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警魂--公安战线反腐纪实 - xp1024.com
《炼狱警魂--公安战线反腐纪实》


01、有事找警察

春节过去,万物复苏。山城的阳光变温暖了,黑枯了一冬的树梢返青了,街头上的行人也不再缩脖袖手而是伸展开了腰肢,春意掠过太子河踱到山城里来了。

在人民路的路口一端,矗立着一座二层小楼。

这栋小楼的外形是圆的,远远看像个碉堡。斑驳的墙皮显露着青灰色,一看那青砖就知道建筑年代的久远。接近顾端的部位,用红油漆写着“有事找警察”五个大字。

问前的仿宋字木牌告诉人们,这是人民路派出所。

窗前的空地上停着自行车,摩托车,还有两台北京“213”。

那位瘦高的陆大明所长,就在这座小楼中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

陆大明刚把两片胃药合在嘴里,还没等咽下去,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电话里传出报警的声音,他问:“几号?”

电话里回答说:“光明街12号,二楼,赵丽华家。”

陆大明放下电话,掏出手枪把子弹顶上膛,走出办公室遇到从走廊迎头过来的民警:“跟我走,有情况!”

三个人急出小楼,驾上一辆带斗摩托车就往光明街12号奔去了。三两分钟摩托车就来到光明街,只见12号宿舍楼前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是听见从二楼发出两声枪响后被惊动来的。摩托车还没停下,就有几个人迎上来报警:“快追,凶手往露天市场跑去了,能追上!”

摩托车没熄火,加大马力向露天市场冲去。临到市场,陆大明站在车斗上向市场人群里张望,他看到一个穿咖啡色条绒茄克衫的小子挤在人群里逃窜。陆大明说:

“看见了,停车,追!”摩托车嘎吱停下,三位民警跳下车就奔进市场。人群熙攘的露天市场里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目光凶恶的青年人挤在人群里奔跑,三名民警拿着枪在后面追赶,在市场小街掀动起一次次人潮,几个床摊被惊慌的人们撞翻了。

那青年拐进小道离开市场来到市街,陆大明等人紧紧跟上。陆大明喊;“再跑打死你!”他举起手枪“砰”的向空中鸣放一枪。

那小子吓得跌了一个跟头,两名青年民警扑上去按住他,陆大明掏出手铐铐住那小子双手,一把抓住逃犯粗硬的头发拎起他来。地上扔着这青年丢下的一把自制火药枪,陆大明收起来,然后截住一辆面包车,把他带回派出所。

在派出所狭小的审讯室里,陆大明亲自审讯这个逃犯。

陆大明仔细打量一下这个衣着时髦、从头中间向两边平均分梳头发、一脸青春痘的小子,问:“你叫什么名?”

“我叫吴天宝。”

“在哪儿工作?”

“原在电视机厂当工人,不干了,自己摆家电床子。”

“为什么向赵丽华母女开枪?”

“因为赵丽华在她母亲挑拨下不同意和我搞对象了,我就……”

陆大明亮出手枪:“这自造的手枪哪儿来的?”

“买的。”

“在哪儿买的?买谁的?”

“在深圳,卖枪的人我不认识,哎哟,我小肚子疼。”说着这青年捂住肚子弯下腰。

“你别装蒜!”一个民警向他腿上踢了一脚。

陆大明指点他:“你哪儿疼也躲不过审讯。”他转向那民警,“先带他出去,等缓过劲来接着审。”

那民警说声:“走!”便带吴天宝出去。

这起案子立即传到太平公安分局,局长杨立山听说歹徒手持自制火药枪,他马上联想到在高速公路上逃跑的那个歹徒,如果证明这把火药枪是那逃跑歹徒的,几个月也没破了的案子不就破了嘛!这既给毕文争了脸,也会改善李大欣、辛雷对他的看法,他杨立山局长的位子也就会稳固了。所以他得到信息后,急忙带着毕军赶往人民路派出所。

一辆轿车“嘎吱”一声停住。杨立山和毕军两人从车上下来,匆匆走进了派出所。

陆大明所长一见两位进来,忙起身让座,倒水沏茶。

杨立山开宗明义:“我来看看,你们从罪犯手里搞到一把什么样的自制手枪?”

陆大明拿出手枪:“就这把。”

杨立山仔细端详;“嗯,那两个抢储蓄所的罪犯用的也是这种手枪。陆大明,说不定他们抓着的就是那个逃犯!”

“那可是意外收获!”

02.要坚持文明办案

“你顺着这个线索审下去,有了结果快告诉我。毕大队长配合你在这工作。我先把这枪拿走。”

杨立山一身公务在身的样子,水也没喝就匆匆地走了。

一刻钟之后,这把自制手枪就被送到毕文手上。

杨立山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兴奋地说:“抢储蓄所的两名罪犯用的就是火药枪。”

毕文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火药枪,点拨道:“你把这情况向李局长汇报。你让他看看这枪,证明你—直关注这件事,并且有了一定进展,对将来处理你的问题有利。

杨立山十分佩服毕局长的处事能力,忙说:“我就去。”他小心地从毕文手里拿过手枪走出去。

毕文很爱读一些杂书,什么《权术学》。

《血腥宫廷》,他都爱看,以便从中学点入世本事,这几日他对一本《厚黑学》有了兴趣,杨立山一出门他就拿起这本书看。

电话铃声响起,毕文拿起电话,一听是自己老婆,他听了几句就不耐烦了,推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说:

“喂,我说,你就别揽这些事儿了,李局长对这些事儿很注意,眼下我不好说话。好了,好了,电话里不要多说这些事儿,回家再说,你可不要给我揽麻烦!”他放下电话,自语一声:“胡闹!”然后他拿起案上的《厚黑学》继续有兴趣地读下去。

杨立山来到李大欣的办公室问前,别看李大欣不像李雷那样毫不留面子地撸他,可他心里最惧怕的还是这个不外露神色的李大欣。他谨慎地抬起右手,把食指弯成7字形轻轻叩门。

“进来。”

杨立山推门进来,见李大欣坐在桌前办公,他先敬个举手礼,然后走上前来,故意做出喜兴的神情:“李局长,案情有重大进展。”

李大欣—时怔住:“什么案情?”

杨立山:“追捕高速公路上的那个逃犯呀!”

这使李大欣重视起来,他让杨立山坐下:“有什么重大进展?”

杨立山说:“在光明街12号二楼宿舍,一个歹徒向一家母女开枪。”

李大欣问:“为什么开枪?”

杨立山答:“初步认定是由婚恋引起的暴力犯罪。关键是罪犯用的是自造弯把火药枪。”他说着把那把枪送到李大欣的办公桌上。“很可能这歹徒就是那个逃犯。”

李大欣不言语。他拿过手枪翻来覆去地看着。一会儿,把电话打到刑警支队。“我找祝武。”

话筒里传来祝武的声音。

“祝武吗?我是李大欣。太平分局抓住一个持枪伤害犯,他们怀疑这个罪犯的自造手枪与高速公路案件的歹徒所用手枪相

祝武回答:“好,我去取枪。”

李大欣问站在一边的杨立山:“这个歹徒把受害者伤害到什么程度?”

“向姑娘脸上开的枪,一片枪弹打在脸上,据说一只眼睛瞎了,半个面毁容了。”

李大欣敲了一下桌面:“真残忍,这种歹徒要狠狠打击。各种证实材料一定要取全,法律手续要完备,要作好深挖余罪工作。”

“是,我希望这小子就是高速公路上的逃犯,崩了他,一个悬案也算了结了。”

“这样最好,但是意愿代替不了科学,等得到刑科所的检验结果再说。你们不可搞逼供,一定要坚持文明办案。”

“我会注意这个问题。”杨立山真诚地作出保证,然后敬礼离去。

太平公安分局有一位副局长叫孙喜明,在高速公路上堵截逃犯和吴天宝因婚恋引发暴力犯罪两起案子发生期间他都不在岗位上。发生第一起案子的时候,他个人生病住进医院;发生第二起案子的时候,是他老父亲住院。老父亲病情不轻,三次会诊,两次抢救,才算把老人从阎王殿的门槛拉回来,难得他能走出医院。

孙喜明和分局办公室的小张搀着父亲从医院出来,一辆轿车停在门前,他们进到车里。

轿车驶出问口向左转进人快车道。说是快车遭,其实并不快,因为车多而走走停停。

“坐在车里稳稳当当的,不用扶着。”头发花白的父亲拨开儿子的手。

“我怕你颤着。”孙喜明又把手扶上去。

“不怕,血压下去了。这一住就是小2o天,耽误了你不少工作。”

“不耽误什么,上班也没什么正经事儿。”

“公安局怎么能没正经事儿,胡说。”

“局长多,孙局长少去几天不差啥。”小张从前座回头插话说。

“喜明,这二十多天花不少钱吧?工厂开工资困难,我这退休的就……”

03、“打招呼”会

“爸,你操那心干什么?你儿子、你儿媳妇不是能挣钱吗?真要不挣钱,卖血也得伺侯好你老。”

“我这个倒霉病,上点火就犯,人穷,病娇气。”

小张禁不住又说:“您老有什么火可上的,儿子是咱山城最年轻的公安分局副局长,副处级干部,前几年差一点当上局长。”

孙喜明连忙制止:“小张,别提那个,弄不好又该说我要夺权了。”

“哼,大伙谁没意见,罪犯都围在高速公路口了,等于是瓮中捉鳖的事,还让王八跑了,真他妈丢人!”小张忿忿地说。

孙喜明想起自己的身份:“别发牢骚,有意见正式提。”

“提?你怕说你夺权,我还怕一纸调令让我上交通岗呢。”

说到这较劲处都把话停下来,只听得车轮沙沙响。

交通灯亮起红灯,轿车停下来。

站在交通岗上指挥车辆行止的是年已半百的老交通民警孙满堂,他穿着警服,挺胸收腹,两目传神,每个指挥动作都有棱有角,既有执法的威严,又给人以美的享受,车辆在他手下有秩序地通过,有的司机鸣笛向他致意,老孙答以警礼。

小张气更大:“哼,受老百姓尊重吧,哪位领导对他真尊重?干了30年了,劳模,住那破房,也就拿个年头长的工资吧,狗屁外块不会捞,年年扶助困难户还得往外掏腰包,你看看咱局有根儿安排下来的几个人,才工作3年,新楼搬进去了,他老孙要计较这个,得气死!”

孙喜明听小张说的在理,但又不便迎合,只好说:“算了,别说了,闹心!”

孙父听着两人对话,嘱咐道:“喜明呀,咱们祖宗三代就出你这么一个警察,咱可要稳稳当当地尽职尽责,学那老实人,不吃亏。”

“爸,我知道,你别为我们的事操心。”

“大爷,我是闲扯蛋呢。”

绿灯亮了。

轿车开动起来——

小张突然想起一件事:“孙局长,市局通知,明天上午9点市局和各分局副处级以上干部到市局开会,你别忘了。”

“说是‘打招呼’会,很重要嘛,我去。”

孙喜明的感觉没有错,这个“打招呼”会是很重要的。为了强调会议的重要性,李大欣皱着眉头几经思考,才把这次会议定为“打招呼”会。

会场设在公安大楼的会议大厅里,会义通知里明确写着这是局新领导班子就职后召开的一次大型会议,应到会的人员必须到会。

大会议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有人在低声嘀咕:

“怎么叫‘打招呼’会?”

“‘打招呼’会是毛主席叫起的,打完招呼就动真格的呗。”

“动谁呀,哪届新班子一上任不都点这么三把虚火,晃那么两下,局长们照样摸麻将、收礼。”

“你看,杨立山来了,该向他打打招呼。”

“盘根错节,打过招呼能怎么样?没啥药好治。”

孙喜明走进会议室,寻找座位。

“你看,孙喜明来了。”

“水上浮萍,没根儿。累吐血也当不上正职。”

李大欣等局领导出现在主席台上,会场里立即肃静。

毕文主持会议,他用手指弹弹麦克风,又推推金丝边眼镜,说道:“同志们,肃静,现在开会了。这是新一届市局领导班子就职后,召开的第一次副处级以上干部的大型会议。我们沿用党内对某种重要会议的一种传统称呼,局党委把这次会议称作‘打招呼’会议。一会儿局党委书记、局长李大欣同志讲话,也就是向你们打招呼。他代表的是局党委的集体意志、共同开创新局面的决心,十分重要。现在由李局长讲话。

气氛严肃,没有人鼓掌。

李大欣摊开笔记本,把麦克风拉近一点:“同志们,我出任市局党委书记、局长10个月了。24个行业竞赛,公安局的服务可信度,老百姓给排行倒数第一。从时间上算也有我在任期的头几个月,这倒数第一也含着人民群众对我们这一届领导班子的警告,我老实地告诉大家,10个月来,我没有一个晚上能睡上一个安稳觉。自从我国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以来,一方面我们广大公安干警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做出巨大贡献,一方面也有一些人经不住金钱和物质的诱惑,出现权钱交易,询私枉法、任人唯亲、卡拿要等违法违纪的腐败现象。权力吸引着腐蚀,腐蚀向权力靠拢。”他手举一份材料,在空中抖了抖。

04.钱是哪来的?

“这是辛雷局长给我提供的一份3天里我们公安干警参与市里高消费和赌博场所的人数。我了解了一下,洗—次桑拿浴200元,进一次酒楼上千元,打起麻将动辄输赢千儿八百元,公安干警们的每月平均工资五六百元,我问一声,参与这种高消费和赌博的人,背后意味着什么?赵光,来没来?”

叫赵光的人低声说:“来了。”与会者目光“刷”地集中在他身上。大家都知道他是警察里的花花公子。

“这些高消费你样样都喜好,钱是哪来的?”李大欣盯着台下问。

赵光低下头不吱声。

李大欣提高嗓门:“思想涣散、道德沦丧,特别是当部门领导的这么堕落下去,作为打击社会犯罪的执法机关,必然丧失战斗力。太平分局,自我来后,巳经两次由于领导心不在岗位,贻误重大案件的战机,给工作造成严重损失,在社会舆论中造成很坏影响,杨立山和刚说的赵光,你们都应属于撤职查办的对象。”

毕文推了下眼镜,严肃地插话:“杨立山,你站起来,让大家看看你的英雄形象!”

杨立山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安地低着头。毕文威严的目光盯向他,与会的人都有点紧张,因为大家知道,在人事问题上这几年毕局长的态度是举足轻重的,他连自己的亲信都这般无情,说明局党委是要动真格的了!

李大欣:“杨立山,你坐下。”

杨立山坐下,弯下半个身子。

李大欣语重心长地继续说:“由于考虑到过去同你们打招呼的时候不多,特给你门一次改正的机会。从本次‘打招呼’会开始,凡再发现警令不通的、进行钱权交易的、恋舞贪酒色的、搓麻将赌博的、洗桑拿接受按摩的、懒散不干活的,一律按党纪、警纪进行严肃处理。一句话:从现在起,谁砸公安局的牌子,我们就砸谁的饭碗!”这每个“的”就像一颗颗子弹射出来。

会场上爆起热烈的掌声。

杨立山松下一口气。悄悄擦了一下额角上的汗。

毕文见李大欣推开麦克风,就把它拿过去,说:“同志们,我插一句,能不能带好一支队伍,关键在于领导班子,我们市局党政领导在昨天上午巳经制订了‘约法三章’:1、带头不说情,不走‘后门’;2、带头不参加高消费活动;3、带头不参加赌博。请大家监督”

李大欣也即兴插上一句:“我希望大家首先监督我,发现我有违纪行为,请向市委和省公安厅写揭发信。我在山城市有个姐姐,姐夫多事,如果谁为他们办私事开绿灯,本人概不领情,还要进行处理。”

会场上“哄”地扬起笑声。

会议散了,参加会议的人们从市公安局大门拥出来。

杨立山、孙喜明和赵光夹在人流中。

一位处长向杨立山开玩笑:“杨大局长,我寻思这次撸掉你呢,你小子命真大。”

杨立山摇摇头:“这比撸还难受呀,更有压力。”

另一处长奚落他:“你是占了便宜卖着乖呢。”

有人议论:“这届班子有魄力,公安干警形象能有个大改观。”

“难说,哪届新班子不都先列出禁止多少条?哪条禁住了?麻将都搓进办公室里了。”

“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光提问题,处分谁了?”

“打招呼嘛,就是说下不为例了。”

大家在议论中有的乘车、有的骑车、有的步行纷纷离去。

杨立山知道一点儿会议信息,所以没敢坐小车,而是骑着自行车来的。一跨上车,就觉得浑身轻松,想到毕文对他那严厉劲儿,觉得又好笑又佩服。回到分局,他精神抖擞地奔向分局办公室,小张迎面走来。

“小张,通知机关全体干部,下午1点半开会,讨论今天的会议精神。”杨立山一本正经地发出指示。

“是”小张转身就去执行。

杨立山打开柜子,从一个精制的茶盘中撮出一捏上好的龙并茶,放在老板杯里,转身从电热壶中倒满了水,放在桌子上,而后坐在椅子上,一身轻松地摆弄着办公桌上的用品。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用钥匙拧开抽屉锁,拉开抽屉,从一本书里翻出一张照片仔细端详着。这是一位面容娇好的女人,齐耳短发,眼睛特有神采。春天或者秋天照的,一件高领毛衫,乳白色的,乳峰丰满高耸。他用嘴亲吻一下照片,又放回书里。

这时毕军进来,他连忙关上抽屉。

毕军这两天和祝武忙活检验那支火药枪。他们在刑事科学研究所与刑科人员几次进行射击试验收集了弹痕数据,今天有了结果。

“杨局长,枪支检验完了。”

“什么结果?”

“子弹弹痕不一样,不是那支枪。”

05.你躲不开我!

“噢,不是就不是吧,高速公路案子基本上过去了,不要再有压力。可是吴天宝这起伤害案要办好,告诉陆大明,李局长指示,尽快移交给检察院,少说也得判他10年。”

“好,我去办。”毕军说着要走。

“你把小张叫来。”

“是。”毕军走出办公室。

毕军走后杨立山便抓起电话,手按号码,眼神挺快活。

电话拨通,他问:“区医院吗?欧阳雯大夫在吗?好,请找她。”

接电话的一名男医生,把话筒放在桌子上,他来到隔壁的医疗室,向正在给人看病的女医生欧阳雯说:“欧阳大夫,电话!”这位欧阳雯就是杨立山刚刚欣赏的照片上的女士。

欧阳雯起身来到隔壁医疗室,拿起电话:“喂,我是欧阳雯……”她听见对方的声音,面色变得沉郁,“嗯……嗯……”

“喂,欧阳雯,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我晚上有业务交流活动。”欧阳雯压低声音说。

“你想躲我,不行!晚7点,我坐出租车在医院问口等你。”对方的语气很肯定。

欧阳雯沉默不语,一会儿慢慢放下电话,伫立在电话机旁。

一名护土走来:“欧阳雯大夫,那位患者等你开药呢。”

欧阳雯一惊:“啊,就开。”她匆匆走回诊室。

晚上,一辆桑塔纳出租车驶向单河镇经济开发区。穿过灯火如河的街市,小车没有在霓虹闪烁的歌厅、舞厅、夜总会问前停留。而是左拐右拐进人一片住宅区,在一栋别墅门前停了下来,这是杨立山的同学,靠倒煤发了财的大老板金光的私宅。下了车的杨立山带穿着青色风衣的欧阳雯来到宅前。

杨立山按响门铃。

开门的服务小姐打亮问灯,从窥镜里见是穿着便装的杨立山,便开了问,点点头,微笑着将杨立山和欧阳雯领进一间屋子。杨立山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小姐和他很熟悉。杨立山对服务小姐说:“告诉你们老板我来了,就不用惊动他了。”小姐点头走出去。

杨立山打开音响,放了一支轻柔的舞曲。稍倾,服务小姐在餐桌上摆上美味佳肴,杨立山斟了两杯酒,递给欧阳雯一杯。

“风正紧,难得一见,来,干杯!”杨立山提议。欧阳雯举杯不语。

“我今儿高兴,来,干杯!”杨立山又说了一句,欧阳雯还是不吱声。只喝了一小口,杨立山一饮而尽。

“你儿子有信吗?”

欧阳雯点点头。

“告诉你,你躲不开我!”

不由分说,拉起欧阳雯就跳舞,欧阳雯目光忧郁。从杨立山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和酒气的混合味儿,使她把脸扭向一边,而杨立山把她的腰越搂越紧,把嘴贴在她的脸上。欧阳雯脚步一乱,杨立山就势把她抱到沙发上。

第二天,杨立山得意洋洋到局里上班,他坐在皮椅上先想想一天该干的事,他很快想到毕文的侄子毕军。别看毕局长在大会上给难堪,但他心里明白,那是老爷子为了更好地保护他。跟定毕局长,今后的日子就错不了。毕文夫妻没生育,人家的侄子在自己手下谋事,当然要像待毕局长的儿子一样把毕军待好,想到这,他往办公室挂个电话,叫小张来一趟。

小张来到杨立山局长办公室,开口便问:

“局长找我?”

“是。刑警大队霍大队长去刑警干校学习的手续都办完了吧?”

“都办完了。”

“那好,你把这个报告盖上章,报请毕军同志代理大队长职务。”

“另几位局长同意吗?”

“你不要管这么多,这是市局早就拟好的重用年轻干部的步骤,办去吧。”杨立山把右手一挥。示意小张离去。

小张端详着拿在手里的报告就往外走。

小张出来,迎面碰上孙喜明,孙喜明见他手里拿着打印的报告材料便问:“什么文件?”

小张把报告材料递给孙喜明,孙喜明看罢,苦笑一下,把报告材料交给小张,用钥匙打开副局长办公室房门,吹着口哨进屋去。

杨立山这一套他明明白白,看到的事儿也很多了,什么叫腐败?就在公安局里找!他忿忿不平,可又有什么办法?

孙喜明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桌前,没心思干工作,他把桌上的一个袖珍收录机打开,传出一段感伤的歌曲,他闭着眼听着,用来消愁解闷儿,过一会儿他按动电话,接电话的是媳妇:

“喂,邱霞呀,你在家呀,爸今天怎么样?天有点儿凉了,别让爹脚凉着。向你致敬了!拜拜。”他放下电话。这也是为了消磨时间。

06.群众来电话举报

这时推门进来两位朋友。

高个儿朋友说:“孙猴子,可逮着你了。

走,跟我们走。”

“上哪儿呀?”孙喜明笑着问。

矮个儿的朋友说:“马小辫儿来了,这小子阔了,开着自个儿的桑塔纳从省城来了,指名要看你。”

“我下午1点半开会,开完会我去见他。”

高个儿朋友说:“啥话?我的饭店供不起你吃晌午饭呀。是不是官当大了,连小时候朋友都不想见了?”

矮个儿朋友接过话茬儿:“啥大官,当了8年副手了,副舒服了?”

高个儿朋友不满意了:“不去拉倒,我们告诉马小辫儿,就说你不见。可惜了,那次去上海,人家白支援你一张飞机票了。”

矮个儿朋友激将:“小孙呐,你小子也搞起官场上那套实用主义了,呸!”

“行了,行了,二位,别损我了,我去还不行吗。”

高个儿朋友乐了:“哎,这才叫朋友。”他唱起南斯拉夫歌曲,“啊,朋友一一一”

歌声中,孙喜明想起一桩桩往事:

夏季的小河里,三个胖小子在水里嬉戏。突然一个小孩脚一滑,跌倒在水里,呛了几口水,挣扎着起不来,眼看要被水冲走!一个后脑上扎小辫儿的小胖子高喊着“喜子!喜子”……喜子游过去,把水中的小孩拽出来,扶到岸上……

长大了,喜子当了警察,但当矿工的爸爸没能使家境富裕起来。

那年阴雨连绵,平房漏雨,地上摆了好几个接雨的盆子和水桶。

天晴之后,马小辫儿三人运砖、和泥,修好了新房子。身穿警服的孙喜明回来后,大吃—惊。他连续十几天在外破案,想不到家里变了样,忘不了这些朋友……

天阴乎乎的,要下雨的样子。两个朋友高兴地拉着孙喜明出去。

他们钻进一辆轿车,高个儿朋友将车开走。

轿车停在小酒楼问前,孙喜明和两个明友下车来,进了酒楼,上到二楼,进入一个包间,马小辫儿在等着。

马小辫儿一下抱住孙喜明:“哎哟,想死你了,我的公安局长!”

“副的。哪像你,又是董事长又是总经理。神气着呐。”

马小辫儿:“咱俩换。”

“你可别换,两天就气死你。”

马小辫儿:“我知道你干得不开心,总蹩马脚。老哥我那是市场经济新机制,现在就聘你当新区开发经理,月薪五千,给一辆轿车,跟我去快活快活。”

“有那心,没那胆儿。”

这期间朋友们把麻将牌倒在桌子上。

矮个儿朋友说:“来,边搓边唠。”

“不敢搓了,刚开的会,立了规矩,谁踩‘地雷’炸谁。”

矮个儿朋友:“唬谁呢?你们那套,我了如指掌。”。

高个朋友早把门闩上了,边玩儿边说话,方便。”

马小辫儿撇嘴不高兴:“我发现你和兄弟之间总隔肚皮。可是我们哥几个总是惦记着你,叨念着你,来,坐下。”

孙喜明犹豫,看看表:“我1点半开会。”

马小辫儿坐在麻将桌旁:“1点10分放你走,来,坐下,听说大叔住院了?给我说说病情。”

“出院了。”他—直没动。

两个朋友按孙喜明坐在麻将桌旁。几个朋友为什么非要拉孙喜明打麻将不可呢?因为他们听说喜明的父亲病了,必是花费不小。送他一笔钱吧,这孙副局长自尊心强,肯定不能收,是马小辫儿想出个点子,拉孙喜明打几圈牌,故意让他赢点钱,表示一下他们哥几个的心意。哪知他们帮了个倒忙,惹出祸端。

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长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响,祝武接电话,打电话的人问是不是公安局。

“对,是市公安局,我这是刑警支队。你可以向我说,我的职务是支队长,我姓祝叫视武。你反映情况吧。嗯,嗯,嗯……”他听着听着,神色惊异,当他放下电话时,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这可是真的?他好一阵恩索,才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祝武急匆匆地走在甬道上,来到辛雷办公室问前,他敲下问便推门进屋。

辛雷见祝武气色不对,们可:“出什么事了?”

祝武惋借地说:“唉!群众来电话举报,孙喜明在小小酒楼二楼打麻将呢!”

“是举报孙喜明?”粗壮的辛雷一怔。

“没错!”视武肯定地回答。

“刚开完打招呼会,这可能吗?”李雷在地上转个磨磨。

“举报人连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单位都告诉我了!”

07、我今天犯了个大错误呀!

辛雷火了,气得一捶桌子:“这个孙喜明呀!优秀的青年干部,妈的,这不是顶烟上吗!祝武,你说,这可能吗?”辛雷当年是孙喜明的入党介绍人,所以更伤心,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可能。事物都在变化嘛,他也在变,蔫变。我还没报告李局长呢,你说怎么办吧?”

辛雷思忖一下:“李局长巳经代表局党委宣布了,10条禁令是‘高压线’,8条局规是‘地雷区’。谁碰‘高压线’电谁,谁踩‘地雷区’崩谁。怨他孙喜明自个儿找死。事到今天,必须按原则办,你带人去抓,我向李局长报告。”

祝武试探着说:“我可真去了。”

辛雷连拍桌子:“祝武,祝武。你磨叽什么,去!”

祝武转身离去。

辛雷烦躁地转圈儿,不知道怎么发泄好,他来到办公桌前,又猛地敲了一下桌子,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祝武带着几个人直奔小小酒楼二楼,他推开一个雅间的房门,正见孙喜明离开麻将桌。

祝武瞥一眼桌上的麻将牌。扫一眼坐在麻将桌前的3个人,他问孙喜明:“孙局长,你上桌了吧?”

朋友们说:“没有,没有,我们怎么拉他他也不坐下”

“警风真好转了,孙局长就够个典型了。”

孙喜明沉默不语,靠着窗台把脸扭向窗外。”

祝武指指麻将桌:“说话呀!你怎么不吱声?”他恨不得听见孙喜明说没上桌。

孙喜明看看二位朋友:“他们不是说了吗!”

马小辫儿:“是,是。孙局长还劝我们不要玩儿呢”

“我们希望是这样。孙局长,有人误报情况了。”祝武真不希望孙喜明出事,说着转身要走。

“没什么,不要追究反映情况的人。”孙喜明指着三人说:“这几位是我朋友,我来看看他们。”孙喜明想息事宁人。

“那我们走了。”祝武和两名民警走去。谁他妈举报的!”马小辫儿火了。

“别问那个。”孙喜明不安地靠坐在沙发上,“马小辫儿,我若真的脱了警服,你可帮我下海。”

马小辫儿掏出长城卡:“长城卡,存款30万,先归你。”

窗外响起一阵雷声,这是入春来的头一声雷。

孙喜明站起来,痛苦地长吁一口气:

“我今天犯了个大错误呀!”

“不是遮过去了吗?”

孙喜明拍拍心窝。“这心里,遮不过呀。我走了。”

“马小辫儿忙拦住:“外边下雨了。”

确实,雨丝抽打着窗户,又一声脆雷响过,声响更大了。

祝武回去复命,他走进辛雷办公室。辛雷—见视武,便着急地问:“怎么样?”

“挺好。”祝武面带笑容。

“什么挺好”

“包间是摆着麻将,孙喜明去看朋友,他没打麻将。”

辛雷放心地嘘了一口气:“他若真敢踩‘地雷’,我敲巴死他!正好我还没向李局长汇报,在县局的时候,李局长向市局推荐他,他若真敢顶风上,多让李局长寒心。”

“不过孙喜明可在走下坡路。”祝武提示辛雷。

“我知道,我和他谈过话。唉,心理不平衡,可以理解。”

“我走了。”

“好,没事儿了。我也协心了。”

祝武也心情放松地离去。

哪知,那举报电话打到祝武办公室的时候也打到分局杨立山的办公室。杨立山毫不迟疑地派毕军去抓人。雨在下,两名民警把开饭店的高个儿朋友带回分局,将他推进狭小的预审室。

这朋友一脸沮丧。可能因为撕扯的缘故,他的领带已松下来,带结在领口处耷拉着。脚上的名牌皮鞋粘着泥水。一副落魄的神态。

毕军来到局长办公室。向杨立山报告:

“把开饭店那小子逮来了。”

“告诉他,他要不老实交待,送他去个地方。”杨立山那张善于表情的长脸上好个严肃。

“正在审他。”

杨立山狠狠地说:“这个孙喜明,什么他妈的优秀青年干部,对我不满,对你不满,究竟谁是什么人,这回露馅了吧!竟敢当天就和局党委的决定对着干,害群之马!你去,盯着把案子办好。我们为了维护这届新局党委的威信做点贡献。”他把茶杯里的水往地下一泼,“我就不信他孙喜明没玩儿牌!”

“是。”毕军离去。

杨立山立即给毕文打电话,幸灾乐祸地说:“毕局长吗,我是立山,我向您报告一个重要情况……”

雷声。闪电。孙喜明坐不住办公室,这雷像是他踩响的,这电像是他触碰的。

08.我请求处分

他走出办公室,信步走在甬道上,听见从审讯室内传出的严厉审讯声,走过去,声音很熟,他停住脚步。

“你再包庇,先把你的饭店封了!”

“孙局长是没上桌……”

“那你可是自作自受了。把举报材料亮出来,你可别后悔。你小子还闩上门了,你早就心里有鬼!再不交代,严办你!”

“孙局长确实没上桌……”

“你找挨打!”

孙喜明一怔,是朋友为他的事儿在受审,他推门走进预审室。

毕军和两个民警一愣。

孙喜明脸色平静地对毕军说:“你放了他,我打麻将了。”

高个儿朋友高喊着:“喜明你没打”

孙喜明一副坦然的样子:“没事,我作好脱警服的准备了。毕军,让你辛苦了。请你放了他,处理我。”

毕军和两名民警一时不知怎样作答。

那朋友还喊:“喜明……”

这种哥们儿情意也挺令毕军感动,他向那朋友说:“局长说话了,放你。”

那朋友不明白,你孙喜明怎么这么傻?

他呆怔怔地瞅着孙喜明,孙喜明苦笑—下:

“你回去吧,没有你的事儿了。”

孙喜明从分局大门出来,望一望风雨。

他走进雨中,踏着积水沉缓地走着,脚下的积水吧唧吧唧直响。他—直来到市局刑警队找到祝武,进屋就说:“我请求处分……

我打麻将了……”

祝武领着湿透衣服的孙喜明走进局长办公室。孙喜明的裤角直往下滴水,真的像个落汤鸡的样子。

李大欣和辛雷听了祝武的汇报,他们严肃地盯着孙喜明。

孙喜明站在地中央,低下头:“李局长、辛局长,我,我犯了错误……”

辛雷一拍沙发扶手,厉声说:“你犯了什么错误?……”

孙喜明不语。

辛雷起身上前,揪住孙喜明的衣领,举手要扇他耳光,强克制一下自己,手才没落下来,却猛地将孙喜明推倒在沙发上。骂道:“妈个x,你是顶烟上,对抗局党委。”

孙喜明扑在沙发上失声痛哭,人们心头不是滋味,孙喜明哭了一会儿,止住哭声,摘掉警帽,脱掉警服,一一放在沙发上,穿着衬衣,深深地向两位局长鞠了一躬。

“李局长,辛局长,我是一时糊涂,请你们放心,我去当老百姓,我不会忘记两位领导对一个矿工儿子的教导,我再不会给警察抹黑了。”

大家一时沉默不语,屋里静静的,只听得窗上的浙沥雨声。

李大欣痛苦地站起身,挥—下手:“你们都走。祝武,给他找件干衣服。”

辛雷、祝武、孙喜明都离去。

房中只剩下李大欣一人,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不断的雨丝,从眼中淌出泪水来……

他想起在农村。

也是这样一个阴雨的天气,几辆警车围在—间民宅前。

县公安局一位领导向民宅内喊话:“谢立文,你已经被围困住了,你的惟一出路就是放下武器,向人民投降,我们根据你的表现,可以从轻处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从民宅中“哒哒哒”射出一串子弹。

这时李大欣、孙喜明和一名刑警已经悄悄绕到民宅后窗口,李大欣挺起身,先要冲进去。孙喜明一把将李大欣拽到自己身后,勇敢地蹬上窗台,猛地撞碎后窗,用冲锋枪一边向宅内射击,一边跳进宅内,李大欣和民警随后冲进去。

隐蔽在宅前的公安战士,从正面门窗冲进宅内,将杀人犯生擒在土炕上。

李大欣望着窗外雨水,面色沉郁,眼前给他摆出一道难题!

室内灯火通明,窗外还在下着雨。

4位局长在讨论孙喜明的问题。大家都坐在沙发上,推独李大欣背着手来回踱步。

曲直首先发言:“孙喜明聪朋,有才干,是从基层一步步实干干上来的,一直是被大家公认的优秀青年干部。他出这事,万万料想不到。

毕文接道:“什么优秀青年干部,刚从县里调上来那几年还好,两年前我就发现这个人很浮,注重名利。当时我不同意他出任太平分局一把手不是惹来不少闲话的吗?事实证明了他不行,不用他是对的。局党委刚刚打过招呼,他就敢和你对着干,这是一般的思想作风问题吗?”这话,令大家哑口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曲直说。“祝武说他认错态度挺好,主动承认参与赌博。”

毕文抓住不放:“不承认行吗?4个人,一桌子麻将牌,往哪儿藏!总不是摆着看的吧!这个祝武也该批评,他带人去了一趟小酒楼,他怎么就搞不出真实情况?

若不是杨立山给挖出来,就等于在局党委身边埋不一颗炸弹。我看大家决定个处理意见吧。”

09.撤了以后怎么办?

“辛雷说说意见吧。”曲直望着他。

“撤,若不想撤他,我还不派人去抓他呢。”辛雷说。

“你可是他入党……”介绍人三个字曲直没说出来。

“为了公安形象,私人间的关系全不在话下。”

曲直转而又望望李大欣:“李局长,你说说吧,你在县里时曾是他的老领导。”

“那时我是县局副局长,只共事一年多,他就调市局了。”

毕文进一步紧逼:“李局长表表态吧。”

“你还没说处理意见呢”,李大欣想让他把心里话全说完。

毕文一扬手:“我同意辛雷的意见,撤,并可以考虑清除出公安队伍!”

李大欣见大家都发了言,才分析说:

“孙喜明的这一举动,不管他的情绪来自哪里,实质是对‘打招呼’会的一种对抗。对这种严重违纪行为不整治,领导班子就失去权威性,从此就别再想谈从严治警。所以,对孙喜明的超常表现我们要拿出应对的超常手段。”

毕文插话,“是这样”。

李大欣果断地说:“撤职,是肯定的。”

“撤了以后怎么办?一个矿工的儿子,干到副处级职务,多不容易。是不是也像对待杨立山那样,给他一次改正机会?”曲直在关键时把杨立山也拉出来,令毕文大为不悦。

毕文敲敲桌子:“我说老曲,孙喜明的问题和杨立山的问题可不属同一性质呀。”

曲直见硬就回:“那倒是,那倒是”

“党籍、警籍问题怎么办?能给保留吧?”辛雷试探着问。

“我看应该双开除。”毕文说。

“过重了吧。孙喜明的本质是好的,以往也没有劣迹,对他还要立足于教育。”辛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曲局长呢”,李大欣问。“你的意见?”

曲直见意见不统一,来了个中立态度:

“我,我服从多数。”

毕文想了想:“我看,这事由大欣同志定吧。另外这么个大事儿,不能蔫不登儿地一处分了之吧,这么坏的影响得召开个适当规模的大会,维护局党委的权威性,教育广大干警”

李大欣说:“这些都容我一并考虑。今天的会开到这。”

李大欣坐着轿车来到太平公安分局门前,他下了车,杨立山迎出门口,两人边走边谈。

“孙喜明在吧?”

“在他办公室,我让他写交代材料。”

“态度怎么样呀?”

“琢磨不定。我和他共事几年了,对这个人一直琢磨不透,他净做绝事儿。”杨立山添油加醋地说。

来到杨立山办公室门前,杨立山要请李大欣进屋,李大欣支开杨立山:“你在办公室等我,我先去看看孙喜明。”

“好,隔一个办公室就是。”

李大欣走进办公室,发现孙喜明仰在椅子上睡着了,他走到办公室前,看见桌上摆着一碗饭一碗菜,还没动,李大欣从桌上拿起一张报纸把饭菜盖上。然后他坐在沙发上,等待孙喜明醒来。这时一名民警端着一杯茶进来,放至李大欣跟前。

“李局长,您喝茶。”

李大欣点点头,这时孙喜明醒了,民警退出去。孙喜明发现李大欣,急忙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李局长……”

“这两天睡不好觉,困了吧?”李大欣关心地说。

孙喜明点点头。

“饭要吃呀。”

“不饿。”

“老父亲出院后病情怎么样?”

“挺稳当,哪想到我出这么大个事儿”

“事儿是不小,3000名干警,绝无仅有。

你从中吸取点什么教训没有?”

孙喜明指着桌上的检查材料:“我巳经写进检查里了,随着职务的提高,在讲究权力、金钱风的影响下,自己开始注重名誉、地位,并觉得自己没根儿,比不过人家的关系网,该用我不用,上来的胡作非为,我就开始混日子过……”

“胡作非为?”

“对,我们分局就有这种情况,李局长你慢慢调查吧。”

“你为什么对这一届局党委采取对抗态度?”

“我不是有意对抗新党委,是我太看重朋友面子,才上了麻将桌。”

“新局党委定的铁的纪律和朋友面子,你选择了后者,对你,这说明了什么?”

“李局长,让我说实话吗?”

“当然让你说实话。”

“我对新局党委也没信心,那张铁一般的人事关系网、那些权力和金钱交易的猫腻,那套压制人的积极性的规定,新局党委能去碰吗?杨立山屡屡给公安工作造成重大损失,毕局长的侄子毕军,只是工作4年的一个学生,身居高位,怎么了,谁受处分了?

谁撤职了?唉,我说这些干什么,说说也好,李局长曾是我的领导,我临脱警服前,向您提个醒儿。”

10.我恳请留下我的党籍

孙喜明委屈,不服,自责,怨气加在一起,声音有些颤抖。

“这一次就要处分你!”李大欣说。

“怎么处分我都不过。通过处分我,若能改变公安队伍中的那些‘例第—’的内容,我孙某情愿当这个反面典型。李局长,你就喊‘开铡’吧!”

“我也说真心话,从过去工作关系和你以往对公安工作的贡献,我不愿意喊这‘开铡’。也正是为了整治你刚才说的那些‘倒第一’的内容,我必须抱起刀来,你要理解。”

“我……我理解,我恳请留下我的党籍……”孙喜明眼泪下来了。

“保留你的党籍,我还相信你能重新当好一名民警。但是你一定要好好吸取教训,把那一颗心还要回归到为人服务的宗旨上来,经得住方方面面袭来的诱惑。只要你有这份决心,组织不会冷落你。”

“李局长,还……还能留我?!”他落下泪来。

“在于你争取。市局已经决定召开一次处理大会,造成一定声势,向社会宣传出去。你老父亲刚出院,开会那天别让老人看电视,孩子也不要看。严厉一点儿,是为了改变咱们这支队伍,为了让150万山城百姓转变对公安干警的看法,淌眼泪也要这么做。”

“我明白。”

李大欣站起:“饭凉了,把饭吃下去。”他把盖在碗上的报纸揭去,又叮嘱一句:

“吃饭”

孙喜明看李大欣盯着饭碗不动地方,他就拿起筷子吃一口饭,饭粒儿和积在喉咙里的泪水一起咽到肚子里去。

孙喜明的妻子、女交通民警邱霞正在给—名司机办理车证。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邱霞接电话,一听是孙喜明,便问:

“你在哪儿呢?什么事儿这么急跑这儿来见我。等着吧。”她给司机办理完车证。司机离去。

焦大队长进屋来。:“邱霞,市局通知今天下午2点钟在市政府大礼堂开大会,警司以上的干警全去。你……”他有些难为情,“不去也行。”

邱霞当然不明白大队长的意思,便顺口说:“我去,我把下午的工作往前赶一赶。”说着她急忙出去。

焦大队长同情地望着她。

孙满堂进办公室来:“大队长,找我?”

“是找你,一天总站在岗上,50岁了,下来歇一会儿。”

“这扯不扯,惯了,再说,我这道号的,不站岗干啥?”

“我要出台一个激励机制,搞百分评比,其中包括指挥手势、车辆流量、安全系数、服务态度、文明语言等等。请你这‘老黄牛’来给我参谋参谋。”

孙满堂看看表:“哎呀,我定准11点钟给老刘太太买挂面呢。”

“老张太太,老薛太太,多咱又冒出个老刘太太?”

“上个月从城南搬到我岗楼附近8号平房的,70多岁了,老头儿去世了,没人照顾,我顺便带着小崔换岗的时候去照顾一下。”

“照顾这个,照顾那个,谁照顾你了。我提多少回提你当副大队长,或是给提提级什么的,都白扯。”

“别提那个,自个是他妈的什么命自个知道,把我岗楼四周管平安了,死也闭眼了。

别的事儿呀,全扯他妈犊子!”

“不能让好人吃亏,你的情况我们已经向李局长反映了,这激励机制也是他让我搞的。”

“看你,扯不扯,局长那么忙,你提我干啥,给领导添麻烦。咱们干活就是了。”

“咱们先不说这些,走,到我办公室去,看看我列出的图表。”他俩奔焦大队长的办公室。

邱霞出来,东张西望地寻找孙喜明,她在树下发现了推自行车的丈夫,她快步来到孙喜明跟前。

“啥事?这么急,是爸不好了?”邱霞神色有点慌张。

“不是。市局通知你们开会了吧?”孙喜明平静地问。

“刚通知,下午2点。”

“你别去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好再瞒你了,是处分我的大会。”说着他低下头。

“处分你?因为什么?”邱霞一惊!

“前天局党委召开市局副处级以上干部‘打招呼’会,宣布了10条禁令和8条局规,其中有一条:不许打麻将赌博。开完会二刘就把我拉去见马小辫儿,拿出麻将就搓起来,被市局知道了……”

邱霞痛苦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我预感到你快有这一天了,这两年你往下滑得太快了!”说着她眼里闪动起泪花。

孙喜明用手拍住妻子的肩:“邱霞,我真是对不住你。我这个分局局长要是换成别人总能借点光,我没根儿没梢儿,定格在这个位置上,也没人想着提携你。家里头,还有一个病老人,光跟我吃亏受累了,这回又拐带你一下子……”

邱霞把他的手从肩上拨下:“什么拐带不拐带的,这些我倒不怕,现在也不兴搞株连。”

11,庄严的大会

“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些当宫儿的太注重职位了,这根神经坑了你,你摔在哪儿,得记住疼。”

“我本不想这些事儿的,是对不公正的事儿一天总在眼前晃,逼得你不得不想这些事儿。”

“别强调客观了。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原来不也是一般民警吗,再从头好好干。”

“怕没那希望了,我这种情况,干也干不起来了。”

“开完会再说,真是失业了,我多干点,养得起你。事到如今,也就别上火了。”她把他上衣的一颗纽扣系上,“什么时候都别趴下,穿一天警服就要像—天警察。”

面对这样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妻子,孙喜明无话可说。一股暖意从心头升起,为了掩饰内心的痛苦,他转移了话题:“我去接小英中午吃饭。”

“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孙喜明看看表:“我走了。”

“休息一会儿,在会上好好检查。”

孙喜明骑车走了,邱霞目送他远去。

孙喜明骑车来到小学校门前,他停下来,透过围墙的砖眼儿向操场望去。看见上体育活动课的一班小学生正在你追我赶地玩耍,嬉笑声飞越围墙。他忽然在孩子中看见了女儿小英,一种愧对家人的疚痛涌上心头,眼里聚起泪水。

高高的基础托起一座富丽堂皇的白色建筑。这是山城市政府的大礼堂。

门前的一排圆形廊柱支撑着前出的屋顶。

五颜六色的彩旗在女儿墙上呼啦啦地飘响。

大门前,两行警卫左右而立,显得气氛庄严而隆重。

正是上班前的高峰期。对面的马路上人流、车流不息。当清一色的橄榄绿在台阶上攀登的时候,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么多车,这么多人,开什么会?

大堂座无虚席,一千多人在会场上鸦雀无声,两千多只眼睛盯着台上的孙喜明。

孙喜明声音低沉地检查自己的错误:

“在历史的新时期,面对权力和物质的诱惑,我放松了自己世界观的改造,不是和别人去比奉献、比工作,而去斤斤计较职务和待遇,这方面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我就心灰意懒,向下滑。渐渐地懒、散、软,迎合一些社会上腐朽的东西消磨时光,以致我对市局党委召开的‘打招呼’会都不放在心上,说明我背叛人民警察的神圣天职有多么远,说明我为人民服务的意识是多么淡薄,我深深地感到我不配做—名人民警察。”他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停一会儿,又说,“今天开这个庄严的大会,对我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育,对大家也是一次警示我—定好好认识这次错误……”

记者们聚在主席台前。有的在拍电视新闻,有的在做现场录音,有的在拍照片。

会场里,渐渐地有人窃窃私语。听着孙喜明在台上狼狈的检查,有人认为,孙喜明没门子,是凭才干一点点干上来的,参赌的人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小题大作,看能把他怎么样?

孙喜明检查完毕走下台去,在一个空位子上弯腰坐下。接下来由辛雷宣布已经打印好的处分决定,他—字一句地念着:“鉴于孙喜明同志的错误是严重的,为了维护党纪和警纪的严肃性,我代表市局党委宣布对孙喜明同志作如下处分:一、撤销其太平公安分局副局长职务,降为普通民警使用,保留警籍,行政察看一年;二、党内留党察看一年;三、按公安条例的最高线进行罚款,罚款3000元喧布完毕。”

会场里的空气犹如凝固一般,私语的人不吱声了,人们都震呆了!

李大欣拿过麦克风扫一眼台下发怔的人群,压低了声音讲话:“为处分一个公安干警,借用市政府大礼堂,召开这样的大会,而且处分得也不轻,可以说是近10年来山城市公安局首开先例了,也许有人会说我太狠。”他停顿一下,然后提高声音说,“请大家能理解我,市场经济带着超常的问题向我们袭来,我们不采取超常手段,从严治警,就不能取信于民。请允许我向大家汇报一个数字,从1984年公安部提出从严治警方针的10年间,我们带着‘文化大革命’10年动乱的遗患,山城市公安局共查处违法违纪的公安干警360人,这个数字,超过太平公安分局的总警力人数,这还不令人惊心吗?我作为一任公安局长;能眼看着成批的人腐化堕落下去吗?能拱手让细菌把我们这支威武之师啃噬得千疮百孔吗?那样我不仅有愧于组织、人民的委托,也对不起在座的每一位战友和你们的父母妻儿!我知道孙喜明同志曾是我们局的一位较好的青年干部,但是对他也要采取超常手段。目的是教育他和全体干警。我和局党委成员,在这次历史的交叉口上,是真心实意地爱护大家……”

12.这30万归你了

会议在严肃的气氛中开始在严肃的气氛中结束了。

邱霞站在大礼堂门口,等待孙喜明出来。交通队的同伴看见她时,有几个人走过来与她握手,并使劲抖了一下。像多年没见的朋友重逢那样,但是谁也没有说话,那目光里的语言却包含了许多的同情。

他们的举动引起一些人注意,有认识的说:“那是孙喜明的老婆。”

孙喜明走出来了,目光里充满了悲怆和愧疚,他低着头,并没发现邮霞,邱霞上前几步,拉着他的胳膊说:“咱们回家吧。”

孙喜明把手臂从邱霞的胳膊中退出来,说:“你还是来了。”他叹息一声。

当日,山城的父老在电视上看到了市公安局公开处理违纪干警的新闻,人们争相传告:这回,公安局动真格的了。

小小酒楼里,孙喜明的三个朋友晚饭后也正在厅里看电视。

马小辫儿为找到有足球比赛的台,手拿遥控器,乱调频道。画面一闪闪地跳动着。突然,他发现孙喜明在政府礼堂大会上检讨的镜头,便停了下来。

“糟了!孙喜明挨收拾了。”

“怨我!怨我!谁想到会这们!”

马小辫儿用手指搅乱头发:“罪根是我!是我!本想输给他点钱为老人治病,哪知道惹出这么大个砬子!这可怎么办啊!”三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孙喜明和邱霞估计到孙喜明的事要上电视新闻,为了老父亲免受刺激,手巧的孙喜明在家里的电视上做了点手脚。吃晚饭时邱霞多炒了两个菜,并起开了两瓶啤酒。

送至孙喜明面前一瓶,自己把一瓶,老父有病滴酒不沾,也不用谦让。邱霞说。“来别往杯里倒了,麻烦,咱俩包干。”老父睁开眼睛打量这两口子,心里嘀咕。“今儿怎么啦,不年不节的?”饭后,孙喜明扎上围裙,下厨

房洗碗筷。邱霞打扫卫生,要是往常,孙喜明不是进屋与父亲一起看电视,再不就说有事,走了。今天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父亲看在眼里,没吱声。老爷子又按动电视机电钮;电视机荧屏不亮,便喊孙女:“小英呀,电视机怎么不亮呀?”

小英从外屋走来,按了按电钮,她跑到外屋:“爸、妈,电视机怎么不亮呀?”

孙喜明和邱霞不安地对望一眼,邱霞起身到里屋:“爸,听说今天咱们这一片安装有线电视,大概是把节目停了,您躺下睡觉吧。”

“啊,还早。”老爷子边说边铺被褥。

邱霞返回外屋:“小英,写作业!”

小英摇着两根小辨儿,嘴里哼着歌坐在桌前写起作业。

喜明父亲呆得无聊,便想起了收音机。

他拿起袖珍半导体收音机。开机后调台,突然传出播音员的声音:

“在市公安局党委“打招呼”会后仅一个小时;太平公安分局副局长孙喜明就“顶烟上”。参与赌博对这种严重的违纪现象将作怎样处理,成为3000名公安干警和山城人民关注的焦点。令人兴奋的是新一任局领导班子做出令人满意的回答。在今天下午市公安局召开的千名公安干警参加的大会上,对孙喜明做出如下三点处分决定:一、撤消太平公安分局副局长职务……”

老爷子专注地听着播音激灵一下子,心里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强忍着把广播听完,心里一阵难受,两行老泪从眼窝里涌出来,他关掉收音机,一言不发,躺在床上,克制着病情和内心的痛苦,使自己保持平静。

孙喜明和邱霞听见从里屋传出来的播音员声音,喜明痛苦地捧住头,邱霞默默地进到里屋想去给孙父铺好被褥。见父亲头冲着墙躺着,她刚想退出,老爷子却问:“今儿个几号了?”

“23号了。”

“阴历?”

“18吧。”

“再有3天,是你妈3周年了。”

“喜明和我都记得呢。”

邱霞知道,爸爸是难受得想老伴了,她没再说话.

房门突然被推开,两个朋友和马小辫儿闯进来,孙喜明站起来还没等说话,马小辫儿突然跪下。

孙喜明连忙去拉:“马小辫儿,你这是干什么?”

高矮两个朋友都蔫巴了,嘟嘟囔囔地说:“我们看到电视了!”

“是我们把你害了!”

马小辫儿呜咽着掏出长城卡,“啪”地放在地上:“事到如今啥也别说了,这30万归你了!

我们接你‘下海’!”

孙喜明望着地上的长城卡,显得十分冷静,他哈腰拾起来,搀起马小辫儿:“谁也不怨,怨我。哥们儿的情意我孙喜明永生不忘,‘下海’的事我和邱霞商量商量再说。”他把长城卡掖进马小辫儿内衣兜。

13.千人大会的效应

孙父听到外屋有动静,便从床上起来要去外屋,邱霞搀着老人走出来。

马小辫儿看到须发如雪、脸色苍白的喜明父亲,叫一声:“大爷……”

高个朋友遮掩地:“马小辫儿从省城回来,来看看喜明。”

“都成人了,还叫小名。”孙父苦笑一声,责备道。

“我们来找喜明和嫂子玩玩儿。”

“还玩儿,心真大,公安局长都玩儿丢了。还收不住心?”老人边往椅子上坐边说。

马小辫儿一见老人知道实情了,索性明说:“大爷,怨我,是我强拉喜明去玩儿,喜明的后半生我包了,让他跟我去做买卖。”

“那怎么行。”老爷子显然对儿子的心思十分了解,但他又担心儿子一时想不通,真的要离开公安队伍。便拦阻道:“依我意,什么也别干,还当警察。”他转向马小辫儿,“他当警察没当好人家才撤他,那咱就重当,像前些年似的,好好给老百姓办事。”又转向儿子:“官当大了,老百姓排你是例第一,反倒是祸害、你前边走路,老百姓在身后骂你。咱是工人家庭,不当那号人。喜明,我再三嘱咐你,要当老实人,我和你妈都不图你当多大的官,能当个一心为老百姓办事的好警察,你妈就安息了,我这一辈子也算没白养个儿!”

老人的话刺痛了孙喜明,一想到母亲,他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低着头没话回答。

三个浮躁的朋友一时也无言以对,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马小辫儿说:“喜子,你还是想想吧,什么时候想干,吱一声,哥们儿把心掏给你!”

邱霞很受感动,劝马小辫儿他们别跟着上火,下一步怎么走,他夫妻俩研究研究,这么仨朋友才离去。

千人大会的效应,不啻是一颗原子弹,产生了强大的冲击波,全局上下齐行动,开始从严治警。每天一期简报及时反映情况。

已经是晚上了,李大欣还坐在办公桌前在一份简报上写批示。电话铃声响起,是儿子的声音。

“爸爸,你已经9天没回家了,想你。”

“求凡,爸爸这些日子实在很忙。”

“妈妈担心你夜里睡不好觉。”

“可以,新安了一张木床,有棉被,告诉你妈,我睡得挺好”

“爸,我有事儿,几次想找你谈,也见不到你,今天可以回家一趟吗?我们唠唠。”

李大欣看看表:“现在9点,我回去。”他按断电话,再拨新号:“车班吗?我是李大欣,送我回趟家。”他放下电话,戴好警帽,关掉电灯,玻璃窗透出灯火辉煌的都市夜景。

是呀,9天没回家了,不仅想儿子,也想媳妇,一答应回去,这下楼梯的脚步还快起来了。

孙喜明的父亲患过脑出血,孙喜明两口子孝敬老人是出了名的,东借西借,凑足了钱,给老人治病。这老人命大,活过来了,但落下了后遗症,腿脚不好使,

一着急上为就犯病,上个月又犯病住了院,病情缓解,才出院。这回儿子被撤职,他心里吃惊,嘱咐自己,千万别着急,可还是窝住了火,又犯病了,一头栽倒在床上。

孙喜明背着犯病的父亲焦急地从家里出来,邱霞在背后扶着,小英把着门框哭着喊:“爷爷——”

邱霞回头说:“小英,看好家。”

孙喜明背着父亲一步步挪动着下楼梯。

邱霞说:“喜明,你向局里要辆车吧。”

孙喜明叹口气:“没脸要了,我背得动,到路口打‘的’吧。”

孙喜明背着父亲一路小跑着奔向路边。这阵子车少,他们边跑边撒目。有一辆载着人,嗖地开过去了。这时孙喜明已累得满身是汗。

李大欣坐着轿车回家,车走到路口的时候一眼看见孙喜明和跟在身后的邱霞。

李大欣忙对司机说:“小王,有病人,把车停在他们身边。”

轿车在孙喜明前面停下。李大欣下车向他们喊,“别背了,快上车!”

孙喜明气喘吁吁地说:“李局长。”

“老人犯病了?”李大欣看看老人。

“嗯!”邱霞答。

李大欣拉开车后门,孙喜明和司机将父亲抬上车,然后几人挤进车内,轿车疾驰起来。

轿车径直开到医院门前。

孙喜明先下车蹲下,李大欣和司机、邱霞把老人托到孙喜明的背上,孙喜明吃力地站起来,司机急跑到前面去推大门。大厅的水磨石地刚刚擦过,湿漉漉的,孙喜明差点滑倒。医生们见来的是几个警察,背着病人,不敢怠慢,急忙让把老人放躺在床上,进行诊察。

孙喜明、邱霞和李大欣守候在诊床前,孙喜明一头汗水,邱霞忙掏出手帕递过去。

14.我还是脱下警服吧

医生查完病情对众人说:“颅内没出血,主要是血压突然升高,老人扛不住了。

留下住院,留一个人陪护就可以了。”

邱霞说:“喜明,你陪李局长回去吧,我留在这儿。”

孙喜明说:“有什么情况打电话。”

李大欣关心地说:“喜明你休息几天吧,好好照顾老人。”

邱霞接过话头儿:“我不同意他休息,组织安排了新工作,赶紧去上班。我攒了10天假还没休呢。”

“那也好,有你的配合,我对孙喜明的新岗位就放心了。”李大欣对邱霞的态度十分感动,“喜明,你有个好妻子。”

邱霞说:“李局长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在普通工人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老人常念叨,人活着要有志气,人长皮要的是脸儿。”

“那么,喜明,咱俩先走吧?”

“邱霞,我和李局长走了。”

“快走吧,李局长到家得什么时候。”

“各位大夫,拜托了!”李大欣恳请地扫视医生们。

“李局长放心吧。”大家就把李大欣送出急救室。

李大欣和孙喜明走在走廊上,在他们前面走着的两名女护士并未发现李大欣和孙喜明走在她们身后。

那个稍胖一点的护士对另一个苗条护土道:“哎,你注意了吗?那个背病人的是太平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什么公安分局副局长,赌徒一个,你没见他在电视上那个熊样,被撤职了,还有脸穿警服呢,晃来晃去的也不觉得寒联碜!”

苗条的护士说:“是他,没错、局长都这样,一般警察还有个好?缺老德了!”

胖护士说:“注意呀,对这套号的,他再来医院,按章程办事,不许照顾。”说着她俩走远了。

这番谈话李大欣和孙喜明都听到了,孙喜明羞愧地停住步。

李大欣揽住孙喜明的肩,一齐走出医院大门。

夜晚的市街,路灯在闪烁。

烧烤的小摊排满了路边。每家都用尼龙丝编织布围起来,形成一个个独立的方格子,地上摆着形状不一的桌凳,仁—堆俩一伙的年轻人手握着啤酒瓶子,连喊干杯。

气灯亮得刺眼。一米多长的铁槽里,羊肉串、鸡翅、鸡脖、鲍鱼等滋滋直淌油,僻啪的炭火被风一吹,火星四溅,轻烟弥漫,空气里充满了孜然的香味儿。

孙喜明的汗水被小风一吹,多少有些凉爽,心也安静了一些,他对李大欣局长说:“你别陪我走了,忙了一天。”

“没关系,再走一会儿。”

小轿车在他俩后面慢慢跟进。

孙喜明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护士的议论里,叹了一口气:“李局长,我的影响太坏,我还是脱下警服吧。”

李大欣停住步:“你感到心痛,就是好事儿。你从中也会知道人民群众心目中的民警应该是什么样儿的。社会风气越是变化,老百姓越是对公安干警抱以厚望。退缩干什么?群众最公正。你孙喜明有了新起色,我相信群众就会谅解你、鼓励你。当然,这段历程也会很不好过的。不容易,我也如此,但是还要充满信心,我走了,你回去休息吧。”

孙喜明望着轿车远去后,孤独地步行在夜路上。

这是一个只有两张餐桌的小吃部。地上满是脏兮兮的餐巾纸、果皮、烟头什么的,通国房的门上挂着一个灰涂涂油腻腻的门帘。

门旁挂着一个发黄的旧挂历,一个大美人搔首弄姿,躺在花丛中浪笑。店主人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她把菜和酒送上桌后,唠叨说:“冰箱里没啥东西,对付吃吧,也不挣钱,过几天就把这屋兑出去。你们慢饮。”说罢返回厨房。

刚被劳改释放的袁家宝带着12岁的儿子袁波同两名老伙伴开始饮酒。

袁这宝留着光头,方脸盘儿,一脸凶相;儿子衣着不整,像个流浪儿。袁家宝伸手拿了一块鸡翅,啃了两口,发现不烂,咬不动,便甩手扔在墙角,骂道:“ⅹ他妈的,李大欣的一道逮捕令,让我蹲了3年大牢,老婆跑了,还废了半条腿,我出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他报仇。”

一个伙伴呷了一口酒:“别瞎整,他现在是市公安局局长了。”

袁家宝也呷了一口:“什么长,他妈的也得怕这玩艺儿广他敞开衣襟一晃,腰上缠着几个雷管。

这伙伴一见,忙放下杯:“雷管?”他立即将袁家宝的衣襟掩上,小心地向外观察有没有人发现。

袁家宝一砸酒杯:“你个兔子胆,怕啥?

我袁家宝在城边从来是一条汉子,成天躺着也有人送馅儿饼。在我眼皮底下做小买卖就得给我进贡,这是我那片儿的片儿规。他李大欣亲自来砍我这根旗杆,哼,以为我不算账了?x他妈的!”

15.我是你们家的仇敌

年岁大的伙伴瞅瞅满嘴油乎乎的袁波:“唉,孩子都念六年了,我看你收收心吧,干点什么,带带孩子。”

袁家宝把一杯酒干掉:“我豁出去了,还有一间破房。”他指指儿子:“让他跟他奶,我是有今儿个没明儿个,四海为家,小波,我告诉你,你不听奶奶的话我可砸巴死你!”

“嗯。”他儿子眨巴眨巴眼睛点头答应。

“吃饱没?”他拍着儿子脑袋。

“吃饱了。”他儿子用纸抹抹嘴。

见那店主从外面走进来,袁家宝说:

“大伙儿吃饱了吧?吃饱了走!”向伙伴甲一努嘴,“你付饭钱。”

那伙伴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袁家宝站起来,拉着儿子,拖着一条瘸腿一拐一拐地走出去。

当警察的妻子都有个共同的心理,那就是每天都盼着丈夫回家,尤其是干刑警的。领导干部的家属也一样,丈夫一不回来,心里就“怦怦”乱跳,很伯遇上什么麻烦事或发生意外。有关医学专家曾经调查过,说是警察的夫人,多数患有失眠症。

李大欣连续9天没回家,妻子惠苹和儿子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每天都有电话,还是十分惦念。刚才儿子说爸爸一会儿回来,妻子就没睡,一直在看电视等他。此时,母子俩最怕电话铃响,根据以往经验,第一次铃响说回来,第二次铃响又变了。

儿子求凡念高中,文笔不错,正在灯下俯案写东西。

电话铃声真响了。

李求凡对母亲说。“是我爸来电话吧,八成又有事儿,不能回来了。”

惠苹手抓过电话:“喂……我是。”她一听声音不对:“你是哪里呀?”

“让李局长接电话。”

“他没回来”

“我看见他的车往家开了。”

“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们家的仇敌!”

惠苹怕影响孩子心绪,她捂着电话:

“求凡,去厨房看看煤气开关闭没闭严。”

李求凡应声便去厨房。

惠苹对话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拿录音机录音吗?死我都不怕,怕你录音?你告诉李大欣,我要同他见面!”“啪”一声,电话挂断了。

作为公安局长的妻子,这样的事她经得多了,已经习以为常。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心情有点紧张。她慢慢放下电话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楼下瞅,看大欣的车是否回来。

李求凡回屋来问母亲:“谁呀?”

“没事,局里的人问你爸回来没有,一天尽是这种电话。”惠苹努力掩饰不安的神情,她坐下来。

继续看电视,但精神早溜号了。她坐不住,披上衣服走出客厅,想出去看看,她一推房门,门口立着李大欣,吓得浑身一哆嗦。

“你也不敲门,吓我一跳。”她埋怨。

“我不敲你也开门,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敲门免了。”李大欣笑着说。

“你也真是,快11时了,求凡都困得快睡觉了。”

“9天没回来,万事平安吧?”

“有啥事?平安。”每回她都这样说。

夫妻俩进客厅,李求凡还专心写东西。

“求凡,生气了?爸爸回来怎么都不打招呼?”

“等一等,还有最后一行字,写完一块儿打招呼。”

“好,等着听你的军机要事。”他来到橱柜前,冲着柜上的音控玩具娃娃一拍掌,娃娃“啪啪”地笑起来。他很开心:“小公主,听不见你的笑声,好寂寞哟!”

惠苹端来一杯牛奶:“喝一杯热奶吧。”

“谢谢,要说温馨莫过家呀,这辈子当警察当错了,连老婆孩子都对不住。”他打量几天不见的妻子,噢,过耳的头发朝脸颊方向卷着,他发现1.65米个头的妻子又好看了不少。”

李求凡站起,将写好的东西交给爸爸:

“爸爸,警察接班人向你呈交报告。”

“什么报告?”李大欣接过儿子送上的两负纸。

妻子插话道:“你看看吧。行不行你给他个答复。这几天总缠着我磨叽。”

“高中还没毕业呢,坐不稳课堂了?”

“不能那么看,人总是要有理想的,特别是我们这个年龄。列夫·托尔斯泰说:“没有理想,就没有坚定的方向,而没有方向,就没有生活。”求凡振振有词。

“那我要检验你理想的正确性和可行性。在我没看你这个报告之前你要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请问吧!”儿子端正地坐下,面对局长爸爸。

“你向几位同学说过你爸爸是市公安局长了?”

16、司法部里的内奸

公开的战争有结束的时候。而秘密的战争却从来不会停止。二次大战的硝烟未散,冷战的寒霜就开始冻凝。昔日大战中的盟友、敌手,有的重新组合,有的反目成仇……就在这阴云密布的年代里。一有一个姑娘走进了美国司法部的大楼。立刻,大楼上下传来一片啧啧声:“嘿,瞧这花蕊一样的小妞。”但就是这个小妞使联邦调查局一度慌了手脚。

事情开始得平淡无奇,象落了俗套的反谍电影:两个人,一男,一女,捉迷藏似地在都市的大街小巷里串来串去。他们好象都在盼望着什么,又好象在提防着什么,时而跳下电车又奔上汽车,时而窜下汽车又跳上地铁。而且,不管他们到哪里,身边总有几个密探模样的人在跟着他们…··。

但是,请不要误会,这可不是在拍那些平庸不堪的侦探电影。这是一九四九年二月二十八日发生在美国纽约的一个真实事件。故事的主角是二十八岁的朱迪·柯普朗,美国司法部的一名女官员。和她一起玩捉迷藏游戏的那个男的叫瓦列金·古比切夫,苏联派驻联合国的一名雇员。

可能他们已经意识到有人在跟踪他们。因此;在约定的地点,他们全没有停下来。相反却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擦肩而过。男的给了女方一个不为人注意的信号。

他们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一个上了有轨电车,一个上了公共汽车。好象是事先约好似的,他们又都开始玩起捉迷藏似的游戏来了。古比切夫在公共汽车上坐了三站。在第四站上,当车门刚要关闭的一瞬间,他敏捷地跳下了汽车。他心里明白,两个“尾巴”被甩在车上了。他忽地窜到马路对面,又跳上了一辆驶向相反方向的汽车,车门将关闭时,他又倏地跳了下去。他当然不是在消耗过剩的精力。苏联内务部出版的《海外活动指导手册》上有这样一段文字:

“利用公共交通工具来摆脱对方,无疑是一种

可取的方法(实践表明成功率是相当高的)。具体

的做法是:被跟踪的一方若无其事地站着或坐着,

看点报刊什么的,神态应该是专注的,仿佛对汽车

或火车的到来一点也不在乎。然而,当车门即将关

闭的瞬间须迅速冲进去。同样,在下车的时候也是

如此,先是装出一副不想下车的样子,然后在车门

关闭前的半秒钟跳下去……”

无疑,古比切夫对这本指导手册是很熟悉的。与此同时,在另一端的朱迪·柯普朗也在玩弄同样的把戏。

但是,他们今天的把戏看来不太奏效。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联邦调查局的人总鬼使神差般地跟着他们。这不奇怪,因为联邦调查局今天执行的不是例行的跟踪,而是蓄谋已久的计划:伺机逮捕他们。为此,联邦调查局出动了三十多名特工和七辆备有无线电传呼器的警车。

戏终于该收场了。半个小时后,柯普朗和古比切夫在三十六号地铁站的售票口碰面了。这一次,他俩没有擦肩而过、而是站着说了几句话。但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所盼望的柯普朗把她的手提包或手提包里的东西递给古比切夫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相反,古比切夫一头钻进了旁边的一个电话间,哗哗地拨起电话来了。

特工们犯愁了。马上动手逮捕他们?这样就抓不到他们当场交“货”的罪证。再等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说不定古比切夫是在给苏联领事馆打电话,只要挂有外交照牌的汽车一到,他们就能逍遥而去。联邦调查局就再也奈何他们不得了。

只能当机立断了。虽然那个恶魔式的胡佛局长曾反复交待要趁他们在递交情报时当场抓获,但眼下这情景远非胡佛所能预见到。与总部联系的步话机急促地呼叫着。最后,命令终于下来了:立即逮捕。身高马大的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如狼似虎般地扑了上去,柯普朗和古比切夫转眼间便被塞进了汽车。

这就是战后轰动美国的第二个重要的苏联间谍案。这个间谍案由于被有意无意地蒙上了一层“桃色”的外罩而愈加显得扑朔迷离,真假莫辨。而且,尽管它有一个耸人听闻的开端,最后却得到了一个出乎意外的结局:不了了之。但是,它对美国社会的震动是巨大的。《纽约时报》的社论称它为一颗“清醒丸”,“使美国的公民们开始认识到苏维埃帝国是怎样无孔不入地对美国社会进行渗透的。”另一家三流的《纽约明星报》说得还比较公道:

“毋庸讳言,象柯普朗这样的事件并非俄国人所特有。然而,除玛塔.哈丽式的人物外(注:玛塔·哈而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著名的色情女间谍),俄国人比我们享有一个明显的优势:颇有诱惑力的意识形态。柯普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醉心于激进主义的理论?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确实信奉这套理论……”

《纽约明星报》并非危言耸听,柯普朗的间谍生涯确实是从她患上激进主义思潮开始的。

巴理森社会关系学院座落在纽约西南郊外约四十哩处。

从外面看。这是一座幽僻、清雅、充满着书生气的学府。爬满常青藤的高墙下方是一块暗褐色的大理石碑,上面刻着一句话:

“读书使人知情达理!”

沿着高墙走去,使能看到一座座红瓦顶楼房,隐身在高耸着的古树的绿茵之中,远远望去,宛若朵朵红花点缀着这满园青翠。但是,如果谁想把这儿看作一块风平浪静的世外桃源,那就错了。只要稍为细心一点,人们就能发现这儿与外面那个正遭大战蹂躏的世界一样,同样充满着火药味。

在学生餐厅左面的一个柜台上,摆着免费赠送的本院出版的周刊《号角》。随便拿起一本翻翻,硝烟便扑面而来。

“请问丘吉尔,第二战场迟迟不开,到底何故?”

“再问罗斯福,租借法案名不副实,是何居心?”

“俄国人并非孬种,斯大林格勒之战便是证明。”

“吝啬的租借法案。”

这些文章观点鲜明,笔锋犀利,很能蛊惑人心。而且,读者能经常看到一个熟悉的笔名:“小刺猬”。这个“小刺猬”就是朱迪·柯普朗。用这样的一个笔名她是名副其实的。因为她确确实实是巴理森学院里一只好斗的小刺猬。

二十二岁的朱迪·柯普朗生性活泼,作风泼辣。无论走到哪儿,总是带着一股虎虎生气。

“你说百分之九十五的俄国人对斯大林政权心怀不满,但又怎样解释他们正如此顽强地抵抗着德国人?”

一次,正当教世界政治的哈利教授在讲台上大贬斯大林时,柯普朗突然提出了问题。

“抵抗德国人是出于他们的一种民族生存感。”

“可你刚才还说只要有一点点的外部势力进入俄国,他们整个社会的基础就会立即崩溃。德国人进去了,但他们的社会并没有崩溃。”她步步进逼。

“这个……柯普朗小姐,为了使我的授课计划得以顺利进行,我建议,我们课后再讨论这个问题,行吗?”教授退让了。

“她是一个天生的斗士。”事后哈利教授不得不承认道。

领教过她的厉害的并不只是哈利教授一人。事实上,在巴理森学院,柯普朗已成为纵论世界风云的不凡人物。她当时是三年级的学生,主修社会法和社会心理。但显然,她的兴趣并不在、起码不全在她的专业上。她注视着世界,对正在进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尤为关注。和很多美国人的心情一样,她高度赞赏俄国人在抵抗德国侵略者时所显示出的勇气和决心。当然,她表现得更加直言不讳。在她的文章里和演讲会上,她愤愤不平地大骂丘吉尔是“小人”,是“伪君子”,因为他“不遵守开辟第二战场的诺言”。

“毋庸讳言,意识形态的分歧是公认的事实。然而,在人类的生存正面临毁灭性的灾难时,意识形态应该,而且必须退到次要的位置上。然而,有的政客正出于险恶的‘战争政治’的目的,采取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冷眼观看着东方那个巨大的民族被摧毁,被吞噬。……这种置千百万人的性命于不顾,而整日盘算着自己的政治目的的人是极其卑鄙的,是对我们所推崇的民主制度的亵读……”柯普朗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说道。

对于罗斯福政府制定的对俄国的租借法案,她认为“是件令人宽慰的好事,但远远不够。”

“……即使从最狭隘的民族利益出发,我们也应该给俄国人以更多的援助。有人说,我们宁愿把飞机大炮扔到海里也不愿意送给俄国人。理由是:说不定某一天,俄国人会拿着我们送给他们的武器从加利福尼亚的海滩上冲上来。但是,那些‘爱国的’先生们忘了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俄国人完了,那西方世界也就指日可数了。俄国那巨大的资源一旦落入希特勒手里,他会把整个世界吞掉的……”柯普朗慷慨激昂地演讲。油黑的头发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配上两道浓密的眉毛,更显得英姿勃勃。她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事实上她的观点在公众中有相当的市场。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不久,美国的舆论便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应该援助俄国抗击纳粹德国;一派则主张明哲保身。正因为这样,柯普朗激进的言论并未使她落下“同情赤色分子”“皈依共产主义”的罪名。相反,不少人把她看成富有理想,富有进取精神的不凡女子。

“你放心好了,当你毕业时,我将以学校和我个人的名义向你有兴趣获得工作的任何部门出具推荐信。”学院的领导,德高望重的金斯顿教授对她这样说道。

毕业前夕的最后几个月里,朱迪·柯普朗参加了由一个全国性的民间机构组织的俄美青年互访活动的接待工作。这是她第一次接触俄国人。这对她以后的生活道路到底发生了多大的影响?据后来联邦调查局的分析报告认为,“显然,她在那时便与俄国人开始了非一般的接触关系”.

那几个月,柯普朗的身心一直处于激动状态,她负责接待的是一个乌克兰的青年战斗英雄代表团。那些在战场上与纳粹鬼子进行过生死搏斗的英雄无疑使她崇拜不已。她仰慕他们的勇气和胆略,并为自己没有机会与纳粹鬼子当面拼搏而感到遗憾。代表团里有一位蓝眼栗发的乌克兰姑娘更使柯普朗顶礼膜拜。因为她知道这位模样文静秀丽的少女是一件枪法出众的狙击手,先后已有三百多名德国兵死于她的枪口之下了。

“天哪!一个人打死了三百多纳粹!简直不敢想象。”她对同学们这样感叹道。

但是,奇怪的是,当代表团走后,柯普朗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了,她开始出现在图书馆、阅览室等一些以前不常涉足的地方。

“我突然发现,我该搞搞我的毕业论文了。否则,我恐怕找不到饭碗了。”她对教师和同学们这样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论文的题目一定是‘论俄国共产主义的社会基础’,或者,‘大战中的俄国民族心理’。”有人跟她开玩笑了。

“你当然猜错了,顺便说一句,你巳经是第十二个猜错的人了,我的论文的题目是。“东欧战场上的局势展望以及美国所应采取的对策”

这是一篇颇有见地的论文。柯普朗以翔实的资料和精辟的分析论证了希特勒不可逆转的崩溃。同时,她指出随着俄国在军事上取得优势后,美国就应减少,并最终停止对俄国的援助。

“我们的理由很简单,我们向俄国提供援助是为了拯救一个濒于灭亡的民族而不是为了助长共产主义。所以,当俄国强大到能抵抗纳粹德国时我们就应重新考虑我们提供的援助了……”

这是一段很有迷惑力的话,颇得民心,犹如当俄国处在危急时,柯普朗大声疾呼要给它提供援助一样。这一下人们,明白了,原来柯普朗早先表现出的激进并非出自她的本能,更非表示她对赤色俄国的向往,而仅仅是不使一个遭受侵略的国家陷于灭顶之灾。而这说到底也还是为了美国及西方的利益。显而易见,一个东方巨人的覆灭会使纳粹德国腾出手来扑向西方。既然这一点疑虑消失了,那么,柯普朗在众人心目中的印象就近于十全十美了。什么“一个奋发向上,无私无畏的女子”,“罕见的关心国家命运的青年”,“当其他姑娘正沉溺于男女恋情时,她却为世界的和平而忘我地工作”,“出类拔萃,才华过人,为人宽厚……”等等。有着这样的评语,要找个好工作当然就不成问题了。她报出了第一志愿:中央情报局。

“我觉得在那儿的工作更能适合我的特点。而且,我渴望能在第一线的岗位上为国家的安全而出力。”她解释道。

金斯顿教授给他在中央情报局的一位朋友写了一封信。

柯普朗受到了例行的安全检查。结果没有被录取。

“只要发过一点儿激进言论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我们都不要,”那位朋友私下对金斯顿透露道。

柯普朗又报出第二志愿:司法部。五天后她就接到了录用通知书。这样,打一九四四年六月,柯普朗正式进入了美国司法部纽约办事处的军务局经济作战科。她的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

朱迪.柯普朗变了变得更成熟了。一个激进,因而多少显得有点幼稚的青年学生的形象从她身上彻底地消失了。她思维敏锐,工作勤奋,一天到晚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对其他事则很少过问。时常有一些社会团体崇拜她以前的名声,慕名而来,要她在诸如“支持东欧人民重建家园倡议书”上签个字,或在什么“保卫世界和平协会”里挂个理事的头衔,她却如同避瘟神似地躲开。

“我讨厌那些玩艺儿,”她对同事们说道。这时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总会微微地眯起一点,透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神气。

她的所作所为无疑给同事们留下了好印象。而在她上司的眼里,她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身上既没有那种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小职员习气,也不象有些漂亮的女秘书那样靠卖弄自己的胸脯或大腿来取悦上司。她靠的是才华和勤奋。

在朱迪·柯普朗的一生中充满着无数个谜。她这一时期的转变就是这无数个谜之中的一个。

到底是什么使得她在一个如此短的时期内由一个好斗的激进学生转变为一个保守的政府官员的呢?”若干年以后,在审理她这一案件时,人们多次提过这个问题。

联邦调查局的官员是这样解释的:她接受了俄国人的“劝告”或“指导”,以一个保守主义者的面目出现,并尽量争取在政府的要害部门取得一个高位,或起码在敏感的岗位上取得一个位子,长期潜伏下来……

不知联邦调查局的解释是否有道理,反正这一时期的柯普朗确实是够保守的。她在经济作战科负责的部分工作是审查与政府和军方有军火合同关系的厂商和公司。凡是被经济作战科认为不合适的厂商和公司就不能得到政府的军火订购合同。柯普朗是严厉的。她要求那些厂商和公司绝对“清白”。凡是发现有与激进的,半激进的团体有一点联系的厂商和公司,哪怕是间接,也会被她毫不犹豫地从合同名单上刷下来并被转到“绿名单”上去(予以控制的厂商和公司的登记簿)。西海岸有一家颇有名望的航海救生用品有限公司,历来是美国海军的一个老承包商。但是,柯普朗发现它与著名的电影导演卓别林和其他一些“不那么规矩听话”的电影演员和导演有密切的关系.它还出资捐助他们拍摄过一两部政府不太喜欢的片子。

“这样的公司还想从政府那儿得到订货合同?”她大笔一挥把它给刷了下来。

这一切深得她的上司麦克法兰的欣赏。

“在这里你的能量远没有发挥出来。你应该到一个更重要的岗位上去。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他已不止一次地对柯普朗这样说过了。

当然,在她的周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欣赏她的才华的。有的男同事和上司也对她极尽恭维奉承之能事,但是他们的眼睛更多地是盯在她那令人目眩神摇的酥胸和婀娜的腰肢上。

“这小姐真够意思,嘻嘻。”

她巳好几次听到有人在背后这样议论。还有个别脸皮厚的居然乘没人的时候伸手在她屁股上捏那么一下。

“正经点。别忘了你是联邦政府的官员而不是酒吧间里的无赖!”每当这时她总是厉声发出警告。

“联邦政府的官员也是人。在美人面前男人都是一样的。”对方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手。

这话不假,在柯普朗面前男人们有点按捺不住也不值得奇怪。因为她长得太有吸引力了。她个儿不高,但结实匀称。她的脸庞不算很美,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嘴唇结合在一起时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魅力。她身材颀长,腰身苗条,大腿发达,(这要归功于她在学校里经常参加的体育运动。)她从不矫揉做作。但她浑身透着阵阵令人难以抵御的女性气息。

“放着这大好时光不享受,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浪费吗?”有一个女同事曾这样问过她。

柯普朗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多么肤浅!典型的轻浮女子!柯普朗怎么会跟她们想到一块去呢!她有自己的目标。她正在为实现自已的目标而努力,她知道这一天离她不会太远。

***

一九四五年初,麦克法兰正式通知她,座落在华盛顿的美国司法部总部已发来了调令,要她在一个星期内前去报到。

“那儿有一个有意思得多当然也重要得多的工作在等着你。好好干吧。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柯普朗的历史又掀开了新的一页。等待她的新工作是司法部刑事司外国代理人登记科助理政治调研员。听起来这不是个大不了的官,但有些时候,一个职务的份量并不是从它字面上的意思衡量得出的。柯普朗感兴趣的是这个工作的敏感性。

是年一月中旬,朱迪·柯普朗提着身一只显得有点陈旧的手提箱走进了座落在华盛顿十二大街上的司法部大楼。很快,“司法部来了位胸脯饱满的小妞”这消息一阵风地吹开了。

柯普朗被分配去负责西欧几个国家的工作。这不大符合她的本意。但她很快就埋头干起来了。美国法律规定,任何一家在美国营业的外国公司,企业的代理人必须到美国司法部去报到、登记,并接受司法部的审查。当然,这是它的表面上的工作职能。而实际上,它还有兼有其他使命:协助中央情报局刺探外国公司、企业的情况;协助联邦调查局查清外国公司、企业及代理人的背景。在大战期间,它还更有对纳粹德国、日本和意大利进行谍报工作的特殊任务。正因为这样,这里的官员能够接触到大量的机密和绝密资料,有中央情报局的《国外活动动态》,有联邦调查局的《每日简报》、《本周摘要》,以及其他一些情报研究机构的调研资料。

柯普朗情绪高亢地工作着,并如饥似渴地阅读她能看到的一切资料。她处事精确果断,讲求效率,日常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写出的调研报告清晰明了,说服力强。

“这样的人应该放在重点地区。让她去负责铁幕国家吧。”她的科长以赞赏的口吻说道。于是,她就开始负责苏联和其他几个东欧国家的工作了。

她的工作热情更高了。她一丝不苟地处理非常繁重的日常工作。为此,她经常加班。“为了更好地了解情况”,她经常去阅文室阅读各种机要文件。她对联邦调查局的《国家安全备忘录》特别感兴趣,每期必读。那里面记载着大量的对苏联和其他东欧国家驻美外交官的监视和策反活动的情况。科里有几个档案柜被历年积下来的材料塞得满满的。这些材料都是关于国家保安系统方面的,放着占地方,扔又舍不得,很使科长头痛。柯普朗自告奋勇,要求清理这些材料。科长大喜过望。

大概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柯普朗开始养成了去纽约度周末的习惯。她并不是每个星期都去,而是隔二、三个星期去一夫。当然,这是非常正常的。每人都有自己的私事,更何况一个正当芳龄的美貌女郎呢?她的科长对这一点深表理解。原来,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在柯普朗与她的科长之间除了上下级关系外,还滋生了浪漫关系。科长正当壮年,年富力强,对手下这么一个诱人的小妞自然不会放过。而柯普朗先是半推半就,尔后就不那么勉强了。在大门关闭的办公室里或是在幽暗的旅馆卧室里,他们干出了不少风流事。科长是有妻子的人了。这一点柯普朗是知道的,她说她不在乎,但她要求他也不于涉她的私事。

“我还没有丈夫,但我有男朋友。他在纽约,我们每个月总要见上那么一、二次。”

科长表示完全理解。除此以外,在办公室里他也十分尊重她的意愿。每当她写调研报告时,她就向科长借阅只给科长及科长以上的官员看的内部文件资料。科长从没拒绝过她。而科长也总会得到报答的。

***

一晃三年过去了。朱迪·柯普朗一如平常地在她的岗位上勤奋地干着。她与科长的关系也进一步亲密无隙了。

每隔几天,她便要去科长的办公室借阅一些文件,而科长则从她那儿得到不同的乐趣。

每隔二、三周,她便去一趟纽约。日子悠哉游哉,极有规律。应该说,不管柯普朗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她都是成功的。

而且,她本来很可能成功地把她的戏永远地演下去,假如华盛顿不出那桩“外交邮袋事件”的话。

华盛顿的特工们同世界其他地方的大部分特工一样总是对驻自己国家的外交官,特别是来自“铁幕”国家的外交官搞点小动作。他们最拿手的便是偷拆外交邮袋。

四十年代的外交邮袋传递制度还没有达到十分保险的程度,为了等候轮船(偶而是飞机),或是到了港口等候装卸手续,外交邮袋就被耽搁上十来个小时,甚至一、二天。这就给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制造了机会。他们集中了各行各业的专家、能手,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外交邮袋里的秘密。

这看起来似乎是不可想象的。各国的外交邮袋上都有只有自己才能辨认的暗号和记号。但联邦调查局那套偷开外交邮袋的本领却是非凡的,那过程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中世纪那些鬼鬼祟祟的宫廷阴谋家。

首先是通过关系(或是买通,或是直接安插自己人)把外交邮袋从机场或码头的特别仓库里弄出来,送上等候在一旁的汽车。汽车立即开到附近的一所房子里。那儿聚集着一大帮行家里手,有印章伪装专家、摄影专家、开锁专家。邮袋一到,失由鉴别专家观察邮袋的封口。同时,摄影师将封口摄下,并立刻冲洗,以便在封口复原时核对。经过细心的观察后,他们开始对付封上的火漆。通常来说,一国送来的外交邮袋上的火漆印章是不会经常改变的。所以伪造的印章早就准备好了。

但为防万一,还是有必要对火漆上的印章进行检查。有时,对方的专家们也会在上面耍些小花招。火漆被刮了下来,并一点不漏地被收集起来,以备下一次使用。虽然各国都有火漆,但各国的火漆配方都不一样,用对方自己的火漆总是来得保险一点。火漆被刮掉后,就开始对付铅印,再下来是捆住袋口的细绳。专家们各施神通,大显身手。邮袋被打开后再由信封开启专家来对付各种各样的大小信封。摄影师迅速把暴露在他们眼前的信件和文件拍摄下来。然后,按相反的程序,把这一切加以复原。

靠了这一手,美国人能够经常地知道其他国家,特别是苏联和东欧国家的外交秘密。他们称这一手为“阿里巴巴计划”

然而,大约从一九四七年开始,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开始有点坐不住了。因为,他们在苏联人的外交邮袋里发现了使他们大惑不解的东西:美国人对苏联外交官的监视记录。例如,在八月中旬,特工们在外交邮袋里发现了苏联外交部发给苏驻美使馆的一个文件,文件对苏驻美的个别外交官的酗酒表示不满。文件中引了这样的一个例子:商务处三秘古斯塔夫·鲍尔在四月份的头三个星期中共酗酒八次。其中六次是在公共场所。特别有一次他酒后开车,把车的前灯撞坏了……这使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犯傻了。因为这恰好是联邦调查局的跟踪监视记录。答案只能有两个:要么苏联人自己也在跟踪监视自己的外交官;要么是苏联人弄到了联邦调查局的机要档案。

联邦调查局进一步加紧了对苏联外交邮袋的“阿里巴巴4十划”,希望能从巾找出线索。因为,根据有关专家的分析,前一种可能性小得几乎不存在。虽然,苏联当局通过克格勃对自己的外交官进行监视和控制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在古斯塔夫·鲍尔酗酒这件事上,他们居然能够得出与联邦调查局一模一样的监视记录,这是不可想象的。这样答案只剩下一个了:

联邦调查局的记录泄密了。

当然,苏联人远非笨伯。他们不会经常在外交邮袋里夹带可能会暴露出他们的情报来源的东西。即使这种事情偶有发生,大概也只能算是有关人员的疏忽。联邦调查局紧紧盯住了来往于莫斯科与华盛顿之间的外交邮袋。但是两个月过去了,他们并没有发现能够进一步表露出这个机密的泄密案的任何线索。与此同时,他们从内部追查这一泄密案的努力也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原因是,联邦调查局对外交官的跟踪监视记录通常是归入《每日机要》备忘录里的。而《每日机要》备忘录的散发范围是很广的,上至总统办公室、内阁部长、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长官,下到中央情报局、司法部等一些有关单位的中级官员。联邦调查局的官员作了一个统计,在美国有权阅读这个《每日机要》备忘录的不下千人。这还不包括这些人周围的秘书、副官、调研人员。因此,想从这么多的人中筛出泄密者即无疑于大海捞针。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次了。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四日。这一天无疑将成为联邦调查局值得庆贺的日子。因为他们在苏联的外交邮袋中又有了新发现,而且是重大的发观;一张某些公司和工商界某些知名人士的名单。文件上说得很清楚,这是一张联邦调查局开列的“不受信任”的公司和个人的黑名单。无疑可作为使馆某些人员工作时参考。这确实是一张联邦调查局的黑名单。但它是怎么跑到苏联人手里去的呢?

联邦调查局立即开始追查。这一次似乎容易得多了。因为这份黑名单是属于aaa级的绝密材料,只供有关单位参考,不作政府传阅文件。而能接触到这份黑名单的只有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和司法部这三个机构的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官员。在司法部有权阅读这份材料的只有司法部部长、刑事局局长和外国代理人登记科科长。

从上到下,例行的检查落到了这位科长头上。他首先声明,在他的手里绝密材料是绝不会出问题的。但他又承认偶尔,他的诚实可靠的政治调研员出于工作的需要要向他借阅一下文件。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是精于此道的老手了。听到这个情况,他们表面上声色不动,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就告退了。但暗地里他们立即对那位“诚实可靠”的政治调研员进行了最严密购调查。很快,朱迪·柯普朗的历史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他们面前。

“从她在大学期间所从事的激进活动来着,她皈依共产主义是完全可能的”。

“那次与俄国青年代表的接触给她提供了一个向俄国人表白心愿的机会。也可能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接受了苏联人的劝告,一改过去的激进面目,以求能渗透到政府的机要部门中去。这样,这个学社会法和社会心理学的学生提出想去中央情报局就不奇怪了”。联邦调查局的官员对她下了这样的评价。她被列为特别嫌疑对象。

从那一天起,柯普朗的末日就来临了。她被二十四小时昼夜跟踪,她的信件被拆阅;她的电话被窃听,与她有来往的所有人都受到监视。联邦调查局还专门从美国陆军情报部借来一辆电波测向车,停在离她离所不远处的一个破旧的车库里,以防她用无线电与俄国人联系。罗网是如此的严密,柯普朗已成了笼中之鸟。面对这一切她却全然不知。她依旧是那样兢兢业业地工作。每隔二、三个星期便去纽约度一个周末。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跟到了纽约。马上就发现了与她约会的那个人是苏联派驻联合国的一名工程师,古比切夫。一切都清楚了。

***

朱迪·柯普朗被押上了法庭。但法官们很快就领教到了她的厉害。她声称,她“近乎狂热地爱着古比切夫”。虽然她承认,“爱着一个已有妻室的男人从道德上来说总是有那么一点于心不安”。但是,“正象弗洛伊德所说的那样:‘感情自有一些理智所不理解的地方’,难道不是这样吗了”

她炯炯有神的目光咄咄逼人地盯着法官。

至于对她“犯有出卖国家机密罪”的指控,她一笑置之。

“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向谁出卖了国家机密?”她反问道。“不错,我是和古比切夫在一起,但那是我们两人的私事。正如联邦调查局的先生们所看到的那样,我没有向他交递任何东西。”

“你为什么把机密资料的剪报放在手提包里,带到公共场所?”法官问道。

“这是我的疏忽,匆忙之中的疏忽,这不是犯罪。”

然后,她又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她与古比切夫的恋爱史。她情真意切,心潮激动,讲到动情处,眼泪便潸然而下。

新闻界找到了好题材。柯普朗与俄国“乌鸦”的恋爱史充斥了各家报纸的头版。一些猎艳的小报更是连篇地炮制出一篇又一篇的轰动之作。什么“四十年代的玛塔·哈丽”,什么“俄国人打入司法部的一颗肉弹”。有一家《纽约周末新闻报》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说道:

“……事实证明,这个有着一对大nǎi子的司法

部官员是征服赤色俄国的绝妙武器。既然经过严格

考验的外交官都不能抵御她的勉力,那么在那个国

家里大概就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了。让我们设想一

下,假如我们有一千个、一万个长着象柯普朗小姐

一样令人心醉的大nǎi子的女人向俄国人发动进攻,

那将会出现一个怎么样的局面?很遗憾这样的人我

们现在还太少……”

法庭驳回了柯普朗的申诉,判处柯普朗有期徒刑二十年,判处古比切夫有期徒刑十五年。古比切夫声辩说他享有外交豁免权,不受美国法庭审判。但美国人坚持说古比切夫是联合国的雇员,因而不能享受外交待权。

然而,这一切都是表面文章。就在一个法官宣读对古比切夫的判决后,另一个法官“沉重地”宣布:国务院“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要求对古比切夫的判决缓期执行,条件是他立即离开美国。私下里,这个法官对人说:“这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古比切夫今天被投入监牢,那么,明天莫斯科法庭就会宣判一个‘美国间谍案’,肯定会有一个美国公民被投入克里姆林宫的监狱。”

柯普朗也未进监狱。她向联邦最高法院提出申诉。最高法院推翻了原判。因为该法院认为在对她起诉的主要罪行(企图向古比切夫传递文件)方面是无罪的。她交了四万美元的保释金,就大模大样地走出了拘留所。

“她没有进监狱并不是因为她无罪,而是因为她钻了美国法律的空子。哦,多么令人莫名其妙的美国法律!它使美国公民失望,它使美国公民悲伤!”《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说道。

柯普朗可一点儿也不悲伤。相反,她却活得更自在了。联邦调查局命令她不准离开东海岸。但这不妨碍她过神仙般的日子。她在纽约郊外置了一幢房子,买了一辆汽车,还养了一条丹麦狗。傍晚时分,人们常能看到一个贵妇人牵着一条狗在住宅区的林荫道上姗姗而行。她体态丰满,妩媚动人。微风吹拂着她的丝绸长裙,更把她那凸凹的躯体勾划了出来。

“听说她和俄国人睡过觉。”

“是吗?不过这要是真的,那俄国人可是太有福气了。你瞧她那胸脯,多够意思……”微风把行人的对话轻轻地刮了过来,又传了过去……

17、局长亲自执行重要任务

“我再告诉你—遍,从我—当公安干警那天起,我已经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也包括我的家属,所以我当然敢见你。特别是现在,我更想见你。他看看表,“现在离12点还有20分钟,我要你在这20分钟之内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道路和前途,我愿意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同你谈心。”李大欣毫无畏惧。

“少扯,我等你!你若是孬种,我让雷管去请你!”电话挂断。

妻子被李大欣的怒气声惊醒。她连声问:“怎么回事?”

“一个坏蛋在挑衅!”

“他要干什么?”

“你不用问了,我自有办法。”

李大欣静静思索了一下,一个个在他记忆中的犯罪分子的面孔闪现出来。随后他下床,来回踱了几步,他拨动专线电话和对方说了好会儿。

李大欣穿好衣服要往外走。

妻子下床拦住他:“深更半夜的,非去不可?”她想起大欣没回来时她接的那个侗吓电话,心里十分不安。

“放心吧,我们作好了准备。”说着他已经戴正了警帽。

惠苹不再阻拦。对李大欣说了一句:

“注意安全。”眼窝里一阵滚热。

李大欣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给她掩好内衣,安排她躺下,然后走出家门。

半夜时分,路上已绝人迹,路灯在孤寂地闪亮。而我们的公安局长,却把生死置之度外,亲自去执行—项重要任务。

电话里他已和祝武商量好了行动计划。开始,祝武不同意李大欣亲自与犯罪分子会面,一旦歹徒丧心病狂拉响雷管,后果不堪设想。李大欣认为:危险肯定很大。但是,如果不去。势必长了坏人的威风,灭了人民卫士的豪气。同时,不管李大欣去不去,歹徒在暗处,看李大欣都会一清二楚。

他想谋杀,防不胜防。有勇气应约会面,也许会产生震慑作用,所以李大欣决定会面。

而祝武要考虑如何保证安全。在李大欣离家时,祝武带人分乘出租车,于会面时间前10分钟开始,每隔2分钟从不同方向经过16路车站一次。同时,派便衣从各个方向向16路车站运动,形成包围圈,视情况处置。

李大欣慢步走在街上,脚下发出均匀、沉稳的脚步声。

16路车站已出现在眼前,李大欣一步步临近。他想起逮捕袁家宝的情景:

也是在16路车站,袁家宝带着两个伙伴强行将一名商贩按倒在地,袁家宝拿出一把尖刀刺透商贩的耳朵,吓得候车群众一下闪开。

这时一辆警车赶来。季大欣带领两名民警跳下车抓捕袁家宝等3人。两个伙伴被民警制服,袁家宝却在与李大欣对打中脱逃,李大欣鸣枪追赶,一辆接应袁家宝的旧面包车敞开门徐徐开动,袁家宝纵身跳进车门,车刚加速。李大欣一枪射来,袁家宝应声掉在车下,李大欣如一头猛虎扑上去……

李大欣分析,这个要会面的歹徒十有八九是他。

16路公共汽车站越来越近,车站牌子的“16”在路灯映照下已看得很清楚,李大欣警觉地观察四周,他终于来到站牌下。他左右看看,无人,又来回踱步,仍无人。他索性坐在候车亭的长椅上,点着香烟吸起来,约定时间已过5分钟仍不见来人。

一辆轿车闪着灯光驰过,李大欣分析那是祝武他们。

李大欣又吸了两口烟,把烟蒂丢掉,站起身离去。

隐藏在不远处的便衣刑警也悄悄离去。

李大欣返回家门前,祝武出现在他身边。

“扫兴!没见着面。让同志们回去吧。”李大欣走进家门。

祝武走到暗处,悄悄向便衣刑警交代:

“留下一个人,守在门前。”然后他才离去。

李大欣悄悄地开开家门,在客厅蹑手蹑脚地脱鞋脱衣服。他打开寝室壁灯,看到妻子还愣愣地坐在床上没睡。未待妻子问话,电话铃声又响起。

李大欣接电话:“哪一位?”

“李大欣,行,佩服!不过,我知道你安排了人,我没那么傻。我还没活够!”

“你不够朋友,为什么不露面?我还想见你。”李大欣说。

对方电话挂断。

李大欣轻蔑地—笑,把电话放下,说声:

“睡觉。”他便上床躺下了。

夜色给草河镇经济开发区带来许多神秘。

还是杨立山带欧阳曼去的那座别墅。是另一个豪华的房间。

某合资企业经理吴天丽正和她的情人一这座别墅的主人,杨立山上次来告诉服务小姐“不要惊动”的那位老板金光,外号金大麻子约会。

看样子是刚刚做完爱,龙凤床上被褥凌乱,二人穿着睡衣,在沙发上饮咖啡。

18、最后选定一个目标

吴天丽秀发散披,脸蛋微红:“一个星期了,传你不回,手机不开,又跑哪野去了?”

金大麻子喷一个烟圈:“没麻子的有的是,那么在乎我呀。”说着又去搂她。

吴天而一扭身子:“除了干那个来劲,你什么都不管,也不问问天宝的事,急死我了。”

金大麻子这才想起:“有什么难的,这点事还找我呀,小学生。”吴天丽一伸手:

“拿来,老娘缺的是这个。”她两个指头枪一捻。

金大麻子在她手心挠了下:“抠门,你不是有珠宝店吗?”随即,从橱柜的抽屉里拿出两大叠钞票,足有20万,甩给吴天丽:

“自己想招儿去。我懒得动脑子广金大麻子把吴天丽揽在怀里,一阵狂吻和揉搓,吴天丽—味地嬉笑。金钱只是一个翅膀,找关系,靠权力,有了这一翅膀,这鸟人才能飞起来。吴天丽绞了几天脑汁,同亲属拟定了几个方案,最后选定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可不小,吴天丽得直奔公安局,并要打进大楼里的局长楼层。

一辆豪华车飞驰而来,停在市局楼前。

吴天丽着一身华贵连衣裙,藕荷色的,上边开遍了白色的野菊花。从车上下来,手拎小坤包,向楼上走去。她直奔毕文办公室,晃得毕文眼睛一亮。

吴天丽递上名片:“毕局长,我姑姑和你家大姨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学。”

毕文把名片放在一边,做出边看材料边不经心的样子:“噢……”他看着材料。

“你在哪儿工作呀?”

“在亚赛合资有限公司,经营部经理。”

“‘亚赛’主要经营什么呀?”

“高档家具和金银珠宝。”

“效益还好吗?”

“蛮好的,家具取材菲律宾木料;金银珠宝大多来自意大利、缅甸和香港,‘亚赛’在亚洲是满有声誉的。”

毕文这才正式抬起头来:“好,好,你当然也是个人才。”他细打量这女子,30来岁,一头披肩发,眼仁儿里含着笑,属于那种性感型的。连说:“你坐,你坐。”

“谢谢毕局长夸奖,不敢当,不敢当。”她边说边坐下。

毕文问:“你找我干什么呀?”他知道这女子今天见他是为了什么事,这样故意问她。

吴天丽说:“我是天宝的姐姐,我弟弟不是犯点事儿吗,真不好意思。”

毕文指材料:“我看的就是这个案子的材料。你弟弟吴天宝因处对象不成,持枪伤害对方启成严重后果。分局报到市局,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我希望作为人犯的家属,应当相信公检法部门,是会做出公正裁决的。”毕文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哎哟,毕局长,恕我直言,我们可不敢相信这个裁决。据我们所知,女方为了重判我们。使劲甩钱哪!”

“你能举出具体的人来吗?如果有我们公安局的人,我查出来,轻者开除,重者追究刑事责任。目前我们公安局为改变公安干警形象立了8条局规10条禁令,谁敢犯它就砸谁的饭碗!”毕文十分严肃,那眼镜片闪出一道道冷光。

“哎呀,毕局长,我姑姑告诉我,毕局长可温和呢,你怎么净吓唬我。”她故作出一个媚态。

“该温和就温和,但是不能因为温和而丧失原则。我如实地告诉你,有作案动机,有作案工具,有被害对象,这是铁板钉钉的持枪故意伤害罪,谁给这个案子说情也说不动,何况我们领导班子制订了‘约法三章’。

其中一条就是不许说情,不许走“后门”。请你支持我的工作。好吧?”完全是下逐客令的口气。

“看不出,警风真的好转呀。”吴天丽撇了一下抹得红红的嘴唇。

“还请你们多监督,排行‘例第一’的帽子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戴了。”说着毕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吧,我希望我们再有见面的机会。”她欠欠身。

“我每天面向广大群众,要见面请随时找我,只是不谈案情。”他手一扬,意思是请吧!

吴天丽起身,摘下右手上的白手套,同毕文握手:“毕局长,再见!”

毕文手上握到一件东西,他—看是张长城卡,他轻蔑地一笑:“吴经理,你的长城卡。”

.吴天丽见华文无意收留,立即收回长城卡:“一见你们领导,我都吓糊涂了,自己的东西都塞错了地方,毕局长,别笑话。”

“我记性也不好。”他又把手一扬。

吴天丽像忘了词儿的演员狼狈地退出去。

吴天丽回到家就窝在卧室里。她正坐在沙发上吸烟。吸两口,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又点燃一支,吸两口,又按在烟灰缸里:“什么破烟!”“啪”的一声将烟盒甩在化妆台上,碰倒了一排化妆品瓶子。

19.中学校友会

她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电话:“老姑吗?

请你来一下,天宝的事砸了!”姑姑安慰她:

“别急,咱们想办法。”

说起姑妈,这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她是市供销社副主任,以善交往出名,吴天丽去找毕文,就是她拿的主意。当她听到侄女讲述毕文一副包公脸儿的情景之后,这位在交际场上的常胜将军——老姑怎甘心这样一种失败。她动动脑筋之后,策划好了第一步,张罗举办一次中学校友会。

这是在雪花酒楼的大厅里,中学校友会正在举行,六张餐桌前坐满了人。

男男女女笑逐颜开,一边豪饮,一边在厅中间的空地上跳舞。有一对男女在对着投影幕对唱《心雨》,而后是不断的掌声。

掌声过后,吴天丽的姑姑吴玉文起身拿起话筒走到前面,向大家鞠个躬:“同学集会,我非常高兴。想当年,我们发奋读书;而今,天各一方,事业有成。希望朋友们互相帮助,再创辉煌。下面,我以最真挚的情感,献给大家一首歌,尤其献给我的同桌王雅芝女士。”

这歌是献给毕文妻子王雅芝的。在这么多同学中多有助身份,颇爱虚荣的王雅芝,先鼓起掌来。

吴玉文在掌声中向大家点头致意,唱了起来: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尔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为你做的嫁衣……

《同桌的你》情深意切地回忆当年,唱得许多人热泪盈眶。

身材微胖的王雅芝,咖啡色套装,颈上挂一条金项链,显得又富态又挺新潮,已经是近50岁的人了,一点不显老,听歌听得那么投人。吴玉文一唱完,她走上去为吴玉文献花并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两人手拉手走回座位。这一天吴玉文和王雅芝处得最亲热。分手的时候难舍难离,吴玉文约王雅芝去她侄女当经理的珠宝店开开眼界。王雅芝高兴地答应要去。

金银珠宝商行里,顾客并不多。柜台里的金银首饰光泽耀眼,彩色的珠宝让人流连

吴天丽陪着毕妻王雅芝和姑姑吴玉文在观看柜台里的一件珠宝。姑姑赞不绝口:

“天而,你可让我和你阿姨开了眼界了。”

“是好,是好,真是闭塞,金银市场已经繁荣到这个样子,我一直没出来看看。”王雅芝看得好高兴。

“姑姑、阿姨,还有好看的呢。”吴天丽十分热情地介绍。

“什么好看的呀?”吴玉文问。

“澳大利亚的钻石戒指。”吴天丽眉一扬,一脸牛气。

吴玉文说:“那快让我们看看,戴不起也得明白明白。”她问王雅芝:“是不是?”

“借你的福气了。”王雅芝笑呵呵地说。

“请来这儿休息。”吴天丽带领毕妻和姑姑来到四壁辉煌的贵宾休息室。王雅芝不由得细细地观察一下墙壁上闪着金光的装饰材料。

吴天丽手指白色真皮沙发:“请坐,我去给你们拿钻石戒指去。”她脚上的高跟鞋踩地蹬蹬有声,边说边往外走。

刚坐下,立即有人端上咖啡。

吴玉文说:“雅芝,来,喝咖啡。”她先端起杯子。

两人喝起热气腾腾的咖啡。

吴玉文用小匙在杯里搅动着,喝了一小口:“要说喝咖啡这一套外国饮料,还得到外国喝去,那是原汁原味,喝法都讲究。”

“去年老毕安排我去了一趟东南亚,那边不大讲究喝咖啡,他们喝茶。”王雅芝的意思说国外也不都喝那玩艺儿。

“去欧洲,让天丽安排,由她资助,咱俩去一趟。她向我提几回了,让我找个伴儿,出去走走。”吴玉文向目的地深入一步。

“你可别张罗,去一次得多少钱?”王雅芝说。

“多少钱能怎么样,她和她的公司能结交上公安局长夫人,是他们的福分。”

“可别这么说,老毕是公仆,我是普通一群众,可赶不上你们‘下海’的,差老鼻子了!”说着王雅芝捂着嘴笑了。

“那咱俩换换老公?”

“换换就换换。”

“不吃醋?”

“吃醋是小狗。”

好像真事一样,两个半老婆子逗着逗着便格格地开心大笑起来。

吴天丽拿着钻石戒指回来,将两个精制的小盒子展开,送到两位面前:

“姑姑、阿姨,看看吧!”

吴玉文一见,故作惊讶指着钻石戒指大叫:“呀!天下还有这么漂亮的钻石戒指!这要叫马科斯总统夫人发现,一定解囊收藏了。”

毕妻看着四处闪光的蓝色多棱钻石戒指爱不释手:“这若摆在柜台上得多少钱?”

20.你赶快把戒指送回去

吴天丽满不在乎地:“不算贵,不到两万元钱。”

“我的天,还不算贵?快收回,看看就行了。”王雅芝双手往回送,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吴天丽猜透了王雅芝的心思:“其实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很平常,今年老板光奖励我就奖励了5个这种钻石戒指,这两个就是。姑姑、阿姨是长辈,今后少不了您两位的指点和关照,我永远是姑姑和阿姨的小学生,这两个戒指嘛算是孝敬两位的一点心意。”说着她将钻石盒推给长辈。

“我收下。”吴玉文心安理得的样子。

“无功受禄,我可不敢收。”王雅芝推辞着。

“哎,天丽不是说了吗,今后还得你关照呢,收下吧,老同学。”吴玉文边说边拿出戒指往她手指上套。

“我能关照个啥?有事儿你们找老毕去办,我给吹风。”王雅芝当场许诺。

“阿姨,还真得请你给吹风呢。”吴天丽说。

“啥事用我吹风呀?”王雅芝问。

“家里有人惹点事儿。天丽,你说说吧。”

“姑姑,我不好意思说,你说吧。”

“那我就先说说。”于是吴玉文吴天宝的事说了一遍……

参加了校友聚会,使王雅芝高兴万分。

会后又得了老同学赠送的昂贵的戒指,更是喜形于色。她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吴玉文和吴天丽精心策划的。晚饭后,王雅芝急不可耐地把手指伸到丈夫面前,不无得意地说:“你看这是什么?”

毕文是个老公安,参与破案也不在少数,尤其没收的那些赃物,什么宝贝没有见过。他知道妻子手中没钱,怎能戴得起这样贵重的奢侈品,便怀疑这不是真货。他把戒指放在台灯下,戴上花镜翻来覆去仔细观察,发出疑问:“这是真的吗?”

“真是少见多怪,也就是你给我买假的吧。”

“值多少钱?”毕文还是有点怀疑。

“一万八!”王雅芝把大拇指和食指分开,做个“八”的手势。

“你买的?”毕文把目光越过眼镜片看王雅芝。”

“你给我钱了?”王雅芝把戒指从丈夫手里夺下来。

“别人送的?”

“对,吴玉文的侄女吴天丽送的。”

“哼,又是托你为案子讲情。”毕文不满意地将眼镜摘下扔在桌子上。

“这是一个干部两年的工资,不求你干点啥,人家得精神病了?眼下送东西没白送的,收东西也没白收的,是一种互补性的价值交换。不搞点交换就凭你那700元工资?”她把嘴撇了撇。

“行了,行了,你收敛点儿吧,李大欣来后我们订了‘约法三章’。”

“才‘约法三章’呀。以前八章、十章、十八章订老鼻子了,还净是你订章程呢。你们那些事呀,你吓外人去。”

“别再看老皇历了,千人大会处理孙喜明,向全市曝光,你没看着吗?”

“咋不处理杨立山?怨他孙喜明没能耐。”

“你以为李大欣不敢下手呀?那是没到时候,市委选他来,是有点说道的。所以你别给我惹祸了,把戒指给人家送回去。”他站起身,背着两手,话里有点命令口气。

王雅芝恼怒了,“啪”把戒指丢在地上,毕文惋惜地盯着戒指在地上滚动。

“你这是干什么,还像一个干部吗?”毕文有些激动。

“少扯,你就像个干部?你安插的人,改的案子还少呀?今儿你对我讲起马列主义来了,你不配!”她“呸”地往地上吐一口唾沫。

“配不配,那是过去的事。马列主义还要讲,我办的事都是经过一级级组织讨论认可的,谁越过组织也不行。”

“那一级级组织你安排了一半,你就是组织。”

“你这么说话太无原则,我是组织,那党呢?”他敲起桌子。

“这些话,你开大会扯去,我不听,你看我越过你,能在你们公安局把事办成不?”她一点也不示弱。

毕文知道老婆的脾气,爹是高干,娇养惯了,一身的优越感,你和她越顶她越硬,硬过劲了,就耍泼,所以他缓一下口气:“你别瞎攉弄了,你说,什么人求你办什么事?”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

“毕文,我告诉你,这事我还真不用你办。杨立山他们记得我举荐的恩情,我使个眼神他们会麻溜去办。”

“那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人家可净给你照亮了。”

“你就,人家求你办什么事?”

“吴天宝和对象纠纷案。”

毕文态度坚定。句句是钉:“那绝对不行,你赶快把戒指给人家送回去。”他又下命令似地把手向门外一扬。

21.不断有人来探视

“好!好!毕文!”王雅芝咬牙切齿地指着毕文:“好!好!毕文!”她突然两眼向上一翻,栽倒在沙发上。

毕文慌了,急上前呼唤:“雅芝!雅芝!”

妻子没有反应。

毕文急掏出手机,按动号码:“喂,值班室吗?我是毕文,我家属突然昏倒,要送医院抢救,快派辆警车来!”

值班室接到电话,立即安排车队出车。

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开路,划破了夜的宁静。

警车后跟随一辆轿车,停在毕文家门前。值班人员和两名民警忙进屋,将王雅芝抬上轿车,毕文跟进车里,把妻子楼在怀里。警车又鸣起警笛,向医院驰去。十字路口亮起红灯,两辆车闯过去。到了医院,车一停,两名民警小心地把王雅芝从轿车里抬下来,急进医院大问,把人送进病房。

医生给王雅芝检查完病情,又看护士送来的有关测检结果,对毕文说:“心脏、血压都没有问题,看来是精神、心理方面的障碍,先住院观察一下吧。”

“好,遵医生的意见办。”毕文向身边的跟随人员说:“去办住院手续。”

跟随人员出诊室,急去办手续。

躺在床上的毕妻长吁一口气:“我回家!我要办的事还没办呢,住什么院!”

毕文劝道:“雅芝,你不是小孩子,听医生话吧。”

医生也帮忙说:“你还是住院好,一方面仔细检查一下,一方面换一下环境,改变一下心情。”

“几个人一个房间呀?”王雅芝扫一眼房子,担心条件太差受不了。

“这好办,我们给你创造肃静的环境。

一会儿我找刘院长。”毕文满口答应。

医生和护士看王雅芝那副官太太的架子,心有反感、冷漠地离去。

毕文在医院陪护了一夜,总算帮助妻子住进高干住的单人病房里。天亮后,毕文离开医院,回去睡觉,还得上班。而王雅芝倒讨得一时清静,坐在床上盘腿合掌练起了气功。

杨立山闻信后急忙来到医院,他轻轻推开房门,手拿一束鲜花和毕军进病房来。

“老大姐,怎么了?不能累着,得注意保重身体呀!”杨立山关心地说,同时把花送到她手里。

“唉,快老了,所有的零件都脆弱了,一碰就掉渣儿。”王雅芝叹口气。

她嗅嗅花:“好,香!还是杨局长了解我心意,你看看大伙送来的那些吃喝的东西,倒胃口。”

“都是一点心意。”杨立山说。

“毕军,这阵子工作还行吧?”王雅芝问。

“可以吧。”毕军答。

“何止可以,很好,很好。我上报提他任正职。”杨立山向王雅芝表明他对毕军够意思。

“那好,更能多受锻炼。头三年我一个劲向老毕吹风,提你当分局一把手。这不,就进步得快嘛。”王雅芝暗示他,你有今大还能离开我?

杨立山何等聪明,连忙说:“确实,确实,毕局长和老大姐的这份恩情,我杨立山永远记在心里。”

“老杨呀,别提那个,说远了。眼下我倒是有点儿事,你帮我拿主意。”王雅芝兜了一通圈子,说到了正题。

“大姐,你说。”

“毕军呀,我说的这事儿你别听,你先在门外等着。”

毕军“哎”地一声走出病室。

王雅芝把吴天宝的事儿向杨立山一说,杨立山那多表情的长脸顿时没了表情,像一块木板儿似的……

有人说:“嫌钱少,病床上倒;要想富,隔三岔五调干部。”这话虽有失偏颇,且尖刻,但毕竟是老百姓对某些干部以权谋私,聚敛钱财现象的一种概括。

有实权的副局长妻子住了院,当然会有人来探视。

毕军走出病室,在门前甬道上等候,却看见不断有人拥来。

几拨来看望毕局长妻子的干警和家属,手里都拎着各式各样的礼品聚向病房门口。

看见毕军等在门外,也都守候在门外。

一个像当售货员的家属指着另一位有点上年纪的家属的礼包,小声问:“就这个?”

上年纪的家属悄悄地摸出一个小红包给那当售货员的家属看。

当售货员的家属笑笑,也拿出一个信封,亮一亮。

杨立山从病房出来,神情略显沉重,他下意识地向围在问外的来人们点点头,然后示意毕军:“走。”他举步先行。

毕军追上:“杨局长,往回走。”

杨立山意识到走反了方向,“啊”了一声。他转身往回走,显然刚才他在病房里听王雅芝的一番谈话大有震动,一时有点儿心惊和蒙门儿……

22.要送就麻烦了

一道3米高的大墙将一个大院四四方方地围在里头。高墙上边架着电网,看了让人觉得皮骨发凉。大门是厚铁板制的,门前有岗哨,这就是市公安局拘留所,建在远离市区的一个山坳里。

过柏油路、沙石路,穿一条不长的隧道,便能望见这所封闭的大院了。

一辆警车开进拘留所院子里,杨立山和毕军从车上下来。杨立山已记不清来过这里多少遍,说起来也怪,每当他受人之托,亲自提审犯罪嫌疑人时,总有一种作贼的感觉。而分局局长的职务,又需要他挺着腰板走路,同接待他的民警哼哼哈哈不失身份地搭话。表情丰富的杨立山总会把这矛盾的两方面巧妙地揉合起来。

杨立山走在南道上,一间间拘留室从他身边闪过。他和毕军来到警卫室。

杨立山问陪同他的拘留所民警:“有个叫吴天宝的押在几室?”

民警对杨立山和毕军很熟,便答道:“3室。”

杨立山说:“我同他核对一下案情。”

民警出警卫室来到3号拘留室门前:

“吴天宝,出来!”

吴天宝蹲在拥挤的一间12平方米左右的拘留室里,听见喊叫,心情紧张,应一声:“到。”便像老鼠见猫似的低着头出来。

民警在前走,吴天宝跟随在后面,来到警卫室。吴天宝看一杨立山,由于他是个混在世面上的人,虽然杨立山不认识他,他却认识公安分局局长杨立山,见杨立山一脸严肃地坐在椅子上便悄悄地坐在靠墙的木凳上。

杨立山对吴天宝开始审讯。

杨立山:“你叫吴天宝吗?”

吴天宝:“是……”

杨立山;“你为什么向赵丽华开枪?”

吴天宝:“因为赵丽华不同意再和我搞对象,我就……”

杨立山:“你知道你给她造成的严重伤害后果吗?”

吴天宝:“……知道……”

杨立山下意识地望望窗外,语气突然缓和下来:“在我们对你的罪行进行调查期间,你的家属为你的罪行作出如下辩解:说你拿枪只是恐吓对方,没有伤害动机,是在你掏出枪后,赵家母女同你抢枪,在撕扭中枪突然走火。你是当事者,你必须老实说,这是事实吗?”

吴天宝先是一愣,细一琢磨,悟出话里奥妙。他抬头瞅一眼杨立山肩膀上的三杠三星,又慈眉善目的,他顿时想到了姐姐的能力,便答:“是,是,确实是在我和她们娘俩撕扭的时候,枪‘砰’地—声走火,吓了我一跳……”

杨立山绷着脸,说道:“不必啰嗦。你

要相信,别看你是犯人,我们对你也要讲究实事求是。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以说。”

吴天宝听明白了,这是示意他可以翻供呢,便说:“好,好,领导。老赵家这娘俩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军不明其中奥妙,便申斥吴天宝:

“你是什么人!说话嘴干净点儿。”

吴天宝又缩回脖子嘟嘟囔囔地为自己辩解一通。调查很快结束,杨立山调查后,授意毕军,迅速整理出一份材料,亲自送到毕文手上。

毕文坐在办公室里细心看杨立山交上来的材料。

杨立山坐在对面沙发里,观察毕文的脸色。

毕文看罢材料显得心事沉重,他从皮椅上站起来,背剪手来回踱步,默默不作声。他想起了吴天丽趁握手时递过来又被他送回去的长城卡,他想起了妻子那枚价值1万8的钻戒;他想起了自己曾对妻子说过的那句“有作案动机,有作案工具,有被害对象,这是板上钉钉的案子”的话。他还是不作声,来回踱步。

杨立山等了一会儿,便试探着说:“人家吴天宝一方提出撕扭时使枪走大误伤女方,这同故意伤害罪性质就不一样了。吴天宝的家属在这节骨眼上盯得很紧,毕局长,您看咱们查不查呢?”

毕文依然踱步,思忖片刻,他停下来:

“立山,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就要实事求是了。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不要夸大也不要缩小,我们执法人员应该做到这一点,该查的应该查。如果人家被害方坚持人家的说法呢?”毕文这番话一点儿毛病没有。但杨立山还是听明白了它的话外音。他肯定地说:“我们在调查中会弄出哪是真哪是假的。”

“案卷还没送检察院吧?”毕文想,要送了就麻烦了。

“原定明天去送。”杨立山说。

毕文加重语气:“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要漏掉一个坏人。这是我们历夹办案的原则。案卷可以在你们调查以后再决定送不送。眼下局党委正在抓干警形象问题,要注意这个问题,一定要坚持秉公执法,不要惹事。我们领导之间互相都是严格要求的。”

23.警风警纪迅速好转

杨立山把“案卷可以在你们调查后再决定送不送”记得很牢。他说:“我知道。”

“就这样吧。”毕文挥—下手。

杨立山得了指示,心中有了底数,便匆匆走出办公室。

毕文坐下沉思一会儿,觉得非常有必要和辛雷通个气。他历来做事,特别是重大原则问题,总是处理得天衣无缝。即便出了问题,有集体兜着呢。办成了,是我的;错了,人人有份儿,能把我咋的。特别是有关他决策的事,他更注意把别人推出来,借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于是,他拿起电话:“辛雷呀?”

辛雷在办公室接电话:“我是,啊,毕局长。什么?吴天宝的案子?我知道,不是已经决定报给检察院了吗?”

“太平分局刚来汇报,说是被告吴天宝及家属提出事实与原告所述不符,有性质上的差别。”

辛雷一怔:“有什么差别?”

“说是双方撕扭时枪走火,不属故意伤害。本来案卷要送检察院的,你分管分局工作,得向你报告,是不是先去调查呀?”

辛雷恩忖一下:“我同意调查。为防止偏听偏言,对原告的陈述也要再核实。”

毕文也恩忖一下,觉出这个辛雷侦破工作经验丰富。不好对付。辛雷提出对原告陈述也要核实,不乏的击意味,但终于使辛雷对已决定送检察院的案子同意再调查了,他稍感心情宽松,放下电话。

辛雷放下电话后思考毕文提出的问题,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不放心,戴上警帽就走出办公室。

不到10分钟,轿车就来到人民路派出所门口,他拉拉笔挺的警服衣角,走进派出所大门。

辛雷在走廊里见到孙喜明和女户籍员阎华。

“辛局长来了。”孙喜明亲切地打招呼。

“分配什么工作了?”辛雷很关心地问他。

“陆所长让我配合他工作,机动地干点所里的事儿。这不,让我帮着阎华办理一下居民新户口本。”

身段标致的阎华说:“辛局长,人家孙局长……”话还没说完,孙喜明便打断说:

“叫错了!叫老孙。”

阎华见孙喜明认真了,便说:“习惯了,孙局长,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又说了句孙局长,立即一字一字地说,“人家孙一喜一明同志可是认认真真地帮我做工作呀,领导心里得有点儿数呀。”

辛雷毫不客气地对阎华说:“你这话说的,我是官僚?”转而指向孙喜明:“他原是一个普通民警,让他回来寻找那原来的世界,他不认真行吗!”又扭头对阎华:“你们对他的要求,不能因为他当过局长就客客气气。等他不认真的时候,你再向我反映。整治他!”

阎华笑了:“辛雷局长,怪不得人家叫你地雷,一碰就响。”

辛雷也幽默起来:“地雷发潮了,没响儿的时候多。”

阎华反应更快:“我可听说你一见你爱人就发潮,不知是真是假?”她那双大眼睛调皮地眨着。

“真的,真的,完全是事实。两人世界,我绝对是二把,孙喜明可以作证。”

阎华和孙喜明格格笑起来。

辛雷说:“傻笑。老陆呢?”

“在所长室。”

“你们忙吧,我去见他。”辛雷奔向所长室。

千人大会处理孙喜明问题之后,警风警纪迅速好转。陆大明任所长的人民路派出所,原来就是全市基层所的十面红旗之一。

这次贯彻局党委指示,更是严肃认真。所长陆大明,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干部。在部队时当营长,回地方后先当了两年副所长后升任所长。他身材瘦高,性格很直率,有组织能力,坚持原则,干起工作雷厉风行,深受辛雷赏识。

辛雷一进屋,就发现与以往大不一样。

墙壁刚用白灰刷过,干净得一尘不染。

墙围子以下的水泥地刷上紫红色油漆,拖得溜光,让人想扔烟头和果皮都不忍心随便。

办公室里摆放有序。墙上,一溜衣钩上,挂着警服上衣和大檐帽,各种规章制度全装在镜框里,用微机打的字,怎么看怎么顺民。

一面新送来的大锦旗,紫绒黄字,上书:

“情系人民,警在心中。”落款是八十老者王光峰敬赠,落款时间在前三天。辛雷心里一阵高兴。

屋里没人。辛雷刚想往外走,陆大明从后喊起来:“辛局长驾到!”

辛雷转身:“我来看看孙喜明。”

陆大明绷着脸开玩笑:“到底是人家当过局长呀,怎么不说看我。他可天天提前一个钟头就到派出所,你没见过道一尘不染吗?都是他又扫又刷。说真的,人家原是一位副局长,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24.你媳妇跑了

“你也真是,干嘛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嘛,多为群众干事天经地义。再说,他多干点儿好,大家多说他好话,对他有好处。所以你再用不着不好意思,你别冷落他就行。”说着辛雷坐下。

“那怎么能,我坚决按党委精神办。”

“那好那好。不过,今天我是专为一件案子来的。”辛雷压低了声音。

“哪件?”

“那个吴天宝的案子,你参加预审了吧?”

“接到赵丽华家报案后是我带人抓的,是我审的。”

“你把审讯记录拿给我看看。”

陆大明从卷柜里拿出审讯材料交给辛雷。

辛雷认真地页一页看材料,看毕,他皱起眉头:“为什么开枪?怎么开枪?这里问答得清清楚楚呀?”

“有什么说法?陆大明觉得蹊跷。

“毕局长告诉我,说吴天宝及吴天宝家属提出,吴天宝本无伤害动机,是在赵丽华母女同吴撕扭时枪走火,造成误伤,要查一查。”

“扯他妈的王八蛋!让谁查?”陆大明气不打一处来。

“案卷在分局,当然由分局查。”

“辛局长,我当兵的出身,实话实说,分局一查,案子就变形,重罪变轻罪,轻罪变无罪。这两年,我们前门抓人,到了分局就后门放人的事儿还少吗?我这肚子气得鼓鼓的。辛局长这事你得向李局长讲,不是有‘约法三章’、‘10条禁令’、‘8条局规’吗?

那不是光给孙喜明以下的干警预备的,上上下下不全动真格的、我说句丧气话,警风没他妈个好,还得倒第一。”这陆大明气得喘气都不匀静了。

“看你气得像个蛤蟆似的,张口妈妈的,顶个屁用!你要相信局党委、扭转局面的决心是坚定不移了!”说着辛雷摘下警帽,扔到桌上。“再想把坏人当好人放出去没门儿了!局长、市长、省长说情也不行!但是,人民路派出所所长同志,是好人,是坏人,坏人又坏到什么程度,需要我们凭着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去认认真真地调查、识别。实事求是才使人处于不败之地。你们是吴天宝—案的办案部门,被告对案件性质已经提出疑义,你们也可以就这疑义问题进行调查,提出看法。这是我交办的事儿,最后两级部门都可能拿出意见,交由市局审处。”

“那好,别像过去,我们抓了10个,放了9个,都没人告诉我们一声。”

“你那嘴是为发牢骚长的呀?”

“谁愿意发牢骚是犊子,我想干事儿。”

辛雷看看墙上挂钟:“这不是让你去干事儿嘛,哟,都快到12点了。”

“在我这吃饭。”

“吃你的饭,盒饭我不吃,领我出去吃你就是请领导吃饭,你要摘我肩膀头上的星呀!”

“不吃拉倒,我省钱了。”

“家里又出搔头事儿,老婆又跑娘家去了,我得去调整。”

“局长家里也有难唱曲呀。”

“下辈子可不当公安局长了,都是这差事搅得家里不安。我得快走。”辛雷抓起警帽扣在头上,陆大明送他出门上了车,辛雷向司机小王说:“送我回家。”

辛雷乘车来到家门前,车停下。

辛雷钻出车来,向司机说:“小壬,你回去吧,我到家看看。”

司机问:“什么时间来接你?”

辛雷一扬手:“不用接,我自个儿走回去。”司机应一声便把车开走了。

辛雷进了干警宿舍楼,家在三楼,还没到家门,辛雷就听见父亲怒吼声,并传出摔饭碗的声音。

“当他妈的狗屁公安局长,几天不回家,家不要了,媳妇跑了,分明是想害死我呀!辛雷,你这个兔羔子!”

丰雷推门进屋,看到白须白发的老父亲拄个手杖,一边踱步,一边叫骂。

辛雷温声温气地说:“爹,我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你死在外头得了!”老父亲瞪他一眼举棍要打。

“爹,我又是三天没回来,你若有气就打我几棍子。”他躬起背等着打。

“你三天没回来,你媳妇跑了!”老人把媳妇两字咬得重重地。

“我知道,我去找。”辛雷搀扶老人请他坐下。

他爹甩开辛雷:“我做了三天饭了,你知道不?”

辛雷看地上被摔破的饭碗碴儿,他弯身去拾。

“别捡,我还摔。”

辛霞走进厨房,赶快把碗筷拣到一个盆里,用水泡上,又扫地又抹桌子,忙乎了半天,听客厅没有动静,便说了一声:爹,我给你下挂面,咱俩一块儿吃。”他将锅盛水放在煤气灶上。打着了火。

25.坐在角落等待妻子

父亲又没好声地喊:“你瞎?没看那下水道堵了,厕所也堵了。”

辛雷往排水管下—看,可不是。他找来一根铁丝,蹲在水池子跟前,伸进滤物盖中去捅,鼓捣一阵子还不行,便伸手去掏,又将盖拿出,一点点抠去污垢,重新洗了,放上去,这才通了。

他又进了厕所,掀开座便盖一看,池里已经满灌,差一点就流了出来。天又热,臭味熏得人喘不上气来。他分析,定是掉进了毛巾之类的东西,否则不会这样。他过去住平房时曾遇到这种情况,那次,他晚饭后坐在客厅一边洗脚,一边看电视,脚洗完了,忘了倒洗脚水。当那个精彩的电视剧中间播广告时,他急忙去倒水,脑子还在想剧中情节,竟忘记脸盆里还泡着一双布袜子和擦脚毛巾。“哗”的一声,一盆水进了便池后,打个旋儿,便不再往下流。没说的,堵了。那时还没有什么下水道疏通机之类的工具,便到邻居家借个胶皮抽子,“呼哧呼哧”抽了一阵工夫,才把下去的毛巾抽上来,疏通了。打那以后,他十分注意,千万别掉进便池里东西。住进楼房之后,没再发生这种问题,也没有置备胶皮袖子之类。去借,哪里有?这时,他忽然想起—楼走廊门口的墙上,曾贴有安装抽油烟机、封阳台之类的传单广告,忙开门下去看,果然有这个项目。便返回来,按广告上的号码拨个电话,有人答话,问明了地址几楼几单元几层几号,说10分钟便到。

这时,他才想起煤气灶上还在烧水,又进了厨房,水已经开,扑扑直撞小锅盖,便从确厨里拿出一匝挂面,下到锅里,一会儿便熟了。他又弄了个鸡蛋酱卤,浇了两碗,端上来,请父亲吃饭。

父亲的气还没消。一声不吭。

“爹,你别生气,修厕所的一会儿就来。

你先吃饭,等一会儿我去接杜芳。你老多担待一点儿。”

“担待,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们俩谁是爹?不赔礼道歉不许登家门,这是老辛家,你就是以后当部长也是随我姓辛。”父亲火气又上来了。

“爹,你少生气,多活几年,大伙高兴。”

“高啥兴?我不高兴,我想你妈,这整天连个伴儿都没有……”辛雷一时无语,因为妈是他更为想念的。

这时,两个中年男子抬着一台下水道疏通机上来了,进了厕所,接上电源,轰隆隆响起来没几分钟,通了。辛雷给了30元钱,两个人便抬着机器走了。

辛雷拿起拖布,开始搞卫生,边干边说;“爹,你睡一觉,我去找杜芳,让她给你认错。”

经过辛雷好一番哄劝,老爹才坐下吃挂面,辛雷算是把家里的这边安抚住了。

还有媳妇那边需要安抚,所以晚上临下班时他匆匆往医院打了个电话,约杜芳在医院斜对门儿的一家馄饨馆里见面。

已经是6点钟了,辛雷换上便装,坐在馄饨馆的一个角落等待妻子。

片刻杜芳进来,一眼盯住辛雷,走过去。

杜芳素气,却美丽,典型的知识女性的文静模样,普通的蓝色西式女套装,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曲线分明,十分得体。她看了一眼辛雷:“你就认准馄馆了,一碗馄饨俩烧饼,小抠!”

辛雷笑笑:“在这吃饭气氛自由。”辛雷对服务员,“两碗馄饨四个烧饼,一个凉盘,一瓶啤酒。”

服务员走去,一会儿陆续端来酒菜。

“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小时!”辛雷边倒啤酒边问。

“刚给病人做完手术,身上汗还没落净呢,就跑来了。怎么有意见呀?”

辛雷听话音,知道杜芳在家里的火气还没消,他同杜芳碰了一下怀:“第—,请罪。市局这阵子紧抓扭转干警形象,党委成员夜里也都滚在局里和基层,我无暇回家,尽不到户主的责任,把担子都加给了你,很不安。我先罚喝一口。”他喝一口酒。

杜芳心情不快地放下酒杯:“第二让我回去。对吧?”

“不,请,请你回去。”辛雷—脸笑意。

杜芳摇摇头:“要是为你辛雷个人,怎么的都好说,为你爹,我不能回去!”

“为我爹还不就是为我吗?”

“那怎么是一回事,尽管外边叫你‘地雷’,你还没向我爆炸过。你爹可好,不是骂就是摔,我是个动刀的医生,我总生气还能工作吗。你爹一骂,我手就哆嗦,万—出点事儿怎么办?所以……”

“杜芳,你知道,他的精神由于老年孤独已经出现障碍,他是个病人。”辛雷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他首先应当意识到自己有病,这时更要想到自己不是你的亲爹,我不是他的亲儿媳妇,举止要有度。你看你也太迁就,比亲爹看得还重。”

26、想起了一个好计策

杜芳说到这,辛雷心情沉重起来。他把酒杯放下,一只巴掌在脸上抹了一下,像要把情感上的变化一把全抹去,但是他抹不去,动情地说:

“杜芳,你说对了,我真是把他老人家看得比亲爹还重。灾荒年,我亲爹因工伤去世了,妈带着我吃穿无着。在这种时候,我爹收留了我妈和我,他—个人的饭分三份吃,还供我上小学、中学,我今天扛着的三道杠三颗星也可以说是他老人家给我的。

今天别说他老人家因我妈去世得点病,就是瘫在床上我也得侍候到他老人家高高兴兴地离开人世。不可心的是我这份工作,真是不能让我安下心来照顾爹和你,特务是你,又受累又受委屈,我这心,真是,真是,……好,我,并代表我爹向你赔不是。“说着他含着泪喝下第二口酒。

杜芳软下来了,低下头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像是回报辛雷,也喝一口酒,她微笑一下说:“你呀,当演员最合适,动动嘴就能骗人眼泪。我呀,也是那观众。听见雷声就以为是雨,唉!拿你没办法。”杜芳认输地摇摇头。

“杜大夫,谢谢你对我们公安工作的支持。这杯酒,含着山城3000名公安干警的心意,向你致敬!”辛雷一高兴又喝下第三杯酒,才说起家里情况:“这几天你没回去,可修了,厨房下水道、厕所便池子全堵了。屋里弄得乱七八糟。爹自己做饭,又是煤气灶,精神还有问题,能不生气吗?一旦出点啥事,咋说呢?我是局长,你是外科主任。都是重要岗位,心情都要平静。今后你不顺心,先打我两嘴巴泄泄火,别真生气。”

辛雷有点激动,又倒满了一杯酒。

杜芳按住辛雷的手制止住他:“别喝了,咱们回家去。”

人夏天渐长,7点了,天还没全黑下来。

从馄饨馆出来,夫妻俩在街上慢慢遛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回到家里。

一进门。辛雷便朝父亲说:“爹,杜芳回来了。”

老人虽然有气,一见媳妇回来。气也就消了,欣慰地点点头:“嗯。”

杜芳解释道;“爹,我在医院值几天班,请你老谅解。”

老人叹口气:“我知道,你烦我,唉,老人,少了说话的,爱唠叨。”

辛雷去收拾地上的碎碗。

老爹站起身:“我捡,我捡。我估摸你们今天能回来,锅里煮了一锅粥,沙子多点。”

“爹,我们吃饭了。”杜芳说,“我们干吧,你休息。”

老父亲坐在沙发里,又开始唠叨:“辛雷呀,烟卷还得买,留着有用。”

辛雷一听父亲提买烟卷的事,有点儿莫名其妙。转而—想,想起来了。去年冬天,暖气管子漏水,房管所派来了一个小伙子,捅鼓了好几次,过几天又漏了。父亲提醒说:“买一条烟卷吧,就不会再漏了。”辛雷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又不敢惹他生气,便买了一条放在家里。修暖气的人来时,辛雷不在家,父亲便把那条烟甩给了那小伙。从此后,再没发生水患,暖气也比以前热了。父亲重提买烟卷的事,是担心以后有点事好方便,于是说:“爹,我明天就买。”

爹接着说:“你们警察现在不也收点这个那个吗?”

“爹,那是过去也是个别人,今后谁也不行。”

“那是过去?那好。说过去,那满洲国时候的警察,国民党时候的警察,全收拾老百姓,都他妈的没好揍,完犊子。现在是没烟不能办事呀,这么鼓捣若让毛主席知道……”

“爹,若光是烟卷那点事儿,你儿子就天天陪你老在家过夜了!”

“今个在家过夜?”

“你问儿媳让不让我走。”

“看你没正经的。”杜芳禁不住笑笑。

“三个人在一块过个团圆日子,真不易。”老爹深有感触。

吴天宝的案子成了杨立山的一块心病。

作为分局局长,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案子的难度。人民路派出所的案件报告写得清清楚楚,要改性质。他已走了第一步,就是暗示吴天宝翻供,改变有关情节。那天,他又去毕文那里摸了底,胆子便大了。但他也深知他面对的强大对手,必须弄得天衣无缝,才能成功。否则……怎么对得起王雅芝的信任和委托。他知道,他自己是怎么上来的,这年头,什么才能?有才能的人有的是。怎么样,得有后台,有靠山。他鼓励自己,不管怎么困难,也要走到底。他恩来想去,想起了一个正在实施的好计策……

肖小兵来到局长办公室时,杨立山和毕军正在等他。

肖小兵自在夜总会被查出曝光后,情绪一直低落,听说杨局长找他,猜想凶多吉少。

但又不能不去。于是开口便说:“杨局长找我?”

27、实力人物在这儿

“小兵,你坐下。”杨立山的神态挺和善。

肖小兵坐下,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兵,最近干什么呢?”杨立山间。

“身体不好,休息了半个月,上班以后干点治安科里的杂事儿。”他故意用两根手指捏捏两边的太阳穴。

“小兵,你是相当有能力的,1990、1991年,两年你是分局破案标兵,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以后你就不上进了。”

肖小兵自嘲道:“能力不行呗。”

“那你就胡说了,肯定是搞了对象后被梅小姐的歌声迷住了,结果呢,还让人家把你从夜总会里按出来。”杨立山很善于往疼处刺。他把“人家”两字说得很重。

肖小兵的火被点着了:“那也没啥,拽出来的也不光是我,比我官大的还有不少呢。”

“你小子,不思上进。看人家毕军,同你是一个时期从警的嘛,进步得多快。”杨立山用话激他。

“杨局长,千万别拿我和毕军比,我们俩没有相比处。”毕军在场,肖小兵不好说别的话,其实他心里不服。

“也不能那么说,关键是个人业绩突出,小兵,这回局里给你—次机会。”杨立山卖关子,吊小兵的胃口。

‘’我还能有机会?”肖小兵有点惊疑。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从来不把人看死的,特别像你这种机灵小子,把你放到合适的地方,就是一条龙,从今天起我就不许你这条龙在那盘着。”杨立山显得很有魄力又有人情味儿。

“谢谢局长,说龙谈不上,但我还相信我肖小兵是只虎。”肖小兵情绪上来了。

“好,我爱听这话。现在我把我亲自抓的一个案子交给毕军和你来办,稳干、实干,不必张扬,我们直接对毕局长负责。办完这个案子,写出报告,就算我们分局的结论。小兵,一定把这件事儿干漂亮呀,还要当标兵嘛,有机会!”

肖小兵抑制不住心里兴奋:“感谢局长对我的信任。”

杨立山把一份材料交给肖小兵:“你看看,好好干。”

肖小兵接过材料。当个重要工作去做。

王雅芝自从那次校友会,特别是吴天丽送给她钻戒后,相互间的联系更加密切。

隔三岔五,吴玉文总要请王雅芝赴宴。酒宴过后便围在一起搓麻将,玩儿得不亦乐乎。

权力的光环照在她身上,更加为所欲为。吴玉文和吴天丽呢,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彼此心照不宣。

玩儿过一阵后,王雅芝想起了吴玉文说的外国咖啡的原汁原味儿。吴天丽呢,更是求之不得。只要你走下去,吴天宝的事便不愁办不到。

于是,在她们面前便有了新的风景线。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毕文和妻子王雅芝乘轿车来到飞机场。轿车停下,夫妻俩走出轿车。

吴天丽和姑姑在等候,俩人热情地迎上毕文夫妇。

吴玉文伸出手去握毕文:“毕局长,官当大了,咱们高攀不上了。”

毕文自谦地说:“小小公务员算什么。雅芝去欧洲,还不得借助你的经济实力吗?”

“实力人物在这儿,我的侄女,吴天丽。”吴玉文拍拍吴天丽的肩膀。

吴天丽上前与毕文握手:“毕局长,我去您办公室拜访您,不给面子,看来咱还是辈儿不够呀,还是我姑姑有面子。”

毕文挺尴尬,“那是友谊。友谊归友谊,办案归办案。两码事嘛。”

吴天丽嘴一噘:“那当然,我们谁又同你提案子?”

毕文:“不谈,那好,那好。”

王雅芝见状,忙说:“天丽,他们呀,不是工作就是办案,个个一副小铁脸儿,不同他谈这些。老毕,请回吧,给我看好家,别忘了喂小狗。”

“好,祝你们一路平安了!?”毕文双手合十,向上一扬。

三人同声道:“再见!”

毕文说:“再见。”上车返回。

吴天丽陪同王雅芝和姑姑走进宽敞的候机大厅,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这两位中国中年妇女便乘上空中客车,飞向美丽的巴黎了。

再说,陆大明和孙喜明按辛雷指示,到赵丽华家调查吴天宝一案。赵家是普通劳动者的家庭,陈旧的两室一厅,那还是赵丽华父亲在世时,由邮政局分配下来的。赵丽华的母亲是退休工人,母女俩过着只够温饱的日子,只是赵丽华长得秀气引得人们对她留意。此时的赵丽华,脸上缠满纱布坐在椅子上,赵母巳接触过陆大明,彼此很熟。但却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孙喜明。

陆大明见这情况先说:“老大嫂,你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我想和你单独说。”赵母又看看孙喜明。

28、那天的发案经过

孙喜明意识到自己不被信任,知趣儿地离开,走出房门,靠墙站着。

陆大明见孙喜明离开,便解释道:“老大嫂,孙喜明同志是新来我们所工作的。”赵母肯定地说:“我知道他,不就是耍钱受处分的那个分局长吗。”

孙喜明站在门外点燃一支烟,屋内的谈话从问缝传了出来。

“这样的警察我们信不过,这案子这么反反复复地调查,不是这号人使坏才怪了呢。”赵母非常不满。

孙喜明听见这话,痛苦地离开房门,向远处走去。

路的对过是一家电影院,大幅广告上写着新放映的片名《心灵的忏悔》。画面是一个男人低头不语的黑色剪影。孙喜明望着这幅广告画,心想这电影里的主人公一定有同自己一样的痛苦。

陆大明和赵母的谈话仍在继续:“老大嫂,你过虑了。孙喜明在某个方面犯了错误,但本质是好的,对错误也有了认识,这一次是市局领导同志安排他和我来复查你们这起案子的。”

“妈,你相信组织嘛。”赵丽华急切地说。

赵丽华母亲听女儿的,便说:“对,对,我把他请回来。”“我去叫他。”陆大明开门出屋。

陆大明出门来,却不见了孙喜明的影子,便东张西望地寻找,他看见孙喜明正站在电影院门前,仰望电影广告画,看得那么投入。

陆大明喊他:“喜明——”他跑上来,拉住孙喜明胳膊,“走,回去,她们误会了。”

“我还是回去吧,我办这案子不合适。”

“组织安排,怎么不合适?别胡思乱想。”陆大明拽他。

“是人家群众不信任咱们。”

“咱们用行动把一件件事认认真真地做好,群众不就信任咱们了吗,没听辛雷局长总提那首歌嘛,‘这点痛怕什么,只要心中还有梦’。咱们这次搞复查,我看可不是个小事。”陆大明最后以命令口气说:“这是组织决定!”

孙喜明恩忖一下:“好”,“他随陆大明重又走进屋来”

“快请坐。”赵母十分客气。

陆大明和孙喜明坐下。

陆大明说:“你再讲一讲那天的发案经过。”

赵母“唉”了一声:“那天晌午,我和丽华正坐在这桌子两边吃饭,房门突然被撞开……”她讲述了如下的情节:

吴天宝撞开门闯进来,一脸的凶气,吓得赵母和赵丽华吃惊地站起来。

“老太太,你还不同意你闺女和我搞对象是不是?”吴天宝手指赵母的鼻子问

“吴天宝,你不用恐吓,你是哪号人你自己清楚,我再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的闺女守家一辈子也不能跟你!”赵母口气十分坚定。吴天宝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手枪,瞄向赵母,赵母一躲闪,“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在墙上。

吴天宝走近赵丽华,恶狠狠地叫:“你呢?跟不跟我?”

“你滚出去!”赵丽华拿起椅子抵抗。

吴天宝退到门口,向赵丽华面部开了一枪。

赵丽华随着枪声倒在地上……

赵母老泪纵横地哭诉:“陆所长,当时公安局不是都调查完现场了吗,这又有什么说头?”

陆大明耐心解释:“因为临近治罪阶段,把罪犯的每个犯罪细节都要再次落实。”

孙喜明插说:“是你女儿先拿椅子还是吴天宝先掏枪?”

“是吴天宝放了一枪以后,丽华才拿椅子。”赵母说。

孙喜明又问:“吴天宝拿出枪以后,你们娘俩上前抢了一阵枪吧?”

“没有。他一掏枪,我们一下子愣住了,我还没动地方就先向我开了一枪,”赵母说,“这没错。”

孙喜明问赵丽华:“赵丽华,我们知道,你是石化研究所的先进职工、优秀共青团员,你实事求是地讲,你同吴天宝厮打没有?”

赵丽华摇摇头,两眼流下的泪水,浸湿了纱布。

孙喜明同情地点点头。

陆大明拿出皮尺,他站在门口,孙喜明站在桌前,两人拉直皮尺,丈量距离。然后同时将尺寸记在子上。

赵母不明白两人为何如此认真,便说:

“两位让我说句不放心的话,现在都说办案的是吃完原告吃被告,我们可没有钱,比不了吴天宝他们。你们看到了,坏人把我们娘俩害得这么苦,公安局若不替我们说话,我们宁可拿命讨个公道。”

“老大嫂,你放心吧,我们是人民警察,还没腐败到那个份儿上。我叫陆大明,你的权益得不到合法保护,你撕烂我这身警服!”他扯扯自己的衣袖。

赵母感动地流下泪来:“我信你,陆大明。还有你……”

孙喜明惭愧地:“我叫孙喜明……”

29、不知这回是祸是福

而另一边,毕军和肖小兵遵照杨立山的指示,来拘留所进行调查。

在拘留所,民警把吴天宝带到值班室,让吴天宝低头坐在凳子上。吴天宝瞥眼审讯他的是谁、毕军他见过,肖小兵他悄认识,不知这回是祸是福。

毕军和肖小兵开始了审讯。

肖小兵:“吴天宝,你说你们是在撕扯的时候枪走了火,你既然无意伤害对方,你枪里装上子弹干什么?”

吴天宝:“我,是为了自卫。”

肖小兵:“她们娘俩能打你吗?你有什么自卫必要?”

吴天宝:“我伯她们勾人来呀。”

毕军—听肖小兵这话不对劲儿,便打断肖小兵,随便问了几句之后便对吴天宝说:“好了,你去吧。”

吴天宝鞠躬后离去。

毕军对肖小兵说:“吴天宝说的可信。”

“不能自圆其说”。”肖小兵果断地判定。

毕军满不在乎地说:“就这样了,我们回去整理一份儿正式报告。”肖小兵不甘心地摇摇头:“不能听单方面的,我看还得调查原告吧?”

毕军理直气壮:“杨局长没安排我们有那项任务呀!咱们别干超越组织的事。”

肖小兵不吱声,这聪明的小子心里却在琢磨:吴天宝的话明明站不住脚,可毕军却说真实可信。这是什么原因?肖小兵毕竟是警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他相信相互指正的原则。不干是不干,干就要认真,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听一方说就下结论呢?于是他回到分局同毕军分手后。又一个人去人民路派出所去查阅原告的调查材料。

肖小兵见到陆大明,说明了来意,请陆所长支持。

所长陆大明怒气冲冲,把一叠材料摔给肖小兵:“你小子好好看看这原告调查材料,你是不是看到有立功的机会了。改变改变领导印象?肖小兵呀,你这两年往下滑坡,有情可原。你若跟着整猫腻,你可不是人,是王八犊子!人民警察的形象,我们都得当头等大事来考虑了,形象一歪,人民群众就受苦。你可少祸害人。快看,快看。”他把材料拍得“啪啪”响。

“哎,陆所长。你冤枉我我不说,你可千万别向分局说我肖小兵来你这讨材料了!”

“吓,还搞秘密活动呢。”

陆大明似有所悟,不吱声。

肖小兵认真地看完材料,对陆大明说:“看完了”

“说说,有何感想?”

“陆大所长,别看你在歌舞厅查我的时候挺神气,这回呀。本人无可奉告!”肖小兵有意挖苦地说。

“你爱奉告不奉告,反正你若敢作孽我就整治你!”陆大明警告肖小兵。

“拜拜!”肖小兵一挤眼,一招手,就出门走了。

肖小兵提审了吴天宝,又看了原告的调查材料,心里阵阵发冷。

杨立山在这个时候委他以重任是为什么?

毕军的自信后面又隐藏着什么?

仿佛一个走进大森林迷路的夜行人,来到人民路派出所,突然发现前方一堆篝火,看见亮了,但又不知那篝火四周埋伏着什么。一切都暂时藏在心里,对上什么也不说,但心里要有数,自己要当一名神秘森林里的守望者,等待天明。

肖小兵骑的摩托车跑得飞快,那种消逝了许久的侦察员的神秘和兴奋,他忽地又寻找到了。他发现他还是个当警察的材料。

按约定时间,肖小兵在夜总会门前的幽静处等候梅芹。片刻,梅芹从夜总会出来,跑到肖小兵跟前。梅芹身上散放出化妆品的香气。

“小兵,进去呀。”

“还敢进去?”

“你穿便服,不进舞厅,怕什么!”

“免了,免了。我求你—件事儿。”

“啥事儿?”

“你给我开半个月诊断书。”

“又歇,你还要不要警服了?”

“正是因为我留恋这身警服。”

“什么音恩”……,现在我虽是个公安干警中的落伍者,但是,我不愿昧良心去办案,杨立山现在就交给我这么个差事。我不去,就得抱病。请你帮助我。”

“你呀。简直就是个谜,本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民警标兵,现在却变得一惊一炸的。”

“这个谜,你我之辈是揭不开呀!”

“好了,我帮你办。快该我唱歌了,你到我家等我吧。”说着她亲一下肖小兵的嘴巴子跑回歌舞厅。

夜总会里,灯火迷离,乐曲激荡。一名女歌手正在唱歌,她边唱边向一个个座席走去,向光顾者致意。

这时梅芹返回舞厅,站在台边准备下一个登场。

那位女歌手来到外号叫姜小三的座位前,姜小三又将一杯啤酒喝下,已有几分醉意。

30、打击这帮不安分的家伙

姜小三拉住女歌手:“在这儿给我唱。”

女歌手往回抽手,姜小三不放。女歌手停止歌唱,不满地看着姜小三。

男主持人过来,怒斥姜小三:“你耍什么流氓!”

姜小三眼一瞪:“你小子放狗屁!”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抡起座椅就要砸,男主持人忙躲开。姜小三将椅子掷出,砸在墙上,然后,将桌子掀翻,酒瓶、果盘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顿时舞厅内乱了起来。

男主持人急忙跑到服务台挂电话报警。

姜小三寻找女歌手和男主持人大喊:“那两个狗男女跑哪儿去了?”

公安分局得到报警,毕军带着几名刑警登上一辆警车迅速向夜总会开来,车停下,毕军带着两名民警跳下车跑进夜总会。

姜小三一手拿麦克风,一手拿个酒瓶子,向惊慌的人们讲话:“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们,那几个狗男女,唱的是什么玩艺儿,什么哥呀,妹呀,你搂我,我爱你。黄!黄!应该唱‘我们走在大路上——’他一走一晃唱起来,“哎,这大路怎么不平呀?这夜总会,就得进油锅,炸(砸)!”他掷出酒瓶子砸在墙上,满屋“砰砰”山响。

毕军和民警进来,上前按住姜小三,一个民警向他踹了一脚,趁他一趔趄,扭住他的两只胳膊,将姜小三押出舞厅,舞厅里响起掌声。毕军把姜小三押到公安分局。

审讯室里,各种飞虫从纱窗孔钻进来,围绕日光灯上下翻飞。

毕军和两名民警连夜审讯姜小三。

毕军问:“你为什么砸舞厅?”

“我,我砸了吗?记不住。”

“喝酒,喝酒,酒喝到狗肚子里了?”

“哎,警察,你,你语言可不文明呀。”

“流氓,你懂什么叫文明!”

“我渴,同志,给点水喝。”

“给他点水。”

一位民警给姜小三倒了一碗水,姜小三喝下去。

“酒醒了吧?”

“醒了,我困。”说着他要躺下。

“让他起来!”

两位民警上前拉起姜小三。

这时,一个50多岁的汉子突然闯了进来,他上身穿的老头衫,下身穿着大裤权子。

手指着毕军大声吼道:“怎么的?逮我们干什么?”

“你是干什么的?”毕军厉声断喝。

“我是干什么的?说出来吓着你!”他上前把两名民警推开,“干吗?你们打人呀?小三,他们打你没有?”汉子问。

“老爸,我要睡觉。”

汉子搀起儿子:“走,回家睡去。”

“哎,怎么能走呢,你儿子打砸歌舞厅,违犯民法通则,我们要处理。”毕军向前走了一步。

“你处理不了。”汉子口气特大。

两民警拦住汉子:“不许走!”

“不让走?你们把你们的总头市公安局局长李大欣叫来,看他让不让我们走?”又用手拍桌子,“叫去,叫不来我还不走了。”他坐椅子上。毕军与两民警没见过这种闯爷儿,不知有什么背景,一时不知所措。

毕军走出审讯室去挂电话。

“喂,杨局长,我是毕军,正在一楼审讯一名酒后砸舞厅的肇事者。”

“该罚款罚款,该拘留拘留,打击这帮不安分的家伙。”杨立山指示道。

“这我知道,可又来了一个肇事者的爹,净耍横的。”

“管他谁的爹,破坏执行公务,也罚,也拘留!……什么?一劲儿提李大欣?”他眨眨眼睛琢磨一下,“我下去看看。”他放下电话。

夜深人静,汉子显然听见了毕军打电话了。他对回屋的毕军教训道:“小伙子,你别光给杨局长打电话,也给李局长打电话。”

“你和李局长是什么关系?”毕军问。

“你小伙子呀,还没资格问。”汉子霸气十足。

杨立山推门进来:“怎么回事!”

毕军指着姜小三:“就是他,喝了酒,把夜总会歌舞厅砸个稀里哗啦。我们还没结案呢,这老头吵吵嚷嚷要领儿子。”

杨立山打量汉子:“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不?”他眼珠一瞪,极其严肃。

“局子,老年叫衙门。”汉子往地上吐口唾沫。

“进到这里还你说了算?”杨立山将脸一绷。

“你是什么人?”汉子向杨立山翻愣翻愣眼睛。

“太平公安分局杨局长。”民警说。

“那好,麻烦你杨局长了,请你给李大欣打个电话,就说我和小三押在你们这儿了,问他怎么办。”

“你是李局长什么人?”杨立山知这汉子来头不小,口气变缓。

31、恩人给公安局长带来了麻烦

“我是他姐夫!”汉子手拍胸脯。

杨立山怔了一下,思忖着。不管是真是假,稳下再说,于是长脸变和善了:“老同志,你放心地回家。”

“我儿子呢?”

“当然也放,但得有个程序。你看他困得嘀里当啷的,我们先安排他睡觉。”他向两民警,“搀他到值班室,先睡在值班床上。”杨立山又对汉子:“老同志,放心吧?”

“行,你这局长当得够格,我向我小舅子好好反映。我走了。”

“走好。”

“没事儿,半斤酒进肚,两腿不发颤。”说着,大裤衩子带起一阵风扬长而去。

汉子走后,毕军埋怨说:“这扯不?这么严重的骚扰公共场所秩序的行为,不惩治,怎么交代?”

“这有啥难的,他既然提到李局长,我们就请示李局长怎么处理嘛。看住那小子,别让他跑了。”杨立山嘱咐道。

毕军品品杨局长话的滋味儿,觉得他是棉里藏针,主意是高。可是把球踢给李大欣局长,这不好吧?毕军还是年轻,他不懂这其中的奥妙!

那汉子叫姜尚武,确是李大欣的姐夫。

1960年,李大欣一家4口人生活相当困难。父亲有病,加上饥饿,不久便去世了。母亲也患有胃病,疼起来便满地打滚儿。父亲去世后一家人失去了经济来源,陷人绝境。姐姐大他10岁,也只有16岁,大欣才6岁。野菜、树皮都吃光了。饿得大欣嗷嗷直哭。多亏了邻居姜家的帮忙,才免于一死。姜家老两口,一个儿子,便是姜尚武,自小娇生惯养。身体壮实,心眼也好。

他们一家尽管不富裕。但自己从口中省一点,常接济大欣母子3人,才勉强活了过来。

大欣记得他上学第一年,母亲养了个小一猪,准备秋后长大卖了钱,好给孩子添件新衣服。可没曾想一个雨夜,猪圈墙倒了,偏巧有一家自留地苞米被猪拱倒了几十棵。这家人家便怀疑是大欣家猪干的。找上门来,不由分说,冲进猪圈,用二齿勾子硬是把猪给打死了。大欣娘跟人家讲理:“我家猪圈倒了不假,可猪没出去,刚下过雨,圈周围连个蹄印都没有,猪会飞出去吗?”又去公社找公安助理告状,可是人家不予理睬,硬是咬定猪死了活该,谁叫它祸害人了。大欣娘气得昏了过去,着急上火,滴水不进,没几天就死了。

姜家的儿子姜尚武,气不过,趁一个黑天,把打死大欣家猪的那个家伙堵在村头上揍了一顿,直打得他跪地求饶,才算了事。最后,那家伙也没敢告状,自己猫在屋里养病,一个多月没敢出门。

母亲死后,姜家父母收留了他们姐弟俩,姐姐大慧后来便和姜尚武结了婚。

姜尚武以豪爽仗义出了名,谁也不敢惹他。大欣便一直在姐姐家长大成人。姐夫是他的恩人。

哪知他这位恩人,给他这个市公安局长带来了麻烦……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杨立山和毕军便来到李大欣办公室,向李大欣汇报了姜尚武父子的事。李大欣听完后,气得一敲桌子脸色都变了。然后离座来回踱步。

“他还说什么了?”李大欣追问。

“再没说什么,就说问你怎么办。”

“案由你们办,你们要怎么办?”李大欣一脸不高兴。

“李局长,你不必生这么大的气,这种事大家常遇到,我们妥善处理一下就是了。由干事情发生在市中心,不适当地处理一下不好,我让毕军拟个处理意见。毕军,你向李局长汇报一下。”

“好,”毕军看了看拟在一张纸上的处理意见:“遵照杨局长的意见,对酒后肇事者就不进行拘留了,按下线罚款500元。”

李大欣的精明一点也不低于眼前这两位,他已经意识到杨立山是在利用他姐夫、外甥这件事搞名堂,他也就有了戒心、问:“现在人呢?”

“我们回去就放。”杨立山回答得很痛快。

“如果不考虑是我的姐夫、外甥这层关系,杨局长,按治安条例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李大欣把球踢给了杨立山。

杨立山思考一下:“拘留10天至15天,罚款1000至3000元吧。”李大欣听罢,斩钉截铁:

“按治安条例办,拘留is天,罚款3000元!”

杨立山为难地:“这……我们不好这么处理呀!”

李大欣对杨立山和毕军说:”我姐夫不是问我怎么办吗?告诉他我就这么处理。请你们维护我的决定。上次在大会上我说过,我有个姐夫,多事,谁为他开绿灯,我不领情,还要处理。你们回去执行吧,对我们领导来说,‘约法三章’是铁的纪律!我不能带头违犯。”

32、当个破公安局长就六亲不认了?

毕军颇受感动,他不知所措地看看杨立山。

杨立山一味苦笑,站在站那儿不动,他真没想到李大欣能这么游刃有余地将被动变主动,不由得心里暗自佩服,又一时不知怎样答话。

李大欣一挥手:“你们走吧,别为这事耽误时间。毕军,姜小三在拘留期间不许有任何照顾。”

“是。”

“就这么办吧。”李大欣转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办公。

杨立山和毕军只好离去。

李大欣坐在椅子上,心绪很乱,放下手里的红铅笔捂着头沉思,往事又浮上心头:

数年之后,姐姐大慧和姜尚武一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小子。父母也相继去世。

两个大儿子书念得好,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当了工程师;二儿子念完高中去当兵,复员后在机关当司机;剩下个小三在身边,被父母惯坏了,中学没毕业,在家呆了好几年,瞎混。

本来,这是一个幸福家庭,老两口儿加上一个小儿子,在农村包地,再加上两个儿子和李大欣的接济,生活自会相当不错。可姜尚武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整天泡在酒精里。地也不种活儿也不干,成天嚷着进城享福,常常找大儿子要求进城。大儿子生活不富裕,哪有本事把父母迁进城里来,重要的问题是没有房子住,户口更解决不了。

姜尚武可不听这一套,你不管我,我自己管,便把农村的房子卖了,地也租给别人,领着老伴和儿子在城边租了三间房住下来,开始靠收猪杀猪生活,收入也还可似。可就是对老三太娇惯,要钱给钱,要摩托买摩托,整天东游西逛,惹是生非。有时爷儿俩高兴时,便弄几个菜对喝起来。

喝了起来,喝完后回家倒头便睡。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才想起小三之事,一打听,是又押人又罚钱,听说是按李大欣的处理意见办的。姜尚武气炸了,拽起老伴儿就走,他非找李大欣算账不可。

进了大欣家二话没说,这老姜头拿起茶杯“砰”地砸向墙上的奖状,镜框玻璃稀里哗啦砸个粉碎。

惊得大欣媳妇惠苹两眼发愣,心里发毛,忙问:‘’姐夫,怎么了?”

姜尚武又抓起一只茶杯:“怎么了?丧良心了!”他又举手要砸。

老伴儿拉住姜尚武:“你还有个姐夫样吗””

姜尚武脖子一梗:“他李大欣有个小舅子样吗?他下令拘留我的儿子,罚我们3000块!狼心狗肺的东西,忘了是谁供他念书?忘了灾荒年他多吃的是谁勒裤腰带省下的粮食!他妈的,当个破公安局长就六亲不认了?你让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安静。”他又摔了一只茶杯。

老伴儿抱住姜尚武:“你还干什么,你得给兄弟媳妇一个面儿呀!”

惠苹知道姐夫的脾气,也知道他为何而来,便不惊慌。她沉住气,慢慢地说:

“姐夫有气憋得慌,他爱砸啥就砸点啥吧,出出气。大欣也真是,自己家里的事,就让下边去处理呗。”

姜尚武听了便不再动手:“我弟妹说的是好话,虽你李局长比杨局长官大呀!

官多大也是我小舅子。我先回去,弟妹,你告诉李大欣,我要他给我个说法,他说不清楚我不饶他。”

“好,我告诉他,姐夫,你留下吃饭。”

“李局长的饭咱们敢吃嘛。”

“不吃他局长的,吃你弟妹的。”惠苹会说话。姜尚武摄起个大拇指:“弟妹,凭你句话我气消了一半,改日来吃饭。”

姜尚武老伴儿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大姐。我收拾。”大欣妻子阻拦她。

“走,谁也别收拾,给李大欣留着。”老姜头气哼哼地。

“弟妹,真不好意思,我这个老头子!”大慧还在拾玻璃。

姜尚武拉起老伴儿,一瞪眼睛:“我这老头子怎么了?有我你不受欺侮。”说着就先走了。

大慧长叹一声只好跟着走。

“大姐走好。”惠苹送他们。

等姜尚武领着老伴儿离去后,惠苹回屋看地上碎茶杯、碎玻璃片,她蹲下身去拣,拣一片落下一滴眼泪。

正好,李大欣回来,一进小客厅,见满地狼籍,怔住:“怎么了?”

妻子指着砸碎的奖状:“给你留着呢,你看看吧,都是你那姐夫来砸的。”

李大欣看看奖状,看看碎玻璃,心里十分难过。他上前拣起奖状,拿起笤帚扫地上的玻璃。

33、怎么有这样一个姐夫?

惠苹站在—旁抹起眼泪来。

李大欣边扫地边劝道:“唉,你还不知道我姐夫那脾气吗,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能不往心里去?坏人来砸,这些年我都认了,亲姐夫来砸……”

“怨我,怨我……”

“你也是,惹他干什么?”

李大欣无可奈何地:“我惹他?躲都躲不起,是他指名叫号呀。小三砸歌舞厅,被分局抓去,姐夫抬出我来,分局让我处理。

我们这支队伍刚有好转,如果我包庇了小三,干警、群众都要指我的后脊梁,我就有了短处在人家手里,今后还怎么指挥别人干工作!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改变这支队伍!惠苹呀,干咱这一行的,有时候对三亲六故也得撸下脸儿来、你得理解我。”

“唉,这公安局长当的。你姐夫让你给他个说法,若不还来砸。”

“我去,我去,今晚上就去。你陪我去。”

“我才不去呢。”

“那我只得哀求你了。”

“你呀……怎么有这样一个姐夫?”

老城区的傍晚,烟气弥漫。

一片灰涂涂的平房中间,间或冒出几幢孤零零的二层小楼。那是冒尖户在原址立起来的富裕的标志。

在一栋平房的东头儿,有一扇黑色大铁门。门房的房顶铺着油毡纸,上边横七竖八地压满了红砖头。铁门上,春节时贴的对联,已经变成斑驳的残迹,还有几块没掉的卷了边的纸,在风中摆动。这便是姜尚武的家,李大欣和妻子来到门前,大欣伸手按了一下门铃。

姜尚武正坐在桌前喝问酒。听见门铃声,他没动,问老伴儿:“耳朵背呀?去开门!”

老伴儿去开门,见是李大欣和妻子进来。

李在欣拎一盒糕点,见姐夫忙说:“姐夫,姐,我来看你们来了。这点心是稻香村的。现出炉的,让我姐夫尝尝。”

姜尚武哼一声抹过身去,依旧喝他的酒,还放意喝得吧吧响。

老伴捅了老头子一下后腰:“老头子你干啥?我兄弟拜到你佛堂来了,你还兴扭腚呀!”

姜尚武甩手:“我不是佛,我是犯人,公安局长把我儿子还押着呐!”

“那不是公事嘛。”老伴儿说。

惠苹含着笑凑到姜尚武跟前:“姐夫,大欣是你带大的,办事一个心眼儿,你还不知道吗?”

姜尚武接过话:“弟妹,你说了句好话。

不错呀,李大欣早年办事一个心眼儿呀,在外泡屎都得撮回自家的粪堆上。可是那是过去了。现在的李大欣,还了得吗?俩心眼儿了。就说当县公安局长的时候吧,我妹子摆个床子占点道要罚款,找到他,他也让罚;小三想沾点舅舅的光,当个警察,一百个不行。弟妹,还有你,你知道亲朋好友背后怎么议论你们吗?说你们是外星人!可是,你们可是吃的人间饭呀,小伙子,你是吃了多少年我省下的饭供你长大的呀?你都忘了吧?”

“姐夫,我没忘……”李大欣低声说。

“老头子,你也矫情,过年过节、小病小灾,小欣两口子少送钱了?”老伴儿见老头这样跟自己的弟弟“翻小肠”,反过来指责他的不是。

“这我也没忘。可是在较劲儿的地方你局长不帮我谁帮我,就说小三这回事,你从今儿个往回数,能找出一个当公安局长的舅舅对外甥是连押人带罚款的不?不用说是亲舅,就是个邻居,也都给个面儿。”老姜头还是有意见。

“姐夫,还不就是因为这些,才弄得咱们公安局名声不好的吗?老百姓封我们个倒数第一。姐夫,这形势再不扭转,大家骂你兄弟同当年国民党的警察差不多,你的脸也发热不是?”李大欣开始做超级大国老姜头思想工作。

老姜头无奈地:“噢,党风都不怎么样,你就想扭转形势,你转得了吗?”

李大欣见姐夫气消了点,便进一步说道:

“市委点了我的将,就是干这个的嘛,我们经过这阵子努力,警风已经明显好转,要想坚持下去,就得我们当局长的处处带头,就像我外甥这件事,我不秉公处理,下边都照此办理,警风没个好转,警风不好实际就是老百姓受苦。姐夫,这也是我念书的时候你常叮嘱我的:有出息了,给老百姓办事。”

老姜头还是转不过弯来:“这倒是,可是现在有几个局长像你这么认真办事的?我不用说你们哪个副局长了,哪个分局里没有人家安插的人?什么案子不是人家说一不能二?人家捞着了!就你,傻乎乎的,专整自家人!”

“有些人捞着了,或是群众受苦了!姐夫,这些情况要改变!”李大欣并不示弱。

“改变啥,动着骨头牵着筋。你先改变改变我们家的事吧?3000元钱就那么罚了?”老姜头不甘心认输。

34、这、官司怎么打?

李大欣拿出3000块钱放在桌上:“姐夫,这是3000块钱你收下”

老姜头儿看着3000块钱一征。

“这又是大欣俩口子的钱。”大欣姐姐不好意思了。

“姐,我们俩生活充裕。”大欣妻子表了态。

“充裕啥,你们不收钱不收礼,这谁不知道?光靠这几个工资够干啥的。还要供求凡念书,也不容易呀。”

“都够。”惠苹说。

姜尚武并不是个没有情意的人,见小舅子这样对待自己,把人家东西砸了不算,还逼人家来见他,又拿了3000块钱,也觉得自已太过分了,便说:“大欣,这钱我不能收。”

李大欣坚决地说;“这钱你不收就不是我姐夫。姐夫,大欣受过姐姐、姐夫多年的厚待,真是终生报不尽的恩德。用老话说,小欣子出息了,如果我经商发财,我—定会给姐夫送来一笔钱,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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