板,却未溅散,而是高高弹到空中,似如相吸磁铁,融合成一个血红色的珍珠,朝着那把嘶鸣的铁剑吸去…… “纵使斩!” 刀不二蓦然暴起,散发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一直没动手,看得自然也比旁人真切,聂妄透露的鬼魅,根本就在于他手上那般破烂的铁剑。 刀不二此时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再让那把铁剑继续吸血…… 聂妄那双被血染红的眼睛看着斩来的刀不二,右手杨起,一条血线,抽笞过去。 啪~刀不二沉腰险之避过,长柄砍刀在手中一个翻转,竟是使出了烈火刀法的“刀去刀来”! 长柄砍刀的目标旋即发生变化,从聂妄改成了空中那颗血色珍珠…… “哼。” 一道低沉的冷哼,聂妄身躯不动,眉心破开一条缝隙,一只半透明的人形虚影自缝隙闪出。 叮!人形虚影的手上拿了把与聂妄手上一模一样的铁剑,致使刀不二不得不闪避! “阳神!” 刀不二退回原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所谓“阳神”,即神魂、元神、相当于修士的心脏。 修士未曾晋升阳神境前,阳神只能用来稀释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一旦晋升阳神境,便能施展“神游外物”的妙法,通俗点,就是“灵魂出窍”…… 真正意义上成为修士的第二条本命,哪怕肉身被毁,只要阳神不灭,皆能换回一线生机! 好在,聂妄的元神离体了一刹那,便立马被他收了回去。 这就证明,他的实力,还未真正晋升阳神境,应该是和传言一样,半步阳神的修为。 可即使如此,亦足矣碾压此间任一人。 更令刀不二心惊的是,空中那颗血色珍珠,还是被那把鬼魅的铁剑吸收掉了! “大家别再留手了,今天要不拿出压箱底,搞不好还真得折几个人在这里!”杨欣开口,她是女人,说话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杨师姐所言极是,我云岚宗修得乃是精血之术,方才我已用了一滴心头血。实不相瞒,此刻我最多只能再用三滴,否则必将伤及根本!” 邱云飞起头,为了展现诚意,一口气逼出三滴心头血,抹在软剑上。 除了趴在地上失去战斗力的七八人,其余几人怎么好意思在藏私,尽皆使出了看家法宝,只求合力一击将聂妄斩杀! 杨欣蓦地皱了皱眉,扫了众人一圈,突然惊觉,明月寒竟不翼而飞。 不过念及明月寒那不能按常理揣度的性格,此时亦绝非追究其责任的时候,碧绿短剑悬浮手心,咻咻旋转…… 忽地,聂妄动了,手中那把嘶鸣的铁剑轻飘飘向前一刺,连带身上那些蠕动的血丝,衍化出一把十丈巨刃,轰然斩落! 轰咔咔……聂妄动的实在太突然,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巨刃落下,众人只觉脚下一空,高达三十米的观景台,轰然坍塌。各自忙运身法,借力凌空,避免摔伤或砸伤。而那些受了伤的,只能寄托于运气,千万不要脑袋先落地! 飞射的木板和倒塌的柱子砸穿下方房屋,幸亏邱云飞早就让邱家人和大部分奴仆离开,要不然免不了遭受无妄之灾。 “呀……啊……” 聂妄立于半空,左手拖住高台顶账中心下落的木箱。 他虽然拜了云岚宗太上长老邱向真为师,可对方收他为徒后,只教过他一门功法,上等的身法秘诀根本没学过,更没见过。 加上刚刚他完全是在燃烧本体血气,强行提升修为,最后那一剑,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刻全然仰仗残余内气支撑,托举着沉重的木箱,踏空而行…… 呼滋呼呼~耳畔风声呼啸而过,伴随的还有雨声,邱云飞不受控制的急速下坠。如果说,从一开始,聂妄抱着必死决心,想要拉一个人陪葬的话,那个人一定非他莫属。 这点,聂妄不说,邱云飞也心知肚明, 所以当看到那道巨刃斩下,邱云飞第一时间便想逃跑……倘若不是料敌先机,率先用了三滴心头血,此刻怕不止受伤,而是身首异处! 然而当他重重的摔地以后,发现了一件更令其气闷的事实,在他的脸上,蹲着一个人,一个完好无损,甚至洁白的衣服上连一点雨水的湿痕都没有…… “你……” 明月寒一脸无辜的双手插袖,蹲在屋檐底下,俯睨着狼狈的邱云飞,解释道:“不好意思,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晕血!” 第三十一章 束手就擒 “我真晕血啊!” 明月寒对气的翻了个白眼晕过去的邱云飞,无奈撇撇嘴。 本来以为前两次发生晕血的情况纯属巧合,可刚刚在看到聂妄身上凝结的血网,在自己眼中缓缓转化成一张扭曲的笑脸。 明月寒确信,自己是真晕血! 我能怎么办? 我也很烦躁呀! 上辈子生长和平年代,晕血也就罢了。 可眼下是什么年代? 那可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各种特效满天飞的修真年代。 这还加个晕血设定,以后和敌人干仗,碰到的敌人又都是像聂妄这种愣头青,开头就先给自己来一刀,自己不得未战先输一半? 总不至于,以后干仗,蒙上眼睛吧! 明月寒很无辜,很委屈……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抽出,抬眼望向那托举木箱从天而降的……愣头青。 “叔叔!” 聂妄气血虚浮,血泣之术反噬不轻,强制使用内气形成一方透明薄膜,遮掩木箱。 他的双手扶住木箱两角,直接将大锁扯断,迫切地睁眼看去,“啾啾”密响,数十根钢针自箱中飞出…… 聂妄眼疾手快,偏头躲开,唯一没躲开的一根钢针,被他用手挡住。 “嗯!” 聂妄轻呓一声,猛然发现,手掌沿着钢针黑点浮现一圈青黑色的淤块,钢针上竟是染了剧毒! 聂妄立即运功将毒针逼出,暗暗运转内气,任毒血流出,眼睛再次看向木箱…… “啊!” 这不看还好,一看过后,聂妄发出了一声比中毒还要惨烈的嘶吼。 木箱内,坐着的正是其日思夜想的叔叔,只是尔今的叔叔紧闭双目,肌肤铁青,额头处还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刚才射出的那些毒针,原是藏在叔叔脑袋里! 聂妄仰天长啸,宁愿箱子里是空的,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就在此时,雨幕中,一把碧绿色的短剑无声无息穿梭而过。 悲伤的聂妄根本毫无知觉,散去内气,任由冰凉的雨水灌入自己的耳、鼻、口、目! 眼看那把碧绿短剑,就要从聂妄背后,穿过他的心脏,斜刺里,一抹新月刀光抢先劈至。 出刀之人,大开大合,聂妄瞬间回身,抓住锈迹斑斑的铁剑,来回一个穿刺,不仅逼开了刀光,还躲掉了碧绿短剑…… “呃!” 杨欣闷哼一声,脸上白了几分。 压制内气使出的驭剑术,居然就这样被人破坏了! 杨欣冷冷地望向那自雨幕中,滴水不沾身,漫步现身的刀光主人,靓丽的脸蛋倏然一滞! “……明月寒!” 几乎从牙缝中蹦出的名字,杨欣体表的气罩一瞬涣散,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曼妙的身材,在贴肤衣物的勾勒下,愈发令人血脉喷张。 之前大家围攻的时候,你找了个地方当缩头乌龟。 此刻,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致命一击的机会,你跳了出来。 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随便换做在场任何一个人,杨欣就算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当场斩了他的狗头。 不带这么气人的…… ———— “呔!” 明月寒现身之后,怒咤一声,提刀指着聂妄,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个邪魔歪道,见到本公子亲自出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完,又似乎有些不放心对不明觉厉的众人补充道:“你们谁也不要出手,好好看本公子如何以一己之力,除魔卫道!谁要敢动手,以多欺少,败坏本公子名声,休怪本公子翻脸不认人……” “……” 众人吐血,总算看出来,这祸星先前不出手,等到这个时间出手,所为的,就是坐收渔翁之利……抢功劳呀! 还好意思强调“一己之力”? 简直太无耻,太卑鄙,太臭不要脸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明月寒此刻必遍体鳞伤! “嘿,说你呢,要是现在投降认输。本公子保准你没事。” 雨声嘈杂,但明月寒的声音更清澈。 “呃啊!” 聂妄狂吼,温修行的死令其完全失去了理智,左手朝铁剑抓去。 明月寒赶紧用手挡住眼睛,急声道:“哎哎哎,你能不能别一动手就先给自己放血,你就不怕失血过多而死!” 聂妄焉能听得进去,抓住剑身,便打算施展第二次血泣。 但是…… “红炉点雪!” 明月寒可不会傻到一定等敌人“怒气”积攒完毕才动手,脚尖轻点,“摇光曳舞”拉出一道白影,流月刀身炽热。 这一刻,大雨近乎凝滞,在明月寒眼中,串成一条一条笔直的线珠。刀身刺过,线珠蒸发,白气蒸腾。 明月寒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身法、手法、心法,融为一体,秒到巅峰! 一点炽芒…… 先到! 聂妄怔忡,只因眼中这一刀,看似缓慢,实则等他看清楚,炽热的刀锋已然停留在他的咽喉上。 明月寒及时散去内气,刀身烈焰湮灭,可聂妄的喉结部位,仍旧多了一个浮肿水泡! “放下剑罢,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明月寒规劝道。 “小心……” 一声警喝,声音很熟,明月寒下意识瞥了过去,只见刀不二举着长柄砍刀跳了过来。 而就在明月寒眼珠转动的刹那,聂妄眉心处,裂开一条缝隙,阳神虚影破体而出,一掌印在明月寒胸膛。 嘭! 砍刀劈落,回收的阳神虚影硬捱一刀,聂妄本体霎时如遭雷击,狠狠喷出一大口血。再无犹疑,双臂扣抱箱子,身如猿猴,跳跃而去。 明月寒伫刀捂住胸口,头脑下垂,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架势。 心中却波澜不惊,刚刚那一掌看似大力,实则不含丁点内气,打在胸上,就和挠痒痒似的。 「莫不成是我留手在前,他才投桃报李?」明月寒想到。 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你没事吧?”刀不二问了一句。 “咳咳。”明月寒咳嗽一声,道,“老刀,你不用管我,赶紧去追他,追到了一定要等我亲手把他宰掉……直娘贼,居然敢偷袭我!” 刀不二颔首,明月寒话糙理不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聂妄逃脱,刚想向聂妄逃脱的方向追去…… “等一等。”明月寒叫道。 刀不二回过头。 明月寒咧嘴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我只是,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一点。” 刀不二无语,虽然聂妄深受重伤,还抱着一个人,必定走不远,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三十二章 环环相扣 明月寒目送着刀不二消失于雨幕之中,对于聂妄,今晚所能帮的已到极限,接下来该怎么走,就得靠他自己选择了。 明月寒“艰难”的直起身子,瞧向走过来的杨欣。 经过短暂的调息,杨欣的气色恢复不少,眼光复杂,开口道:“你……” “杨姐姐,谢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做弟弟的,为姐姐受些伤,本就义无反顾。”明月寒抢白道。 “我……” “关心的话就更不用提了,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明月寒露出两排牙齿,天真无邪地说道。 谁要谢你? 谁要关心你? 刚刚要不是你乱来,我已经把他杀了! 杨欣如鲠在喉…… 然不知缘何,听着明月寒的话,尤其那句“为姐姐受伤,本就义无反顾”,却又如何生不起气来! 只能兀自一叹;我这是怎么了…… 待得第二日,清醒的邱云飞获悉刀不二并没有追击到聂妄,气的再度喷出一口老血。 自己布置了那么久! 花了那么金银财宝! 笼络了那么同道中人! 居然还被他跑了…… “你们都是废物吗?” 邱云飞气急攻心,再顾不得保持大度形象,对着两个青天门执事骂道。 那两个青天门执事顿时整张脸垮掉,一个道:“邱师兄,这也怪不得我们,温家可没提过,那聂妄真达到了半步阳神,还有他那把怪异的铁剑。若知道他的实力那么强,长老们也不会只派我们来了!” 他们二人这段时间,受了邱云飞不少好处。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关于聂妄隐藏修为的问题方面,只提温家,不敢言云岚宗。 “是啊!”另一个也道:“昨晚大家都尽力了,包括杨师姐和刀少主,一直纠缠住那个聂妄,哪知道,会发生那么多意外。要怪也只能怪那个祸星,对,就是怪祸星……” 仿佛找到了最佳甩锅者,他的情绪瞬间饱满:“倘若不是那祸星好大喜功,前面那么多好机会都不出力,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聂妄怕应该已经死于杨师姐剑下。邱师兄,我跟你说……” 此人昨晚摔下来后,离得聂妄最近,便干脆学习叶晓龙,躺到地上装死。 故而杨欣在使用驭剑术之时,他看得清清楚楚…… “竟还有此事?”邱云飞得知经过,联想到自己昏死前看到的那张脸,眉头不由紧锁。 “千真万确,我敢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振振有词地说,“那祸星就是想独揽功劳,故意提醒聂妄,不让杨师姐得手!邱师兄,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将此事上报给九位长老,将那害群之马尽早赶出青天门。” “我自然相信你。”邱云飞语气平静不少,“刚刚我也是气昏了脑袋,说话有点重,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两人中的一人道,“我们都能理解邱师兄的苦心,别说邱师兄,被聂妄跑了,我们两人也很生气,恨不能现在就掘地三尺,把他揪出来!” 邱云飞勉强笑了笑道:“嗯,有劳二位了,待我伤势好转,必将重谢。”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眉开眼笑,旋行了一礼,告辞。 邱云飞兀自躺在床上,心中却不由品味着那人的话。 前文说过,邱云飞当初对明月寒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研究,此人行事完全不着调。 怎会在意区区功劳? 依照他的德行,就算把这份功劳双手奉上,他也懒得接才对! 莫非…… 邱云飞忽的眼神一冷,嘀咕道:“莫非,他也知晓了那把剑的来历?” ———— “拜见明月公子。” 王有财突然看到走进酒楼的明月寒,登时小跑上前,欲行大礼。 明月寒赶紧按住他的手,道:“王家主不必执礼。” 王有财只好放下双手,自从上次被救之后,如今他看明月寒的目光与王富贵儿如出一辙,满是尊崇,道:“不知驾临此地,有什么下人能做的?” 明月寒来到郾城的这些日子,除了第一天上了王家酒楼,和昨天傍晚去了邱家,中间就没迈出住宅一步。 “也没什么,”明月寒摸摸国宝脑袋道,“就是有点想喝酒了。” “快,快去我府上,让夫人将地窖那两坛百年藏酒搬来。”王有财对一小二吩咐道。 明月寒微微一笑,没有矫情的婉拒。 这种人,自己越收他的礼,他越开心。 王有财把明月寒带到楼上包厢,还是上回那个包厢,王家酒楼最豪华的包厢。 “王家主,呆会可能会有一个朋友来找我,若是你收到和这个一样的信物,那就是我朋友了。” 明月寒随手拿出一件东西。 王有财接到手上一看,是个精巧的小酒杯,面上还刻着王家商徽。 这信物,不正是王家订做的酒杯嘛! 王有财心下奇怪,但没有多嘴,恭敬地道:“下人知道。” 把时间倒回昨晚…… 本来呢,看到聂妄独自前来,明月寒就做好了呆会就算装疯卖傻,胡搅蛮缠,也绝不能让聂妄落入邱云飞那群人手中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聂妄竟然那么给力,竟然一剑把观景台给弄塌了! 首脑邱云飞,更是被他一剑斩的不省人事…… 于是乎,在发现杨欣施展驭剑术,偷袭聂妄后,明月寒当机立断,故意的耍出一刀看似大开大合,实则根本不可能砍中人的刀光。 并在随后出手中,有所保留。 直到聂妄的阳神虚影手掌印下,明月寒感到手掌传来的绵柔,假装被打退的同时,将事先藏在袖口的一个小酒杯丢进木箱中。 而那个刻着王家商徽的酒杯,是自己蹲在屋檐下时,灵光一闪,想出的法子。 昨天晚上闹到那种地步,自己想要光明正大把他带走不切实际,那便唯有另辟蹊径,至于聂妄究竟会不会领情,只得听天由命。 不过明月寒相信聂妄在发现自己送他的酒杯后,一定会来。 理由非常简单,昨天晚上便当他面说过一次。 他已经…… 走投无路! ———— “啧啧,得亏我有先见之明,养成了自备酒杯的好习惯!” 明月寒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新酒杯,满上美酒,寂寞的咂吧嘴道。 第三十三章 你的故事 “公子……” 晌午到黄昏。 王有财轻轻敲了敲门:“你的朋友到了。” “请他进来。”明月寒坐在包厢里道。 王有财拉开木门,有些无奈的看着身后肩抗木箱的青年:“公子,他执意要把箱子带进来。” “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实际心里,想到箱子中装得可能是个死人。 明月寒面对满桌不久前换上来的鲜热菜肴,突然没了胃口。 “随便坐。” 王有财把门拉了回去,聂妄小心翼翼的放下箱子,这才在明月寒对面坐下。 “喝酒么?” 明月寒拿起一个酒杯。 聂妄摇头,冷厉的目光平视明月寒,道:“昨夜,你为何要帮我?” 明月寒放下酒杯,思考着说道:“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好人吧!” 聂妄寂然,虽然以前从未正式与明月寒有过的接触,但他的恶名,自己却早有耳闻。 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人,坐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说我是一个好人? 可笑么…… “信不信由你。”明月寒抚摸着醉酣的国宝脊背上柔软的绒毛,说道,“其实,无论信不信,你既然来找我,就应该想通了……依你现在的处境,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帮你。” “理由?” 针对一个遭受过欺骗的人,绝不会相信,一个人帮助另一个人,会没有理由。 “如果硬要加上理由……”明月寒抿了口酒水,方道,“我想让大家都相信我是一个……好人。怎么样,这个理由,够有说服力么?” 明月寒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亲和力:“你应该比其它人能理解,做一个好人,有多难吧!” 聂妄莫名点了点头,竟是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灌入喉咙。 “咳咳。” 一口气喝光一壶酒,聂妄重重咳嗽了两声,僵硬的脸庞,涌现两抹病态的血红。 他用袖子拭去嘴唇上的酒渍,明月寒却看得真切,那酒渍中掺杂血丝! “你的伤……” “没事。”聂妄无所谓地说,“我想求你件事。” 明月寒道:“请讲。” 聂妄说道:“我想求你替我叔叔造一座坟地。” “没问题。” “……”明月寒爽快的答应,令聂妄顿了下,道,“不是简单的坟地,而是有名有姓,必须在郾城三里外的柳林河,必须由我亲手将叔叔的遗体埋葬。” “也没问题。” 聂妄对视明月寒干净清澈的眼睛,不解道,“你究竟为了什么?” “因为我的预感告诉我,你和我一样,是个好人,至少,不会是个坏人。”明月寒如实道,“而我,又恰巧是个很迷信预感的人。” “好吧,我们两个完全没要搞得这么深沉。”明月寒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其实可以换个方式问我,比如说……我想知道什么!” “那……”聂妄沉吟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明月寒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亲和笑容,尽量让自己口气和台词,模仿上辈子迷恋的武侠高手对话桥段,道:“这就要看你想告诉我什么了!” “……” ———— 你叫聂妄。 这是你的真实故事。 你自幼失怙,跟着你的叔叔长大。 你的叔叔给予你无微不至的呵护,就像亲生儿子一样…… 本来呢,你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可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你突然发现,你身边和一样的小孩全部都姓“温”,只有你一个姓“聂”。 他们都不喜欢和你玩,还骂你杂种,往你的饭里掺和沙子,在你睡觉的被褥里放老鼠,把你晒好的衣服扔进粪坑……对了,还有一个说是你三叔的大人,每次看到你都会说:“你个小杂种,我就该把你淹死……” 而你,只不过想要和他们一起玩游戏而已! 你感到胸口好痛,跑去问叔叔,这是为什么? 叔叔回答;这说明你长大了,有感情了…… 直到你真的长大,从一本书上看到“哀莫大于心死”……你才懂得,原来那是心痛! 渐渐的,你开始恐惧与他们接触,你变得沉默寡言,孤独的沉浸在你的世界里! 你以为,你不去打扰他们,他们就不会来破坏你的世界…… 可是无论你躲在多么阴暗的角落,他们总是能站在阳光底下找到你…… 你陷入了极端,不明白为什么温暖、干净、宽广、神奇的阳光总是围绕着他们,而你却只能与阴冷、肮脏、逼仄、腐朽的黑暗为伍? 你明明向往光明,却只能选择躲在黑暗的拐角中,黯然神伤……这一次,当曙光来临的那一刻,你又怯弱了! 你怒吼着试图找寻答案,他们也给了你答案——拳头硬就是道理! 拳头再硬还能硬的过刀剑吗? 于是你拿起了剑,一把就像你一样,锈迹斑斑,伤痕累累,破铜烂铁般的剑。 你想起来了,曾几何时,叔叔将这把剑交到你手中时,曾告诉你——它是你娘留给你的唯一物品。 所以你珍惜的把它藏在你认为最保险的地方。 直到此刻,你真正拿起了它,感受着它身体的颤动,就好像你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娘来到了你的身边,守护着你。 你早该拿起它了,对不对? 那样,它就不会和你一样,只能藏在阳光永远找不到的床底下…… 他们再一次找到了你,这一次,你没有怯弱的听他们指示……蹲下、抱头。 你选择和你手中的剑一起停下来,勇敢的面对他们…… 你双手紧紧握着剑,紧到你的指节都凸起,刺向了其中一只忽然变得脆弱不堪的拳头。 你迎接着他们恐惧的目光,抬头,阳光终于洒在了你的脸上,虽然很刺眼,但你愉悦的笑了——拳头果然硬不过刀剑,就算是把伤痕累累的剑! 你的人生,总算对了一次! 从此以后,你再也舍不得让你的剑离开你。 它成为了你人生中第一个知己好友,也可能是唯一一个。 你会觉得,在这个世上,只有它能听懂你的孤独…… 后来,你和它一起,打败了小时候欺负过你的所有人。 这个时候,有一个自称你大伯的人站出来告诉你,你的体内有灵根,可以叩仙门…… 仙门? 你才不要求长生,人生苦短,你只想永远与你的“好友”一起,保护叔叔。 然而叔叔却一定要让你去,并说哪里才真正的拥有改变你命运的曙光。 叔叔待你视如己出,你怎么能忤逆叔叔呢? 你只好不舍的和叔叔告别,好在,还有你的好友陪你同行…… 你站在巍峨的殿堂下,亲眼看见真正的仙人长什么样子,你总算明白了叔叔的良苦用心。 你开始拼命修炼…… 别人吃饭,你修炼。 别人睡觉,你修炼。 别人偷懒,你修炼。 别人修炼,你修炼。 直到那一天…… 宗门招收新弟子,你站在高丘之上,俯视无数巴望叩开仙门的凡人。 只因在人群中,你多看了她一眼…… 你听到负责招收新弟子的师弟们,都称她为——温师姐。 后来你才知道,她叫做温柔香,是你大伯的女儿,你的表妹……自小跟随大伯在云岚宗长大。 或许就是这层关系,让你与她之间都有一层特殊的亲近感。 你修炼的时候不在专心,你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有一天,她偷偷摸摸送了个包袱给你,等她走后,你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件新衣裳。 第二天,你回送了一个你亲手雕刻的人偶像给她…… 你们并肩坐在高丘上,一起看日出日落。 她的人就和她的名字一般,又温柔,又清香。 她忽然对你说:她从小都在宗门内长大,很想下山,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很想回郾城,看一看,家里的亲人…… 你偷偷的带她下山回家,你们两个住在同一间客栈,吃着同样的饭菜……荒山野岭,你们躲在一间荒废的寺庙,她枕着你的肩膀睡了一夜。 你很幸福,你和她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主动向她分享关于你的秘密。 而她,则像世上最好的聆听者,永远都那么的安静、纯洁、自然、美好…… 你和她回到了宗门,擅自下山,你心甘情愿的接受了惩罚。 在你被关禁闭的期间,她还是经常来送吃得给你。 某一天,她忽然提出想要造一把与你一模一样的剑,她觉得相比那些华美的剑器,你的好友,更像一把真正懂人心的剑。 你丝毫没有犹豫的将你唯一的好友交托给她…… 一天、五天、十天、三十天、九十天……她再也没回来找过你。 你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坐立难安,搜肠刮肚,你强行闯出禁闭室,找到了她,却看到,她坐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个男人手上玩弄得正是你的好友…… 她却不耐烦的说:这把剑只是仿造的,过几天就会把你的剑还你。 你的胸口好痛,比小时候还痛! 你愤怒的要抢回你的剑,但及时赶到的师父拦下了你。 师父告诉你:你的剑是一把魔剑,她,都是为了你好…… 师父还好心的让你躺进一个炉鼎中,替你化解身上的戾气。 你听话地躺了进去,彻骨的寒气,把你的灵魂都快冰冻! 呵呵…… 师父可能以为你已经放弃了坚持。 你听到那个男人来到了炉鼎前,并叫师父——祖爷爷! 你听完他们大功告成般的谈话,方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他们设下的阴谋。 那个男人早就觊觎你的剑。 而师父,更不是好心的替你化解戾气。 大限将至的他,自你进入宗门的那刻起,便已然谋划着如何占据你的身体——夺舍重修! 你可真傻,居然相信了这么一群虚伪的人,而背叛了你唯一的好友! 你试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呼唤它,求得它的原谅。 令你没想到的,它竟真的听到了你心底里的呼唤,助你破鼎而出。 你一剑刺向了“神游”的师父,只可惜,那一剑没能了结他! 你和它再次选择勇敢的面对所有人,杀了出去…… 你跌跌撞撞的停留高丘之上,刺目的阳光透过指缝落入眼中,你总算明白: “我跌落到深渊,在黑暗中沉沦,当我寻到出口,迎接我的第一缕曙光,让我知道,原来……我已经习惯了黑暗!” 我叫聂妄。 这是我真实的故事…… 第三十四章 女人的直觉 “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有?” 四天的调养,邱云飞已能下床自由走动。 “还是没有!” 回答他的是个熟人,叶晓龙,他是三天前打着探望邱云飞的借口,回归团体的。 “都是一群废物。” 邱云飞在叶晓龙面前显然较为肆无忌惮,道:“我派出了本家联合郾城的七大世家,还有城主府的所有人,竟然连一个人都找不到,废物,废物……” “邱师兄消消气。”叶晓龙道,“这么多人,足够将郾城翻过来了,找不到的确不应该。但邱师兄仔细想想,郾城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找过呀……” 邱云飞不耐烦地说道:“你和我,说话还用这么小心么?快说。” “是。”叶晓龙深吸一口气道,“王家,王家有那祸……” 他本想说那祸星,然而一想到前两次口臭惹来的祸端,慌忙改口道:“那个人坐镇,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而且,城主府那边传来消息,明天,王家家主将亲自押送一批货物回江西,他也会陪同,我怀疑……这里面有猫腻。” 邱云飞目光一凝,关于明月寒的异常他不是没考虑,只是后面一想,明月寒与聂妄以前根本没有过接触,完全属于两个世界的人,便抛去了这份疑虑。 不过此刻经叶晓龙再度提点,这份疑虑,不免又开始滋长…… 尤其是,结合那日酒宴上明月寒对他的莫名怨念,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与后面莫名其妙玩失踪,到故意出刀破坏杨欣的必杀一击…… 叶晓龙微微低着脑袋,内心忐忑,说实话,他在看过城主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后,马上提出这点,纯粹因为心底里痛恨王家,或者说……痛恨坐镇王家的那个人。 而作为云岚宗内门弟子,邱云飞这位外人看来大度洒脱的宗主亲传,在他面前却多次暴露过多疑阴险的真面目。 当初设计让温柔香勾引聂妄的全过程,他都有参与。 叶晓龙有信心,一旦在邱云飞内心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必然会迅速的生根发芽。 「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叶晓龙视作蠢蛋,我就让你们瞧瞧,我叶晓龙真动脑子,有多聪明。」 叶晓龙忐忑的心,忽然转成了得意。 邱云飞阒然半晌,下令道:“你即刻启程,前往云岚宗,将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宗主与太上长老。” “是。”叶晓龙鞠身,看来师兄这是要让自己回宗门搬救兵,和明月寒那混蛋硬碰硬啦! “对了,走之前,把我弟弟叫来。”邱云飞又道。 “是……” ———— 王富贵儿临深履薄的拎着饭盒来到自家厨房储藏室,双目四眺,确认没有一个人影,方才轻敲窗户。 盘坐的聂妄倏地睁开眼睛,也没有起身,戟指凭空一扫,堵在木板门后的柴堆便撤到墙边,打开了一道刚好够一人侧身进出的门缝。 王富贵儿侧身进入储藏室中,打开饭盒,里面装着一碗盖菜饭,道:“美酒佳肴我不好带,你将就点。” “谢,谢。”聂妄极其生涩地吐出两个字,拿起碗和筷子。 修士随着修为的晋升,果腹之物需求越低,传言突破涅槃境的大能,甚至可以真正做到辟谷绝食,任何美酒佳肴对他们来讲,都只为满足口欲。 以聂妄的修为,饱餐一顿,隔个十来天不吃饭,也不会有大问题。 只不过中间仍会产生饥饿感,精神状态会下滑,不至于如凡人那般致命罢了! “你叔叔的遗体今早已经送出城外。”王富贵儿说,“放心,我的人会按照公子的指示,把你叔叔先安顿好,保准不会发生意外。” “谢,谢。” 聂妄觉得这几天说得谢谢,抵得上他一辈子说的。 王富贵儿道:“至于你,吃完之后,今晚连夜和我出城,不过得委屈你一下,在酒缸里泡一个多时辰应该没事吧?” 在酒里憋气和在水里憋气,完全两码事,何况还得是在醋酒里,那酸爽,王富贵儿想想都得劲。 好在修士能够封闭五识五根,实在撑不住,还能用气罩,所以王富贵儿才会问的这般轻松。 聂妄点了点头,突兀道:“他呢?” “他?”王富贵儿一愣,旋会意道,“你是说我家公子啊,他明天和我爹一起出城。你是不知道,我家公子为了你的事费了多少心思,故意让我爹提早去给城主通信,为的就是让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公子自己身上。这样,我们今晚出城,受的阻碍就会少许多……” 而在另一头。 明月寒看见那越来越熟门熟路的杨欣,轻笑道:“杨姐姐,你又来啦。” “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欢迎我。”杨欣说。 明月寒道:“欢迎,绝对欢迎。” 心道;我说不欢迎有用吗? 这几天,邱家组织的搜查队,几乎将郾城挨家挨户都翻了一遍。 独王家,搜查队来的两拨人,皆被王富贵儿带人打了出去。 搜查队的人也郁闷啊,将此事汇报上面,结果就像泥牛入海,没个波澜。 搜查队的人也不是傻子,再不敢踏进王家半步。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 大前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明月寒,突然听到楼顶传来一声异响。 当即披上衣服,将楼顶上两个趴窝的“执事”扔出王家。 这下好了,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聂妄又迟迟没有下落,只能派杨欣亲自出马。 最后这两天,杨欣是早上来过,中午来,中午来过,晚上还来! 要不是顾及名声,她都巴不得和明月寒睡在一起。 每次来,要不说些废话,要不就意有所指。 受不了的明月寒,忍不住就问了:“我的好姐姐,那么多人你不去怀疑,为什么就怀疑我把聂妄藏起来了?” 杨欣的回答,简洁有力:“女人的直觉。” 彳亍……女人的直觉真她娘得劲! “好弟弟,你就告诉姐姐,聂妄他究竟藏在哪里好不好?”杨欣坐下后,娇声问道。 彳亍……又来了! 明月寒捂额,眼睛透过指缝,眺望着天边下沉的轮盘,蓦然起身,气呼呼地说道:“得嘞,看样子,我如果不让你们的人进来搜一遍,我这份冤屈还真就洗不掉了。那行……你现在就让那些家伙进来,而且必须得是所有人通通都进来搜一遍,要是少一个人,我还真就不干了……” 第三十五章 好人难 “没人,快……” 王家高墙外。 王富贵儿的脑袋从槐树底下探出,左右四顾,衬上他那副牙尖嘴利的形象,像极了一条成精的地鼠。 这个地洞乃两年前为了走水逃生挖掘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啪啪~王富贵儿拍去手掌的肮泥,聂妄跟着从洞口钻出。 王富贵儿又将黑铁板挪回洞口,铺上一层树叶。 槐树下,停着一辆牛车,车板上放着一个两米高的大酒缸。 “委屈你了。”王富贵儿讪讪道。 聂妄知道他的意思,两脚凌空一踩,跳入装满醋酒的大缸中,连一滴水花都未溅出。 “赶紧把口子封上。”王富贵儿慎重其事的嘱咐道,“记住,出城的时候,你就装成哑巴,不要乱说话,一切由我。” “好的,少爷。” 跟他一起出城,打扮成脚力的老汉,是跟了王有财几十年的老伙计,值得信任。 王富贵儿看着老汉把酒缸口子封好,一屁股坐上车板,而后在裤腰子里抠出一个黑色小包,里面只装了两样东西,假胡子和狗皮膏药。 一番简单的易容,王富贵儿提溜着一杆旱烟管子,凑在嘴边咂吧咂吧,右手夹在左腋下,后背斜倚大酒缸,一只腿拱起,一只腿悬空,活像个穷酸刻薄的地主老财。 打扮成脚力的老伙计,牵着牛绳,驱牛前进。 转过第一个弯,王富贵儿刚刚好瞧见一群人进入王家大门,想到自家公子这几天为了酒缸里的人,与这群人斗智斗勇,不禁想起家乡的一句顺口溜,情不自禁的哟喝道; 何为人? 一撇一捺是个人! 何为人? 一撇一捺学做人。 何为人? 一撇一捺就完成…… 做人难, 人难做, 做个好人难更难, 难更难…… “啵。” 王富贵儿收声,用力嘬了嘬烟嘴,吐出个烟圈,反手握住旱烟管子往车板一磕…… 啪! 明月寒重重的将茶杯叩到桌面,看着鱼贯而入的众人,面色不善地说道:“好啊,还真的都来了……老刀,连你也不相信我?”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刀不二郁闷地抿抿嘴唇;一口一个老刀,我什么时候你这么熟啦? 不过,要说相不相信明月寒,他还真有些不相信。 武痴的最大特征是什么? 争强好胜! 四天前,深受重伤还抱着个人的聂妄都能从自己手中逃掉…… 在刀不二自己看来,无异于一种挫败。 而最近几天,邱云飞受伤,杨欣一天到晚纠缠明月寒,统领搜寻队的职责,几乎都落在刀不二一个人身上。 他不仅没有抱怨,反而尽责的令人感到害怕,为的就是能亲手抓住聂妄,洗涮那晚的挫败! 他将搜寻队,分成三十个小队,每队一百人,每个小队队长皆由青天门一位执事担任。 他敢肯定,在这般强大的搜寻力度之下,有伤在身的聂妄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带着一个人出城。 然而四天过去,聂妄仿佛针入大海,别说人,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这使他不得不怀疑,搜寻队中有内鬼…… 别看刀不二外表沉默寡言,但不代表他心思木讷,否则就算再刻苦,也不可能达到尔今境界。 只是对于他,许多事情,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 他开始仔细回忆那晚的每个细节,最后,发现唯一违反常态的只有明月寒。 且他怀疑的点跟邱云飞不谋而合…… 明月寒怎么着都不是一个好大喜功之人。 这可不是夸明月寒,依刀不二对他的了解,就算有人把功劳双手奉上,他这种人也懒得伸手去接。 他万事唯心,视声誉为狗屁,视人命为草芥,视女子为玩物…… 试问这样一个,无情无义无仁无德无忠无孝无法无天的无耻之徒,怎会为了功劳去冒险? 退一万步讲,那么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值,还不如他回家对师娘张张嘴,那多简单…… “老刀,你这是在用沉默表达你的立场?” 明月寒专心演戏,认真做人。 事实上,从自己决定帮助聂妄那刻起,就已经想到过这种局面,甚至,比这更糟的局面。 自己虽然两世为人,但这些人无不都是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表面上看一个个都怕自己怕的要死,那正好证明他们心里都有杆秤,一个比一个精着呢。 蓝星的伟人说过一句名言: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自己再怎么聪明伶俐惹人爱,也不能把其它人当成傻瓜蛋子是不是! 真正有城府的人,是绝对不会让你看出他的城府有多深。 好比邱云飞,要不是自己事先得到温家老奴的信息,说不定还真就上他当了…… “好弟弟,你怎么就真生气了!”杨欣说道,“先不说这是你自己提的要求,何况你明天就要离开郾城,你就当大家一起来替你送行,有什么好生气的!” “呵呵。”明月寒不置可否地笑道,“还是杨姐姐说话好听,这样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那好罢,你们想搜就搜,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绝不可以惊扰王家中人。” “那当然。”杨欣笑着说,眼神向站在一起的青天门执事们示意了一下。 “明月公子,我等得罪了。”众人抱拳。 明月寒没好气地道:“赶紧的,你们最好是能给本公子查出点什么,要查不出,小心本公子把你们腿打断。” “……”众人无语的看向杨欣。 他们自然看得出明月寒这是在说气话,但考虑到他的作风,万一气话变真话也不足为奇。 “好了,你们去就是了。”杨欣发话。 众人这才敢分头行动。 “弟弟你就别生气了,姐姐这么做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杨欣替明月寒斟了杯热茶。 “我是气不过,像我这样品德高尚,思想纯洁,重原则,重情义的人。居然连老刀都怀疑我!” 明月寒呷了口热茶,说出的话,像个被冤枉的熊孩子。 杨欣粉唇噙笑,这人,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道:“弟弟放心,就算真查到点什么,姐姐也会帮你做主的……” 第三十六章 入土为安 郾城四面八方小城门加起来足有七十多个,但真正互通的大城门只有三个。 东直门—— 郾城的三大主城门之一,近日来加强了大量的守备,对进出旅人进行严格盘查。 有人猜测;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是有江洋大盗在城中作案。 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那个江洋大盗洗劫了邱家,证据就是有人亲眼看见邱家的观景台塌了。 在这种信息匮乏的年代,小道消息一经传开,必会一传十,十传百,直至传至群众喜闻乐见的程度…… “停一下。” 驻守东直门的卫官,杨手拦住了一辆出城的牛车。 “怎么了,官爷?” 王富贵儿跳下板车,将旱烟管子往裤腰带一别,翘起兰花指轻捏颌下三缕青须,左眉之上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狗皮膏药,对驻守城门的卫官,哈腰问道。 卫官放下手臂,道:“例行盘查。” 王富贵儿说道:“您看我这就两个人,一条牛,和一缸子苦酒,有啥好盘查的。” “怎么着,老子办事,需要你教。”卫官浓眉上扬,盛气凌人地说道。 王富贵儿觍脸道:“不敢不敢!”心道;敢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要不是公子有交待,非得揍得你成孙子。 卫官不耐烦的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卫兵跑来,下令道:“给我从上到下,好好的搜一遍,车上要搜不到,那就把人也搜一遍。” “遵命,长官。” 两个卫兵围着牛车转圈,其中一个,一脚踩上车板,拔出腰刀撬开酒缸封口。 王富贵儿面色一变,强忍怒意,自腰包中抠搜出两锭碎银,偷摸的交到卫官手上,客气地说道:“官爷,您就别为难我了,我这缸子苦酒,还得送到五十里外的下源寨。他们那发生了鼠疫,都等着这缸子苦酒运去消毒防疫哩!” 卫官倒大大方方地掂量了两下手中的碎银,语气缓和了许多:“既然是为了救人,那没事就放他们走吧。” “是,长官。” 那名撬开封口的卫兵,双手扒拉着缸口,一只脚踩上板车护栏,踮起脚尖匆匆瞟了眼酒缸里满满的棕红色醋酒,随捏住鼻子跳了下来,挥挥手道:“走罢,走罢。” “谢谢官爷。” 王富贵儿点头哈腰,赶忙儿爬上板车,把封口封上,催促牵牛老汉出城…… 牛车出了拥堵的城门,王富贵儿敦实的长舒了一口气,指引老汉向西直行。 一直行使至一条偏僻的小路,这才让老汉停下牛车。 “今天麻烦你了,你这几天就先不要回城了,回你老家住两天……” 王富贵儿把腰包剩余的碎银都送给了老汉,老汉连声感谢,留下板车,牵着牛调头回去。 王富贵儿弯曲手指,敲了敲酒缸。 哗啦~ 聂妄从酒缸中飞出…… 王富贵儿一个不慎,带起的酒水全都洒在了他的脸上! “……” 无语地抹了把脸,王富贵儿定神瞧去,聂妄从头湿到脚,神情却从容无比,一股浓郁的酸辣味四散。 “前面有条小溪,我们两个先去洗一洗吧!” 王富贵儿说着,带聂妄来到小溪前。 聂妄快速洗好,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套新衣服换上。 王富贵儿则只洗了洗脸和脖子,便带着他继续上路。 柳林河距离郾城三十里。 聂妄一路健步如飞,可怜没有内气加持的王富贵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么停下了?”聂妄走着走着,忽然发现王富贵儿没有跟上,于是折回问道。 “你先让我喘口气行不!” 王富贵儿靠在河边一棵柳树底下,喘着粗气道。 聂妄默然。 休息了半刻钟,王富贵儿才起身,和聂妄翻过一座山坳,来到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 “喏,你二叔就在前边那个土地庙中。”王富贵儿指着不远处一座荒弃的土观。 “谢了。” 聂妄不疑有他,凌空飞渡,惊得躲在草丛中的某种不知名野兽发出连串怪叫。 王富贵儿不由抹了抹冷汗,再急也不用急成这幅德行吧! “叔叔……” 相隔四天。 再次见到躺在木棺中的温修行,聂妄悲从心起,冷厉的眼眸止不住决堤。 后续跟来的王富贵儿老老实实守在门口,吧唧抽着旱烟,一直等屋里的哀声平静下去,把旱烟管子随手一扔,进入屋内:“公子说,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聂妄静默。 王富贵儿又说:“坟地我也已经让人修葺好,就在后山腰,你要不要先去看一眼?” 聂妄摇摇头,静默半晌,竟是直接把棺盖合上,然后,拿起放在旁边的七颗棺材长钉,用肉掌作铁锤,一颗一颗敲了进去! “还请你替我叔叔开道,送我叔叔上山!” 聂妄屈身,以一人之力,将厚重的木棺抗到肩上,咬牙说道。 王富贵儿不由动容,总算明白公子为何费尽心思的帮助他,这……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恭送,温家二爷,上山咯……” 王富贵儿吆喝一嗓,抬脚跨过石槛。 一场两个人完成的葬礼。 聂妄扛着棺材放入长方形的土坑中,面朝土坑前事先立好的墓碑,重重磕了九个响头,捧起一把黄土洒在棺面上…… 王富贵儿全程默不作声,不是他不想帮,而是聂妄根本不给他机会!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聂妄始终不急不缓,一把一把的捧起黄土洒入坑中,待他把坟头砌好,天边已露出鱼肚白! 聂妄再次面朝墓碑重重磕了九个响头,拿出一瓶清酒,倒在地上,布满血丝的双目溢出热泪,颤声呢喃道:“愿来生,聂儿还能跟着您……” 做完一切,聂妄抹去泪痕,无声地端详墓碑良久,方才站了起来。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绷,纵使以聂妄的修为,脚步亦有些踉跄。 回头看了眼那坐在草垛上,下巴贴着胸脯的王富贵儿。 聂妄戟指向他一指,一道气流没入他的眉心。 本还抱着双手,瑟瑟发抖的王富贵儿,浑身忽然被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包裹,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鼾声如雷,转瞬熟睡。 聂妄提剑,步行下山,隐约间,一道坚毅的声音传入熟睡的王富贵儿耳中:“叔叔,害死你的人,聂儿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第三十七章 名门望族 “因果……” 明月寒倏忽睁开眼睛,就在刚刚,他的左手又次涌现奇妙能量,且与前几次相比,还要强烈。甚至……这次他能清晰感觉到修为精进了一层! 在联想到已经出城的聂妄和前几次发生这种状况的前因后果,明月寒似乎对于本体的因果大道又有了丝新的明悟。 明月寒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趴在被褥上酣睡的国宝,随摇摇脑袋,喃喃道:“算了,还是自己找个机会验证一番吧!” “哼唧……”国宝翻了个身,黝黑的鼻孔吸出一个又大又圆的水泡。 明月寒翻了个白眼,总感觉这家伙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洒在脸上,明月寒抽出流月刀演练早功。 “呼。” 悠然落地,明月寒长吐一口浊气,出奇的,没有将流月刀收回黑玉扳指,而是拿在了手上。 虽然昨天杨欣和刀不二已经带人搜查过一遍,但想到他们离去时那古怪的神情,明月寒有理由相信,他们定不会就此罢休…… 等到中午,王家大门前排起了一条冗长的车马队,每匹马上都驼载着沉重的货物。 原本这些囤聚的货物,王有财是准备到年底才运回江西,之后上供给千里江陵。 但得知明月寒今天要回去,王有财临时起意,干脆今天就将这些货物或者说贡品送去。 如此路上万一发生意外,还能有公子护持,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定能给明月公子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这是谁家的商队呀……也太豪华了吧!” 冗长的车马队伍经过人头攒动的主街道,有人发出惊叹。 “看那商徽,应该是王家的商队。” “王家这是打算把这两年赚取的产业,一口气全都搬回江西吗?” “那你也太小看王家了,作为江西七大富商之首,它要真把产业全都拿出来,这条街怕都装不下。”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王家再有钱,还能比邱家和温家有钱?” “嘿嘿,那可说不定,别忘记王家是靠酒水和茶叶起家的。这两个生意,可都是最暴利的……” “……” 王有财听着这些议论,老脸上不由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看来自己坐上家主之位,决心将家族重心产业投入郾城,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钱? 王家已经不缺。 王家现在要的是名望。 和邱家那般老牌世家才能拥有的绝对名望。 等有一天,外人谈论王家,不再冠以贾豪,富商之类的名称,而是贴上名门望族的标签,那他就真的可以功成身就了! 当然,王有财深知,一个真正的名门望族,必须得好几代人的经营…… 车马队来到东直门,如明月寒预料那般,被人截停。 “公子,他们要我们把所有货物卸下一一盘查,还要我们的人都到旁边站好。” 王有财来到马车前。 “哦。” 流月刀挑起车帘,明月寒踏下马车,抬眼眺去,出乎预料,截停车马队的竟然都是守城卫队,没有一个青天门执事在场,不由轻蔑地笑道:“正主不敢来,尽派一些臭鱼烂虾来,以为这样我就能乖乖就范了?” “混账,你在跟谁说话,这么嚣张。” 驻守卫官昨晚连夜接到城主府下达的紧急命令,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仔细盘查出城的商队。 而他等了一个早上,没见着一支商队出城。 还在纳闷,乍一见到王家的豪华商队,登时觉得昨晚那道命令不简单。 尤其王家这两年在郾城风头正盛,城主府私底下又是由邱家掌控。 「会不会是邱家终于准备着手打压王家,乃至,最近谣传的江洋大盗,也是邱家先行埋伏的噱头?」 想到这个可能性,卫官顿时觉得这次任务的重要程度关系到自身前程,只要办得足够漂亮,得到邱家赏识,那以后进入城主府的前途,将一片光明…… “混账,你又在跟谁说话呢。” 几乎在卫官出口的一瞬间,王有财怒目横眉地呵斥道。 护主心切的反应,比王富贵儿还要及时。 若不是卫官戴有铁盔,那根指着卫官鼻子的手指,说不定就改成巴掌呼在卫官脸上了。 “岂有此理,就算你是王家家主,就以为能在郾城只手遮天了?” 显然在明月寒没有下车前,王有财和卫官已经有过交流,并且也亮明了身份。 “王家能不能在郾城只手遮天,不是我说了算。但对付你这么一条守门犬,还是轻而易举的。”王有财冷不丁地威胁道。 卫官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道:“好,我倒真想看看你能我怎么样,现在,来人……” 他大手一挥,就要命令卫兵采取强硬措施。 明月寒这时却眯了眯眼,向前迈了一步。 在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只一个照面,卫官却犹如被高速行驶的马车狠狠撞击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仰飞…… 没等人们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月寒抬头望向城楼顶端,道:“杨姐姐,原来你躲在上面呀!”声音不高,但很清亮。 与杨欣并肩站在一起的邱云飞闻言捂住嘴巴咳嗽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被忽视的原因,一见到明月寒那副云淡风轻的嘴脸,他就产生一种气不太顺畅的压抑感。 “杨姐姐,这可与你昨天说得不一样。” 明月寒继续无视邱云飞,在听过聂妄亲口讲述的故事后,其对邱云飞乃至整个邱家,都只有满满的恶意,道:“昨天不是已经搜过一遍,今天为什么还要搜一遍。真当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哎哟哟,弟弟你这样说就太严重了,今天可不是姐姐的主意。”杨欣冤枉道。 “那是谁的主意?”明月寒冷然道。 “这还用问!”杨欣睇了眼身旁的邱云飞。 “喔……”明月寒恍然大悟地扯扯嘴,说道,“怎么滴,邱公子这是对我有意见?” “就对你有意见,你又能怎么着……” 回答不是出自邱云飞之口,而是那从卫兵后方现身的邱家二少爷,邱宇横。 明月寒瞥了他一眼,也算是熟人了。 “宇横,你给我回来。” 邱云飞见状,连忙出声道。 “哥,我不回去,上次就是他害我腿差点断掉,今天好不容易在这里碰到他,哥,你一定得为我做主……” 第三十八章 步步生莲 做主? 你要不是我亲弟弟,我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邱云飞站在城楼上叫道:“宇横,听话,别胡闹了!” 邱宇横却置若罔闻:“哥,你不用再说了,上次的事,我都听叶晓龙说过,你根本没把他怎么样,王家的人也都好好的。哥,就算他有一对好爹娘,但这里是郾城,是我们邱家的地盘,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在郾城,得罪了我们邱家,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不是你和爹一直教育我的嘛?” 说完,不给邱云飞继续挽劝的空间,眼睛直射略带笑意的明月寒,不可一世地说道:“我告诉你,我哥做事喜欢先礼后兵,我可没有那么多讲究。你要不把聂妄那个杂种交出来,就别想走出这个城门。” 明月寒道:“我若非要走出去呢?” 邱宇横猖獗地答道:“你可以试试,本少爷就不相信,就算你能走出去,王家的这些人也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 “你这是在威胁我?” “就是威胁你又怎么着。”邱宇横脱口而出,“你就算再厉害,还能厉害过我哥不成……” “邱公子,你这弟弟……”城楼上的杨欣直言不讳地说道,“缺管教呀。” 邱云飞重重咳嗽两声:“咳咳,都怪邱某太放任他了……” 邱云飞心里的确那个悔呀! 悔昨晚不该心血来潮,把关于明月寒和聂妄的事情讲给弟弟听。 可他原意不过是想让弟弟以后行事带点脑子,偶尔也要学会退让,万万没料到,会是这般局面! 还有叶晓龙,你没事和我弟弟多什么嘴…… “咳咳!” 邱云飞干咳不断,莫说自己现在不在全盛期,就算在全盛期和同为灵台境的明月寒对上,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 作为烈火寒霜的独子,他的身上要没有点保命手段,才奇怪了! 自己这个弟弟…… “咳咳,宇横,你快回来。”邱云飞再次出言。 邱宇横却仍旧置若罔闻:“哥,你放心吧,你伤还没好,今天的事就交给我。弓箭手……” 他突然高喝。 只见城楼外突然冒出来上百个埋伏的弓箭手,列队冲入城门,张弓搭箭。 “住手!”邱云飞顿感不妙,自己这个弟弟,居然瞒着自己埋伏了弓箭手。 但此时的邱宇横那还听得进去,背着双手,志得意满地说道:“从小到大,向来只有本少爷欺负人,还从来没有人敢欺负本少爷。今天本少爷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敢和本少爷过意不去,就别想在郾城立足。两年前我爹想做,却没做的事情,今天,由我来做……江西王家,从今天起,将在郾城……除名!” “聒噪。”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明月寒最忌讳的就是身边人受到威胁,身边人则包括、亲人、友人、爱人、乃至一个下人。 所以他的手张了开来,用出了一招修士最基础的招式——吸掌! 咝~破风之音。 间隔五丈开外,志得意满,杨着下巴的邱宇横陡感前胸被什么东西一拧,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传遍全身,只觉五脏六腑翻涌,天旋地转,身体便如断线风筝,“呼”的向前飘去…… “噗!” 一朵艳丽的血花在空中绽放,却不是自邱宇横嘴巴喷出,而是从他的胸口爆出来! 明月寒怎么也没想过,轻轻一吸,居然能把一个人的器官给吸出来! 绽放的血花,伴随着一件件不知名的器官在半空旋转,明月寒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逆转内气,半空的邱宇横和血花和一件件不知名的器官,调头飞了回去…… “宇横!” 撕心裂肺的吼叫,邱云飞凌空踏起,接住了上半身不成人形的邱宇横。 他刚刚明明可以直接出手阻止,却故意动口不动手,何尝不是抱了种侥幸心理,希望用弟弟的“混蛋”抗衡明月寒的“混蛋”。 焉能想到,明月寒竟如此狠毒,出手即是杀招! 明月寒却觉得很委屈,刚刚那个卫官同样是用内气打在他上身,他甩下来后,也就断了一只脚。 为什么这次稍微加了点力道,居然直接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直接“吸”死? 轻松的,就好像随手捏死一只蚂蚁!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明月寒总算真切体会到,凡人在修士手下是多么的脆弱,修士在凡人又是多么的恐怖! 眼睛瞟向那伤心不已的邱云飞,很奇怪,心里并没有产生失手带来的罪恶感。 当然,更没有快感…… 仿佛杀人,好像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放箭……” 陡然间,邱云飞咬牙狂啸。 在邱家之中,算起来,他一共有十几个兄弟,可同父同母的唯有邱宇横一人尔。 小的时候,他们亲兄弟俩也没有这么受宠。 相反的,因为他们母亲死的早,经常受到父亲妻妾和其它兄弟的排挤。 每一次,当他们受到欺负,兄弟俩都会义无反顾的合力抗下。 邱云飞永远也不会忘记,小时候他被一个“哥哥”冤枉摔坏父亲心爱的花瓶,在院子里罚跪…… 到后半夜,弟弟偷偷藏着一块煎饼给他吃,并陪他一起跪到天亮! 所以,当他测出灵根,还讨取了祖爷爷欢心,得到拜师云岚宗宗主的机会……地位在家族中水涨船高,无论是父亲,还是那些排挤过他的人,见到他,都只得笑脸相迎…… 他却只对家族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下一任族长之位的候选人,必须把他弟弟放在第一顺位。 所以,他明知邱宇横这几年胡作非为到人人避之不及的程度,仍未刻意的约束。 只因邱云飞相信,只要有自己庇护,弟弟再怎么胡作非为,任性胡闹,自己都能替他解决! 可是此刻,弟弟就躺在自己怀中,浑身是血,连续塞了十几颗丹药到他嘴里,还是止不住胸前那个大大的血洞…… 如果说明月寒的逆鳞是身边人,那么邱云飞的逆鳞,只有他亲弟弟! “放箭,放箭……” 邱云飞不间断的狂啸道。 上百个张弓搭箭的卫兵,“嘭”的放掉手中弓弦。 上百支密密麻麻的黑点,飞到空中,而后迅速坠落…… “啧!” 明月寒咂了咂嘴,一撩下摆,右脚抬起,一片花瓣气流在其脚下形成,紧接着左脚抬起,相同的一幕出现。 《踏雪无痕》第二式——步步生莲; 竟是在此刻……大成! 第三十九章 天地人鬼 有那么一瞬间,明月寒真怀疑自己是个武学天才。 上一次对聂妄那一剑《红炉点雪》,要不是自己留手,必能发挥出大成剑意。 这一次面对漫天箭雨,每天早晨演练时都感觉差了点意味的《步步生莲》,居然也大成了! 莫不成,危机情况下,自己的潜能会得到某种提升? 明月寒觉得很有可能,否则自个肩负拯救全人类的艰巨任务,就只送了国宝这么个不靠谱的玩意儿,第一天魔神也太小气吧唧了…… 而超强的领悟力,换个简单易懂的形容词——天赋绝伦! 咻喔~ 上百根箭矢无差别地坠落,震音犹如划破长空的飞弹。 王家商队,除了王有财之外,其余人都开始抱头鼠窜,便连那些驼载货物的马匹,亦高高扬起前蹄,“希律律”乱叫。 明月寒升至空中,神态自若,修长的手指握住刀柄,布满撕裂铭文的刀身,离鞘瞬间红焰大盛…… 轰! 流月舞动,一个火圈凭空结成。 箭雨落下,化为火箭,却在距离地面三米左右,“嗞”的一声,化为一条条长长的黑烟…… “我,我没死!” 一个绝望中闭上眼睛等死的王家成员,缓缓睁开眼睛,摸了摸额头,手指瞬间染上一层黑灰,吭吭哧哧地道。 “我,我也没死!” 另一个抱头蹲下的王家成员,摘下帽子,看着帽子上污黑似锅灰的粉末,欢呼雀跃地举起双臂。 “看,仙人!” 与此同时,远处的一家酒楼,一个坐在高楼阳台上,举杯临摹的年轻秀才,无意间朝天上瞥了一眼,惊呼道。 “仙人啊,真的是仙人啊……” 酒楼的客人都跑了出来,远远望去,那悬浮高空的执刀白衣,仿佛生了一对火焰巨翅,耀眼非凡。 “那不是仙人,是火神,传说中的火神……”有人高声纠正。 “火神,请保佑我吧!” “火神,请赐我好运……” “火神,我想要个儿子……” 一时间,整条街上的百姓都跪了下去,乞求宏愿。 唯有那最早发现的年轻秀才,哈哈一声长笑,看着宣纸上画的那副云中鹤楼图,顿觉心中豪气干云,奋笔疾书——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完毕,手中画笔一甩,扔了五个铜板在桌上,举着酒杯,仰首长笑地走下楼去,疯疯癫癫地道:“哈哈哈……不画了,不画了,吾今日要去叩开仙门求长生……” “嗯?” 感受着左手那股突然涌现的玄妙能量,极速修复消耗的内气,明月寒似心有所感,鸟瞰了一眼那卓立于跪拜人群中的疯癫背影。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高空火圈湮灭,明月寒一步踏回地面,王家商队的成员,不约而同的伏地叩首。 那上百个弯弓搭箭的卫兵,见到此幕,手脚不自觉开始战栗,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了般,竟无论如何再也提不起力气,拉开弓弦。 仙人之威,恐怖如斯! 明月寒凝视那缓缓挺直腰身的邱云飞,柔声说道:“如果我说,我是说如果,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明月寒,你杀吾弟,我与你势不两立!” 邱云飞红了眼睛,藏于腰带中的软剑抽出,并指如剑,猛地一咬舌尖……一滴心头血,两滴心头血,三滴心头血…… “呵呵。”杨欣忽然从城楼上飞了下来,淡淡笑道,“看来邱公子上次还是藏私了,竟然一口气逼出了八滴心头血。” “杨欣,你想帮她吗?”邱云飞面色一变,八滴心头血,确实是他真正的极限。 “邱公子千万别误会,我只是看戏,没有劝架的意思。”杨欣淡然道。 “那就好,今日谁敢阻我,便是我的仇人。”邱云飞掷地有声道,八滴心头血一一抹在软剑上。 “吾此剑非凡剑,斗星灿烂指天罡,指天天清,指地地灵,指人人长生,指鬼鬼灭亡……” 繁杂的剑诀自邱云飞口中念诵,剑芒转动,“天地人鬼”四字铭文衍化。 相传,云岚宗第一代宗主,开派之时,将四座山峰炼化成四把神兵,分别赐名天地人鬼,作为镇山大阵。 三百年前,一个异火修士,独上云岚宗,险些以一己之力,毁掉云岚宗道统。 关键时刻,正是现任太上长老,那时的刑罚长老邱向真,开启天地人鬼剑阵,将那异火修士当场诛杀! 从那以后,凡云岚宗真传弟子,便有机会,分别到那四座山峰感悟祖师剑阵。 三百年来,但凡能将四座剑阵全部参透者,无不都成为云岚宗栋梁之才! 邱云飞作为云岚宗当代宗主亲传,在一年前晋升灵台境后,参悟了祖师剑阵。虽然其中,少不了邱向真的帮助,然亦证明,他宗主亲传的名头,绝不是靠着邱向真白得的! “杨姐姐,你既然是看戏的,那就赶紧让开吧!”明月寒着急道。 杨欣一直挡在邱云飞前面,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邱云飞将“怒气”积攒完毕,错过了最佳反击时间。 明月寒甚至有种感觉,杨欣是故意在帮邱云飞争取时间! “哎呀,是姐姐疏忽了。”杨欣闪到一边。 然而,邱云飞的剑诀已然施法完毕,只听一声“受死”,甩动软剑刺出…… 看着围绕剑身愈来愈大的天地人鬼四诀,明月寒焉能大意,流月刀横于左手上,周身气势不住上涨…… 与此同时,那闪到一边的杨欣,此刻内心却不由回忆起四天前夜里突然出现在她房间的师叔,与其展开的谈话; “欣儿,你要想方设法的让千里江陵那小子与姓邱的撕破脸,最好是彻底撕破脸。” “为什么?” “哼哼,三十年前,明烈歌建立听风楼时,曾亲口承诺,绝不干预我们和狂刀门的宿怨……可他们却拒绝了你,收下了刀三思的儿子,这不就证明,他们表达了立场,主动撕毁了三十年前的承诺!” “我听说,那是因为刀三思五年前救了千里江陵一个船夫……” “那又怎样,阁老还对那女魔头有恩,阁老亲自出面,她还不照样拒绝收你为徒。” “可是师叔,万一我们这样做,被那女魔头知道……” “没关系的,阁老已经得到确切消息,魔宗总护法谢为邪已经来到云州,到时他们夫妻俩自己都自顾不暇……欣儿,本座怎么看你,好像有点不愿意啊?” “没有,师父和师叔交代的事,弟子绝不敢有异议,弟子只是担心,万一没做好,害得本门与千里江陵结仇,烈火寒霜倒戈狂刀门,那弟子,真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你放心大胆按我说得去做,你师父说了,这云州要乱,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千里江陵。这是我们唯一完成历代祖师夙愿的机遇……云岚宗是我们必须拉拢的对象之一……” “……” 「可怜这邱宇横,果真如叶晓龙说得那般无脑!」 杨欣想到耗费一颗“凝元丹”,就让叶晓龙私下撩动邱宇横,设下此局。 本该喜悦的心,却不知为何,总觉有些空荡荡…… 第四十章 血泣 “受死!” 四字剑诀落下,明月寒的气势也达到了顶峰。 烈火刀法第一式——如是我斩! 我刀如斩,致死不悔。 烈火刀法中最为霸道的一式,不过由于明月寒“好生恶死”的属性,这一刀出去,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完美…… 叮! 刀光剑影,要不是明月寒分散一半刀气保护,背后的王家商队,免不了遭受无妄之灾。 而躲在邱云飞背后的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刀剑余威之下,撞摔一团。 “你们赶紧走远点。”明月寒朗声道。 王有财瞅见对面那些摔成一片的卫兵,那还敢犹豫,登时招呼众人赶紧后退。 嘭嘭嘭嘭! 天地人鬼四个大字以明月寒为中心,分四角落下,明月寒暗叫一声不好。 “天地人鬼剑阵”乃由剑阵扬名,方才邱云飞刺击招式,根本就是蓄意为之。 为的就是吸引明月寒注意力,在他身边布下剑阵! 四道光芒冲天而起,明月寒抬头望去,竟有一座丈宽的巨剑石峰出现在他头顶…… 嘭~尘土飞扬,明月寒脚下被砸出一个大坑,喉咙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可恶。” 头次吃了大闷亏的明月寒,眼神不禁闪过一道锋芒。 单手握住流月刀,就要寻找空隙,使出最为拿手的红炉点雪,冷厉声音传来:“邱云飞,你的对手是我……” 城门下,决绝身影提剑而来。 他的身上换了套白色的丧服。 头上也绑了条白布。 “聂妄!” 邱云飞看清来人面貌,豁然色变。 “红炉点雪!” 而就在邱云飞气息松懈的刹那,流月刀直取喉间,眼前时间定格。 叮! 一把碧绿短剑飞射而至,明月寒手腕微颤,刀尖只在邱云飞脸颊上留下一条红痕! “呵呵,好弟弟,上次你坏我一次,这次我坏你一次,咱俩算扯平了。” 碧绿短剑飞回手上,杨欣自然而然地说道:“更何况正主现身,咱们应该齐心协力,完成任务才对。” “杨姐姐认为,我和他还能合作下去。”明月寒倒没有因为杨欣的干涉,表现出不快,语气依然道,“反正都扯平了,任务我也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真的?”杨欣不置可否地道。 “那还能有假。”明月寒说道,“莫非杨姐姐到现在还断定我和聂妄有关系?” 杨欣呵呵一笑:“聂妄既然从城外来,而不是城内来,自然证明了弟弟的清白。这样也好,弟弟不愿出手,姐姐也不勉强……邱公子,该放的恩怨暂且放放,你也不想让你师门长辈,认为你分不清轻重?” 如果现在要邱云飞做选择,先杀聂妄还是先杀明月寒,他一定会选后者。 只不过,杨欣出手帮他在前,又直言不讳的挑明态度。 若仍旧咬着明月寒不放,惹得杨欣不快,搞不好最后真得落个一打二的残局! “杨师姐放心,只要他不乱来,我与他的血账,可以延后再算。”邱云飞怨毒的剜了眼明月寒。 “呵,本公子随时奉陪。”明月寒傲娇地耸肩。 心中却百转千回;聂妄啊聂妄,我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城,你怎么又跑回来送死了! “刀不二,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杨欣忽然面向城楼右方叫喊一声。 刀不二扛着长柄砍刀,一脸冷傲现身。 “好你个老刀,刚刚我被人欺负,你竟然躲着不帮我。”明月寒突然大叫道,“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你难道连狂刀门和藏剑阁的敌对关系也忘了!居然和杨姐姐走得这么近,你不怕我回去向你爹告状呀……” 这一个杨欣一个邱云飞已经够让他头疼,忽然又冒出个刀不二,明月寒真有些急了。 “住嘴。”刀不二冷哼。 本来今天早上杨欣找到他,他的内心就很挣扎,只是每每念及聂妄是从自己手上跑掉的,他就充满挫败感。 “邱公子既然连杀弟之仇都能先放一边,我和他之间那点小恩怨,自然也能先放一边。”杨欣回怼道,“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弟弟这么好命,不喜欢干的事,想不干就不干!” “……”明月寒刚想再说些什么,挽回局面,站在不远处停下的聂妄,先说道,“邱云飞,我叔叔与你无冤无仇,你害死他,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胡说八道。”邱云飞手中软剑一抖,四字剑诀浮现,“你叔叔为了你心甘情愿送死,还是我救了他。孰料他死意已决,我没能救下他!不信,等会你死后,可以去下面亲口问他,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邱云飞,你太可恶了。” 聂妄怒目如电,手已抓住剑身。 他入云岚宗十一年,名义上是为太上长老真传弟子。 实则十一年来,邱向真只传授过他一套功法。 且还是套炼体锻魄的功法。 想来传授这套功法之时,邱向真便决心占据本体,夺舍重修。 之所以传授炼体锻魄的功法,更是为了使本体更加强壮,夺舍的时候,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致使十一年来,聂妄修炼的最强杀招,唯有——血泣。 且此杀招,还是他自行领会的,每次启用都能让他体内血气上升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但副作用同样很明显,每次启用过后,身体都会进入漫长的虚弱期!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聂妄都不会用出这招。 然而世事无常,最近三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根本让他缓不过来,连续启用了三次血泣之术。 尤其上次使用过后,他甚至产生一种生命衰减的征兆! 此时此刻再度启用,说实话,他也没有把握能发挥多强的作用,然而只要一想到温修行的遗容,纵然拼了性命,他亦不得不启用…… “快,别给他出手的机会。” 杨欣发声,上次那一剑,她和刀不二还有邱云飞都吃过了苦头。 眼下见聂妄欲故技重施,登时默契的围攻上去。 “呃啊!” 聂妄怒喝,眉心浮现竖眼,妄图用阳神虚影先抵挡三人。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阳神虚影刚离体,他的本体便猛的一颤,吐出一大口血。 原是上次阳神虚影硬捱了刀不二一刀,已无法施展“神游”…… 第四十一章 敌人的敌人 元神为体,识神为用。 阳神之所以会被称作修士的第二本命,正是因为其乃修士的精魄凝练而成。 阳神一旦受创,本体则会遭到更严重的反噬! 遑论聂妄真实修为,只达半步阳神,也就是还停留在灵台境界,凝练的阳神虚影本就不完整。 加上又无人提点他关于阳神的重要性,胡乱使用阳神离体进行战斗,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已是奇迹。 须知,纵使真正的阳神境修士,不到决一生死的地步,亦不敢随意让“阳神”离体…… 咻! 眼见聂妄本体受到反噬,杨欣立即使用驭剑术。 聂妄瞳孔一凝,强自压住本体的不适感,铁剑点了出去。 叮~剑尖对剑尖,聂妄还没能来得及松口气,邱云飞的剑阵已然袭至。 嘭嘭嘭嘭! 亦如对付明月寒,天地人鬼四字剑诀,以聂妄为中心,迅速落下。 剑芒再起,隐约可见四座如剑般的小山丘衍化,聂妄掣剑冲阵,身侧方,刀不二的长柄砍刀又劈了下来。 三人出手皆为杀招,绝不留情,聂妄一时间,竟陷入了困兽之斗的险境…… “如是我斩!” 蓦然间,明月寒也动了。 如果说刚刚那招如是我斩,只是徒有其表,那么这一回,真裹了几分决绝之意。 刀气衍化而出,横扫三人,打的是围魏救赵,攻敌必自救的主意…… 果然,感受到决然的气劲,三人不约而同收手避退。 嘭~横扫的刀气,在三人停留的位置留下一道丈长沟壑! “你这是什么意思?”邱云飞怒目而视。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你刚刚已经说过要与我势不两立。要是你们联手杀了他,转过头再联手对付我,我不成傻子了。” 明月寒做出一副我真聪明的得意表情,说道,“何况我这人重原则重情义,向来看不惯以多欺少。” “弟弟真会开玩笑,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怎么敢对付你。”杨欣说道。 “那可说不定。”明月寒坚持己见,“你们三个本来就已经暗中通过气,刚刚埋伏的那些弓箭手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帮这个叛徒。”邱云飞怨恨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连你一块斩了?” “你看,这不就本性暴露了。”明月寒拍拍胸口,做出惊吓状,“杨姐姐,老刀,我相信你们两个不会拿我怎么样,但姓邱的可一门心思要置我于死地。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反正,你们之前就断定我和他有关联,倒不如……” 真是个无赖! 邱云飞气恼,怎么任何歪理邪说到他嘴里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嘿。”明月寒走到聂妄身边,开口问道,“有没有兴趣和我结盟?” “……”聂妄寂然,怎会看不出明月寒这是变着法子在帮他。 “今天之事乃我与邱云飞个人仇怨,你没必要这样做。”聂妄说道。 明月寒笑道:“我刚刚不是说过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再说,他都好意思找两个帮手围殴你,你又何必害羞。” “好弟弟,你这是在故意为难姐姐!”杨欣尤为无奈地说,“你就不能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不要插手此事?” “要我不插手也可以……” 杨欣还没来得及笑,明月寒立马补充道:“既然聂妄说了,这是他和姓邱的个人仇怨,你要我不插手,那你和老刀也不准插手,让他们两个公平一战,谁怂谁孙子。” “……” 杨欣和刀不二同时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捉拿聂妄,可是九大长老发布的任务,要仅仅是聂妄和邱云飞的个人仇怨,自己二人又何须千里迢迢赶来郾城? “怎么,不同意么?”见二人沉默,明月寒突然扬起流月刀,盛气凌人地说道,“不同意,那就战吧,前提是……你们好意思以多胜少,胜之不武的话!” “明月寒,你过分了。”邱云飞咬牙切齿。 虽然此时的聂妄看上去很颓废,但他的邪门,上回大家已经领教过,逼着自己和他单独决胜,等于故意把自己往火坑推。 自己可以为了弟弟的死,不惜与你一决生死,但不代表,也可以为了宗门,豁出性命。 “过分么?我不觉得,”明月寒轻蔑道,“我看是你怕了。” “……我。”邱云飞深吸两口气,终是闭上嘴,决定将此事交由杨欣处理。 没想到,一直没开口的刀不二忽然说道:“临行前,师父交代过,叫你不要惹是生非,你现在公然违抗宮长老之令,是闹那般!” “老刀啊老刀,你还好意思提我爹。”明月寒闻言,痛心疾首,表情变幻之快,比翻书还快,“亏你还是我爹唯一的亲传弟子,亏我把你当成自家兄弟,我被人欺负冤枉的时候,你不帮我也就算了。竟然还联合外人一起欺负我……” “……”刀不二无语。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明明是你自己在这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好不! 看着邱云飞和刀不二一一败下阵来,杨欣心知肚明,对付这个泼皮无赖,还得自己出马:“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应该是你们想怎么样。”明月寒说。 “难道,你就一条心要保他吗?”杨欣道。 “哎,我可不是要保他,只是暂时结盟而已。”明月寒说,沉默了片刻,接道,“再者说,青天门只是让我们缉拿聂妄,可没下令,让我们必须取他的性命。万一这件案子另有隐情呢。譬如……聂妄受到冤枉之类的。” 明月寒试探性地道:“所以,我认为,只要聂妄可以答应去青天门自首,根本没必要针对他。” “说到底,你还是要保他。”杨欣叹了口气道,“你是千里江陵的明月公子,你要保他,我们还真没有办法。不过,你要考虑好这样做的后果。你为此,可能会彻底得罪一个像云岚宗那样的强盛宗门。” “云岚宗……呵呵。”明月寒轻笑一声,“我只知道,公道自在人心,杨姐姐若能收手,我保证能把聂妄带回青天门。届时,是非对错,自有九大长老裁决。” “邱公子,你的意见呢?”杨欣却回头问了句邱云飞。 “不……”邱云飞刚想说不可能,耳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云飞,放他走,千里江陵的公子就算真的要死,也不能死在郾城。」 听着这熟悉的传音,邱云飞只觉心脏砰砰跳了两下,万万没想到,叶晓龙那厮,竟然把师伯请来了…… 第四十二章 驼背老翁 小寨酒肆,寒酸,肮脏,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若不是门口插着一杆已快辨不清晰的“酒”帜。 明月寒绝不相信这会是家酒肆。 酒肆中只有一个驼背老翁,又做掌柜,又做招待。 整家酒肆貌似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价钱低廉,露宿一晚只需三十文钱。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着报仇……” 明月寒亲自动手拿着抹布擦干净桌椅板凳,坐了下去。 东直门之战,虽然雷声大雨点小,但聂妄身体的隐患,却暴露无遗。 就算是个普通人,看到此时烟圈发黑,嘴唇泛青的聂妄,都能看出他已然病入膏肓。 修士不怕外伤,只要不是那种整只手脚被砍断,亦或骨头被敲稀巴烂,像什么皮外伤或骨折之类的,完全可以依靠灵丹妙药治愈。 修士怕的是内伤,这个内伤指两点,一种是魂魄受伤,一种是精神方面创伤。 因为这两点,才是修士与凡人本质区别。 一旦魂魄或精神受到严重损伤,轻则修为停滞不前,重则修为倒退,乃至危及生命。 很难受,现今的聂妄,刚好魂魄与精神都有着极为严重的隐患。 前者是被刀不二一刀劈出来的,后者则是他多次启用“血泣”造成的副作用! 所以听到明月寒问他还想不想手刃仇人? 想! 做梦都想! 但他知道,依如今这幅身体,根本做不到! 聂妄苦涩地应道:“九大长老,真会为了我,治罪邱家之人?” “我也不知道。”明月寒如实回答。 聂妄口中的邱家人,显然并非只指邱家,而是坐镇云岚宗的那位太上长老。 修真界弱肉强食,无论从任何角度推断,为了一个聂妄,开罪邱向真,甚至整个云岚宗,都是件极为愚蠢的事。 “那你还带我去!”聂妄握着铁剑道,“倒不如让我痛痛快快的死去,总好过到时候,被人冤辱至死。” “我的话还没说完,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宮常风,宮长老知道事情的经过,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明月寒肯定地道,“所谓圣人,有教无类,兼济天下。其它那几位长老我不了解,但宮长老一定会为你做主。” 聂妄默然,他在青天门当差时,与宮常风见过两次面,对其人品却亦略知一二。 但其人品纵然与外人评说的一般,上善若水、有教无类,可那终究如同明月寒一样,是个个体。 “怎么感觉你好像对我很没信心。”明月寒笑着问道。 “不是对你,而是这个世道!” “原来你也会说出这么有哲学性的话!”明月寒打趣道,“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不管别人相不相信你,只要有我相信你就足够了。你可别忘了,我的身份。” 聂妄神情一滞。 是啊! 眼前的他,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的带自己出郾城,不就是因为他身后站着的那两位嘛! “谢谢了。” 千言万语,化作三字。 明月寒笑道:“你放心,如果青天门做不了主,那我就亲自帮你做主。大不了把你带回我家,等你伤养好,我亲自陪你上云岚宗报仇。我还偏不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听着明月寒絮絮叨叨的慰语,难得的,聂妄嘴角流露一丝笑意,暗暗道:死,我不怕,我只怕死之前,不能为叔叔报仇雪恨…… “我只是有点奇怪。”明月寒突然正声道。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聂妄对明月寒跳脱的思维,显然有所适应。 果然,见其没打岔,明月寒立马自问自答道:“我奇怪的是,邱云飞就算有信心我们把真实隐情披露出来,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也不应该,那么痛快的就放我们出城。” 明月寒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日,自己本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扬言要带聂妄回青天门自首。 原以为,邱云飞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 没想到,最后,最纠结的那个反倒是刀不二? 换位思考,自己是邱云飞,干了那么多龌龊之事,就算有信心被戳穿也无伤大雅。 但为了宗门和个人的声誉,亦定会想方设法的将此事掩盖住。 而他在最初表现的过火之后,居然直接同意了。 虽然嘴上说是给杨欣面子,但……杨欣的面子真有那么大吗? “你是怀疑……”聂妄一点即通,“他们会在我们的路上做手脚。” “不是怀疑,基本上可以肯定。”明月寒说,“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但如果安排几个杀手对付你,而你,现在又重伤在身……” 余下的话已不用多说,聂妄要真被半道杀死。 明月寒带着一具尸体回青天门,再多的努力,终将徒劳无功。 此亦为何,出城之后,明月寒会和王有财分开,偷偷带聂妄绕远路的因由。 王家商队都是普通人,真有杀手找上门,动手前,也得好生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的住明月寒……确切来讲,应当是千里江陵的怒火。 “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没发生之前,想再多也是白想。” 酒肆柜台上的明黄灯光轻轻摇曳,客栈老板岣嵝腰身,端着掉漆的木托盘走进来,明月寒随即终结谈话。 “咱这小店,没有什么好酒好菜,两位客官将就着点。” 拢共三菜一汤,两荤两素,主菜是一盆野猪肉,而且还是腌制过的,但对于这样一家寒酸的酒肆,这应该已经属于最上档次的菜…… 明月寒不喜欢吃野猪肉,觉得野猪皮太硬,不会烧的,还会有臊臭味。 但尝了一块碗里的野猪肉,口感竟出乎意料的柔软,不禁满意地笑了笑,随手拿出一两碎银赏给他:“有劳老人家了。” 驼背老翁怔了一下道:“客官,这……要不了这么多。” 明月寒道:“多余的,就当我们两兄弟,今晚在此的住宿费。” 驼背老翁感激地点头道:“那好,咱这就上楼给两位客官收拾房间,不怕两位客官笑话,咱这小店两三个月也说不准能招待一个住店的客人,都是些刚好路过,吃完饭就马上走得……” 看着驼背老翁上楼,明月寒方才从黑玉扳指拿出一瓶美酒, 刚把酒满上,躺在他腿上呼呼大睡的国宝就睁开了眼睛,哼唧哼唧叫了几声。 “中午你已经喝了两杯,晚上不准再喝。” 明月寒把国宝昂起的脑袋按了回去,自顾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向沉默不言的聂妄说道:“你伤还没好,也不准喝……” 第四十三章 解牛刀法 酒足饭饱,明月寒舒舒服服地伸了大懒腰,唤来驼背老翁,带自己和聂妄去客房。 “二位客官,楼上请。” 驼背老翁提起柜台上的油灯,随着他微颤的手臂左右摇荡的灯光,拉长着他的影子。岣嵝的腰身,凌乱的灰发,满织补丁的麻布衣裳,实实在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走上木质的楼梯,一股子湿腐味扑面而来,看来驼背老翁没有骗人,这里的确很久没人入住过了。 “看不出来,房间的格局还蛮大的,以前应该是家不错的酒楼。” 驼背老翁先将聂妄带到一间房中,而后带着明月寒来到隔壁房间。 和楼下比起来,楼上的格局要宽阔不少,房间里摆的居然还是一张精雕细刻的拔步床,除了空气中那股子让人不太舒服的湿腐味,委实有点别有洞天。 “呵呵,客官有所不知,本寨原名元沙寨,因接壤狂流沙漠而得名……” 驼背老翁点燃房间桌上的油灯,缅怀地说道:“几十年前,云州马商为了节省成本,都会冒险走沙道,本寨的人气一直都很高,那时候小店的生意,不敢说火热,却也远近闻名。可惜造化弄人,二十二年前,狂流沙漠发生了一场持续了三个月的沙尘暴,死了不知多少人!至那以后,云州马商宁愿多加成本,走官道甚至水道,也不敢再冒险走沙道。本寨的人气从此一落千丈,甭说外来客,原先住在这里的人,能搬的也都搬走了……这些年,小店的生意越来越惨淡,要不是以前存了一点老本,怕早就坚持不住了!” 驼背老翁唏嘘不已,末了,似乎察觉到说得有些多了,讪讪一笑道:“客官请见谅,人老了,最怕孤独,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无妨,有道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人,最喜欢听人说话,特别是老人家的话。”明月寒道。 “时辰不早了,我也就不打扰客官休息了。” “老人家请便。” 驼背老翁出去后将门合上。 明月寒走到拔步床前,抱在手上的国宝扔到被子上,自己也四仰八叉的躺了下去,双手垫着后脑勺,发起了呆。 过了半晌,可能觉得手有些酸了,明月寒侧身换了个姿势,提溜国宝小短腿,准备让它卖个萌,疏解疏解心情,瞳孔却忽然一缩。 随着他的视线角度,透过床帐,隐隐约约可以瞧见,拔步床的内板,雕刻的图形似乎与外板的吉祥如意卷云图不一致,好像雕刻的是人物版画。 明月寒好奇的坐起,撩开床帐,仔细端详起来。 然后…… 瞬间面红耳热。 原来内板上雕刻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人物版画,竟是一幅幅男女春宫交尾图! “莫非,这里以前不是酒馆,而是家……娼馆?”明月寒咕哝,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光芒…… -------- 月朗星稀。 由于接壤大沙漠的缘故,元沙寨仅存不多的住户,无论白天晚上,都会关紧门窗,闭门闭户。 明月寒不知何时来到了客栈楼顶,放眼望去,渺无人烟,唯有被风卷起的流沙,“莎莎”作响。 漆黑的夜色中,酒肆后方,一点闪烁的萤火之光吸引明月寒注意。 明月寒展身跳了下去,几个起落来到了角落。 这角落极为偏僻,藏在酒肆厨房的后面,而且小屋外面堆满了玉米杆。 倘若不是在夜里,明月寒的目力又非常人,这点灯光,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明月寒脚步无声,跳到瓦砾屋顶,听到里面有“嚯嚯”的磨刀之声和女人呓语之声。 明月寒垂目透过瓦砾间的缝隙,查看屋中实情…… 摇曳的烛光之中,驼背老翁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拿着一把杀猪刀在磨刀石上来回的磨着。 屋子角落,两个衣不蔽体的女人被捆绑着,嘴巴被布条勒裹! 两个女人眼珠都睁到最大,全身唯一能动的脖子不停摇晃,似乎在对驼背老翁求饶。 “咯咯咯咯咯……” 阴沉断续的笑声自驼背老翁喉咙发出,极为可怖,蓦然叹息道:“唉!你们是寨子里最后两个大姑娘,说实话,我也舍不得这么早送你们上路……可惜啊!可惜是她交代我,一定要帮她除去今天来的那两个后生仔,她的要求,我从来不会拒绝……继续留着你们,恐怕会露出马脚。倒不如结果了你们,用你们的肉好好的招待那两位客人,等他们吃高兴,我动手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反抗了……” 驼背老翁说得极为缓慢,可每一个字落到明月寒的耳朵,都让他有种汗毛炸起的感觉。 心中更是暗自庆幸,自己察觉的及时,否则,真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食人肉? 想想都恶心! 不对…… 明月寒突然想到之前吃得那碗经过腌制,口感还特别质软的“野猪楼”,整个人瞬间有些风中凌乱了! “刀磨好了,这样你们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磨好刀,驼背老翁缓缓起身,笑成一团的脸,宛若恶魔。 “嗯……嗯……” 两个女人惊惧到极点,使劲浑身力气想要挣脱。 驼背老翁“咯咯”阴笑,杀猪刀抵在了一个女人的锁骨上:“放心,轻轻在脖子上割一下,你们就解脱了。咯咯咯咯咯……” 驼背老翁举起刀,向女人的心口扎下去。 眼见如此,明月寒怎还看得下去,直接一脚跺碎屋顶瓦砾,大喝道:“住手。” 驼背老翁的刀停在半空,回头看到明月寒,眼露惊诧,说道:“咦?客官,你还没睡啊?” 明月寒凛然:“要不是我发现的早,搞不好还真被你蒙骗了!” 驼背老翁说道:“客官一定有误会……” “会”字方落,驼背老翁陡然纵身而起,杀猪刀扎着明月寒而来。 明月寒身体一歪,避过突袭。 看着这与白天大相庭径,充满杀气的驼背老翁,手掌一摊,流月入手。 “你这后生仔,老头我好吃好喝好床招待你,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怎就不知好歹先跑来管我的闲事。” “嘿,你个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就你这家破店,我赏你的那两银子,把店包下来都够了。我也懒得管你受了谁的指使,反正问了你也不会说……你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放过你。今日既然被我碰见,那我就代表月亮……嗯,代表正义消灭你。” “嗤嗤,后生仔啊,你这种激将法实在太稚嫩了。至于正义,就算你杀了我,就能代表你是正义的……老头我这辈子听够了大义凌然的话,既然你想要我死,那你就去死吧!解牛刀法!” 二人嘴上针锋相对,手上更是你来我往。 驼背老翁一瞬劈出八刀,每刀都是不同角度。 明月寒将“摇光曳舞”施展到极致,身体像个不倒翁一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 第四十四章 一代花贼 六十多年前,云州修真界出了个鼎鼎有名的采花大盗,专挑修门美娇娥下手。 每次得手后,还会留诗为证—— 《最风流》 ——房士春 两身一合暗推磨,唇焦口燥呼不得。 洞口阳春浅复深,独步风流第一科。 彼时云州青天门新立,急需一个重量级的修界败类来立威,刚好淫贼房士春主动撞上枪口。 彼时青天门唯一的女长老,同为云岚宗刑罚长老的纪韶冬亲自出马,立志要为云州修门,诛杀此贼。 怎奈淫贼无影无踪,每次得手后,除了留下一首淫诗,根本无迹可寻。 迫不得已,纪韶冬唯有舍身为饵,暗中让门下弟子散播;云岚宗刑罚长老,私下与太上长老私通,生性放荡,如饥似渴等等自毁名誉的谣言。 没想到,因此还真吸引了淫贼房士春。 且因深信谣言,房士找到纪韶冬,根本未作任何后手,直接脱光衣裳躺到纪韶冬床上,等她回来。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有几名云岚宗弟子目睹淫贼房士春浑身是血的从纪韶冬卧室破窗而出…… 从那以后,云州修真界,再没有房士春这个人。 过了二十年后,元沙寨开了一家新妓院。 虽地处偏僻,然因妓院里面的娇娘个个如花似玉,技术高超,没过多久,花名远杨。甚至有许多走马商队,为了一夜风流,专门放弃走官道,冒险走沙道。 而这家妓院的老板,正是房士春。 有些事,只有他自己扪清。 他是生性风流不假,他是做过采花大盗也不假,但一切都随着他见到纪韶冬第一眼起,便已成为过去。 记得二人初次相见,纪韶冬还刚被云岚宗上代掌教收为真传弟子。 那时她含苞待放。 那时他丰神俊朗。 二人可谓一见钟情,夜夜笙歌,干柴烈火。 谁料随着时间推移,纪韶冬的地位在云岚宗日渐提高,乃至于被她的师弟,云岚宗当代掌教,与他的师叔,云岚宗太上长老,联合推举成为青天门的云岚宗代表。 可那时的她堪堪突破阳神大关,又是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担此大任? 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 而房士春为向她表明真心,早就将自己过往,甚至做过采花大盗的经历都告诉过她。 而她,居然提出让他再次化身采花大盗,最好弄得人尽皆知,恶名昭彰的地步。 最后,采用假死的方法,由她亲手了结他,替自己立威! 他将真心赋予她,怎能不照做! 两年的时间,他踏遍无数个闺门,毁了无数个修女清白。 他深知,恐怕从今往后,云州修真界,再无他容身之地。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却听到她为了上位,与同门师弟和师叔苟合的逸闻。 他质问她,却被她的花言巧语说服,并且为了她,继续在不同的闺房中,留下一首首淫诗! 直到那一夜,他和她在床上颠鸾倒凤,凭借多年的采花经验,发现她身上有其它男人温存的痕迹。 他再次愤怒质问她,却得到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只需你与别的女人欢好,就不许我和其它男人交好……” “可我都是为了你呀!” “为了我?呵呵……” 那一夜,他已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那把刺进自己身体的剑,与那张绝情冷漠的面容。 后来,他才发现,那一剑,竟然刺破了他的金丹! 他的修为开始停滞不前,甚至开始出现衰退的迹象。 伤心欲绝之下,他来到了元沙寨这个偏僻的小寨,本意是想离开云州,可或许还是忘不了她,最后选择隐姓埋名在这个偏僻小寨驻扎下来。 他开了一家妓院,娶了一个凡人女子为妻,还生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 就当他逐渐适应了这种平凡的生活,又过了二十年,那日天空晴朗,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元沙寨周边,开启了为时三个月不见天日的沙尘暴! 世人都以为那场沙尘暴是天灾,唯有他知晓,那场沙尘暴是她的报复。 他的妻子和双胞胎女儿,被那道黑影扔进沙尘暴中就是最好的证据……可他自身的肮脏史,注定他不能找人伸冤! 谁又会相信一个采花贼说得话呢? 心如死灰之下,他选择残度余生,但随着年岁的增大,生命的急速流逝,实力的快速衰退,还有如凡人一般,日渐岣嵝的身躯。 他的心境遏制不住开始扭曲,以往不顺全都爆发,痛恨女人,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人,他将魔爪伸向了那些无辜少女。 他的修为虽然衰退,但不管怎么说,他以前也是个阳神境的修真天才。 那些无辜的凡人少女,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魔爪! 不仅示意奸污,每次玩厌之后,都会把她们杀了。用她们的肉腌制成菜,一个人躲在黑暗中慢慢享用! 元沙寨人人自危,生怕一觉醒来,自己的女儿或者老婆就不见了! 就是这样,他抓来寨子最后两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准备圈养起来,安度晚年。 谁也没想到,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死灰复燃的机会,而且,还是她——纪韶华。 尔今的她高高在上,见面的时候却还是主动依偎到他怀里…… 想想那画面,一个高不可攀的“仙女”,依偎在一个肮脏酸臭,连腰都挺不直的老头怀里。 他再次……融化在她的甜言蜜语中! 虽然他心里清楚,她会来找他出手,定是因为要杀的那两个人背景不简单,而死在他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手里,完全可以当成一个意外。 可他不在乎,这是自己付出过真心的女人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些隐秘,驼背老翁,不可能讲给明月寒听。 就算讲了,结果亦不可能发生更改。 该死的人,还是得死! “飞雪迎春!” 流月刀光乍现,朝左一闪,须臾转至驼背老翁后脑…… 刀法霸道张狂,讲究;狠、准、猛。 剑法轻盈潇洒,讲究;灵、巧。妙。 寒霜剑法第二式——飞雪迎春。 便是脱胎于“灵”字…… 而随着时间的延长,驼背老翁年迈的劣势逐渐呈现,“解牛刀法”不见之前凌厉。 人终有生老病死,就算修士的寿命和实力都超脱于常人。 可本质,始终是人。 同样会老,会退化。 修士和凡人一样,也有各自的巅峰期。 当一个修士的境界停滞不前,十年或许感觉不出来,但五十年、八十年、一百年过后……精神肉体各方面也会开始老化。 这也是为什么,往往那些大门派,修为高深的存在,鲜少会露面的原由,只因他们的修为,到后期,会变得虚无。 做个最简单的比喻,一个年迈的国术大师,兴许他的实战经验与套路强过许多处在巅峰期的选手,但真要上台实战,等不到你的套路和经验发挥出来,就被年轻选手两拳给打死。 修士固然有着境界的绝对压制,不至于夸张到那种程度,道理却一样。 除非达到传说中天人合一的长生境界,否则这些都不可避免的。 诚然,万事皆有例外,许多老迈的修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天争命,博得新机遇,也能迎来一个新的巅峰期,且会更加的可怕。 所以修真界流传一句老话;前辈鹤发童颜,晚辈惹不得。 指的正是那些原已行将就木,却逆天改命成功,返老还童的老前辈,老修士。 但显然,驼背老翁不属于此例…… 明月寒执刀连做三个虚假动作,迷惑了驼背老翁,第四刀直接从他后背,刺过他的心窝! 驼背老翁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一代淫贼,气竭而亡。 这也得亏明月寒发现及时,不然驼背老翁是打算明天早上在他和聂妄早饭里下了特制“迷魂散”后,等他们失去抵抗能力后再下手的。 作为一个纵横花场的老手,若没有一点特别的手段,怎么可能让那些女人轻易就范。 他特制的迷魂散,无色无味,只要修为是阳神境以下,一旦服食,神志便会短暂的陷入迷失。 两天前纪韶冬来找过他后,他就已经开始研制,只不过还差最后一道引子——未经人事的少女心头血。 这也是为何,他急于连夜杀死这两个女人的原因!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到死他也想不到,明月寒会被床板上雕刻的春宫图给引起好奇心,又好巧不巧的站在高处,被一点微弱的灯火吸引。 “呼!” 明月寒吐了口气,马上把目光从驼背老翁伤口移开。 明月寒的肩上也有两处伤痕,好在不深。 走过去解开二女身上的束缚。 “谢谢少侠救命之恩……” 二女磕头答谢。 明月寒道:“无需客气,恶人已死,你们快快回去罢。” “还未请教少侠尊名,已好我们姐妹来日相报?”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明月寒一笑,“早些回去罢,你们家人一定等急了。” “多谢恩公。” 二女作揖,心中亦甚是牵挂家人。 二女走后,明月寒看了看摊开的左手,感受着气海金莲那簇火苗再次壮大,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弧度,咕哝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因果大道,原来如此!” 接着,明月寒检查了一下驼背老翁的尸体,果然发现了《解牛刀法》的刀谱。 刚才驼背老翁靠一把普通的杀猪刀,招招致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然而阅完刀谱,心中不免失落。 原因是练习解牛刀法太过残忍,得以活牛为靶,先取其左腿,再取其右腿,左肋、右肋…… 达到将牛身上的肉全部解尽,仅剩牛骨架,牛骨架还能走十步,才算大成! 明月寒虽然不是小动物爱心人士,但牛这个动物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最可怜的。 生前勤勤恳恳耕田拉物,死后还要任人烹饪! 要他拿活牛练刀法? 真真下不去手! “罢了,功在精,不在多。” 明月寒曲指弹出一簇火焰,连同刀谱和尸体烧掉…… 第四十五章 涅槃果 聂妄下楼之后,瞧见门口拿着一根木棒子放进嘴里不断捣鼓的明月寒,奇怪道:“你在干嘛?” 明月寒仰着脑袋,“呼噜噜”吐出一口水,拿起巾帕擦拭过嘴唇,才回答道:“漱口呀。” 随即将巾帕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问道:“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聂妄微微点首道:“还可以,就是好像听到了打斗声。” 明月寒道:“既然听到,你还不下来帮我,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差点被人砍死。” 聂妄说道:“时间太短,我刚听清楚,就没动静了。而且,要是连你都应付不了的对手,我现在去了,也只能拖你后腿。” “哈!”明月寒扯嘴道,“难得你还有这份觉悟,不错。” 对于这种听不出褒贬的话语,聂妄选择用最习惯的方式应对……沉默。 明月寒吹了声口哨,趴在柜台上的国宝哼唧一声,迈动四只小短腿,爬到了脚边。 明月寒弯腰把它抱起,说道:“走罢。” “不吃早饭了?” 聂妄新奇,这些天和明月寒一起赶路,无论身在何处,到点了必须进食,连自己都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不吃了。”明月寒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刷了一晚上的牙齿,那还有胃口吃早饭。 聂妄跟着走出去:“我觉得昨天的野猪肉不错,要不我们吃完再上路。” “喜欢吃你自己留下来吃……”明月寒脚步一顿,回身没好气地道,“还有,以后再也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到猪肉,我以后改吃素了。” 话罢,匆匆离去。 聂妄无语地摸摸鼻子,昨天晚上那碗野猪肉,你吃得可比我多…… -------- “纪道友。” 明月寒与聂妄离去不久。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也落在了元沙寨的寨门前。 “龚道友。” 一男一女相互稽首。 男的身高五尺,体型粗壮,穿着一件灰色法袍。 女的同样身高五尺,杨柳细腰,穿着一件玄蓝法袍。 这女的,正是云岚宗刑罚长老,青天门九大长老之一的纪韶冬。 而依她的身份,见到男修士还得行平辈礼,可想而知,男修士的身份必也极为尊崇。 藏剑阁剑师——龚仁。 藏剑阁作为云州老牌修门,声名显赫。 而藏剑阁内地位最尊崇的三人,被称为“一老二师”。 一老指的自然是阁老。 二师;则是主管功典的藏(zang)师。 主管律令的剑师。 “呵呵,纪道友,看来你安排的人也不怎么样啊!”龚仁皮笑肉不笑地说。 纪韶冬叹息道:“唉!我也没想到,他会弱成这幅德行,连两个小鬼都奈何不了!” 龚仁听着纪韶冬蕴藏伤怀的口吻,道,“纪道友好像很难过呀,莫非这个他,是纪道友的老熟人?” 纪韶冬自知失言,立即展露笑容,道:“不管熟不熟,他总归是因我而死,谈不上难过,只不过有些愧歉罢了。“ “哈哈,纪道友重情重义,令龚某佩服。”龚仁拱手说道,“龚某也只是好奇,在我们同时代的人中,能值得纪道友难过的,应该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龚道友就别试探小妹了,我与此人,确为君子之交,当年,我无意中救过他一次,仅此而已。”纪韶冬道。 六十年前,纪韶冬风华正茂,追求者无数,龚仁也算其中之一。 而房士春那时虽以化名示人,但后来无缘无故消失,也让龚仁这个曾经的情敌,困惑了好久。 当然,他并未见过驼背老翁,就算见到,以驼背老翁尔今这幅模样,他也绝对认不出。 之所以会如此阴阳怪气,纯粹来自于曾经没能把纪韶冬追到手的一种介怀…… “我的人没能杀死他们,接下来,就要拜托龚道友了。” 纪韶冬不动声色的切开话题。 龚仁淡笑道:“好说,刚才我已经传出了消息,纪道友等着好消息便是。” 不管怎么样,能在自己以前爱慕的女神面前,做到女神做不到的事,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纪韶冬说道:“龚道友信心十足是好事,但切不可小看了这两个小鬼,毕竟,其中一个可是千里江陵的公子哥,烈火寒霜保准在他身上留了保命之物。” “这我自然想到了。”龚仁信心十足地道,“但你也说了,再怎么样,都只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小鬼罢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明枪暗箭一起上,他们根本不可能防得住!” “既然龚道友如此自信,那小妹还真就静候佳音了。”纪韶冬幽幽道,“若非为了事后,不被烈火寒霜查到蛛丝马迹,你我亲自出手,又何须这般繁琐!” 龚仁道:“呵呵,纪道友要有耐心,你看着吧,烈火寒霜……蹦跶不了多久了。” 纪韶冬问道:“虽然我答应了你,但我还是很担心,就算那位涅槃成功了,你就一定认为,那位能稳赢烈火寒霜?” 龚仁答道:“不止那位。” “除了那位,云州还有谁能与烈火寒霜一战,你别说阁老,他老人家修为虽高,可……毕竟年岁已高!” 聪明人说话,适可而止。 藏剑阁阁老,寿命八甲子有余,在云州修真界,也算长寿的代表人物。 曾经多少传说修为比他还高深莫测的大能,都活不了他这么长久! 最近几十年,除了两年前正式收杨欣为关门弟子,露过一次面,已经不再示人,藏剑阁的大小事务,亦一并交给了剑师和藏师两人主管。 云州修士都清楚,现在的阁老,就是放在藏剑阁里供着的一尊吉祥物。 “那位能突破,为何阁老就不能呢。”龚仁冷不丁地说道。 纪韶冬却瞬间花容失色:“你的意思,莫非阁老他也……” 龚仁呵呵一笑:“纪道友可听过,涅槃果?” “涅、槃、果!”纪韶冬一字一顿。 她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一篇记载; 天地有异果,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缘者得之……食之可起死回生…… “不错,正是涅槃果,炼化之后,不说一定能窥破幽冥,但增加三四甲子寿元,应是不成问题。” 龚仁不无得意地道:“纪道友,此事事关重大,我希望,除了你我之外,切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晓。” 男人,一旦在自己仰慕的女人面前,最容易得意忘形,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给说咯。 龚仁此刻便是这种状态,越是看见纪韶冬脸上的震惊,内心的满足欲就越膨胀! “龚大哥放心,小妹自当守口如瓶。” 不经意间,纪韶冬改了称呼:“若阁老真能窥破幽冥,涅槃成功,那可真就成了活神仙了!届时,云州各大修门,必以阁老为尊,还望龚大哥到时能多多照拂小妹我。” “哈哈,这是自然……” 第四十六章 一个怪人 “这可是店掌柜极力推荐的招牌菜,你确定不尝一口?” 聂妄夹起一块红烧猪肘子,问道。 “你能不能别这么烦呀,我都说我吃素了。”明月寒黑脸道。 聂妄“哦”了声,将红烧肘子夹到自己碗里。 明月寒瞅着他津津有味的吃相,突然有些后悔没将野猪肉的真相告诉他,挖苦道:“你说你,前不久还一副苦大仇深,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将你的仇人碎尸万段,今天怎么就胃口大开了!” “这还不是因为你讲给我听的故事……”聂妄嚼着肘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明月寒一愣,这才想起,几天前带聂妄吃饭,怎么劝他都不肯动筷子,于是就讲了个蓝星古代死囚的故事给他听。大致就是死囚被拖去砍头的前一天,狱卒都会送一顿好酒好菜招待他……死也得做个饱死鬼,绝不能做个亲者痛,仇者快的饿死鬼。 没想到,这二愣子,当真了! 不过想想聂妄的悲惨童年,遇上自己这样一个重原则重情义,无条件信任他的“好人”,纵然嘴上不承认,心里也应该很感动吧。 “喂,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朋友吗?”明月寒冷不丁问道。 这回轮到聂妄愣了愣,片刻,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明月寒故作失望地说,“我这么掏心掏肺的帮你伸冤,在你心里,原来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我不知道什么是朋友……”聂妄放下筷子,手指抚摸桌上的铁剑,继续答道,“从小到大除了它之外,我没有交过一个朋友,所以你问我,我们算不算朋友,我真不知道。不如你告诉我,怎么才算朋友?” 明月寒沉吟道:“朋友啊,往小了说,就是互相投缘,我看你顺眼,你看我也顺眼,遇到困难时,能够不求回报的伸出援手。” 聂妄道:“往大了说呢?” “往大了说,那就讲究了。”明月寒豪气道,“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朋友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就是兄弟。而真正的好兄弟,可以为了兄弟义气,舍身取义。可以为了兄弟安危,两肋插刀!” “我们别做朋友,我们做兄弟吧。”聂妄突然眼冒精光。 “别……”明月寒镇静地道,“兄弟可不是靠嘴巴说得,而是要做出来的。你我现在的关系,只有我能提和你做兄弟,你还没有资格。” “好啊,那你来提,我保证答应。”聂妄迫不及待地说。 明月寒瞬间无语,算是看出来,眼前这货不仅是个喜欢自残的二愣子,还是个具有中二少年潜质的单纯男孩! 他却没深思,聂妄童年生活环境,充满各种阴影,这才造就他抗拒与人接触的性格。 但这不代表,他天性如此。 有的时候,一个人越抗拒的事物,恰恰是他最在意的事物。 “我这人慢热,我觉得我们还是从朋友做起吧!”明月寒尽量精简措辞,不去伤害一个中二少年的心。 “哈哈,好!说得好!” 没来由的,边上传来一阵笑声。 明月寒疑惑转头,但见一个长发褐黄,笑声充斥狂放不羁的中年男子正好也转头看向了他。 “大叔,你是在夸我吗?” 见中年男子眼睛盯着自己不动,明月寒尴尬地问道。 “我夸的是你对朋友和兄弟两种关系的解读。” 第一眼看上去,黄发中年男的长相就和他的笑声一样,狂放不羁,但他身上那件像剪了块窗帘布做成的衣服,和头上满是杂毛的黄发,又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印象。 “那不就是在夸我。”明月寒咕哝道。 “哈哈,说得没错,我就是在夸你。”黄发中年男笑道,“我看小兄弟很投缘,也很顺眼,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喝两杯,交个朋友也无妨。” “不可以。”明月寒直接拒绝道。 黄发中年男微怔:“这是为何,难道小兄弟看不上我这粗人?” 明月寒轻轻摇头:“正是因为我觉得前辈太深不可测,所以怕前辈坐过来之后,突然对我们下杀手,那死的不是很冤。” 聂妄卧倒手里的铁剑,证明明月寒不是在危言耸听,要知道,他们两人进入这家饭馆后,就在这片区域用内气设置了结界,普通人是不可能听清楚他们谈话的。 而黄发中年男不仅能无视他们设置的结界,且以他们二人的修为,居然之前根本没感知到他的存在! 这只能说明,他的修为比他们两人都要高…… “呵呵,听小兄弟这语气,是有人在追杀你?”黄发中年男道。 明月寒如实道:“没错。”反正对方要真是来截杀自己的,否认也没用。 “所以小兄弟怀疑,我也是追杀你的人?” “也没错。” 明月寒其实想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这样一个小饭馆,你丫出现的未免太巧合。更不相信,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高人,会因为自己两句话,就觍着脸主动找自己做朋友。 “有趣!”黄发中年男又是一笑道,“这种世道,已经很少有像小兄弟这般耿直的人了……” 听着他的夸赞,明月寒愈发觉得对方定是有所企图,正考虑要不是先下手为强。 只听黄发中年男接着道:“可惜,可惜就是胆子太小了!” 明月寒瞬间不干了,前一秒夸自己,后一秒就开始贬低自己,怕不是被自己戳破诡计,恼羞成怒了吧? 流月刀无声抓到手中…… “在这种化外之地,有他们两个保护你,小兄弟又何须担惊受怕。” 黄发中年眼睛忽然瞟了一眼明月寒身后的角落。 明月寒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身后的角落阴影中,不知何时,居然站着两个……人! “凌迟、楚斩,拜见……” 暗中保护明月寒的凌迟楚斩,被发现的刹那,直接屈膝跪了下去。却见黄发中年男拿起装满酒的碗,微不可查地晃了下脑袋,二人停顿一下道:“公子。” 最后公子二字,远没有前面那般激动。 明月寒震惊了,有两个人一直暗中保护自己,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觉,定神问道:“你们,是我爹还是我娘派来的?” “回禀公子,我二人乃寒霜楼主派来的。” 凌迟楚斩直接站了起来,似乎方才见面就跪拜的敬畏,都是假象。 明月寒皱眉,极力搜刮脑海记忆碎片,然而,并没有丁点关于二人的信息,不由质疑道:“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要是连公子都瞒不住,寒霜楼主又怎么可能放心让我们两个来保护公子。”凌迟回答,见明月寒嘴巴张开,似乎想刨根问底,又道,“公子勿怪,寒霜楼主有交待,我们两个只能在必要的时刻,才能出手帮助公子。所以请公子就当从没见过我们两个,嗯……就这样吧,告辞。” 二人一挥斗篷,说消失就消失。 看见这一幕,明月寒反倒放下心,就凭这手,他们两个要对自己不利,自己早就死上千万遍了。 同时,也很郁闷。 什么叫必要的时刻才能出手? 意思是,只要死不了,该挨的揍,还是得挨? “哈哈哈哈,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既然小兄弟今天不想交朋友,那就只能等下次有缘再交了……” 狂放不羁的笑声传入耳中,明月寒抬眼望去,黄发中年男背负双手,挺直了腰杆。 等他反应过来,人早已走出了小饭馆…… “真是个怪人!” 明月寒嘟囔,抢过国宝舔舐的酒杯,一饮而尽。 “哼唧…哼唧…哼唧唧……” 第四十七章 引火烧身 走路,吃饭,睡觉。 这三件。 是人生中重复率最高。 却又不可避免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不用再做这三件事。 那就说明,你已经……玩完了! 明月寒与聂妄从郾城绕了一个大圈,紧赶慢赶,总算明天就能到达青天门。 而暗沉下来的天色,则提醒他们,又该找地方睡觉了。 这一次,明月寒没有照惯例选择客流冷清的酒楼…… “二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客栈小厮热情洋溢的迎接两位顾客进店。 “饭要最好的饭,房要最好的房,对了……猪肉不要。” 明月寒丢出一锭金子,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明天回到青天门保证还有一大堆破事要处理,今儿晚上要好好享受享受。 “好嘞!二位客官请先入座,好酒好菜马上就来……” 客栈小厮接过金子往手里一掂,便知这绝对是真金,脸上的笑容愈为热情。 现在这个时辰,刚好是饭点,客栈里热闹哄哄,只剩下几张空桌。 明月寒与聂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多时,便有小二端着一个砂锅上桌。 “这道菜名为八仙过海,由八种不同飞禽绘煮而成,二位客官若不着急,最好先别打开,等它再闷个半刻钟,口感最佳!” 小二把砂锅摆在桌子中间,有模有样的做了通介绍,又拿着长嘴茶壶,替两人斟了杯茶。 好茶需细品,好菜需慢炖。 明月寒端着茶杯呷了口,静静等待…… “痴凡师叔里面请,这家店弟子上次来过,有道菜叫冰水鲟鱼,一定合您的口味。” “欧弥陀佛,但愿你推荐的不会让贫僧失望,贫僧这两天已经吃够了那些糟糠腌菜!” 三个人走进店内,前头是个点头哈腰穿着土黄僧衣的年轻光头和尚,后头是个一脸油腻身短体胖斜披珠光袈裟的中年光头和尚,身边还跟着个僧妇。 僧妇虽也穿着僧衣,但僧衣样式却与另两人不同,首先颜色较浅,水滴领子,胸前绣着朵菊花,下摆两边的分界直接开到臀下,里面什么都没穿,每走一步,都会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且僧衣也不宽松,反而极为贴身,将她那保持良好的身体曲线完全称托出来,这本该是幅风骚撩人的画面,可僧妇脸上那浓妆艳抹的胭脂水粉,加上她走路时那娇柔做作的小女人姿态,却委实令人不忍多看。 三人径直坐到明月寒的旁边桌子。 痴凡法师与僧妇坐下之后那年轻和尚先是挺胸将店小二唤来点菜,尔后又马上点头哈腰笑眯眯的立在痴凡法师身边,直到痴凡法师点了点头,才敢坐下。 痴凡法师手捻佛珠,那僧妇一只手托着下巴,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盯着眼睛望向窗外的明月寒。 痴凡法师随僧妇的目光回头看了眼,然后皱了皱眉头,张嘴对僧妇无声的说了三个字,僧妇只好不舍的收回目光,看了看痴凡法师与那满脸献媚的年轻和尚,目光中厌弃之色一闪而过,干脆将脑袋撇向旁边。 随着饭菜一一上桌,正襟危坐的痴凡法师看到每上一道菜,手中佛珠捻动速度就会快上一分,直到饭菜全部上齐,痴凡法师的大拇指蓦然按在了母珠上,旋即大袖一甩连同佛珠卷到腕子上,双腿分开,埋头狂吃。 吧唧~吧唧~ 痴凡法师吃相极为不雅,撸着袖子,垮着腿子,只差光着膀子,饭菜塞进嘴的同时,还会发出明显的咀嚼声,真真像极一个饿死鬼投胎。 痴凡法师胡吃海塞,年轻和尚却始终不敢拿起筷子,至于僧妇,虽将筷子抓在手里,可看着满桌被痴凡法师搅的乱七八糟的饭菜,瞬间失去了食欲,眼中的厌弃之色掩藏不住。 僧妇的目光不由自主又投向和聂妄有说有笑的明月寒……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时间,僧妇眼神竟有些迷离。 嘭~ 突然的一个拍响,僧妇顿在空中的筷子不知是给震的还是吓的掉到了地上,只见痴凡法师突然抬起脑袋,‘咕噜’一声把嘴里塞得满满的饭菜一口吞进去,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油渍,挑眉盯着僧妇:“你个浪蹄子骚够了没有,要不要晚上让这小子陪你睡?” 痴凡法师声音粗嗓,一瞬间便将店里其他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看什么看,不想死都把头转回去。”年轻和尚叫嚣道。 店里的客人虽面显怒色,但惧于花和尚的气势,纷纷把头转了回去,不过余光仍旧集中此处,等着看戏。 僧妇捡起筷子,不高兴道:“你吃你的,我看我的,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痴凡法师瞪圆双眼,训斥道:“看看看,你就知道看,这一路你但凡看到个年轻点的男人就走不动道,可曾有正眼看过我,老子现在有这么让你看不上眼吗?” 你还不就知道吃吃吃,僧妇腹诽,宽慰道:“好好好,是我的错还不行嘛!方丈此次让我们来是办正事的,我们不要惹是生非行不行!” “老子已经忍了你一路,今天还偏惹了这个事不成。” 痴凡法师一手抓住桌角,众目睽睽之下,竟是将桌子连同饭菜举过头顶:“不就是个外表光鲜,内里无才的小白脸,老子娶了你二十年,你居然被这样一个家伙给勾了魂。今天老子就让你看清楚,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说完,举在手里的桌子,轰然向身后砸去。 明月寒万万没料到,自己和聂妄老老实实的吃个饭,也会引火烧身,这样可怜的男人,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浪费手里的酒,明月寒一口饮下,当桌子即将砸下之际,空掉的酒杯向前一掷,‘砰’的一响,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哇,好厉害呀!” 看戏的食客,发出惊呼。 痴凡法师缓缓转身,凝视仍坐在凳子上的明月寒,哼哧道:“原来是同道中人,正好,免得说老子欺负普通人。” 明月寒掀开砂锅盖子,闻了闻热气蒸腾的香味,似笑非笑地说道:“老聂你看,这个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你以后别老苦着脸,多笑笑……” 第四十八章 布恶双使 “找死……” 目中凶光一闪,痴凡法师那只和他身材一样粗短的左掌拍出,混杂内气。 明月寒拿起筷子,从砂锅中夹起来一根青菜,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就在手掌拍出之际,“叮”的一声,却是聂妄拔剑斩下,被痴凡法师的佛珠挡住。 两者对视一眼,痴凡法师手掌上的内气蓦然拔高,粗短的左掌像条灵蛇般,五指缩起,扭出一个怪异的角度,啄向聂妄眉心…… 聂妄重伤未愈,更没料到痴凡法师内气竟如此深厚,脖子一歪,试图躲开,然而,痴凡法师仿佛猜到他会躲,攻击到一半,改了方向! 咻~两根筷子直射而出,正对痴凡法师圆睁的眼睛,令他不得不后退。 聂妄铁剑上的力道一散,跟着退了两步! 明月寒无声拔出流月刀,这胖和尚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 聂妄虽然重伤未愈,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痴凡法师刚才那招声东击西,差点让聂妄吃了大亏! “小子,你怎么不继续坐着了。”痴凡法师注意力又回到明月寒身上,讥讽地问道。 “吃饱了,自然要起来活动活动。”明月寒古井无波。 “还敢嘴硬。” 痴凡法师暴喝一声,又一掌拍出。 这回明月寒可不敢再让聂妄帮他挡,火红刀锋直接斩了出去。 嘭! 桌椅碎裂,明月寒与痴凡法师同时迎向对方…… 见到这不寻常的一幕,其它的食客那还敢坐着继续看戏,争先恐后的向外跑去。 店里的伙计和掌柜,也发现这两人的战斗威力,绝非普通的武林侠客,顾不得心疼店里的设备,跑了出去! “小子,还不受死!” 交战之中,痴凡法师突然与明月寒拉开身距,双手连着佛珠结出一个佛印。 明月寒神情肃穆,不退不避,流月刺出…… 砰砰砰! 这一次,客栈里的桌子全部被掀飞。 便连那年轻和尚与僧妇,皆同时跳出窗外,免受波及。 刀锋插进地板,拉出一条笔直的长线,明月寒方才稳住身子,掸眼凝视痴凡法师,道:“是谁派你来的?” 痴凡法师的出手,完全是冲着要明月寒的性命,根本不像临时起意的那种。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痴凡法师矢口否认,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惊骇于对方年纪轻轻,竟已有着与其不相上下的实力! 听着这几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明月寒露出一丝笑意,也不废话,疯狂将内气灌入流月刀。 “如是我斩!” 仿若实质了的刀气,当头劈下。 “来得好!” 痴凡法师狂啸一声,佛珠丢到空中,一颗颗串在一起的圆润佛珠霎时光芒大盛,一面金盾在其头顶凝结。 同一时间,那本已跳出窗外的年轻小和尚,竟不知何时藏在了痴凡法师背后。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森寒的弧度,宽松的僧袍向上一杨,一把锋利的匕首飞出…… “藏剑阁!” 火红刀锋已然斩下,贸然收手,准会被反震。 明月寒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飞来,下意识大叫一声。 轰隆隆! 躲在客栈外观看的人群,感受到脚下的地面猛的一震,四层高的客栈,轰然坍塌。 分离的建筑物砸进人群之中,顿时惊叫四起。 “不好!” 隐藏于外围的凌迟楚斩面色一变,闪身冲向了坍塌的房屋。 但见明月寒坐在残桓断壁之中,手上都是血,聂妄躺在他的腿上。 “这应该算得上替你两肋插刀了吧……现在,我总有资格做你兄弟了吧?” 匕首的卧柄插在聂妄的胸口上,原来方才最后一刻,聂妄突然冲到了明月寒的身前,用肉体挡下了那把致命匕首 “做你个头,谁要你挡,谁要和你做兄弟。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事你就躲在我身后,你跟老子逞什么能,煽哪门子情……” 明月寒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脸色发白,叠声埋怨道。 “你们两个还站着干什么,快帮我救他呀!” 明月寒看见落下来的凌迟楚斩,急声叫道。 “公子,我们两个从没救过人!”凌迟无奈地说。 “那你们两个会干什么,就会看戏吗?”明月寒怒了。 “我们两个只会杀人。”楚斩说。 “那就杀,老聂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必须偿命。” 明月寒吼道。 要说自己和聂妄的感情,其实也没什么感情,帮他也纯粹出于正义。 可刚刚这个二愣子,居然为了自己挡刀,那么反过来,等于自己先欠了他一命。 明月寒一直坚守求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生准则。 自私也好,双标也罢。 他维护正义的前提,便是绝不能让自己身边人受到伤害! “你确定现在就要我们出手?”楚斩问道。 “确定,确定,一百个确定,一万个确定。” 要不是要帮聂妄疗伤,明月寒早就自己动手了,那还会和他罗里吧嗦。 而凌迟楚斩这两个当年天道宗“布道十二使”中的“布恶双使”,根本无法理解明月寒此时的心情。 他们见惯了生死离别,甚至亲手炮制了许多家破人亡的惨案,在他们思维中,多愁善感这个词,往往和“脆弱不堪”划等号。 毕竟,当年布恶双使最喜欢干的事,便是抓住对手的弱点,然后逼着那些比他们更强大的人跪伏在他们脚下求饶…… “那好罢,公子可别后悔哦。” 楚斩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旋即,与凌迟一人一把漆黑的弯刀,从黑色斗篷下露出了头。 双耳淌血的痴凡法师与年轻小和尚,感受到二人散发的阴冷气息,同时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杀。” 一声轻语,凌迟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痴凡法师的身后,黑色的弯刀顺过,藏回斗篷之下,一颗光秃秃的首级,飞到空中。 热血像涌泉般喷出,痴凡法师无头的身躯,沉重的向前埋出两步,方才倒下! “咕咚!” 年轻和尚咽了口口水,虽然刚才自己对痴凡法师表现的那么卑微,纯粹是为了迷惑敌人,但真要按实力,放弃自己最擅长的暗杀手段,正面硬应对,自己绝不是痴凡法师的对手。 而自己甚至连对方怎么出手都没看清,就削去了痴凡法师的首级,那么……对方的修为该何等恐怖? 还不止一个…… 第四十九章 鬼影婆婆 “嘶!”黑斗篷下传出一声舒爽的吸气声,“就是这种感觉,楚斩,不如剩下这个也交给我吧。” “那可不行,我的刀也好久没见血了!”楚斩说道,身影一闪,便要取下年轻和尚的首级。 然而…… 叮! 漆黑的弯刀,溅闪一点火煋,出刀速度瞬时一缓,一根银针贴着楚斩的帽檐飞过。 “谁?”楚斩拧眉看去。 先前与痴凡法师和年轻和尚一起的那个僧妇,摇步现身,捂嘴笑道:“呵呵呵……真没想到,当年魔宗破灭,被下了九州格杀令的布恶双使,居然躲到云州这片化外之地!” 被人一下识破真身,凌迟楚斩顿时杀气大振:“你到底是谁?” “说起来,以前我还帮凌恶使缝过一只眼睛,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了?” 那一直将整张脸隐藏在黑斗篷下的凌迟,闻言,震惊地抬起头,上下眼皮连在一起的右眼,赫然暴露,难以置信地道:“鬼、影、婆、婆!” “就是老婆子我了,呵呵呵呵……” 鬼影婆婆笑得花枝乱颤,倏忽转了个圈,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太婆落入几人眼中! “两位别误会,老婆子我与他们二人素不相识,只是逛街的时候,被他们强行拖来演一场戏,还答应演完戏后给老婆子丰厚的报酬。两位也知道,老婆子我向来喜欢助人为乐,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随着形象转变,连声音都发生了变化。 原以为捡回一条命的年轻和尚彻底震惊了。 鬼影婆婆说得轻巧,但他知道,事实远非如此。 身为藏剑阁剑师首徒,其与痴凡法师,受了师父,也就是龚仁之命,截杀明月寒和聂妄。 于是二人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出好戏,为的就是杀死明月寒和聂妄后,将他们的死因,归结于争风吃醋引发的意外事件。 故其与痴凡法师,半道碰见乔装的鬼影婆婆,便强硬的威胁她配合演这出戏。 而完全没有反抗的鬼影婆婆,更让其与痴凡法师将她当成了一个俗世妇女,绝没想到…… 年轻和尚看着如临大敌的凌迟楚斩,再想到自己一路对鬼影婆婆的不假辞色,突然有种预感,要是落到鬼影婆婆手上,恐怕会更生不如死! 年轻和尚想不通鬼影婆婆为什么要扮猪吃虎,心甘情愿受他和痴凡法师的摆布。 凌迟楚斩却深知原因; 这个巅峰期排名中州“杀榜”第七的老太婆,一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也是因此,她最大的爱好,便是扮演各种角色,上到修士大能,下到凡俗乞丐。 每一个被她看中的角色,她都会想方设法的呆在对方身边,学习对方说话的方式、走路的姿势、乃至睡觉时呼噜的节奏……一旦她认为完全掌握了对方所有的习惯,她就会毫不留情下手杀掉对方,再易容成对方的样子,取代对方的生活,直至玩厌掉,换下一个角色! 想当年,凌迟就是被她易容术欺骗,大意之下,丢了一颗眼球! 鬼影婆婆这个名字,指的就是她真身像鬼一样,只要她不主动暴露,哪怕她就站在你面前,你都绝对发现不了…… “需要两位恶使联手保护的人,在云州这片化外之地,想来除了千里江陵那两位的公子之外,应该不会有别人了……”鬼影婆婆笑眯眯的盯着那在替聂妄疗伤的明月寒,“月凝雪长的已经够俊,没曾想生个儿子比她还俊!老婆子我刚刚是越瞧越喜欢,要再年轻个二十岁,保不准要倒追他。” 这话一出,别说凌迟楚斩恶寒,便是一心一意疗伤的明月寒亦忍不住皱了皱眉;就你脸上那些个褶子,别说年轻二十岁,再年轻个两百岁,也就那样! 凌迟说道:“鬼影婆婆,当年你挖我一只眼睛,我也认栽了,你专门跑到云州来,总不会还是为了我们两兄弟吧?” “准不能。”鬼影婆婆矢口否认,“当年老婆子我授人把柄,也是听命行事,与两位恶使毫无瓜葛。今次来云州,只为寻得一个再进一步的机缘。” “哦?鬼影婆婆你对云州一口一个化外之地,又专门跑这来寻机缘,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了!”凌迟揶揄,心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可千万别再进一步了! 鬼影婆婆道:“天下九州,中州最盛,云州最衰,这是公认的。云州修士,强者不过生死,就这点,老婆子我没称它为死地就已经口下留德。要不然,烈火寒霜,也不会专门选择这地……” 凌迟默然,云州这块地界,的确很多年没出过一个涅槃境大能,更别说至高天玄,别说和中州比,就算和其它七州比,也只能排末流。好歹其它七州,在漫长的修真史上都陆续出过几个跨时代的天之骄子! 烈火寒霜占据千里江陵三十年,一直平安无事,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云州确实没有能与他们抗衡的存在…… “实话告诉两位,老婆子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天下第一单,不知两位有没有线索透漏给老婆子。若是有,老婆子我定当感激不尽。”鬼影婆婆呵呵说道。 凌迟的眼睛一眯,眼前不由闪过三天前那个在小饭馆与明月寒攀谈的黄发中年男,轻轻笑道:“莫说我们两兄弟没有,就是有,我们透漏给你,也一定是在害你。以你的能力,对付我们两兄弟都吃力,更别提对付总护法了。那张单子发了三十年,多少人因为那张单子而死,你老还没个谱嘛。” 天道宗总护法谢为邪,绝对是个传奇程度仅次于天道之主的存在。甚至,在当年许多天道宗弟子心目中,其的影响力,还要大过天道之主。 全盛时期,放眼九州,敢言与其一战者,数不过五! “若谢为邪还是魔宗总护法,给老婆子我一百条命,也不敢来趟这趟浑水。但现在不一样……”鬼影婆婆说道,“三十年前,谢为邪以一人之力,硬拼刀剑双公、书屋剑主、妖祸、浩然真人、四大至强。虽破了妖祸的圣魔妖胎,断了书屋剑主一臂,然自身也受了浩然之气和书屋剑主的一剑……若非如此,以他的作风,这三十年,怎会东躲西藏。” “所以啊,老婆子我才会想来碰碰运气,若真接了天下第一单,便能得一枚涅槃果……” 第五十章 天道诅咒 “好了,鬼影婆婆,你既不是为了我们两兄弟而来,我们两兄弟也知道你的规矩,这个人我们就不和你抢了,请自便吧。” 凌迟不愿再与鬼影婆婆啰嗦下去,万一这老太婆真看上了自家公子,岂不多了一个大麻烦。 至于鬼影婆婆的规矩…… 她既会心甘情愿受痴凡法师与年轻和尚的摆布,又出手救下了年轻和尚,想必定是看中了年轻和尚。 为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与鬼影婆婆做纠缠,显然是件很愚蠢的事! 鬼影婆婆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睛瞧了一眼莫名瘫软在地的年轻和尚,笑眯眯地道:“好吧,这个年轻后生,老婆子我就带走了,希望有缘我们还能再见。呵呵呵呵呵……” 随着一阵仿若磨着牙齿发出的诡笑,鬼影婆婆左手一卷,再次转了个圈,便带着年轻和尚消失。 “呼!” 明月寒吐出一口气,将手掌从聂妄天庭收回,他几乎耗光了全部内气,方才在将匕首一点一点逼出。 年轻和尚的匕首,伤到了聂妄的心脉,而心脉之血,乃人血精华所在,点滴珍贵。 要不是聂妄冲过来时,提了一口内气护住,没让心脉被割断。加上云岚宗主修的便是心血之术,结果可能会更加糟糕! 明月寒又把黑玉扳指里仅剩的两颗“生生不息丹”塞到闭目的聂妄口中,看着他脸上的血色逐渐回转,心里才真正松了口气。 “劳烦两位了。” 明月寒耗干了内气,此刻也虚弱无比,想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只能依靠凌迟楚斩。 “等一下。” 当凌迟夹抱聂妄,楚斩准备带明月寒,国宝蹦跶着从一块瓦砾下钻了出来,事发突然竟是差点把这个小家伙忘了。 明月寒吹了声口哨,抱起国宝,这才跟楚斩离去…… “完了,全都完了,我这辈子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基业全都完了……” 远处的人群中,客栈掌柜失神落魄望着化作废墟的客栈,不断喃喃。 忽的,一张“书页”徐徐飘到他的手中。 定睛一看,竟是一张银票,看清上面的数目,还有江西王家的金叶印章。 失神落魄的客栈掌柜顿时容光焕发,冲着明月寒离去的方向,抱拳弯腰喊道:“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远去的明月寒隐隐听见客栈掌柜的谢声,嘴角划起一抹荒诞之意;明明是我害得你酒楼没了,怎么还反过来谢我?按理来说,应该指着我的鼻子骂才对…… 明月寒不能体会九州凡人对于修士的敬畏,亦如上辈子和平年代长大的他,不能真切体会到战争时期,那些家破人亡的先辈们面对侵略者残忍屠杀时的绝望! 虽为人祸,但有些永远无法讨回的损失,只能当成天灾! -------- 凌迟楚斩带着明月寒和聂妄,来到隔壁一个名叫“清水镇”的小镇,找了家小客栈入住。 客栈值夜的招待看到昏迷不醒的聂妄本不太愿意,但当感受到凌迟楚斩斗篷中散发的阴冷之气,立即乖乖替四人腾出了最好的客房。 明月寒先把聂妄放到了床上,之后和凌迟楚斩来到了另一间客房…… “对于藏剑阁与我娘亲之间的关系,你们了解多少?” 明月寒开门见山。 凌迟楚斩反倒略感意外,他们还以为明月寒叫自己两人来谈话,是想责怪自己两人为何放走年轻和尚。 “了解不多,只知几十年前,寒霜楼主中计被人一路追杀到云州,受了藏剑阁阁老的援助,方才化险为夷。”凌迟问道,“公子难道怀疑,今天那两个杀手与藏剑阁有关?” 明月寒沉思道:“嗯,今天那人出手时虽用的是匕首,但出招前与我见杨欣施展驭剑术时,出手与收尾的动作有八分相似。” “竟有这等事!” 凌迟楚斩惊的倒不是明月寒的推测,而是惊讶于明月寒竟能看穿一个人的招式。 要知道,修士出手前都会运用内气,除非实力天差地别,否则仅仅依靠肉眼,在内气的变化之下,想要看清一个人的招式,根本不可能。 “公子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了一件事。”楚斩开口。 明月寒凝神倾听。 “公子可还记得两年前,那位阁老曾带姓杨的丫头来过千里江陵,想要让寒霜楼主收姓杨的丫头为师?” “自是记得,娘亲还拒绝了他。” 明月寒脑海中就杨欣的记忆最为完整。 记得原主在得知娘亲拒绝了阁老的提议后,还闹过一阵子。 “寒霜楼主当初拒绝阁老,说起来也是为了公子,不被姓杨的丫头带跑偏。” 楚斩的语气中带了丝调侃。 明月寒双手交叉,尴尬转了转黑玉扳指。 楚斩道:“不过,在收徒的要求无果后,阁老又向寒霜楼主提了一个新的要求。” “哦?”明月寒挑眉,这倒是没听说过。 “阁老要求寒霜楼主在有生之年,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上藏剑阁。” “娘亲答应了?” “是的。”楚斩颔首道,“再怎么说,阁老都救过寒霜楼主一命。” “你的意思是,那个老东西提第二个要求,就是为了今天?” 凌迟接过话茬,冷哼道:“可他也太不了解寒霜楼主的为人了,她自己受伤受委屈没事,但如果藏剑阁真把主意打到公子头上。别说救一命,纵然救十命、百命,又能如何!” “这不一样,阁老在提这个要求时,还让寒霜楼主立下了真言咒。” 凌迟说完,那只粘在一起的右眼抽了两下。 “真言咒?”明月寒不解。 只听楚斩脸色极为难看的解释道:“真言咒,修者以心头之血,向天道立下的诅咒。一百多年前,滚州有一名涅槃境的大能,为了报仇不惜违反真言咒。结果大仇虽是得报,但己身在天道的诅咒之力下,气运尽失,半生苦不堪言……若是涅槃以下,违背真言咒,更得修为大跌,生不如死!” “所以我认为公子推断的可能性极大,看来那老东西,早就在做算计!” 楚斩定下结论。 闻言,明月寒毫不犹豫地说道:“今日之事,二位就当我瞎猜的吧,千万不要告诉我娘亲……” 第五十一章 黑衣小斯(求收藏推荐) “是。” 凌迟楚斩交汇了一个眼神,传音道; 「咱家公子还真的长大了,都学会为护法大人着想了!」 「是啊,就不知是好是坏,我倒更喜欢以前那个自私自利,无恶不作的公子爷!」 「真的?」 「真的…假的……」 「你呀!」 「嘿嘿嘿……」 -------- 明月寒看着忽然深情凝视的凌迟楚斩,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嗯哼一声道:“二位,我是很认真的,此事万万不可告诉我娘亲。” 说实话,本来明月寒是打算回去就将此事主动告诉爹娘,毕竟以爹娘的手段,不怕查不出真假。 然而听到楚斩说涅槃境的大能都逃不过天道诅咒,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自己虽不清楚娘亲的修为究竟有多高深,但应该顶多就在涅槃境左右。 而照娘亲那舔犊情深的性子,若是获悉真相,势必会不惜违背真言咒,也要帮自己讨公道。 若因此害得娘亲下半生气运尽失,那可就真成了不忠不孝的逆子了…… “嘿嘿,公子要不放心,我们两兄弟也可以立个真言咒。”楚斩嘿笑道,他的性格显然比凌迟活跃。 “那倒不必,我相信两位。” 明月寒不觉得好笑,一脸严肃地道。 凌迟则道:“可如果不将此事上报给两位楼主,万一继续有人暗中作梗对付公子……” “不是还有你们两位保护我。”明月寒打断道。 凌迟一顿,说道:“怕得让公子失望了,以后我不能继续保护公子了。” “为什么?” 明月寒瞬间急眼了,好不容易知道有两个强力保镖,总不能说没了就没了吧。 “公子可还记得,我之前问你考虑好让我们出手没有?” “嗯。”明月寒点头,当时情急,还嫌他们啰嗦。 “那就行了,寒霜楼主曾与我们两兄弟有约,让我们两兄弟暗中保护公子,条件便是只要公子在生死攸关时刻,主动开口让我们两兄弟救你一次,便算作完成约定。” 凌迟说道,“所以,我刚刚已经救过公子一命,履行了寒霜楼主的约定,我就能离开,去做我自己该做的事。” “……”明月寒一愣一愣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又怎知道,月凝雪当初会设下此约,乃是了解原主那心高气傲的性子,绝不会主动开口有求于人。 “当然,公子也不必太灰心,楚斩他刚刚并没有出手。所以,他还得继续留下来保护公子,只是请公子下次开口前,一定要考虑清楚。”凌迟说。 “唉!都怪那个死老太婆……”楚斩抱着膀子无奈地嘟囔道。 明月寒沉默良久过后,说道:“好吧,既然你与我娘亲立下此约,那我也绝不会反悔。” “多谢公子。” 凌迟突然对明月寒长鞠一身:“此拜,权当属下对公子和护法大人的告别,若护法大人到时问起属下,还请公子告知护法大人,属下去做该做的事了!此去若不能回,愿来生再为护法大人当牛做马……” 他没有再用“寒霜楼主”而是“护法大人”,也没有再用“我”而是“属下”。 仿佛此刻的他,又变回了曾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天道布恶死! 至于该做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明月寒没有追问,俯身回了一礼…… -------- 夜。 黑幕遮掩苍穹。 明月寒再次用内气替聂妄修复了心脉过后,拿着一瓶美酒和一个杯子,站在走廊上自斟自饮。 得知一个跟了自己许多年的人要离自己而去,多少有些淡淡的忧伤。 突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明月寒蓦然回首,但见另一端,一个小巧玲珑的黑衣小厮端着一个药罐慢步走来。 皎洁的月光下,黑衣小厮一边走一边数着客房的门牌号,然后在明月寒的面前停了下来:“请问,就是你带了位受伤的客人住进来吗?” 声音很轻细,像个女孩子,她也确实是个女孩子。 明月寒盯着这张皮肤黝黑的小脸下隐藏的那张洁白灵秀的脸蛋,眉头微微皱起。 易容术中有一种法术名为“障目术”,施法过后,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外貌。 修为越高,效果越强。 而不知是不是修得因果大道的原因,明月寒这双眼睛,总能看清事物的本质,无论是其它修士出手的招式,亦或眼前这个被施了“障目术”的女孩,他都能一眼看透。 也有可能,这是国宝口中那位第一天魔神给他开的另一扇窗,俗称——外挂或金手指。 而结合这些天所发生的种种意外,明月寒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念头;又是某个杀手假扮的…… 「只不过,为什么从她身上我感应不到丝毫的内气,莫非……」 明月寒深深看了眼女孩精致的小脸蛋,暗暗摇头。 “先生,我听阿贵说,有一个受伤的客人住进来,便熬制了一碗草药,希望能对他的伤势有帮助。” 姑且被称作黑衣小厮的女孩,显然有些不适应被一个异性直勾勾盯着,把头低下去说道:“这个草药是我特别研制的,效果非常灵,不论是风寒感染,喝了都有效果。” “不用了。”明月寒淡淡拒绝,虽然这个女孩怎么看都像个普通人,但他真不想再发生任何意外。 “先生我没骗你,而且,我也不收钱,只是真心想帮忙……” “我说,不用了。”明月寒强硬地道。 “……哦。”黑衣小厮停顿了片刻,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晚还来打扰先生,晚安。” 话罢,她端着药罐往回走。 看着她那小乔的背影,不知为何,一张似曾相识的无助身影在明月寒脑海一闪而过,脱口叫道:“等等。” “先生,你愿意用我研制的药啦?” 黑衣小厮瞬间转身。 “你先给我吧,呆会我再喂他喝。”明月寒伸出手。 “好的先生,但这药趁热喝效果会更好哦。” 黑衣小厮开心的将药罐连同托盘都交到明月寒手上,仿佛有人愿意喝她研制的药,便是世上最开心的事…… 第五十二章 飘过吊脚楼 目送着黑衣小厮一蹦一跳的下楼,明月寒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也许是自己太杯弓蛇影了,这么天真无邪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是个杀手! 话是这样说,但明月寒还是把药端回房间桌子,准备验证一下。 然而刚把药罐盖子打开,便有一股刺鼻的异味瞬间传遍整个房间。 “这,这不会真是毒药吧!” 明月寒立马把盖子盖了回去,表情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 就冲这股味道,就算不是毒药,保不齐也会把病人臭死! “可真要下毒,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明月寒咕哝,看了看药罐,又看了看床上的聂妄,终究没拿生命开玩笑,选择把这些药倒掉。 不管怎样,人家都是一番好意。 想到她离去时雀跃的背影,要是明天看到药罐里的药没动,一定又会非常失落…… 这一夜,明月寒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 梦里是一个看不清面相的娇弱身影,蜷缩在角落,每当自己想要靠近,她就会尖叫…… -------- “看那吹水流,流过小桥头,风吹歌声飘,飘过吊脚楼……” 清水镇镇名由来,便是因着小镇中心有一条贯穿头尾的清澈小溪,远远望去,小镇的房屋,仿佛建于清水之上。 这一点,倒与千里江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今儿早上,明月寒打开房门,看清小镇全貌,听着楼下孩童吟唱的童谣,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宁静感。 “看那春水流,流过小桥头,风吹歌声飘,飘过吊脚楼……姐姐,你快和我们一起唱呀……” “说了多少次,你们不准叫我姐姐,要叫我哥哥。” “可你明明是姐姐呀……” 明月寒走下楼,看见八个手牵手的孩童将昨晚那个黑衣小厮围在中间。 “坏人,快打坏人……” 突然,其中一个小男孩看到明月寒的刹那,胖乎乎的脸上顿时鼓了起来,捡起地上一颗石头,扔向明月寒。 明月寒伸手夹住扔来的石头,有道是;他还只是个孩子呀……并未呵斥。 “二狗子住手,我和你讲了多少次,不准用石头砸人。” 黑衣小厮夺下胖男孩捡起的第二颗石头,蹙眉制止道。 不想,胖男孩继续用手指向明月寒,叫嚷道:“他是欺负姐姐的坏人,我要打坏人……” “胡说,这位先生昨晚才住进来,怎么会欺负我,你再撒谎,信不信我以后不理你了。” “呜哇……”胖男孩霎时嚎啕大哭,“他就是欺负姐姐的坏人,我没撒谎。” “够了。”黑衣小厮提高音量,似又觉太凶了,于是蹲下去,用手擦拭胖男孩脸上的泪水,“二狗子乖乖,男子汉不准哭的喲。” 胖男孩这才停止了哭声,只是一抽一抽的肩膀,显得更委屈。 “好啦,早上的歌你们学会了,现在应该……” 黑衣小厮拍拍手掌,将孩童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让阿贵哥哥教你们钓鱼去。” “钓鱼咯,钓鱼咯……” 孩童们兴奋的手舞足蹈。 “快去罢,要乖乖听阿贵哥哥的话。” 黑衣小厮摸摸胖男孩的脑门,八个孩童排着队离去。 “对不起先生,二狗子他受过惊吓,所以才会将陌生人当成坏人,请你不要介意。” 黑衣小厮来到明月寒面前,真诚道歉。 “没关系。”明月寒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黑衣小厮没来由把头低下去了些,问道:“不知昨晚的药,有没有喂给先生的朋友喝?” “喂了。”明月寒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刚刚下来前,我还想着把空罐子带下来,一下给忘了,瞧我这记性。” 黑衣小厮瞪大眼睛问道:“那药效还好么?” “很好,他喝下去之后,气色好转了许多,今天应该就能醒来。”明月寒违心道。 不知为何,看着黑衣小厮,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无法形容!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有效,呆会你朋友醒了,我再帮他熬一碗。”黑衣小心掩盖不住的欢喜道。 “可以……”明月寒默默替聂妄祈祷。 “就是不知先生在此住几天?”黑衣小厮双眼冒星光。 “按照他的伤势,应该会住个两三天……吧。” 明月寒不确定,此上青天门,想要揭露真相,其与聂妄势必会遭到严厉拷问。 若聂妄身体情况太差,可能会经受不住。 反正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天,还不如干脆让他养好一些,再上山! “那时间应该够了。”黑衣小厮说道。 “什么够了?”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又从医书上发现一种新药材,要是研制成功,效果可能比原来的更好。” 黑衣小厮道:“所以,我想请先生的朋友帮我试试药,放心,我研制的药全是良性的,就算无效,也绝不会有负作用。” “试……药?”明月寒顿声,心中已经开始从祈祷变成默哀。 ________ 下午。 聂妄终于转醒。 “你先不要乱动。” 明月寒放下小酒杯,任由国宝自己舔舐,来到床边,制止企图起身的聂妄。 “我,我昏迷了多久?” 聂妄躺回被窝中,声音无力。 “不久,才十天而已。”明月寒胡诌道。 “什么,我竟然昏迷了十天!”聂妄信以为真。 “就你这幅身子骨,下次要再逞能,别说十天,昏迷十年也别想醒来。” “可,不是你说,想要做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了兄弟义气,可以舍身取义,为了兄弟安危,可以两肋插刀。” “我那是跟你闹着玩呢,也只有你这种中二病晚期的二货才会相信。” “中二病?是种顽症吗?” “就是脑袋的缺根弦,官方名词;二愣子,二傻子,愣头青,红皮鸭子!” “红皮鸭子,不是吃的吗?怎么也变成顽症了?” “……”明月寒捂额,这货是真的没救了。 “算了,我懒得跟你解释,总之,你记住,强行煽情,最为致命。下次你要再这么做,我没意见,读者也会有意见的……(作者君皮这一下真开心⊙﹏⊙)” 第五十三章 人不中二枉少年(想要推荐收藏) 接下来五天。 在明月寒每天精心照养下,聂妄的伤势逐渐好转。 当然,离痊愈还远着呢…… 而黑衣小厮亦说到做到,端着她最新研制的药材,送来给聂妄服用。 也不知聂妄的鼻子和嘴巴是什么做的,得知这是黑衣小厮专门为其研制的药,竟毫不犹豫的一口气喝光。 这使得黑衣小厮对自身的炼药天赋,更为乐观。 可怜明月寒,每次闻着那呛鼻的药味,还得陪着笑脸,夸赞黑衣小厮医术高超! 到了第六天,进入了十二月份,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 明月寒没再耽搁下去,聂妄心心念念为叔昭雪,也早就心急如焚…… 二人专门向黑衣小厮辞别,离开清水镇,前往青天门。 而明月寒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聂妄前脚刚走,黑衣小厮也收拾好包袱,向店里唯一的伙计告别。 “阿贵,时间到了,我得回去了。”黑衣小厮恋恋不舍的望着小溪两旁并排而立的吊脚楼。 “阿月,我陪你一起回去吧。”阿贵提议道。 “不用,我自己能行。” 她知道阿贵这是好意,怕她又像上次一样发生意外。 但她更加珍惜与小镇居民质朴友谊,不想让他们知晓自己的身份。 “那好吧,祝福你这次回去能彻底把病治好,以后能把美好的记忆,永远记住。”阿贵说。 “不管好的坏的,我都希望能永远记住,因为那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黑衣小厮笑着挥挥手,“再见了阿贵。” “再见……” -------- “总算到了!” 明月寒与聂妄站在青山脚下,望着眼前这座普普通通的山丘,二人交替眼色,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迈步上山。 “那是……明月寒那个祸星回来了!” “他身边的是……聂妄,他真的和聂妄在一起。” “看来纪长老没骗人,这祸星竟真勾结了云岚宗的叛徒,他想要干什么?” “听说这祸星在郾城,还残害了邱师兄的亲弟弟,不用说,一定是想要和这叛徒一起,诬蔑云岚宗,洗白己身。” “可怜的邱师兄,听说因为亲弟弟被这祸星杀死,气的大病了一场!” “不用听说了,这祸星敢如此为非作歹,还怕我们说嘛!昨天夜里,我亲眼目睹邱师兄喝醉后,哭喊他亲弟弟的名字……” “……” 明月寒和聂妄归来的消息,如秋风扫落叶,极快的在青天门传播开。 明月寒听着这些人的议论,低声道:“情况好像不太乐观呀!” 从这些人的议论中,明显可以听出,在他们归来前,云岚宗已然先行动用在青天门的资源,掌控了舆论导向。 “不管他们有多歹毒,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为了叔叔,我都会把事实真相大声说出来。” 聂妄忽然停下来,注视明月寒说道,“只是这件事,从头开始,你都没必要掺和进来的……为了我,惹上整个云岚宗,不值得。” 明月寒没好气道:“得了吧,事到如今你还和我说这种屁话,要是不把事情真相公之于众,你觉得我能好过?还不得被他们戳脊梁骨戳死……” 二人继续向青天门大殿走去。 来到青天门大殿外,早已围满了弟子。 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神色,明月寒深深吸了口气,道:“人不中二枉少年,什么也不用说了,就当是我陪你犯一回中二病,进去罢!” 二人并肩穿过人群,跨过门槛…… 大殿之上,九大长老到齐。 宮常风位居中间。 龚仁居左。 纪韶冬居右。 “聂妄,你背弃宗门,欺师灭祖,竟还敢自投罗网。” 一上来,纪韶冬散发威压,打算给聂妄当头棒喝。 不想,聂妄根本无动于衷,谨遵明月寒先前交待的语句,开口反问道:“我背弃宗门?我欺师灭祖?哼哼……若不是邱云飞那个狗杂种盗我本命剑器,邱向真那个老匹夫,欲占我身,夺舍重修,我怎会背弃宗门?何至于欺师灭祖?” “荒唐!” 纪韶冬厉声喝道:“你背弃宗门,欺师灭祖,此时竟还敢诬陷同门,玷污本门太上长老,其心可诛,不将你这逆徒形神俱灭,我云岚宗以后焉能立足云州……” 纪韶冬上来就一口咬定聂妄两大罪行,此刻又搬出云岚宗来震慑其余可能心存疑虑的长老,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来人。”纪韶冬大袖一挥,对大殿两旁严阵以待的执法执事下令道,“速将此逆徒拖下去,斩其头颅,剥其筋骨,鞭其恶魂,以儆效尤。” 三言两语定生死,这就是九大长老在青天门的特权! “领命。” 两旁的执法执事拱手领命,便欲拿下聂妄。 “住手。” 明月寒跨前一步,两旁的执法执事瞬间一顿。 纪韶冬怒视道:“堂堂青天门,云州泰斗坐拥之地,何时轮到你一个小辈在此置喙,你若不识好歹,连你一并拿下。” “谁敢。” 明月寒也真的生气了,这老女人,心机也忒狠了些。 “谁敢?” 纪韶冬呵呵一声冷笑,看向两旁执法执事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明月寒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给我一并拿下。” “谁敢动一下试试。” 明月寒拿出了流月刀,致使两旁执法执事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不是他们怂,而是明月寒的身份摆在这,他们不得不怂。 且从开始,只有纪长老一人发号施令,其它八位长老还都没表态…… “你们……”见自己的命令无用,纪韶冬气的牙齿打颤。 “反正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今天谁要想在真相没弄清之前就乱抓人,我不介意让我的名声再差一些。” 恶人还需恶人磨。 有的时候,做一个不讲理的恶人远比做一个讲道理的好人管用。 “真相,你的真相是什么?”龚仁突然开口道。 “我的真相,就是聂妄刚才说得。”明月寒回答。 “呵呵!”龚仁摇摇头,“他说得就是真相?证据呢?” “……” 见明月寒一时语塞,龚仁继续道:“聂妄背弃宗门,欺师灭祖,前有云岚宗整宗作证,后有其本家郾城温家为据,就算云岚宗有人污蔑他,他的家里人总该支持他吧?” “贤侄,我藏剑阁阁老对你母亲有救命之恩,我身为剑师,也有资格叫你一声贤侄,作为长辈,我不得不替你的爹娘说你几句,你行事,实在太鲁莽了!” 龚仁慢悠悠地道:“不仅鲁莽,你在郾城无辜杀害普通百姓,是为不仁。此刻当殿拔刀,以下犯上,是为不忠。仗势欺人,让同门难堪,是为不义。仗着你爹娘的庇佑,为非作歹,完全不考虑你爹娘的感受,是为不孝。” “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你有何资格谈真相?换句话说,你懂何为真相吗?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更会加重聂妄的罪行么……” 第五十四章 吾心即正义 大殿无声。 其它长老皆诧异于龚仁这个平时行事以火爆著称的家伙,竟能说出如此一番诛心之语。 殊不知,龚仁此刻内心亦止不住的窃喜。 这番话,自然是有人教给他的,至于是谁教的…… 龚仁眼神微不可查的瞥了眼坐在他右手第三位的一个闭目养神的精瘦长老。 “笑话……” 更让长老们诧异的是,几乎在龚仁话刚落下,明月寒直接反唇相讥; “我在郾城诛杀恶少邱宇横,乃因他横行乡里,作奸犯科。私下埋伏弓手,欲犯杀孽。我诛他一人,救了千万人,此为大仁!” “你信口雌黄。”龚仁火爆脾气一瞬上涌。 明月寒却置若罔闻,提高音量道; “青天有正气,禀化凝青天!我当殿拔刀,乃因青天门创建宗旨,是为了捍卫人间正道,而非某些企图以权谋私之辈,私人的坐拥之地。我不惜冒着被你这种小人诬陷不忠之名,也要阻止青天门背上不教而杀教之邦的骂名,此为大忠!” “我不让诸位同门缉拿聂妄,更是为了不让他们成为某些小人的替罪羊,徒添无辜恶业,道途难安,此为大义……” “我仗着爹娘庇护,坚守正义,拨乱反正,是在帮我爹娘积累善德,此为大孝!” 明月寒每反驳一条,音量便会提高一分,目光直射怒目圆睁的龚仁道; “再说,我有个厉害的爹娘,凭什么不能仗势?仗势并非只能欺人,亦可救人于水火,有本事,你也找个厉害的爹娘去呀!” 此言一出,其它长老都脸露怪色。 这话听着虽有些歪理邪说的成分,但细细解读,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要再直白点,大可理解为;我投胎好,怪我咯? “你……”龚仁戟指。 然而明月寒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昂首说道; “你个狗东西,阁老是救过我娘亲不假,我也对阁老他老人家感恩戴德。但阁老也只与我爹娘平辈相交,你身为阁老弟子,竟敢自称长我一辈,我看你才是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记清楚了,要真照辈分,你是阁老众多弟子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我却是我爹娘唯一的亲儿子,在我面前,你就只是个弟弟……” 你就只是个弟弟! 要说前面那些话,龚仁还能坐得住,这句话出来,直接愤然起身。 我堂堂剑师,青天门九大长老之一,身份尊崇,到你嘴里竟成了微不足道? “竖子焉能辱吾!” 龚仁杀气迸现。 “你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目无尊长的逆徒,我没代阁老赏你两个耳光,就已经给足你面子。” 明月寒凌然说道:“怎么着,你站起来还想跟我动手?” 实则内心也害怕,龚仁真会不管不顾,对其动手。 但话已放出,气场也摆足,好不容易掌握主动权,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妄言。” 蓦地,那坐于龚仁右手第三位的精瘦长老,睁开了眼睛。 明月寒闻声睇去,在来青天门前,他就已经做过功课,研究过青天门九大长老。 而这个精瘦长老,乃云州“梦岚宗”的大长老——乌钟。 相传梦岚宗的开派祖师和云岚宗的开派祖师是师兄弟。 前者主修心神之术,后者主修心血之术。 两宗关系错综复杂,互相都想着压对方一头,证明己方才是“心术”正宗。 照理来说,看到龚仁吃瘪,他应该偷笑才对。 缘何看他眼中咄咄逼人的精芒,貌似也想针对自己? 明月寒微微皱眉…… “不管阁老与你娘的交情如何,只要在这青天门,你见龚长老都必须得行弟子礼。” 乌钟冷然说道。 其实他也很惊讶,这个以往出了名狂妄无知的二世祖,居然能将自己交待给龚仁的珠玑问语,一字不差的给驳回来。 故而他此刻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辩者最低境界,便是急于将所思所想一股脑儿全抖搂出来,让对手逐一反击。 “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明月寒镇静地道:“刚才我已经说过,青天门创立宗旨是为了维护人间正道,上面的人做错了,下面的人就应该指正。如果青天门成了一言堂,那么青天门创立的意义是什么?” “恶人为首,上行下效!” “明知好人蒙尘,却不敢揭发真相……公道何在?正义何在?” 明月寒昂首投足,炽烈的目光毫不避讳扫过每一个人。 乌钟眯起眼睛道:“呵呵,真相就是云岚宗弟子亲眼目睹聂妄弑师不成,残杀同门,人证物证俱全。而你拼命袒护这样一个暴逆之徒,有何颜面在此大放厥词?你所谓的真相和公道,完全是你一面之词,无凭无据,凭何服众?” “哈哈哈!”明月寒大笑一声,“谁说我无凭无据,我就是证我就是据。你说云岚宗弟子亲眼目睹聂妄残杀同门,我还说我亲眼看见邱向真那个老匹夫想要占据聂妄身躯,夺舍重修。至于凭什么……” 明月寒声音一顿,狂傲地说道:“就凭我是千里江陵的公子,就凭我爹娘是人人敬仰的烈火寒霜。你所说的那些人证,那一个的身份能比我有力?有本事你让他现在出来和我对峙,我保证不打死他。” “荒唐。” 继纪韶冬和龚仁之后。 乌钟成为了第三个被激怒的长老。 一掌拍碎面前书桌,乌钟喝道:“说到底,你还是仗着你爹娘的气焰,屡屡口出狂言,你这般横行无忌的狂徒,有何资格,在此与我等谈论真相,谈论正义?就算你爹娘在此,青天门又岂容你千里江陵撒野?” “吾所见即真相……” 明月寒踏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胸口之上:“吾心即正义!” “公道自在人心,你硬要说我是仗势欺人,为了替聂妄讨回公道,我就仗势欺人又能何妨。” “你若不服我千里江陵,打我呀……” 明月寒放弃了讲道理,因为他发现,这些人根本没道理可讲。 或者说,道理本就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 一个乞丐和一个皇帝讲道理,就算乞丐的道理讲得再好,只要皇帝摇一下头,定有许多道德帝争先恐后站出来替皇帝斥责乞丐。 既然如此,那我就仗势欺人,就撒野…… 不服? 憋着…… 第五十五章 心无所忌、何惧之有 一直默默无声的宮常风,平淡的面容,浮现异色。 他修得是儒道,可凭肉眼,看穿一个人的气运。 而此刻,明月寒在他眼中,身后似有霞光笼罩。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一个人只要具备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就能在任何境遇中处之泰然,享受到无穷快意的千里雄风。 明月寒在纪韶冬、龚仁、乌钟接二连三的质问下,还能保持本色。 反观那三位,疾言倨色。 这般风采,是宮常风以前从没在明月寒身上看到过的。 不禁想到前几日,自己与义兄叙旧时,义兄讲述关于他“梦过鬼门关”的悟道逸闻。 那时自己还觉得,义兄只不过是在为儿子说好话。 此刻看来…… 宮常风抖了抖袖子,卸去乌钟释放的威压,悠然劝道:“乌长老何须动怒,明月寒的言语虽有待商榷,但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青天门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云州千千万万的百姓和修者利益。且聂妄此番是主动上青天门自首,若他心有冤屈,我等理应听他阐述。何必急于一时。” “宮长老你这话是何意,莫非你也相信,我云岚宗会诬陷区区一个逆徒?”纪韶冬脸色阴沉。 青天门九大长老,名义上地位相等,但只要是人,必有高低之分。 而真要论起来,青天门九大长老中的八个,多为本门大长老级别,虽地位尊崇,但想要代表整个宗门,还差点意思。 唯独宮常风,其乃离园园主,相当于宗门掌教的级别,他的一言一行,完全可以代表整个离园。 这也怪云州儒道式微,除了离园之外,根本没有一个儒门排的上号。 当年云州儒生联名推举宮常风担任长老之位,何尝不是担心,换作他人,无法替儒门争取一席之位! “非也,君子之言寡而实,小人之言多而虚,然无论虚实,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说话的权利……” 说到讲道理,九州修士,最会将讲道理的,必属儒道。 儒门修的就是一口浩然之气。 两个儒生的战斗,往往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直到另一个再也说不了为止。 有这么一则故事;曾有一个妖境妖修不服,专门找了一个圣境儒生坐而论道,两者论了三天三夜,结果妖修气绝而亡。事后儒生才得知,原来妖修竟是妖境的一个小妖王! 所以当宮常风开口,大殿的气氛顿时肃静了下来; “你也不对,你欲为聂妄讨回公道情有可原,但在没有事实依据前,一味强词夺理,漠视门规,还拿你爹娘的声誉开玩笑,也太胡闹了些。” “宮长老教训的对,弟子知错了。” 明月寒躬身乖乖行了一礼。 宮常风听似在指责他,可通过“情有可原”和“胡闹”这两个结论,其实是在帮他。 其它人自然也听得出,纪韶冬不满的轻哼道:“哼,那依宮长老之意,该如何惩戒这个叛徒?” 宮常风道:“聂妄残杀同门罪行确凿,然凡事皆有源头,不妨就让他把心中因由述说出来,看看他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再做惩戒不迟。” “宮长老想要以理服人,我不反对,只是……” 纪韶冬道:“只是又拿什么证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若他胡言乱语,败坏本门名声,后果又该谁来负责?” “身正不怕影子斜,若心无所忌,说说又有何妨。”宮常风淡淡道。 “宮长老说得倒轻巧,反正怎么着都不会败坏宮长老的名声。”龚仁忍不住揶揄道。 “莫非,云岚宗的事还会牵连到龚长老不成?” 又一名与宮常风交好的长老开口道:“如若不会,龚长老又怕什么?” “梅志超,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龚仁怒道。 玄山宗掌管的区域与郾城接壤,两宗的恩怨亦如藏剑阁之余狂刀门。 “就是因为和我无关,我才能秉公行事,不像某些人……” 梅志超意味深长地道。 他和龚仁还有纪韶冬皆乃同时代的佼佼者,对于他们两人那点破事,了然于胸。 玄山宗这些年一直和云岚宗私下里小纷争不断,好几次就是因为藏剑阁的介入,令玄山宗吃了闷亏。 对于他们两人,那是一点好感都谈不上! 要不是顾及身份,刚刚明月寒那番话,他都想要鼓掌赞好。 “我也赞同宫长老的看法,心无所忌,何惧之有。” 说话的是个圆脸长老。 其名叫刀四海,乃狂刀门门主刀三思的亲弟弟,刀不二的亲叔叔。 随着他的介入,大殿局面瞬时变成了三对三。 余下的三位长老,都是那种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洁身自好,两边都不得罪的主。 “好,那就让他说,我就不信,他还能说出花来不成。” 纪韶冬信誓旦旦。 云岚宗的地位摆在这,就算聂妄把真相公之于众,只要拿不出真凭实据,最终解释权,永远掌握在她的手里。 “慢着。” 明月寒出声道。 “怎么,你知道他没话可说,不敢让他说了。”纪韶冬逼视道。 明月寒耸耸肩:“我只是觉得在这说没什么意思。” “不在这里,你还想让他到哪里说?” “到外面,让青天门的所有人都来听。” 明月寒老神在在地说:“有道是私心易得,民心难得。我请求能让聂妄到外面,把他的故事讲给所有人听。到时,真真假假,自能定下一个结论。” 明月寒是在赌。 赌青天门的那些人都是有良心的。 就算不信的人更多,但只要有一个人相信,愿意站出来为聂妄说话。 在从众心理的影响下,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站出来! 而最坏结果,大不了再撒一次野,带聂妄回千里江陵躲起来。 只要能把事件真相散播出去,早晚有人会站到自己这边! “好,我答应你,免得有人又说我怕了这个叛徒……” 纪韶冬爽快应约。 心里道;以为靠点小聪明,就想和我玩舆论战?你怕是真看不清情势…… “那,立即召齐所有弟子前来罢。”宮常风下令道。 梅志超和刀四海却暗暗摇头,他们两人虽都不善权谋之术,但也知道谄上欺下的道理。 只要那些弟子不傻,怎会为了一个早就定义的叛徒,得罪云岚宗这般庞然大物? 年轻人…… 做事还是太冲动啦! 第五十六章 真相大白 咚~~~ 悠扬的撞钟声传遍青天门每个角落。 众多弟子,纷纷停下手头工作; “钟声响了三下,这是紧急召见。” “好端端召集我们干啥,莫非祸星与那叛徒的罪行已定?” “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只可惜,就算那祸星杀了人,也偿不了命!” “唉!谁叫人家投了好胎呢,要换我,有他那命,指不定比他玩的更疯……” “……” 青天门弟子交头接耳,向“传道场”集合。 巨大的广场,那些等候在大殿外的弟子,最先收到消息,全都抢占了有利的位置。 后来的弟子,只能排在外围,踮脚的踮脚,伸脖的伸脖,望向前方道台上的九大长老,还有置身高台边缘的明月寒和聂妄。 “肃静。” 龚仁行事以火爆著称,在寻常弟子中有一定的威严,他一出声,广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龚仁满意地点点头,道:“犯徒聂妄,今来自首,心有不甘,我等本着怜悯之心,予以其自辩的机会,召汝等一听……” 听着龚仁义正言辞的言语,甭说明月寒,便连那些个执法执事,都不觉低下头。 刚才大殿上,你可是一直喊打喊杀。 怎的一到外面,宮长老提倡的“以理服人”,就成了你的功德? “我相信诸弟子都能明辨是非,若汝等听后,觉得聂妄说得有道理,大可以站出来,我与纪长老是绝不会责怪汝等的……” 这话乍听,好像真的大公无私。 然稍微一品,他专门强调自己和纪韶冬不会责怪呆会可能会给聂妄站队的弟子,岂不就已将自己与纪韶冬的观点强加给了众人! 某些本就聪慧的弟子,一瞬悟会其意,望着聂妄的眼睛冷漠了许多。 “龚长老说得对,聂妄呆会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听,修行之人,最忌讳违背本心,要是觉得有理就是有理,要是觉得没理更无需强求。” 梅志超听不下去,陡然添了一句。 能做到他们这种位置上的,不管本性好坏,绝不会是个傻子。 有些方面,只在于他们愿不愿意去计较! 龚仁哼了一声:“言尽于此,现在,你们就竖起耳朵好好听就是了。” 明月寒眼睛看向宮常风,见其对己点头示意了一下,拍拍聂妄的肩膀:“不要有压力,你那天怎么讲给我听的,就怎么讲给他们听。” 聂妄“嗯”了声,只要能为叔叔报仇,任何的心理负担,都能承受。 他按照明月寒的嘱咐,将他心里的秘密细细述说; 一开始,下方的弟子听着,在有心人的起哄下,还有人发出嘲笑,认为聂妄尽讲一些孩提的玩闹,骂聂妄小肚鸡肠,太过记仇。 但随着故事继续传递,温修行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聂妄眼眶湿润,情绪真正投入其中…… 当聂妄讲到他是如何凭着一把破烂的铁剑,一步一步打破欺压,荣登家族大比第一名时,下方的嘲笑声慢慢小了许多。 到后来进入云岚宗,他是如何通过比常人十倍的刻苦,三年的时间,完成三级跳,从一个外门弟子,成为太上长老真传。 下方的许多弟子,不由自主有些自惭形秽。 以往他们听到关于聂妄的传闻,都是讲他天资出众,修行不过二十年,就达到了半步阳神的境界! 此刻听得聂妄自己的剖析,他们方才意识到,他能有这份修行速度,天资是一回事,最主要,他比寻常修士付出了太多。 当别人在玩乐、休息、偷懒、而他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准备修炼! 这样的大毅力,怎能不异于常人! 再到后来,聂妄讲到温柔香,虽言语含杂愤恨,但那种懵懂儿郎第一次对女孩一见倾心的美好,却没有一丝后悔。 不仅下方弟子,便连九大长老中的几位,亦忍不住动容。 谁人没有年少时? 谁人没有情窦初开? 初恋永远都是一个人内心最美好的回忆! 就算大多数人回忆里的初恋,只是单相思,甚至只是一目之缘,便尝到了人生首个失恋。 然愈是如此,愈是能体会到聂妄话语中的真情切意! 直到最后,聂妄讲述温柔香是怎样在骗取了他的信任后,与邱云飞设计坑害于他。 他躺在那冰冷绝望的炉鼎中,亲耳听到,邱向真与邱云飞坦露的阴谋。 语气中的悲哀和心如死灰,直教下方弟子再次响起叫骂声; “云岚宗的温柔香,我以前还见过几次,一直把她当成一个漂亮典雅的女子,没想到心肠竟如此歹毒。”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别说聂妄,想当年,我何尝不是被一个女人弄得遍体鳞伤,这才决心斩断红尘,遁入修门!”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也是女人,我要是遇上像聂妄这样痴情专一,天赋出众的奇男子,保证舍不得让他受一点伤害!” “几位话不要说得太满,这都是聂妄的片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他编的。” “编个头,要是编的话,怎么可能把细节讲得如此详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和邱云飞混在一起,刚刚还带头起哄,害我差点冤枉了我家聂哥哥,要是因此害我家聂哥哥与我无缘,本小姐非得扒了你的皮……” “……” 修真界实力为尊。 就连原主以前那种口碑,还时不时有女子主动送上门。 聂妄作为青衣执事,在青天门这几年,私下怎么可能没有女子仰慕他。 只不过以前聂妄沉默寡言,永远苦着个脸,从不与陌生人接近。 这点,倒和刀不二挺像。 那些仰慕他的女子只能将心思埋藏在心底! 后来听闻聂妄背叛宗门,还有不少曾仰慕他的女子暗自庆幸,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此间得知聂妄那冷漠外表下承受的一切,再联想到自己以前对他的误会,同情心无限泛滥…… 明月寒对下方弟子们的感情变化,一一尽收眼底。 知道,自己赌对了! 接下去,就得看,云岚宗还布置了那些后手…… 第五十七章 故事的结尾 “聂妄,你背叛宗门在先,此时又诬蔑本门弟子与太上长老,该当何罪?” 聂妄故事刚讲完,纪韶冬立即严词厉色催逼道。 中间要不是顾忌宮常风,早就忍耐不住了。 “哈,纪大长老,我求求你换个台词行不,总是抓着一条不放,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明月寒看着仍旧沉浸在悲伤中的聂妄,适时站了出来:“况且聂妄已经清清楚楚讲述了事件真相,现在,不是应该你代云岚宗先向大家解释。像聂妄这样一个,单纯善良,努力上进,羞涩可怜的纯情小男孩,为何会被你们逼的背叛宗门吗?” “这都是他的一派胡言,我有何好解释的。”纪韶冬轻蔑道。 “人在做,天在看,是不是一派胡言,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 明月寒陡然转身,面向下方弟子,提声道:“如果你们还有良心,那就请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相信聂妄的,请……不要举手。” 不要……举手? 下方弟子以为自己听岔了,照规矩,不是应该支持的举手,不支持的才不用举手吗? 一时间,不管是相信的,还是不相信的,竟没有一个举手。 明月寒暗自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任何事,带头难。 如果他说支持的举手,那第一个举手的势必会受到纪韶冬等人气势上的威胁。 更会让第一个举手的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对人类与生俱来的从众心理,浅薄的研究…… “我没看错你们,看来,你们都是有良心的人啊!” 明月寒发自真心的赞美,道:“接下来,没有良心的请举手……” “咳!” 刚准备喝茶的梅志超忍不住咳嗽一声。 纵使以他的阅历,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没有良心的请举手? 梅志超不由向下望去,嘿,还真有几个承认自己没良心的! 明月寒瞅着那几个脸色像吃了苍蝇,但不得不举手的弟子:“唉!我还以为能进青天门的,必为人中翘楚,不曾想,还是有无良的人!我总算明白,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几个举手的弟子,早就将明月寒千刀万剐了。 无良? 老鼠屎? 青天门中,谁最符合这两个词,你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罢了,狗有乖恶之分,人有良莠之分,我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聂妄这般品德高尚,单纯善良。”明月寒失望地道。 旋即,回身面向长老位,拘礼道:“几位长老,你们也都看到了,大部分的弟子都相信聂妄是无辜的,还请几位长老能给聂妄一个公正的判决。否则只怕群心难平,败坏青天之名啊!” “够了。” 纪韶冬看不下去,怒道:“你若想用这种低的手段,洗去聂妄的罪行,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哦?”明月寒道,“纪大长老的意思是,大家的投票都不作数了?还是说,这么多人的意愿,抵不上你一个人的意愿?” 纪韶冬面色一沉,道:“荒唐,如果靠着一则无中生有的故事,就能免去他犯下的恶行。那我现在要是杀了你,随意编撰一个故事,你爹娘是不是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你不妨试试。” 明月寒嚣张说道:“纪大长老一直强调真凭实据,那好,那就请纪大长老将那些指证聂妄之人都叫来与聂妄对峙,如若不行,纪大长老何尝不是一面之词?” “我云岚宗弟子都可以作证,聂妄弑师叛宗。” 一直站在下方弟子中的邱云飞走上道台。 “你不行。”明月寒却摇摇头,“不仅你不行,整个云岚宗都不行。因为在聂妄的故事中,你和邱向真才是真正的阴谋者、犯罪者,整个云岚宗则都是你们的帮凶。” “我想请问几位长老。”明月寒拱手道,“在一个案件中,疑凶可以作为证人吗?” “自是不行。” 回答的是刀四海。 “那么既然都是疑凶,我是否可以请几位长老,在审讯聂妄的同时,也该审讯一下邱云飞、温柔香和……邱向真。” 明月寒语不惊人死不休。 下方弟子尽皆动容; 是啊! 云岚宗可以指证聂妄。 聂妄凭什么就不能指证云岚宗? 就因为他没有背景,人言式微? 下方弟子虽都敬重师门,但他们更懂,无论再光鲜的宗门,暗地里总有许多不公平之处。 只是亦如凡间中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面对师门中那些身份高贵的同僚欺辱,多数弟子都会选择认命,从没有人敢提出质疑罢了! 此刻被人提出来,许多曾遭受过欺凌的弟子,回忆起往昔不堪的经历,顿生感同身受…… 唯一让他们没想到的,提出这个论点的,竟是明月寒这个……祸星! “照你这意思,什么人才可以作证?” 邱云飞讥讽道:“他编的这个漏洞百出故事吗?如果是,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故事做不了证,但……人心可以。” 明月寒眼睛向后方深深望了眼:“你不是要证据,睁大你的眼睛看好,证据来了……” 他的话说完,下方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但见王富贵儿肩膀上扛着一个麻袋,风尘仆仆的从人群中挤过来,边挤边叫嚷道:“让让,让让……” 高调的嗓门,瞬间引起了众人瞩目。 啪! 王富贵儿好不容易穿过人群,直接将麻袋扔上道台,气喘吁吁地行礼道:“公子,小的幸不辱命,把聂公子的三叔,温修礼带来了!” “嗯,干的好,你先找个地休息罢。” 明月寒投去一个赞赏的微笑,面向众人说道:“还有一点,我刚刚忘记说了,其实聂妄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现在,请各位竖耳朵听好,故事真正的结尾……” 在离开郾城之前,明月寒暗中专门委派了一个任务给王富贵儿。 那就是自己和聂妄一旦离开郾城,温家之人必会放松警惕,让王富贵儿无论如何都得抓一个温家嫡系的大人物…… 这也是明月寒在选择绕远路的情况下,仍然不紧不慢的赶路。 更是其提议召集所有青天门弟子的真正原因…… 第五十第八章 最直接的办法 故事的真正结尾? 聂妄的故事已经这般悲惨,难不成还有更糟糕的猛料没有爆出来? 下方弟子躁动。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聂妄还能惨到什么地步…… 直到聂妄公布那个从小对他视如己出的“二叔”死讯。 下方的许多弟子,都忍不住流露悲戚。 聂妄都已经这么惨了! 现在,连他唯一的亲人都被害死,温邱两家,真不是人! 弟子们默默腹诽,但顾忌云岚宗的名头,他们也不敢真的表露出来…… 明月寒无所顾忌,亲手打开麻袋,放出鼻青脸肿,嘴巴被塞了一双白袜子的温修礼,高声道:“此人乃聂妄的三叔,也就是他差点亲手淹死了尚在襁褓的聂妄,不如就让他告诉大家,聂妄故事的真实性有多高……” “人渣!” “败类!” “畜生!” “禽兽……” 明月寒着重强调了温修礼的身份后,下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吓得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温修礼,霎时哭爹喊娘地求饶道:“各位饶命,各位饶命,我真不是故意要冤枉聂妄,都是邱坛和我娘让我这样做的……” “混账,竟敢直呼我爹名讳。” 在确定麻袋里的人真是温修礼后,邱云飞便有种不妙的感觉。 此刻见他未打先招,登时想要发难。 呼~ 明月寒手腕一抖,使得邱云飞透出的罡风改变方向,落在了温修礼的大腿上。 只听咔嚓一声,感受骨折之痛的温修礼,发出凄厉哀嚎。 邱云飞脸色阴鸷道:“明月寒,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明月寒直截了当道,“是你想杀人灭口吧!” 都说聪明人说话适可而止。 但明月寒偏偏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也懒得跟你讲什么隐晦,直接给你捅破咯。 这让邱云飞的脸色愈发阴鸷:“一只蝼蚁而已,我要真想杀他,你以为你真救得了?” “先声明,我可没心思救他,只不过在事实真相没搞清楚前,他还不能死。” “事实真相?凭什么他就能定事实真相,看他身上的伤势,就知道一定受了你的威胁。” “哈,那你怎么不说,云岚宗的人受了你的威胁?以你和邱向真在云岚宗的地位,想要威胁区区云岚宗弟子,总比我容易吧!” “可刚刚明明是你说,云岚宗弟子和我都不能作为证人,按照你的说法,他是聂妄亲叔叔,他的证词,应该也不能算数。” “谁说他是证人了?他只是个证物。” “证物?” “没错,难道还需要我为你解释一下证人和证物的区别?” 明月寒嗤声道:“我让人把温修礼抓来的目地,只是想让大家知道,聂妄故事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而不是像云岚宗指责聂妄背叛宗门,完全毫无征兆。宮长老之前说过,万事皆有源头,不管任何事只要发生了,必有前因后果。而往往很多人只重视果,从不去追究因为何……试问,在场的有那位会闲来无事,冒着被天下人唾弃,背上欺师灭祖的骂名,去杀自己的老师呢?” “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就算是个傻子,我想也不会这样做吧!” 明月寒振振有词:“聂妄二叔是不是死在邱家,此次和我一起去郾城的执事都有亲眼目睹。所以多说无益,和我一样相信聂妄无辜的自然会信,硬要装疯卖傻,不信的人就算我真把邱向真抓来也无用。” 不得不说,明月寒的嘴巴是真有毒。 总喜欢在捧自己人的同时,狠狠的损对方一顿。 这种做法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会让跟他站在一边的人,特别的爽。 坏处是,会让反对他的人,更加觉得他无耻和蛮不讲理! 幸好明月寒并不在乎这些,既然决定要对着干,又何必假仁假义。 “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邱云飞不屑道。 “心正,自无畏。”明月寒骚包地回答。 而后,向宮常风等人略施一礼,道:“该说的聂妄都说了,再争论下去已无必要,究竟该如何处置,我想各位长老心中也该有了结论。” 梅志超率先道:“嗯,我认为此事解释不通的地方确实很多,最好是能等云岚宗的邱太长老,亲自出来解释事情的经过,再做定论。” “笑话,本门太上长老正在闭关养伤,怎么出来解释?” 纪韶冬道:“何况,要本门太上长老出来和一个逆徒做解释,你莫不是故意在羞辱我云岚宗!” “纪长老言重了,闭关养伤,总有养好的时候。” 梅志超淡定:“要不然这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该怎么解决?” “我赞同梅长劳,明月寒这小子话糙理不糙,现在要是直接给聂妄定罪,别人还不真得把青天门看作不教而杀教之邦。” 刀四海打着官腔道:“青天门万万不能沦为一言堂,要学会听取群众的意见嘛。”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乌钟开口。 “乌长老有何妙计,快快说来。”龚仁立即帮腔。 “妙计谈不上,修真界毕竟有别于凡俗,很多事情都不能以常理度之。” 乌钟说道:“既然不能用常理解决,那就只能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他的话没说完,其它人基本猜到了他所谓的解决办法。 正如他所说,修真界毕竟有别于凡俗。 凡俗的邻里纠纷,可以找官差主持公道。 而在修真界,绝对实力的碾压下,杀人偿命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 当两方的矛盾闹到不可开交,那就只能……你死我活! 只是…… 依邱云飞的境界,都能看出聂妄气息虚弱,色相污晦,显然受了重伤。 乌钟不可能看不出。 在这种前提下,提出“决斗”,未免太乘人之危! “聂妄,既然你编造的故事中,一口咬定邱云飞坑害你,那本长老给你个机会,让你与邱云飞公平决斗,你敢或不敢?” 明白过来的龚仁,替乌钟把没说完的话给说完。 聂妄神情一正,就要应下。 手刃仇人,是他做梦都想要做的事。 “龚长老你急什么,真要决斗,也该是我先和邱云飞决斗。” 明月寒抢先一步,挡在聂妄身前,挑衅地睇视邱云飞:“在郾城,我替郾城百姓除害之后,邱大公子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扬言要与我势不两立,刀不二和杨欣都可以作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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