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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星空》 楔子 落难之王 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下，只余淡橘色的辉光染红水天边界。树林的光线晦暗下来，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过，发出慌乱的呱呱叫声。一丝血腥味在迷蒙的空气里弥漫开散。 在大陆西北部黔诗王国与联合商会交际的荒郊野外，随意翻开一片草丛似乎就能发现正被蛆虫咀嚼的尸体。 今天的傍晚特别沉闷。 四名浑身浴血的战士手持长刀从树林里冲出来，迈着急促的步子快速向前挺进。紧跟着他们的，是一辆装扮华丽、能够悄无声息地在丛林里飞驰的马车。两匹骏马踏过草丛，甚至没有留下痕迹。马车周围有十余名黑甲卫士将其团团护住，他们个个带伤，任凭鲜血淌下，却没有一刻的时间去包扎。 他们不是商队也不是强盗，他们行色匆匆，是来逃命的。 十六人沿着江边快速飞奔。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如果没有这辆华贵的马车增了些人气，说不准就是一群从地狱出逃的鬼魅。 马车经过一丛芦苇时，一个幽暗的影子从被风吹得晃动的苇杆后扑了出来，手中泛起惊人的亮光，直取一个守在车旁的黑衣卫士的咽喉。 一道更亮的光芒划破黑暗，暗影身子一顿，裂成两个影子，跌落在芦苇丛中。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这支队伍的速度，没有人因为这只可怜的小虫子出声。他们漠然地望着前方，瞳孔里甚至不具备希望的神采。 “王子殿下的守日者果然不凡，区区百人竟能从千军万马中冲杀出来，给了我们很大的惊喜呢！”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血迹斑斑的盔甲拦在前方。在水天边界处已经无比昏暗的红光浸染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淡。他一个人来，却胜过千军万马。 马车里传出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破开了笼罩在十六人上空的沉闷萧瑟：“归邪将军好胆色，孤身前来，就不怕葬身江底吗？” 归邪将军傲然笑道：“多带些人来，怕是又让你们跑掉了！” “狂妄！”马车中人喝出一声，车前四名战士同时向前跨步，四道雪亮的刀光掠向归邪将军脑门、咽喉、小腹、大腿四处。归邪将军哈哈一笑，身体似乎被一层黑暗笼罩。一声闷响，刀光尽敛，空间归于昏黑。四名战士齐齐撤手后退，竟连手上武器也无法保住。 “当当当当！”四把刀先后坠地，归邪将军右手前伸，直指车厢右边的黑衣卫士：“冥熙殿下，不要装了，跟我走吧！” 十六名卫士露出绝望的神色，眼瞳深处透漏出舍命一搏的疯狂气息。 归邪将军语气森冷：“你不需要犹豫。我给你十秒钟，投降，或者死！” 车厢的门打开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惊惶地道：“我跟你走，请你放过他们……”“呯！”他的话还没说完，归邪将军身形暴起，一掌拍碎了他的脑袋。甩了甩手上血和脑浆的混合体，他凝视车右的黑衣卫士冷冷地道：“王子殿下，还有五秒！” 黑衣卫士耸了耸肩，大步走出来。归邪将军眼中精光一闪，右手一扬，一根泛着蓝色荧光的长针赫然夹在指间。他面色微变：“雷毒！哼！”酥麻的感觉从指间曼上手臂，他眼中杀机暴现，雷霆般的一脚向卫士踢去。那势头，仿佛能崩山裂地。 “轰！”拳脚硬碰，黑衣卫士两只手吃力的架住这奔雷一脚，小腿深深陷入地里。他喝出一声，从土里抽出脚来，挟带大小泥块向归邪将军借以支撑的左腿踢去，隐隐中似有风雷之声响起。 归邪将军眼皮跳动，这冥熙王子的修为竟已经达到神魔之境，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看来今天得无功而返了。想到这里他不再坚持，左脚挑起，整个身子跃上天空，向远方划去。 强敌退去，冥熙擦了一把汗，挥了挥手。剩下十五名卫士护送马车让他归回队列，继续向前行进。这样艰险的战斗每天都在发生，战士们的眼中已经看不到神采。支持他们走下去的不是希望，只是忠诚。 水面上波涛涌起，浪花扑腾。平静的江面，忽然就起了无风之浪。 冥熙举目望去，江上远方似有一道人影飞掠而来。及到百丈近前处，他才看清那人脚踏水面，白衣飘飞，在斑斓星辉的映衬下如梦如幻。 她是降临凡尘的仙子，屈尊而来，仅为引导他回归星宿，犯罪的羔羊，应心怀愧疚，感激涕零……冥熙心中一惊，深吸一口气守住心神。还未开战就让己方怀有负罪之感，这样的能力，只有那传闻中恐怖的幻术师了。 仙子凌波微步，茫茫水雾漫成一袭轻纱，淡淡馨香沁人心扉。缥缈的仙乐自天边传来，阴沉的夜空被万丈金光照亮。片片花瓣飞舞，洒遍江面。两条花瓣织成的练带构成惊艳的背景，仙子微微一笑，刹那间百花盛开，繁华罄尽。 冥熙凝目眺望，朗声喝道：“来者何人？” 仙乐、金光、花瓣统统归于虚无，那人掠至岸上，足不沾地，由极动转为极静，却给人赏心悦目之感。她俯视诸人，娇柔的声音让人心头变得柔软：“冥熙王子，请随我来。” 冥熙缓行至她身前，突然出刀，划出一道闪亮的长弧。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拍在他肩上，流畅的弧线霎时中断。冥熙脑门冒出冷汗，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声音道：“你，是谁？” 女子微笑如画，使得身后茫茫夜空更加黯淡几分。她的声音清润如珠，字字句句在人心头回味无穷：“助你复国之人：梦，别，离！” 冥熙心头震撼，梦别离，这名字好生熟悉…… 十五柄刀光华胜放，在迷蒙夜色里开出灿烂的花朵，守日者们见主人被制，闷不吭声却极有默契地朝女子先后攻去。女子柔媚一笑，白衣仙影飘飞，从容走过刀光编制成的网络。仿佛那些不是还在残留着血迹腥味的杀人利器，而只是一阵拂面清风。她凌空而行，走过前七人，来到守日者们夹击的正中心，轻轻拂了拂胜雪颜色的衣袖。时日者们的眼瞳焦点一阵晃动，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忠诚地卫士们咬着牙慢慢墩身下去，痛苦地冷汗涔涔冒出。他们正在承受人间极致的痛苦，却依然紧紧握住手上长刀，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你已经是拥有绝世之名的强者，何必为难他们？”冥熙眼望女子，脸上露出微微笑意。既然有人需要他这个傀儡，他得就去当这个傀儡。强者的意志，不是他能够反抗的。 女子叹息一声，轻轻的、小小的一步已跨过十数米距离，来到冥熙身边，脸上露出令人怜惜的忧伤神情：“但愿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们，能多一名并肩的同伴……” 冥熙听不懂她语中寓意，不过下意识地他愿意相信眼前女子的每一句话，仅为相信造物的主宰不会亵渎这份美丽。成为她的同伴，那也许是件很幸运的事吧…… 第一章 扬子风 平都的秋叶打着旋儿在风中飘零的时侯,扬子风正独行在坷蒙大草原上。夏天已经过去很久了,天气却仍是十分燥热。坷蒙草原的大风无法给人带来丝毫凉意,太阳肆意地释放着自己的光芒,丝毫不顾忌世人的咒骂。 一阵大风带着热气从苍茫的草原上呼啸而过,几丛茂盛的草不甘地低下头,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从远方走来。 扬子风诅咒着这该死的天气,望着茫茫草原,觉得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渺茫。 自从大陆上传出了“生命之源”出现的消息,无数冒险者、佣兵团纷纷出动。当传闻几个傲视大陆的绝世强者也开始行动的时候,整个大陆开始变得疯狂。被其中虚构的种种美妙景象诱惑，扬子风一时热血充脑到佣兵公会领了这个任务。几个月过去了,毫无任何成果的扬子风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愚蠢的行为,耗去了他很多时间和金钱,至使他手上剩下的钱快不够用了。 “如果扬哥我能练成大地斗士,天天不用吃喝，那该多好啊！”他幻想着。此刻,他正在返回的途中。 天边,一道雷光闪过。“该死的蒙德萨尔赐福与你吧,还有没有秋天的觉悟啊,变得比女人她妈的脸还快!” 环顾四周,草原延向天边,天地空旷一片,哪有避雨的地方?扬子风苦笑几声,把手中钢鞭往地下一插，将披着的斗蓬解下来往头上一套,就准备迎接老天的眼泪了。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自天际传过来,远超以往所见，扬子风心神震荡，脚下一软，忙不迭地往地上一扑再也不敢动。 他的眼际，却映出了自远方天尽头飞掠而来的一阵耀眼的光芒.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苍茫的白色…… “轰…………”这次雷鸣比上次足足提高了几十倍,仿佛能催山移河,天地为之一震.扬子风只觉耳膜一阵剧痛,便暂时失去了听觉。 十几分钟后，扬子风混沌的意识才慢慢恢复，只觉得大脑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耳中还残留着轰鸣声，整个精神状态比上一次三天三夜没睡觉还差。 “好雷，吓唬你扬哥啊！”扬子风喃喃地感慨。 使劲揉揉干涩的眼睛，扬子风慢慢恢复了视觉。模糊的晕圈渐渐重合，由近及远，景色渐渐清晰。赫然，一个人影突兀地跃入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穿得十分奇怪的少年，白色布料做成十分奇怪的样式，紧贴身体，但和一般紧身衣相比又不大相同，看上去十分柔软舒适。在扬子风短暂的十八年生命中，从未有幸见识过这种样式的服装。 那家伙看起来只十五六岁，似乎很一副柔弱的样子，看起来一钢鞭下去就能砸死。不过，这厮出现得十分诡异，想来也不是个好招惹的主。扬子风思量自己区区一个炮灰级佣兵，应该不会引起对方的兴趣，还是赶紧闪人吧。 扬子风想到这里，爬起来拍拍灰尘就想绕开。他一抬头，两人的视线正撞在一起，原来那人也在打量着扬子风。 看着那家伙好奇的目光，扬子风不禁哀叹，那厮还真对自己感上兴趣了。 扬子风一拱手，恭恭敬敬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惊讶地看着扬子风，学着扬子风的动作回了一礼，道：“我叫林枫，你……阁下呢？” 扬子风恭谨地回答：“鄙人扬子风。”心中暗自纳闷，这家伙言行好生奇怪，大陆上也未曾听说过这号人物，难道是退隐多年的强者又出山了？听说那些恐怖级的怪物都能永葆青春。对了，刚才那一阵雷霆，莫非就是在为此人开路？ 扬子风开始在脑海里搜索起从吟游诗人口中得知的一些传说英雄的名讳，猜测着眼前少年的身份。 看他这身怪异服装，莫非是南华十部那边过来的？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蛇龙老人呢…… “请教阁下，这里是什么地方？”见扬子风半天没吭声，对面的少年忍不住问道。 “呃？”扬子风愕然，这老家伙很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一出来就迷路了吗？ 扬子风心中突然一动：自己是这位“老前辈”出山遇到的第一个人，如果恳求一番，说不定能跟人家混呢！ 扬子风想到这里，便赶紧答道：“这里是坷蒙大草原。前辈已很久未在江湖走动了吧？” 林枫挠了挠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是很久没走动了，是根本就没来过。扬子风老兄，我可不是什么前辈，你一定误会了吧。” 扬子风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前辈刚才……”想到刚才那阵恐怖的雷鸣，扬子风现在还心有余悸。 林枫道：“我自己还搞不清楚呢，就来到这了，以前我……”他身躯一颤，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挠着头喃喃自问，“我怎么会到这地方……我从哪里来？” 扬子风见他神情有异，忙问：“前辈，怎么了？” “还是想不起来！”林枫痛苦地捂住头，“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扬子风心中暗忖:“这老家伙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传说有些老前辈练功走火入魔,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发起疯来大开杀戒也是常有之事。自己还是小心为妙。他小心翼翼地拔起钢鞭，慢慢往后退去。 林枫此刻正沉浸在头痛欲裂的痛苦中，没有注意到扬子风脸上表情变换。他的脑中此刻一片混沌,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片段如纷飞的花瓣自眼前闪逝,仔细瞧去却又都蒙着一层朦胧的暗影。隐隐感觉到灵魂深处潜藏着波澜壮阔的力量，然而无法抵抗的天地伟力化作坚固的镣铐将其牢牢禁锢，留下来的只有一股莫名奇妙的怨愤与不甘。 我是谁？初生的心灵被哀恸欲绝的迷茫和空虚占据，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森严宫殿中卑躬屈膝的幻影。 柯盟大草原上吹来一阵雨霁后湿润的风,夹杂着清新的青草气息.林枫那燥热的头脑感受到丝丝凉意,也稍稍清醒了些。 不过这种状况没能持续下去。就在两人站着发愣的时候,一股腥臭之味顺着风传了过来。 “是巨甲虫!”扬子风久经战斗,立刻闻出这股并不陌生的腥味。曾经他还与几个佣兵一起围攻过这种怪物,自然知道它的厉害。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早就拍屁股跑路了。这次有“老前辈”在,也许应该没问题吧…… 从扬子风的话中不难推测将要出现什么，林枫的脸有些难看。当一只半人高的大甲虫“呼呼”叫着窜出草丛时，林枫的脸上顿时不剩下任何血色。 看到林枫如此表情，扬子风心下明白了几分，哪还敢留，猛一蹬腿纵身向后跃去。扬子风自九岁成为一个佣兵时就在艰险的前途中挣扎求活，在逃命这方面还是有些心得的。 出乎杨子风的意料，这该死的甲虫竟舍近求远，不理会僵立呆滞的林枫，径直向自己冲来，小短腿跑得又快又急。它嘴里“嘎嘎”地嚎叫着，凶猛撞了上去。 感受到身后风声，扬子风大喝一声，急转过身，手中泛起暗红色光芒的钢鞭发动了蓄势已久的一击。 两道刚猛的力量毫无花哨撞到一起。巨大的如钢铁相击的声音过后，扬子风连人带鞭倒飞出去，重重摔到草丛中并滚了两圈后一弹而起，埋头向前狂奔，动作娴熟连贯得就像预演过一般。 这只是他无数逃命技巧中的一个，虽然狼狈却很实用，那甲虫果然被他甩开一段距离，只能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嘎嘎叫唤。 小样，就这傻样还想追上你扬哥？扬子风心中还有些得意，忽觉眼皮一跳，大骇之下就地缩头往旁边一滚，转了几圈后再爬起来，赫然发觉跟前正有一人俯眼看来，嘴边还挂着微微笑意。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扬子风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真恨不得马上晕过去就好。他停顿了一瞬，立马九十度大转折，就欲往东方发力狂奔。只是那人却如鬼魅，再一闪又出现在他前方。 这个时候被各种震惊的扬子风再来不及做多余的思考，只把钢鞭往旁边一扔，跪伏于地，口里发出哇哇怪叫的声音，大概来说就是小子无意冒犯请前辈大发慈悲的意思。 “你起来吧！”一个清冷若寒潭之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扬子风浑身一颤，便像在冰水迎头浇下，惊恐的情绪立即冷却下来，不由自主地起身，抬眼往来人望去。 细看那人，扬子风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此人黑发黑眼，有着让世间女人都嫉妒的面貌。他的皮肤若千年寒玉般晶莹柔白，黑色双瞳使得金色阳光也黯然失色，周身泛着淡淡柔光，给人带来神佛一般柔和慈悲的迷失感，让人只想静静地沐浴在他的荣光之下。只是淡笑着默立，却拥有比天使更为高雅的气质。 是，他？……一个名字悄然浮现在心头，扬子风从灵魂深处开始颤抖。十余年前名动大陆的少年强者，此代先知传人——驰曼，这等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就站在我面前…… 咦，巨甲虫呢？扬子风忽然警醒，连忙回头看时，原本气焰嚣张的大甲虫已从人间蒸发了，只剩下林枫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扬子风回过头去，不禁显得手足无措。驰曼淡淡地笑，往前踏出一小步。扬子风心中一慌，终于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扬子风便被那对比天上星辰更为耀眼的眸子深深吸引住了。“愿您赐予我荣光。”扬子风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接着，无穷的信息以目光为媒介一涌而来，他脑中一阵轰鸣，浑身一软，跌坐在湿润的草地上。 年轻的先知脸上浮现微微的笑容，向林枫望过来。于是，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林枫，便和可怜的扬子风一样了。 第二章 到来 扬子风醒来时，已是繁星满天。放眼望去，星垂平野，夜围荒原。周遭暮色，一望无尽。这是柯蒙草原独特魅力的尽情释放，但在这动荡不安的幻星大陆，却不知有几人能赏。 就在刚才的时刻，他竟然忘了誓言、忘了心愿，仅剩下“追随那人”的念头。这位新晋先知的力量也委实太可怖了。扬子风心头直冒冷汗，若不是对方瞧不上自己，恐怕现在已经忘却所有、只为追随那个人而活了吧！ 从驰曼的目光直接传到他内心的信息，让扬子风明了这位先知交给自己的委托。他不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炮灰级佣兵，也终于有发挥价值的时候啊……不过之后呢，知道得太多的自己，是否还有幸守着那个秘密？但，那毕竟也是他无法抗拒的事情…… 四下一顾，果然看到了驰曼所说的护腕。它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像最普通的铁腕般，毫不引人注目。扬子风捡起它，兴奋的心跳得无比剧烈，似乎就要从腔中蹦出来。空间护腕啊！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拥有如此宝贵的东西。 扬子风小心地戴上它，轻轻抚摸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如果注入内力，就可以取放物品了吗？ 林枫的轻咳声将扬子风从遐想中拉回。林枫也知那铁腕的功用，却对它的珍贵没有明确的印象。他方才听说，还要仰仗扬子风将他带出这片草原，到某个地方去躲避追杀。 驰曼称他为“元素使者”，林枫自己对此没什么具体的认识。但依驰曼给他的暗示来看，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就像一坨大便，会惹来无数苍蝇蚊子的纠缠。 扬子风看着自己的保护对象，知道他不会一丝武功。想到巨大利益之后的无比凶险，不由长叹一声，初得宝物的喜悦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走到林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老气横秋地道：“小子，以后就跟扬哥混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林枫看着扬子风，想到他之前的表现，心里同样不放心，只得苦叹道：“也罢，只好暂时跟着你了。” 扬子风很不满意：“瞧你这样子，还不满意啊？我告诉你，你扬哥在道上有千千万万的弟兄……” 照例，遇到陌生人的时候，他先胡诌一通，把自己夸得天花烂坠，最后不顾林枫很不信任的眼神，大手一挥，道：“总之，你跟我混绝对没错。”说着自顾自地走开了。 走了几米，见林枫没有动静，回头道：“愣着干什么，跟上来啊！” 林枫啊了一声，连忙跟上，道:“我还以为你要方便呢。” 自此，一位即将在幻星大陆叱咤风云的人物，终于踏上了征途。 两人在草原中行了五日，只靠干粮和野味充饥。扬子风的“火羽劲气”没什么威力，烧烤时却极为方便。只需找一片稀草地，铺上干草，扬子风运足内力，一掌缓缓推出，就可见火苗燃起。扬子风随身带的钢鞭，被他当作标枪来用。遇到鹿啊兔啊之类的，一鞭砸出，可怜的小生灵就当场毙命了。 林枫瞧得艳羡，便央求着要跟扬子风学习武技。扬子风当时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半晌，最后长叹道：“也罢，你小子要是一点功夫都不会，出去也会堕了你扬哥的名头！”于是耗费气力助林枫修炼内功。 “火羽劲气”习自扬子风年少时偶然捡到的一本秘籍，其修炼境界足有十层之多，堪比大陆传说中的绝学，这曾让扬子风兴奋不已。可随着时日增长，它那微弱的破坏力让扬子风逐渐冷心。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练出内力的。 林枫修习了五日，才在体内修炼出了微弱的暖流，勉强可称为内劲。扬子风对此直瘪嘴。当初他刚得到秘籍之后花了一日夜就练出了初步的内力，那还是在无人运气协助的情况下。自他得到这本秘籍开始修炼以来，已有八年了。他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瓶颈，只盼某一日能突然顿悟练成斗气，真正发挥出武者的威力来。 而至于林枫，扬子风摇摇头。这小子，废了！ 经过半月跋涉，两人终于走出茫茫草原，又经过一些村镇，终于来到拥有“东部皓月”之称的平都城。 平都坐落在莱斯平原上，菲刚登江从中穿过，将其分为南北两个大区。由于处于水路交通要道，且它的南面不远就是暗月森林，可与精灵互通往来，平都成为了莱斯帝国乃至幻星大陆东部最繁华的城市。 平都贵为国都，它的雄伟与威严自是毋庸置疑。二十余米高的城墙高高耸立，老远就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在这人类力量的巅峰之作面前，任何人都会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城墙上虽有旧迹斑斑，却为之更添了古老的魅力。 据说，平都由千年前统一了大陆东部的李德一世建立。这位雄才大略的霸主，认为他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不是统一了大陆东部，而是亲手将一座荒村建成了举世闻名的平都大城。他认为他的杰作不该在一次次的修葺中被历史掩盖，而要千秋万代让世人观瞻。于是，李德一世留下祖训，令子孙后代不得对祖先亲迹擅自修缮。后代子孙若需另立城墙，只能在古城墙外进行扩建。 久而久之，经过历代李德皇帝的建造，最初的平都城墙成了内城。平都毫无疑问地成了整个大陆城墙最多的城市。当初的城墙几乎成了名胜古迹，不少游人以此瞻仰当年纵横叱咤的李德一世的风采。 时至今日，李德一世的巨大塑像被立在城市中心，塑像下雕刻着大帝流传千古的名句：“站在光明的顶端，我只看见了无尽的黑暗。” 无数颇怀才名的哲学家、吟游诗人对此句话进行了各自的解释，结果产生了十数个不同哲学流派。其中最被普遍接受的认识是：“世界的一切都是有矛盾的，而矛盾是对立统一的。大帝在警示世人，不要被一面的表象迷住了眼睛。” 对哲学思想不怀任何兴趣的扬子风带着林枫从人流中穿插而过，在大街小巷中左拐右转。直到林枫被绕得稀里糊涂，扬子风才停在一家破旧的面馆前，高兴地道：“就是这儿了！几个月没吃高老伯的粉肉面，怪想念的。” 林枫仔细瞧这面馆，不由大倒胃口。只见面馆内几张破烂桌子摆放得歪歪斜斜，木质桌椅已被时间腐蚀得坑坑洼洼，桌子上还覆盖着灰尘与油垢的混合物。再往上，“高全面馆”的招牌布满了裂缝，几只大蜘蛛趴在网上痴痴地望着下方的面条。还加上污黄的墙和油腻的地，实在很难让人产生吃面的胃口。因此，面馆里只有三两位顾客，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扬子风找了张嘴里面的座位，大嚷道：“两碗面，多加点肉！” 很快，店老板就端了两碗面亲自送了过来。他很随意地问道：“怎么样，这次的收获满意不？” 扬子风露出明显不满意的神情：“有个屁的收获！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应要我去找那个见鬼的生命之源，说什么此去北上财满行囊，根本就是放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骂声半途而止。 店老板呵呵地笑了，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透露出些许得色。 扬子风再没做声，埋起头奋力消灭那碗粉肉面。 店老板又看了看对着面条迟迟不愿下口的林枫，摇摇头，招呼新来的客人去了。 由于不久前在草原上饱餐了一顿，林枫对这碗看起来色香味俱不全的肉面实在难提起胃口。他踟蹰了几下，扬子风已将一碗面吮得干干净净，嚷道：“怎么不吃？哦，你还不饿吧！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扬子风很不客气地又吃完了林枫的那碗面，实在让林枫佩服他的胃口。 扬子风饭饱酒足，又满意地剔完牙，才打着饱嗝与林枫一起寻找先知驰曼所指的避难所去了。 刚走出门，扬子风心头猛跳，慌忙一把将林枫拉住。林枫初时一脸迷茫，随后也觉察到不对，巷子里静得可怕，仿佛连风声都被凝固着。一股莫大的压力涌上身来，定睛瞧去，却是两个衣着扮相都极为诡异的人在遥遥对峙。 其中一人，身着白衣，头发眉毛也是银白色，皮肤更是白得妖异，整个人白晃晃的，给人说不出的邪魅感觉。另一人更让人吃惊：他手中紧握着的，竟是一根藤木法杖！他居然是一位魔法师！ 在这片掩藏着无数罪恶的贫民区的土地上，竟出现了一位高贵的魔法师。如此看来，与之对峙的那位邪异少年，定是位修为高深的斗士了。 林扬二人为两位少年气势所震慑，丝毫不敢动弹。但见那两人的气势不停地交锋，两人中间的破砖断瓦被迫向两旁，形成了十分平整的空地。两人目光深深相望，但谁也不肯先动作。 一阵秋风吹来，卷起几片落叶。在叶片隔断两人视线的瞬间，魔法师出手了！他低语吟唱几声，左手做出奇怪的手势，右手法杖轻挥，划出玄妙的轨迹。只见几枚冰锥凝结在他面前，带起慑人的冷光飞向白发少年。与此同时，一片冰雾迅速在他身前聚起，将他周身护住。随着他这一唱一划，四周的温度立即降了下来。 面对袭来的冰锥，白发少年抬起手，手指轻弹，三道银光闪过，只听得三声脆响，冰锥全被打落下来。 那三道银光是暗器吧!林枫心下如此猜测。稍一偏头，却见扬子风脸色变得相当古怪！ 一回合过了，两人似乎都被对方震慑住，又回到了相持阶段。 第三章 争斗 大陆上的武者都知道，面对魔法师，最重要的就是迅速拉近距离，在法师施法之前用斗气将法师撕碎。而法师一般以可以瞬发的低级魔法压制对手，保持距离为自己施放高阶法术争取时间。 而眼前这两位所做的显然违背了常理。两人相距不过十米，这是武者眨眼间就可到达的距离，法师已处于绝对劣势了。可是这法师不但不怕，还用了需要吟唱的多重冰锥术，难道他对自己的信心如此之大？再看那武者，不但不趁势追击，反而留在原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大陆的一些常识，林枫已经从扬子风那知道了一些。对此反常情景，他心中迷惑不已。不过扬子风正全神贯注地观战，是不会有兴趣向他解释的，他也只能满怀疑问看下去。 对峙的两人静默了几秒，黑衣法师再次打破僵局。他手中法杖又挥舞几下，空气中温度陡然剧降，四周水元素凝聚成一片片细小冰片，漫天飞舞。又有一道强劲的寒风从笼罩着法师的冻气中吹出，未吹开寒气，却卷起满天的冰刃向白衣武者狂啸而去。 如林枫者，感受到了空气中刺骨的寒意和刮面生痛的劲风；而扬子风，已运起火羽劲气的他不再受寒风影响，可一个事实却让他震惊不已：这个结合了冰系高级法术、风系高级法术的魔法释放时,那法师只是挥舞几下法杖,根本没有吟唱咒语!这少年如此年轻,就已经成为大魔法师了吗? 果然，刚才的吟唱只是个陷阱…… 可即便是这样席卷而来酷寒的冰雪风暴，仍没能让对面的白衣少年变了神情。他只是伸出了他的左手，手上握的是一把折扇。扇面未开，却有丝丝银光从扇叶间透出。无声无息地，折扇开了，整个扇面泛出一片闪亮的银色。 少年动了，以左手上的那片银色开路，他如一匹白驹冲入扑面而来的冰刃风暴中。银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再难分辨。下一瞬间，更盛的银色已透过冰刃群向魔法师的护体寒气之中狠狠斩去。“扑棱”一声，雾中传来寒冰破碎的声音，夹杂着隐约的一声闷哼。 此时，林枫惊叹着，认为胜负已分。然而寒气陡然暴涨，将冲到近前的少年武者笼罩进去。远处观战之人都只能看到白茫茫的大片寒气，猜测着里面发生的激烈战斗。 冰雾中开始传出冰晶碎裂的声音。起初只是如一大块冰被一股大力慢慢撕裂的脆响，紧接着就变成像大力士抡起大锤把一块冰晶砸成粉碎一般的剧烈暴鸣。同时可见大量冰屑自寒气里飞出。 兀的，一片耀眼的银光穿透了浓厚的冻气，将空气中刺骨的寒意驱散开来，仿佛阳光透过层层阴霾的乌云重新洒落大地。林枫心中升起了别样温暖的感觉。旁边扬子风却微微战栗了一下，喃喃地道：“气……是斗气啊！” 银光一发即收，寒气渐渐散开，将交战的结果呈现在大家面前。白衣武者左手的折扇指着魔法师胸口，他面上看不到一丝胜利的欣喜，唯有淡漠的平静。而魔法师也没有表现出战败的沮丧，他缓缓地道：“我输了。” 他用手轻轻推开抵在胸口的折扇，道：“我会实现我的诺言。” 白衣少年点点头，淡然道：“如此就好。”他说罢转身，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一旁观战的人们一眼。在上位者的眼里，在贫民区苦苦求生存的人们只是跟蝼蚁差不多卑微的存在。 那战败的黑袍法师忽而向扬子风两人望来，在扬子风惊惧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大步走开。 林扬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没回过味来。 “你认识他？”林枫开始有些相信“扬哥道上弟兄千千万万”的说辞了。 扬子风苦着脸道：“我要认识他，还会跑到这种破地方来吃面？” “咳咳！”不知何时店老板已经站到了两人身后，重重拍了拍扬子风的肩膀。扬子风龇牙咧嘴，半边身子都扭动起来。 离开贫民区后，扬子风带着林枫先去服装店买了套普通的武士装，又去武器店买了两把铁剑，总算把林枫一身行头弄得不再“怪异”了。幸好平都乃开放型大都城，奇装异服者屡见不鲜，林枫原来那身打扮在此也不是很扎眼。 林枫换上了武士服，腰上多了一把铁剑，这可是从未有过感觉。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能成为一个强大的剑客呢！ 然后，觉得准备充足的两人去了怒焰魔武学院，驰曼所指定给林枫的避难所。 怒焰魔武学院被称为幻星大陆第一学院，其实力是毋庸置疑的。每年从怒焰学院毕业的武者、魔法师们无一不是该领域的俊才。上至权贵子弟、下至贫家孩童，都把怒焰当成一个梦想。大陆上名声最接近它的，也只有神圣祭师学院，天空骑士学院，死亡掮客学院，疾风弓箭手学院。 它的横空出世，本生就是一个传奇。两百二十年前，凶名正盛的“罪恶法师”漠神扬言要隐居，把大陆这个舞台留给他那成名不久的徒弟梅林多。漠神原本的一大群追随者也听从漠神吩咐跟了梅林多。那时的梅林多可谓是万众瞩目，整个大陆都在胆战心惊中猜想，他会干些什么样天怒人怨的恶事来继承“罪恶法师”的“美名”呢？ 不久后有消息传出，梅林多与莱斯皇帝李德二十六世有了协议。随后梅林多以惊天神通在菲刚登江边生生引出了一条支流，并以移山填海的法力将原来的一个贵族居住区夷为平地，制造出一个人工湖泊。引出的支流流经湖泊又归于菲刚登江。目睹这神一般的法力之后，被赶走的贵族们吓得不敢再有任何抱怨。 传说梅林多那天浑身火光冲天，如天神般降下暴怒的火焰，顷刻间咆哮的怒焰吞噬了大地，生生锻造出一个湖泊，此湖便被命名为怒焰湖。接下来建造的怒焰魔武学院将怒焰湖包围进去，使之成了学院中心。梅林多自为第一任学院校长，他的追随者们成了第一批教师。 那群追随者中可不乏杀人放火、凶名赫赫之辈，梅林多本身又是“罪恶法师”亲传弟子，起初哪有人敢去这样的学校。直到梅林多花了数十年时间把近万名孤儿和贫民子弟培养成了大陆上最杰出的人物，怒焰学院才渐渐闯出名声，经历两百年后有了如今的鼎盛。 第四章 怒焰 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柔软的黑熊皮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翻着一堆纸页，偶尔拿起笔胡乱地划几笔。林枫扬子风二人立在门口默默地等待着，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看到这胖子，心里泛起了不同的心思。扬子风想，这梅林多都差不多三百岁了吧，还是英姿不减当年啊！林枫却想，世人把梅林多传得如何如何厉害，今日一看，却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这模样也略显猥琐了吧！ 没等多久，梅林多就翻完了那堆文件，抬起头来问道：“是哪位贵客呀？”原来是早已发觉了来人。 见梅林多将目光投过来，扬子风上前两步，抱拳道：“小辈扬子风，受驰曼冕下指引而来。" "哦！”梅林多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进来。 扬子风继续说道：“驰曼冕下让小辈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人，请您遵照当年的约定庇护他一段时间。” “是他？”梅林多面容一凝，望向林枫。 “正是！” 梅林多点点头，仔细端详起林枫。在他凝若实质的目光下，林枫站得笔直，不敢有任何异动。 沉默良久，梅林多面上渐渐浮现复杂的神色，忽然负手起身，缓缓点头：“不错，是他！”他望向扬子风，道：“本座一定不负驰曼冕下所托。来，你们把入学手续办了！” 扬子风倒很好办，他是在佣兵工会有详细资料的货真价实的佣兵，如实填写资料后，梅林多在他的档案上随便批了几个字，这事就算成了。至于林枫的来历，瞎编乱造就是了。 然后他发给林枫和扬子风一人一把钥匙和卡片：“这是你们的寝室钥匙和身份证明，生活用品到生活区去领。等会儿你们去教务办公楼选好课程，领取书籍。现在嘛，亲爱的同学们，请交学费吧，每人一千枚金币！” “啊！”扬子风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这么多！” 梅林多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不要以为和驰曼扯上了关系就可以蹭过去，我这个人最是公正了。” “这个，可不可以先欠着？” 梅林多面色一沉：“曾有很多人欠了我的东西，你想知道他们最后都去哪了吗？” 扬子风打了个哆嗦，飞快地从储物护腕中数出一千六百金币的纸票，交了钱同林枫灰溜溜地跑了。 扬子风仗着自己方向感不错，带着林枫就往密林里窜。好好的路不走，硬是从树丛里钻出一条道来。两人的衣服被枝丫撕得左边开口右边破洞，眉毛头发也挂上了枯叶细沫，活活像极了逃难的。还好林中没有猛兽毒蛇，两人还算安然地走出来了，看见生活区就在面前。 两人凭着学生证，各领了一套校服被褥毛巾靴子，又到教学楼旁边的教务办公楼填了所选科目。两人各填各的，林枫选了风系魔法、火系魔法、剑术、地理、战略、政治六科，扬子风选了七八科的样子。然后两人在此领了书笔纸墨，就去找寝室了。 再次踏过青青草地，走过湖上小桥，两人来到了湖中心的巨大广场。 广场位于怒焰湖的中心，也是整个学院的中心，只有两座石桥与岸边草地相联通。广场很大，边长大概有两千余米，呈棱形，在两个钝角处就是石桥；两个锐角处是两个大竞技台，专供学生比武用。两竞技台一方一圆，方的边长约百米，圆的半径也是百米。台上都用魔法加持过的铁铜石铺地，绝对坚实。 此时广场上人山人海，各种打扮的学生在其间观望游走，嘈杂不已。只有少部分学生穿着校服，其它的穿着或精美或结实的各种服装盔甲，使广场的色彩也变得鲜艳起来。 林枫感到新奇无比，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学生们的服装，忽然感觉到扬子风扯了扯他，于是转过身朝扬子风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袭熟悉的黑色魔法袍，这不是在那高全面馆门口看到的黑衣魔法师吗？原来是怒焰学院的学生，怪不得如此厉害。连他也在仔细看着竞技台上的战斗，想必上面打得激烈无比了。 林枫看向台上。却没看到你来我往的交手。两人遥遥立着，彼此瞪着对方，都有些微微的喘息，原来已经激烈地斗过一场了。 背对着林枫的那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紧身衣中，左手紧贴腰间，右手握着一柄乌黑的细剑，剑尖指地，大理石被罩上了黑色长影，仿佛有黑色迷雾正从这阴影中缓缓升起。 他的对手是位英武的骑士。骑士身着银色铠甲，手握双手大剑，沉稳地站在黑衣人对面三十米处。阳光洒下来，他身上的铠甲反射着鲜亮的银色光辉，金色长发随风而动，再配上英俊的面容，深邃的双眼，就如同一位睥睨天下的君王。不知有多少怀梦少女，悄悄将他与心中的白马王子等同了呢。也有几位非常活泼的女孩，在为他摇旗呐喊：“离云殿下，我们永远支持你！……”“狠狠教训他！”“殿下的气势好威猛哦，你们看，那个龙天已经支持不住了！” 另有一群满脸凶戾的大汉对这群女生怒目而视：“该死的麻雀们，闭嘴！”“你们的那个小白脸只配给龙天老大提鞋！”…… 和骑士离云相比，黑衣剑士龙天的另有一番沉静冷傲的气度，只是那双褐色眼睛，正散发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阴冷，好像一条静止的毒蛇，在伺机而动。 两人呼吸几乎同时恢复了平静。然后龙天动了。离云双眼瞳孔紧缩，龙天的身影已化为黑色直线扑到他面前，黑色细剑犹如毒蛇吐信，直逼离云咽喉。离云的手一抖，银色长剑带着凶猛的气势扎向剑士胸口，那愈来愈逼近咽喉的细剑被他视若无睹。 骑士用的双手大剑比细剑长得多，可龙天出剑的速度比离云要快，一下就演变成两败俱伤的局面，惹得台下女生一阵尖叫。龙天的身形忽然一晃，竟无视急冲带来的惯性，从容撤剑往后退去。 龙天退到了大剑的攻击范围之外，停住身形，右手又在蓄势。离云的双手已经伸直，大剑的攻击已到了极限，不可能再延长了。但离云的嘴角突然上扬，双手猛力一握，剑尖爆发出炽热的白色光芒，汇成另一个剑尖，以奔雷之势刺向还在准备出手的龙天。 如此凶厉的一剑，似乎让龙天看得惊呆了，他看起来只是本能地举起了左臂去挡。观众们还来不及尖叫，异变突生。只见龙天左臂已被黑色迷雾笼罩在内，光芒汇成的剑尖刺进雾气两寸就再难进分毫，只听到“咯咯咯”的怪声从迷雾中发出。 离云一惊，连忙往回撤剑，剑却被黏住似的，难以抽出。离云未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却见龙天蓄势已久的右手细剑疾射而来，目标还是咽喉。 左手松开，离云后仰，险而又险地躲过这要命的一剑，飘扬的金发被削断了几束。然而他的右手还紧握着被黏住的剑。龙天下一个目标，已转为他握剑不放的右手。 见离云身处险地，女孩们紧张地不得了，纷纷叫出声来：“哎呀！殿下小心！” 离云没有让她们失望。他右手一用力，身体借力再次立起，不过这次还有耀眼的白光亮起，汹涌的斗气从他身上爆发了。喷薄而出的斗气挟着无匹的气势，加持过的大理石瞬间就被震裂了，碎石块被斗气冲击得四散射出。 人群中的林枫感受到了如一座高山倾倒般的威压涌来，竟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好像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气闷无比。这气势可不是冲着他呀！只是余威都这样了吗？他惊骇无比，对扬子风说的这些身怀斗气的人们更怀畏惧警惕之心。 台上龙天所受压力可想而知。他原本流畅的身形一滞，暗叫不好，已看见炽白的斗气汇成白浪向自己涌来。他顾不上攻击，收回左手，脚尖一点，人已射向空中。离云的斗气从他脚下呼啸而过，由于没有阻挡，射向围观的学生。 可是人们却没有躲闪的意思。“天哪！”林枫站在白浪的必经之路。从他的角度看，只见白浪张牙舞爪向他扑来，惊骇欲绝之中只觉得嗓子发干浑身发软，动弹不得。 “碰！”白色巨浪扑打在竞技台边沿突然出现的半透明薄膜上，如扑打在巨石上的海浪般化为朵朵浪花四散开来。 有惊无险，林枫的脸却煞白煞白的，身上内衣已被冷汗打湿透了。扬子风正好转过头来见了他的狼狈样，道：“有结界呢，你紧张个什么劲啊？太丢你扬哥的脸了！以后出去混别跟人说你认识我。” 林枫嗓子眼发堵，没有气力反驳，勉强摇了摇头，低下头直往远处走去。 他走得实在惊惶，脚步又快又急，也未辨方向。直到走过石桥，踏上柔软的草地，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胸膛急剧起伏，背后已经大汗淋漓了。 扬子风摇摇头，叹道：“瞧你吓成那样，以后该怎么混啊！” 林枫有气无力地道：“反正你在道上有弟兄千万，罩着我就行了。” “真有出息！” 两人歇了会儿，林枫那颗砰砰紧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脸色渐渐恢复如常。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学校西半部分。 第五章 红颜 走过并不广阔的草地，迎面而来的也是一幢幢高楼。最前面的大楼约有百米来高，首尾相连成一个圆柱体，呈现出岩石的暗白颜色，像是由一座巨大的岩石雕锲而成，静静地耸立在那，如一头沉睡的巨像，沉稳平和却雄伟无匹。楼前入口处立着一块巨木板，上书“学生住房一”五个闪着荧光的大字。楼房内却冷冷清清，不闻人声。 扬子风道：“这应该是四人一间的宿舍，平民中的贫民住的，我们的在后面呢。” 两人继续前行，便看清了大楼后面的景象。只见各种树木围绕者十几栋楼房，将天地也映成绿色一片。这几栋楼房虽没有最前方的圆柱体大楼那么宏伟，却也十分高大，而且式样繁杂。 楼群南面是一片竹林，汇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微风吹过，便掀起了绿色的波浪，“沙沙”声响成一片，令人心醉。楼群边上，竹林之前，还有几株枫树，此时已是满树红叶，在遍地绿色衬映下，如鲜艳的火焰跳动着。 林枫第一次看到如此美景，不禁心旷神怡，停下来多看了几眼。身旁扬子风连声催促：“发什么呆，快走吧！六号宿舍……六号宿舍在哪呢？” 两人在楼群中找了半天，总算看到了“学生住房六”的牌子。走到门口，正要进去，却在此时听到后方传来呼声：“两位……” 两人一齐回头，看见一位黑袍法师含笑望来，赫然便是今早在高全面馆门口看到与白衣人激战的那位强大的法师。 想及这位法师的强大本领，此刻却跑上来和自己侃话，扬子风倒有些紧张了：“这……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黑袍法师笑道：“鄙人成原，两位该怎么称呼？” “林枫。”“在下扬子风。” “今早一别，不想又在此地相逢。两位莫非也住在这栋楼里？” “啊!我们是新来的，好像是住在三楼……” “真巧，我也住在三楼，倒还真是有缘！”成原面上笑意更盛，“我带两位去寝室吧！” 三人一边交谈一边往楼上走去。 来到三楼，三人眼前俱是一亮，只见一位身形窈窕的少女从楼上缓缓走下。少女眉如清月，眼亮如星，面容清丽无双，只是嘴唇紧抿，像有些烦心之事。林枫看得不由地有些呆了。 却听见成原轻声赞道：“真是倾倒世人的容颜！”他上前两步，道：“雯纱小姐，看您似乎有些烦恼，不知我能帮得上忙吗？” 雯纱脸上露出微微笑意，道：“成原先生，多谢你的好意，是舍弟的事，我自己能解决的。” “那是我叨扰了。”成原彬彬有礼地后退半步，让出路来。 雯纱走过成原，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这两位是成原先生的朋友吗？这位先生为什么要躲在成原先生身后呢？” 林枫成原同时望向扬子风，只见他像罪人一样低着头弯着腰，紧紧贴在成原背后，两手捂着眼睛，要多鬼祟有多鬼祟。 “扬子风你在干什么？”成原让出身来，扬子风仍然低着头，还咳出一把沙哑的嗓子：“哎，老毛病，白眼加散光，一见生人就爱流泪……” 却被雯纱惊喜的声音打断:“扬子风，是你！” 扬子风磨蹭了好半天，慢慢抬起头来，道：“原来是雯纱小姐呀！”他想了一想，吞吞吐吐地道：“自从上次一别，在下心中甚为挂念，没想到却在此相遇，好巧啊……”他一边说着，眼神却渐渐往后瞄去，忽然飞快的叫出一声：“我有点急事，先走了，期待与您下次再会！”说罢，他急促转身，快步跑到寝室前夺门而入。 雯纱瞧着他逃跑般走开，轻轻一叹，眼中眸光流转，令二个男生看得直愣。 第六章 遭擒 成原同雯纱又交谈了几句，雯纱便告辞离去了。林枫这才转过头来，有些茫然地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美女！……我刚才岂不是很失礼？” 成原微笑道：“佳人难得一见，当然得看个够。” 他又道：“没想到扬子风在许久以前就和雯纱小姐相遇了，更难得雯纱对他的印象还很好，真是上天眷顾！不过扬子风似乎不太放得开啊……”成原话未说完，忽然露出抱歉的笑意：“有人找我，失陪了！”成原说这话时已经向前跃出，在林枫惊骇地注视下直接跳下楼去，一团风将他托起，滑翔着渐渐坠下。 “这……高手的生活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进了寝室，林枫才发现这房间实在简陋。虽说功能齐全，不过当他看见过宿舍楼狂野的外型、楼梯上华美的雕文之后，就觉得只能用“简陋”来形容古板的没有一点特色的房间内部了。 里面由盥洗室、卧室两个房间构成。进门的房间就是卧室，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几把椅子、一张茶几、一个衣柜；盥洗室就是厕所，兼职洗漱，上面一个冷水管一个热水管，门边一个衣架，功能作用简单明了。 林枫又去找了扬子风，他的生活用品学习用品都在扬子风的护腕里藏着呢。等一切收拾妥当，时候已经不早了。扬子风又赶去佣兵工会去注销任务了。 此刻落日只剩下余晖，天边晚霞红成一片。林枫便打算洗个澡。首-发才动这个念头，刚要起身付诸实施，远方一声怒吼如炸雷般响起：“你们谁敢欺负她！”虽说隔得不算近，却差点把林枫震得从椅子上翻下来。 “莫非又是英雄救美的故事？”林枫心中寻思。不过，以他这点微末本事，人家的热闹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洗了个澡，换上怒焰学校的校服，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远方隐约传来打斗声，那群人已经干了起来。模模糊糊的叫骂和呼喝声不绝于耳。 但那里的热闹与林枫无关。他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窗外天色。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沉入西天后，夜幕完全笼罩了人间。房内天花板上的魔法吊灯适时亮起，向房间洒下银白色的光辉。 外面，树影婆娑，碧月如盘，稀稀落落几点星光在黑色夜空中显现出来。大地披上了一层月白色的轻纱，天地静谧下来。连南边的打斗声，都似乎消失了。 如此美景，坐在温暖的房内，如果再回忆一下往事，感慨一下人生，是再好不过了。可惜林枫暂时能能记起半月来的记忆。面对茫茫夜色，心里面空荡荡的，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雯纱。“还真是倾倒世人的容颜啊！”林枫嘴上慢慢泛起笑意，却又很快平复。 如此佳人，也注定不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吧！ 林枫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站到了窗前，俯视这片银色大地。清风吹进来，拂动他的长发，像情人的手似的舒适温柔。他仰头去望那朗朗明月，正巧看见一只鸟飞到月中，身形成为一个黑色小点。此情此景，不知为何，竟似曾相识，心头略微凄冷。 不过，那黑点却在渐渐变大，逐渐现出人形。是哪位高手如此拉风，竟然乘风而来？几秒的功夫，那位大侠就行至宿舍楼前，在林枫的注视下消失了踪迹。 林枫叹了口气，何年何日自己才能成为那般高来高去的高手？……洗洗睡吧。他转过身去，身形却骤然僵住。房内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这人一袭绿袍，绿布蒙面，垂下的双手间绿芒闪动。他全身都散发出淡淡的绿色雾气，使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朦胧，如一朵漂浮不定的绿色云朵。 诡异的出场使林枫有些愕然，但他马上挤出笑容：“大侠，来找人？” 那人冷冷地道：“元素使者吧，找的就是你！” 林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了口气道：“你找错人了。” “错不了。”那人瞧着他脸上表情变化，警惕地抬起手，手上云雾间冒出阵阵电光，“认命吧。” 看到那架势，没经历过任何阵仗的林枫吓得猛一哆嗦，叫道:“大侠，手下留情……” 那人眼中露出嘲笑的神色，右手轻晃，一根绿绳从袖里钻出，将林枫捆了好几个圈。绿袍人一拉绳索，跳出窗外。林枫只觉得被一股大力一拉，人已腾云驾雾般晕乎乎地到了外面空中。 那绳子如有灵性般水平绷得笔直，带着林枫飞速向西方赶去。林枫只感到脚底悬空，前面吹来的风打在脸上再无舒适的感觉，让他恶心想吐，叫着求饶道：“英雄，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绿袍人在半空御风而行，听了林枫的话也不回头，恶狠狠地道：“往日无仇？我们的仇大着呢！不过统领大人要见你，暂时留你一条狗命！别叫！再叫就把你扔下去！” 林枫只得乖乖闭嘴。飞了近一分钟时就差不多习惯了。他往下看去，只见下面的景物都因速度极快而模糊不清了。可是毕竟是离地不高，他们还要东转西拐绕开平都高大的建筑物群。 没到两分钟，他们就出了城，避开大道而行，把守城卫兵的喊叫远远抛在脑后。 又行了半分钟，一缕绿色的烟雾将他围绕起来，那人道：“准备好了……”话未毕，这缕烟有了些轻微的震动。绿衣人却是神色大紧，缓慢地向下坠去。 地面在林枫眼前逐渐放大，林枫的心绷得更紧了。快到地面时，那人右手轻抖，一股提力使得林枫下坠速度骤减，最后如一片落叶缓缓飘下。 直到脚踏实地，林枫悬着的心才真的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问道：“怎么了？” 那人没理他，而是望向他身后。林枫连忙回头，看到又是一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场。 绿袍人见了那人反而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原来是无情大人。统领要见他，你来凑什么热闹？” 黑衣人不答话，只是望着林枫出神。 绿袍人有些恼怒了，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无情大人不执行自己的任务，却来妨碍云某，就不怕统领大人怪罪吗？” 黑衣人终于开口，嗓音低沉沙哑：“我岂敢违背统领的意思。只是故人之情，来看看他……你也要小心啊！”说完掉头就走，几步之间，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枫心中叫骂，所谓故人之情，就只是袖着双手来看看吗？亏他穿得那么拽，还以为能和绿袍怪物动几手呢！ 绿袍人目送“无情”远去，直到“无情”身影完全消失，却未收回目光，只是站在那儿，好像分神得厉害。仔细看时，原来他的目光在缓缓移动，扫视这黑幕下的树林。他的眼睛也是绿色的，在黑夜中闪亮如狼的眼睛，看得林枫毛骨悚然。 最终，绿袍人目光的焦点，停在了右边的树丛中。在夜色的掩饰下，层层树影中仿佛存在着远古恶兽盯着他们。 林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能看见几团树影随风晃动。风吹动树叶沙沙有声，一切都十分正常。林枫疑惑地看向绿袍人，却发现他如临大敌，双手间的绿色光芒更盛了，一副戒备的神情。 见他这般紧张模样，林枫心中倒有些高兴，虽然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但怎么也不会比现在处境更差吧？ 第七章 强者之争 树林里迟迟没有动静。绿袍人静默了许久，散发的气势越来越强，捆着林枫的绿线也被他收回袖中。绝世强者控制气机的能力是普通武者难以企及的，很少有误伤的情况。林枫只感受到绿袍人的身形似乎越来越高大，却没有不适。当他气势达到顶点的时候，林枫觉得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太阳，黑夜中无比耀眼的太阳。 “出来！”绿袍人一声断喝，有东西出来了，不过不是人，是一团沉寂的黑色火球。没有一般火球耀眼的光芒和燃烧的“呲呲”声，也没有物体急速飞行时呼啸的风声，只有暗淡和沉寂，和令人心悸的速度。 “啪啪啪啪”，绿袍人顷刻化手为掌，只间流动着绿色的光华，连出四掌，火球被碾成粉碎。但就在刹那之间，无数同样深黑的火球如同暴雨一般迎面而来，绿袍人也快得几乎化为虚影。 不再有连续的“啪啪”之声，所有的声音连成一股声浪，林枫的耳朵轰鸣一声，再也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难过得几乎想吐血。 一股柔和的风突然托起他，把他推到一旁。接着就见黑色烈焰自地底破土而出，冰冷地焚烧着地面的一切，仿佛恶魔从地狱降临，无声地咆哮着，撕咬着天地。 然而地面早没了绿袍人的影子，却见无数火球扑向天空。天空中绿色的身影一闪而逝，没入林中。擦着他的树枝和挡路的大树被他身上绿光吞没，即刻从人间蒸发。但一秒之后，绿袍人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回来。林间黑色怒焰冲天而起，一个火焰构成的人形紧跟着绿袍人追出了林子。 绿袍人大喝一声，周身绿芒陡然大盛，将天地都映成一片翠绿。退到原来站立的位置他停住了，火焰人形张牙舞爪冲了过来。“轰——”剧烈冲击之后，火焰人烟消云散，绿袍人毛发被烧掉了一半。剩下的后半边头发也变得焦黄，一阵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绿袍人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忽见天空一暗，一只黑色火焰巨手向他拍下，连远处的林枫都吓得叫出声来：“妈呀！” 接下来就是绿袍人与巨手的共舞了。巨手当头猛拍，绿袍人满地乱窜，被逼得打滚的时候都有。然而他身法了得，虽然狼狈不堪却没受一点伤害。 又一个打滚，绿袍人躲过一劫。旁边的地已被腐蚀得坑坑洼洼，深一个浅一个的全是巨大的手掌印。这时空中的大手突然顿了一下，绿袍人马上闪电般冲向树林。 然而又一只巨大的火魔之手在林边出现，似乎有只无形的火焰巨魔狞笑着等着他自投罗网。绿袍人大喝一声：“付出代价吧！”他的速度竟又暴涨几分，险而又险地从巨手之下急掠而过，扑进了丛林。 这次他如离弦的箭一般，箭一出，誓不回！他化身人形炮弹，迎面击来的零散的火球让他直接冲散，巅峰战士的强大与奔放让他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中之人便是怒焰校长，当代罪恶法师梅林多先生。那肥胖的身躯纹丝不动，似乎连逃跑也忘了。是啊，魔法师让同等级的战士近了身，只怕连逃跑都困难了。 梅林多成名已有两百多年，名震幻星大陆，会这样死在一个无名的小树林中吗？绿袍人自己都不信，他只打算逼退他的，毕竟法师逃生的本领多的是。梅林多这样淡然受死，然他心中有些犹疑。 毕竟是绝世强者，心神坚定无比，强压下不安的情绪，脚下飞速向前冲去。每前进一步，他的心中就多了一份胜算，距离会成为胜负的关键。只要被战士贴近，不管多强大的法师也只有抱憾而终。 当绿袍人冲到梅林多身前五米处时，心里已十拿九稳，这么近的距离，梅林多的性命仿佛触手可及。 不足四米了。梅林多还是没有动。“咚”绿袍人再次踏上地面时，已没了那份实在感，而是踩到虚处的感觉，一股吸力拉扯着他的脚，像地狱的小鬼拉着他沉向深渊。 土系高段魔法，贪婪沼泽！ 但绿袍人的心反而安定。这种伎俩未免可笑！猛一纵身，他便挣脱了束缚，身形高高拔起，右掌向梅林多满是脂肪的脑门拍去。这看似轻轻的一掌，足以击毙几人高的深林魔兽。 梅林多看着向自己脑门拍来的这一掌，反而露出了笑容。不急，还有一米呢，年轻人就是毛毛糙糙的啊！ 他轻轻举起手中褐色魔杖，无比地轻松悠闲。但就随着他这个动作，沉默的土地化为流动的泥海，瞬间涌向天空，深沉的褐色将绿光吞没，就似一只扑食的巨兽。月光下的大地，不再沉默。 谁又能知道，以“怒焰”之名闻名于世的法神梅林多，主修的却是土系魔法？更不会有人晓得，梅林多在准备土系禁咒“大地咆哮”时，竟能分心去施放火系顶级魔法。绿袍人即使再强几分，在梅林多面前依然不够看呐。 第八章 夜 离树林很远的地方，林枫感觉绿袍人冲进去后大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就不见动静了。过了十来分钟，梅林多的声音传来，如在耳畔响起：“完事了，过来吧。” 林枫小心翼翼走进去，只见那片树木已经空出了一片。梅林多就在空地的尽头处，默默注视着躺倒在地上的绿袍人，目光深邃如海。 林枫走到近前，才发现梅林多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轻轻摆头就有泥渣从头发洒下。林枫满怀感激之情地道：“校长，真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没事，谁让我欠你的呢。”梅林多漫不经心地回答，右手摸上绿袍人的脸颊，用力一按，绿袍人便悠悠醒转，发觉自己已落敌手，面上顿生惊惧之色。 梅林多沉声道：“云开，你为何闯我怒焰？莫非是罗克的唆使？” 云开冷冷地斥道：“统领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提的！梅林多，今日栽在你手，是我自取，你不用说些废话来奚落我，只管动手便是！” “哟呵，年轻人火气挺大……”梅林多脸上倒露出了笑意，“看来这些年来过得很顺，罗克很器重你嘛……” “别逞口舌之利了。你说这么多废话，究竟想要什么？” 梅林多脸上笑容不减，不紧不慢地道：“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云开不屑地冷笑：“借我项上人头？” “非也！”梅林多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道，“我要你的空间护腕。” 云开也是错愕一下，没吭声，左手摸了摸右手戴着的黑灰色护腕。他一身绿色，只有这护腕灰不溜秋的，与之极为不协调，连林枫这样的穷鬼看了都觉得碍眼。 “要它干什么？” “我这学生缺个空间护腕，你的那个反正难看，干脆送给他吧。” “你做梦！”云开气得只喘粗气，转而瞪向林枫，那对绿色的瞳孔里满是仇恨和怒火。如果不是梅林多在场，林枫绝对相信红了眼的云开会直接生撕了他。他嘀咕道：“有这么大的仇吗？我上辈子估计就挂在你们手里吧。” “年轻人别做傻事！这样吧，你把你的给我，我再把我的给他吧。”梅林多连忙拦在他俩之间。 云开哼了一声，摸着护腕闭眼开始念咒。过了一分钟，他总算弄完了，摘下护腕抛给梅林多，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林多望着他一步一步离开的背影，目光中神色变幻。良久，他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摸着自己的护腕也开始念咒。他只用了二十秒，就摘下了护腕抛给了林枫：“以后学会用精神力就会用了。” 林枫戴上这翠绿色的护腕，只觉得太大了，很不顺手。梅林多走过来，按住他右臂，就见一滴鲜红的血从他手臂上渗出来，融入护腕中。 “跟我一起念！”梅林多喝道，“亘古的始祖啊，我恳请您降下荣光，以天空星辰为证，我愿与此物缔结空间的契约。” 闭着眼念完咒语，林枫感觉一阵冰凉的感觉贴上了手腕。睁眼看时，但见护腕紧紧贴在他右腕上，轻若无物，在黑夜里散发着翠绿鲜亮的幽光。他抬起手腕，左手轻轻拂上去，一股股清凉的力量传入全身，让他遍体舒泰。 梅林多却拿着那个灰黑色的护腕，轻轻抚摸着，好像握着情人的手。见林枫看向他，他一把抓起林枫，不等林枫开口，就腾空而起，飞向平都。 又体验了一次腾云架雾的感觉，林枫这次却无任何不适。落在宿舍楼前时，反而觉得意犹未尽。 他望向梅林多，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却见梅林多的脸却阴沉沉的。梅林多朝他看来，语气沉重：“今晚你很让我失望。”说着话的时候，竟有一丝杀机在他周围蔓绕，空气骤冷。林枫身体一僵，血液都几乎凝固，被这刹那间的变化惊得无法动弹。 见林枫一脸错愕，梅林多冷冷地道：“驰曼送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你将来怎么向人家摇尾乞怜吗？武力的弱小可以改变，秉性的卑下却是伴随一生的……不管是灵魂还是肉体，你普通得连学院中任何一人都不如啊！若不是没有时间再等一百年，我恨不得……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席话，他又腾空而起，奔东北方去了。 而林枫却愣在空地上，久久未动。 月光惨淡，静夜无籁，梅林多阴沉的脸在眼前浮现，大嘴一张一合吐出憎恨的语句，林枫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卑微软弱。如煮开了一壶沸水，心中百念翻腾。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连未来都不能自己活吗？他明明普通到平庸，肩上却为何担上了让他窒息的重担。所谓叛逆是少年的天性，憎恨的种子，就这样在他心里发芽了。 然而他又能反抗什么？ 这个大陆上，毕竟是以力量为尊啊！ 浑噩地走回寝室，他无力地躺倒，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心中茫然。 风又起，夜色凝。一声轻轻的笛音从窗外飘入。又是哪位同路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独自忧伤呢？笛声幽幽，仿如来自遥远的天际；仔细听时，又像直接从心头奏起。笛声如一片轻叶，随风飘零。愁思缕缕，惹人心伤。它能勾起人最不愿面对的思念，然而其中也夹带了几缕快乐的情怀。吹笛人似乎要将自己一腔心血注入这笛中，让埋在内心最深处的感情在这无人的深夜得到些许的放纵。 笛声逐渐平静，爱和恨又被他深深埋入心底，留下的只有一份冷漠，一丝怅然。 笛音消失了，窗外更加幽静。林枫已经沉沉睡去。昨夜的悲伤与无奈，就让它只属于昨夜吧。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入屋内，让人觉得懒洋洋的，只想就这样在半睡半醒间静静地度过秋日的清晨。快乐的阳光冲散了昨日的阴霾，室内一片温暖。 “咚！”然而却偏偏有人爱破坏这秋日的宁静。“林枫！你睡的时间比猪还长了！你扬哥我有要事找你！快给我爬起来！” 林枫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向门外喊道：“一大早瞎嚷嚷什么！”爬起来穿好衣去开门，扬子风一闪身就进来了，顺便一脚把门踢上了。 “咦！”见了扬子风的装扮后，林枫不敢相信，揉揉眼睛，又看了看，问道，“你这是？……让人追杀了几条街？” 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扬子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走过的地方留下明显的褐色鞋印。他大笑道：“让你猜对了。昨晚我翻墙出去找了佣兵工会，半路上碰见有人打劫。你扬哥什么人物，道上那是千万个弟兄，岂会被这几个剪径小贼吓倒？我就跟他们打了起来。” “然后你下半夜一直被追杀，现在才逃回来，发现活着真好？” “别胡说！”扬子风瞪眼道，“那几个小样的怎么会是你扬哥的对手？我正打得爽呢，却来了一群道上混的自称‘紫魔帮’的混球，说什么大爷我在他们地盘上撒野啊，仗着人多围攻我。你扬哥虽然勇猛，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正在危难关头你扬哥我吉人有天相，你猜怎么着？” “有个大侠从天而降救下了你，并看你特别顺眼传了你一百年功力，从此扬哥大名威震江湖……” 扬子风也没顾林枫的讥诮，兴奋地站起来握手成拳，大喝一声：“看好！”随着他这声喝，一团火焰从他拳上爆发，跳动的红色散发出熊熊热量，将林枫的脸烤得刺痛。 林枫惊呼一声：“斗气！”赶紧向后退开几步。 “哈哈哈哈！就是斗气。我领悟了斗气啊！多年苦修终成正果，你扬哥从此就是高手中的一员了！哈哈哈！啊——”扬子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仰头长啸，燃烧着的拳头锤着自己大腿，破破烂烂的裤子被烧得漆黑卷曲。 林枫坐在床上，喃喃地道：“你也变得如此厉害了么……” 过了不久，扬子风平复了心情，和林枫呆呆对望。没两秒他又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第九章 美人 “扬兄什么事笑得如此开心？”成原的声音突兀地从门外响起，让屋内谈话的两人都惊了一下。 扬子风兀然闭上了嘴，站起身来，对林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去打开门。 成原依旧是黑衣魔法师打扮，手握藤木法杖，一脸笑意地走进来。看到扬子风的惨样，他却没什么吃惊的神色，只是含笑问道：“扬兄昨晚跟人打架了？” 扬子风回报了一个非常友好的微笑，道：“是有几个小混混不长眼，让我收拾了。” “原来如此。”成原没有细问，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道，“昨天扬兄走得匆忙，有一件事没来得及问问两位的意见。我们学院有很多社团。我在紫玫瑰社担任社长，诚恳地邀请两位加盟，一起在学院混出个事来！林兄、扬兄意下如何？” “好啊！”林枫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成原点点头，看向扬子风。 扬子风摸着下巴，沉吟道：“只是不知这紫玫瑰社具体情况如何……” “倒是我没说清楚。”成原笑着说，“紫玫瑰社是比我们高一届的一位师兄创立的，在学院里也算小有名气。不过由于二年级学生要准备完成导师任务，开学一个月后所有社团就全交到了我们一年级学生手里。现在的紫玫瑰社规模不大，名声也不响亮，连我一起加上林兄只有五人……” 听到这里扬子风就点头了：“行，我加了。” “欢迎，欢迎啊。”成原笑得更加灿烂了，以至于林枫开始怀疑昨天看到的那个冷酷而强大的黑衣法师究竟是不是他。扬子风又问道：“社里另外三位不知是谁？” 成原道：“一个叫孤，人如其名，很孤僻，但非常厉害；还一位叫做迪斯，很容易相处的，说上几句准熟；最后一位名唤克里斯，是极西之地拉比纳帝国的皇储，大家都唤他为‘K’。迪斯和孤也住在三楼，不过一般很早就出去了。等晚上我们聚一聚，大家认识一下。” “也好！”扬子风望望天色，忽然转头对林枫说道，“你今天上午有课，还不赶快去。” 林枫“唰”的一下跳起来：“是啊！”急忙跑到盥洗室用冷水抹了抹脸，找出了风系火系两本魔法书。扬子风和成原已经到了门外。成原道：“不用太急，九点才上课。今天上午我也有课，我们一起吧。” 两人结伴而行，穿过中心广场来到对面的教学楼前。此时果然不迟，甚至还有些早了。楼前的人并不是很多，学生们都很悠闲，一边看风景一边说说笑笑。男生们用眼光四处搜寻美女，女孩子三两成群谈天说地，她们口中出现最多的词语是“离云”“龙天”“龙释心”。林枫便也知道了昨晚“冲冠一怒为红颜”威震宿舍楼区的那位猛男唤作龙释心，他也因此备受女生们关注。至于惹得男生蜂拥而至、龙释心怒发冲冠的却是龙释心的妹妹，龙紫烟。 在生活区吃过早饭，两人走到一楼最左边的教室门口。教室里只有三人，都在埋头看书。 找了座位坐好，林枫好奇地翻起书来。一本书为《火系魔法中高级》，还一本是《风系魔法技巧》，直接跳过了入门和初级教程。林枫翻了翻，全是些中高级魔法的咒语、读音侧重、注意事项之类，还有些魔法还附有手势法印。注意事项一般都有“小心调节精神力频率”“认真感受火（风）元素的跳动”这些话，看得林枫一阵头大。 传说拥有魔法师资质的人万中无一，林枫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幸成为那一万人中的唯一一个。实在不行，也只好放弃了。反正最后只要通过期末考核就行了。 陆陆续续有学生来到教室，一些人还带着侍卫。侍卫就在教室外面透过窗户向里面张望着，手上提着明晃晃的武器，一有不对就会冲进来护主。 教室里逐渐热闹起来，相识的同学互相打招呼，三三两两聊着天。林枫听着他们的谈话，只听到什么公主王子层出不穷，即使一些平民学生也无不是惊才艳羡的天才级人物。比如有个被称作小猛哥的青年，三年前孤身一人闯入深山之中，用一把卷了刃的刀砍光了一伙很有名气的强盗团，成为大陆数得清的几位年仅17岁的天空斗士之一，正向神魔斗士进军。论武技，班里的战士职业者没人低于高级武士实力；魔法师至少也是个中级法师。可谓高手林立。 林枫觉得有些自卑。他放弃了和其他学生交流的打算，默默地听着他们指点江山。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自信，谈吐间展示着自己的学识与才华。唯有林枫一人低着头，脸上收敛了表情，仿如一尊塑像。 旁边的成原早在坐上位置之时，就掏出了一本《大魔法师修炼参考》埋头苦看，再不顾两旁事物了。哪会注意到林枫的异样。 “瞧！‘傻妹’在那边。”一个眼尖的学生指着窗外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叫道。教室里静了一下，一个男生哈哈笑着跑出去了，教室里又恢复了热闹。不过大部分话题都转了向：“又去捉弄人家了，也不嫌烦。”“这小子三天两头望‘傻妹’那儿跑，不会是有什么歪心思吧？” 林枫抬起头向窗外望去，看见不远处一位清丽的女孩，该就是那位“傻妹”吧。她面前的男生故作严肃说了些话，就见雨潇眼眶渐红。那男孩又笑着说了些什么，还做了个鬼脸，女孩破涕为笑。 青春就是这样简单地幸福着。 可是这里的快乐幸福，都是他无法分享的呀！ 林枫又低下头，独个儿伤神去了。他却没有发觉，正热闹的班里忽然静了一些，一少半的男生望向教室外。正在看书的成原却忽有感应地抬起头来坐直身子，面上泛起微笑：“她来了。” 来人正是怒焰学院的校花，如女神般美丽的雯纱同学。 成原推推林枫，悄声道：“别发呆了，看美女吧，以后能多活好几年。” 林枫从出神状态醒来，抬头一看，就见雯纱走进教室，姿态优雅，赏心悦目。 成原目不转睛地看着雯纱，口中却小声道：“学校里漂亮的女孩子不少，可是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她。知道为什么吗？” 林枫也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雯纱，随口问道：“为什么？” 成原神秘地一笑，道：“因为她是精神系法师，随时随地散发出的精神波动足以让人沉迷其中。如果不是她刻意收敛这些精神力，我们班上可没几个能保持清醒的。” 林枫悚然一惊，望向雯纱的目光已带上了几分惧怕，急忙别过头来，追问道：“别的人不知道吗？” “雯纱的实力是我长时间观察后才发现的，她从未出过手，也没人知道她有多强。可是，我觉得她的精神力强度已经达到了我无法企及的高度……”成原咂咂嘴，再次把目光投向已经坐下的雯纱，满是欣赏之色，却不同于有的学生眼里那不加掩饰的迷恋。 雯纱也是坐在最后，还是在角落里。可仍有男生频频回头往她那里张望，甚至还有个别女生满是迷恋地看过去。雯纱早已习惯，对这些视若无睹，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一会儿，被称为“傻妹”的女孩在那位男生陪同下走进教室，坐在了雯纱旁边。两个女孩闲聊了起来。那个男孩目送傻妹坐下，竟未多看傻妹旁边的雯纱一眼，回到座位上看书去了。 听着雯纱清亮悦耳的声音，林枫像着了魔，不自觉地转过头，偷眼去看雯纱。好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啊，只叫他心甘情愿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看得着了迷，直到雯纱偶然向这边望来，两人视线接触。林枫更是痴了。那是多么美妙的一对眸子啊，仿佛世间光彩全都蕴聚其中，将天上星辰都比了下去。雯纱嘴角的笑容幅度更大了些，似乎有些讽刺的意味，然后转过头去，望向窗外。那些被她看到的人们和风景，是多么幸福呀！ 第十章 心湖 “咚——咚——咚——”浑厚的钟声终于响起，如在深山古刹，让人心灵为之一清，满脑杂念都抛诸于后。这是怒焰学院上课的标志。原本伸着脖子往后看的学生纷纷转过头去，谈话声渐小，教室里安静下来。 过了两分多钟，学生们翘首以待的老师——一位中年男子，才背负双手慢慢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这位老师形象独特：一件皱巴巴的棕色法袍还破了个洞，头发乱糟糟的正是男生们流行的鸡窝式，两眼半睁半闭，闭一次眼还能走好几步，背在背后的手里握着他的独门法杖——一截树枝。 有型男子走到讲台上，往椅子上一坐，大手一挥：“同学们先自己冥想。”然后他把脑袋往讲台上一搁，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睡觉了。还好没打呼噜。 下面小声的议论响起：“这次更直接了。他不能哪次睡够了再来么？”“听说最近他的相好们陆续搬到了附近，这些天忙了点。”“他总是在女人们的风流韵事中担任男主角，啧啧，强悍呀！”…… 闹声渐大，台上睡觉的风流男人却像死猪一样不动弹，窃窃私语声便小了下去，学生们各自进入冥想。 林枫虽感新奇，却没时间关心老师的风流事，他抓紧时间向成原请教：“冥想该怎么做？” “呵！原来你不会。”成原没有惊讶，新人错选魔法课的事多了，“冥想嘛，具体来说，需要有一位导师给你提供精神力，让你感受到精神力和魔法元素的存在，然后用精神力吸引魔法元素使它们成为你精神力的一部分。一般来说，如果在第一次就没有感受到精神力的存在，就说明此人不具有魔法天赋。” 但此时此刻，林枫上哪去寻一位导师呢？ 见林枫露出失望的神色，成原又道：“现在这么多人在一起冥想，会吸引外面的大量魔法元素，教室里的元素浓度已经接近激发天赋的那种程度了，你可以试一试。”说罢，他缓缓闭上眼睛，陷入冥想之中。 话已至此，林枫不好再打扰他，就往椅子上依靠，双眼一闭，开始试图冥想。 然而他一闭眼，雯纱美丽的脸庞便在脑海浮现，怎么也挥之不去。又花了二十分钟，他终于在与想象中的绝美面容的斗争中，成功地陷入睡眠…… 等他再醒来，脑海有些混沌，为了消去初醒的困倦，他着手修炼火羽劲气。 他控制内力在体内转了一圈，终于能静下心来，去感受那虚无飘渺的精神力。可能是教室里的元素浓度确实比较高吧，或者身为“元素使者”还是真的有一点点魔法天赋的，几乎在他沉入心神的瞬间，他就觉察到了空气中有些什么。那是他前所未见的东西，极度模糊，“花非花，雾非雾”，像梦中幻影不可捉摸。 他此时的感觉也是非常奇妙，仿佛周遭事物皆在他知觉之内，一切尽在手中。只是那种境界时断时续，玄而又玄。好像有一层薄膜，在阻止他入内。 如在水面波光中摇曳的倒影。 “咚——咚——咚——”太古铜钟的声音再度响起。钟声雄浑，在四处高大的建筑之间回荡。回声与钟声交织在一起，冲破了风音，如同最古老的回忆，让沉浸在亦真亦幻世界里的林枫的心，也随着这古朴的钟声震荡、摇曳。那是慈祥、悠远的呼唤，那是宁静、平和的期盼。这种力量，来自远古。 就在这钟声余音环绕的时候，林枫抓住了那个世界。他的灵魂随着太古的余波，溶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净静地方。穿过星光尽头，只剩点点微光。林枫睁开双眼，这已是那心灵最深之处。 没有光，他却能看得明明白白；没有声音，他却听到了魔法元素欢快的呢喃。 “要有光！”林枫心道。于是光元素欢笑着纷纷涌来，将这世界照得如夏日晴天，明亮动人。这是他的心灵之湖，浅蓝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林枫轻轻迈步，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这亘古以来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湖水之外，是一片虚空。各系元素依恋地围着虚空中的这一汪湖水，倾吐着爱慕之情。 虚空远处，是广阔辽远的黑暗。时而有强大的元素波动像流星闪耀而过。也有星光点点，五光十色。这就是那幽深的宇宙。 林枫欣喜的伸出双手，捧起一汪清水。湖水清凉，淡淡蓝色从指缝渗过，温顺柔滑，点点滴滴落入湖中，终于带来这永远宁静的宇宙中第一声响。“嘀嗒——嘀嗒——”这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是每个人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淡忘了的呼唤。若能表现出来，便为绝唱。 “属于我的元素精灵啊，回归我的怀抱吧！”对着外面依恋不走的魔法元素，林枫柔声呼唤道。随即，元素精灵们欢呼着，或化为清风吹过湖面，或如阳光般照耀这蓝色湖水，或成为跳动的火苗落入湖中……远处的魔法元素连成无数光带，攘攘飞来。 林枫脚踏虚空，缓步而行，顾视四周，只见湖面慢慢扩大，蓝色湖水向外扩充，深度也逐渐增加。他好似一位君王注视着自己的王国变得强盛，这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咚——”悠远的钟声像从天际遥遥传来。林枫回过神来，上第二节课了。他不舍地看了这美丽的风景最后一眼，闭上双眼。一阵实在感传来，他睁开眼时，已然回到现实。但那份沉重的实在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好像畅快地游泳过后再上岸，从自由自在的水中重回大地的束缚总会有些不适应。 “嗯！”闷哼一声，讲台上的男子总算醒了，他揉揉眼，拿起讲台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向下面说道：“同学们，醒来吧，上课了。” 其实大部分学生在上课钟响的时候就慢慢退出了冥想，其他的学生也他呼喊之后也相继醒来。 林枫前面的男生与他同桌低声交谈：“这厮竟没说胡话，奇怪呀，难道他这几天是忙正事去了？”“哎呀，江山易该，本性难移，这狗还能改得了吃屎吗？” 那位同学光顾爽快也没把声音压太低。上面的风流男子似乎听见了，瞥过来一眼，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第十一章 绝望 刚刚说话的仁兄低呼一声：“惨了。”忙把头埋下。然后讲台上传来老师阴恻恻的声音：“那位……第四组最后第六同学，对，就是你，请你回顾上节课的内容，回答我一个问题……” 林枫惊愕地站起来，一脸无辜地道：“老师，我新来的……” “什么新来的，叫你回答一个问题而已，别紧张。”男子温和地笑，眼中却饱含戏谑，“高级风系法术‘飓风漩涡’的咒语有十个可缩减的音节，请你说说看。” “啊！这……”林枫结结巴巴，一脸茫然，正要回答“不知道”，耳畔却传来一缕细微的声音：“‘风声’可以简读为‘瞬’……” 是成原在帮他！ “嗯，大概是……‘风神’可以简读为‘瞬’，嗯……‘狂野的力量’能说成‘咣里’，还有……” 讲台上的男子仔仔细细盯着林枫周围，可却没能找出破绽来。 成原还在继续说，林枫也跟着念。但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上次瑞斯老师只说了五个吧，这家伙真能说出十个来？”“这哥们真是生猛。”“咦，面生的很，好像真是新来的。”…… 说完第九处后，成原的声音不再传来。林枫从眼角余光中看见他正在冥神苦思，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想不出来的。 但说出了九处也让这些学生喧哗不已，更有人小声叫好。那叫瑞斯的男子用非常和缓的口气道：“也算不错了。”压压手掌示意林枫坐下。 “‘呼唤’是不是也可以缩写呢？用‘坎’怎么样？”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林枫才坐下。成原告诉他这个答案时，语气也是非常不肯定啊！ 教室里静了静，随后就像炸了锅一样，各种声音都爆发出来：“怎么可能？‘呼唤’是重点词语，没有人能将它省去啊！”说这话的学生立即遭到质疑：“法神是能瞬发高级法术的。大魔导士也几乎能在几秒内完成这种咒语。”“那完全不同，要不然岂不是所有咒语都能用含混音代替了？”“说不定，这会引起一场大变动啊！”“不可能的，那些大魔法师以上的，每人都有些独特咒语，每时每刻都有新方法发明出来，这对我们有影响吗？如果这管用，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真是热火朝天啊！连瑞斯都略微露出了惊色：这个方法确实可行，那是风系法神萨迦罗亲自试验，只在少数强大的法师群间流传的秘法，这还是校长梅林多告诉他的。以前的一些法师试验过用‘观’‘顾’等代替，都是行不通的。而念错咒语又很可能招致魔法元素反噬，造成可怕的后果。也只有大魔导士这种程度的超级法师才能随心所欲试验咒语。 “这位同学，你的想法真是相当不错，以后可以让一位大魔导士给你试试。谢谢你的回答！”瑞斯不得不避开这个问题。谁有本事请个大魔导士试验咒语？而且大魔导士也都知道这些简单的方法的。泄露这种重大机密的责任可不是他能承担的。 满心期盼这他说出答案的学生们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成原也是叹了口气，满脸不甘。 而林枫此时心里更是难以平静，他已经感受到那变幻无穷的魔法世界的奥妙，终于开始了攀登魔法高峰的第一步。想到那无数未知的力量、千百万绚丽的魔法，将一一在他手中绽放，如何不叫人心驰神往，难以自已？甚至连雯纱，也暂时被他忘记了。 好不容易混完这节课，一等钟声响起，林枫就立即抄起书急匆匆地冲到外面，一口气奔到湖边，对着空阔的水面大声念道：“瞬眼亚麻博坎……出来吧！风刃！……咦？”咒语念完，却没有出现任何魔法的迹象。 “看来是功力不够，不能缩减音节啊！再来！” “风的精灵啊，我愿与你秉承古老的契约，请你回应我的呼唤降下锋利的刃吧！出来呀！风刃！……该死，怎么还是没反应？” “跳动的火焰精灵啊，我要……” “仁慈的父神啊，请你指引我的道路吧！” 试了多次均无结果，他匆匆跑回教室，急切地向成原问道：“你知道一些初级法术的咒语吗？” 正在沉思的成原惊醒过来，转脸问道：“什么？” “我刚刚感觉到魔法元素了，快教教我初级法术的咒语吧！” 成原面现惊容，猛地站起身来：“你能感受到魔力的存在了吗？……我们去湖边吧！” 对着波光粼粼落叶浮沉的天蓝湖面，林枫试验了一个又一个低级魔法，无不以失败告终。他的心渐渐冰冷，低声自语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难倒要让精神力与周围元素共振？……没用啊……” “我也感觉到了你的精神力的波动。按理说不应该啊！”成原在一旁分析道，“我对这类低级魔法都有所了解。它们只需要精神力随着咒语波动就行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如果你能感受到精神力却放不出任何系的魔法，只能说，你对风火土水雷这五系魔法都没天赋……” 林枫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成原宽慰他道：“别灰心，这是好事啊。你有很大的可能拥有罕见的黑暗或光明天赋！或者，你将能施展可怕的精神系法术，成为一名幻术师！你能在短短几十分钟内感受到精神力，天赋非常高啊。你将来的职业，也许就在这三者之间！” 这明显是安慰的话，林枫的情绪并没好起来。成原又安慰他几句后，回寝室去了。脑子里空空荡荡的林枫跟着他走到湖中心的大广场，被沸腾的人声一闹，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还有两节火系魔法课，虽然心灰意冷，还是往教室走去。 此时已经上课好几分钟了。林枫走到教室外面，看见门紧紧闭着，窗户却全部打开了。学生似乎调了座位，窗户边上空出了一片。教室里的学生都站立，手中托着一个火球。四十多个大小不一、明暗各异的火球排成方阵，也有一番看头。林枫呆立在外面，看着里面大大小小的火球，羡慕极了。 讲台上站着一位金发男子，他说道：“维持精神力的稳定，尽力坚持一下，会很有好处的。实在撑不住就从窗户放出去吧。”他显然没注意到呆立在外面的林枫。 “不好。”林枫听了这话，马上意识到自己正傻头傻脑地站在窗外，连忙想要跑开。已经迟了！ 几个撑得大汗淋淋的学生再也坚持不住，手中火球激射而出，越出窗外。而林枫正站在那里！ “啊！有人！”学生们看到了他，有的心神一乱，更加控制不住，更多的火球射向外面。 望着呼啸着迎面而来的火球，林枫却出奇地没有害怕的情绪。仿佛电流经过，他的身子战栗了一下，眼前就如产生了错觉。周围时间的流逝速度仿佛变慢了，一颗颗扑过来的火球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它们从内到外颜色渐浅，有的浑圆一体，有的就是一团焰火。它们拖着红色尾光，还夹杂了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一切就像慢动作一样。 他自身还未及反应，灵识深处的“心湖”却在此时兀然荡起了涟漪。 他看着这些火球，它们不再是狰狞的面孔，只是像扑咬主人裤脚的小狗般有点调皮。他推出手，如推出一圈无形的波纹。近前的小火球们发出最后的尖叫，被粉碎成点点火星，随后还原成空气中的火元素消失于无形。更多的火球冲到他身前，却如撞上了最坚固的壁垒，被碰击得粉身碎骨。 他的身前，火星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原来这就是‘元素使者’的遗留下来的能力吗？永远排斥魔法……”林枫叹出一口气，摇摇头，不再对魔法抱有奢望，转身走开了。成为一位神秘而高贵的魔法师的梦想，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教室一片安静。好一会儿，才有不忿的声音响起：“他，嘲笑了我们！” “他就是上节课出了点风头的那个林枫？很狂的样子。”一个红头发女生露出愤怒的神色，“啥名头都没有，就觉得很自己了不起了嘛！” 半晌，有人站起来问道：“法罗德老师，那是什么技能？” “虽然我追随校长有些年头了……”讲台上的金发法罗德支着下巴苦思，“可是这一招，我好像从没见过……” 第十二章 力量传承 楼前枫树红得似火，鲜艳夺目。首-发在绿色竹林的映衬下，更显得生机勃勃。从昨晚开始情绪低落的林枫见此情景也打起了精神，既然不能成为魔法师，他便下定决心要在武技上有所突破。 他上了楼打开门，蓦然惊觉屋里早有人等着他了。身着雪白祭师长袍的驰曼，长长的衣领紧贴着他绝美的脸庞，让林枫生出惊艳之感。 又见到先知绝世之姿，林枫心情一扫阴霾。他走进去关上门，笑道：“你果然来了。”他给驰曼拉了一把椅子道：“先知大人，请坐！”这时他望见自己的床上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舒舒服服蜷成一团睡得直打呼噜，指着它问道：“谁呀？” 驰曼没有坐下，笑容却如春风和煦，指着睡得死死的白猫道：“上一代兽王，叫法尔，要我把它带来了。”沉睡中的猫举起爪子挥了挥，算是打招呼了，眼睛却一直闭着。相当嚣张啊！ 没等林枫表达出对这只傲慢的白猫的不满和鄙视，却见驰曼缓缓捧起双手，像托起了一团无形的物事，递到林枫面前：“我此次前来，就是给你送这个的。首-发” 林枫往那里瞅了半天，总算看到了一圈模模糊糊的边界。那东西同苹果一般大小，纯净透明，光线照上去略微有一点点扭曲，不仔细绝对看不出来。 “这是？” “元素使者的灵魂碎片。五百年来它一直被封存在北方神圣之地，这几日我和师父一起去取了它出来。你将它里面的能量吸收，就真正获得了元素使者的传承。” 驰曼双手略向下倾，那东西便漂浮起来，缓缓移到林枫胸口处。林枫注视着这团无形无质的物事，心情激动起来，紧张地问道：“有了它，我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吗？” “一切，靠你自己去争取……” “既然如此，我就试试吧！” 林枫闭上眼睛，慢慢感受着灵魂碎片溶入胸口，化为一股冰冷的力量，和心脏一起跳动起来。他的心越跳越快，那力量也愈来愈温暖，慢慢变成一团火热，最后越来越烫。 林枫的额角泌出细细的汗，他坚持得很辛苦。那东西像一团烈火烘烤着他的心脏，让他直欲大叫。但他动不了了，连眼睛也睁不开。他感受着那股力量往头部、往四肢百骸渗透，直到他全身都在烈火中受煎熬，像在油锅里被生煎的鱼，痛不欲生却无处呼喊。 每分每秒都过的如此艰难。他的脑部酷热一片，昏昏沉沉无法思考，偏偏那无法忍受的痛苦却清晰的传来。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朦朦胧胧中觉得自己被烈火煎烤着像无尽的深渊沉沦下去…… 驰曼转过身走到窗户边，倾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法抹去的忧愁，喃喃地道：“一定要成功啊……”他抬起手，一道透明的结界笼罩住这个房间，阳光也似乎黯淡了许多。外面的空间，像是凝固了。 突然，光线猛地一暗，空气晃动了一下，空间在刹那间扭曲了少许。“还是来了。”驰曼轻叹一声，白色祭师袍无风自动，淡淡的白色光晕环绕着他，这一刻风华绝世，真如下凡的天仙一般。 炽天的火海终于慢慢冷却，林枫从一片昏黑中醒来。像灵魂重归躯体，刚要起身，一阵灼伤后的痛苦刺入他灵魂深处，令他从椅子上摔下来。 但那阵刺痛去得也快。等林枫挣扎着爬起来时，所有痛苦消失不见，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让他恨不得放声长啸！ 他连忙内视，发现火羽劲气从鲜红变成了海蓝色，澄净强大，像滚滚江河之水奔流不息，流遍了四肢百骸。各处的经脉如大江的河床，宽阔坚韧。再冥想时，‘心湖’已经扩展至无边，一望无际，无风却有波浪翻滚。 林枫狂喜着睁开双眼，跑到窗前。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如血的晚霞映着白云，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楼前枫叶更显鲜艳，仿佛放出点点光辉。远处的山峰光芒四射，在迎接太阳的回归。 林枫此时满腔豪情，不吐不快。心念转动，内力流转，身体变得无比轻松，好似踏地能飞。他长啸一声，纵身跳出窗外，脚踏虚空，竟也能滑翔前进。等到脚踩实地，他又大步踏出，跃起两丈来高。林枫更是大喜，转身向左避开竹林，一路狂奔。 他跑到湖边，方才停下脚步，对着空旷的湖面放声大笑。幸好四周冷清，无人看到他的狂态。 他稍稍平复了心情，回忆起白日成原教给他的咒语，复又一一念出，只是依旧不见有半点反应。他的心平静下来，仍然很欣喜。他是很满足的，人毕竟不能太过贪心嘛。 林枫收起内力，慢慢往回走。这才发现，虽然两顿没吃，他却没有饥饿的感觉，看来以后吃饭的功夫都能省下了。只是背后已是大汗淋淋，得洗个澡才是。 走到竹林边上，他隐隐感觉到有力量波动传出。细细体味时，他悚然一惊，差点瘫软在地。就像来到一座山洞前想要去探秘，却突然发觉那是凶兽的巨嘴一般，只剩下极度的震恐。 他只想拔腿飞奔，又怕惊动了林中之人。此情此景，真是如履薄冰，却让他想起了扬子风常挂在嘴边的：“吓得你扬哥真恨不得晕过去才好！” 却在此时，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里面是驰曼、梅林多、东剑圣，还有罗克的人。”真是惊骇欲绝！他还未来得及转头，一道白影跃上了他的肩头，赫然是白猫法尔。 第十三章 夜遇 林枫使劲晃着肩膀，想让这只不请自来的猫自己滚下去。但是白猫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随意地趴着，却怎么都晃不下去。 白猫的胖脸笑了起来，让林枫第一次看到了一只猫的笑，感觉很是诡异。白猫舒服地圈成团，舔了舔爪子，摇头晃脑地道：“是不是很想进去看看啊？” 林枫哈哈干笑几声，然后把脸一沉，道：“要寻死你自己去吧。这些老不死的怪物，我还是不敢招惹的。” 白猫喵喵大笑：“喵喵喵喵！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你和我想一块儿去了。既是如此，咱们还是到别处去转转吧！” 林枫拼命点头。只要离那些恐怖的气息远一些，去哪里都行。 一人一猫远远绕开那些强者火拼的战场，向着西方渐走渐远。白猫回忆一些强者间的往事说给林枫听，其中就包括了元素使者和兽皇法尔的一些事。 元素使者是一万年前魔法帝国鼎盛时期的十二长老之一。那是人类文明的最巅峰时期，各系魔法天赋者在人群中占有很大比例。魔法师的实力强横无比，法神就有二十几位。这些无限接近神的人类越来越肆无忌惮，在与精灵族法师合力研究出大型魔法阵后，他们向神发起挑战。 远古主神有九位，他们追随父神创世之后，一直肩负着维护世界平衡的重责。其中最强的，便是父神之子，被赐予了“创始”荣光的创始神；第二位，是拥有生命之力的水神；第三位，就是趴在林枫肩上、拥有万兽之力的战神法尔了。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你难道不相信我真诚的眼神？”白猫怡然自得地舔了舔爪子，继续叙说。 神与人的战争激烈无比，向来只是在各自的领域中以创造新物种为乐的诸神很快败北，四处找旮旯躲藏不算，还被人类强者成群结队地追杀。但父神终于从入定中醒来，破坏了人类制造的大部分大型魔法阵，助诸神逃过一劫。他自己随后就不知所踪了。 战胜诸神后的人类并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反而陷入内乱。先是大量出现身怀绝世武技的战士，他们强大的斗气、真气能够轻易地撕开魔法师脆弱的身体。其后战神因某事暴怒，率领兽族与人类决裂，在陨星山脉拖住了魔法王朝的主力军团。紧接着创始神率领他创造的“神族”与人族开战。在这混乱时分将妖界、魔界与人界相隔的结界被打开，魔族、妖兽肆虐人间……于是，盛极一时的魔法王朝烟消云散，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嘿，那群老不死的已经走了！”感觉到竹林里强大气息的离去，白猫挥挥爪子，兴致更加高昂，“去林子里走走吧，那里比较有气氛。” 林枫仍是不太放心：“再等等，以后再去吧！”听一只肥胖的白猫蹲在肩上吹牛，这感觉很是古怪。 白猫却是兴致勃勃，继续吹嘘着。 “那场战斗涌现了无数超级强者，有些到现在仍然被人类崇拜着，比如勇猛高大威武强悍英俊潇洒的兽王法尔，老魔法师元素使者，人类最强战士武神……” 随后，人类大大小小的势力勉强在名义上达成一统，由元素使者和武神率领，同兽、魔、妖、神各路英雄展开战斗。 然而，在他们忽略了的东北海岸，“黑暗联邦”诞生了。逆天级强者罗克横空出世，收罗了一大批来自各族的高手，于幻星历前1178年通告世界，立“黑暗迷城”为首都，“黑暗联邦”就此成立。 传言罗克获得了父神的力量。在后来的战斗中，他先后干掉了魔法王朝残余的五长老、武神，击伤创始神、元素使者，把兽皇打得肉身被毁只能寄身于白猫，震惊天下。武神的徒弟东剑圣和先知游说各族，各族高手联合起来攻打黑暗迷城。双方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罗克一人终究无法抗衡整个世界，被击成重伤，签下了“虚空契约”，发誓不再踏足大陆一步。世界大战告一段落，各族签下和平之约，各自收兵发展。 五百年前，已有万岁高龄的元素使者只身进入黑暗迷城，挑战罗克，再次战败，最后被杀于迷城中。其灵魂之晶逃逸出来，来到神圣之地见到了东剑圣和先知最后一面，最终破碎。 “哦，原来‘我’是死在了罗克手里。不过，这不是他…这不是‘我’自找的吗？既然已经和平了，还要我干什么？”林枫缓缓迈步，转头问道。 “喵！那是因为……”说到这里法尔停下了，猫耳朵动了动，“那边有厮杀声，过去看看吧！” 此刻他们早已经走到了西边学院尽头，正沿着围墙向南前行。法尔指的地方，是竹林深处。 林枫初获力量，正是信心百倍之时，没有丝毫犹豫就跑进竹林。黑夜中无数竹叶擦过他脸颊，在月光下反射着惨白的亮光，阴森森地散发出杀机。 跑了一阵子后，竹丛渐渐开阔。直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空地。空地另一头是一幢高大建筑物，在此时已是人声寂灭。十几个人堵着一男一女，激烈地打斗着。 那女孩被护在男孩身后，眼泪凄迷，月光照耀下更显得楚楚可怜。男孩虽然武艺高强，但架不住人多，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对方显然没把这当成一次斗殴，而是死命地下杀手，出招都是尽量往咽喉、心脏等重要部位招呼。 “等等，先别过去！”法尔忽然大叫，可是没能拦住林枫，他几步便到了女孩身边，就要出手相助。 但对方一人反而先笑了起来：“嘿嘿，杨兄弟终于来了！”其余的人不解其意，但也陪着“嘿嘿”直笑。 护着女孩的男子大惊，回手一刀劈向林枫。林枫眼疾手快，赶紧侧身让开，高声叫道：“别误会！……” “住手！”一声清脆的娇叱打他的话打断，跟着一个婀娜的身影飘然而至，挥掌相击，将林枫逼退。 林枫后退几步站定，再看来人，不禁吃了一惊。来人竟然是雯纱！但又与白天见到的雯纱有所不同。她的银发在夜风中飞扬，如月光下的精灵，晶莹的眼眸望过来的却是清冷的目光，柔润的小嘴不再挂有微笑，俏面似蒙上了一层寒霜，逼视着林枫。 “你们竟敢在校园内干这种下作之事！”雯纱的声音依旧如叮咚清泉般悦耳动听，不过这次多了几分冷意，成了深冬的寒泉。 这话仿佛附有魔力，刺得林枫的心颤栗了一下，不由自主又后退几步。不仅仅是他，正在围攻的那伙人身形均是一僵，不自觉地退开了。为首之人惊呼道：“精神攻击！”可他立即又换上了“嘿嘿”的冷笑：“雯纱小妞，我们这有五个魔法师，我看你能放倒几个！”他嘴上是这么说了，却不敢再次攻上去，只是忌惮的盯着雯纱。 受伤的男孩也趁机退到雯纱身前，大口喘着气道：“呼……呼……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他身后的女孩见他浑身血迹，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叫道：“大哥！”然后带着哭音吟唱起来：“慈爱的生命女神啊，请您播洒生命的甘露，救助我眼前的生命吧！”洁白的光点从她双手洒出，围绕在男孩身边，渗进男孩伤口出。较小的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几道大口子也不再往外冒血，男孩的脸色好了许多。他紧紧握着手中斩马刀，眼睛里冒出仇恨的火光。 见几人已成僵持之局，林枫开口解释：“雯纱小姐，我……”却被那首领一声大喝打断：“杨兄弟，虽然弟兄们都知道你爱慕雯纱小姐，但也不要为此误了事！”不等林枫回话，他又飞快地喝道：“兄弟们加把力，可别让雯纱小姐小看了！” “哈哈，雯纱小姐，待会儿就让你看看我们的本事！”首领身边一位大个子武士猥亵地放声大笑，引得一帮人都跟着淫笑，笑声完全盖住了林枫暗哑的嗓音。 雯纱眼中寒意更甚。趁着林枫望向那一群人，她悄无声息地出手了。如同石子投入水中，一道道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遍布这小小的空间。离他们三人最近的正是林枫！ 林枫本来想大叫：“我不认识他们，关我屁事！”但一望见雯纱清冷的面容，他的声音全被咽在喉咙里，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觉得脑中一荡，像撞到了墙壁，眼前猛地一阵发晕，几乎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喵！”肩头白猫一声尖叫，林枫头脑一振，惊醒过来稳住身子。未及转身，眼角余光处瞧见龙释心的斩马刀朝他当头砍下。林枫大惊，体内内力瞬间激荡，左闪身险而又险地避过这一刀，心中涌出几分怒气，一记手刀斩向龙释心腰间。 第十四章 险死 “咔！”龙释心反应极快，膝盖撞上林枫的拳头，体内斗气涌入林枫手臂，就要将林枫击毙。林枫只觉一阵大力摧枯拉朽地冲进右臂，酸痛不已。身体里雄厚的内力迅速反击，磅礴的力量冲开入体的斗气，透体而出，震开龙释心，势头不减，在拳头上化为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林枫惊愕了一瞬，随即狂喜不已。扬子风表演火羽斗气，不也是这种情形吗？原来体内雄厚的蓝色力量不是内力，是强大的斗气呀！ 我林枫，如今也是个斗士了！ 但林枫这一笑，无疑更让人误会了他的动机。首领一望之下都忍不住想，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小子不会真的和我们一伙儿的吧？ 从林枫与龙释心拳膝相击到龙释心被震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龙释心后退一步，后腿深深踏入土里，斩马刀夹带着呼啸的黄色斗气从身前扫过，将魔法师击过来的火球风刃冰锥尽数扫落。 至于那群威风凛凛的战士，在遭受精神冲击后一个不落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只余下魔武双修的首领和五个魔法师还站着。魔法师受了精神震荡也不好过，匆忙间放出的法术威力和准头都极差。一个暗地里准备着高级法术的法师被这么一惊受了反噬，嘴角鼻孔两眼双耳都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来。 林枫的目光没在冒着蓝火的拳上停留多久，雯纱的攻击悄然而至。她飘然而来，如玉的双手抱着一团幽冷的半透明火焰，轻轻向林枫推过来。 幽暗火焰传来的阵阵冷意让林枫不寒而栗，法尔也尖声叫道：“退！”不用它吩咐，林枫连连后退。 雯纱紧紧迫上来，速度比他更快，那团火焰渐渐逼近林枫胸前。林枫有些惊惶地叫道：“雯纱小姐，你误会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雯纱讽刺地笑了，那笑容无比美丽，却让林枫从心底里发寒。他涩声道：“你要相信我。”雯纱漠然道：“你不是可信的人。” “哈哈哈！”林枫狂笑几声，止住退势，手中蓝焰熊熊腾起，一掌抵住那冰寒的幽焰。一阵冷意透过斗气渗入他右臂，右半边身子几乎立刻被冻僵了。 “笨蛋！”法尔急得喵喵叫唤，它趴在林枫肩头的爪子结了一层冰晶，让它没办法跳开逃命。不过它也不想逃，如果林枫被冻死了，它岂不是白来一趟？ 白猫“喵”地一声怒吼，背上的毛根根直立，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一股热流通过它四个爪子传递到林枫身上，让寒流的来势就此止住。 见到一只妖异的白猫口吐人言还摆出如此威武的架势，雯纱也是吃惊不小。她左手托住火焰抵着林枫右掌向前徐推，右手腾出来又要结印。林枫看到雯纱右手散发出冰寒之气，匆忙之下左手运起斗气一把捏住她的柔荑。可怜的左手刚感受她洁白手指的冰凉滑腻，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白猫乐得尾巴拍打着林枫的脖子：“小子准头不错！” 林枫冷得牙齿打颤，体内斗气都几乎被冻得凝固，勉强挤出一句话：“这感觉……还好……”白猫摇晃着爪子喵喵大笑。 被这一人一猫调戏，雯纱的双眸愈见清冷，银色长发飞舞得更加轻灵，那种孤傲的美丽从此深深印入林枫心底。 “别用幻术啊！我可是魔法师！”白猫看见雯纱双眼深处魅惑的光芒，放言威胁道。它一只爪子挣开冰晶高高扬起，锋利的爪尖凭空摄起一团水球，掷往雯纱含霜的俏脸。一阵无形的冲击过后，空气中荡起涟漪，水球被震得四散反而浇到林枫身上。 “瞧你干的好事！” “帮你抵挡了一次幻术还不感谢我！喵！” 但林枫的右手还是一点一点后退，幽暗的火焰被雯纱无暇柔顺的左手推着慢慢接近林枫胸口。林枫觉得身体温度越来越低，双手的蓝色火焰也慢慢黯淡。法尔打了个哆嗦，连忙传递给林枫更大的热量。 照此下去，林枫终究会被冻死，雯纱只需要在等待一会儿。只是在另一方的战斗中，龙释心渐渐不支。要是状态全满的的龙释心，当然不惧那个首领加五个魔法师。但在之前的战斗中他身负重伤，体力将尽，一有大的碰击伤口就会开裂。即使龙紫烟在后方施展生命法术，也无法阻止他越来越重的伤势。斩马刀渐渐慢了下来，首领一人就能与他单打独斗。后面几位法师开始转移目标，有的攻击龙紫烟逼得她忙于躲闪无暇念咒，还有的击向正与林枫对峙的雯纱。还好他们害怕雯纱的精神冲击，不敢动用高级魔法，要不然只怕林枫也要被纳入攻击对象了。 雯纱注意到了龙释心的不利状况，又是一个精神震荡波纹散开。空中飞动的魔法纷纷化为粉碎，迷迷糊糊想要爬起来的一干武士再次萎靡躺倒，众魔法师脸色也有些发白。林枫这次有所准备，精神冲击只在他“心湖”里翻起了几个大浪，不再有那种要晕厥的感觉。 “大姐姐，别跟他打了，救救我哥哥吧！”龙紫烟的哭音传来。雯纱突然加大力道，林枫抵挡不住，幽暗火焰差点碰到了他胸口。生死关头他的脸涨的通红，全身气力都聚集到右手，猛力推开那团火焰。火焰另一头的压气突然一空，被林枫击到前面土里，那块土地被冻得铁一般僵硬。 这个时侯雯纱早已挣开他无力的左手，轻轻一掌印到他胸口，冰寒之气大量送入，林枫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睁大了双眼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整个身子慢慢倒下。 雯纱再也不看他，转身去帮龙释心了。对方还清醒的六人都吃了一惊。首领连忙退开，紧紧盯着雯纱道：“还以为那小子是个意外的惊喜，原来还是不行。恭喜你了，雯纱小姐，你成功地宰掉了你们的帮手！” “区区几言，就向扰乱我心境吗？”雯纱不为所动，双手如穿梭的蝴蝶般结起印来。 龙紫烟望向林枫倒下的地方，双眼渐渐蒙上了雾气：“大哥哥，我知道你是好心的……” “呼……呼……”龙释心又得以喘息，粗声道，“紫烟，不要想别的，给我，疗伤吧。” 雯纱结完手印，掌上多出了一团幽绿的烟雾。玉手轻扬，绿烟像是被狂风吹着飞快地望首领那方飘去。 “寒，别让它散开。”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裹在黑色紧身衣中的剑客悄然来到。魔法师齐声唤了一声：“大哥！” 来人正是龙天，昨日与离云斗得旗鼓相当的恐怖剑客，怒焰学院中数得着的顶尖高手之一。他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黑色雾气的身影，在这些魔法师眼中无异于救世主的存在。 叫“寒”的魔法师手中迅速结出冰寒的冻气，迎上绿雾将之包围住，小心翼翼地送往地底。 看到来人，原本在放出绿烟后就想顺势进攻的雯纱半途退了回来，与龙释心并排站立。雯纱冷声叱道：“龙天，原来是你做的！” 龙天冷笑一声，腰间那柄乌黑的长剑脱鞘而出，淡淡的黑色烟雾在他周围升起，使他的身形变得有些朦胧。阴冷的杀意从他眼中摄出，一股杀气罩住了对面三人。 重伤的龙释心抵挡不住这阵恐怖的杀气，连退两步，脸色铁青一片。雯纱与他并行，也退了两步。 龙天开口了，对象是原来的首领：“凯修，你怎么做事的？” 凯修低下头，沉声道：“大哥！格布达看上了龙紫烟，我以为会很快成功的。” “下次利索点。”龙天说完转过头去，望向不远处倒下的身体，“谁？” “没见过，无名小子。” 听了这话的雯纱和龙释心脸色都为之一变，原来究竟还真是把来帮手的人杀掉了！ 龙天点点头，望向雯纱三人，露出讽刺的笑：“是你们干的吧。我的人杀人从不留全尸。” 阴寒的语气配合周身黑气真若索命鬼魅，龙紫烟吓得一颤，低低哭出声来。雯纱朝林枫看了一眼，喃喃地道：“错杀了你，我会给你赔罪的。” 在他们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的地方，林枫静静地躺着。他并没有死，要不然白猫一定大呼小叫地跑路了。他的心脏僵硬了十来秒，斗气渐渐活跃起来，将寒气慢慢化为己用。毕竟他的心受过元素使者灵魂碎片的燎烤，没那么脆弱。随着斗气将体内寒气吸尽，心脏也随着斗气的脉动重新跳了起来。白猫守在他身边，听着他有了心跳，用猫爪擦了擦耳朵，小声道：“喵。吓死我了。” 更惊奇的是，即使在心脏不动之后，林枫浑身冰冷无力，意识却是清楚的。等身体慢慢有了力气，他想爬起来。白猫在他耳边悄声道：“别动，看看情况，来了个更厉害的，事后八成要补你几刀。” 林枫张口欲言，法尔又道：“别出声，过会儿我看准机会说‘跑’，你就往来时的方向使劲跑！” 林枫还是说话了，只是声音压得低：“没用，龙天的速度你是没见过，两秒之内绝对追上我。还是看准机会偷袭吧。” “嗯啊！”躺在地上的武士先后醒来，见到龙天面露喜色，叫声“大哥”后都到他身后去了。他们对龙天有着绝对的信心。 最大块头的战士就是此战的罪魁祸首格布达，他爬起来后揉揉脑门，大声嚷嚷着：“小娘们儿挺厉害的嘛，到了床上可你还威风不……啊！大哥！”他见到龙天，露出敬畏的表情，乖乖站到龙天后面去了。 第十五章 逃生 龙天没作声，他专注地望着前方的雯纱，要进攻了！雯纱一声低唱，抢先出手。首-发一道道无形的波纹向龙天这伙人袭来，三十米内的空间立刻被雯纱的精神攻击像蛛丝般布满，她左手中升起股股白烟。 龙天的身影霎那间从原地消失了，再次被看到时，已经杀到雯纱面前，眼中怒放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格外吓人。一道黑光闪过，一道无形波纹荡开，龙天与雯纱对过一招，身形一顿，到了雯纱身后。雯纱身前顿住的身影慢慢消散，原来是残像！雯纱身法飘灵，在龙天的剑及身之前仰头让过，带起无数残影，右手上托着的东西又挡住了龙天下一剑，那东西被震的水纹四散，却是一颗透明如水的能量球。龙天如鬼魅忽左忽右，紧紧逼着雯纱。一旁的龙释心眼睛无法捕捉两人的确切位置，竟没机会出刀。 一伙武士本来要跟着龙天一起杀过去的，但龙天在雯纱蛛网似的精神攻击中杀出一条道来，众武士却不能，纷纷载倒。 龙释心见不能帮忙，想过去打法师又担心龙天找机会杀其妹，只能摆开刀来护住龙紫烟，打落魔法师击来的零零散散的魔法。雯纱和龙天纠缠在一起，急促地道：“我缠住他，你冲过去！” 龙释心领会她的意思，对龙紫烟说：“你快往林子里跑！”现在没了那些武士，只凭几个法师很难截住她。龙紫烟知道自己会让兄长分心，擦擦眼泪跑进竹林，渐渐远去。 “哪里跑！”凯修大喝一声冲来，龙释心对着他冲过去，斩马刀与三尖叉撞到一起，好似鸣炉打铁一声爆响，火星乱窜。龙释心身上一道大口子顿时开裂，血如泉涌。 龙天曾想追上龙紫烟，但想不到雯纱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身法如此出色，即使速度不及他，却能用精神系法术抵挡他的攻击还能缠住他。但她还是要败，敏捷型剑客与法师近程作战，结局很快就见分晓。 雯纱紧咬下唇，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龙天的战力果然难以匹敌，她两分钟都坚持不了。本来以为可以靠龙释心牵制龙天，可是龙天身法犹如鬼魅，两人斗到一处，攻击范围太大的斩马刀实在难以下手。 “就这样败了吧……正好给他偿命……只是他们要失望了……”雯纱双眼越见晶莹，一滴眼泪悄然滑过脸颊。 她和龙天的位置变换的很快，遍及整个空地。在接近地面躺着的林枫之时，一个白影“喵”的一声以“捕鼠势”扑向龙天。龙天一惊，挥剑就砍。黑色细剑砍上了白猫锋利的爪子，毫无声息地滑开了。与此同时，地面的林枫一跃而起，蔚蓝斗气围绕全身缠成火焰，右拳向龙天小腹打去。龙天闪过这一拳，背后传来阵阵寒意——雯纱托着幽暗之火贴上了他后背，还未及身就感到背上一大块区域失去了知觉。龙天就是龙天，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像一缕烟一样向下滑走，黑影一闪已退出五米之外。雯纱的道道精神力交织成网向他追去。 “大哥！”一干武士再次醒来，见龙天不占上风就要冲上来。“走！”龙天冷喝一声，细剑挡住阵阵波纹，飞速退回去。武士们一愣神，龙天就冲到他们面前，一脚踢飞一个。剩下的反应过来，仓皇逃走。正与龙释心打得难分难解的凯修一叉子格开斩马刀，掉头便跑。法师们是最先开溜的。一大票人眨眼间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三人一猫都松了口气。雯纱冲林枫一抱拳，真有几分女侠风范：“适才多有得罪，望公子海涵！” 白猫跳上林枫的肩头，“嘿嘿”冷笑。林枫挥挥手，转头走了。虽然这一次依旧面对着这张梦幻般的容颜，但他却不是个甘愿牡丹花下死的风流人物。他只是个惜命的平凡人，也许一时轻狂，也曾为对方迷醉，可在被她亲手“杀”过之后，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要不是雯纱脸上还留有泪痕，他还想讽刺几句的。 雯纱见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竹林里，出声喊道：“林枫同学，改日一定登门谢罪！”林枫身子一顿，本想说“不必”，又体味到这娇柔声音中饱含的委屈和后悔，改口道：“随你。” 浑身浴血的龙释心也冲着他背影大喊：“阁下救命之恩，他日一定重谢！” “不必了！”这就是男女歧视。林枫和白猫的身影消失于竹林外。 回到寝室，林枫一屁股坐下，觉得身体又酸又软，还黏糊糊地难受。 他仔细回想了竹林之战的细节，发现一个事实：被人误会也确实可以算是他自找的。他想当个见义勇为的侠客，却没记住侠客要诀“路见不平一声吼”，这一声吼他没吼出来，偷偷摸摸地接近，被人当贼打也在情理之中。哎！差一点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想到此处，心中怨气便少了几分。 白猫跳到他膝盖上，谄媚地摇摇尾巴：“林枫，我们签订契约吧。” 林枫瞪大眼睛：“还签契约？你想当我的召唤兽？”幻星大陆上每人至少可以与一个魔兽签下幻兽契约，精神力特别强大的能拥有好几个召唤兽。但是人们一般在成年后战斗力基本定型时才去寻找适合自己的召唤兽，以免幻兽后期战力太差浪费名额。 白猫连连摇头：“是平等契约，这样一方死后对另一方的影响比较小。” “哈哈，法尔，你相当有诚意呀！我还要洗澡，失陪了！”林枫说着站起身来，把白猫抖到地上。 白猫用爪子抓住他的裤脚：“喵！别走哇！听我说完。你今天看见了，我还算厉害吧……”林枫不屑地道：“随便找只火焰豹来，也比你可靠多了。” “我有万年的智慧，无数的武功秘笈，知晓好多的历史秘密，还有统帅三军的才干……” “都成一只猫了还想怎么怎么样？你那些秘笈如果有用，你就不会来找我了，自个儿一边唠叨去吧！” 林枫说话间拖着法尔走到了盥洗室门口。白猫腾身跃起前爪抓左边后腿蹬右边，横撑着把门给堵住了。林枫右手抬起，蓝焰冒出，白猫急忙放弃了阵地撤到盥洗室内，叫道：“等等！我有话说！” 林枫不耐烦的一脚踢出：“现在没空听你废话！哥哥我很不舒服。”法尔抓住林枫踢来的脚，几个跳动就顺势爬上他肩头：“你想省去每天洗澡洗衣的麻烦吗？你想每天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上街吗？和我签契约吧，我会用魔法搞定一切!” “真的假的？耍一个看看！”林枫动心了，要是白猫不用管吃喝还能免费做家务，养着也不错。由此可以看出，这一代元素使者处理事情的第一想法，总是和“偷懒”离不开的。 法尔摇头晃脑念起咒语。随着它声声脉唱，无数水元素聚集过来，凝成汩汩清泉，环绕着林枫的身体流下。林枫和法尔都被一条条水带包围，清澈的泉水能洗去一天的疲惫。进来的水花越来越多，围得越来越密，林枫整个人都想跑在水池里，舒服极了。淌下的水到脚跟就化为白雾蒸出，慢慢地室内聚满了氤氲的白气，茫然一片。到最后一股水花化为水汽逸出，林枫浑身都觉得清爽。 “好！好！既然你真有这样的心意，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吧。”林枫满意地道。 法尔大喜，立即挥舞着爪子念道：“以吾之名，愿冥冥上天共与为证，于眼前之生命，定下不悔的约定，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平等契约，结！” 一道金光自法尔身体内冲出，在林枫面前聚结成奇特的魔法阵。法尔叫道：“伸手！”林枫将右手伸到魔法阵中。金光大盛。然后魔法阵直接没入林枫手心，消失不见。林枫抬手看时，不见一丝痕迹。 “这就完了？喂——” 却只见白猫在床脚寻了位置，伸个懒腰蜷成团，嘟哝道：“这个太费精神，我撑不住了，先睡会儿……” “喂！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呢，这个平等契约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枫踢脚往白猫身上踩去，就准备逼供了。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林枫，在吗？我是成原。” 林枫打开门张望了一下，看到成原扬子风都在，还有两个陌生的同学。一人立在众人之后，身如标枪般挺直，白色头巾束起棕绿的头发，身着黑色紧身衣，腰间别着一把细长的刀，与龙天打扮同出一辙，脸上尽是冷漠之意，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孤”了；还有一人穿着校服，嘴角含笑，神色和善，让人一见就生亲近之意，应该是迪斯吧。 第十六章 紫玫瑰 “你可错过了好戏呀！”看他出来，扬子风抢先说道。 成原笑着道：“下午找你，你不在。我们社团搞了次小聚会，一起吃了顿饭，到处逛了逛。然后遇到有人跟我们过不去，跟他们打了一架，还惹来了离云……” “那家伙一匹傻白傻白的大马，带着十二个骑着黑傻马的骑士，好威风啊！”扬子风感慨地说。 林枫惊道：“你们和他打过了？” “没有。”说话的是迪斯，“离云带着怒焰警备队，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把我们拉开了。” 扬子风兴奋地道：“今天看到了克里斯和孤出手，那是相当强啊！” 迪斯笑道：“K和孤的实力在学院都能排进前十。扬兄你有大地斗士的实力，也不差呀！” “哪里哪里。不过没见到你出手，真是遗憾！” “我那几手不值一提……” “行了行了，你俩别谦虚了，还是先认识认识我们的新社员吧。这位就是林枫。” 林枫朝他们欠了欠身：“大家好！” 孤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迪斯嘻嘻笑着上前道：“我是迪斯，我后面这位酷哥是孤。我听K说过你，是个隐藏的高人啊！” “K认识我？”“他？”林枫和扬子风同时惊讶地道。 “上午火系魔法课，K目睹了兄台你挥手之间破去满天火球的英姿，跟我说起时那是神往不已啊。可惜他先回他那贵族窝里去了，不然肯定找你要签名。”迪斯笑道。 “难怪下午K还是一脸遗憾的样子，原来如此啊！”成原做恍然大悟状，不过眼神里还是露出丝丝疑惑。扬子风替他问了出来：“小林子，你怎么搞的，有这么回事吗？” 林枫寻思他们迟早也会知道此事，略一迟疑便干脆实话说了：“我……好像对一些低级魔法免疫。”众人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将信将疑地望过来，重新打量他，好像看的是个怪物。 “可是我自己不能施放魔法，成原知道的。”林枫见他们这副表情，赶紧补充道。成原点点头：“你没有五系魔法的天赋。可……对它们免疫，也太骇人听闻了……” “只限于低级魔法。”林枫强调说。 “哦……那中级魔法怎么样？高级魔法呢？”迪斯好奇地问道。 林枫自己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我不知道。要不，试试吧？” 扬子风一把抓紧他，沉声道：“太危险了！” “没事。”林枫双臂燃起蓝色火焰，挣脱扬子风，“我用斗气护住自己就行了。” 扬子风退开几步，呆了一呆，才有些恍然地问道：“‘他’来过了？”林枫点头。扬子风眼中疑惑尽去，大笑道：“好，就让我们看看你小子是不是真有吹的那么神吧！” 成原、迪斯对望一眼，都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随即，成原就错开了眼神，招呼道：“你们退开，我来试。”扬子风、孤、迪斯退到楼梯口处，兴奋地注视着成原施法。 “先从冰锥开始吧。”成原也退开两步，没有念咒，三颗冰锥召之即来，在他刻意控制下慢慢飞向林枫。 林枫静待冰锥来到身前半米处，右掌缓缓递出。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三颗冰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沙化，发散成冰粒在空中飘飞。等冰锥与林枫右手相距一掌来宽时，已经完全还原成了空气中的冰元素。 众人发出一阵抽冷气的声音。成原擦擦额头的汗，给众人解释道：“我用来控制冰锥的精神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慢慢分解了，冰元素也被它排挤，没办法保持实型。” “下面测试一下这股力量的强度吧！我不能再慢速施法了，那样太耗精神力。这次魔法比较快，你小心！”成原抬起右手，一阵寒气逐渐凝成，飞速向林枫罩去。 林枫轻轻挥手，那团雾气散入空中烟消云散。成原不再说话，握起法杖挥舞起来。一道道冰刃随着法杖玄妙的轨迹现于他身前，无声无息的刺向林枫。这还没完，成原左手结印，口中也开始吟唱…… 然而，无论成原施展多么强劲的法术，都无法靠近林枫一掌以内的地方。除了破坏力太过强大的“冰雪风暴”一类的大范围毁灭性魔法，他已经什么都用了。 最后成原停下手来，瞳中透出奇异的光芒：“想不到世上真有人拥有克制魔法的能力……”他深吸一口气，望着林枫，凝重而又缓慢地道：“相信我，终有一日，你的名字会震撼整个大陆！” 林枫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道：“到那一日，我也会庆幸拥有你们这样的伙伴！” 成原笑了笑，向众人扫视一眼，大声道：“无论今后如何，兄弟们，我因你们而骄傲！” 这一阵子兴奋的事过去了，接下来就是胡侃乱吹加上酗酒了。 众人吵闹到后半夜，约定明天还是再聚一聚，才意犹未尽地各自睡去了。 但父神却似和他们作对，第二天下起了大雨。 林枫醒来时，外面电闪雷鸣，暴雨下得正欢。雨倾斜着从窗户漂进房内，窗前溅湿了大片。林枫不知道现在是上午还是到下午了，但应该早不了。阴沉的黑色铅云让人感到压抑，空气中浓重的湿味令林枫只想好好躺着，不愿动弹。 他翻了个身，右臂似乎被硬物梗着。左手摸上去，是个护腕的形状，才想起这就是云开拿来买命的空间护腕。由于护腕与他手形非常相适，几乎感觉不出重量，林枫差点将它忘了。 他已经领悟了精神力，虽然不能施放魔法，用来打开护腕应该没问题。他调动“心湖”中如蚕丝一般细的一丝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护腕内。意念初动，一个大小五立方米左右的灰色空间映出他脑海中。林枫大为振奋，将身上钱币之类的小东西一股脑儿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再也躺不住，蹦下床来，正好看到靠在床边的两把铁剑。将其中一把丢进护腕空间，林枫抄起剩下那把挥舞起来。 原本觉得挺重的铁剑，在斗气加持过的手中变得轻灵如飞。林枫越舞越快，剑影遍及身前，如繁花盛开。 他没学过剑，出招全凭心意，却也练得畅快无比，动作中的凝滞越来越少。 自摸上剑柄开始，他就有这样一种感觉：成为一名强大的剑客，才是他真正该走的路！ “好！好剑法！”白猫趴在床头，歪着脑袋喝彩。林枫将剑收回护腕里，道：“你别挖苦我了，我从没学过剑。” “确实是好啊。你有用剑的天赋嘛！怎么不练了？只要你自己觉得好，管别人的眼光干嘛？做人啊不要太计较别人的评价……。”法尔嘴里念叨着，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林枫坐下道：“你要是敢说我练得差，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啊！独断专横思想是要不得滴呀！历史上独裁昏庸的暴君没几个有好下场，就算是雄才大略的李德一世，也在晚年干了蠢事……” “少来这套，我懒得听！” “你不听？我偏要说……” 一人一猫瞪着眼争了起来，争论的内容渐渐就牵扯到上辈子的事了： “当初一万年前我看见你这个一脸猥琐的老头子就知道你不得善终！” “我早死早超生了，你小样的还蹲在猫身子里哩！” “想我当年玉树临风、高大威武，走到哪都有人类女子为我痴迷；而你这个满脸皱纹像个核桃的老男人只有给我提鞋的份……” “哎呀法尔，你就这么怀念过去呀？现在连母狗都懒得理你了吧。” ………… 两个家伙的争吵结束了，最后结果是林枫忍不住把白猫从窗户边丢了下去。 不久之后，扬子风的大嗓门从外面响了起来：“成原，早！” “早啊！吃饭了吗？” “淋雨去吃了早饭，刚把衣服烘干。这该死的雨总算停了！” 林枫坐在床上疑惑地想，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自己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饿呢？ 第十七章 抗魔 雨后阳光正是妩媚，带给大地暖意，带给林枫懒意。首-发凭栏望去，地面还是湿湿的，积水淌淌。 “哈哈哈哈！兄弟们好！一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哇？”夸张的笑声自楼道口响起。是K来了。 林枫走出门，就见一人大摇大摆踏了过来。他披着一件红色外套，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笑容。更显眼的是，他脚上靸拉的是双拖鞋，走道里尽是“哒哒”的回响。但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侍卫打扮的人，让人第一时间就收起了轻视之意。在别的地方这么做的是流氓，在怒焰里穿成这样的却一定是位玩世不恭的大人物了。 成原、扬子风、孤、迪斯纷纷从房里走出来。成原迎上去：“总算把你盼来了！咱们出发吧！” 迪斯看了他的穿扮连连摇头：“你这样的居然也成了储君，你老爹的眼光真的很独到！” K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眼睛直勾勾盯着林枫，抱着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放了下来：“林……林枫吧？父神在上，我太崇拜你了！”说着几步走上来作势要来个拥抱，那夸张的姿态吓得林枫往后直退。 “瞧你那流氓相，吓着人家了。”成原锤了他一拳，停住了他的去势。K挠挠头道：“习惯了！” 扬子风哈哈笑着走到他面前：“克里斯，又见面了！”他伸出手，K一把握住，两人手上腾起熊熊火焰，再松手时相望大笑。 林枫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去，道：“你是K吧，我是林枫。”K捏住他的手，急切地道：“我知道你。你昨天那一招真是太帅了，怎么搞的？” 他手上还残留着和扬子风相握后的火焰，碰到林枫后像被浇了一盆水，倏地熄灭了。“就是这个！”K兴奋地大叫。 “咦？你这是魔法吗？应该不是武者的斗气吧。” K瞪圆了眼睛，大声嚷道：“真是神了，这都让你发现了！我用魔法比较特别，当斗气一般使的。不过，还真没几个人知道我这个搞法。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做的吧！” “我天生克制五系魔法……” K受惊般倒退几步，难以置信地道：“父神竟然会允许这样的力量存在吗？” 林枫点点头。K愣了片刻，突然大嚎：“父神啊！你真是太伟大了——” “别呼天抢地了。真丢人！”迪斯拖着他和众人走下楼去。三个侍卫对主子和朋友间的怪异行为也是习以为常，默然跟在后头。 紫玫瑰社六人加上仨侍卫一共九人，吵吵嚷嚷着向中心广场走去。经过小桥时，正遇见美艳不可方物的雯纱小姐迎面走来。 雯纱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下眼神迷离。娇艳的面庞竟有些微的憔悴，手指不自然地攥着法师袍的腰间，将平整的地方都攥出了褶皱。 成原初见她如此模样，怔了怔，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魂不守舍的雯纱本要避过诸人，经由扬子风身旁时却本能地停了下来，疑惑地看过去。扬子风将脸扭到了一边，跟K勾肩搭背，却又沉默不语。他大概也没想到雯纱会停下来，手上不自觉地加重力道，将K直捏得龇牙咧嘴。 “扬子风……”雯纱轻轻喊道。扬子风缓缓转过脸来，却不言语。“你为何……总是躲着我？”雯纱清脆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望着她如烟似雨的双眸，扬子风眼中只有冷漠，淡淡地道：“这一切……又岂是我所希望的？” 雯纱眼眶慢慢红了，她紧抿娇艳的唇，两行晶莹的泪流过美丽的脸颊。这样凄迷的美，就像雨中优银，见者不禁痴了。 扬子风也愣了一下，口气变得柔和：“雯纱，我……” 他却说不出什么来，呆了半晌，只能默默转过头去。此时紫玫瑰社一行人都停住了，他却独自向前走去。 幸得大雨初霁，广场上仅有寥寥几人，但都朝这边看过来。美丽的凄迷少女，比什么都更能吸引人。 雯纱默默注视扬子风离去，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成原开口了，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为之一惊：“雯纱小姐，看他的样子，是不肯释怀的了……” 雯纱呆立几秒，忽然转醒，缓缓擦去眼泪，然后脸上又挂上了嫣然的微笑：“对不起，我失态了。”然后她又看向林枫，道：“林枫先生，明日我会登门致歉。” 见人们都疑惑地看过来，林枫连忙道：“不用了，那事不怪你，我原谅你了。” 雯纱微笑，语气中却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倔强：“我也该向你道谢。反正我是要去的，你别把我挡在门外呀！”林枫只得道：“那好吧！” 雯纱向众人告别：“成原先生、孤先生、迪斯先生、克里斯殿下，告辞了。” 雯纱走了，紫玫瑰社员们还是停在那儿，沉醉在刚才的场景中。呵，扬子风和雯纱，又有过什么样的爱恨纠缠的故事呢？ 看到众人有继续站下去的趋势，扬子风却已走远，一直站在众人之后的孤当先向前走去。一干人这才跟上。 和扬子风会合后，迪斯又问起林枫。林枫便把昨晚的事大概说了一遍，雯纱差点杀了他的事改成了两人只是交了手。扬子风把他拉过来用力晃了晃，问道：“你没有事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嗫嚅道：“她……”“她更没事了！” K带队，一行九人浩浩荡荡穿过中心广场，来到生活区前的密林小径。这条小路很窄，九人排成一列先后走进。林枫记得前天守门卫士带他来找校长就是走的这条道，疑惑地问：“来这干什么？” K大大咧咧地道：“去吃大户！” “大户是谁呀？” 成原嘿了声应道：“是我。自从把他们带到青松酒馆里玩了一回，每次出去都得我倒霉。” K靸拉着拖鞋，嘿嘿笑道：“谁让它是你开的呢？这就叫引狼入室。” 成原捂住双眼，长叹：“你们这帮家伙……” “我这才叫交友不慎呢！你那啥啥紫魔帮尽会惹事，搞得我们几个三天两头就得翻墙出去帮你打架。嗨！我老爹的眼光全都遗传给了我，你说我当初怎么就认识你了呢！命啊！这就是命……” 听他俩这一吵，林枫啥都明白了。原来成原还是个帮派分子，怪不得前天看见他在面馆前和人家打架。紫魔帮……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林枫还在苦苦回忆啥时听到过这个名字，扬子风就嚷了起来：“前晚上我还让一群紫魔帮的家伙打了，原来给他们撑腰的是你呀！” 成原怒道：“这帮混蛋，到处惹事！回去得好好治治他们！” 林枫小心地问：“成原，你是紫魔帮的啥来着？” “帮主！”成原颇有威严地道。然后就见一黑色物事在他眼前放大。成原大惊，慌忙让开。“咚！”他动作过大却一头撞到了树上，眼冒金星。走在他身后的迪斯伸手接住飞来物事，看了一眼往林子里丢了。 “哎呦我的鞋！”K偷偷回头正好看到这幕，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叫起来。 “K！”成原怒喊。“没看清，真不好意思！你就赤脚咯，这样有型嘛！”迪斯同时道。 K为之气结，一转头就赤着一只脚扑哧扑哧蒙头疾走。 林枫、扬子风都嘻嘻直笑，连走在最后的三个侍卫也把头低了几分。甚至是孤，这个从没有过任何表情的男子，脸上都有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第十八章 强袭 没过多远，就看到了梅林多等学院头脑们住的林中别墅。众人均放低声音放慢动作，偷偷摸摸从门前潜过。又转了几个弯，怒焰学院的北围墙出现在他们面前。 九人各显神通。成原挥手招来一阵风，将他托了过去；林枫、迪斯、K与三侍卫都是跳了半墙来高后蹬墙借力便跃过墙头；孤如同一个幽灵，微微一晃，便置身墙外；声势最大的是扬子风，一脚一脚踏了五六步总算上来了，那巨大的声响都让人以为他是来拆墙的。 然而院墙外面就是大道，这群翻墙翘课的坏学生顿时吸引了一群行人的目光。仅穿一只拖鞋的K的独特造型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K干脆弃了那只拖鞋，满不在乎地迎着众多视线走去，那气度倒像是巡视领地的君王。 九人绕了个弯窜进青松酒馆，两个穿着得体的漂亮少女微笑着迎上来。K朝她们脸上猛瞅了半天，直瞧得她们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才转过来碰了碰成原肩膀：“啥时搞了这么个，也不知会一声。”成原无辜地摊开手：“我不知道啊，酒馆是白鹿打理的。” 这时一位短发青年从柜台走出，朝成原欠了欠身：“帮主！”又对众人抱拳道：“诸位好！”然后对着柜台后的酒馆老板说道：“备上两桌送到三楼。” 青年还没动，K自顾自的就往楼上走，一只赤脚踏在楼梯上发出“啪啪”声，引得一楼喝酒聊天的客人纷纷抬头看他。三侍卫忙不迭地跟上去了，剩下的五人却没好意思，等到K的身影上了二楼才慢慢走上去。 三楼都是相隔的包间，此刻没有生意，冷冷清清。六人坐了一桌，三侍卫坐了另一桌。短发青年站在成原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后，成原点点头。青年便不再避讳诸人，开始汇报这周的帮派情况。 酒和点心很快上满了。K也不用别人发话，埋头大吃大喝起来。另一桌的三侍卫有样学样，跟着吃起来。成原打住青年的话，朝大伙儿招呼道：“喝酒！”众人才正式开吃。 大伙儿笑闹着吃得尽兴。这里都是些果酒、甜品之类的，不担心会喝醉。只有K嚷嚷着不够劲，特地要了两瓶最低廉的白酒。 酒饱后，K打着饱嗝，翘着二郎腿，剔着牙，口齿不清地道：“今儿个怎没听你说有招惹谁了？” 青年摆出一副苦脸：“不敢说啊！” 成原神色一紧，抬起头看向他：“又惹上谁了？” 青年的声音有些发涩：“烈重天。” “‘独眼虎’烈重天？”K一把甩掉牙签，大着嗓门嚷道，“你小子真能干啊！” 成原眼神如刀芒般凌厉，沉声道：“是怎么回事？” “前天段涯到南城‘满春楼’找乐子，两人为了柳娴娴争执起来。段涯打他不过，那小子机灵，吐了他一口浓痰就跑了。烈重天一直追到了东城，看到段涯进了阿龙的家。我们一帮子人得到消息冲过去帮忙，烈重天见我们人多就跑了，但扬言要取段涯一条腿。”青年一五一十说道。 “段涯这混账东西！不就是个青楼女人吗！”成原气的嘴唇直打哆嗦，“烈重天岂是我们这种小帮派能招惹的！” “哎呀，成原啊，别激动！”K嬉皮笑脸地道，“不就是个独眼虎吗！咱们一哄而上干了他，干不掉就跑进学院不出来。一个小帮派嘛，散了再叫群人又是另一个紫魔帮啊。” 成原重重吐出一口气，望着K说不出话来。 青年倒是急了：“帮主，你跑路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呀！我继续给你当军师……” “该死！”成原烦躁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恰恰这时天边响起一声闷雷，众人吓了一跳。外面雨声渐起，却不见成原有后文。成原呆立半晌，又无力地坐下，疲软地摆摆手：“说说你布置的情况吧。” 听青年细细道来，成原的情绪很快平静。外面雨越下越大，水珠滴打在窗台上，嘀嗒作响。 K打了个响指道：“真是老天留客！伙计，再拿两瓶白酒来！”扬子风补充：“我也来两瓶！”“还有我。” 气氛又热烈起来，众人碰杯敬酒不亦乐乎，好像刚才的坏消息根本就没存在过。外面风雨大作，里面温暖热闹、朋友聚于一堂，这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这热闹没持续多久，就有一人跌跌撞撞跑上楼来，喘着粗气道：“白鹿，白鹿，我看到烈重天了……啊！帮主也在呀！” 成原瞥了他一眼，招了招手：“段涯，你过来！” 来人就是段涯，他哭丧着脸道：“帮主，我错了！” 成原和蔼地道：“你先过来。” 段涯见他温和的神态，却怕得更厉害了，磨磨蹭蹭往前挪动：“我真的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快给我滚过来！”成原一声怒喝，段涯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地小跑过来。成原又恢复了平静的脸色，问道：“现在烈重天在哪？” 段涯惊慌地道：“有兄弟说他已经到了霍林大街，我就赶紧找白鹿来了。” 青年苦笑：“找我有什么用？酒吧有个地窖，你快去躲着吧。” 段涯听了转身欲走，成原一把拉住他，眼中有一团火焰在跳动：“他一个人？” 段涯不确定地道：“那兄弟说还有一个骑士……” 成原回过头，向紫玫瑰社众人看去：“只有两个人。兄弟们，你们看……”“下雨街上人少，咱们去做了他！”迪斯第一个起身。K随后起来，哼哼唧唧地道：“虽说我帮你打架是家常便饭，但这次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呢……”孤长身而起，一句话也不说，却率先向楼下走去。 林枫和扬子风虽然武艺稀松（扬子风绝不承认），但刚吃了人家一顿白酒，也觉得义不容辞，一起跟着去了。 白鹿在他们身后喊道：“帮主只管放心，我这就召集人马，绝不能让他跑了！”段涯跟着嚎道：“是啊，断然不能让那小子跑了！” 众人冲入雨中，任雨丝洒落头顶。清凉的雨水从脖颈渗入内衣，带来沁人冰滑之感。前方景物在雨中有些迷蒙，路上行人都已不见。这气氛有些肃杀。 林枫心中忐忑紧张，更多的是踟蹰。但他从没想过要杀人，因为他也从没见过真正十恶不赦的该死之人。烈重天虽然行事张狂，也罪不当死吧？林枫还在犹豫，扬子风出声问道：“这烈重天是何许人也，值得我们全体出动？” 行在众人中间的成原大致叙述了烈重天的来历。烈重天是北方魔华帝国的一个皇子，由于骄横跋扈，不仅惹怒了平民，把权贵也得罪光了。十六岁成年礼那天，他强奸了魔华国师的小女儿。皇帝大怒，将他驱逐出国。他一路流浪到平都，在这找了个地安顿下来。此人人品不怎么样，武功却是一等一的厉害，在当地称王称霸，没人敢惹。他还有个哥哥定期给他寄钱过来，所以他也不必为生活发愁，整天游手好闲，和平都的帮派势力同流合污。他来这四年，至少有三十余人惨死他手，五十多名女子被其残害。总的说来，一个十足的恶棍，死有余辜。 扬子风听了愤愤不已，林枫也下了决心。只要有了理由，就不用担心在以后幽深的夜里拷问良心会觉得不安了。 第十九章 离云 一行人很快到了霍林街头。成原对着蹲在暗处张望的一人问道：“他们人呢？” 那人见了成原面露喜色，指着对面一家装饰精美的礼品店道：“刚刚进去了。有个骑士和他一起，后来又有个戴斗笠的矮子跟了进去。” 成原等人放慢脚步向那儿走去。到了街中央，就见两人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手提骑士巨剑，银色战甲在雨水闪闪发亮，雨丝飘到他身上，就被无形的力量蒸发了。他在雨中傲岸而行，金色头发像阳光般耀眼，正是来自怒焰学院的绝顶高手——离云！ 走在离云身后半步的“独眼虎”，左眼罩着眼罩，单手提刀，满是悍然之色。即便在离云的耀眼风采之下，他也绝不仅仅是陪衬。 成原见到离云，神色大变，张口欲言。却见身旁亮光闪过，孤的刀快若惊鸿，直直劈向烈重天。烈重天露出轻蔑的神色，正要出刀，前面的离云已然出手。 离云的大剑破开风雨，如雷霆般挥出。漫天雨丝倒卷而上，风在这一刻停住。那把巨剑，仿如充塞了整个天地，那是重若山岳无可匹敌的气势！紧跟孤冲上来的八人，都产生了这把塞天充地的剑是向自己劈来的错觉，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被从中撕成两半，心中兴不起抵抗的念头，竟不约而同往后退去。首-发这一剑，无人可挡！ 那阵无匹的气势如惊涛骇浪冲杀过后，天空雨珠倾泻而下。雨中，却不见了孤！ 烈重天在离云身后感受到那股气势的可怕，不由自主退了半步。可他也是相当强悍，那退出去的一只脚在半途便硬生生蹬到地面。他没来得及回味那一剑之威，眼角出现了一抹妖异的乌光。空气似乎震动了一下，他眼前的一切都带上了淡淡黑色。烈重天心脏抽搐，瞳孔紧缩成一点，平生武技只化为用尽了全身力量的后仰。冰冷的妖刀擦着他的脸掠过，刀尖刺骨的杀意使他全身汗毛直立。 烈重天的身子向地面跌去，他的眼中，始终只有这把妖异的刀。黑色刀身削了个空，又如灵蛇般迅速转向，笔直向下切去，快得直欲化作朦胧的黑影。 独眼虎锐气尽失，重心不稳，避无可避。但他手中的刀已经挥出，带起一片闪亮的刀光，阻在黑刃之前。黑色妖刃没有与之相接，再次变向。黑色妖影和闪亮刀光猛烈地穿插在一起，但两把兵刃始终没有接触。烈重天终于稳住了重心，弓身马步立住。在烈重天向后仰到站稳这一秒都没到的时间内，两人交手了十余招。 劈出惊天一剑的离云踏前一步，气势更加强盛，如同莅临人间的太阳神，直叫人顶礼膜拜。孤和独眼虎就在他身后一步之处交手，他却不管不顾，仿佛那只是小丑的把戏。 紫玫瑰社众人已失锐气。可就有人偏偏看不惯离云那副横样子，K和扬子风同时喊道：“大家伙儿并肩子上啊！”这一声街头混混也经常用的口号，却驱散了离云那一剑给众人带来的阴影。众人大声吆喝，各种武器就往离云身上招呼过去。 离云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苦色。这八人都非弱手，尽管刚才被他全力一剑各个击破暂时吓退，可只要联手进攻，就算浩无荒在此也讨不了好去吧。 但离云从来都不愿退缩。他大剑挥起，凶猛地砍到冲到最前的一把剑上。“砰！”那把铁剑竟被砍成两段。握剑之人持不住手，惊叫一声向后退去，却是最弱的林枫。他右手虎口被震出血来，整个右臂都麻了。 林枫退下了，还有一大票武器冲了上去。扬子风的钢鞭同巨剑撞上，斗气炽烈拼击着。胜负还没分出来，K带火的左手、三侍卫的佩剑、迪斯指尖缠绕的银色丝线、成原的冰刀先后击向离云身上的骑士银凯。 只要不是疯子，就不会还想着以一人之力顶上这么多东西。离云还没疯，所以他很不情愿地退了。这一群人的力量，犹在他想象之上！ 众人呼喝着，继续紧逼。离云无奈，被逼得连连后退。烈重天和孤已经拼杀百招以上，两人的战场越打越远。直到此时，他们的兵器终于有了一两下的相碰。 离云退到了礼品店门口，再退就要进店去了。他就算死，也不会丢这个人的，尽管被七位高手逼退其实并不算耻辱。离云怒喝一声，全身如太阳般放射出炽热的纯白光芒。白色斗气将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狂放的气势令步步紧逼的众人都为之一滞。 两方要硬碰硬了。就在此时，礼品店内传来女子的惊呼声：“离云殿下！”紧随这一声，一个戴着斗笠的娇小身影飞掠出来，手中鞭子狂蟒一般扫向众人。 七人中分出迪斯，他指尖射出数根银丝，缠住鞭子。又有几根丝线从他袖中窜出，射向女子面门。女子一低头，戴着的斗笠被射得飘飞，露出一头火红的头发。女子用力甩动鞭子，抽掉了缠着的丝线。鞭身有蓝色电弧闪动，女子和离云同时出手，粗大的蟒蛇狂舞起来。离云的巨剑也是气势汹汹，充满了傲视天地的狂霸之意。 见女子来势凶猛，七人中有四人转为攻击她。迪斯的银丝、成原的冰雾、扬子风的钢鞭、K的火焰之手，同一时间猛击女子。 女子虽是不弱，却哪能硬接住四位高手的进攻，惨呼一声被扬子风一鞭扫飞，跌出七八米外。她勉强爬起，胸前被鲜血染得通红。但她也是倔强，摇摇晃晃站起来，拖着鞭子还想去助离云。 去接离云大剑的是K的三个侍卫。他们虽有一番武艺，但在离云塞天充地的一剑之下被击得气血翻涌，斗气乱窜，萎靡倒地。见女子为了自己被打成如此重伤，离云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含愤之下，与余下四人战得难分难解。 被打退的林枫右臂恢复了些，从护腕中换了另一把铁剑。他看见那女子挣扎着站起来还想动手，便向前几步拦在她面前，道：“这位小姐，你伤成这样，还是疗伤要紧，不要再打了吧！” “滚开！”女子一鞭子抽过来，软弱无力，被林枫一把抓住。林枫劝道：“小姐，还是别打了吧！” “没用的小子，别在这假惺惺的，看着就碍眼！”女子怒声骂道。这一下说话太过剧烈，她心血浮动，咳嗽起来，鲜红的血从她掩嘴的指缝中露出，一滴滴洒落地面。 林枫被她骂得心头微怒，却见她咳得凄惨，只是沉默地拦在女子前面，不再说话。 “大哥哥！”雨中忽然传来少女娇柔的呼唤声。林枫稍一转头，便见一位精灵一样美丽动人的女孩，撑着一把伞缓缓走来。 女孩有着翠绿色的长发，水汪汪的明亮眼睛，和精灵般精致的脸。她穿着淡绿色的长裙，手脚各戴一对铃铛，走动起来，清脆的铃声让人心神俱醉。她看着林枫，甜甜地笑了，似乎连这迷蒙的大雨，也明媚了几分。 第二十章 绮仙 林枫瞳孔紧缩。他注意到这精灵般可爱的女孩，行走的时候鞋居然离地半寸。在这雨天中，她的鞋子仍是干洁的，赏心悦目的同时却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那些醉人的铃铛声，虽然悦耳，却说不定是让人迷陷的催魂曲。 红发女子欣喜地呼道：“三妹，快去帮离云殿下！”撑伞的女孩嘻嘻笑道：“知道了！” “阁下何人？”林枫横剑问道。 女孩笑得天真无邪，声音更是甜美动听：“我叫绮仙。大哥哥叫什么呀？” “林枫！” 绮仙缓缓走来，将伞微微举高。林枫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那伞，那看起来是一把普通的雨伞，它有什么玄机？ 白光突然亮起，绮仙脸上仍挂着天真的笑，手中却多了一把刀。这把刀跟孤的妖刃一样细长，有所不同的是它的颜色是圣洁的白色。 绮仙身上浮现出圣洁的光晕，那笑容也多了几分端庄。那把刀沐浴在白色光芒中，亮得几近透明。绮仙左手松开，那把伞就旋转着飘向林枫。林枫右手握住的铁剑冒出幽蓝的火焰，蓝色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成为剑的延伸。林枫对着飘来的雨伞，挥出了手中火焰巨剑。 那把伞似无任何特异之处，就这样“呲喇”一下被劈成两半。伞上还残留着一抹少女的幽香，散入茫茫雨中。 就在林枫去砍伞的时候，绮仙若轻盈的精灵翩翩行至林枫身前，手中白刃刺出。林枫一直留有大部分注意力在她身上，但这一刀实在太快，快得融入了风中，快得无迹可寻，仿佛只是眼前一亮刀已临身。 林枫毕竟见识过了龙天和孤那般神鬼莫测的速度，这一刀虽然快，却没能达到孤那一刀的地步。于是林枫惊险地闪过了这一刀，并还寻到了还击的机会。 斗气布遍周身各处，林枫的感知急速扩大，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他的速度居然跟上了绮仙。绮仙的出刀速度与他相若，却是变幻莫测，轻盈妙曼。林枫毕竟是初次与人交手，不懂得招式间的连贯变通，只觉得吃力无比，早就没了独自练剑时随心所欲畅快淋漓的感觉。两人的武器没有碰触，绮仙总能在他招架之际变招再攻。林枫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绮仙银铃般的声音透过重重刀光传来：“嘻嘻，林枫哥哥，你不会用剑啊！” 林枫被打的手忙脚乱，哪有精力回答。只听绮仙继续道：“林枫哥哥，你死定咯！” 林枫应接不暇，只觉得绮仙的声音带有莫名的魔力，似乎在抽走自己的力量。还有那美妙身姿舞动起来时铃铛欢快的跳跃声，慢慢形成一种韵律，仿佛具有摄人心魄的作用。林枫心神有些乱了。 他没有觉察到，绮仙那只一直沐浴在洁白光晕中的左手，指尖突然多出了三把透明的光之飞刀。就在林枫心神慌乱之际，绮仙慢慢眯起漂亮的眼睛，左手飞刀陡然射出，目标正是林枫的心脏！ “叮！”飞刀发出清脆的鸣声，在林枫心口处碎为炫目的光点。绮仙本来眯起的双眼瞪大，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这是……林枫哥哥，你别赖皮嘛！”她自己一分心，白刃的攻势也慢了几分。 林枫还不明白鸣声的来源，直到一块刀刃状的光斑从眼前划过，才猛然明白。他心有余悸，剑都有些颤抖，勉强定神，却摆出一副高深的笑容：“绮仙小妹妹，你下手真狠！幸好本人身手不凡，才免去了这一杀劫啊！” 绮仙的笑容完全消失，她咬牙切齿地道：“身手不凡？姑娘我硬就看不出来！看刀！”她的白刃凌厉攻来，左手私下又召出三面光刀，扎向林枫面门！ 这么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林枫就算有心也无力躲闪。眼睁睁地看着光刀射到他眼前，散为片片光点。光点缓缓飘下，在雨中如群舞的萤火虫，诗意而浪漫。绮仙张了张嘴，停下攻击后退两步怒视林枫。 林枫知道自己伤不了她，也止住攻击。两人对视两秒，绮仙嘴角慢慢上弯，露出了嫣然的笑容：“林枫哥哥，你好厉害，你是怎么办到的？” 林枫有些得意地笑了：“服了吧？叫声大哥，哦不，叫声大爷来听听。” 绮仙默立数秒，向前一步，娇声喊道：“大爷——”那声音，真是甜腻无比，林枫只道全身舒坦，骨头都酥了。 他笑道：“其实……”见绮仙露出了倾听的表情，他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秘密我不能说！哈哈哈哈！”他还没来得及欣赏绮仙郁闷的表情，背后却传来呼呼风声。红发女子的鞭子带着风雨狠狠抽到他身上。 林枫背上火辣辣的疼，左手往后一伸就抓住了鞭梢。鞭子上电光仍在跳动，但在腾起的蓝焰中只是徒劳的挣扎。他用力一扯想要把鞭子曳过来，红发女子拼命不撒手，整个人都踉踉跄跄被林枫拉来。 在此同时，林枫的眼睛始终盯着绮仙。绮仙被戏弄后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双眼眯紧，透出寒意。在林枫拉鞭子的时候，她也挥刀攻来，左手也丢出大把光系攻击法术，光刀光矛圣光斩等什么都招呼过来，真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家伙。 第二十一章 屠戮 不远处盯梢的紫魔帮众突然喊道：“帮主，弟兄们过来了。”众人竖直耳朵，果然听到烟雨迷蒙处传来喧闹声。成原大喜道：“兄弟们加把劲，他们跑不了了！” 烈重天和孤的交战速度太快，两人身形武器如同魅影，旁人莫可插手。只见白亮的刀光中穿插着黑色雾影，完全看不清谁占上风。 因愤怒而爆发出强大力量的离云这时候已经抵挡不住四名高手的进攻了。被他打伤的三名侍卫也调息完毕，抽刀加入战团。离云左支右挡，招架不住，身上挨了几下。不过他穿的银色骑士铠甲在斗气加持下防御力相当高，成原几片冰刃削上去只在外表面结成冰渣，连痕迹也没留下。 红发女子看到情势危急，大声喊道：“仙儿，快去救殿下吧，他支持不住了……” 离云听了她的话却哼了一声，道：“他们不敢杀我！”他一说话，身上又挨了一刀，骑士凯甲上火星溅射。成原等人心中也是一沉，离云的确不能死！如果只有烈重天，一个被驱逐的罪犯、现在的小恶霸，杀了他也没什么。可离云是莱斯帝国的大皇子，平都城的东道主，恐怕无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如果真的干掉了这个号称大陆第一强国的未来皇帝，只怕参与这场战斗的人都得葬身于皇帝陛下的盛怒中。 诸人想到此处，手下动作都不禁缓了一缓。离云冷哼一声，挥剑格退众人攻势，后退几步，人们也不再逼近。成原开口道：“离云殿下，我等本是来追杀仇家烈重天，却不想尊驾在此。如果只是一场误会的话，现在请殿下移步，殿下认为如何呢？” 离云两道利剑般的浓眉下透出电一般的神光，无形威势扑压过来，让人难以逼视，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他环顾众人，冷冷地道：“你等以势相逼，莫非以为，我会畏惧吗？” 扬子风喝道：“不识好歹！你想横死街头吗？” 离云冷笑道：“够胆的话，就来试试看吧！” 迪斯婉言劝道：“早听说离云殿下侠肝义胆，今日围攻，也是无奈之举。烈重天是个满身罪孽的大恶人，殿下和苦为他而战。今日我们刀剑相见，实在是一场误会。若是殿下能袖手旁观，我等感激不尽。” 离云不答话，沉默地缓缓举起了骑士巨剑，直指天空。众人以为他要施展绝技，一时没有上前。却只见离云剑上斗气大盛，汇聚成一束耀眼的光柱直冲云霄，整个阴霾的天空都亮了几分。 “不好！”“他喊人了。”众人大悔，一哄而上，不再留手。离云边战边退，到后来就像后退着奔跑了。他方才就转了方向，现在正欲往霍林大街深处退去。 紫魔帮一帮人马终于冲到近前，约有五十人众，呼喊吆喝着，人声鼎沸。他们最先接触的是同林枫拼斗的绮仙，还有重伤欲坠的红发女子。人群中有人喊道：“拿剑的那个是自家兄弟，两个女的只管砍！” 就有几人面露淫秽之色：“嘿嘿嘿，这两小妞好正点呐，弟兄们可别伤了她俩……”又有人喊道：“别砍脸和重要部位，朝腿脚打！” 绮仙脸上笑容娇艳无比，几刀逼退林枫，朝奔来的紫魔帮众冲去，口中甜甜地道：“哪位哥哥愿意先来？”一名魁梧大汉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我来我来，哥哥会好好疼你的……”刀光一闪，此人被从肩头斜切成两部分，腥红的血喷洒而出。尸体的上半部分碰到绮仙，染红了绮仙洁白的胸襟，几滴血珠溅上她的脸。她伸出柔嫩的小舌头，舔了舔，甜甜笑道：“滋味不错。” 一位精灵般的少女一瞬间变成了染血的恶魔，给人的冲击是极大的。一票人就此停下，寂静无声，呆愣地看着前面胸口、脸上血迹斑斑的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头一回看到活生生的人被这样残忍地杀死，林枫的心头直冒凉意，身体不由自主战栗起来，摇摇晃晃向后退开几步。红发女子也是直打哆嗦，颤声道：“仙儿，你……” 绮仙双眼微闭，像是享受般地轻声叹道：“生命离开躯壳的时刻，鲜血从胸腔喷出，这感觉，好美……” “老秦！”半晌，终于有人呼出声来，然后人群中爆发出潮水般的怒喝：“干了这个魔鬼！”“杀死她！”“为老秦报仇！”…… 绮仙略有遗憾地道：“这么美妙的时刻，为何没人和我共享呢？……”她扬起刀，闪身进了怒潮般涌来的人群中。惨呼声四处响起，这些普通帮众实在难以跟上她的速度，一片片倒下。绮仙不避四溅的血，染得全身遍红。 “大家散开，各堂主出战……”一个精明点的小头目喊叫着，随即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一声低微的惨呼。他的话提醒了人们，他们不再提着武器去追那个根本摸不着的影子，四散分开。 “好！”有人发出欢呼，原来总算有人正面挡住了绮仙的刀势，即使无法真正触及她的刀。那正是玄堂堂主阿龙。跑到边上的帮主都叫喝起来：“阿龙哥，干死她！”“杀了她！”又有两条人影扑向被阿龙缠上的绮仙。 绮仙依然在笑。她左手轻扬，三柄光刀射出。一把正中阿龙面门，他缓缓倒下，双眼睁得老大，大块的血从眉间涌出。另两把分别插在扑过来的人身上，那两人哼都没哼从空中跌下。绮仙笑容不减，回头朝林枫说道：“林枫哥哥，你看，这景象多美啊！” 浓烈的血腥味在雨中散开，林枫忍住想呕吐的冲动，勉强道：“我看不出来。”又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绮仙小姐，屠杀弱者真让你这么爽快吗，这时候不会高潮了吧？”是赶过来的成原。他强忍怒意，从林枫身边走上前，眼里炽烈的怒火像要把绮仙吞没。 绮仙转过身来，完好以暇地面对成原，道：“才这么几人，差的远哩！”她周围的地面上，十几具尸体以各种痛苦的姿势倒在地上，为她铺染开一副无比震撼的背景。 成原冷哼一声，一团冰雾将旁边已无战力的红衣女子包裹起来，只露头在外面。红衣女子面露痛苦之色，强忍着没发出声音来。成原冷冷地道：“这是你们‘荆花三姐妹’中的大姐东方情吧，杀了她，能不能让你爽个够呢？” 林枫走到成原身边，想说什么来阻止他。他看了看满地尸身，最终只能苦涩地道：“对不起……”“你第一次见到杀人吧……这不是你的错。”成原有些疲惫地道。 东方情的脸渐渐乌青，嘴唇变成绛紫的颜色。绮仙凝视着她，眼中显出复杂的神色，深吸一口清气，问道：“大姐，你愿意继续伴我一起吗？”她眼中光芒闪烁，看得出来，她此刻的心情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淡漠。 东方情有些艰难地道：“仙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老娘的仙儿……如果老娘死了，你一定要把这些人……杀个干净，替老娘报仇！” 绮仙的眼睛笼上了湿热的雾气，她突然笑了，笑得前所未有地真诚。她左手抬起，一把明亮的光刀凝成实型。成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举动，身前凝成一面寒气环绕的冰盾。林枫上前一步，挡在成原身前，蓝焰巨剑指向绮仙。 两行清泪从绮仙晶莹的眼里滑下，她收起笑容，闭上双眼，左手光刀猛然刺进自己的小腹。红艳的血顺着光刃淌下，她睁开眼睛，温柔地望向东方情，口中说道：“要挟女人不是男子汉所为，成原，你放了我大姐吧。” 成原、林枫吃惊地望着她腹部深深刺入的光刃，东方情的身体剧烈颤动，悲呼道：“仙儿！” 绮仙对东方情笑了笑，表情逐渐僵硬，身体摇晃了几下向后倒去。 视之如鬼的紫魔帮众不敢上前来看，却有人大声叫道：“帮主，杀了她！给弟兄们报仇啊！” 成原没有理他，挥了挥法杖，裹住东方情的冰雾迅速散开。东方情跌倒在地，已是泪流满面。她勉力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绮仙身边，抱起绮仙淌血的身体，大声恸哭。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沾的她满身血污。她的脸贴着绮仙紧闭双目的面庞，泪水流了两人一脸。 紫魔帮众人沉默地看着她俩，一名汉子从街边走出，抱起地面上一具尸体，颤声道：“段涯哥……”忽然面露狂喜之色，大呼：“他还有心跳！他还活着！”抱起段涯的身体就往烟雨远处跑去。 其余帮众也围上来，发觉没死透的就背着去医馆，死了的也有人痛哭着抬回去了。他们恨恨地抱在一起的东方情两姐妹，却碍于成原冰冷的脸色不敢上去。甚至对于成原的这个帮主，他们也露出了忿怒的神情。 第二十二章 兄弟的恋人 成原看着人走后满地殷红的雨水，嘴唇微微蠕动，却没说出什么来。林枫转身看向成原，刚要说话，却为眼前之景所震撼，嘴张开却再也合不拢了——在青灰色的苍穹背景下，一队黑色骑士纵马高高地越过街边屋顶，从天空狠狠冲下，如流星坠地，在林枫脑中定格成了一副永生难忘的画面！ “咚！”黑色骏马落地如雷鸣震响，大地为之一颤。为首的黑甲骑士摆开骑士长枪向围攻离云的紫玫瑰社六人冲去，口中疾呼：“休伤吾主！”“咚咚咚！”他身后十二黑色骑士先后冲下，大地像地震般晃动。这一队黑骑黑甲的骑士组成了黑色洪流，咆哮着要将前方六人吞没。 没人敢与冲刺过来的钢铁洪流正面相抗，即使是大地武士级别的紫玫瑰社众人也不行。六人四散躲开，脸上早已变了颜色。骑士队伍冲到离云面前，让开了他从中间分成两队，冲出一段路后调转马头，回到离云身边。十三骑士如一人，整齐划一，枪指离云所指，怒目离云所视，凌厉的杀气直向紫玫瑰社诸人。 然而众人已经躲到了街道边上商店门口，黑骑虽然勇猛，如果不愿强行冲击建筑物的话，也很难攻击到他们。 这边两方僵持起来，那一边孤和烈重天斗到了屋顶上。两人像白日的两条影子纠结缠绕，如电飞闪，在屋上带出一串串残影。 而林枫和成原这边，又有新人物出现。一辆马车自漫漫雨深处驶来，行至痛哭的东方情面前，从车前跳下一位翩翩美少年。只见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肌肤如雪，白衣胜飞，当真俊美无俦，令人眼前一亮。 少年匆匆下马，跃到东方情身边，握住她怀中绮仙的手，眼中焦色略有缓解。他伸手向绮仙胸口拍去，一张金黄的符纸贴在绮仙心口，这才轻舒一口气，拍拍东方情被汗水湿透的肩膀：“还有来得及时，仙儿的命保住了。” 东方情抬起头来，双眼已哭得红肿。她望见少年，悲色稍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少年将绮仙弄到马车上，东方情又望向离云的方向。少年将她扶进马车，道：“离云殿下的十三黑骑已经赶到，他不会有事的。” 办完这些，少年坐到前面车夫的位置，朝成原、林枫抱拳道：“小妹千羽雨琪，谢过二位对我姐妹不杀之恩，他日相见，必将相报！两位，再会！”原来她便是“荆花三姐妹”里的二姐千羽雨琪，果真如传说中一般俊美。成原只看了她几眼，没有说话。林枫朝她抱了抱拳，千羽琪回之以一笑，驾车渐渐远去。 林枫回身去看离云那边，见两拨人相持不下，就欲过去帮忙。成原却伸手拽住他，向那边大声喊道：“兄弟们，撤！”呼啦一下，紫玫瑰社众人纷纷朝此奔逃。成原没等他们过来，便率先向来路跑去。他作为脆弱的魔法师，理当优先跑路。孤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闪现在他身边，乘着雨飘然而行。 “独眼虎”烈重天从屋顶跳下来，落在离云身旁，沉声道：“殿下，追不追？” “不用追！”离云看着成原一干人很快消失在雨中，淡淡地道，“他们聚在一起，追上了也无济于事。现在，先打发掉治安队吧。”随着他的话，远方一队骑士自雨中出现往这边赶来，他们身上统一穿着的，正是治安队的制服。 独眼虎看着越来越近的治安队，忽然建议道：“殿下，我们就利用治安队，搅了紫魔帮老巢吧！” “一群蝼蚁，怎值得你我用此伎俩？”离云的唇角弯起一丝冷笑，“至于成原那帮人，我倒要跟他们好好玩玩……” 紫玫瑰社众人跑到青松酒馆门口，成原出离队伍，拱手道：“各位，我去处理帮众善后事务，你们先走吧！” 诸人见他神情不似平常，知道他心情不佳，便先行回学院了。 八人一过梅林多的办公别墅，谈话声音就大了起来。K吹嘘道：“虽然离云那小子的骑士看上去不差，真要取他性命实在太容易了。”说着张手虚握，摆出一副自得姿态，好似离云的大好性命就被他捏在掌中。 迪斯指了指他脚下，不屑地摇了摇头。K赤着两脚，从裤子膝盖处一直到两脚全是污泥的痕迹，活像从乡下来逃荒的。与K现在的表情相配，倒是非常滑稽啊。 林枫反思今日之战，深感自己剑法太差，在绮仙的光刀面前没有还手之力。也许图书馆里会有剑法方面的书籍，能让他有所获益吧！ 迪斯告诉了他图书馆的位置，原来就是宿舍楼旁的竹林深处，昨晚他遇到龙释心、龙紫烟的地方就是图书馆背面。 众人笑闹一阵便分开了，林枫进了雨中哗哗直响的竹林，顺着林间小路走到竹林尽头，就看见高大的图书楼突兀耸立在眼帘中。 图书楼高达十层，和宿舍楼一样像由整块巨石雕空而成，狂野的外表和精致的花纹紧密结合，充满美感。林枫走到大门处，调动斗气在体表快速游走。身体外的温度不断升高，湿透的衣服蒸腾出袅袅雾气。不多时，衣服裤子和鞋就被斗气蒸干了。他整理了一下着装，迈步走进大门。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排排的书架，每个架子上都有书类标签。他在走了几步就看见标有“剑术”的书架。毕竟刀剑枪是大陆上武者们用得最多的武器，关于这些的书籍也有很多。他上去随便挑了一本基础剑法翻了翻，找个座位看了起来。 他正看太入迷，以至于连一阵淡淡清香扑入他的鼻翼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一口气看完，为收获而欣喜的林枫轻舒一口气放下书来，才发现一张惊艳得令人窒息的面孔就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他。 微笑的雯纱小姐就如从梦中走出的女神，她的风采使得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令人深深沉醉其中，不愿醒来。雯纱见此情景也不着恼，只是略微别过脸去，顿时敛去了拥有勾魂摄魄之力的神光。林枫悚然惊醒，连忙低下头去，低声道：“雯纱小姐，请恕我失礼了。” 雯纱看了他手上的书一眼，脸上笑意更盛了：“你果然对剑法感兴趣，这样我给你的谢礼再恰当不过了……”林枫有些脸红，别人都是刀光剑影潇洒万分，自己却还只能看懂基础剑法…… 雯纱继续道：“真巧碰上你了，我正好给你道谢。这里不方便，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林枫当然求之不得，把书放回架子上，和雯纱一同走了出去。 外面天已经放晴，阳光穿过云朵洒下，让人心中多出几分暖意。竹叶上滚动的雨珠反射出晶莹的光辉，雨后的竹林一片清净。空气还是湿润的，吸入鼻中沁人心脾。地面垫了一层厚厚的、湿湿的落叶，两人肩并肩踩上去，脚下软软的，枝叶间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雯纱，其实那昨天是你救了他们，我过去反而添乱，你不用谢我。” “我差点杀了你，你又救了我的命，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不用说什么，我欠你的，这点我们都应该明白。我来时带了一把好剑，虽知道大恩无以报答，却只能用它聊表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走入竹林深处，雯纱停下脚步，林枫转过身去，看见她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剑出来。此剑带鞘约两尺长，整个呈现出木头一样的浅黄色，剑柄、剑鞘上的花纹都极为精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此剑价值不菲。雯纱郑重地双手将剑举过额头呈给林枫，道：“请你收下我一番心意吧。” 如此贵重的礼物，林枫心下迟疑，僵立须臾之后摆摆手道：“这把剑太珍贵，我受用不起。” “呵！”雯纱轻笑出声，“你我的命，和它相比何止珍贵百倍。更何况，等你从怒焰毕业了，就会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你受用不起的！” 林枫抬头看去，正与剑鞘后面雯纱如水的双眸相对，她看过来的目光带有无比的坚持和期冀。林枫心下一软，不忍拂了她的美意，郑重地接过剑来。 他拿剑到手，微微拔出，只见剑身如一泓秋水，将轻薄的凉意映道他脸上。“好剑！”林枫把剑紧紧握入手中，感受着剑鞘上传来木质似的柔软温暖。 “它叫‘流雨’。”雯纱见他接受此剑，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 “我很喜欢它。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 两人继续前行，话题变得轻松起来。漫步在这雨后清新的竹林里，嗅着身边佳人淡淡幽香，林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 走到竹林深处，雯纱终于谈起了扬子风：“你跟他很熟吗？” “哈哈，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交情却不短。”心知雯纱找自己果然不单是为了道谢，林枫同所有人一样好奇地问道，“雯纱小姐什么时候认识了扬子风？” 雯纱微微一笑，眼中露出追思的神色，幽幽地道：“一年前，我遇上了扬子风……” 说起扬子风和雯纱，这又是一个穷小子和贵族女孩之间的有情人不能相守的凄美故事。 “他混在一个中型佣兵团里，接下了我们家族的任务……我初次出门历练，不知不觉就注意到他……他是个趣的人，虽然有点呆傻……”雯纱缓缓的叙述着她和扬子风的故事，时而停下脚步，露出回忆的神色，脸上浮现出笑容。 “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知道他经常偷偷看我……我们相爱了……和他在一起，很简单，也很快乐……” “后来，我们遇上了我大哥。他们谈了一上午。我能猜到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大哥把我软禁了一天。我去找他时，他已经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雯纱轻轻叹出一口气，继续道：“我是家族精心培育出来的魔法师，家族的使命像座山一样压在我心上……过了一年，我渐渐淡忘了他。我学会了戴上虚假的面具，面对任何人微笑……可他却突然出现在怒焰，出现在我面前。那一瞬间，我的心告诉我，这一年来的淡漠和努力，都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我再也静不下心修炼，我想去找他。可是，他总躲着我……” 林枫看她哀伤的神情，忍不住说道：“他还爱着你。”他心中默默地道，其实有很多人爱着你。 作为一个沉默的倾听者，他犹豫了良久，终于缓缓地开口了：“这一次，你会怎么选择呢……” “我早已下定决心，如果父神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要紧紧抓住他……家族如果再干涉我们，我……”雯纱双臂轻摆，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红霞，眸中透出坚毅的光芒。 林枫窃以为看到了她的真心，复杂的情感只化为竹林中一声穿林打叶的轻叹，许久之后，才定住了神思，勉强掩盖住眉宇间的一丝黯然，说道：“我帮你！你们会终成眷属！”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他来。”他大步向前走去，远远行开。 林枫快步走出竹林，来到宿舍门口，大声喊道：“扬子风，你出来！” 好几个学生从窗口探出头来好奇地向下张望。扬子风探身而出，踩在三楼栏杆上，夹起呼呼风声跳了下来。“轰！”他落在林枫身前，两只脚深深扎进地面，溅起土块无数。 “刚上去呢，就让你喊了下来。”扬子风骂骂咧咧地扬了扬手中钢鞭，“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是不是碰上什么美人了？” 林枫凝视着他的双眼，道：“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雯纱在竹林里等你。” 扬子风脸色垮下来，沉默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不去！” “我猜，以她的性格，会一直等在那里吧。”林枫作出冷漠的口气，“你会让她等多久呢？这个问题倒是值得研究……” 扬子风脸上神情变换，时而温柔时而狰狞。他忽然狠狠吐出一口浊气，瞪了林枫一眼，猛一跺脚，转身奔入竹林。 林枫看着他冲进林子，心里有些别样的哀绪。 他呆立半晌，大步上楼走进寝室，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躺在床上的法尔。“怎么啦？”白猫摇头晃脑站起来要伸个舒服的懒腰，林枫心头涌出暴虐之意，飞起一脚踢出，法尔惨叫着像一个球飞出窗外。 “喵！小子你等着——” 片刻之后，林枫探出半个身子朝下面喊道：“抱歉，下次不会这么用力了。” 第二十三章 练剑 次日，林枫头一次起得很早。外面还有些昏暗，清晨的冷风吹进来，他的脸颊一片冰凉。他把放在桌子上的流雨剑收入手镯中，换成那把普通的铁剑。 然后，他便走到阳台栏杆前，俯视下边冷清的风景，轻吸一口气，闭上眼，踩在栏杆上，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好似没有了重量，他在空中凝滞了一秒，才开始下落。他脚踩空处，再踏前一步，下落的身体又是一顿。他就这样像走在无形的楼梯上，一步一步踩了下来。 直到脚踏实地，林枫睁开眼，四周寂寥无人。他望向竹林小道，迈步走了进去。走到一半，他没有沿着小路继续走下去，而是拨开两丛竹子挤进林中。 一路披荆斩棘，林枫越走越深，直到四周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竹子，在也看不到路在何方。林枫对这里的环境比较满意，他运起斗气，在竹林中练起剑来。 他的身影在竹林里穿梭，手中铁剑被舞成朵朵剑花。一阵风吹过来，一片片竹叶萧萧旋下。他手腕一抖，闪电般挥出几剑，所有飞舞的叶子被劈成两半。林枫心中一动，往几株竹子用尽全力拍出一掌。掌风如狂龙怒吼而过，一大片竹竿被刮得几乎贴地，几根竹子啪的一声折断了。他扑入漫天洒下的落叶中，手中铁剑划出道道剑光，将一片片竹叶劈开。 剑光过后，叶子纷纷落地，只有少部分被劈成了两半，大部分只是被削去了一角，或是完整的。他摇摇头，又对一株竹子推出一掌，继续刚才的过程。 他仿佛不知道疲倦，就此一直练了下去。慢慢地天色渐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射下，落下斑驳的光影。阵阵清风吹得竹林窸窣作响，仿如天籁。慢慢地天色又暗，光与影逐渐混合，竹林沉入迷蒙的黑暗中。他双眼放出幽蓝的光芒，在一片昏暗中编制出一张张剑网。 若是有人来此就会看见，在黑暗的林中，一个浑身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鬼影在一丛丛竹子之间闪烁，他手上拿着蓝色电网，将落下来的叶子一片片尽数收于网中。 林枫沉醉在隐藏于剑的快感中，只想一直就这么自由自在地舞下去，抛却所有的惆怅和重担，活在自己的天地中。将一切烦忧都抛诸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剑与竹林的共舞中。 凌晨时分，他终于有些倦了。把铁剑插进土里，他就地躺下，手枕着头，除了剑什么都不想，一会儿就睡着了。 就这样，困了便睡、醒了就舞剑。 两天后，在挥剑正尽兴，心中忽动，蓦然转头，发现孤静静地立于身后不远处，默默地看过来。他正要说话，却只见孤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开。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被遗忘在剑的世界里。在这一小块地方，他可以是什么都不懂的学徒，也能是剑意通神的绝世剑客。当他拿起剑，便发现自身再不相同。他，天生是用剑的！ 日子过去了四天，他依旧不想回去，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多好！何必回去去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承担自己承受不了的呢？ 但，又能逃避多久呢？ 到了第四天，他随手一掌拍出，荡起竹叶纷纷扬扬，一根干枯的竹竿啪的折断。首-发他出剑如电，一道道剑光纵横穿梭交织成网，在飘零的叶间飞舞。几息过后，一切归于平静，所有落下的竹叶密密麻麻串在他的剑上，没有一片落地。他早就没用了斗气，那根折断的枯竹却被他以毫无锋利可言的铁剑整齐地削成十来个竹筒，散乱地堆在一块。 他是天生的剑客，短短四日，已经领会到不少要诀。 林枫看着剑上密集的竹叶，露出满意的微笑。他运起斗气注入剑中，蓝色火苗在剑上燃起，竹叶噼噼啪啪在蓝焰中化为灰烬。然而在竹叶燃尽之时，剑上传来一声如砖瓦裂开的声音。林枫急忙散去斗气，就在他的注视下，伴随他练了四天的铁剑再也经受不住他的斗气，像瓷器般片片碎裂，落在地上。林枫看了片刻，将剑柄丢掉，向林外走去。 他在竹林里沉迷于剑中，早就不辨南北，况且此地又是林子深处，层层枝叶遮蔽了日光。他便随便挑了个方向朝前行去。 他实在运气不好，走了一段时间不但没找到出路，反而似乎越走越深了。 他干脆运起斗气，凭着感觉一阵疾奔。在这竹丛密集的深林中，他仍然跑得飞快，敏捷地从一个个狭小的竹丛缝隙中穿过，如履平地。 跑了片刻，仍然看不到出口。但前方隐约传来兵器刺穿竹叶的声音。这声音他很熟悉，与他自己练剑时的声音很像，可又有一些不同。这人的武器应该是一把细剑，比他更快。 闻听有人也在这林子里练剑，林枫心中好奇，便放缓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拨开两丛挤在一起的翠竹，林枫终于看清了此人。他身穿黑色紧身衣，左手果然握着一把细长的黑剑。那面容，却令他悚然一惊，本能般地扭头就跑。 那人是龙天！林枫所遇到的人里面，给他心里阴影最大的就是他了。他幽灵般的身法，刁钻毒辣的黑剑，阴冷的面孔，都是林枫最不愿看到的。 龙天也早就发现了有人过来，停下来专等着他。见到林枫，他也是一怔，接着薄薄的嘴唇勾出微小的弧度，形成了一个阴寒的笑容。 林枫才跨出一步，就在下一刻，那一块的翠竹化为粉末，龙天的身影出现在林枫刚才所立之处，以惊人的速度向前追去。 龙天的身影快得成了一条极淡的黑色虚影，很快就迫近林枫后头。林枫的速度比四天之前快出很多，此时更是全力狂跑，却仍被龙天越追越近。 林枫跑不了几步，就已经感受到一股凉意涌上他后背，龙天那毒蛇似的剑就要刺出了么？前面狂风铺面而来，这静止的空气成了最大阻力。“快呀！更快呀！”林枫在心里呐喊着，双脚几乎离地而起。 风更大了，他的心仿佛要从胸腔冲出来，脱离这累赘的肉体，来逃离后面紧迫的死神。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响动。这是一场生死极速！林枫感觉自己都要离地飞起来了，但背后的那柄细剑正一寸一寸靠近他后心，一旦刺入身体，绝对会穿心而过。在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随便挖个坑就能搞定后事。 能与龙天的速度相近，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林枫无福去享受这种喜悦了，那柄毒蛇细剑已经窜入衣服中，一秒都不需要，就能咬进肉体了。下一个瞬间，他就会死去吗？那死的时刻，会不会有痛苦，会不会有残留的意识？…… 一秒之后，他没有死去，毒蛇噬心的感觉却渐渐远去了。耳畔擂鼓般的声音渐渐消失，神思脱离了那种几乎要离开人世的感觉，恢复到正常状态。怎么回事？他无暇多想，继续飞速前冲，终于在十余秒后，窜出竹林！ 竹林里面，龙天面带震惊的神色，正在朝两株竹子比划。它们间距小于一掌宽，侧着身子也绝对过不去。可龙天瞧得清清楚楚，这里就是林枫窜过去逃过他致命一击的地方，而且两株竹子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看着林枫的背影下一刻就消失在他视野中，他再次低下头，不死心地伸手比划着这两株竹子的间距…… 第二十四章 夜冰 出竹林了，顿觉天高地迥，内心里一阵轻松。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那之前的拼死逃命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林枫抬起头看了会儿天空，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走去。 终于远离了龙天的阴影，还有什么比享受阳光更加惬意的事呢？ 他走出不远，渐渐发觉今日来往的人要比平常多一些。他感觉到了不寻常，远远望去，看见许多武士和法师都聚在一块，中间隐约是一位少女的身影。少女不知坐在什么上面，比周围人要高出一些。 林枫再向前行了几步，却见一位左脸颊有刀疤的青年疾步走来拉住他说：“总算来了，殿下找你很久了。快去向殿下道个歉！” 林枫很纳闷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要道歉？” 青年有些着急地拉着他往中间少女处走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小声点，殿下这次很生气，你可得小心了……” 林枫被他拉到少女面前，看见少女坐在一头威武的火狮子上，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态俯视着周围诸人，不耐烦地叱骂道：“还没找到吗？一群废物！” 她身边的两名骑士低声应诺，一面挥舞着手中画卷向周围的战士询问情况。林枫瞅了瞅画卷上的头像，分明便是前几日见过的俊美少年，哦，应该是美貌女子才对。 刀疤青年不满地推了他一下，将他押送到少女面前，大声说道：“殿下，这位可是你要找的人？” 少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头俯视林枫，骄傲的嘴唇微张：“雨琪？不是！你是谁？” 林枫抬起头看着她道：“弄错人了吧！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一转身，背后火狮子就咆哮了一声，接着就听见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站住！”林枫脚下一顿，刀疤青年赶忙上前向少女陪笑道：“是我疏忽，原来找错人了。殿下，我这就让他走。小兄弟，对不住，弄错了，你走吧。” “等等！”少女的声音中多了一份特殊的意味，“那小子，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林枫还没来得及动作，刀疤青年已抓住他，将他转过身来——那双手像铁钳一样，没运斗气的林枫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而且对方似乎也没用斗气——只凭肉体力量的话，他强过林枫太多了。 少女用手撑在火狮背上坐直身子，端详着林枫，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林枫毫不避讳地对视回去，很大胆地欣赏起少女的脸。少女很漂亮——只要是一直坚持修习武技或魔法，女孩子怎么都难看不到哪儿去。这位少女的一双大眼睛很是水灵，红润的嘴唇抿成骄傲的弧度，金色卷发将她衬映得像精致的瓷娃娃。 两人就这样相互打量着。看着看着，少女轻声呢喃道：“真像啊……如果不是你这身打扮的话……” 林枫好奇地问道：“像谁？” 少女再度扬起头道：“你不需要知道！” 刀疤青年又从外面挤了进来，低声道：“殿下，又有一位来了，您自己看看是不是……” 少女的目光从林枫脸上移开，向人群外望去，然后她的神情变的激动，颤声道：“就是他！雨琪！”一直沉默不语守在她身边的法师武士们就一哄而上将过来的那个人团团围住了。林枫转过头去一看，这不正是“荆花三姐妹”中的二姐千羽雨琪吗？ 打扮得成翩翩美少年的千羽琪先是一阵错愕，望见少女后顿时变成苦笑，快步往这边走来。正在思索其中缘由的林枫看到这一幕暗暗地猜测，八成是千羽雨琪扮男装欺骗了人家公主的感情，公主大怒之下找齐人马前来兴师问罪了。 千羽雨琪走到公主面前，有些尴尬地朝林枫挥了挥手，然后温柔地对公主说道：“阿霓，找我不需要这么多人吧……” “雨琪！”公主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随即把俏脸一沉，冷声道，“千羽雨琪，你竟敢辜负我一片心意！” 千羽雨琪脸上笑容苦涩起来，她不说话，低头去扯狮子的火红毛发，狮子和她似乎是老熟了，没有反抗只是不爽地哼哼几声。 “雨琪！”公主愈发激动了，“你说话呀！为什么要背叛我？” 千羽雨琪抬起头来，面露无奈之色，小声道：“阿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女的。” “什么？”阿霓公主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了什么？” 千羽雨琪将声音稍微抬高了点：“我是个女孩！” 阿霓这次听清了，她呆了半晌，颤声道：“你……你别找这种借口……”她看了看周围手下人的表情，怒声喝问：“你们都知道是不是？为什么骗我……” 有个魔法师面露苦色呐呐地道：“我们不敢说呀。”少女眼眶泛红，伏于狮子背上呜咽。 千羽雨琪犹犹豫豫地捏住阿霓柔软的手，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那底下狮子见主人被气哭了，瞧不过眼了，闷着嗓子咆哮一声。千羽雨琪吃惊地看着狮子，不知所措地放开手，喃喃地道：“阿金也生我的气了。”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人们给她让出一条路来。看了半天热闹的林枫也趁机跑了出来。 他跟在千羽琪后面，一声不吭地随她走到湖边草地，见她停下来望着湖面发愣。他回头望了望，确定那群人没有追上来，才出声道：“兄台！” 千羽琪回身拱了拱手，勉强露出微笑：“小哥，又见面了。你应该知道，我是女的。” “美女。”林枫点了点头，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你既然扮成男的把人家骗上了手，为什么不继续哄下去呢？” 千羽雨琪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过身去，凝视着广阔的湖面发起呆来。林枫暗忖她是有苦衷的吧，自己还是不要影响人家伤心了。 他正要走开，便听见千羽琪懊恼惋惜的声音：“可惜了一个大好的美女啊……” “你……” “我对阿霓是有感情的，只可惜呀……雯纱小姐，实在让我神魂颠倒！” “兄台……” 千羽琪轻摇螓首，用非常伤心的语气说道：“可是现在，那朵圣洁的冰山雪莲却被一坨魔兽粪便一般的下贱男人玷污了……雯纱小姐，你可知我有多伤心么！” 听她说起雯纱，林枫心中也是一阵黯然。首-发千羽琪忽然转过身来，瞧见了他灰暗的脸色，感慨道：“看来你也是伤心人……不要紧，我们的战友满怒焰！哲人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哥，不妨到蜗居一聚，让我们浅酌几杯，畅谈人生？” “你那地方，大概是荆花社的大本营吧！我去了只怕要从此失踪下去……”东方情对成原的怨毒神色还历历在目，林枫心中冷笑，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道：“多谢美意，不过我还有点事，还是改天再上门拜访吧！”改天，自然是无期了！ 千羽雨琪见他不愿，也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只是很客套地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临走时她望了望林枫忍不住叹道：“林兄，你真的很有个性！”林枫听得莫名其妙。 两人分别，林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迎面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扬子风和雯纱手牵手有说有笑缓步走来。平日看扬子风倒没什么，可他和雯纱站在一起怎么就这么碍眼呢？那么美丽的人儿身边多出了……呃，一坨牛粪。一路走过的男生们有意无意看向扬子风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杀气。林枫看着他们，就知道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林枫呀!”扬子风看到他，含糊地打个招呼挥了挥手，又继续和雯纱卿卿我我去了。然后林枫就被当成了透明人，两人视他为无物从容走过，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林枫和路过的绝大部分男性一样，眼冒杀气走过去不再回头。 久闻平都乃繁华之地，今天正好无事，就溜出校园去逛逛吧。 他沿着湖边随意漫步，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立即震惊了。脏乱的外衣，凌乱的头发，无神的双眼，这就是我吗？四天的竹林生活，已经使自己成了这幅模样，原来千羽雨琪口中的“个性”来源于此。 四下一顾趁着没人，林枫装作一个趔趄跌进湖里，好好清洗了一把，在上岸用斗气把水汽蒸干，便又是一个衣着整洁的好学生了。 平都的花容大道可是个销金的好去处，这里聚集了大量的赌馆、酒吧，更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口嗲声嗲气地招徕男子……酒吧里不时传出的吆喝声，女子莺莺燕燕的声音，街道上刻意压低帽檐鬼鬼祟祟的人们，构成了这里独特的风景。 收入微薄的佣兵们在这里是最常见的。每一次任务过后，喝一杯没味的酒，再去找个姑娘，搂抱着尽个兴，最后剩下的小铜币还可以去赌场押几把运气，多美好的生活啊！ 也有一些绅士熬不住色心了，打扮成粗放的嫖客偷偷享受一个美好的夜晚。 堕落、放荡的气氛，在这里弥漫。 林枫随便转了转，不想竟来到了这种去处。他走了不远就被一位涂抹着浓艳唇彩的女子拉着了：“哟，小哥，看起来好面熟啊？哦，莫不是奴家昨天在梦里遇见过你？” “我想那一定是个噩梦……”林枫忙不迭地挣脱了女子的手，快步走开。他对这里的迷醉颓荡的气氛不太适应，想赶紧逃离此处。 但花容大道比他想象中的要长得多了。他已经遭到好几次“骚扰”，小心翼翼地避开特别主动的女人们，还是看不到街的尽头。 “呯！”一个凳子从酒吧里飞出来，砸在地上散成了架子。一位埋着头的男士敏捷地避开一块木屑，愤怒地望酒吧里望去。酒吧里响应他的目光的是一声大吼：“小王八羔子，装什么装，敢和你爹我干一场不？”吵嚷声混成一团，林枫驻足观看，就见两伙人推推攘攘着出来了。男子见势头不对，也不敢多言，埋着头混入了人群中。街上的人们马上自觉地围上来，这场争斗能为他们颓废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熊哥……”一个小个子男人有些犹豫地喊了一声，立马被熊哥打断：“你什么也别说，这小东西今天我是教训定了！” “瞎狗熊，瞎了你的狗眼了，连爷爷都敢招惹！”另一位高大的佣兵怒骂一声，蒲扇大的耳光就扇了过去。熊哥一缩头闪开，飞起一脚揣在佣兵腹部，踢得他直喷酸水。佣兵们大怒，叫骂着就扑上来和熊哥的人马厮打成一团。 乒乓扑通的乱响过后，两方大半人马都趴着或躺下了。熊哥和高个子佣兵歪倒在地上互相掐着手臂，嘴里扑哧扑哧直喘粗气。“你毛的小崽子，敢和你熊爷爷叫板，饭吃多了活腻了？” “呸！”佣兵一口痰不偏不倚正吐到熊哥脸上，还发出“啪嗒”一声脆响。感受到那种浓浓的液体在脸上滑过后，熊哥已经出离愤怒了！ “干蛋的！”熊哥像死了老娘般悲呼一声，猛地暴发出力量将佣兵掀翻在地，凶狠地甩开他的手臂，左右开弓一耳光就扇了下去。“啪！”“啪！”这几下把佣兵打得晕晕乎乎的，一下子就懵了。熊哥再一拳击在佣兵胸口，佣兵的白眼睛直翻，舌头都伸了出来。 熊哥还不解瘾，狞笑着稍微站起身来然后一屁股坐下，佣兵口中喷出白沫来。“再来呀！你不是挺狂的吗？”熊哥抓起佣兵的衣领使劲摇晃，佣兵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说不出话来。 “熊哥，妈啊熊哥……”一个男人哭丧着脸对熊哥喊道，“那妞要跑了！” “废物！”熊哥将佣兵往地上一顿，佣兵软软地倒了下去。熊哥站起来怒视四周：“都给老子滚开，那小妞跑哪去了！” 人们心胆为之所摄，赶紧远远退散，只敢悄悄地往这边瞄。 “小妞，你往哪跑！”熊哥往四周一转，搜寻到了目标，露出淫荡而兴奋的笑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林枫看到了一个惊艳的白色倩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中。恐怕这才是熊哥与佣兵大战的根源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有人当街强抢纯洁少女。林枫的心遏止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这可是个好机会呀！这些貌似凶狠的恶霸，其实远不是他的对手啊…… “给我堵住她！”随着熊哥一声兴奋的吼叫，从地上爬起来的马仔们纷纷怪叫着朝那个方向扑过去。街上行人赶紧让开，露出那个优雅美丽的背影。 明明已经被锁定，俏丽少女似乎不知道惊慌为何物，仍然不紧不慢地小步走着。“站住——”“前面的小妞看过来！”“你的……”马仔们嚎叫着，说出各种令女子脸红心跳的淫亵话语。 少女终于回头，不出所料露出一张令人屏息的艳丽脸庞。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冷淡地说了一句：“真烦！” 这话却像给发情的公狗们打了一针催情剂，他们更加兴奋地咆哮起来，喊出更加露骨的词句。 “呔！你们这些恶棍，竟敢强抢两家妇女！”林枫同样有些激动地喊出一声，脚下一点，高高跃起，越过跑在最后的小个子男人，一脚踏在他肩膀上将他踢倒在地，同时借此力量跳得更高了。 前面的恶棍已经要拉住我们纯洁的少女了，他们脸上似乎觉得阳光灿烂。林枫却不着急，就算拉拉扯扯的，这些小混混也不能占多少便宜去，绝对来得及的。 “小姐莫慌，我……”他喊出一声，又踢到几人，接力继续跳起。 跑的最快果然有奖，最前面的青年终于捏住了那只白嫩细滑的柔软小手，幸福感充盈了他的胸膛。然而没等他细细回味个中销魂感觉，天旋地转，大地突然倒了过来，街道越过他的头顶飞速摩擦着他的头发。他慌乱的一瞅身边，发现一堵墙气势汹汹朝他冲过来…… 少女周身的空间忽然扭曲了一下，迷迷蒙蒙的，无色透明的空气忽然现出白茫的颜色，然后白茫气旋扩散开来，冲过来的混混们被打得旋转飞出，留下一路的惨叫。 林枫说了一半的话被噎住，急忙调整身形，生生拔高几分，越过少女那团白茫气劲，小心地落在地上。 平都城果然卧虎藏龙，就这个少女，比他可强多了。一招之下，所有的混混全部摆平。 少女偏过头去，漠然望向林枫。林枫尴尬地笑了笑，挥挥手道：“抱歉，我搞错人了。不过，美女，能请教你的芳名吗？” “我叫师夜冰。”少女冷淡地说了一句，继续向前行去。 “咦，居然没有叫我滚蛋……有门！”他几步跟上少女，和她并肩而行，转脸说道：“夜冰，你也是走错路了吧，这可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他忽然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奕花香。 第二十五章 斗兽 一个人走总觉得漫漫无期，两个人行却嫌路途太短。不知不觉前方出现了十字路口，最有名的堕落之街已经到了尽头。 师夜冰平视前方，语气依旧冷漠：“我来是找人的。” 林枫连忙道：“正好我对这里比较熟，你要去哪找人，不如我帮你吧。”他看了看夜冰的脸色，道：“你约了那个人在哪里见面呢？” “不用了。”夜冰摇了摇头，脚步加快了几分。 “让女孩子一个人在混乱的大街上行走可不是绅士所为哦，还是让我来帮你吧！”林枫跟上去道，“我叫林枫。夜冰，你好像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啊？” “嗯，如你所说，女孩子单独行走在外，当然要谨慎些。”夜冰的声音有些飘渺诡异起来，“陌生人，如果你再靠近，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是算幽默吗？”林枫瞧着她冷冰冰的表情，呐呐地道，“其实我真的想帮你啦！” 夜冰微微侧脸，看向另一边，道：“那边，美女。” 林枫听了一愣，朝其所指望去，果然看到一个靓丽的身影。他呆了一瞬，蓦然反应过来，转头瞧见夜冰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不禁有些发热，讪讪地道：“莫非夜冰小姐也有这样的爱好？” 夜冰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林枫继续说道：“小姐，你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转？” 夜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真好运……我是说，真巧啊！” “不用掩饰，我知道你的意思。” “啊，这个，其实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的手法，很稚嫩。” 林枫老脸一红，看向前方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着往前走，渐渐地这条街终于到了尽头。 “夜冰，你既然一个人出来，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那个人，在哪里等你？” “久闻平都的繁华，我只是想来见识一下。”夜冰淡淡说道，有些兴味索然的味道。 “哈，反正我闲着没事，就跟你一起见识见识吧！”林枫道，心中却在疑惑：你到底还要不要找那个人？ “随便，只要别靠近我。”夜冰说完，面容一整，又陷入沉默。 走过几条大道，林枫才看清夜冰要去的地方，那是平都斗兽场。斗兽场里充满了血腥气味和惨叫呻吟，是供人发泄心中某种暴虐欲望的残忍场地。经常可见几个人类被猛兽撕开咬食，观众们在看台上大声欢呼的场景。一般的贵族都不来这地方，担心自己的名誉被污染。即使有时候需要发泄一下情绪，他们也只会化了装悄悄的来。倒是佣兵、赏金猎人们是这地方的常客，他们对于血腥滋味的需要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林枫远远望见斗兽场的牌子，哈哈大笑：“夜冰，这地方你都敢来？好吧，我会在你害怕得发抖的时候给你借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的！” “用不着。”夜冰不出所料地拒绝了，声音却意外地多出一分温暖的味道，使得林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转过头去，正逢夜冰偏过头冲他微微一笑：“现在我们算认识了！”这淡淡的笑容如冰雪初融，宁静澄澈的融冰之水顺山淌下，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惊艳。林枫心中剧跳，暗暗想道难怪古来无数英雄皆只为博红颜一笑，如此美丽真让人叹服造物主的神奇。 见他痴迷的神色，夜冰笑容不减，却有些讥讽地道：“林大侠，是不是觉得今日运头甚好，随便就能遇上绝色美女，待会儿弄上床去，更是人间极乐啊？” “真是荣幸，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不过，我有你说得那么猥琐吗？”林枫摸着鼻子道，“你的美丽就似荷塘清莲，不容亵渎。”他在心里补充道：“就算要亵渎，也没那么快呀！” 夜冰轻轻摇头：“亵渎纯洁神圣的物事，正是男性最引以为快乐的事情啊。你肯定在想，如果不是时间太短，你肯定要和你面前的女子发生点什么吧？” “你不要太自信，人心是最难揣摩的，每个人的想法每时每刻都在变动，你对我几乎一无所知，又怎能自以为了解我内心的想法呢？” “你说的有一点点道理，不过，你脸上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林枫打了个哈哈掩饰自己的窘迫，指着斗兽场的大门道，“进去看看吧！” 他夜冰买好了票，两人走进这座充斥着血腥气味的建筑。走过走廊，进入站台，这里的气味让林枫感到一些不适，就觉得耳朵快被人们高亢的欢呼和尖叫震聋了。狂热的气氛让观众的脸变得扭曲，有人甚至得把牙咬得咯咯直响，鼓着腮帮兴奋地挥舞着拳头，想象自己就是场上一员。 往下看去，两头狮子模样的魔兽正在撕扯一具人类尸体，肠肝抖落、血肉模糊的场景让林枫脸色发白，同时也有一种莫名暴虐的兴奋在心底悄然萌发。 右肩一紧，柔软的感觉传来。林枫侧目一看，夜冰脸色苍白，不自然地将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林枫心中涌起怜惜之情，无论多么聪慧，她始终只是一个刚出家门的小女孩啊。 两头魔兽分食完尸体，只留下一滩血迹，连骨头都没剩。它们还没吃饱，就对着栏杆外的观众吼叫起来，声音好似牛叫，口中还有艳红的血色，看起来格外恐怖。 然而离得最近的观众们不但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兴奋地吵嚷着：“再来！再来！” “尊贵的客人们，看来我们的小宝贝们还没有吃够，那就再上一头牲口吧！”一名驯兽师打扮的人站在栏外高台之上，挥舞着皮鞭喋喋怪笑，冲手下们示意。 半分钟后，一个几乎赤身裸体的男人戴着重重镣铐被八位全副武装的骑士押解上来。他有着褐黄色的皮肤，身体纹有花花绿绿显得奇诡十分的图案，双手双足都各被一条粗大的石灰色链条锁住，在骑士推攘下脚步依然平稳。他的褐色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押着他的骑士们都小心翼翼，谨慎之中甚至可见畏惧的神情。 骑士们小心地将外层铁笼打开一个仅供人侧身出入的小缝隙，粗鲁地把“牲口”退了进去。锁链与铁笼狠狠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为首的骑士飞快地把牢笼口再次锁住，他们个个都像松了一口气。 两只狮首牛身的魔兽见有人来，发出高兴而又低低的咆哮，四只尖锐的爪子将大理石地面抓住道道痕迹。它们却不急于进攻，只等晚餐自己送上门来。人类这种可口的生物很怯懦，却在同类们逼迫下不得不做出将自己送到魔兽嘴边这样勇敢的事情。狮首牛身兽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生活。慢慢地、不要太急，可不能把食物吓坏了，要不然他会磨蹭好长时间的…… 看着一个个害怕得要死的奴隶在“驯兽师”的鞭子下哀嚎着、战栗着，瑟瑟发抖却一步步接近魔兽的大口，品尝他们的恐惧无助并为之尖叫呐喊，正是斗兽场的观众们的最爱啊！ 紧紧依偎着林枫的夜冰这时却已经平复了心情，小手搭着凉棚望下眺望，若无其事般问道：“林枫，你还在害怕么？或者，你喜欢这样的场景，说是兴奋更贴切一点？” 林枫一挑眉毛，偏头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刚才你的心跳比正常情况下快了百分之六十，呼吸频率也加快很多，而且你的表情有些微的扭曲……恐惧还是高兴，也许两者皆有吧？”夜冰挑衅般放下手看过来，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人心确实是很难真正认识的，所以我一直在研究它们，希望能找出最细微的规律来……” 林枫迎上她清澈而又骄傲的眼眸，神秘地笑了笑：“你真的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刚才某个可爱的女孩因为害怕抱住了我，那片刻间的温柔宁静正是我一直追求的，所以我很紧张，也很高兴啊！” 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夜冰就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别过脸去，雪白的脸颊染起粉嫩的晕红。林枫心中荡起一圈涟漪，竟像心神被夺，忍不住伸手去揽她纤细的腰肢。却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的手像触电般缩回来，夜冰狠狠地瞪向他。 “不要跟我说什么你太美丽之类的借口！”夜冰语气骤然转冷，盯着林枫道。 “对不起，我冲动了，魔鬼蒙蔽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清事物的本相，您一定要宽恕我啊！”林枫心里懊恼不已，连连讪笑，举起手来很是虔诚地道，“我承认，我一直垂涎您的美色，但我恳求您不要因为这样的一次小小的错误就逐我远去。如果您再给我追随您的机会，您会认识到真实的我，虽然他有一点点瑕疵，可绝大部分还是想美玉一样洁白耀眼……” “我倒是小看了你，虚伪的本质隐藏在坦诚的外表下，甚至连我的眼睛也能欺瞒，你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了……”夜冰打断他的话，冷冷地一挥手转过脸去，不再搭理他。 林枫怔怔地看着她美丽的侧脸，黯然叹道：“虽然你我不投缘，但我还是要尽我最后的责任，护送一位高贵的少女安全回家。” “哼，如果你坚持的话，随你。”夜冰看也不看他。 林枫想了想，心中愈发懊恼，不断回忆当时情景，怎么都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个胆量。那个瞬间，就好像被一个声音牵引着一般，恍恍惚惚的。 他像正常男人一般爱好美人，却不急色。 应该不只是自己的原因。是……媚术？还是如雯纱一般，精神系法术？也许，只是因她无法压抑而溢出的力量罢了…… 看台上观众的声音越发高亢，戴着枷锁的男子在驯兽师的鞭子催促下走进内层铁栏杆。因为慢了几步，他赤裸的背部多了几条鞭子留下的血色长痕。 “吼！”一头狮首牛身魔兽低低地吼叫一声，对已经落网的食物表现出了遏制不住的兴奋，慢慢地向前迈动脚步。另一头魔兽生怕落后，一个小跳跃后反而领先半步。起先的魔兽哪里肯干，于是两兽你追我赶扑腾上去。 男子双手捏紧拳头，紧紧注视着冲过来的两头身形硕大的魔兽，身子微微下蹲，摆出战斗的姿势。 魔兽们被他这个姿态惹怒了。刚刚吃进肚中的那个人类，一见到它们就哭喊着绕着栏杆拼命地跑，充分活动了它们的胃口，所以它们特意让他多活了几分钟，把他耍弄个够之后才撕成几片。而眼前这个卑劣的食物竟敢妄图反抗。一定要让他在最深的恐怖中死去！ “吼！”两只魔兽一前一后狂吼着向男子扑去，张牙舞爪要将他撕成肉块。男子眼中精光猛然一凝，同样大喝一声，险险让过腾身抓来的魔兽利爪，快如一道灰蒙蒙的影子窜入魔兽身下。 叫得正欢的人们眼前一花，男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跑在前头的魔兽嘶地惨叫一声，偌大的身子擦着地面横扫飞出，坚韧的皮甲刮得地面飞沙走石，最终撞在铁栏杆上，巨大的牢笼都为之震颤。 第二只魔兽似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扑腾而起的巨大气势为之一滞，接着暴怒地大声咆哮：“吼——”这一声到半途转而成凄厉的惨叫，他庞大的身躯向另一方飞出，撞破一道铁门，摔在外层栏杆上，巨震后它身上尖锐甲壳缝隙处渗出暗褐色血迹来，遍体彷佛蒙上一层褐色的纱，看上去更加恐怖。而那扇狭小的铁门，被魔兽硕大的身躯通过后竟成了拱形，粗大坚实的钢筋弯折开来。 观众们哗然大惊，半晌后如雷的叫好声喧嚣而起，腾上云霄，掌声不绝。 “这厮好大的力气！”林枫心惊不已，他自忖就做不到，即使运起斗气也只能丢出一头魔兽，之后还可能脱力。而这男子是一连打飞两头魔兽，然而身形呼吸依然平稳。其肉身所具的力量真是令人咋舌！ “此人勇猛无双，可当军前猛将，却沦为斗兽场之玩物。即便莱斯帝国人才济济，也不该如此暴殄天物吧！”夜冰似有所得，嘴角勾勒出一丝轻微却又惊艳的笑意，“料想这位悍将也是为权贵倾轧所害，报国无门，莱斯国如果再多这样几位纵横斗兽场的人物，该是皆大欢喜咯！” 男子立在场中如一杆标枪，虽然身带镣铐，却掩不去傲然之气，反为其增添几分悍勇气势。他脸上漠无表情，像林枫这样眼力的人仔细去看才能发现他眼中偶尔透露的绝望与颓废的气息。夜冰所言，大概与事实也相去不远。 两只魔兽都已经奄奄一息。撞破门的那只魔兽身下更是积了一层血水，哀嚎声越来越低，眼见是不活了。 站在高台上的驯兽师也赞扬道：“赛诺斯，你干的好！去给他开门。” 骑士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连忙去解铁门的层层锁。赛诺斯一步步慢吞吞走来，出了“拱门”时，为首骑士才将外层铁门打开，招手道：“赛诺斯，快出来吧！” 第二十六章 神器断章 赛诺斯含糊地应了声，却仍是慢吞吞的走法，一如他进场之时。骑士们似也习惯了他的磨蹭，也不以为意。一名骑士打量着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魔兽，叹了口气道：“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摔了一下就死了。” 为首的骑士道：“欺软怕硬虽是不好听，却也是生存之道。这魔兽虽然武力凶悍，然而不知道‘怕硬’，所以……” 他正说着，忽然脸色唰地一变，竟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魔兽一跃而起，狰狞的头颅瞬息间就来到自己面前。鼻孔嗅到魔兽腥臭的气息，眼角还能看见血盆大口中肉沫和鲜血，骑士身体就此麻木了，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过往的日子若在眼前飘过。病弱的弟弟、年迈的母亲、多情的少女、纯白的骏马……一幕幕多彩的画面旋转着，呯然炸碎，只余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占据了心灵，骑士的面孔极度扭曲，瞳孔已然放大。就在顷刻之间，他就将由活迈入死亡。 “嗷！”魔兽怒吼一声，腥臭的唾液喷到他脸上，被溅到的地方立即冒起青烟。骑士痛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抽出腰间佩剑就捅进魔兽张开的大嘴里。魔兽喉中发出呼呼地怪叫，抽搐几下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头彻尾地死了。 魔兽庞大的身躯倒下后，露出赛诺斯漠然的面孔。赛诺斯放下手上抓着的魔兽尾巴，不发一言慢吞吞地走出笼外。骑士首领僵立在原地，只觉浑身气力都被抽干了，借着身旁同样后怕得战栗的手下扶着才能站稳。 目睹刚才这一幕，夜冰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林枫觉察到了，关切地看向她。夜冰转过脸来，却是神色如常，淡淡地道：“危难之中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而不同于一味等死的愚昧者们，这骑士也是骠勇。即使目前武力不够高强，假以时日也将有所作为。” “我以后会来找他们的。”说着她转过身，迈步向外走去，“我要走了，你不必送。” 林枫微笑着跟了上去，道：“我说过的话就会算数。” 他心里在想，那个等她的家伙真是倒霉透了，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你说过什么，与我无关。” “我自愿送你，也与你无关，你只管往回走就是了。” 两人自此陷入沉默，走到斗兽场外。林枫不再与夜冰并步而行，而稍稍落后她半步。 午后的时分，艳阳正暖，催得路上行人亦纷纷加快脚步。太阳依然火辣的光芒映照下来，地上亮灿灿的，人们吸入吐出的都是燥热的闷气，心中自然有些烦翳。夜冰的脸被映得彤红，她抬起头，顿了顿，手上戏法般翻出一顶淡黄色的小帽，戴在头上更衬得五官精致。顺滑的银色发丝垂下柔白的脸颊，显现出令人惊叹的绝美轮廓。不知造物主用了什么术法，才使得那个弧度如此优美迷人。 林枫瞧得砰然心动，深吸一口气才平息了心下燥闷之意，随着夜冰走过一条条宽阔的大路。 然则夜冰自顾自地转过好几条街道，仍不知尚有多久。迈入一条林荫大道，林枫忍不住开口问道：“夜冰，你家还没到吗？……呃，我是说，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在太阳下呆很长时间，会影响皮肤的……” 夜冰没有回头，依然眺望前方，似乎没听见林枫的话。林枫心下叹了口气的时候，夜冰的声音突兀响起：“你随时可以回去呀！不过。你这样的人，不期盼这条路越长越好吗？这样可以让你的视线更加长久地落在女子身上。” 林枫的脸有些红了，不自然地将实现从夜冰美丽的侧脸移开，讷讷地道：“你说得也没错，我只是随便问问。” 两人又陷入沉默境地。一位作吟游诗人打扮的青年抱着一本书跳出来，凑到夜冰面前，作出陶醉的模样尖声叫道：“啊，多么美丽的小姐！您怎能任您美丽的容颜暴露在这该受诅咒的烈日下？请允许一位真正的绅士为您遮挡阳光，护送您回家。您不用推辞，守护大地上最美丽的事物正是我们每一位绅士的责任……” 夜冰表情不变，仿若未见未闻，从他身边走过。吟游诗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夜冰已经走了十余米远。吟游诗人匆匆赶上去，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啰啰嗦嗦地道：“即使您愿意让阳光也有幸一睹您的风采，也请您允许我站在您身后，为您挡住未知的风险。请您记住辛德这个名字，这是甘愿为您牺牲生命的一位战士的名字。即使我不幸身死，我也可以自豪的说，我是为了守护世上最美丽的小姐而牺牲，即使永堕地狱我也无怨无悔，只求您能在有空的时候偶尔能想到一个叫辛德的勇士，我就心满意足。啊，那灼热的光芒，是天空之上诸魔诸神狂热地视线吗？神族应该悲哀，他们最漂亮的女神已经跌落到人间……” 吟游诗人辛德越说越兴奋，能够形容美丽的华丽词藻层出不穷，各种各样的妙喻让林枫目瞪口呆。其语言之肉麻，表情之丰富，让林枫觉得自己也就是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娃娃。更让他恼火的是，他紧盯着的夜冰的脸颊，似乎正绽放一个甜美的笑容。 嫉妒，嫉妒啊！他向辛德怒目而视，大声喝道：“住口！” 辛德得意地瞄了他一眼，露出“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尽情地嫉妒我吧”的表情，脑中仍在构思更加肉麻的话语好哄的佳人开颜。 “林枫，我似乎犯了一个错误。虽然我没有说过你能言会道，不过，有关于表达这个意思的言语，我统统收回。”夜冰微微转头，轻轻地道。林枫清楚地看见她脸上迷人的笑容，很是得意。 “蜜蜂们如果知道人世间如此等美人儿，花儿将永远结不出果实来；山涧甘泉倘若听过仙子的声音，必定不敢再叮咚歌唱；那五千年前世世传颂的最美丽的丹莉夫人，只要她曾见过您，想来会羞愧得要自尽……”辛德大诗人口吐唾沫，手舞足蹈，眼神乱飞，激动得不能自己。他只愿身前少女的笑容越来越盛，越来越美丽。他将作为园丁，永远守护这朵娇艳的花。 忽然，空间漾起水样的波纹，像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走在最前面的美丽的夜冰小姐一脚踏前，原本正常的地面忽然换了模样，她轻呼一声，被一股莫大的吸力吸入前方透明的世界。林枫与辛德骇然止住脚步，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 像水面倒影被搅乱，眼前景色一阵晃荡，又慢慢归于平静，唯独不见了身前佳人。林枫鼓起勇气，将手慢慢伸进前方。仿如湖面被搅动，前方树、屋、光都混乱一团。光怪陆离中连老树年轮、墙内喝酒人群都有出现。 发誓要守护夜冰小姐的辛德先生惊叫一声，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如受惊兔子似的飞快地向后跑去，以林枫的眼力也只看见一个貌似辛德的人影飞掠而过，几步后就消失在街巷之中…… 林枫惊愕地想，原来辛德先生不只会说，这一身轻功也着实了得。 他站在看不出一点异样的“水面”前犹豫了数秒，自嘲道：“色心不改，这回吃亏了吧！”他苦笑一声，终究还是一头钻进这空间之湖。 仿佛经过亘古之久，踏遍大陆南北，身上的力气化为青色光斑，一点点离去。平静、粘稠，便是这空间之水。眼前景物变幻，光影纷杂，无数人形物影自眼前掠过。夜冰凝神去往，心中淡然，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忽然青色雷光撕破天空，纷杂的画面支离破碎。夜冰脑中一道警兆如电光般闪过，手上迸出一团白亮的光芒，向前推去。粘稠的水被生生裂开几分，却又以更快的速度反震回来，将她浸没其中。 水重如铅，暗流涌动。 夜冰面色嫣红，连连后退，嘴角慢慢流下一道血迹。 光芒亮起，黑暗退却，这是一片枯草丛生的荒野之原。 “哈哈哈哈！”爆笑声如雷在天边轰鸣，震得夜冰脸色更加红润。一个高大的人影踩踏着草地，由远及近，映入夜冰眼帘。她呼吸都被惊得一滞，仿佛看见了天神挟带凛凛威势降临人间。 夜冰捂住胸口，呻吟般道：“原来是神器‘断章’……” “哇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小心肝，一猜就中，哥哥该怎么奖赏你呢？”来人狂笑不止，却如天神咆哮，直震得枯草伏地，大风四起。 “翼庄贤，你布下空间断层伏击我，想必已经有了决断？”夜冰面色凝重，望着越来越近的伟岸身影，慢慢抬起皓腕，白皙的手指自衣袖边上滑过。那段袖口碎成数块便如蝴蝶般翩飞，露出一截白得晃目的晶莹肌肤来，少女忽然展颜一笑，手臂柔柔地挥摆，如同起舞。 那人见了此景，奇异的脚步节拍竟然就此乱了，顿了顿身子才稳住呼吸频率，继续行来。“我的夜冰小宝贝，天殇玄律真让我好生赞叹，若不是处于断章之内，刚才我就被控制了吧！可惜啊，如果不是你只剩三成功力，我还真拿你没办法。” 少女默不作声，手臂挥舞频率却愈发快速，到后来柔媚之意尽去，只余冷厉煞气。仿若有金戈铁马，百万大军呼之而出，杀气冲天，黄烟滚滚。翼庄贤脚步节奏频频被打断，脸上已冒出涔涔冷汗，早不复天神下凡的姿态。短短数百米距离，只需一跃便可飞过，此刻却如天堑绝途，茫茫无期。 “哈哈哈哈哈！”翼庄贤忽地仰天大笑，倏地一下，两只巨大的翅膀从他背后生出，扇动起来。天空雷声滚滚，似和他笑声相和，顿挫之间摄人心魄。那一对翅仿如遮天蔽日，苍穹下黑云催压，犹鬼影集聚，张牙舞爪。翼庄贤再得天神之势，每踏一步，就连大地也为之震动。 夜冰手指如穿花蝴蝶似的飞舞，再次结印，指掌间蓝光爆鸣。随着她手指扣结，跃动的蓝光间蕴含的威势越来越强，远远就能觉察出其中包藏的大怖惧神威。 一道湛蓝闪电裂开阴沉铅云，贯穿天地，直取草原上那个傲立如天神般的高大身影。翼庄贤哈哈大笑，两翅訇然大张，橙色光芒陡亮。雷霆及身，天地之威降临在这逆对苍穹的翅膀上，化成数万道细小的电弧，密密麻麻布满，仿佛万道裂纹。“轰隆——”裂云的霹雳声方才传至大地，炽热蓝光笼罩翼庄贤一刹那，尔后尽数消散，苍茫远山也如暗淡了几许。 “在这个地方，天是我的天，地是我的地，你想用的一切元素力量，都得遵从我的意志！哈哈哈哈……”翼庄贤大步踏来，顷刻间便来到夜冰身前丈许之处，倒持一根似以白骨为材的权杖。但见他身披金甲，威风凛凛，须发皆张，真如下凡战神，气势汹汹。 夜冰发丝飘扬，俯首清吟，万千细小电芒织成一张大网将她护住。一层纯白似雪的物质覆盖了地面，并向前延伸而去。她再抬起头来时，如水双眸中放耀出盛艳的色彩。透过不断闪耀的电网，赫然呈现在翼庄贤眼前。 翼庄贤面色沉重，手中骨玉权杖如有千斤，缓缓向前一去。延伸到他面前的冰样白光就此止住，反而像承受了极大地压力似的反延回去，在已被覆盖的地面上又加一层。“开！”他大喝出声，骨玉权杖重重压下，彷佛有一座无形大山沉堕下来，“喀喀喀……”地面白色冰层裂出数道巨大的裂痕，下面土地翻转，褐色土壤、枯草自裂缝中爆溅出来，洒在空中。 “去吧。”夜冰轻声叱喝，右手轻挥，拦在身前的电网飞速凝扭聚结，数丈之高却要结成尺许小球，巨大的能量在当中翻腾。做完这些，她的身子飞速向后退去，微一点枯草尖上便能飘飞数十米，迅速藏于茫茫草原中。 眼见夜冰要走，翼庄贤也不敢多看，她留下的尺许雷球正迎面射来。翼庄贤右手飞速挥舞着权杖，左臂连连摆动，最后成权杖前指、左手托心之势迎向袭来雷光。一股金色劲气自他心口处升腾到权杖之巅，深蓝电光便已袭至身前，正中权杖顶端。“当——” 权杖发出清锐鸣声，被莫大力量撞击，剧烈震动下翼庄贤几乎手握不住，身体也往后翻退。 烟消云散后翼庄贤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握紧骨之权杖，飞速向前追去。他身后巨大的翅膀每扑腾一下，就能借力跃前近百米，没多久就望见了踏草飘飞的夜冰倩影。 搏战之后，夜冰的气力已耗了大半，翼庄贤胸有成竹，大笑着喊道：“小心肝，你不用跑，哥哥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 孰知温婉冰清的夜冰竟头也不回地叱骂道：“兀那鸟人竟敢陷害本公主！要是让父王和哥哥知道了，定会灭了你们山岭翼人满族！” 翼庄贤硬是愣了一秒，才记得继续拍翅膀追人。他细细回味夜冰的话，脸上露出轻佻的笑容：“宝贝儿，原来在这等时刻才见你可爱的真性情。哈哈哈哈！你说，如果你当初就答应我两族结盟之事，哪会有今日之局？” 夜冰叫道：“本公主明明一直就很支持你们……” “你精神上支持我们，实际上没做任何事！”翼庄贤脸上浮出愠怒之色，“你嘴上说得好，收了那么多礼物，可在那老国王面前提都没提这事儿！你当我们是好耍的不成？”他转而又笑出声来：“嘿嘿嘿，我的心肝，这倒好，今天你要是成了我的人，我们两族就真正成一家人了。哈哈哈哈哈！” 夜冰身子气得微微颤抖。她突然停下脚步，翩翩落地，转过身向翼庄贤嫣然一笑。俏丽的模样使得翼庄贤翅膀忘了拍打，被风、草一绊差点跌趴下。翼庄贤一抚胸口稳住有些紊乱的气息，褪去面上潮红，大步大步往夜冰处走去。 “等我一次单独出来的机会也很不容易吧，辛苦你了。”夜冰的声音清润温和，她站定在那犹如在等待他的到来。 “不辛苦不辛苦。”翼庄贤嘴上客气，眼睛却极是谨慎地在夜冰周身上下打量，握着权杖的右手迸出道道青筋。 第二十七章 上山 走至夜冰身前五米处，翼庄贤凝重地举起权杖，悍然气势笼罩住少女，似有狂风呼号，地上枯草被吹得凌乱。夜冰与翼庄贤对视，缓缓抬起纤细的双手，两掌之间托起一团青色光焰。 “你没有机会了，就此决出胜负吧！”翼庄贤显出狰狞的笑意，眼中映出少女单薄的身影。他忽然大步飞奔，权杖朝夜冰当头落下。这一砸当如泰山压顶，有山崩地裂的气概。劲风扑下，少女的口鼻渗出鲜红血丝，无奈地托起光焰迎上这排山倒海的一杖。 青色光焰迎上骨之权杖，胜放的光芒当即暗淡下来，少女的身子随之往下沉去，断然无法接住这一击。 翼庄贤当然不愿真的砸死美丽少女。在以“断章”的能力确定夜冰再无保留之力后，他开始收势。 他松开了左手，食指点出橙黄色光斑射向草丛，那里还藏着一个妄想救美的无知小子呢！ 滔滔剑意冲天而起，寒霜般的白茫剑气刺穿黑沉沉的阴云。一道刺目的蓝光如同闪电，穿透橙黄色的一点荧光，也照亮了翼庄贤惊恐的面容。 这是林枫蕴平生之力的一剑。 只此一剑！ “为什么随便一个无名小子也……”翼庄贤没能说完最后的感慨，半边身子就化成了一团飞溅的血肉。意气构成的一把巨大的剑自他上身削过，复又切开无数枯乱草丛，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轰”的一声，飞沙走石。 “噗！”流雨剑插入土壤，林枫艰难撑起颤巍巍的身子，两眼陷入迷蒙中。 好一会儿，他才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来，只觉得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眼前景物半晌才变得清晰，他看见夜冰单膝跪地，素白的双手撑在黑土地上，染上了殷红血迹。她的衣服多处破损，露出炫目的雪白肌肤。然而少女抚着头，绸缎般光洁的发丝遮住面庞，一动不动，想来是陷入了昏迷中。 林枫连忙走过去，想要扶起她。“不要碰我……”虚弱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惊得林枫顿时凝身。 他再看过去，夜冰身子微微颤动，却无力有更大的动作。林枫环顾四周，发现翼庄贤的碎尸已经消失，地面只留下他那根骨制权杖。他蹲下去捡起权杖，感受到一种温润贴着掌心，莫名的力量渐渐流入。 他抬头眺望，心中升起豪迈的错觉：这里天下，谁是我的对手？随之心中一惊，发觉到自己的可笑，连忙收了心思。 好像随着他心念转动，苍莽原野慢慢淡去。一阵头晕之后，他已置身午后的树荫街道上。 一个妖艳女子惊叫一声，转身没命般地逃去。 夜冰大口喘息着，慢慢站立起来。她的膝盖淌出鲜血，还在微微打颤。林枫伸手过去，她也没有拒绝，反而扶住林枫肩膀。 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给我！” 林枫将骨制权杖递给她，道：“送给你当拐杖吧。” 夜冰单手接过来，没仔细看就收入护腕中。她平静地道：“这‘断章’号称有通天之能，然而过分夸大了人们在结界里的威力，带来的更多的是错误的境界……”她忽然捂住嘴轻咳几声，全身失了力道，软软地靠在林枫肩膀上。林枫小心地搀扶她，贴着滚烫的温度，心中呯然跃动，道：“你这个样子，恐怕没办法走了，还是我背你吧！” “呵呵，不劳你大驾，雇一辆马车就行。”夜冰微笑道。几缕秀发被风扰起拂过林枫面颊，清冷的双瞳明显表达出讥讽的意味：“想占本公主便宜么？” 哒哒的马蹄声止，林枫扶夜冰从车厢里走下。他看了看周围，皱眉道：“你家真在这？这里破破烂烂的，怎么会……” “就是越不可能才越安全啊。至于具体位置，很抱歉不能告诉你。”夜冰离了林枫的搀扶，慢慢站直身子，望向破旧的巷子深处。顺着她的目光，一位骑士出现在视野里，匆匆行来。 “殿下！”骑士躬身行礼，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夜冰无力地摆手道：“出了点意外。我们回去吧！”骑士扶住她，警惕的目光不住在林枫身上打转。 林枫向他友善地笑笑，骑士表情不变，扶着夜冰慢慢向巷子里走去，手中骑士枪却摆在身后，指着林枫的方向。 林枫望着夜冰走入巷子深处，暗自笑道，终于完成了任务。 “谢谢你……”轻柔的声音像一阵风从耳边吹过，那种绝妙的感觉令人以为耳腮都酥痒了。林枫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夜冰的身影却已然消失。 林枫呆立良久，怅然若失。上天待他不薄，安排他与这样一位如雪奕花般空灵清秀的女孩相遇相识。然而世事无常，一个“巧”字也无法诠释人生。他们之间地位能识的差别如同天地之隔，即便是生活的领域，也几乎没有交集。往后的日子里，可曾会有这么一天，能让他遇见一位散发着雪奕花香气息的姑娘？ 佳人已去，余香不散。痴人遐思，绵绵不绝…… 惆怅的滋味散在空气中，弥绕周围。一股不可名状的火苗在林枫心里滋生，并迅速蔓延，烧遍全身上下。他看着这朗朗炎阳下的名都大道，忽然决定要在这里转上一圈，把所谓东方最繁华的城市逛个遍。 踽踽而行，林枫不住地左右张望，一路上人屋车树花水剪影芬丽多姿。大步踏来，如走马观花，两旁景色只在脑中留下一个美丽得不知是真是幻的残像。 跑完大半个城市，已到掌灯时分。各色鲜艳的彩灯在屋子前相映成辉，点缀着平都的繁华。莲花座灯下一辆飞奔的马车驰过，那一瞬间黑色骏马身上贲张的一撮撮乌亮的毛被映照得纤毫毕现，或许会有多情的少女，在为这一刻别样的美丽而感动。 行人的脚步叩击着路面，在思人心头震响。青石板上的热气渐渐散发，摸上去还是有一些温暖。 林枫就在这样如梦似幻的美丽夜景中展望长空，尔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学校，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前默默思量那个俏丽倩影。 “是不是找到你的红颜了？”白猫伸了个懒腰，轻轻一跃窜到林枫肘边，瞳孔中倒映出星空的色彩。 林枫没有否认，对着楼前只见青黑色轮廓的枫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嘴角勾勒出讽刺的笑纹：“这么多年来，在一只猫的晚上，是不是有很多善良美丽的母猫让你难以忘怀？” “呵呵，这些年来，我都是一个人啊！”白猫懒懒地伏在窗台上，毛茸茸的尾巴尖微微颤动，平静地道。 “只有一只猫的夜晚，是如何地寂寥惆怅啊！法尔，你为何不找位知己，安慰安慰你受伤的心灵？” “人间情情爱爱，皆是虚幻，韶华白首，转眼即空。在漫漫黑暗中远行的我们，终究各自舔舐孤单。一个恋人能陪我一段旅程，让我知道黑暗中有人并肩行走的温暖。然而她的逝去所带来的遗憾和痛苦，却不是简单的寂寞能够相比的……” “法尔，这么说来，你还是一只被情伤过的猫咯！” “不算吧！”法尔站直身子，瞳孔中却有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半晌，白猫慵懒地躺下，甩甩尾巴道：“那是一位朋友告诉我的感受，我只是把这些复述一遍，让即将在黑夜中行走的你有个准备。” “你是不是想说，那是我注定的宿命？” “不错！我们都是在黑暗中无法超脱的一群人啊……在那片不见尽头的漆黑中，不要妄图凭女人获得安慰，那只会让你痛苦。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听世界各处战斗着的同伴们的呐喊声，仰望那片星空，缅思先贤洒下的光芒，从中得到慰藉与勇气。” “千百年来早该归于沉睡的人们啊，你们所谓的黑暗，不就是生死之间的大怖惧吗？既然觉得痛苦，为何不老老实实地睡过去，而在为可笑的莫名其妙的理由挣扎？” “你错了，我们所向往的，是超脱。超越这个世界，从无数位面中找到我们真的归处……” “哈哈哈，你们是一群神经病，死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多好！上天只设定人有百岁寿命，便只给了一百年的快乐，玩完了就走人呗！哎呀，看来活得越久的人越是怕死，千万百计地给自己寻找理由，偏偏还说自己还在苦海中沉沦！” 白猫望着他，满是怜悯的神色。林枫看得愤怒了，问道：“我说的不对？” 白猫摇摇头，长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分明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它还待以过来人的身份给林枫指点指点，林枫怒气爆发，抬起手来一巴掌就将它拍下窗户，摔到楼下去了。“喵呜——” “这声音辽远空旷，又带有生命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期盼，看来法尔已经领悟许多了嘛！”林枫向前俯着身子去看，只见地面上溅起一片烟尘，透过烟尘依稀可见白猫躺在地上抽搐着，半天无法起身。 “喂，你不是轻功了得吗，怎么摔成这幅菜样？” “你……你这厮……竟然用斗气！” 晨光熹微，清风拂晓。秋天的气息终于到来，早起的人们对扑面的凉爽空气心怀憧憬。 也有贪睡的少年郎蜷在床上紧闭双眼，在秋之女神的清凉问候下面带笑容不愿醒来。林枫，就是这许许多多睡懒觉的人们中的一员。 可惜，却有可恶的家伙来扰人清梦。咚咚的敲门声响得林枫几欲破口大骂，他气冲冲地爬起来，掀开门的同时就汹汹地质问：“大清早的，干什么呢？” 站在门口的龙释心双手抱拳，诚恳地道：“听闻林兄住在此处，冒昧找上门来，实有要事相求。” 林枫的脸色稍缓，打了个呵欠道：“说吧！” “我来找林兄，是替人行事，希望能请动林兄能够参加一次会晤。” “哈，‘会晤’！我什么时候也能与‘会晤’搭上边了？还真是受宠若惊啊……你说说，是谁人相邀啊？” “是千羽雨琪小姐！”龙释心露出着急的表情，不容分说就拉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林枫往外走去，“此事非常紧急，我们先和千羽小姐会和吧！”这家伙力大无比，林枫有心用了点力反抗，都如石沉大海，纹丝不动。惹着林枫暗暗感慨：“这年头，还是力气大比较吃香啊！” 一身洁白衣裙的龙紫烟在楼下等着他们，见到林枫她甜甜地叫了声“枫哥哥”，巧笑嫣然，很自然地牵着他衣袖，好奇地打听着林枫的一切。“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该躺在床上装作没人啊！”左边龙释心面沉如水，捏着他手腕生怕他跑掉，慢慢向他解释所来原因；右边龙紫烟牵着他手臂前后摇晃，似乎高兴得很，接着她哥哥说话的间歇问东问西，这位好奇宝宝的问题还不是简单就能回答的，忙得林枫恨不得抓头搔耳，掩面而逃。 三人翻出院墙，雇辆马车即往东方赶去。出了平都城，再驶上十里地，便来到一座苍翠青山脚下。下了马车再往山上赶，目的地就在山顶一块马蹄状的凹地上。 这一路上他可是受够了龙紫烟大小姐的精神折磨，有些问题譬如“林家哥哥，假如你要追求的女孩武技超过了你并当众把你击败，将来你是否真的能坦然面对？”让他劳神费思，龙释心的解说根本就没听进去多少，只隐约知道千羽雨琪的师弟要求她带人进行一次比试，对某人怀有不良企图的龙释心匆忙之中就把“热心好人”林枫拽出来了…… 登上山顶，俯瞰茫茫林海，云雾缭绕。大地葱郁一片，一望千里。平都已成了一块褐灰色交杂的斑驳的方块之地，白练般的大江从遥不可见的西方来，穿过这方土地，又如一条长蛇窜入同样遥不可及的东北方天地交接处。 第二十八章 赌约 山林中鸟声啾啾，忽而猛兽咆哮，怒声震响，狂风呼啸，众鸟惊起，黑压压扑出一片。又有乌鸦在中呱噪，难听刺耳，却让鸟兽震恐，战战兢兢一片寂静。 道路直到顶峰，顶峰却不是终点。马蹄形凹地在另一座峰上突兀而起，四周而下峭壁陡立，猿兽难攀。不知哪位轻功盖世的前辈高人以两根铁索连接两顶，使凹地方得留下凡人足迹。 林枫就站在这两根架在百余米远的山峰之间的粗大铁索前，望着底下缭动的云雾以及那一抹让他心惊胆战的模糊绿色，只觉得小腿肚子在抽筋，心脏要跳出腔子了。 “林兄，你……” “我，我有点紧张……实话告诉你吧，我有恐高症，望着下面我就走不动路啊……” “林兄，这可不行，我们可缺不了你呀！” “这实在没办法了，那……那你们就认输得了呗！” 林枫使劲往后缩着，只想往山下跑。龙释心大力拉着，都觉得有些吃力。他暗自吃惊：“我自幼力大过人，林兄刚才不挣脱我，我以为是力气不足，现在想来原来是让着我！”他却不知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也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以他直爽勇敢的性子，怕是难以知道畏难畏死的滋味。 龙释心赞道：“林兄，你力气好大。既然这样我更不能让你这个好帮手走了。” “我真不该来啊！”林枫在心里悲叹，这头蛮牛死拽着他，今天看来真走不了了。天空朗朗，白云朵朵。山下渺渺，寒雾稀稀。群鸟悲鸣，其声苍凉。“呱——呱——”那只该死的乌鸦又在号丧。此情此景，凄凉悲怆。“今天真是个不幸的日子！”林枫沉痛地想。 眼见实在无法推脱，他深吸一口气，像个壮士一样铿锵有力地说道：“好吧，我这就要去了！” 龙紫烟欣喜地拍手笑道：“林家哥哥，你真勇敢！” 林枫一摆头，一步踏出，身形飘飞，掠过数十米远。 寒风吹来，冻得他的身子一个激灵，缓缓落下时偏离了锁链几公分。他吓得身子一颤，来不及深思就运足气力一掌向空出拍出，劲风鼓荡，身形横移一段距离，脚尖恰恰落在锁链上。他正欢喜着呢，忽然腿肚子一个哆嗦，脚步一滑就贴着铁链掉了下去。 他惊呼一声，眼疾手快抓住铁链。终日受寒风吹刮得链条冰冷刺骨，寒意直往他心里刺去。他大喝一声，湛蓝色斗气爆发出来，猛力一扯，整个身子往上冲去。他脚尖再次瞄准铁链狠狠一蹬，像一只大鸟飞扑上半空，掠过百米断崖，稳稳落在凹地的青草丛中。这才觉得脚下发软，心有余悸，一时间只顾得喘气。 等他稍稍平静，抬起头来时，身后传来一个重重的脚步踏在草地的声音。他回头去望，正瞧见龙紫烟从龙释心怀抱里跳下来，几步跑到他身前又开始摇晃他衣袖：“枫哥哥，你没伤着吧？” 林枫脸上发热，无言以对，只能摇头。 龙释心几步上前，笑道：“林兄，千羽小姐就在前方等我们，我们快过去吧！”说罢领前行去。 这方凹地平坦柔韧，当前有一颗巨大的松树，枝桠叉立，耸入云端。其根如虬龙揪结，树身粗大得让人瞠目结舌，恐怕十来人合抱都无法抱拢。顶峰吹过，其枝摇摆，身子却巍然不动。 行至树前，林枫还不及它露出的虬根之高，仰起头望去，更觉得其高其伟，不是区区人类所能评价。 三人脚步略一停顿，从松树后转出一位翩翩佳公子来。千羽雨琪笑吟吟地抚着折扇，欢喜地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师弟已经摆下宴席，要请我们大吃一顿呢！” 林枫探头望去，果然看到两张长桌上盛满了果品食物。玉盘珍馐，美味佳肴，天上飞的，山上跑的，水里游的，那是应有尽有。 长桌相对，一方只有一位黑袍人独自浅酌，另一桌却坐了五个人，之后还有十余名恭恭敬敬的仆从，侍候着他们。虽有五人，却没有相谈甚欢的感觉，只是互相打量，小声说话，反倒不如对方黑袍人一个人自在。 这五人，坐在首位的是一位长须飘洒的道士，峨冠博带，背负长剑，气度不凡。次位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剑客，他身着蓝衫，看不到一丝褶皱，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剑匣，眉目间满是英武之气，让人见而难忘。然后却是两位熟人，一位是在高全面馆前击败了成原的银发少年，他依然身着白衣，俊美到了妖异的地步；另一位便是昨日才见的少女师夜冰，她此刻笑靥如花，和银发少年交头接耳，举杯共酌。看到此景，林枫心中涌现出不明不白的烦闷之意，随即想道，这两人面目依稀有些相似，不会是兄妹俩吧？ 昨日分别，原以为再难相见，却不想未隔一日，便是再聚之时，这莫不是上天所给的缘分么？林枫看到夜冰，心中欢喜得难以抑制，只想快快寻到机会与她说上话。 最后一人是个其貌不扬的矮胖子，他转头和侍从比画着什么，依稀可以见到鼓起的大肚子，两撇翘起的小胡子使他整个人显得奸诈猥琐——和另外四人比起来，这家伙实在太俗气，他的存在甚至让这场宴会少了几分味道。 他们对面的黑袍人以一个紫色面具遮住了眼睛和鼻梁，正端着一杯小酒浅酌，也不看旁人一眼，似乎沉浸在吃饭喝酒的快乐当中。 龙释心见了这黑袍人，面色古怪地对千羽雨琪道：“雨琦，你只请了他一个？” 千羽雨琪摇了摇折扇，飒然一笑：“加上你们三个，恰好五个人嘛！ ”正好宴席上白衣少年同样挥了挥折扇，两人动作同出一辙，同样地赏心悦目。旁人见了，只道这两人八成有什么血缘关系。 龙释心嘴唇颤动几下，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我妹妹只是来看热闹的呀！” “没事，只是一场小小的会面，也不一定要分出输赢的，人数凑够了就好……” 见千羽雨琪领着三个人过来了，首座的道士站起身来揖了一礼道：“三位贵客就是师兄所请的高人了？请坐，请坐！”林枫心下觉得怪异，千羽雨琪年方双九，又是女性，这道士一口一个“师兄”叫得倒自然。难道是自己见识太少，不明白当中奥妙？ 各自坐毕，两边五人瞪过来望过去，总算热闹起来。林枫的目光总是落在夜冰清美的面庞上。然而夜冰的好似不认得他的样子，若水眼波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却在其余四人身上打转。林枫见了，有些黯然。 众人各自怀抱心思，面对一桌山珍海味却吃不进其中滋味。只有黑袍人胃口甚好，还特意叫仆人加了一碟猪耳朵下酒。千羽雨琪称他为“离兄”，而林枫所知的姓离的只有两个，离云、离剑，都是怒焰最顶尖的高手。这人不是离云，应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离剑了。 撤下宴席，众人起身相对而立，立即就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林枫对面的蓝衣剑客冷冷望来，那目光几如实质，刻骨冰凉。林枫的手脚都被冻得哆嗦了一下，赶紧凝神聚精，抵抗对方气势。 道士上前一步，稽首道：“师兄，这五十年来我一刻也不敢忘此约定，不敢有任何松懈，希望师兄能和我公平地一决胜负！” “唉……五十年啦，我们师兄弟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不谈感情，却又是比试争锋。”千羽雨琪摇了摇头，叹息道，“为了一名女子，你一直放不下对我的恨，就算胜了我，又如何？” 道士面色微变，露出忿怒之色，冷冷地道：“师兄，你已经把她忘了吗？……好，好一个段长空，真不愧是百年难见的奇才呀！呵，师父没有看错你，我真当自愧不如！” 千羽雨琪上前两步，握住道士的手，道：“长宜，我们兄弟一场，何必为一个外人心怀芥蒂，我……” “你已经忘了，我却不能忘！”长宜道士冷冷地抽回手，一甩袖袍往后走去，“段长空，就让我看看你这个得道的神仙怎样打败这些凡人中的巅峰人物吧！” 千羽雨琪缓缓收回手，苦笑道：“输输赢赢，根本就不重要啊……” 龙释心一步跨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雨琪，不管别人怎样看你，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龙兄，你一直在帮我，我十分感激。”千羽雨琪微笑着道，“不过，此情此景，你这动作，是不是容易让人引起误会呢？” 龙释心讪讪地松开手来，转头向长宜道士怒目瞪视：“你这老道，哪有道士为了女人光明正大邀人决斗？你把所有罪过推到一个姑娘家身上，你就心安理得？” 长宜道士怒容满面，一字一顿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少说废话！” 龙释心怒极反笑：“哈哈哈，好，我就是第一个要比试的，你们放马过来吧，让我看看有什么花样！”笑声狂放，惊得林中一群飞鸟扑腾而出，往西边去了。 “我来！”夜冰身旁的白衣少年一跃而起，又像没有重量似的轻飘飘落在场中。龙释心不敢小觑，挥出斩马刀指向对方，凝神戒备。 白衣少年拱手道：“我叫师天伊，兄台可要记住了！” “龙释心！”龙释心吐出三个字，全身劲气爆发，挥刀挟带凌厉的风声向师天伊攻去。劲风扑面，飞沙走石，师天伊巍然不动，面无表情，漠然望着临身的这一刀。 “住手！”一声娇喝突然响起，龙释心听了这声音，难过得直想吐血。他急急爆发全身力量收住刀势，凌厉狂风戛然而止，刀尖就在师天伊胸前数寸处停下。龙释心脸上忽红忽青，却是体内气血翻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千羽雨琪歉然一笑，解释道：“当初我和师弟约定，比试涉及骑射书画医棋舞乐各个方面，并不只是比武拼斗。” “哈哈哈哈！”长宜道士根根胡须都显得精神矍铄，“师兄，你请这些高手来助阵，却连规则都没告诉他们吗？” 千羽雨琪歉疚地道：“今天早上临时喊的人，太匆忙了所以就……” “你！”长宜道士一甩袖袍，哼道，“如果不是我派人相邀，师兄恐怕忘了还有我这个师弟吧！” 第二十九章 箭、画 两个仆人抬着一个红木箱子上来，箱盖上密密麻麻遍布小孔，一个个金色丝带编成的结从小孔中露出头来。仆人行至场中，俯首恭敬地道：“请两位公子抽签。” 龙释心朝师天伊瞪过去，师天伊面露妖异的笑容，做了个“请”的动作。龙释心哼了一声，也不客气，抓起当中一个金结，带出一块玉牌，牌面正中刻了“箭术”两个镂金的字。 仆人俯首接过玉牌，举过头顶朝众人展示一遍。又有四名仆人上前，抬着两张大弓和箭袋。龙释心、师天伊两人各取一弓，拉弦试手，只听得嗡嗡的颤音回响，气力十足，久久不绝。两人均露出满意的神色。 二人对望一眼，龙释心问道：“怎么个比法？” “不如，这样！”师天伊沉吟数秒，忽然抬起折扇，往薄雾弥漫的山下林间一指。一点寒芒如流星坠入林中，山林大树像被大风吹过，呼啸不止。大片鸟儿惊慌地拍打翅膀各自逃窜。 就是这一刻，“啪啪”的脆响连成一串，弓如霹雳弦惊，两道影子如漆黑冷电，穿透山下雾气，射入飞鸟群中。丛林炸裂，不知几何生灵惨遭毒手。 一袋箭顷刻间就射完了，两人同时罢手，望着山间景色，都露出自信的笑容。 瞧着还在得意洋洋的两人，夜冰“嗤”地笑出声来：“两位的比法果真让人大开眼界呀……” 师天伊还在回味那一刻弓如手臂箭如指掌的畅快感觉，暗自得意不已。听了妹妹的话，他立即反应过来，神色微变，道：“这次不算，我们再来！” 龙释心大怒道：“为什么不算？我明明会赢的！” “如果你有耐心，可以去试试能不能分辨出那些肉沫是谁的箭造成的……”夜冰淡然说道。龙释心一听，不敢做声了。 “我看这样吧！”长宜道士那方的矮胖子笑眯眯地走上来，从怀里摸出几枚圆形方孔的古钱币，“我们两方就派出一人来扔这些古钱，以五枚为限，两位分别上场，看谁射得多，怎么样？” “不错！”龙释心、师天伊都点头赞成。 龙释心迫不及待地扬起弓道：“我先来吧！你们那边，谁要给我扔钱啊？” “就让在下来吧！”矮胖子自告奋勇，走到山崖边上排出五枚古钱，笑眯眯地道，“公子，你可要当心啰！” 龙释心摆开架势，眼神死死盯着矮胖子的右手，凝神屏息，万钧气势就待一发。 矮胖子往右手上吹了吹气，大声喊道：“我——要——”“嗖嗖嗖！”五颗铜钱划出优美的弧线，分散逃开。啪啪啪！”龙释心所凝气势立即找到了宣泄口。取箭，张弓，射箭，一气呵成。箭音撕破空气，融成一道笔直的黑线，呼啸而去。“丢——了——”矮胖子的眼睛奸诈地眯起，却见铜钱转了个圈又往回旋来，当当当当在他扬起的手上叠成一串。 “哦，还剩四枚。公子，你只射中了一枚！”矮胖子挤挤眼，奚落道。 龙释心面色乌青，一言不发回到千羽雨琪身后，看得出他非常恼火。 “龙兄，你不必沮丧，看我的！”黑袍人离剑嘿嘿一笑，大步走上前去，“就让我来见识一下师公子的箭技！” 师天伊傲然扬手：“请！” 离剑从矮胖子手中接过五枚古钱，在手上掂了掂，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话。矮胖子听了脸色一变，随即神情恢复缓和，好像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退下去了。 师天伊目光如炬，拉弓张弦，冷冷望来。离剑偏头把玩着手上铜钱，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老兄，我要向上抛，你可得看仔细了！” 师天伊微皱眉头，瞳仁缩小了几分，沉声道：“随便你，抛吧！” 这个“吧”字一出口，离剑顺从地扬手。五道朦胧幽光一闪而逝，穿透云层，如闪电般消失在天空。然后才有“嘶——”的破空声传来，底下众人皆有片刻的失态。林枫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他只见到五抹光芒在视野中闪过，等他定神去看，却只有渐渐消失的残像了。当暗器速度已经超越声音，在座诸人恐怕都难以避开，更别说用箭射中它了。 师天伊愣愣地杵在那里，手上大弓还是满月之姿，却连一根箭也射不出去。离剑拍拍手走回自己的位置，面上仍是玩味的笑容。 “原来阁下的手法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我认栽了！”师天伊一跺脚，将弓丢给点头哈腰的仆人，面色铁青地回到夜冰身旁。夜冰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话，好像在安慰他，他却不住摇头。 “哼哼，第一场算你们赢了，我们继续！”长宜道士恨声道。 “我来吧。”蓝衣剑客站出来，向千羽雨琪这边抱拳行礼。他双目如朗星般发亮，身材修长挺拔，背后的大剑匣更为他增添英武气势。肯定有不少无知的小女生为他痴迷吧！林枫抬眼望去，果然见到夜冰的目光在剑客身上打转，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意。 似乎感应到了林枫的注视，夜冰清冽的水波扫来，两人视线对碰。林枫心头一喜，夜冰却飞快地别过头去，转而望向山外缥缈的雾霭苍山。 “这家伙是个硬茬，谁去搞定他？”离剑左右环顾，小声说道。他声音虽小，在座诸人可都听得清楚。比较而言不是个“硬茬”的师天伊脸色更加难看了。 见没人吭声，离剑笑道：“看来我又得上场了！” 这次抽签结果是弈棋。仆人布置好桌椅器具，离剑和剑客相对坐下，各执黑白，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开始对峙。 离剑落子飞快，仿佛不用思量，每当剑客的白子刚刚落下，黑子触到棋盘的声音几乎与他同步。少年剑客不慌不忙，从容淡定，每次都要思考良久方才落子。整个场上显得只有他一人在考虑。 而观棋局，渐渐显示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离剑手下遍地开花，结构看似松散实则相互呼应，洋溢着张扬的味道。而蓝衣少年的布局则展示出一种磅礴大气，一份厚重的气息。他苦思的时候剑眉上挑，英气勃发，刀刻般坚毅的五官透漏出刚性之美，牢牢吸引着在场两位女性的目光。千羽雨琪不受其迷惑，她的视线更多的时候停留在夜冰身上。 林枫心中大恨，紧紧注视着夜冰那一汪清泉。每当两人的目光遇上，夜冰都会很快转移视线。师天伊偶然转头，看见妹妹白皙的脖颈起了一层粉嫩的红色，愕然望过去，正见到千羽雨琪色迷迷的眼神，不禁攥紧拳头，手指关节捏得格格直响。 场上两人鏖战正酣，黑白色棋子犬牙交错厮杀不已。蓝衣少年额上冒出大颗的汗珠，用衣袖擦了好几回还是不止。离剑依然落子飞快，口中还不停地说道：“小英啊，你的大龙已经被我包围，你已经没有胜算了……为什么犹豫彷徨，难道你找不到制胜的法子？……”这一声声如魔音贯耳，催入蓝衣少年心中。他一言不发，额角冷汗却冒个不停。 矮胖子见势不妙，嚷嚷道：“老兄，如果你真的很想说话，我来陪你！呃……你的局面看似大占上风，实则凶险万分，你要小心哪，稍不注意就可能被杀得片甲不留……” 离剑横眼扫去，抬起手指晃了晃，很正经地道：“旁观者不语！”矮胖子的话被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离剑轻蔑地横了他一眼，回过头继续说道：“我说小英同学，你这样正襟危坐很费精神的，要是实在撑不住就……”说到此处，却见少年剑士落下一子，顿让他脸色大变，“啊！怎么会这样？”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瞅瞅棋局，又瞪向蓝衣少年。少年无喜无悲，根本不向他看一眼。 离剑呆了呆，忽然将手伸到棋盒上，黑色棋子一粒粒从他松开的指缝间滑落。他站起身来，潇洒地笑笑：“陆英果然不负盛名，心志之坚令我自愧不如！”说罢摆了摆衣袖，回到五人当中。 千羽雨琪从夜冰身上收回目光，露齿笑道：“师弟，平了！” 长宜道士面容肃穆，道：“请！” 林枫和龙紫烟对望一眼，龙紫烟笑嘻嘻地问道：“林家哥哥，如果你爱的人和你有个谁先谁后的问题……” “我先！”林枫不假思索，连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背着手踏上前去，望着夜冰说道：“夜冰，你做我的对手吧！” “不……”夜冰看也不看他就一口拒绝，再不多做解释。林枫死死盯着她俏丽的容颜，那眼眸清冷如月，宁静似水，却惹人遐思。夜冰干脆偏过头去，转而望向青翠的群山和大地。 师天伊诧异于妹妹今日异常的反应，上上下下打量起林枫，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们……咳！”说着摇头不止，作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龙紫烟皱起可爱的小鼻子，不满地道：“喂，这位阿姨，还没决定怎么比，你就怯战了？” 矮胖子连忙出来打圆场：“说什么呢，人家小姑娘那是害羞了！来来来，小公子，我脸皮厚不怕丑，就让我战你三百回合！” 林枫叹息一声：“也罢！” “不要作出那种大彻大悟的表情来，难道你就想出家了？”矮胖子笑嘻嘻地说话，随手抽了个玉牌出来。他看了一眼，面上现出难色：“啊，诗画！这……我不大精通啊。小哥，你怎么样？” 林枫不置可否：“如果我说精通，你就放弃吗？” 胖子道：“如果你精通，就作一首给我听听，让我服气。” 林枫摇头道：“你抽签的，按顺序该是你先来。” 胖子挺了挺大肚子，笑道：“小哥，俺们不说虚话，我看赋诗也不是你所擅长。不如我们商量商量，每人作画一副，如何？” 林枫不假思索就挥挥手：“就依你言！” 仆人布下画幅，准备好笔墨，两人就对着这一片高山俯瞰下的辽源山河作起画来。 林枫从未学过书画，不知何为笔法画风。可他毕竟斗气修炼有成，功力运转下耳犀目灵、头脑聪敏，握笔的手稳稳当当，稍试几笔后就找到了感觉，对着眼前高山之景老老实实叙描。他不知任何渲染勾勒等技巧，只不过就这样一笔一笔画下来，倒和实景有几分相像。虽无过人之处，却有一份厚实气韵和壮阔胸怀。 不久之后林枫收笔，退开几步来看自己的画，却只能默默摇头。矮胖子貌似早就画好了，见他收工便凑过去很不谦虚地点评道：“嗯，小老弟的意境不差，胸怀也算博大，就是手法太低，笔工粗糙了些。” “听你这么说，你对自己倒是很有自信咯？”林枫信步走到胖子的画布前，细细一看，不禁为之一惊。胖子画上空无一景，只有寥寥几笔浅痕，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然而就这几笔，让空白的画面多出了轻灵飘逸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起山间的风、小溪流水，澄澈通明，却又欢快不羁。此等意境，领他深深沉醉，发自内心地佩服。真难想象，作出这样空灵的画的人，会是面前这位一脸猥琐笑容的矮胖子。 林枫后退几步，再深深看了此画几眼，还是只能发出一声赞叹：“妙！”他深深地看了矮胖子一眼，行了一礼，返过身去。 龙紫烟见他自行认输，有些不乐意地嘟起红润的小嘴，小声地道：“不是一片空白吗，有什么好看的……” 龙释心随声附和，嚷嚷道：“就是，不就一片白吗，还自以为意境高呢，有啥好得意的！林兄弟你是太过谦虚了。” 相传远古魔法帝国时代有两位大哲人讨论境界，每人作画一幅。其中一人的画有孤高明远的禅意，另一人只是一片空白，却让前者折服，认为其境界远远高过了自己。这个典故流传至今，那位作出空白画的牛大家却被不少人用来讽刺某人不学无术却装大师了。 今日林枫和胖子比画，众人隔得较远看不真切，倒让人以为远古的一幕又重现了。矮胖子得意洋洋，睥睨着千羽雨琪诸人，肥肉更是挤在一块以增添他忘形的猥琐指数。林枫又不多作解释，龙释心骂骂咧咧道：“瞧他那德行，还学人家牛大哲人装大尾巴狼，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离剑看了龙释心和林枫各一眼，含笑不语。千羽雨琪抚掌道：“释心，输赢无关紧要，我们还是静待好戏吧！”龙释心这才安静下来。 第三十章 冰释 “喂，这位阿姨，只剩我们俩了，你也该出场了吧！”龙紫烟迈步入场，目光直逼夜冰。夜冰款款走至，面露微笑，面容清丽得不似人间：“小妹妹似乎对我有些意见啊？” 龙紫烟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上下打量着夜冰，边看边点头，不时发出啧啧声：“果然有几分姿色，又懂得装淑女，怪不得能吸引很多男人甘愿成你裙下之臣……” “妹妹此言极是，我亦以之为幸。”夜冰淡淡笑着，一语带过，抬手轻招，“别让他们等急了，我们开始吧。” 龙紫烟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抢着抽出一块玉牌来。她拿到眼前，高声念出其上的字：“声——乐。”她斜睨着夜冰，故意露出怀疑的神色：“你行吗？” 夜冰烟眸中似水荡漾，颔首道：“对古琴略有涉猎。” 龙紫烟哈哈笑出几声，道：“既然你这么不谦虚，那你就先奏一曲试试？” 夜冰也不推辞，轻一挥手，仆从们立即抬着桌椅和一尾古琴上来。夜冰轻轻拂弹几声，其声响亮，她微微点头。在这寒风吹拂的山巅点上檀香，烟气扩散，香气幽幽淡淡，加上眼前辽阔之景，让人倍感舒畅。 略一抬手，纤手轻抚，慷铮的琴声流泻出来，人们精神为之一振。其声中和，暗含悠荡意蕴，有种说不出的闲适感觉。那种轻松的愉悦，轻叩人们心扉，只有无忧无虑童年和万事看遍的晚年才会有吧。放眼望去，山间雾色尽收眼底，天色青蓝，白絮朵朵。琴音似水，檀香幽淡，嘉朋在座。苍松之下，树影点点。 林枫眼望佳人，禁不住心神俱醉。此时云淡风轻，红颜如梦。或许这一刻，将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珍贵记忆。那人的美，那人的静，那人专注地表情，从此再难忘却。 千百年来古人登高，或者雄情万丈，俯览群雄，有包举宇内之志；抑或寂寥悲怆，凄清难耐，怆然涕下。然而平静闲适，悠然南山的意境更让林枫神往。此曲一罢，他第一个大力鼓掌：“好！好啊！”随之矮胖子、离剑、仆人们也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龙紫烟嗔怪地白了林枫一眼，小声斥道：“太假了！”林枫只当作没有听到，令她气恼不已。 夜冰缓缓起身，行了一礼，便向龙紫烟望去。龙紫烟嘴角高扬，骄傲地一甩头：“这算什么！”她说完后却回过头去，望龙释心那边瞄，脸上满是可怜兮兮的求助神色。 龙释心见状也为难了，他偷眼瞧向千羽雨琪，欲言又止。千羽雨琪心中明了，上前一步道：“夜冰小姐的琴声余韵不绝，让在下叹服啊！不过听了这么好的曲子后，脑子里就满是回音，即使是同样优秀的乐声恐怕也会被认为不如。这样吧，我们认输了！” 长宜道士一脸欢容，抚着飘洒长须笑呵呵地道：“师兄，如此说来，你肯定输了，只等最后一局，我们的赌注恐怕就要兑现了啊！” 千羽雨琪同样笑呵呵地道：“是啊，我输了，最后一局也不用比了，就此了结吧……” “哎——”长宜道士摆摆手掌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最后一局才是我一直期盼的呀！五十年来，我没有哪天不在想象此时情景。师兄啊！我苦练道术，就是为了今天呵！”说着说着，他满面欢容逐渐变得咬牙切齿，甚至有些扭曲狰狞，再不复仙风道骨的风度：“段长空，为了已经被你忘记的殷殷，我要打败你，狠狠蹂躏你的自信，要让你在自责自怨自艾自怜中痛苦一生……” 他说着大步上前，道袍翻飞，周身景像逐渐朦胧，如映在水中。一种强大得令人窒息的力量从那个已经模糊地身影中透出，在这高山之巅尽情释放威势。 仆人们战战兢兢，早就退出老远。夜冰、龙紫烟花容失色，赶紧退回原位。 龙释心脸色发白，嘴上却不服输，用带着颤音的语调讽道：“老头子，五十年来整天意淫得挺欢快的嘛！我猜你以前一直活在那个段长空的阴影下，痛苦不堪以至精神病周期性发作是吧？” “黄口也敢胡言！”长宜道士厉声斥责，凌空飞起，袖袍一摆之下数十张道符飞出，闪现各色光芒，上下环绕身体如同下凡真仙。道符狂舞结出玄妙的阵势，眼花缭乱的轨迹残光编织成一个瑰丽华美的网，那等气势更加恐怖凌厉，林枫等人就像兽口小畜，只剩下惊慌与恐惧，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千羽雨琪轻叹一声，飘身而起，一瞬间身上浮现出皎洁白霞如新月出云。她步法轻灵曼妙，似在风中起舞，柔和流畅，即使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得赏心悦目，然而只在眨眼时间便到了长宜道士身前。 道符利于刀锋，疯狂交织成一个华丽的法阵。千羽雨琪停步不前，看了看身前缤纷的景象，只是摇了摇头，又一声叹息：“师弟，是我误了你呀……”她伸出一根晶莹如玉几乎透明的手指，在漫天狂飞的网中轻轻一按。时间凝固，风声停止，漫天飞扬的缤纷色彩就此定格。隐约中梵唱声响，符文法咒碎散开来成为灰烬，散于风中。 千羽雨琪收手后退，直到中场才止步，叹息道：“师弟，我误了你五十年，今日方有此局，让你我都能醒悟。唉，何为道？谁也不知……” 长宜道士像被施了定身咒，许久才动弹一下，缓缓落回地面，大口喘息，道衫衣领已被汗水浸透。半晌，他才低声呢喃道：“师兄，这就是你的道心么？……” 千羽雨琪摆了摆手，转身道：“我们走吧！” 五人走出十来步，背后就响起长宜道士有些虚弱的声音：“站住！” 千羽雨琪诧异地停住脚步，却见长宜道士大步走来，抬起手来，笑意微微：“段长风……师兄，你难道忘了五十年前的约定？” 千羽雨琪怔了怔，深深地望着长宜道士的眼睛，脸上渐渐绽放出灿烂笑容：“当然没忘！，愿赌服输嘛！” 她挥手对林枫四人道：“你们站开些。”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忽然对着山下树木淡雾高声叫道：“我段长空是一头猪——哈哈哈哈！段长空是一头猪——”声音在丛林震响，骇得四人合不拢嘴。 长宜道士朗声大笑，走到千羽雨琪身边，忽然放声喊道：“认识这头猪，是我路长宜三生之幸！哈哈哈哈哈——” 师兄弟俩的笑声远远传下去，在那白云之上、密林之间响起，惊得鸟群绕道，走兽逃避。 他终于能理解师兄，即使那个女人的痕迹还在心头无法抹去。五十年后还能再聚，尽管都已变了模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人生，当珍惜你所拥有的相逢…… 夜晚，万籁俱静，星光暗淡。林枫小心地将一块玉符从空间护腕中拿出来，珍重地佩戴在内衣贴胸口处。临别前千羽雨琪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林兄，我观你不久后当有一劫，赠此玉符与你，希望能帮得上忙……” “劫难……劫难……”白天见识了千羽雨琪的神通，林枫哪敢不信。不过他日常就被迫卷入打斗之中,经常与人兵戈相见,怎知哪一回是那劫期、该用此符？ “喵呜！睡觉的时候别傻晃悠，吓猫啊？”法尔睡眼朦胧中提起爪子挥舞几下，呜咽几声又沉沉睡去。 “是啊，该睡的时候就睡，像那些个该死的东西干啥，我怎么跟愚人一般了？”林枫隔着外衣摸了摸玉符的，那种硬度给了他一些心安的感觉。他躺在床上，喃喃地道：“早些睡吧！” 可是当他有了追求，开始患得患失的时候，岂是那么容易心安入眠？ 漫漫长夜，孑然卧思，难消心忧。 第三十一章 再遇 在遥远的北部，是鲜有生物踏足的极北冰原边际，人类最向往的神圣之地却屹立在此。神圣之地少有生迹，景物也只有单调的白色，远没有人类任一个大城市繁华。但这里却是整个人类文明的真正中心，人类最强的守护者们都聚集在此地。东剑圣、先知、箭神、寂灭道人……那些在一定时期内拥有救世主般尊崇地位的人物，维持着这里最简单也最本源的秩序。 凡是在某个领域内达到一定高度的人物，都有机会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经验让后人瞻仰。谱写世间绝唱的音乐家，烹出的菜能让人感动落泪的厨神，轻功盖世的一代大盗，建立万事伟业的帝王……甚至十恶不赦的大奸臣，也可以把自己在官场尔虞我诈的方法叙写在此——但是，只有真正恶贯满盈能够遗臭万年的家伙才有这资格。至于武功秘籍、各系失传的神秘法术，都能在这里看到发明者的真迹。也唯独在某方面的天赋达到一定程度的后辈，才能经过层层筛选来到这神圣之地瞻仰前辈遗迹。 凄厉的北风一如既往呼啸着，大雪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一个穿着白色祭师袍的身影兀然出现在雪地中，与白茫茫的环境混为一体。 那人迈开脚步，缓缓向前走去。他走的节奏很慢，但每一步却跨过无数空间的间隔，瞬间便走过千里距离。如果有人能看到他正面，绝对会被那人外表深深迷住——那是人间美的极至。每一处的细节，都是完美。什么样的天地，才能孕育出这般美丽的人来？他行走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这里的天地就亮了几分。 他是驰曼。 别人内心遥远的梦想，却是他长居之地。周围白色轮廓模糊地变换，他很快来到神圣之地。像以往般，他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冰块砌成的寺庙里。 “老师！”驰曼恭敬地低头行礼。 里面的禅房传出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嗓音：“进来吧。” “是。”随着这句话，驰曼消失于原地。天空没看见期待的美丽身影，阴沉下脸来。 不久，驰曼的身影再次出现，整个寺庙又亮堂起来。驰曼恭恭敬敬持礼倒退而出，寺庙回归一片昏暗。 禅房里，一个白发老人从蒲团站起身来。他脸上皱纹甚多，但精神矍铄，动作平稳。他走到里面另一间屋内，伸出右手食指，一团很普通的火苗冒起，点燃了烛台上一根苍白的蜡烛。 火苗颤抖着，很不稳定，但那暗淡的光圈跳跃中，渐渐幻化出一张年轻和尚的脸。 年轻和尚闭着眼，神态安详。感受到老人的注视，他的双眼缓缓睁开，瞳仁里面，只有一团空白。和尚嘴角挂出一丝和善的笑，他柔声道：“四十五年来，这是你初次与我联系。” 老人恭敬地道：“无事不敢劳烦统领大人。” 和尚面含微笑，语气却戏谑之意：“那现在就是有事咯！怎么，生命之源找到了？” “那不是凡人该触的地方！这次在下召唤统领大人，实则有事相求。” 和尚轻轻摇头，惋惜地道：“你们这些后辈呀，总是为烦人的事烦神。为何不抛开一切，踏入虚空呢？……你说吧。” 老人肃穆道：“那个人，已经找到了。” “哦，就这样吗？” 老人抬起双眼，那看遍世间繁华的眸子里已满是忧伤和苦痛：“可我看人类之后千年，仍是空白一片……” 和尚淡漠地道：“那人生时，不能济救苍生，死后再世，又能如何？通天之路何其多哉，你又何苦死认一条绝路？” “统领大人慈悲，请为苍生指出明路！” “劫难将至……就算强悍如我，也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和尚的笑容中多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意味，他深深望着老人，意有所指。 老人闭上双目，平静地道：“这天道之劫，在下愿一力承之。只盼统领大人能解去苍生之祸！” 烛光忽明忽暗，和尚的脸变幻莫测，终于归于虚无，只剩若有若无的声音渺渺传来：“我选中的那人，也将启程了吧……” “他好帅哦！” “是啊，连皱眉头的样子都让人心动。” “为什么他今天才来？我这个月都白过了啊！” “快看，他往林子里去了，肯定是去图书楼。姐妹们，你们……” “我有个军事问题想不通，得借本书看看！”“《诺曼的天使》看完了，我去找本新的……”“我也要去……”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走入竹林小道，个个眼冒桃心、面色潮红，像遇上情人般激动。欢快得像一群小鸟啊！ 上课回来的林枫走过小桥，碰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惊讶地想，难得见到矜持的女孩们有这样的反应啊，莫非是我们学校的著名帅哥浩无荒回来了？ 走上宿舍三楼，他看见一位精灵般秀丽动人的少女从6304室出来，银色发丝在空气中轻扬出令人心颤的轨迹。精致的面庞只有淡漠的笑容，清冷的眼眸如烟似雾。林枫霎时间呆若木鸡，手脚颤抖。他昨晚几乎整夜失眠，满脑子想的几乎都是这个女孩啊！ “夜冰……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高兴得说话都不流利了。 夜冰似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心便如在水中浸过般，柔软得都要融化。可夜冰很快移开视线，刻意撇过头去，匆匆从他身边经过。 “不要告诉哥哥我来过这里。”天籁之音就在两人错身时响在林枫耳畔，钻进他的心里。林枫骤然回头，只瞥见一角白裙很快消失在墙壁那头。 “哈哈，哈哈哈哈！”他神经质地笑了几声，又骤然停止，沉下脸色，整了整衣衫，打开房门。 他走到床边，还没坐下，就发现白猫肚皮朝天睡得正酣。睡梦中它还砸着嘴打呼噜，不是咀嚼两下，像是吃到了美味的鱼。林枫看见它的样子就来气。它若是躺边上像别的猫一样老老实实缩成一团也还罢了，偏偏它占了最中间的位置，像人一样前后腿伸得笔直努力扩展地盘。 “法尔！”林枫叫了声，白猫咂咂嘴，舔了舔胡须，就没动静了。“法尔！……法尔！”三次警告被无视后，林枫目露凶光，捏起手指。“碰！” “喵——”前后腿伸得笔直的白猫化身为旋转飞镖转出窗外，沿路留下一声高亢尖锐凄婉悱恻余音不绝的惨叫。 “哼哼！这次又准了。”林枫自语，拍拍白猫睡过的地方，突然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褶皱污迹遍布的衣服，迅速冲到窗台前。 法尔摔在地上，顿时就没了声响，好一会后才“喵呜……喵呜……”喊着痛折腾起身。“喂！”三楼窗户探出林枫的脑袋，他伸出右手对它使劲招着。法尔一瘸一拐走楼梯慢慢爬到寝室，林枫开着门正等他：“快！快进来！” 法尔心中有些欣喜，这小子终于有事要求自己了吗！它欢快地迈着步子小跑进来，昂首挺胸道：“急什么，堂堂法尔在此，有什么事摆不平的？” “快用你上次那魔法，伺候哥哥洗澡！” 第三十二章 苦修（一） 幻星大陆的宗教势力相比皇权显得弱势。一万年前强大的魔法师们叛逆得连诸神都敢追杀，如今人们除了对创世的父神还有那么一点敬意外，便几乎再无信仰。除了一些偏僻地区人民供着当地信奉的土著神灵，大陆上的绝大部分居民只相信绝对的力量。所以，各种宗教只能沦为帝王们统治的工具，或者在各大势力夹缝中求生存。但东部最大宗教世祭教是个例外。 五十年前，不知世祭教主用了什么办法，但凡听过他传教的人，十有八九都死心塌地加入了世祭教。世祭教几乎在一夜间崛起，月余就在魔华帝国最南方的大城市九龙城发展了几十万教众。魔华皇帝听闻此事后召集朝廷大员召开紧急会议，一致决定对世祭教实行围剿。五路精锐大军前去讨伐九龙城，世祭教主带领教众冲出重围，攻占了魔华帝国和莱斯帝国之间的一些小国，建立起宗教国世祭。在世祭教主施展神通后，原来那些小国的国王和臣子都成了世祭教主忠实的追随者。魔华帝国国师亲率十几路军队征讨，却败于教主之手，重伤后不治而亡。其徒继任魔华国师之位，却苦无打败世祭教主的良策，只得僵持下来。 五十年后，魔华帝国原国师的小徒弟秋原松已经是一名勇猛的战士。幻星历5028年某日，秋原松单枪独马潜入世祭教主教堂刺杀世祭教教主，失败被捕，在广场上被狂热的教徒百般折磨，最后生生撕成脆片洒遍广场。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回忆道：“实在太惨了……那是一场对生命的亵渎！” 另一位间谍先生每当说起此事就叫骂不已：“他们不是人……他们没有在这世上存在的权力……” 尽管世祭教严密封锁，数日之后，消息还是传出来了，在幻星大陆掀起了轩然大波。 久已积蓄的对世祭教的不满和一点点恐惧如泄了堤的洪水爆发出来。现任魔华国师早就厉兵秣马，现在师出有名，立即统领五十万大军征讨世祭教。莱斯帝国群臣联名上书李德三十四世，皇帝陛下同意百官请求，拜大将军诸葛楼兰为北伐统帅，率二十万军队北上与魔华帝国协同夹击“邪魔”。 战端又起，让一向太过平静的怒焰学院也躁动了两天。到处都有人喊着“给世祭教主上火刑”“诛灭妖邪”之类的口号；学院正门在这一天也放松了对正门出入的管制，很多学生组成长队到大街上游行，以此为远在北方即将出征的承勇军团、掼臂军团“壮行”。几个来自世祭教境内的学生被众人围追堵截，不得不逃到梅林多的别墅里寻求庇佑，别无选择下让梅林多狠狠敲诈了一笔。和这几人走得比较近的学生赶紧与他们撇清关系划清界限，申明自己被他们“貌似忠良的外表、卑鄙的表演”欺骗，并在追击行动中充当先锋。 这两天校园里不得安生，学生们想的或不想的都罢课了，宿舍楼半夜里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口号声，除了游行就是对世祭教的谴责声。幻星大陆上生活的人类自一万年前就对神灵怀上了厌恶和不屑态度，当然不惮于对自称为神的代言人的世祭教主进行污言秽语的人身攻击。 林枫没有心思同去问候世祭教主的祖辈先人。他这些天一直在房里练剑。 因为脑袋胡思乱想，实在没心思上课，他只好关在房里随手挥舞些剑光出来。手脚在流畅地动着，其实已经有些剑术端倪，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所谓招数姿势的念头，唯一想着的，只是一个女孩。 她款款行走，她借风飘飞，她俯首弄琴，柔美的轮廓让他如痴如狂…… “哥哥，这是你今天的信。”让他魂牵梦绕的美妙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照你的要求，舍去字写得不漂亮的、信封没新意的、开头太肉麻的、语言不含蓄的、文字太平淡的……还有五十三封。” 林枫心头狂跳，飞身扑到门口就要开门，然而手触到冰冷的把手却颤抖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在那踟蹰起来。 门外又响起师天伊的声音：“好妹妹，辛苦你了，今天就请你吃海芙花……” “哈哈！”林枫在门后暗自偷笑，“海芙花，我记住了！” “唉，这一代元素使者的猥琐程度堪比当年啊！”白猫躺在床上摇着尾巴直晃脑袋。林枫瞪了它一眼，靠着门板继续偷听。 “你忘了？你今天下午要和爱丽丝小姐去听书。也不用再想明天，你和雅玲、阿凤、艾菲尔小姐分别约好了……哎呀，你最近三天都已经安排得满满的，往后还有五十三封邀请信没读。哥哥，你恐怕是抽不出时间了。”这是夜冰略带埋怨的声音。 师天伊道：“这有何难？今天下午是那谁，推掉就是。” “不，哥哥，你还是去吧，以后有时间了再感谢我……”夜冰话没说完，就被师天伊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妹妹，你真是善解人意，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以后一定请你吃上一天。哈哈，我走了！”然后就是他快步离开的声音。 夜冰似乎还没走，林枫没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想象着她立在门边沉思的样子，觉得自己可以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 他终于耐不住打开门走出去，却见走廊上空空如也，哪有佳人芳踪。 他颓然走回屋内，自语道：“等我剑法大成，再把你抢回家！” “哈哈哈哈！”白猫笑得在床上打滚，“喵！真是……有志气！”最后的改口是因为它看见了林枫带着凶光毕露的眼神向它走来。它有意无意地滚到床最里面，缩回手爪小声道：“其实对你现在来说，在怒焰湖水底下练剑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哈哈，法尔，你要知道耍我会有什么后果！” “喵——” 怒焰湖波光粼粼，阳光在水面上渡了一层金色，点点金鳞在林枫眼角晃动，美不胜收。他沿着堤岸信步行走，适意懒散，只像是在散步。沿途看见好几对搂搂抱抱的情侣，他们或在甜蜜地亲吻，或相依而坐窃窃私语，脸上都荡漾着动人的微笑。 绕了半个湖，终于找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林枫深吸一口气，斗气运转不息，纵身跳进湖里。他仗着气脉悠长，提劲使自己慢慢沉入底下。双足接触湖底后，他抽出流雨剑，逆着水流大力挥动起来。在粘稠的湖水给了他意想不到的阻力，什么动作都得花上几倍力气去完成，还经常变形。 湖底平坦，两百年前梅林多的噬神黑炎将有些地方的土层灼烧得都成了半胶状物质，脚踩上去感觉坚实。间或有怪石突出，游鱼在随波摇摆的水草丛中自在穿梭。一眼望去视野中全是蓝色一片。梅林多为了防止学生杀鱼，在湖里养了很多“飞电戟”，用特殊方法使它们不随湖水流走，来避免有人藏于湖中。飞电戟是种长条状草食鱼，虽是草食，却是一方霸主，攻击性很强，速度极快，身体能发出高压闪电。一旦领域里出现了它不熟悉的生物，就会对其进行凶狠的攻击。 林枫第一次来就吃了飞电戟的亏。他见一条水蛇状的东西向自己扑来，想也不想一剑砍过去。剑还没到呢，人家自己大摇大摆冲过来还绕着剑身盘旋了一圈，蔑视之意不用言表。林枫冲它一瞪眼，扬着斗气勃发的拳头就要打去。那飞电戟被激怒了，朝着他胸口撞上来，那速度比林枫在陆地上还快半分。要是在岸上，林枫或许能躲开。但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飞电戟碰到他心口，扭了扭身子，然后半个身体就麻了，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压电流激得心律大乱。他眼前阵阵晕黑，差点就翻白眼了。飞电戟甩了甩尾巴扬长而去，留下林枫四肢僵直口吐白沫。 等全身血液好不容易正常流动了，林枫再也不敢在飞电戟大爷面前猖狂了，悄悄寻了个靠岸的偏僻旮旯，小幅度运动起来。他这次运大量斗气到眼中耳中，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动静,一旦有不寻常的水流动向，立马藏起来或者原地装死。 不一会儿，那条飞电戟巡视至此，就看到林枫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装死，心中疑惑，这个人类不是刚刚倒在另一个地方吗？它游过去，上下盘旋着，紧贴林枫身体视察他的动静。林枫气息尽数收敛，心跳脉动也被他用一丝丝微弱的斗气加以压制。他心中羞愧，堂堂大地斗士给一条泥鳅样的东西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闭着眼，全靠耳朵倾听动静。飞电戟还在他身旁游动不肯离去。湖水之上的岸边，却有声音穿透水流隐约传到他耳里。是两个女孩子，一个像是千羽雨琪，还有一个就大概是以前被她拐骗的高傲公主阿霓。这两人凑到了一起，是想重归旧好了吧。 “阿霓，约我来此，是为什么事呢？” “为什么骗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呀！……你一定对我这个恨之入骨吧？唉，今天鼓足勇气来见你，只想对你说最后几句话，说完了任你处置。” 接下来就是千羽雨琪慷慨激昂的内心告白了。其语言的华丽级数直逼她的道修，肉麻程度听得林枫都想诈尸。飞电戟却貌似听得津津有味，还和着千羽雨琪说话的节拍扭摆身子，身上的电弧一不小心就会触到林枫，那感觉奇痒难耐，林枫忍得嘴歪唇斜，面目扭曲，欲仙欲死。 “……你刺吧，如果我的死能弥补对你犯下的罪过……让我再抱抱你，阿霓，那时候你就可以动手，让我在最深的幸福中死去吧……” “我……”阿霓公主声音颤抖，想来正处于极度激动中。 林枫不屑地歪嘴，难道她还真能刺？这戏份太老套了，八成是手上的剑哐当落地，两人相拥而泣吧！ 却听见“嗖”的一声，飞电戟一窜冲出老远。林枫奇怪地睁开眼，蓦然见到一把剑自上而下从水外飞来，剑柄流光溢彩，剑刃却已经刺穿了他的衣服。剑上寒光令他心凉了半截。飞来横祸！ 林枫目眦欲裂，千般思绪涌上心头，最终停留的，是一位少女清丽的面容……我不能死—— 我还没拥有幸福，怎么能就这样消失？ 万千纷杂的光影纷涌而来，无数画面交错穿插，鲜丽的色彩占据了眼前世界。 那屹立于无际虚空中的湛蓝心海，悄然掀起万丈波涛，狂风呼啸。 那流光溢彩的剑柄不再拥有傲人的光华，锋利的兵刃最后一寸光阴在半秒的时间流逝中斑驳剥落。短短的一刹那，剑上逼人的寒光已成腐朽成斑斑锈迹。 林枫的胸口被重击了一下，一时有些气闷。他双瞳中精光暴射，闪电般握住止住的剑身，斗气爆射下剑身竟然折断，铁锈齑粉从断口涌出，染得一片褐红。他用力一摔，整柄剑爆成一团锈沫，在水域中扩散开来。 心神一松，他立即觉得头晕耳鸣，胸闷气短，斗气在体内暴走，逐渐由不受控制的趋势。 惊惧之下，他赶紧纵身跃出水面，跌落岸上摔倒在地。肉眼可见一道道蓝色弧光在他体表乱窜，他急急呼吸，节奏紊乱。 腾起的水花溅了岸上搂在一起的两女一身。阿霓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拔剑，却摸了个空。 千羽雨琪面色凝重地端详林枫脸色，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抵在他胸前。白气蒸腾，烟色氤氲。几息之后，林枫睁开眼睛，望了望笑吟吟地千羽雨琪，有气无力地道：“这一次，我该不该谢你？” 第三十三章 苦修（二） 从湖底往上看，天空连同云朵一同被鲜绿的色彩渗透，翠色朦胧。耳朵里头是嗡嗡的水流暗涌声，口鼻紧闭，依然有一种辛腥的味道在鼻头泛起。 林枫在湖底大步行走，带动一片水域也随之起了波荡。深绿的水草左右摇摆，一大群银鳞小鱼争先恐后地从中窜出来，游到远处去了。一只眼睛狭长、利齿暴露在外的黑纹煞鱼看到此景，大嘴张合着摆尾冲过来，几只惊慌的小鱼避之不及丧生其口。 吞了几条鱼后，黑纹煞犹不满足，看到一个怪模怪样的生物迎面走来，似乎不具有电鳍、利齿、毒囊等危险，马上摆头朝他撞过去。“呯！”林枫一掌击在它头顶，在水底响起一声沉闷的震响。黑纹鱼肚皮泛白，大嘴无力张合，冒出大串气泡，慢慢往上浮去。 飞电戟优哉游哉地从一丛水草中窜出来，欢快地掠过大段距离，钻入另一个晃动的草丛里，吓出几只小鱼。 林枫羡慕地看着飞电戟即行如电的身姿，放松身体任其被水中暗流带着飘动，血脉运行速度被压至极低。 飞电戟唰地一声从他身体上方一尺处掠过，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数十秒后，林枫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确认飞电戟已经游远后，方才活动身体，胸膛也逐渐响起有力的心跳声。 他落下地面捡起流雨剑，迎着各个方向的水流挥舞起来，挽出朵朵剑花。尽管是在水中，他的动作已经很流畅，剑招衔接也非常到位，看起来赏心悦目。如果在陆上有人见此剑法，说不定会挑剔道：“样子是挺飘逸的，给人欣赏还成，可是没有凌厉的气势，就没有杀伤力。”如果他知道这套剑法是在水中修炼的，可能就不会这么说了。 十来分钟后，他脸色涨红，在水底飞奔来到堤岸边，握住一根空心管子，吹出里面的水后大口呼吸起来。 有一分钟的时间能够享受新鲜空气，真是美妙的事情！林枫一脸欢容，眼睛陶醉似的闭着，懒散地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背靠着堤岸，无比轻松惬意。 不久，他赫然睁开眼，神光炯炯。松开呼吸管，握紧手中剑，他昂首踏步，再次步上为时三刻的训练之旅。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他从开始的逼迫自己，到现在的沉浸其中，慢慢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林枫似乎忘了他原本的目的，那个看似不可动摇的美丽倩影却渐渐变得模糊。当初时的激情过去后，少年蓦然发现，原来那只是一时想要舍弃寂寞的萌动。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寂寞，习惯了一个人悄悄在水底下练剑的生活。白猫、飞电戟是他最熟悉的内容。偶尔在路上遇见紫玫瑰社的兄弟寒暄几句，便是一份非常鲜美的特加餐。 日子，就是这样重复并辛苦着。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过去了。当林枫这一天再次碰上飞电戟，他决定不再逃避。 飞电戟从鲜美的草丛里拍打着小调快活地钻出来，却猛然发现那具在水里飘了好久好久的“尸体”活过来了。那家伙手持一柄剑，左手小指朝它勾了勾，左脸的表情是“挑衅”，右脸的表情是“嚣张”。 今天不把他电成骨头渣子，他就不知道这一块是谁的地盘！飞电戟身形如箭，一个纵身便冲到那厮面前，闪动着的蓝色电弧映得他的脸幽幽煌煌，显得古怪。 “小样！”这是飞电戟今天最后一个念头。然后它与那人之间忽然出现了一把剑，上面同样有着幽蓝的光芒。 飞电戟以劈波斩浪的速度一头撞了上去，直接晕死，整条身子软绵绵地蜷成一团。 林枫轻轻捏玩着它的身子，手上蓝色电弧在指尖颤动，传来阵阵酥麻感觉。“这些日子，多谢你陪我……”林枫长长吐出一串气泡，将飞电戟放在水草丛中，转身向岸边游去。 他不会再来了。 “哟，今天怎么大白天就回来了？”正要走进门的扬子风看见林枫，又缩回步子转身走来，拍着他肩膀问道，“是不是神功已经大成了？” 林枫自得地点点头：“那是当然。” “呵！在扬哥面前也不虚心点！” “就是在你面前，才不用隐藏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实力啊。倒是你，今天也回来这么早？” “昨天玩了一通宵，到现在还没睡呢。”扬子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林枫才注意到他的眼里果然布满血丝，确实相当疲惫了。 “那你快去睡吧。” “啊，真累呀……”扬子风嘟囔着走进房里，关门后就没了声息。 林枫摇摇头，眼角忽然瞥见一抹亮色。他转脸望去，一个银发垂到腰间的美丽少女扶着楼梯栏杆，静静地望过来。看到那曾经梦寐以求的容颜，林枫已经熄灭的热情再度被点燃，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略一迟疑，便迎着她温润若水的目光走了过去。 夜冰纤细的身躯轻倚扶手，银色发丝如瀑布从后脑洒下，衬得她白皙精致的脸庞更加动人。 她瞅着林枫走来，慢慢地道：“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林枫脑中轰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说话！难道……其实根本就无关别的什么，只需要迈出那一步的勇气？ 林枫垂下目光，道：“你一直躲着我，不相见，不是正好避免误会与烦扰吗？” 夜冰眸光晶莹，微笑道：“其实不是你想得那样。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你救了我一命，又是我哥哥的同学，何况长得还不差。按照骑士小说的情节，已经可以发生一些什么了……” 林枫连忙道：“不仅如此，我还以为，父神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暗示。” “我正是矛盾得很，所以需要有人来给我启示……却没想到，这两个月来，你一直逃避与我见面。原本视为已经注定了的事情，便又变得模糊起来。或许，父神也觉得意兴阑珊了？”夜冰注视着他的神色变化，目光逐渐变得清冷，小巧的唇角勾出讽刺的笑，“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让怯懦成为借口。” 林枫手足无措地摆手道：“不，夜冰……让虚荣走开……我想，现在还不算太晚吧？” 夜冰嘴角的笑容敛去，垂下眼睑道：“爱我的人，不能只爱我美貌……” 你说这话还不是虚荣？林枫无奈地想，挠挠脑袋答道：“当然不是。还要有你的性情、你的聪慧，才能构成一个完美的你呀！最珍贵的，是我们从相遇到相识的过程，那段回忆，那份感觉……” 夜冰抿着嘴唇渐渐微笑，看着林枫边说边向她走来。他来到她身边，低头去牵那只莹白纤细的柔荑，就要把幸福握在手心。 “妹妹，你怎么了？”师天伊不和谐的声音从楼梯上乍然响起，林枫、夜冰的身体都被惊得一颤。 “哥哥……” 师天伊快步走上前，仔细瞅了瞅夜冰，咦道：“妹妹，你脸怎么有些红了？”他转视林枫，上下打量一遍后恶狠狠地道：“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对于未来的大舅子，林枫只能赔笑：“我哪敢啦！” “哥哥，我没事。”夜冰舒展笑容，拉住师天伊的衣袖道，“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 师天伊“嗨”了一声，直晃脑袋：“我以为那姑娘写得一手好诗，人也应该文静贤淑的。可一见面才知道，那长得也实在太……和我的审美观背道而驰啊！“ 夜冰微笑道：“前几天你嫌人家长得太抽象，这会儿不是又嫌她长得太具体吧？” “就是太具体了！嗨！别提那伤心事儿了，还是我妹妹最漂亮，走，陪哥哥吃海鲜去！”师天伊拉着夜冰就往下走，临别前还瞪了林枫一眼，“警告你呀，别想占我妹妹便宜……” 林枫眼睁睁地瞅着到手的鸭子让人弄飞了，望着楼梯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来。他抽抽鼻子，还能闻到淡淡的如雪奕花般的幽香。 第三十四章 漩涡 久不见天日的林枫同学终于“出关”，紫玫瑰社长成原喊上迪斯、K两人，出外喝酒庆祝。按成原的说法，反正这几人也是无所事事，一旦找到了喝酒的理由哪还有不干的！至于扬子风和孤，一个忙着和校花调情，一个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苦练刀法，怕是难以请动的。 仍然是在青松酒馆。成原叫了一桌子菜，大碗大碗的陈年老酒。众人胡吃海喝一通，拼命灌酒。觥筹交错，碟碗杂乱，胡言乱语，喝得舌头都大了。好不容易尽兴，四人都已经面如红霞，步履蹒跚。 不过他们总算还有身为高手的警觉性，保留了一分清醒，没有钻到桌子下面来一次彻底的如泥乱醉。但如此状况，也不利出行，白鹿把他们都扶上太师椅，劝他们醒醒酒再回去。 林枫躺在舒适的皮毛椅子上闭目养神，暗暗用斗气催发酒力。所有的醉意在短时间内尽数爆发出来，他神思飞扬，刹那间彷佛身体失去了重量，在天空尽情翱翔。耳边似有仙乐声声，眼前之景急剧变幻，缤纷色彩换个不停，最后归于无尽的黑暗虚空，引领他沉沉睡去。 在一阵如熏如陶的畅快迷失感之后，林枫的灵魂被吸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眩晕了四五秒，好像从空中摔向地面。大地旋转着不断在眼前放大，林枫心灵一颤，忽然感受到身体的存在，猛然惊醒。 他长出一口气，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郁的酒味。当他再次呼吸时，已经正常如昔了。 “我要去满春楼……刘非、小二，你们谁敢拦我……我不但要去，还要找最肥最丑的女人……”K的呓语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突兀。林枫心中偷笑，原来貌似不近女色的K同学还有这种古怪的嗜好。 他睁开双眼，已是神采奕奕，哪像喝过酒的样子。成原和迪斯朝他望来，都冲躺着说梦话的K努嘴，强忍笑意。 林枫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成原这时说道：“这小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我就留在这里，顺便跟白鹿他们说说话。你要到街上逛逛吗？” 林枫想了想，道：“我就到外面走走吧。” 他下楼走出酒馆后，迪斯跟了上来，笑道：“我也去走走！”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逛着，也没仔细看路。走了一圈后才发现，又回到青松酒店门口来了。 正好成原和K边谈边从里面走出来。K还在追问：“我真的说了那样的话？怎么可能呢？你肯定在诬陷我！” 见到林枫两人，K连忙加紧脚步来到身前，问道:“你们听到没有，我今天喝酒后说了胡话？” 迪斯轻咳一声，一脸正经地道：“也没说什么，不过对平都城最肥最丑的女人表达了你的爱慕之意而已。正常，正常！热血青年吗，哪有不像女人的，口味独特了点，也不是啥大事嘛！”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露出古怪的笑容。 “你们懂什么！”K双手抱胸，以六十度角仰望天空，深沉地道，“有肉感的女人抱着才不硌人；越丑的女人就越纯洁；腰粗的女人，生的孩子才壮实。女人能用来干什么？不就是用来抱着睡，再就是生孩子嘛！你们这些俗人，永远只看到一堆皮肉，哪里能理解本殿下高深的想法！” 他站在酒吧门口发表这种感慨，立即吸引了一干人的耳朵。首-发一位胖胖的姑娘直勾勾地瞧着他，面色羞红，口角淌水。K一低头就看见了这位美女，美女马上用手掩面，指缝却张得大大的，偷眼去看他，一副欲迎还拒的娇羞模样。 K怔了怔，脸上表情就僵住了，勉强笑道：“刚才只是随便说说，玩笑话，不要当真……” 他靠着成原三人的掩护落荒而逃。 “那个‘美女’貌似很符合你的要求呢！”四人走出一截路，迪斯挤眉戏谑道。 K大声嚷道：“我讨厌她的口水！” 成原摇头叹息：“哎呀，就这么点事！你反正要洗澡的呗！生孩子和睡觉才是大事，你还是看得不够开呀！” 见K羞怒地挥舞着拳头，成原笑了几声，不再多言。 四人顺着街道往前走去，也没人引领方向。往往一人不经意间把脚往左偏了偏，大伙儿也就随他去了。这样漫无方向地转了几条大道，四人才把谈论的话题转移到应该去哪的问题上。 “花满楼有人要去吗？去的请举手……那春暖阁呢，只要拐个弯再走五十米就到了。没人吭声？那香香酒吧呢，那地方气氛够暧昧，很刺激的……”成原面含微笑地提出一个个建议，不过都是些少儿不宜的场所。 K一拍脑门呻吟道：“神啊！你每天去的就是这些地方？” “提个建议而已，我只是对那种地方很好奇，不过一直没敢去……如果我们四个一起，就不用害怕了！” “别想！我的第一次必须留给我的妃……” 一直没怎么发言的迪斯忽然道：“我们去看看珍妮吧，我突然有些想念她了”他神色有些晦暗，低声道：“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们此时还不晓得，正是这次的出行，使得他们置身于怒焰斗争的漩涡中心，最终造成了惨痛的分别。人与人的关系似乎早已注定，所有的发展都沿着那个轨迹进行。甚至连他们在某一时刻的快乐与苦痛，都好像是父神在创世之初计算的产物。 珍妮是成原几人前几天才认识的小女孩，那时候林枫还在怒焰湖底奋斗。珍妮家里很穷，父亲瘫痪在床，一直靠母亲给人织布料才勉强维持生计，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她的母亲长年累月地操劳，身体早就积了不少毛病，这几日终于熬不住了，竟然开始吐血。家里实在没食物了，珍妮出来在垃圾堆里翻找能吃的东西，还差点被两个乞丐打死。还好成原三人救下了她，并用水系法术稳住她母亲的病情，还留了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小珍妮懂事可爱，特别讨人喜欢。三人决定有时间一定去看看她。 “我承认纯洁浪漫的女孩是我喜欢的类型，不九岁的小女孩也实在太小啦，摆脱你不要往邪恶的方向想好不好！”成原见到林枫望过来的邪恶眼神，连连摆动双手。 珍妮的家在贫民区里。四人走进污水流淌的小巷子，踩着沿路的破砖乱瓦缓慢行进。 迪斯越来越难看，迟疑地开口道：“有尸臭味……恐怕……” “那里呀！”K指着水沟里被染得污黑的一只断手，不满地道，“黑帮火拼在贫民区很常见啦，你可不要故意制造恐怖气氛！” “然而……” 在迪斯的疑神疑鬼中，四人到了珍妮家门口。破旧的木板门上面坑坑洼洼，还露出大片空缺。推开虚掩的门，迪斯率先走了进去，然后身子僵在了那里。 他声音苦涩：“果然……” 其余三人急忙挤进去，只看到地上趴着一个面色灰白的男人，他面容扭曲，嘴张得很大，手指张成爪状向门口伸着，像要竭力抓住什么。他就是珍妮那瘫痪在床的父亲。他的身体僵硬无比，已经死去多时了。 “混账！”K两眼充血，一拳打在墙壁上，“轰”地砸出一个坑洞来。 成原冷着脸俯下身去仔细检查那男子，皱眉道：“他是昨天夜里死的。”他伸出手在尸体脸上拂过，男子睁得大大的眼睛被合上了。成原叹息道：“你安息吧，后面的事交给我们了。” 迪斯面色阴郁，道：“地上没有血迹，她们是被人强行带走，隔了这么久，恐怕已经……” K红着眼大步踏出门去，林枫等人连忙跟上。K冲进隔壁邻居屋内，揪起一个衣着破烂的中年男人咆哮道：“是谁抓走了珍妮？”男人满脸恐惧，结结巴巴说不明白。K怒喝一声，左手五指张开，腾起熊熊烈焰：“说！”男子的脸庞僵硬无比，哆哆嗦嗦却说不出话来，眼里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蹲在墙角里的小男孩看到这一幕，吓得大哭起来。 “你别吓着孩子。”成原皱眉按下K的手臂，替男人扶了扶衣衫，柔声道，“先生，作为珍妮的邻居，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昨夜的响动吧？” “我说，我说！”男人捂住脖子喘出几口粗气，定了定神，才慢慢把事情讲述给他们。 第三十五章 困窘 “昨天晚上外面忽然传来很大的声音，我被吵醒了。首-发我一群人听见闯进麦思迪先生的屋子。我躲在门后面听到麦思迪夫人的哭喊声，珍妮哭着喊救命。那些人笑得很大声，他们还提到一个叫拉蒂莫先生的人，说他一定会满意的。我从门缝里看到他们把珍妮和麦思迪夫人绑起来塞到马车里运走了，我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你就安安心心呆在家里，任麦思迪先生的尸体在地上腐烂？可笑啊，还是多年的好邻居呢！”K仰起头来，以掩盖无法遏制的愤怒神色。 男子吓得不敢喘一口大气，两腿一软跪到了地上：“那些老爷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招惹的呀！要是我死了，兵兵就成了孤儿，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迪斯蹲下身去，和善地道：“我们不会乱杀人的。你看没看清楚，他们当时穿着什么衣服？” 男子犹疑起来，但往上瞥见K血红的眼睛，就哆嗦着全都说了出来：“是黑色的皮甲，上面有白色花纹……还有大红色的披风……” 成原眼神骤寒，冷冷地道：“卉沙会，白纹组！” “走！”K大喝一声，大步踏出屋子。 在一个装潢华美的包厢里面，郝老大端着一杯美味的红酒浅酌。桔黄色的灯光调到了最暧昧的亮度，一个身材丰满的女郎伏在他身上，用柔软的身体给郝老大各处按摩。郝老大鼻孔里不时发出满足的哼声：“嗯那……就这样……再下面一点……” 忽然，他胸前别着的一个玄黄色符文亮起光芒，并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郝老大右手一颤，大半杯红酒洒到女郎傲挺的胸部。女郎狐媚地笑了起来，就要说上几句撒娇的话语。郝老大却一把推开她，起身扯下那个符文往天上一抛，黑色火焰焚烧起来，将它化为灰烬。 他快步走出包厢，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形貌枯槁的老头俯首道：“有四个人闯进了我们的地下实验室。他们战力很高，很可能是来自怒焰的人。玄衣队完全不是对手，拉蒂莫先生在暗星组的保护下已经撤离。” 他们说话的同时，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大汉迅速集合到郝老大身边。 “莫杀，你速速前往怒焰学院，把情况告知龙天先生或者凯修先生，请他们派人相助！老汉，你带白纹三组的人去接应拉蒂莫先生！华尔东，你赶紧在莫子街东段布置好人马，准备伏击这四个人！吴黎群，安排筒弩队领取箭支！斯蒂夫，你……”刚刚被人从女郎的温柔乡里拖出来，郝老大起色不是很好，但依然有条不紊地发出一道道命令。 下面的汉子一个个领命而去，最后就剩枯槁老头和五名穿着红色衣甲的护卫护在他们身边。 郝老大从墙上摘下长筒礼帽戴上，拄着绅士棍，和枯槁老头并肩走下楼梯。直到此时，帽檐也遮挡不住他脸上的愠怒和疑惑。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实验室的所在？难道我们内部还有人和怒焰的学生有勾结？” 枯槁老头虽是和郝老大并肩而行，表情却是恭恭敬敬的：“据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倒像是一次意外。” 郝老大脸上怒色很快平复，此时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和蔼绅士。如果把那五名红衣卫士撇开，这就是一副真情十足的绅士慰问贫苦老人的画面。 “你是说，拉蒂莫先生抓来的那些小孩子，牵扯到了怒焰的人？” 不待枯槁老头回答，他就沉吟道：“可是白纹组不是经过了调查才动手的吗……那么，如果把他们要找的孩子送回去，可能情况会好一些……” 枯槁老人苦笑道：“从实验室送来的情报来看，所有的试验都失败了，没有人存活下来。” 郝老大狠狠吐出一口气，叹道：“那么，只有靠龙天了。” 也许是和“风华”里的人接触久了，郝老大下意识地认为，怒焰的人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哪怕只有四个。他愁眉苦脸，暗暗心痛这一次不知要损失多少人手。 阴暗的地道里传出阵阵喊杀声，那是卉沙会的人给自己壮胆。穿着黑色皮甲、身披大红披风的白纹组数十人却被四名少年杀得节节败退。一个又一个冲上来，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大声喊杀，又接二连三地倒下。 成原的冰、K的烈焰、迪斯的银线，全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刀斧戈矛等兵器散落得沿路都是。林枫不想让流雨剑沾染血迹，手持一把抢来的长枪捅入敌人身体。他以前从没杀过人，攻击范围很大的长枪会让他的恶心感觉减少一些。 一名投降的青年战战兢兢地跟在他们后面，为他们指明道路。 毁掉所有能看见的仪器设备，四人却被从各路密道中杀出来的白纹组缠住了手脚。他们越杀越心惊，从卉沙会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就能看出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黑帮能够组建的人马。任何黑帮都无法牺牲数十人的性命却仅为拖延时间，这其中隐藏的黑幕实在太深了。 成原的脸色很不好看。卉沙会和他的紫魔帮抢地盘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紫魔帮的人都以为卉沙会的精英就是那只有十几人的白纹组。凭紫魔帮那点实力，也能与卉沙会斗个旗鼓相当，这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左掌劈开袭来的铁枪，林枫右手一伸，锋利的枪尖轻易刺入那人胸口。在灰暗的光线下，那人明亮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一股腥热的液体溅到林枫身上，血的味道让他恶心欲吐。生命是何等脆弱啊…… 就在他一愣神的时候，地上一具“尸体”握紧手中长刀悄然向他的腿砍去。“呛——”一根散发着银色辉光的丝线将长刀震落，同时K暴起一脚将“尸体”踢得凌空飞起，在白纹组人群中“轰”地爆成一团大火球，引起一片惨叫声。 “在战斗中分神，你找死吗！”K大声骂道。 “我……”从实验室里看到的各种残缺畸形的孩童尸体，密道里染满鲜血的道路，以及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已经给了林枫太大的冲击。他的脑袋混乱一团，嗡嗡荡荡，一闭眼就看见人们死前痛苦地表情，耳边一直鸣响着他们凄惨的叫声。 不远处一抹亮光从上方洒下，驱散了阴郁的黑暗。白纹组的人且战且退，纷纷跳上通道的出口。最后殿后的几人死在K的烈火之下。四人集合在亮光之前，调整呼吸准备冲杀出去。 指路的投降者隔得远远地，着急地喊道：“不要出去啊，他们肯定埋伏了大量人马，说不定还有筒弩手……” “筒弩！”成原的瞳孔紧了紧，“竟然有这种东西！” K暴躁地来回走动：“难道我们就在这耗着吗？” “K，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迪斯拍拍K的肩膀以示安慰。话没说完，他的脸色陡变：“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头晕？” 成原脸色同样剧变，大喝道：“快屏住呼吸！” 第三十六章 围攻 阳光从出口洒下，给阴暗的密道带来一片金黄的色彩。极暗与光明交融，呈现出无比瑰丽的景象。无际黑暗中的那团光芒，宛如神的荣光，给人们带来巨大的诱惑。 然而当一团团极淡的绿色烟雾在阳光下延展开来，便给那瑰丽的诱惑带来了死亡的颜色。 四人连连后退，各用能量驱除吸入体内的毒素。K一拳砸进墙壁，恼恨地道：“可恶啊！刘非他们三个被我赶开了，他们身上备有解毒药剂的！” 成原道：“你身上不是有通讯晶石吗，让刘非联系孤从外部袭击，我们里应外合干掉他们！” K闻言掏出一张赤红色卡片，输入能量后，卡片上泛起彤红的光芒。一个声音从卡上响起：“殿下，你在哪里？” “情况紧急，来不及多说，你快去‘褐心楼’找到孤，让他来莫子街东段杀人！” “是！” K收回卡片，愤怒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他靠在墙上，抱起手叹道：“现在就等他们来了。” 成原半蹲下休息，感慨道：“没想到一个卉沙会竟然隐藏得这么深，连筒弩这种严厉禁止的东西都有。” “还不止呢！”躲到不远处拐弯口的年轻投降者朝这边观望，大叫道，“有拉蒂莫这样的炼金术师在，他们拥有了无形毒素、魔偶傀儡、剧毒魔蛇这样恐怖的东西，还有好多是我不知晓的，大侠们要小心为上，可不要栽到阴沟里了！” 屏住呼吸后，林枫苍白欲吐的脸色也好了些。他下意识地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小声说道：“杀人的感觉真难受。 “哈哈哈！”K大笑几声，语气中含愤懑之意，“如果能够简单快乐地活着，谁又愿意去做那些痛苦地事情？”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偏偏很多人很享受杀戮的快感，因为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众人都陷入沉默中。却有一种微弱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很像某种动物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 成原神色一动，挥舞起法杖，很快有一大团白茫茫的寒雾将四人包围起来。空气中温度骤降，皮肤都有些刺痛了。林枫连忙运起斗气在周身游走，才能驱走体表的寒意。 成原犹未停止，他吟唱起冗长的咒语，前后两边慢慢凝结出两面厚实的冰层，冰层外面竖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尖端闪耀着慑人寒光。冰光照人，雾气缭绕，这密道都显得亮堂起来。 悉索声越来越近，林枫还听到了其中夹杂的另一种“嘶嘶”声，让他上下身体都发寒。他运极目力，透过重重迷雾，在那幽深的密道深处，隐隐约约看到无数条蠕动的身影快速靠近。 是大群的魔性之蛇！ 它们飞射而来，悍不畏死地扑入冰雾之中。“吱咔”“吱咔”的声音响不绝耳，魔蛇身体凝结了厚厚的冰层，沿路抖落着冰屑，与地面撞击的声响越来越大也愈来愈慢，很快趋于僵直。极少数魔蛇吐着长信冲到冰镜前，串在棱刺上渐渐被冻结成冰层的一部分。 四人暂缓一口气。林枫纵耳去听，只有一片片“嘶嘶”和“吱咔”声，再不闻青年的动静，只怕凶多吉少。 他忽然觉得头皮发麻，心生警兆，立刻抬头，只见一大团还在蠕动的东西沾着黑色液体砸下来。那种恐怖的情景让他差点尖叫。 “啊——”巨大的火柱腾起，将落下的大团物事轰然焚烧，迸出大片烬尘，又被爆裂的火焰冲得四散开来，在四人周围洒落。光洁的冰面上蒙上一层黑尘，慢慢向冰壁内凹陷进去，看得他们心惊胆战。连灰烬都能腐蚀冰层，如果直接沾在人体上会有什么结果？ K一把握灭手上火焰，暴躁地道：“如果不是可恶的筒弩，我要把那些渣滓挫骨扬灰！” 没有人回应他，其余三人的表情都很阴郁。他们已经见识到那位邪恶的炼金术师拉蒂莫先生的诡异招数，心头实在轻松不起来。 筒弩自从被发明以来，一直为所有人类国家共同禁止。因为它的出现完全违反了骑士精神中的公平原则，即使拥有斗气的武者也难抵挡那种恐怖的射速。一个强大的骑士也可能被武功卑微者在正面战斗中射杀。它不利于鼓舞人们追寻自身所具有的强大力量，并且极大地威胁到了贵族的安全。因此，筒弩和亡灵魔法都被人们唾弃。一种追求光明正大的魔法科技成为人们发展的主导，它只给人们提供生活上的方便，却不能大幅度增强人们的战斗力。 像一切所谓被禁止的事物一样，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筒弩其实从来没有停止过闪耀光芒。哪怕是最有威望的李德一世大帝，也有野史传说他曾经在某个极度劣势的情况下大批制造并使用筒弩，不过事后几乎没有任何知情者活下来。大帝不允许这样的耻辱给他光辉的一生留下半点，然而也终究禁不了所有人的口。 只要轻轻扣动开关，就有一梭子淬毒的箭穿透人的身体，这样可怕的武器只能掌握在少数有资格瓜分大陆的势力手中。但不断有流窜的炼金术师在逃亡过程中将它的制造方法贩卖出去，流落民间，禁之不绝。卉沙会显然就是这种情况。假如这样的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当天就有大队精锐士兵来灭其满门。 在拥有神魔斗士的实力以前，任何战士都会对这样的杀人利器感到恐惧吧！ 有着这样的顾虑，四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枯守在成原布下的防御圈里，每个人都忍不住往黑暗深处望去。除了这些魔性之蛇，拉蒂莫应该还准备了别的手段！ 咚咚的脚步声渐渐清晰，两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堵死了所有的路。一丝若有若无的铃铛声飘荡过来，高大身影随着节奏大步踏行。从他们略显呆笨的动作以及远高于常人的庞大身躯可以猜到，这就是拉蒂莫引以为傲的魔偶傀儡了。 当未知的威胁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林枫反而松了一口气，胸中郁结似也消减不少。只凭这几个傀儡，怕是经不起成原他们的几番攻击吧！ 成原好像也有了谈笑的心情，向迪斯说道：“他们可能有些秘密手段，该你干活了！” 迪斯莞尔一笑，沉闷的气氛被驱散了许多。他右手一晃，指尖出现一支颜色彤红的笛子。闭上眼睛，嘴唇在笛上轻吹，婉转优美的声音如清泉流淌出来。 听着这笛声，林枫的心像被水润过，柔软舒畅。他恍然明了，原来那夜吹奏出悠扬笛声的人是他！思绪飘飞，浮想翩翩。那夜苦涩的回忆，也沉淀成带着微酸的甘甜。 悠扬的笛声却让傀儡高大的身影迟钝起来。它们一脚重重踩下，发出巨大的震动声，头却前后转动起来，如同在犹豫该前进还是后退。背后操纵它们的人着急了，铃铛的震响节奏骤然加快，清晰地从无尽幽深处传到众人耳中。 成原嘴角露出讥讽地笑容：“只是古伦拉国的初级音引术，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真正强大的人，藐视一切艰险。 林枫聆听着婉转的曲调和已显慌乱的铃铛声，远望魔偶深黑色的高大轮廓，胸中涌起满腔豪情。水底孤单的世界，梅林多轻蔑的眼神，无法再进一步的梗塞，一幕幕在眼前重现。勇敢的剑客，不是只会接受同伴保护的累赘！当他真正敢于面对危险的时候，才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他决定展示身手，打破恐惧强加于心灵的桎梏，去追寻对剑道更深的感悟。 湛蓝的光华在手中流转，指尖轻轻拭过流雨剑冰凉的剑身，一股触及灵魂的力量从指间传入，林枫心中的阴霾终于完全消散。他长身傲立，双目泛出异样的神采，穿过冰雾的屏障，在缓慢走来的魔偶群中看到了两个不同的身影。 他骤然跃起，脚尖在墙壁上踩过，瞬息间飞越茫茫雾气，向远方魔偶电射而去。 第三十七章 濒死 扑面而来的是交错的深褐和黑暗，墙壁凸起的线条和毒蛇、魔偶轮廓在极快的空间流逝中变得无比繁复纷杂，空气变得像粘滞的液体阻挡他的身体，在耳边鸣响。林枫的身体化为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在空中掠过，顺着空气流动的空隙射向密道深处。 沿路无数游动的魔蛇扬起毒信子向上射来，连带起地面上粘稠的黑色液体飞溅。“嘶嘶”的声音却被林枫耳边尖锐的空气鸣声掩盖，上扑的蛇引起光线明暗的变化，在林枫眼中就是错综的线条纷乱舞动起来。 眼睛已经不起作用，林枫只能凭借对周身急剧变化的空气的感知，惊险地躲过一次次蛇吻。短短地数秒之间，他踏空跨过大段距离，终于落到了既定的位置。 林枫一脚踏在石壁上突起的岩块上，却没有踩实，速度带来的极大冲力使得那块岩石从壁上断裂，合着细小块粒往下坠去。他脚尖一点，再次往上跃起，踩在墙壁凹口处。接着屈身向下，挥手间蓝焰暴起，几滴黑色毒汁往魔偶群中甩去。 魔偶们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控制声音中彷徨犹豫，林枫的身体已如落叶般向他们飘飞落去。魔偶们本能地抡起拳头去砸他，林枫从他们露出的巨大缝隙中穿插进去，像狂风似的扑往那两个显得娇弱无助的身影。 那是两个容貌俏丽的女子，拼命拍动着铃铛，脸上惊慌的表情犹显得惹人怜惜。她们清凉的眼眸中显现出林枫挟带着死亡气息的身影。林枫眼神冷漠，手上流羽剑泛起闪亮的蓝色冷光，从女子睁大的眼前掠过，爆出大片红雾。女子软软倒下，生命的气息已经离她们而去。 背后风声传来，林枫飞身跃起，再次踏上岩壁。一个魔偶手持巨大战斧砍向他刚才的位置，“当”地砸进地里，迸出飞射的石块。流淌过来的笛声更加响亮了，魔偶们停止纷杂的动作，像雕像一样僵立在那里。 林枫往成原三人的位置看了一眼，运足气力身形飞掠过去，强大的反冲力使得他踏足的那块岩石四散粉碎。 凌空下望沿路昂首吐信的魔蛇，林枫心中一动，倾斜着身子向墙边踏去。数息间他越踩越高，一抬手就能摸到密道顶部。目光扫视下，顶部却是一道刻骨冰冷的铁丝网，从更上面吹来幽寒的风，林枫不禁打了个冷颤。 毒蛇再也够不着他，他心中却忽然升起莫名的恐惧，必须马上离开此地！ 仿佛有他无法抵抗的危险正在袭来，身体竟有些颤抖。那种恐惧感越来越明显，他不加思索，本能地往下坠去。 一条毒蛇飞射而来，口中獠牙流淌着浓黑的汁液。林枫猛一提气，身形在空中一顿。蛇头从他脚下飞过，他不客气地踩在上面，借力向雾气弥绕的方向扑去。 两旁景物飞速掠过，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成原他们的笑容。然而林枫脖颈后寒意骤起，刹那间巨大的惊惧占据了整个心灵。他爆发出全身斗气，迸射的蓝色光焰照得整个密道无比明亮，所有的景物都蒙上了幽蓝色彩。 林枫陡然加速，所过之处拉成了一条惊人的蓝色亮线。可是已经迟了！他听到了头顶上出来嘶叫和翅膀拍打的声音，它们比他更快！ 一秒都不需要，他就能冲进冰雾的防御圈。然而这短短的一瞬，此刻竟如此漫长。 成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我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林枫心中无比恐惧，耳边空气的爆鸣越来越尖锐，但也无法掩盖那近似狞笑的嘶叫声。那些声音接近同一个频率，喧鸣在一起，刺得人心惊胆战。 他的背心一痛，一对细小尖锐的物体冲破爆发的斗气层刺了进来，他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在流失。接着又有第二对、第三对……它们在撕咬他的肩膀、后颈、背部，吮吸他的血液。 生命正飞速离他而去，知觉越来越淡。终于冲到冰雾之上，林枫身上的斗气光芒暗淡下来，再没有丝毫力气，任由身体往冰镜上坠去。尖锐的冰凌，发出着晶亮的寒光，煞是美丽。 林枫依然模糊地视线，最后看到的是数根银色丝线向他射来，似乎缠到了他身上，不过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啪！”迪斯重重一掌击在林枫背上，一股热流传涌过来，使他无神的眼睛重新睁开。身体上被咬过的地方，同时传来无比酥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去抓挠。 “轰——”漫天火焰爆炸，飞扬的火星迸射开来，灼热的气浪让林枫的呼吸为之一滞。无数蝙蝠模样的怪物被烧得一片焦黑，尖叫着落下来，却还没有死透，在地上还挣扎着张开尖利的獠牙想去噬咬身边的活物。一层冰屑扩散开来，将不甘赴死的怪物们冻结在里面，总算安静下来。 透过冰层去看，这些怪物有着蝙蝠的身子，手掌却是人型的。它们唯一赖以攻击的手段，就是那对赤红色的獠牙。它们没有锋利的爪子，攻击却比一般吸血蝙蝠更猛烈，它们的獠牙可以直接穿透武者的斗气。人类给它们取的名字叫鬼蝠，最醒目的标注是：剧毒！没有大范围攻击技能的战士遇到它们，将会是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 林枫现在就处于这个噩梦里。他身体忽冷忽热，大量失血后的虚弱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然而背部奇痒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他无力的伸出手想去挠伤口，K眼疾手快一把抓紧他。 他的后颈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那种感觉让他疯狂。 “不要想死想活的！”K吼道，“这点痛苦都忍受不了，你干脆就别生下来！” 迪斯的手掌不停结出印记拍打在林枫背上，伤口处火辣辣，倒使得痛痒的感觉稍减了一些。 “鬼蝠的血液已经融进他的脉络里，又中了拉蒂莫洒下的毒气，只怕……”成原眉头紧皱，来回踱步。 K小声嚷道：“我就不明白，这家伙的斗气究竟是什么属性的，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再怎么说也能挡一下吧！” “可能是属性相克。没想到只存在于魔界入口附近的鬼蝠会出现在这里……以孤的速度，现在快到了吧！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把他的伤处先冻结起来，请梅林多校长来救他……” “毒性扩散到了血脉各处，只怕他挺不到那时候了……” 繁复的掌印击打在林枫背上，最后轻柔收势，林枫身体一晃，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然而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起来，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怎么样？”成原和K同时问道。 迪斯摇头道：“不知为什么，他身体在抵触我的印法，无法阻止毒素扩散……” 外面洞口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呼喝声和兵刃交击大片响起。惨叫一声接着一声，连续十多声后，外面忽然变得安静了。卉沙会的武士不再喝骂，即使三人将劲气灌于双耳，也只听见一片混浊的呼吸。 “孤来了！” “那我们……”迪斯低头看了看地上半昏半睡的林枫，迟疑地看向成原。成原抬起手，双掌间雾气缭绕，一个冰寒的水球渐渐成形，散发出刺骨的冷意。他蹲下身子，双手慢慢朝林枫按了下去。 临近林枫身体时，却有一股强大的斥力朝水球涌去，冰雾被无声无形的狂风吹散，双掌间的水球被拉成椭圆形，无论成原如何使力，都无法在下半分。 成原额头上渗出大颗汗珠，又被冰寒的气体冻成冰屑贴在额上。他后力不继，手掌一颤将水球洒落，坠在林枫身上被强大的斥力碾成粉屑洒在周身地上。 成原面色发白，道：“没办法了，他对魔法具有很大抗性。” “你们……先走……我休息一下……就会赶到……”半昏迷状的林枫忽然断断续续说道。三人惊讶地望去，却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只有嘴唇在蠕动。 迪斯惊讶地道：“他还能说话……说不定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K来回踱着步子，焦躁地道：“还是快点和孤会合吧！呆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我们必须迅速冲出去找到梅林多！” 林枫虚弱地道：“对……你们快去……” 成原和迪斯对视一眼，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你要撑住！” 三人跳出冰雾区域，成原转身在地上又布下一层尖棱锥，方才冲出密道。 第三十八章 复苏 闭着眼静静躺在冰冷的地上，林枫模糊的神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死神的脚步不要来临。在一片黑暗中默默感受着血液在身体里的流动，能够发觉一种异样的物质从背后伤口渗到了身体各部分，渐渐吞噬他的生命。 微弱的呼吸使得混浊空气中的绿色毒素慢慢进入肺部，流转四肢百骸，加速了死神步伐。林枫倾听自己的心跳声，在一片幽静的密道里似乎能传出很远，却也渐有衰弱的征兆。 越发感觉的死亡的临近，林枫的神志反而越发清醒。他从迷迷蒙蒙的半昏睡状态中醒转，脑袋热烘烘的，大概是毒素加快了血液运转。衰弱的斗气被毒素沾染，在体内的流动几乎停止。 林枫吃力地将手掌翻了翻，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一股寒意传到身体上。好像所有的感觉都被这酷寒惊醒了，瘫软麻木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哆嗦，一阵阵钻心剧痛从背后传来，让他直吸凉气。 这时候的痛苦却让他心中欢喜，总算找到了活着的感觉。他竖耳聆听，密道外悄然无声，只有阵阵微弱的风从幽暗深处吹来，撩动寒气散到他躺着的地方，冰寒的冻气将他包裹起来，铭心刻骨地冷啊！ 这里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风的声音，所有的感觉就是痛和冷。然而林枫却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几乎要流出泪来。活着的味道真好！ 冷到极处就是痛，阵阵痛苦冲击着他的脑袋。林枫龇牙咧嘴，强撑着想坐起来。他刚刚支起身体，手臂就直颤抖，忽然一发软，脑袋又重重砸到地面上，摔得头晕目眩。 林枫只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积蓄力气。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心脏的跳动也有了力气。闭眼内视，缓缓行转的斗气已经失去了晶亮的色泽，转成一种更趋于绿的幽深色彩，仿佛已经失去了活力。林枫用心念控制它加速运转，效果甚微。 他的心在颤抖，难道好不容易拥有的斗气，就这样没了吗？即使苟活下来，却永远屈曲于弱者的名谓下，又有什么意思！ 他心潮澎湃，脑中浮现出各种联想。如果没有了斗气，无法施展武技，在怒焰里恐怕就成了最卑下的存在吧！那一夜梅林多轻蔑、憎恶的眼神又在他眼前浮现。 极度的痛苦让他忘乎所以，他骤然捏紧拳头，猛地坐起来，面目狰狞，眼中射出寒冷暴虐的光芒。 “我是怎么了？”他蓦然惊醒，松开拳头，深深为刚才暴虐血腥的想法感到恐惧。 林枫捂住胸膛，心脏咚咚跳动，那种勃勃冲力好像要破腔而出。他明显感到体内失去的力量正在复苏，犹如严冬之后深藏于土中的种子在春日生长发芽。莫大的惊喜让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子，昂首而立，迎着被风吹拂过来的冰冷雾气。他试着向前走了一步，摇摇晃晃，却终究没有倒下。 寒冷的空气令他脖子上都覆上一层薄薄冰屑，他恍若不觉，支持着身体艰难移动到冰镜前。伸手抚摸晶亮光滑的冰面，他感觉到一股更深更痛的冷意从手指传到心里。 “既然让我活下来，为什么夺走了我的力量！”林枫握紧拳头，不断问道。这幽静的密道，只有他的声音在洞壁间回荡，如若鬼哭。 冰壁不能给他任何答案。林枫大吼一声，用力朝它拍下，重重按在上面，却只有自己被震得身形不稳。他头晕目眩，无力地一屁股坐下，嘴唇嗫嚅，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冰镜中自己的影像，怔怔地出神。 “呲喇。”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从他头上响起，一粒细小的冰屑自眼前坠下。 林枫的眼中忽然有了神采。他赫然起立，伸手拨弄，只见偌大的冰壁“咔咔”现出无数裂纹，细小的冰粒簌簌落下。 他伸出食指竖在眼前，心念转动之下，一颗蓝色的小火苗兀然在指尖燃起。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火苗越发活泼地跳跃着，颜色逐渐从晦暗的灰绿转变成鲜动的湛蓝。 四周的冰镜反射出青蓝的光芒，虽然稍显暗淡，在林枫眼中却不亚于真神降下的光辉。 他闭目内视，惊喜地发现体内斗气勃勃运转起来，曾经失去的磅礴力量又回到身体里。随着他心脏每一次跳动，身体里的力量便更强大一分，很快积蓄起原来四五成的战斗力。 虽然还想等功力全部恢复，可成原他们还在和卉沙会的人激战，林枫没有时间了。他希望为这些朋友尽一份绵薄之力。 林枫飞跃而起，越过冰锥耸立的地面，脚尖在石壁上轻点，迅速冲到前方头顶那一片亮光之中。 温暖的阳光倾洒在他身上，他舒服得眯起双眼。那寒冷阴暗的秘道、剧毒恐怖的怪兽，都仿如一场梦幻。唯有现在这贴着身体的温暖，让他感觉到真实。 落在宽阔明亮的大道中央，林枫放眼望去，明媚的金色铺了一地，所有地表的一切都沐浴在其中。这是父神赋予人类的最大幸福！ 他收拾情怀，这才注意到地面上堆满了尸体，约有二十来具，鲜血浸透了土壤。他们都保留了临死那一刹那惊恐的表情，眼睛瞪得极大。林枫仔细看去，发觉他们眼中凝固的最后一幕都是同样的景象，一柄化成漆黑闪电的妖刀！ 他们都死在孤手里。 林枫一脚踢开一具身体，从血泊中捡起一个筒状物品。长半尺，高一寸，下端有个扳机样的开关。这就是让人闻之色变的筒弩，里面的箭支已经射光了。 他再四下扫视一遍，却再没找到这样的东西。总共二十四具尸体，却 只有一个筒弩留下，其余的到哪去了？ 最重要的是，成原等人去哪儿了？已经打完了吗？ 这清冷无人的街道，血腥味弥漫开来，让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林枫仍有些不适应。这么久仍没有行人发觉这里的异常，应该是这一块早就被一些势力封锁了。 正当林枫皱眉俯首，想从地面上的脚印找出一些线索时，忽然听到一声浅浅的脚步声。只有一声，再无响动，这是人家正人君子特意提醒他的到来。 林枫抬头望去，看见一男一女并肩行来。男的一袭白衫，纹饰繁杂华贵，顾盼之间自有一番从容不迫的优雅贵气。女的银发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泽，容颜清丽似女神下凡，唇角挂着的浅笑让人如痴如醉。这两人走在一起真是无比般配的一对神仙眷侣，任谁见了都得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林枫见了他们却脸色大变，瞪着那男人的眼睛，很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谁？” 男人风度翩翩地抱拳行礼，笑道：“在下千羽清，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我叫林枫。”林枫摆摆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为什么和夜冰小姐走在一起？” 千羽清和夜冰转头对视，面露苦笑，仿佛在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么问我？” 夜冰轻晃手指，替他回答道：“恰好顺路而已。先别问那么多，你看见我哥哥了吗？我在寝室没找到他，很可能出了点麻烦……” 她扫了一眼满地尸体，皱眉道：“难道他也被卷进去了？” 千羽清蹲下来，细细观察尸体旁边纷杂的脚印，支起额头，露出沉思的神色。不久，他换了个位置，继续勘探。神思间更显得他目光炯炯，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如果上了舞台，男主角非他莫属。 林枫的脸色此时已经好看许多，走到夜冰身边安慰道：“没关系，所有的筒弩手已经被杀了，其余的小兵对他们构不成威胁……”听到“筒弩”的时候，夜冰的眼神有一些闪烁。 “他们向东去了！”千羽清站起身来，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地面，“我们赶紧追上去！”说着率先向前走去，边走边仔细对照地面的痕迹。 林枫心中大骂，你不是有事才和夜冰“恰好”顺路吗，怎么还不去办事？还不是为了向美女献殷勤！ 夜冰走在他身边，微微侧头看着他的表情，幽幽叹道：“妒恨是罪恶的根源。雄性，都是免不了争胜好强……” 三人走到十字路口，道路两边仍然一片冷清，不知道往日喧嚣的车马都去哪了。千羽清的身形顿住了。他观察地面两边的痕迹，面上有些迟疑。 “怎么了，千羽大公子？”林枫走过去，也朝着地面的印迹张望。地上的脚印、车辙碾过的痕迹、马蹄踏下的泥土纷杂冗乱，他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千羽清神情关注，蹲下身去用手指沾了一些泥土，口中道：“痕迹很乱，我需要一点时间。” 第三十九章 来自深渊的恶魔 千羽清细细察看了一番，起身道：“有一个人去了左边，他脚步很轻，是个可怕的高手；但更多的在右边，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里。”他忽然露出歉疚的笑意，道：“很抱歉，夜冰小姐，可能我无法陪你前往了……” 他向露出鄙夷表情的林枫抱拳道：“林兄，希望你保护夜冰小姐周全，千万不要让人伤害到她。” “这不用你说！”林枫不耐烦地挥手，“你快走吧！” 千羽清只是笑笑，又朝夜冰拱了拱手，便大步走过十字路口。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突兀地从房屋阴影里走出来，恭敬地对千羽清行礼。林枫心里一惊，之前他竟完全感觉不到还有人藏在那里。想来这千羽清的来头不小啊！ 他竖着耳朵仔细去听，主仆二人的对话顺着风隐约传到他耳里： “樵潮，章公子答应了吗？” “他答应了。公子是不是现在就见他？”辛樵潮说着眼睛向这边瞟来，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枫脸色尴尬，收起功力不再偷听这二人谈话。他偏头对夜冰道：“夜冰小姐，咱们出发吧？” 夜冰的视线越过他，却落在千羽清主仆二人身上，饶有兴味地道：“他要见的章公子，恐怕是一位美丽少女的兄长吧。” 林枫听得悚然，这家伙就这么认清了某花心色狼的真面目？这眼力实在让林枫汗颜，庆幸自家平日还算老实，要不怎能逃过她的法眼。 千羽清二人说了几句，就匆匆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林枫和夜冰顺着千羽清的指点，来到右边楼阁林立的酒林大道。 街上仍看不到一个行人。 今日此时，雕梁画柱的楼台上却没有歌女起舞歌唱，也听不见男人们火热淫亵的话语。首-发举杯碰盏，喧嚣划拳的声音只归于一片寂静。繁华酒林之街难得冷清，所有的酒吧都紧闭大门，处处透出一股诡异气氛。 二人走过一半路程，竟没见到一个活人。再向前走出不远，他们看到了唯一一家没有关门的酒吧。之所以没关门，因为雕有精美花纹的大门破成几块散落在地上，门口火蜥蜴石雕被人轰碎了半边身子。 走进去一看，柜台翻倒，桌子椅子散成了木头架，碟碗杯盘摔得满地都是，明显是激斗过后的场景。 然而整个酒吧却找不到一个人，连尸体、血迹都没有，阴气森森。林枫看得毛骨悚然，这样的地方太邪门了。 夜冰面色凝重，上下打量房间里器物的破坏程度，若有所思。她忽然抬头，望着门外，轻声问道：“你看见了吗？” “什么！”林枫被她这句话吓得不轻，不会真的是厉鬼索命吧。他凝目细望，极尽目力才看清，外面的整个大街竟被一层极淡的红雾笼罩着。那种氤氲缭绕的雾气，却有着暗红晦涩的颜色，仿佛是死人身体里已经凝固了的血色。 林枫心中畏惧，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找个地窖躲起来。 夜冰望着他，清冷的目光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花样的唇瓣吐出的却是充满寒意的话语：“那是深渊世界的恶魔血雾，人的气味是无法瞒过他们的……” 她说着起身向外走去。看着那曼妙的身姿就要被翻腾的血雾吞噬，林枫心中一紧，大步追上去，伸出手臂拦住她，道：“你是法师，我是武者，我应该走在你的前面。” 夜冰轻轻一笑，嫣然道：“既然身为武者，就不要被心中的恐惧吓倒。” 林枫郑重地点点头，迈步走出门外，投入缥缈的红雾之中。 越往前走，雾气越浓。走出一大段距离之后，浓雾已经遮蔽了眼前景物，如一条条血龙在翻腾扑滚，滚滚闷雷之声从中传来，震人心魄。林枫运极目力，也只能看到五米之内的景象。 “等等！”夜冰叫住他。林枫回过身去，却见一只葱白润玉的纤纤手指沾着一点莹光向他额头点来。他闭上眼睛，指尖触到眉心那一瞬间冰凉滑腻的感觉余味无穷。他睁眼再看时，发觉眼前境界赫然开阔，浓雾似乎稀疏了很多，他已经能看到二十米开外了。 耳边不再响起云间闷雷翻滚之声，却听到不远方某处兵刃碰撞的声响，以及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那边！”林枫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一座装潢华美的酒楼前。招牌上依稀写有“杏缘酒楼”的字样，从外面看门的破损程度也不严重。门口两座喷火飞龙的雕塑依然保存完好。只是从二楼响起的一声声惨叫让人知道了这间酒吧的真实境况。 一声歇斯底里的凄厉叫骂传出来：“该死的，愿蒙德萨尔咒诅你！快把我放下来，不然我就把你驱逐回魔界深渊！” “啊哈，蒙德萨尔的诅咒，多么美妙的祝福啊！”另一个得意的声音响起来，“我就喜欢像你这样愚蠢的人类，制订出漏洞百出的契约，才让我有机会来到这美丽的人界啊！只要你的身体和灵魂不分开，我就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了。所以最保险的方法是把你变成僵尸，噢呵呵，变成冰棍也行啊……” 林枫握紧流雨剑，踢开大门冲了进去。踏着楼梯走上二楼，他便看到一个猴子模样的怪物背对着他，像折树枝一样轻松地扯断了地上一个痛苦扭动的男人的小腿：“噢呵呵，不给你一点奖赏，你就不继续唱吗，我最喜欢的美妙的呻吟声，赶紧唱起来！” 男人痛得当场晕厥，动都不动了。猴子将爪子按在他的胸脯上，高声笑道：“噢呵呵呵呵，你竟敢偷懒！”锋利的爪子一按一拉，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他扯了出来，一口吞了下去。 林枫、夜冰都看得脸色发白。地板上还躺着十来个手断脚残的人，都是卉沙会白纹组打扮。他们有气无力地呻吟着，猴子竖着耳朵听得极为享受。一个身披黑袍的老人被两截断木钉在墙角，每一次抽搐都有大量黑色血液涌出，在身下积了好大一滩。让人感到恐怖的是，他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还在高声叫骂：“放我下来，你这只低等佛都，你不过是只金毛猴子……” 金毛猴子越听越起劲，高兴地上蹿下跳，哇哇叫道：“好听，好听！” 夜冰附在林枫耳边轻声道：“它是深渊世界第七阶的佛都恶魔，战力不比人类的神魔斗士逊色。” 林枫握剑的手心尽是汗水，紧张地注视着佛都的动作，不敢有任何举动。他没有注意到，一个满身血污的剑士呻吟着慢慢向他挪过来。他是最靠近楼梯口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然而有意无意地距林枫二人越来越近。 “嘎嘎嘎嘎，金毛猴子，你就算能长久留下来又能怎么样，我早就在这里布下了契约结界，你的吃喝拉撒就只有这点地方，说不定哪天连睡觉的地方都是你自己的大便啊！嘎嘎嘎嘎……”黑袍老人忽然喋喋怪笑起来，好像找到了佛都的软肋。 佛都停止上蹿下跳，闪电般冲到老人面前，捏住他的脖子问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黑袍老人喋喋笑道：“你先放我下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商量……” “哼！”佛都的爪子轻轻一扭，黑袍老人的头颅爆成一团血雾，溅得它满脸都是浆血混合雾。它舔了舔嘴边血肉，怪笑道：“别以为恶魔和人类一样蠢！” 一阵白烟忽然从他身上冒起，佛都的身形像水中倒影似的扭曲起来，渐渐趋于模糊。佛都毫不惊慌，抓起黑袍老人无头的身子就开始念起晦涩的咒语。 “好机会！”林枫和夜冰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林枫手中流雨剑也发出清吟声，蓝光暴涨。然而一个身影忽然抱住他的大腿，哭喊道：“枫哥，救救我啊！” 夜冰已经从林枫身边越过，骨制长杖顶端青光闪动，雷霆般击向佛都脑袋。机会稍纵即逝。林枫顾不上抱他大腿的人有些耳熟的嗓音，一脚将他踹开，飞身向佛都冲去，流雨剑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乍闻脑后风声，佛都口中没停，拽起黑袍老人的身体高高跃起。夜冰身形止住，权杖顶端迸出青色电光向上冲去。佛都身形被电光穿过，像水面倒影被打破，晃动几下之后又凝在一起。佛都一脚踏在墙上，口中咒语已经完成，尖锐的爪子重新泛起寒光，飞扑下来。 底下夜冰连连后退，此时才赶到的流雨剑与佛都的脚爪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响。林枫身形暴退，和夜冰比肩而立，望着佛都歉疚地道：“可惜了！” 夜冰神色淡然，道：“他已经重伤了，我们还有机会！” 佛都以虚体承受了夜冰的雷电打击，所受伤害比实体要重得多。如果林枫来得及时，说不定就已经将它赶回魔界了。事已至此，却也没时间再懊恼了，重伤的佛都仍然拥有可怕的实力。 第四十章 佛都 “我本想让你们尝够了恐惧的滋味再来玩玩，没想到你们自己找死！”佛都将手上黑袍老人的尸体往墙角一抛，绿色的舌头舔舐着嘴边红白相间的碎浆，幽幽碧绿的眼珠紧盯着二人。 林枫这才看清佛都的真正模样。它的头部很像猩猩，四肢矫健，爪牙锋利，大部分毛发是棕色的，胸脯有一块像被血迹浸染的斑点。佛都猛然张开大嘴咆哮一声，林枫眼中便失去了它的身影。 他眼睛一花，面前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当！”夜冰手持骨制权杖拦住了佛都的利爪，它离林枫的心脏只有几寸之隔。来不及思考，流雨剑光倾泻而出，洒向佛都头颅。 佛都嘎嘎大笑，一爪扇在剑尖上，飞洒的剑影顿时消散。它的力量奇大，速度极快。流雨剑被扇得偏到一边，林枫只感到一股大力拉扯着他，身体也向一旁倾斜。佛都的利爪直接抓向他的胸膛。骨制权杖再度出现，挡主了那只闪着寒光的爪子。 也许是神器“断章”的领域作用，只有夜冰的速度能勉强跟上佛都。每当林枫有危险，骨杖总能在紧要关头救他一命。佛都实在太强，如果只有林枫一人，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佛都进退如电，速度全力发挥起来，身形快得成了一道蒙蒙影子。它几乎像瞬移一样出现在林枫周身各个角度，好几次差点就要了林枫小命。林枫的双眼只能看见它的残影，无法捕捉它的踪迹。 一道鸿影刺破上空，如脱弦的利箭射来，那等可怕的威势慑得林枫屏住呼吸，往旁边闪去。“轰隆！”佛都的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木屑迸射，烟尘扬起，整个楼层都震动起来。 林枫脚下的地面猛然坍塌陷下，他站立不稳，随着断裂的木头块片往下坠去。一道影子从烟尘中穿出，极速向他掠来。心神剧震之下，他骤然爆发出全身斗气，身体刹那间仿佛失去了重量，在蓝色光焰包裹下如虚影往旁边横掠过去。 “咔！”林枫一脚踏在墙壁上，返身挥出灿烂剑华，迎向那个紧逼过来的影子。佛都的爪子挥舞如电，碧绿的眼珠子里射出嗜血的杀意。它轻易突破重重剑浪，死亡的气息冲击得林枫不能呼吸。 腰斩过去的一剑被佛都抓在爪里，佛都狞笑着，另一只爪子轻轻按在林枫胸膛，那跳动的心脏就要被它握在爪中，捏爆出一团血雾来。 一股散发着天神般威势的力量从佛都后方袭来，佛都心头狂跳，那种气息让他也感觉到危险。按在林枫心房上的爪子骤然收势，它闪电般转身张开利爪飞扑过去。一张巨大的电网笼罩过来，电网中心的骨杖顶端闪耀着妖异的红光，在青蓝闪电中特别显眼。 林枫贴着墙壁滑下，重重跌在地面上，大股殷红的血液从口鼻中涌出，腥甜的味道刺激得他死命睁开眼睛，透过眼帘上一层血幕，看到佛都的身影在幕天席地的汹涌蓝色中扑腾挣扎。 他强行提气，身体里传来阵阵钻心的绞痛，佛都那股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肆虐，冲击得经脉伤痕累累。他深吸一口气，身体一阵抽搐，殷红的血幕就要将眼球覆盖。 这是最后的机会！林枫强忍痛苦，收集起最后一丝斗气，望着半空中被束缚在电光中的金毛猴子的身影，纵身跃起。流雨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轨迹，留下一道蓝色的圆弧残痕，重重斩在佛都背心，发出金铁交鸣的震响。 佛都的身体居然像钢铁般坚硬，流雨剑刺入半分就卡在那里，再难寸进。碧绿的魔鬼血液从剑身缓缓渗出，腥臭难闻。林枫身体悬空，全凭紧握手中剑才不坠下。 佛都疯狂嘶吼着，尖锐凄厉的嚎叫好像要刺穿人的耳膜。夜冰的脚勾住二楼一块塌进去的木板，身子倾斜伸成一条曼妙的曲线，紧紧抓住手中断章骨杖，贝齿咬住下唇，渗出丝丝鲜血。 林枫赤红着双眼，不经意间透过湛蓝电光，看见被劲气荡起飞扬在空中的银色发丝掠过夜冰柔美润玉的脸庞，在迸射的鲜血中异常地凄艳娇美。 那一刻，少年的心弦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拨起，又重重地弹下，在飞溅的血花中震荡出心碎的曲章。 我怎么如此没用？ 梅林多阴沉的肥脸在模糊的血光中浮现，不屑的嘴角勾勒出嘲弄的笑容。 你就是一只卑微的爬虫…… 就让我的生命，绽放出最后的光华吧！ 眼际终于被血色盈满，林枫大吼一声，最后护住心脉的力量全部抽空，涌进右手剑上。他已经看不见厮杀的结果，只听见斗气喷薄而引起的爆炸声。冰冷腥臭的恶魔血液大蓬溅在他脸上，卡着的流雨剑脱离了佛都的身体，带着林枫往地面坠去。 那千万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可曾有一颗在你心里留下痕迹？ 林枫感觉落在了一个柔软的怀中，灵魂轻盈得像要飞出身体，最后的意识便逐渐淡去…… “林枫，醒醒……”轻轻的呼唤声将林枫从虚空的意识海里召回。林枫的意识渐渐凝聚，定了定神，就感觉到一个温润光滑的手掌在摩擦着自己。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幕前血红色慢慢淡去。一个美丽的令人窒息的俏脸就在伸手可及的位置。 他忽然间涌起强烈的感觉，要将此刻的幸福抓在手中！ 他直起身子，伸出双臂，在夜冰惊愕的眼神中将她搂住，体会着娇躯温暖的感觉。 夜冰措手不及，数秒后才回过神来，几下便挣脱了他的怀抱，恢复清冷的表情，淡淡地道：“既然已经醒了，就别再占我便宜。” 她别过身去：“你伤得很重，先休息一下吧！” 林枫察看了一下身体状况，果然糟糕得可以。经脉的裂痕不计其数，斗气也只剩下涓涓细流，每次经过伤口处都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赶紧停下斗气的运行，起身笑道：“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们先去找你哥吧，最多……你保护我就是了！” 夜冰忽然转过头来，冲他甜甜一笑，道：“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林枫却僵在了原地，胸中像有一只小鹿在撞。 刚才的笑容，是为我绽放吗？ “等等我啊！”林枫兴奋地向前面美丽的倩影追去，已经腐朽的身体，开始散发出生命的活力。 第四十一章 追随者 杏缘酒楼里一片混乱，二楼的大厅已经坍了一半，其余的地方也都倾斜下陷，露出峥嵘的木头尖刺。楼下桌椅和碎木混在一起，大片灰尘在门缝射进来的阳光下飞扬。 此番激战之后，原本微弱呻吟的人们也没有了声息，林枫也不认为他们能有幸从佛都大范围的攻击下活下来。不过，当他走出酒吧大门，看到血色浓雾在阳光下变淡散去时，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 “枫哥，你的救命大恩没齿难忘，请允许小人追随您左右，做您最忠心的仆从！” 林枫顿住脚步，刚转过身来，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就扑到他面前，使劲抱住他的腿不肯松手。林枫现在这身板让他一扑差点给摔倒了，还好夜冰及时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你抬起头让我看看。”林枫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不过他和卉沙会白纹组的人应该素无瓜葛才对，这家伙怎么口口声声称他“枫哥”，貌似挺熟的样子。 那人慢慢把头抬起来，小心翼翼注意着林枫的脸色，勉强笑道：“枫哥，我是段涯呀，您不记得我了？” 虽然那人满脸的血迹，不过林枫还是认出了那个曾经给成原闯祸的青年来。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道：“当然记得，你是紫魔帮的风云人物嘛！但是，你出现在卉沙会的人里头，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段涯把头埋了下去，抱紧林枫的小腿呜呜地哭着，却不说一句话。林枫看得心头火起，想一脚把他踹开，无奈力气不足，被抱得死死的。他只得呵斥道：“你快老实交待，什么时候背叛紫魔帮的？” 段涯呜咽道：“我……我没有啊……” “还敢骗我？”林枫怒不可遏。一只雪白的柔荑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淡然地声音浇熄了他的业火：“他没有背叛谁，他本来就是卉沙会埋伏在紫魔帮的暗棋。如今卉沙会招惹了强大的对手，即使存活下来也恐怕只剩一盘散沙，他要另投明主也在情理当中。” “真是如此？” 段涯不敢抬头，伏在下面哀求道：“嫂子真是慧眼如炬。枫哥，求你一定要收下我，我才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哪！……虽然我一直潜伏在紫魔帮里，可卉沙会和紫魔帮一直没有大冲突，我也从未做过对不起成原帮主的事啊！” 林枫沉吟良久，才徐徐说道：“你起来吧！” 段涯惊喜地昂起头来，露出一张血痕泪水交杂的大花脸来，道：“您肯收留我了？” 林枫摇摇头，道：“我一向胸无大志，只图武技有所进步，也不想建立什么宏图霸业，你不用追随于我；我和成原是兄弟，知道紫魔帮是他的心血，又怎么能收留你。至于救你性命，也不过是为保全自身，你也不必谢我，还是自行离去吧！” 林枫说得坚决，段涯呆呆地望着他，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他是绝对不会改口的。首-发段涯忽然松开双手，膝行退后两步，对着林枫恭恭敬敬叩了两个响头，嘶声道：“枫哥的救命之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以后枫哥若还能想起我这个小喽啰，任凭差遣！” 说罢，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林枫也转过身去，夜冰盈盈的目光瞧着他的眼神，微笑道：“你以后说不定会改变主意，留一些追随者会很有帮助的。” 林枫抿了抿嘴唇，道：“活在一个人的光芒之下，永远只追随他的足迹，仰望他的背影，岂不失去了自我，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夜冰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可是，为了一个值得你托付荣誉与梦想的人去活，不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她眸光中透出异样的光彩，望着林枫，嫣然笑道：“如果是我，你愿意把梦想托付给我吗？” 林枫迟疑了一下，嗫嚅道：“这……这种生活，我还从未想好……”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夜冰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道，“连佛都这种恶魔都出现了，哥哥可能有危险，我们赶紧去找他吧！”其实，林枫能看出来，她是非常失望的。 在相隔了几条街的地方，深渊恶魔的出现并没有打扰到这里日常的生活，莱恩大道依然人声鼎沸。只是维持治安的警卫队被一道密令调走，让人们在猜疑中多了不少话题。 “听说了没有，那采花大盗苗英飞又糟蹋了十来个良家妇女啊！” “哎呀，他可真能干，这回又是哪家的姑娘走了大运？” “不是不是，我刚刚得到消息，是一位大人物要光临平都啦，抽派人手就是为了迎接他……” 路边小贩们在招徕客人的空隙大声谈笑，路上行人也参与其中，呈现一派热闹的景象。 一匹火红的高大骏马冲入这段街道，马上的华服骑士手持鞭子高声喊道：“让开！让开！你们这些贱民！”惊得人群赶紧闪开，给这嚣张的一人一骑让出一条道来。 人们惊魂未定，又有两名白马骑士从后方赶来，嘴里喝骂着：“滚开！该死的！”循着火红的背影追了上去。 一名买水果的客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东西！” 给他装晶梨的小贩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您还别说，我在平都这么多年，也曾听说过不少王公贵族，这么嚣张的还只有一个……” 骏马在热闹的道路奔驰，难免有人来不及避让。一位小女孩呆呆地望着急冲过来的高头大马，脸上充满了恐惧，身子被吓得一动不动。女孩的母亲就在边上挑选东西，见此情景吓得目眦欲裂，高声尖叫：“琳琳——” “真是晦气！”华服骑士大骂出声，双腿一夹马腹，神骏的奔马飞跃而起，跳过一大段距离才重重落回地面，砸起一蓬烟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孩母亲哭喊着跑过去，使劲将玲玲搂在怀里，小女孩哇地一下大哭起来。然而后面两名白马骑士紧跟而来，他们看见街中间抱头痛苦地母女，却来不及减速了。 他们没有华服骑士的骑术，几百斤的人马带着巨大冲力撞过去，母女两个被撞飞起来，翻滚着闯翻了路边水果摊，鲜血洒了一地。两人依然紧紧抱着，却染满了鲜血，再不闻声息。 撞了人的那名骑士头也不回，同样吐出一句：“晦气！” 不远的前方，一名佣兵远远走来，正好看见这样的情景，顿时义愤填膺，抽出长剑大喝着从旁边冲了上去。白马骑士朝他一瞥，手中马鞭一抽，如长蛇般将他缠住，拖倒在地一路疾驰。 佣兵被马拖着飞奔，一路惨叫着。白马骑士哈哈大笑，另一名骑士朝他谄媚地道：“虎哥，还是你会找乐子！” 另一名佣兵在路边见此情景，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发白。然而他犹豫半晌，终究没敢上前拦下他们，只能任由那二人猖狂的笑声在大街上回响。 路上行人围住那对倒在血泊中的母女，纷纷叹息：“惨哪！” 散落在她们身边的雪白霓霎果被鲜血浸染之后，和殷红欲滴的柏文枝混杂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第四十二章 格布达 “拉蒂莫也是一代炼金大师，却死在了自己召唤的恶魔手里。这样的人才，实在可惜了。” “那个黑袍怪人就是拉蒂莫？可是这种不择手段，连小孩都残害的败类，哪有资格称大师！他死在恶魔手中，就是他应得的归宿！” “倘若莱斯帝国能够包容这样的人物，为他提供最大的方便，寻找代替的材料，并动用法典专家共同制定恶魔契约，就不会导致惨剧的发生了。你们各自冲突，不就是为了把握自己的未来吗？当自己认知的价值被否决，人就会产生恐惧，从而产生矛盾。世间所谓的争斗，无不从此而来……” “你的理念太高深，我不懂。我只知道善恶有报，尽自己的力量，做善良的人，只求在深夜拷问良心时能无所愧惧，睡个安稳觉。” “为大善者，为国为民，却可能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所谓的英雄，其实是最痛苦的。林枫，当你有一天感觉到迷茫，不愿面对自己的未来，也许可以试试把梦想交到我手里……” “我会考虑的。” 林枫和夜冰顺着街道走下去，循着最新的脚印寻找师天伊等人的位置，成原他们也很可能在一起。 笔直走到另一个路口，痕迹便有些乱了。夜冰负手而立，她的眸子忽然如夜空星辰般明亮，她远远眺望，似乎能看到数里之外。林枫在一旁观望，竟觉得有些刺目。 不久，她的眼神恢复柔和，道：“往前走。 两人继续前行，走过不远，就看见四位魁梧的战士各扛一把厚背大刀拦在前方。为首那人留着盘腮胡须，头顶短发似钢针直立，身上穿着短袖黑皮甲，被虬结的肌肉撑得鼓鼓的。他站在那里，浑身充盈爆炸般的力量，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人轰成粉碎。林枫认得那人，他名叫格布达，是龙天的手下，曾经想要在竹林强暴龙紫烟，被雯纱阻止了。 格布达人品不怎么样，卖相却威武不凡，声音如洪钟般响亮：“‘风华’办事，闲人止步！” “是你！”格布达认出了那天晚上装死的小子，恶狠狠地道，“今天没空找你麻烦，滚开！”没等林枫回话，他就一刀劈出，带起狂暴的大风，像闷雷般压过来。林枫赶紧闪开，心头火起，流雨剑已握在手中。 “龙天的部下怎会在此？哥哥他……”夜冰面现担忧之色，抬起右臂，骨杖上青色电芒噼啪作响。 格布达见此情形，面色凝重，口中污言秽语却吐了出来：“哟，是朵带刺的玫瑰，哥哥今儿晚上有福了！嘿嘿嘿……” 其余的三个武士也围了上来，淫笑阵阵：“那还用等到晚上，弟兄们就地把她办了吧？” 激怒法师使其不能心平气和地释放法术，格布达这个策略无疑是正确的。可是他的对象，淡雅高贵的夜冰公主只是轻轻一笑，上前道：“乐意奉陪。” “嘎嘎！小美女，看是你推倒我们还是我们推倒你！”四武士怪笑着冲了上来猛烈的劲风罩向显得面前娇弱的少女。夜冰挥动骨杖，在劲风中躲闪挪移，抽空反击。之前激斗佛都之时她已经耗了许多力量，现在面对四人便渐渐落了下风。 林枫一愣神间，夜冰和格布达已经过了数招，被逼得向后退去。 怎能让她受委屈？林枫一咬牙，不顾身体阵痛，仗剑冲入战团，在刀锋空隙中找机会偷袭，倒也慢慢搬回局势。 只是这四人同为怒焰的学生，武技着实不俗，一时半会儿难以取胜。夜冰的脸庞渐渐露出焦灼之色。 罢了，就为大舅子做回好事吧！ 林枫心念至此，便喊道：“夜冰，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格布达等人听了此话，却也故意放松了对夜冰的压制，给她留出空隙来。他们见实在无望取胜，只好让龙天老大教训她了。至于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留下来给哥几个消火吧！ “你小心……”夜冰也不多做停留，瞅准机会便纵身掠出，消失在格布达身影之后。 林枫苦涩一笑。我还是个伤号呢，你就真走了？看来在夜冰的心里，自己还远远比不上大舅子啊…… 可怜的林枫就成了格布达等人的发作对象，被四人围在中间穷追猛打，狼狈不堪。格布达的每一刀都带着猛烈的劲风，林枫从不敢硬接。好在四人速度都比不了他，他总能在最惊险的关头化险为夷。 这近月时间泡在水底的孤寂生活，也不是白过的！ 格布达刀刀含怒，用力必尽，猛则猛矣，却只是干耗气力，反而使他的同伴担心被误伤而畏首畏尾，不敢围得太紧。格布达心中自知此事，可他就是发泄怒气来着，也不一定非得砍死林枫。他还不知道林枫和成原其实是一伙的。 五人打得酣畅淋漓，林枫倚着身法快剑法奇特，虽然一直处于下风，也还能支持。他没学过剑法，对方只觉得他招数混乱、不成章法，却有一番诡妙之意。 双方无法分出胜负来，呈胶着之势。远方忽然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笛声中充满了愤怒的情绪，丝丝如细雨，无孔不入，渗透所有人心扉。林枫、格布达五人心头均涌起一阵哀伤之感，招式都不着力道，战斗变得像小孩子玩耍一般。 诸人皆为之一惊，这吹笛之人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能通过笛音强行扭曲人的心境，伤人于无形之中。可怕的音律师！那是精通精神攻击，强悍程度丝毫不逊于幻术师的存在。 趁格布达四人心思放到吹笛人身上的短暂瞬间，林枫瞅准他们攻击下的空缺，身化白虹冲了过去。“混账！”格布达和林枫擦肩而过，顿时回过神来，狂怒之下猛然旋过身去，带起滔天气浪，像一辆人型战车朝林枫后背碾去。 觉察身后凶猛的气势压迫，林枫不敢回头，闪着蓝光的剑尖反向朝后刺出——他的剑初次与格布达的大刀接触了！就在刀剑相撞的一瞬，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大力透过剑尖涌入林枫身体。林枫顾不上体内肆虐的混乱斗气，像片枯叶借着冲力扑向前方，脚一沾地即飘身急奔。 他忍住剧痛，憋着一口气如箭飞掠。 跑了大概数百米远，林枫终于气力用尽，狠狠扑倒在地上。他被格布达那一下震的血气翻涌，喉咙发甜，本就微弱的斗气几乎散尽。“哇！”他吐出一口鲜血，以剑撑地，摇摇晃晃勉强站起来，看到的世界都在旋转。 神志有些模糊了，丝丝笛声却直往耳内输灌。林枫心中反而激起一股倔狠之意。朦胧的视线中，两个人影扑过来。林枫大喝一声，撑地的剑霍然飞起，耀眼的蓝光闪过，大片血液喷洒到身上。闻到腥热的气味，林枫心中感到变态的快意。 耳中一阵轰鸣，过后，林枫终于听见了清晰的人声：“快过来！”“寒，去杀了他！”分别是成原和龙天的喊声。来杀他的却不止一人，林枫听见了一阵混杂的脚步声，大约有四五个。 视野渐渐清晰，林枫挥剑挡住劈来的一刀，同时看清了此时状况。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五个武士，凶神恶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五人之后，两个战士各自捂着伤口向一边退开，看向林枫的眼神带着仇恨，更多的是畏惧。然后，一个冰霜环绕的白色身影夹带寒气越过两战士急速赶来。更后方是很多人，大概有二三十，围攻墙边一个角落。视线被他们挡住了，看不到里面成原他们的情况。但悠悠笛声就是从那个角落传来的——迪斯就在里面。 第四十三章 迪斯之死 看清环境后林枫心头安定，后退一步使攻过来的五把兵器分出了先后，就从渐大的空隙里冲出，挥剑！血液片片飞洒，一人惨叫着倒地。首-发林枫剑势一偏，又取另一人咽喉。那人慌乱的支起剑勉强挡住林枫闪电般的一剑，脸上显出惧怕神色。林枫微微侧身，让过攻来的刀剑，长剑就要滑向此人心腹。然而他斗气又开始混乱，身体突然绞痛起来，一个趔趄，手上剑也无力，只划开了这人衣服。 背后冷意袭来，寒终于赶到，空气温度陡降几分，林枫已是无力闪躲他拍过来的一掌。这一掌要是拍实了，林枫恐怕就直接冻成僵尸了吧。 可喜的是，寒是位魔法师。即使他天纵奇才，另辟蹊径，用酷寒的魔力代替斗气，以武士的方式战斗，也终究脱不开魔法范畴。他哪会想到世上会有林枫这样克制魔法的怪胎。 虽然林枫后背衣服都被寒气凝结成了僵硬的冰板，但寒推过来的掌上冻气以极快的速度流失掉了。等到这掌及至身体，原本蕴藉的大量寒气基本上散尽了。剩下那一点点残存的力量，却也打得身受重创、内息混乱的林枫像稻草人一样飞出几步滚到地上。 几柄锋利兵刃迅速朝他倒地不起的身体砍去。却听见“喵”的一声诡异猫叫，一团雪白物事飞扑过来，尖锐爪子击开连续三把武器，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白猫趴在林枫倒地的身体上，背后毛发竖立，尾部上翘，后退微退蓄力，做捕鼠式欲扑。 “这是……哪来的猫妖？”一名持刀武士惊诧地呼出声来。 “一起上！”寒冷哼一声，右臂上举，白气凝成实质，里面剧烈翻腾，传出急促的噼噼啪啪的冰块冻结和开裂声。 白猫凝神屏息，双爪上各自有一颗水球旋转。它后腿往下使劲一蹬，身子腾起，爪尖水球无声无息地隔开劈去的一刀一剑，尔后双爪合拢，两颗澄澈水珠并成一团，巨大的能量迸射出来，迎上寒挥出的右臂。 “轰！”冰水相撞，水花和白晶四处溅射，强烈的冲击波就此产生，白猫与寒同时被这股爆炸般的力量推得身体倒飞。 林枫脸颊贴地，手脚冰凉，耳畔全是海啸般尖锐的鸣响。他眼前昏黑一片，可却模糊地觉察到有两道劲风趁他倒地奔袭背心处。法尔无暇此时再也无暇顾及他，林枫却不愿就死。他身体酸痛无力爬起，但右手还紧紧握着流雨剑，只凭一丝朦胧的感觉，反手一剑朝大概方向刺出。 “叮！”剑尖相抵，发出清脆的鸣响。另一道袭来的剑气却在林枫出手之时就后撤了，原来是差点被他开膛剖腹的那名剑手，在感受到林枫那一剑带来的凌厉气息后就失魂丧胆，现在已成惊弓之鸟，看见林枫出手就慌不迭地后退了。 这几人的战斗只是小打小闹，墙角处成原等人所在才是真正的血战。二十多名战士摆下阵来，将他们堵在这里。七名武士上前围攻，攻出一招后抽身便退，后方的战士立即补上来。龙天打算用车轮战耗死他们。法师在一旁警戒，寻找空缺出手。 龙天站在后方，眼中寒光似乎能刺穿重重人墙，直接钉死里面的人。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正往外慢慢渗血。那是相当危险一道伤口，再深一点就要丢命了。里面有人能在他颈上开一刀，这就是他不敢猛攻而选择消耗战的原因。 一切顺利。虽然他们中隐藏了一个音律师，还有一对银发兄妹前来助阵，但在个个实力均非常强悍的二十一名战士围攻下，只能洗干净脖子待宰了。况且，最危险的那人，叫孤的家伙，已经被他重创了。同样是速度型的神魔斗士级高手，龙天还是略胜一筹。能把自己逼得不能亲自动手的战士，龙天还真是舍不得杀他。 “轰隆！”火焰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烤得后方的龙天脸上发烫。“啊——”伴着K的咆哮，烈火越烧越旺，老远皆能感受到那股熊熊热焰。攻上去的七名战士可不是外围巡逻的那些懦弱家伙能比的，内力或斗气尽数施放，顶着灼烧的痛苦毅然挥刀。 “吱呀——嘎——”笛声韵调突转，再不复之前的宁静忧伤，而变得一场难听。忽而像小孩刺耳的尖叫，震人耳膜；忽而又似破旧的桌椅摇耸时发出的难听吱哇声；其间还有锯子凿木般的嘈杂音……混合在一起，就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众武士听得心惊肉跳，不知这笛音中下了什么诅咒，让他们潜意识里都想远远避开。一名跃到空中的武士心头一颤，竟摔了下来，慌乱之下爬起来就想退开。直到看见龙天冰冷的脸，他才从惊厥中醒来，发现了自己不对劲的行为，对这难听的笛声更加畏惧。 再动手时，战士们终于发现了不安的来源。恐惧、迟缓、麻痹、五感弱化、凝滞、虚弱……一个个负面状态降临到他们身上，让这些意志坚定武艺高强的战士战斗力大打折扣。银丝在人群中穿插，折扇卷起摄人寒芒，火焰巨龙吞吐巨大的信子，三把佩剑配合着刺击，还有炽热过后幕天席地卷来的酷寒冷气，以及急刺而来的苍茫电光……这些他们原本能合力压制的攻击，现在看来却变得无比凶险。 铁器插入革絮，几位战士同时发出闷哼，赶紧后撤。七人中有四人挂了彩，其中一人腰间被开了一刀大口子，大量血液汩汩冒出，恐怕是伤到大血管了。那人咬着牙，捂着伤口退到法师们前面，手已经染遍了红色。一位法师咏唱起来，用水洗治疗法术帮他止血。效果并不明显，清澈水流被染成红色颜料，但血仍往外冒个不停。 “寒，你算个有良知的人吧。”林枫踩着虚浮的步子，无力地挥舞着流雨剑，在寒的比战士更加精湛的掌法下连连踉跄后退。白猫在他肩上，用爪子抵挡旁边的刀剑。 寒不为所动，紧逼不舍。林枫一面退一面继续道：“那日格布达让你们围攻龙释心兄妹，你没出全力。想来你也是不齿于以众攻寡吧？” 寒冷笑道：“当初是格布达私事，对象又是女子，我心情一好，就手下留情了。你也不用激将，我从不理会所谓正义和良善。一切以我高兴就好。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死定了！” 林枫并未放弃感化敌人，又道：“当时你们老大面对雯纱，我见你不单没出手，反而面露不忍之色。你的心中，藏着一份真挚的爱吧？为何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呢？不如弃暗投明吧……” 寒都懒得回答了，紧绷着脸埋头出掌。谁会在这时“弃暗投明”？只怕马上就会被众兄弟撕成碎片吧！他一入学院就跟着龙天，一直死心塌地。龙天大哥是个值得追随的人。在寒心里，他比任何人都更骄傲，更努力，更强大！ 林枫见寒神色冷漠，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只得专心对敌。他的身体异常火热，行动间连衣服都发烫。反正内息早就乱了，他现在头脑胀疼，只是勉力维持一丝清明，完全凭借肉体力量出剑招架。刺出的招数既无力又缓慢，寒的双掌拍打到剑身上，让他差点撒手。 口舌越来越干燥了，喉头像卡着一团火，眼前景物的色彩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坚持……不能死……”林枫拼着最大的力撑开眼皮，却再抗不住寒的招数。“啪啪啪啪！”寒连续数掌印在他胸口，冰渣和雾气散飞，光那掌力就让苦苦保持清醒的林枫喷血倒飞，如败革撞到身后的墙壁，无力地滑倒，眼前一片昏黑，失去了意识。 白猫忙着招架配合寒进攻的三名武士，挤出全力也只能挡了寒两掌，眼睁睁地随着林枫倒飞倒地。它腾身跃起，口中发出尖锐叫声，一面波纹荡漾的水墙凭空立起。 “咚”“咚”“呲”“咔”三名武士先后击在水墙同一点上，寒的右手挟裹茫茫冻气从此点击穿水面，手臂上大团冰针伙同白雾卷向林枫。法尔不顾林枫，它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利爪撕开空气划出优美却肃杀的弧线。寒面上肌肉一阵抽搐，急忙抽回手来，却见手上冰雾夹杂了一缕血红色烟气。 众人的战斗已经快接近尾声，紫玫瑰社成员最后的坚持也无济于事。就在此时，嗒嗒的马蹄声急促传来，一位银甲骑士骑在一匹火红色的马上，鞭子在空中甩出响亮的哨响。他不知怎么突破了格布达四人的防线，还有两位白马骑士紧随其后，高声喊着：“借过借过！” 三骑急冲而来，不顾正在厮杀之人。一位骑士还用右手遥遥指着龙天喊道：“你是他们的头吧？赶紧给我们让路！” 龙天转过脸去，远远就如锐利金属的光芒闪耀，刺得骑士心头一颤，有些底气不足地喊道：“你识相点，我们老大是当今军务部长的义子，一百个你也不够宰的……” 三人冲得很快，几息间就到了龙天之前，见龙天仍不知死活挡在中央，三条马鞭先后向他抽去。 劲风刮来，龙天头发被吹得竖起，邪恶的黑雾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斜着身子，手按在剑柄之上。 鞭子如蛇影扑向他上中下三路，他孤傲的身形晃了晃，便从他们眼中消失。一道乌黑的弧线划破空间，龙天出现在原地，双手自然垂着，长袍下摆被罡风吹动，刀已收回鞘中。 三匹马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从他身旁跑过，速度渐慢。一丝血痕忽然出现在白马脊背上，从头到尾，顷刻间覆及马上骑士。三位骑士动也不动，沉闷地从马背上摔下来，生机断绝，血花艳现。 那布满灰尘的街道，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景色。 龙天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举目往重重战士身影遮住的那人望去。 弥绕场上的难听笛声又变了！这次优美犹如仙乐，恍惚中千万道咒音齐齐唱诵，一句句道家玄语直接传入众人心底，似乎有霞光青云弥漫地面。 龙天冷着脸拔出剑来，周身黑气更加浓厚，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但那些虚幻的云彩像影子一样透过黑气、漫上他身。他惊讶了！好强的音律法术！竟能让他产生幻觉。是那人凝聚生命之力发出的最后一击吗？但这笛音却为何再不附带任何情绪，平静至斯？ 没有亲自与此人交手，真是一大憾事！龙天锐利的目光穿过虚幻云彩、袅袅黑气、围堵的人墙，看到了战场最深处。那根收割了几条人命的银色丝线不见了。就是那人，可怕的对手！龙天轻轻叹息，很遗憾…… 紫玫瑰社员像不要命地疯狂透支体力，伴随着阵阵怒喝悲呼，结成一团的武士战阵被生生冲开，几个浴血的人影杀了出来。就是他！龙天不去看手下败退的惨样，也不关心成原或白发少年等人。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最后一人身上。 此人身上伤痕累累，半张脸都被血糊住了。但他神色安详宁静，闭着双眼，缓缓走来，竟无人对他挥刀。仙乐般的声音就从他嘴边彤红的长笛飘出。他的脑后，一团金色光晕正以极快的速度灰暗下来。 走至龙天身前，他停下脚步，面向龙天，紧闭的双眼似乎射出洞悉一切的目光。龙天心头一颤，竟不敢与他闭着的眼睛对视，侧开脸来。 “迪斯！”“迪斯快跟上！”前方冲杀的成原、K发觉迪斯没有在一起，焦急地呼喊，放缓脚步目光四下探视。 “快走！要不全得葬送在这里！”背上背着昏迷的孤的白发少年在他们身后一人推了一掌，K残余的一名侍卫也抓着K的肩使劲前冲。 “迪斯！”K发出悲切的嚎叫，那声音就如凄清夜晚受伤孤狼般凄怆，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滚流下。 龙天手下精锐战士都留在他身边，把场中吹笛少年紧紧围住，却无人动手。龙天微微侧脸，看着少年脑后光晕终于消失不见，心下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惘然若失。一干武士承受的压力也就此散去，竞相喘出一口浊气。一人壮着胆朝中间屹立的少年刺出一刀。少年无知无觉，刀划过他的身体，竟像刺进水里一般毫无阻碍。 饶是那人胆大，也吓得连连后退，口中惊呼：“有鬼了!”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那少年就像粉末砌成的，微风拂过，竟随风散开，一缕一缕飞向天空，在夕阳映射下泛出泡沫似的五彩光辉…… 第四十四章 得意 林枫被人背着，一路很颠簸。背他的人似乎没什么气力，步伐都不矫健。这是他在黑暗中朦朦胧胧的想法。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偏转，他四肢触到一团柔软的棉絮状事物，接着他整个身子都被放了上去。好舒服，身体里似乎也不那么痛了。但好景不长，躺久之后，这片小天地被他捂得暖烘烘地，手足变得燥热起来。在模糊的口干舌燥的难受感觉中，他的意识又慢慢沉了下去…… 更难受了！他手脚冰凉，全身冷得发颤。他是被冻醒的。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眼前一片苍白。 “你醒了！”一句悦耳的女音在耳边响起，林枫稍一偏头，看到一位靓丽少女站起来走到他正前方。这声音有些耳熟。想不起是谁了。林枫很困难地张开嘴，只发出一个涩音：“冷……” “啊？我去把火加大。”少女忙蹲下身去，拿起扇子对着床下用力扇起来。林枫听到了床下噼噼啪啪的火焰燃烧声，方才知道床下面是生者火的。可他为什么还是冷？四肢都是冰凉冰凉的。他向别处摸去，指尖触到了温暖柔软的棉被。原来别的地方都是热的。林枫努力往旁边挪去。 扇火的少女听见响动，抬起头看见他想要尽力移走，眼中闪过疑惑的神色。她腾出一只手来，不避讳地伸进被窝中去，立即惊呼：“呀！为什么是凉的？” 她急忙起身，转身摸了摸身后的另一个床铺，便揭开被子，然后转过身来，掀起林枫身上盖被抱起他，有些吃力地把他放到了另一边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烫了。她跑到镜子前一看，里面的可人儿脸上果然升起了红晕。 这些天来，林枫总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每当他醒来，都会看到少女忙前忙后，或者在煎药，或者为他擦拭额头脸颊。有几次他清醒着被少女抱着换床，起先还觉得不好意思，做了点细小的挣扎，但身体实在无力，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恍惚中觉得少女柔软的身躯也挺舒服的，就是折腾得有些麻烦。 后来，他的身体不再寒冷了，伤势有所好转，四肢有了点气力，只是神志仍然不太清醒。 慢慢地，他沉睡的间隔增大了。在他能保持连续十分钟清明时，他看到白猫躺在墙边的某个床头呼呼大睡。有时白猫睡醒了，和他大眼瞪小眼。法尔的尾巴一晃一晃，像定时的摆钟。少女经常将白猫搂进怀里轻柔抚摸，法尔总不忘得意地瞄上林枫几眼，瞧得林枫妒火中烧，暗暗发誓病好后要好好踢它一脚。 这天夜里，他完全醒了。体内斗气开始运转，身体虽还是有些虚弱，但也够他下床了。少女躺在他隔壁的床上，体态娇憨，晶莹剔透的漂亮银发绕过洁白的耳朵垂至胸口，几缕发丝随意的洒在光洁的额头上，反射出白皙亮光。林枫走下床去，凝视她熟睡的容颜，心头涌起深深的喜悦和感动。 师夜冰，梦中的精灵，竟会亲自来照顾自己。人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刻，莫过于此吧！ 他看了良久，轻手轻脚地走至门边，打开门望向外面景色。夜色深沉，漆黑的帷幕下点缀着寥寥几点灯火。这是在楼上，从离地高度来看，应该是五楼。他回想起当日凶险，心里还有余悸，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来。也不知道最后的情形是怎样的，成原他们都没事吧？ 肩头微沉，白猫跳了上来，和他一起眺望这茫茫夜色。两人默默望着远方，谁也没有说话。 夜风吹动白猫身上柔软的皮毛，林枫瞧得舒服，不由凑上去抚摸了几把。白猫舒服地打了个呼噜，懒洋洋地道：“都说人受伤或生病时感情脆弱，特别容易被感动。我看，你会有段好姻缘的！” 林枫手上加了把劲，捏得白猫猛一龇牙。他笑道：“关于你的女主人，我早就有了人选，不用你操心。我问你，那天结果怎么样了？” “你们太鲁莽了！没有打探清楚对方的实力，区区四人就贸然进攻，最后招致恶果了吧？” “听你这语气，我们社很惨呀……大家都没事吧？”林枫问出话来，心中甚为紧张。 白猫摇摇脑袋，驮着林枫的手掌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重新趴下来道：“她很漂亮。你小子眼光不错。” 法尔的回避反而让林枫心里一松，笑道：“嘿嘿，我还要问你呢。她为什么在这？” “她？她是师天伊的妹妹，师天伊加入了紫玫瑰社，她来照顾你也在情理之中。” “哦，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吗？”林枫觉得有些失望。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医馆里有很多护理人员的。”不知何时师夜冰已悄然来到他们后面，“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新感觉。从小就被别人照顾，我想感受一下照顾别人的感觉。你身体不好，别吹凉风，回去躺着吧。明天他们该忙完了，会来看你的。”她不由林枫分说把他拉回屋子，按在床上。林枫没力气挣扎，也不像逆了她的意思，乖乖地躺下，说道：“好了，你继续睡吧，别太累了。” 夜冰坐在他床边，笑了笑道：“你好不容易醒了，不想和我说说话么？” 林枫马上精神抖擞，他有太多疑惑要搞清楚了。他连连发问：“你哥他们怎么样？多少人受伤了？成原是怎么打算的？龙天有没有再找麻烦？……” 夜冰俯下身来，清澈的目光盯着林枫的眼，柔柔地道：“那是你们男人的事。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你不想问问什么吗？” 如此撩人的语句从夜冰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让林枫惊讶了。他美美地想，难道是自己多次舍身相救终于打动了佳人芳心？ 想到这里,他激动得红光满面，不知哪来的力气一纵身跃起来，双臂一抱就将夜冰搂在怀中。夜冰甜甜地笑着，也未有多大挣扎。温香软玉在怀，林枫色心大起，一扭身就要将这娇滴滴的美人扑倒在床上。 然而一个硬物恰在此时顶在了他腰间，他兴致高昂，只当是某样饰物，随便望下瞄了一眼。这一瞅惊得他魂飞魄散，霎时间僵在那里，缓缓举起双手。 一只漆黑的筒弩被白皙的手指握着，顶在林枫腰间。林枫吞了口唾沫，瞅着那东西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胆战心惊地道：“夜冰，冰姐，你……你怎么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快收起来吧。” 夜冰依然笑容甜美，不紧不慢地从床上挪下来，道：“这玩意儿拿来防身最适合不过了，尤其是防狼。林枫同学，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没有经受住美色的诱惑，考验结果是不合格！” 林枫冤屈地叫道：“我说了早点睡的，明明是你勾引我嘛——”他的声音戛然止住，因为夜冰握着的筒弩已经移到他胸前。夜冰巧笑嫣然：“稍微给了点甜头你就得寸进尺了，如果是别的弱女子，岂不就让你得逞了？” “啊，冰姐，有话好好说。”林枫顾不上注意夜冰此时犹显娇媚的面庞了，黑洞洞的筒口看得他心头凉飕飕的，“我再也不干了，真的！我以梅林多校长的名义发誓……” “是嘛？”夜冰小嘴一翘，漂亮的眉梢扬起，露出根本不信的表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呃，那某种家畜还能改得了吃某种排泄物？”她虽然这么说，手上筒弩还是慢慢往下放。 眼瞅着那黑漆漆的圆筒缓慢落下，就不离开自己的身子，林枫有些着急，想也不想，一句话脱口而出：“下次就是你在我面前脱光也不……”话没说完，他就知道闯祸了。眼前一黑，冰冷的筒口顶在了他额头上，当时就把他吓成了对角眼。 “不是啊！”林枫干脆两眼一闭，光棍地道，“在你自己把衣服脱光之前，我是不会帮你的。” 他说了这句话，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暗忖她总不会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过了许久，林枫才感觉到顶在额头的硬物离开了。他睁开眼睛，看见夜冰收起了筒弩，坐在床沿上出神。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脸上，留给林枫一个无比惊艳的轮廓。 林枫的心又蠢蠢欲动了。他强压住将她再次扑倒冲动，盯着她长长睫毛下的莹亮眼睛，口中试探着说道：“阿冰，你刚才是在戏耍我吗？” 夜冰转过头来，淡淡一笑，道：“是为我自己测一测未来。” “那结果呢？”林枫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没有结果。”夜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我很疲倦了。你既然醒了，就照顾好你自己吧！” “你不来了吗？” 夜冰身子一顿，想了想，道：“可能吧。” 望着她走出门外，林枫轻轻一笑。你没留下承诺，却给了我太多幻想。相信，明天是不会失望的。 第四十五章 夜的杀意 夜冰一走，白猫就从窗户窜了进来。它跳到床上，踩着林枫的肚子来到胸口趴下，捋了捋根根胡须，龇牙笑道：“喵！美人在怀的滋味不错吧？” 林枫挥挥手，郁闷地道：“别提了！想我林枫什么人，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差点在床上死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要是让道上的弟兄们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呀！” 白猫喵喵大笑，从林枫身上爬下来，蹲到枕头上，拍打着尾巴道：“你睡了一个星期，这些天里发生的事都还一无所知吧？” 林枫双手叠在后脑勺上，闭目道：“这几天能发生什么事啊？” “以后你就不要翻墙出校了，会被军队射成马蜂窝的。” “哦，为什么呀？”林枫懒懒地附和了一声。一秒后，他像触电般坐起来，抓起白猫的后颈子，使劲摇晃道：“有什么消息，还不给我速速招来！” 原来，这却是龙天干的好事。那天耀武扬威的三名骑士，为首的便是莱斯帝国当今军务部长最钟爱的义子。他们武力还算高强，又仗着背后实力，在平都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即使一般的官僚大臣，见了他们也得乖乖让道。谁知他们那天霉运当头，好死不死遇上了龙天。太古时代的哲人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龙天杀人就没眨过眼，顺手宰了，八成还把这事给忘了。 后来军务部长阿斯钢大人得知爱子死讯，查明凶手。那时龙天已经回到怒焰学院里面，阿斯钢大人盛怒之下立即从平都警备队里抽调一万人马，将怒焰团团围住，勒令其交出凶手。 怒焰方面接到通牒后，却给了阿斯钢无比强硬的回答：本校学生龙天出于自卫杀人，自会给与其处理，不用贵国操心。阿斯钢大发雷霆，又调来五千弓箭手和十二架守城重弩，势要将怒焰学院围死在里面。 在这起争执中，梅林多和莱斯皇帝李德三十四世不约而同采取了沉默。然而阿斯钢所在哈姆拉克家族的太上皇、莱斯帝国的帝师、大陆第三剑圣——尼克拉公爵，在事发一天后从剑宫搬到了公爵行馆，表达了他坐镇哈姆克拉家族的态度，成为阿斯钢的强大后盾。 人类世界中已经几十年没有发生绝世强者间的公然对决了。任何一位绝世强者的负伤或死亡，都会给人类世界的世俗势力带来极大变动。可以这么说，任何一场强者间的对决，都有可能颠覆历史，甚至可能引发第二次圣战。 所以，尼克拉公爵一出动，梅林多便一直沉默着。可是由于怒焰拥有太多斗士级别的高手，并且也有绝世强者坐镇，阿斯钢即使痛失爱子、几欲疯狂，也是不敢强攻的。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星期，谁也没有让步。 不过，莱斯帝国一直以前的友好邻邦，如今正一同攻打世祭教的魔华帝国，向李德三十四世表达了委婉的意见，希望能以和平的手段解决这件事。因为，这场重大事件的主角，杀人不眨眼的龙天老大，却是魔华帝国扫南大将军的儿子。而扫南大将军龙斩凌公爵，如今正统帅五十万大军，在世祭教的战场上攻关夺城。 当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尊敬的尼克拉公爵又卷铺盖回剑宫去了。这位剑圣的一来一回成了今年幻星大陆最大的笑话。尤其是夜斩王国国王公开发表的对莱斯帝国的谴责书里，曾经用某个和“小丑”意思很相近的词语对尼克拉公爵进行了隐晦的讽刺，又被对文字非常敏感的吟游诗人们挑出来到处宣扬。 “哈哈哈！尼克拉公爵大人不久是个小丑吗？能把欺软怕硬这个词演绎的这么成功的人物可没几个……”林枫趴在床上，爆发出一阵狂笑来。 白猫提醒道：“别得意，阿斯钢可没有解除对学院的封锁，你要是走出去一准死得很惨！” “算了，不管我事，赶紧睡觉。”林枫翻过身来，把被子拉上，两眼一闭就不动了。 白猫往窗外看了看，自语道：“又来了。我要不要告诉他？难道又把她吓走？唉，还是让他自己尽早解决吧……”说着，白猫伸出毛茸茸爪子，去推林枫的脸：“醒醒……” “法尔！”“喵——”林枫眼睛冒火，腾地竖起身子，一把抓住白猫的脖子使劲上下顿了几下，可怜的法尔两眼凸出、晕头转向，被他随手往窗户外丢去了。“啪！”这一下扔得有些偏了，白猫一条腿撞到了窗户，发出了高亢的、兴奋的尖叫声：“喵呜——”往窗外去了。 林枫拍拍手上的猫毛，正打算躺下，忽然心中一动，一股冰冷的杀意漫上心头。他倏地掀开被子跳下床，便听见有人在扭转门上把手，那人慢慢推开门，却发出吱吱的响声。 一个黑影从门缝里飞快地窜了进来，眼中杀意盛放，一蓬毒针朝林枫倾射而来。砰砰砰几声脆响之后，黑影反握两只幽蓝的匕首，纵身向林枫扑去。 蓝色亮光刺痛了黑影的双眼，她手上一痛，两只匕首先后坠地。她再睁眼看时，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如果你的毒针有离剑的一成功力，说不定能将我刺杀。”林枫缓缓打量来人，她黑衣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这双原本该灵动可爱的大眼睛此刻望过来只有赤裸裸的恨意。林枫再向下看去，看见胸口的凸起，纤细的腰肢，依稀可以想象一位女子该有的曼妙身材。 “你动手吧！”女子把眼一闭，作视死如归状，长长的睫毛却在颤动。 林枫揭下她的面巾，果然见到一张娇美的少女的脸。他说道：“先说你杀我的理由。” 少女身子微颤，恨声道：“你杀了我姐姐。我从魔偶里的留影石中看到了你的影像。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你姐姐就是在卉沙会操纵魔偶的女子？”林枫不急不慢地说道，忽然手上长剑加了把力道，在少女细嫩的脖子上隔开一道小口。 他怜悯地望着少女，两眼渐渐被杀意布满：“她的确是我杀的。而且，为了以后能睡个安稳觉，你也就此长眠吧。” 少女身子剧颤，厉声尖叫：“我梅丽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林枫！”白猫同样尖叫一声，从窗户上跳下来，望着林枫的眼神，道，“这是在学院！” 林枫猛然惊醒，眼中杀意渐渐散去，架着少女的流雨剑也放了下来，喃喃地道：“我刚才……” 死里逃生的少女梅丽瘫软在地上，秀颀白皙的脖子上渗出触目的血液，胸口急剧起伏着，不敢再望林枫。 林枫平复了一下心神，对少女冷冷地道：“下次再遇上你，格杀勿论！” 梅丽从地上爬起来，充满恨意地望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就走出门外。 一阵凉风从窗户外吹来，平复了林枫有些躁动的心境。他伸手抱起白猫，轻声道：“我有点后悔。” 第四十六章 秋日扬雪 黔诗王国的大片领土上，拉比纳帝国的苍狼旗帜被黔诗王室的雪鹰战旗重新代替。拉比纳帝国的数十万兵马节节败退，数十座城池换回了黔诗王国的标示。 不知那仓皇逃难的黔诗王子冥熙，从何处借来这么多骁勇善战的兵马，一个半月的奔袭便收复了大片失地。其在黔诗国声望之高，民间无处其右者。继老国王死后，二十三个城主齐齐拥戴冥熙王子上位，成为黔诗王国第十四任国王。 加冕典礼过后，冥熙换回一身甲胄，急急赶回军营，布置下一步军事行动。 墙上挂着的巨大军事地图上，各种各样的标示令人眼花缭乱。冥熙与一女子并肩而立，低声商量着布军计划。 那女子披着一件淡绿色的纱衣，姿态优雅，神情淡然，柔白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仙乐般的美妙声音从朱唇轻轻吐出，如春风拂面。 终于将下一步行动计划好，冥熙眼望佳人，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溢满柔情：“别离，再过不久，等我收复了全部国土，一定娶你为妻！” 梦别离嫣然一笑：“熙，你不要太乐观。拉比纳帝国兵力强悍，当下聚集在一处，将会更难攻打。” 冥熙挽着她的手走出营帐，火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放眼望去，只见密麻麻的营盘，一座挨着一座。马号挨马号，连营接连营。刀枪如麦穗，剑戟赛麻林。旗幡招展，号带飘扬。 诸方将领见国王出巡，率手下兵士高叫：“陛下神勇！陛下神勇！”声音从四方原野传响，数十万人的声音往中间帅营聚来，直冲云霄。 携美在手，强兵如林，男人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说的？冥熙哈哈一笑，抱起身边美人，豪气冲天，大声喊道：“西塞蛮子，何足畏惧！别离，你等着看吧！哈哈哈哈！” 梦别离在他怀中淡然微笑，眼神闪烁，却不知在想些什么。首-发 在巨大的“陛下”呼声包围中，冥熙抱着她，转了老半天才放下来。他压了压手，传令官立即挥动旗帜，安静由近及远传播开来，十秒之后，整个原野陷入沉寂。 梦别离轻轻挣脱他的大手，往帅营望去。风吹动遮帘，里面灯火影影绰绰，依稀映出一个曼妙的影子。梦别离嘴角挂起笑意，道：“有贵客临门了，你赶紧去招待吧。” 冥熙面色沉凝下来，掀开帅营帘布，大步走了进去。 巨大的地图前，一位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坐在首位，端起一杯酒，朝着进来的二位主人颔首道：“请坐！” 冥熙沉着脸，坐在女子对面，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他们之间是一个椭圆形长桌，那是召集将领商讨战术时用的。军职越高，离首座就越近。如今冥熙的席位，只是一个小小的战统。梦别离面带微笑，坐在了冥熙旁边。 白衣女子端着酒杯，朝冥熙示意道：“陛下，请！”掩嘴说着浅啜一口，姿态妖媚。 冥熙不动声色，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扇入鼻翼，酒香梅香渗在一起，令人心醉。冥熙朝梦别离侧目望去，深吸一口别离身上淡雅的馨香，方觉清醒了些。 梦别离向白衣女子浅浅一笑，道：“姐姐找到那个小家伙了？” 白衣女子嫣然道：“还没有，不过，妹妹也让我找得好苦。我们这三人，相遇都属不易，如若要分胜负，尚不知要何年何月。” 梦别离眼神闪动，道：“我来人间之时，统领曾告诉我，那人可能在大陆东部，莱斯帝国境内。他的星象晦暗，此时尚未达到神魔之境，姐姐此时前去，能占不少便宜呢！” 白衣女子呵呵笑道：“多谢妹妹相告。为表谢意，愿为妹妹作舞一段。” 她轻轻抚掌，顿时周围环境迅速旋转着淡去，变作大床幔帐之景。咯咯的女子笑声从四面传来，或如银铃，或若黄莺。长袖飞舞，幔帐翻动，露出一派旖旎绮丽的粉艳春色。起舞的少女渐渐清晰，个个姿态绝妙，诱人之极。少女们神情妖媚，身上的衣物也愈来愈少，艳舞间勾人心魄。她们最后衣衫褪尽，白花花的美艳肉体晃人双目。娇喘声、呻吟声从远方虚空响起，越传越近，终于化作少女口中无比诱人的歌曲。 梦别离满色潮红，含羞笑道：“姐姐怎能在淑女面前演这等羞人舞姿 ？”她以衣袖遮面，虚空的背景顷刻间便将旖旎香艳的景色掩盖。点点星辰在虚空宇宙中闪烁，不时有一颗流星划过天边。 白衣女子俏然望去，但见梦别离端坐如昔，巧笑嫣然。连冥熙也是目光炯炯，只是额头有些细汗。 白衣女子起身拱手道：“既然妹妹不愿多看，姐姐就告辞了。” “姐姐何不在这住上一些时日？”梦别离站起身子，瞬间来到白衣女子面前，伸手作挽留状。却见女子身如白影虚像，梦别离的手触及的地方都化成白沙粉尘。她眼中精光一闪，手掌放出橙黄光芒，击在女子双峰之上，口中说道：“姐姐可不要嫌我招待不周啊！” 白衣女子面上痛苦之色一闪而逝，她的身体完全虚化，破碎成点点光斑消散在空中，却留下余音，在帅帐里久久回绕：“多谢妹妹款待，扬雪感激不尽，日后定当拜谢……” 翌日一早，成原和K就来看望林枫。他俩面容十分憔悴，成原的眼框深深陷了下去，看得出来，他们是强打着精神来到这里。林枫看到他们胸前戴着的白纱编成的三个结，身子颤了一下。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他却没想到会有三个之多。这表面看起来平静祥和的怒焰学院，内部实行的却是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啊！ 林枫不敢去看成原的眼睛，只听得他用平静地异样的声音道：“这次被困，紫玫瑰社成员共有九位参与，全部负伤，其中两名重伤，迪斯和两位卫士兄弟……回归父的怀抱……”他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来，悲切之意溢于言表。 林枫心里同样很不好受。虽然他和这些人接触时日不多，但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同伴。听闻伙伴遭遇不幸，不免满怀凄怆。 三人静静地站着，为死去的兄弟默哀，空气中弥漫着沉重悲伤的气氛。 过了良久，成原再次开口了：“这个仇我们先记下！”他这句平淡的“记下”背后，恐怕是铭心刻骨的痛吧！ 成原继续道：“这次我们也有幸结识了新的伙伴，师天伊。他现在……嗯，可能在干和扬子风一样的事……”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K接口道：“我们以后也没机会享用青松酒吧的美酒了。正在那一天，烈重天找上门去，把紫魔帮灭了满门，只有白鹿一人逃脱……” 林枫身子一颤，震惊地看向成原，那可是他一手的心血啊！ 成原回望他的目光，面色平静，点了点头：“烈重天活不了几天了。”他的目光深处，一丝剧烈地痛苦之色闪过，然而又复于平静。 K说道：“你既然好了，一起去看看孤吧！” 三人来到隔壁屋子，林枫方才知道孤竟然也受了重创。孤躺在床上，还处于昏迷之中，一如他平日的沉默。 K摆摆手，低头深深凝视孤消瘦的脸，半晌，情不自禁地低低自语：“可惜呀……我们的赌约，迪斯是没法赢了……”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一颗颗眼泪滴到被襟上，沾湿了一片。 成原和林枫远远望着，谁都没有近前。紫玫瑰社中要说谁关系最好，绝对是K、迪斯、孤三人。他们之间是真正的不包含任何利益关系的纯洁友情。K是帝国皇储，也只有迪斯和孤敢戏弄他，对他的怪异言行大肆讽刺却实则包容。骤然间两至交好友一死一伤，哪怕他是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豁达人物，也无法不痛彻心扉。 林枫心里还有别的忧虑。他和扬子风是后面加入紫玫瑰社，本来就没完全融入这个团体。那日社团遭难时，不知情的扬子风还在陪雯纱，这几天也一直没见到他，恐怕K和成原会迁怒于他。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扬子风怎么没来？” 成原脸上又是苦笑：“他在干和天伊同样的事……” 谁知K听到了这句话，抬起头来不冷不热地道：“扬大情圣和校花情意绵绵，怎会有时间看你一个男的！” 听出他话中毫不掩盖的火气，成原连忙劝道：“他也是不知情，你不要怪他。现今正值多乱之秋，我们应该连成一心一致对外！” 然而几乎心灰意冷的K哪能不怪他，他从鼻子中重重哼出一声，不再说话。这时候，被子动了一下，K的心也随之动了一下，连忙朝孤看去。昏迷中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球无神地转了一圈，渐渐凝聚了紫色神采。 K的声音在颤抖：“你终于醒了吗？”四目相对，在那双熟悉的紫色眸子注视下，K的心头所有悲酸事一起漫上来，忍不住热泪盈眶。 孤困难地张开嘴，用沙哑的嗓音问道：“迪斯死了？” K噙着泪点点头，发觉孤挣扎着想坐起来，忙把他按了下去，捏紧拳头道：“你好好养伤，过几日我们就去找那帮狗杂种，干死他娘的！” 孤的瞳孔变幻出复杂的情绪，他的身体在发抖。半晌，他用力点了点头，放松了身体。 第四十七章 心，琴 K和成原走后，林枫回到自己的病床上躺下了。他本想回寝室的，又怕错过夜冰，便决定安安静静再躺一天。 不久，夜冰果然来了。林枫心中欢喜，立刻从床上跃起，拉住夜冰柔软的小手道：“我知道你会来的。走，出去玩吧！” 夜冰垂下颈子，顺滑的银发洒在肩上，林枫轻轻靠近，闻到发梢的香味。她道：“你还是再休息一天，等你彻底好了吧！” 林枫不耐地道：“都躺了这么多天，再躺真成死人了！” “你睡下，我弹琴给你听。”夜冰的话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味道。 林枫只得乖乖回到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夜冰优雅地坐下。 赤光自她手腕闪过，她双手间多了一尾琴。那尾古色古香的琴，全身赤红似火，纹理顺滑，透着一股雍容大气。想来是帝王宫廷之物吧。 “此琴名为赤霞，乃三百年前拉比纳帝国伟大的宫廷乐师高清弦所用。”夜冰娓娓道来，端正身姿，肃重地将赤霞琴搁至桌子上。她细嫩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赤霞微微震动，发出轻响。 夜冰半眯眼睛，神色庄重，试了试音之后，指尖在琴弦间跃动起来。先是几声脆响，然后优美的琴声连接起来，从她晶莹的手指间流出。 琴音带着浓厚的古味，曲调如清泉叮咚流畅，婉转动听。抚琴之人似乎在轻轻诉说自己的心事，平静中蕴藏了不为人知的茫然和惆怅。林枫抬眼望去，少女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圣洁庄重的光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随着她的心事跌宕起伏。 一曲清音过后，曲调一转，忽如沙场点兵，金戈铁马声大作，似有战鼓阵阵，硝烟四起，到处充斥着人喊马嘶。林枫仿如置身于沙尘战场，受琴声感染，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这妮子原来还有这般心愿。”林枫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夜冰整个心思贯注于曲音中，只为尽述己怀，还有寻觅知音的意思，却没考虑到这一点。 林枫绕着床来来回回走动，非常想出去练剑。他却又不愿趁夜冰沉醉自己琴声时悄然离开，便想等她弹完这曲，拉着她同去。 厮杀声淡去，残阳西斜，血染大地。乱戈倒插，尸横遍野，只剩下缺胳膊断腿的伤兵痛苦的呻吟。哀伤的琴声奏起安魂曲，抚慰着盘旋在沙场上不肯散去的阴魂。林枫听得心中悸动，满腔热血冷静下来，坐回床上，托起腮帮发呆。 这曲完后又是一曲。净手焚香，和衣坐于帐中，听帐外士兵演练，气势如虹。远方敌军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将军淡然微笑，羽扇纶巾，清冷古乐中，不必兵书，心里自藏雄兵百万。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谈笑间，敌兵皆伏。眼中装尽天下，手领苍生大势。“原来你要做个女诸葛！”林枫想象她英姿勃发指挥千军的景象，心亦向往之。 等她兴尽曲必，林枫道：“你这孩子，原来想做的是男人的事，口口声声还说‘你们男人’，不会是为自己是个女的心里自卑吧？” 夜冰白了他一眼，把琴收好，才道：“我就是要做你们男人认为女子做不了的事，还要比你们做得更好，你就等着瞧吧！” 林枫打趣道：“如果你真的做了大统领，我就找你混饭吃去。” 夜冰嫣然一笑，道：“欢迎之至！我一定封你做将军！” “还是封我做贴身侍卫吧，睡觉都趴你床上守护你。” “涎皮赖脸！还是做马前卒去吧！” 中午十分，门被人开了一个小缝，扬子风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林枫，你在里面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推开门大摇大摆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林枫旁边。雯纱紧跟着他，和夜冰坐在一起。林枫不是第一次看到雯纱了，可还是失神了一会儿，醒来发觉雯纱比以往更加美丽，更加风情万种。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已经找到她想要的幸福了吧!林枫有些快慰，更多的是微酸的感觉。对于这位可能是他初次暗恋的女子，他怀有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复杂情感。 扬子风抓住林枫肩膀使劲摇晃几下，道：“你小子过得挺滋润啊，还有漂亮妹妹陪着！”夜冰看得大皱眉头，不满地道：“他的伤还没好，不要摇晃他！” “瞧瞧，还挺疼你的嘛！艳福不浅啊！”扬子风又使劲晃了他几下。林枫把他的手打开，对夜冰笑道：“我还没娇弱到那种地步。” 夜冰嘀咕道：“昨天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她身边的雯纱开口道：“林枫，你的伤怎么样？” 林枫回答道：“当时挺重的，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吧。” 扬子风抢着道：“成原他们一天到晚不归门，我还以为你们几个一起玩失踪，去找K他板着张臭脸，还是天伊老哥告诉我，说了你们的事。唉呀，我啥事都不知道，这……”他摊了摊手，无奈地长叹一声，说不出话来。 夜冰淡淡地道：“就算当日你知道了，雯纱小姐恐怕也舍不得让你去吧！” “我会和扬君一起赴约，即便是死，也不后悔！”雯纱坚定地道，扬子风的目光投过去，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林枫看了，心里却忽然生出了解脱之感。 一直注意林枫表情的夜冰见他若有所失的模样，也猜到七八分，只是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夜冰终于耐不住林枫的一再要求，被拉出来一同逛园子。两人在怒焰最外层的校道上手牵手走着，多以取笑高大铁栅栏外黑压压的莱斯帝国士兵为乐。 被逼过来围困怒焰的士兵们心中也是忐忑，这里面可都是些高来高去的人物，万一哪个高手一时技痒跑出来拿他们练手，那可真就死得太冤了！ 拿戈的士兵歪戴头盔，瞧着里面一对对夜幕降临后才出现的鸳鸯发愣。有几对胆大的恋人甚至不顾及可怜士兵们的想法，抱在一起上演了一幕长达数分钟的香艳热吻。看得一队队士兵齐齐打摆子，连军官都开始说胡话。 弓箭手们视力好，看得更清晰。巡逻的伍长经常能见到值夜班的弓箭手在站岗途中忽然鼻血喷涌，没命狂奔的景象。 这样下去，怒焰还没什么事呢，这一万五千兵士可能就不行了。 在这有月亮的晚上，林枫使劲嗅着夜冰身上的雪奕花香，一脸陶醉。走过一段路程，最后回到湖心广场。感受学生们异样的眼神，夜冰有些恼怒地道：“别闻了，你又不是狗，我身上也没有肉骨头！” 林枫整了整衣领，恢复正人君子的模样，便将话题转移到严肃的国计民生上来，夜冰似乎对这类问题情有独钟。 两人聊着走过不远，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学生们有意无意朝他们瞄着，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林枫运足了耳力去听，也只模糊听到了“林枫”“没心肝”“冷血”之类的几个词。 他勃然大怒，林大爷怎么没心肝了？看着夜冰投过来的怀疑的目光，林枫指着心口道：“我以梅林多校长的名义发誓，阿冰，你是和我牵手的第一个女人！” 见夜冰神色稍有缓和，他抓紧夜冰的手，道：“他们的眼神太讨厌了，不就是嫉妒嘛！走，我们回去。” “等等，有人来找你了。”夜冰轻轻挣脱他的手，退开两步，道，“你们先聊，我等你。” 来人是一个女子，金黄色短发，高挑的身材。她走到林枫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尖，很不客气地道：“你是林枫？” 林枫冷着脸点点头，道：“阁下有何贵干？” “你要向你讨一个公道！”女子手指连点，大声道，“你为何抛弃了孩子的娘，却在此风流快活？” 第四十八章 孩子的娘 女子转向愕然的夜冰，大声劝道：“妹妹，你可不要被这家伙骗了，他不是个好东西！”说着，她斜眼睥睨着气得发抖的林枫，得意地道：“被揭穿了吧，老羞成怒了吧？你这只冷血禽兽！” “你……”夜冰指着林枫，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她摇摇头，转向女子问道：“姐姐，他究竟干了什么？” “这只禽兽，弄大了人家女孩子的肚子，就丢下母女俩跑了！女孩子家家的，辛辛苦苦满世界找他，他连个毛都没留一根。嘿，幸好人家留了他的画像，让我们的人认出来了！哼哼哼，没心肝的人终会受到父神的惩罚，遭报应了吧！” “荒谬！一派胡言！你……你诬陷我！”林枫气急败坏地在夜冰面前申辩，“阿冰，难道你信吗？” “关心则乱，说不准……我就信了”夜冰忧伤地望着林枫，低语道。 女子得意地高叫道：“你还想抵赖？我告诉你，人家就住在魔华帝国南部默克镇里，你也是从那出来的，对不对？你好不容易才考上怒焰，还是她给你凑够了路费，对不对？她发现已经有了以后，你只陪了她一个星期，就找借口逃走了，对不对？你说！” 这接连三个“对不对”真是气势如虹，惊得林枫哑口无言，最后一声暴喝更震得他身子一个踉跄，在女子强势的逼迫下连连后退。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莫非我失去记忆前当真干过这等事？ 那段空白的记忆，始终是他心中最大的梗，曾在好几个夜里为之迷茫怅惘。他已不识归途，脆弱的心灵，可以轻易被刺出血淋淋的伤口。 他初来怒焰，认识他的人不多，应该不会有人拿这种事作弄他。他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的味道，莫非……是真的？ 他垂下头，眼神闪烁，慌乱地瞄着地面，低声道：“她……现在在哪？” 女子冷笑几声，忽而语气转柔，道：“你现在乖乖跟我去找她，只要你知错能改，夫妻俩从此好好过活，我们还是能原谅你的。”说罢，她强势地拉着林枫就走。夜冰怔了怔，紧咬下唇，也跟了上去。 “好！”“柳姐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摆平了！”“叫他还耀武扬威！”一帮好事者吵吵嚷嚷也跟了过来。 林枫低着头，不敢看夜冰的表情，乖乖跟着这柳姐走路。 他心思沉重，也没注意路线，不多时就到了一间小屋前。柳姐拉着他走进去，道：“她就在里面，肚子都那么大了，还受那么大委屈……” 然而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柳姐呼喊几声，也不见动静。林枫目光一闪，从墙角砖缝里扯出一袭黑色布团。舒展开来，原来是一件夜行衣。 是她！林枫想起昨夜的梅丽，她为了找到自己，原来采取了这样的手段。她现在倒是一走了之了，烂摊子丢给自己收拾。好想法…… 柳姐看到这件夜行衣，也愣了半晌，忽然大哭起来：“可怜好端端的姑娘家，被你害成这样……” “啥意思？”林枫转头去看夜冰，夜冰离他两步之隔，淡淡地道：“她是说，你伤了女孩子的心，她已经走了，再也不见你了。” 柳姐哭哭啼啼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揪住林枫的衣领，大叫道：“你这畜生，昨天晚上对她做了什么？” 林枫皱着眉头，微一晃肩便震脱了她的手，转而向夜冰问道：“我说这是个误会，你信么？” 夜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我相信你，不过事实很难辩驳，我将静观事态发展……”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林枫沉着脸，一把将扑过来的柳姐震开，大步向外走去。 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见他往外走来，纷纷叫骂：“你还不去找？”“还想害别的女孩！”“这家伙早该下地狱了！”…… 一位看不过眼的壮汉拔出雪亮的刀来，吼道：“你不给个交待，我就宰了你！”“对！”“就该这样！”一片附和声中，刀光剑芒闪动，人们各自拔出武器，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这么多人，每人一刀都能把林枫斩成十数截了。林枫回头向柳姐说道：“那女子和我有仇，假扮孕妇来寻我，你是被欺骗了。” 柳姐大骂道：“你这贼子，竟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来。人家肚子都那么大了，你——” “肚子大？你摸过她的肚子吗？那很可能只是一团棉絮，蠢女人！” “谁说我没摸过？你说你的亲骨肉是一团棉絮！哎呀，这世上怎有种畜生啊……”柳姐哭诉着，这话倒让林枫吃了一惊，那梅丽的伪装也太好了，摸都没摸出来。 一位拖着厚背金刀的大汉分开众人走了进来，伸出手指比划着道：“小子，你很拽吔！老子生平最看不起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今儿个让我胡金刀撞见了，摸摸你的脑袋还有吗？” 林枫冷冷地望着他，道：“你倒是挺狂的，说得这么凶，敢不敢和小爷比划比划？” 大汉被这么一激，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小娃娃有胆色！竞技场见！”说罢转身向外走去，众人让出一条道来，林枫也跟了过去。 众人紧随他俩身后，议论纷纷。有人说林枫实力深不可测，可能会让胡金刀吃亏。但大部分人都觉得他不是胡金刀的对手，光从气势上就能看出来。更有人表示，即使胡金刀输了，他会跟着挑战林枫，反正不能让林枫完整地回去。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广泛赞同，倒是柳姐有些迟疑地道：“会不会，太卑鄙了？” 人们哄笑：“哈哈哈哈，跟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禽兽还用讲什么道义！” 林枫把他们的谈话尽收耳内，心中冷笑不已。 湖心广场仍有不少人在散步，夜晚的竞技台已经没人了。见到林枫和胡金刀登上战台，人们纷纷围拢过来。 “咦！这不是画像上那小子吗？昨天有个姑娘还问过呢！” “就是他！”…… 林枫臭名远扬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往下环视一眼，只看到一张张憎恶的脸，以其不加掩饰的不屑目光。原来已经四面楚歌了。他原本还打算打倒胡金刀便跑路的，现在想来，必须得寻找机会了。 他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夜冰，她没来，尽管有所准备，林枫心里还是觉得空荡荡地难受。 胡金刀摆好架势，哇呀呀怪叫着朝林枫冲了过来。他的气势很凶猛，不过在林枫看来，太慢了！ 胡金刀冲到林枫跟前，一刀力劈华山当头砍下，风声大作。林枫飞快移了两步，来到他身侧，用手拿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挡在身前。 胜负已经分出来了！台下观众大哗，纷纷指责林枫拿胡金刀作人质，叫骂声响不绝耳。胡金刀羞愧得无地自容，在林枫手里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张脸皮红得像煮熟的虾米似的。 林枫架着胡金刀，慢慢朝台下走去，大声喊道：“让开！谁过来我就杀了他！”他说话是色厉内荏，不过观众们不肯让路，也没人上前。胡金刀性情豪爽，平日人缘不错，上前的人肯定会落个落井下石的名声。做个高高挂起的旁观者才是当前最佳的选择啊！ 林枫意兴阑珊，什么恶名骂名，滚一边去吧！他现在只想回去，看看心爱的姑娘是不是还信着自己。 两方僵持着，人群吵吵嚷嚷骂得厉害。 这时，忽然从远方校外响起一声巨大的钟声，“咚——咚——”，恸天贯日，浑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平都城，余音向天空贯去，仿佛连天边星辰都被震得暗淡几分。 “怎么回事？”人们面面相觑。 钟声好像是从平都皇宫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蕴含无比哀恸之意。接着，警报声、炮声从平都周围响起，把整个城市覆盖在其中。所有的市民都陷入惊疑和恐慌中，全都从家里跑了出来。 不久，大片哭声从四处响起，城市陷入一片哀悼声中。 学生们纷纷议论着出了什么事，大批大批的人往校外围跑去。广场上的人很快走了个一干二净，留下林枫和胡金刀大眼瞪小眼。 林枫松开胡金刀，跳下擂台，往校外走去。胡金刀在原地愣了愣，看着他的背影，很快追了上去。他跑到林枫身前拦住他路，俯首欠身，道：“林公子，你是光明磊落之人，我误会你了，请你多多担待！” “哦！”林枫点点头，绕开他。胡金刀又追上他，俯首道：“请让我成为您的追随者！” “我不需要追随者！我的力量还不足以拥有追随者！”林枫冷漠地拒绝道。 胡金刀想了想，道：“林公子乃赤诚之人，忠诚待人又不愿多做解释，将来很可能遇见像今日一类的误会，这类琐事就交给在下处理吧！” 林枫摇头道：“不是现在。以后再说吧！” “咚咚咚——”此时从平都各处都响起钟声，和皇宫门前的巨大古铜声音互相呼应，惊得人心惶惶。 林枫赶到校门口时，只听得学生们大声议论：“莱斯的军队撤走了！”“走，出去看看吧！”…… 秋夜凉爽，真是个看热闹的好季节。真羡慕那些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如果此刻有人陪在身边，该有多少啊！ “在想什么呢？”林枫行出校外，边走边出神，一声清脆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少女娇柔的呼吸吹得耳朵酥软。他一回头，手已经被另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牵住了。 第四十九章 无荒归来 莱斯帝国的不败军神，统领二十万大军进攻世祭教的大帅诸葛楼兰，在攻下界利城后仰天狂笑三声，暴毙而亡。 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骤闻噩耗，莱斯帝国举国齐哀。李德三十四世陛下身披丧服，痛哭流涕。文武百官披麻戴孝，面北叩首。钟鼓齐作，军中哀乐阵阵。世祭教境内的士兵在界利城高挂免战牌，百日不言战事。百姓走上街头哭泣，以香烟黄纸等物祭拜军神。 诸葛楼兰是莱斯帝国的军中之神，也是大陆东部唯一被誉以“军神”之称的统帅。在他一百六十余年的征战生涯中，创下了不败神话。在他面前，没有攻不下的城，亦无打不败的将军。近百年来，莱斯臣民都相信甚至信仰：只要有诸葛楼兰，就没人敢触犯莱斯的威严。 如今诸葛军神陨落，就如天塌下了一边，比皇帝崩更让民众惊慌。莱斯帝国优秀将领虽多，却没哪一个有诸葛楼兰这样的威望和统率力。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只能由年方二十岁的四皇子离虚暂代统帅。所有的观望者们都相信，莱斯帝国撤军的日子不远了。 对于冷眼旁观的怒焰学生们来说，只是瞧了一场热闹而已，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各国王子皇储什么的，已经在算计怎么让家族从中获利。 就这样一个悲伤的日子里，一个叫浩无荒的青年回到了怒焰。 浩无荒回来了！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个早晨的工夫就传遍了怒焰学院。对于浩无荒这个几乎被捧上神坛的怒焰风云人物，学生们怀着敬畏又崇拜的感情。整个学院都似乎活跃起来，无数或明或暗的组织的计划都将因为最强战士的回归产生变动。 在怒焰学院中，究竟谁的实力居于次席，一直有很大的争议。有人说是银甲骑士离云，传说他身怀莱斯皇族绝学照阳神功，斗气刚猛无匹，已达神魔之境；又有人认为龙天的幻影身法快如鬼魅，手中细剑刁钻诡异，不输于离云。还有一个离剑，总把自己裹在一件宽大的紫色法师袍中，都看不清面目，为人低调的紧，到怒焰以后只出过一次手，人们至今搞不清他是什么职业，但一致承认他是武力亚军位置的有力竞争者。 只有浩无荒，是毫无争议的高山之巅，被所有人公认为怒焰的最强战士。夜冰说，荆花三妹绮仙就一直以浩无荒为自己的目标努力着，做梦都盼望能追随在浩无荒左右。 浩无荒早上进校门的时候，花了二十秒，劈里啪啦几下子就把六名阻扰他的卫士打成了滚地葫芦。 据说浩无荒一天收到几百封情书。 据说有五个女人因浩无荒而出家了。 据说浩无荒比两个月前瘦了。 据说浩无荒的眼睛更沧桑了。 据说因为两个月不见浩无荒，六号教学楼前的紫藤花都枯萎了。 据说浩无荒一回来，离云和龙天一起给浩无荒下了挑战书，约定明日午时在小树林一战…… 当紫玫瑰社还剩的七人以及夜冰、雯纱聚在一起，在准备翻墙出校的路上，就听到无数人说了浩无荒无数个传说。 这带给成原的倒是出乎意料的惊喜，浩无荒的回归给他的计划带来了很多方便哪！K的脸上没有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对人们关于浩无荒的谈论只是很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浩无荒其实也就和我差不多……”众人都朝他看去，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个性。” “他比你酷多了！”夜冰相当肯定地道。K懒洋洋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浩无荒离开学院已有两个月了，在场二位女生都没见过他吧。夜冰眨了眨大眼睛，道：“他们都谈浩无荒，没人谈你呀！”K哼哼叽叽地道：“掌握真理的人总是极少数的。群众的眼睛是雪白的呀，什么都只能看到表面。” “你这么认为？你的王国不要被你认为不怎么样的群众推翻才好……”夜冰哼道。未来拉比纳帝国的君主与夜斩王国将来的女军神，并没有在学生时代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九人越过围墙，来到平都街道上。经过青松酒馆，从里面跑出一个人来，是紫魔帮的军师白鹿，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向众人点了点头，他就走在最前方充当向导。众人迅速地向平都城外围某地赶去。 他们是要去杀烈重天。紫魔帮已经重新招人，被成原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情报组织，近些时日专门负责对烈重天的监视。他们混迹在各茶馆酒楼之中，对烈重天常去的地方做好时间记录，提供给白鹿分析。这次白鹿给他们带路，正是要在某个人少之地击杀他。 “烈重天那种浪荡之辈，怎么会去贫民区呢？” “肯定也是有见不得光的事要做吧。” 贫民区是平都城治安秩序最烂的区域，每天都有杀人拼斗强暴之事发生，治安队也很少往那儿跑。所以在平都里的“良民”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去那地方，地下势力们也都心怀默契：有事去贫民区解决。所以贫民们一早起来看见门前几具尸体躺在那没人收也是经常的事，他们是最可怜的一类人，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心惊胆战过日子。若是有人攒够了钱，第一个想法就是远远离开这鬼地方。 白鹿将他们带到贫民区某个破旧的面馆前停了下来，告诉他们烈重天不久后必将从此经过，便在成原的允许之下回帮派了。 对于此地，林枫印象非浅，看到布满了裂缝的“高全面馆”招牌和上面依旧趴在网上的几只大蜘蛛，就想起扬子风曾带他来这里吃面的情景。而且就在这里，他们看到了黑衣法师成原和白衣武者师天伊那场高手之战。谁会想到，当日的敌人，当时以及对两位惊为天人的旁观者林枫、扬子风，今日会在一起重回此地共同杀敌呢！ 面馆对面，被成原击塌的墙还是塌着，没人去管。不远处竖了根木柱子，一个尸体串在上面，身体扭曲，仍保留着死前最后挣扎的痛苦姿势。那人全身都已腐烂，蛆虫在腐肉内外蠕动，老远就有股恶臭传来。木柱旁边还有一堆黄白之物，被风一吹也是臭气熏天。但除了林枫眉头紧皱，其他人对此景视若无睹，即便雯纱和夜冰两个女孩也是面不改色。 “先进去坐一下吧。”扬子风拉着雯纱进了面馆，大声喊道，“高老伯，你这门口这么臭，怎么也不处理一下，还有人敢来吃面吗？” 店老板道：“该来这吃面的依然得来，不该来的怎么都不会来，我又何必操这份心呢。” 唯一一位埋头吃面的客人吃完面条，抬头附和道：“反正都习惯了，还是店老板看得开！”说罢结账走了。 看林枫成原等人都守候在门前路上，扬子风就只要了两碗面，他和雯纱一人一碗。林枫听见他点面的声音，心想：雯纱会跟着你吃这种面才怪了。 他装作不经意往店内瞄了一眼，却看见雯纱正小口吃着这怎么看都倒人胃口的面条。林枫心中长叹，果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K本来是无精打采的样子，突然指着尸体和那堆疑为狗屎的黄白之物道：“你们看，那坨粪便多有光泽，黄灿灿的风采照人，说不定几百年以前也是某位倾城美女的身体组成部分呢！死的那人也算有福分了，美女的屎陪着他……” 他的声音飘进面馆内，人们都知他还在为迪斯的死耿耿于怀，故意恶心扬子风和雯纱。雯纱恍若未闻，小口小口吃的津津有味，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那优雅的气质，如果抹去面馆破败的背景和碗内面条，真让人以为她是在赴某位国王的宴会。 夜冰身为美女也在K的讽刺之下，却出奇地没有和他争论，脸上挂着奇怪的笑意。扬子风却耐不住性子，大嗓门传出老远：“那你就去柱子上挂着呀！” “我是无法消受美人恩，没有那福分啊！” …… 两人火气越来越旺，就差动手开打了。林枫有些黯然，不久之前，这两人还相谈甚欢，现在却几乎反目成仇。 第五十章 格杀独眼虎 成原好不容易才把这火气旺盛的哥俩劝开，连连摇头，暗自伤神。首-发 林枫便向夜冰问了个问题，想转移众人注意：“半个月前，我正巧看见在此你哥天伊兄和成原战斗，不知是因何缘故？” “哦？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呢？”夜冰配合林枫，转过头去向着天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其实，按她的说法，她对“雄性间的争强好胜”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 天伊宠溺地摸摸她柔顺的发丝，道：“还不是为你！你记不记得那天中午一个小混混当街调戏你，说些污言秽语？” 夜冰一脸迷茫地道：“可能有这回事吧！没注意……” 她自然如此淡漠。众人却想，这位的神经不是一般地大条呀！ 成原苦笑道：“确实有这回事，是我手下一个混混，那天回去后我就打断了他的腿赶了出去，算是完成了对天伊的许诺，给夜冰妹妹赔罪吧。” 夜冰摆摆头，道：“我无所谓，都不记得了。”天伊捏了捏她的脑袋，道：“你呀——” 夜冰使劲扭头摆脱了天伊的大手，不满地道：“你还是摸你那些红颜知己吧，摸你妹妹有意思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天伊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笑骂道：“死丫头！” 不久扬子风吃饱，和雯纱一同走出来。扬子风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瞎子虫还没来吗？天都快黑了。” 夜冰面容一肃，道：“你们就打算这样等他来，不做些布置吗？” 林枫笑道：“你不是要当女将军吗，就把我们当做小兵，演练演练吧！” 他本是开玩笑，听听夜冰的计划权当打发时间。但当从夜冰小口中飘出一道道非常合理的建议时，众人都觉得惊讶。这小姑娘还真有些门道，说不准能省好大气力呢。于是众人认真听了她的安排，各自领了任务找好位置。首-发 天色渐渐迷蒙的时候，这条散发着腐尸臭气的小巷子终于迎来了今天的大主顾，一只独眼的猛虎。 烈重天很谨慎，他走得很慢，一直沿着墙边的阴影移动，不发出一点脚步声。他经常突然停下，小心打量四周后才再次前进。成原他们暗呼侥幸，没想到这只老虎还挺谨慎的，如果不是夜冰，恐怕看见他们早就掉头了吧，那时追赶他又要费一阵工夫。 可是，究竟有什么事让一向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烈重天这么紧张呢？虽然成原很好奇，但也知道恐怕是看不到答案了。这家伙独身前来，还被一群高手伏击，绝对活不过今晚了。 烈重天走到高全面馆门口，贴着对面坍塌的墙，深深的目光往里面望去，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这时，他眼前一亮，两位俏生生的美女边说笑边走出面馆门外，沉沉暮色似乎都被驱散不少。烈重天承认自己是好色之人，而且不是一般地好色，除开逛风月场所外，平均每个月至少一名美貌女子遭他强暴。 以他阅遍花丛的眼光来看，出来的这两位女子绝对是他平生罕见的极品美女，倾国倾城的级别。他的腹中升起一股热流，若放在平时就不顾一切扑过去享受国君待遇去了。 但今天不行！不仅仅不行，还得小心——这般漂亮的女子，会出现在这贫民区恶臭的巷子里？别说贫家养好女，就算有好女也早被他弄了。 烈重天继续走自己的路，眼角余光瞅着两女，却用的是戒备的姿态。 看着缩在墙边阴影中缓缓而行的高大身影，夜冰和雯纱不着边际地聊着，还对烈重天指指点点。“对面的小伙儿挺帅的嘛！”雯纱这话说得特别大声。天可怜见，最美丽的怒焰校花雯纱小姐绝对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挑逗男人，对象还是个缩在墙边脸都藏起来的猥琐身影。 雯纱温柔似水的声音像一根羽毛在烈重天心上轻轻划着，好痒！“帅哥，能认识你吗？”夜冰继雯纱之后发出攻势，声音更是甜得腻人，堪比专业萝莉绮仙同学了。 “好吧！”烈重天缓缓走出阴影，深沉的嗓音从嘴里冒出，“如果你们非得坚持的话！”随着他的话语，铺天沙尘卷起，一把刀刺穿沙幕袭向夜冰柔嫩的脖颈，昏暗的巷子中被划出一道亮光。 迎向烈重天的也不是诱人的女体，而是一跟在夜色中闪烁着萤萤鬼火的骨玉之杖。烈重天出手极快，变招更快，大刀带出道道残影从骨杖边绕开，不带风声劈向一旁雯纱雪白的颈子。这么美的人儿，头飞向空中的凄艳景象一定很让人难忘！ 刀劈到雯纱颈前三寸处，被一只细嫩白皙的手拦住。如玉的手中没有任何东西，只是手掌张开，似有一层扭曲的空间挡在刀前。“念力？”烈重天倒抽一口冷气，今晚撞大运了！他虽有接近龙天的身手，却没有龙天手下如云的小弟。在面对精神法师以及不知藏于何处的危险时，他做出了最正确也是唯一的选择，手臂猛一发力，借助退势掉头就跑。 他逃命的速度，比来时慢吞吞的行走不知快了多少倍，一瞬间就能窜出老远。在接近挂着尸体的木柱时，他下意识的感觉有些不安，不容他多想便绕开了。 一柄融入了周遭夜色的黑暗妖刀赫然出现在身前，速度迅极，刀身变得一团模糊。“是你！”烈重天和对面人影错身而过，左肩上冒出一道血柱，却是以肩膀代替心脏承受了那避无可避惊艳的一刀。说出这话时，他人已在五丈开外，声音远远散入夜空之中。 对于这一刀的结果，孤不意外，也不满意。他的身影一阵晃动，本体从原地消失，化成一道无限拉长的黑线向烈重天追去。 雯纱和夜冰赶到此地，正看到孤慢慢消失的残像和沿往天边的那道黑线，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惊讶之色。她们的脚步就此没有就此停顿，继续追了上去。 烈重天在贫民区穿插的小巷子里奔命，他身后有死神追赶。他想原路返回，到了平都人多的地带就安全了。人的本性如此，在着急之时若能选择，一定会选自己熟悉的道路。 但回去的路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条。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多出了一面雾气环绕的冰墙，望过去亮晶晶的。烈重天眼力很好，远远就看到了那面寒气墙和墙后面隐约的身影。觉察到空气中强大的魔力波动，他没有时间犹豫，一拧身高高跃起，飞身踏到道边破旧的小屋顶上，在连成一片的屋顶上快速移动。 跑到这片区域屋顶边沿，烈重天大步踏向空处疾奔而下。“喝！”等候多时的K上半身全被烈火焚烧，冲天而起的巨焰就要将烈重天生吞。炽热的炎柱烤得烈重天满面红光。凭他的速度，能够滞空半秒让过火势最旺的风头。可他能够感受到身后追来的黑色死神身影。他没有避让，爆发出黄色斗气护遍周身对着熊熊大火扑了上去，眼中只剩一片狠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林枫和扬子风就在一边守着他！在炽天火焰和黄色巨影即将撞上的时刻，林枫知道自己该出剑了。蓝色斗气裹起流雨剑，在他眼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刺破沉沉夜色，插进黄色斗气中，遇到些许的阻碍，便继续直直刺入。 他感觉很自然。这一剑没有想象中快若奔雷，也没有多么多么玄妙的角度和剑势，更没有所谓剑与手连成一体的觉悟。他只是拿出剑，还没来得及找感觉，就顺手刺了过去。可烈重天没躲开，他甚至连挥刀格挡的动作都没有，尽是身形一僵，一身黄色护体斗气就黯淡下来，被熊熊烈火吞噬了。扬子风的钢鞭紧跟着带起同样炽热的烈火重重砸到他胸脯，没有预料中坚石般的抵挡，只像砸到败革上，软绵绵的，直接陷了下去。 林枫觉得有些怪异，事情太顺了。他见识过烈重天的速度，连孤都奈何不了他，自己怎么可能伤了他！自己只是想阻一阻他的力道，偏偏烈重天却没躲过那一剑，甚至连反应的动作都没有。那一剑，真有那么快么？ 黑芒闪动，孤的身影出现在三人身旁。他没有动手，只是凝视林枫的动作。林枫见大功告成，右手轻拉抽回流雨剑，随意往地面一甩，剑上血液化为滚动的颗粒尽数甩出，剑身光洁如昔。这个顺手动作却让孤瞳孔微缩，握刀的手紧了几分。 火焰烧得太旺，没有烟气蒸腾出来，火中哔哔啵啵响声过后，一股焦炭味扑鼻而来。K慢慢熄灭火焰，几人一起去看，发现曾经不可一世的独眼虎被烧成了一块焦黑的碳，就算他妈亲来也认不出来了。 雯纱、夜冰和成原、天伊相继赶到，见到独眼虎的下场都露出笑容，计划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除了天伊和成原一起没出面就吓跑了烈重天，每个人的作用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众人纷纷夸奖夜冰料事如神，把烈重天的反应算得丝毫不差，就像事先排演好的。师天伊得意地夸耀道：“禅昭都说了，我妹妹将来一定能成为军事大家！”众人更是惊叹不已。禅昭是大陆中心联合商会里最大的商贸城市绝璧城的城主，德高望重，本身修为早在三百年前达到强者级别，就是梅林多见了他也得叫声前辈。他的话基本就是事实了。 孤对于未来的女军神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在众人热烈地讨论夜冰的将来时，他却一直看着林枫，突然冒出一句：“你学剑不久吧？” 众人皆为一愣，这恐怕是孤头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话吧！大部分人如扬子风雯纱等基本没听过孤的声音，只觉着一个陌生的低沉嗓音响起，吃了一惊。 林枫迷茫地点点头：“是啊，上次在竹林里见面的时候，我刚开始练剑。”孤点点头，不再做声。 第五十一章 孤的刀 回去之后，众人约好明天中午的会合地点后分手了。即便现在已是晚上，扬子风仍和雯纱去寻幽密之地卿卿我我去了。成原和K也没回寝室，在为明天的事情先去踩点。夜冰缠着要天伊陪她闲逛，天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支走，自个儿去寻他的红颜知己。整个宿舍楼三层只有林枫和孤回来。 林枫正要去睡觉，孤却找上了他，要求和他切磋。林枫是见过孤神出鬼没的刀法的，自认不是孤的一合之敌，但既然孤老大有兴致，也只好陪他了。 孤和林枫就在两米宽的走道上比试。腾转挪移的空间小了点，他们都不是专门破坏公物的力量型战士，以自身敏捷还勉强能凑合。 林枫双目凝视孤，摆出戒备的姿势。孤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要攻击了，手中长刀泛起了妖异的乌光。林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乌光，握剑的手因紧张微微颤抖。他心目中，孤和离云、龙天是一个层次的，实力即使有差别也不会差太远。第一次独立面对这种层次的高手，他既兴奋又紧张。 突然之间，孤手间的乌光开始虚化，空间极快地振动了一下，林枫眼前的一切都像蒙上一层黑色轻纱。“不好！”林枫心中警醒，手刚要动，就发现眼前一寸处出现了孤的妖刀。太快了！妖刀在他眼前一寸兀然停止，虚幻的光散去，现出黑色的刀身原形。握刀的手很稳，刀没有一丝抖动。刀尖冷冷的寒气唬得林枫不敢动弹，背后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若不是孤收刀快，他的脚就踏进鬼门关了。 林枫心中升起绝望的感觉。如果是生死相搏，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这种层次的高手，是自己永远无法战胜的吧…… 孤望了林枫的右手一眼，收刀退回原地。林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原来剑已经刺出一半了。自己出剑了么？在刚才的感觉中，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啊！什么时候出剑的呢？…… 看着林枫脸上迷茫的表情，孤又开了金口，对林枫他破例三次了：“快了！适应吧！” 林枫吐出一口浊气，对身前空间投入更多感知，摆剑防御。孤注视他，右手慢慢扬起。乌光轻易的划开空气，发出轻微难闻的鸣声，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刀一动，林枫就看清了那道弧线。可他没看到刀的位置。刀到了哪里？“呛！”刀停在林枫脖颈上，森冷刀气几乎让他血液凝固。不……不对！刀不该出现在这里呀！那条弧线的终点，明明是心脏啊！林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敢有任何动作。孤又收剑后退，林枫才敢低头去看。流雨剑果然横在胸口护着心脏。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我明明看清了呀！”是他速度太慢，孤改变了进攻轨迹吗？那之后痕迹，他一点都没看到呀。太快了！根本不是他能抵挡的！ 林枫还在失神中，孤却再次出手。一道黑芒撕裂了空间，瞬息而至掠向林枫眉间。“呛——”如云的蓝光赫然出现，黑芒戛然而止。刀剑碰击，像凤音轻鸣，剑身刀身都一阵颤动，鸣声久久不绝。 林枫愣了。他没看清刀势，却挡住了这一刀！荒谬啊！孤却理所当然般点点头，后退两步，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待林枫准备好，孤起身攻上。林枫亲身感受着这碎风一刀袭来的压迫感，大脑不及反应，身体先动了起来。伸手，出剑，侧身让过续来的一刀，向后翻去。乌暗的刀光中时间仿佛有点凝滞，林枫在刀光中翻转挪移，肢体随意弯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总能在黑刀及身时有惊无险地擦着刀光闪过。 他发现，孤初时的刀有手下留情了。因为他现在的速度越来越快，刀痕融入风中，无声无息发挥着似能划破空间的毁灭力量。刀带不起罡风，林枫的身体感觉像从水中冲回岸上，没了一身桎梏。他们在此时不约而同冲破了空气的束缚。 林枫神情迷茫，眼神空洞，大脑处于浑耗状态。等他回复自我意识，发现自己已被逼退到走道尽头。他的背紧贴冰冷的墙，手中长剑架住孤的刀，两人四目相对，孤的嘴里吐出一个“好”字，妖刀上挑。林枫的眼只能看见残痕，流雨剑随之上移，终究慢了一拍，孤的刀架在了他颈上。 “嘿嘿。”林枫快要习惯被孤这样逼着了，口中道，“还是躲不开……”孤的眼神透出几许冷意，退刀蓄势，然后狠狠向林枫心脏扎去。林枫的瞳孔霎那间缩成一个点，全身像触电一样麻了，心脏死命收缩——他感觉到了，孤这回似乎不是闹着玩的！大脑空白了，精神聚不起来，什么都想不到——当他再次能思考时，眼前只剩空荡荡的走廊。孤呢？ “好！”孤低沉的嗓音从身旁传来，林枫回头，看到孤仍保持着刺出的动作，刀尖离白墙几寸。若林枫没能避开，刀恰恰能刺入皮肉，却伤不了心脏。孤真能吓唬人！ 这便是一个月水底生活的报酬，让林枫厚积薄发，终于能正面躲开孤的妖刀。 他也不甘心只是躲闪。趁这大好时机，他终于刺出了第一剑。蓝色斗气大盛，闪电般直取孤的后心。孤头也没回，反手挥出一刀，刀尖正碰上流雨剑尖。林枫的气势生生止住，还想变招，孤化为虚幻的影子转身疾攻。 接下来的战斗就是一边倒的追杀。林枫再没有任何反攻的机会，只能招架和躲闪。如果有没躲开的招，孤就把刀拉回几寸再攻。两人一攻一躲，打得倒也连贯。走廊间乌光晃动，身影乱舞。 “啪啪啪”鼓掌声自楼梯处响起。孤收刀转身，林枫向后翻出一步站定。天伊面含妖异笑容，轻步行来：“二位真有兴致呀！一位使刀意，一位用剑意，让我怦然心动啊。”他从袖中抽出一把银色折扇，淡淡灵气射出折扇一寸之外，又道：“我也参加吧！” 孤注视天伊扇上灵气，点点头。天伊拱拱手，起身扑上。灵气外射，寒光逼人。天伊速度仅比孤慢了一线，手上折扇如穿花蝴蝶缤纷飞舞，加入两人战团。孤一刀碎风插入他身前飞舞的折扇残影之中，漫天蝴蝶瞬间只余一只，抵住孤的刀。天伊身影急转，闪开刀复又攻上。 孤明显对追击林枫更感兴趣，三刀中有两刀是冲着林枫去的。林枫仍无还手之力，不过孤的攻击节奏被天伊打乱，他招架得轻松许多，基本上不用躲闪，再也没有被孤指着致命处的时候了。孤也躲闪，天伊不是易于之辈，再不用绝招的情况下比孤只弱一线，他的攻击逼得孤连连闪躲。但孤不会招架，他对天伊出刀绝对是肉眼难辨的攻击。 天伊对孤不正面对自己很是恼怒，可他无论怎么打都沾不到孤的衣角，反而孤反击的一刀总能破开他的招数逼他后退。“始终无法触及意境啊……”天伊轻声自语，开始分出攻势配合孤夹击林枫。林枫顿时手脚不能相顾连连失守，身上衣服被他们划破，不多时就破烂如乞丐了。 其实天伊除了没有领悟意境外，在某些方面比孤更强，比如招式和攻击威力，而且大技能才是他真正擅长的。要说他的综合战力，不比孤逊色，只是在这小范围比试中放不开手脚。至于林枫，他虽然在孤的逼迫下领会到了剑意的一丝感觉，但其他方面的实力远远不如孤、天伊二人，总战力比他们弱了两个档次。只要两人稍稍配合进攻，林枫就只能缴械了。 “明天上午有老师在剑术馆传授‘达武剑法’，你去那儿看看吧。”天伊闪过孤手中乌光，边还击边对林枫道。林枫寻思，自己没学剑法，招式他们这种高手逊色好多，虽然偶尔有神来一剑突发奇效，连贯性却远远不如。还是得学习一些基础剑法呀！明天中午才同成原会合，正好利用上午去学剑吧。 三人都在一处，林枫慢慢开始适应两人攻击，失守的次数少了。 楼道口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从上面走下来。三人没有在意，仍然打自己的。一个人影出现在走廊口，他们立时收手站定，望向来人。那人脸颊瘦削，眼睛里摄出隐隐凶光，腮帮鼓起好像咬牙切齿。 “你是谁？”天伊喝问道。 “我姐姐不在吗？那扬子风在不在？”此人声音富有磁性，却透出一股阴寒之意。 天伊道：“你是雯纱的弟弟？扬子风还没回来。” “哦。”他应了一声，口中却响起咯咯的咬牙声，加上那满含煞气的眼神如若厉鬼。 雯纱的弟弟好怪！天伊皱起眉头，道：“没有别的事的话，请走吧！” “咯咯咯……不欢迎我？”雯纱弟弟咬着牙笑了起来，这一笑煞气布满了整张脸。他看看衣衫褴褛的林枫，道：“你们也喜欢玩这个？咯咯咯……我们一起虐他……”他说着就要走过来。天伊面色一冷，折扇划出寒冷锋芒遥遥指他。他的脚步定在半空，定定地看了看扇上冷光，咬着牙悻悻地走了。 此人刚走，那地方探出一个头来，朝他们笑了笑：“这是我们五楼的同学，性情怪了点。”孤和天伊却是脸色大变，他们根本就没发觉此人的气息。 看清来人面目后，孤从喉咙挤出三个字：“浩无荒！” 原来被无数个据说和传说的堆砌起来的神仙般的浩无荒同学，和他们是同一栋宿舍楼。直到今天，才有幸见到了他的本尊。林枫仔细去看浩无荒，只见他胡子扎拉，头发蓬乱，依稀可见面目还算俊朗，只是一双眼睛被头发遮住，隐隐透出神光来。这是历尽沧桑后的男人形象，那种忧伤的气质却被眼前之人完美地演绎出来，极富成熟魅力。林枫新奇之余心下窃笑：“绮仙喜欢的原来是这种类型啊！” 第五十二章 达武剑法 次日，林枫去了剑法堂。 剑法老师有两个，一个主教在讲台上演练剑法，另一个在下面给学生讲解释疑、校正动作。 主教的老师是个长得像猴子的瘦子，手握一把闪着红色光辉如水晶般的长剑，自顾自地挥动手腕挑起一道道闪亮的红色弧线，再顺着这些弧线慢慢演练出不同的变化。 另一位是个满脸横肉，肌肉虬结如兽人般壮硕的大汉，本是凶狠的脸硬让他挤出了和蔼的表情，在下面不时柔声解答学生的疑问，顺手纠正学生的姿势。他长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大家不要急躁，那家伙一个学期就一直翻来覆去就会打这十九套，你们有时间慢慢体悟每一招衍生的变化。” 下面的学生打得很混乱，有的练到了第八九套，有的还在慢慢体悟第二套。各种问题接踵提出，大汉忙得焦头乱额。瘦子面无表情，不用管下面的事，悠闲得很。 学生们拿着各色宝剑，五光十色缤纷灿烂，舞动起来像一簇簇鲜花，又如彩蝶翩翩，在比较幽暗的室内就若礼花在夜空绽放。林枫被晃得眼花缭乱，小心地避开无数剑尖，挤到近前位置，照着瘦子的姿势打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套，又或者达武剑法十九套本身就不分先后，反正照着练就是了。虽然是第一次触及“达武剑法”，他却能跟上瘦子的速度，一式一式打下来。耳边传来同学的窃窃私语： “你看老师那表情，怎么像有人欠了他五万金币似的？” “据说浩无荒走了就这样。” “有意思，是咋回事？” “相传浩无荒在第一节课就一口气打完了达武十九剑，两位老师又惊又喜，要单独传他更高深的剑术。谁知浩无荒丢下一句‘剑不适合我’，就拍屁股走人了。从此老师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还听说浩无荒……”另一人侧着身子讨论，于是他们的谈话内容渐渐变成了浩无荒的无数个据说和传言。 练剑的人群中，却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枫舞动的身影。本来在体味第十套的手，却不自觉地跟着林枫的动作连起了下面的剑术。不行，大汗淋淋而下，动作却脱节了，招数越拉越远……一如当日在浩无荒身后。 不！她不甘心！败给传说级人物浩无荒也就罢了，凭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生也能胜她这么多！她咬着滑至嘴边的青丝，擦了把汗重新从瘦子现在的演练的招数练起。 大汉站到了林枫身后，一脸凝重地看着林枫挥出的每一式。他这个动作引得想问他问题的学生纷纷朝林枫看去。开始还觉得林枫动作不标准，和瘦子总有些许差距。但渐渐就有人瞧出了关键所在。 一名男子剑尖无力地滑至地面，脸上现出颓废绝望的表情，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够……” 瘦子听到响动往台下看了一眼，没看到那个他十分恼怒却无比期盼的年轻人，疑惑地和大汉交换了眼神。大汉做了个手势，瘦子点点头，继续练剑。林枫没看见身后大汉的手势，其余的学生却看得明明白白。一些老学员悚然动容，又是这个手势！又是这一幕！唯一不同的是大汉身前的人从浩无荒换成了林枫。 接下来，他们看到，当日一幕重演了：瘦子舞剑的速度逐渐加快，让人瞅着眼晕。林枫动作越来越变形，当一套剑法打完，他比瘦子慢了三个动作。这可比不上奇才浩无荒啊！瘦子有意顿了一顿，让林枫有时间跟上。接着就是下一套……每每都是如此，林枫总比他慢三拍。 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摇了摇头，终究没出现第二个浩无荒。他该继续练自己的第九套去了。 十九套打完，林枫勉强跟上，还是慢三招。数百道目光聚在他身上，他没有察觉。他眼中只有瘦子的那柄红色水晶剑，和剑划过的连贯轨迹。瘦子歇了一歇，又动了，速度更快几分。林枫知道自己是跟不上了，便不再看瘦子。我该怎么打？第一式，是这样！林枫剑尖上挑，蓝色弧光划过。接下来，该衍生这样的变化！流雨剑轻摆，剑身变得模糊，挑出一片剑影。 林枫不看任何人，只看自己的剑，他凭着自己的对变化的感觉，连续地打完十九套路，方才停下。抬头去看瘦子，却见他正好收剑，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 练到第七路，剑身贴胸划过，穿进腋下。身后大汉好心提醒道：“这一剑应该刺向脑后，再向前穿腋下。”林枫手中剑势不停，道：“我觉得这样顺手些……”大汉住口不语，思索起来。 最初的惊叹之后，学生们渐渐看得无趣，自己去练了。瘦子突然走下来，对林枫说道：“你资质不错！达武剑法只是基础剑术，变化太繁杂。你愿意学习更高级的剑法吗？” 林枫停下来看着并排站在身前的两位老师，微微欠身，道：“我想我应该先把达武剑法练熟。” “好！好！”大汉大笑道，“年轻人不好高骛远！”瘦子接口道：“什么时候练熟了你那套剑法，就来找我，我随时恭候！”他扫视一眼朝这边看来的汹涌人头，又道：“清净的地方才适合练剑。既然你应经学会了十九路达武剑法，也该离开了。” 林枫点点头，朝他们行了学生礼，在全场学生目送下拨开人群走了出去。人群中少女微一犹豫，也跟了上去。一名男子紧随其后，也离开了。华衣青年注视少女离开的身影，脸上浮出一丝惘然，又现起恨恨之色，使劲甩了一下紫色宝剑，演练起来。 林枫走出剑术馆，一看天色，距午时还有两小时左右，便想回宿舍再练练剑。树林是他不敢去了，湖底又不适合练招式，想来想去只有宿舍了，虽然房间狭小，也只能凑合着用。 身后脚步声传来，林枫回头去看，一名少女跟着他。林枫问道：“小姐，有事吗？” 少女顿住脚步，道：“我叫章灵。你的剑法很好，我想向你请教！” 林枫牵牵嘴角，道：“没问题，我还有时间。不过这里可不是练剑的好地方。”他心里挺高兴，终于有人认可了他的剑术，不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他同时也看到了远远跟在少女之后的男子，这位兄弟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第五十三章 伏杀 “跟我来！”章灵经过林枫，快步行去。 她将林枫领到教学楼群后一间平房前，打开门走进去。林枫迈步进去，只看到阴暗空旷的场地。地方很大，窗户很小，室内很暗。房子的主人显然一心追求剑技，除了一个摆剑的架子外没有任何摆设。 林枫步入场地正中心，也不废话，开始练习达武剑技。不久之后他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原来那男子犹豫一会儿后在章灵要关门之前走进来，请求章灵让他也能在此练剑。章灵冷淡地答应下来，锁上门走到林枫身后七米处跟着他练。男子欣喜不已，站在章灵旁十米处远远看着她，神态痴迷。 三人各自沉默，再没说一句话。林枫把达武剑法反复演练后，将看他演武的章灵忘到了脑后，随心所欲乱舞起来。达武剑法极力避免跃起，因为从上至下对敌人攻击面少了，而且人在空中闪避不便，是很危险的。林枫练得畅快却没管那么多，高高跳起手上剑光像水银般倾泻而下，攻击如疾风骤雨，自身却空门大露，动作幅度太大导致上下皆是破绽。 章灵停下来看着他，却没有出声。男子缓缓运剑，眼神却总落在章灵处。见她停手不练，男子觉得心里像缺了块东西，也练不下去了，停下来望向身影急舞的林枫。“这不是达武剑……”男子明白了章灵停手的原因，想去叫林枫换回达武剑法，然而他看着看着口中话搁住了，神色满是迷茫，不断地说，“这也行吗？……这样……” 林枫练得畅快，许久后身形复回原地，持剑转身问道：“到什么时候了？” 男子道：“十二点五分了。” “啊，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林枫想起紫玫瑰社的约会，匆忙朝外走去。走到章灵身侧时，一只白净的手伸到他面前，掌上赫然躺着一枚钥匙。“有时间就来。”章灵语气冷淡，神色却透出几丝希望。 林枫笑着接过钥匙，大步走出门外。 望了望宿舍楼七层楼顶，林枫纵身跃上，升至三楼脚尖轻点栏杆，身子继续飞上，成为一道蓝影飘至楼顶天台。成原、天伊、夜冰、扬子风、雯纱、K、孤都在那里。几人围成半圆，成原在圆心处向他们述说着任务计划。林枫跑过去，众人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又回到成原身上。 “浩无荒会拖住离云和龙天……我已经确定，格布达和凯修翻脸了。格布达今天下午会和千羽家的千羽清在校外聚会，我们就在往日翻墙的地方等他。就麻烦刘非兄在此观望他的行迹，如有意外立时告之K……”刘非就是K的侍卫，拉比纳帝国盛产赤晶，皇族主仆之间都可以通过赤晶维持的魔法设备远距离联系。 夜冰接过话头，给众人分配任务：“林枫，格布达认识你，你就和K在小路上等待他。一旦刘非通知格布达到来，你们就往前走，被发现之前不要太快。K，如果格布达改了路线，你就赶快通知大家。孤、成原、扬子风是攻击主力，林枫和K策中呼应。雯纱和哥哥藏在林子里，在他们通过后堵住退路，必要时协助攻击……” “你呢？” “我当然和K他们一起，遇到情况就通知你们换应急战略。大家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应是，各自分开行动。刘非掏出一副据说能极大增强视力的茶色眼睛，遮住了半个面孔，立在楼顶意气风发。紫玫瑰社诸人一个一个从天台边上的小通道走了下去。 林枫站在天台边，任长风吹动发丝，眺望下方景色，对一旁催促他的夜冰摆出深沉的样子，道：“夜冰小姐，在下一向不习惯走楼梯……” 夜冰凝视他一会儿，怪笑道：“原来林大侠习惯跳楼啊！” 林枫觉得她用“跳楼”不好听，深吸一口气让语气更加深沉，道：“夜冰小姐，你这词说得不好，你看着下边风景，不想体验一下踏入风中的壮美感觉吗……”他说道兴头，打算劝夜冰主动投入自己怀抱。夜冰脸上笑容愈发怪异。林枫虽装做凝视前方，主要注意力却放在眼睛余角，见夜冰表情，心下有些怪异。忽然腰间一股力量传来，夜冰伸手将他推了出去！ 好在林枫早有跳楼之心，在一开始意外地头朝下脚朝天后，马上运起斗气横向飞出，调整身体后如一片枯叶缓缓飘下。 夜冰看着他摔下去的整个过程，轻声道：“果然是经常跳楼的……”她嘴角含笑，慢慢走下楼梯。 林枫三人就在校长楼前空地拐角处等刘非的消息。空地被枯黄的野草铺盖，K很没形象地躺倒，嘴上还叼了根草茎。林枫坐在他旁边，夜冰微笑着在他们对面蹲下。 无聊的等待过程中，由于女士在场，能说的话题太少。谈完浩无荒扯离云，说完离云又议论龙天，然后荆花社、阿霓、千羽家族、小猛哥，还有其他一些王子公主。林枫和K都对这些人不太感兴趣，懒懒散散说着，夜冰只听不说，搞得林枫想学K躺下来睡觉。 K看看林枫，再望望倾听他们说话的夜冰，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个，挺般配的呢！” 林枫和夜冰对视一眼，林枫问：“哪里般配了？” K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道：“互补呗！” 林枫失望地去望天边白云，道：“不是互补也相似！” “就是这样！”K打了个响指，道，“所以，你们在一起，就很般配。”然后迎上夜冰望过来的目光，继续道：“他和别的女孩，你与别的男孩，也很般配呀！” 夜冰一脸郁闷地偏过了头。 林枫嘀咕道：“你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哪里，不是又度过了几十秒吗？”K感慨道，“时间就是在无聊中慢慢过去了，我们离回归父的怀抱又近了一步。”他闭上眼睛，道：“我先打个盹，来消息了叫我。” 夜冰：“赤晶卡在你那儿啊！” “那正好，不用你们叫我了……”K把头一歪就此睡去。十秒后，他火急火燎地爬起来道：“他们来了。有四人！” 林枫、夜冰连忙站起，三人慢慢向空地对面走去。快进入小路入口时，背面才传来格布达的声音：“咦，怎么还有人？” 林枫故意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拉着两人快步走入小路拐角。回头一瞥中他看了个模糊的印象，寒和格布达走在前面，一位面生的高大男人落后他们半步，最后面是位武士，不知道他的名字，林枫却在两场打斗都见过他。 格布达和寒看清林枫面貌，都大步追上来。林枫三人进入林间小路，仓皇疾奔。格布达等人不敢在校长楼近处吵嚷，各自拔出武器往前追去。 摆着张皇失措表情的K面容忽然一变，急促地道：“刘非，下楼……”他身形一顿，突然大声悲呼：“刘非——！”林枫和夜冰从他表情看出留守天台的刘非出事了。现在情况紧急，距成原他们埋伏处还有几个拐弯，这时候如果被格布达追上就成引火烧身了。 没时间问明情况，林枫夜冰一人抓住情绪激动的K一只手，拉起他奋力往前冲去。道路狭窄，林枫整个人都进了道边密林，一路冲撞，掀翻大树枝杈无数。 密密麻麻的细小枝杈像针刺般扎着他的皮肤，蓝光汹涌，汇成一股巨浪冲开这些枯枝败叶。 格布达的笑声渐渐大声，放肆地施展内力，独身一人奔在最前，像一辆高大战车就要碾碎这三人。 林枫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原本的猎人变成了猎物的猎物！他心中无比疑惑：“计划是怎么败露的……” 狰狞的笑声已然靠近，林枫想起七日前格布达一刀重伤自己的恐怖武力，额头泌出细细汗珠，心中只剩急躁。就在这时，夜冰出声道：“计划变动！林枫快去告知成原，我和K挡住他们！” 林枫侧身看她，见她脸上露出凄迷之色，挽起的发丝被树枝扰乱，零散地披下来。 林枫大笑出声，放开K的手，在他背后推出一把，急促转身间流雨剑化成一道蓝光射向格布达面门。格布达吃了一吓，缩头让过这闪电一剑，手中刀却没停，继续对林枫腰斩之势。林枫身形如刀上幻影，随刀舞动，流雨剑洒出灿烂剑光反攻格布达。 两人瞬息之间交手十余招，林枫反而占了上风。一只夹带着寒冷冻气的右手插入剑影中直击林枫心口，被另一只熊熊燃烧的右手拦住，两只手对击一掌各自让开，绕过刀剑范围缠斗在一起。原来K推开夜冰赶回来相助，拦下了寒。 寒与K一冰一火，都是魔法师却又都习有高超武技，斗成一团拳影掌影纷飞，冰屑火苗乱溅。二十余招后寒逐渐采取手势，搭成手桥如云雾轻抚，任K拳劲挥击百拆不散。 高大男子跑至跟前，伸臂拦住要援手的武士，目不转睛地望着K与寒拆招，口中道：“难得见到魔法师以武技相斗，我们不如一旁欣赏。” 第五十四章 精灵射手 武士心中大骂，你偷看我们“风华”高手招数当然觉得爽！碍于对方是千羽清公子的心腹大将，他也只能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观战。 林枫不与格布达气势顶峰相触，倒也打得轻松，暗自庆幸：“他们还不知道这个陷阱呢。” 十余秒后，一道黑影飞射而来，是孤赶来援手了！高大男子和武士脸色均是一变，连忙出手攻向K。K虽然悲愤交集，却还没气成傻子，见来了帮手哪还恋战，虚晃一拳后身形暴退，右肘击向有些慌乱的格布达背心。 “咔！”格布达见着孤后心神俱震，也正往后退去，被K一肘击正，即使有精良的装甲护着，高大身影也晃动了一下，眼睛看见孤自空中挥出妖刀杀来，连忙举刀格挡。K却被震得整条手臂发麻，急忙低头从格布达腋下钻过，躲到林枫身后。 林枫侧身让过K，和孤配合追击格布达。蓝色剑气配合一抹乌黑刀影在格布达眼前幻化成张牙舞爪手拿蓝链的黑暗恶魔，他招数大乱连连后退，匆忙间瞄见一丝蓝色光线自眼前亮起，不及思考就挥臂格挡。 “啊——”一抹血光洒入空中，流雨剑轻易削开格布达的护臂铜环，剑势再旋转一下，格布达惨嚎着跌入背后武士怀中，左边臂膀已是喷洒着热血的断面，血肉混杂。 孤眼里冷芒闪动，手上妖刀汇成一道黑色直线直刺格布达咽喉。不料一把阔剑横向伸出，挡在格布达喉前。黑线去势止住，还原为妖刀形状，顺着阔剑横扫那人手掌，又成一片乌光。高大男人哈哈笑着，阔剑抖动荡开妖刀，往后从容退去。 “让！”后方传来成原喊声，林枫、孤立刻窜入林中。一道翻滚着的寒冷白浪从他们身边冲刷而过，冰冷的波涛就要将高大男子吞没。男子依旧从容挥剑，阔剑上土黄色剑气挥洒，如海岸边穿空乱石，稳稳地抵住拍岸惊涛，任凭千堆寒雪卷起。 “很高兴认识几位，我叫辛樵潮！”男子护着身后三人缓步后移，挥出道道土黄剑芒拍开袭来的冰流。 林枫躲在树林里，被身侧寒流冻得打哆嗦，透过层层枝叶往外看去，突现天边一个被黑色雾气缠绕的身影急速掠来，两道半月形的寒芒追赶他。林枫心头惊颤，龙天来了！ 龙天俯冲下来，左手向后拍出，黑色烟雾震散追击的扇芒。右手摊开，冷芒刺目的剑尖自手心刺出。“轰——”黑色雾气轰上苍茫寒浪，翻滚的浪花倒卷而回。 林枫眼前一花，黑色烟气缭绕视野，一点寒芒透出烟雾射向他咽喉。林枫挥剑顶住，黑暗中龙天血红的眼睛牢牢盯着他喉间，剑尖化为黑色星芒分散开来，目标只有咽喉致命点。 林枫寒毛直立，双眼紧眯，尽全力往后撤去。“当当当当——”黑色毒蛇连续四口咬在流雨坚韧的剑身，正待继续追击，发觉有对头窥伺主人背心，大怒下回头和那把不知死活的妖刀撕咬在一处。 扬子风、夜冰赶上来，只见林间两道黑影闪动，位置变化实在太快，他们无法帮手。唯一能帮手的林枫却躲得远远的，龙天的毒信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一想到龙天阴森的眼睛他就手足冰凉。 另一个强大战力天伊正攻击辛樵潮的防御圈。一把普通的双手阔剑在辛樵潮手里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力，土黄色的斗气重叠着构成了完美的防御，即使以天伊的强大破坏力也只能在土黄色盾状斗气上爆开几团水雾，久久不能攻下。 雯纱在追击寒。失血过多的格布达已经晕厥，背着他的武士和雯纱一照面就被精神冲击撂倒在地。寒的掌法虽妙，在雯纱的念力面前完全不起作用，每次出掌都会被震得停顿十分之一秒，掌上寒气也被消去大半，原本完整的掌法防御漏洞百出，雯纱手心阴寒气团先后击到他手臂、左胸。寒的右臂越发慢了，关节处的阵痛让他每一动作都得咬紧牙关，而且自身冷气也逐渐被渗进体内的阴寒劲道阻塞。他应该用魔力凝聚冰元素的，但雯纱早用念力封锁了周围冰系魔法元素，寒的魔法师能力基本作废——精神法师，真是可怕！ 寒一向坚信实力就是一切，这次他却不得不寄希望于言语——尽管他知道雯纱不是善男信女。 “雯纱小姐，真么想到你会亲自出手对付我。半个月前匆匆会晤，我却没想过要对你出手……” 雯纱语气平淡，琉璃般晶莹的眼睛流露出讽刺之意：“是嘛？我真要感谢阁下了——是不是也要顺带着感谢阁下的一干朋友呢？” 寒的脸色灰暗，绝望地做最后努力：“雯纱，实不相瞒，我对你倾心已久。我知道你不会在意，也不会奢望你饶过我。我做尽了欺男霸女的恶事，自知一死难免……能死在你手中，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可我求求你，放了我的两个朋友吧……呃！”说话间雯纱一掌印在他心口，寒嘴角冒血，颓然跌倒，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雯纱。 雯纱见他面容惨淡，嘴角却含笑望着自己，犹豫了瞬间，道：“不行。”寒面如死灰，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耳边风声急响，隐约间有弓弦振动声传来。寒正待睁眼去瞧这变故，突然胸前劲风扑来。“这番死了……”寒心道，紧接着却发觉大腿上传来钻心的痛，痛呼一声睁开双眼，就见雯纱无瑕的白玉之手抵在他正前，再下面大腿内侧处一只箭深深刺入肉内，血顺着箭杆冒出来。 寒似乎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眼里除了雯纱再无他物。“你救了我！”他想这样说，可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的神志随着流出的大滩血液，随着逐渐冰冷的胸部，在一阵幸福的感觉中慢慢归于黑暗。 至于怒焰学院中什么时候出了个擅长弓箭的高手，此人为什么要攻击他，他已经不想去关心这些琐事了。 雯纱白皙的手掌多了一条血痕。没有时间去注意寒了！她急促地后退，一支箭从林中射出贴着她扬起的发梢飞过。同时一声利器入肉声在另一方响起，倒地昏迷的武士无法发出他人生最后的声音——一支箭从侧面射穿了他的脖子。 林中孤和龙天的身影一闪而逝，不再纠缠。龙天扑出林外，一剑逼退天伊，辛樵潮同时跨出几步捞起地上还未气绝的格布达和寒，健步如飞向来路逃去。龙天和雯纱错过身体，两人侧目眼角注视对方，却都没出手。 孤在林中飞掠，眼睛焦点不断变换，寻找藏身的可怕弓箭手位置。林枫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缓缓转身。“嗖！”破空声从左边传来，下一刻林枫的脸颊被锋利的箭气刺得生痛。“当！”心未动，剑已出，紧接着“啪”地一下，剑身被飞来之箭的冲力震偏，抽打到林枫脸上，使他左脸火辣辣地痛。 就在利箭破空之时，孤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破空声连连响起，林间枝叶纷纷折断，一个翠绿的影子在树杈缝中闪过。“有趣！”悦耳的男音在林间回荡。孤在密林中穿梭几回后无功而返，沉声道：“是精灵射手，大家撤退！” 成原、K两个法师在战士们护卫下迅速离开。林枫不去环顾四周，斗气盈身全力冲刺，挥剑击落一只飘来羽箭，安然返回小路，跟在众人之后一起撤离。 回到宿舍天台上，众人看见刘非倒在血泊中的身体，一只翠绿的箭没入他胸膛。K奔过去扶起他，摸了摸心口，脸色铁青。“小心！”林枫、天伊同时惊呼。孤的身影自K身旁闪现，乌光闪动，袭来绿箭应声落地。 众人有些慌乱，赶紧撤回三楼。K抱着刘非的身体，冷声道：“是他！”他咬牙切齿：“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却杀我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成原拿着刘非掉落的眼镜递还给K，道：“你先冷静下来，我们要从长计议……怒焰中何时多了这么个可怕的弓箭手？我竟然未有耳闻！” K捏紧拳头，额头青筋爆出，一字一顿地道：“狗——杂——碎！” 夜冰柔嫩的指尖轻点太阳穴，道：“没算到会出来这么个变数。不过，K你放心，此人嗜杀，我一定能引他赴死！” 第五十五章 命案 众人商议半天，夜冰决定回去细想对策。扬子风借故和雯纱相携离去。天伊也很快走了。K请剩下三人帮忙将刘非葬入西郊墓园，和其他两位战死的侍卫葬在一起。出了平都城，来到西郊墓园。墓园里人气惨淡，杂草丛生，只有寥寥几人上坟。淡淡青烟升起。K叫来守墓人帮着将刘非葬至早先战死的侍卫墓旁。 躬身行了三礼，K肃穆道：“兄弟们请在天堂看着，等我手刃仇敌，就带你们返回故土！” 四人走出墓园，正看见“风华”二十余人簇拥而来。为首的凯修扫视他们一眼，不作任何停留，平静走过。几名武士做出猥琐手势，嘻嘻哈哈放声道：“这不是紫玫瑰社的兄弟吗？又死人了？” 成原平静地道：“彼此彼此！” “哟，就你们四个人来呀？其他人都……都壮烈了么？” 成原不做声，K气得两眼冒火，被孤强自按住，四人在风华武士放肆的讥笑声中狼狈离去。走出几百步后，身后犹有讥笑的声音传来。 众人只能沉默。紫玫瑰社人丁稀薄，遭受打击后更显凄清。若是一个不留神，说不定真让人家逮着灭团了。 回到怒焰学院，四人都有些丧气，没有说话的兴致，一路沉默着走到湖心广场。两个竞技台前人们仍是摩肩接踵，台上比斗之人打得虎虎生风。林枫瞄上一眼，却怎么都提不起劲来，继续低头行走。耳畔间或听到有人心情振奋地说着“浩无荒挑战龙天与离云联手”之类的。林枫心下好奇，运力至耳仔细去听，那人满是可惜地道：“可惜呀，风华的人和怒焰警备队把那片树林围着，禁止任何人观看，不然就能瞻仰三大高手风采了！而且听说龙天突然借故逃开，这场战斗很可能未决出胜负……” 突然背后马蹄声起落，林枫回头去看，只见尘土飞扬，广场上人们纷纷让路，不敢发出怨言。尘土中一队骑士很快追至他身后，他们穿着统一的铠甲，肩上一朵火花给森冷的骑士铠甲带来几许暖意。为首的骑士头戴闪亮的头盔，看不清面目，身穿银甲威武不凡，肩上鲜艳的火苗似在熊熊燃烧。这正是负责维持怒焰秩序的怒焰警备队。为首的骑士，当然是怒焰警备队长离云了。 林枫恶意猜测：离云平日总是向人显耀他那张英俊的脸，现在用头盔罩得严严实实，该不会被浩无荒扁成猪头了吧？他又想到今日龙天周身的黑气也远比常时浓厚，隐约只见一对猩红的眼，肯定也被打得很惨啊…… 林枫根本没想过怒焰警备队可能是冲他们来的。成原、K、孤警惕地转过身来，成原拉起林枫让开道路。警备队就在他们跟前拉缰下马，离云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头盔中传出：“紫玫瑰社员林枫先生，涉嫌昨日怒焰湖畔杀人一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呛！”孤、林枫分别拔出刀剑，成原紧了紧手中法杖，K的拳上腾起火焰。众人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离云发现烈重天之事来报复了。警备队员们扬起骑士长枪，十三杆枪闪着寒光对准四人。两边成剑拔弩张之势，立即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人们纷纷涌来，却又不敢近前，隔着十余米观望。 一名脸上满是伤痕的骑士冷哼道：“离云师弟呀，真想不到还有人敢公然拘捕，看来这些月来怒焰警备队的威摄力有所下降啊！”他话语间充满对离云的质疑和挑衅，想来平日也不是个服管束的人。 不待离云讲话，成原语气不善：“离云队长，昨天林枫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大队长所说，真让人难以相信！” 离云冷冷地道：“在下秉公办案，在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还会陷害尔等不成？”他转过脸去，扫视围观众人一圈，朗声道：“怒焰湖杀人一案，被校方严令封锁，未免引起不必要的惶恐。但我向各位保证，三日之类，必将真相公布于众！”然后他目视林枫，道：“由阿霓小姐作证，林枫先生半月前曾在湖底逗留……” 众人哗然，怒焰湖底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非一般的高手能玩的地方。 离云右手往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又道：“鉴于林枫先生是极少数有此实力和嗜好的人之一，经警备队研究决定，将林枫暂定为嫌疑人。请林枫先生配合调查!” “嘿！半个月前去了湖边，这一辈子都还脱不了关系了？大队长，你这理由也太过荒谬了！”成原拉住林枫的手，冷笑道，“离霓是你妹妹，凭什么她一口之言就能将林枫抓去！她的话能作数，我们兄弟的话就不能当真不成？” “我说了，只将他暂定为嫌疑人，若是无罪，当然会送他回来。”离云眼神冰冷，手中长枪缓缓抬起，要是林枫再不随他们走，他就要出手了！ 林枫万念俱灰，暗忖这次恐怕死定了。他上前一步，有气无力地道：“我跟你们走！” “别！”成原大叫一声伸手去拉他。离云身上气势涌起，如永冻之山般高不可攀，幕天席地向两人席卷过来。银色长枪迸发出怒潮似的亮白斗气，就在这一瞬间，枪尖在林枫眼中急剧变大，重若山岳，惊若雷霆。天地之间，仿佛被这一柄大枪充塞盈满。成原眼中露出绝望神色，然而手上却握得更紧。 不久前的那天，离云挥出了巨剑，破开风雨，如惊涛骇浪般冲击而来，逼得八人同时后撤。今日，离云用的是枪，那无可匹敌的气势更加威猛。林枫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只待移步后退，远远逃开。就在此刻，成原的右手放回他肩上，比任何时刻都坚强有力！ 似有一种莫名温暖的力量自成原冰冷的手上传来，林枫仍不敢正眼去看那一枪，然而他却有勇气刺出了手上紧握的剑！剑身发出清锐的鸣声，剑尖抵住了袭来枪尖。 这一刻，我终于有勇气破开遮天蔽日的黑暗，因为我的身后，站着我的伙伴！ 蓝色劲芒与亮白斗气同时猛然爆发，林枫只觉右臂受力到了极限，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碾作粉碎。他心中大骇，朝阳神功，传说中能吞天噬地的招数，不负绝学之名！林枫无奈后退。五步之后，林枫终于觉得剑尖上所承力道有所缓解，便放慢脚步。再退三步，离云的枪势终尽，和流雨剑尖指在一起。连续数秒承受极限，林枫右臂又酸又麻，却稳稳举着不肯放下。 他身后的成原半个鞋面已经踏空，再后退就要落入湖中了。成原左右，K和孤各自扶着他一只肩膀。成原呼呼喘气，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离云抽回长枪，喝道：“带走！”林枫的右臂软软垂下，被上来的两名骑士缴下长剑扭这双臂推拉着带走。他面色平静，随着骑士们向未知牢笼行去。“林枫！”成原无力地呼喊，声音嘶哑，悲愤满怀。 行至百米，正遇荆花社诸人让开道路，侧目看来。和离云点头示意过后，大姐东方情嘴含冷笑，看着的眼中透出毫不掩饰的讽刺神色。千羽雨琪面带微笑，神色如常。绮仙表情复杂，综合起来就是一种奇怪的笑意，却不含讥讽，像看到老朋友般微带嗔怪地问：“林枫哥哥，怎么又做坏事了？”林枫看到夜冰站在她仨之后，眉目间依稀可见焦急神色。林枫无法给她安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出来。他仅能朝她点点头，然后漠然扫视过各种或得意或讥嘲的脸，继续前行。 林枫被带过一幢幢高大的实验楼，走过一座座喧闹的社团基地，在怒焰学院的最西北角，终于看见几间并不高大的屋子。从外面听，这里很安静。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有很多人在吵闹。 一个酒瓶从一间房里摔出来，溅起大块碎片。从那间屋里传出怒喊声：“西秦！你拿的什么酒，是人喝的吗？”一位骑士匆匆从另一间房跑出来，大声叫道：“殿下息怒！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滚你妈的蛋！给本殿下找美酒来！” “是！我这就去！”骑士擦着汗急急跑开。 林枫被带入一个房间里，两个骑士守在门口。骑士告诉他，审理这件案子的登雷老师今天要审三人，明天才轮到他。 这里算不上牢房，有床有椅子，甚至比寝室还宽敞。林枫心中忐忑地坐了一会儿，渐渐安定，开始怀疑离云所说的是否真有其事。 两位骑士开始时尽职尽责，站得像标枪笔直，目视前方神情冷峻。待听到离云带着大队人马出去后就有了些小动作，抓头、弯腰、打呵欠。 “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不就是宰了个人么，我还交了八千银币呢！快放本殿下出去！不然我发兵灭了你们……”某殿下的怒吼声再次传出。 骑士甲道：“凌斩王子又耐不住了。真苦了老虾，碰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 骑士乙：“昨天他还抢着要干这活呢！谁能想到寒霜小姐这几天身体不便呢？嘿嘿嘿……” 这话匣子一开就止不住了，他俩天南海北侃起来。说到诸葛楼兰当初大帅打下了世祭教多少个城池，又说了西方崛起的天才统帅梦别离——纸上谈兵他还没输过。将诸葛大帅和梦别离一比较，骑士们对梦别离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的藐视之意溢于言表。又说起魔华国大军南下打到什么地方了，世祭教主将施展怎样的神通化去这一劫…… 这二人口口声声不离“听说”“相传”之类的字眼，连林枫都听得好笑，躺到床上，一翻身压到一团软物。“喵！”那团物事惨叫一声奋力挣开，幽怨地看着林枫。“法尔！”林枫心头大喜，有法尔暗中相助，被暗算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第五十六章 幻术师的袭击 闭目养着神，他心里盘算着明日将面临的审判。他在怒焰湖底只呆过一下午，谁知那天实在晦气，不仅被一条鱼欺负，还差点被阿霓一剑开膛，事隔一周又牵扯上了命案。你说杀人的那仔怎么这么不小心，杀了就杀了，连后事都不替人家处理一下。看龙天他们弄得多好，从没惊动过警备队…… 白猫睡在他头边枕上，毛茸茸的尾巴拍了拍他，用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道：“诸葛楼兰号称大陆唯一的军神，殊不知他身边的离虚才是真的从古至今经天纬地第一智者。喵！死在离虚手上，他也不冤了！” 林枫不以为然：“说得太夸张了吧。” 白猫得意地舔舔爪子，洗了把脸，慢悠悠地道：“三年前我有幸见过离虚一面，那时候他的平静之心还没大成，却差点推算到我的存在……”它举起猫爪轻抚胸脯，作出心有余悸的样子：“真是吓死猫了！除了先知和罗克，人类中还未有一人能给我如此恐怖的感觉……他确确实实只有十八岁呀！现在他初露锋芒，该是心术大成。你记住，日后绝对不可与他为敌，否则，哼哼，我就要提前跑路了，以后有空还能拜祭你……” 林枫道：“行了，我离他远得很，将来碰上就狂逃三千里。现在还是说说我的事吧，你知不知道是谁在湖边杀了人？” 白猫眼睛射出幽幽绿光，以古怪的声音道：“这不是离云坑你，确实有这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米格里德拉使者……是冲你来的！” 门外突然的死寂，房内幽暗的光，法尔诡异的神情，让林枫的心一颤，竟觉得全身冒出一股嗖嗖的冷意。 法尔的猫唇咧开，露出滑稽的笑容，他捶了捶自己胸脯，道：“你放心，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找点东西边吃边聊！” “嘣！”林枫一掌拍空，击到了棉絮上，发出柔软的闷声。法尔见机得快，嗖的一下窜到了窗子上，朝他挥了挥手，跳了出去。 林枫继续闭目，心里依旧在明日准备。他心里还有些微恐惧，罗克已经派过人了，这所谓“米格里德拉使者”又是何方神圣？他下手如此狠厉，难道是直接来取自己性命？梅林多不会一直看护他。现在自己身处囹圄，正是个绝妙的机会呀…… 外面的响动不知何时消失了，原本吵闹的人声也无法闻到。这气氛，静得诡异…… 林枫悚然坐起，左手摸到护腕，想起流雨剑已经被警备队员拿走，顿时背脊发凉，冷汗嗖地就冒出来了。 他死死盯着房门，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下一瞬间面前就出现一个浑身淌血的恶鬼。 从外面吹进来的风，似乎夹杂了淡淡的血腥气。恍惚中林枫觉得空气中温度也降下来。“吱呀……”突然的响声吓得林枫腾身站起，眼睛瞪得老大。却是房门被风缓缓吹动，突兀的响声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确实吓人。 虚惊一场，林枫心神微微放松。忽有一丝幽幽的梅花香味传来，让人精神一松。林枫明知这是极危险的时刻，也忍不住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他缓缓坐下，身子渐渐向后仰去，忽然心脏猛一收缩，他脑中一激荡，赶紧坐正。 “不必经历任何痛苦，永远沉睡在这片梅花馨香中，不是一种幸福吗？”门外传来女子幽幽的叹息声，“为何你还要做无谓的抗争，弄得你我一手血腥呢……” 林枫惊惧地看去，只见一女子身着白衣缓步走进。肌肤胜雪，容颜如梦。温馨的梅花香气顿时充盈室内，让人只想沉沉睡去。 林枫起身，蓝色斗气遍布身躯。他瞳孔紧缩，谨慎地注视这美若天仙的少女。只怕下一刻，她就会像传闻中的画皮，褪去虚伪的美貌，化身狰狞的恶鬼吧！ 女子望他一眼，深邃的眸子里似有星彩变幻。万千幻觉扑面而来，飘渺的魔音在耳畔吟响。大海怒潮过后的片刻宁静里，美人鱼浮出水面西望彩霞优雅歌唱，歌声勾人心魄……寒风刺骨的永冻之峰，四下环望白雪皑皑，孤寂的剑圣俯视人间，空叹寂寥……繁华的绝璧之城，人潮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顷刻间，一座座房子倒了又立，千万城主人转眼即逝，城里繁华不改，只是物是人非……飘渺的梵音在天边唱响，无数佛轮将天空映成金色，洁白的莲瓣纷扬洒落……黑暗的世界，主宰着深渊的大恶魔踩着魔鬼血肉铺成的道路大步行来，鬼怪们嚎哭、呻吟，各种欲望在此交织放大……浮光掠影，真假交错，直叫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喵——”一声尖锐的猫叫刺破重重虚影，林枫悚然惊醒，穿越层层魔障神归现世，蓝色斗气向前喷涌倾泻。已走至林枫身前探出手来的女子叹息一声，斗气穿过她的身体轰到墙壁，就像穿过一个幻影。墙壁深深凹陷下去，裂纹遍布。女子的影像慢慢淡去，连带满室梅香消失无痕。 “幸好！你还没挂！”白猫跳进来爬上床，嘴里叼着一个大袋子。 林枫定定地看着墙壁的裂口，半晌后无力躺倒，心潮起伏，说不出话来。谁能告诉我，这一切难到不是一场梦吗？ “别发呆了，吃东西吧。”法尔抓开袋子，人立而起，两只爪子挠出一只烧鸡，津津有味啃了起来。林枫吐出胸中闷气，将满心烦恼抛到脑后，拿出一块牛排来吃。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乍一吃到如此美味，顿觉胸中大快，天边的阴云也似乎散去不少。人猫一起大快朵颐，顾不上油腻埋头撕抢。袋子里食物及其丰盛，除了大鱼大肉，还有些精致的小菜另外用小袋子装着。林枫好奇法尔去哪儿弄得这等好货，但一时又怕开口了抢不过白猫，只顾抓着东西往嘴里塞。 饱餐之后，林枫拍着肚子躺倒在床上，斜着头问道：“法尔呀，你在哪弄的这些？可不要坏了我名声！” 法尔翻了翻白眼：“去食堂偷的呗！顾惜名声你刚才就别吃呀！” 林枫翻身坐起，义正言辞地道：“我不知道这是赃物，我是受害者，是受你蛊惑的……以后万一被人家抓住，千万别说你认识我！” 法尔肚皮朝天躺着，有气无力地道：“就算没被抓住，我也不会说我认识你的。” 它翻着白眼，不理他了。 不一会儿，屋子外渐渐有了响动。侍卫甲乙丙的呻吟声先后响起：“呃……我这是……？”“刚才做梦了吗？”“我好像睡了一觉，梦见我做国王了……” 忽然自房子最内部传来一声惊叫：“啊——”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小小的混乱。 “糟了！”白猫像被踩了尾巴般从床上跳下，飞快地念动咒语。水雾弥漫，清凉的水带拂过，半屋子氤氲过后，一床油腻和吃剩的骨头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忙完这些，白猫像是被人追杀，叼着袋子迅速地跳窗逃走了。 林枫看得满头雾水，看着法尔毛茸茸的尾巴最后消失在窗外。就在此时，半掩的房门被野蛮地撞开，一群凶神恶煞的警备队骑士冲进来迅速抓住无心反抗的林枫，呼喝推搡押着出去。林枫大叫道：“你们干什么，不是明天再审问吗？” 一名骑士狠踹了他一脚，喝道：“老实点!杀了人还装！” 林枫回头怒目而视，正看到一张满是伤痕而又嚣张跋扈的脸。“还敢瞪我！”骑士猛地一拳击中他的脸，林枫眼冒金星，半张脸很快肿了起来，几颗牙齿都松动了，嘴里咸咸的，含满血腥味。林枫吃了眼前亏，不敢再看，将那人的模样在心里记下了。 第五十七章 受缚 一干骑士将林枫带入楼上一间大厅，三个人伤痕累累被吊着，周围摆满了各种刑具。林枫头皮发麻，暗想如果要受这种苦，拼了命也要冲出去。想着想着他不再犹豫，下定决心后双眼渐渐布满煞气，体内斗气游走速度逐渐加快，随时准备爆发。 如果只是杀了个人，不是王公显贵的话，在强者生存的怒焰学院应该不至于还要严刑拷打，交笔钱关几天差不多就能了事。看来那米格里德拉使者，白衣胜雪的美丽少女，藏在湖边宰了不少人啊…… 几名大汉手拿刑具满脸狰狞，站立一旁似在等待某人发号施令就会再次开工。林枫惊讶地发现，龙释心赫然在其中，眼睛冒火死瞪着身前大汉，大汉也狠狠瞪着他，还舔了舔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龙释心已是遍体鳞伤，依旧不服输地挺立着，即使被吊也挺得笔直。听见了这边骚动，他随意扫视一眼，正好林枫也朝他望去，两人交换了眼神，林枫面露苦笑，龙释心的视线又回到大汉脸上，和他狠狠对瞪。 “把他捆起来！”一群骑士拿来粗大的绳子将林枫紧紧捆上，吊到天花板上的挂钩，疤脸骑士踢了他一脚，林枫就像摆钟一样晃荡起来。众骑士纷纷开怀畅笑。狭紧的绳子疙瘩硌得林枫周身发痛。不过他心下寻思，如果这样能打发骑士们离开，暂时的痛苦也可以忍受。凭他的斗气，应该能挣脱这绳子吧！ 骑士们将林枫交给大汉看管，果然很快离开了。良久，一位老师模样的中年男人扶着眼睛缓步走进来，不停地揉着太阳穴，似乎在思考一件很费脑筋的事。 他走到林枫身前，不确定地道：“林枫？” 仍在摆动的林枫道：“是我。” “下面的‘杀人者林枫也’是不是你写的？” 林枫一愣，紧接着明白了白衣女子的嫁祸之计，连声道：“不是我！” “哦？”登雷摸了摸下巴乌黑的长须，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我想不会是你。你不会蠢得写了字还把自己留下来。……可你刚才的神情，和回答，表明你知道这件血案是不是？你该知道是谁做的！告诉我。” 林枫有些紧张，道：“是个白衣女子，我不认识她，但她好像认识我……” 登雷道：“和我们掌握的情况一样，是她没错。” 他沉吟道：“不过，此案还有很多疑点，我们得慢慢来……不要想着逃脱，这些绳子是大炼金术师貂空送给校长的礼物，专门克制斗气，就委屈你多呆一会儿了！” 他挥了挥手，转身朝外走去。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名大汉揉捏着肌**上来。本来对登雷抱有很大希望的林枫眼看着就要受皮肉之苦了，连忙运起斗气。蓝色光华涌出皮肤，却被有形的绳索束缚住，怎么也无法挣脱。 林枫的心凉了半截，脸颊的冷汗涔涔而下，大声求饶。大汉狞笑着挥手就是一拳，重重击中腹部，狠厉的冲击即使斗气也无法完全阻挡。林枫的话戛然而止，胃里翻腾，几乎要吐出来。大汉犹不解气，待林枫荡回来，抓住他一顿乱打。林枫运功抵抗，却也痛得要死，浑身不久就青肿了。 大汉出了口恶气，拿起地上的鞭子狠狠抽打。“啪！”林枫脸上火辣辣的，鲜血溅出。他强忍着不喊出声，身体却不停地颤抖。 “来的人都得享受一顿‘美味’，没有人可以例外！”大汉咆哮着，又换上了棍棒。林枫死死咬住嘴唇，感受着身体传来的每一阵剧痛和抽搐，唯有死撑着安慰自己：“还好没有烙铁火钳。” 打过之后，大汉满足地舒出一口气，搁下几句威胁性的话语后放下刑具退了下去。林枫遍体酸痛，有的淤青处慢慢渗出血来，上半身衣服早就成了布条。 “你还好，这个人还算和善的。”林枫身边的“难友”咂咂嘴，羡慕地道。林枫听得想把那人痛揍一顿，让他知道我林枫也是挺“和善”的。又听到旁边的旁边的难友也以同样的语气道：“是挺温柔的。不过林兄弟也是条汉子，硬是没吭一声！”林枫满面笑容地道：“过奖过奖！”心中却在想，如果不是他体内斗气扎实，恐怕都已经皮开肉绽了吧！ 落难三友胡侃着，心里想的却都是套出对方情况，尤其是犯罪证据什么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嘛！龙释心依旧怒视面前的人，眼珠都快迸出眶来，好像对方宰了他父母似的。 林枫见状开解道：“龙兄，不就是被打了一顿嘛，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你何必怪罪他呢？” “就是就是！大家出来混，哪能不挨揍，习惯了就好……”难友们附和道，“我早就听说龙释心铁骨铮铮敢做敢为，为红颜冲冠一怒，是我男儿典范，却为何为这等小事耿耿于怀？” “直娘贼！他打到我那里了！”龙释心怒喝道。诸人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名执刑大汉笑道：“难怪呢！那地方可打不得呀！”龙释心身前的大汉明白过来，呸了一口：“晦气！”转过身走到了边上。 “咚咚咚。”有人上楼来，脚步凌乱，听得出主人心中的焦急之情。“哥！”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声，龙紫烟窈窕的身影跃然眼前。美少女眼圈通红，正是梨花带雨的娇俏景象，看得诸人眼前一亮。 见到哥哥遍体鳞伤的惨景，龙紫烟哇地哭出声来，几步跑来抱紧龙释心，柔和的白光将两人笼罩在内。“圣光治愈术！”大汉惊呼，“竟然是光系天赋！” 白光持续数分钟后才渐渐散去，露出龙释心几乎完好如初的身体。两兄妹头紧贴在一起，龙释心在小声安慰紫烟，龙紫烟哽咽着点头。 龙释心的安慰起了效果，龙紫烟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佳人已是发丝散乱眼睛红肿，只叫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啊！ 林枫特意低着头，长发遮住了眼线。龙紫烟怎么也看不出来，他哥哥身边这个遍体鳞伤、衣衫破烂的家伙，便是曾经还算得上英俊潇洒的林枫吧！ “嗨，龙兄弟，跟你商量个事！”难友甲吞吞吐吐地道，“你妹妹……挺好，挺温柔……” 难友乙打断他，抢着道：“龙兄，你相信世界上有一见钟情吗？开始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当我看见你妹妹的第一眼，就被她闭月羞花的容貌，舍身救人的善心，优雅从容的脚步，……，深深打动了！啊！苍天哪！为什么要创出如此完美的生灵来？为什么又在我心灵之河干涸的时候让她降临在我身前？啊，她是跌落凡尘的仙子，还是偶入人间的精灵？啊……” 龙释心冷淡地道：“你不去当吟游诗人真是大陆一大损失。” 林枫却有些失落，两眼一闭自顾自修炼斗气。蓝色斗气早脱了原先火羽劲气的轨迹，经由的经脉已变得面目全非，最后归于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心脏处似有一个无底深洞，高度凝结的斗气被尽数吸纳。又有大量斗气从那团白茫茫的心房处涌出，游走全身。心脏不止带动了血脉运行，也是斗气周转脉动的动力源泉啊。 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林枫心里不知不觉有些浮躁，毕竟身上捆着的绳子紧勒入肉里，时时刻刻感受痛苦是件十分不舒服的事。练了一会儿斗气，他实在乏了，转而将心神沉入精神空间。 自从知道自己无法施放法术后，林枫再也没有修炼过心湖。现在穷极无聊，而且在精神空间里肉体的感觉被极度淡化，这样使他可以逃避肉身的痛苦。心湖还是浅浅的蓝色，湖里的水依旧澄澈，透过湖水可见底下无尽虚空。 林枫纵身而起，飘浮在半空，瞭望远方黑暗中五彩的星光，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嘴角浮现出浅浅笑意。他轻轻呢喃，双眼微闭，就像好好睡去。远方光芒徐徐飘来，不断汇入心湖中，化为蓝色的一部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林枫飘在湖水上空的身体如虚影渐渐淡去，湖周围光芒连接的五色丝带也慢慢减弱。 林枫的意识刚回归身体，就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脸颊紧贴自己，抱着自己的双臂不断微微抽动。是谁在为自己啜泣？林枫睁开眼，看见夜冰的俏脸，柔软的面上已满是泪痕。 第五十八章 离云、龙天？ 夜冰紧紧抱着他，却勒到他伤处，痛得他龇牙咧嘴，小声抽冷气。夜冰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双手扶上他面孔，定定看着，突然凑过脸来，两片冰凉的柔唇和林枫吻在一起。 林枫心头温柔宁静，鼻翼吸入少女芬芳，霎那间身体的痛苦远远离去，天地间只剩他和她。林枫迷醉了，更深地吻了下去。 没想到和她的初吻，是在这个情境下…… 良久，夜冰脸色娇红地抬起头来，轻抚林枫脸庞，心痛地道：“你受苦了！”林枫温柔地凝视她的面庞，安慰道：“没什么……”他压低嗓门，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替我解开绳子。”只要夜冰将绳子结松一松，他有信心在一瞬间挣脱出来，抱起夜冰冲开这些呈合围之势的大汉。 夜冰没有丝毫犹豫，轻摇螓首：“不，这对你不好……” 林枫的笑容僵在脸上，吃惊地看着她：“你……” 夜冰的眼泪滴落，可怜兮兮地道：“林枫，别怪我，好么？” 林枫叹了一口气，转过几个念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怎么会怪你呢……” 夜冰展露出甜甜笑容，道：“我已经联系上雷登老师了，成原他们也在帮助调查，相信我们能很快查出真相。林枫，你可以很快出来的！”她在林枫左脸吻了一下，带着泪痕离去。 “若是三天没有捉到那人……恐怕，我便会落实罪名吧……”即使夜冰等人在努力，林枫的情形仍然不容乐观。离云已经当众许下承诺，以他在警备队中的影响，林枫的结局不会好。 无论如何，林枫都要找机会逃走。他扫视侍立周围面无表情的大汉，从他们刚才的力道和手法来看，这些大汉的实力最多只是大地斗士初阶，他们的合围不可能拦着住他，连拖住他都不行。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绳子解开？ 那些大汉一个个面目冷峻，似乎都不是好骗的主……唯一来过的夜冰又不肯……成原他们都忙着为自己奔走，应该不会来了……唯一的途径，用剑！只有希望利剑能割开这绳子。他却忽然想起，流雨剑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正是灰心丧气的时候，一个名词如惊鸿般闪现在他脑海中——剑气！ 然而只有真正踏入神魔斗士境界的剑士，才有此意境和修为挥出这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利器。神魔之境，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就只有死了！ “等等吧……还有时间，慢慢想。”林枫如此道，意识沉入精神空间，在心湖上空盘腿坐在虚空之中，冥思苦想逃命的办法。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精神空间中星图变换，斗转星移。林枫苦思不得其解，苦恼地揪起一缕头发，极目远眺远方星河胜景。各系元素构成的星云极快地漂移，瞬间就有无数星系湮灭，又有无数星辰生成，生生灭灭，永无止息。心湖永远存在于这片宁静的天空，远离那些庞大力量的争端。 林枫还在庆幸自己得以安闲地看着风起云涌，恍忽间一座肆意释放庞大能量的星云悄然移来，如一片阴云遮住了整个大地。心湖霎那间掀起千层巨浪，似有无形的磁场让湖水下暗藏的能量流动变得无比紊乱。林枫的意识形态都被扭曲，身体像在哈哈镜中一般忽大忽小，腰肩变形。他愕然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意识有一瞬间的失神，在睁开眼时，已经回到现实当中。 现已是晚上，天花板上五角魔法吊灯亮起，狭窄的天窗隐约可见点点星光。警戒的大汉换了一批，大厅里一片寂静，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为何？因为昏暗的楼梯里“咚咚咚”的脚步声缓慢踏来，奇异的节奏不是人们记忆中的任何一人。 不管是嫌疑犯还是看守们，都侧了侧身子，手中蓄上力量，凝神屏息望向门口，紧张地等待这位神秘来客现身。 “咚咚……”伴着配环奇怪的音律，那人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心头，人们心跳的节奏竟被他控制在脚下。林枫的心脏紧紧收缩，想要挣脱这无形的束缚。恐惧不知不觉在他的心里弥漫，从未有如此时刻让他感到如此害怕。在十几位彪型大汉侍立的大厅，却被一种阴森的氛围环绕。人们都害怕了，不仅仅是林枫，那些剽悍的汉子也是如此。奇怪的力量压在人们胸口，使人一阵阵气闷。 神秘强者的脚步终于踏上了最后一步阶梯，楼道口若隐若现可见一个黑色身影。“他来了！”林枫手心攥了一把汗。那人再踏出一步，似乎有无形的振动荡漾开来，空间晃动了一下，林枫眼前一花，那人已经踏入房中。 血腥阴沉的红眼，永远环绕身边的黑雾，择人而噬的毒剑，那不是龙天么？龙天什么时候这么强了？啊！他一定是来取我性命的吧…… “离云！” “老四，你不要过来！” “啊——你不是死了吗？……” “你……你别过来啊！” “人不是我杀的！” 井然有序的守卫汉子们阵型瞬间崩溃，每个人恐惧地都喊出不同的名字，更有几人吓得涕泪横流。 “离云！你这杂碎！有种的来杀我呀！”龙释心亢奋的叫声传入林枫耳中，他恍然大悟：“是她！她又来了！” 龙天狰狞地笑了，举剑大步走来。随着他踏地的足音，林枫胸口血气上涌，耳畔响起了妖精凄厉的悲鸣。体内蓄势待发的斗气紊乱，四散冲击着自身经脉，口中感受到一股咸腥味。他的眼前渐渐被红色布满，漫天红色浆块中似有黑色的恶魔阴影像烟雾般扭曲着张牙舞爪扑来。 朦胧中一条暗黑的毒蛇即将噬咬他的咽喉，林枫无任何还手之力，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低低的模糊的叹息……倏地，圣洁的白光兀然出现，呢喃般的道家唱诵将林枫神志从懵懂中拉回。满天血色瞬间淡去，恶魔的影像无声地怪叫着逃入地底，妖精的凄鸣也淡不可闻。 当日平桂山上，千羽雨琪送给他的符咒，终究还是救了他一命。 林枫胸口发出耀眼的光芒，在映照一切邪恶的光明中，化身龙天的白衣女子渐渐现出原形。她的脸上满寒冷意，嘴角已挂上了阴沉得意的笑——林枫体内斗气还未平复，千羽雨琪的符咒拦不住她！ 只需轻轻一送，掌中细剑就能刺入林枫咽喉！然而她身形一凝，如烟如雾在原地虚化，一只破空而来的翠绿箭支穿过她渐见透明地身躯，擦破林枫衣衫插入后方墙中，箭尾嗡嗡直颤。 “这是属于我的猎场，外来者，以我月狩之名，令你离开！”悦耳的精灵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两人的声响渐渐远去。一干大汉陆续醒来。 林枫饱受惊吓，心情反而更加平静，默默地调节自身斗气。习惯了身有束缚的感觉，便不再为之痛苦。他面容平淡，体内斗气却在疯狂运转。 惊魂过后，大厅里只剩下浓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声，人们贪婪地呼吸浑浊的空气，绷紧到极点后的身体瘫软无力地斜靠着。没有人交谈，人们都未完全从方才几乎魂飞魄散的幻觉中恢复过来。 肆意地享受了片刻安静，没过多久，楼道里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稳定有力的，让人心中安定。人们强打起精神，松松垮垮勉强站立，迎接又一位大人物的到来。 “怎么回事？”离云铿锵的话语自门外传来，随之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出现在门口。见到警备队老大的到来，大汉们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离云给他们带来绝对的安全。 离云环顾四周，似乎偶然间看到了林枫，然后笔直地朝他走来。林枫心有所感，睁开双目，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以及那人身后若隐若现的鬼影。 在守卫们看来，离云带着一身凛然正气，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就要盘问林枫这个可恶的嫌疑人。然而在林枫眼中，离云的脚步节奏在悄然变化，金属与地面的击打声越来越轻，天花板上五角吊灯洒下的光芒被浓厚的黑气掩盖，只剩一点点昏黄摇摇欲坠。死神的脚步在渐渐靠近，厉鬼在耳畔凄鸣——更糟糕的是，他体内运转的斗气渐渐脱离他的控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他耳边有幻听、眼前有幻觉、内息紊乱，可他的神志不像以前那样一触即溃昏昏沉沉了，他能够勉力维持大脑清醒。他能感受到本来畅通驰骋的斗气脱离了轨道转而冲击经脉，心湖之水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掀起了滔天巨浪，最后一点清明被遮天蔽日的黑暗压迫这，他的心无法保持平静。 第五十九章 死亡礼赞 离云的脸变了，原本英俊的脸变回了白衣女子妖美的模样。首-发她嘴角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如桃蕾初绽，温柔绵软，却能勾魂摄魄。 林枫只能紧守一丝清明，像狂怒海洋中的一叶扁舟，在咆哮的翻滚的巨浪中苦苦支撑，随时都有可能被无尽的大洋吞噬。但这都没有用，因为女子的身姿已经在眼前。 唯一的希望啊……林枫的目光，向下垂去，透过女子曼妙的身躯，透过她身后狰狞的魔鬼身影，望向了地面……眼瞳中没有了焦距，心神却从未如此清晰。 力量集中在指尖，只盼能在最后的时刻达到奇迹的定点。若不能……就去死吧！ 灵台的意识主动放开，霎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他顿时因脱离而昏厥，往地面倒去，却因此避过了女子探出的莹白如雪的手掌。这看似不带人间烟火之气的美丽手掌，悄无声息地破开林枫肩上的衣物，如利刀切豆腐般，却终究落到了空处。 在同一个时刻，一道剔透若冰雪之花的晶莹光芒从另一个方向刺出，撕开了绳索的束缚，如夜空中骤然闪现的电光一般，摧毁了女子的防御，将两人的鲜红血液混杂在一起。 她毕竟是一位魔法师，一如传言般脆弱。白衫沾染了朵朵凄艳的梅花，女子脸色苍白若雪。 林枫摔在地上，惊醒过来，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眼前一阵阵昏黑，却还记得自己正当最危险的关头，用尽力气向一旁滚去。 看着他徒劳地挣扎，女子冷笑，柔美的脸上现出与之很不相称的戾狠之色，捏着法诀，狠狠去抓对方的手腕。 林枫惨叫一声倒飞出去，左手被扭成了奇异形状。这一摔，也使得他稍稍脱离了幻术的攻击，体内暴走的斗气缓了一缓。他把心一横，也不管此时的斗气多么暴戾，尽数爆发出来。 经脉剧痛如绞，他差点又晕了过去。 “砰！”汹涌的斗气随林枫的身躯向墙壁狠狠撞去，轰然一声巨响，林枫半边身子麻木了，整个人冲出屋子来到半空中。顾不得腿上身上钻心的剧痛，他提起最后一丝气，没命地狂奔。 “咚！”巨大的蓝色光影投入怒焰湖里，腾起冲天水柱。女子像幽灵一样飘然而至，轻摆衣带便要下水。讨厌的破空声如约传来。女子愤怒地面向某方，整个人倏地化作飘散的光点。 一个悦耳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出老远：“扬雪，我知道对付你的方法了！” 接着断续的声音从四面拼凑成模糊的语意：“你……走吧！” “你要……杀他……我……偏不让你……如愿！” “这……是……我的……狩猎场……” 刺耳的锐声在迷茫的夜里响起，一个翠绿的人影追逐着黯淡的光点，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林枫被胸口的沉闷压抑憋醒了，睁开双目，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水的世界。他浑身疼痛，阵阵酸麻感传来，左手还关节还扭曲着。虽然所有力量都被抽干了一般，头部疼痛欲裂，他心里还是漫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强烈欣喜之情。尽管扬雪在暗处虎视眈眈，尽管面前一条细长的飞电戟好奇地绕他环游，尽管他胸口气闷眼前发黑，但他还活着。活着，一切都好，不是么？ 他轻轻划动双臂，左膀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差点让他重新晕过去。他不敢再动左手，仅靠无力的右臂轻挥，整个身子便缓慢却又稳定地向水面浮上。由于动作及其舒缓，那条飞电戟分辨不出他是死是活，警惕地后游几米。然而它耐不住好奇心，蓄好了电量顶着蓝光闪耀的电弧靠过来，对着林枫又闻又嗅，还不顾失礼磕磕碰碰。林枫实在管不了它，他确实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意识都渐渐涣散，和死人差得不远了。 飞电戟和林枫亲昵了半天，终于确认这是个死人，有些厌恶地拍打着尾巴游开了。林枫总算在憋死之前浮上了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夜晚清凉的空气，大口大口喘息。朦胧的意识渐渐回归清晰，干涸的经脉也有丝丝斗气徐徐壮大，身体的力量慢慢回来。林枫使劲一扭自己左臂关节，一阵剧痛过后，卸掉的关节接回原状——谢天谢地，他头一次干这活儿居然没出差错。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将时来运转了呢？ 天色渐明，昏暗的光线有了一分亮色，新一天的清晨就要到来。林枫湿漉漉地爬上岸，手脚都软了，一个趔趄摔在绿茵上，干脆躺倒不起了。湿淋淋的衣裤紧贴身体很不舒服，可林枫这样躺着动也不愿动，望着东方天边的鱼肚白发呆。 静静躺在绿草坪上，时间像猫咪的脚爪轻轻踩过时，是否曾问自己抓住了些什么。 他有了自己的剑，武技日渐进步，但离驰曼寄托的期望还遥遥无期。梅林多对他不闻不问，大概是已经失望透顶了吧。为何和别人比起来，他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如今死里逃生，方有所觉悟…… 林枫长叹一声，席地而坐，对天空望了半晌，伸出右手。意念急转，不多的斗气凝于手心，手掌虚握，一柄淡色的若有若无寒霜般的剑赫然探出，剑尖指天。忽的，空气似乎振动了一下，林枫警惕地站起来，心有所感向东方望去。 伊人乘风而来，披着朝霞的温润光辉，白色衣摆在晨风中起舞，长发飘飘，宛若仙子下凡。她自天边行来，嘴角挂着温婉的笑，凝眸远远眺望，竟有不输于雯纱的妩媚。青黑色屋影作背景，金色霞光为衬托，清冷的晨风吹起她温柔的发丝，谁能想到，这位近乎不可亵渎的神仙般的少女，是来取林枫性命的呢？ 翠绿而略显单薄的人影出现在扬雪斜后方几十米外，似与环境融为一体，即使青黑丛中那一抹绿色也显得和谐。“如你的愿，杀了他，然后立即离开！”精灵特有的悦耳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扬雪脸上笑意愈发明艳，让林枫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林枫惨然一笑，道：“死在你这样的美人手里，我也算风流了一回吧！”运起体内所剩不多的虚弱斗气，提起酸痛的右手，手掌上寒霜剑气指向前方。 扬雪面色忽的冷寂，双手举过头顶，如蝴蝶般穿梭结印，淡金色的符文袅袅升上半空。“嗷——”如九天雷鸣，龙吟声响彻大地，一条数十米长的金色飞龙在满天符文中出现，血口巨张，银色的毁灭之弹迅速成型。在巨大冷寂的龙目注视下，林枫的身体像风中残叶发抖战栗，由脚往上慢慢失去了知觉。如果它是幻像，又怎能释放出如此威严呢？那冰冷寂静的眼神，怎可能是假的？ “真是盛大的葬礼啊……”林枫垂下双目，等待最终那一刻的到来。 “孩子……”一声苍老温柔的呼唤，飘飘渺渺，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若耳畔轻轻的呢喃，却又响彻大地，震耳欲聋。 “吼！”巨龙大声咆哮，口中蕴着的毁灭之弹带起湮灭一切的势头冲击下来，眨眼间它后面留下了一条空间被吞噬后的暗黑直线。巨大的能量浪潮扑面而来，林枫努力站稳，紧盯着地面的双眼却看见了一道影子割开黎明的色彩，一闪而逝。随即他就被爆炸的冲击波击倒，被埋入地里，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我的生命，就像风中飘灵的残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仅看到了这繁华世间的小小一角…… 好想……再看他们一眼…… 一声苍老的呼唤在犹如无边黑暗中的一抹亮光，这片冰冷死寂的世界似乎也有了温暖：“孩子，跟我走吧……” 恍惚之间，那张模糊的面孔，竟如父亲一般。 第六十章 堕天幻境 黑暗的大门轰然关闭，最后一丝亮光也被夺走。世界陷入冰冷森寂……然而黑暗中一只冰冷却坚实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有了身体的感觉。林枫紧紧抓住他的手，突然能看见了，他看见了黑暗中一个个同样深黑色的美妙符文、景致图案，在他们周围旋转。飞越了重重黑暗，猛然穿过一层混沌界面，世界终于有了光明的色彩。 “喵！喵！他活过来了！”首先入耳的便是白猫的大呼小叫声，“我也不用跑路了，嘿嘿……”林枫睁眼，正看到白猫作扑鼠势从舒适的兽皮椅上跳过来，准确地落在更为舒适的床上。一只肥厚的手将它提起来，送到外面碰的关上了门。梅林多拍拍手，转身对着林枫，面无表情地道：“元素使者，你现在的自保能力，我可真不敢恭维。” “已经快一月了吧，你的进步让我无法满意……三年之内，若连强者的实力都没有，又有何用？ “怒焰里的四大势力，你倒招惹了两个，真是能干啊！ “如果你依旧如此的话，我不介意让元素力量转移到其他能干的人身上……我怒焰学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林枫沉默地听着，对梅林多话语里的寒意置若罔闻。死去又活来，他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大哭一场，以庆余生。 一名身着血红色法袍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脸仿佛有一层黑雾阻挡，光线都被吸了进去，看不真切。他往屋子中一站，虽有沧桑气息掩盖，但有一股堆积沉淀的嗜血杀意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老师！”梅林多朝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要劳烦老师了！” 白猫声音从窗户边响起：“你们不能这样！你会害死他的！” 罪恶法师冷冷地睥睨了它一眼，梅林多作势欲走过去，法尔连忙跳下窗子逃跑了。 “如果失败，就换一个人吧……”让林枫寒彻心底的冷漠声音从罪恶法师黑暗中的嘴里发出，他眼睛里的光芒立即黯淡下去。 “闭上眼睛！”罪恶法师命令道。林枫依言闭眼，法尔的声音又在窗外响起：“你放心走吧，我会通知你朋友帮你准备后事的……以后过年过节，我会祭奠——喵——！”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梅林多拍着手道：“总算清净了！” 光线照在眼皮上，仍有些灰暗的红色。林枫的意识忽然一阵恍惚，迷迷蒙蒙间沉入了幻境。周围景物扭曲变换，直至渐渐明了。四肢的感觉从麻木又到敏锐。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感到自己不再躺着，往后倾倒的惯力使得他一屁股坐到了滚烫松软的地上，强烈的光线刺穿眼皮依旧灼人。 这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炎炎烈日当空而照，放眼望去一片耀眼的金黄沙堆。首-发林枫的皮肤被日光晒得生痛，来此不到半分钟便已是汗流浃背。突兀地从阴寒的室内转移到这片空气都滚烫的酷热天地，林枫心头一阵茫然，他眯起眼睛，擦了擦额头的汗，迈步向前走去。 没走出多远，林枫就觉得口干舌燥，脚下如蒸笼般闷热，身上的力气在飞速流失，软软地只想躺下，快点死去才好。可他毕竟没有止步，大量汗液涌出来，周身都火辣辣的。他就像在锅里煎着的鱼，里里外外都热透了。他只是不想停，在极端惊慌失措的时候，他只能做着反复简单的动作，不想换也不想停。他快虚脱了，只要有块石头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踩上去，接住这脚下一软的势头躺下，便再也不用起来。即使躺在滚烫的沙里被闷死并不好受。 突然，天边似乎有一层黑色席卷过来，阳光仿佛都暗了一许，那是盘旋的狂风。林枫心中一喜，脚下似乎有了力量，这来之不易的沙漠之风应该能让他凉快凉快吧——哪怕被卷上天摔死也好！ 那一幕黑色到了近处，林枫才发现这是遮天蔽日的风沙，其中漫卷的沙尘呼啸着，足以将他活埋。“哈哈哈哈！”林枫癫狂地笑，迈开脚步张开双臂向这黑色巨兽投身扑去。 等林枫身临其境体味这难得一见的天地间的壮观景象时，才发现当中滋味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畅快——这风竟也是燥热的，无法遏止他狂涌的大汗！一层热沙很快将他身体表面覆盖。林枫闭上眼睛，看不清前方景象，再也没了奔跑的力气，身子晃了晃，终究没有倒下。他就这样顶着风沙掩住口鼻踉踉跄跄向前走去，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却始终没有倒下。 梅林多守在门外，白猫躲在一团人型黑雾之后对他张牙舞爪道：“梅胖子，这回我们都得玩完！你也不会有好结果！” 梅林多柔和地笑着：“哈哈，法尔啊，别激动！年轻人哪就是耐不住性子！哈哈……”法尔绿幽幽地猫瞳紧盯着他，梅林多慢慢收敛了笑容，淡然道：“圣城不会怪罪我们……我们只是将他们该做的事替他们做了而已……” “你是公报私仇！你……”法尔挥舞着爪子尖叫道。他前面那团黑雾里面忽然传出一把低沉的嗓音：“尔等——少安毋躁！”梅林多和法尔同时停了下来。“他只是个孩子呀……”伴随着一声悠悠长叹，黑雾里似有一双柔和的眼眸慈悲地望了梅林多一眼。梅林多身子一颤，躬身道：“学生……”剩下的话在喉中回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枫仍在不停地走，走得手脚麻木，四肢被刺骨的寒意冻得没了感觉。他已经不在沙漠，而是被放置到了一座冰山里。走在冰封的山洞中，脚下靴子每踏一步便发出冰屑磨碎的咯吱声。冥冥中一个意识指引他找到这个冰洞，并要他往里走。寒风刮面过，刺入骨髓。 林枫的面部早就冻僵了，只有眼睛偶有转动。他看见的景物开始漂浮扭曲，而且似有一层莹莹的光芒覆盖在表面。他麻木地走，终于低了低头，努力伸出自己没有知觉的手看了看，那上面也笼上了一层莹白光芒。传说光明是天界的色彩，林枫觉得自己快要飘飞了。 “罪恶法师”漠神的“堕天幻术”，有八十八境，因人而异，可分为意志、虚实、心愿、明悟四部。 意志有三十一境，以锤炼心志。虚实分十九境，以尝人情冷暖。心愿二十九境，以体味人生，遍历尘世繁华。明悟只有九境，却纵观古今万年，通达六界，以求无上大道。 这是罪恶法师的道，也是梅林多的道。若参不透，便身死道销。 一梦百世，刹那便历千年。 罪恶法师长出一口气，一拂衣袍走出门外，面对梅林多和法尔投来的眼神，缓缓地道：“他失败了……可他还活着……” 林枫失败了，代价是失去了对精神空间的感应。他相信心湖依然存在，只不过一时隐藏了而已。活着就是幸福，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他敢表现出不满意么？外界都道梅林多这“罪恶法师”名不副实，他却经由了梅林多的梦境，知道这个看起来挺和蔼的胖子手上沾染的血腥。对于他这个失败品，梅林多允许他活着就是莫大的恩赐了，他怎敢有怨念！ 第六十一章 回归 怒焰警备队没有过多追究林枫“越狱”的责任，因为恐怖幻术师的传说已经人尽皆知了。他们让林枫赔一百银币了事，还赎回了流雨剑。 林枫归来的那夜，夜冰紧紧抱住他，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本想为林枫庆祝的紫玫瑰社一干人看得目瞪口呆，悄悄打手势离开了。 对于这几日的经历，林枫只是说在校长的帮助下锻炼武力，免得朋友们为他担心。即使那种想想都后怕的非人痛苦，不也已经熬过去了吗？ 深夜，林枫在床上反复翻滚，难以入眠。这等舒适的生活，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了。他干脆拿了钥匙，去章灵的剑屋练剑。 天刚刚亮，章灵就到了，见到林枫在此，她吃了一惊，随即露出欣喜之色。林枫觉得一个人按套路练下去也没意思，便邀她拆招。章灵欣然应许。 林枫放慢了动作，与章灵的速度持平，两人一招一式拆练。不久后林枫练得畅快，便不自觉地加大力道与速度，章灵渐渐不敌。章灵气喘吁吁疲于招架，到后来手上剑被林枫磕掉了。 小姑娘一声不吭捡起剑就要再战，看那架势似乎要和林枫拼了。林枫忙不迭地打开门将一直在门外徘徊犹豫的男子叫了进来。三人再战，林枫一人打他们俩，才觉得有点劲头。 男子叫秦错，剑术比章灵更高一筹，却有些畏首畏脚，好像不敢表现得比章灵更强。看得出他对章灵很痴迷，两人联手时他一有机会就往章灵脸上瞄。由于他的分心，林枫对付两人也显得游刃有余。章灵觉察了秦错的小动作，面对连连失利，脸上露出了不快之色。秦错不敢再看，专心配合章灵的剑招，挽回了一些局面。 这几日后，林枫便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只是他翘了魔法课，对地理、军事战略、政治三课却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每堂必到不误。因为这些知识的匮乏，他在幻境中不知吃了多少亏。 除了上课就是练武。秦错和章灵对付林枫仍然吃力，于是有一天来了一位华服公子。三人联手立即大占上风，林枫一时半会儿没有还手之力。此公子的剑术是除林枫外三人中最强的，甚至犹在林枫之上，一时间出尽了风头，秦错、章灵都以他为主，三柄剑交织配合，林枫没找出任何破绽，只得采取守势。华服公子与秦错相反，对战时一心一意，反倒是章灵对他的剑术大为欣赏，紧密关注他的动向。林枫此前已经见过他，此公子名唤——千羽清！ 闲暇之余，林枫也会约夜冰到校园或是街上散散步谈谈心、看看戏剧表演什么的。不过两人笑闹之间更像朋友而不是恋人。他们最亲昵的动作，也就是拉着手一起走。只有在有月光的夜晚，两人坐在柔软的草坪上，幽情景致之下，夜冰心有感动，靠在林枫怀中，对着湖面粼粼破碎的月光吹箫。林枫轻轻拂过她柔顺的发丝，鼻尖吸入满腔芬芳，内心里只剩温柔和满足。 就这样过了月余，再没发生过流血冲突，林枫已经习惯了平静的日子。这时候，一件大事开始在校园里盛传：与雯纱并称为联合商会“双娇”的另一位美人，林家最鲜艳的花朵林蓝双，终于征得家主同意，即将在“和平日”那天来到怒焰。 男生说起这事总是眉飞色扬，仿佛即将抱得美人归。 和平日是幻星大陆民间最盛大的节日，是为纪念各族在黑暗迷城与罗克签订“虚空契约”这一天。大陆上所有种族都在这一日欢庆，连战争也得暂时停止。离节日还有一天，整个平都城已呈现一派欢乐景象，居民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天空偶尔有烟花绽放，那是富贵人家“先天下之乐而乐”了。 节日前夜，最新喜讯传入平都，莱斯远征军统帅离虚皇子连克七城，大军已经打到貂关前。貂关是世祭教总教会之前唯一的屏障，过了这关，扫平世祭贼子指日可待。整个平都都为之欢呼，莱斯皇帝下令与民同庆，皇宫里彻夜盛放烟花，将黑夜照成了白昼，大街小巷融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怒焰学院里也充满了节日气氛，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湖心广场的两个竞技台被打扮一新，活泼的学生在上面纵情高歌，赢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天空礼花灿烂，地面灯火通明。魔法师举着火球开路，相识的人们聚在一起谈笑。明日，学校将在大会堂举行聚会，届时会有歌舞戏剧表演，同时为与会学生免费提供丰盛的大餐。歌舞戏剧大多由学生社团表演，也有老师们的参与。学校平日难得一见的领导都会露面，学生老师齐聚一堂，那将是人们为二年级的导师任务做准备的好机会。 林枫和夜冰手挽着手走在僻静的小道上，远方的喧闹声被高大的建筑物阻挡，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似乎与他们相隔在不同世界。林枫轻捏夜冰润滑的小手，夜冰咯咯笑道：“好痒！” 天空色彩缤纷，闪烁的光辉投映大地，使得他们能看清彼此的脸。林枫侧目看去，只觉得夜冰清秀的面庞在礼花辉映下显出莹白的光晕，无比美丽动人。夜冰望向他的眼神也是迷蒙如醉，眸子里清澈地映出林枫的影子。两张脸对面瞧着，不知不觉凑到了一块儿。 啪啪的礼炮声响不绝耳，在僻静狭隘的小路上，两个人紧紧相拥，不分彼此。林枫拥抱着满怀香玉，柔和的手感让他真想永远不放开。夜冰光洁的脸和他贴在一起，厮磨柔滑，感觉真好！ 良久，两人复又分开，手牵手继续走。 “听人说，你们荆花社搞了个戏剧，是关于五千年前迷城下的圣战吧？” “嗯，我们社有如此丰富的美女资源，岂能不充分利用？只可惜你和哥哥他们只能在下面充当观众了。” “你们……难道圣战中的将士都是由女的演的？那可真有看头！” “当然，这样才吸引人嘛！圣战类型的题材让人演了千遍万遍，观众早就该腻了，不换点花样哪行？” “嘿嘿，你在那里演什么？是女装剑圣，还是先知他老婆？……啊！难道是寂灭道士那个老色鬼？这真是考验你的能力呀！” “胡言！不跟你说了！” “好阿冰，你就告诉我吧！” “……是罗克！” 两人走过转角，来到另一条狭隘的巷子里，借助天边光火，看见两个人影紧密地凑在一起，听到脚步声，这对甜蜜的情侣头也不抬，偏着脑袋亲得起劲儿。 正巧巷子另一头亮光射来，有人拿着魔法照明弹走过来。伴着哒哒的散乱马蹄声，林枫知道这是怒焰警备队的骑士们。也只有他们才敢到处乱窜，出没在僻静幽深的地方扰了一对对鸳鸯。 今次不一样，这对鸳鸯面不改色气不长出，从容不迫地慢慢放开。一看就是经历过无数这样的风浪的人物！男子将女人拥入怀中，喘着粗气道：“要过去就快点！” 林枫夜冰定睛望去，不由地一惊，他们正是扬子风和雯纱！扬子风面上像酗过酒一样通红，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他怀中的雯纱发丝散乱，俏面也如醉酒般娇红，媚眼如丝，极为惹人怜爱。任谁都想不到昔日总以微笑的面具掩盖对男子的冷漠的怒焰校花，会这样柔顺地靠在一位男子怀里。 男生们对泡上了校花的扬子风一向没给好脸色，怒焰警备队也是如此。不过明天将有一位美貌不输于雯纱的美人林蓝双入住怒焰，男生们即将告别这一月以来只能看到绝色的校花躺在别人怀中的灰暗岁月，警备队员的心情都还不错，便没像往常般再冷言冷语讽刺几句。 但他们那位对这类事情视若无睹的离云大队长，这次却似乎异常地震惊。他勒住胯下骏马，端坐于马背上高高睥睨这两人，忽然开口道：“雯纱小姐，你还没得到家族命令吗？” 雯纱很吃惊地从扬子风怀抱里抬起头来，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之色：“什么命令？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族的……” “大哥，你弄清楚了再说好不好，浪费我们时间！”扬子风对离云这种如山岳般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姿态很不满意，指了指路挥一挥手，就像要赶走一只苍蝇。 离云深吸一口气，道：“还没有吗？那么快了吧……” “喂，你走吧！”扬子风再次丢了丢手，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离云再没吭声，带队走过。警备队的成员被扬子风的态度惹恼了，各种讥讽的话飘飞入耳：“就拿他点本事，配得上人家吗？”“瞧他丑样，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 走过林枫身边时，队伍中有人叫道：“哟！又是一对儿！”“这不是林‘少侠’吗，勾上一个啦……”“安静！”离云一声咆哮，队伍里立即鸦雀无声。今天老大心情不太好，警备队员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林枫携夜冰走近扬子风，笑道：“你们也在呀！”他的目光在雯纱脸上扫过一眼就移开了，却与扬子风凝目对视。已经注定无法得到的东西，就试着忘了她吧！ 被警备队一扰，四人都没了兴致。两对情侣相伴而行，谈笑着走向光明喧闹的世界。 第六十二章 前夜 湖心广场上热闹非凡。人们成群结队就地铺开席子，摆上美味佳肴，围成一团边谈笑边欣赏台上的歌舞。草地上也毫不冷清，朋友们肩并肩坐在湖边，仰望满天绚丽缤纷的烟花，一面说着感兴趣的话题。吵吵嚷嚷，热闹非凡。不时有魔法师向空中释放华丽的法术，以博众人一乐。 四人找到了成原，他与K、孤三人坐在湖边无聊地玩水，在热闹的人群中略显落寞。不多时天伊终于摆平了他那数不清的红颜知己们，和众人聚在一起。紫玫瑰社总算热闹起来。大家伙儿吵吵嚷嚷，其乐融融。 “雯纱小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今年多大了？”K大大咧咧地道。 雯纱也没有不快的神色，笑着答道：“再过半月就满十七了。” “啊！”K腾身立起，很失望地咕哝，“这么小啊！那位林蓝双小美妞也还是个小孩子家咯！没意思！没意思啊！” 成原打趣道：“我见你平日从不近女色，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今天露出你真面目了吧！” K摆摆手道：“我是没遇上中意的，不是老了就太嫩了！”雯纱听了神色古怪，还是第一次有人嫌她“太嫩”呢。只听K继续发表他的“高见”：“谁不需要女人？就是先知剑圣那伙人，也得找个女人发泄发泄吧！” 成原站起来道：“怎么可能，人家心性修为到了何种程度，你这简直是亵渎啊！” “我就不信了，他们修为高了又怎么样，难道就没需求吗？”这一句引得众人围绕“先知到底有没有过女人”展开了辩论。天上的烟花和人间的灯火在人们脸上映出斑斓色彩。 这一时刻，我们快乐地相聚，幸福就在身边。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欢闹一直持续到半夜，这是在怒焰的生活中少有的热闹夜晚。人们难得享受到这样的盛况，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热情。由于明天还有精彩的节目，人们才陆续回去了，为明天更盛大的宴会养精蓄锐。 众人散时，成原神神秘秘地要大家养好精神，明天可能要出力。诸人追问时，他又不说，还道怕他们知道了会睡不着觉。林枫心里不以为然，却是美美睡上了一觉。 第二天，紫玫瑰社众人再度聚在一起。雯纱的弟弟释嘉也来了。他脸上煞气和眼中阴霾让节日的喜庆都被冲淡了几分。虽然他经常笑，可笑得那个吓人，可以去扮演见到血肉的恶魔了。 几经风雨，K等人对扬子风的芥蒂也渐渐消失了，虽然不复以前的亲热，在人前还是相处得很融洽的。大家看在扬子风和雯纱的份上，将对释嘉的不喜之情藏了起来，和善地谈天。 释嘉和孤有些相似，都不大爱说话，又有所不同。孤是永远冷酷的，任何话都无法让他的表情改变。释嘉是孤僻，更是一种偏执甚至狂热，如果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他的眼睛就会陡然亮起，脸上的表情就像看到了肥兔的饿狼，灼灼吓人。他感兴趣的内容不少，大多和战争、一些虐杀事件相关。 他的口味确实“略重”，很难相信，他会是雯纱的亲弟弟。林枫偷眼看了看雯纱，只见她面色淡然，倏地想起当初她错“杀”自己后，似乎也是一脸平淡的样子，不禁在心里胡乱猜想起来：雯纱也有些不正常吧，莫不是家族遗传？那就太可怕了，为扬子风默哀吧…… 成原说起一些采花大盗的风流故事，天伊悠然神往，释嘉却明显露出不齿的表情。再谈到一些传说中的酷刑，释嘉脸上青筋都兴奋地迸了起来，只看得林枫毛骨悚然。 他们虽是临近中午才来，看情景却是不迟。人们陆陆续续赶到，满脸倦意还打着呵欠——昨晚通宵的人不少啊。紫玫瑰社诸人在这大礼堂里也占了个靠前的位置。此刻早先来的人正狂吃桌子上的果品糕点饮品，吃得快的吃了一桌就换位置吃下一桌。以梅林多守财奴的性格，每张桌子上摆的事物绝对不算多，对于早先来的人勉强算得上丰盛吧。 林枫便目睹了一位拥有完美球形身躯的胖子以蝗虫过境的气势扫荡了六张桌子上的所有吃食，汹汹然向更深处推进。林枫相信，那优美的圆形线条绝对不是区区八桌九桌能养出来的。他把这一发现告诉夜冰，夜冰窃笑之后也悄悄赞叹：此子实在天赋异禀，至少也占了怒焰一“最”吧！ “嗨！两位！”他们背面忽然有人打招呼，听声音清脆动听，是个女孩儿。林枫、夜冰回头望去，似有一道阳光射过，眼前为之一亮。只见一位靓丽的少女纤纤十指交叉抱膝，笑吟吟地望过来，其间妩媚的风情，不输于雯纱了。就像初见雯纱一样，林枫一愣神。他却又马上恢复过来，疑惑地道：“小姐有事吗？” 雯纱看见他们转头，目光随之投去。她无论在何地，始终是最吸引人的风景，绝色的风韵在略显沉暗的大厅里释放出最耀眼的光。美丽少女立即注意到她，两位同样绝色的美女四目相对，同时面露惊讶之色，都在惊叹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雯纱率先开口道：“这位……是蓝双妹妹吗？” 少女点了点螓首，秀颀雪白的颈部肌肤让看过去的人们同时眩目。她笑了笑，露出编贝细齿：“想必您就是雯纱姐姐喽！在联盟时常听人提起你。”“呵呵，我也常听见妹妹芳名啊！” 当两个拥有倾城之姿的女子同台竞艳，苦的是周围男生的眼睛，不知道看哪一个好，每一个都美得难以承受，眼睛晃来晃去早就涩了。 林枫很有碍眼物的自觉，早早拉着夜冰闪一边去了。他们谈论起今天的热闹，尤其看到如若饕餮下凡般的胖子这等不世出的人物仍在风卷残云时，便忍不住相视而笑。 “那家伙能吃成那样倒也算有些本事，不过他喝了那么多酒，肯定坚持不下去了。我赌他即将在下一桌趴倒，你敢和我下点注吗？”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林枫赫然转头，看见林蓝双坐到了夜冰旁边，轻笑着望过来。 “咦，林小姐，你不是和正雯纱小姐相谈甚欢吗，怎么……” 林蓝双摇头道：“谈得再欢也有说完的时候。你还以为我们会一见如故吗？”温润如玉的右手轻轻抚摸光洁小巧的下颔，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眸中似有光芒漾动。温润的嘴角轻动，露出妍美笑意：“雯纱姐姐一副心思都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巴不得把我早些打发了。还好我走得快，没坏了人家美事。不过，这位同学，你们两个的姿势也稍许暧昧了些吧？” 第六十三章 初现！杀僧浪 “莫非，我又坏了一桩好事？”林蓝双瞪圆了眼睛，一个劲儿地朝两人身上打量，连藏在昏暗光线中的隐秘处也不放过，却没有丝毫坏人好事的觉悟。林枫轻咳一声，道：“大概就是如此吧！” 林蓝双翻了翻眼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怎么，不欢迎我？” 林枫微笑着不答话。夜冰却端正了坐姿，嫣然笑道：“姐姐初来学院，要是想找个伴闲聊，小妹自当奉陪。” 林蓝双收起了盛气凌人的模样，坐下来笑道：“光是闲聊也无趣，不如搞点刺激的玩玩吧。”她抬眼朝不远处望去，伸手指着那处，轻声叫起来：“看吧，那家伙趴下去了，我就说他撑不住了。” 如她先前所言，那位拥有完美球形身躯的胖子仁兄终于在消灭了十余人的份额后壮烈仆倒在桌子下，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林蓝双转过脸来，荡漾着令众生惊艳的妩媚：“就……我们自己比赛吧，看谁吃得多！” 林枫、夜冰震惊之后相顾一眼，均陷入彻底的沉默。 “怎么了，觉得不好？至少也要答个话吧！” 见夜冰没有开口的意思，林枫只得迎上这位思维稍有点超出一般人的小姐的目光，说道：“你还是去和雯纱比吧，我猜你肯定能赢。” “小子，你在嘲笑我？”面对林枫，林蓝双又露出骄傲的姿态，凑过脸来低声威胁，“我和你说话，只要露了一点委屈，你就小心点吧……” 这个确实，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关注着这位新进校花的举动，无论林枫怎么躲在光线阴暗处，也无所遁形。他唯有哑然。 林蓝双伸出葱嫩的手指，指在林枫鼻尖前，趾高气扬地道：“别以为我是新来的，林大公子，你的光辉事迹我可听很多人说了！我对你抛妻弃子的壮举很是佩服呢！”她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过了正午，大会堂的灯光才全部打开，将宽阔的大厅照得一片通明。五千学生四散分布，人数近齐，大厅仍显空旷。学院的领导和老师们在千呼万唤中终于姗姗到来，各就各位。全场安静下来，聚会正式开幕。 首先是校长梅林多讲话，然后是各部门主任，接着几位老师代表，最后是学生代表离云。他们每人只讲一分多钟，话不多，掌声却如雷鸣般热烈。 随后，就是节目表演了。帅哥美女主持人登台亮相，表演团体被介绍后便开始表演。歌曲、舞蹈、诗会、话剧、相声……啥都有。林枫躲在角落里，坐拥美人，嘴嚼糖果，真是惬意得很！ 不过这惬意没多久，怀里美人就跑了，她得去和荆花社的莺莺燕燕们一起化装。林枫咂了一口绿茶，目视舞台正上演的人兽大战，暗暗摇头。无论是法尔平日的表现，还是漠神在幻境中塑造的猥琐兽皇，都让林枫很难将台上威风凛凛气吞山河的兽族英雄与白猫归为一人。 上百名兽族勇士高呼着：“战神与我们同在！”前仆后继冲击人族铁桶般的战阵，然而仅像小石子投入大海，掀不起波浪。兽神山上披挂金灿灿战甲的高大男子举起粗大的十三节金鞭，面对吞吐的浮云悲呼：“吾族——”本该在人族军队的阴云下匆匆退场的兽皇，忽然打了个响指，摇身一变，“音乐！”戴墨镜穿燕尾服的拉风酷哥上场了，一曲《兽皇叹》在五彩辉映的舞台上倾情上演。 一阵幽香渗入鼻翼，林枫未及转头，身边擦过柔和的衣衫，林蓝双在夜冰的位子上坐下，银铃般的声音传入林枫耳中：“林枫，呵呵！我们再赌一局吧。”如春风轻抚耳边，酥酥麻麻，醉人心扉。林枫直视她艳丽脱俗的面容，只觉心中一荡，情不自禁答应了：“怎么赌？” 林蓝双早有准备，从轻衫中掏出一副牌来，铺在桌面空处，轻晃脑袋：“赌这个！”林枫失笑道：“原来是打牌呀，乐意奉陪！”两人约好战法，林枫清理出不要的牌目。林蓝双靠在椅子上，无聊地打着呵欠。 像猫儿一般蜷在椅子上的绝色少女，突然伸懒腰，但见紧身的衣衫被撑紧，露出傲人的曲线，胸前的波澜似要冲脱束缚，如满园鲜花霎那间尽数盛开，林枫觉得一股血气冲入鼻中，似要喷涌而出。林蓝双看见林枫呆滞的模样，冷笑一闪而过，嚷道：“看什么看，快洗牌！男人怎么都是这幅德性……莫非，林大公子打算再一次抛妻？” 林枫连忙低下头，默念太古道经，方才平静了心神。等他专心致志理完牌洗牌的时候，林蓝双忽然站起来略显惊慌地丢下一句“我呆会儿再来”便急匆匆地走开了。 林枫被她弄得满头雾水，把牌置于一旁继续吃零食看演出。还没看明白台上演的是什么，肩膀上被人拍了一记：“找你谈谈，去外面吧！”林枫转头看去，一名戴着大号墨镜遮了半边脸的男子吸着烟吞吐云雾，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此人未被墨镜遮挡的面部相当耐看，线条刚毅，鼻梁挺直，嘴唇弧度优美，好一个英俊的青年。联想林蓝双方才的慌张样，这男子与她关系不浅啊…… 见林枫踟蹰，男子对准他的脸喷出一大口烟雾，嘲弄道：“不敢吗？放心，就我一个。” 瞧见他轻慢的样子，林枫面色沉静，未有不愉之色。他站起来，随之走到大厅外走道上。 男子转身站定，吸了口烟，呵呵一笑，道：“不错！” 他面色突然冷下来，将烟叼在嘴里腾出右手，捋起镶着精美花纹的衣袖，歪着嘴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和蓝双在一起！” 林枫猜到他会出此言，面上满不在乎的表情便是他的回答。 男子捏紧拳头，倏地打将过来。这一拳气势凛然，瞬时间拳后背景融为一派黑暗，如浊浪排空，电闪雷鸣，五岳压顶。与离云塞天充地的大枪如同出一辙。 被罪恶法师在幻境中不知整死了多少次的林枫认得他的拳法，这是大陆三十六绝学之一的“破日巨拳”！仓促间林枫指冒剑气，右手虚抓划出朵朵剑花，剑气连绵护在身前。男子发出一声含混的冷哼，破空袭来的巨拳穿过层层剑气，重重击在林枫鼻梁上。林枫应声倒下，鼻血狂喷，酸辣苦味一时间都冒出来，他捂住鼻子半天爬不起来。 男子高高俯视他，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林枫被掀翻在地，还是捂住鼻子一动不动。男子已经像这样打发过很多蝼蚁般的卑下者，早就没了戏弄林枫的兴致，在他身上踩了一脚便扬长而去，进门之前丢下一句话：“记住，我叫杀僧浪！” 他走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林枫一跃而起，擦了擦鼻子上的血迹，扶正了鼻梁，找到水龙头下洗干净血污，自语道：“杀僧浪……死亡掮客的最强者，竟然也来了……” 他的斗气是具备疗伤功效的。不比魔法，大陆上能自主疗治外伤的武功少之又少，为众人所知的只有“朝阳神功”“紫羿决”两大绝学。而紫羿决防护力、持久性都极为出众，威力却略显不足。林枫所怀蓝色斗气，竟具备了和朝阳神功相似的功效。 林枫摸了摸鼻子，确定再无一丝受伤的痕迹，才缓缓走进会堂中，坐回原地。不能让夜冰担心，何况只是死亡掮客学院第一高手杀僧浪争风吃醋闹出的小争执。想起杀僧浪，林枫从心底涌起一阵无力感，不经蓄势仅凭肉体就能有莫大的威势，比离云更强，几乎是他不可能达到的高度。只是想不到如此强大的男人会为了一个女孩来到怒焰，这样浩无荒就有乐子找了…… 第六十四章 话剧 大厅里掌声热烈，观众们兴致高昂，狼嚎声四面响起。纯女子的荆花社远比别的社团受欢迎。林枫坐定去看，见舞台上以漆黑的城堡背影烘托出黑暗迷城诡异的气氛，人、兽、魔、妖、神五族英雄人物尽聚与迷城前，每一个的名字都是响当当的。黑暗联邦先后派出八大悍将、五位使者、左雷恸、右妖灵，与各族英雄干得你死我活。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妖灵，他由惯扮男性的千羽雨琪扮演，招式优雅，动作飘逸，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每一出手便有一位强者倒下，引得台下观众群情振奋，纷纷叫好。妖灵是黑暗联邦右护法，被冠以右姓，实力极为强悍，用绝世强者形容只是辱没了他。恐怕除了罗克这个逆天强者，他便是天下最强了。说起来，后世的翩翩公子们常穿一袭月白长衫、冷得要死也摇着折扇的耍帅形象，多半是传承自“艳名”远扬的右妖灵了。 妖灵对上了继武神和元素使者之后的人族最强者无神，欢呼声雷动。无神身怀人间最顶级的绝学摧云波心功，掌芒辉耀灿若星辰，端得是强悍无比。两人对杀，华丽飘逸的几招过后，无神不敌，左臂被妖灵折扇轻轻点了一下，左手立废。寂灭道人出现，符文纸屑洒了一地，堪堪顶住妖灵。妖族族长，一只面相俊美的妖狐，也加入战团，然后武神的大徒弟东剑圣也来凑热闹了。四人围殴妖灵一个，妖灵抵挡不住，灰头土脸地退到五大使者那边，和五大使者一起结成崩天坼地阵，共御来敌。追命使者、无情使者、残月使者、销魂使者、光明使者这五大使者，均为妖灵座下弟子，六人配合堪称完美，轻松将众英雄阻挡在外。 帷幕一转，黑暗迷城的另一面，先知率领人族、精灵、神族、魔族法师已经攻入城中。左雷恸带着一票高手扑将过去，想要捉对厮杀。扮演先知的那位少女阴险地一笑，高呼：“大封魔咒！”她身后便是为世人津津乐道的各族凑起来的十六法神，很配合地齐声娇呼：“封！”灯光剧颤，左雷恸像是羊癫疯突然发作，打着摆子口吐白沫仰面摔下，手脚还在抽搐，那模样真惹人怜悯。 “作孽啊！”林枫长呼一声，眼前忽然一暗，满场灯光突然熄灭，只在台上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点。“好！”“啪啪啪！”看得兴起的观众纷纷起身，掌声如潮。舞台上五彩光芒渐亮，但见一人踩着霞光由远及近，踏入场中。他身披黑袍，袍上花纹极美，宛若星河璀璨。此人迎风傲立，一副睥睨众生的凌人神色，风吹动衣摆，袍上星河随风流动，就像星云变幻，象征斗转逆天之力。满场喧闹霎时归为静寂，人人凝神屏息，生怕错过精彩关头。 绸缎般柔滑的黑发随意披肩，深邃的双眸射出逼人的神采，罗克英姿勃发，面貌俊美却又英气逼人，剑眉星目竟看不出是女子所饰。他身形飘逸，翩然出尘，似乎随时有可能破空而去。“太酷了……”黑暗中林枫听到林蓝双的惊叹，不知她什么时候来到了他旁边，可林枫怕错过好戏没空理她。 灯光慢慢变亮，台上一阵混乱的五色光芒狂闪之后，先知身后的法师们或躺或靠，人人扶着伤处呻吟。即使是被认为无所不能的先知也退到了帷幕边上，摆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啊！这就完了？”林枫和林蓝双道出了同样的话语。 “师弟莫慌，吾来也！”后台传出一声朗喝，剑圣等一干英雄迈着豪迈的步子出场了。雄壮的《圣战进行曲》奏起，雄赳赳气昂昂，会场气氛再次达到高潮。 林枫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像一只待宰被人提起的公鸡，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最后关头。但见众英雄一哄而上，拳打脚踢，灯光乱颤，罗克瞬间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林枫看得直打冷战，擦了一把虚汗，长叹道：“可怜啊……” “嗯，不错，对那种人就该这样！”林蓝双评价道，“最看不得罗克那样的，打不过就跑呗，还装啥样子啊！”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说某人很酷来着的。 此时台上音乐悠扬，画外音响起：“幻星历元年，罗克一人终究无法抗衡整个世界，被击成重伤，签下了‘虚空契约’，发誓不再踏足大陆一步。世界大战告一段落，各族签下和平之约。从此，幻星大陆迎来了从古至此的和平时期。感谢大家观看！演出团：荆花社！” 灯光又灭，下一个节目正待出场。黑暗中，林蓝双幽幽道：“他……找过你了？” 林枫学着她口气道：“他……他打我！”“噗哧”一声林蓝双笑出声来，复又感伤地道：“我没想到，他不好好在死亡掮客呆着，竟然跟着来了……” “他挺不错的嘛，又帅又强，又有男人气概，你何不从了他？” “不要觉得他打了你就有男子气概好吗？两年前他要出发去死亡掮客之前，也是‘很有男子气概’地逼我献给他……虽然他有钱有权，人又帅气，我也曾觉得他很不错……” “那样就行了呗，你还想怎样？是不是觉得没有一次王子救公主的情节显现不出你们的浪漫啊？你既然都失身于他了，更该从一而终——” “放屁！”林大小姐口吐粗话，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态，听语气相当愤怒啊，“谁失身于他了？” 林枫吃惊地道：“强啊，这么剽悍的男人也没能搞定你！不过，大小姐呀，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呀？哦？难道……我可是有妻室的人了，可别逼我再一次犯错啊。” 林枫猜想林蓝双正在翻着白眼，没好气地道：“自作多情！我……我是为浩无荒而来啦……”说到“浩无荒”，她的声音小得如同蚊蚁。这时灯光忽然亮起，斑斓光辉交相映，林枫转脸望去，正看到林蓝双俏面娇红地低下头去，雪白秀颀的颈子都染上了粉嫩的红色。 “虽然我想告诉你你很有眼光，可你确实不该对我说……自己告诉杀僧浪你的选择吧！”林枫抬起头去看舞台，右侧嗅到了淡淡的雪奕花香，柔软的衣衫滑过肌肤，夜冰回来了。 “你们在干嘛？”夜冰瞧见林蓝双娇羞的模样，瞪着林枫，本来欣喜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没有换回便装，仍是舞台上罗克的打扮，剑眉一挑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林枫看得一呆。 夜冰见到林枫痴迷之相，展颜笑道：“看呆了么？我演的罗克好不好？”“美极了！”林枫忙不迭地赞道。夜冰白了他一眼，道：“罗克是男的，能说美吗？傻蛋！”林枫厚颜拍马屁道：“演他的人美嘛！” 聚会气氛已达到最高潮，观众的热情被点燃了，欢呼的浪潮一阵高过一阵。五光十色的灯火极快地闪耀变换，更为这狂欢的聚会注入了火焰。桌面上反映着天花板照下来的灯光，耀人双目，光斑色彩不停地改变，照得人脸忽红忽绿，难以辨清。 现在像要打牌是不可能的了，况且林枫只想速速送走林蓝双这个瘟神，千万不要让杀僧浪瞧见了。提了提嗓子，他正襟危坐开口了：“林小姐，你该走了，可不要让杀僧浪看见你在这！” “你很害怕？”林蓝双笑了笑，双目凝视林枫，如水的双瞳倒影璀璨的灯火，像星辉斑斓，似有勾魂摄魄的力量，盯得林枫生出不敢直视的感觉。他扭开头，假装去看台上的歌舞，轻捏着喉咙道：“我不想三天两头没事就被人打一顿……” 夜冰猛然转头去看他，仔仔细细观察他周身上下，目光最后停在他脸上。她的眼睛被快速变化的灯光晃得眯了起来，但还是在林枫脸上找出了一丝微弱的痕迹，声音陡然变冷：“谁伤了你？”她回忆起林枫说过的每一句话，一字一顿地道：“杀—僧—浪？” 夜冰轻柔地抚摸林枫鼻梁，语句迸出股股寒意：“是因为你吗，林小姐？” 林蓝双站起身来，异常愤怒地道：“没错，就是我！”她跺了跺脚，留给林枫一个轻蔑的哼声，快步离开了。 林枫握住夜冰柔滑的手，柔声道：“别担心，我是一时大意，以后绝不会这样了。”夜冰脸上突然堆满了笑意：“我只是担心你被破了相……”林枫凝目去看，夜冰的星空魔法袍在灯光辉映下更衬托出佳人出尘的美，这一刻，只有她…… 第六十五章 棋局之战（一） 精彩的节目持续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最后的环节。首-发掌声雷鸣中，一位留着美鬓的中年男子登上讲台，讲解挑战赛的规则。 挑战怒焰警备队是一年一度的和平日中最令人期待的节目。代表权威和武力的怒焰警备队将先后接受三个团队的挑战。此过程以对弈的形式，在湖心广场进行。双方各派一名成员指挥落子行棋，其他队员便扮演棋子的角色，一步一步进退中比试武技。规则简单，对下棋人员的要求也不高，主要比的是两方的综合实力。 想要比试的团队首先得报名，登雷讲完规则，便开始询问是否有人愿意试一试。也不是什么样的队伍都有资格挑战的，至少有一人能战过警备队中的随意一名骑士，报名才能被通过。如果有资格的团队超过三队，便由每队各派一名队员比武来确定人选。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能出这个风头的！ 大厅里一片寂静，人们四处张望，期待着蹦出个不怕死的。绝大多数人都望向一个方向，在那里龙天被一群武士簇拥着，举杯小口抿酒，周身黑雾已经变得很淡。龙天无视众人的目光，依然自在地饮着小酒，没有丝毫想要出战的表现。人们失望了，如果龙天不去挑战离云，还有谁能呢？浩无荒虽有一票愿意追随的人，他自己却不以为意，不把任何人当手下，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难道今年众人期盼已久的挑战赛，就要因为无人响应而草草收场么？ 但就在下面角落里，紫玫瑰社的人都已经在摩拳擦掌准备着了。 龙天已经名扬怒焰，他不必再以挑战任何人的方式来加深自己对众人的影响。可成原不行。紫玫瑰社名不见经传，消息不灵通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社团。为了二年级的导师任务，成原必须靠这一战打出名声，即使输也要输得漂亮。 林枫和夜冰回到了紫玫瑰社成员中间，见成原在冷场许久后站了起来，举起手高声道：“紫玫瑰社，挑战警备队！”冷场后的窃窃私语立时消失，人们惊讶地朝这边看来。只见一位头戴寒冰冠，右手高举左手持杖一身冰蓝的魔法师，眸子里透出炽热的光芒，定定地望着主席台。 登雷轻咳一声，道：“紫玫瑰社向警备队发起挑战！本来按规矩，是得通过考验才能挑战警备队的，不过……今日情况特殊，考验就免了吧，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生怕扫兴的众多看客拖长了声音异口同声喊道。于是登雷大手一挥：“准备！” 于是校长领导和师生们转移到湖心广场。除了两个竞技台，整个广场都已经用铁锁套成了一个个十来平方米的大方格，以作棋盘之用。校长们老师们分居两个竞技台上观战，学生们环湖而坐隔水相望。 各队战士准备就绪。紫玫瑰社有成原、扬子风、孤、天伊、林枫、K，分别作帅将士卒。夜冰被指定为下棋者，与警备队指导员登雷分别对立于后方，统帅布局，再由专门的工作人员以扩音法术宣布他们的每一步命令。怒焰警备队以离云为首，其身后五位警备队员都下了马丢下沉重的骑士枪换上自己称手的刀剑锤类武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如果说怒焰学院有哪一个势力的战斗力能与他们比肩，那只有龙天的“风华”，除此之外再无社团能入他们眼内。 雯纱虽然非常愿意和扬子风携手，可这次是紫玫瑰社在众人面前一次大亮相，她作为“被扬子风拐骗的校花”实在不方便出手以免引起广大男同胞对紫玫瑰社的敌视。而夜冰，她哥哥、恋人都是社里的，她基本上完完全全算紫玫瑰社的人啦。 战斗人员就位，帅位于最后方正中间，其他将士兵卒分开散于两翼，呈人字雁行阵。还没开始，叫好声就响不绝耳，那是觉得两方卖相还行。 “瞧那啥玫瑰社，虽然以前没听过，现在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们居然不怕，堂堂怒焰警备队哩！要是我上去早就打哆嗦了……” “用刀的那个小伙儿，挺酷的嘛！” “咦，那不是臭名昭著的林公子吗，怎么也在里面？” …… “紫玫瑰社的一群窝囊废，只配给离云殿下提鞋！” 这一句话夹在鼎沸的人声中也非常刺耳，林枫回头去看，正迎上了荆花社大姐东方情回瞪的目光。在紫玫瑰社打伤东方情和绮仙后，一向敌视紫玫瑰社，林枫对她们投过来的鄙夷、不屑、嘲讽、仇恨……这些饱含负面情绪的目光已经司空见惯，不过这次他看见那群女孩中很多人做咬牙切齿状。怎么啦？他心中疑惑，不就是挑了个擂嘛，难道是觉得我们自不量力亵渎了离云这个少女公认的白马王子？ 林枫回过脸去，背后响起东方情的声音：“别这么说，夜冰妹妹也在里面呢！” 又听绮仙道：“夜冰妹妹最近不常来了……”“还不是姓林的那臭小子！” 夜冰与登雷开始行棋。两人开局都规规矩矩，两方人马一步一步推进。待到中路，警备队打前的两名队员让开，被诸人前呼后拥居于中味的离云大步向前，龙行虎步，最先越过边界。有他在前，警备队气势更足，群体人员汹汹扑杀过来，阵型转为倒人字，横截棋盘，一步一步进逼。 夜冰犹豫了一下，便下令镇中的小卒林枫、扬子风后退两格，边侧的孤止住冲势，向中间靠拢。离云当先的警备队来势汹汹，林扬暂退避其锋芒也无可非议，但湖边围观远远发出嘘声，紫玫瑰社人面上没有表现，心里可能已受了点影响。 右侧天伊攻上，两边人马终于有了第一次交锋。他的对手是左脸上有刀疤、一把菜刀灭强盗团的“小猛哥”。小猛哥实力几乎可进怒焰前五之列，比之天伊也不逞多让，惯使一把造型狂野的太刀，劈杀起来刀光如雪，让人望而生畏。他也没旁的技能，就是力大、刀快，一阵野蛮的砍杀之后，天伊退出十几步，几乎要超出四格的打斗界限，才勉强适应这种凶残的打法。 天伊的战斗经历不可谓不丰富，这种光凭力量与速度的高手他遭遇无数，却无一人能有小猛哥这种一气呵成、狂野却几近完美的刀法造诣。小猛哥打得猛，身形调整也快，整个人像一阵狂风扑杀，那种力量豪放的美感惹得众人一阵喝彩，女生们眼都看直了，私下讨论都认为这才是剽悍的男子**范。天伊俊俏邪魅，在怒焰女生群中也是小有“艳名”，颇得一些女孩儿推崇。看他似有不利，那些女生银牙紧咬握紧粉拳紧张兮兮的，生怕他有个闪失。 话说怒焰女生也曾评过怒焰四大公子：浩无荒，离云，千羽清，小猛哥都在其列。后来又有“俊俏的小生”师天伊，便凑了五个，在女生中流传很广。 仅凭武功，天伊自知不敌，银扇划着寒芒荡开一圈圈气波，左手却已摊入袖中。找准机会袖袍扬起，一阵飞射的金色符咒扑向小猛哥面门。小猛哥以攻代守，此刻却不得不守。太刀挟起凶猛的狂风扫过，金光尽碎化为粉末。然而天伊发起攻势，锐利的银光射在太刀上锵锵作响。他左手刻画的法咒也成了，水光聚成巨大的扇面随他的右臂流转，那满天都变朦胧的进攻才真叫气势宏大。小猛哥以其凶悍的太刀和生猛的臂力竟能硬承下来，水光无声，太刀纵横，两人一时半会儿是难分胜负了。 旁观者们见他俩打得威势十足，呼呼生风，大肆叫好。一个女生甚至忘情地尖叫，兴奋地对同伴说道：“他们俩都是那么帅……真不知道挑哪个好……” 在天伊和小猛哥大战之时，离云继续挥师进军。林枫、扬子风再退。这次由于天伊吸引了大批注意力，没有嘘声响起，林枫和扬子风的脸色却都有些不好看。林枫抬头去看竞技台上俯览战局的夜冰，两人对视数秒，夜冰脸上犹豫的神色更明显。夜冰眼波如水，柔的就似碧波下摇摆的青青水草，却迟迟不下决心。这小姑娘，平日不是挺有大将风范的嘛，一关系到情郎，怎么就犹豫不决了呢？ 旁观的老师们饶有耐心地等着，学生们却等不及了，鼓噪起来大嚷着：“快！快！快！”“都什么时候了还眉来眼去的！”…… 扬子风不退了，林枫也不退了。在夜冰的命令下，孤刻意避开本可以击败的对手、急急地赶过来。然而作为尖峰的离云已攻了上来。他冷眼扫视，挑中了林枫，台上登雷老师会意，微笑着下达了进攻号令。观众的热情被完全引燃，离云终于要上了！ “离云殿下加油！殿下必胜！”伴随着他忠实的啦啦队的叫嚷声，离云手持骑士长枪几步跨越了两格之距来到林枫面前。 林枫紧了紧流雨剑，心里略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他虽然在“堕天幻境”中被漠神整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各类武学却见识了不少。这一个多月勤练剑法以来，他很大幅度地改变了达武剑术，加上了很多刁钻古怪却十分实用的招数。他相信，即使打不过离云，也不至于撑不到孤的到来。 每格的战斗中，一方最多派出两人。为了给孤留机会，扬子风和赶上来的K分别对上了距离云最近的二“将”。 第六十六章 棋局之战（二） 离云出枪仍是那般不可一世，似乎不惊他个地动山摇誓不罢休。林枫不敢硬上，连忙后退。紧接着又是呼啸而来杀神灭魔的第二枪，林枫被那势头吓得发毛，还是退。然后劲风扑面痛，第三枪来了，林枫还是退…… 林枫终于知道纸上谈兵和现实的差距了。离云太可怕，仅气势就让他不敢还手。离边界只有三步了，林枫晓得再退下去就得玩完，到时候自己一剑未出直接退场，还不被诸路英雄耻笑到死？离云一枪接一枪没有任何间隙，未给林枫任何喘息的机会。林枫后脚抵到横栏的铁锁上，终于再没退路了。 宝剑欢鸣，蓝光闪耀，一道蓝色虹光破开压城的沉重黑云，一闪而逝……阳光普照，大地欣荣。看不见离云脸上表情，粗黑的枪影推出浑浊的气浪陡然扎向他身后，“锵”地一声清鸣，流雨剑似乎也在雀跃。枪剑交错而过，流雨剑绕过霸道沉重的枪身直击离云身躯。林枫终于打破了离云积久的威压，开创了全新局面，挣到了难得的反击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离云不可能让他成功。所以林枫朝反方向继续退，矫健的身影在笼罩袭来的枪阵中穿梭，蓝光翩跹轻盈。惊涛骇浪中小舟踏浪而过，只留下逍遥的鸿影。叮叮当当的撞碰声响不绝耳，大枪带起的浑重风声、蓝剑清脆欢快的鸣响交织，引得观众瞪直了眼张大了嘴忘了叫好。 离云和林枫杀了好几个来回，仍不能伤他分毫。离云不急不恼，把握局面追击林枫，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枪。他不恼，登雷不恼，他的啦啦队长却急了，只见那位着装暴露性感的女郎双手凑成喇叭喊道：“皇子殿下，快干掉他，孤要来了！”众啦啦队员瞧得紧张，都忘了继续加油。 孤来了！主帅成原亲自对上一位拦路剑客，使得孤总算畅通无阻,在林枫被离云捅死之前赶到了。黑影飞起，疾扑而来，离云嘴角却弯起了小小弧线。炽白的斗气喷薄而出，将那块方圆照得更亮。林枫继续后退，双眼被耀眼光芒晃得眯起。 就在孤飞身赶来，林枫心情略松、双眼微眯的刹那，一道无比闪亮、迅若奔雷的十字交叉光刃自离云如火山喷发般的斗气群体里电射而出，电光火石，林枫只来得及动了动剑，十字光刃已狠狠撞上。 鲜血洒出，林枫仆倒在地。台上夜冰惊呼一声急急起身，登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强硬地扶她坐好，淡淡地道：“夜冰同学，请继续。” 湖边低呼声尚未退去，林枫撑着剑缓缓站起，擦了擦胸前血迹，对离云笑道：“挺吓人的！这就是‘朝阳神功’的‘圣十字’吗？果然厉害，擦破了我好大块皮。” 离云沉稳的眼里也禁不住露出惊疑神色，死死望着林枫胸口伤势。可那里……确实就划了道浅口子，流了点血都渐渐止了。孤的刀不等人，快如一抹细线，不留过痕。离云恍若未觉，右掌拖枪，左手冒出灿烂光华，似乎无意识地向身侧捉去。孤竟有所畏惧，不以刀硬碰他肉掌，黑光一闪又袭他腰间。离云终于放开对林枫的注意，全心应付孤。林枫运起斗气止住血，提剑加入战团。 远方枫树下，浩无荒嘴叼草茎，托着下巴缓缓地道：“朝阳神功初有所成，却遇上这么个怪胎。离云很不高兴吧？” 隔他十米左右的另一株枫树下，杀僧浪右指夹烟，一大口烟雾喷在飘落至眼前的一片红色枫叶上，道：“何止不高兴！有了这样的变故，他恐怕又要放弃对你的挑战了……” 夜冰扶着椅背坐下，深呼吸平稳了心神关注战局，却迟迟想不出下一步该怎样。登雷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捋了捋下颔美鬓，轻咳一声道：“夜冰同学，依老夫看，我方主将被拖住，你们该趁势进攻才好……” 夜冰如梦方醒，柔顺地点头，便要下令进攻。可她话在口中却说不出来：紫玫瑰社六人全数加入战局，已无可派之兵了！徐须出言只是为了将她思路引入战局中，并不是真想为对手提出建议啊。 K的对手穿戴着沉重的战甲，刚开始还能占住上风，但随着战斗胶着，K火势渐大，他的盔甲被烤得烫人，大汗涔涔而下，面目通红，浑身上下像洗了个澡湿漉漉的，在地面留下一行水渍。只要再过一分钟，K就能轻易取胜。 夜冰下令：K放弃与对方“将”的战斗，迅速赶往扬子风处。 K的对手巴不得这个玩火的瘟神滚得远远的，连忙让开路放K离去了。 登雷命令：凯达原地待命，航次援助辛达。 航次和辛达加在一块儿，原本游刃有余的成原只得放弃许多进攻机会来加强冰雾的防守。以一敌二，能坚持住就是胜利。 凯达一见能歇口气，顾不上大庭广众了，马上开始脱烤得滚烫的铠甲。骑士的战甲套上去容易解下来难，何况他就像正被蒸烤的红薯，一张脸鲜红鲜红，急得什么也顾不上，没解铁环就像硬挣，脑袋反而被内凹的甲叶卡住了，那个急呀！正像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顶了个盔甲瞎着眼乱窜，把一些女生笑得前仰后合。 离云挥舞着大枪，寒光照铁衣。蓝光、妖刀交相映，垄断半边天，却始终无法突破离云风雨不透的防守。道上的弟兄都只知道离云出枪惊天地泣鬼神，原来他的防守才是真真正正最强悍的，一杆枪比乌龟壳硬多了。合孤与林枫两人之力，无法占得任何便宜。这可不行啊，虽然拖住了对方主帅，可紫玫瑰社现在最强的两人就耗在这儿了。 两人再急也无济于事，离云的援军到了。能入选警备队的毕竟不是弱手，林枫只得脱开与离云的战斗转而对付航次。离云的防守太强，真要配合一位合作多时的伙伴不知要变态到什么地步，林枫哪敢让他们会合。航次也是用剑，深褐色水晶剑，两剑相交叮叮作响，蓝光褐芒混作一团。 林枫与他交手才过十招，忽见他用力中心被压得向左下方偏移，再压制几招忽的挥剑一磕，蓝色剑气擦着麽航次右耳呼啸而过，脑袋一震头盔就掉了。林枫再顺手一削，航次蹲身矮头，大好头发就被削掉了大片。他顾不上形象被毁，冷汗嗖嗖地冒，趴地上就地滚开，先离林枫远点再说。妈呀！这是哪来的小子，太强悍了吧，难怪离云队长也拿他不下。 这便是当初的林枫只能仰视的、拥有‘气’的强人吗？可如今…… 不知不觉，我已经这么强大了……我要做最强的剑客！林枫抬起头来，正迎上梅林多投来的冷淡目光，林枫不闪不避，眼中放出异样的神采。从未有过的强大自信从胸腔涌出，他暗暗地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达到你们也要仰视的高度！” 梅林多微微动容，装做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用盖子磕了磕茶杯，将剩下的茶一口饮尽。林枫心思放飞，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些出神了。背后细微的风吹来，脊梁感到一丝冰凉，他连忙前倾，航次不甘心地大吼，全身力量都用在已刺穿林枫背后衣衫的水晶剑上。林枫前进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快过了他手中的剑，快到他在一瞬间失去了对目标的感应，似乎林枫融入了风中。 林枫模糊地身影在一米之外清晰，他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仿佛林枫背生眼睛，流雨剑牢牢锁定航次颈部，眨眼间来到他颈旁半寸处却不再进。航次全力的一剑刺空，重心稳不住向地跌去，林枫仍未回头，剑尖始终指向他脖子旁一寸处。 航次面部由狰狞变为极度惊恐，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珠向左转到了极限，死死盯着闪耀着蓝色荧光的流雨剑，眼角红得似乎要淌出血来。 两秒之后，航次觉得像是熬了十年，流雨剑缓缓移开了，航次身体在极度紧张之后瘫软在地。林枫转过一个角度，斜眼俯视他，道：“你败了！”航次费了好大劲爬起来，怨毒地看了林枫一眼，踉踉跄跄地下台了。林枫心中暗叹，如果不是战况紧急，我岂愿如此让你难堪。 “仙儿，他此时的武技，可能已不在你之下。”千羽雨琪看着绮仙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绮仙目光迷离，微微转身，铃铛轻轻碰响，声音清脆悦耳。她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就打不过他……”千羽雨琪关切地贴近她，眼睛注意的中心却是她红润小巧的樱唇。 绮仙没注意到千羽雨琪的异样，继续道：“可我永远不会放弃！偶然的际遇、天生的禀赋，我会用十倍的残酷和百倍的努力去弥补——”她话没说完，千羽雨琪就笑着贴上来：“对嘛，这才是我的好仙儿！”绮仙惊觉异样，方才抬起头，小嘴就被千羽雨琪堵住了，俏脸不禁变得绯红，嫣然如画。 第六十七章 棋局之战（三） 遒劲的黑龙上下翻飞，雾一样朦胧的身影在其中穿梭。离云眼神一冷，周身光芒更加耀眼，掩盖了一道炽白的十字。“呲喇——”流雨剑及时赶来，刮过黑冷的枪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声。隐在大团圣光斗气里的炽十字随着蓝剑的接近为之一暗，离云暗叹一声，圣十字悄然碎散。 刚不可久，一圈接一圈急速震荡的涟漪扩散开去，小猛哥虎口渗血，太刀把持不住，身子被浩大的扇形水光震起，向后翻飞，越过棋局边界的铁锁落入湖中，一抹带着腥味暗红散入湖水中。天伊稍作歇息，便接到夜冰下一个命令，攻击凯达。 凯达还在拿头盔扇风呢，天伊就到了。被K煮了个半熟的他全身无力，走路都打飘，哪是天伊的对手，三两下子就被赶下台了。 这些天来，扬子风一直和雯纱泡在一起，虽说暗地里也下过苦工，毕竟时间有限，他的实力在这高手云集的场面明显不够看，被对方拿着铜锤砸得直咧嘴，钢鞭都差些撒手不要了。K及时赶来，却终究不敢靠近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百斤大锤，只能隔着两米距离放火，还得小心翼翼，那种凶器擦一下就不是破皮那么简单。所以K的到来并没给扬子风缓解多少压力，还得扬子风去招架那大汉的锤子。 扬子风被砸得虎口迸血，两臂麻木，三锤下来只敢接一锤，就演变成了那大汉哇哇怪叫着追赶两人的局面。同样是力量型战士，为啥差距就这么大呢？观众的挖苦话一句句传上来，扬子风耳脸通红。自打他和雯纱在一起，瞧他不顺眼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一人远远喊上一句，饶是他自诩脸皮厚如城墙，也免不了羞愧。 天伊未作歇息，急急地赶去援助成原。作为成原对手的剑客虽然被冻得嘴唇乌青鼻涕长流、挥剑的手都在哆嗦，“咯咯咯”牙齿打颤，却依然在坚持。在天伊赶到后，剑客终于不敌，光荣地被天伊一脚踹下湖去，脸上还流露出欣喜神情：湖水好暖和啊！“咯咯咯……” 现在怒焰警备队只剩下两人，紫玫瑰社胜利在望。两个打一个，成原天伊暂时不能插手，脸上表情放松下来。离云那边有孤在，怎么都不会输；追打扬子风和K的大汉虽然可称一员悍将，却不是天伊的对手。堂堂怒焰警备队，就这样畅畅快快走向失败。打斗过程很精彩，一些观众仍不满意：怒焰警备队的实力只是如此么？没有任何悬念地输了…… 扬子风的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条条绽出，观众喝彩声中夹杂的冷言冷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以往的他，自信坚强，虽知道有很多人在他之上，很多人瞧他碍眼，仍然我行我素，相信自己只要不断向那个方向努力，总会达成自己的梦想。可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他凄惨地输了，输在未闻名声的同类型战士手里。他无法怪任何人，也不怪自己。他只是迷茫，他该怎么办？ 佳人温言软语犹若在耳，他岂能负她？他不舍得她伤心，打心里不愿放手。可梦想呢？那个誓言呢……也许，他们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她是万人追捧、不可亵渎的怒焰校花，再瞧瞧他，正在被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傻大个像撵狗一样追赶…… 雯纱曼立远视，眉目间满是让男生为之痴狂的忧心之色。白衣仙子俏然独立，素洁出尘，配以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润绿浅草，融成天地间最美丽的风景。一朵白牡丹迎风绽放，人人都想要去呵护，但她周围反而空了一圈——她的爱人在上面苦苦支撑。或许她的孤单身影太惹人怜惜，人们望向扬子风的目光里，少了几分仇厌解气，多了些同情。在如此俏佳人眼前怂了，大概是最悲哀的事了吧！ 林蓝双看着场中众多挺拔的身影，嘴角不易觉察地挂上了浅浅笑意。暗中偷偷注视着她的学生们眼前一亮，如春风吹过心海，柔柔地，轻轻地，遍体舒泰。 林蓝双转过身去，对宿舍旁的几株火红枫树招一招手。一道阳光自杀僧浪墨镜上闪过，递到嘴边的烟又放了下去，一指掐灭了，整了整衣衫，信步走来。双手抱胸靠树而立的浩无荒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右手自然地垂了下来。 “不多聊聊？” “以后还有机会。” 简短的话别之后，杀僧浪走经浩无荒身前，步调身形略有些僵硬，墨镜里更加漆黑了。浩无荒微微收腹，右手不自然地稍稍前伸了半寸。杀僧浪左肩微晃，终究走了过去。浩无荒继续靠树，眯眼，抱胸，杀僧浪的步伐也轻快许多。 杀僧浪走近湖边，林蓝双早就回过头去，望着辽远荡漾的湖面，像是自语般道：“既然都不放心，就别在一起。扭扭捏捏的，是爷们儿吗？” 杀僧浪洒然笑道：“这种感觉，也是很难享受到的呀……” K一直在逃，放火的手却没停。尽管由于释放者的离去，这些火很快熄灭了，场地的还是不免变得燥热起来。大汉穿的深棕色皮甲，被他找了个空挡脱了丢在地上。扬子风和K见机会难得，不约而同一起攻上去。大汉龇牙咆哮，单手持锤来了个横扫千军，一把大锤抡的溜溜圆，扬子风和K本就没报多大希望，连忙退后。 过一会儿，大汉又热得不行了，擦了把汗，把上身背心也撕了，露出古铜色虬结的肌肉块。赤裸的上身如同岩石般壮实，舞动起大锤来肌肉疙瘩嗷嗷凸起，唬得一些女孩子捂住嘴瞪圆了眼。 照大汉这个打法，不知何日才能结束战斗，只有等他自己力气耗尽了。根据他舞着个百十斤的大锤追打这么久能活蹦乱跳来看，今天一天就只有耗在这儿了。 夜冰美目流转，转头对登雷说道：“老师，胜负已分了吧？” 登雷捋着胡子笑呵呵地道：“不急不急，一直没看见离云这孩子全力出手，我们再等等吧！” 夜冰朝场上看去，当初略显懦弱的少年，现今已经是翩翩剑客了。那一袭青衫进退自如的身影，越发显得潇洒了，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孩呢……她心里警醒自己，眉眼却满是温柔的笑意。 离云舞动手中黑龙，风呼影啸，插花盖顶、枯树盘根，刚猛的斗气仿佛无穷无尽地激射着。英勇的金发在阳光下飞扬，英俊的脸上始终是自信和沉稳，他是战无不胜的白马王子，不知多少少女在为他痴迷。而形如鬼魅的孤，无疑是扮演魔王的最佳人选了。魔王身形在枪影中穿插，他邪恶的手下，那名助纣为虐的林枫，竭力与王子拼杀，妄想阻住王子的脚步。“打倒魔王！”这是所有公主们共同的心声。 黑色身影突然从枪影里突出来，林枫同时也退开两步。离云持枪前指，护心镜上留下了一个细小的黑点。仔细看去，黑点周围尽是浅浅的裂纹。离云眉头微皱，缓缓放下枪来，道：“是我败了。”他注视着孤，道：“能伤了龙天的刀客，果然能伤了我。” “离云殿下受伤了？”台下哗然，少数女孩儿抛却了少女的矜持尽力靠近关切地想要看个究竟。东方情瞪大了杏目，满脸焦灼，若不是千羽雨琪拉着，就忍不住要跑上台了。 紫玫瑰社胜了！成原终得扬眉吐气之时。作为紫玫瑰社老大，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敬畏。小小不到十人的小社团，竟有如此多的高手，竟然能打败强大的怒焰警备队……人们茶余饭后又有了新的谈资。 和平日的傍晚，湖心广场上的锁链被拆除了，怒焰警备队在老师的指挥下在这里摆上了桌椅。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沉入西山以后，这里会变成化装舞会的主要场所。人们将用面具遮住自己的容貌，扮成迷城圣战中各种角色：兽族斧头兵、精灵射手、人族剑圣、神魔法师等等。整个校园都是这样，直到午夜人们才能恢复自己本来的模样。这是几千年来的欢庆习俗，各种有趣的事在此层出不穷。 第六十八章 随遇 一只雪白的猫咪轻快地小跑过柔绿的草地，留下软软的沙沙声。首-发林枫面向碧绿波纹荡漾的怒焰湖，手臂被夜冰紧紧握住。夜冰好不容易才摆脱荆花社一群嚷嚷着要请客的女生们，就看见林枫在湖边悠闲地遛猫，一腔怨愤全部发泄到了那只可怜的白猫身上。 “你为什么瞒着我？”夜冰心恨之下，又是拉又是掐，把半边手臂都搞得酸麻不已。林枫不敢反抗，忍住了痛，辩解道：“古人说，一个人分别了三日就该换一种眼光去看他，你自己不听古训，对我估计过低了……” “哼，你不告诉我，让我为你担心，这样很好玩吗？”夜冰放开了他的手，生气地扭过脸去。那一瞬间林枫却瞥见她眸中有莹光闪动。 他心头一震，紧紧抓住夜冰柔滑的肩，轻轻将她的脸扳过来，与她四目相对，温柔的情感在两人眼中传递。他不禁醉于那旖旎的面容、凝注于己身的如烟双眸，深吸一口气，喃喃地道：“阿冰，是我的错，我不会让你为我担忧了，好吗？” 夜冰还有些生气，道：“本来就是这样……”她眼角余光瞄见有人过来，剩下的话说不下去，连忙挣开了林枫的手。 “两位郎情妾意，真是羡煞人也！”林蓝双阴魂不散缓步走来。千羽雨琪跟在她身后，两眼弯弯盯着人家傻笑。好在她本身也是极美，若是把这幅表情换到男生身上再在嘴边加上几滴口水，就是标准的猪哥样了。 林枫转身拱手道：“两位也是情意绵绵啊！不好生找个角落办事，找我有何贵干？” 林蓝双笑容一僵，绝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道：“这家伙跟我很久了，我特意找个熟人来把她送还。”看她表情着实郁闷得很，千羽雨琪依然开心地傻笑。夜冰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杀僧浪不忍心对女人动手吗？那姐姐就只有慢慢享受了！”她拉起林枫就走，俩人飞快离去。 林蓝双气急地转过脸去，正看见千羽雨琪的花痴样，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因为化装夜的习俗，林枫和夜冰暂时分开。他去学院临时布置的租衣店借了一套魔族装，变成一个皮肤青紫面目狰狞的魔族大头兵走出来。 林枫学着魔族大兵左摇右晃、趾高气扬的走路姿势，鼻孔朝天，遇见人就从鼻孔里重重“嗤”一声，那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欠扁。 路过的精灵、牛头人、重装剑士无不侧目，纷纷猜测这是哪位仁兄平时被人揍得太少。林枫一路嚣张到底，对他们不屑一顾。不知哪个贱人在路上留了块石头，倒霉鬼林枫一脚正踩上去，扑通一声仰天摔倒。 如此放荡的不止他一家。三只皮毛艳红的狐狸夹着尾巴却横着走路；一头棕色巨熊每走出几米，腔子里就传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嗓音的干嚎……一位老师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感慨地对同伴说道：“今年的学生，特别有活力啊！” 林枫走到宿舍楼下，被一只毛发蓬松的狮人挥手拦了下来。首-发狮人张大了嘴，一只巨大的爪子缓缓抓着一根烟往嘴里塞，几根胡须都被染上了火星。……这悠然自得的动作，强大到令他生不出反抗心思的气场，正是杀僧浪无疑。 于是他站稳身体，横着的手倏地负于背后那条漆黑的恶魔尾巴上，摇身一变成了魔族中难得的老好人，呵呵傻笑着就要往湖心广场去。 那狮人朝他勾了勾粗大的手指，林枫的脚步顿时僵住，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过去。狮人身体里果然响起杀僧浪那颇有磁性的嗓音：“小子，找你有个事儿！” 林枫背着双手，缓缓地道：“怎么，浪哥又想教训我了？” 狮人的大嘴里喷出一股烟雾，杀僧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过来。” 林枫犹豫了一下，脚下却放得更慢了。杀僧浪道：“我走之前，请你办件事。” 林枫一愣，道：“走？回死亡掮客吗？”一股浓烟喷来，林枫呛得直咳嗽，连忙别开脑袋。杀僧浪道：“没错，我要回去了！我只是送蓝双来怒焰，顺道见见浩无荒。呵呵呵！有了浩无荒，今年的‘青少年武斗战’才有点意思……” “青少年武斗战”林枫也听说过，那是高层次的学校为了争个高下而举行的武斗比赛，每年的举办地点都不同，今年应该轮到‘死亡掮客’所在的夜斩王国举行了。去年在怒焰举行的武斗战中，上一届师兄尹音出尽了风头，和另两名师兄一起败尽所有挑战者，以全胜记录获总冠军，被誉为百年来最杰出的青年俊才。今年怒焰的参赛人选根本没什么悬念，无非浩无荒、离云、龙天这三个，林枫这种差了几个级数的想都不用想。 所以林枫很疑惑地问道：“浪哥透露这种‘机密’给我，是想干什么呢？” 杀僧浪很直接地道：“你帮我看好林蓝双，不让她接近浩无荒。作为报酬，我教你‘破日巨拳’第一式‘邪狼杀’！” 林枫有点懵了，他很无辜地道：“如果他们两个想要接近对方，你认为我能阻止谁？……何况，我总不能一天到晚跟着她。” “只要你答应，这些都不是问题……”杀僧浪摆摆手，看得出，他对解决这些很有经验。然而林枫悄然退到了数步之外，并以更快的速度向后退去。 “抱歉，浩无荒和林蓝双，我一个都不想招惹。” 杀僧浪哼了声，也不再追赶，眼看着他逃到人群中去了。 一只洁白的大兔子正用跳舞似的轻快步子赶路，忽然一个魔族士兵唰一下从它身边跑过，带动的风吹皱了它细嫩的毛。兔子很不高兴地道：“这些人咋都这样啊！不是学螃蟹就是跟狗疯跑……” 林枫边跑便寻思，湖心广场人多，杀僧浪该不会追来吧。不过很奇怪的是，杀僧浪为什么能认出他来，难道什么地方漏了馅儿吗？林枫放慢脚步走过小桥，摸了摸脸蛋再低头看看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呀！ 他转了个弯来到湖边，低头去望碧绿的湖水倒映的影子，只看见一个狰狞的魔族步兵对他龇牙舞爪，丑态毕露。林枫满头雾水地摸着下巴，摇摇头走了。 广场上聚了很多人，人们谁也不认识谁，更添了一份意外的刺激。男生们都抱着“万一对方是林蓝双”的心思，精灵妹妹和人族女英雄水莉斯是最受欢迎的啦，那种娇小的体型和女生特有的步调是男人很难模仿的。 七八个牛头人、狮头人、虎狼人凑在一块，勾肩搭背地大声嚎着：“咱们兽人有力量！嘿！……”几只弓背狼人俯着身子鬼鬼祟祟踮着狼爪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两头肥大的巨熊面对面呵呵地傻笑着，蒲扇大的厚熊掌合着节拍互相拍打着。狗熊也是可以惺惺相惜的。 忽然林枫眼前一亮，一个罗克打扮的人影分开人群大步走来。他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飘逸的长袍上深邃的星空图纹仿佛有勾魂摄魄的魔力，绸缎似的光洁秀发随风轻扬，露出小巧晶莹的耳朵。不是夜冰是谁？林枫没想到她说的去“化装”，就只是在戏服的基础上戴了个面具，这样一来有谁不认得她？ 林枫刚想走过去，心里突然灵机一动，想看看夜冰能不能把他认出来。他若无其事地扫视“罗克”几眼，便慢吞吞地向兽人堆里移去，眼角却注意着夜冰的举动。 夜冰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在林枫身上停住了。林枫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的装扮真的如此失败，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出来？夜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数秒，林枫能感觉到她迟疑的眼神。他还是慢吞吞地踱着步子，还对那群勾肩搭背的牛头人们使劲招手。夜冰的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第六十九章 隔阂 几个牛头人探过头来，迷惑地望着林枫。林枫相信夜冰还在暗里观察他，动作不敢凝滞，仍然挥着手过去了。一个牛头人迎了上来，林枫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那牛头人眯着眼裂开大嘴问道：“怎么认出我的？”原来是天伊！ “感觉呗！”林枫同样迷惑不解，“你怎么认出我的？” 牛头天伊拉过他亲昵地用角蹭了蹭——据说这是牛头人表达友好的方式，“憨厚”地笑了：“你的气息很特别……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剑，一靠近就能感觉到。” 林枫倒抽一口冷气：“竟有如此明显的破绽！”他全明白了，怪不得杀僧浪和天伊能一眼认出他来。太过张扬的气场，在真正对敌之时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林枫很真诚地请教道：“天伊兄应该知道怎么隐藏气息吧？” 牛头人很恳切地道：“我不知道……一坨大便在草丛里藏得再深也瞒不过苍蝇……我还没到这个阶段。你不必郁闷，境界有成毕竟是件大好的事情嘛！何况，有你吸引龙天的火力，我们会更加安全的……” 毕竟不同族，其他的兽人对待这个突兀跑进圈子来的魔族步兵的态度不太友好。林枫聊了几句就告别天伊，继续自己的无聊之旅。夜冰的身影已经从人群中消失了。林枫扫视一圈，便放弃了在这大群大群奇形怪状的生物中找人的打算，晃悠着离开了这个已沦为兽族部落的广场。 一个遍身都挂满了奇特饰物的巫女拦住了他，瞧了瞧四周神秘兮兮地道：“先生，要占卜吗？” 林枫大感兴趣：“好哇！……免费的吗？” 小巫女扶了扶尖尖的魔法帽，瀑布似的顺滑的金发从帽沿洒下，她还未出声，闻到一股清香、心神俱荡的林枫就改了口：“便宜吗？”心里在狂笑，这可是极品小萝莉啊！ 小巫女刚点点头，一只瘸腿的大尾巴狼用狼爪搭上了她的肩，很熟络地道：“小红啊，跟一个穷得只剩裤衩的小魔兵费什么话呀！跟你狼叔叔混吧，包你吃的爽玩的爽！” “我不是小红。小巫女皱着眉头推开肩上的狼爪，老狼的另一只爪子又搭了上来：“那就是小丽咯！……那，小花？……管他叫什么呢，狼叔不会亏待你的！嘿嘿嘿嘿！”伴随着无比猥琐的笑声，林枫目睹了一位清纯可爱如花似玉的小萝莉就在半推半就中被一只淫荡的大尾巴狼拐走的全过程。末了那阵淫笑变了声，口技高超的老狼在激情中不自觉地露出本来声音——分明是K嘛！ 亲眼见到一个挺正经，哦、挺不正经的男人套上大尾巴狼皮囊后的表现，林枫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程度的玷污…… 两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狐狸妖精蹲在路边的草丛里抽烟。林枫有些纳闷，平时没见到谁爱抽烟啊，怎么杀僧浪一来，就流行起这阵歪风了呢！他走过去，不经意间听到一个甜腻的声音提到了熟悉的名字，连忙侧耳去听。像他这样在路中央堂堂正正侧头去听路边人的谈话的倒不多见，两只狐妖立即站起身来，其中一只黄衣狐妖媚笑道：“大哥要不要来根烟？”这声音有点儿熟啊，可是林枫认识的女孩中没人的声音这么嗲吧。 另一只花斑狐妖递过一只烟来，点燃了自己先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雾来，才递给林枫，叹道：“好烟！”林枫愣愣地接过烟，想着反正也没人认识他，何况是女生的便宜，不占浪费了，说不定是人家初吻呢。他便凑到狐妖吸过的部位也闷头大吸一口，“咳咳咳……”呛得面皮潮红，好在让魔族面具给挡住了。 林枫潇洒地弹开才吸了两口的烟，用魔爪梳理一下满头绿发，为掩饰被戏弄者的尴尬先开口道：“两位狐狸妹妹在聊什么呀？” 黄衣狐妖用狐媚的嗲声音道：“聊帅哥啊！” 花斑狐狸眨巴着水汪汪的纯真眼睛，娇声道：“今天看到了天伊，他好酷哦！” 林枫暗想，今天自己在棋战中的表现也不错，说不定会提到自己呢。他便顺着两只狐狸的话聊了下去：“听说女生一向很仰慕天伊？” 黄衣狐妖道：“是啊，他长得好俊啊！……”花斑狐狸用孩童般纯情、清亮的声音轻轻吟道：“他的眼眸，胜过最耀眼的宝石，好似夜空星辰。他那英勇的黑发，在风中起舞…………如果父神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仍然选择这一世，只为、能远远地，看上他一眼……” 林枫虽然觉得无聊，也大声赞道：“好诗！好诗！”花斑狐妖眼中透出狡黠的光芒，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望向林枫背后，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黄衣狐狸也呆在了原地。 林枫却没有丝毫感觉，见她们此模样，心头大惊，暗道难道有人能瞒过我感知杀到我身后。他飞速转身，右手五指刺出，寒霜般的剑气光华在指尖闪动——瞧清来人身份，顿时吓得一颤，硬生生横移数寸，从那人腋下穿过！ 来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掌拍出，也与他擦肩而过。与此同时林枫背后风声袭来，花斑狐狸竟然偷袭。林枫大惊失色，左拳来不及运足力道便反手击出，不顾风声来处直袭狐妖身体，抱着围魏救赵的侥幸心理。 花斑狐狸似乎一眼就看出林枫左拳力道不足，银牙紧咬不顾林枫攻势直接打来。“碰！”夜冰的掌力与她对上，两人娇呼一声各自后退。林枫却挨了狐狸一掌，身体失衡向前扑去，顺势将夜冰纤腰搂住，顿时香玉满怀。 夜冰轻呼一声，也失了平衡，两个人差点跌倒。还好狐狸没有乘势追击，要不然可就丢人了。 两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夜冰看起来很是生气，一把拉住林枫的胳膊就往回走。背后听见花斑狐狸在喊：“紫玫瑰社除了天伊，其实还有林枫也挺不错的嘛！呵呵呵……”林枫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这不就是林蓝双吗！ 林蓝双和杀僧浪，这一对没哪个像正常人啊！ 夜冰真的很生气，一路上也不吭声。林枫赔笑也不见好转。路上形形色色各族人民对拖着一个大块头魔族的罗克指指点点：“罗克大人为何牵着一个魔族小兵？……该不会……”闻者均打了个冷战。 林枫一直跟到女生宿舍楼下，夜冰最后才转过身来，冷冷地道：“林枫，你即将拥有一段旖旎美妙的风流史……我不会阻拦你的，你就当我是你情史的开头好了。祝你今晚丰收……”林枫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地望着她。 夜冰说完就要走开，却发现手还被他牵着，于是狠狠甩开，默默走上楼去。管理员胖大婶像一只雌虎冲出来，以看待强奸犯的眼神望着林枫，狮吼一声：“滚蛋！”林枫灰溜溜地滚蛋了。 林枫有些后悔。这本该是一个有她陪伴的美丽夜晚。 这下好了，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的气才会消。 林枫沿楼下走过，大风刮来，成片的秋叶飘落。在这簌簌落叶的包围中，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抬起右手在夜色中仔细端详，忽然探出食指中指，朝虚空的夜色划下，从右上角归于左腰间。如一道闪电破开苍穹，雄健的大鹰冲击阴霾的天空，黑暗中幽暗的光华一闪而逝。漫天飘落的叶片就此凝住，仿佛时间停顿了一秒，然后轰然炸开，纷扬洒地。 林枫抬起头捏紧拳，再松开。一想到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离开那位如花美眷，他就已经开始觉得不习惯起来。 此时望明月的人中，一名女子扶着窗台，默然无声。 第七十章 迷醉 一个人默默走回来，远方的夜空中仍有礼花绽放，笑闹声隐约传来。独自面对空旷且黑暗的楼梯，心中便忍不住生出寂寥之感。 烟花簇拥在天空，明月也失了色彩。此情此景，却让林枫不禁放声大笑，一个人的笑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时候，扬子风从窗户探出头来，看清他的模样后喊道：“你怎么回得这么早！来来来，陪扬哥喝酒！”林枫抬头看去，只见扬子风面色酡红，眼睛惺忪，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林枫只当他与雯纱闹矛盾了，挥挥手道：“你一个人喝吧，我要仔细策划一下未来呢。” 扬子风怒目圆睁，操起一个酒瓶丢下来，愤懑的大吼在夜空中传出好远：“你他娘的别老想着女人，给我上来！” 林枫轻易接住瓶子，在手上抛着把玩，道：“我不会喝酒！” 扬子风突然大笑几声，然后痛哭流涕，嘶声道：“你还是我兄弟不？是不是？” 见他火气着实很大，嚎得那么大声也不怕落了面子。林枫往四周一看，近处寂寥无人，替扬子风松了口气，只得跳上三楼，进了扬子风的“狗窝”。 扬子风蓬头垢面，拉住林枫就要强行灌酒。林枫连忙自己动手喝了。这是最劣质的白酒，辛辣呛人。林枫皱了皱眉头，强行咽下，陪扬子风你一瓶我一瓶地干了起来。 酒瓶子往角落堆了一地，林枫才从扬子风断断续续地话中了解到事情原委，仗着酒劲把他按翻在地，指着他鼻子笑道：“不就是输了一把嘛！你何至于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喝闷酒？” 扬子风喘着气站起来，抓住林枫的衣襟狠狠地道：“你懂个屁！呼呼……老子迷茫的很！”他掩面大哭：“她要走了！……该灭种的家族！她要嫁给离云那小白脸！哈哈哈……她要嫁人了！”他张牙舞爪，状若疯狂。 林枫脸上失了颜色，艰难地道：“雯纱……她要嫁给离云？” 月过午夜，两个醉汉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来到女生宿舍楼下耍酒疯，大吵大闹指名要见雯纱。胖大婶咆哮一声冲杀出来，就见其中一人身体一摞就横躺在地上了，大嚷着见不到雯纱死也不走。横的遇上不要命的也没辙了，胖大婶悻悻地去搬救兵。 女生们这时也卸下妆扮往回走了，惊奇地注视着地上撒泼的扬子风和呆看的魔族大头兵，掩嘴笑过。 月亮也将隐入云中，窗前衣袍被风吹动、若星辰翻飞，美丽少女忧伤地叹息：“是我太苛刻了吗……” 门外东方情嘹亮的嗓音响起：“哈哈哈，紫玫瑰社那群兔崽子不是挺威风的吗！我怎么看见有人求死寻活的，啊？哈哈哈哈……” 夜冰连忙探出身子，果然看见两人在门口耍酒疯。她苦笑：“林枫，你何至于此？”她想要下去，突然一只花斑狐妖进入视野。夜冰的身子僵住了。只见那狐妖扶住摇晃的魔族兵，小声说了些什么。林枫突然大喊：“我要找阿冰！” 夜冰心中一喜，却见狐妖搀扶着林枫一步步远去了。她呆呆地望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轻抚胸口，慢慢平静下来，突然恨声道：“林——蓝——双！” 她坐回屋内，心潮起伏，久久不能集中思路。忽然想到扬子风还在宿舍下躺着，这一夜不知道要出多少事，她连忙跑下楼去…… 头痛欲裂，林枫宿醉醒来，打个了酒嗝。一双素手端着精美的茶具献上来，林枫一口饮尽，方觉清气上升、浊气沉淀，意识清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蓝双那美得勾魂摄魄的俏脸，雪白的肌肤在五角灯照射下宛若透明。林枫心中一阵惊艳，呆了一呆，忽的站起身来，发现自己只穿了睡衣。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该不会趁醉和她干了啥事了吧？……杀僧浪一定会杀了他的！ 他打了个哆嗦，仅剩的一点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蓝双妩媚地拉着他的手，脸上露出小小酒窝，更加美艳不可方物。她道：“林枫，你要走了吗？” 林枫不敢回头看她，努力使语气变得平静：“我怎么在这里？” “这得问你自己了。嘿嘿，喝醉了酒的男人，和一个弱质女子同处一室，能不发生点事么？我问你，你的衣服呢？”林蓝双说着，拉着他的手紧了紧。林枫无心享受手腕的柔滑细腻了，他皱着眉头慌张地道：“你还真是个弱智女子呀，我都喝醉了，怎么会到你这里呢？”他一拍脑门，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过身来一屁股坐在软和的皮椅上，道：“把我的衣服拿来吧。” 林蓝双眸子中彩色流转，抽回手来，撩了撩秀丽的乌亮长发，冷笑道：“林大侠占了便宜，就像这么一走了之吗？” 林枫皱着眉头道：“只要没到最后一步，我不知，你也不说，不就行了吗！” 林蓝双身子微微颤抖，生气地道：“你自己睡得像头死猪，知道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吗？” 林枫坐直身躯，正容道：“如果你把我引来就是为了发生点什么事的话，就当我白占便宜好了！还有，不管你出于什么心思，把我当棋子也好，却断然不要妄想挑拨我和夜冰。不要以为仗着杀僧浪，就能在怒焰肆意妄为！”最后一句一字一顿，铿然坚决。 林蓝双似乎被震住了，随即却嫣然一笑，美得惊心动魄：“即使怒焰没有浩无荒，遇上你也不错哩……” “把我的衣服拿来！”林枫伸出手来说道。林蓝双掩嘴笑道：“我们两虽然没发生什么事，你的身子已经被我看光了……你的清白被我玷污了，你只有成为我的人了！” “我是男的，又不吃亏！”林枫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浮现晕红的颜色，看见林蓝双狡黠的晶亮眼睛，他露出了被耍后老羞成怒神情，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道：“把我东西拿来！” 林蓝双嘿嘿笑了两声，走进内室拿了衣服出来，往林枫身上抛去。林枫接住了，一缕幽香沁人心扉，他的头又有些晕乎乎的了。他挥挥手，林蓝双笑着配合地转过身去。林枫分神注意着她，赶紧手忙脚乱穿戴起来。几秒之后林蓝双奸笑着轻俏地说道：“我要看啦！”说话间已经转过身来。 林枫长出一口气坐下，反正已经穿好了，任其观赏。林蓝双脸上闪过一丝讶色，道：“你穿上这身，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嗯？”林枫连忙低头去看，发觉这身衣服根本不是自己的——胸襟、袖口精美的花纹、舒适流滑的布料，无一不显示着它主人该有的雍容华贵。林枫大惊：“这——你！” 林蓝双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姿态，得意地道：“你的衣服已经被我丢了，要不你就光着身子出去吧。”无奈之下，林枫重重地甩了甩手臂，大步就走。 林蓝双也不理会他，快步走到窗台边往下看清晨的美景。待到林枫打开门要出去的时候，林蓝双突然喊道：“喂！你的魔族装，不要了么？”林枫的脚步顿时止住，那可是要还给学校的呀！ 林枫皱眉道：“你快些拿来！”林蓝双两手背在后腰部轻轻晃着愉快地走来，笑嘻嘻地把门关上了，才指着角落的一个箱子道：“喏，就在那里面，自己去拿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林枫很不信任看了林蓝双一眼，身形一晃就出现在箱子前，飞手掀开盖子，看见魔族服装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大喜之下一把抄起—— “咔嚓！”身后上锁的声音，寂静的清晨响在房间里格外让人恐慌——林蓝双举起手来攥着小拳头，依然笑嘻嘻地道：“房间从里面反锁了，你来抢钥匙啊！” 林枫看着林蓝双，迟疑了一瞬，没搭理她，从窗台一跃而出。 紧紧抱着黑色魔族装，头发被刮面劲风吹得凌乱，林枫深吸一口气，纵身提劲，下降的趋势一滞，安然着陆！路边，一个彷徨的女孩，抬起头来，忧伤地看着他。 是夜冰！她已经换上素白的衣裳，面容憔悴，在瑟瑟秋风中，柔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如梦幻般消失。在这清冷的早晨路上，林枫与她面对面，却说不出话来。她的眼凄迷，就若湖面破碎的斑白月光，神采化散。那是如冰川雪水般澄澈透明的女孩呵！我怎舍得让你如此忧伤！ “阿冰，我……” 第七十一章 心伤 四目凝望，夜冰的眸子里只剩下令人心碎的失望哀伤。林枫的心如被重击，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伸出双手将夜冰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夜冰被风吹凉的后背，他如同呢喃般道：“阿冰，是我不好……” 夜冰不发一言。林枫贴着她冰冷的脸颊，内心狠狠揪紧了，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他无奈的闭上眼，感受着怀中女孩的柔软，不想再离开。 两人静静地相偎，秋日的阳光播下温暖，在这清静却渐暖和的氛围里，林枫不理不顾周围事物，只想融入女孩心里。良久，夜冰轻微地挣扎，林枫松开手臂，就眼看着夜冰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回宿舍。 林枫无端愤怒起来，酸楚和痛苦混在一起，化为利刃在心里一刀刀切下。他大声质问道：“为什么？阿冰！为什么要和你自己过不去？” “和我自己过不去……”夜冰走上楼梯，眼中含泪却面露微笑，“抱歉，我需要时间冷静……” 林枫紧握双拳，呆立半晌，颓然转身，拖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回挪。他双目无神，心里乱成一团，脑子里纷乱地涌现出和夜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该怎么办？”他喃喃地问自己。 “真是凉爽的早晨呵！”一双脚突兀地出现在林枫眼前的土地上，杀僧浪像遇上老友般问好道，“感觉不错吧？” 林枫从心里从心底里厌恶和惧怕。他不愿意看到张英俊却讨厌的脸，可有一只手捏着他的衣领像将他提至两脚腾空。杀僧浪居高临下，眼里仿佛要冒出火来：“在林蓝双屋里睡了一晚上，感觉挺不错吧？” 林枫咂咂嘴，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唇，“意尤未尽”地道：“真让人回味无穷啊！” “碰！”脑门一痛眼前一黑，林枫许久才恢复了意识，眼角疼痛欲开裂，鲜血渗出来。他定了定神，呵呵笑着道：“你不是挺放心我的吗，还叫我去盯她？” 杀僧浪用力摁灭了夹着的烟头，冷酷地道：“她瞧不上你，这点我肯定！只是……我心里很不爽！”他右手后伸，捏紧成拳，巨大的威慑感袭来，林枫眼前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一颗狰狞的巨大狼头张大血口正要择人而噬。 “这就是我能教你的‘邪狼杀’，现在答应的话，还有机会！”杀僧浪的拳头停在林枫额前，林枫看到阴森的碧眼和自己相望，后颈的毛发自然竖起，似乎有一个腥臭的血红长舌在舔舐自己，就待开餐了。 他却闭上双目，道：“没兴趣。”杀僧浪提着他衣领的左手陡然收回，突然的下坠感还没落成实事，林枫额前一阵剧痛，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向后飞去，狠砸在地上，土石溅起。本以为结束了，谁知一股钻心的噬咬感袭至额头，疼得他冷汗直冒差一点喊出声来。那一声卡在喉咙里，他就很干脆地晕了过去。 杀僧浪面无表情地一弹手指，熄灭的烟头追着林枫射去，精准地击在他冒血的额头上。已经晕厥的林枫身体一阵抽搐，生生痛醒过来。他吸进几口凉气，茫然地张开眼，瞳孔放大几乎失去焦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杀僧浪手里又燃了一根烟，美美地吸了一口，道：“我这找‘邪狼杀’滋味还好吧？” “‘邪狼杀’……原来这就是邪狼杀。”林枫额上的鲜血淌下来流入眼泪，他拼命睁大眼看着杀僧浪，眼前的世界渐渐被染成一片赤红，“我曾经见过这招，而且被它打残了呢……” “你真的见过这招？在哪？”杀僧浪大踏步走过来，嘴里还喷出白色烟雾。林枫的身体也开始放出蓝色光辉，炽热的能量纷纷涌涌聚集到右拳之上。“当然是——在梦中了！”全身斗气几乎尽数集中在拳头上，拳上率先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皮肤迸裂血液溅出，爆成红雾汇成一颗巨大狼头的猩红两眼和血盆大口。那狼的表情，更为狰狞，似乎带来了从地狱挟持无边死气。 “真像啊……”杀僧浪忍不住叹道。然而他的脚步并未停止，也没有任何聚集斗气的征兆，只是将指尖的烟送到嘴边又吸了一口。隐约中巨狼发出似风雷般的咆哮声，狼主人林枫满脸鲜血，眼中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邪狼杀挟着莫大的威势，劲风震荡，空气里发出“嘶嘶”怪声。杀僧浪神色冷漠，一口烟气喷到击来的狼头上，雾气随之被绞卷成漩涡倒击回去。 “啪！”杀僧浪的右手稳稳地抓住了狼头，林枫的全身劲力霎时尽数涌出，蓝色斗气汇聚成不正常的深青之色，“轰轰”炸响。杀僧浪的手如同金石铸就的一般，紧紧捏住狼的双目，挟住斗气爆发的命脉。“轰——”强大的斗气集中在一小点，那块空间几乎承受不住，能量爆炸了。林枫倒飞回去，右手血液飙飞，皮肤几乎千疮百孔，当时就没了知觉。杀僧浪被震退一步，手上烟头不知去向，血液顺着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汩汩流出来。林枫全身气力已尽，连站也站不稳，摇晃了几下保持不了姿态跌坐在地上，身上破损的衣服混上血液和泥土，成为难看的暗红污布。 杀僧浪看完自己流血的手，再去看跌在地上的林枫，墨镜之内似有寒光闪过，脸上显出阴森的笑：“好久没人能让我流血了。小子，你可以为之自豪了……” “不要动他！”一声娇叱突然从林枫身后传来，绝色的女子翩然走近，“杀僧浪，放过他，我，可以给你一直想要的……” 杀僧浪迟疑了，脸上笑容收了起来：“蓝双，你已经耍了我多次了。” 林蓝双款款走到杀僧浪身边，温柔地扶起他流血的右手，道：“就是今天，马上，我们回寝室，好么？” 杀僧浪表情一冷，道：“出乎我的意料，你居然放弃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救他……我更是要杀他！” “不要怀疑我的眼光好吗？除了浩无荒，何人还在你我眼中……”林蓝双柔声道，“为了打消你的疑虑，我干脆就把自己献给你，免得你去找浩无荒的麻烦，不好么？” 杀僧浪冷笑道：“宰了他，咱们就去！”“那多影响兴致啊……”这却是坐在地上的林枫说的。 林蓝双笑嘻嘻地道：“那以后的日子会很无聊呢！你又要回死亡掮客……走吧！”她挽着杀僧浪的胳膊，杀僧浪也就任由他拉着走了。 眼看着他们走开，林枫松懈下来，却连起身的力量都没有了。 不久，离云英武的身影出现面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他的伤势，自语道：“杀僧浪的拳头，不比浩无荒小啊……”然后他站起来，对身后的骑士摆手道：“治好他！” 第七十二章 渡厄指 两天之后，脑袋上绑了一圈纱布、右手臂吊着绷带的林枫回到了寝室。扬子风正在楼台发呆，跟着林枫鬼鬼祟祟地进了6306室。他大喇喇地坐在桌子上，瞪着眼问道：“咋搞的？发酒疯跟人打架了？” 林枫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是你呀！”他脸色黯然，叹了一口气道：“夜冰不要我了。” “噢？咱哥俩都是倒霉蛋嗄！”扬子风也叹了口气，“一个月后就离云要订婚了……” 林枫见他这粗神经的人都实在伤心了，心中一动冒出个念头来，凑过去小声道道：“我们带人，抢亲吧！” 扬子风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想通了！她不愿背离家族，我也不想放弃梦想，就这样，两人都好吧……” 林枫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瞪大双目结结巴巴地道：“你……真的？放弃了？”他知道扬子风是爱雯纱极深的。林枫无法相信，他会就此抹去深深刻入心间的那个名字，仅仅为了梦想吗？ “还能怎么样？”扬子风涩声道，“离云是个了不起的人，就……祝他们……幸福……” “两个都只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离云根本不爱她，他不能给她幸福。除了你，谁能让她幸福？”雯纱毕竟也曾经停留在他心间，林枫好不容易才平和下来的心境，就为此被搅起了风浪。他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喊，让扬子风马上采取行动。 扬子风抚了抚额头，沉闷地道：“你也这么说。释嘉也让我强抢……可那又能怎样？倚章家族和莱斯帝国从此反目，我和雯纱千里逃亡，在一次不幸的围捕中双双自杀殉情？何况，不必说别人，一个离云就能留下我们了！释嘉是个暴力狂人，你也一样没脑子？” “你这个懦夫——” “别再说了！”扬子风腾地站起身来，怒吼一声。接着他的神情垮了下去，无力地道：“你不是常去练剑吗，带我一起去。不要再想了，人生就是一场梦，痛痛快快闯一场，考虑哪些烦心事作甚！” 扬子风不顾林枫的反对，要他带着去了剑屋。 在屋里混战的章灵、秦错、千羽清等人见林枫带了陌生人来，都歇了手。林枫也是一惊，屋里也有个生人——其实也不陌生了，他叫辛樵潮，紫玫瑰社袭击格布达和寒时遇到的，使一柄双手阔剑，防御力极其强悍，连天伊的攻击、成原的汹涌寒流都不能奈何他。当时就是他救下了格布达等人，据情报说，他是千羽清的得力干将。 “他是我朋友，叫扬子风，想一起练习，可以吗？”林枫咳了一声，左手指着扬子风道。“没问题！”章灵冷淡地道，走过来关上门。扬子风打量了一下四周，笑道：“挺宽广的！” “原来是扬兄！”辛樵潮大笑几声走过来，使劲拍了拍扬子风的肩，“我可是久仰大名呢！”扬子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在怒焰的名声可不太好。辛樵潮继续道：“听说扬兄不但抱得美人，一根钢鞭也是凶猛无比，正好兄弟我是搞防御的，咱俩到一边好好切磋几把？”扬子风当然满口答应。首-发 他们俩其实都是爽朗的人，一攻一守打了几回合就觉得很对脾气，大有相逢恨晚之意，扬子风脸上阴霾也散了不少。 “林大哥，你这是怎么搞的？”秦错对林枫的剑术佩服得很，认为他堪称怒焰剑术第一人，一向对他以大哥称呼。他指着林枫额头和右臂的纱布，满脸惊讶：谁能把林枫打成这样？昨天离云也不过与他战平吧！ “你伤成这样，还能使剑吗？”章灵关心的只有剑。风度翩翩的千羽清则很沉稳地摸着下巴道：“能伤到林兄的人不多，以这种伤势来看，只有浩无荒或杀僧浪吧。林兄，你和杀僧浪交手了？” 林枫苦笑着点头：“技不如人，啧！拼了命也打不过人家！”他伸出左手，指尖闪现出剑气寒芒：“右手暂时动不了，只能这样玩玩，打你们三个肯定不行了！” “指尖剑气！”秦错惊呼出声，林枫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实力呀，却原来是留手了，怪不得能与离云相抗。如此想来，那杀僧浪的实力，确是强得恐怖了…… “好！”千羽清抚掌笑道，“小弟不才，却正学有家族秘笈‘渡厄指’，恰好能陪林兄试招！林兄？” 渡厄指乃大名鼎鼎的“大陆三十六绝学”之一、千羽家族不传之秘，相传练到极处能凭手指破开时域空间的限制，千万高手向往一见。林枫连忙道：“好！我也好开开眼界！” 林枫右手残废，当然让他先攻。他食指中指各凝一剑，朝千羽清戳去。千羽清神情肃穆，右手捏决，静极而动，忽然化成一连串虚影。林枫没想到千羽清竟能这么快，快到连他的眼力也分不清指间痕迹。只听“嗤嗤嗤”的破空之音在空气中响起，千百道接近透明的指上劲气串成细密的雨丝，席卷而来，无数雨点在半途就炸开，迸散的劲气带起极强的冲击力，空气中四散开花。寒霜剑气划出道道扇形气面，冰寒的光芒有些晃目，片片剑气如孔雀开屏一道接着一道，拦截下丝丝雨滴和爆散的气劲。 一根手指穿透积满剑意乃至有些扭曲的空间，令人叹为观止地沿着出剑气衔接的空隙直冲过去，险而又险地避过冷光袭人的剑意，轻轻朝林枫左手食指尖点去。林枫已布下一环一环的防御甚至陷阱，无奈千羽清的渡厄指实在无迹可寻，明明顺着林枫的意思入了圈套，却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下自几乎完美的剑气围杀下凭空逃走了——就像突破空间似的越过一段很小的距离，恰恰能逃脱林枫的封锁。横移的距离太短，速度太快，林枫眼睛无法捕捉它的轨迹。终于，随着一次次围击的失败，千羽清的那根手指突破重重阻碍，轻轻在林枫食指指腹点了一下。一股酸麻感延伸至整个手掌，一圈圈剑气刹时消失。从两人出指、交手、分出胜负，过程极端复杂，却一共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 林枫后退几步使劲甩了几下手才恢复了知觉，赞道：“渡厄指果真名不虚传！” 千羽清收手笑道：“林兄用左手，小弟用右手，占了很大便宜呀！” “右手也是一样……再来！” 两人再次动手，秦错看得眼花缭乱几乎傻了眼。章灵深深看了看轻松笑迎敌的翩翩佳公子千羽清，对秦错道：“我们也来吧！” 秦错回过神来，大喜过望：她也把我当成对手了么？终于有机会单独和她在一起了。 ………… “你行么？”第三次打到痴眼看她无力还击的秦错后，章灵缓缓地问道。 秦错心里如被重锤敲打：我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却白白发呆浪费了……千万不要被她看不起！秦错深吸一口气，提剑上前，口中道：“这次我先来吧！” 剑式纵横，耀眼的光芒中章灵的脸被映的越发娇艳。面对袭来的光芒，如亘古冰山初融，她露出浅浅的笑：“果然，你的剑法，很强……”秦错目睹这一笑，脑中只剩下“惊艳”这个词语，其它的诸如剑势、招法之类的全抛脑后去了。“扑通！”他一脚踩歪，直挺挺摔倒在地，脖子还奇异地扭着，视线死死不愿离开俏丽女剑士的脸蛋…… 持钢鞭朝辛樵潮的阔剑猛砸的扬子风抽空瞅了一眼，道：“还隔那么远呢，咋就摔着了？”辛樵潮咂咂嘴道：“他可真了不起，平地上也能摔得那么惨！” 好不容易融化的山峰又被坚冰覆盖，章灵的脸上布满了阴云。秦错大气也不敢喘，赶紧爬起来，灰尘都顾不上拍，匆匆忙忙摆剑就刺。 第七十三章 别离扬子风 原本只是来发泄的，林枫扬子风二人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沉溺其中，在剑屋内一呆就是半个月。除了对打就是打坐回复。超越了斗士级别，他俩都能在打坐中恢复精神，不用吃喝不用睡觉。昼夜不停，无休无止，连章灵都没有这么疯狂。 林枫的右手在一个星期前就完全好了，千羽清也用上了左手。两人专攻指法，不再留手尽情地攻击，都感悟到很多技巧。林枫对能量的运用更加精确，眼力也越来越好，终于能捕捉到渡厄指那神乎其技的微小运动轨迹——那确实是超越了空间限制的神来一指，小幅度达到了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瞬间移动一般的效果，林枫的指尖剑气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一点。那是一个名扬大陆的古老家族的镇族之宝，最为神秘的绝学之一，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模仿的。 武技上虽有不如，林枫却能通过天生的对剑意的敏感反应，左右手自主搭配做出最为完美的反击，堪堪能斗个旗鼓相当。这一点令千羽清大为惊奇，不断称赞林枫是“天生就该用剑的”。 当他们都走了，只剩扬子风和林枫两人时，就变成扬子风在林枫浪潮般的剑气中苦苦支撑了。林枫不是辛樵潮，可不会为了练习防御任扬子风进攻不还手。扬子风的进攻虽然凶猛，林枫总能轻松避开或格挡，但扬子风招架林枫的剑却异常之力，用扬子风的话说，林枫的剑“太卑鄙了，猥琐无耻，老往我够不着的地方刺”。后来林枫弃剑不用，以指对攻，战斗才有些看头。 只是在休息的时候，林枫总看见扬子风在心事重重地发呆…… 半月后的一个中午，秦错告诉他们：浩无荒、离云、龙天三人培训完毕，前往死亡掮客学院参加“青少年武斗战”。他们像英雄一样被全校师生欢送到平都城外，街上行人也加入行列祝他们早日凯旋，那种情形让人热血澎湃。“林大哥，他们一走，现在的怒焰除了神神秘秘的离剑，就数你了！”秦错很激动地道。他也去送浩无荒等人，到现在还难以平静。 林枫只是笑了笑，心道：孤、小猛哥、天伊、甚至是雯纱，还有许许多多隐瞒身手专心练武的高手们，哪一个在他之下？不过他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达到现今这个层次，确实是惊世骇俗了。也只有梅林多那个胖子才会认为他“进步甚慢”吧！ 扬子风脸上表情变了变，见林枫望来，伸了个懒腰道：“好久不见兄弟们了，和他们聚聚吧！” 紫玫瑰社员很快聚齐了，成原、天伊、孤、K、扬子风、林枫，还是六人。雯纱和夜冰这两个“女眷”，一个近来很少露面，另一个完全倒向荆花社，总之是不会来了。 干过佣兵的扬子风平时十分节俭，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花，这次主动提出请客，难得奢侈了一把。K取笑道：“母猪都会上树啦！” 享用完丰盛的大餐，众人都望向扬子风，等待他说话。毕竟扬子风作为无产阶级，肯定不会毫无意义地请他们白吃一顿。K毫无形象地边剔牙边道：“老扬啊，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看在你这次拔了毛的份上，就算是抢亲咱也帮你干了！” 孤道：“没多少时间了，要干就趁早做准备吧！”众人都有些吃惊，孤一般即使帮了忙也不吭声的，仅以点头作为表示。看来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团体，认可了紫玫瑰社六人间的友情。 扬子风眼眶略润，举起一瓶酒豪气干云地道：“先不说别的，就为咱兄弟六个，干了这瓶！”说完一仰脖咕咚咕咚就喝尽了。诸人陪他喝了一瓶，更觉得疑惑。 成原道：“老扬啊，你到底是什么打算，别闷在心里呀，我们之间还有啥不能说的？” 扬子风缓缓环视无人，有些感伤地感慨道：“这些日子，大家一直在照顾我呀……” “扬子风，你要去哪？”天伊觉察到了不对劲，站起来问道。众人一愣神也都站了起来，一起劝道：“老扬，你别做傻事啊！” “喂，有事大家一起扛着，打架也得一起上啊！” “这事要从长计议……” 扬子风也站了起来，苦笑着摇头道：“我当然不是去找离云拼命！……这个星期来我一直在想，学院的生活其实不适合我。我要签署‘怒焰令’，跟随莱斯国运粮队前往世祭教的战场。只有硝烟与战火，才能使我尽快成长吧……” 众人都保持了沉默。怒焰令是怒焰学院发布的手令，学生可以签署它，由学院推荐到某方军队中，并可以战争中的表现代替期末考核，最长时间为一年。只有经学院评定达到一定危险等级的战争才会被通过，避免了一些权贵子弟用家族势力作弊逃脱期末考核。怒焰的学生由接下怒焰令的军官任命职位，即使被当成炮灰也是有可能的。但从怒焰走出来的学生大受军官们青睐：武艺高超又不会背叛，这是白得的好打手啊！ 但在以命搏命的战场上，两个或更多大势力倾力冲击，天时地利人和的变数太多，危险性远远不是学院的考核可以比拟的，即使是武功超强如林枫者也说不定会轻易死掉。一个拥有斗气的强大武者，也可能被从血泊中爬起来的普通老兵干掉。 紫玫瑰社成员都尊重扬子风的选择，即使风险太大，那也是一个热血男儿勇敢的抉择。战场不失为勇者的好归宿…… 他们沉默着，仅能以眼神传达祝福。 当雯纱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时，扬子风已经坐在了北上的马车里。泪流满面的雯纱，只收到了紫玫瑰社人转达给她的扬子风的祝福。据说，自从雯纱失魂落魄地回去后，在往后的整个月里，再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 扬子风走了，紫玫瑰社只剩下五人，偶尔聚会的时候更显得凄清。大家谈到扬子风和雯纱，都为他俩可惜。两个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也算是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之一吧！ 夜冰依然不愿见林枫。林枫给她写了十几封认错的忏悔书，最后只有一封来信让他心如死灰： 林枫，本以为我们也会永远相爱直至到老，可事实证明我是错的。你的性格有些懦弱，我更愿意把它当成优点，你会永远属于我……但你变强了，不仅仅是武技，我同样能感觉到你心灵深处的改变。我不知道你消失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却能实实在在地知道你变了。也许爱人之间应该互相包容，也许我应该一如既往爱着你。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它们都是小事，甚至是误会，或别人的陷阱。可它们也让我反思自己，我真的还爱你吗？原来我爱的，始终只是我心中的你，就如你说的，只是我自己的意愿构成的一个影子……我迷惑了很久，直到那个早晨，我才明白了，我们不该在一起……林枫，老天给了我们相识的缘分，却不能让我们长相思守。对不起！以后不能再陪在你身边，希望有个更好的女孩，代替我照顾你……对不起…… 林枫像失了魂魄，无力地坐下来，握信的手都在颤抖。 如果你不爱我，信上为何有你的泪水？阿冰…… “阿冰——”林枫仰天狂叫，声音凄厉如受伤野兽的哀嚎。 我已经很珍惜和你在一起，却没想到你对我如此重要。我的心空出了好大一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阿冰，我真的深爱着你，为何你不能原谅我？ 我明白扬子风选择上战场的理由，现在才能真切地体会到他的心情。在人命最不值钱的沙场上，可以放纵内心深处的暴虐欲望来麻痹自己。只有时间沉积下来的褐色血块，才能让那片空白被补满，即使那里会留下永远的血腥味，你不知道，我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 第七十四章 鸟妖阿布思多 清晨，一只乌鸦在宿舍前盘旋，凄厉地“呱呱”叫着。 林枫纵身跃起，踏在窗台上像一只大鸟扑了出去，右手电射而出，放出若珍珠般晶莹剔透而又寒光逼人的剑气。“嗤”地破空声后，剑气击在空处，漾起清莹的波纹。林枫稍一愣神，就不见了乌鸦的黑色身影，脑后风声袭来，人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本能地低头躲闪。一道深黑色弧线从头顶上划过，乌鸦怪叫着在空中凝住身体，示威似的扬扬脖子，露出漆黑羽毛中一根深红的翎。 林枫惊出了一声冷汗，差点就把小命报销在这了。这里可是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中心啊，竟会有这等强力的魔兽出现！手中蓝光一闪，流雨剑握在右掌，林枫的气质陡然一变，像一把出鞘的、锋芒毕露寒光慑人的利剑。他在虚空蹬出一步，退回打开的窗台上，锐利的目光逼视这只诡怪的乌鸦，使得它仅敢嘴上聒噪却不敢来犯。 “喵！”楼下传来白猫略带得意的叫声，只见它人立而起举爪朝天，中间一只锋利的指甲高高扬起，在阳光反射出一线光芒。这表示的意思…… 那乌鸦尖叫一声，赤红了眼不理林枫，如见了骨头的饿狗一般兴奋地俯冲下来。 看着乌鸦即将冲至身前，白猫阴阴地一笑，就地打了个滚窜出老远……“轰——”乌鸦撞上了大地。 灰尘弥漫，法尔冒着雪白的皮毛被沾污的危险小跑着钻了进去。 一阵猫嚎鸟叫之后，白猫迈着轻快地步子叼着奄奄一息的小鸟，顺着墙壁爬上三楼，将乌鸦往地上一丢，道：“林枫，和它签主仆契约！” 摔得七捆八素一动不动的乌鸦听了这话拼命扑打起翅膀来，白猫一脚踩上去怪叫着将猫嘴里满口尖牙在它面前晃了晃，乌鸦认命般不动了。 主仆契约是极不人道的，仆人必须遵从主人的任何命令，否则就会受到法则的严惩。主人死亡后仆人也会失去生命，除非成为亡灵生物。仆人享有主人力量的微小加成，仆人死后主人的精神力也会有所损失，这要视主仆实力的比例。 白猫用法术画好了契约法阵，发出猫特有的奸厉笑声，将被锋利爪子威胁不敢动弹的乌鸦丢到阵中心，再让林枫发出一丝精神力——什么，感觉不到精神空间了？那没办法，割手指放血吧！ 契约阵释放出橙黄的光芒，这是接受原始神灵约束的现象。橙色光芒很快消失，林枫没有啥特殊感觉，乌鸦却精神抖擞地滴溜溜飞起来嘎嘎叫着就要跟白猫拼个你死我活。白猫不甘示弱，拱起背竖起毛发嘶嘶嚎叫着，毛茸茸的尾巴竖得笔直。 乌鸦在空中盘旋，一时半会儿不敢过去，焦急之下口吐人言：“该死……杂种！”林枫大奇，又是能说话的宠物，这小鸟来头也不小哈。 白猫示威地挥舞着爪子，得意洋洋地道：“所谓的暗火之魔，还不是成了人类的仆从兽！”“你！兽王……一样……”乌鸦绕着白猫环绕翻飞，白猫的脑袋随之转动，看着乌鸦激动得抓头的窘态，补充道：“你和你不同，我签的是平等契约，嘿嘿……” “呱！”黑乌鸦终于禁不得挑逗，一拍翅膀红着眼睛扑了下去。 “喵——” “呱——” 猫的惨叫、乌鸦的嘶鸣，还有飞扬的黑羽和飘散的一撮撮白毛，无不显示着战况的惨烈。 林枫抱着胸坐在床上，冷眼看它们掐得你死我活，不吭一声。激烈的战斗持续没多长时间，过久了舒适日子的白猫就忍不住痛，一瘸一拐地跳离了战场。胜利的乌鸦坐在地上，用翅膀掩着头直哼哼。 “要不是你得了这小子的好处，那是我对手！”白猫跳上床，两只前爪抱着腿察看伤势，痛得龇牙咧嘴还很不忿地道。乌鸦反唇相讥：“主人……一样……” 白猫仗着自己口齿流利跳起来大骂：“你这晦气的送葬鸟人！” …………… 从战斗后白猫与乌鸦的对骂中，加上林枫自己的问话，林枫知道了乌鸦的来历。他原名阿布思多，是魔族首领手下四大天王之一，五百年前奉魔王命令潜到人族干一项和坑蒙拐骗相近的事业，谁知出门前没烧香，正撞上神族首席大将命运女神也在进行这项活动。阿布思多掐架掐不过人家，三魂散了两魂半，剩下一丝灵识俯身在一只倒霉的乌鸦身上，就有了现在的鸟妖阿布思多。 现在的阿布思多只有七岁孩童的智力，对以前的事情也懵懵懂懂，一切凭本能行事。它浑浑耗耗四处游荡，十几年前来到平都城周边的一座山上，发现山上灵气深厚，就在此定居。这厮平日生冷不忌，仅靠吸入天地灵气也能活得好好的，偶尔有实力不强的人上了这座荒山，就入了它腹中，再转化成山上肆漫生长的树木草叶的肥料。 它老早就感觉到平都城里有一处元素灵气十分之高，垂涎已久，只是慑于城中绝世强者的威压，不敢越雷池一步。近几日，乌鸦忽然发现守护城市的强者气息消失了。于是它就来了。然而，虽然怒焰学院里梅林多等一干强者因事离开了，留守的老师实力仍然极为强大。乌鸦发现了这一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时候，一只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胖猫像救世主一般出现了…… 法尔乃是万年老妖猫，阅识之广博无人堪比，它轻易地看出乌鸦的来历，再撒撒泼做几个猥琐的动作，便引得乌鸦追着进了怒焰…… 乌鸦很弱，仅凭林枫的实力，如果全力出手也能几剑摆平他，更别提孤、离剑等一干高手了。林枫有些惋惜，不该听法尔的，如果把这个幻兽名额留给那些强大的龙凤，或者帅气的魔狼焰狮，或者能当坐骑的犀角兽、紫电马之类的，该有多好！ 法尔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用爪子扶了扶胡须，道：“不要认为它只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其实它很不简单……”看着林枫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白猫连忙道：“我的一片苦心，你日后自然会领悟。” 林枫翻着白眼道：“你是和人家有仇，想看着它做牛做马吧！” 总归，林枫多了一只幻兽，即使它笨得连话也说不好，被法尔调戏了也只能“杂种……杂种”地叫。 不过白猫现在都不敢在寝室里过夜了，因为某天晚上乌鸦趁它睡觉狠狠啄了它一口，凄惨的猫叫几乎吵醒了整栋楼。 生活中有了这两个活宝，林枫趋于阴暗的心中也多了些明媚阳光。似乎，这个寝室有‘家’的感觉了…… 他练武依然很勤，但文化课已经无法静下心去听了，索性全翘了，每日只是习剑。林蓝双没有再找过他，或许她的阴谋没了后文，抑或那天杀僧浪成功了，她成了他的女人，不想再胡闹了。更大的可能是，林枫只是她戏弄过的无数倒霉鬼中普通的一个，耍完便忘了。 林枫可是没敢忘了她，这个生生拆散他与夜冰的女人！ 第七十五章 意外入选 离浩无荒三人参加武斗大会已有半个月了吧！ 这天下午，林枫习剑归来，正站在枫树下对着往西沉去的落日发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年轻人，你正值青春壮年，为何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林枫一看，原来是剑术馆中主教达武剑法的老师：瘦子。林枫和他只见过一面，从中学会了达武剑法，算是他的老师吧，于是很是恭敬地行了学生礼：“老师！” 那日之后，林枫本也曾计划将达武剑法练熟后就去学些更高强的剑术的，不过时日一久，就觉得对战实践才是最重要的，加上近来每每追忆往事、惆怅哀伤，更没这心思了。难道瘦子还记得他，倒特意找上门来了？ 瘦子走过来，笑着道：“年轻人总有年青的烦恼，呵呵，这也是成长的乐事啊，不像我们，什么激情都消磨光了……”他走到林枫身前两步处才站定，道：“今天找你确实有事。离云被人偷袭围攻，两三天内好不了，武斗会那边的带队老师让我再找一人过去，我便想到了你。” 离云平日在怒焰能横着走路，咋一出门就碰了钉子呢！ “我？”林枫惊讶地道，“离剑、孤、雯纱他们比我强多了呀！” 瘦子摆摆手道：“离剑主修暗器，出手太过阴损有失正气，这种关乎怒焰颜面的大型比试就用不上了；孤的武技跟龙天一个模式，很容易被克制的。其他的，就不用考虑了。小枫啊，你那天和离云战斗我是从头看到尾，我很欣慰，你仅用达武这样的基本剑法就能和离云相抗，确实是用剑的天才。”他大手一挥：“所以，就是你了！” 林枫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年一度的青少年武斗战也是大陆上的盛事，如果表现得好就能扬名天下，多少人挤破脑袋都不得入内，谁能想到就这样白白送到他面前？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见瘦子冲着他笑，也咧嘴笑了笑，道：“学生荣幸之至！” 瘦子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道：“你好，你去和朋友们说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现在是傍晚，法尔应该还在寝室。林枫抬头望去，就见一只毛茸茸的猫爪探出了窗子，示意一切放心。白猫别的不行，通风报信可是老手了。林枫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道：“老师，他们会知道的。” 瘦子顺着林枫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只搞笑造型的猫爪，同样笑了笑。拥有较高智力的幻兽很多，可以帮主人做些简单的事，亦可以用身体动作表达出某种信息。他也不以为意，拉着林枫就走。 一路上瘦老师言语间对林枫很是亲热，“小枫”长“小枫”短的。林枫也对他很尊敬，两人相谈甚欢。瘦子简短地告诉了他武斗会现在的情况：一共一百五十六个学院参与，怒焰学院毫无疑问地打进了十六强。 在十六强比赛的前一天，离云被怒焰的对手用计骗出来，找住机会围攻，对方连极为珍贵的魔法卷轴都用上了，终于重伤离云，却又被赶来的浩无荒打跑。如今离云只能乖乖躲在旅店房间里接受老师治疗。怒焰学院带队的老师很是生气，找到东道主死亡掮客以及各方公证人理论，武斗会的举办人决定特批怒焰学院一个替补人员，于是带队老师用紫晶卡通知瘦子带人前往。 快到校门口时，林枫意外地看到一个落寞孤寂的身影，他在路边上痴痴望月。他一身翠绿，身形单薄，即使在叹气的时候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优雅的味道。这样充满贵族气质的精灵，却让林枫脸色大变。他认出了这个身影，那个在丛林中神出鬼没，射出夺命箭支的精灵射手——月狩。 林枫双目放出寒光，体内斗气急剧运转起来。月狩心有所感，偏头看来，依旧是懒散忧郁的模样。不得不说，他长得极为俊美，比之天伊更加妖异，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光芒，却衬托出不正常的苍白色。 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林枫肩上，竟令他周身斗气为之一滞，瘦子对林枫摇摇头，沉声道：“不要惹他！”他的话仿佛带有令人信服的魔力，林枫激动异常的心一息间就平复下来，听话地点点头，随着瘦子走了。 “呵，呵，呵……”月狩轻轻、缓慢、优雅地笑，复又抬头，面对皎洁月光，脸上满是哀伤神色。 走出校门，瘦子就告诉林枫，月狩是黯灭山庄派来怒焰的“试炼者”，怒焰的老师都不得对其出手。据说黯灭山庄创办者之一和怒焰校长梅林多有某种暧mei关系…… 这一届武斗会在夜斩王国首都驰宇城的大型角斗场举办，吸引了很多有钱人不远千里特意跑去观看。瘦子带着林枫花了两个金币从平都直接坐传送阵到了驰宇城。 驰宇城是一座新城，不过百年历史，当然没有平都俯视苍生咄咄逼人的宏伟气势，却另有一番细致的美。百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夜斩国王下令修建新城迁都于此。那时的老国王雄心勃勃，趁魔华帝国内忧外患之际接连吞并了周围五个公国，建都于原本边境上，大有“驰骋宇内”的意思。不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老得糊涂的魔华皇帝挂了、新帝即位、魔华帝国新老势力交接完毕的时候，好好的馅饼陡然变成了铁钉，夜斩国王一口咬下去，疼得眼泪都流不出来。 然而驰宇城发展起来了，也成了大陆北方有名的繁华都市，百岁老人们感怀当年岁月，也只能叹“是非成败转头空”了。 瘦子和林枫混在众多夜行者中，志趣相同地对驰宇城的夜生活评头论足。一个“钳工”靠近来从他们身边匆匆越过，林枫脸色一变，瘦子笑嘻嘻地将手掌在他面前一晃，手心赫然是三个银币。瘦子掏了掏口袋，将银币放了进去道：“干活的家伙们都不喜欢带钱包，我也是……这下公私要分开，我们可以乘机逛逛酒吧，玩玩女人……” “瘦老师——”林枫拉长了声音。 瘦子神秘兮兮地道：“小家伙，还没尝过女人滋味吧，明天就带你见识见识。干那事儿嘛，就是寻个乐子，不必太当回事！”他以前辈的身份大谈女人经：“男人需要两种女人，精神方面的、生理方面的，能两者兼顾的最好，实在不行也将就着，最可怕的就是没有女人……” 林枫很是好奇的问道：“三个银币就行吗？那岂不是很便宜！” 这些天来驰宇角斗场周边的旅馆处于爆满状态，许许多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想亲眼见见幻星大陆新一代最杰出青年俊才的风采，最好能瞻仰一下杀僧浪和浩无荒两位老人家英姿，或者看看最强天才魔法师冰韵的芳容。但规模最大，名气也最大的“沉思的主教”旅馆却还剩了很多空房间，原因无他，该旅店已被指定为参赛学院师生专用，乃举办方以高价包下来。何况这也是难得的荣誉，说不定若干年后还能摆出浩无荒扔下的袜子吹嘘呢。 瘦子和林枫进入“沉思的主教”时，一楼的宽阔大厅吵吵闹闹的，楼上也有很多人扶着栏杆往下看。服饰五彩缤纷的众多学生呼朋引伴，相互劝酒，或者男女勾拉着起舞，好像在狂欢呢。他们来自天南海北，有些人还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却与人海侃争得脸红脖子粗。三名来自中部山脉的男生头上还插着当地特有的七色翎毛，向对面的一位漂亮女魔法师频频放秋波。女魔法师视若未见，目光在楼上栏杆后的人群中搜寻，从一楼看到七楼，面带娇羞的嫣红色，似乎在找自己的心上人。 随着雕刻着八足巨鳄的大门被瘦子慢慢推开，旅店内热闹景象呈现在林枫眼前。当两人走进去，关上略显沉重的门后，整个旅馆，从一楼到七楼，大至男子们纵情的歌声，小至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全归为一片寂静。刹那间，无数道疑惑地目光同时集聚在两人身上，炽热的能量好像要将林枫吞没。能来这里的可没有低手，按理说高手眼光中所蕴含的能量要比一般人大许多倍，林枫在那一刻果真生出了快被眼神杀死的错觉。 “有外人来很稀奇么？”瘦子一瞪眼，拉着身形有些僵硬的林枫快步上楼，将众人的疑惑眼神抛于脑后，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迅速消失在人们视野里。 “那是，怒焰的替补队员吗？”一名肌肉虬结的高大战士出声打破了寂静。好像解开了定身符似的，所有人该干嘛的继续干嘛，男子们继续放开嗓门吼歌，新认识的男女甜甜蜜蜜地搂在一块儿，贪杯的照旧使劲往嘴里灌酒……唯一不同的，只是窃窃私语声中多了些关于怒焰替补队员的猜测。 “那小子一定是个剑客，我赌一个银币！” “还用你说，隔老远就感觉到剑气了。不过此人剑意外泄，不能收发自如，功夫还没练到家呀。” “嘿嘿，你我加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输都输了，安安心心看这些强人打吧，回学校还能跟兄弟们炫耀哈！浩无荒对杀僧浪，想想都让人激动啊！” 第七十六章 队友 瘦子领着林枫走进僻静的走廊，指着一个个紧锁的房门介绍道：“这一块就是我们怒焰的地盘，有练武场、静坐房、卧室、浴室……没事的时候别乱跑，离云就是乱跑才让人堵了。今天晚上先和同学们打个招呼吧。” 说话间一扇门开了，浩无荒啃着油饼走出来，见到林枫两人，挥了挥手上油饼，问道：“新同学？要饼子吗？我房里还有！” 瘦子和林枫见到传说中怒焰第一魅力男子满嘴油腻的形象，都呆了一秒，才木然地摇头。浩无荒拿起饼子又啃了一口，便嚼便道：“林枫！阳老师！我告诉你们一个男人的秘密。嘿嘿嘿，龙天在房里不知干些什么，我怀疑他私自藏了很多黄色书刊……” 瘦子两眼放光，上前几步道：“真的吗？我正愁比赛时间拉得太长无事可干呢，没想到龙天同学未雨绸缪，事先就准备了……” “我没有！”龙天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淡淡的黑雾在身边缭绕，使他在并不明亮的路灯下似乎和黑暗融为一体，难以分辨。龙天的声音冷酷中夹着气急败坏，他哼了一声道：“浩无荒老是恶意中伤我！” 龙天的身影在林枫身上只停留了几秒，就转移到了浩无荒身上。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林枫却觉得像被黑暗中的一条眼镜蛇王盯上了似的，手脚发冷，手心泌汗，腿肚子直打哆嗦。直到龙天移开了视线，林枫才感到好像心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全身都轻松了，竟似乎还有些无力。龙天绝不比离云更强，林枫知道这点，他相信龙天要杀剑法大进后的自己并不容易，可就是觉得龙天比离云可怕多了，甚至比浩无荒、比杀僧浪更让他紧张。这是在他十分弱小的时候龙天就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使得他始终不敢正面相对龙天，乃至每见到龙天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瘦子上前露出男人都明白的表情，哈哈笑道：“龙天同学呀，有好东西别藏着嘛，这些好看的如果和大家一起探讨，岂不更美？” 龙天道：“浩无荒肯定藏了几本，你应该找他！” 浩无荒吃完了一个油饼又进门拿了一个，出来嚷嚷道：“我是这样的人吗？你看我一身正气，听说我名的人不论男女都说我是大豪杰，大英雄，想要追随我的人千千万万，我会不顾自己的名节收藏那些吗……”饼上的油渗过薄纸流到了他手上，他还伸出手指头吮了吮。 听人们说起浩无荒，除了佩服就是景仰。林枫本以为他是个天神般的人物，没想到会如此这般…… 龙天打了声招呼，进了门就不出来。瘦子给林枫选了间屋子弄来钥匙，然后便以适应坏境为由，带他去练武场试剑。 “小家伙，你是不是很激动，觉得自己一番苦修没有白费，总算有出头的这天了？”瘦子脸上挂着不知名的笑容，谆谆问道。 林枫摸了摸鼻子：“激动？没有……只是觉得有些新鲜。” 瘦子手握红色水晶剑，眼中闪过欣赏之色。他笑道：“身为一个剑客，就该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不要因为任何话、任何事而激动兴奋，你的眼中，只该存有对手！” “老师，我不看自己的剑吗？” “一位有名的剑客说，剑到极处，手中哪还有剑。我要说的是，如果你剑法有成，剑就和自己的手臂连成一体，用不着刻意去看。来，你攻过来！” 随着瘦子的招手，林枫眼神一凝，手中流雨剑扬起，瞬间幻化成百十道匹练般的蓝色光芒，挟起凶猛的剑意飞身攻上。此时，他整个身躯和剑势融为一体，成为一把锋芒毕露气势逼人的大剑。 望着扑来的汹涌剑光，瘦子点了点头，挥剑招架。“叮叮叮叮叮叮叮——”急促的剑击声在较为空旷的练武场内响起，像雨打浮萍般清脆。林枫倾尽全力，剑势已化作狂涛怒狼，澎湃汹涌，就要将瘦子吞没在蓝色光芒中。而瘦子，就是一堵不可推到的高墙，任你疾风骤雨，任你狂浪冲击，我自屹立大地、岿然不动。 林枫全力出手，料想离云之辈也该暂避锋芒，熟料瘦子不退一步，稳稳当当守住了。而且他神色颇为轻松：“小家伙，你这剑快是快了，力道也差强人意，只是准头还差点火候啊！” 林枫心下吃惊，这家伙不愧是教剑法的，对自己全力进攻还游刃有余，实力深不可测啊！可对瘦子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他的剑不够准？笑话！他能一剑串起风吹落的所有竹叶！ 瘦子眉毛一扬，暴喝一声，水晶剑一改防守之势，若翱翔的蛟龙疾宫而至。流雨剑上一股大力传来，殷红的晶莹色彩映入林枫眼帘，他来不及多想，身体自动做出反应，向后急退。红色水晶剑上剔透的光华，此刻化为扑面而至的一扇鸿影，剑意凝而不泄，直到林枫近前，他才切实感受到那种凌厉至极、仿如实质包裹在剑外的森冷气息。林枫脖颈上立即泛起了细小颗粒，禁不住要打寒蝉，却由于瘦子连绵不绝的攻击生生忍住。 原来占据了大片空间的蓝色光芒，几乎瞬间就被胜放的红光掩盖。肆意放射的殷红色彩将蓝色区域洞穿，蚕食得支离破碎。林枫几次想要从瘦子身边逃过，却被匹练般的剑芒拦下，只得不断地后退。瘦子轻描淡写地挥剑，却精准地从同一个角度击打在流雨剑同一个部位。数十招后林枫的手臂便又酸又麻，差点握剑不住。瘦子随意地进攻，林枫却避无可避，直退到墙边，乖乖认输。 林枫知道瘦子的境界了，与之相比他的准确度确实差的远了。他的流雨剑可是处于高速运动中，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切地把握下一剑的轨迹，瘦子却能每一剑击在同一个位置——这份实力，恐怕已经处于神魔战士的顶级了！ 怒焰学院随意一个老师就有此等实力，如果梅林多有心，就算灭个国家也不是啥难事吧！ 两人继续试招。林枫的水平顶多不过神魔战士初阶，当然不是瘦子的对手。瘦子想守就守，想攻就攻。林枫倒觉得自己成了陪练的，被瘦子耍着玩呢。 两个多小时后，林枫内力告罄，趁机提出要休息。瘦子瞪了瞪眼，没好气道：“别老想着偷懒，也别太指望斗气，唯有一招一式不懈地练习，方能真正懂得剑意！” 林枫无奈，只得忍着无力虚浮的脚步，咬牙承受瘦子贯注强劲斗气的打击。不过他的心里也有几分认同瘦子的话：像他几个月来从没同比自己强的人一起习武，导致他进步虽快，在遇到比自己更强的人时却是束手无策。而且剑道一途，不容中断。他就是因为练会儿剑打会儿坐，武功倒是长进了，对剑意的理解却不能更进一步，始终停留在初步水准。 如这样耗光了斗气凭着一股狠劲和瘦子对打，虽然有找虐的嫌疑，无疑却有助于他更好的领悟剑的意境。 一晚上过去了，林枫眼里布满血丝，眼眶深陷，走路飘飘荡荡的，手脚发软似乎随时就会躺倒。瘦子和他打了一夜，几乎耗尽了斗气。两人打坐片刻，恢复了一些精力，浩无荒就找上门来：“喂，两位！吃饭了，要油饼吗？” 瘦子站起来倒是神采奕奕的，林枫却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惨样。像他们这等级数的武者已经可以数月不进米，但瘦子和浩无荒都认为吃饭对身体、对内力修为都有大大的好处。于是再叫上龙天，一同去吃饭。 一身力气耗得精光，腰酸背痛的林枫在发泄与被虐中度过了一晚上，走出练武场时，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浑身上下都有些懒洋洋的。轻轻呼出一口气，尽情地伸了个懒腰。虽然体内空荡荡的滋味不好受，少年突然觉得，半月来一直郁结的胸口，也变得畅通了。 感受阳光带来的丝丝温暖，林枫有种恍然的感觉。闭上眼，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又在他脑海里浮现，林枫的心轻松了许多。有时尽情痛快后再回首，会发现原来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的问题是如此简单。 餐厅里很多人在吃饭。但怒焰一行人坐下后，喝粥的、嚼菜的、咽馒头的，都不约而同放慢了手上、嘴里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怒焰四人组看，满堂喧闹声也平静下来。瘦子点了饭菜，对一屋子眼球视而不见，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龙天身上的迷雾更加浓厚，完全遮盖了脸，夹菜咽饭也不含糊。受害者以浩无荒为最，绝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上的肉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从中窥出怒焰第一高手的武功破绽来。饶是浩无荒自觉得脸皮够厚，比起瘦子几十年练就的功力还是有所欠缺。 艰难地吞掉手上包子后，怒焰首席生痛心疾首地道：“我还是回去吃油饼吧！”说罢起身逃也似的奔自己房了，总算告别了身后一道道恨不得将他解剖研究的眼神。 林枫和龙天对面坐着，浩无荒离开后，两人都忍不住往瘦子身边挪了挪。一名有着绚丽金色卷发的美艳女子看了，悄悄对同伴道：“你瞧那两个……有门！” 林枫喝了碗粥，也受不了这无数或肆无忌惮或暗地偷窥的目光，赶紧上楼了。 不远处，一个小个子男人放下遮住了半张脸的大碗，和同伴交谈几句，也跟着上去了。 第七十七章 暗者的刺 林枫快步走上二楼，转过拐角，突然顿住身子，回头道：“哪位朋友？” “嗬嗬嗬……”伴随着有些尖锐的笑声，一个个子瘦小只与林枫胸口平齐的男人靠着墙缓缓走来，瘦小的身躯整个都像缩在一团阴影当中。他像一个鬼魅，脚下没发出一点声音，飘飘荡荡地靠近，林枫竟看不清他的模样。 “真诡异。”林枫暗暗吃惊，方才他听到陌生的脚步声才回头，想来是这人故意发出声响咯！在他的感应中，这瘦小男人连斗气都没练成，还只是高级武士的阶段。可他用了什么方法，能遮挡林枫的目光？如果双方实力相差太大，强的一方能轻易地看出弱者的水平。林枫的直觉却告诉他，此人绝不只是高级战士的水平。 瘦小男子在林枫警惕的注视下来到他身前，道：“阁下可是怒焰的队员？”得到林枫的肯定后，他的眼中明显放出热切的光芒，无声地搓了搓手，道：“我想和阁下玩个游戏，阁下肯赏脸否？” “没兴趣！”林枫一口就回绝了。 瘦小男人早就有了被拒的准备，他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像他这样天生一副猥琐样的人，要想让人初见面就相信那是太阳今儿个不出山了。他环绕着林枫，像幽灵一样晃悠到走廊更深处，占据有利地形后就要展现那三寸不乱之舌了：“鄙人暗吪，素仰怒焰大名，更以为从怒焰出来的剑客……” 与此同时林枫在心里默连三字经：“不要信，不要信，不要信，说什么你也别信……” 十余分钟后，未收到任何成效、只看见林枫不停地摇晃脑袋的瘦小男人暗吪忍不住爆了粗口：“老子就是想跟你打一场，你敢不敢应战？”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简单。直来直去的，反而比较让人容易接受。林枫道：“可以，不过请稍等，我要先休息一下！” “小枫，就这样和他打一场！”瘦子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瘦小男人身子微颤，连忙转头去看，却望了个空，在瞧林枫时惊骇地发现瘦子已经来到少年身边。 听了瘦子的话，林枫虽不明所以，也上前一步，扬了扬眉毛道：“那么，暗吪先生，请吧！” 暗吪瞧着瘦子，露出迟疑的神色。瘦子哈哈一笑，退出十几步外，道：“我怒焰的人想要伤你，还用得着偷袭吗？” 暗吪尴尬地笑笑，道：“我当然相信怒焰……林先生，我们打之前，赌个彩如何？” 林枫拔出流雨剑，沉声道：“你说说看！” 暗吪道：“三日之后，就是我们星火学院和怒焰的对战。我想，不如把今日之战作为你我比试的结果，到了那一天，败者自动认输如何？” “哈哈哈！”瘦子不客气地笑道，“阁下的主意甚妙！趁着小枫实力大损之际，派出你们最强者打败他，到时候只需要集中力量对付浩无荒和龙天就行了。暗哗先生，你能看出小枫的情况，倒还有点眼力……” 随着瘦子的话，暗吪靠着墙根往后缩了缩，陪笑道：“老师何出此言？实在是鄙人对贵方第三名队员太好奇——既然老师觉得不妥，那就算了吧！” “不不不！”瘦子抱着胸连连摇头，道，“只要不是阴谋，怒焰不会拒绝任何挑战。就照你说的，打吧！” 暗吪喜出望外，萎缩的身体似乎变大了几分。他摸出一对匕首，望着瘦子道：“我相信怒焰的老师一定是公正的。就请您做证人吧！” 暗吪踏前一步，身影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更加朦胧。林枫横剑挡在胸前，戒备望着他。暗吪的身形一阵扭曲，似水中的倒影一般荡然碎去，连碎片也很快变淡消失。 林枫暗道一声不好，剑尖往前一倾，刹那间挥出万点寒芒，笼罩身前大片区域。他的左手抬起，指上剑气渐渐凝如实质。仿如一缕透明的烟雾飘来，渗过剑芒覆盖的空隙。那一块的空间有些微的扭曲，像被无形的介质笼罩了。 林枫的心里凉飕飕地冒寒气：他的对手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即使他心神覆及周围一米区域，却没有任何能量的感应。忽然一种冲击灵魂深处的危机感袭来，他身形一震，往后仰天退倒，左手上寒气迸放浓如实质的剑气鬼使神差似的往左前方虚空中疾疾点去。 “啪！”剑气击中了什么东西，一阵急剧的波动扩散开来。林枫心里的危机感并未消失，仰天倒下的同时，右手紧握的流雨剑身滑过自己面庞向后刺去。无奈他此时平衡已失，剑身又擦着自己的脸，攻击范围着实有限。林枫心里一横，所剩不多的斗气尽数爆发，生生遏止倒地的趋势，完全违反了自然法则，反而向前倾去。 流雨剑划过优美的弧线，留下一圈圈蓝色轨迹，赫然如朵朵莲花胜放，向虚空中疾攻而去。空气中一圈圈波纹荡漾，流雨剑每次攻至都留下荡动的痕迹。林枫的斗气加持效果此时消耗完毕，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疲惫虚弱感涌上来，手上剑势不由颤了一颤。 就这轻微一颤，在层出不穷的剑花中几乎难以察觉，却宣告了林枫的失败。一缕轻烟穿过来，匕首赫然出现在林枫脖颈边，森森寒气似乎要冻结林枫的血液。一层层绽放的剑气花瓣顿时止住，像一首歌唱到一半被人突然扼住喉咙。林枫身体一晃，郁闷地想要吐出一口血来。 暗吪的身影凝成实形，站在林枫身后。他收了匕首退开，行了一礼道：“承让了！” 林枫心里十分郁闷，暗暗想道，如果我斗气全满，早打得你找不着北了，哪轮到你猖狂。还承让呢，瞧你小丫的，嘴都咧到耳朵后边去了吧！ 不过败在一个斗气都没练成的家伙手里，连人家毛都没碰着，他确实生出了挫败的感觉，回头挥挥手，沮丧地道：“我会照做的。” 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吓一跳。“嘀嗒嘀嗒！”血液滴到暗吪脚下地面上，很快积了一滩。再看暗吪身上，衣服破得不像样，就像一块块布条缠起来的，还被染成了血色。暗吪已经无法保持朦胧的身法了，站在那都有些摇摇欲坠。林枫倒生出了恻隐之心，不至于吧，搞得这么惨！ 瘦子笑呵呵地道：“我是没问题的，他想认输就认输吧！但是我们怒焰学院是十分民主的，老师不能强迫学生做事呀。不瞒你说，我这个学生平日里很有些叛逆心理……” 暗吪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苍白了，扶住墙才站稳身子，心里所有的语言最后汇成一句撕心裂肺的呐喊：“贱——人——” “这娃子！”瘦子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小枫啊，你平时不听话也就算了，刚才我强迫你和别人打架，千万不要对老师怨恨呀……” 林枫翻了翻白眼，这瘦子，忒无耻了，比那暗吪还奸哪！ 暗吪走了。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对瘦子狠狠比划了一下中指，带着一颗受伤的心走了。瘦子笑眯眯地望向林枫，道：“小枫啊，你是不是在想，像我这样出尔反尔的，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啊？” 他的目光中饱含深意，林枫张大嘴“啊”了一下，没了后文。瘦子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道：“有的时候，你只能言不由衷的，去骗或者被骗……”林枫只是发觉，瘦子的神态多了些道貌岸然…… 他窃以为，说了，便要去做；做不到，就别说！或许，只因为他始终坚持着这样天真的念头，才会在幻境里一次次受折磨死去吧！ 见林枫不以为然，瘦子叹了口气，兴味索然地道：“今天有死亡掮客的比赛，没事就去看一看吧！”说完走回房里去了。 林枫站在那里怔了怔，瘦子似乎很伤心啊…… 第七十八章 角斗场中杀僧浪 驰宇城角斗场号称大陆北方最大的角斗场地，平日里也是人气旺盛，每天都有新鲜的兽人、魔族、精灵或者人类奴隶被运送到这，互相杀戮供观众取乐。在青少年武斗会举办的这一个月，夜斩国王特地下令将角斗场腾出来给来自大陆各地的少年英才们使用。 虽然没有了人们非常喜爱的奴隶斗魔兽等血腥内容，驰宇角斗场的观众反而更多了，每天大清早人们就排成了长龙抢购门票。外面还围了大群大群的人，没买到票又不甘心离去，就聚在外面听听里面的打斗动静。其实除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狂叫，他们什么也听不到。 林枫来到角斗场外，就听到里面欢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汇成巨大的、疯狂的声势，似乎能把人冲个跟头。几个打扮奇特、头缠白布的青年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还高举着一个牌子：“四倍价格收购门票五张”。 一阵尖叫从里面传出来，外面的将耳朵贴着黄墙的人群也跟着起哄，一个卖水果的小贩离了摊子几步大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杀僧浪上场了吗？” 一个胖子扭过头贼兮兮地道：“伙计，来个甜瓜我就告诉你！” 小贩瘪瘪嘴道：“你知道个屁！” 林枫东张西望，只看见一块写着“门票一银币”的牌子被丢在墙边，除了十来个面目狰狞的大汉把守大门，买票的人早没影儿了。 林枫在门口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没办法。如果恢复了力量，倒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进去，这些守门人可能只会觉得花了眼。可现在连走路都觉得吃力，更不可能达到那种速度了。 他摇摇头，就要往回走。一个蓄着八字须、戴着太阳帽的男人走近他，压低声音道：“嘿，要票吗？” 林枫惊喜地道：“你有？多少钱？” “嗨！不贵，十个银币卖你。最后一张了啊……”男人压低了帽沿，麻利地掏出一张票，道，“一手钱，一手货！” 林枫盘算了一下，十个银币相当于一般人三个月的伙食了，为了看杀僧浪打架，不值得！还是回去看浩无荒吧！他摇摇头，懒散地走开了。男人在他身后呸了一口：“穷鬼！” “哇——”震耳的惊呼声从角斗场里传出来，外面的人们赶紧竖起了耳朵。林枫也放慢了脚步。 没走出十来步，就有人迎面向他打招呼：“林枫先生是吧？”那是一位妖艳的女子，穿着十分火辣。随着她的到来，在场的男人十有七八再也移不开眼，悄悄地咽口水。她粉嫩的大腿暴露在外面，看上去弹性十足。不过正因为她穿得少，才没有色鬼敢去招惹她。正是初冬时节，穿上厚厚的衣裳都觉得寒风吹得冷，这小姑娘白花花的嫩肉露在外面却像没事人似的，没两把刷子谁敢去调戏？ 林枫纳闷，摸摸脑袋道：“你认识我？” 女子笑了：“怒焰队的第四位选手嘛，蓝双姐姐告诉我的！” “哦！林蓝双也来了？”林枫转头四面张望，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妖冶女子笑得花枝乱颤，胸前峰峦汹涌起伏，偷窥的人们直了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马上把她抱上床剥个精光！ “你就这么怕蓝双姐？呵呵呵，小高和你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林枫哪有心思理会小高什么的，打起精神大步疾走。女子“喂”了一声，见林枫不理会，拦到林枫面前，张开手挺起胸脯向前拥抱。林枫吓了一跳，急忙往后缩去。女子似乎站立不稳，整个身子向地上摔去……若是摔实了，还不让街上男人心疼死！林枫皱着眉头，右手抓住她细嫩的肩用力一提。谁料女子顺势抓住他的手臂，在他反应过来前扑进他怀中。 “哇！”这是场外人们自发的哗叫。林枫脸上一红，就要将女子推出去，妖艳女郎却紧紧抱住她，嘴里呢喃道：“小家伙……真棒……”一阵芬芳扑入鼻翼，林枫有些晕乎乎了。女子身体柔若无骨，胸前圆球挤得他浑身酥麻，耳边情话更让他像喝醉了似的：“阿郎……终于找到你了……我……喜欢……” 林枫吃了一惊，大力将女子退开，眉头紧蹙，冷冷地道：“你竟敢对我用媚术！” 女子吃惊了望着他，愣了半响，忽的展颜笑道：“真不愧是来自怒焰的少年英雄，能告诉我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吗？” 林枫脑中飘过夜冰温柔薄嗔的俏脸，心里升起一片温柔。他脸上神情舒缓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望着少年像是陷入美好回忆中的温柔的脸，女子明白了什么，正容道：“小哥是想红颜知己了？像小哥这样的少年英雄，却能坐怀不乱，想必也是痴情之人啊！妹妹方才对不住了！” 林枫摆摆手：“算了！”就要离开。女子又伸出手臂，林枫脸上闪过一丝愠色，道：“你还想干什么？” 女子咬着下唇，神态妩媚地道：“有缘相逢，小哥不想知道我姓名么？”林枫有些不耐地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呢？” “呵呵，我叫舞语樱，小哥可要记住咯！喂，你别忙着走啊！”女子见林枫抬腿要走，连忙拉住他衣袖，“你特意来到这里，就不想看看杀僧浪的比赛吗？” “有林蓝双在身边的杀僧浪是很危险的，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呷醋，还是离远点好！”林枫虽然这样说着，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虽然如此，不过杀僧浪今天的对手非同小可，他很可能不得不使出‘破日巨拳’的真正奥义呢！这也是人们打破脑袋都向往里面钻的原因。小哥难道不想看看传说中的绝学吗？” “我是想去，可是没买到票。你不会特意多买了一张票在这里等我吧？” 舞语樱捂住红艳的小嘴，吃吃笑道：“小哥真会说笑，我是多买了几张票备用啦！” “你没事买那么多票干什么，心思很不单纯啊。”林枫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既然能免费看到杀僧浪表演，他也不愿错过。 于是林枫混进了角斗场。此正值人声鼎沸，群情奋勇之时。偌大的角斗场，号称能容纳五万人，座位却已经被挤得满满的，站台上的栏杆扶手位置都让人抢光了。整个场中弥漫着夹杂着汗味的疯狂气息，更有一股血腥味隐于其中。武斗会上虽然激烈危险却不至于血腥，能罩满整个场地的气味，不是死十个八个人就能办到的。这是驰宇角斗场百年来煞红历史的见证，略显古旧的擂台边缘四周都被染成了淡褐色，成为了石体的一部分，永远无法靠擦洗来清除。 人们的情绪早就高涨饱满，大声喊着：“杀僧浪！杀僧浪！” “杀了他！” 巨大的声势汇成浪潮，修为不够的人得憋出吃奶的劲才能使喊出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林枫一偏头，看见舞语樱对自己说着什么，小嘴张合却听不到声音，于是笑了笑摇摇头。巨大的擂台上站着两个人，远远俯视下去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林枫运足目力，才看见杀僧浪赫然在其中。 场地边上还有个讲解员，拿着扩音设备拼命做着手势示意人们安静，却没人理她。好在作为驰宇角斗场的噱头，讲解员全都是美女，也没人跟她过不去。人们只是被这里气氛影响，本能抒发自己内心的激动而已。 林枫仔细注意杀僧浪的动作，见他随意地站在那儿，鼻梁上的墨镜及一身黑亮的紧身皮衣裤使得他看起来气势汹汹，用三个字讲就是“酷毙了”。他的对手是一名剑客，剑尖垂地斜指对手，眼神却望着自己脚尖。 剑客似乎有些紧张啊！林枫皱了皱眉，这就是舞语樱口中“非同小可”的对手？耳边忽然吹来酥酥麻麻的微风，是舞语樱凑在他耳边说话：“杀僧浪的破日巨拳，一般以‘七截’开始，紧接‘邪狼杀’、‘九伤’、‘魔屠’、‘孤光’，其后据说还有一掌‘破日’，却从没人能熬到他使出这招来，因此只是传闻。” 林枫悚然一惊，眼前有闪现幻境中那仿佛能灭天绝地破日开山的一掌，以及随后满眼的血红……他回过神来，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舞语樱继续凑在他耳边说道：“不是说了吗，传闻呀！还有浩无荒的‘断罪掌’呢，首先‘善恶有报’，然后是‘乾坤无私’，‘天地大仁’，‘悲天’……” 第七十九章 恨的报复 林枫注视着台中央两人的动静，对裁判迟迟不宣布开始甚为不满。观众们都等得心急火燎了，他们还使劲儿吊人们胃口，就不怕人民闹暴动吗？ 林枫撑着最角落的栏杆，不耐烦地敲打着，敲击声在这吵闹的地方却是听不见的。身边的几名武士畏惧他的无法收敛的强大气息，乖乖地给他和舞语樱挪了块小地方。舞语樱这时反而忸怩起来，不愿和他挤在一块儿，站在最后面去了。 这时淡淡的一抹幽香飘来，让一直忍受着难闻气味的林枫一阵清爽，深深吸了一口，只觉芬芳迷人。他略略眯起眼，享受地往栏杆靠了靠。可这也不是舞语樱身上的香味，林枫懒洋洋地想要回头看看，忽然眼前一暗，一双冰凉柔滑的纤手蒙上了他的眼睛。 他吃了一惊，没了斗气竟会对他的反应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如果这人偷袭的话，他已经是个死人了！看来瘦子是对的，自己不能太过依赖斗气，还得加强锻炼自身才行。虽然这也与环境太嘈杂吵闹有那么一点关系。 背后那人没说话，意思是要他猜猜自己是谁了。林枫心里不停地盘算着。首先出现在心里的是夜冰，这也是他最希望的，可也是最没希望的。然后就没人了……按理说舞语樱也不会这样做，不过她既然敢大庭广众就**，洒了另一种香水再来戏耍他也不是没可能…… 林枫还在想着，身后之人有些不耐了，她慢慢地、将柔软的身躯靠了上来。感受到背后的弹性，林枫吓得一颤，这妞一定是舞语樱，她三番两次这么做，所图肯定不小。 他试探着问道：“舞小姐？”身后之人松开了他的眼，却转而抱住他的脖子，林枫更嗅出了阴谋的气味。 他吃力地转过头去，一瞧之下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这哪是舞语樱，分明是林蓝双！舞语樱就在林蓝双后面望着两人，脸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首-发 林枫打了个哆嗦。杀僧浪就在下面啊！那暴力狂还不把他生撕了! 他心下一横，稍一用力挣脱了林蓝双，也不吭声，急匆匆低头就走。 有些骚动的人们是林枫最好的掩护。不管林蓝双在后面喊些什么，他都装作听不见。顺利出了门，林枫耳畔猛然一清，即使喧闹的市井比角斗场也安静太多了，连空气都新鲜一些啊！ 这时候他就能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了，林蓝双确实追了出来。林枫暗暗冷笑，你耍我耍得够狠，居然还敢追上来！ “站住！”林蓝双恨恨地道，“林枫，你这个没良心的！”这话差点让林枫摔倒，他转过身来，注视着林蓝双堪比雯纱的娇美面容，心里只有远远憎恨和厌恶！就是这张面孔，害得夜冰那么伤心…… 贴着墙听角斗场里动静的人们远远看着，都露出怪异的表情。一个小贩疑惑地道：“这么快就换一个啦？” 林枫和林蓝双看见这么多看热闹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林蓝双牵起他的手道：“边走边聊！”林枫张口欲言又止，也随她走了下去。 两人并肩渐渐行远，却都陷入沉默。 直到转过街角，见林枫仍没有开口的意思，林蓝双抿抿嘴唇，轻轻地道：“你就没话对我说吗？”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这句话憋了很久的话还是出来了。林枫感觉林蓝双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恨恨地道：“我为了救你，连自己都献给了沙僧浪，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林枫张大嘴，神色古怪地去看林蓝双：这也太扯了呃！你们两小夫妻还不是早晚的事，最多也就提前了一点。 林蓝双理直气壮地与林枫对视，很坦然的样子。林枫心念急转，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有意思？随即马上自嘲，你以为你是谁呀，比得上人家杀僧浪的一根小指头吗？ 见他不再吭声，林蓝双叹息一声，道：“回角斗场吧，你不想看看杀僧浪的破日拳吗？” “我想,杀僧浪会很乐意看到我们在一块儿的……” 林蓝双挺下脚步，林枫只得也停下来，转身面对她。林蓝双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内心深处去。林枫同样望入她眸中，竟从中看到了悲伤的神色。他腹诽道，你是天之骄女，谁都宠着你，你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林蓝双摇摇头，嘴唇抿成倔强的弧度，拉着林枫坚持要往回。看了那双眼眸，林枫不知怎地，觉得不该拂了她的意，竟不知死活地跟着去了。他心中一动，暗暗地想，好吧，你坏了我和阿冰的好事，我也不让你和杀僧浪好过，然后躲进怒焰的地盘再也不出来…… “你很怕他？”沉默良久，林蓝双突然问道。 林枫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我不希望死得这么早……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人生乐事没尝试过……” 今天一直显得抑郁的林蓝双嗤的笑出声来，没好气地道：“你随时可以尝试，不花你几个银币的！” 林枫道：“太容易得到的，总感觉不好。” 两人快走到角斗场时，远远望着还凑在墙边听着里面动静的众人，林蓝双轻轻地道：“习惯了的幸福，也不再是幸福吧……” 林枫想了想，才答道：“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不适合讨论这么深刻的问题吗？” 林蓝双却继续说了下去：“我就是习惯了一般人苦苦追求的幸福，却不知道珍惜的人……是不是很可笑？” “看样子，你的精神生活比较空虚了？” “十四岁之前，除了杀僧浪，我没有朋友。杀僧浪是我自出生就注定的未婚夫，我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也确实对他有种朦胧的依恋感情……” “这不是挺好么？他扮演那个骑士还算够格。” “可我不甘心，我的世界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我仅有的几个男性朋友，先后和我断绝关系，我能猜到这是他的杰作。我警告他，我耍弄他，我不理他，他终于答应不再找我朋友的麻烦，转而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手下或兄弟……” “哦，他对自己的魅力没信心啊！这也难怪，你太漂亮了，放在哪儿都不放心，很少有男人能抵制住诱惑吧。如果和你成了朋友，单独相处的机会就多了，难免不会发生什么大家都不愿见到的事……杀僧浪挺谨慎的，何况你还有女伴呢，男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走得很慢，也到了门口，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回到当初的角落，林枫扶着栏杆，林蓝双又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将后面看呆了的舞语樱晾到了一边。 林枫转过头，对着林蓝双的耳朵说道：“我想不明白，你刚才说的，你对杀僧浪不满，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交朋友，也不必以这种方式吧！” 林蓝双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嘻嘻笑道：“呵呵，是不是认为，我这样子也难怪杀僧浪不放心呢？没事，说说看，说出来胸中就舒坦多了。” 林枫点点头：“我想的正是你所说的。” 林蓝双道：“我当时故意不去死亡掮客，就是听说怒焰有个浩无荒，号称大陆第一天才。我想他是不会惧怕杀僧浪的了，就不顾家人的劝告，在完成家族教育之后，来到怒焰进修。”她呵呵地笑起来：“谁知道，在看见浩无荒之前，却让我先遇到了你……” “你听说有人完成了抛妻弃子的‘壮举’，还敢大模大样在怒焰欺骗女孩，于是就想，何不耍他一次，让他的现任恋人抛弃他呢？”林枫神色平静，目光中却泛起冷意，“林小姐，相信以你的魅力是很容易做到的，而且，你做到了！” “不是这样！”林蓝双直直迎向他冰冷的目光，眼圈渐渐泛红，“林枫，我是真的觉得，你……” “我知道我很好骗！”林枫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女孩子的哭泣会让人心软。 这时，全场嗡嗡的吵闹声猛然低了下来。林枫急忙运足目力往下看去，只见到杀僧浪的对手——那名剑客，已经倒在血泊中。刚才还没开打呀！难道是秒杀？林枫咽下一口唾沫，即使林蓝双温暖的身体贴着他后背，也觉得脊椎骨凉嗖嗖。这个时候，杀僧浪抬起头，无比精准地找出了林蓝双的位置——以及她身旁的林枫。即使看不穿墨镜，林枫也知道他目光中的杀意。 林枫把心一横，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豁出去了。 他右手伸出来，向杀僧浪挥了挥，左手一把将林蓝双搂入怀中——温香软玉在怀，感觉就是不一样。林蓝双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林枫在心里冷笑：林蓝双，还装，你不就是像让杀僧浪看见这一幕吗，我帮你来个更精彩的！ 林枫心里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林蓝双，脸上却更见温柔深情，将脸慢慢靠近林蓝双，瞄准她香甜的唇，就想吃一口。林蓝双竟不挣扎，反而闭上了眼，只是脸上羞红得像要溢出水来。“女人，你也知道害羞么！”林枫狠狠地咒骂着，就要一口咬下去。 他的绝大部分心神，都放在眼角处，时时关注杀僧浪的动静。看着林枫和林蓝双几乎要贴在一起的嘴唇，杀僧浪忽然将手举起，朝向天空。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林枫心里一颤，偷香行动戛然而止。林蓝双挣开眼睛，看着林枫，嘴角漾出甜美的笑意，轻轻将林枫推开几分。 第八十章 破日之拳 “啊！杀僧浪选手的实力果然不凡，一闪之间就打败了北方有名的剑手胡克思选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无坚不摧的破日巨拳吗？”女讲解员煽情地喊道，“看！杀选手举起手做出了胜利的手势。咦，他怎么望着那一边，难道另一位与他齐名的高手浩无荒在其中观战？眼力好的观众，能帮忙找一找吗？……哦，原来是一位美丽的少女。自古英雄多风流，杀选手自然算得上英雄之辈了……什么，她和一位少年在一起！啊！啊！这情形太古怪了，让我们看看杀僧浪先生会怎样处理吧，真让人期待呢……” 杀僧浪的下一个对手登上台了，望着杀僧浪阴沉的脸色，也不敢出言催他。杀僧浪在满场哗然中收回目光，淡淡地对裁判席说道：“开始吧！” “嘟——”“啪！”“咕咚！”裁判甫一吹哨，杀僧浪的对手应声倒地。满场骇然。林枫闭上眼睛，面色惨白。女讲解员唾沫横飞地替杀僧浪吹嘘这一招是如何如何帅，林蓝双平静的声音却一丝不漏地传入林枫耳内：“如果知道了破日之拳的修炼方法，你若和他抗衡，也会轻松许多吧！” 林枫吃惊地转头去看她，林蓝双笑了笑道：“听说你能模拟破日拳，我想这些应该能对你有所启发……”她侧身挡住身后舞语樱的视线，掏出一本小册子飞快地递到林枫手上，林枫急忙收入空间护腕中。 “这些给你回去慢慢看，趁杀僧浪还有一场，你快走吧！”林蓝双盯着他道。林枫心中念头急速转动起来，身子已经飞奔出去。运起恢复了少许的斗气，他能在杀僧浪追来之前赶回怒焰的地盘！ 林枫全力飞奔，飞掠过大街小巷，仓惶跑回旅馆，缩进自己的房间碰地关上门，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已经下定决心，除非有浩无荒或瘦子作陪，否则再也不出旅馆半步。 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他无力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有精力想想林蓝双的事。林蓝双做了这些事，究竟想干什么？今天杀僧浪亲眼目睹了两人“奸情”，固然不会饶了自己，可又会怎样看待林蓝双？ 林枫拿出那本小册子放在桌上，小册子上鲜红的四个大字夺人双目——“破日巨拳”！他的心里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个念头涌上来，纷纷扰扰理不清头绪。林蓝双偷了杀僧浪的拳谱，还送给了他！这可就不是简单的情感纠纷了，这是杀僧浪所在的家族都绝不允许的！倘若林枫真的练了这套拳，就成了杀僧家族诛杀的对象。 林枫站起身来，绕着桌子团团地转。林蓝双啊林蓝双，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次即使杀僧浪再宠你你也没戏了……不！林蓝双没那么傻，难道这是她私下抄录的一份？是了。林枫再看封面上“破日巨拳”四个字时，果然觉得很像女子的字体，娟秀工整。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书呆呆望了半晌，还是禁不住诱惑，翻开了第一页： 小枫同学，这是姐姐特意为你抄录的，估计拿真迹来你也不认得那种文字。为了这本书，我可是央求了那家伙很久，还答应陪他去看打架比赛。感激我吧，不用含蓄了，大声说出来吧！嘻嘻！正巧你能模仿出破日拳的一些招式，他糊涂着呢，你就放心大胆地练吧！对了，现在武斗会大概结束了吧，我刚刚回学校就找你，如果你敢不理我，就和本书无缘咯！假如你能看到这本书，说明你还有点良心，给你一些小小的忠告吧：这书是仓促抄完的，有些小错误是难免的，你小心点，就算出了岔子也别怨到我头上哦…… 林枫看得苦笑不已，林蓝双这么说了他还敢练吗。她也没想到林枫也会来到驰宇城参加比赛吧，毕竟连林枫自己都没想到。 虽然这么想，林枫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就权当参考吧！“邪狼杀”，“七截”，“九伤”，“魔屠”，“孤光”，“破日”，“绝天灭地”，还有最后一式“生死何惧”，就这八大招，配以辅助的几十个小动作，当真精妙无比。更绝的是其令人叹为观止的力量运行方式，不浪费每一分细微的能量，以最小的消耗达到最大的效果。其中夹杂着很多奇妙的训练方法，如果从小练起，就无怪乎杀僧浪如此厉害了！林枫这才知道，自己模仿的那招“邪狼杀”，只在表面上形似，力量运行方式却千差万别，效果当然拍马也赶不上人家。难怪杀僧浪当时说了“真像”，确实只是“像”而已。 这八招越到后面越难练，“破日”的时候，林枫已经看得晕晕乎乎了，到了“绝天灭地”只觉得它像一首催眠之歌，没有任何“毁灭”的气势，最后一招“生死何惧”干脆就是不攻别人专打自己，果真不是一般人能用出来的，不是神经病绝对无法有所成。难道是林蓝双随便抄了一些诗歌恶搞？杀僧浪给了她假秘笈？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镇派绝学怎么能随便就给人看呢，即使杀僧浪答应，他家族里那帮老头子们也不会同意吧！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前面的五招很有道理，练了也不会出危险。林枫便把自己关在屋里，打坐恢复斗气后照着书上开练了。 “邪狼杀！”林枫嘴里轻声念着，双臂同时伸直，拳头张开成爪，斗气安一定规律布遍手边空间，一左一右两个狼头就此形成。林枫心里舒畅不已，突然生出恶搞的心思，将两颗拳头对着靠近。猩红的光芒大盛，两颗狼头突然变得无比狰狞，血盆大口张开，一股冰冷、邪恶的情绪涌上林枫心头。这是一股嗜血的念头，让林枫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眼前遍布了一层幽绿色。 “呵呵呵呵呵呵……”妖异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林枫自己都吃了一惊，连忙散去功力，情绪这才平复下来。他的心神本该十分坚定，毕竟也是经历了堕天幻境而活下来的人，何况连罪恶法师都说过，绝世强者以下的幻术师对他的精神攻击无效。可这由自身引起的特殊情绪竟让他差点失控。该死的！这还只是第一招呢！ 他花了一天一夜，就练熟了这第一招，往后去对能量控制的精度要求越来越高，不经过一段时间的勤奋练习连最低标准都无法达到。林枫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注视着掌上细细的纹路，小心控制着能量一点点布满皮肤的纹理，这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有效训练方法。虽然比不上那种高强度的训练法，但胜在什么时候都能实现，不需要器材、练功室，不必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只要装做对自己的掌纹很感兴趣即可。这也很耗费精力，说不定对他早日恢复对精神空间的感知也有帮助。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同时伴随着瘦子的声音：“你这小家伙可真懒惰，没人叫你你就整天睡觉？” 林枫开门走出去辩解道：“哪里呀，我是在研究武功，整天睡觉有什么意思。” “走，去演武场！”瘦子把手搭在林枫肩上，笑着道，“研究出什么没有啊？来来来，让我检验一番！” 林枫心中苦笑，这偷学的技能怎么敢让你检验。不过前日斗气耗尽再恢复后，不管在精炼度还是在总量上都有所进步，再加上林枫对力量控制的研究也有所心得，今天应该能坚持更长的时间。 果然，林枫和瘦子大战三小时后，林枫的气力才有所不继，四个多小时之后斗气才完全耗尽，比之前日进步了一倍有余。而且林枫的剑势更加有力，瘦子感觉不那么轻松了，吃惊之余也很欣慰地道：“小家伙没说谎，果然努力了！” 但接下来又演变为一边倒的战斗了。因为无论对能量控制的研究如何，林枫在力量耗尽后就没辙了，精疲力尽还得摇摇晃晃地却接瘦子一波接一波的攻势。瘦子怪笑着美名曰“训练你小子的生存能力”，把林枫虐得灰头土脸。 这一夜结束时，林枫的肌肉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走路都在抽搐。瘦子收起剑，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正容道：“不错，小枫，你很有毅力，坚强不屈才是合格我们怒焰人，相信你以后无论当个大侠还是魔头，都不会丢了我怒焰脸面！恭喜你，你合格了！” 林枫听得满头雾水，不由自主地去瞅手背的纹理，以吃惊的口吻道：“难道这是一次考验吗？我居然合格了,真高兴啊！”他嘴上这么说着，脸色却只有疲惫之色。 “喂喂喂！不要开小差好吗？我说的是正事！”瘦子大呼小叫着将水晶剑有亮出来晃了晃，林枫这才把眼神从手上移开，转移到那把红色水晶剑上——这已经是一种本能了。 “你就不能严肃点吗？”瘦子在教学生们达武剑术时脸比冰块还冷几分，在这位对剑法天赋过人的得意弟子面前却总是严肃不起来，颇有些无奈。连林枫称他为“瘦子老师”也无可奈何地默认了。 林枫给了他一个“我已经很认真了”的神色，接着打了个呵欠表明“赶紧说了回去睡觉吧”。瘦子摇摇头，掏出一本黄色书籍，递给他道：“这是梅林多校长特意为你从神圣之地取来的，作为你没有习得‘怒焰破冰’武功的补偿。回去好好研究吧，可别让外人看了……对了，我可不是外人……” 林枫翻了翻白眼道：“瘦子老师，你偷看了不要紧，只不要改了关键字让我练岔气就好……” “哎呀，我可是一片好心，那书上有些地方写得很晦涩，我帮你注释了一下，你怎么能误解老师的好意呢……” 第八十一章 第一次上场 林枫揣着书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首-发本书是一本身法秘笈，此身法名为“虚幻圆舞”，未在三十六绝学之列。但林枫顾不上那么多，他此时最缺乏的就是能与达武剑法配合起来的身法，何况梅林多亲自去取的，还能差到哪儿去不成！对于一直看他似乎不顺眼的梅林多肯主动替他不远万里搜寻武技，他持十分怀疑的态度。八成是驰曼或者先知让梅胖子捎带的吧。 将书大概翻看了一遍，只见原文字行列之间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的语句，从笔迹来看还是不同的人先后添加上去的。林枫遏止住心中狂喜之情，定了定神，慢慢看了起来。 原文的确晦涩难懂，林枫如果不借助前辈们留下的注释，恐怕连一句话都不能完全弄懂。好在先辈们的意见大至相同，至少前面一部分是如此，否则他还不得头痛死。即使看懂了语句中的含义，真的练起来也非常艰难。这身法对细微处的能量控制、小幅度的身体摆动要求极高，甚至比破日巨拳要求得更为精准，林枫暂时连最基本的要求的没达到，根本无法开练。 对于能量控制他已经有了训练的方法，可是全身幅度微控怎么训练？林枫立马想到传说中遍布机关、齿轮、铜人的练功房，在吟游诗人编的故事里，几乎每个英雄都在这样的地方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洗礼才能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那毕竟是传说，现实中林枫还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林枫皱着眉头苦思半晌，仍未理出头绪，只好去找瘦子共同商讨。 瘦子嘿嘿一笑：“要练身法？这好办！演武场去，我攻你躲，不许拿武器——” 于是林枫自讨苦吃，从此每日过上了在瘦子剑下苦苦挣扎的悲惨生活…… “跳！停！你跳这么高学蚂蚱呀？” “你倒是躲呀！命都快没了，打个滚儿你还嫌难看啊！” “好好好！，就这样左三圈右三圈……不是让你跳舞呢！” “好小子，竟然躲过去了。呔！看剑！” “哇，这样的招数你也用得出来？如果你在外面用这招，我一定说不认识你这个人……” “你小丫的别跑了，乖乖让我砍一下会死呀？” ………… 三天过去了，林枫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从昏沉的睡意中醒来。 瘦子在外面边踢门边喊道：“出来！小崽子，跟你说了让你休息半小时，你都给我磨蹭一个钟头了！” 林枫有气无力地道：“你走吧，我不去了，还让不让我活呀？” 瘦子道：“就等你了，快出来吧，凑个人数，不用你上场的。” 瘦子身后的浩无荒道：“他似乎真的很累，就不用去了吧？” 瘦子后头“哦”了一声，向抱胸靠墙的龙天问道：“你的意见呢？”龙天摇摇头，瘦子见状叫得更卖力了：“小天说不行，要不然他就宰了你，你这小崽子赶快给我爬出来！”龙天愕然地想，我是这个意思吗？ 最终林枫只得晃晃悠悠半睡半醒地出来了。没办法，虽然他三天不休息意识已经自动进入梦乡，听了龙天这个名字好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就出来了。瘦子一把揽过他，邀着肩膀笑呵呵地道：“你也有熬不住的时候呀！” 他一挥大手：“角斗场，出发！” 可怜的林枫，为这“虚幻圆舞”被瘦子日夜不停地折磨了三天，一招半式都没开始练就得上场了。 此时还是清晨时分，角斗场里早已经人头攒动，上万人嗡嗡嗡的谈话声在这座密封的建筑里汇在一起，一股躁动的气息迎面扑来。瘦子带着三个学生进来后，立马就被等待着的人们注意到了。他们纷纷望过来，和同伴聊得更欢了。 “嗡嗡嗡……” “看，怒焰队来了！” “不愧是最强的队伍，走路都有人打瞌睡呢……” “啊，我看见浩无荒啦！好激动啊！” “嗡嗡嗡……” 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少女迎上来，鞠了一躬，用轻柔的语句道：“请参赛队员到这边来。”她偷偷看了浩无荒一眼，脸上泛起淡淡红晕，连忙转过身去带路。 参赛者的席位就在竞技台旁边，和裁判席离得很近。刚一坐上椅子，林枫就趴在桌子上睡得晕晕乎乎了。瘦子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强打精神去签到了。其实他也整整三天没合眼了，但也得撑着呀！ 没过多久，角斗场上又起骚动，原来是死亡掮客学院来观战了。来的人只有四个，杀僧浪、林蓝双、一位精壮男子、一位神情冷漠的剑客。就这四人却给了观众们很大震憾，死亡掮客全员出动，是来向怒焰示威的吗？ 杀僧浪瞄了睡得正香的林枫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情郎？很有自信嘛！半个多月了，想必他也长进不少吧！” 林蓝双神情自若地道：“那是自然，说不定能与你一战了哟！” “呵！”杀僧浪冷笑出声，不再言语，和浩无荒投来的视线相望，两人神情都有些凝重。 不一会儿，怒焰的对手，星火学院也在老师带领下来到。坐定后，瘦小男子暗吪狠狠地向瘦子瞪过来。瘦子微微一笑，很随意地偏过头去和浩无荒聊起天来，这让暗吪和杀僧浪都很郁闷。 正主已经来了！这让观众们精神一振，好戏快要上演了吧！怒焰浩无荒，这几乎被神化了的人物的战斗，可不是轻易能见着的。 半小时后，两方人员还在处理签字，商量战法等问题，一点开战的迹象都看不出来。观众们都有些躁动了，口中蹦出的词语渐渐和“文雅”越偏越远，和某些人的已逝亲友挂上了联系。 又过了半小时，林枫被推醒了，瘦子坏笑着道：“小伙子该干事了，人家指名道姓要你第一个出战呢！” 林枫迷迷瞪瞪就上了擂台，晃了半天总算醒转过来，看着冷冷盯了他半天的对手，心里面这才觉得不对，回头叫道：“喂！你不是说我来凑个数就行了吗？” 他的对手，星火学院队长，一名刀客听了这话，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这是明晃晃的对他们星火学院的藐视啊！不等瘦子解释，他就怒吼道：“是我要求当你的对手的，尊敬的剑客大人，您是不是认为我不够格呢？” “喔！”林枫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顿然醒转，又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刀客见他一副睡眼惺忪的痴呆样，更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污辱，“呛”地拔出刀来横在身前，大有正等裁判一声令下就扑身上来的势头。 雪亮的刀光晃花了林枫本来就睁得艰难的双眼，他连忙拔出腰间的流雨剑，煌煌蓝光映衬着他缺乏生气的脸，似乎也有番诡异的意味。见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开打，观众们群情振奋，呼声如雷，人们兴高采烈地喊着：“怒焰！怒焰！加油！加油！”中间夹杂寥寥几声给星火学院助威的，也淹没在“怒焰”的声浪中。这时台中间的两人即使想再说话，也是听不见的了。 林蓝双神情紧张地关注着场中情形，杀僧浪贯注了强大内力的声音传来：“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你的小情郎为什么老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林蓝双没有回头，杀僧浪已经自顾自地笑出声来：“哈哈哈，这花花世界，真是男人的好去处！我观他脚步飘浮，两股夹紧，神虚气短，面带菜色，肯定又疯狂了一夜吧！哈哈哈……” “看来浪哥对此中细节是相当清楚咯！”林蓝双露出编贝般的银牙，回头温柔地笑了起来。杀僧浪听到这一声娇媚亲热的“浪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事了，怎么把自己给扯进去了！他连忙搜肠刮肚编出一连串理由，为了应付面前精明地像个小狐狸似的少女，不得不以谎话去圆谎，忙得焦头乱额。 第八十二章 服输 观众们兴奋地面色通红，手舞足蹈，呼声如雷。场上两人争锋相对，刀剑遥指对方，眼里都如有寒光射出。但裁判席上居中的白胡须主裁神情安详，稳如泰山，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嚣声中仍气定神闲，仿佛忘了下令开战这回事。对面刀客的眼神依然凶厉，林枫却渐渐松懈下来，打了个呵欠，上眼皮和下眼皮又打起架来了。 白须老人半眯着眼，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小口茶，露出享受地神情。忽然他眼皮一抬，正望见一物事夹着风声仰面袭来。白须老人笑了。他四岁习武，家传天罗手练得炉火纯青，三十岁以后就难得遇到对手，现今高龄七十有二，一身武艺早已登峰造极，号称“驰宇之虎”，就是现今的京城第一高手见了他也得喊一声前辈。像这种不入流的攻击，怎么会放在他眼里？他眼中精光大盛，立即看出此物不过是一个臭鸡蛋。心头冷笑一声，这种事他经历地多了。他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一层无形劲气就要将此物托起，原路送回。忽然他脸色一变，这鸡蛋速度不快，可蓄积的强大暗劲出乎意料地强大，似乎……比他全力而出还要强大半分。 老人心里骇然，这人修为竟如此恐怖，遥遥射来还有莫大的力量。他脸皮涨得通红，再也不能安坐，站起来大喝一声：“呔！”他额头青筋条条绽出，全身力量集于双手，袖袍刹那间被罡风涨得高高鼓起，雷霆般向那鸡蛋挥去。无形的激流乱颤，无声地争斗过后，老人以微薄的优势胜出。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第二颗鸡蛋紧随而来——“砰！”—— 人群中，杀僧浪四人忙不迭地往后躲去，总算没让老人看出行藏。林蓝双得意地点点头：“嗯，教训得很让我满意，算你过关了！”杀僧浪擦擦额头的汗，呼出一口气。本以为自那以后就能让她百依百顺，怎么反而越来越难缠了？ “哈哈哈！瞧那老头子！”“叫他装，活该！”“哇哈哈哈！”等得不耐烦的群众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大声耻笑着脸色由红砖青的主裁判。主裁无比怨毒地朝杀僧浪等人隐蔽的方向望了望，狠狠将一块木板一拍。守候在锣旁的红衣大汉见了，抡圆了膀子敲响铜锣。与此同时，十名黄衣汉子大力擂起鼓来。 林枫刚打完一个呵欠，耳旁就传来隐隐的锣鼓声。他愣愣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一道雪白的刀光迅捷至极地拦腰斩来。闪避已经成为他记忆中不需要思考的反应，略略一让就使这凶猛地一刀挥空了。刀客脸上浮现讽刺的笑。你躲吧，我让你没处躲！ “唰唰唰”，接连三刀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凝滞，林枫只得避其锋芒。谁知这刀客挥刀越来越快，刀芒一刀接着一刀，最后只见一团雪亮的光芒追得林枫四下逃窜。 林枫心中叫苦，他斗气没有回复，无法摆脱刀客攻势。一开始又失了先机，现在只有做逃窜的老鼠了。他心中苦笑，暗道反正他也不想赢，正好完成和暗吪的赌约。 “哇！太让人意外了，怒焰的剑客竟然完全不是对手，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难道这次会成为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美女主持人甜美的桑音通过扩音设备响彻角斗场。 观众们失望了，新来的怒焰的高手就这样吗？太差劲了吧，怒焰学院的脸要让他丢光了！原本浩大的支持怒焰的呼声冷却下来，“星火学院最棒！”的喝彩在场中格外响亮。 “这小子是谁呀，功夫差回家好好练去，别来丢人现眼！” “怒焰是怎么啦？” 望着场中在刀光中苦苦支撑的林枫，林蓝双露出狐疑之色：“难道他真的，去了那种地方……？” “瞧他虚成那样，八成如此！我现在对你的眼光持有怀疑态度，你怎么看上他的？”杀僧浪揽着她的肩，淡淡地道。 “怀疑我的眼光就是怀疑你自己！” “好啦好啦，别生气呀！我不问啦！呵呵，现在认清他了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哼！”林蓝双赌气地挣开他的手，扭过头不再看场上场下两个男子，去搜寻舞语樱的踪迹了。 舞语樱正在角落里沉思，她的身边立着两个少年。一位蓝衣少年面容恬淡，自顾自地吹着笛子。另一位身材魁梧的少年紧紧关注着场中的情景，面上的狐疑之色越来越重。 “小南，情况怎么样了？”舞语樱扬起秀美的眉，出声问道。 魁梧少年喃喃地道：“不对劲啊，怒焰的那个剑客还没有出一剑，就被星火的队长追得到处乱跑……” “林蓝双看中的人，来自怒焰的高手，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继续看着吧！” 刚猛不可持久，林枫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即使完全处于劣势中，他也不着急。挥出近乎一千刀后，刀客的出手果然慢了下来，动作也不复当初的圆融连贯。林枫双目一凝，找准机会挥出了手中流雨剑。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鸣声，林枫飘身后退一步，目视前方，手中的剑忽然幻化出千百剑光，犹如一朵绽放的蓝色莲花。 “好快的剑！”所有人心里都浮出这个念头，人们顿时来了精神，刚才还觉得怒焰徒有虚名的人转而觉得这剑客还真是能忍啊，不愧是怒焰出来的！ 刀客定了定神，握刀的手更紧几分。怒焰的人果然不好对付，没办法，实在追不上他，就……用那一招吧！下定决心后，刀客的呼吸愈发沉重，眼中精光越来越盛。 “呃！怒焰的林枫选手找准机会回了对方一剑。被追了这么久仍然安然无恙，怒焰果然名不虚传！但他的对手，星火学院的队长大人似乎也要出绝招了，那会是什么呢，难道是传闻中的——” “当当当！”锣声突兀地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怔，怎么啦？ “怎么回事？啊，原来是怒焰队主动认输了！太出乎意料了，像怒焰这样强大的队伍，竟然也会认输！这样一来，能保持全胜的队伍又少了一支，真让人遗憾啊！请林枫选手退场，下面将由神秘的龙天选手出战，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林枫先是一愣，回头和瘦子对视了一眼。瘦子冲他一挤眼，林枫想了想，嘴角渐渐浮现出笑容。 原来他还是承认了那个赌约！林枫兴高采烈地回到座位，似乎满脑子睡意都没了踪影，嘴角含笑低头研究自己掌纹去了。 “什么！怒焰竟然认输了！”舞语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小南也是一头雾水：“对呀，而且那小子似乎还相当高兴！” “这其中，一定有些古怪！”舞语樱冷静下来，肯定地道。她伸了个懒腰，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出撩人的媚意。小南哆嗦了一下，连忙把目光移到别处去了。 场上黑气缭绕，龙天即使在光天化日下也给人鬼气森森的感觉。他登台后，周身雾气更是浓郁翻腾，如一股股冤魂纠缠，似乎有凄厉的鬼哭声从中传来。 “这小子，老爱玩神秘吓人！”林枫摇摇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面色有些变了的星火队长，“你要用的那招，我也能猜出来，不可能伤到龙天的……毕竟，连我都对他怕得要死啊！” 果然，龙天一出手就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疾攻。他的速度绝非林枫可以比拟，其刁钻的出剑角度，狠辣的招数，让刀客防不胜防。刀客仿佛陷入了梦魇，天昏地暗，鬼影憧憧，神怪恸哭。他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在其间苦苦挣扎。至于他想要用的绝招，他自己都不认为还有机会。 力量飞速流失着，刀客脸色越发显得苍白，虚汗渗透了衣襟。早见过龙天出手，却只有在自己也陷入梦魇般可怕的漆黑刀影中时，才能真切体会到他的可怕。 “可怜的孩子……”林枫为刀客默哀，继他之后，又一位仁兄的幼小脆弱的心灵里留下了龙天恐怖的身影。这厮，真会吓唬人啊……林枫的目光随意在对面观众中扫过，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枫揉揉眼睛再仔细看去，是她，没错！没想到绮仙也来了。也是，她是浩无荒的忠实崇拜者，偶像的战斗她怎会不来呢？不只是她，林枫在绮仙身旁又发现了两个熟悉的女子，千羽雨琪、东方情，荆花三姐妹都到了。东方情是来看白马王子离云的吧，可惜呀，她的梦中情人的位置被她一向看不起的林枫给顶替了。 林枫的动作很快被对方看见了。千羽雨琪笑着挥了挥手，林枫笑呵呵地朝她们挥手示意，东方情回之以朝天的鼻孔。其实多美的一女子啊，为啥没了离云在场就变这德行了呢？绮仙眨巴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望了望林枫，目光就自动转回正和瘦子探讨武学问题的浩无荒浩大帅哥身上了。 第八十三章 调戏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角斗场上的刀客耗尽了力气，不得不认输。然后，暗吪接替刀客继续在龙天刀下受虐。暗吪的身法虽然诡异，可又怎能瞒过龙天的感知？在身上多出一道深深的大口子后，暗吪狼狈地现出身形，郁闷地认输了。 然后是第三位选手，没多久也不行了。尽管他们一开始算计得很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无可奈何的。星火学院的带队老师脸色阴沉，草草签了字灰溜溜地走人了。输给怒焰不丢人，可连浩无荒都没出手就输了，这就有些丢脸了。星火一干人憋屈地止步于十六强。到现在为止，没有一支队伍能让浩无荒出手。离云和龙天，足以将他们打发。 “怒焰不出所料取得胜利，这次依然没有人能让传说中的浩无荒出手。我想大家都有些失望吧！不过这是不是更让我们期待了呢？今天的比赛到此为止，请大家收拾一下心情。接下来是娱乐时间，请大家欣赏传统节目‘奴隶斗雄狮’。这是我们从北方运来的一只三级魔兽，已经有了接近斗士的实力……”美女讲解员讲得唾沫飞溅。林枫等人却对驰宇角斗场的血腥特色搏斗没什么兴趣，早早退场了。 望着怒焰队离开的身影，东方情捏着粉嫩的拳头，很不爽地道：“如果是离云，龙天都不必出手。真不明白那个废柴怎么会混到怒焰队里去的，就是孤也远比他强啊！” 绮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工作人员抬上来的巨大铁笼，心不在焉地道：“反正浩大哥是绝对上不了的，其他的谁上又有何关系！”东方情在她弹性十足的小圆屁股身上捏了一把，很不满地道：“仙儿你不能只顾着浩无荒啊，也不帮姐姐说话了？” 绮仙躲开千羽雨琪跟着来占便宜的色手，道：“大姐你都快投进他的怀抱了，可我的路还遥遥漫漫呐！” “好你个小家伙，居然敢取笑老姐！”东方情又去捏她的脸，千羽雨琪浑水摸鱼，捞了不少便宜，正暗爽呢，萝莉突然小脸一绷，恶狠狠地对周围口水直流的男人们喝道：“看什么看，再看你姑奶奶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还有你，二姐，你已经完全沦为女色魔了，整天对着美女傻笑，咳！我都看不下去啦！” 暗处的角落里，舞语樱和小南的脸上都布满了阴云。舞语樱阴郁地道：“星火学院其实并不差，是怒焰太强了！” 小南有些急躁地来回踱着步，口里念叨着：“老大，后天就是和怒焰的比赛了，我们该怎么办哪……” “闭嘴！没见我正在想嘛！”舞语樱挺了挺酥胸，顺手在经过身边的小南头上敲了一记，眼睛无意识地在场中张望。许久之后，她愁眉苦脸地回过头来，可怜兮兮地对埋头吹笛的少年道：“小高，你就没什么办法吗？” 少年低着头，自语般缓缓地道：“尽力而为吧……” 舞语樱仰头看天，背着两手绷紧小脸，很想大吼一声：“苍天啊，让那怒焰队全部从床上摔下来死掉吧！” “吼——”下面的角斗台传来猛兽的怒吼，接着响起两三声惨叫。舞语樱看看台上正撕咬三名奴隶尸体的血淋淋的场面，耳边响起唤天呼地的喝彩和尖叫声。她蹙起眉头，道：“这些肮脏丑陋的场面，就那么好看吗？” 小高终于抬起头来，小心地收起笛子，淡淡地道：“我们，走吧。” 小南舔了舔舌头，恋恋不舍地往下使劲瞅了几眼，才被舞语樱拖着走了。 回到住处的怒焰队四人，都没有过多的取得胜利后的欢喜之情。就像吃完了正餐又上点心，太平常了，难以有额外的喜悦。瘦子象征性地做了总结：“这次比赛，大家表现都还不错哈，再接再厉！”几人便各干各的去了。 林枫回到房间，躺下来美美睡了一觉，大半夜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练功。经过过去三天瘦子对他不眠不休的折磨，他对身体和能量的控制更加精确，总算能够学习“虚幻圆舞”身法中的入门步法——微步。 他在房间里晃荡着身子，像一株风中劲草，随风舞动却又挣扎不息。如果有人眼力够好，就能发现他大幅度的身体摆动中，更夹杂着频率惊人的细微颤抖。这些细微的颤抖就是林枫真正要练习的。据说，微步到了极致，能闪避掉任何非面积攻击。 小心调整着摆动幅度，努力维持身体平衡，给自己加上极微量的斗气，林枫的身影轮廓变得无比模糊。仔细看去，他其实站在那儿没动，但又是一片朦胧，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轻轻一触就会碎成泡沫。 一个不留神，所有的朦胧迷雾尽数消失，林枫的身影又回归实体，真切地让人感受到他还存在。他擦了一把汗，自语道：“还是不行……忍耐……” 外面的北风哗哗作响，好像狼嚎鬼叫。冬天的风挟着刺骨的冷冽，在窗外肆虐着。门窗紧闭，室内更显得温暖。林枫躲在房里，摆着奇异的姿势，连面目都显得模糊。就在这寒冷的清晨，却有不速之客上门了。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惊破了林枫的微动状态，他身子往前一倾，急忙运转斗气，一纵身就跃到房门前。林枫打开门，就见穿着暴露的舞语樱俏然而立。在这人们都恨不得裹着棉被出门的季节里，舞语樱却身着短衣短裙，露出莲藕般的一截手臂，粉嫩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再配上她傲然的双峰，纤纤的细腰，带给人的是来自魔鬼的诱惑。林枫这种花间菜鸟陡然一见如此艳景，差点喷出鼻血来。 “咳咳……”林枫假咳几声以掩饰尴尬，目光却肆无忌惮地在舞语樱诱人的身体上打转，“舞语樱同学，你带来了春天啊！” 舞语樱傲然地挺了挺双峰，眼神深处却有几分厌恶一闪而逝，随即被媚意掩盖。她笑吟吟地道：“实不相瞒，小女子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哦！”林枫的视线停留在她饱满的胸布，怪笑着打断她的话，“舞同学，你先说说报酬是什么？” 舞语樱迟疑了一下，脸上媚惑之意更增几分。她缓缓贴近林枫，软绵绵地靠在一脸淫荡相的林枫身上，口中说着诱人的话语：“只要你肯帮忙，想让小女子做什么都行……” “嘿嘿嘿！”林枫淫笑着在她丰满的胸部捏了几下，惹着舞语樱娇吟一声，眼中更闪过一丝惊惶和愤怒。林枫还不满足，不待舞语樱继续说话，就把她往屋里抱去。 舞语樱发现林枫的不良企图，使劲儿挣扎着，语气也冷淡下来：“林枫先生，请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林枫阴阴一笑，恶狠狠地道：“在怒焰的地盘，你还想怎么逃脱不成？”他抱住舞语樱继续往房里走去，运上斗气的双臂箍着舞语樱喘不过起来。舞语樱露出惊慌的神色，拼命挣扎着叫道：“你干什么？我要喊人了！救命啊——强奸啊——” 她的耳畔忽然有些痒，是林枫把嘴巴凑过去，就像一切故事中的反派人物得意洋洋地说道：“别喊了，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帮你的，这里是怒焰的地盘！嘿嘿，送上门来的羊羔，爷就笑纳了……啊——”话到最后忽然变成了惨叫，却是舞语樱不知哪来的力气趁他得意之时挣脱了怀抱，并且一拳打在他脸颊。林枫痛苦地捂住脸，嘴里大骂：“你这臭婊子！” 舞语樱紧接着一脚踹在他腹部，林枫痛叫一声倒地，舞语樱夺路而逃，后面传来林枫的咒骂声：“你这个该去和冥王生孩子的雌性，等着吧——” 眼看她走远了，林枫转身进门，揉揉脸颊，喃喃地道：“阿冰，不要介意啊……” 然后，他又摆出那个奇特的架势，在房里晃荡起来。 舞语樱面无血色，仓皇逃窜，直到自己学院的地方，确定没有人追才敢停下来，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喘息。龙天、浩无荒、瘦子，无论哪个要动手的话，她绝对没有幸理。还好，怒焰里这么邪恶的家伙只有他一个…… “我真傻，真的！我光知道我们打不过怒焰，想从他身上下手，却没想到那是个无比卑劣恶心的家伙！”舞语樱靠着墙，虚弱地道。 小南走过来，凝视她因惊吓而苍白异常的脸、还有眸中点点泪光，露出怜惜的神情：“老大，你本就不该去的。” 悠扬的笛声传来，带来春天般的抚慰，连冬天的寒风似乎都温暖了几分。白雪皑皑的山峰，澄澈的冰水淌下，无比地纯净，抛却了一切烦恼和哀愁。几只白鸟相伴飞过，欢喜的叫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寂寥的山谷也有了几分生气。 舞语樱胸中郁闷、委屈仿佛就随这笛声飘散在风中，她长出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真诚地道：“小高，谢谢你！” 笛声渐隐，小高背负双手从黑暗中走出，他摇摇头，道：“不是这样……如果他真的想留下你，你绝对回不来的！” 舞语樱镇定地想了想，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是的。他如果真要动手，无论如何都不该让我逃掉的……我想，我该再去一趟！” “不要——”小南急忙走上前道，“上次是老大幸运，下一次人家说不定就真的没安好心了！” 小高淡然道：“要不，我们三人一起去吧！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怒焰的内部矛盾重重，应该有机会的。” 舞语樱苦笑道：“三个人一起去，当是打群架啊！那还有去的必要吗？” “既然这样，不过一次输赢，对方实在太强，我们不敌也罢！”小高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潇洒模样。小南附和道：“对呀对呀，堂堂正正打一场，胜负就那么重要吗？” 舞语樱道：“你们忘了老师的愿望了吗？我们，无论如何，该尽力而为啊……” 第八十四章 风沙之战 林枫抛出两枚银币，银币反射着洁白的光亮，发出轻快的嗡声，飞快地旋转着落下来。林枫伸出双手，单脚抬起，像一只大鸟前后伸直，拾在银币之下，手指飞快地颤动起来，化出一团模糊的虚影。银币更加快速地转动，如蜜蜂颤翅，嗡嗡声却渐渐消失了——快到极致，无声无形。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林枫面含恼怒之色，身形颤动地更加厉害，轮廓几乎完全消失了。 “林枫，你在吗？”外面传来舞语樱怯怯的呼声。这家伙，早上才被吓走，晚上又跑来了！林枫就顺便假装不在了。他手臂交错挥舞，指尖银币依然稳当地转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舞语樱似乎铁了心不走了，她靠在门前，一声一声轻轻喊着：“你在吗？……你在吗？”十分钟后，林枫不耐烦地将手掌一翻，收起银币。然后落下双脚，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他走到门前，就要开门。忽然舞语樱略带惊慌地喊道：“啊！你——我来找林枫……” 龙天冷漠的声音自外面传来：“这里不欢迎你。” 舞语樱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马上走！” 门外归于平静。林枫长出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四枚银币，往空中抛去。 心急反而难以成事。林枫固然对“微步”抱有很大的期望，也没想过一天一夜就能将之练成。因为明天早上还有比赛，他早早就睡了。第二天醒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好久没有这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了。 吃过早饭，瘦子带着他们去角斗场了。今天他们的对手便是舞语樱、小高、小南三人。他们三人来得很早，望见怒焰诸人更是忐忑不安，坐姿都有些不自然。 观众们发出潮水般的呼声，人们自发的“怒焰必胜”的口号让舞语樱脸色发白。今天他们注定要湮没在怒焰的光芒下，成为怒焰传奇中一个不起眼的配角。只是他们绝不甘心，因为在他们身后有着几千师生的殷切目光。小有名气的风沙学院，只有挤进四强，才能有进一步成为能与四大超级学院比肩的存在。 风沙学院选择了团体战，率先登台。小南扛着一面巨大的银色盾牌，往地上一顿，砸碎坚硬的石板深深陷了进去。舞语樱表情不太自然地拿着一对火红色的大扇子，扇边缘包裹着红色锦簇，远远望去就给人热的感觉。小高神情冷淡，怀揣着一张竖琴，落在最后位置。 怒焰方面，自然以浩无荒为首，龙天、林枫分别居于其后两侧。三人站位相对比较紧凑，以便一同冲刺发挥战士的优势。浩无荒脸色冷峻，握住双拳凝视对方。他的身后黑雾翻腾，龙天的双目渐渐变成猩红，阴冷的煞气已逼向对方。林枫默默地握着流羽剑，湛蓝澄澈的剑身如一汪秋水，也衬托出他作为剑客的几分洒然风范。 从来没有哪只队伍敢与怒焰队打团体战，风沙学院开了这个先例。不过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心中惊恐不足为外人道也。看着怒焰队杀气腾腾的阵势，舞语樱只感到天眩地转，心中惨然。 浩无荒要出手！这对于场外广大群众来说，不啻为天大的惊喜。被誉为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传言中浩无荒的实力更在杀僧浪之上。只要能亲眼一睹他的风采，也不枉人们千里迢迢赶来此处。 人群中正与林蓝双聊得开心的杀僧浪，忽然扭过头去，俯视宽阔角斗台上显得有些渺小的浩无荒，脸色显出一丝讶色。林蓝双撇撇嘴，转头向林枫望去。最兴奋的是他们身后的魁梧男子，他注视着持盾的小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这样的方法，能对付浩无荒吗？ “你的那位，终于上场了！”东方情瞧着绮仙有些酡红的脸蛋，打趣道。 上次出丑之后，主裁判也不怎么磨蹭了，确定各方都准备好了，便鸣锣击鼓号令战斗开始。 “啊！今天我们终于有幸目睹传说中的怒焰最强高手浩无荒的风采。浩无荒同学在进入怒焰之前就已经声名远扬……呀——他们动了！怒焰对员呈尖刀队形向风沙队冲了过去。好快！不愧是最强的队伍……”美女讲解员尖叫连连，观众们更是振臂高呼，个个都成了浩无荒的铁杆支持者。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怒焰队三人一息便跨过大半距离，却又忽然停止，稳稳直立，仿佛从未动过，一直就在那里。眼力不高的，看上去就像是瞬间移动似的。难得的是三人步调频率完全一致，似乎没有任何差异。 怒焰停下来，只因为浩无荒停了下来。浩无荒听到了对方最后面飘来的一缕轻微得几不可闻的琴声。乐声如微风拂过心头，柔和得难以觉察，却在又是再喧嚣的声音也无法掩盖的。浩无荒眉头轻蹙，止步开口：“你的乐境……” “唰唰唰！”急促的破空声袭来，顶棚的数十盏大吊灯的明亮光芒掩去了空中无数星星点点的微光。那是一蓬接一蓬的暗器，银针、十字镖、钉头飞刀……无一例外，它们尾部都有一抹幽蓝的色泽。若是中了这些淬毒东西，一头巨象也得躺下吧。舞语樱飞速舞动艳红的阔扇，就如挥舞两团火焰，漫天飞过来的暗器，正是从扇沿锦簇里射出。 “——让我想起了一位爱吹笛子的朋友……”浩无荒后半句话出口，无数飞针已扑至眼前。浩无荒眼神冷冽，朴实地击出一拳，前方空气剧烈震动起来，飞针、毒镖长了上去，又纷纷扬扬落下。 “很像……迪斯！”林枫脑中一闪，黑暗里浮现出那个总是微笑的伙伴身影。龙天的身体却是一震，疾扑而出，几乎成了一条黑色直线。林枫也来不及多想，跟着冲了过去。唯有浩无荒留在原地，似乎在回忆什么，神情渐渐变得恬淡。 “唰唰唰唰——”破空之声更加急促，见浩无荒停住脚步，舞语樱转而去攻飞掠而来的龙天。无数暗器交织成层层叠叠的天罗地网，幽蓝的光芒闪烁着，即使茭白的灯光洒下，再也盖不住那阴暗的色泽。这是暗器席卷的旋风，只为捉住那只自投罗网的昆虫。 龙天的速度，是舞语樱无法想象的。她的眼睛所能捕捉到的，只有那道黑色残痕。黑色，蓝色，交叉而过。随之，舞语樱的脖子上一阵阴冷袭来，半个身子都被冻得麻木。铺天盖地的黑暗雾气吞噬了她，她最后看见的，是雾气中一道模糊的影子毫不留恋地走开了。她恍然大悟，已经败了啊！ 龙天举头凝望，前方的少年面色依然冷漠，似乎世间一切都不足以打动他。但那在弦上轻灵舞动的手指，却如同一个吸力巨大的漩涡。龙天死守心神，这些该死的、看似轻飘飘的乐声，似乎直往他心里面钻。龙天冷眼望去，少年淡然回视，两人相望一眼，龙天的心理却掀起了巨浪。这少年的眼神，就如那一日紫玫瑰社的迪斯，让他不敢举起剑来……龙天厉啸一声，如同山涧悲猿，刺穿人间喧嚣，不少正在高呼的观众面容一僵，耳孔中竟渗出血来。少年灵动的手指为之一滞，龙天趁此机会，转头疾奔，直刺藏身盾后的小南。 林枫赶来，如一阵狂风，卷向专心于弹琴的小高。小高漠然低眉，指尖曲调忽而转急，灌脑的魔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瞬间的功夫，在小港口耀武扬威的万吨**却置身于无际大洋中，在汹涌的波涛里起伏挣扎，岌岌可危。——“死亡之礼葬！” 林枫疾扑的身形陡然僵住，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小高叹息一声，缓缓抬首，那目光清明如天边之月。林枫身形一震，无穷幻觉幕天席地涌来。 好似是阿冰在耳畔轻轻呼唤：“林枫，别走好么……” 林枫闭眼，脸上满是温柔神色，喃喃地道：“我们不要分开……” “盛宴——赞歌！”小高轻喝，脸上也露出虔诚的神色。洁白的羽毛飞翔在天空，鲜花遍地，天使们欢笑着，奏响了神圣的赞颂之歌。金色的光芒铺满大地，圣洁的灵魂将被引入天堂。高尚的人们安详地睡着，他们将得到永远的安息…… “我呢？我能升入神界吗？”梦中有人喃喃低问。你当然行的。我们两个一起，将会得到永生……神王是个和蔼的老爷爷，赐予我们祝福。天使为我们歌唱，我们永远在一起，走在那条普遍鲜花的路上，小鸟的精灵在枝头欢叫。让我们从此以后，忘了那些烦恼与忧愁。好么？小兰…… 一滴清泪滑落脸颊，小高神色安详，缓缓倒下。怀中竖琴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住，林枫晃晃有些胀痛的脑袋，自语道：“这个东西挺精致的，阿冰应该会喜欢吧……” “唉……”浩无荒睁开双目，可惜地道，“从今往后，再难听到这么动听的乐曲了……” “当——”盾牌砸在地上，小南捧着被血染红的肩膀，依然怒目瞪视龙天。龙天阴阴地道：“还不认输吗？” “当当当——”锣声响起，风沙学院的带队老师急匆匆地跳上来喊道：“我们认输了——小南，别死撑了，赶紧看看小樱的伤势吧！” 深度昏迷的舞语樱和小高都被带走了。舞语樱雪白的颈部多了一道惊心动魄的嫣红伤口，血液慢慢流出，小南慌得顾不上自己也受了重伤，背起她就往医馆冲去，任凭自己的鲜血洒下…… 第八十五章 大战准备 “啊哈，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居然看到了音律师！不过有些可惜的是，浩无荒同学并没有真正动手，真是一大遗憾啊！不过大家放心，下一场将会是怒焰与死亡掮客之战！真是可惜，两支最强的队伍，不得不在半决赛中提前对上……哈！浩无荒跟杀僧浪，哪个更强大呢？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角斗场上，浩无荒似有所感，抬眼望去，正与杀僧浪冷冷的目光撞上。两人这一对视，如同杀伤力巨大的武器释放，还在惋惜的、喝彩的、窃窃私语的观众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偌大的角斗场，霎时间竟变得鸦雀无声。众人死死看着这两位，想要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将来逢人也有了吹嘘的本钱。“当年浩无荒就站在我下面，杀僧浪在我斜前方，他们两的杀气一相撞，那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啊……” 众人心情激动地想象着高手该有的话语。两位当事人面色平稳。杀僧浪忽然举起右手，食指指天，漆黑墨镜下掩盖了神秘的目光。浩无荒只是笑笑，抱胸道：“我等你！”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惊呼，果真是高手风范，帅得没边啊！ 林枫回到房间又是苦练“虚幻圆舞”身法。由于得罪了杀僧浪，他哪也不敢去，只能对着墙壁枯燥地练武。其实，相比于整天憋在小房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个动作，他更加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 遭受小高的琴声攻击后，他冥冥中对自己的精神空间有了一些隐隐约约感应。 按梅林多的话说，自打他从幻境中活着出来之后，就不畏惧强者级别以下一切形式的精神攻击了。小高想凭借琴声引他进入幻境，无疑是往枪口上撞，反而让他久久无法感应的“心湖”有再度出现的趋势。 一天之后，去看角斗场刺探敌情的瘦子告诉他，四强产生了，分别是莱斯帝国的怒焰学院、东道主死亡掮客学院、联合商会的天空骑士学院、公会聚集地的剪昭魔法学院。先不提怒焰和死亡掮客，来自剪昭魔法学院的天才少女魔法师冰韵可令众人大吃一惊，她不但是冰系魔法师，更兼具罕见的暗黑系和风系魔法天赋，而且能运用威力巨大的混合魔法。来自拉比纳帝国的、具有很高夺魁呼声的“琴剑”夫妻都败在她的瞬发中级魔法之下。人们对这位拥有冰蓝色眸子、以黑纱蒙面的少女的评价，顿时上了一个等级，从“比之浩无荒、杀僧浪稍逊一筹”直到“年轻一辈最强者”。她所在的剪昭魔法学院，因为出了这么个猛人，隐隐有压倒四大超级学院的势头。 还有天空骑士学院的队长刹帝纳，拥有传承自修罗家族的佩刀“修罗”，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据说一旦他唤醒修罗之魂，便会拥有比浩无荒更加强大的力量。 总之，往后就是各路生猛之人的天下，林枫估摸着自己也就凑个数跑跑龙套。反正离云还有一两天就能出关了，自己就能回怒焰去了吧……想到怒焰，他对着雪白的墙壁发起怔来。 “明天就是怒焰与死亡掮客之战，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瘦子摸着下巴问道。 “我只学会了一招‘微步’，但是估计打不过还是能跑掉的。” “如果，对方是杀僧浪呢？”瘦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林枫愕然道：“我们这便不是还有浩无荒吗？”他面色忽变：“你们不是想让我顶住杀僧浪吧？” “看你的样子，很不自信啊！”瘦子嘴角一咧，在林枫看来真是皮笑肉不笑，相当阴森啊。 林枫连连摆手：“使不得！自信是小事，实力的差距明摆着，我一照面就能让他秒杀了……” 瘦子慢悠悠地道：“小枫啊，你认为，杀僧浪比我强吗？” “半斤八两吧。”林枫心里嘀咕着，嘴上却说：“瘦子老师剑术已达返璞归真之境，天下间罕逢敌手，杀僧浪哪会是您的对手！” 瘦子瞪了他一眼道：“有你这么吹的吗？依我看，杀僧浪跟我也是旗鼓相当嘛！我自认为想要拿下你也得花一番功夫，就算杀僧浪修炼的是一击必杀类的武技，想打倒你也没那么容易……” 林枫可怜巴巴地道：“瘦子老师，您就忍心看我在杀僧浪魔掌下苦苦支撑？我和他可是有仇的……” 瘦子一挑眉尖，笑道：“抢人家马子的时候就没见你这么想？” “啊！这你也知道？” “都闹得沸沸扬扬了……”瘦子“语重心长”地道，“不过我们怒焰的妹就该由怒焰的来把，杀僧浪凭什么跑到怒焰抢人！这事你做得对，没减了我怒焰的威风！以后要继续发扬，不但要抢回怒焰的美女，更要杀上死亡掮客，拐出他们的女人……”背后传来轻咳声，瘦子面不改色地回过头去，“是无荒啊，我们正商量明天的战术呢……小天也来了，那正好，咱们就规划规划——” 三人坐下来就对大陆后来产生深远影响的“怒焰与死亡掮客之战”展开了激烈地讨论，瘦子对战术进行了详细的规划，浩无荒、林枫据理力争，一个非要和杀僧浪打架、另一个死活不肯，和瘦子展开了拉锯战。龙天同学在剩下的两人之间犹豫不定，是选剑客作为对手，还是那看似重装战士的魁梧男子呢？ 剑客名为罗承运，已是二十七岁的大龄青年。他本是慕雪庄少主，剑术在北方颇有几分名气，进入死亡掮客后修为突飞猛进，一举成为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俊才之一。此人冷漠寡言，给人印象最深的便是如尖刀般锐利的一双眼。见过他出手的人都是同一种评价：“他的剑很快！”既然是所有人公认的快，那就真的相当快了，至少应该和龙天差不多快吧！在武斗赛期间，人们常看见他跟随杀僧浪身后。不过以他骄傲的个性，应该不愿居人之下才对。 魁梧男子名唤盖薪，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在学院时惯使一杆霸王枪，身怀绝技“先天柔光神功”，力量奇大而且斗气源源不断，走的是以硬碰硬的路子。他跟离云应该是同一种类型的战士，反正龙天跟离云斗了些时日谁也奈何不了谁，相当令人头痛啊。 与怒焰相反，在武斗会上，死亡掮客从来只派杀僧浪一个人将对方全灭。所以没人亲眼见过罗承运和盖薪出手。这给瘦子与浩无荒、林枫的争吵增添了激烈的因素。眼见三人谈不拢来，瘦子一拍桌子道：“我暂领带队老师的职位，就由我来决定！” 浩无荒和林枫瞪着他不做声了。瘦子歇了歇气才道：“就像是下棋，王和王哪有一开始就对上的？死亡掮客隐藏了两名队员的实力，如果我们使用‘王对王，兵对兵’的战术，势必失去主动，中了他们下怀……” “不清楚我方两名队员实力的情况下，怒焰势必不敢和我们帅将相对。”死亡掮客的演武场，一位白胡须的老人胸有成竹地道：“他们一定会派人拖住小浪，用浩无荒对付其余的人……盖薪，由你来对付他，辉耀盾牌就让你用了！” 他顾视面前三人，微笑道：“小浪，你不必介怀，浩无荒最后还是得由你解决，或者，由你们三人一起解决……” 不顾浩无荒、林枫的不满，瘦子决意独裁。林枫只得虚与委蛇，冒着汗应承下来，却与浩无荒狂打眼色。“事先说好，如果杀僧浪那小子自己送上门来我是不会跑的！”浩无荒说罢悻悻地走了。龙天还在挑对手，在剑客与盖薪之间犹豫徘徊。瘦子不满地道：“既然你都觉得没问题，就让无荒自己选吧。哎呀这孩子火气咋这么大咧……” 送走两人，林枫反锁上门，静静地望着远方星辰。夜星稀廖，沉云寂寂，连那快乐的鸟儿也有烦恼吧！轻叹一口气，林枫翻开那本破日拳书，仔细演化其中招式来。 杀僧浪用得最多的，是邪狼杀，七截，九伤，魔屠这四式，但如果他决意秒杀某人，难保不会使出“孤光，破日”这些威力巨大的招式。可怜的林枫，到现在还只学会一招邪狼杀，到时候要面对愤怒的杀僧浪，该如何是好？早知今日，何必调戏林蓝双呢？出来混果然迟早是要还的呀！ 沉思良久，林枫缓缓抬起头来，乌黑的发丝无风自动。明亮的吊灯照射下来，在地面却没留下影子。林枫双臂张开，在皎洁的灯光下身形竟渐渐淡去。不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房中，彷如鬼魅一般无影无踪了。 “可惜，还不成熟。”林枫叹息一声，却在窗台前突然显现出身形，“这‘柔影之舞’，在杀僧浪面前如同空设吧！可恶，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离云也不早些出来，我也不必帮他顶缸了！”林枫抱怨着走到床前，无奈明天有场恶战，还是早些洗洗睡吧。 第八十六章 对抗杀僧浪 冬天难得阳光明媚的早晨，太阳的暖意传到身上，让人忘却了冬日之寒。一大早的，角斗场便已经人满为患，连外面都围了满满当当大圈大圈的人，导致连怒焰队四人都挤不进去了。 林枫幸灾乐祸地道：“谁让你们优哉游哉的，这下惨了吧？” 瘦子冲进去又被挤出来，还被骂得灰头土脸，狠狠地道：“娘的，昨天就没这麽多人！驰宇真放出魔兽来该多咬死几个——” 见三个懒惰的学生无动于衷，瘦子一咬牙捋起袖子又上了：“让开让开，我是怒焰的！妈的我们都没进去你急个鸟啊！” 前面的几个人回头大骂：“老子还浩无荒呢！”“滚一边去！”“死竹竿爬远点，再聒噪老娘阉了你！”…… 一位温雅文士打扮的人拍了拍同伴：“看，还真像怒焰的老师——啊！那不是浩无荒吗？哎呀妈呀！”人们一听朝这边一望，见过浩无荒的纷纷惊呼：“妈呀，主角儿还在外面呢！” 这下换成人们着急了，他们憋了吃奶的劲挤来挤去不就是来看浩杀对决吗，搞半天把正主晾一边了看空气呀？谁知没见过浩无荒的这时拼命凑过来想一饱眼福：“啊，浩无荒？哪啊？” 几个块头比较大的汉子主动为怒焰队开路，把那些看热闹的赶到一边，大声嚷道：“怒焰队进场，借过借过，闲人滚开！”外面的守卫见了也连忙帮着赶人，混乱中反而让不少人浑水摸鱼挤进去了，不过马上又被里面的人报以老拳、连踢黑腿最后挤出来…… 角斗场内部突然安静下来，嘹亮的广播声传出来：“请怒焰队队员入场！请怒焰队队员入场……”要是别的队早就当弃权处理了，可对怒焰他们还没这个胆子，众怒难犯啊！ 怒焰四人被广大拥护者帮着杀出一条汗路来护送到角斗场门口，临走一位汉子使劲朝浩无荒喊着：“偶像加油啊，咱在你身上押了一半家当……”这位还给自己留了一半呢，接着就有人喊道：“浩爷如果输了我今天就得跳河——”群众热情高涨啊！浩无荒朝四方抱拳道：“多谢诸位相助，在下一定不辱使命！”然后人群中姑娘家尖叫声四起：“浩少爷好帅呀！” 这时举办方也安排场内部挤挤再挤挤总算让怒焰四人进去了。只见里面除了人头就是人头，一眼望去就是一片汪洋！四人几乎是被周围的人推着挤着才来到自己的席位。林枫好不容易弄来剑客衫被挤得皱巴巴的，浩无荒的衣服甚至被撕了很多布条——被不少铁杆崇拜者们收藏起来作纪念了。连一向爱装神秘吓唬人的龙天，也显得狼狈不堪。 瘦子屁股还没坐稳就被喊去签字，怒焰三人交头接耳对来观战之人品头论足，不过大部分时间只有浩无荒和林枫在说，龙天竖着耳朵听着。 “杀僧浪今儿看起来挺有货啊，昨天晚上忍住了没喝花酒吧！” “就他，您老一出手他得趴下。” “别拍我马屁，你先把他给我引过来才行……咦！你看那穿着一身血红色盔甲的，那身战甲颜色挺传神的，就是那刹帝纳吧！‘修罗魂’的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也得看对手是谁呀，在您老面前他还抖得起来吗？”林枫大肆拍着马屁，浩无荒笑而不再言语，倒是龙天哼了一声，吓得林枫一个激灵，赶紧闭嘴。 龙天大爷开金口了：“刹帝纳右方二十米外的黑纱蒙面女子，就是最近被称为‘最强’的冰韵了。据说她通修三系法术，浩兄如果对上她，将如何应对？” 浩无荒沉吟道：“黑暗系法术，很少见到，传闻具有诅咒和吞噬的力量，是八大魔法系列中攻击力最强的。若我碰上她，只能靠游走消耗她的法力，伺机行动了。小天，你也有机会胜之的。” 龙天淡淡地道：“我不是她的对手！” 林枫本想补一句“我也不行”的，看了看龙天沉闷的脸色又闭嘴了。心理阴影啊！天哥心情不好，他也不敢掺和了。一见到龙天变脸，他心里就发怵。 瘦子回来了，朝他们点头道：“行了，上去吧！”林枫腾地站起身来，眨着眼道：“瘦子，你真的让我对付杀僧浪？会死人的！”瘦子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走吧走吧，都说了要服从组织安排！” 绝望的林枫抱着一往无前壮士赴死的气势率先登台。浩无荒和龙天一左一右，竟隐约有以他为主的意味。人们的窃窃私语声渐渐高了起来，对着居中的这家伙指指点点，他从哪旮旯钻出来的，何德何能竟敢抢浩无荒的位置？ 死亡掮客三人组也同时上台。杀僧浪为主，剑客罗承运与龙天相对，盖薪则面向浩无荒。台下哗然，人们对于两队不把杀僧浪和浩无荒安排对立很是不解，不过更好奇这样下去会打成什么样呢，倒也没有喝倒彩的。 杀僧浪还是劲装打扮，紫色的紧身皮衣亮得能反射光芒，漆黑的墨镜使他显得神神秘秘深不可测。林枫还在他后方看见了林蓝双，那个姿色倾城的女子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双手合并在默默地祈祷。她在为谁祝福，杀僧浪还是浩无荒，或者是他？这个风流多情的女人…… 罗承运眼神果然如利剑一般，林枫与他对视一眼就觉得被刀子往心里刺了一下。这位年近奔三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成熟与沧桑，更有种枭雄的气势，让他的手下甘心卖命、敌人心惊胆寒。他头上戴着箍圈，上面刻着神秘的符文，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林枫暗暗地想：“还好不用对上他。”随即心里一阵悲哀，他更不愿与杀僧浪为敌啊！ 盖薪左手持一把骑士重剑，右手扛着一面巨大的白银盾牌。盾牌有两米来高，雕刻着华美的花纹，盾面上时而有银色光晕流转而过，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想必他是受了小南启发，特地用了死亡掮客的宝物“辉耀之盾”来对付浩无荒。不过林枫估计他在浩无荒手下讨不了好去——可他自己何尝能在杀僧浪手下讨得了好去？ 一声锣响，战斗开始。这次人们一反以往狂热的姿态，反而个个凝神屏息，瞪大双眼，生怕错个中细节。整个角斗场反而安静下来，融成一片奇怪寂谧的氛围。 隆隆的鼓声沉闷有力，奏出刚劲的节奏。“咚咚咚咚咚……”鼓声愈来愈急促，好像擂鼓的大汉都激动起来。密集的声音敲在众人心头，林枫觉得血液流速越来越快，全身上下拧成一股劲，恨不得仰天长啸发泄心中澎湃的战意。 杀僧浪越过罗承运和盖薪，率先走过来。怒焰这方浩无荒也是最先走出，不过却是向盖薪走去。两人有意无意地都往对方的路线上偏了偏，目光相触似有无形力场笼罩下来，其余之人心身俱沉。林枫见左方浩无荒已经出发了，凭着胸中升起的一股战意也鼓起勇气迈步迎向杀僧浪。 两人渐渐靠近，林枫清楚地看见杀僧浪漠无表情的脸，以及墨镜下深沉的目光，身子绷得更紧了。胸口憋的气越来越沉，精神凝于一线，林枫心里摒除杂念，他的天地里只剩下遥遥走来的杀僧浪。 杀僧浪走得不快，不同于林枫身上疯狂攀升的气势，他很随意，平平淡淡，就如晚饭后散步，甚至有些心不在焉。两人相距五米时，他才像回过神来般抬手放在胸前。 这个动作让蓄势待发的林枫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悸动，他的身子自动作出反应，像一只受惊的猎魔猛地飞身扑去。右手流雨，泛出万千华光。左指剑气，同时狂暴涌出。绚烂的湛蓝光华层层叠叠，与左手边如霜剑意交织穿梭，彷如两彩莲花盛意绽放，将杀僧浪笼于其中，似乎顷刻间就能将他淹没。 “杀僧浪——”不知谁叫了一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就像大坝决了一个口，汹涌的洪水刹那间吞没天地。冲上云霄的呐喊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观众们面带疯狂之色的喊声如雷鸣般震响，汇成同一句话：“杀僧浪！杀了他——” 第八十七章 偷袭！浩无荒 杀僧浪的神色依然是漠然乃至轻蔑的，万千剑浪中两只泛着血色光芒的拳头破浪而出，如陨星坠地，洪荒毁灭，刚一接触就将林枫的剑势搅成粉碎。林枫全力出手，被硬拼冲回，反震的力道让他难过得想吐血。眼前硕大的狼形雾气扑天消散，杀僧浪这一招“邪狼杀”之后，拳头从林枫眼前消失了。 人群中响起兴奋的尖叫。 “不好！”林枫心神俱惊，折身闪电般往身边扑去。一股莫大的吸力自旁边传来，让他晃了一晃，似乎能够毁灭一切的拳劲擦身而过，却在他腰间停下——杀僧浪已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攻势一转，横向擂出——魔屠！ 林枫心念急转，人已经飞身跃起，快得似乎融入风中。无声的拳擦着鞋底扫过——“闪过去了！”林枫心情大振。然而他来不及太过高兴，就看到硕大的拳头击至眼前。拳风不起，林枫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没有思考的时间，他的身子急剧抱成一团，在空中晃了一晃竟似模糊起来。一道冷霜似的剑气击在袭来的拳上，若蚍蜉憾山，不起波澜。可是就这以及之后林枫的身体更向上飞起，更加朦胧起来。 “唰！”两只拳头倏地加速，悍然轰到林枫身上。空气中传来像镜子破碎的声音，林枫的身影被碎裂开来散于空中。竟是残像！ 林枫自杀僧浪身边出现，闷不做声一剑挥出，直砍咽喉。杀僧浪漠然出拳，双拳齐上。剑刃与拳套的钢制关节处相交，铮铮作响。一拳挡回林枫的剑，另一只手忽的张开成爪，就要将流雨剑握住。一种强大到恐怖的吸引力量从剑上传来，林枫脸色大变，闪电般变招抽剑。 流雨剑嗡嗡作响，被两股力量撕扯着。林枫只觉得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全身力量似乎不受控制，竟有被尽数拉扯到剑上的迹象。“该撒手了！”但他的手像被黏在剑柄上，力量不断涌出却不能松手。 白色亮光自墨镜上闪过，林枫心头悚然，生死关头再顾不上其他，左手“邪狼杀”轰然击出。血狼邪吟，狂暴的力量汹涌冲出。杀僧浪另一只手恰在此时抓来。瞬时间林枫仿佛看见他手上多了两根指头，泛着血腥的光芒朝张开大口的狼头一把抓下。 一声闷响过后，狼头碎灭，巨大的力量反震回来，林枫的左手在一阵剧痛后失去了知觉。他此时的意志倒也坚韧，趁杀僧浪右手击出“七截”、脸上却浮现愕然之色的工夫，不顾左手伤势大力拉剑。毕竟是敏捷型剑客，杀僧浪左手再送力时，林枫已然往后退去。 交手两个照面，被废了一只手还差点丢了武器，林枫已经对自己拖住杀僧浪不抱任何希望，只盼浩无荒早些杀过来。他此时飞身退却，注视杀僧浪的同时眼角也偷偷向浩无荒那边瞄去。 “梆梆梆——”浩无荒的拳掌连续击打在银色盾牌上，快如疾风骤雨。盖薪像顶着一把巨大的银伞，辉耀之盾上的银色光晕一圈一圈荡漾开去，帮助他化解浩无荒强大的攻势。浩无荒身形快速移动，盖薪扛着盾牌也随之转动，像成精了的乌龟似的难以下嘴。 银光炫耀，皎洁的匹练如同天边弯月划裂空间。林枫眼前一花，骇然见到杀僧浪踏着极快的步子紧贴上来，那踢出的一脚，划出优美的弧线，势要将林枫一分两半。杀僧浪竟然会用腿！“月步”！ 杀僧浪本来就会用脚，却为他破日巨拳的光芒掩盖，没人知道他的腿法竟也是如此厉害的——大陆三十六绝学之“霞月腿”！ 以一人之身，竟怀有两种绝学！ 杀僧浪的支持者们狂热地欢呼着，为他们的偶像尖叫。这对于措手不及的林枫来说，却不啻于地狱的勾魂之音！ 蓝光闪过，林枫在仓促中一剑横在胸前，然后右手一震，胸口有一些微弱地疼痛。他只听“轰”的一声，耳畔传来闷雷似的鸣响，接着便归为一片静寂。鲜血洒落，林枫像腾云驾雾般高高飞起，恍惚中看见人们一张一合的嘴，却听不见一丝声响。他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有种升天般的舒畅。观众们的脸渐渐在他眼里放大，瞪圆的眼眶、张开的大嘴，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狰狞？正如幻境里，面对血肉欢呼跳跃的魔鬼呵…… 风声袭来，来自下方。林枫闭上眼睛，却清楚地“看见”杀僧浪泄愤的表情，以及高高扬起的拳头。杀僧浪，你不能杀死我！我要成为最强的剑客！林枫头中一阵胀痛，耳边响起暴雷般的声响，胸口忽然无比气闷，似有万千郁结，不吐不快。 “啊————”仿如雷电交加、金铁相击、虎豹鸣声，林枫的嗓子眼像被一股气流冲破了，呐喊出声却有万分难受。强大的声浪自他口里发出，竟似盖过万人齐呼。杀僧浪的拳头仿佛被无形的气墙阻隔，顿了一顿。 万人噤声，像鸭子突然被提住脖子。林蓝双震惊地睁开眼来，便像被定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目光。 杀僧浪皱了皱眉头，怒喝一声：“开！”“哐当！”林枫脑中有镜子似的东西被打破了，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一旦晕过去，就醒不来了！他一咬舌尖强迫自己维持神智清明，发麻的身体在此时回复知觉，急速旋转起来。 剑气环身旋成一圈，“当当”与破云冲日的凶猛拳头相击，林枫像一个皮球高高弹起。“唰——”杀僧浪踏着月步，凭空虚跃，紧追不舍。林枫的血液在空中滴滴下落，滴在杀僧浪拳上、脸上，接着被强大的劲气蒸发掉了，只余下斑斑褐色。 “叮——”流雨剑发出悲鸣声，被杀僧浪抓在手中。杀僧浪仰视林枫，脸上露出笑容，阴狠的笑容。林枫旋转的身体猛地一滞，静止于空中。两人四目相对，林枫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同样阴狠的笑容。 杀僧浪心头骤然涌现出巨大的危机感，猛然伸拳向后击去。 一定是他！只有那个叫浩无荒的男人，才能让他有这种危险感觉……他顾不上林枫，脚步连踢划出道道月光，就想暂且退开脱离不利的局势。 林枫嘿然一笑，眼睛竟然转为纯黑，好像瞳孔占据了整个空间。那之后，是无限深幽的暗黑渊涡。无比的吸力拉扯着他的灵魂，杀僧浪竟产生了升天般的轻盈感觉。 “幻术——”杀僧浪是何等强大的战士，意识到不好，马上凭借坚韧的意志挣脱纠缠。林枫已经身受重伤，无法拖他更长的时间。 然而这短短的一刹那，对于浩无荒已经够了。杀僧浪反手架住一拳，背心却挨了重重一下。没有惊人的响声，杀僧浪脸色泛白，又转为潮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啪！”浩无荒一掌拍散袭来月光，右手紧紧捏住杀僧浪急欲挣脱的左臂，又是一拳轰上去。 “轰——”闷响声后，杀僧浪堪堪旋身架住浩无荒这一拳，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他被偷袭成伤，身体又处于空中，已经是最坏的局面。“啪啪啪啪——”拳掌交轰，“七截”，“九伤”，“魔屠”接连使出，勉强招架浩无荒的断罪掌。 浩无荒的断罪掌不属于三十六绝学之流，威力却不弱于绝学。若在平时都强杀僧浪半筹，更何况现在杀僧浪气力不接。每对一掌，杀僧浪的脸色便惨淡一分，他的嘴角已经流出鲜血，身形被浩无荒牢牢拖住。只有用“孤光”了…… 室内全靠角斗场顶部近百盏大型魔法吊灯照明，光明耀眼。然而杀僧浪的身后，却出现了更为夺目的光华。朴实的，一束灿烂却沉寂的阳光！ 浩无荒面色平静，双掌泛起晶莹的亮光，如鹤翼拍出。那是断罪掌中“善恶有报”！ 光芒穿插而过，杀僧浪闷哼一声，高高跃起，踏着月光越来越高。浩无荒仰目注视，也不追击，就在下面摆好了姿势等着他。 不知何时，拥拥挤挤的观众已是鸦雀无声。 林蓝双闭着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却不敢再看中间战况。瘦子擦了满头的汗，长出一口气坐下来，心中已然大定。死亡掮客队的白须老人眼神痴呆，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 林枫翩然飞出，落在扳着左腿扭动的盖薪身前五米处。盖薪的辉耀盾牌丢在一边，他被浩无荒打瘸了一条腿，摇摇晃换站起来，摆出重剑横在身前。如果不是浩无荒急着救林枫，想必他已经躺下了。 林枫的状况不比他强，麻木的左臂渐渐有了知觉，却传来一阵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咳嗽两声，用疼痛的左手捂住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渗出来。杀僧浪的拳劲已经伤了他的肺部，如果没有医疗高手帮着治疗，一辈子都难以恢复。 两个残兵败将眼瞪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苦涩之意。这场战斗，他们注定是炮灰的命运呵！ 台中间完全沦为杀僧浪和浩无荒的战场，两人凶猛的对轰着，一波一波的气劲席卷震荡，破碎的石块四面溅射。天边暗云遮住阳光，狂暴的雷电肆意轰鸣。浩无荒则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翻腾着千层巨浪，吞吐着咆哮的风暴。海天交接，天崩地坼，仿如远古洪荒的灭绝，数百米长宽的坚实角斗台竟也为之震颤，轰轰的声响让人产生末日来临的错觉。 近处的观众心惊胆战，那层薄薄的透明的结界无法给予他们太多安全感。林蓝双面无血色，喃喃说道：“这……莫不是强者的力量？” 毁天灭地的力量浪潮对冲着，沦为伤残的林枫和盖薪赶紧挪了位置，离得远远地有气无力地打着。龙天与罗承运的战斗也不似初始时那么惊险万分，两人不自觉地朝远处移动。这场战斗是属于浩无荒与杀僧浪两人的，他们的成败决定了整队的输赢。 庞大的、令人惊骇到屏息的气势迅速攀升，很快就达到了惊人的高度。杀僧浪率先爆发了！就像波浪起伏的海面突然升起万丈高峰，所有人都只能仰望。随即另一座巨峰横空出世，横亘在所有人心头。这是让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这是逼近了绝世强者级别的战斗！ 第八十八章 胜负已分？ 气浪冲击下，林枫的头发飘飞散开，拂过眼帘。他对面的盖薪咬紧牙关抵抗这股劲风，脸色同样很不自然。 “嗨！真是见鬼的天气！”林枫冲盖薪笑笑。 一剑格开林枫的剑，盖薪愕然道：“啊……早上还行啊，阳光明媚的，一转眼就这样了。” 林枫刺出一剑取他咽喉，盖薪势大力沉，将他砸退。林枫道：“听说你是‘雪隐会’三柄利剑之一，闲时喜欢客串一下杀手？” 盖薪谦虚地砍向林枫脑袋，道：“那是业余爱好，也就帮忙堵堵人打打架。林老弟武艺高强，干这行肯定吃香！” 林枫忽然朗喝一声，右手一抖幻出层层剑浪，朝盖薪吞涌而去，口中道：“要不改日盖老哥替我介绍介绍？” 盖薪不慌不忙沉着招架，圣洁的乳白色斗气喷薄出来，重剑砸来挡住道道剑光。他道：“当然没问题，有机会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若是平日相遇，两人就不会觉得这么投缘了。正因为同时失败者，凑到一起还有个安慰，反倒觉得“惺惺相惜”，越来越投机了，聊得恨不能马上结拜兄弟一起闯荡…… 中央拳浪掌风碰撞，激烈的冲击余波溅到了周边结界上。那片地区的空气已经完全扭曲，人影都无法成形，隐约中看到无数相似的拳影仿如千手观音，堆叠重影。 杀僧浪居高临下，战力得到极大的增强。浩无荒不闪不避，掌印翻飞若游龙起伏，鼓荡的气劲间似有金龙清鸣，威势十足。这两人的争斗，可谓惊天动地。几万人等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齐齐伸长脖子屏住呼吸，生怕错过这生平难遇的强者对决。 至于龙天对罗承运、林枫打盖薪，虽说也算有声有色，却完全被两方队长盖住了光芒，无人关注。其实他们自己也保留了几分力量，悄悄关注中间战况，一有机会就会甩开眼前的对手去助己方队长一臂之力。 “轰——”浑浊的棕黄色笼罩住中间场地，数百米长的石台激烈震动起来，沉闷的轰鸣声犹如雷鸣横亘在所有人心头。这一下，好像天崩地裂，整个角斗场都晃动了一下。一些“谨慎”的人马上抱头蹲下来，眯缝着眼打量周围情况。寂静的场地立即多了喧闹的声音。 “怎么啦怎么啦？” “太恐怖了！” “不愧是浩公子，好生勇猛！”…… 林枫和盖薪不约而同撤剑后退两步，转过头去打量中央战况。刚才一个威猛无匹的气势在飞溅的石粉中出现了一瞬间，接着就消失了。但那一瞬间让林枫的心跳漏了一拍，一口血气被他强行咽下，耳畔渐散的凄厉的女妖歌声让他想起初时见到云魔的情形。这种程度的气势，已经无限逼近人类战士的最巅峰！ 不信、迷茫、失落，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林枫不得不承认，人类中是有真正的天才的，上天的骄子，似他这般的凡人，唯有匍匐仰望。 烟幕散去，中间的情形现于眼前。中间的场地已经毁去，留下的只有散乱的石块、纷裂的沟壑以及一个数十米宽的大坑，一眼望去呈焦黑的颜色，还在冒着袅袅烟气。看不见浩无荒的身影，只有杀僧浪还飞在深坑上空呈俯冲式，他的双掌堆叠在一起向下推出，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就那么僵住了。炎黄的圈圈光芒如同幻影在他身上游走，最后集结在他手臂。他手臂的尽头被一团青色雾气遮住了，看不清东西。但从那青色雾气沸腾的样子来猜，是浩无荒站在坑底下凭大地的支撑在抵抗。 两人对招仅仅余波就制造了一个数十米方圆的大坑，他们双手中心能量的威力可想而知。 来不及多想，林枫一纵身跑开，一秒间就掠过百米距离，一掌拍出将一块大石头掀飞朝后面赶来的盖薪砸去。瘸腿的盖薪眼见巨石射来，躲闪不便，不得不一剑将大石砍成碎沫。紧接着袭来的三块石头迫使他放慢脚步。 与此同时，擂台的另一方，两道黑影几乎是前脚贴后脚疾掠过来，瞬息间到达大坑位置。其中一人剑气森然若漆黑冷电，点向全身贯注在浩无荒身上的杀僧浪咽喉。另一人的剑几乎与他同时刺出，击在他剑身上让他刺到空处，脚下更是往下踢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呯”的一下闷响，罗承运的腿同样被龙天的腿架住。龙天的腿上冒着黑色焰火，烧得罗承运裤脚曲卷、皮开肉绽。 林枫急冲过来，杀僧浪的拳指大地的轩昂姿势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式，莫不是‘终三式’里的‘灭地’？”他心有感触，却没有时间琢磨，抬手就是一道剑光射向杀僧浪的眼睛。 炎黄光圈刹那间移到杀僧浪面部，冒出一缕电光将剑气化于无形。然而“啪”的一下，在剧烈震荡中也稳稳当当的墨镜在这细小的能量冲击中裂散掉落，露出一双寒光慑人、却带着点清秀的眼睛。没了那墨镜，杀僧浪再不复冷厉的酷哥模样，反而更似一个清清秀秀的小男生。林枫没有丝毫犹豫，一道蓝光划出就要将杀僧浪斩落。 两根洁白的手指赫然出现在杀僧浪之前，凌厉的剑芒尽数敛去，流羽剑被稳稳地夹住，发出嗡嗡的颤音。林枫愕然望去，却见浩无荒对他摇了摇头。他要亲自和杀僧浪决出胜负！ 浩无荒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却没有血迹。如此紧要关头他还能腾出手来夹住林枫的剑，其实力之强横只令人叹为观止！不漏锋芒，傲气尽敛，浩无荒当得这一辈第一人的称号！反观杀僧浪，他衣饰完好，脸上却沾有血污，释放招数的瞬间也有惊人的气势爆发，不能完美收敛自身杀意，只能屈居浩无荒之后了。 浩无荒松开手指，林枫一愣神间，身后却又磅礴的气势扑压过来。骇然转身，乌亮的重剑如高山压顶，遮天蔽日。这一刻，风雨飘摇，他只是疾风骤雨中一株苦苦挣扎的弱草。 乳白色斗气充斥着神圣的味道，扑面的罡风将林枫的头发吹起，盖薪的剑占据了空间，让人生出避无可避的错觉！ 林枫却不是三个月前的林枫。他眯起眼睛，目中射出精光，长剑已经泛起光华击打在重剑之上。重剑如山，巍然不动。“叮叮叮叮叮——”一长串几乎练成一线声音的击打声响起，林枫身子后倾，与地成六十度角、看似失去平衡之后，盖薪的凶猛剑势被强硬遏止了。 盖薪眼中露出隐晦的笑意。他卡住了林枫的位置，就弥补了自己瘸腿的弱点，林枫被伤了心肺，拼实力绝不是他的对手。他抬起剑，再次重重砸了下去。 林枫没有招架，他的手指一扬，剑尖朝下方刺去，目标正是盖薪那条行动不便的左腿。他的身体同时向地面倒去，紧贴大地，延迟了盖薪的重剑到达身上的时间。 盖薪瞳孔紧缩，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他生生转变劈砍为横削，荡开林枫的剑。林枫顺势立起，滔滔剑势狂攻上来，盖薪也不得不后退一步避其锋芒。 虽然转瞬间就处于劣势，盖薪面色沉着，依然对自己很有信心。短暂的耀眼之后，流星总会有陨落的刹那。果然，几息之后，林枫的身形一僵，剑招不攻自破。他皱着眉头，左手捂住胸口，脸上有一丝痛苦之色闪过。 就是这一刻！盖薪大喝一声，气势暴涨，重剑上圣光闪耀，大剑扩宽了一倍有余。林枫脸上浮现挣扎的厉狠神情，手上流雨剑蓝光大盛，魔音呼啸，横向扫出。 “这——魔屠?!”盖薪心中一惊，谨慎地将剑竖插，护住腰部。“呯！”两剑相交，颤音回响。林枫的手一阵发麻，流雨剑竟脱手飞出。盖薪强忍住翻腾的气血，暴喝一声迎头劈下。林枫情急之下以左手迎上，凝成一柄寒霜之剑，护头招架。但以那凶暴的气势来看，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将林枫连人带剑劈成两半。 口中鲜血涌出，林枫的双眼忽然放射出诡异的紫色光芒，这便是他最后的挣扎了！盖薪的瞳中，倒映出紫色翻腾的火焰，他的手没了力道，剑势瞬间就弱下来。随即圣洁的光辉布满他的眼，握剑的手猛然紧抓，重剑挟暴风势头斩下。 电光火石！“晄——”重剑离林枫的脸一寸处带着呼啸风声斩下地面，为了这雷霆一击，盖薪的整个身子都呈现半蹲姿势。两人僵住。“当！”半截断剑跌落地面，弹到盖薪脚边，切口处粗糙不平，倒像是被人拗断的。 林枫的鼻孔、眼角、耳孔都渗出血来，却是稳稳站立。半蹲的盖薪，倒像一位向国王行礼的骑士。林枫愕然，左手放下紧捏胸口，忽地一脚向盖薪踢去。“啪！”盖薪及时反应过来，右掌将林枫的脚挡住，整个身子却向后仰倒。林枫身子跳起，身下两腿连连踢出，连成一片扇形残影—— 虚幻圆舞之拂风步！ 第八十九章 重逢梦中人 盖薪斗气磅礴喷涌，双掌连拍，两脚深深陷进石板里，一大块石板出现了几道裂缝，渐有扩大之势。 突然响起一声巨大震声，撕裂空间的颤音像霹雳炸响，角斗场仿如一个盖住了鞭炮的小盒子。“轰隆——”林枫、盖薪心中一悸，都道不好。林枫偏转身体折射而下，半途就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冲击波扫中，狠狠摔到几十米外砸中地面，全身骨骼一起哀响，身体像散了架，霎时就没了知觉。 “砰砰砰！”角斗场顶棚的大魔法灯纷纷炸裂，水银般的碎片纷扬落下，场中心被一片昏暗笼罩。一些功力弱的人气血震荡，难过得直欲吐血，观众们尖叫着你推我攘，掀倒、踩踏的叫骂声四处起伏。离出口近的人顾不上看结果就抱头窜出，在出口围观的人们更是作鸟兽散。 幸好是人挤着人，满满的空间不够一个人躺下的，再者也没人傻得被推倒时就乖乖躺下了，四周的人随边抱住一个就足够起身了，这里的人少有不会武功的。倒没有发生人踩死人的恶劣事件。 数万人的混乱吓坏了举办方，主裁判连连高叫：“大家请安静下来，没事了、没事了……”可惜效果欠佳，人们拼命往外面挤，呼喊声乱成一团。 “安静——”一声巨响从中间响起，如平地惊雷响彻四野，盖过了所有声音。人们为之惊悚，这声之后便鸦雀无声，推挤的也不动了。 万众瞩目的场中央，一个人影缓缓从坑中走出。万千尘埃落定，露出一张不羁、落寞的脸。那个是叫浩无荒的男人！ 随着他的走出，人人心中明了，胜负已经分出。怒焰还是怒焰，当之无愧的老大哥！人们像敬仰神一样崇敬地望着他，见证着年轻一辈最强者尊誉的归属。 死亡掮客的白须老人面色惨淡，似乎苍老了几十岁，颓然道：“我们输了！”他起身跃上擂台，抱起昏迷的杀僧浪，冷冷地望着浩无荒：“阁下手段好生了得，我们认栽了！”瘸腿盖薪、焦肉罗承运连忙跟上。 瘦子面含笑容，冲浩无荒连连点头。浩无荒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带着掩不去的伤感：“对手……又少了一位呵！”龙天走到他身后五米处，道：“大陆上天才众多，总不乏高明之士。浩兄日后游离大陆，自然会遇到中意的人。” 林枫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一阵阵钻心痛楚传来。他大喘几口气，咬着牙站起，擦了擦脸上血污，默默捡回流雨剑，走到瘦子面前。 瘦子此时春风满面，笑着用力拍了拍林枫的肩膀说：“小枫，你这次可是居功至伟呀！我一定在校长面前帮你请功！” 林枫痛得龇牙咧嘴：“你就不能轻点吗？”四人齐声大笑，满是胜利的喜悦。 他们身后一人低声嘀咕着：“浩无荒……浩无荒……”“浩无荒！浩无荒！”他吃了一吓，抬头张望，发现呼喊声从四处响起，渐渐融汇成一个名字，直冲云霄。 人们狂热地呼喊浩无荒的名。浩无荒面容恬淡，向四周挥手示意。人们得到偶像回应，喊得更加起劲了。 人头攒动处，一位黑纱蒙面女子点了点头，翩然离开。每走一步，人们似被无形的大手牵引着，自动让出路来。此等神通实在可怖，被拉得挤成一团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负责维修场地的工作人员张着大嘴，面对面瞪着眼，脸全是苦涩的。不说浩无荒是不是最强，至少是这些年来对场地破坏最大的，天上地下毁了个遍，结界罩着都没有用…… “果然强悍！”血衣修罗兴奋地注视着浩无荒，手自然地向腰间摸去，感受到修罗刀似乎也激动得颤抖，“他太强了，我们两个加起来也可能不是对手……” 林枫随意扫视周围人群，其中也有熟悉的怒焰的面孔。只是现在的主角是浩无荒，林枫看着他们为怒焰、为浩无荒欢喜雀跃，内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环顾一圈，未曾见着期盼的那张脸。 东方情、绮仙、千羽雨琪都在人群中，她们周围也是荆花社的女生们。绮仙的脸涨得红彤彤的，目不转睛地注视浩无荒的每一个动作，脸上只余痴迷的神色。她身后的一位女孩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淡然地对东方情说了几句，转身离去了。 林枫的身形一阵颤抖，死死地盯着那个人消失在人群中。那便是他魂牵梦绕的人儿呵！几何不见，为何形同路人，仿若未曾相逢！ 瘦子拉了他一把，意味深长地道：“看见重要人物了？” 林枫平复了心情，回过头来，笑着道：“看看有多少良家妇女被我们浩大公子祸害了。” “浩无荒！浩无荒”整齐的呼声中，一位漂亮的红衣少女奋力挤开人群，激动地朝浩无荒小跑过来：“浩公子，给我签个名吧！” 怒焰四人面面相觑，同时叫出：“惨了！”由于红衣女子的提醒，大批大批观众醒悟过来，带着早已准备好的笔，撩起衣服蜂拥过来：“浩大哥，签我衣服上吧！”“浩公子，握握手好吗？”“浩无荒我要你！”……怒焰四人刹那间分头朝不同的方向逃去。 此次战斗，在所有观战人们心里印下了两个拳术师神一般的身影。无论剑客、骑士，在战斗中都只能充当配角。在此之后，经过人们传颂，无数少年受偶像激励，弃剑学习空手搏斗，成为一股新的热潮。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拖着伤残之躯，林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出角斗场。街道上寒风扑面，他脸色苍白，轻咳两声，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好心的行人注意到这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小伙子，暗暗惋惜。正值大好年华的年轻人啊，可惜了！ 寒风一激，林枫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闷、气短、哮喘等症状纷纷表现出来。林枫身子晃了一晃，连忙扶住旁边的墙，闭上双目将斗气运转几个循环，感觉稍微好了点。 “你的伤很重！”一个温婉的声音传入耳中，如雪山上冰洁剔透的初融雪水，令人耳目为之一清。林枫的身子一抖，睁开双眼热切地望着身边少女，激动地道：“阿冰，你终于肯见我了！” 夜冰微微叹息，扶住林枫的手，强笑道：“为何我每次见你，你都是一副很凄惨的样子？我……”她轻咬下唇，下面的话却没说出来。 林枫紧紧反握住夜冰的皓腕，胸口急剧起伏道：“阿冰，不管怎样，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不要动气，你伤成这样，我暂时不会离开的。”夜冰的右手任由林枫握住，左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她的手莹白如玉，柔嫩光滑，林枫却只觉得无比安心，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刻了。 夜冰的手泛出莹亮的光泽，一股温润的力量慢慢渗入林枫体内。林枫觉得胸口像被热毛巾敷过，舒坦了些。夜冰却蹙起好看的眉角，摇头道：“你已经伤了心肺，我的力量还不足以治愈……”寒风一吹，林枫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夜冰扶住林枫，道：“先回房间吧！” 一桌相隔，两人相坐。林枫的视线不曾离夜冰半刻，夜冰却有意无意回避他的目光。她打量了一下四周，道：“你们参赛人员的条件还不错。” 林枫迫不及待地道：“阿冰，你为何要避着我这么久？” 夜冰秀气的嘴角浮现一抹温柔的笑：“只是为了逃避……” “既然知道，那还……”林枫激动地直起身子，高声道，“阿冰，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自己的真心——咳咳咳……”急促的说话牵动胸口的伤，林枫的脸憋得通红，连连咳嗽。 “不是这样子的。”夜冰挺直柔软的腰肢，正面迎上林枫的目光，摇头道，“我不想再沉迷于短暂的快乐中。我希望给自己时间，摆脱你的影子，习惯现实的残酷……” 林枫深深望着她的莹亮的眸子，似乎要从中看穿她真实的内心。他眼中溢满温柔，像注视着一件稀世珍宝。他忽然笑出声来：“呵呵，阿冰，我明白你了！可是，难道一起静静地走过最后的时光不好么？” 夜冰的身子轻轻一颤。她垂下眼睑，却看见自己两只搭在一起的手已经纠结相缠，正如她的内心。她低声道：“既然分别的日子已经到来，我们何必苦苦熬着。陷得越深，伤得越深！” “不，阿冰！”林枫喘出一口气，激动地道，“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不会跟你回夜斩王国？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骄傲！”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有多骄傲。你会后悔的！”夜冰站起身子，显出少女略显青涩却有一种纯洁魅力的曲线，“初恋的激情是难以忘怀的，也许几个月后我们仍会感怀伤神，但总比后悔一生要强。” 夜冰的起立出于内心激动，却让林枫无比紧张。他连忙站起来道：“阿冰，你不要走！”夜冰望着林枫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绽开笑靥：“我说过了，暂时不会离开你。不过，你总不会留我在这过夜吧？” “啊……”林枫有些结巴地道，“你、你多坐一会，我去叫点东西，我们边吃边聊。你，要点什么？” “还是明天吧，我的同伴会着急的！”夜冰微笑着轻轻推开林枫挽留的手。林枫跨前一步，终究没有再去拉她，只能无力地喊道：“明天一定要来啊！” “明天，明天我要回怒焰了……”夜冰最后的话语透出门传来。林枫愣愣地坐倒，如呓语般道：“回去，我也该回去了。” 第九十章 临别 光线越发暗淡，房子里灰暗的一团包裹住林枫。这黑暗，仿佛要将他拖入最深的孤寂。如果留下来，最终会被黑暗吞没吧。林枫不想沦陷，他走了出去。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明天，明天离云就会回到本就属于他的位置。也是我走的时候了吧。至于最终的决战，那等恐怖人物的对拼，虽然精彩，却离他距离太远，徒增忧愁…… 该离开了！林枫轻轻敲响了瘦子的房门…… 平都繁华依旧。华丽的马车，优雅的绅士，美丽的妇人，钩织成一首高贵之歌。吆喝的小贩，匹夫走卒，褴褛的脚夫，只是某些人骄傲的一瞥中衬映自身高贵血统的景色。 林枫轻步缓行在这样的街道上，一些装饰尊贵的马车迎面错过，连赶车的马夫都不肯在他身上矜持地多停留一眼。他的剑客衫已经损破，便换了一身无比平常的行头，比一些努力显现阔绰的平民更加不起眼。 “站住！”几声呼喝从前面传出，林枫微微眯起两眼，这情形，该不会是老套的英雄救美吧？ 一名魁梧的独臂大汉，保护着一个略显惊慌的美丽少女，边战边退，很快来到林枫近前。七八名黑甲骑士吆喝着连连狂攻，将大汉逼得险象环生。 少女不认识，这大汉却是林枫的熟人。那条断臂说起来还是拜林枫所赐。他就是紫玫瑰社的死敌，曾被成原等人设计围攻的格布达。 几个月的时光，却在格布达脸上留下了深深地刻痕。他的脸陷了下去，变得瘦削，少了几分狂妄姿态，多了些沧桑和疲惫。只余右臂的他，身体平衡受到极大的影响，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施展不出来，被几名斗气都没练成的骑士追杀。 想不到曾经在怒焰横行无忌，以祸害美女为乐的‘风华’老四格布达，会化身救美的英雄，并且看起来连这唯一一次好事都将以失败告终。 时间可以遗忘最无私的牺牲，可以原谅最深的堕落。此地重逢，林枫没有了幸灾乐祸地心情，只剩下兔死狐悲的黯然。 他拔出了剑。这是格布达熟悉的蓝色。无数次梦里无助的呐喊，都无法挽回被这种凶厉色彩的浪潮吞噬的命运。 格布达急退几步，一眼扫过，看见了那张被他诅咒了千百次的脸。“滚开！”格布达怒喘连连，厚背大刀上泛起愤怒的火光。“啪——”一位骑士承受了格布达的愤怒一击，骑士枪被削为两截，刀刃深深陷入他的胸口。满嘴血液洒出，眼中神色涣散，骑士无力地躺下，生命的气息已经离他而去。 格布达大口大口喘息着，方才的一击固然凶猛，也消耗了他太多力气。如果剩下的骑士一起进攻，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蓝色的光华自他眼前闪过，一线亮光过后，林枫收剑而立，七名骑士同时痛苦地捂住咽喉，再也不能呼吸新鲜的空气，面孔渐渐扭曲了。 格布达心中大惊，这家伙的武技什么时候到了这种地步？那报仇的事，岂不遥遥无期！ “我和龙天算是战友，今天帮帮你，希望你真能改过自新好好做人！”林枫语气平静地道。 “哼！轮不到你教训我！”格布达瞪眼如铜铃，目中迸出仇恨的火花，“不要以为你当了离云的替身，就真有多大资格了！” 少女上下打量着林枫，没有逃过一劫的庆幸神色，也没有普通女子对少年高手的仰慕好奇。她有些依恋地拉了格布达一下，不满地道：“你说什么呀，人家好歹救了你！” 格布达根本没听进少女的话，他眼中只有那个死敌：“终有一天，我要砍下你的右手，平我心恨！” “我等着那天！”林枫不屑地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莽汉，哼出一声，掉头离去。 看着林枫走出视线之外，少女很沉静地对格布达道：“他很强，如果光明正大地挑战，你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那我就练一辈子，等待这个机会！”格布达即使断了手，也是一只骄傲的公鸡。少女冷笑出声，不屑地道：“那你就练一辈子吧，别想着我陪你耗！”说罢丢开格布达的手扬长而去。 格布达跺了跺脚，跟了上去。他走之后，躺在地上被一剑封喉的七名骑士发出痛苦的呻吟，纷纷动弹起来。若是格布达多留一会儿，就会发现他们咽喉处其实什么伤口也没有，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学院里面依然平静。三三两两的骄子们结伴行过，微笑的话语感染了冬日的风。林枫侧目从他们身边走过，听到了他们的快乐、他们的骄傲与梦想。枝头偶尔响起怯生生的鸟鸣，那是坚持留下来的鸟儿在眺望春天。 他揣着一颗为希望而激荡的心离开，又带着满身伤痕回来，然而并非一无所获。他没有奢望不属于他的位置，只是觉得一个人的路单调了些。再过数月，该是繁花似锦的季节，却不知那时的他身在何方。 只有半月，就该分别了啊！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能还有半载时光好好欣赏怒焰的一切。可是夜冰要走，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舍弃半年的学业，提前领取毕业任务，付出的代价就是失掉追随导师的资格。即使这样，它却是最顶尖的高手们最普遍的选择。 蒲树还在落叶，骑着高头大马的英武骑士怀抱美丽少女，在路人艳羡的目光中嗒嗒跑过。少女银铃般的声音让人心都迷醉。他们在明丽的风光中眺望远方，自己也成了风景的一部分。林枫回头观望，从心底里漾出笑容。 骑士的远影忽然停下，抬手折下一截树枝，说了些什么，女孩笑得花枝乱颤。“真羡慕他们。”期盼已久的声音使林枫移回视线，身着淡橘色衣裙的少女让他眼前一亮。浅紫色的小花点缀在裙子沿路，精美的花纹由上至下缠绕回转，处处透露出典雅高贵的气息，像从骑士小说中走出来的公主。 林枫情不自禁地像前走了两步，轻轻扶住公主纤柔的手腕，用骑士的方式吻了下去。淡淡幽香渗入鼻翼。林枫对着满面笑容的高贵公主道：“亲爱的夜冰殿下，您的美丽让我痴迷。不知您能给我这个荣幸，与您共进晚餐吗？” “骑士，我给你这个荣誉！”夜冰轻轻挽住林枫的手，却叹了口气，“女人的理性永远斗不过感性，在这场较量中我输了……如果我不是所谓的公主殿下该有多好……” “夜斩王国需要你的守护。往后伤心地日子多着呢，别管那么多，好好享受短暂的快乐吧！”林枫反握住夜冰的手，两人并肩行走。 微凉的风带着雪的味道，吹开林枫的衣领，并调皮地想掀起公主的裙子。漫步在学院的小路上，这人这物，都将记于心底。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高贵的夜斩王国公主殿下，竟然和一个贱民手牵着手！”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林枫一回头，看到一位坐在纯血马上的尊贵骑士，阴阳怪气地叫道，“殿下，您对您的骑士说需要单独的时间作离开的准备，原来就是为了和这小子在一起牵手吗？” “米诺斯！”夜冰摇了摇头，“你不必多问，离开吧！” “噢——”骑士又要以他那贵族特有的夸张语调讽刺林枫，林枫先一步打断他：“骑士先生，您不是在怒焰学院学习的吧？”见骑士配合地露出“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林枫微笑着说道：“因为在本校，无论公主还是王子，没有任何贵族会以您那种腔调对别人说话……” “噢，你这个贱民！”米诺斯骑士飞快地摘下自己的白手套往林枫脸上砸去，动作纯熟无比，“哈，我要杀了你！”无论林枫是贵族还是平民，在接受白手套后被杀都是咎由自取，米诺斯就不会有任何责任。 夜冰皱了皱眉，模样惹人怜爱：“哈克蒙，你也来了吗？”她所知道的米诺斯，如果对方是平民，可从不会像贵族那样提出决斗，杀了就是。能给鲁莽的米诺斯提醒的，只有和他臭气相投的哈克蒙了。 米诺斯身后的五个扈从骑士中，一个骑士提马上前几步，摘去头盔道，露出一张普通的面容：“我很荣幸公主殿下能记得我！” “你要和我单挑吗？请快一点，我赶时间。”林枫抽出腰间的剑，走上前去。流雨剑的光芒映在米诺斯脸上，他跃下马来，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米诺斯拍了拍马背，那匹高大威武的白马很听话地往路边上踱去——看来它已经见证米诺斯无数的单挑历史了。 哈克蒙望着流雨剑，眼中神色变得凝重，他朝米诺斯喊道：“米诺斯，不要轻敌！” 米诺斯双手持剑，脸上神色一敛，不见喜怒，专注地看着林枫。林枫暗暗点头，这位米诺斯虽然傲慢，在战斗中却不狂妄轻敌，杀气尽敛，看来也不是酒囊饭袋之辈。 夜冰望了望剑拔弩张的两人，露出一抹笑容，退出几步给两人空出空间。望见她的笑容，哈克蒙怔了怔，脸上忽然现出苦色。米诺斯，栽了！ “哈啊！”蓄足了气势，米诺斯挟带狂风汹汹扑来，张口巨吼，那架势要将林枫一劈两半。不少对手就是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肝胆俱裂，浑身发抖、手足不稳，直接认输。虽然哈克蒙提醒他要小心，他也不认为什么装备都没有的林枫敢硬接这一剑。对方要退，他已经算好了方位准备好了变招，接下来的打斗就成了他一个人的表演。 在美丽的公主面前战胜敌人的机会，骑士总不会嫌多。可是这一次米诺斯注定要背负耻辱了，他干了最丢脸的事：在美丽的公主面前，被一个贱民打败了。更可悲的是，他连对方怎么打败他的都没看清。只见蓝光一闪，脖子一凉，他就败了——没给他使出绝招的机会。 “走吧！”林枫像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转头拉着微笑的夜冰一起走了，再也没看这些骄傲的骑士一眼。米诺斯浑身颤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怒焰果然是他的噩梦，以前是，现在还是。 哈克蒙走到他前面，冷冷地望下去，好像在接受米诺斯的跪拜。他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却用最慈悲的声音说道：“信仰我吧，恶魔会给你庇佑。你想要的，我来为你实现……” 第九十一章 凯旋 即使恨不得让时间凝固在那一刹那，相望着彼此，也无法阻止太阳西落。牵着手静默，幸福一刻是一刻。明天，我们还有几个明天？ 在平都逛了一圈后，夜冰身上不多的真正价值连城的首饰全部换成了店铺里廉价的珠宝。不管怎样打扮，只是为了看看不同的夜冰。林枫无奈地笑着，打发了几个见色起意的地痞流氓。 月晕黄昏，竹林深处，几声沉闷的呻吟传来，接着归于寂静。林枫快步走去，只望见一个黑影飞快地消失在丛林中，留下骇破了胆的两名侍从手忙脚乱地将他们气绝的主子扶起来徒劳地摇晃着。 这是常见的一次谋杀，贵族都已不陌生。夜冰跟上来，站在林枫半步之后，看着这一幕道：“从那个人的打扮和招数来看，很可能是传言中的离剑。” “不！”林枫微笑道，“是千羽清。虽然他装得很像，可惜出招的习惯瞒不过我……” 两人的对话没有遮掩，完完全全被两名侍卫听了去，他们更是面无人色。千羽清，是千羽家族下一任族长的有力竞争者，亲自设计刺杀自家主人，其目的不问可知。不过在林枫两人看来，这两位知不知道这件事其实没多大关系，他们基本上是一个死人了。 侍卫们也有了觉悟，把那具原来是他们少主的尸体一扔，没命地向竹林更深处逃窜。主人死了，仆从也不能活着，这是大陆的法则。 “希望他们运气好，能隐姓埋名度过余生吧！”夜冰露出女子的善感情怀，扣起手指为逃跑的侍卫祝福。林枫一阵心痛，或许在两年以后，少女成为了夜斩王国不可或缺的大人物，便这样简单感伤的机会也没有了吧！ “……联合商会最依仗的就是陨星山脉，如果夜斩王国妄图从中开出一条商路来，肯定会受到最激烈的抵制……何况，千百年来横断大陆的陨星天险，想从中人为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可不是一个国家就能完成的。” “夜斩王国处于最贫瘠的大陆北部，仅靠本身物力实难和魔华帝国抗衡。世祭教看似风生水起，在莱斯帝国和魔华帝国两面夹击之下实则已是秋后的蚂蚱。待魔华帝国扫平世祭教，夜斩王国惨痛的历史又将重演……” “呵呵，真是令人烦心的局面。”夜冰伸出葱嫩水灵的手指揉光滑如玉的额头，道，“林枫，难为你替我着急。不过历代夜斩国王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不是你我在一个晚上能想透的，时候不早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林枫忽然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这是你以后要面对的，我才接触了一点，都觉得无比难熬了。要不，咱两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跑路吧，你那未来女军神的梦想我觉得够呛！” 夜冰抚了抚柔顺的头发，笑道：“私奔？孩子，我们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了……你知道的！” “都说女人感性，我看你就不是。嘿嘿，你想想，现在四周寂寥无人，黑漆漆一片，如果我将你就地法办了，然后绑着你亡命天涯，应该是很有意思地一件事吧？”林枫眼瞳里放出奇异的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夜冰递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眸中光华如水流转：“如果你真能永远绑着我，我倒是不会介意……等你强到足以守护一方国土，可以蔑视世俗的军队时，再来实现这个愿望吧！” “哎，如果明天醒来，发现还是今天，那该有多好……” “别胡思乱想，回去睡吧。” 情人吻别，约好明天再见。林枫回到久违的6306室，就看见房里鸟毛乱飞，床单成了布条洒了一地，那杂乱的场面，好像一千只公鸡刚刚在这里举行了一次集体斗殴。 “法尔——”随着林枫一声暴喝，乌鸦的怪叫声的翅膀扑腾声都消失了。林枫在漫天飘落的乌鸦羽毛中走进去，看见鸟妖阿布思多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却没见白猫的身影。乌鸦爪上、项子上都被套了圈，用镣铐锁着，拴在一个散发着微光的魔法阵中。 “白猫不在，那这个场面都是你搞得喽？”林枫横了阿不思多一眼，吓得它站立不稳，瘫在地上直打哆嗦，颤了一会儿忽然憋出一句：“冤枉！冤枉啊！” “阿布思多，你没有法尔说的那么笨嘛！”林枫冷笑几声，伸手一道剑气向魔法阵削去。甫一接触，魔法阵就化作烟气消失了。地面恢复了平整，留下一张涂满了字的纸。乌鸦见禁锢已解，迫不及待地连抓带挠，将镣铐崩成几段，拍拍翅膀从窗户逃走了。 林枫顾不上管他，捡起那张纸。这些字货真价实的猫爪写就，真不是一般地难看。林枫歪着脑袋看了半晌，跳过无数个字才勉强读懂了大概意思。大意是说，法尔老大发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跑回山里重整旗鼓，准备收复一些妖怪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它让林枫也注意把握机会在人类国家中掌握军权，以便配合它夺回兽皇之位…… “就你这只四脚猫，带着一帮妖怪能干出什么花样来？还要我配合，嘿！”林枫一把将纸捏成粉碎，洗洗就睡了。 一个星期后，平都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像白色絮团，软软的、凉凉的。银装素裹，大地一片洁净。两座决斗台落满了雪花，走上去滑溜溜的，也没人愿意在这种天气里找人拼死拼活了。怕冷的人缩在寝室里，邀几个人吆喝着打牌酗酒，这样能赶走一些寒意。女生们讨论着流行的话题，不经意间也提到某某男生的名字。 雪地被人们踏过，留下杂乱的鞋印，凝成了冰紧紧贴地，稍不注意就会滑倒。这就可怜了少数魔法师们，以他们糟糕的身体平衡能力只好躲在室内研究魔法。关系不错的男女生混在一块儿打雪仗，欢笑声让路人艳羡。曾今让人们紧张了好一阵子的精灵射手好像也讨厌这样的天气，眼力卓绝的高手们宣称再也看不到他的形迹。怒焰警备队的巡视有所松懈，他们总想着早些回去喝一杯烈酒暖暖身子。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浩无荒、龙天、离云凯旋了。人们所吹捧的天才法师冰韵没能在浩无荒、龙天的联手追击下讨得好去，怒焰成功卫冕，再一次向全大陆证明了它不可动摇的地位。 在雪花飘飞的时候，怒焰的学生迎出平都城外，居民们夹道欢迎，贵族小姐频频抛去媚眼。欢声震天，莱斯皇帝李德三十四世陛下也象征性地派出使者赐予奖赏。在学生时代，人们追求的最高荣誉莫过于此了。 第九十二章 风云起 高贵的白马骑士、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离云皇子即将与来自联合商会八大家族中倚章家族的雯纱小姐订婚。听到这个消息，多少女子为之心碎；对雯纱小姐打着主意的风流子弟也对离云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即将接触家族势力的年轻权贵们，都在对莱斯帝国与倚章家族的联姻迅速做着打算，提醒长辈提前别人一步调整政治风向。 英俊威武的离云殿下刚从青少年武斗会上凯旋，证明了他除开显赫的身世还具备最顶尖的实力。艳名动怒焰的雯纱小姐作为联合商会两朵鲜花之一，和离云殿下的结合无疑是天作之合，很多人相信他们将会幸福美满，带动两大势力的兴旺。 但怒焰的人们知道，雯纱小姐的心扉只向一个人敞开。因为那个人的离开，雯纱小姐美丽的面容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出现。极少数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看起来很憔悴，悲哀莫大于心死。扬子风走了，却不知道自己也带走了少女的心。好心人默默为他们祝福，希望离云皇子能够治好雯纱小姐的心伤，愿她远离忧愁。 在人人都心高气傲的怒焰，找离云皇子决斗的人也多了起来。因为下雪而渐见冷清的竞技台，又恢复了热闹。不过上面总能看到离云皇子的身影。一天到晚车轮战，打趴这个又踹翻下一个，离云皇子身经百战，未逢一败。即使一些默默埋头苦练的人露出头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人们都说经历了武斗会的离云变得更强大，已经具备了挑战浩无荒的实力。 不管怎样，无人可以阻挡离云与雯纱的订婚。 那一天，雪花依然在飘，平都的街上却是人头攒动。提枪的卫士维持秩序，莱斯国民拿着鲜花热烈地欢呼，礼花从早上就开始在天空绽放，红地毯铺了几条大街，地毯周围摆着华贵的装饰品，精致华丽，让人眼花缭乱。仅是在寒冷的季节弄到这么多鲜花，莱斯就花了大笔气力。 凑热闹的人们挤在一起，奋力地拨开卫士的长枪往中间拥去。热气蒸腾，寒风也得远远避开。欢快的气氛，让人好像提前望见了春天。 与莱斯本国的居民相反，怒焰里一片沉默。少有人去看热闹，出来走动的都没几个。男生们凑在寝室里唏嘘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家族联姻”“牺牲幸福”之类，女孩子们则暗叹又有一株伟岸的大树被某朵木棉花勾倒了。 林枫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和成原、夜冰、天伊、K、孤围成一桌，沉默地打牌。离开的伙伴，已经很多了。迪斯，扬子风，雯纱，以后也基本没机会见面。不久后，他们还有机会像这样聚在一起吗？ “各位！”成原丢出一张牌，清清嗓子开口道，“别想伤心的事了，说说你们的打算吧。我是想再读半年正常寻找导师，那样做任务轻松一些。” 天伊微笑道：“虽然我和阿冰来得很晚，但也是要提前走的。林枫也是一样吧？”说着朝林枫望去。林枫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我和阿冰一样。” “呵呵，说不定你们能接到同一个任务，还有机会在一起的。”成原见他情绪低落，出言劝慰。林枫点点头，和夜冰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忧伤。 K翘着二郎腿，打了个哈哈道：“我是要在怒焰多玩半年的，就陪陪成原吧！” 孤摇摇头，道：“你就要当皇帝了，该回去向你爹学学怎样治理国家……” K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连连道：“不不不，能偷闲时且偷闲，这国家，人民，该怎样还是怎样，还是交给我老爹的孙子吧！希望我老爹能多活几年……” “出事儿啦！”楼外突然响起一声大喊，整幢楼的人都被惊动了。 死寂的学校变得热闹起来。成原一个箭步窜到阳台上，往下方望去。说话声渐大，人们跑出楼来，已经听不清在说什么了。 林枫等人来到楼下时，只看到人们欢腾雀跃，脑门上都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字。雪人被疯狂的学生推倒，仿佛那就是万恶的骑士离云。人们乱砸雪球喜欲狂，更多的人却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飞快地思索莱斯帝国的反应。 伟大的莱斯帝国的大皇子，幻星大陆上新一代的偶像人物，在订婚的路上，被一群人从重重护卫中将未婚妻劫跑了！ 号称幻星大陆第一强国的莱斯帝国，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莱斯皇帝李德三十四世龙颜大怒，将侍卫队长就地处决！ 平都警备署的署长撤职查办，一个小时之内牵连官员达二十多位，全被流放到西南开荒！ 没多久，最新消息传来，犯罪团伙已被查明，首领正是离云皇子未婚妻的弟弟——释嘉·倚章。在此之前，他派人给倚章家族送了一封信，宣布与家族决裂，舍弃倚章的姓氏。随后他拉帮结派，并勾结大陆北方臭名昭著的雪隐会一伙，早有不轨之心。当日雪隐会三柄利剑同时出动，释嘉本人身负重伤，做下此人神共愤的大案。此刻，他们正向西北方逃窜。李德三十四世发布国际通牒，派出精锐武士团“狂风”前往追击，要求各国配合堵截并提供方便。 倚章家族发布声明，释嘉已被开除祖籍，所作所为与家族无关，并委婉地对莱斯帝国方面保护雯纱小姐不力表达了不满。 然而一个小时后，接到消息的夜斩国王通过玛法水晶发布公告，说明了雯纱小姐与贫穷佣兵相爱的故事，强烈谴责莱斯帝国拆散姻缘的作为，并对敢于“反抗暴政”的英雄们大为倾慕，愿意为其提供庇佑。 消息一出，大陆轰动。不提贵族小姐妇人闺中话题又多了一个、吟游诗人们也会以此编出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夜斩王国首次强硬地对莱斯帝国表达敌意，让世人大为震惊。难道夜斩老国王已经糊涂了，认为可以与大陆第一强国抗衡了不成？还是夜斩王国有了秘密武器，壮了他们的胆？ 莱斯皇帝高坐宝殿，面目阴沉。财政部长站在下面，手舞足蹈，口中喷出大量唾液：“夜斩小国就是一只愚蠢的豪猪，伟大的狮子李德陛下想中午时候吃了它就不会拖到晚上。这样的小地方竟然不识好歹，我们的豪猪国王不会是吃得太饱撑住了，嫌死得不够快吧？请伟大的皇帝陛下下令，发兵诛灭他们！” 殿下群臣齐声附和：“发兵！发兵！” 午后的战场，血和雪混杂，士兵们的尸体不分敌我倒在一起。扬子风喘着粗气，撕下死人身上一块布条抹了抹脸，眺望着远方。军中号角声响起，他大步向后方走去。 一个年轻的士兵跟在他身后，提着一串血肉模糊的东西，带着崇拜讨好的语气说道：“扬哥，你这次宰了一百九十六个敌人，关头一定会给你升官的！” 此时的扬子风还没意识到，他已经成了传诵整个大陆的爱情故事中的男主人公。 颠簸的车厢里，容貌倾国的女子守在昏迷不醒的青年身边，默默忍着泪水。雪隐会首领双掌以奇特的韵律拍打在青年身体上，让他的眉头不至于皱得那么紧。 “姐，你一定要幸福……”青年在梦中呢喃。雯纱低下头去，晶莹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浸湿一片。 第九十三章 终有别时 楼台下人们良久沉默。成原叹息道：“我们不敢做的事，他却做到了。我们看错他了。”他忽然看向天伊和夜冰兄妹俩，道：“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应该立刻回国吧？” 夜斩王国强硬地对莱斯帝国表达了敌意，作为王国未来的继承者，师天伊王子和师夜冰公主两位殿下，在莱斯首都将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况。即使以怒焰的声望，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如果处于政治原因，在怒焰就读的皇族无法保证回国安全的时候，怒焰学院为他们提供庇佑，允许他们使用怒焰的秘密传送阵，使他们安全回归。在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从莱斯帝国到夜斩王国各地的传送通道都已经关闭了。可是在拥有至少三位绝世强者的怒焰，这都不是问题。 命运不可抗拒，忽然来临的分别犹如九天惊雷直击离人脆弱的心房，直让人浑浑噩噩，如置梦中。 林枫神色惨然，凝望着夜冰似水的眼眸，颤声道：“你要走了吧……” 分别来得太突然，两手紧握，肆意感受彼此的温暖。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本来就不多的日子，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只能互道珍重了吗？ 喧嚣的人声离他们远去，在这最后的时刻，两人眼中只有彼此。道不完温柔，说不尽的情话，只能永记于心。 “保重……” “照顾好自己……” 万千话语无法说，只剩干涸的词句。事到临头，无尽伤悲涌上心头，便若那纷扬的雪花，一片片坠入心底，彻骨冰冷。 嗒嗒的马蹄声传来，米诺斯六骑踏着积雪飞奔，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高声喝道：“两位殿下，请速速回国！” 望着骑士由远及近，紫玫瑰社诸人互道珍重。夜冰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无比忧伤地望着林枫。林枫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冲动，他抱住夜冰，嘴唇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触。人群中响起口哨声，米诺斯的脸色变得铁青，大喊道：“殿下，该走了！” 相望着彼此，有缘相识，无幸相守，唯有相忆。在众人惜别的目光中，天伊、夜冰跃上为他们准备的纯种高头大马。天伊向紫玫瑰社的人们拱了拱手，长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们，后会有期！”说罢调转马头，带头离去。 米诺斯向迟迟未动的夜冰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请您出发！” 夜冰身子颤抖了一下，终于驾着马向前行去。望着夜冰即将远去，林枫再忍不住，大声喊道：“阿冰，我会去找你的！别忘了你的承诺！” 夜冰轻轻回头，泪眼朦胧中嫣然一笑。这一刻的美丽，从此将永远印在林枫心底…… 米诺斯哼了一声，拨马前进，却不偏不倚插入两人对望的视线中间，隔断了这对情人最后的依恋。 伊人远去，杳然无踪。林枫僵直地转身，失魂落魄地往楼上走去。万般滋味在心头，苦与痛，怎堪诉。首-发 天空阴沉，鹅毛大雪簌簌地飞下，很快遮住了大地上马蹄足迹。学院里平静如昔，地上一望过去雪光照人，掩盖了从前的所有的失落与哀愁。 都走了，紫玫瑰社仅余四人，各怀心事，望着雪景。不久之后，也将各自分别吧！人生就是由无数离合聚散唱成的一首悲伤的歌，即使满怀不忿，即使法力通天，也不得不在命运的控制下迷茫、沉寂…… 也许能做的，唯有铭记每一次的相逢和感动，在沉寂之前，或许有机会细细梳理，唏嘘年华。 也曾想着孤身仗剑行走天涯，少年的志向在四海为家。直到此时悲伤铭心刻骨，穷此路时，才发觉最想要的不过一个归宿。 往昔多少相伴日，怎堪回首！ “夜冰，也许你是对的，如果我们没有相遇，形同陌路，此时此刻，也该少一点苦痛吧……”林枫半躺在藤椅上，静望远方铅灰色的云朵，脑海里充斥着她离去的影子。 “不……不是这样。当我们一起走过最后的快乐时光，即使不能相见，也会在心里留下彼此的身影。即使天各一方，咀嚼从前，在心的某一处，终会是甜蜜的……”仿佛佳人不曾离开，淡淡地微笑着，对林枫诉说。此话此景，如同就在身边。夜冰嫣然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似乎近在眼前。 “阿冰！”林枫叫出声来，腾身而起，却悚然发现身前只有一扇窗、一片阴郁的天空。 “啧啧，思念成疾啊！”K咂咂嘴，摇着头走了出去。成原惋惜地望着林枫，露出苦涩的笑。 林枫留在怒焰的理由，只剩下最后的考核了。 那天雪霁初晴，天悬朗日，似乎冲淡了不久前的哀愁。几只白鸟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地吵着。学生们成群结队，或紧张或兴奋地谈论着今次的考核内容。林枫混杂在人群中间，漠然听着周遭笑闹声，心中无悲无喜。 他身前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握紧拳头大声嚷道：“七年了，我就不行每次都这么倒霉！”人群中响起一片哄笑，一个声音尖锐的讽刺道：“凭你的实力，很可能还是这么倒霉！” “是那个王八羔子咒你大爷呢？”男人回头张望，当看到林枫面无表情的脸时，打了个哆嗦，收敛了气焰老老实实埋头走路。好半天后，他才敢对身边同伴小声说道：“这位就是代替离云迎战死亡掮客队的那个，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老师引导着这些学生来到平都西南郊区，那里有一片方圆数十里的小型森林，平日禁止人出入，专为怒焰考核所用。 男人看见这片森林时，又忍不住得意地炫耀起来：“哈，我敢说，这块地盘没人比我更熟了！七年啊，我闭着眼都能摸出来……如果没有那些可恶的魔兽的话。” 这次没人笑他。看到这片魔兽森林，人们面色凝重起来。无数个危险的气息隐藏在这里，仿佛能听到高大的枝干下面魔兽的咆哮声。 听说怒焰用特制药剂豢养这些魔兽，使它们更加狂暴，不知畏惧，许多学生谈之色变。 老师们商量了一会儿，将千余名学生分成了二十组，一批一批从不同的方位进入森林。森林中央有老师在那里发放紫辉卡片，只要能在八小时之内拿到卡片走出森林就算过关了。卡片数目有限，共有一千张，一千六百名学生注定有六百不能及格。而卡片是没有任何区分身份的标记的，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暴力手段从别的学生手里抢夺。这样就导致了每年死伤在同伴手里的学生不计其数，每次考核的时间都不是什么太平的日子。 林枫被安排在林子东面的位置，按顺序走入深林。一走进去，眼前景物顿然变暗，密密麻麻的藤条枝桠将上空遮得很严实。先前进入的学生们很快分散，两三个形成小团体。在拿到紫辉卡之前，他们都不会起什么冲突，所以现在还算友好，扶持着向深处推进。 这片林子的魔兽大多是低级，少数中级的也对林枫构不成威胁。他埋着头认准方向只管猛跑，树木藤条错生的狭窄丛林在他眼里和平坦的大道没什么区别。 只是苦了一些想跟在他后面混过去的学生，被树藤绊得头破血流，远远落后。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少，林枫更不停留，加紧赶路。 一条巨蟒从枝杈上垂下脑袋，张开大口迎向林枫。林枫从它身边跑过，随手在那只大脑袋上轻轻一按。巨蟒摔下地来，在草丛中痛苦地扭摆着，砸断不少树木。 后面几人顿了顿，小心地绕开发狂的巨蟒，追着他的身影去了。 第九十四章 期末考核 一只只魔兽张牙舞爪扑出来，又被林枫一挥手便击晕击伤，痛苦哀嚎着让开路来。林子外围只有些蟒蛇、獠狼之类的低级魔兽，它们经不起林枫随意一招，却总是不知死活地跑出来。约有十来人跟在林枫后面，想寻求他的庇佑。在林枫没有刻意加速的情况下，这些人也能勉强跟上。 越到深处，树木越发密集。树林上层被层层叶片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点也透不下来，漆黑一片。幸好他们都是练武之人，眼力远超普通人，否则将会寸步难行。 藤蔓纠结，树杈茂密，怪木丛生。许多地方根本不容人通过，必须劈开树丛才能继续前进。林枫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不得不抽出流雨剑披荆斩棘。 树林深处，蚊虫也多了。它们极富攻击性，一大群飞虫嗡嗡叫着，遇见人就一哄而上，叮咬皮肤，吮人鲜血。而且它们不定时地从四面各个角落草丛里冲出来，绝不是靠林枫一个人就能消灭的。 林枫拨开一株大树旁的荆棘，大步走进。他眼角瞄见一只棕色的狐狸样的东西飞速朝自己腿边冲来，一脚踢去。狐狸身形一晃，擦着鞋边跃起，尖利的牙齿咬向他的喉咙。一只拳头重重击在它身上，狐狸哀号一声摔在草丛中，嘴边淌出一滩乌血来，再也不动了。 “天！这是只蔷薇狐啊！”林枫走后，一人来到狐狸尸体边上，瞪大眼睛道。其余之人连连点头，都庆幸跟对了人。 忽然，嗡嗡的声音大作，一大团毒蚊结成的绿色烟雾穿过草丛飞扑过来，人们齐齐变了颜色，连忙运起斗气与之抗衡。 各色斗气冲刷着这片土地，大片大片的毒虫悍不畏死地冲过来，又被斗气沾染，爆成一团火焰。地面草地被一层厚厚的灰烬掩盖，然而蚊虫烧之不尽，从不远的草丛中、树藤缝里、枝桠间密密麻麻蜂拥而来。 “它们的目标是这只狐狸，我们结成一队快跑！”一个青年双手持斧，斗气爆发，左劈右砍，每一斧都能带起一串赤红的火焰。众人听了，紧紧集结在他身边，拼命冲出一条道来。 等他们终于摆脱云雾般的虫蚁，靠在树藤上直喘粗气的时候，猛然发现，林枫已经不见了。 人们慌乱起来：“他……他去哪儿了？” 持斧青年没好气地道：“往前走了呗，难道还等我们？” “呵呵呵，既然没了庇护，我打算放弃了。”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站出来，苦笑道，“我还是在等明年吧！” 持斧青年冷笑：“明年？明年就是你第八年了吧！” 男人只是摇头笑笑，望着这十来人道：“谁和我结伴回去？” 众人互相望望，都显出犹豫的神色。既然有了第一个放弃者，人们的内心都有所松动。 持斧青年高声叫道：“你们别听他的，你们来怒焰是干什么的？我们十几人结合在一起，说不定能够成功的。况且这林子里还有老师暗中看着，不会真的出危险的……” “没危险？那每年那么多人是怎么死的？”一个女生嘀咕着，站到了男人身旁。陆陆续续又有三个人站出来，打算放弃了。 持斧青年见包括自己在内只有九个人，不由瞪了男人一眼，恨得牙痒痒的。他眼皮一跳，往前窜出两步，握着大斧返身旋砍。一条巨蟒被拦腰劈成了两截，蛇头还一张一合想要择人而噬。 青年再砸一斧，将蛇头劈得稀烂，混着浓重的鼻音道：“我们快走，如果他被强力魔兽缠住，我们还能追上的！”其实这话也是安慰自己，毕竟能缠住那个人的魔兽，这仅作为试炼用的树林里很可能不存在。 林枫眼望仿佛杀之不尽的林间烈雀，以及被荆棘树藤紧紧围死的前方，心头涌出一股烦闷。这种眼界被遮蔽，四面皆敌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呼啸一声，单人只剑冲天飞起，蓝色光华挥洒，顶上枝杈树叶簌簌落下，洋洋洒洒。他连连挥出十剑，笔直跃出树林枝叶纠结的上层领域，眼界顿然开阔。 四面环望，是一片翠绿的林海，参差不齐的树冠上还留着斑斑白雪的痕迹。林枫找准方向，踏着树顶枝叶飞奔，向树林中央急速靠近。 许多灰鸦拍打着翅膀从被他踏足的地方飞出，呱呱叫着在他身后紧密追赶。畅快飞掠过树顶枝头的感觉是非常棒的，忽然间他的眉头却紧紧蹙起。 肺部又在刺痛了！ 即使极力舒缓呼吸，他现在的身体也无法维持长时间的快速奔跑。林枫反手一剑斩下身后数只灰鸦，捂住胸口慢慢落回翠绿的海洋中，被荡动的水浪吞没。 他落回地面，将一只寒豹钉死在树上，靠着粗大的树身大口喘息起来。这种涉及心肺的伤，即使绝世强者也无法很快治愈，只能靠自身斗气的功能一点一点恢复，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林枫的眼神骤然一紧，他听到有人跑来的声音。脚步踩在草丛中，沙沙作响，却是很慌很乱，夹杂着浓浊的呼吸声。他之后还有一个细碎轻灵的脚步，可能是狐狸之类的敏捷型魔兽。 一段枯枝被大力掀开，来人慌张地向前飞奔出来。一团小巧的银色光影紧追其后，与那人越来越近。那人望见靠着树的林枫，吃了一惊，绝对想不到有人在此。他脚步没停，匆匆朝林枫这边靠过来。 林枫眼中精光一闪，从寒豹身上拔起流雨剑，横剑拦下那团银色光影。银光止住冲势，显出一只貂的外形。这是中级顶阶魔兽，幽银貂，拥有可怕的速度。 幽银貂的利爪藏于长长的银色皮毛下，小巧玲珑，看起来煞是可爱。它警惕地注视着林枫，龇着牙，口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从林枫身上，它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幽银貂的感觉最是灵敏，一旦发觉危机，便会立即跑路。它紧紧盯着蓝光照人的流雨剑，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去，大约十步之后，它嗖的一声窜到草丛中不见了。 死里逃生的那人背靠在树上，大口喘息，感激地道：“林大哥……多谢……” 林枫见他灰头土脸的样子，皱饶有兴趣地道：“你一个人？”能以一个人的力量到达这里，秦错的本事也算不小了。 秦错面色微红，道：“我表哥给了我一张地图，我照着上面的捷径走的。没想到还是遇上了麻烦……” “既然这样，一起走吧！”听到有捷径，林枫心中一动。他本打算认准方向笔直冲过去，不知要遇上多少魔兽和死路。带上秦错虽然慢了一点，却可以省不少力气。何况还是熟人，帮他一把也是理所当然。 “太好了！”秦错喜出望外，“我带路，林大哥你……注意一下安全……”林枫明白他的意思，这路上的魔兽只有靠自己一人打发了。 知道了该怎么走，也不必担惊受怕，两人的速度快了很多。所谓捷径并不是距离最短，而是路最好走，遭遇魔兽最少的路径。这一路上果然很少遇到中级魔兽，一些花纹蜘蛛、血猿等低级魔兽根本经不起林枫一个指头。 两人顺利地行进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来到森林中心。一间白色的小房子在幽深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兀。精美细致的房门、窗户都像是宝石堆砌而成，在阴暗中闪耀着熠熠光辉，将房子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两人走到房门前，恰逢三名剑客推门走出来。两方都是一愣，疑惑对方为什么来得这么早。在这种地方，当然不会发生什么冲突。两边相互点点头，很友好地错身而过。 进门从老师那里领了紫辉卡片，发放卡片的老师很惋惜地告诉他们，他们排名是第十一位，得不到头十名的额外奖励了。 林枫对于奖励不大上心，只是有些惊讶那些人竟如此迅速。除了龙天、离云少数几个势力武力都很强的家伙，别的人难道还用了什么特殊办法不成？ 返回的时候更加顺利，也没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抢他们的卡片。将紫辉卡交到老师手里后，他们的期末考核顺利通过了。 至此，也是林枫离开怒焰的时候了。 第九十五章 踏上旅途 毕业事务所。 “S级任务的难度是很大的，如果没有导师的帮助，几乎无法完成，你确定要选择这个等级的毕业任务吗？” “我试一试。” 发放任务的老师露出嘉许的神色，指着桌子上一个红色的盒子，道：“这就是所有的S任务，你抽签吧！” 林枫上前，从盒子里抽出一张纸条，打开看了看，递给对方。 老师对照纸条上的提示，从身后的墙柜中取出一张有些古旧的地图，递给林枫：“这是一张藏宝图，你的任务，就是探寻整个目标地点，至于其中宝物，归你自己所得。” 任务交待完毕，老师特别关照他道：“这种的探寻任务未知难度，可以允许多人协同进行。你可以等一等，或者在我这留下信息，方便与以后领取这个任务的同学联系。” 林枫想了想，决定在事务所里留下信息。“我打算明天一早就从怒焰出发，打算从暗月森林正北方入口进入森林。” 如果不是要养精蓄锐，他现在就想走了。只有新奇的刺激的冒险，才能让他暂时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吧！ 最后一天，该和紫玫瑰社的兄弟们做最后的道别了。时光如水匆匆逝去，不觉间，别离的笙箫已悄悄吹响。 半路上遇到千羽清，他一脸诚恳地送给林枫一瓶药丸：“听说林兄在武斗会上不小心伤了心肺，这是千羽家族的疗伤圣药，每天服用一颗，一月后便可痊愈。与您将别，谨以此物相赠，希望以后还有相遇之日！” 林枫小心地收下了，抱拳道：“日后相遇，千羽兄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管差遣！” 两人哈哈笑着拥抱片刻，方才告别。 次日青松酒馆，林枫、孤、成原、K举杯共饮，做最后的道别。 “林枫，以后海阔天空，祝你找到真心所爱！”成原说着，饮尽杯中之酒。 K拍了拍林枫肩膀，笑道：“做哥哥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你到了拉比纳帝国，看上那个美女，只要说一声，管她丞相的女儿还是皇帝的妹妹，任你挑！” 孤锐利的眼神逼视林枫，道：“好好练剑！” 四人开怀畅饮，举杯推盏，不觉间眼角已经湿润。 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啊，感觉你们一路相伴，如今分别在即，只能互道珍重。愿你们幸福！ 饮到酣处，林枫抬眼望了望窗外，昨夜积雪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光辉。行人走上去嘎嘎作响。 林枫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朝三人抱拳道：“小弟，去了！” 说罢，他跃出窗户，从三楼直接跳下，大步离开。成原三人趴在窗栏上，望着他的身影在晨曦中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K摇摇头，手指在眼前抹过，飒然一笑：“我们几个，也快散了吧！” 怒焰生活的点点滴滴，再次在林枫脑中回放。那以前的是是非非，就让它随风淡去。曾经在一起欢笑的人们，恐怕再难相见吧！ 他抽抽鼻子，拦下一辆马车，出城了。 平都西门外，一个腰佩长剑的青衣男子立于官道边上，眼光在来来去去的车辆行人上打转，似乎在等什么人。 当林枫的马车驰过，那人眼睛一亮，急冲过来拦住马车，吓得赶车人破口大骂。 林枫走下车来，鸟妖阿不思多在他肩上伸展翅膀，歪着头好奇地望着那人。首-发林枫疑惑地道：“秦错，你等我？” 秦错双膝跪地，行叩首大礼，道：“林大哥，请你收我作追随者！” 林枫眉尖一挑，将他扶起，道：“你不是立志要守护章灵小姐么？” “小姐已经离开了。我自知实力不行，希望能追随林大哥几年，等到能力足够的那个时候再去找她！林大哥，我能吃苦，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一定要收下我啊！”秦错眼巴巴的瞅着林枫，满是企盼的神色。 林枫沉吟片刻，最终点点头。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有关对美妙的梦想的憧憬，已经不觉改变了。失去了单纯的善良，这只是成长的第一步。往后的日子里，要改变的还有很多很多…… 暗月森林就在平都南方不远处。传说里面有一支精灵部落，只有莱斯帝国专门派遣的人才能找到他们。经常流落到平都上层人物手中的刻有精灵纹章的工艺品，更证实了这个传言。然而一些进去碰运气的佣兵团队，从来没有找到过有关精灵的蛛丝马迹，高级魔兽的老巢倒是撞到不少。 在暗月森林北部入口处，是一个较为繁华的小镇。里面的酒吧、交易所、铁匠铺等地方，为进入森林猎取魔晶核的佣兵队伍提供了很大方便。很多商人定期来此收购魔核，再高价转卖到其他商会，从中能赚取不少利润。 林枫二人来到这里，修整了一下装备，购买了一些必备物品，就向森林出发了。 林枫现在穿着一身黑布衣服，关键部位用些铁护腕、护心镜等东西护住，流雨剑配在腰上，顾盼之间显得神采奕奕。秦错和他的打扮同出一辙，只是腰上还带着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些干粮、解毒丸等物品。至于清水、帐篷这类东西，就由林枫装在空间护腕里了。 把守入口的兵士好心劝告他们，此季节正是魔兽第二次潮动的时候，两个人太危险，不如和一些佣兵团队一起进入。林枫笑眯眯地拒绝了，说是“人少跑得快”，丢给士兵们几枚银币，便给放行了。 森林外围的道路还是很宽敞的。高大的树木并不拥挤，抬头还能望见天空，感受到太阳的照射。这里的魔兽也很少，只有些素食动物出没，一见人就吓得跑没影了。 秦错已经达到大地斗士的顶峰，离天空斗士只有一步之遥，早就能辟谷不食了。但本着善待自己的原则，两人还是捉了只倒霉的兔子烤着吃了。 夜晚搭起帐篷，架起篝火，两人聊了一会儿，就舒舒服服睡着了。乌鸦在一根干枯的枝头闭目假寐，为他们望风。 再深入一些，魔兽出没就很频繁了。一般佣兵团的活动范围就在这里。低级魔兽是主要的捕杀对象，偶尔遇上中级的，合全团之力再用些计策也能杀过。但万一碰上跑出来溜达的高级魔兽，人们就只有四散奔逃，跑掉一个是一个了。 在深入的过程中，他们遭遇了许多低级的魔兽，根本用不着人出手，鸟妖就能把它们摆平了。 乌鸦在树枝上飞舞，不时停下来梳理羽毛，得意地望着下面只能走路的“低等生物”。当然，只要主人林枫一有什么动作，它就立即展开翅膀飞得高高的，生怕狂妄的举动会得到惩罚。 又是一天太阳西下，林枫燃起篝火，坐在一棵坍倒的树上，向枝头的乌鸦挥了挥手：“阿不思多，去弄点吃得来。” 鸟妖阿不思多不情愿地在枯枝上跳动几下，那根细小的枝子忽然折断，落到秦错头上，再弹到火堆里，溅起几颗火星。鸟妖自以为闯祸，呱地一声扑腾翅膀朝远方飞去。 “小秦，你来自江南帝国，岂不和浩无荒是同乡？”林枫半躺在树干上，眯着眼问道。 秦错笑着答道：“浩无荒是江南帝国的骄傲，我敬重他，但他肯定不认识我。” “那可不一定，貌似有一次他曾谈到过你，说你……其实天赋很好，就是为了一些琐事耽误了太多时间，以至和他的差距越拉越远。” 秦错的表情明显振奋起来：“他认得我？对了，那次江南帝国杰出人才大会，我曾与他碰过面。呵呵，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下次相见，你要让他刮目相看！” 秦错重重地点头。 林枫的眼睛一亮，朝秦错身后指了指。秦错转过头去，看见一只灰毛兔子愣头愣脑地从一颗大树前跳过。 他轻轻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朝兔子逼近。兔子感觉到危险，后腿一蹬飞快地树林中跑去。秦错重重一脚踏在地上，在地上留下深深印迹，借助强大的冲力追过去。 “呱！”鸟妖阿不思多得意地叫了声，抓着另一只漆黑的乌鸦飞回来。林枫气恼地看着它爪中那只还在挣扎的黑鸟，这么小、这么丑，能吃吗？ “呱！呱！”数声凄厉的鸟鸣从林中传来，鸟妖将乌鸦径直往火堆里一丢，砸出一串火星。林中鸟鸣越见凄凉，一片黑压压的阴云窜出来，无数乌鸦在扑腾哀号着，视死如归般向火堆旁的林枫扑去。 林枫站起身来，抽出长剑，迎向这大片墨鸦阴云。急促的蓝色闪电来回冲刺，数十只乌鸦哀嚎着落下来。篝火跳动着，吞噬了数只乌鸦，弥漫出一股焦臭味。 第九十六章 铁狼团 墨鸦的尸体雨点般落下，同伴被烤的焦味刺激到了它们，它们身上冒出团团黑气，大声尖叫着，源源不断从树林间飞来。 林枫的面色渐渐凝重，飞舞的黑色已经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周围，高声叫道：“小秦，你先走，往左边跑，我待会去追你！” 秦错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否安全。 林枫快速挥剑，斩下只只墨鸦，却觉得胸口有些气闷了。不妙！林枫爆发出全身斗气，急速往后退去。呼吸越来越艰难，他紧咬牙没命地狂奔。那些鸟群追了一会儿，被他远远甩掉了。 他蹲下身来捂住胸口，急忙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吃了。刺痛感慢慢消退，林枫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鸟妖从枝头跃下，落在他肩膀上。 林枫一把抓住它，使劲揉捏几下，狠狠地道：“你干的好事！秦错呢？” 鸟妖被捏得惨叫出声，好不容易挣脱了，飞到空中很无辜地摇了摇头。 林枫瞪了它一眼，起身向原路走去。 回到火堆旁，火已经熄灭了，柴火炭枝被愤怒的鸟群丢得四处散落。林枫快步跑到秦错原来的地方，只看到一个深陷下去的脚印，然后再无痕迹。 林枫心中焦急，往左方跑去，口中大喊：“秦错！” 数只飞禽走兽被惊得远远逃开，藏住身体警惕地打量着这个胆敢在暗月之森大呼小叫的不速之客。 往左越走越远，太阳沉了下去，夜幕完全降了下来。在这危机四伏的幽静之森，一声声呼唤显得格外刺耳。 林枫心中升起烦闷和浮躁的情绪。第一个把梦想和未来托付给他的追随者，却在进入暗月森林的初始就生死未卜，这带给他一种挫败的感觉。 没有压抑的脚步踩在枯枝堆积的地上，咔嚓作响。几只红眼睛的魔狼龇牙冲上来，被锋利的流雨剑切成了十余块。 “秦错——”林枫高叫着，渐渐深入林中。高大的树木密集起来，异草奇卉荆棘藤条四处可见。不时有五色斑斓的怪蛇从看起来炫目的花间抬起首来吞吐信子，向外来客宣示此中危险。 林枫走得焦急，也没注意路线，只是越来越深入。跳出来袭击他的低级魔兽越来越多，甚至有十几只丛林狼结成队伍袭击他。好在服过药的林枫不用注意肺部伤势，将它们全部送回了父的怀抱。 也许是中级以上的魔兽都能感觉到这个人暗藏的危险，走了大半夜，他都没遇上实力强一点的魔兽。 夜晚寒冷的风穿过林间，令他从身到心都感受到刺骨的凉意。乌鸦无精打采地在他头上盘旋，发出令人心酸的哀鸣声。 仿佛带有魔性的冷月沉了下去，林枫的身子凉飕飕的，不得不双手环抱。斗气在体内游走一周，不能驱散多少冷厉。除非他坐下来，专心控制斗气。 他越发觉得疲惫了。这时，一阵慌乱的的脚步声从他前进的方向传来。林枫举目望去，看到五六人没命般地朝这边逃来。一个赤色的小巧身影在他们中间穿梭，不时带起一蓬血花。 林枫大步向前走去。沉沉夜色中，那些人目力不及他，直到近前才看清。在这过程中又倒下了两人，剩下的四人个个带伤。看起来是首领的人惊慌地喊道：“小兄弟，别过来，快跑！” 就是这句话，让林枫心中涌起别样的情感，决定救他。林枫挽着剑，迎上去。四人也没机会多说，从他身边跑了过去。那团赤色身影却感受到林枫带来的隐隐的危险感觉，距离他一丈开外就止住身形，冲他低低咆哮。 那是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皮毛看起来像绸缎般光滑发亮，小巧的身子犹显可爱。若是让公主小姐们见到了，指不定会兴奋地尖叫起来。 那四人跑到林枫身后数十米外，就感觉到危险已经离开了，抽空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林枫正和那畜生对峙。 他们面面相觑，略有些惭愧地跑到林枫身后，想要助他一臂之力。首领目光中迸出仇恨的火花，恨声道：“公子小心，这是高级中阶魔兽火焰狐，我们十几个兄弟都折在它爪下。” 林枫很小心的面对这只火焰狐，他虽然有把握宰掉它，却没信心能自身无损，只能试着将它逼走了。 两方对峙十来秒，火焰狐大概感受到了林枫体内汹涌的滔天剑意，终于龇牙咧嘴开始慢慢往后退去。大约五丈时候，它倏地化成一团赤红火焰消失在林海中。 林枫松了一口气，挽剑回鞘。死里逃生的四人更是不顾形象地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拜谢林枫的救命之恩。 首领惊讶地打量着林枫，拱手道：“公子实力如此惊人，竟吓退了那只畜生，倒是鄙人闹笑话了。”他虽然坐着，却让人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诚意。 林枫蹲下身去，帮他们包扎伤口，止住流血。 首领见林枫不发一言，便自顾自地介绍自己。他是铁狼佣兵团团长伯劳，这次冒险进入暗月森林中层，便是希望能收获一些高质量魔核。没想到今夜遭遇火焰狐的袭击，他匆忙中与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引走了这只可怕地魔兽，从而避免了营地大量伤亡。 说到这里，伯劳叹了口气：“我们近二十个兄弟，跑到现在就剩这几人了！” 林枫却对他肃然起敬，一位团长在危急时刻能舍弃自己的性命保全大多数人，实在能称得上勇士了。 “我叫林枫，来自怒焰学院。我和我的同伴失散了。你们有看到过一个打扮和我差不多的青年吗？” 伯劳摸摸后脑勺，道：“我们走的时候是没看见的……” 两人想起伤心事，不约而同叹息。伯劳又开始介绍剩下的三人：“这是蒙克兄弟，你可以叫他大蒙克，叫他弟弟小蒙克；这个是阿海珐，他曾经非常想去怒焰，不过没考上……” 阿海珐用崇拜的眼神望向林枫，迫不及待地道：“林大哥，原来您是从怒焰出来的，怪不得有如此本事！” 林枫咧了咧嘴，被这么一位胡子拉茬的大龄男士称为“大哥”，感觉有些怪异。 伯劳道：“林老弟，不如到我们营地稍作歇息，明日我们一起寻找你的同伴，如何啊？” 林枫有些犹豫，阿海珐直接拽着他就走：“林大哥，您千万别客气，您救了我们性命，还不让我们有机会拜谢么？”蒙克兄弟也上前帮忙,前呼后拥架着林枫，非要让他成为座上宾不可。 众人走了不远，就遇上了来探路的两个佣兵。他们见了伯劳，喜极而泣，哽咽着道：“团长……”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伯劳哈哈大笑，拍着两个人的肩膀道：“做佣兵就是要有脑袋别在裤袋上的决心，生生死死就那么回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阿海珐问道：“大家都还好吧？” “挺好，就是担心你们……有一只褐狼蝎袭击营地，被一位青年剑客干掉了……” 伯劳惊喜地道：“那人，是不是和这位兄弟一样的打扮？” 佣兵望了望林枫，在夜色中仔细辨认，点头道：“简直一模一样。” 林枫冲上前激动地问道：“他现在在哪？” “他和同伴失散了，一心想要离开。不过，米亚小姐把他留住了……” 第九十七章 故人 铁狼佣兵团营地，秦错的帐篷内。首-发 “米亚小姐，夜已经深了，请回去睡吧！”秦错坐在简易的床上，撑着额头说道。他的眼里满是疲惫之色。 然而他面前的美貌女子却是精神振奋，饶有兴趣地追问道：“秦公子，您是来自怒焰学院的剑客，也会觉得疲惫吗？” 女子打扮妖艳，一举一动都具有撩人的风情，抿嘴浅笑更是妩媚动人。饶是秦错深爱着章灵，也禁不住心情跃动。他定了定神，向帐篷的门帘扫了一眼，才道：“米亚小姐，卓尔明先生好像在等您。” “呵呵，我一离开，公子恐怕就呆不住了吧！”米亚小姐身子向前微倾，穿着暴露的她露出雪白的颈下肌肤，晃得秦错舌干口燥，连连后倾：“不，不会！” 米亚定定地看着他，在跃动的火苗映照下，面前的年轻人面色尴尬，手足无措的样子让她觉得好笑。她吐气如兰，玉手轻轻搭上秦错的肩膀，娇声道：“公子身为以心证剑的高手，说话可要算数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欢喜的呼声：“团长回来啦！”刹时间整个营地都热闹起来，人们的喧闹声、欢呼声到处响起。 米亚眼中也闪过惊喜的光芒，妩媚笑道：“我出去看看。” 随着她离开，秦错长出了一口气，身体往后一仰便倒在床上。 不多时，一人掀开门帘闯了进来，秦错猛然惊醒，竖起身子，发觉来人是团长的女儿吟秀小姐。她羞赧地一笑，道：“秦大哥，你的同伴来了。” 秦错惊得从床上跳下来，所有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步向外走去。刚一出门，就看见几人簇拥着林枫朝这边走来。 “林大哥！”秦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林枫伸手拍在他肩上，笑道：“你没事便好！” 伯劳团长发出爽朗的笑声：“恭喜两位了！在这森林里失散了再遇上可不容易啊！” 林枫点点头，转脸道：“伯劳老哥，今天已经深夜了，你们明天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吧！” “哈哈哈，那好吧！你俩慢慢聊，咱也该睡了。” 劳累了一天的佣兵们也确实累了，又经历过死里逃生的惨痛经历，内内外外都疲惫透了。除了守夜的人，人们各自钻进帐篷睡了。偌大的佣兵营地，不多会儿就完全寂静下来，只有中间的篝火发出噼啪的响声。 林枫和秦错聊了一会儿，便自己架了帐篷。鸟妖撩过门帘冲进来，落在床头，收起翅膀打盹儿。林枫舒服地躺着，不一会儿就睡了。 森林的早晨格外幽静，空气清新沁人。鸟妖在林枫脸上使劲跳着，还扑打翅膀大叫：“跑啊……跑啊……” 不多时，帐篷里传出一声惨叫，一团很像鸟的东西被人掷飞了出来，砸到火堆里，又“呱呱”怪叫着飞了起来，围着那帐篷绕圈子。 在暗月森林里，佣兵团都小心翼翼地行动，将每天活动的时间定为中午到傍晚前的这一段，避免和某些强力魔兽冲突。因此这时候，大多数人们还没醒来。只有负责警戒的人换了一波，探路的佣兵小队也出发了。 林枫打着呵欠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当他走到火堆前坐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林大哥，我好像听到阿不思多的声音了。”秦错站到他身后，疑惑地道。鸟妖正好飞过来，落在林枫肩头，大力跳着：“快跑啊！” 米亚小姐挽着秦错，笑道：“这只乌鸦真有趣……” “快跑啊！笨蛋！快跑……” “闭嘴！”林枫哼了一声，鸟妖噤若寒蝉，马上就不动了。首-发 在不远处巡视的伯劳团长走了过来，坐在火堆另一边，道：“林兄弟起得挺早啊！” “老哥才是辛苦了。”林枫抬眼望去，但见伯劳团长的额头起了深深地沟壑，那双眼睛显露出历尽沧桑后的淡然，却又不乏对未来的憧憬。这家伙给他的印象不错。 “兄弟既然起来了，老哥就带你看看营地吧！”伯劳团长往火里添了几根柴枝，瞅着林枫道。林枫知道这意思就是想暂时留住自己，可他还有任务在身啊！伯劳是个不错的人，可…… “秦大哥，你不要走嘛！”米亚小姐眼波如盈盈秋水，俏生生地凑到秦错面前，满是不舍的表情，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秦错心神一荡。他连忙低下头去，道：“我听林大哥的。” 米亚又转向林枫，楚楚地道：“林公子，留下来住几天吧？”那眼神也似乎是怯生生的，惹人怜惜。 林枫饶有兴趣地摸上她的脸，似笑非笑地道：“小姐，我一向来者不拒，你再凑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米亚的嘴角动了动，还待说些什么，伯劳已经大声嚷开了：“弟兄们，都过来，拜见你们林枫大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铁狼团要用最烈的酒、最好的肉来招待他，你们说是不是？” 还在外围远远看着的佣兵呼啦一下围上来，吵吵嚷嚷地要林枫二人喝酒吃肉。这情形吓得林枫连连摆手道：“忘了说了，我是素食主义者，从不吃肉的……” 伯劳拍了拍手，热情的佣兵们便安静下来，听他说道：“请凯南老弟，还有白凡他们过来，大家认识认识！” 不出片刻就有数人分开众人走了进来，伯劳介绍他们一一相识：“这是凯南，我们的副团长；她是碧菱，我老婆；白凡，我们团里最棒的小伙子……” 经历了惨重伤亡后，铁狼团大约还有五十人，包括后勤队伍十来人、三个战狼小队，还有些伤兵。伯劳是团长，他之下就是副团长凯南先生，然后是三个小队长，白凡、卓尔明、阿海珐。除了林枫二人团里还有两位尊贵的客人，他们是一对青年情侣，男的功夫十分了得，女的带着纱巾，自称是莱斯帝国落魄贵族，想要投奔南方亲戚，便和铁狼团顺路结伴了。不过这两人神神秘秘的，经常整日躲在帐篷里不露面，不知在干些什么。 面对这么多人，林枫一个个拱手作礼，笑得脸部肌肉都有些抽筋了。伯劳又叫众人将一些难得的美味，也就是些干菜，拿过来，合着烤肉作为一次宴席，吃得宾主尽欢。 很快到了中午，伯劳带着两个小队出去狩猎。他的女儿吟秀小姐和米亚小姐陪着林枫秦错，四处瞎转。 大约每隔四天，营地就要迁徙一次，以免被高级魔兽发现，同时也是为了躲避兽潮。昨天是第一天，就被当地领主火焰狐发现了，虽然损失惨重，但在其走后也保证了营地的安全。所以这次可能要多呆几天。 肉也吃了，酒也喝了，按理林枫也该走了。吟秀小姐极力挽留，说她父亲伯劳去为他们准备礼物了，今晚回来便会知道。不过是多等一个下午，林枫便也依了，权当是休息。 “林大哥，你们都是从怒焰出来的，那里面是不是有很多高手？听说最厉害的是浩无荒，对不对呀？”吟秀对于林枫两人可是相当好奇，一直追问怒焰里的情况。 “对的，我们就是里面出来的高手啊……”林枫有些心不在焉地答着，眼角一转却意外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纤细背影。她蹲下去扶着一根木桩子，另一个剪着飒爽短发的女子将绳子往木桩上面绑去。 林枫远远望着那人，指着背影问道：“她是不是叫梅丽？” “对呀，你怎么知道？”吟秀和米亚小姐都非常吃惊，伯劳团长可没有将这些后勤队伍的女眷向他介绍。就连秦错也露出好奇地神色，莫非那人也去过怒焰，并且和梅丽有过一段往事？ 米亚将手凑在嘴边，张成喇叭状喊道：“梅丽妹妹，过来一下！” 梅丽的身子不为人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我正忙着呢！” “咦！她怎么……” “呵呵，无妨！她不过来，我们过去吧！”林枫笑着当先往那边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梅丽的身子颤抖的弧度越来越大，终于被人注意到了这情形。吟秀疑惑地问道：“梅丽姐，你怎么了？” 梅丽握着木桩的双手抖个不停，带动木桩也不断晃动。绑绳子的短发女子也停了下来，道：“怎么搞的？你抖什么啊！” 林枫走到她身后，微笑道：“梅丽小姐，真高兴再见到你！” 梅丽猛地站起身来，仇恨的目光直视林枫，咬牙道：“很遗憾你还没死。” “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林枫背负双手，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着梅丽，感叹道，“你更瘦了。” 短发女孩也站起身，皱眉道：“你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不要紧，老熟人啦！”林枫稍稍偏头，对秦错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学院里关于我的不好的传言？” 秦错迟疑地道：“你是说……关于抛弃……的那个？” “对头！”林枫猛地点头，忽然失声笑道，“哈哈哈，你可能想不到吧，其中的女主角，正是眼前这位！” 第九十八章 斗士 众人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纷纷看向梅丽。梅丽惊慌地后退两步，眼神闪烁，道：“我有苦衷的。” 林枫收敛了表情，道：“梅丽，我知道你有苦衷。但你先告诉我，你说的儿子在哪？” “你们两个……”短发女孩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叉起腰板着脸对林枫斥道，“你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让一个姑娘家担了多大委屈啊！要不是遇上了我们，她早就……哼！” 这时，不远处巡视的小队长白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大步走过来，高声问道：“什么事？” 他穿着普通佣兵的盔甲，腰间却是佩了两把长剑，一头火红的短发根根竖直，有种凌人的傲气。 “白凡哥，你评评理！”短发女孩跑到他面前，几句话将情况说了一遍，不过她猜想的内容占了很大部分，“……就是这么回事，你说，应该怎么办？” “呵呵！”林枫笑出两声，随意瞥了梅丽一眼。梅丽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往后缩去，哆嗦着道：“是我的错……不怪他！” “不怪他怪谁！”短发女孩高叫起来。白凡眼神一冷，踏前一步：“不要欺负弱小女子。” “呛！”一把剑拦在白凡身前，秦错微微欠身，道：“林大哥一定是对的。” 白凡凝望这柄散发的寒气的长剑，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脸上的表情变得兴奋起来。从昨天见到此人打退褐狼蝎开始，他就想与之较量一番，直到现在才有机会。 白凡拇指张开，猛一收缩拔剑出鞘。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隐约映出光泽来，与秦错的剑自然无法比较。可剑客，从来就不是靠剑的好坏来分胜负的！ 铁剑猛地撞向秦错的白霜剑，秦错的右手往上一抖，两剑相交，一声脆响后各自退开。白凡退了一大步，身形还有些踉跄。秦错只是稍稍往后移了半分，稳稳当当，高下立判。 “好！”白凡大喝一声，提起铁剑，手臂的肌肉鼓起，青筋突突跳动，剑身上泛出火红色的光泽来，好像被炉火烤过后表现出的亮红色，远远就给人烧灼的感觉。 众人连忙让开，给这两位空出地方来。悄眼观望的佣兵见了此情景，纷纷惊叫：“斗气！” “简直不敢相信，原来队长是斗士啊！” “难以置信，他还那么年轻！”…… 林枫微觉诧异，一个几十人的中型佣兵团，有一个斗士就很让人吃惊吗？这样看来，那么怒焰岂不…… 当他身处怒焰，只知怒焰强大，直到走出学院，才真正体会到怒焰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秦错面色沉凝，伸手扬剑，白霜剑上渐渐起了一层雾气，泛出妖月般清冷的光辉。白凡的气势攀升到顶点，眼中迸放出强烈的战意，暴喝一声猛冲过来，赤红剑身在空气中呲呲作响，留下灼热的红迹。 秦错挥剑迎上去，红白两剑一触即分，留下滋滋的余响。白霜、火焰在空气中挥舞出不同的轨迹，又不停碰撞。赤剑气势汹汹，带起风声呼啸，热浪扑面。白霜剑轻灵冷冽，挟持着令人心颤的寒雾，冷光慑人。两人放手对攻，一时间也拼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秦错毕竟气力深厚一些，渐渐就占了上风。他不满足于这样耗气力慢慢赢得局面，砸往对方胸口的一剑被白凡接住后，他骤然一推，借力跃起。 白凡被推得退了一步，后脚深深踩进地里。他眼前一晃，跃上半空的秦错挥出数道冰光，在透落的阳光下折射出晶莹耀眼的光芒，剑势如水银泻地般向下涌来。 白凡连忙招架，剑身相击发出砰砰的响声。一连串撞击下来，他的手腕被震得发麻，剑上火焰也暗淡了些。一丝又一丝冰冷的气息在碰撞中透过剑身传到他手臂，搅得斗气有些凝滞，动作也慢了少许。 “当当当当！”秦错落下身来，借助冲力一举攻上，逼得白凡连连后退。 “啪！”白凡一脚踢到未绑好的木桩上，身形一歪，眼见躲不过秦错的这一剑了，忽然眼前一亮，追袭他的冷气已然消失，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脸上留下亮斑。秦错却已收剑走回林枫身边了。 “原来这样也可以啊……”白凡靠着木桩，并没露出失落的样子，思索良久，喃喃自语，“在半空用这样的剑术，实在是妙！” “不错！”林枫拍了拍秦错的肩膀，赞许地道。刚才秦错跃上半空进攻的灵感来自于他演练达武剑法时的自创招式，他自己还没有机会用呢，秦错就已经使出效果来了。他的天赋不在林枫之下呀。 这两人刚才斗剑打得激烈无比，精彩纷呈，人们远远就看直了眼，营地静谧一片。吟秀担心地跑到白凡身边，摇了摇他手臂，生怕他走火入魔：“白凡，你醒醒！” 白凡蓦然抬眼，朝秦错道：“你很强，但我会继续挑战你的！” “哈哈，你没机会了！”林枫摇着头，肩上乌鸦配合地扇着翅膀呱呱叫两声。他随意看了脸色发白的梅丽一眼，道：“你袖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梅丽脸色惨白一片，哆哆嗦嗦往后退去。吟秀见此情景，不满地对林枫一挑眉头：“喂，你不要吓她！”短发女孩同时挡在梅丽身前，叉腰瞪着林枫：“有什么了不起，武功好就可以忘恩负义吗？” 林枫无奈苦笑，这些女孩子的猜测和学院传闻几乎一模一样，她们的心思惊人地相似啊！貌似弱者的女方，总是受到偏袒。连刚刚战败的白凡，也握紧了剑柄，只待一言不合又要开打。 “我只是随便问问。”林枫摊手笑笑，转身往自己帐篷走去。既然不受欢迎，那么回去练功，等伯劳回来就告辞吧！ 梅丽瞧着他钻进帐篷的身影，身子还是没有从惊悚状态恢复过来。无数个夜晚在噩梦中出现的仇敌，当他冰冷的眼神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该怎么办？ 那个晚上，一心报仇的她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制住，差一点死在那双沾满了血腥的手上。如今，他更强了吧。那个秦错都已经达到了他那夜的水准……梅丽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物事，心里头无比地彷徨迷茫。她，还有机会吗？ 吟秀和米亚小姐怜惜地陪着这个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瘦弱女孩，以为她想起了曾经所受的伤害，都出言安慰：“梅丽姐……”“都过去了，忘了他吧。” 短发女孩捏着小拳头，跺了跺脚，叫道：“太过分了！我要找他讨个公道！”吟秀连忙拉住她，劝道：“阿月，不要冲动。” “都什么时候了，我能不冲动吗？”阿月甩开吟秀的手臂，气哼哼地要找林枫算账。阿月在她后面边劝边追了上去。 林枫翘着腿躺在床上，认真地观察自己的右手。比发丝还要细小得多的能量由他意念控制，顺着皮肤的纹路布遍一只手指。他竖着食指，眯起眼睛细细观察微小能量在指纹里的振动。除了能见的指纹，还有许多普通人用肉眼难以观察到的微小纹路。当密集的能量网路遍布手指，看上去如宝石般泛出浅蓝的光泽。 这种小纹路的分布基本上没有规律可言。林枫每次练习填充一小块区域，逐渐缩短所需时间来锻炼自己对能量控制熟练度，以及反应速度。 五根手指齐齐伸直，不时有某个指尖冒出浅蓝光华，像变戏法一般。忽然间手掌光芒尽敛，林枫坐起身来，恰好门帘被推开，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林枫摇头道：“住帐篷真让我很没安全感！” “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觉得安全的！”阿月在他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指着他大声道，“当初你干的事情我不管，至少你现在得对她负责！” 林枫有些诧异，这短发女孩看起来莽撞，其实挺聪明的嘛！不像有些人，一上来就数落他当初的罪行，搞得气氛相当尴尬。 吟秀盈盈地站在他们身旁，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她也不好过，谁会舍得自己的亲骨肉？这些日子来，梅丽总是精神恍惚，越发憔悴了，我们看了都很心痛。她也是伤透了心啊！” “小女孩，你想得太远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对她负责的。你让她收拾东西，今晚我就带她走。” “你就两个人，带着她送死啊！” “何况，谁知道你会不会把她抛弃在森林里。” 林枫面带微笑，靠着帐篷边坐着，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告诉你们我的答案吧，那就是：不行！” 阿月跳起来，手指指着林枫连连虚点：“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不过很了不起吗？你以为这暗月森林就那么好过？你们不知道兽潮的发作周期，单独行动根本就是自杀！就算你比秦错更强，又怎么样？” 吟秀点头道：“阿月说得对，你不要逞一时意气。而且你也不必一直留在佣兵团里，出了森林我们随时可以分开……” 林枫抬起手，打断她的话，道：“小女娃，你以为我到这见鬼的林子里是干什么来了？就专门为这女人？” “既然你们遇上了，你又为什么不能担起责任来呢！难道妻子比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不更重要？过去的事情也就算了，你们可以从头再来的……” “够了！”林枫垂下头去，烦闷地挥挥手，“我是你们团长的客人，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们出去！” 吟秀和阿月对望一眼，吟秀摇摇头。阿月狠狠地瞪着林枫，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用力甩开门帘出去了。吟秀跟着她，临走时给林枫留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吧……”弄得他郁闷不已。 第九十九章 兽潮 下午的时候，林间鸟儿叫得特别响。在这森林里，它们似乎不必区分酷夏严冬，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在枝头呼朋引伴，享受最简单的快乐。人是无法像它们一样的，因为有太多欲念。 林枫枕着双臂，默默地思念一个人。因为明白他们将长久分开，所以格外觉得寂寞。真羡慕那些鸟儿，可以相随相伴一直到老。 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是不是也在想着他呢？ 林枫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她必须辅助一个国家，岂能像自己一般无所事事、胡思乱想……也许只能在偶尔的空隙，才能模糊地想起远方有一个人曾经陪了她很长时间吧…… 当思念一旦开始，就愈发不能停止。这种感觉像烈火焚身，让他打心底里涌现一种冲动。然而这肆意蔓延的野藤终究被理智的土地限制，只能抽空他的力气，却无法化作行动。 只要他想，以后还有无数个这样的空闲，可以慢慢回忆以前的一点一滴，反嚼每一个眼神的温柔。这是上天的赏赐，也是最痛苦的惩罚。他在漠神的幻境中失败了，便注定无法超脱俗世的情感。 他睡得有些迷糊了，却听见帐篷外营地里喧哗起来。很多人的脚步声杂乱地响着，佣兵们吵吵嚷嚷，每个人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惊惶。还有女人的凄婉心酸哭声，断断续续传进他的耳朵。 林枫坐起身来，心中怅然，复又躺下去，瞧着一双手掌发呆。 一阵恶臭传来，林枫捂住口鼻。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骚动声，大地震动起来，仿如万马奔腾，嘶声冲天。林枫感觉到床铺在颤抖，身子坐不稳了，整个帐篷都发出哗哗的响声，摇摆起来。 鸟妖阿不思多从一根横梁上跳到他肩头，呱呱喊道：“来啦！跑呀！呱！” 林枫赶紧跳下床来往外跑去，顿时被外面景象震撼了。 无数各类各样的魔兽像不要命般地往营地冲来，森林里的树枝草丛被这股无比雄壮的洪流冲激着，枝叶败散，一些弱小的树木倒下后便被无数只爪蹄踩踏。 斑纹魔豹、褐身巨蝎、花面蜘蛛、蔷薇狐、母娘蟒蛇……那些形形色色的生物混杂在一起，沉默地奔跑着，仿佛身后有洪荒巨兽发动了灭世侵袭。大地发出战鼓般的震动声，魔兽浪潮汹涌而来。这小小的佣兵营地，只是拍岸浪潮下的沙堆城堡，只需一触，便会湮灭。 一头斑纹豹被兽群挤得没路可走，又不敢停下，绝望地往一颗参天耸立的北野树撞去，脑浆迸裂，血液飞溅。它后面的魔兽群带着巨大冲力相继舍身撞上，那颗参天巨树竟也开始摇晃，它周围的地面在令人心颤的震动中龟裂出巨大的裂纹。 真是一幅让人永生难忘的画面！ 此时捕猎的两个小队已经回来，白凡和阿海珐站在最前面，所有的佣兵握紧武器严阵以待，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样恐怖的威势下战栗哆嗦。 一个又一个帐篷在万兽冲击下倒塌了，木头断裂的声音像死神的脚步响在众人心头。 林枫的手心满是汗水，秦错站在他身边，恐惧中还带着一点点兴奋。 在他旁边十余米处，那对神秘的情侣走出了帐篷。金发帅气的青年横抱着自己的恋人，面色无比凝重。 他们四人就是最先接触魔兽群的炮灰。在巨大的混乱中，佣兵们好像忘了提醒他们逃离。这不像豪爽义气的伯劳团长的作风……林枫的神念飞速在后面众人身上扫过，发觉中午出去捕猎的队伍中少了很多人，伯劳团长赫然不在人们当中——怪不得，他好像听到碧菱夫人和吟秀小姐在哭泣。 营地处于一块较为空旷的地带，周围树木被清理出来了。希望，这样可以为他们减少一些压力。 兽群越来越近了，离他们四人不到二十米时，林枫才扬起手，将流雨剑抽出来，湛蓝的辉光映得大地也幽幽发青。秦错已经摆好架势，白霜剑的尖端微微有些颤抖。 狂风吹来，衣衫摆动，这四人绝望而悲壮地迎向汹涌扑来的兽群，只是希望不要瞬间就被魔兽的浪潮淹没。 当一头魔豹接近林枫，眼中的恐惧之色更甚，它一爪子将身边的蜘蛛拍翻在地，硬挤着往旁边靠过去。蔷薇狐狸、母娘蛇等凶兽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好似明白这是个煞神，拼命往旁边挤去。 好在营地较为宽阔，足够这些从狭窄的丛林里狂奔过来的魔兽给这一个人让出地方。就如激流遇上耸立的尖石，不得不分出路来。声势浩大的兽群，竟然只有一只尖鼻狗嚎叫着朝林枫扑去，然后它整个身子分成了两半散向两边。 和林枫仅有一人之隔的秦错却已陷入兽潮之中，剧烈地挥剑之后，左臂衣衫被撕裂，渗出殷红的血来。忽然一股大力将他提起，林枫抓住他肩头，腾空向后跃去。 正如激流一样，被尖立的峭石分开后，又再次聚拢。后面那些严阵以待的佣兵们如果完完整整地面对奔腾的万兽，恐怕没一人能活下来。他们看着这些狰狞的凶兽越来越近，眼中已经透出绝望的神色。 林枫抓着秦错，在半空飞速掠过，划出优美的弧迹，恰好落在白凡之前，右手绽放出百道剑影，将扑过来的数十头魔兽斩成血肉块子，喷洒的血淋了他一身。当他再次挥剑，上空又飞来一道身影。金发青年抱着娇柔少女稳稳落在阿海珐身前，和林枫仅隔一米之距。 金发青年一拂手，大蓬黑色光芒扫射出去，笼罩了近十米范围，当中魔兽应声而倒。后面的魔兽哀号起来，连忙往两旁挤去。 他和林枫就像两把尖刀，将奔涌的兽群硬生生分成两边。但他们后面站得较开的佣兵还是逃不开厄运，惨叫着被兽潮吞没了。 “大家快往中间挤挤！”副团长凯南嘶声叫唤，连拉带拖将两个惊呆了的佣兵救出来。在一片哭爹喊娘的混乱之后，活下来的人都紧紧挤在当前两人之后，心惊胆战地看着黑压压的魔兽从半米之外的地方跑过。 当大片血肉洒在身前，再没有魔兽敢冒犯这两位浑身散发煞气的恶神，远远就绕到旁边去了。然而魔兽的浪潮仿佛没有尽头，奔腾而来生生不息。 不知这块小小地域哪来这成千上万的野兽，也不知它们被何物惊吓、跑到何时才是尽头。躲在中间的佣兵们只觉得每一秒都如此难熬，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艰难地熬过去了十多分钟，这股洪流的声势终于有所减小。险死还生的人们总算看到了希望。又过了几分钟，就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小兽，直至完全平息。 营地已经被践踏地不成模样，惊魂未定的佣兵们一屁股坐下来，谁都没心思开口说话。 心神高度紧张的林枫也才敢放松下来，收剑回鞘，同样坐到还沾着血迹的地上。秦错脸色苍白，紧紧抓着他手臂，显然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林枫朝金发青年望去，只见他轻轻将怀中少女放下来，转脸对自己微笑。林枫心中涌起熟悉的感觉，脑中快速运转起来，但始终找不到此人的信息。 “兄台，我们以前见过？” 金发青年微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来道：“恕我不能将真名相告，你可以叫我阿飞，她是内子安霞。” 虽然有所隐瞒，他坦诚的笑容还是很容易博得人好感。林枫站起来伸出带血的手和他握住，道：“我叫林枫。”他的目光在阿飞脸上扫过，肯定地道：“我们见过！” 阿飞身边的安霞嫣然笑道：“虽然可能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转首即忘，林公子又何必苦究，此时相识，倒也不晚！” 秦错这时抱拳道：“阿飞兄，在下秦错，很荣幸认识您！” 阿飞颔首道：“秦错兄弟。” 他们四人交谈，劫后余生的佣兵们安静地听着，谁也不敢出声。 良久，副团长凯南站起来，走至前面，对阿飞道：“阿飞兄弟，团长大人已经牺牲了，森林里兽潮周期已经变动，我们陷入了极大的困境，需要您的帮助……” 阿飞哂道：“凯南先生，我有老婆要照顾，你去找林兄弟比较好。” “这……” “凯南叔叔！”静静坐着的吟秀忽然起身，对凯南说道，“活着的人都在这里，您应该宣布父亲的命令了吧？” 第一百章 羁绊 凯南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鹜。他整了整衣装，似在沉吟思索，半晌，走至林枫面前，对着他深深俯首：“林兄弟，团长大人死前留有遗命，希望您能在此危难之际伸出援助之手，助我等走出困境。” 林枫面露为难的神色，他可不想被这样臃肿的队伍牵绊，影响他做任务的进程。然而伯劳团长给他的影响确实不错，两人有缘相遇，在这危险的关头抛下人家孤儿寡母就拍屁股走人，似乎有些对不起他。不过，阿飞如果肯帮忙的话…… 似是知道林枫的想法，阿飞淡淡地道：“我只能护住一个人，其余的事情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这只是推脱之词，林枫分明能感觉到他体内蕴藏的庞大力量，给林枫也带来莫大的压力和威胁。阿飞的武技，至少不会弱于他！ 正当他犹豫不绝之时，碧菱夫人开口说道：“凯南，请你将我夫君的命令全部宣读出来吧！”她的眼圈红彤彤的，说话都有些哽咽，伯劳的惨死让她伤心欲绝，他留下来的佣兵团更是面临绝大危机。 碧菱夫人的语气柔柔地，竭力方能保持平静，却让一众佣兵都窃窃私语起来。碧菱夫人在团里拥有极高的声望，仅次于团长伯劳大人。 凯南不得已又俯下身去，林枫瞥见他眼里的阴霾更浓了。凯南从怀中取出一块赤金色徽章，恭敬地用双手呈在林枫面前，高声道：“伯劳团长生前有令，请林兄弟暂代团长职位，领导我等走出困境！” 林枫一瞅那徽章，中间是火炬和长矛交叉的图案，金色边纹之上有一二星王冠，正代表着首领身份。他牵了牵嘴角，笑道：“这只怕有些不合适吧……” “我不同意！”一位二十来岁的女性站出来高声叫道，“团长职位何等重要，怎能让一个外人担任！” 三位小队长之一的卓尔明原先藏于众佣兵之中，这时候也跳出来喊道：“团长已殁，理应由副团长继任，这才和我们佣兵界的规矩。至于林老兄，大可让他坐客卿的位置，辅助团长。” 林枫瞧着低着头的凯南，哂笑道：“凯南先生，你好像也不满意啊！呵呵，我跟你一样不满意……” 那位站出来的女性接着说道：“按道理，副团长继任后，应该从三位小队长中选出一位接任这个位置……” “琼丽丝！”吟秀冷冷地道，“你们一唱一和，没把父亲的遗命放在眼里呀！” 阿海珐也站起来粗声说道：“我遵从团长的命令！” “哼哼！团长仓促中下的命令，根本没经过仔细思量，怎么能完全照搬。” “像这样的事情，我们要慎重考虑才行……” “够了！” “哎，夫人，您不要生气，请您仔细斟酌！” …… 揽着情人的阿飞冷声笑道：“呵呵！这个时候了还在为一个虚位争来争去，真让在下大开眼界呀！”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向他怒目而视。他们最尊崇的团长竟被说成“虚位”，轻蔑的口气无疑侮辱了整个佣兵团的骄傲。如果不是考虑他刚刚救下众人性命，说不准就有人要冲过来找他决斗了。 阿飞对几十双愤怒的眼睛视若无睹，轻轻扣着怀中佳人手指，专心体会其中温柔。 林枫摸摸鼻子，苦笑道：“作为各位争端的根源，鄙人似乎应该自觉地知趣地滚蛋了……” “林公子！”碧菱夫人出言叫道。她越过众人走来，伸出双手，掌心赫然捧着一块小巧的木雕腰牌。远远就有一股馥郁的甜香传到林枫鼻中，冲淡了血腥气味，让他精神一振。 碧菱夫人停在凯南旁边，双手呈上这块散发着醉人香味的深紫色木牌，躬身道：“团长大人，这是先夫家传密宝醉香蟠，价值不菲。先夫嘱托我以它为酬劳，请大人帮助我们！” “好说，好说！”林枫呵呵笑着，不客气地接过醉香蟠，顺手将凯南手中的团长徽章也拿了过来。这醉香蟠对他有相当大的诱惑力，因为在接过这东西之后，他发现自己一直隐隐作痛的肺部涌起一股暖流，温热的感觉将那种疼痛完全掩盖住了。这可真是延年益寿、有益身心的异宝，带着它没准能多活好几百年呢！ 凯南微微一愣，直起身子，脸上却露出阴冷的笑容。如果姓林的小子大义凛然地谢绝夫人的礼物，再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绝对能让大部分人归心。可他不过是个贪婪的小子，终究做了让人心冷的举动，以后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想到以后的团长位子终究会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凯南心中顿觉舒坦，对林枫一揖到底，大呼：“恭喜团长大人！” 他已经表示臣服，琼丽丝、卓尔明也再无异议。佣兵们纷纷行礼，齐呼：“请团长大人下令！” 林枫哈哈大笑，道：“你们看这地上的魔兽尸体，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去把魔核挖出来吧！” 虽然死了很多人，但也能得到多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收获，这大概是佣兵们这次灰暗行动中的唯一亮色吧！ 林枫清点了一下人数，包括阿飞夫妇在内，一共还剩下三十九人。其中后勤组十一人，阿海珐的战斗小队七人，白凡的战斗小队八人，卓尔明的手下八人，还有团长、副团长、闲人秦错。 碧菱夫人总管后勤组，她告诉林枫，铁狼团此行来约有六十人，至今已经折损三成，可谓富贵险中求。林枫从她眼里只看到悲痛和绝望，只有女儿吟秀经过的时候，她的瞳中才会浮现出一抹神采。 当作为家庭支柱的伯劳倒下后，母女两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林枫心中微觉过意不去，自己和伯劳也算朋友吧，照顾孤儿寡母是应该之事，却还收了人家传家宝物，有些过分了……大不了，等自己的伤愈后还给她们好了。 沿路魔兽死伤颇多，佣兵们都十分欢喜。林枫分明看见，有的家伙趁同伴没注意就往自己怀中塞魔核。看来他这个团长做得有些失败呀，人们的心都散了…… 营地已经被兽群冲得七零八落，碧菱夫人带着人将还能用的材料、用具、食物清理出来。探路的小队已经被派遣出去。 半小时后，他们开始往一条小溪边上迁徙。佣兵们满身的血迹和污垢必须清洗，否则极易引发疾病。不远处有个小湖，但因为它是许多猛兽饮水的地方，对于这些人来说太过危险。 林枫自己也是满身血垢，衣服上有些尸身血块干燥后的褐色青色的残渣，看上去格外恶心。秦错紧跟在他身后，一身臭味不比他强多少。 到达溪流边上后，白凡带领一队人开始清理周围树木，将一些能够砍掉的小树弱苗都伐倒了。卓尔明和碧菱夫人根据几株粗大的巨树搭建帐篷，剩下的后勤组成员去拾柴生火，采摘野果。阿海珐的人则去巡逻探路，将周围魔兽巢穴的分布大概探个明白。 一切就绪之后，佣兵才分批在小溪洗涤污垢。最先是女性，由几块大幕布遮住一段溪流，然后就是正副团长和几位队长，还包括秦错，至于阿飞两人，自个儿跑到上游去了。 傍晚，七堆篝火高高燃起，火焰噼啪噼啪地烧着，吞吐着红彤彤的苗子。凯南先生负责将白天的收获重新清算，由后勤组负责保管。林枫反而成了最无所事事的人，和秦错一起闲得无聊，两人就霸占了一架火堆。 阿飞两口子早早就躲进帐篷不肯见人了。乌鸦阿不思多在火焰上空盘旋着，时升时降，有时候差点扑进火堆里。 周围的佣兵高声谈笑起来，他们出生入死早就成了习惯，不会在死去的人身上浪费太多心思。他们大声争论着某位出名酒吧女郎的美貌，不是蹦出几个带有淫亵意味的词语。女人们坐在一起，悄悄说着话，表情还带着些感伤。碧菱夫人一动不动地坐着，怔怔地出神。吟秀则和阿月小声说话，眼眶还微微发红。 林枫将醉香蟠佩戴在腰间，坐在一根断木头上，伸出手指看得发呆了。他和秦错冷冷清清就两个人，和周围热闹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佣兵们不时偷眼瞧一眼新任的团长大人，发现他只是看着手掌出神，便渐渐失了兴趣。 不多时，一直有些沉默的白凡走过来，和秦错说了几句话，秦错就起身和他走出了营地。这两位一心想提高实力的剑客凑在一起，不天天比试才奇怪呢。 林枫讨厌一个人的寂寞，因为这个时候就会让他想起夜冰来。思念像毒蛇撕咬着他的心肝。他放下手，默默看着跳动着的火焰，鼻中闻到一股甜糯的香气。这股香气太浓，他想了想，将木牌取了下来，握在手上，凑到鼻尖来嗅。 第一百零一章 倔强 与团里女眷坐在一起的梅丽略略侧脸，偷偷注意着林枫的一举一动，她的希望早已破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辛酸悲痛。那是绝望的仇恨铸就的灰色眸子，曾几何时，已经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眼中的全部。曾经梦想中彩虹般亮丽的色彩不觉中离她远去，她心中被人类最痛苦地负面情绪充满，痛得她恨不得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吟秀注意到她的异样，忙问道：“梅丽，你不舒服？” 梅丽摇摇头，忽然站起身来，在众女惊诧的注视中往最中间的火堆中走去。 “不要……”吟秀伸手去拉她的衣角，却被她用力挣脱了。那单薄的身姿在火光映射下，柔弱得像一只飞蛾。 梅丽径直走到林枫身边坐下，抱起双膝，说道：“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你可以实现你的承诺了。” 林枫愕然抬头，那双灰蒙蒙的眸子仿佛刺入了他心中。原来少女灵动的似水眼瞳，可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蒙上憎恨的灰尘。那深深的绝望，忽然触动了他的心弦。他自己也是这般绝望，只能用各种理由来掩饰。 原来，一位少女的人生已经被他改变，他就这样轻易毁灭了一个人的全部……林枫强自压下心头的负罪感，淡淡地问道：“我许下了什么承诺？” 梅丽勇敢地直面他的注视，冷声道：“你说过，下一次遇上我，就一定杀了我。” “哈哈哈！”林枫冷笑几声，转过脸不再看她，望着在火边取暖的双手，道，“你真是个蠢笨的女人！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他们会怎么看我，我还怎么从这个团长的位子上捞足好处？魔鬼要惩罚你，首先夺走了你的智慧，然后蒙蔽你的眼，让你在极度无知中愚笨至死！” 梅丽的身子被激得颤抖起来，她捏紧拳头，指甲抠入肉里，嘴唇咬得发白。 “你袖中藏的东西，应该是筒弩吧？” 梅丽猛地一震，微微抬起的手臂剧烈颤抖起来，然后又归于平静，颓然放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无力地看着林枫，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她的存在。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掌。就是这样漂亮的手掌，其实沾满了血腥，本质是人间最丑陋的存在吧！ 魔鬼吮吸着她的鲜血，就是这鲜血却给了它在人间掩盖丑陋外表的能力。人生，就是这样痛苦…… 一根手指轻轻弯起来，温柔地替她拭去脸颊的泪水。梅丽的心灵一阵抽搐，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觉，无力地靠在林枫身边。她憎恨自己没有勇气，只能在自怨自艾中走向绝望。林枫顺手揽过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乖，不要让他们看见我欺负你……”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你实在觉得活不下去了，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断吧，千万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在喧嚣热闹的篝火群中突兀地响起，吵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整个营地变得鸦雀无声。林枫捏紧了梅丽无力地手指，心中恼火之情难以发泄，几乎忍不住想将她就地宰掉。 “女人！我要对你发布驱逐令！”林枫老羞成怒的咆哮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少女的出手本来不可能触及他，但他吃惊于对方愚蠢狂妄的举动，以及出于某种不足道出的心思，他竟然没有躲过去。 梅丽的手指被他几乎捏扁，但她却像没感觉似的，只是不客气地回瞪着林枫，灰色瞳孔中亮起倔强骄傲的神采。 “你干什么！”吟秀大步跑过来，见到梅丽娇嫩的手指被攒得发白，赶紧双手并用使劲扳林枫的手掌，可她的力气根本无法动林枫分毫。林枫哼出一声，松开梅丽的手。 卓尔明高声道：“吟秀小姐，这女人侮辱团长，你还敢包庇她？” 他手下的佣兵跟着起哄，大叫着：“把她赶出去！”“铁狼团的荣誉不容任何人玷污！”…… 吟秀无力地辩解道：“她……她不是故意的。” 碧菱夫人站起来，出言道：“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离开了佣兵团不就是杀了她吗？你们又于心何忍？不若再给她一次机会。” 卓尔明阴阳怪气地道：“夫人！如果我们给每一个侮辱铁狼团的人一个机会，那铁狼团还有何荣耀可言？”“对，就是这样！”“把这贱人赶出去！”…… 吟秀眼中盈满泪水，转而拼命摇摆林枫的衣袖，带着哭音道：“团长，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知道错了，你不要赶她走……” 凯南副团长咳嗽了一声，道：“这不是团长一个人的事。” 吟秀愤怒地道：“你们这些人……何必为难一个弱小女子！” 凯南沉下脸来，道：“吟秀小姐，请你注意一下言辞！这不是我们想要为难某个人的问题，这件事的处理关系到整个佣兵团的人心散聚，岂能儿戏！” “你们……好！林枫，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事情全都说出来了！”吟秀的情绪正在剧烈激动中，身子在不停颤抖。她往下一瞅，见林枫阴着脸毫无动静，气极道：“梅丽小姐，她是我们团长的夫人！” 这句话像平地一声惊雷，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议论声嗡嗡嗡响起来，所有人的眼光都在林枫和梅丽身上打转。 凯南惊愕之后，向林枫问道：“团长，这可是真的？” “当然不……” “我能够帮梅丽姐证明！”阿月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林枫当年狠心抛弃了梅丽姐和他的孩子，梅丽姐费劲千辛万苦就是在到处找他！” 阿月的话更是在火上浇了一锅油，喧哗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人们的吵嚷声纷纷传入林枫耳内： “不可能吧！团长能做出这样的事？”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样的人多了，也不缺哪一个。”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面对凯南和碧菱夫人投过来的疑问目光，林枫捏紧拳头，冷冷地蹦出两个字：“没有证据，这就是污蔑！” 阿月冷笑道：“还需要证据吗？要不然梅丽姐为什么伤心、为什么打你？” “哈哈哈哈！”林枫放声长笑，语气冰冷，阴森森地道，“如果我一剑把你杀了，是不是可以说明你以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要不然我为什么出手呢？” 营地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寞。林枫的眼神落在阿月脸上，阿月只觉得一阵刻骨的寒意像尖刀般刺来，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不敢与之对视。一种森冷的气氛笼罩在营地上方，空气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 沉默许久，凯南开口道：“团长大人，您是否另有所指？” 林枫反问道：“你以为呢？” 从林枫白天表现出的武技来开，凯南知道，他可以杀死在场任何一个人。况且铁狼团里第一高手白凡，已经和那个叫秦错的剑客一起离开了。如果林枫大发凶性，没有人能阻止他。 凯南心里是既欢喜又担心。这些桀骜不驯的佣兵虽然佩服强者，但也憎恨被武力逼迫，林枫这样做只是让人心完全叛离。可他万一真的爆发兽性，老羞成怒之下将这里的人宰杀大半，那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了。 营地里再没人敢说话。好在没过半分钟，白凡和秦错就一前一后走回来了。 他俩都比较狼狈。白凡身上染着斑斑血迹，泥土枯叶更是沾了一身，抚着肩头大口喘息。秦错稍微好点，不过头发上有很多草茎泥屑，像是钻到土里去了的。 两人一到营地就下意识地分开了。秦错来到林枫身边，白凡则站在凯南后面。白凡的左肩头还在往外冒血，米亚小姐惊呼着拿药膏、绷带来给他包扎。白凡吃痛，面目有些抽搐，眼睛却始终看着秦错，充满熊熊战意。 林枫放松身体，右手拿着小巧木牌伸到鼻下猛嗅一口，问道：“他还不错吧？” 秦错拂了拂头发，道：“他越战越强，我只能险胜。” 他们两方都有所放松的举动，才让弥漫营地的阴森气氛消弭。人们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开始大声谈笑起来，不过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吟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慢慢坐下来，在梅丽后背轻抚以示安慰。 梅丽身子僵硬，低下头去看着火下的柴堆，手指无意识地扣在一起，紧紧绞着。 林枫怔怔看着腾起老高的火焰，恍惚中一个清丽的影子若隐若现。等他凝神望时，只有红色焰火，哪有什么人像。他斜眼看了一眼梅丽，正瞄见少女的手指绞得发青。他忽然觉得兴味索然，低声道：“梅丽，如果你发誓不再想着找我报仇，我就让你留下来。” 梅丽一愣，抬起头来，倔强的眼睛告诉了林枫答案。林枫叹息道：“既然这样，你走吧！” “不要！”吟秀扑在梅丽身上，紧紧抱住她，叫道，“梅丽，你答应他！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你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仇恨啊！你千万别想不开，这样一去就是找死啊！” 第一百零二章 踟蹰 “活着……不能欢笑。死了，倒也轻松。”梅丽挣了挣，想要挣脱吟秀的双臂。吟秀哪肯放手，抱得死死的，还使劲往前面扑，想把她按倒在地。 “林枫，帮我，不要放她走！” “吟秀，你放开我……” “求求你了，我一定让她答应的，你快制住她啊！” 两个女孩的挣扎越来越激烈，娇弱的身子四边乱颤。终于，吟秀一下子用力过猛，两人尖叫着望前面火堆里扑去。 秦错眼疾手快，猛一挥臂拦住她们，左手将她们往后拉倒在地上。两个女孩这时候各自放开手，大口喘气，脸蛋红红的，煞是可爱。 佣兵们疑惑地往这边望着，猜测这两个关系颇好的少女为什么会厮打起来。少女躺在地上小嘴张开喘息的娇弱模样更让他们看直了眼，之后聊性大发，回味不已。 两个女孩不久就爬了起来，吟秀牢牢按住梅丽的肩膀，梅丽也不挣扎了。 林枫看也不看他们，说道：“还有个提议，梅丽，像刚才那样，你可以直接往火堆里跳，十分省事的。” “你！”吟秀愤怒地叫道，“你还有没有人心！” 林枫道：“这由她自己选择。” 吟秀使劲摇晃梅丽的肩膀，急促地道：“梅丽，快认个错，别再想着报仇了！” “我……我答应你，一年之内不找你报仇……”梅丽直直望着林枫侧脸，晶莹的泪珠簌簌地落下来，“我向父神起誓，暂时放下仇恨……” “林枫，你答应了!”吟秀眼神闪烁，还未等林枫说话，就抢着架起梅丽往外走去，“梅丽，他答应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走后，秦错坐在林枫身边，疑惑地问道：“林大哥，你们……” “我们其实是仇家，我杀了她姐姐。至于所谓的抛妻弃子，全是她编造的谎言。”林枫转过头去，看着秦错的眼睛，认真地道，“她对我恨之入骨，更设下毒计坏了我名声。我时时想杀之而后快！如果今后她遇上危险，你千万不要出手救她！” 秦错怔了怔，有些迟疑，但还是在林枫的注视下点了头。 林枫微微叹道：“有个朋友说过，如果能够简单快乐地活着，谁又愿意去做那些痛苦地事情？我们都在找寻幸福，可有些人的幸福注定是冲突的。为了自己，只好舍弃一些人……” “可是林大哥，你不是经常说，无欲则刚，只求能睡个安稳觉吗？” “人总是会变的。我得抛弃许多，甚至是以前的信仰……呵呵！如果是两个人在一起，我怎会害怕夜晚的拷问？” 这天晚上，一夜都平安地过去了。佣兵们探出来的几头猛兽并没有兴致前来偷营。第二日，铁狼团根据地图往南方行进。因为昨日收获很丰厚，已经大大超过了所料，佣兵团不用再刻意捕杀魔兽，只是探明它们的分布以便绕开。 经验丰富的带路人知道大致范围的兽潮周期，亦能从地图上找出一些强力魔兽的活动范围，从而很顺利地避开它们，没发生大的战斗。 林枫走在三名带路人之后，阿飞牵着安霞稍次于他。这两口子一路上咬着耳朵说说笑笑，简直把这当成了一次旅行。以阿飞的本事，只要不遇上兽潮和高等级顶阶魔兽，基本上也就是一次轻松的旅行。 当先的老人走过一丛绿草时，一道黑影激射出来，狠狠咬在他皮靴上，赫然显出青岩蛇的三角头颅来。这皮靴是特意加厚来防蛇蚁蚊虫的，有效地阻止了剧毒尖牙的钻透。 青岩蛇扭动身躯，想要顺着腿缠上来，一道蓝光倏地闪过，它从头到尾被劈成了十分对称的两半，死得不能再死了。老人面不改色，从青岩蛇左半部分抠出一颗淡青色魔核，擦了擦血迹便装入腰囊中。 梅丽是当先的三人之一，这是林枫刻意安排的，报复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悄悄瞅了瞅距离脚下只有半尺远的两半蛇躯，脸上不觉变了颜色。 今早梅丽出来时，就见她将挽着的发髻披散下来，绸缎般的银色长发直到腰部。这大概是她暂时放弃仇恨的表示吧！以林枫的角度从后面看去，挺顺眼的。这倒是个意外的景致。 一路上，总有些不长眼的低级魔兽袭击带路人，极度饥饿让它们铤而走险。这些家伙总是袭击最前面的老人，林枫只得一剑一个把它们全宰了。 狂猫、独角山猪、青岩蛇、白花蛇、三眼豺狼这些低级魔兽先后变成尸体，带路老人的腰囊倒是又鼓了不少。因为带路人是异常危险的职业，获得的魔核不用上交，老人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林枫倒持流雨剑，剑身流淌着新鲜的血液，血珠顺着剑尖滴下来，让不远处的凯南浑身直冒寒气。林枫身边的秦错却是异常激动，眼珠子总是往右边瞄着。 一行人上了一个小坡，绕过两道山坳，又投入密林之中。两只红眼睛的饿狼忽然从两边同时窜出来，张开血口各自扑向一人。 右边带路者退了一步，林枫一剑准确地刺进扑来的饿狼咽喉，使它连最后的哀鸣声也发不出来。同时他左臂一摆，拇指屈伸，将秦错抽出一半的剑生生弹回剑鞘，发出半截吟声。他飞快地收回手臂，看着被饿狼扑中的梅丽，脸上露出冷笑。 梅丽的身子极大地向后倾斜，双手匕首刺进狼身体。虽然迸出大量鲜血，却不是致命处，红眼狼“嗷”地叫了一声，张开血口猛力朝少女脖子咬去。 梅丽急急退却，饿狼猛扑，溅染血的锋利爪子抓在她腹部，扣住了衣服。腥风扑面，少女身子后倾的势头顿止，发丝随势扬起，如千朵莲花散落，拂过身后人的脸颊。 秦错不忍地闭起双眼，右手情不自禁地紧紧按住剑柄上，左手则按在右手之上。尽管已经料到结局，他还是不忍看到一朵美丽的生命之火的熄灭。这，本是可以避免的呀！ 梅丽的身子跌落在他怀中，他轻轻接住，心绪纷乱。由于某人的意志，这具娇软的躯体很快就会变得冰冷僵硬…… “放我下来。”怀中梅丽虚弱地喊道。秦错错愕地放下她，惊讶地看到那头狼已经倒在血泊中，而林枫遥望着天边，神色迷离。 梅丽的腹部到底是让狼给抓伤了。队伍停了下来，由吟秀给梅丽涂药包扎。 秦错跟在林枫身后，悄声问道：“林大哥？” 林枫转过头来，将手掌靠在嘴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忽然发现，如果只看背影，这女的其实挺漂亮的。” “呃，是吗……那太好了！” 在树巅上空盘旋的乌鸦突然急速拍打翅膀，俯冲下来，稳稳落在林枫肩上，高声喊道：“不好啦！快跑呀！” 众人望着这只会说话的乌鸦，都感到稀奇。想到昨日兽潮前乌鸦的奇怪举止，林枫心中一动，脚尖一点飘身而起，踩在一颗树梢尖端，举目眺望。 高处风大，吹得他衣衫猎猎，长发飘扬。他左手握拳，右手执剑，双眼中神采奕奕，方圆千米的景象尽收眼底。 四周是一片碧绿的海洋，呼啸的风在树梢刮过，绿枝摇摆如碧波荡漾。远处被藤蔓缠住了大半躯体的巨大岩石是这万顷绿海中的独特一点。一股黑色的狂流从岩石的方向冲击过来，两旁的树木纷纷倾倒。那是众多魔兽组成的黑色浪潮，一直延伸至天边，和绿海一起看不见尽头。让林枫为之动容。 林枫飘身落下，所有人都惊疑地望着他。他提剑指往魔兽浪潮过来的方向，急声道：“兽潮从那边来了，我们赶紧走！” 三十多人的队伍立即起程，在林枫带领下一路小跑着往东方奔去。这样紧急的情况来不及辨路，甚至没有心思注意周围环境。只见绿绿的丛林从两边掠过，跳过一道又一道小沟和山坳，耳边风声呼啸，众人没有任何言语，只顾喘气苦奔。 一路上经常蹦出暴起伤人的魔兽，甚至还有聪明得知道从队伍中部两侧下手的竖心狐狸。为了躲避兽潮，所有人都惶惶不已，任由两个倒霉的佣兵被狐狸的利爪拖入树丛深处。听到同伴绝望的惨叫声，他们面色难看，却得咬着牙前进，如果掉了队，这也是他们的下场。在最残酷的生存法则下，佣兵都得适应新旧同伴的替换。 这次兽潮来得很突然，像昨天一样，都违反了人们熟记于心的兽潮周期。森林里危机四伏，人人都是惊惶惶的。逃命中先后有五名佣兵永远地离开了队伍，甚至来不及说上任何话语。 连续奔了近一个小时，林枫确认安全后，才下令暂停修整。人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直接往地上躺下了，扑哧扑哧开大嘴喘粗气。幸好这附近没什么高级魔兽，要不然这队伍恐怕就全灭了，林枫也只能自个儿跑路。 第一百零三章 念昔人 林枫斜靠在一株文覅树上，呼吸有些急促。他已经用斗气很好地调节了身体运转频率，还是不能保证呼吸的平稳。只怪能量控制修炼得还不到家呀！ 他从袖中拿出紫色木牌，拿到鼻子下嗅了嗅，浓郁的馥香逼人，胸口立即觉得舒畅不少。真是杀人放火、延年益寿的宝贝！ 林枫狠狠吸了几口，慎重地将它收了回去。他走到倒了一地的佣兵群中，大声吩咐这些揉着腿叫唤的懒蛋们起来干活。 幸好佣兵队伍没有在混乱中丢下所有用具，他们还能做成一个暂时的简易据地。此时还是下午太阳正浓的时候，人们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却发现在这片无垠广阔的森林里迷了路。 暂时避开了兽潮，佣兵们也不敢乱指方向，先派阿海珐和白凡分两头去探索周围。剩下的人在原地生火烤肉，养精蓄锐。 佣兵们孝敬过来的烤肉十分难吃。还好林枫带了调味品，自己生了一堆火，把那条猪腿又重新烤了一遍，细细撒上佐料。顿时香味四溢，周围的佣兵看得直淌口水。 不多时，出去捕猎的秦错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连山猪都没逮着。他走到林枫身边，沮丧地道：“什么也没有，连野鸡都没见到一只。” 林枫面色凝重，道：“没有野兽，也没有魔兽？” 秦错点点头，林枫将半根猪腿丢给他，道：“我去看看。”说罢窜入一株大树之后。 大约十分钟后，林枫回来了，手里空空如也。他沉声道：“吃了饭就赶紧上路吧，最附近可能有一只强力魔兽。”佣兵一听，也不敢谈话了，赶紧加快吃饭的速度。 又过了不久，两只探路的队伍回来了，阿海珐和白凡两人都报告说没发现任何魔兽的踪迹。林枫连饭也不让他们吃了，赶紧叫起佣兵们上路。 众人又赶了两个小时的路，这次是往南走的。太阳渐渐去了西方，人们走过了很长一段路程。 树林里渐渐有了小兽的足迹。长毛兔子在草丛中蹦跶，被人一把抓了起来，预备作今晚的鲜菜。虫子、飞鸟也发出鸣声，向人们宣示着这里的安宁与祥和。 虽然没看见肉食性的魔兽，但人们都觉得已经安全了。这块地方真是森林里难得的祥和之地，佣兵们心里一旦放松，就喊出走累了、腰麻了这些抱怨，嚷着要在这里停下来。林枫心里的不安虽然没有消除，却也淡了下来，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又开始傍晚忙碌的扎营生火，佣兵们一旦安定下来，吵嚷声就自然大了起来。营地里闹哄哄的，白凡和阿海珐的两支队伍啃着干粮暂且充饥，这次换卓尔明带人去勘探周围情况。 不久后，卓尔明就满面春风地回来了，他说周围安全得很，万物都呈现一派和谐的景象。他部下个个都提着挑着野兔牧鸟之类的小兽，貌似这些东西都比较影响大自然的和谐。等拔光了毛，卓尔明亲自给林枫送来两只野兔，顺便表达了一下对英明神武的团长大人的崇敬之情。 林枫和秦错两人又霸占了一堆火，还是最高最旺的那堆。烤肉的任务交给秦错了，林枫专门负责看自己的手掌发呆。 当林枫从入定中回过神来，正望见梅丽和吟秀拿着绳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她俩忙忙碌碌的，这时候还没吃东西吧。林枫便叫住了她们，邀请两人共进晚餐。 虽然很奇怪团长大人怎么好像转了性子，吟秀还是拉着梅丽坐下来。团长大人的命令，至少可以不用干活了啊！ 焦黄的兔肉香喷喷的，均匀地撒上了佐料。秦错左手的四根手指夹住两根棍子，右手不急不慢地涂着黄色粉末。他的神情很专注，眉目舒展开来，好像在进行最喜爱的活动。他的两只手都很稳当，眼睛中映出跳跃的明亮火焰，就如夜晚最亮的星辰。 米亚小姐虽然在和碧菱夫人聊着天，目光却不时瞄到了秦错身上，眸中透出迷醉的光芒。碧菱夫人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微微笑了笑，又忧虑地摇摇头，嘴里发出无声的叹息。 沾满了粉粒状佐料的兔肉看起来极度诱人，连略焦的烟气闻了也叫人口齿生津。吟秀悄悄咽了咽口水，都有些等不及了。她瞥见林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发出娇嗔的哼声，白了他一眼。 终于烤好了，秦错掏出小刀，将两只兔肉分成四份。三人用肥厚的火树叶片从他手里接过烤肉，冲着那重烟直吹气。 林枫抽了抽鼻子，眼光却不住往梅丽脸上瞄去。俯首对着兔肉轻轻吹气的梅丽似有所觉，把头垂得更低了。 “梅丽。”林枫喊了一声，梅丽应声抬头，疑惑地望来。林枫往她身后的天边一指，道：“你看那边。”秦错、梅丽都禁不住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边晚霞似火，美则美矣，却没什么特别的景象。 就在梅丽转脸的时候，林枫直勾勾地望着她。少女飘散的银发被带得高高扬起，再顺柔地飘下，如同情人的手抚过林枫心头。那一瞬间，林枫几乎遏止不住将她一把揽在怀中的冲动。梅丽看着红霞，林枫看着她优美的倩影，看着她垂直腰间的发丝，神思恍惚。 好像阿冰又回到了跟前，恍然若梦。 他却不知，吟秀在此时刻专注地注视着他的表情。她见他眉头上挑，表情变得无比温柔，眼眸中现出晶莹的光泽。她不禁动容，她知道他后悔了，他其实还爱着梅丽啊！吟秀的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甩甩头发，脸上露出笑容，由衷地为梅丽感到高兴。 梅丽和秦错同时回过头来，面露疑惑神色。 林枫笑道：“晚霞很美，不是么？梅丽，你转头的时候，那背影比晚霞更加美丽。” 梅丽没有回应，低下头去，用匕首切出小块小块的肉，慢慢往嘴里送。林枫看得出，她不高兴了，她以为自己被戏弄了吧！她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很悲切、很愤懑的眼神，看着掌中的烤肉。 林枫连忙道：“阿……梅丽，你不要生气，眼神别那么忧郁。你不是想报仇吗？我可以教你武技。” 见梅丽没有理他，林枫又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就让小秦教你。” 秦错惊愕地道：“林大哥……” 林枫摆摆手，道：“从今天起，你就负责教她练剑。每天傍晚不是有很长的时间吗，还有上午，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这也可以加深你自己对剑意的理解。” “可是，你……她……” “没关系，你照我的话去做。” 梅丽这时才抬起头来，幽幽看了林枫一眼，转脸对秦错道：“秦大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林枫忙道：“急什么，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梅丽，如果你不好意思，可以转过身去吃。我发现你背影也特别迷人……” 饱餐之后，秦错带着梅丽找个没人的地去练剑。他俩走时被白凡看到了，白凡叫过一个大个子佣兵吩咐了几句，也自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了。无所事事的林枫早早就回到帐篷躺下了。 无聊的时候，研究手上指纹比较容易打发时间。林枫的右手随意曲张，在空气中抓出一圈圈动荡的蓝色波纹。淡的几乎透明的圈圈纹章紧密靠着向四周游漾开去，像一阵细微的风在帐篷里刮起，门帘、篷布都细微地晃动起来。 林枫一眼望见一小块在能量波动中摇摆的布条，心中微动，手指按照某种奇异的韵律有节奏地屈伸起来。四周浅蓝的波纹渐渐收敛成一道半尺宽的条路，延伸到那块布条处。 小块布条晃动得更加厉害了，上蹿下跳，还往外撕扯。它和整块帆布的裂痕越拉越大，噼里啪啦跳跃着。细微的能量通过蓝色通道一段段传递到小帆布上。经过一声裂帛般的响动后，它终于挣脱了桎梏，飘荡着往下落去。 林枫的手舒缓了一下节奏，下落的布条被轻轻弹起，飘行了一段距离后又被另一道波纹打中，抖动着直往林枫的手掌横移过来。飘到林枫手前时，他食指轻弹，一点光晕裹着这团布块往地面射去。轰地一声后，青草地面被砸出一个小坑，青色茎叶激射而起。林枫小指一勾，一根草叶又被他引了过来。 “一个人在干什么呢？”吟秀的声音自帐外响起。 门帘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掀开，她走了进来，身影在外面火光背景下显出曼妙的轮廓。 第一百零四章 夜谈 松开手指，林枫侧着脸，瞧着吟秀几步走到他面前，在床尾坐下了。“睡得这么早？” 林枫笑笑道：“除了小秦，你是第二位客人。不知吟秀小姐有何贵干？” 吟秀看着他眼睛，仿佛要看透瞳孔最深处。她抿了抿嘴唇，道：“我想和你聊聊梅丽。” 林枫抬起右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吟秀继续道：“我觉得你和梅丽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就算你曾经做过一些对不起她的事，她由爱你至深转为恨你之切，我也是女的，我应该能想象出那种对你爱恨交织的情感……可我细细想来，你们俩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她望着你的时候，只有深深的仇恨；今天之前，你看她的时候，也只有阴冷和杀意。这根本不可能是一对曾经的夫妻久别再聚时应有的情感。” 林枫惊讶地点点头：“你真是个细心的孩子！请继续！” “我唯一值得自傲的地方，就是眼力比普通人要好。今天下午，你曾经阻止秦大哥拔剑。你的手很快，除了白凡哥，恐怕也只有我能看得清了。我当时吓坏了，可你却忽然又出手救了梅丽。我感觉到，从那时开始，你对梅丽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梅丽盯着林枫的眼睛，慢慢地道，“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柔情和欲望。然而梅丽的态度并没有转变。我担心，你会受到伤害，最后，又会把这伤害转移到梅丽身上……” “谢谢关心，好孩子！”林枫表情有些迷茫，似是自语般轻声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和梅丽，绝对没有美好的回忆。大概快有半年的时间了吧……”他将自己与梅丽的纠葛，大致复述了一遍。 大约因为对方是个漂亮女孩子的关系吧，夜晚的时候，一位美丽少女来到床边同你谈话，总能给人愉悦浪漫的感觉。在这样的气氛中，林枫把自己和卉沙会的冲突、梅丽与自己的冲突都告诉了吟秀，比给秦错说的更详细一些。这是个细心的女孩，他很期待她能给自己提出一些独到的建议，能妥当处理这些关系。首-发 “听你这么一说，其实你们做的都没有错……你们各属于对立仇恨的两个势力，迫切想要杀死对方也在情理之中。我很好奇，今天下午，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呃……她的背影很像一个熟人。你可以认为，我突然对她起了色心，不忍这么一朵娇艳的花朵还没开苞就遭了狼吻……”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确实可以试着当个英雄。”吟秀忽然俯下身来，纤嫩的右臂撑着床沿，目光柔和地望着林枫，“可是林枫，你得知道，要想成为超凡入圣的强者，除了拥有高深武技，你也要学会一些东西。宽容、仁慈、怜悯、博爱，这都是真正的强者应该具备的品质。我希望，你能放过梅丽。” 林枫的目光落在她天鹅般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心不在焉地道：“我已经决定放过她。” “如果你真的想放过她，就不应该让秦大哥教她剑法，让她走上报仇的不归路途……” 林枫无声地笑了笑，忽然轻佻地伸手抬起她下巴，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 吟秀的眼神有些慌乱，像受惊的小鹿似的从床上跳下来，想要往外走去，却被林枫伸手拉住。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脆，多了分惊慌的味道：“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哦，是我不对。”林枫轻轻将她拉回来，动作温柔，生怕惊到了她，“我和伯劳团长惺惺相惜，确实不该对你如此轻浮。我错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吟秀坐回床头，一听到父亲的名字，默然不语，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林枫叹息一声，也坐起来，轻拍她的肩膀，道：“他离开后，你受了不少委屈吧！人走了，茶就凉了。以前对你百般讨好的人物，也敢给你脸色了。真的挺可怜的……” “不要说了！”吟秀俯着头，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在火苗下莹光闪闪。 “你这样强忍着，对身体很不好。你这几天表现得很坚强，可是心里面会很难受。我可以把胸膛借给你，哭出来吧！”林枫怜惜地抚着她顺滑的长发，柔声安慰道。 吟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珍珠般簌簌地落了下来，砸在地面上，错落有声。她抓住林枫，伏在他并不宽阔的胸膛上，哇地大哭起来。她紧紧抱住林枫的腰，身子剧烈颤抖着，似乎要将这几日的悲伤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林枫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无声地叹了口气，左手轻轻挥动，蓝色的能量波纹扩散出去，将哭声收敛在这个帐篷内面。既然要哭，就哭个痛快。到处都能见到生离死别，人的一生，毕竟是在无穷无尽的悲伤和痛苦中度过的。 吟秀哭了一会儿，就不出声了，趴在林枫怀里抽噎着。一会儿，她拭干眼泪，抬起红扑扑的脸庞，羞怯地看了看林枫。 林枫笑道：“不必害羞，你可以当我是你叔叔。如果你肯的话，我们可以躺在床上慢慢聊一夜……” 吟秀撇撇嘴：“你可真是个邪恶的叔叔！” 林枫解释道：“我说真的，只是躺着舒服一些，我向你保证，绝不动你！你不是以强者的名义教导我吗，应该对我的品德有信心啊！” 吟秀忍不住去看他的认真的眼神，那眸子里盛满深邃的温柔，以及一点点忧伤和落寞。她开始相信，他是真诚的。那温柔的漩涡。几乎让她迷醉其中。 可她终究摇了摇头，道：“母亲会担心的。”说罢站起身子，就要往外走去。 那纤弱的身子就要走出门外，林枫心头涌起无法遏制的孤寂。他真的想找一个知心的人聊聊，来打发晚上漫长的时光。夜晚太静，太寂寞，太容易去思念一个人…… 他忍不住叫道：“等等！” 吟秀转过头来，眸光扑闪，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林枫想了想，才道：“你很聪明，对武学的体悟很深。如果学武的话，你一定能成为第一流的高手。”他伸出手来，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谢谢，我会考虑的。”吟秀淡淡一笑，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林枫仰倒在床上，怔怔望着头上帐篷顶盖。今晚，又是个难熬的夜。 凌晨时分，淅沥的雨点打在帐篷上，奏出清脆的乐曲。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一夜未眠的林枫走出帐篷，任由雨点洒在头上肩上，带来丝丝凉意。 远方是一片漆黑。天地都笼罩在无限广阔的混沌中，周围树木随风起舞，黑黢黢的模糊轮廓不停晃动着。一声雷从天边滚过，雄浑沉闷，惊得人心里也泛出战栗的感觉。远方，电光闪过，将大地映出一刹那的惨白。如此浩然的声势扰醒了睡着的人们。 守夜人们小声交谈着，抱怨这场不受欢迎的大雨。林枫独自一人，微垂脖颈，缓步而行，在苍茫雨雾中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守夜人的视野内。雨点打在树叶上，溅成细小的水花。林枫上身衣服湿透了，前额头发黏在一块。 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人总是更能贴近自然，更容易发现自己该对这等伟大之物应怀有的敬畏之情。 他低头看着脚下泥泞的路，看着脚踩过湿润的草地带起的水渍，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感悟。这鸿蒙雨雾，笼罩了远方苍穹，扑洒了整片大地，将天地山川拉成一片模糊，莫不是冥冥中的神灵给他的提示么？ 雨打在千百片树叶上，滴答奏响，一直延伸到远方，体现出一种奇特的韵律。林枫轻轻吸进一口潮湿的空气，体内的斗气也随之律动起来，如波纹圈圈一震一荡，洗涤着条条经脉。原本平静的蔚蓝河流忽然涌起了波涛，翻滚着浪花拍打海岸。他闭上双眼，微张开嘴，就此创造出一架与天地间元气完全融合的桥梁。周身气息作为能量交换的辅助通道，在阵阵拍打的波动下将股股力量涌入体内。 他兀自停住脚步，躯体里的斗气一波波有规律地脉动，和着周围雨声的节拍，涌现出生生不息的力量潮流。冰凉的雨水淋得他浑身湿透，他的身体却越来越热，面色无比红润，如同火苗在烘烤。他的经脉在不断涌入的天地气息的震动中变得更加厚实坚韧，更能有所担当。 他的心灵也像被这冰雨冲刷过一般，明显体会到了另外一种意境。他闭着眼，伸出手指，点向天空落下的最圆润的一滴雨珠。当指尖与晶莹剔透的水珠相触、那寒冷的小小水花润入肌肤深处的时候，他的心仿佛和这片大地融为一体，切身感受到莽莽天地间伟大事物的情怀，苍山沉默坚毅，狂风自由不羁，怒涛奔腾激烈，雷霆勇猛刚正，云的逍遥，海的博大，月的温柔，以及这仿佛要吞噬天地的阴沉雨雾的狂妄冰冷。这地、这雨、这树，一刹那间贯彻整个心灵，让人从灵魂深处想要得到解放。 林枫沉浸在这境界里，漠然感觉着自身力量无比剧烈地膨胀，似要吞噬了这天地。他的武技即将有进一步的飞跃，一举提升到前所未有强大的境界。他心中无悲无喜，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将他从空灵的境界中拉回现实，那种胸口几欲爆炸的痛苦使得他与天地元气的交流顿时封闭。 他心头涌起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怒气，那愤怒使他生生压下了身体的痛苦。他圆睁双目，咬牙屏息，双臂向天空张开，捏紧拳头对着苍茫雨幕作无声的反抗。 体内斗气仍然残留着脉动的韵律，生生不息地流转着，飞速增强自己的力量。心肺的刺痛感越发难忍，胸口几乎要炸开。林枫额头冒出涔涔冷汗，剧烈的痛苦使他几乎晕厥过去。他却生硬地承担着，直至觉得这苦楚达到了他的生命再也无法承受的重量。 他直挺挺地仰天倒下，摔在泥泞的地里，双臂依然笔直伸着，向冥冥的主宰作最后的抗争。 第一百零五章 视我草芥，报之血火 林枫靠着一株大树，坐在雨水漫过的草地上，默默望着天色。反正全身里里外外已经湿透，也不在乎再多些冰凉的感觉。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仍残留着未褪尽的潮红。 他终究还是失掉了这个突破境界的大好机会，心里很是失落。杀僧浪这一拳打得太重，以至于让他连武技都无法突破，他却无法迁怒，只能说，一切都在冥冥中有着指引。只不过，杀僧浪所赐“恩惠”，他是一定要有所回报的。 一道雷光划过天边，刺破了这重重昏暗。噼里啪啦的电弧爆鸣声在上空响起，渐去渐远，一股强大的气息已然掠过。 “不好！”林枫心中顿生警兆，一跃而起，飞一般向佣兵营地的方向赶去。 大雨洗刷着帐篷的尘垢，遍地都是水洼。营地里的人们早已醒来，却不愿走出门外，只是挤在狭小的棚内聊天谈笑。一声声轰鸣的雷响从天空传来，佣兵们嘴上不说，心里早已生出些许惧意。这大自然的威势，让人类从本能上感到畏惧。 佣兵们聊着这该死的天气，搜刮干脑中词语以描述生平见过的美女，并往往对自己在魔兽面前的英勇表现大加吹捧。他们互相笑骂，抡膀子扳手腕，对同伴人嘲笑几句。这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点小小的乐趣，在艰难的生存斗争中默默传递温暖。 一道电光撕裂天空，亮白的光线从帐篷缝隙射进来，在无比明亮的刹那之后又恢复阴沉。随后，滚滚雷声轰然炸响，惊天动地，仿佛天幕坍塌了一般，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这一声雷响过后，营地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那道闪电离他们太近了，惊得他们都不敢动弹。半晌，外面忽然响起凯南团长沉稳的声音：“所有人都出来，准备战斗！” 佣兵们很快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握着各种武器。凯南站在营地正中央，人们集合在他前面，连外围巡逻的人也被叫了过来。大雨当头淋下，佣兵们全身衣服迅速湿透，却无人有怨言。他们全部望着前方的副团长凯南，等待他下一步命令。 白凡站在凯南身边，往天上一指，大声说道：“有人过来了，他的实力相当强劲，我们要慎重戒备，随时准备战斗！” 人们往天上看去，只见一道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身影在上空来回盘旋，在昏黑的雨中显得格外醒目。那人离地面很远，佣兵们看不真切，却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在这样雷电轰鸣的条件下还敢在高空中飞舞的，只有传闻中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雷电法师了。这样强横的存在却在营地上空弥留不去，会给他们好果子吃吗？ 危机来临，然而他们引为倚仗的团长大人却早早失踪，实在令人愤怒和遐思。那团金色身影离地面越来越近，在百米处止住，冷冷地俯视着一地已显慌乱的佣兵。这样的位置已经足够他出手毁灭营地，愚蠢肮脏的佣兵却连他的衣角都够不着。 人们已经看清了他的扮相，他身披金色法师袍，手握青色召雷法杖。一团无形的风将他托起，吹得法袍下摆猎猎作响。蓝色闪电护盾将他周身罩住，电光噼里啪啦跳跃脆响，映得他面目明暗交错。他将青色法杖对着下方蝼蚁般的人们，张狂地道：“尔等小辈，见了本法师还不磕头叩拜！” 凯南面容沉稳，抱拳道：“敢问前辈所来何事？” 法师也不是真的要他们叩头，冷冷笑道：“天地何等广阔，为何本法师就不能来这地方！你们胆敢忤逆本法师，莫非真的不想活了不成？” 凯南面露苦笑，这在野外荒岭，全无道德道理可言，恃强凌弱已经成了风俗，杀人越货的事层出不穷。这强人特来降临，无非就是讨要好处，若让他空手而归，只怕真会宰光自己这些人。 凯南恭敬地道：“前辈大驾亲临，我等倍感荣耀，不知我等有什么帮得上的地方，前辈只管说来。” 扬威似的挥舞了一下法杖，法师道：“我需要五颗高级的魔核，你们速速交来，免得误了性命。”他的法杖顶端慢慢凝聚出一团青色光球，电弧在其间跳跃。“我能控制这颗召雷弹两分钟，过了时间我也没办法了，你们快些决定吧！” 他单刀直入，直接说明来意，狮子大开口，还给了时间限制。凯南的脸色渐渐发青，此时死亡就将来临，什么风度气概也没有性命宝贵。阿飞躲在帐篷里没有出来，秦错和白凡也不是人家对手。他焦急地道：“前辈，请容在下解释。我们团从未收获高等魔核，只有几十颗中级的和两百多的低级魔核，这是我们所有的东西，请前辈笑纳，前辈要高抬贵手啊！” 法师左臂微曲，散开了召雷弹，道：“给我看看！” 凯南向碧菱夫人道：“夫人，快些把东西拿过来。” 碧菱夫人点头，立即取来三个包裹，交到凯南手上。凯南将包裹一一打开，将里面花花绿绿的魔核呈现在法师眼下，然后又封紧，举过头顶，恭声道：“请前辈笑纳！” 空中法师看到那些魔核之后，神色稍缓，仔细看了看地上佣兵们。人们触及到他的视线，便畏惧地低下了头。法师面露满意之色，微微颔首，道：“你把一个人上前，其余人退开。” 凯南一挥手，身后人们纷乱地往后退去，直至来到林地边缘。不只是法师在这么多人面前没有安全感，他们也觉得离法师越远越好。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时法师已经决定将他们全部毁灭了。 凯南拿着三个包裹，举过头顶，躬身等待法师降临。大雨倾盆，包裹早已淋得湿透。冰凉的雨滴在凯南脸上，他神情肃穆，心里却凉透了。即使这次能活下来，所有的收获都被抢了去，他们全团的生活没了着落，分崩离析只是迟早的事。 无形的风托着法师缓缓降了下来。金色法袍外电光闪耀，哗啦脆响，雨点还未及身就被蒸发干净。他浑身干净清爽，法袍几乎没有褶皱。他落在凯南身前，双脚悬空，高出凯南半头，将包裹一一拿过。 将包裹收好后，他冷冷一笑，左手一点，一道青光向凯南袭去。好在凯南早有防备，就地一滚逃了开去，爬起来愤怒地向法师喊道：“前辈，请你遵守承诺！” 法师不理睬他，身子往上浮去，嘴里念念有词，正在准备一个大型的魔法。凯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绝望地叫道：“儿郎们，给我冲啊！”佣兵们怒吼着冲过来，个个面露绝望的神色。有的张弓往天上射去，箭支却被被大雨冲得跌落下来，根本近不了法师的身。他们大声咒骂着，有的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法师的语句逐渐清晰，很快到了咒语的最后阶段。一团青色光晕在他身前凝聚成形，其中蕴藏的毁天灭地的威势远远就让人感到绝望和恐惧。法师的眼神变得冰冷，青色眼珠慢慢往下移去，瞄准了下方徒劳蹦跳吵闹的人群，五个手指一根根张开。 倏地，一道蓝色光芒突兀地从林中穿出来，箭一般直奔天空，拖出一条长长的残影。法师眼皮剧跳，来人挟带的劲风让他从心中感到害怕。他猛地张开五个手指，即将完全成型的青色光晕提前放了出去，砸向那个扑来的蓝色身影。 青色光晕咆哮如雷，轰隆隆划破空气向对方滚去。来人的影子却一闪而逝，倏地在光晕及身前消失不见，如同突然蒸发了般。法师面色剧变，急舞召雷法杖，一道道闪电在他身前交错割过，空气都散发着一股电离的焦味。蓝色人影在他身前出现，挥出千万道剑影，如汹涌浪潮般扑面击来。 法师的护身雷盾剧烈震响着，道道电光与剑气交错在一起，织成一片莲花盛放的景象。法师身形急速往后飘去，想要拉开距离。那人却脚踏虚空，紧追不舍，如影随形，清冷的剑气让法师无比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第一百零六章 人为财死 风托着法师急速退去，下身衣摆向前高高扬起，在青色雷光中闪耀着金色光芒。寒霜般的剑气几次插入雷光护盾中，都险之又险地让召雷法杖隔开了。法师大汗涔涔，面目狰狞，气急败坏地挥出道道闪电，很不得将那人劈成灰烬。 在如此剧烈的战斗中，法师抢走的三个包裹都掉落下来。凯南在下面瞧得真切，又惊又喜，跑上去讲落下的东西牢牢抱在怀里。这时，法师发对着林枫发出的青色光晕砸到了森林里，发出轰的巨大声响，一时间地动山摇，人们惊得站立不稳，甚至失禁。大量雷电引起的火焰从森林里冒出，在大雨中翻腾出滚滚浓烟。 法师虽未达到神魔等级，但魔法师本身就具备杀死更高级别的战士的能力。此时虽然被林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没有手忙脚乱。熬过最初的慌乱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天空中霹雳闪耀，道道电光劈在蓝光和金光交错的地带，极为炫目。林枫憋着一口气，面容冰冷，手上流雨剑快如闪电，挥出大片剑浪，将法师周身笼罩在内。他身法诡异，在急速退走的法师周身闪烁出现，吓得法师心惊肉跳。 “唰！”流雨剑荡开一道电弧，顺着召雷法杖削掉了法师的顶戴，发丝散落，又为一股更为强大的电流阻止，无法再进一步。法师的心跳吓得漏了一拍，趁此机会腾空向上飘飞。林枫在空中毕竟借力不方便，只能眼瞧着他往上飞去。 法师额头青筋暴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怨毒地盯视林枫的身影，口中开始吟唱咒语。林枫嘴角勾出一抹淡淡地笑意，反手一剑，流雨剑脱手飞出，化为一道蓝色直线闪电般击入金色闪电中。 法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珠凸出，不可置信地瞧着小腹处的流雨剑柄，以及胸口正在冒出的一蓬蓬鲜血。他周身电光失去了控制，散乱地窜入他身体，他的面目很快变得一团焦黑，死得不能再死了。托着他的风渐渐散去，法师焦黑的躯体慢慢往下落去，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将水洼也染成漆黑。他的召雷法杖插进土地里，像为主人做最后的祭奠。 林枫松了一口气，身形飘落下来。他取过法师遗落的法杖，指着那汪漆黑的水洼对一干呆傻发愣的佣兵说道：“他一定还留下了戒指之类的东西，你们快来找找。”佣兵们没人出声，却都一种崇敬中带点畏惧的眼神望着他，不敢近前。 “愣着干什么！你，你，还有你，过来，把这里面的东西收拾了！”林枫点了三个人，他们有些畏缩地走过来，小心地绕开林枫，开始在泥潭里摸索。 凯南将包裹递回给碧菱夫人，心有余悸地道：“团长，这次真多亏了您！”他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不过，刚才您到哪去了？” “我去散步了。”林枫道，“您对我的个人爱好很感兴趣吗？” 凯南讪讪地摆摆手，回头对着还在大雨里淋着的众人喊道：“大家赶紧进去，换上衣服。”浑身早已湿透的人们赶紧纷乱地躲进屋里，搓着手呵着气换上干衣服。 “团长，找到了！”林枫走进帐篷不久，有个佣兵就跑进来，呈给他两个闪耀着梦幻般光泽的红宝石戒指。这一看就是戒指不菲的东西，林枫只扫了一眼，拿起一个对旁边垂着头有些丧气的秦错说道：“小秦，你把这东西给阿飞先生送去，就说多谢他刚才出手相助。” 不久，秦错回来了，沉闷地道：“阿飞收下了。” 林枫已经脱了外衣，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袍，瞧着他表情笑道：“还在为刚才的事灰心？” “林大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一点也帮不上……” “不！”林枫伸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道，“你不需要参加这样的战斗。你要记住，战士的战场是大地，你不用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方才我冲出去也是迫不得已。对于魔法师，你要想办法将他引到地面上来，从而一举消灭他。” 秦错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低声道：“刚才他已经很近，我也有机会的，可是……” 林枫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第一次面对法师，有些紧张是当然的，我冲上去的时候，其实也很犹豫。如果那一剑没杀死他，没准我就跳到地上自个儿跑路了。” “林大哥，你……” 门外忽然响起有人拍打门帘的声响，啪啪啪三声，紧接着就见吟秀掀开门帘走进来，雨霁的阳光披在她的肩上，嫣然的笑容格外美丽。她轻挽秀发，走到两人身前，道：“林大哥，秦大哥，你们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帮你们洗洗吧！” “太好了！”林枫欣喜地将换下来的湿衣服交给她。秦错却连连摆手，道：“不用了，我用斗气可以蒸干的。” 吟秀瞧了林枫几眼，俏脸微红，莞尔道：“团长这么早就打算睡了？” 林枫穿着宽松的睡袍，倒也没觉得什么，笑道：“今天就不赶路了吧，我就在内面练功。” 吟秀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她走时带起门帘，林枫一眼看见外面树林上空升起了一道彩虹，十分漂亮。他对秦错道：“你看，雨后总会有彩虹，暂时的艰险过去了，你一定有得意的时候。” 秦错运起斗气，身上白雾袅袅，一身湿透的衣服逐渐被蒸得干爽。他闭上眼，皱眉道：“可是，我连面对苦难的勇气也没有呵……” “你现在不正是在苦难中么？”林枫笑道，伸手将他推开，伸出一根指头，道，“来来来，咱俩好久没打过了，就在这里玩玩！” 秦错瞧着他晃动的指尖，目光中顿时亮起强烈的战意。他右手放在腰间，五指陡然紧握，抽剑出鞘，带起一道匹练般的光芒向前逼去，亮如闪电。 “好一招拔剑诀！”林枫赞赏一声，身形飘动，右手如鬼爪似的悄然出现在剑光上方，轻轻拿捏住剑脊。耀眼白光顿时敛去，露出寒气缭绕的剑身，冻得他手上渐渐结了一层冰晶。 他松开手，对秦错点头道：“你这一招很不错，如果在今天之前，我说不定就会受伤了！” 秦错横剑护在胸前，讷讷地道：“您又有领悟了？” 林枫点点头，飞快地曲展手指，将上面冰晶震成粉屑尽数抖落，朝秦错招招手，道：“再来！” 吟秀拿着烤干的衣服进来时，就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抬眼望去，但见帐篷里剑气如霜，纵横交错，林枫和秦错二人你来我往打得激烈无匹。两人一个用手一个用剑，攻击强度却旗鼓相当。林枫身上的睡袍裂了几道口子，称得上春光乍泄了。秦错的黑衣也是剑痕累累，差点就伤到了肌肤。 吟秀心急地冲上去，大叫道：“不要打了！你们再干什么呢？” 秦错避过林枫伸到面门前的手掌，连连后退三步，收剑回鞘。林枫身上凌厉的气势尽收，一瞬间就放松下来，仿佛刚才只是和朋友聊了会儿天一样，轻松地道：“我们打来玩玩，你不必担心。” “那也太危险了。”吟秀面容稍缓，柔声道，“既然只是一场比试，为什么不点到即止，非要伤人才肯罢休呢？”她看着气喘吁吁的秦错，和面色如常的林枫，暗忖，难道你就真的这么厉害，怪不得连那可怕的魔法师都被杀死了！ 她看到林枫的睡袍已经裂出好几道口子，连忙低下头，将手上衣服呈上去，嗔道：“瞧你！赶紧换上吧！” 林枫拿过衣服，笑道：“你就在这里看我换吗？” 吟秀哼了一声，跺了跺脚，把头一扬，转过身去，道：“你快点吧！” 林枫愕然道：“你不出去？” “快点吧，大男人还婆婆妈妈的，我把你那件破袍子拿回去补补……” “诶！好！小秦，你的衣服也破了，一并让她补了吧！” “林大哥……” “你……” 第一百零七章 怒兽 休整了一天，平息法师带来的恐慌和震撼后，佣兵们整装出发了。雨后的森林特别清醒，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味，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作为新任团长，林枫对佣兵们基本上没什么管束，行走的队伍里吵吵嚷嚷，人们大声谈笑着，好似把这当成了一次郊游。梅丽低头走在林枫身后，沉默不语。秦错自愿补上她的位置，担当前头探路的三人之一。凯南被佣兵簇拥着，和人们打成一片。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行进了一下午，傍晚时分，人们来到一个湖泊边上。湖泊周围幽静祥和，只有些可爱的小动物在水边嬉戏玩耍，湖面上薄雾袅袅，如梦如幻，好似仙境。铁狼团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静谧，小鹿小兔们很快变成了烤架上的肉串。清澈的湖泊也因为佣兵们扑通扑通跳下河洗澡，湖边水面上很快荡起了一层污垢。“真是暴殄天物！”林枫无奈地想，“本团长还没享用过呢！” 烤肉的香味取代了湖边湿润的空气。林枫举目望去，但见对岸影影绰绰，好像也有人在湖边扎营。不过湖面较为宽广，两边相隔甚远，应该能相安无事。也不是任何人都有林枫这等眼力的，说不定对岸的人马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多了个邻居呢！ 想着想着，林枫便也安心了。他转过头去，对着俯首跟在他身后的梅丽的娇丽容颜，脸上不觉得地浮出笑意，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和小秦学剑吗？” 梅丽低头说道：“秦大哥在和白大哥比剑。” “那你更该好好观摩，仔细体味他们的剑势啊，斗士级别以上的战斗可不是能轻易见到的。” 梅丽沉默不语。林枫转过身去，继续眺望湖面碧影，道：“再怎么说，你也不应该来找我……” “我想学你的剑！”好似鼓足了勇气，梅丽抬起头来，大声说道，“只有你自己的剑，才有可能打败你。秦大哥太敬畏你，他的剑不可能看透你的弱点，我没有任何机会的！” “直到今天，你才发现想法的不切实际啊！”林枫双臂摆直，大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学我的剑，来对付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机会，留这样一个威胁在身边？” 梅丽脸上的激动表情尽数敛去，恢复成一团死寂，低头不语。 良久，林枫幽幽叹道：“你不要好高骛远，还什么都不会，就想着一步登天了？等你能正面接下秦错一百招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梅丽无声地点点头，转身走来。林枫回头去看她的背影，看着银色法丝被微风拂动，眼神渐渐迷离。吟秀走过来，蹙着秀气的眉头，不快地道：“喂！你和她说了什么？” 林枫露出促狭的笑容，道：“我让她今天半夜来找我，只要她伺候地爽了，就传她绝世武功。” 吟秀不满地道：“说正经的！” 林枫摇头叹息：“如果你真的对人家的隐私很感兴趣，可以直接问她。” 吟秀眼神微低，露出担忧的表情，叹道：“她……最近越来越沉默，总是一个人独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帮她杀了我，这是她最高兴的事了！” 吟秀身子像触电般陡然一震，望见林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露出愤怒地表情，柳眉上挑，小嘴一撇，叫道：“你知道这多伤人心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说罢她狠狠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枫很疑惑地呆在原地，纳闷地想，一个玩笑而已，真的很伤人吗？ 他往帐篷走去，才到半路，就听见后面营地边缘传来碰得一声巨响，人们惊恐地尖叫出声。他急转回头，只看到一团灰蒙蒙的高大影子裹着青草碎屑横冲直撞。简易却实用的横栏在它面前就如朽木似的一触便碎，一座座帐篷先后倒塌。那家伙不理人群，只管照着高高竖起的木桩、帐篷一路直冲。 林枫拔剑上前几步，透过迷乱的草屑烟尘，看到该魔兽的真实面目。它生得一副巨猿模样，人立前行，鼻子上却有犀牛一样的硬角。它浑身上下像被一层坚硬的石膏覆盖着，黑扑扑的甚为难看，冲撞起来却格外有力。这是罕见的高级上阶魔兽，在森林里能称霸一方的犀甲兽，其身体防御力奇高无比，寻常刀剑难伤其分毫。 想来是铁狼团侵入了它的地盘，才招致人家明摆着的驱逐行为。怪不得这周遭附近没有别的魔兽出没，原来这里已经成了一只犀甲兽的私人领地。好在它不以伤人为目的，还算比较和善了。 林枫一纵身跃在它身前。那犀甲兽正挟带凶猛的气势冲过来，双臂缠绕着尖锐的石头圈，向来不想就一拳砸下来，正正砸在流雨剑剑刃上。林枫被巨大的冲力打地向后飘飞，那刺耳的鸣声都让他开始怀疑心爱的流雨剑是不是卷了刃。 林枫蹲身凝望，剑指前方。犀甲兽的冲击也停了下来，在他面前两米处大力捶打着胸脯，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疯狂咆哮着，警告外来人速速离去。 一人一兽就这样对峙了数秒，周围的佣兵只敢远远观望，退步避让。这样程度的拼斗轮不到他们插手，光是战斗的余波就够他们吃一壶了。 林枫瞳孔剧缩，凝神注意着对方愤怒的动作。一道光华从流雨剑身流转到剑尖，宣示着威慑的意味。他四指紧捏，不敢有丝毫放松。对方是高等级上阶魔兽，一方霸主，即使是他，亦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这场战斗将是他来到暗月森林一来最为艰苦的一战，说不准连命都得赔上。如果阿飞还像以前那样说什么也不肯出手，那可真是惨了！ “团长！” “林大哥！” 两声呼唤从他身后一左一右传来，分别是白凡和秦错的声音。林枫不敢回头，只能微微点了点脑袋，沉声道：“你们来得正好，咱三个一起对付它！” 秦错和白凡齐齐应是，上前和林枫并肩而立，三柄剑泛着各色光泽，指着同一个方向。 犀甲兽被他们挑衅般的举动惹火了。它猛力击打两下自己的胸脯，瞬间判断出三人实力最弱的所在，像一辆巨型战车般向林枫左边的白凡碾去。带起的狂暴吹开了耳畔的头发。 白凡后退一步，变得赤红的剑身迎上犀甲兽的石化巨爪，发出砰的一声震响。林枫右手急挥，出剑如风，流雨剑映得魔兽灰蒙蒙的石块面部呈现出青蓝的色彩。犀甲兽仰头闪避，右爪重重地击打在流雨剑上，沉重的力道震得林枫心脉都剧跳了一下。犀甲兽再一甩头，鼻梁上的犀角撞上秦错的白霜剑，冰屑飞扬，秦错的身形重重滞了一下。当它还想乘胜追击时，林枫急出一剑，削向它的面门，方才逼回了它的身形。 铁狼团最强的三位高手也只能堪堪和犀甲兽斗个平手。若是放在林枫到来以前，一准儿团灭了。铁甲兽战斗起来，高大的身形却是无比迅捷，更挟带雷霆般的威势。它的攻击大开大合，然而非常流畅，举手投足间都带有巨大威力，地面上被它踏了许多凹陷的震坑，碎散的草茎就此而来。再加上它本身防御力，出了面门眼睛等部位，真不知要打哪好了。 也只有林枫，堪堪能顶住它的攻势。秦错、白凡和它的爪子对碰了几下，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犀甲兽认准了林枫得顾及这两人的安全，常常假意快攻他俩，引得林枫处处被动，十分狼狈。 “当！”流雨剑和石化巨爪相碰，竟在那上面划出一道火星。林枫又向后退去，引得三人都向后连连退却。林枫叹息一声，只得道：“你们两个绕过去，从它身后进攻。” 秦错和白凡面色都有些发白，分别从两路绕过去。谁知犀甲兽竟不顾自身大开的空门，骤然伸出两爪击向绕过的两人腰间。秦错的白霜剑倏地一下横隔在巨爪前面，巨大的冲力带起腰部向旁边狠狠摔去。他猛地扭转身子，稳住重心，两脚深深陷进地里。白凡则没那么好运了，同样是挥剑自救，他的反应慢了半拍，铁质剑身更是被巨爪震成碎片，身子横着飞出去，重重跌进土里，口吐鲜血，再不能战。 第一百零八章 荒谷 此等惊变，真叫人目瞪口呆。首-发犀甲兽微一低头，鼻上坚角顶住流光潋滟的流雨剑，擦出一串火星。林枫眼中爆射冷光，右手剧抖，长剑骤然加速，带着一线残影在电光火石中刺入犀甲兽圆睁的左眼之内。与此同时，一道暗黑幽光从远方射来，疾奔如电，无声无息地飞入它另一只眼内，溅起一蓬黑色的血花。阿飞出手了！ 犀甲兽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拳胡乱挥打着，周围空气都被强大的劲气搅成一团旋风。见它双眼已瞎，林枫冷笑着暂时退却，等它疯劲过后再慢慢收拾。 孰知这犀甲兽忒狡猾，一感应到林枫的退避，立即停止胡乱的打击，两只手臂抱住头部，没命般地往来路逃去。它跑得气势汹汹，一步能把大地裂开几道口子，直接撞翻了几颗大树，真当是一往无前。偌大一个佣兵营地，竟没人敢拦截或追击，就让它成功地跑掉了。 胜负就在一瞬间，转眼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人们半晌无言，不知如何是好。凯南和碧菱夫人同时来到倒地不起的白凡身边，给他灌了珍贵的疗伤药丸，无比焦急地看着白凡苍白的脸色，如热锅上的蚂蚁。白凡是铁狼团一手培养起来的，真正唯一强大的高手，要是他没了，铁狼团的战力不知要下降多少。 林枫在白凡身边蹲下，捏住他手腕，感觉到他体内无比紊乱的气息，连忙输入自己的斗气进行梳理。 相比他自己的经脉，白凡的身体脆弱得多了。他小心的控制着输入的斗气，一点一点慢慢地对他破损的经脉进行修复。若是稍一过猛，说不准铁狼团的唯一高手就这样去了。 秦错的衣衫被冷汗浸透，吃力地从草地里拔出腿，慢慢走到林枫身后。他脸色和白凡同样苍白，一是因为气息紊乱，更多的却是对自身实力极大的不信任。 白凡体内小股小股乱窜的斗气很快被林枫赶到一处，饶着经脉缓缓运行起来。林枫小心地保护着他脆弱的经脉，三个周天后才慢慢收回自己的力量。经过这么一弄，白凡反而因祸得福，经脉的韧度得到很大的提高。即便这样，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恢复战力的。 林枫站起身来，凯南同时起身，两人对望一眼。林枫道：“那只疯兽已受重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它收服。” 凯南点点头，转眼朝围过来的佣兵大声说道：“卓尔明，阿海珐，你俩带人去把这只犀甲兽的巢穴找出来。它眼睛瞎了，跑不远的！” 卓尔明脸色一变，嚷道：“它不是已经跑了吗，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它！那可是高级魔兽，又正在发疯，我们几条命都不够它玩的！” 他回头望了望，手下的佣兵跟着起哄：“就是啊！太危险了！”“谁顶着住它临死的反扑？”“我不去！”…… 凯南瞪了卓尔明一眼，恼怒地道：“这是团长的意思，哪容你们质疑！你们只要探明它的位置就行了！”卓尔明回望过来，两人交换了眼神，卓尔明才不情愿地道：“好吧，就当我已经死了……” “算了，我自己去吧。”冷眼旁观这出戏的林枫心中冷笑，凯南什么时候都不忘打击他的威信啊！他面上笑得春风和煦：“你们人多，别把他惊走了，我一个人更方便些。” 秦错的胸口仍在急剧起伏着，见状急忙说道：“我也去！” 林枫见他神色坚决，便点点头，道：“好吧！” 时间紧迫，两人即刻就出发了。犀甲兽留下的踪迹十分明显，它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草木遭殃，大树坍倒，一片凌乱的景象。林枫二人沿着残枝败叶直追下去，直到一座断崖之前。 崖下是一片空谷，云雾缭绕，冷气袭人，却有一股幽淡香气袅袅升起，沁人心脾。两人站在崖前，禁不住这股苍凉冷意，心头竟涌起无法抑制的悲怆之感。就这样望着崖下清幽空谷，不知该如何是好。 呼啸的寒风刮过，吹淡了空中湿润雾气。林枫举目眺望，忽而看到一个小小的岩灰色影子在底下一闪而过，复又被氤氲的雾气遮盖。他拔剑在手，衣衫飘动，晃肩将乌鸦赶得飞起，侧头说道：“它就在下面，你带阿不思多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秦错望见下方云气，茫茫然看不见底，自知轻功不行，无奈地点点头，伸手接过飞下来的鸟妖，神情黯淡地转身回走了。 林枫深吸一口气，体内斗气飞速运转起来，周围能量波动清晰地映在他脑中。他俯视着底下空蒙景色，向前迈出一步，身体顿时腾空。激烈的风吹起他的衣带，头发往上扬起。空气刮过脸颊，地面在眼前不断放大。这样速度所带来的快感，让他只想放声大啸。 把握着与地面的距离，当吹来的劲风刮面生痛时，林枫猛一提气，俯冲的身形陡然一滞，双脚连连踏在虚空，下落的速度飞快降低下来。最后，碧绿的草地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一脚踩在幽草之上，接着倏地弹起，如脱弦的箭一般向前急速射去。 幽谷中芳草萋萋，温暖宜人。林枫冲到一个坡上，但见一片淡紫色的烟雾在眼前铺展开来，中间点缀着点点白色花朵，随清风摆动。他仔细看去，原来满山坡上全是一丛丛淡紫色的小花，在风中幽幽荡荡，如梦如幻。这一大片朦胧绝美空谷幽兰，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一种名为“震撼”的情绪。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福地，有着如此绝美的景色。 他深深嗅了一口宜人的清香，感觉心神俱醉，忍不住想道，那犀甲兽还真会享受，挑了这么一块洞天福地，怪不得要把别人统统赶走呢！ 收敛了心神，他继续朝前赶去。很快，山崖下的一方洞窟便跃然眼前。匍匐在洞口的，正是那两眼皆瞎的犀甲兽。 犀甲兽蹲在地上，两只眼上都已涂上草渣，青色汁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它嘴上低缓地呻吟着，表情舒缓下来。当林枫慢慢走近，它立即感觉到危险，发出狗一般的呜咽声，从地上一弹而起，颈上鬃毛耸立，靠着山崖挥舞着拳头。然而林枫看到，它的腿却在瑟瑟发抖。这等山野精灵，自出生以来从未受过今日这般的伤害吧！ 见犀甲兽还在色厉内荏地舞动着拳头，林枫心头生出怜惜之意，忍不住为它感到悲伤。好好的宁静安谧生活，就这样被突然出现的人类打断了。 他继续走过去，犀甲兽吓的更厉害了，想来是辨别出了伤害它的这个人的气味。它顺着山壁蹲下，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两只手臂搭在头上。林枫走入它身前四米处，见到它臂上肌肉紧了紧。如果自己再要靠近，恐怕就要面对这只伤兽临死前的疯狂反扑了！ 林枫叹息一声，不再刺激这只凶兽，转身走入那方洞窟。洞窟没有多深，不一会儿就被他逛了个遍。除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天使雕像，里面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大失所望，抛玩着那个小雕像走出来。 犀甲兽像感觉到了什么，身如筛糠，伏在地上哀号起来，鼻涕口水一把把地洒在地上。林枫疑惑了，这个天使雕塑难道对这样的魔兽还有什么重要意义不成吗？ 鬼使神差般，他放下了那作为劫匪唯一的收获，叹着气离开了。路途又经过那片云雾般的紫色花海，他从旁边绕过，不忍破坏了这世外山谷绝世独立的美景。对于幽谷和幽谷主人来说，他真不是个受欢迎的人啊…… “像我这样的俗人，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玷污了这方土地……”林枫自嘲着，回头再望望那一片如梦幻般的浅紫色山坡，心头忽然觉得无比轻松，“等我老了，再来看看吧！” 他忽发豪情，对着那片空幽美景大声喊道：“等我再来，你们不要老了——”山风欢笑着吹过，将这声音四处散开。也不知那苦守崖洞的犀甲兽，听到了没有…… 第一百零九章 我为鱼肉 跳崖容易上去难！ 林枫站在落足的山崖前，仰望那云雾缭绕的崖顶，久久徘徊不前。他竭心将呼吸调得均匀，全身血脉有规律的轻轻振动，使得他的身体逐渐达到了最好的状态。他特意运起部分斗气护住心肺，只觉得那地方暖洋洋的，关键时候可不要出岔子！ 他举目眺望似有千仞的陡峭崖壁，心灵逐渐进入宁静空明的状态。待到一阵轻风拂过，他心中一动，脚尖一点，身体翩飞而起，像一只展翅的大鸟，无比迅疾地沿着崖壁向上飞掠。 寒雾山崖，风勇敢地越过。天空辽远，鹰骄傲地统治着云端。俯览大地，绿海碧波，清幽空谷，点点紫烟朦朦胧胧，如覆轻纱。深褐色断崖处，一个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往上攀爬，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但见他一步数丈，在凸出的峭石上一点而过，身形便似电般飘飞冲起。百丈悬顶，顷刻间竟至眼前。 林枫斜冲上来，跌落在地上，顺势蹲身半跪，扶住一颗小树，大汗淋淋，喘气如牛，好似一口气跑了千里路途。歇了一会儿，手脚还是发软。他干脆松开扶着树干的手，翻身躺倒在草地上，去数那天边云彩。 这样的姿势，倒也惬意。他的心神无比放松，眼睛渐渐眯上。难得如此好景好地，更有上佳的心情，何不就此睡上一觉，也不负了大好天色。想着想着，他真就渐渐沉入梦乡…… 等他一觉醒来，却是弯月悬空，星星点点。天空云朵泛着青色，在地上似乎能看见薄纱似的影子。树影婆娑，夜风愈发清冷，吹得他遍体生寒。他上身坐起，紧了紧衣领，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语般笑道：“好久没这样舒服了，真遍体舒泰，爽极了！” 趁着有月色照明，他认清来时的方向，慢慢往回走去。林中美景令人赞叹，夜色中更是迷人。林枫不紧不慢踱着步子，一路上左顾右盼，似要把来时忽略的美景看个完全。 等他走了好长时间，终于接近营地时，忽然止住脚步，自语道：“现在该回去了吧？可我为什么老感觉不到时候呢？……” 他顿了顿脚步，还是决定回去再说。他依旧慢慢踱着方步，离营地越来越近了，透过层层枝叶，依稀可见点点桔黄的火光。 可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悸动的感觉，总是感觉，这样不好，似乎……有危险！他晃晃脑袋，将这个念头赶出去。不管怎样，秦错还在那里，他不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害怕”理由就丢下自己的追随者吧！ 只要穿过几株树丛，就到营地了。他心里面的不安感觉越来越重，面色沉凝如水。营地安静得反常，就像一只静静匍匐的凶兽，等着无知的人们自投罗网。即便夜深，也不该这样安静吧！ 林枫极力放轻脚步，像一只狸猫，无声无息地从树林中踮出来。他轻轻绕过营地外围的简陋栅栏、围绳，借着高高架起的火把，看到营地里悄无声息，连值班的哨兵也不见了。这等诡异景象让他心中一沉，目光悄悄往来时的路瞄去。 “他来了！”一个冰冷得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女声兀然响起，打破了沉闷的死寂。林枫讶然抬眼，但见毫无生气的佣兵营地瞬息间就变了模样。一个个帐篷顶盖被掀起，陌生的武士们大笑着鱼贯而出，亮出明晃晃的武器。空无一人的营地立即被人影填满，他们指着呆立在场的林枫喋喋怪笑，张牙舞爪，好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 数条人影唰唰唰落在林枫身后，成合围之势。林枫后退的脚步霎时顿住，右手按剑，冷眼扫视这些不速之客。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一群盔明甲亮的重装盾兵簇拥在正中央的黄衫女子。她身材秀颀，面容俏丽，紫色长发扎成盘髻，如玉的肌肤在浅黄裙衣的衬映下给人熠熠生辉之感。此女面含自信的笑容，对林枫颔首道：“阁下就是来自怒焰的林枫同学？”她的声音珠圆玉润，像山泉叮咚，格外动听。 “不错！”林枫看了看她，眼神又往她身后的白衣女子脸上飘去。白衣女子一身素装，以黑纱蒙面，周身盘旋飘洒着冰晶般的点点荧光，翩然出尘。林枫注意到她的脚下，虚点在青草尖上，那草叶上却覆盖了一层白霜。那该是极冷的温度了！然而相隔不足二十米，林枫却感觉不到任何寒意。那家伙对魔力的掌控已经出深入化，恐怕和浩无荒、杀僧浪是一个层次了！ 黄衫女子对林枫的无礼行径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叫原神宛凝，你一直看着的这位姐姐，便是名动大陆的魔法师冰韵，你可识得？” 她说话语气虽然轻柔，言语间却充满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高傲味道，让林枫听了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道：“识得她，却不认识你。” “小子！”一位面目阴鹜的华服青年越众而出，冷声喝道，“你不要不识抬举。我们为了找你，已经在这等半天了！” “哦！那我真应该感到受宠若惊了！”林枫挑挑眉毛，目光落在他右手上那只流光溢彩的铁爪上，口中语气淡漠，心中却是十分吃惊的。这只五色斑斓、丽若毒蛛的拳爪，莫不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神兵“碎月·狂暴者”？ 他的心急剧沉了下去，又瞥见一个强壮的持弓猎人引着一头高大的赤焰熊朝自己慢慢逼来，暗暗叫苦。今儿个恐怕要载到这儿了！ 林枫凝聚心神，将不妙的想法赶出脑袋，身体逐渐调节到最佳状态。他目视原神宛凝，漫不经心地道：“原神小姐找我有何贵干？你把团里面那些人弄哪儿去了？” 持有“狂暴者”的华服青年哧地笑出声来：“那些笨蛋留着何用？早被丢湖里喂鱼了！” 林枫面上露出微笑，点头道：“很好，还能促进自然循环呢！” 原神宛凝摇头浅笑道：“听说人说，你在这暗月森林里历练。我来森林之前，有一对夫妇找到我说，如果碰巧能遇上你，一个让我尽所能帮助你，另一个让我不惜一切杀掉你。这本是不用我烦心的，没想到在这小小佣兵团里，还真听到了你的消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哈哈哈！”林枫昂起头，在夜风中望向那一弯明月，神情骄傲，大笑道，“我不用人帮，你也杀不了我！” “小子，你太嚣张了。只需要我们出四个人，即使浩无荒来也是白搭！”一个穿着紧身皮甲的短发青年大步走来，抱着胸部不屑地道。他的打扮和杀僧浪同出一辙，脸上也架了一副墨镜，走起路来趾高气扬。林枫乍看之下心头狂跳，还以为遇上了杀僧浪呢！细细观察，才发觉原来是个冒牌货。像浩无荒、杀僧浪这样特立独行，名气震动半边天的人物，到处都有模仿他们的人，连语气神态都学得很像。林枫心下好笑，饶有兴趣地道：“是吗？就让在下领教领教！” “就是我们四个了！”说话间，林枫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四个人从不同的角度包围起来。其中三人，就是华服持爪者、带熊弓箭手、假杀僧浪。还有一人，从背后悄然靠来，不见其相，只听得水声哗哗，这一块的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潮意。想来是一个水系魔法师吧！ 林枫看着他们组合，不禁冷言讽道：“浩无荒么？你们也太抬举自己了！”他这话一出口，华服青年、假杀僧浪面皮都变了颜色。 林枫敏锐地觉察到，后面的水系法师骤然加速，从背后袭来，水声流响。林枫向前跨一大步，竟觉得后腰身体皮肤迅速干燥，连体内的水分都有向外牵引的趋势。他心中吃惊，右手猛地拔起，一道蓝色闪电划破阴暗的夜，三尺清芒像晓风拂月似的从背后法师颈前轻轻扫过。法师如遭雷击，身子陡然僵住，定定地站在那里，灰暗的死亡色彩占据了他的眼瞳。 林枫倾斜着向前奔去，从人立而起的赤炎熊蒲扇般大小的掌下穿插而过，如一支利箭笔直取向弓箭手咽喉。弓箭手有条不紊地小步后退，并射出一支支箭来阻挡林枫的脚步。他不射头、不射胸，专向林枫即将落脚的地方下手，逼得林枫狂风般的身影也有些凝滞。 然而他终究无法阻挡林枫杀气腾腾的身影。林枫飞快地迫近他，流雨剑随风清吟，剑尖化为蓝色的星点刺向弓箭手咽喉。一只五色斑斓的拳爪横空出现，将剑尖与脆弱的咽喉分隔开来。与此同时，两颗硕大的拳头挟带着尖锐的风鸣笔直击向林枫脑袋。 第一百一十章 生死一线 流雨剑蓝光潋滟，华纹闪动间如秋水盈盈，倒映出林枫自己的双眼。他神色漠然，面对着“狂暴者”与轰鸣拳声的袭击，骄傲地站直躯体，右臂飒然挥动。流雨剑欢快地清鸣着，森森剑气凝聚而成的三尺锋芒抖了抖，刹时间排出层层叠叠的巨浪，汹涌地淹没了眼前三人。 浊浪排空，怒涛澎湃，狂风呼啸肆虐。林枫身前这三人，就被他凝聚所有气力挥出的滔天蓝光吞没。天上洒下的月华刹那间黯然失色。“嗡——”一声余响长长颤动，那惊艳嚣闹的海浪潮水般退去，光芒尽敛，显出吞吐明灭的莹亮剑身。“狂暴者”之爪的两支褐红长钉弯曲叠起，卡住了它的剑身。而那寒光慑人剑尖，停在华服青年喉前半寸出，在再不能寸进。飘射的半透明剑气却令华服青年面如死灰，从颈部往上的血色全部褪光。那寒冷的剑气，已经伤了他的血脉。 “呲喇——”林枫猛力一抽，流雨剑应声而出，带起无比尖锐的难听声音。他捂住胸口，连连咳嗽，鲜血染得嘴唇下红了半圈，配上苍白的面孔，凄厉如鬼。果然，刚猛不可持久啊…… 他勉力抬眼，只见弓箭手的精致绿弓已经断成两截，假杀僧浪跳出战圈十米之外，华服青年的身形更是摇摇欲坠。 他拭去嘴边鲜血，扬起脖子，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斥着骄傲和自信，仿佛在场的不是几十名武士，而是一群驱之即走的野鸡绵羊。他斜睨原神宛凝，似在讥笑她手下无人。 原神宛凝撇了撇嘴，轻摇螓首，叹息道：“想不到今日之胜，还是靠杀僧浪那一拳……” 假杀僧浪面色铁青，见林枫已是强弩之末，顿时恶向胆边生，大步走上前来。首-发被林枫虚晃一剑吓得不敢动弹的水系法师，也从恐惧中回过神来，自林枫身后慢慢逼近。一掌拍下却没个声响的赤炎熊还在发愣，弓箭手将中指含在嘴边吹了声口哨，它听了后暴怒地吼出一声，四肢着地，汹汹然冲了过来。 这四个家伙本就不好对付，林枫拼了小命动用超越自身的力量，才勉强打败一个，连自己都遭了反噬。当下三人卷土重来，林枫脸上虽然狂傲，心里却甚没底气。 他将头低垂，静静等待那时刻的到来。狂暴的赤炎熊首先冲来，巨大的双掌猛力挥舞，带起的劲风让人望而生畏。林枫身形如影疾动，擦着威力十足的熊掌，跃然踩到大熊肩头，在它愤怒的咆哮声中脚尖飞踏，飞身向假杀僧浪正面冲去。 水系法师释放的十数道水箭从他腋下、腿边、颈侧险险划过，林枫化身狂风，笔直迎向杀僧浪击出的拳影。在狂涌的拳风即将触身的时候，林枫的身影却陡然从假杀僧浪眼中消失，在他的极目注视下生生横移了一段距离，凭空出现在他身侧，两人相安无事地擦肩飞过。 假杀僧浪既惊且怒，不忿于林枫视他为无物，大吼一声，猛地转身向林枫追击过去。林枫越过他之后，顾不上喘气，锐利目光如鹰隼盯住原神宛凝，风驰电掣地向她急掠过去。 护在原神宛凝身前的八名盾牌战士齐齐喝出一声，举盾将其牢牢护住，完全遮住了她的身体。看着原神宛凝带笑的脸庞消失于冷硬的巨盾之后，林枫速度不减，飞身扑来，左掌扬起在正中间的盾牌上轻轻按了一下。那盾牌像被巨锤砸中，中心略略凹陷，持盾者再也拿捏不住，盾牌轻颤着向内侧翻去。 背后凄厉的风声袭来，林枫头也不回，飘起一剑往后斩去，封住假杀僧浪的攻势。他身形骤然晃动，慢慢变得朦胧，似有一层虚影覆盖其上。 眼见林枫又要凭空消失，假杀僧浪暴喝一声，双拳不顾锋利的剑刃，朝着寒光慑人的流雨剑重重擂下。想不到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竟有如此胆色和实力！流雨剑悲鸣一声，自林枫手中脱落，插入青草地上，剑柄不住晃动。 林枫的身体也为之一震，残像、幻影被这勇猛的一拳击开散去，身形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他急速旋转，一脚踏在一面重盾上。持盾的主人摇晃着身体，倒地萎靡，盾牌盖在了自己身上。同一时刻，林枫双掌舞动，与假杀僧浪的拳头击在一处，不住发出轻微的爆鸣声。 在有一面盾牌仆倒后，林枫身体往后翻转半圈，以脚踏在假杀僧浪的拳头上，借此冲力向前扑出，挟带着森冷气息的右手闪电般架在仍面含笑容的原神宛凝细嫩的脖子上。脚下巨力传来，他的身子还没达到平衡，带着原神宛凝一起跌倒在地上。左脚稍一触地面，顿时感到钻心的痛楚直冲脑门。他口中轻轻吸气，眼神冰冷，瞪视因投鼠忌器而止住脚步的假杀僧浪。 假杀僧浪面皮发青，身体僵硬，求助般将目光往就在林枫身后半步的冰韵脸上投去。冰韵的黑纱被夜风吹动，眼中神色却很是淡漠，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那一圈盾牌兵，只看到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制住了他们小姐，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该如何是好。 “吼！”赤炎熊似乎不识情势，咆哮着冲过来，作兽性大发状。林枫冷眼看着那畜生四肢着地迅速跑来，手上五指慢慢加力。原神宛凝白皙的脖颈上立即积了一层红色霞斑，呼吸急促起来。然而她面上依然带着镇定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少女滑腻的皮肤被林枫紧紧握住，清淡的芳香飘进鼻翼，他却没有享受艳福的心思了。只需稍一加力，便是香消玉损的结局。林枫的目光落在假杀僧浪脸上，锐利的光芒逼得对方移开视线。 巨熊奔腾而来，地面都有所震动。远远站着的弓箭手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野兽发起怒来，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力难以阻止啊！ 假杀僧浪偷眼瞧着原神宛凝的状况，见她依然微笑，只是呼吸越来越艰难，面上已经潮红一片了。他心中大恸，往后退开一步，恰恰和赶来的赤炎熊交过身体。 “啊——”假杀僧浪大喝出声，暴起出拳，红光闪烁的重拳砸在毫无防备的大熊身上。可怜的巨熊悲叫一声，庞大的身体被惯性带出半米后软软倒地，砸起一片草尘。 除开弓箭手，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都齐齐松了一口气。林枫闭上眼，舒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手上大半力道。 原神宛凝微蹙的秀眉舒展开来，小嘴吸入几口气，不顾自己命悬人手，呵呵笑道：“你原本能够一走了之，何故冒此大险。真只为了一时意气吗？你也算有些名声了，作出某些决定前不先想想后果吗？” 林枫眼中透出冷笑，手上骤紧。原神宛凝呼吸急促，断断续续地抱怨道：“小子，你……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假杀僧浪看到这情景，着急起来，怒目喝道：“你干什么！还不放了她！” 林枫瞥了他一眼，稍稍缓劲，让原神宛凝呼吸几口，在掐紧她细嫩的脖子，不久再放松几秒……如此反复，分明在折磨人家。假杀僧浪瞧得目眦欲裂，气冲斗牛，恨不得扑上来把林枫生撕了。 “呵呵……”原神宛凝面上不复笑意，如水双瞳中泛着怨恨的神色，狠狠地道，“你敢这般对我……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林枫默不作声。缓过劲来的华服青年与控水法师一起行来，怒视着林枫，冷声道：“阁下究竟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们呢！还不赶紧放人！难道看到你们主子受罪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吗？” “这……”假杀僧浪、华服青年、控水法师同时向软倒在林枫臂中的原神宛凝望去，想要征询她的意见。原神宛凝不顾卡在自己颈上的手又加大了力道，挣扎着喘出一个字：“别……” 假杀僧浪心疼地瞧着她软弱却又倔强的神情，忽然一把摘下墨镜，握在手中狠狠攥成碎片，重重地哼道：“放人！” “不行！”弓箭手怨毒地剜视他，喊道，“小姐说不能放！” 假杀僧浪没有理他。华服青年朝一位左右为难的持刀兵士喝道：“还不快去！” 见那兵士慌不迭地跑出几步，弓箭手喝住他，朝华服青年尖声叫道：“罗蝉，肯迪，你敢违抗小姐的命令？”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狂怒之人 “还有我！”水系法师身体僵硬地行走过来，寒声道，“润真，你没看见小姐的模样吗？还要她继续受苦么？” “我只知道，一定要遵从小姐的意思！”弓箭手润真面色阴沉，从箭壶中取箭上弦，直指那面容愁苦的兵汉，“谁敢去，我就杀谁！” “唉……”林枫以手撑地，踮着左脚站了起来，吃痛地低吟一声，手上不自觉地紧缩几分。靠在她臂弯中的原神宛凝颈上肌肤红彤彤的，已然屏住呼吸，两眼闭起，颤抖着的长长睫毛沾上几滴水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林枫偶然一瞥下才发现，原来她的眼圈早就泛红，想来对部下感到万分失望吧！ 见到原神宛凝受如此大的委屈，杀僧浪打扮的罗蝉顿时红了眼眶，两肩不住颤抖，把拳头关节捏得咯咯直响。他猛地回头，大步往后侧林中走去。润真的箭转而瞄向他，弓弦拉满，然而终不敢射出去。 罗蝉的身影没入深黑的密林中，里面传来尽量压低的私语声。不多时，一个巨人般的赤身壮汉拨开树枝，扛着一根图腾柱大步走来，粗声喝道：“谁人敢伤我家小姐！不想活了么！” 林枫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便闭目养起神来，漠然道：“你再走得近些，原神小姐就没了。” “好个小子！”壮汉果然止住脚步，将图腾柱往地上一插，大地轰然抖动了一下，“你看看那些人是谁？” 林枫再度望去，便见一队队刀光雪亮的精锐士兵架着铁狼团三十几人陆续从林中走出。他们进退间井然有序，无一人私语，结成的队列丝毫不乱，似乎在维持某种战阵。林枫暗自吸了一口冷气，直道侥幸，如果原神宛凝适才以这样的兵列保护自己，哪会让他有可乘之机。 铁狼团的佣兵们被这样的阵势架出来，原本耸拉着的脑袋无神地抬起来，看到他们唯一依仗的团长竟然捏住了那个万恶的原神小姐的咽喉，病怏怏的脸上立即露出惊喜的神色。发髻有些凌乱的吟秀瞧见他挟持了这些恶神的主子，又惊又忧，眸光中噙满泪花。 这样悲惨的遭遇下，阿飞夫妇自然早逃得不见踪影。白凡、秦错、凯南这三个有较强战斗力的首脑人物受到六七个持刀士兵的格外“礼遇”，脖子上、胸前、背后、腰腹被刀子逼得严严实实，稍有异动便有性命之虞。阿海珐被安排在最前面，见了林枫大叫出声：“团长！” 这是林枫继任以来，作为伯劳好兄弟的阿海珐第一次叫自己“团长”。以往，他都是以“公子”代称的。 林枫向他点点头，朝壮汉望去。壮汉一挥大手，道：“放人！” “喀喇！”数十声收刀回鞘的声音几乎完全一致，雪亮的满片刀光霎时间全数消失。那些士兵将这些人的禁制松开，齐齐往两侧退去，前进十余米后又汇合成一个杀气腾腾的箭头阵势，向前逼来。 林枫仔细观察着这些士兵，心中大为惊惧。他发现这些兵汉好像完全不会思考，漠视一切生命，数十人汇聚起来的阴暗气息冲得他呼吸一滞，寒毛竖起，后背凉嗖嗖的，就像置身于酷冷冰窖中一般。他为这队士兵的气势所慑，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生出不敢让他们看见主子受罪的想法来。 然而他也是意志坚定之人，即刻间便稳定了心神，嘴角轻扬，赞道：“好一队精兵，声势夺人心魂。只可惜没跟对主人，否则定能干一番事业……” 原神宛凝紧抿着嘴，眼中透出浓浓的恨意来。壮汉见到她万分委屈的模样，面容顿时冷了下来，上身古铜色的肌肉绷成了疙瘩块。他捏紧硕大的拳头，咬着牙瓮声道：“你还有什么条件，一并说了吧！” 林枫直视她憎恨的目光，平静地道：“你们都离开，回到对岸去。等到我确认安全后，自然会放她离开……” “太危险了！”林枫的话还未尽，润真就尖声插话了，“怎么能把小姐一个人留在这里……” “闭嘴！”壮汉闷哼一声，一掌拍在图腾柱的头部，将它生生按入地下三寸，这一块草地都震颤了一下。他强忍怒气，说道：“看样子只有这样了。不过我们也信不过你，为了保证小姐的安全，就让老头子我留下来吧！” “你不行。”林枫想也不想就否决道。壮汉怒气灌顶，就要发作，一个冷冽如千年不化的寒冰的声音幽幽响起：“我来吧。”循声望去，却是林枫身后半步之遥的冰韵。她面无表情，平静地只顾把玩玉手上方星星点点的冰晶寒屑，仿佛说话之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林枫靠她这么近，只是感觉到在她出言的那一刻间，后方稍稍吹起了凉爽的风，从衣领扑入后颈和背部。 林枫没有转头，颔首道：“如此甚好。” “哼，猪猡们，走了！”壮汉一声令下，单手扛起图腾，当先往湖边行去。士兵们跟上他，换成两头较为分散的风行阵，沿湖边退却。肯迪，水系法师犹豫了几秒，依依离开。只有罗蝉和润真留在最后，似乎还放心不下小姐的安危。 弓箭手润真蹲在躺在地上呻吟的赤炎熊身边，使出浑身解数才让在地上翻滚撒泼的大熊爬起来。他骑上熊背，怨毒地看着仍在林枫身前踟蹰的罗蝉，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巴掌大小的翠绿色小弓来，架上袖珍小箭，将泛着青蓝色幽光的箭头对准林枫，喝道：“你这小子，竟敢对原神小姐无礼，我今日就要取你性命……” 说着，他松开食指，小箭朝林枫飞射而来。以林枫的速度，绝对来得及将原神宛凝挡在身前。林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就顺着他的意思，将原神小姐娇弱的脖子一拉，使其梨花带雨的脸庞恰好迎向飞来之箭。 “呯！”站在俩人身前的罗蝉猛地踏脚，激得草屑飞射。他整个人暴起冲出，一把将小箭抓在手里，怒吼着向润真扑过去。他那和杀僧浪极为相似的身影在疾奔中显出一种流畅的速度美感，急如狂风，掠到面现惊容的润真面前，双拳似火，暴风骤雨般凶猛砸下。 “砰砰砰……”可怜的弓箭手还来不及唤熊迎击，便被罗蝉血红色的拳头砸得从熊背上摔下来，又被提起来当头猛揍。罗蝉状若疯狂，口里嘶声叫喊着，真如鬼哭狼嚎，听得铁狼团一干人毛骨悚然。那一声声拳头砸在布帛肉体上的声音，骨头断裂的恐怖脆响，如漆黑夜里最深的梦魇，随风传出去老远老远…… 等赤炎熊庞大的身躯立起来，弓箭手的身体已经和一块碎布片差不多了。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球被猩红的血液完全糊住，七窍出血，被疯狂的罗蝉狠狠一把砸进地里，又重重踏上几脚，完全埋了进去。 眼见主人的惨状，赤炎熊悲号一声，巨大的熊掌朝罗蝉当头扇下。罗蝉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双拳迎上熊的巨掌，呯然相撞。只听风雷般一声闷响，赤炎熊巨大的身躯竟被击得仰天后翻。罗蝉毫不手软，血红拳头往大熊柔软的腹部雨点般砸下。呼啸的赤色火焰在他拳劲冲击下猛烈燃烧起来，赤炎熊轰然倒地，发出凄厉的哀叫声，身子不住颤抖，鲜红的血液被一口口呕了出来。 “啊——”罗蝉最后嘶吼一声，高高扬起拳头，蓄足声势后轰然砸下。一段火柱冲天暴起，凶猛地吞噬着这条可怜的性命。汹然火焰剧烈爆发后，迅速消散于空气中。只见得赤炎熊的身体焦黑一片，胸口深深凹陷进去，暗红的血迹染上来，再也不动作了。 一连虐杀两条生命，罗蝉才算是略略解恨，弓着身子喘气如牛，朝林枫瞪视一眼，大步往湖边队伍追去。这狂傲的姿态，令林枫又想起了驰宇斗兽场上那个戴墨镜、穿紧身皮衣的杀僧浪，那血气冲天的邪狼之拳，也曾在他最深的噩梦中出现过啊！ 战战兢兢走来的铁狼团一干人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上这个比犀甲兽更加可怕的煞鬼。等这人走得远了，他们才敢慢慢向林枫靠拢。 眼见部下们渐渐走远，自己却陷于敌手，如此凄凉，娇贵的原神宛凝小姐再也忍受不住，低低地哭出声来。而林枫本就是强自站立，经原神宛凝不经意间一摇晃，差点就被掀倒了。 “不许哭！”他口中冷哼，右手往她秀颀雪白的脖子捏去。谁知手指疲软，连劲都用不上了。只要原神宛凝反抗，他恐怕都要被反制了吧！一旦放松心神，便再难以凝聚起斗志了！ 好在秦错已经走了过来，还替他从地上捡起了流雨剑，递了过来。林枫抓住剑柄撑住地面，方才站稳身体。原神宛凝自顾自地哭着，含糊不清地嘟囔些什么，他啥也没听清。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念 原神宛凝哭声渐歇，开始剧烈的挣扎。林枫的身体随之摇晃，站立不稳，差点倒地。 秦错连忙上前扶住他，眼睛瞧着他身后冷漠不语的冰韵，满是畏惧之色。 他忙弄了半天，才又把原神宛凝制住，换下了林枫。林枫大声喘气，汗水把身前身后都湿透了。他歇息了一会儿，顺便打量秦错的情况。 秦错左边身子染满了血迹，左臂无力地垂着，一道血口从小臂裂开的衣服里显露出来，直到此时任没有止住渐流的血液。当时林枫叫他独自回来，想必遇上了一场异常艰苦的战斗，最终还是被擒吧。只是不知道貌似愚讷、实则奸猾的鸟妖阿不思多跑到哪儿去了。 秦错以右手抱住原神宛凝，却被她摇晃得伤口吃痛，龇牙咧嘴，直吸冷气。林枫也是无奈，现下站立，只觉得心中惊厥，体冒虚汗，浑身发冷，恨不得裹上厚厚的棉袄躲起来好好睡上一觉。他运气在周身走了一遭，方才感觉好了些。见吟秀和梅丽都要走来，连忙摆手止住她们，却无力出声。 神情疲惫的凯南见他脸色，和他对望一眼，举起拳来高声喝道：“所有人注意，立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刚从极度紧张中的挟持下逃出生天的佣兵们仅能缓上一口气，便不得不为接下来无比凶险的逃亡生涯做准备。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营地，所有人都不再言语，默默地迅速地清理东西。原本平静的下午被那一群不速之客打断，现在已是深夜，他们又该走向何方？在如此强大的战士团队的追击下，他们又能走出多远？所有人心里面都是沉甸甸的。 夜风吹人冷，墨色惹心愁。在火把映照下，刚经过一场大战的草地已是遍体鳞伤，草屑杂乱，有些地方露出褐色土壤，还有血迹斑斑。这等情景更惹人心悲。明天此时，他们能否还能活下来，再看看这染血的土地？ 林枫背负双手，举目眺望，两耳竖起，细细观察着湖边风吹草动。漆黑树影如鬼魈，在萧瑟风中张爪嘶鸣，好像死神将来的前路鬼兵。辽阔湖边中，碧水呈现昏黑的颜色，点点月斑随水浮动。林枫极尽目力，也只能看到对岸模糊的人影。 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倘若对方精锐兵力并未走远，故作疑阵骗得自己放了原神宛凝，即将面临的，只怕是无可挽回的团灭之局吧！身负几十人的生死，林枫心头沉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情况，将细微之处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但他不可能安下心来。 不久，人们准备得差不多了，集中在凯南和林枫身前，无声地等待他们的命令。林枫犹豫再三，还是不敢放人，也不能让这些战力低微的佣兵先行出发。以对方这等强势的阵容，哪里会乖乖放铁狼团安然离开。在密蒙森林里，不知对方布下了多少埋伏。林枫看这无比寂静的黑暗森林，就像一只静静蹲伏的凶兽的巨口，杀机四伏。 他忽然觉得很后悔。劫人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让这些煞星远离，却没有意识到，其实如果当时把他们所有人留下来，放铁狼团的佣兵先走，现在也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最多……只有自己一人留下来，即使遭遇不测，也是值了。 看着眼前一双双充斥着悲伤和对未来的恐惧、却仍对自己抱有希望的眼睛，林枫的心情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一个男孩转变为男人，唯一不同的，只是后者意识到并勇于承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而他，目前来说，还不是个勇于负责的人…… 就让我做个勇敢的男子汉吧！林枫捏紧拳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伯劳把这几十人的身家性命托付给我，我就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最多，不就是死吗！ “喂，你！现在可以放了本小姐吧？”原神宛凝在秦错的独臂钳箍下挣扎起来，急切地道。这位自信满满的高贵小姐，终于认识到深陷敌手的痛苦滋味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然后带着她最精锐的士兵回来…… 林枫摇头，恢复了一些气力后从秦错手中接过拼命挣扎的原神小姐。然而，当这位身娇体贵的小姐感受到林枫右手的坚冷时，立即止住折腾，只是向后喊道：“冰姐姐，看我被人这样欺负，你也不管不问么？” 仿如一尊华美雕塑的冰韵终于有了神情，幽幽叹出一口气，道：“你不该让她哭的……” 这话一出，原本毫无知觉、尽数收敛的寒气猛然从林枫后背袭来，其势如陨星山脉顶峰上万年不化的积雪，无声无息，却蚀骨渗髓，林枫的身体顿然僵住，腰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一股极度冰冷的气流缓缓漫上来，竟让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流雨剑呛然滑落，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无比缓慢地往后移去，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降至冰点。手背肌肤的纹理很快结了一层蛛网般的冰霜，使得整条手臂看上去完全没了血色，晶莹雪白。他心中骇然，升起一种绝望的情绪。自己引为倚仗的抗魔能力，竟然完全失去效果。号称新一代大陆最强的天才法师，果然不是可以轻易相与的！ 一股淡淡的黑色烟气渐渐集结，像活物般往林枫肉体内渗去。黑暗法术最恐怖的腐蚀吞噬效果，出现在他身上，只觉得斗气的运转像在淤泥中行走，速度减慢了大半。 等他艰难回过头时，发觉原神宛凝已经在拉着冰韵的衣角。这等突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秦错最先回过神来，呛地一声抽出白霜剑，飞身撞出去。他已经豁出性命了！ 冰韵以无比优雅的姿态伸出一指，一点荧光朝扑来的身影射去。秦错原本顺畅的身形陡然一僵，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再不动作。林枫瞧着真切，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流出来，直冲脑门，融化了几乎僵冷的血液。那是将梦想和荣耀都托付于他的少年啊！以身相救，岂是他该有结局？他还未有机会去追寻寤寐的少女，又怎能在这片染满血污的土地上倒下！ 林枫怒睁双眼，对上冰韵冷漠的目光，澎湃的心湖掀起怒潮，尽化为一波犀利的箭阵冲杀过去。以幻术对抗精神力无比强大的超级魔法师，最好的结果，也只能使之愣神刹那。就在一刹那间，林枫的右手已经化为一道鸿影，闪电般按向冰韵胸口。皮肤上凝结的冰屑扬起一片白影，这凝聚了他最后力量的一掌冲势，却在一根兀然的紫烟法杖前颓然而止，终于只剩末路余威，震散了法杖上漫绕的一片紫烟。 最后的希望砰然破灭，如烟往事漫上心头。 冰韵嘴唇微动，一团白色雾气迎面袭来。林枫勉强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挡在面前，一阵震痛之后，晶亮的冰渣激溅射开。刻骨的寒意直冲脑门，左臂知觉在数秒内便完全沦陷，冰冷寒流终在林枫肩头处被最后的一点阳光消融。 林枫双臂皆废，体内斗气完全耗尽，真的不具备任何抵抗的能力了。只是，他实在不甘心！自己的命运、伯劳的托付、秦错最后的反抗，还是化为泡影了么…… “啊——”佣兵队伍中最前列的白凡大声呐喊，拔剑冲了上去。冰韵迅捷地伸出一根莹白的手指，又一点幽光飞射而出。白凡的喊声戛然而止，身形重重扑到。只是在倒地之前，他不知哪来的力量，将手中铁剑歪斜着抛出。终究因为无力，铁剑的方向完全不对，只能插在原神宛凝身前的土地上。 倾听着白凡呐喊并倒地的声音，林枫的眼神往下投去。扫过白凡最后一个倔狠的眼神，瞄见那柄即将插入土中的铁剑，在这惊鸿一瞥中，林枫在心底幽幽叹息。如果，那把剑能飞得再高一点，便能吓吓原神宛凝了…… 这个想法像毒蔓似的在心中生根滋长，短短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林枫心中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便如千万年那样悠久。当这个念头强到无法抑制的时候，他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那刹那间的痛苦，仿佛能生生撕开脑袋，把那个深深扎根的种子揪出来…… “呀——”一声清丽的女声惊呼，清晰地传到耳内。林枫勉力睁开昏黑的两眼，既有些意外，又觉得再自然不过的景象，真切地出现了。那柄并不锋利的铁剑，贴着原神宛凝的小腿，楞楞地悬浮在半尺空中，割破了少女细嫩的肌肤。这种景象却也正是他脑中回放了千万遍的场景。 如果此时精力尚足，以神魔境界的威能，隔空御剑岂在话下？ 冰韵正在蠕动的嘴唇霎时闭合，只是以冰冷至极的眼神看过来。林枫与之凛然对望，强撑意识，道：“原神小姐，我等一干贱民，性命不足惜，只愿换你一条腿，您意下如何？” “不要，我不要成为残废！”今夜饱受惊吓的原神宛凝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尖叫道，“我放了你们，不要再动手啊——” 林枫闭目，轻轻地道：“原神小姐，请您向父神起誓，在这森林之内，勒令所有同伙，不得靠近我们铁狼团三里之内，否则……” 原神宛凝犹豫了数秒，林枫闭着两眼，在一片黑暗中只觉得天旋地转，随时都将倒下。没有时间了！他以最后的意识操纵着那柄破剑，狠狠割下，然后在一阵最深的疲倦中昏睡过去…… 少女鲜明的血迹滴答留下，明显感觉到刺痛和令人心颤的湿热液体后，她高声大叫起来：“我答应你啊！我对父起誓，在森林里绝对不杀你们！我马上就叫人走……” “哒！”铁剑无力地跌落在地，在少女愕然的眼神中，眼前万恶的少年身体慢慢后仰，笔直摔到草地血泊中，与倒下的白凡躺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蒙尘 尽管已经处于绝对安全的境地，少女脸上的血色却在那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也要跌倒。她赶忙扶住如雕塑般傲立的冰韵的肩膀，怒急攻心，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郁闷地想要吐出血来。 冰韵平静地望向她，以眼神征询意见。 原神宛凝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摇了摇头，这时候才想起腿上的痛苦，委屈地朝下面指了指。冰韵抬起手来，一团清澈的水波敷上少女还在淌血的腿上，不但使伤口愈合，还洗去了裤脚血迹。少女气愤地一跺脚，脚步踉跄地往湖边走去。 其实，她是多么地想回头，将那个该死的家伙一刀宰掉啊！那种强烈至极的欲望，使得她一路上数度停住脚步。走到湖边时，她终于耐不住回头去看，只见一群人已经将倒地的林枫三人围得严严实实，持刀剑警惕地戒备着她们。 “你们，给我等着！”原神宛凝搁下一句气话，扭身便走。两个女子的身影终究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人们才松了一口气，唤人抬起生死不知的三人，迅速撤离此地。 林枫睁开眼时，只看见一片素白的天地。纹帐纠挽，帷幔铺盖，全是纯净的白色。这是在哪里呢？不是寝室……也不是佣兵的简陋帐篷……此情此景，倒像是在为死去的人哀悼。 像久睡初醒，他神情茫然地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初试运转的大脑有些不听使唤，总觉得特别疲惫，就像继续睡下去。他躺在大床上舒展四肢，觉得无比舒适。他像孩子般碾转翻腾，伸直手臂拍打微凉的被席。忽然，他感觉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颤，握紧拳头放到胸前。 攥了攥五指，他心中升起很多念头。半晌，他长长叹息了一声，两只手臂放松地搁下身子，闭上眼摆了个舒适的姿势。 这时，两个人说着话走过来，在纹帐上映下晃动的身影。 “他还没醒吗？” “一直昏睡着。有好几次，我听到他在喊一个叫‘阿冰’的人，以为他醒过来了，谁知只是梦呓……”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枫脑中灵光一现，猛地坐起。毕竟还是活下来了！他的心里充盈着幸福的感觉，只要没死，总有与那个女孩再见的一天…… 走到近前的两位少女乍一见到一个人影弹起身子,齐齐惊呼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吟秀飞快地坐在床沿上，揭开纹帐，俯下身来惊喜地道：“你总算醒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呵呵，凯南团长可一定很担心我死不了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共同经历生死，为何还要对一些小事怀有芥蒂……” 两人虽然争辩起来，脸上却都洋溢着真切的笑容，仔细端详着彼此，如同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 梅丽见到这一幕，默默地低下头去，转身去告知大家这个好消息了。 很快，秦错就急火火地闯了进来，打断了这两人逐渐变得有些暧昧的对白，刀削般的五官展示出最开心的笑容，欣喜地道：“林大哥，你没事就好！” 林枫抬起身来，正色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昏迷多久了？” “我也是前几天才醒过来。首-发听他们说，这里是森林西北部的一个小型城镇，没想到我们能死里逃生，误打误撞来到这种地方。这样算的话，您已经昏睡六天了。”一只有些寡言的秦错真心感到高兴，话也多了起来，“这些日子多亏了吟秀小姐和梅丽小姐轮流照看着你，梅丽小姐为了给你采药，连剑也不练了……” 听着听着，原本只是点头的林枫忽然沉下脸色，目光中射出一道可怕的冷光，一把抓住秦错的胳膊，道：“你是说，梅丽曾经单独和我相处？” 秦错茫然无措地点点头，不知道林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们原先是有些仇恨，可林大哥对梅丽小姐的印象不是改观了么？他还亲自出手救下梅丽小姐，难道还不能解除两人的误会？ “唉！你怎么不用脑袋想想！”林枫坐直身子，不理会梅丽娜已经雪白一片的脸色，暴躁地道，“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你难道自己不知道要多想想么！” 秦错口中嗫嚅，却说不出完整的词句来。原本对林枫出言不逊颇为不满的吟秀见林枫脸上着实阴云密布，一句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又吞回肚里。梅丽愣愣地站在吟秀身后，脸上血色褪尽，两手紧紧攥着衣角。 “算了，你也是有所不知。你们两个出去吧，我要和小秦单独谈谈。”林枫闷着脑袋，摆摆手，让欲言又止的吟秀带着身体微颤的梅丽出去，又叫秦错把门关紧。 等到秦错返回身来，他示意其坐下，绷紧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双臂枕在脑后，说道：“你来了，我才真的放心了。以后这几天，麻烦你和我在一起，不要离开我十米之外。” “可是，为什么？梅丽不是已经立下誓言了么？” 见秦错一脸迷惑的表情，林枫心中暗叹，面色一暗，缓缓地道：“那等誓言，只对想活的人有用。如果一个人不惜一切要报仇，连性命都不顾，所谓誓约，便只是我们两方都明白的戏言而已……” “如果梅丽想要……想要对您不利的话，早就有很多次机会了呀！” “前几天是如此，可你能知道她的心思吗？你认为她真会不记血海深仇，成为我的朋友吗？” “可是……”秦错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他回想起前两日的情况，林枫真可谓任人鱼肉，只要梅丽稍一动念头，就……想到这里，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还感到一阵阵后怕。 秦错当即单膝跪在床前，俯首道：“是我疏忽了，请您赎罪！” “好了，起来吧！”林枫摆摆手，摇头太息。他感受着体内时断时续的涓涓细流，回忆起往日斗气如江河大川奔腾汹涌的情景，不禁意兴阑珊。苦苦修炼的力量，不知何日才能恢复。心肺的旧伤还没好，当下又几乎完全失去斗气，他的命途还真是多舛啊！ 想到这里，他面露苦笑，掏出香气浓郁的醉香蟠，放在鼻下深深嗅上一口，闭目回味。 秦错站起身来，疑惑地道：“林大哥，我又有些不明白。按理说，梅丽是有很多机会报仇的，可为什么不动手呢？” “呵呵，她可能很是犹豫踟蹰呢！一个无知无觉的人，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我想，她想要在我明明白白的时候杀死我，并且希望能在最后的时刻看到我绝望、忏悔的表情……哈哈哈！真是个的好想法！” 秦错陪他干笑几声，朝门外瞅了瞅，道：“林大哥，凯南先生他们在外面等你。” “哦！”林枫仔细端详着醉香蟠上的铭文，没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道，“请他们进来吧！”秦错应了一声，去打开房门，朝门外聚着的一群人说了几句话，请他们进来。 当房门打开的时候，一缕阳光迫不及待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照射到床上少年苍白的脸上，映得他的脸竟像是半透明一般。少年眯起双眼，抬首望去，正见鱼贯而入的众人头顶，几条柳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枝头上，明显抽出了新芽。 “原来，已经是春天了。”少年喃喃自语，精神忽地一振，收起散发着馥郁香味的木牌，坐直了身躯。 第一百一十四章 醉心 抬眼望去，只见凯南神采奕奕，一路当先大步行来，龙行虎步，似是心情甚佳。随他之后，阿海珐、白凡、碧菱夫人也是面露笑容。唯有卓尔明埋着脑袋，表情阴郁，很不开心。 “哎呀，团长大人，你可算是醒了！”见到林枫背脊挺直，正等着他们，凯南加快脚步，张开双手，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热情地冲了过来，大笑道,“你没事就好，这几天可把我们急死了。” “凯南先生，我瞧你红光满面，喜气冲天，行走之间有龙虎威势，真是恭喜啊……”林枫冷眼瞧他，出言道。 听了这话的凯南讪讪地止住脚步，笑道：“团长大病未愈，是我疏忽了。” 林枫淡淡地道：“我安然无恙，难得你还笑得出来。” 凯南的讪笑僵在了脸上，不知林枫为何在一干首领人物面前出此言语，一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卓尔明阴阳怪气地道：“团长大人，为何对凯南团长出言不逊。有话可以慢慢说，作为一团之长，何必逞口舌之利呢？” 阿海珐看着这两边起了争端，憨憨挠挠头，非常不解。碧菱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仔细去望林枫神色。 林枫说道：“凯南先生，你不用掩饰，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不过，还是多谢你把我带到这里，而不是抛在荒野中……” 碧菱夫人急促地打断他的话，道：“团长，您在说什么呢？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怎能让你出什么意外？” 林枫摇摇头，道：“请听我说完。我虽然刚刚醒来，也听说了铁狼团现下的情况。既然已经到达人类的居地，我也放下心来。呵呵，鄙人终于不负所托，完成了使命。凯南大人，虽然不知你为什么喜气洋洋，我也替你喜上加喜。首-发这团长的职位，便奉送给你吧……” “不可！”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惊诧地打断他的话。出言之人，分别是碧菱夫人、白凡以及凯南自己。 碧菱夫人道：“团长大人何出此言！此地仍处于暗月森林之内，人兽混杂，危机重重，要是离了团长，还不知此生是否有望还乡！” 林枫笑道：“既然是佣兵，就该四海为家，何来故乡一说！既然此地已有人类居住，必有与外界联络的通道，你们堂堂铁狼团，难道已经习惯了依赖我一个人的力量，连丝毫危险也不敢担当了吗？” 凯南急忙道：“团长，请听我一言！不瞒您说，初遇你时，我确实有些不满，因为担心一个陌生的少年怎能担当团长重任！可后来，每当遇到险境，您总是一马当先，勇猛无畏，数次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慢慢了解，您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汉。现在，我对您只有钦佩，也认识到只有您当此重任，才能令众人心服。请您千万不要计较我以前的失礼，不要抛下我们三十几个兄弟不管啊！” 他的表情极为真诚，让人打心眼里相信他的话。面对这样一个坦率的汉子，林枫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你要愿意拖着，我也没有办法。” 众人见了，上前又是一阵劝慰。林枫好像终于被说动，答应了留下来。只是他心里明白，自己能留下来的日子，不多了！ 危机四伏的暗月森林的一隅，却不想有这样一个小城镇，人们过着平静安谧的生活，差不多与世隔绝。只有镇上为数不多的商人，才有兴趣走出镇子，去更西北处的兽人地界交换物品。 镇上人类与兽人和谐相处，完全没有外界那样的种族矛盾。这里来人多为迷途的佣兵、逃难的兽人，都很珍惜这样平静的生活。偶尔有妄图打乱这种和谐的人，也会很快被众人驱逐出去。 能够下床后，林枫就离开铁狼团高价租下作为病房的屋子，缓步走到大街上。他随意走走，便看见不少人兽结合的夫妇。虽然以他的审美观很难理解这样的现象，不过，这里和谐的气氛却让他无比受用。秦错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他身后，环顾周围异域般的风情。 很多兽人造房喜欢用土砖码成，而人类更偏爱木材。这样便造成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建筑混杂在一起的奇异景象。兽族土屋做工粗糙，可是相当坚实，看上去就给人厚重的安全感。而人类的房子相对精巧一点，还可以建成楼房。镇上不多的酒吧、商店多为木质。至于雕塑、纹饰，两个种族更是千差万别，让林枫二人大开眼界。 转过几条交通小路，行走在小镇边上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林枫眼前忽然一亮。在这绿如翡翠的林边小道，一位无比素雅的精灵擎着法杖，从对面缓步行来。那是何等精致的容颜，真如神幻，直让林枫脑中嗡的一声，便忘却呼吸，再也移不开目光。 精灵对他们视若未见，迈着优雅的步子从两人身边慢慢走过。林枫二人的脖子也随之转动，由前往后，直到望见她消失在小镇屋后，方才如梦初醒。 “原来，暗月森林里真的有精灵啊！”作为一个心神本该无比坚定的神魔级战士，林枫为刚才的行为略感脸红。不过，能与这样一位不该出现在人间完美生灵擦肩而过，也不枉此生了吧！ 秦错和他的表现同出一辙，嘴里还念念有词：“太美了……” 林枫回味那一刻的惊艳，咂咂嘴，心中忽然一动，转身道：“小秦，你去看看她来这里要做什么。” “好。”秦错想也不想就迈步追去，跑到小路尽头才顿住身子，回头问道，“林大哥，你的身体……？” 林枫朝他笑道：“没事，大白天的，谁会那么不长眼？你快去吧，要不就追不上了。”秦错猛一点头，拔腿飞奔而去。 望见他的身影被土石房屋遮掩，林枫微笑着继续未完的路，直走入葱绿树林中。春风穿林，树影婆娑婀娜，沙沙作响。新的芽儿探出头来，黄的白的野花也开遍草丛。道边木灵极力彰显春的气息，洋溢着勃勃生机。林枫感觉到身体内的孱弱斗气也受到这股生生不息的生机的感染，飞速运转起来。天地清灵气息不急不慢地渗入他体内，虽然很是细微，却能渗到道身体每一个角落。在外界庞大的春意的脉动下，林枫顺应地放开身心，任充盈着天地的灵气慢慢治疗自己身上的积伤。 他闭上双眼，双臂端平，像沐浴似的迎接飘洒而来的清明之水，任其冲刷着身心。这里灵气充裕，倒真是个练功疗伤的好地方。体会着孱弱的斗气流渐渐有了壮大的趋势，他心中欣喜，迎着春风绽放发自内心的笑容。 许久，暮色将至。蓬勃旺气隐藏起来，林枫从那种心有所感的意境中退却，睁开双目，望见树梢枝头繁复的渐黑影子之后的天空，漫天星辰洒下光华，衬映得夜下广袤的森林也充满柔情。这样静谧安详的情景格外令人感动，林枫久久凝望，流连忘返。 “这无人的境地，真的就那般好看？”他背后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略带埋怨的轻柔声音。林枫转过身去，正见吟秀和梅丽两人并肩而立，俏生生地望过来，不知站了有多久。 林枫歉然一笑，道：“突有所感，一时沉迷，倒让你们担心了。” 吟秀款款走来，烟行媚视，如烟似雾的迷蒙眼眸在星光照耀下特别闪亮。她行至林枫面前，静静地凝视他，忽然低下头去，瞧着他腰间，伸出一只素白的手，道：“把‘醉香蟠’给我。” 林枫不明白她所为何意，顺从地掏出香气沁人的木牌来，交到她如玉手中。却见吟秀忽地从袖中变出一个香囊小袋，将醉香蟠笼于其中，又见其手指飞快地翻绕起来，结成了一个繁纹般的绳结，温柔地将之套在林枫腰间。 暮色星光下的少女，眉梢、发鬓都显出别样的柔情。林枫瞧着她细心的动作，竟有些痴了。 少女做完该做的事，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林枫，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有些公子爷的贵气。” “我又不是什么贵公子。”林枫自嘲地摇摇头，却见吟秀本是娴静婉笑的秀丽面容，倏忽间盛满了薄嗔哀怨，幽幽地叹息一声，眸子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她抬眼瞪视林枫的眼睛，略带怒气道：“听说，你就要走了？” 林枫不知为何觉得少女这样的眼神瞧得他有些心虚，不自然地扭头去看别处，含糊地道：“啊，本来有这打算……嗯，可是，那个，凯南……还有你娘他们给我做了思想工作……” “看着我！”吟秀忽然大喊出声，把正在说话的少年吓了一跳，吃惊地去看她表情。却见吟秀迷蒙的眼眸微微眯起，点点泪花沾在眼睑，如风雨中一朵饱受委屈的洁白莲花。 “你，为何……”少女情绪异常激动，理了半天才组织好语言，“我要问你，你对我……我俩的关系，是怎样定位的？” 林枫讷讷地道：“我以为，你将成为我的红颜知己……可惜，时日还不够……” 他的后半截话还没说完，面前梨花带雨的娇艳少女，倏地掩住面容，转身疾奔而去，一路留下嘤嘤泣声，回荡在林枫耳里，让他痴痴伫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情动 吟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不远处的梅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银色发丝在星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亮。 林枫回过神来，见她如此表情，似乎正阴沉着看着自己，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厮表情阴郁，面现杀机，莫不是迫不及待就要动手了？”在少有人至的小镇边缘，自己犹不及以前一成功力，真可谓“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 他伫立数秒，心下便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朝梅丽走过去，至她面前两米处站定，笑道：“梅丽小姐，你特意留下来，难道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吗？” 梅丽抬起头来，瞳光映着星辉，散发着复杂的神色。她轻咬下唇，斟酌了言语，才道：“团长，您……能把遇到我姐姐时的……情形，说说吗？” 果然如此。林枫暗忖道，她还想让他临死前忏悔不成？梅丽跟秦错学过几天剑，也不知道学了几成，自己虽然身体虚弱乏力，不过若是以意驱剑，也未尝没有胜算。只是担心，她袖中还藏着筒弩…… “你怎么不说话！”见林枫沉吟许久仍不答话，梅丽出声催促。林枫没有注意她奇怪的表情，听她语气急切，便开口道：“既然你问了，我就跟你说说吧……” 当下，他便把当时在卉沙会秘道里飞身袭击控制魔偶的女子的情景大致叙述了一遍。说话时，他牢牢盯着梅丽的右手，只要那双白皙的手一收入袖中，便是两人判决生死的时刻。梅丽紧紧攥着衣角，手指发力颤抖。等到整个故事讲完，她的指头已经有些发青了。 梅丽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在星光下面现柔和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美好往事。她静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从小，姐姐和我相依为命……” 林枫不客气地打断道：“梅丽小姐，我没兴趣听你的故事。我从不为过去的事忏悔！” 梅丽娇躯颤抖，披着的薄纱在夜风中瑟瑟凄凉。她凄楚地望着林枫冷漠的表情，颤声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后悔的心思？……你知道吗，你毁了我的全部！” “所以，梅丽小姐，欢迎你来报仇。依我看，现在就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啊！”说完这话，林枫猛一挥手，流雨剑嗖的弹出鞘来，秉承他的意志，向呆立于星夜下的梅丽飞射过去，直取她胸口。 预料中筒弩破空的声音并未出现，梅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愣地看着流雨剑乘光飞掠，向自己射来。她没有出手，默默地感受着一片冰冷刺入心扉，目光透过虚浮的蓝色光亮，投在林枫惊愕的面容上。她最后留下的眼神，透着无比的哀伤和绝望。然而在那种直刺破人心的痛苦中，犹有一丝解脱的快乐。 林枫如遭雷击，呆愣当场，嘴边渗出艳红的血来。他倏尔大步踏前，将梅丽往地面倒去的柔软躯体抱住。幸好他及时动用几乎所有的念力，撤回了流雨剑绝大分力道，剑尖刺入的伤口不深。只是染红胸襟的鲜血看起来格外凄艳。 他一摸梅丽的袖口，里面只有一只粉嫩的手臂，哪有什么筒弩暗器。“她是怎么了？”林枫茫然地问自己。他抱着少女娇软的躯体，吃力地捡起地上的流雨剑，喘着粗气往小镇中走去。 其实，这种程度的伤根本够不上昏迷。可能是梅丽自以为死定了吧，也许是她的内心经不起折腾，干脆选择了逃避。林枫没有办法，只得用乏力的双手横抱起少女，艰难地在深沉夜色中行走。 累了半死，林枫好不容易到了佣兵歇息的住所，却见阿海珐和碧菱夫人焦急地在房外门口徘徊。看见梅丽胸口的血红一片，碧菱夫人脸上顿失血色，几步迎过去接过瘫软的少女，急切地问道：“有人袭击你们？吟秀呢，她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林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顾摇头。阿海珐从碧菱夫人手中接过梅丽，夫人急得团团转，泪珠就要夺眶而出。林枫断断续续地道：“别担心……那是我刺的……吟秀，她先走了，为何还没回来？” 见碧菱夫人焦躁的神色，林枫有些过意不去，便道：“她可能去酒馆散心了，我去找她。”说罢，顾不上歇歇气，转身朝深黑巷外走去。 碧菱夫人望着他轻缓离去的背影，焦色未解，眼泪却夺眶而出，呓语般道：“酒馆……我女儿怎么会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宁静的小镇，入夜后街上少有行人。在明星光亮指引下，林枫逆着夜风踽踽独行。远处是苍茫的森林的黑影，夜空下更显深沉。走过独自的寂寥的街道，林枫心头忽然升起薄薄的凄凉，无法抑制地又想到夜冰。在这样寂寥的夜里，她在干什么呢？…… 这样的时刻，酒馆里也是客人稀少。林枫不经意间踏入一间酒馆，便望见角落里独酌的吟秀。三两个酒客抬头望门口看了一眼，继续闷头大喝。林枫松了一口气，径直向抬着酒杯发呆的吟秀走去。 杯中红色浓醇的液体随纤手倾斜，映得酒杯后少女的两颊晕红，犹显娇媚动人。她神情恍惚，目光随倾斜的红液而流动，只顾怔怔地出神，对林枫的到来恍若未觉。 林枫在她对面坐下来，瞧着她神情，柔声道：“吟秀，你有心事？” 少女微一抬眼，看见那张正在思量的脸温柔地对她微笑，眼中闪过惊心动魄的惊喜，忽而更转为凄凉酸楚，垂下眼睑，默默地饮尽杯中之酒。 林枫待她放下酒杯，方道：“要不要我陪你喝？” 吟秀微微叹息，轻摇螓首：“你别醉了……”她抬起脸来，眼中尽是凄迷神色：“醉的有我一个……便够了。”说着，她以纤细的手指轻叩桌面，示意侍者添酒。 等酒渐满，吟秀抬手去拿时，林枫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柔滑的小手握住，摇头道：“别醉……你母亲很担心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来寻我，只是因为母亲央你么？”吟秀语中尽是苦楚，迷离的眸中水光闪闪，无尽的哀怨仿佛能把林枫淹没。林枫定了定神，才道：“夫人很苦，你要多为她着想，别让她伤心。” “呵呵，你呢？”吟秀不待他回答，便垂下眼去，轻轻吟哦，“我为何人醉？……” “我……当然也很担心啊！看来，你已经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林枫扭头打个响指，抛下两个银币，扶起吟秀便走。 吟秀顺从地扶着他手臂，依偎在身旁。走出酒馆，凉风一吹，吟秀脸上的燥热去了几分，头脑也好像清醒了些。她慢慢站直身子，转过脸去，呢喃般道：“林枫，你知道么，我喜欢你。” 满天星斗下，少女秀口中温柔地说出这般话来，真让听者动容。他理了理思路，认真地道：“吟秀小姐，我们……目前，时日还不够长……” 他的话没说完，已被少女散发着芬香的手捂住嘴。少女神情凄楚，自个儿说下去：“你先别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思恋着另一个女孩，从你时常魂不守舍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就像我一样。命运是何其残酷啊！它指示我们去追寻永远也得不到的，以爱恨情仇玩弄我们，让我们亲手把心埋葬……” 听到最后一句，初时还能保持平静的林枫面色一阵发白，不自然地紧了紧衣领，觉得今夜的风格外寒冷。永远也得不到的……他目光怔怔，若有所思。 “林枫，你是个骄傲的人，怎可以流泪？呵呵，只有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才能肆无忌惮地伤心吧！”吟秀噙着眼泪露出笑容，柔光漾开，忽然张开手臂，将螓首埋入他胸怀中，低低语道，“林枫，借你一会儿……我真是个愚蠢的人，仅为一时的欢愉，却赔上了一生的情动……如今此刻，请你暂时不想她，好么？” “好……”林枫眼神闪动，将怀中柔软的躯体搂得更加紧了。星华洒下，无人的街道，两人紧密相拥，不分彼此，似要融入对方的生命中，一如那时怒焰，与卿同在。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亡灵法师 回到住所，两人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吟秀编了一套说辞以应对心焦如焚的碧菱夫人。林枫瞧着母女俩亲密相拥的情景，心中长叹，有爹娘的孩子就是幸福，无论走了多远，都有人在远方默默为你祈祷。 他去看望被他刺了一剑的梅丽。她躺在素白的病床上，胸口做了简单的包扎，此刻已经寐目，面容平淡安详。曾经从未放下过的对一个人刻骨的恨意，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林枫蹑脚走入，见此情景，心下稍安，便欲转身。梅丽似乎心有所感，睁开双目，露出清澈如秋水的亮艳眼眸。林枫止住动作，朝她笑笑，道：“你可还好？” 梅丽浅浅一笑，道：“好多了。” 林枫沉吟半晌，实在忍不住心中疑窦，轻声问道：“当时，你为什么不躲？” “躲不了。” “呃……那又为什么，你不出手？” &〖三五＊中文网 M.35ｚｗw.netnbsp;梅丽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息，沉寂在四周朦胧浅光里。昏暗烛光下的面孔有些模糊，一如两人均有些杂乱的心情。 良久，林枫出声道：“对不起，打扰你了。”说罢，转身向外走去。到门外时，他模糊地听见梅丽细如蚊吟的娇婉声音：“我很高兴你来看我……”声音极细，如一阵微风擦过身边，林枫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顿了顿脚步，却没见到后文，只得踱步离开。 躺回自己的床上，在一片黑暗中，林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最漆黑的夜里感受到最深的思念和孤寂，实在让人心痛。睁眼也好闭眼也罢，都不过是一片混沌。周围万籁俱静，所有能感受的，只有自己冰凉的体温。好想，有个人陪在身边…… 这个晚上，他不但思念着夜冰，更想起了怒焰校园里的紫玫瑰社，还有为逃避爱而上了战场的扬子风……那些人儿鲜活的图像一个个浮现在眼前，搅得他头昏脑胀。 他屏住呼吸，两手握在胸前，感受自己慢慢变得微弱的心跳，数分钟后才吐出腹中浊气，意识已经模糊不少。此后，他的呼吸渐渐轻缓，沉入睡乡。 清早，吱呀的推门声令他睁开双眼，一侧头便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朝床边走来。他没有出声，心中却有些不快。他好歹也是个团长，睡觉的屋子是别人可以随便进的吗？ 等那人走至近前，他才忽然出声：“什么事？” 那人脚步一僵，停顿下来，语气中不掩焦躁：“团长，你快去看看吧，秦大哥现在还没有回来。”却是米亚小姐特有的娇媚嗓音，此时因焦急不再带有勾魂摄魄的媚意。 “小秦一晚上都没回来？”林枫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弹下来，也不顾是在女子面前，匆忙穿戴好衣服就往外走去。他心中略带悔意，不该为了一时好奇就让秦错独自去追，说不定使得他置身险境。 吟秀和梅丽相携在门外看朝霞，就见林枫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冲出来，没顾上打个招呼便像一阵风般从身边刮过。 两人面面相觑，狐疑地道：“他这是怎么了？” “一个人就跑出去了，也不让秦大哥跟着。” “他的伤还没好吧？” 两人说到这里，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缕担忧神色，不约而同地道：“跟上去看看吧！” 林枫心中焦躁无比。好几次使他舍身去救铁狼团的最主要的理由，就是他这个还未学会保护自己的追随者啊！ 他不停地思索着，昨天那个精灵，究竟会去什么地方呢？发觉实在找不准方向，他只好逢人便问。好在这里淳朴的人们没让他久等，一位看起来一脸凶蛮的熊人大汉很和善地告诉他：昨天一位美得不像话的精灵少女曾经从他家屋前经过，向几里外的伦德斯城去了，算算时间，现在已经该到了。 林枫问明伦德斯城的路线后，谢别这位好心的熊人，埋头往小镇西边疾走而去。在不宽阔的小道的萋萋草丛中穿行的少年并未发现，还有两个女子的身影就吊在他身后不远处。 伦德斯城已属南华十部联邦的边境，是十部中荒兽部的领地，城内居民多为兽人。大约是在危险的暗月森林边际的缘故吧，兽人和人类犹能和睦相处，在兽潮爆发时也如亲兄弟般携手御敌。铁狼团所在的无名小镇的大部分资源都得从此运来，同样如此的还有几个小村庄。 从无名小镇到伦德斯城的路途非常荒凉，在夹道密林中独自行走，前途茫茫不见人影。风吹林动，其声如鬼。野草铺地，虫鸣阵阵，其间或许就隐藏着剧毒之物。 行走间，林枫就遇到过好几只蜈蝗毒虫，好在瘦子特意训练过他，虽然没了斗气，反应犹自灵敏，在毒吻脚之际匆忙跳开，再拔剑将之击杀。 数次之后，惊出一身冷汗的少年不得不放慢脚步，提高警惕蹑脚前行。这样一来，倒让后面两女显得轻松了。不知梅丽拿了什么物事，毒虫远近尽数遁避，令俩人能安心跟随。 “他这样很危险，不如叫上他一起吧？”吟秀瞧着前方少年谨慎的身形，不由低低语道。 梅丽不说话，只是不住摇头。 “也是，像他那样狂妄自大的家伙，怎么可能接受……”吟秀想了想，自己也否决了这个提议，“要是被发现了，他一定会赶我们回去的。” 劲风不止，野草皆伏。就这样走了两里路，林枫忽然顿住脚步，抽了抽鼻子。一股臭味从前方更加幽谧的草丛中传来，像是血的腥味，更夹杂着一股令人恶心的恶臭。他越发小心，一步一步往前挪去。 绕过一个弯，透过匍匐的藤蔓幽草，他看见一间茶馆突兀地出现在眼前。茶馆搭着雨棚，桌椅破旧，年久失修的木墙上尽是透木坑洞，显出里面幽暗的情形。 林枫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坐在茶桌之前，扶着一只盛满绿色粘稠液体的高脚杯子浅啜。当他再近几步，失去茂草遮挡时，才发现草丛边上躺着几具人体。他们摆着临死前扭曲的姿势，散发着恶臭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个泛白的伤口，不时渗出脓液，让人恶心欲吐。 那人见他到来，略略抬了抬头，眼帘依然被头顶的黑色斗笠遮着。林枫感觉到一种精神上的冲击直入脑门，轰然作响，心海中精神力立即涌浪反扑。如电光芒从林枫眼中射出，直逼那人黑斗笠下的双眼。 黑衣人神色不变，忽而抬起手中水晶杯，一饮而尽。在他仰脖的瞬间，林枫看到一张死人般苍白枯瘦的丑陋面孔，以及张开的嘴中一晃而过的尖利牙齿，表情微变。 “滴答！”一滴酒水顺着杯沿洒下，落在枯灰色的木桌之上，溅成几滴碎液。林枫赫然瞧见，那酒水经过的地方，灰色茶桌变成了漆黑的颜色，像被腐蚀过似的。 黑衣人收起酒杯，长身而起，斗篷在风中扬起流转的暗辉。他嘎嘎一笑，从干枯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干涩的字眼：“小子……趁早、滚蛋！”这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发出来，吱呀难听。 初见到这种似人似鬼的东西，林枫心中有些发毛，却也不能后退，只好摆出一副蛮狠的模样，道：“老鬼，难道这条路还是你开的不成？” 黑衣人纯黑的眼中闪烁着一团幽暗的火焰，他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双臂微颤，便见草丛中死去多时的尸体颤颤悠悠爬起来，咕咕叫着往这边靠近。 “亡灵法师！”林枫心中大骇，忍不住叫出声来。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居然会遇上这种大陆禁忌的存在。每一个在大陆历史上留有名姓的亡灵巫师无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往往能操纵死尸，凭一人之力与倾国之军作战。那些禁忌的名字甚至被用来恐吓啼哭的孩童，或用来赌咒发誓。 “咕呱！”“哇……”七八个僵尸怪叫着，僵硬地舞动手臂向林枫移去。那些张开的大嘴，一路淌下血液和脓汁的混杂体。林枫脸色发白，将剑护在胸前，不住往后退去。 僵尸缓慢地挪移着，难以跟上林枫的速度。亡灵法师见他退避得远了，阴冷地笑笑，口中吟唱咒语的嘴唇蠕动得更加急促。 当林枫见势不妙，想要飞奔之时，亡灵法师以嘶哑的声音喊出最后的语句：“……生祭。死尸气袭！”只见正勉力追赶林枫的僵尸突然仆倒，身体上均升腾起出一股黄色烟雾，绞缠在一起，飞快地凝成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像，张开巨嘴朝他撞来。 林枫怪叫一声，掉头便跑。骷髅口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声，凄厉如鬼，飞速追上来。它的速度迅捷如风，可比重伤未愈的林枫快多了。耳听得鬼啸声越来越近，林枫冷汗浸透衣襟，匆忙中旋身挥剑挡格。 倏忽间一个闪着绿光的物事从后方飞来，砸进骷髅烟气凝成的嘴中，再其脑后带起一蓬黄雾。林枫目眦欲裂，眼看着血气直冲过来，那满嘴的利齿足以将自己咬碎吞噬了—— 脑中如同响过一声惊雷，林枫颓然仰倒，喷出大口鲜血，胸口如遭锤击。流雨剑被惯性紧贴在他胸口，激散的黄烟扑腾袭身，似千万只虫蚁往身体里钻。林枫的身体痛苦得像要裂开，眼前金星乱窜，耳际雷声轰鸣，气息极度紊乱。 然而他的神志却是无比清醒，咬得嘴里牙齿痛得失去知觉，引导心海内难以搅动的无尽之水掀起风浪。由于此番外界的撞击极为强大，像千万年不变的静海之水，在经受了天崩地坼的冲袭后，愤怒地卷起千层波涛！ 一望无尽的大洋忽然间骇浪冲天，狂风呼啸，鸿蒙的气势就若整个天地都要倒转。从黑暗虚空中肆虐而来的风沙，还未及反抗，便被汹涌的浪涛吞噬，再不见一丝痕迹。 静浮于怒海之上的林枫犹不满足这样的结果，目光中杀气腾腾，举目眺望，找到了那丝一闪而逝的光亮，控着万层巨浪循着那个轨迹向深邃虚空中反扑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亡灵悲哀 无尽虚空中，从遥远处的射来的星光隐约照出一条杀气腾腾的蓝色水龙。它挥舞着巨爪，紧随一束惊慌逃窜的光线往一颗暗云涌动的星体扑去。 以万钧之力冲开一层无形屏障，巨浪之前的景色骤然一变。奔涌的黑暗荒云、张牙舞爪的巨龙顿时消失，林枫归于虚无之中，意识化成天地，瞧见了一个阳光普照的春天。 他隐藏在虚无之中，正见到一对夫妇牵着一名瘦弱的小孩迎着和煦的春风走来。在宁静的小村庄中，环村青柳垂下丝绦，纷飞的柳絮落入村前小河上。一家三口就在这样祥和的桃源里生活着。 就在这样的一个春日，平静的生活被一位偶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打破。名为紫青的孩子永远记得那人的形象。即使在灿烂的阳光下，那人也笼罩在一团无法窥破的阴影中。他来的时候，带着数十个僵尸仆从，将朴实村民生活的小山庄化为了人间炼狱。 紫青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被一只僵尸乌黑的利爪穿透胸膛。失去理智的父亲拔出猎刀扑上去拼命，砍翻了一只僵尸后，被另一头扑倒，血肉迸裂，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个小孩子，在那种情况下，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然而紫青的生命并没有终结。那位实力强横的亡灵法师及时喝住尸群，将他打晕后带走。从此，他的噩梦便开始了…… 若干年后，他再次踏上生人的地界时，已经成为了一名出色的亡灵法师。在他漫长的修炼生涯中，从未见到过老师的真正面目。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老亡灵的恐怖力量，由此，他甚至不敢向偶尔遇见的同类打听老亡灵的名号。老师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力量，几乎是像全知全能的神一般。他已经彻底绝了报仇的心思。 这次，他来到伦德斯城，是奉了老师的命令，替城主慕千山做一件事…… 近百年的时光在弹指一挥间匆匆逝过。林枫居于天空之上，像神祇似的纵观这位亡灵法师悲苦的一生。作为生于光明之中的生灵，他有责任为这个被黑暗腐朽的可怜生命画上句点。 随着他意念转动，大地的情形开始扭转。伦德斯城边际荒岭如沙硕般飘飞成千万烟尘。在天崩地裂中茫然失措的亡灵法师紫青，在刹那的失神之后，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熟悉的道路上。 他的身高只及一棵青藤，由父母一左一右牵引着，踏在柳絮飘飞的春天里。百年的记忆迅速模糊，紫青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总觉得这一幕仿佛在最深的梦中经历过。 “青儿，你看!”父亲的声音从他头顶上响起。紫青顺着父亲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小河对岸的高坡上，一株野藤垂下来，上面密密麻麻结着紫色花朵，如天空闪亮的繁星，又想一袭紫色轻纱平铺下来，恰有枝尖沾染叮咚的流水，浸润得野藤紫花愈显娇艳。 这，不是他少年时最喜欢看的那一串长藤吗？为什么，看到熟悉的景物，他却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呢？ 就在紫青迷茫怅惘之时，父母却冷不丁松开牵着他的手。他未及惊愕，便觉身后两股大力传来。小小的身躯顿时承受不了这股冲力，踉跄跌入碧清的河水中。冷漠的水流如汞似铅，再不复以往的温柔，直把他往最深的河底拖去。 小小紫青奋力挣扎着，犹不敢相信这样的命运。然而冰冷沉重的河水很快灌进他口鼻之中，他的神志逐渐被一片死寂的黑暗淹没…… 让这样幸福的情景，化作最悲痛的结局。即使只是在云端俯览这一切，林枫的心里仍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负罪感，就像心房中生了一块阴郁的黑斑，紫青的痛苦心酸都转移到他身上来…… 意识慢慢回归身体，还在一片混沌中，便觉察到一滴清冷的液体从自己脸颊上划过。我流泪了吗？ 林枫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悲伤哭泣的脸，然后又看到吟秀身后的梅丽那头酷似夜冰的晶莹长发。 见他醒来，吟秀顾不上擦去泪痕，连忙问他感觉如何。林枫动了动手指，触及湿润的青草，被叶上露珠打湿了衣袖。原来他坐在地上，上身被吟秀抱着，感受到少女娇躯的柔软温暖。 随着他意识的清醒，身体内紊乱的气息慢慢平复下来。他作势欲起，吟秀连忙扶着他站直身子。他喘出一口气，举目而望，只见所有的僵尸都已经倒下，紫青法师的身体仍然僵立着，一动不动。 “他死了吗？”听见林枫问出这句，两个已抱必死之心的女孩，才惊讶地发现那个可怕的黑衣人并没有追上来。听了林枫的问话，更觉得不可思议。那样可怕的家伙，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林枫放开吟秀的手，跨步往紫青的身体走去。吟秀想也不想紧跟上去，见他与僵立不动的黑衣人越来越近，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等到林枫剥去那人斗笠，扒下他的黑衣，她才敢真切地认同：那人确实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 等梅丽也跟到近前，林枫已经将战利品收拾完毕了。面前的紫青，抛去一切伪饰后，只是一具瘦皮包着骨骼的骷髅，瞧得两女面色发白。 做完这一切，林枫转身正对两位少女，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非常严厉地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做什么？” 吟秀有些心虚地避过他的眼神，嘴唇嗫嚅几下，忽而变得理直气壮了：“身体还没好，你就胡乱跑，不要命了么？” “哼，我要面对的人，不是你们有资格见到的！如果刚才出了点意外，你们两条小命不就没了么？” 吟秀擦了擦未干的泪痕，反驳道：“你自己不是也差点……死了？” “我如果死了，只是一个人，是无法避免的，而你们白白送上两条命……算了!我就说这些，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 这时，一直沉默垂头的梅丽忽然直视林枫双眼，坚定地道：“你如果死了，我会替你报仇的！” 听了这话，林枫和吟秀都沉默下来。三人僵立在那里，只见吟秀微红的眼眶又有水花颤动。半晌，吟秀幽幽地道：“报不报仇，都是人死后之事，于死者何益？不过是生者安慰自己的手段罢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觉得无法忍受失去你的生活了，便也了断，任它安歇去吧……” 此话如一场细雨，浸透林枫的内心。他不敢再看那双深情款款的溢水双眸，转脸眺望远方似箭参天的林梢，以漠然来逃避这汪注定有结果的深情。心头，却被一种名为温暖的感觉浸润着。原来，这陌生的地方，还有人真地关心自己。这一瞬间，是否也该被珍藏起来，作为以后幸福的回忆中的一颗熠熠发光的珍珠，时以回味？ 目光下落，正见草尖露珠闪亮，洒下的阳光折射成璀璨的五彩光辉，熠熠地令人感动。或许，这一时刻，他应该感受到幸福吧…… “你们，还是回去吧！”想到自己那位生死未卜的追随者，林枫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道，“帮我向凯南他们转告一声，叫他们留在镇上等我，我去伦德斯城看一看，很快就会回去！” 吟秀擦了擦眼睛，道：“我会替你转告的。男儿顶天立地，当不违背自己的诺言！” 林枫点点头。吟秀向他露出犹带泪花笑容，拉起梅丽的手，便要转身回去。梅丽一直静默，此番却有所动作。只见她手掌一翻，拿出一个比竹筒略长的物事，塞到林枫手里，无言地往回走去。林枫翻转着这个筒弩，上面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他目光流转，神思纷杂。为什么，所谓的仇敌，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莫非，又是那情之一字害人？ 将筒弩收好，林枫穿上带着血腥气息的黑色亡灵法袍，戴上斗篷，摇身一变成了新的紫青。他以凝实的精神力在面上布下一个小型幻术，让他看起来和狰狞的紫青的脸毫无二致。由此，便可骗过伦德斯城中绝大部分人的耳目。 接下来，他将以一位亡灵法师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进入伦德斯城，去寻找秦错的下落。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进城 伦德斯城东门冷冷清清，鲜有人进出。然而此处守备却极为森严，两队盔明甲亮的士兵持着雪亮长枪列在城门口，对每一只过往的生物都投以严峻、怀疑的目光。 当林枫披着随风招展的黑亮斗篷从小路口转出，压低了斗笠走到近处，这些杀气腾腾的兵士们整齐地往地上一挫长枪，微微躬身，向这位远道而来的亡灵法师表达了崇高的敬意。 林枫傲慢地走过，连余光都不屑于落在这些卑微的士兵身上。待他走出三十米外，士兵们才抬起身来，继续将冷厉的目光投在前方荒郊，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大街上的行人也极少，偶尔遇见也是匆匆而行。林枫以为，大凡边境的城市就是这样了。在紫青的世界里那居高临下的一瞥中，伦德斯城并没有给他太深的印象。他转过几个弯，想要找人问问城主府的方向，人们却都像遇见鬼一样远远避开，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终于来到一条繁华些的大街上，看见沿路满是大群叫卖的兽人和人类，以及讨价还价的买家。一直以来的阴郁心情总算被这热闹景象冲散了些。但随着他的靠近，买卖的双方都是一哄而散，连摊子上的货物都不顾了。他着实有些纳闷，这身装扮虽然神秘了些，也不一定就必须是亡灵法师吧！难道死去的紫青法师还坐下了什么远近皆知的罪行不成？ 他只知道秦错很可能在城主府中的暗牢里，却不晓得怎样去城主府，难道，真的只能将这座城池逛个遍么？ 林枫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望望天空，阳光洒在他脸上。在旁人看来，这位邪恶法师那张异常苍白的脸更加阴森诡异，那失去的血色需要活人生肉来填补。人们愈发畏惧，退避得更远了些。 瞧见自己的出现给人们生活再来的影响，林枫重新埋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往一条狭隘的小巷子里走去。 他走入的巷子却是很小，最多只能容三人并肩而过。林枫行过一段距离，已撞见过五人，虽然先后不同，他们的反应却异常一致，大叫一声转过身去拔腿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林枫钻出巷子，没有任何收获。他暗自叹息一声，扶了扶斗笠，继续向前走去。行出不远，路人颇少。前方，猛然出现一人，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他肩上扛着一把长柄大斧，在阳光下闪着银色光芒，隔老远就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一看便知，这位也是个狠角色。 两人同时看见对方，林枫身形微微一滞。对方却不闪不避，径直走来。持斧大汉与他相隔两臂之距时，方才顿住脚步，道：“老魔，我听说你提早回城，特地来问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林枫压低了斗笠，才慢慢说道：“劳你关心！带我去地牢吧！” 持斧大汉哈哈大笑，道：“老魔啊老魔，你看看你有多嚣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怕你！早就听说你肆意屠戮平民，不把城主的命令放在眼里，今天我来找你，就是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说罢，他眼神一紧，扶在斧柄上的手臂肌肉陡然暴起，就要发作。 两臂的距离，还不够一步跨的。林枫伸手如风，却只是抬起了头顶斗笠，露出一双无比酷冷的眼睛。眼神如冷电闪过，庞大的精神力朝大汉涌去，大汉脑际轰鸣一声，被震得浑浑噩噩。等他撕破一个又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从幻象中挣扎出来，发觉已有一只冒着黑气的手掌搭在了他肩头，冰凉的温度好似能冻结他的血液。 大汉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寒意冉冉升起，捏紧斧柄的双手再也使不出力来，无奈地松开，任长柄大斧跌落地上。他不敢再看亡灵法师邪异的双瞳，无言地低下头，躬身俯首。 人果然是在一次次生死边际的挣扎中越战越强的！与紫青一战之前，林枫还只能勉强感应到心海的存在，凭绝强的意志才能调用海中一小朵浪花发动精神冲击。从今往后，他却拥有了肆意宣泄狂暴精神力量的能力，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幻术师。没想到，成原当初的一句安慰他的话，却成了事实！ 有了持斧大汉在前带路，林枫很快找到了城主府，在一路上卫兵的恭敬而畏惧的眼神中，来到深藏于地下的暗牢中。 见持斧汉子和亡灵法师同时驾临，地牢首领不敢怠慢，慌忙亲自迎接。他是一位力不出众、貌不惊人的中年人，唯一能给人留点印象的就是那两撇胡须。 牢头倒没顾忌林枫亡灵法师的身份，更没在意林枫放在大汉赤枭肩头的那只冒着黑气的右手。他只顾跑前跑后，对这两位贵客大献殷勤。听了林枫对秦错的描述，他挠挠头皮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道：“大人，您要的那个人，卑职确实没见过。如果您信不过卑职，这里共七十三名犯人，随便您找，绝不敢有所隐瞒！” 见他这样说了，林枫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他心里十分茫然，在预计中，秦错十有八九是在这里呀！城主慕千山喜欢将武力高强的人士收为己用，不服从的人便关在这座地牢中慢慢“感化”。秦错不在这里，莫非是被别的人抓走了？还是他已经…… 林枫不敢细想，却听见赤枭大汉出声道：“老……鬼哥，您要找的那人，我倒是见过。今儿清早，我恰好看到那位漂亮的小精灵把他绑到宅子里去了。”说是“恰好”，八成是他垂涎人家美色，大清早就在人家宅子前晃悠去了吧！ 林枫不加思索，就放开赤枭的肩头，冷冷地道：“带路！”既然同为慕千山手下战将，每日都有见面机会，他也不怕赤枭暴起跑路。见赤枭还在咧着嘴揉着发麻的肩膀，他补充道：“你若敢跑，即使有城主庇佑，你也死定了！”赤枭连连点头，慌忙称是。 两人一前一后，在赤枭指引下来到城主府旁精灵居住的幽宅。不待大门前守卫发话，赤枭就暴喝一声，冲入这群精甲侍卫中间，将卫兵还未排成的队列冲了个七零八落。赤枭站在躺倒一地呻吟的人群中，粗声喝道：“你们瞎了狗眼，见了赤枭爷爷还不让路！” 有赤枭开路，死灵法师飘身跟于其后，在楼阁亭台间往复逡巡。在这豪宅里部转了不知多久后，赶走了卫士一批又一批，却还没见着主人的影子。林枫胸中微恼，顿住脚步，斥道：“赤枭，你莫不是耍我？” 赤枭连忙解释道：“这确实是城主赐给那精灵居住的地方，我虽然曾在外面观摩许久，倒是第一次来！” 林枫面色不善，干脆不去管他，自个儿去寻人了。和一般宅子不同的是，这里的走道较为狭小，各处都种满了郁郁葱葱的绿树花草，有些枝条甚至伸入房内，导致阳光难以照入，一路上显得非常幽暗。水汽润泽，清香宜人，精灵就偏爱这样的地方吧！ 林枫的黑色法袍上流转幽光，飘走中带出一股阴冷气息，倒成了这勃勃绿意中一抹不和谐的影子。他经过一块覆满苔藓的小方塘，正对这里曲折回绕的道路满腹牢骚，忽然听到对面树丛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哨响，让他精神一振。 他循着声音，绕过水塘来到对面，从那片茂盛树林中穿出，便看见一座精致的楼房。紫色藤蔓顺着墙壁一直爬到阁顶，上面结满了浅黄色的小花儿，看起来很是典雅。那阵清新的哨声约莫就是从这个方向穿出。 林枫一路走来，哨声忽明忽灭，有时只发出一声单音，好像是主人在试音。他转到楼房正面，正看见一个猥琐的人影爬在一根树枝上，透过窗户朝着里面张望，一边嘿嘿淫笑，嘴角甚至还有口水淌出。 “喂！”林枫仰起脸来，朝那位仁兄喊了一声。那人擦了擦口水，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往下瞄来，还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当他看见底下那一个幽冷的黑色身影时，就如见了鬼似的，脸上好一阵抽搐，准备放到嘴边的手指伸出一半就僵住了。 见他吓成这副模样，林枫咧开嘴笑笑，露出嘴中沾染着血丝的尖利牙齿。那人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再也把持不住，从树梢上摔下来，抓掉不少小枝叶。他也硬气，一声不吭地爬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灰尘就没命般地往林子里窜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精灵梦幻 屋中哨声陡然高亢，叫出无比尖利的声音，接着戛然而止。首-发这以后，哨声很久都不再响起，大约是主人对方才的尖锐之声甚为不满，正在琢磨吧！ 林枫在门外停了半晌，很久不闻动静之后，便推开虚掩的雕纹木门，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屋子蔓绕的青藤植物。一棵高大树木的枝桠甚至插入天花板上，一直蔓生到二楼。 他顺着旋转楼梯走上去，再次推门，赫然见到一位美丽得像从神话中走出来的精灵端坐于从地板穿出的树梢之上，莹白得炫目的柔嫩玉手扶着一片棕黄色叶笛，凑在温润的小嘴嘴边轻声试吹。当她盈盈目光露出轻愕的神色，朝这边望来，林枫只觉得就像明媚的阳光洒入心间，情不自禁地陶醉在这漾最温柔的春水中。 不过，隔壁房间穿出的女子声音却让他立时醒转。 “……关窗！” “……熄烛！” “……解衣！” 听得这女子妖娆的声音，林枫顿时反应过来。这大白天的，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在红帐帷幔中行那旖旎之事了！哦！秦错，那个艳福不浅的男人不会是你吧？ 他迈脚走进几步，美丽的精灵也从树枝上跃下，玉手轻挥间已多了一把青藤蔓绕而成的法杖，杖端嵌着一块碧绿宝石，光华流转间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游走。精灵擎着法杖正指着他，美丽的大眼睛中充满了警惕的神色。 哦！纯洁的精灵，人家要行鱼水之欢了，你还在为他们守门，真是…… 林枫指端戴着的骷髅戒指泛起妖异的黑色光芒，一团黑气以狰狞骷髅头的形状袅袅升腾、变大。精灵盯着这团黑气，温润的檀口微张，飞速念起咒语，青藤法杖变得愈发翠艳。就趁她心神放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用处的骷髅戒指上的时候，林枫眼中射出彤红的光芒，直直穿透精灵水汪汪的眼眸，闯入她心灵深处。 森林里的晨曦格外迷人。小草叶上挂着串串露珠，在树叶缝下的朝阳辉映下反射着晶莹的斑斓色彩。美丽的精灵每天在这时候就从树屋里出来，拿着藤杯采集最翠嫩的叶片上的晨露。几只灰兔儿蹦跳着从她身边经过，她低头微笑，发觉它们的毛发都被露水沾湿了。同样浸湿的还有精灵的衣裙，她却觉得这感觉特别清凉。自然之母孕育的森林中的一切美丽和快乐，她都从身至心去享受。 一片绿叶打着旋儿飘下，在薄薄的晨曦中无风却飘转，恰好落在精灵面颊上，沾着湿润的气息紧贴上去，好像也爱慕精灵的倾世之美。精灵轻柔地将这片调皮的树叶拿下，纤指轻折，凑在红润的小嘴边，稍一沉吟，便吹奏出一首欢快明丽的曲子。森林里早起的小动物好像都被这天地间最纯净的快乐感染了，嬉戏的、追逐的、打闹的，都停了下来，蹲伏于草地上，静静地倾听精灵最纯洁的心声。 这一大片葱绿的林子，都响起了清丽快乐的曲调，连枝头树叶的沙沙响动，也在为精灵伴奏。能与最美丽的精灵少女共享快乐，是最让它们感到尊荣的事情。 林枫化身一颗老树，藏于千百颗大树当中，悄悄地观察着精灵的举动。精灵的纯洁让他无比难过地感受到，伤害这样一个生灵是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过啊！ “就把她绑起来，睡上几天就好了！”还在考虑怎样才能尽可能不伤害对方的林枫并没有意识到，除了精灵内心自觉形成的场景，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精灵的有用资料，哪怕是连她属于哪个精灵部落都一无所知。这对于一名幻术师来说，并不是个好预兆。 精灵的演奏声越来越低，终于快接近尾声了。林枫不通声乐，不明白一位吹奏者的心理，只是非常直接的认为，佳作完成的那一刻才是精神最松懈的时候吧！看准时机，他心念动了。 精灵身后的大树忽然摇摆起来，枝节飞快地伸长膨胀，向精灵缠绕过去。树叶晃动的沙沙声使精灵有了察觉，她猛地跃起，轻盈的身躯像一只飞鸟踏空滑翔，恰恰闪过从后方蔓生而来的疯狂枝叶。即使身处半空，尚要逃命，她的姿态依然十分优雅，轻柔地动作却能生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林枫心中一凛，发觉这个漂亮的小精灵也不是轻易能拿下的。慕千山城主请来的、能独居一宅的客人，岂是易与之辈？他冷下心肠，心思一动，林中树木纷纷动摇起来，片片嫩绿的细叶化为刀锋利刃，僵硬的树枝成了蠕动的长蛇，从四面八方向半空中的精灵纷涌过去。 精灵碧绿的鞋尖踩在一片利叶上，锋利的边缘锋刃却似还原成了温柔的叶沿，温顺地任精灵踏踩，然后飘然落下。精灵在空中踏叶而飞，姿态美妙得像是在跳一场柔媚的舞蹈。她的动作总是那么轻柔优雅，无数虬龙般的树臂枝干却只能从她肩上、颈旁、腋下等邻近部位划过，只能留下一抹清香。精灵从空中赶来，落至林枫所化的老树之前时，温柔的眼神化为锐利的光芒。 她认出来了！林枫震惊地想道。然后他更加惊愕地发现，周围的树木不再听他的使唤，反而长出绿臂长枝向自己扑来。他浑身悚然，连忙变为人形，背生黑色双翼，想要飞出这片诡异的丛林。孰知从老树化为恶魔族人的半秒途中，地上青草忽然疯狂滋生，像一条条灵蛇似的从脚缠上来，将他下半身都包裹在一片翠绿深海之中。鲜艳欲滴的细叶此刻表现出狰狞的一面，轻易划透林枫身上法袍，并欲将他整个身子都埋没。 林枫腿部血流如注，剧痛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不过他既然知道这实在幻境之中，就不怕流血而死，至于这点痛苦，与堕天幻境中所受罪过相比也实在算不了什么。尖锐的树干穿透他的肉体，就在他血肉中生长扩张，要将他变成一团肥料。林枫咬紧牙齿，意念放出，一团幽冥火焰自他血肉模糊的身体里窜出，附着这些木枝蔓延灼烧，很快烧出一大片空地来，苍白阴冷的火焰围成高高的墙，将林枫护在里面。 林枫顾不得观赏自己身体上百窟窿一起飚血、森森白骨暴露的惨样，只剩骷髅架子的腿部用力一蹬，高跃飞起，甩下零散的肉块，在半空中的身体急剧膨胀，啪地将法袍震成齑粉，一扇翅膀成了一条数十米长的黑色巨龙。 巨龙眼神阴冷，嘴里发出沉闷的咆哮，便在下方森林引起一阵狂风，吹得树木摇摇欲坠。然而精灵凛然不惧，她冷漠地仰望天空巨龙，身边无数棵小树拔地而起，倏忽间就迎风长成了参天巨树，将这片森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绿色怪兽，连巨龙都不敢轻易冲下。 巨龙正有些懊恼，他怎么能选择在森林和精灵法师开战呢！有了树，她就是无敌的啊！他这样想着，集中精神发动念力，想要把这片深林变成无际荒漠。 太阳像被无形的大手牵引，很快移至当空，尽情释放火热锋芒，将整片大地烘烤。然而森林依旧是森林，没有任何沙化的迹象。处于耀眼烈日下的飞龙威严地俯视精灵，在他无上的意志控制下，太阳发出的光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亮度。整片天空一片亮白，远处景物都消失在茫茫光辉下。森林的树木疯狂滋长着，古树化为山峰，野馗要顶破苍穹。 在剧烈的光芒直射下，叶片再不是翠绿的颜色，转为金色，再变为亮白一片，啥也分辨不清了。灼热温度笼罩大地，一丝火苗不为人知地燃起，只听“轰”地一声，一株参天巨树在熊熊火焰中爆炸开来，激溅的火焰引燃了整片树林。里面那个美丽的生灵，恐怕要化为炭灰吧！ 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取得胜利，巨龙长吟一声，传遍四野八荒，声震千里。就在他志得意满、又有些唏嘘的时候，天空陡然暗了下来。林枫心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暗道不好。精灵虽然纯洁，但聪慧程度也超过了他想象，她已经学会控制精神世界中的天势了。这样下去，林枫很可能会被她反杀！ 在规模宏大的阴沉幻境尚未成型的时候，他猛一展翅，身形迅速暗淡下去，在这个世界中消失得彻彻底底。精灵终究不是幻术师，无法循着精神痕迹来追击，使他得以安然返回。 现实世界中，二人的身体同时一震，眼神恢复清明。林枫见精灵倚树而立，想到她在树林中的手段，不由得萌生退意。他脚尖悄悄转了方向，只待转身逃去。 第一百二十章 孽缘 隔壁屋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声娇喘。林枫以为那两人已经开始了，虽然只有几米之遥，他却无能为力，只得在心中抱歉道：小秦啊，你的清白已经毁了，不过好男儿三妻四妾，你就把她一并收了吧！ 就在他想逃未逃，和精灵互相警惕的时候，屋中蔓绕的枝杈茂叶中响起“呱”的一声叫，一只遍体漆黑、颈部有一根红翎的乌鸦拨开叶片扑腾飞来，唰地跳到林枫肩上，呱呱地叫个不停。 鸟妖阿不思多，真是久违了！林枫大喜过望，真没想到当日乌鸦逃到了这里。有了这一助力，他心中怯意尽皆消散，拔剑出鞘，清冷剑光映上对面精灵欺霜赛雪的面容，在精灵盈盈目光中反射出冰寒的光辉。 感受到林枫对那人的敌意，乌鸦张开翅膀，眼冒红光，也露出一副狰狞面貌。见此情景，精灵原本平和的眼神骤冷，面上像蒙上一层寒光，微张檀口说道：“你一直在监视我们？” 林枫学着紫青的嘶哑声音，嘎嘎怪笑，趁她还未准备咒语的时候纵剑射去。精灵稍一侧身，惊险地闪过这如急电奔雷的光芒，随后纤巧的身子翩跹起舞，躲闪飞来鸟妖的袭击。 乌鸦扑腾翅膀，呱呱怪叫，周身都被染上如红瞳般妖异的幽光，每根羽毛都如钢针般坚利，挥扇刮起的劲风冲得树叶零落。精灵躲闪挪移间往挂于庭中的青藤丛林中退去。见她巧妙的脚步，优雅的姿态，恬淡的绝美面容，林枫也不禁赞叹此真为造物主的宠儿。 林枫飘身冲上，用力拔出深入棕色树干、没至剑柄的流雨剑，划出道道蓝光，配合阿不思多向精灵攻去。此主仆二人虽是除此配合，却似有心灵上的某种联系，攻势交错袭上，真是无比默契。精灵仰身避过蓝色剑光，优美的小腿却被乌鸦乘势啄上一口，凄艳的鲜血流淌下来。她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呼吸再也无法保持和庭中树木暗合的频调，面色也不见了一贯的从容。 照此下去，精灵顷刻间便会香消玉损，再也没有到达两步外的藤林的机会了。她的目光有些慌乱，姿态哪还有优雅的样子。瞧她美极的俏脸露出楚楚神色，林枫实在无法狠下心来将之杀死。他见精灵呼吸紊乱、步调惊惶，该不是阿不思多的对手了，便抽出身来，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前。 他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此时却没了动静。莫非是一场盘肠大战已经结束，现在暂时修整了？ 他不再多想，一剑砍破精雕的木门，非常暴力地冲了进去。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屋中二人相背坐在一张铺着雪白柔软棉絮的大床上，沉默不语。还有两名婢女端着玉盘侍立在旁，盘子上盛着花纹精美的青瓷瓶，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那女子背对秦错而坐，衣衫有些凌乱，呼吸稍显急促，妖娆的面容还残留红潮。至于秦错，干脆只穿着白色内衣，面上还带着愤怒的表情。 见到林枫破门而入，女子慌乱地站起，两名婢子同时以身体护在主子身前。秦错也是一惊，凛然立起，警惕地后退几步，握住一根靠在墙边的铁棍。 看清来人，女子反而松了口气，妖娆地笑道：“原来是鬼大师啊！大师不去东郊镇守荒岭，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枫伸出骨节般枯瘦的手指，朝秦错一指，道：“这个人，我要了！”他说这话时，用的是少年本身的口音。秦错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怔了怔，可上下打量亡灵法师的形象，却又不敢相信，满腹狐疑。 他还在迟疑的时候，妖娆女子已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绝对不行！”极度担忧和愤怒的情况下，她已经顾不得追究林枫声音的异常了。她挤开婢女，叉腰指着法师，尖锐地道：“老鬼，别以为你可以肆意妄为！” “蠢材，难道你想尝尝我的厉害么？”林枫嘎嘎一笑，指尖转向女子，上面冒出幽幽光芒，显示着要吞噬一切的黑暗色泽。女子露出厌恶的神色，道：“我讨厌死人的颜色！”说着，她从床边操起佩剑纵身扑来。 林枫所展示的死灵力量，只是无法攻击的幻象，见女子毫不犹豫地向自己杀来，他倒有些意外，匆忙间挥剑挡住女子攻势。两剑相撞，没有斗气的林枫顿时感受到一股沛然大力汹涌而来，吃惊之下连连后退。真没想到，一位如此妖娆的女子身体也能修炼出这样磅礴的斗气来。 逼退林枫后，女子并不追赶，眉眼中露出讽刺的神情，道：“身为孱弱的亡灵法师，你居然就想用剑击败我？来吧！让我看看传闻中被称为禁忌的亡灵力量吧！” 两名婢女这时候也有时间放下玉盘，同样拔剑护在女子左右。秦错看到亡灵法师手中那把蓝光流闪的剑，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他上前几步，刚要说话，女子看也不看就反手将他一把推开，道：“小乖乖，你就在后面看着吧，若是这老鬼一不小心伤着了你，姐姐可是会心疼的！”她说着这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枫两手，警惕他的每一个举动。 秦错被她一掌推得有些踉跄，望着剑拔弩张的两方不由大感羞愧，连一个女子的武技都比他强上这么多…… 林枫眼瞳中闪着深黑的火焰，他在犹豫要不要用幻术一搏。如果是多人在场的话，凭他半调子的幻术技巧，恐怕是难以实现了。倘若一意攻入女子心灵之内，又害怕两名侍女突然袭击。而且像女子这样实力强大的人，意志也该无比坚定，还有可能被她反噬。 两方正在僵持，却听见门外大厅传来一声粗喝：“小姐莫慌，赤枭来也！……兀那扁毛畜生，竟敢欺辱小姐，活腻了吗！” 这大嗓门的一声，使得死灵法师、妖娆女子的脸色同时一变，各自露出不好的表情。女子剑尖一挑，一张长桌翻腾飞起，被磅礴的力道击得直扑林枫。亡灵法师敏捷地闪过，却见砰地一声，竖起的长桌轰然压进门框，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她这一击应该耗了不少力气！念及至此，林枫再不犹豫，强大的意念包裹住流雨剑，放手向女子掷去，流雨剑快如追风急电，只见茫茫一道惊雷闪过，轰地刺入墙壁直至没柄。凄艳的鲜血应声洒落，女子捂住肩头，痛苦地尖叫一声，往后仰倒。 两名婢女见状大恐，一个蹲下身去匆忙为主人止血包扎，另一名娇叱一声挥剑攻来！瞧她没有丝毫变化的剑势，林枫即使没有斗气，也能徒手与之作战。他心中好生纳闷，还有很多后招没用，这女子怎么就倒下了？难道，她那一身修为不是自己的…… 数招过后，亡灵法师便找准一个破绽，一拳擂在婢女前胸，打得她踉跄后退。等她好不容易调整好步伐，预备再战的时候，正迎上林枫深幽的瞳孔，脑中一阵轰鸣，顿时如坠鬼窟，哆哆嗦嗦瘫软在地。 林枫正待上前追击，却见秦错拿着拔出来的流雨剑，挡在自己身前，俯首道：“请不要伤害她们！” 林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眶中黑火跳动，煞是诡异，瞧得秦错不自然地垂下目光。林枫从他手中接过流雨剑，忽而展颜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以他现在的模样，这一笑实在称不上好看。 秦错勉强赔笑，跟着林枫往外走去。发觉大门被长桌堵住，秦错赶紧上前，拼耗力气，将入框三分的桌子搬挪出来，才得以观门外情景。秦错闪身让林枫先行走出门外，自己却忍不住回头，再去望那让自己怜恨交加、滋味百般的妖娆女子——女子眼瞅着他将离去，面容大恸，声嘶力竭地尖叫道：“老鬼！你敢伤他一根寒毛，我会让你后悔生下来……” 林枫猛地回头，眼中射出妖异红芒，诡幻的冲击顿时让女子的话头截止。女子瘫软在地，双目无神，瞳孔扩散，灰白的面色如死人一般。 果然，这样脆弱的意志，怎么可能修炼出这身武技来……林枫心中已定，转身走出门外。 第一百二十一章 脱身 二楼大厅中黑色羽毛、杂绿叶屑纷乱飞扬，只听得暴吼阵阵、鸟妖凄鸣，劲风气团搅得庭中树木七零八落。美如神幻的精灵少女安静地蹲坐在角落里，俏生生的大眼睛恬淡地看着一人一鸟争来斗去。她娇嫩嘴角鲜艳的血迹，让所有见到的人都禁不住心中颤动。那无辜无助的表情，实在太惹人怜爱了啊！ 秦错看到激战中的阿不思多，更加确定身边就是林枫无疑。他的寒霜剑已经遗失，此刻便赤手空拳地冲上去，与赤枭、鸟妖战至一处。林枫一展斗篷，飘身移到前方，盯着精灵清澈明净的瞳孔，缓缓移步走去。 精灵平静地回望着他，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漠然与之相对。林枫的身影在暗淡的光下越拉越长，漆黑的影子即将把精灵包裹在内。就像一个恶魔，即将吞噬光明下的生命。 精灵擎着法杖，眼中闪动着毫不放弃的希冀光芒。她张开小口，淡然说道：“从地狱中爬出的妖灵啊，侵犯生命虽是你的乐趣，却不为自然之母容许。今日，我便以最后的力量，将你……” “美丽的小姐，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继续听你演说的。”在精灵惊愕的注视下，林枫忽地撤去脸上幻术，展现出本来的面目，对她露出一个充满阳光的笑容，“请原谅，我已经找到了同伴，必须马上离开，希望您不要计较刚才的冒犯之处。” 精灵很快恢复镇定，默默地点头。林枫回过头去，朝激战的三人喊了一声：“住手！”这一声就像君王下达的命令般，战斗霎时停止，三个人都转过脸朝林枫张望。 “小秦，阿不思多，走吧！”林枫说着将头顶斗笠拉下，遮住眼际。他的动作让赤枭紧张不止，后退两步作出防守的姿态。鸟妖呱地一声展翅飞到林枫肩头，秦错也大步向林枫跑去。两人一鸟再不耽误，在赤枭与精灵的注视下迅速往外撤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赤枭才回过神来，讶然道：“刚才那个人是……那位狂妄的亡灵法师，原来已经被人……送回地狱了啊！” 精灵静默半晌，忽又伸手揽过一片飘叶，折成叶笛凑到嘴边轻声吹响。赤枭偷眼瞅瞅她，清了清嗓子，装出打量四处风景的样子，脚步却有意无意地往精灵那边踱了过去。 就在赤枭好不容易磨蹭到精灵面前，犹犹豫豫想要搭讪的时候，楼台下遥远的地方呼啸传来一声阴恻恻的笑声：“紫青大师，您这是要去哪儿啊？”笑声低沉，阴如鬼枭，却随细微风声着实在人耳旁响起。就如幽灵在耳侧低语吐气，听着只觉得一顾寒气从背脊里升起。这人，比亡灵法师更像地狱来物。 楼下葱郁林旁，亡灵法师默然垂手，眼神平寂。肩头乌鸦体会到来人的阴暗气息，极为享受地伸展脖子，踢着细爪。秦错双手握拳，凝神戒备，眼中充满了敌意。 他们面前，足不沾地地飘着一位黑袍法师。此人与林枫打扮甚为相似，同样头戴斗笠、披风飘展。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他的身影隐隐约约，好像隐藏于无形的物质一般若隐若现，有时运足目力，甚至可以透过他身子看到后面的翠竹。 “紫青大师特意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人？”黑袍法师目如冷电，随意一瞥就让秦错感觉到一股冷厉之风从身上刮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此人就是城主慕千山座下的三名使者之一，黑纱使者。林枫从紫青的记忆中隐约知道此人，却不想他一身修为到了如此恐怖的境界。即使自己尚未负伤，恐怕也难以与之对敌。他心中凛然，此时此境，相当不利呀！自己一时得意，已经将紫青的死透露给了屋内几人，难道还能装下去吗？ 见他久久不答话，黑纱使者阴鹜地笑道：“大师为何迟疑，难道当中还有什么隐情？” “嘎嘎嘎嘎！”瞥见黑纱使者的右手貌似无意地稍稍抬前半寸，林枫便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他学起紫青亡灵难听的嗓音笑出几声，道，“黑纱大人，实不相瞒，老夫就是为此人而来。至于其中缘由，乃本人私事，实在不便相告，望大人见谅！” 黑纱收住笑容，阴柔地道：“成大事者，怎可因私废公！紫青大师，下不为例啊！” 林枫唯唯诺诺，连连称是，暗里却腹诽道，你所谓大事，也不过整日八卦，对手下行动了如指掌，也不知道还有时间干别的事吗？他不知道的是，自他以紫青的装扮踏入伦德斯城的那一刻，便有人飞速向黑纱报告去了。慕千山所图非小，怎容许关键时候出些差错，立即就派黑纱去质问死灵法师。 当黑纱扬长而去后，林枫想通其中关节，才感到一阵后怕。若是惊动了慕千山大驾亲来，那今儿个大家都得玩完了。趁现在支走了黑纱使者，还是赶紧离开吧！ 想到此处，林枫将斗笠遮得更紧，大步就往外面走去。他与秦错匆匆而行，往来行人纷纷远避。待到两人走出几条街外，人迹渐少。林枫偶然回头，正瞥见一道黑影从远方房檐一闪而过。他道自己还未摆脱慕千山的监视，也不以为意。等到出城数里，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走出城门，他俩的身影没入深荒草林中，渐行渐远。终于摆脱了伦德斯城里抑郁的压力，乌鸦腾地飞上天去，在二人前方盘旋飞舞，沿路而行。林枫也觉得一阵轻松，抬了抬眼帘的黑斗笠，眺望林梢远山、苍云变处，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是秦错却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赶路。 “怎么了，小秦？想你那漂亮——”林枫转脸打趣他两句，眼际却瞄见身后似有一道蒙蒙身影闪过，心神一凛，说了一半的话戛然止住。难道，还有人……不过，又好像只是草尖随风摇摆而已。他半信半疑，转过身子对后方茫茫草地仔细巡视。 秦错不明所以，勉强一笑，道：“林大哥，我没事。” 巡视无果的林枫点点头，回身继续赶路，却悄悄将精神力释放出去，紧密关注后方动向。 他们又走了一段距离，身后却没有一点动静。林枫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风声鹤唳，怎能草木皆兵！除非来人武功远远高于他，才能不被他发觉，而这样的人，近来唯一一个慕千山，正在伦德斯城里辛勤筹谋大事呢！ 保险起见，他还是努力将心海中分布出来的精神力量化为丝线网络，覆盖住身后百米地带，并尽量往外延伸出去。虽然不太熟练，拥有强大心灵力量的他也并不感到吃力。 随着他们继续行走，不久之后，有一个极度微小的脚步声从大约五百米外的地方响起来，若有若无，更特意和风吹林啸的沙沙之音混杂一处。如果不是庞大的精神力悄然覆盖住身后数百米距离，林枫绝不可能发觉这样微弱的声响。 他的左手轻轻后伸，碰了一下秦错，压低声音道：“有人跟踪我们。” 被他忽然用手触后，秦错身子一震，如梦初醒，还有点迷糊，怔了怔才回忆起林枫刚说过的话，吃惊之下往后看去。 “——不要回头！”林枫急促地低呼一声。秦错的脑袋才偏了个小角度又赶紧移回。他倒也机灵，赶紧挠挠脖子，东张西望作出看风景的样子来。 他内里肌肉绷紧，凝神戒备，张开两耳倾听动静。然而数十米内只有风吹草动，虫蚁微鸣，不见任何异常。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来到林枫与紫青交手的小茶棚。看到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秦错脸色数变，本能地回头去望。然而茫茫荒原，林深似海，哪有人迹？ 林枫从被血屑染成黑褐色的草丛里拣出一柄长剑，递给满脸狐疑的秦错，沉声道：“就在这等着，他应该要动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乡故知 秦错不敢大意，握住长剑紧紧盯住小路远处。林枫立于他身后，凝聚精神力量准备汇成一波排空冲击。 然而二人苦等良久，小道远方风吹草低处仍不见那人出现。秦错的战意有些动摇，绷紧的神经有些松懈了。林枫见状也只得更加小心，庞大的灵力覆盖前方数百米之距。 却只见一条深红毒虫从草夜间爬出，十余对长脚急急舞动，往林枫脚边冲来。林枫意念一动，凝如实质的灵力便将其爆成血沫，洒盖地面。此时此刻，他终于也有些忍耐不住，稍稍舒出一口浊气—— 或许那人已经知道自己行迹败露，已经放弃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极快、极淡的影子出现在他的感应中，如脱弦利箭冲来，踏草不动，仿佛只是一个不存在于现世的幽灵。下一刻，那影子骤然加速，就凭那惊世骇俗的速度超脱了林枫的感应，只余一线阴郁杀意从遥远的异空传来，瞬息间就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抹极度妖异的乌黑光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颈下，不带起一丝风声。饶是林枫反应极快，自身也是敏捷出众的剑士，仰头偏躲的过程中，也被带起了一蓬飘飞的血线——那冷漠的杀意，冰冷地侵蚀他的内心。准备了许久的精神冲击，竟连释放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就在这惊鸿一瞥中，他瞄到一个熟悉的轮廓，以及熟悉的尝到血味就现出形状的妖刀。 来不及思考，他就喊出一声：“孤——”刺到心尖的妖刀戛然顿止。 无心体味寒气袭骨的可怕感觉，林枫慌忙掀起斗笠，露出那张少年的脸：“是我！” 妖异的黑刀无声收拢，一袭黑衣的孤凌风傲立，望着林枫的眼神深处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温暖。他道：“你也在这……”随即面容一冷，寒声道：“谁伤了你？” 林枫心神骤松，几乎瘫软在地，踉跄几步摆摆手道：“嗨！说来话长……” 刚才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的秦错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住林枫，敬畏地看着面前快似鬼魅的男人，兴不起任何对抗的意图。这样的速度啊，太可怕了！ 好在林枫躲得及时，脖子上仅伤了皮肉，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饶是这样，林枫也心悸地吓出了冷汗。被自家兄弟误杀，那可真是最窝囊的死法！ 三人坐到简陋的茶蓬里，谈起各自分别后的日子。在这危机重重的异域他乡遇上至交好友，心中喜悦之意无以言表。一向惜字如金的孤也肯陪着林枫絮语，说着别后的事情。秦错听了几句后，在浑身散发冷意的孤面前觉得坐立不安，找个机会走出去替两人充当护卫了。 林枫这才知道，因为战事告急，作为拉比纳帝国皇储的K已经回国，开始为继任皇位做准备。据说因为在冥熙和梦别离这对完美君臣搭档面前连吃败仗，拉比纳老皇帝怒急攻心，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不久之后，K也将进入治国、戎马的统治者角色，恐怕再难像以前那样潇洒了……让那样洒脱不羁的人去当皇帝，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痛苦吧！ 留在校园里的，只剩下成原一人了。也曾辉煌风光过的紫玫瑰社，终将由于成员的先后离开宣告解体。自此，怒焰、紫玫瑰社便只是曾经的成员们回忆中的名词。今后，若能相遇，还能体会到那样的温暖吗？ 孤也已经接下了毕业任务。与林枫不同的是，他直接挑选了SS级的任务，去伦德斯城世祭教的祭坛里夺取绝世妖刀——秋露。虽然会遭遇很大的危险，但只需要完成这一个任务就能顺利结业。而且他个人对这把刀也是志在必得。按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宰掉死灵法师，扮成其模样混进伦德斯城主身边，却没料到让林枫捷足先登了。 “孤，你这样实在太危险了。慕千山实力深不可测，可能已经超越了神魔境界，你可有信心瞒过他的眼光？” “那把刀，对我很重要。即使拼着一死，我也得试一试……” “什么刀能比得上你的性命？”林枫心中嘀咕，却没有问出来。孤要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理由。他只是劝道：“既然你志在必得，更应该从长计议，不该冒此等风险。三里外有个小镇，我的佣兵团就在那里，不如我们先回去，再慢慢商量对策……” “不！”孤的语气淡淡，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件事不用太多人知道。你把法袍脱下来吧！” “你怎么……”林枫愤慨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拍拍脑门叹息道，“罢了罢了，我就舍命陪君子，跟你走一回吧！” 他朝二十余米外望远发呆的秦错喊道：“小秦，你将阿不思多带回去！” 秦错回过神来，走至林枫身边。林枫刚要抬手召唤乌鸦，却见秦错长鞠一礼：“林大哥，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是，我一定要去城里再看一个人……” 林枫无奈地摆摆手道：“好啦好啦，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我都知道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分成两批，你就跟着亡灵法师一起吧，这样也好向他们解释！” 他转脸深深望着孤如墨的双瞳，道：“孤，不管怎样，你一定要避免和慕千山直接见面。” 孤点点头，道：“我知道。” 于是两人换过服装，林枫换回本来打扮，孤摇身变成一名阴气森森的亡灵法师。林枫召回乌鸦，让它跟在秦错身边，也好消除对方疑心。交代过精灵、赤枭两人可能见过自己真面目这个隐患后，替孤便好理由后，林枫拍拍孤的肩膀，道：“千万小心！” 孤点点头，有些迟疑地伸出右手来，最终拍在林枫肩膀上：“你也是——”这个不善于表达的男人，终于学会阐述友情了。 因为避免对方生疑，林枫打算先回到佣兵团，将他们经由伦德斯城安全送走，再回过头来假意投奔慕千山——这中间，至少得花一天一夜的工夫。此之前，他与孤只能暂且分开。 正当两人即将告别，远处青草丛生处，随风传来一阵歌声。声音粗豪，曲意轻纵适意，近乎农人打樵渔耕之乐。随着这歌声来向望去，影影绰绰处现出几辆马车轮廓。他们是要进城购物的小镇居民吧！ 林枫和孤对望一眼。孤出声道：“亡灵法师先前的任务，就是守护这段路途，只能让特定的人通过吧？” 林枫迟疑地点头，眼中却露出骇然神色：难道，孤要…… 像是猜出他心中所想，孤轻声道：“那么，你先走吧！” 终究，还是只能这样么？林枫心中泛出一丝苦涩味道，无声地叹息一声，转身朝车辆来处走去。 秦错站在孤身后十米外，看到林枫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和过来的马车交错在一块。轻纵的歌声倏地止住。许久之后，林枫继续往前走去，身影显得萧瑟了些。那几位赶车人也驾车驰到近前，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神经病”之类的词语。 于是，孤动了。虽然不具备秋露那样风动云变的邪力，黑刀仍拥有残忍的锋利—— 有力的手腕，再也握不住长鞭。粗放的嗓门，再唱不出纵意的语调。从未想过的厄运，轻易地到来，轻慢地离开。血色，倾盖下来，掩住这一方土地的颜色。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请君 “团长回来啦！”林枫刚回到小镇营地，就有佣兵欣然呼叫。一时间闲着的人们都凑过来，乱哄哄地围在林枫身边，好像在期待他说些什么。 乍一被人们这么热情地围着，林枫怔了怔，疑惑地扫了扫他们，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佣兵们左右望望，都不答话。被林枫望着的那人嗫嚅半天才讷讷地道：“团长，你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了——”林枫满腹狐疑，旋而向营地内走去。直到他自己的房前，才见吟秀嫣然笑着迎上来。 将一干跟过来的佣兵丢到一边，两人进屋关门，林枫迫不及待地问道：“他们怎么了？为什么很期待我回来？” “今天上午大家争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凯南团长说了，就等你回来做决定——是返回森林，从小路南下，还是通过伦德斯城，从南华十部回到莱斯帝国？亲爱的团长大人，大家都在外面盼着结果呢！” 吟秀的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外面的佣兵稍一用心就能听得明白。等她一说完，顿时群情纷涌，人们都扯开嗓门嚷嚷起来： “团长，回森林啊，那样能节省很长时间呢！” “还是走伦德斯城吧，要安全的多了——” “你闭嘴！去森林吧，男子汉怎能怕这怕那……” “不管怎么样都成，只要早些出发，这里闷得慌啊！”…… 听得他们吵吵嚷嚷，林枫推开门走出去，朝他们摆了摆手。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一起盯着他。林枫清了清嗓子，肃容道：“你们，将凯南团长、碧菱夫人，还有三位大队长请来！” 佣兵们听了一哄而散，拉拉扯扯各自去找人了。林枫在房里等了不久，就有凯南、碧菱、阿海珐、白凡、卓尔明先后来到。 这些铁狼团的首脑人物们对佣兵团下一步的行程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其中冗长的过程略去不表，最终在凯南的调和下，人们勉强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以安全为重，从伦德斯城进入南华十部，借道返回莱斯。 其间林枫几次想开口表明离别意图。可是不知怎的，话到嘴边总也说不出去。看着这一张张日渐熟悉的面孔，想到即将分别，不禁有些怅然。 他已经慢慢习惯和他们在一起的生活。人类有这样的习惯，总是喜欢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哪怕并不快乐。每当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一个新环境，内心深处总会有些惶恐迷茫——林枫迟疑又犹豫，直到这次谈论结束，还是没能说出要离开的话来。 可能，是昨日自己曾答应过他们，会带领他们走出去吧！林枫想着自己也不相信的理由，终于只是目送他们离开，向团员们宣布这个消息去了。 等铁狼团的所有成员都知道下一步的计划，已经是傍晚的事了。晚霞如火，染红半边天空，从门缝里都能看见殷红的色彩。林枫却无心看风景，独自坐在桌前，一口口抿酒。此时情形，若是踏足镇郊，正是“蓬头睡野鹜，浊酒醉烟霞”的好意境。只是他如论如何也提不起劲来。 每到一处，都会留下记忆与思念。每一次相逢后别离，都有些哀愁的感触。数月经天，我应该已经成长，为何还在为那些不可能改变的事情伤神？ 还是醉乡好，一睡人不知。 他却不知，米亚小姐忧心忡忡地一夜未眠，竟不敢找他来问秦错的下落。 次日，铁狼团全体成员便整理装束，踏上去伦德斯城的道路。茂草小路上，觉得已远离危机的人们肆意笑闹，将荒凉野外吵得像菜市场一般热闹。 不过，等他们走过三里地，见到杂乱的尸体、殷红的土壤时，一队人变得噤若寒蝉。看到此处，米亚小姐身子一软，若不是吟秀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几乎跌倒在地。人们远远绕过这些不祥之物，继续向城里进发。不过，沉闷的铅云，已经严实地遮住他们头顶的天空。 他们是很正规的佣兵团队，很顺利地进了城，歇息半天、购买杂物后再从西门出来，走上了南华荒兽部宽阔的官道。 这方的行人车辆明显比边城多得多了，时常可见装扮奇特的兽人驾车驶过。他们甚至看到了一位骑在狼脖子上的枯瘦豺人，他还特意回头冲团里惊奇的女人们做了个鬼脸，尔后扬长消失在岔路口。 真是长了见识！林枫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之多的兽人，有些种类在他看来简直奇形怪状，那些奇异的姿势打扮逗得佣兵们哄然大笑。 傍晚时分，他们进入了一座洋溢着祥和气息的小城镇。商议了一下路线，大家就早早分开，干自己喜欢的事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米亚小姐终于按捺不住心头如火如燎的焦虑，找上门来向他询问秦错的下落。林枫只道他安然无恙，不过有些事情要办，暂时不会回来。听到秦错无事的消息，米亚欢天喜地，有些憔悴的面庞又焕发出妖媚的荣光来，欣然离开了。 她走之后，林枫心里却是沉甸甸的。该走了吗？他们已经安全了，我没有理由再拖沓下去了……我给他们留一张纸条，然后悄悄地离开吧！请原谅，承诺还只完成了一半…… 作出这个有些哀伤的决定，他就不再迟疑，出门让一个佣兵给他拿纸笔来。 几分钟后，纸笔来了，送它来的人却是吟秀。林枫还只把门开了一半，她就一闪身窜了进来，像一只轻快的狸猫，将东西放在茶几上，笑吟吟地道：“要写什么东西呢？” “呃……一些私事。”林枫言语吞吐，搪塞道。 吟秀偏起脑袋，眯着双眼细看他脸色，道：“不能透露一点吗？你的样子，倒像是难为情啊！” “我……”林枫暗想我这不是在伤心忧愁吗，怎么变成难为情了？他清了清嗓子，端正脸色朗声道：“吟秀小姐，请你回避一下，好吗？” “我不走！”吟秀把小脑袋一扬，撇撇嘴道。她的目光却小心地在林枫脸上打转，生怕他真的生气。 林枫却似如释重负，放缓了语气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写了。你愿意留下来，咱们就喝喝茶、谈谈天，困了还可以躺着聊——” “呸！”吟秀啐了他一口，轻嗔道，“瞧你不正经的！我找你来有正事商量。” “哟，你还有正事找我。那就请说吧！” “嗯，你……听说过南台山的十座高蟾石吗？我看了一下路线，我们后天可能就歇息在南台山脚下，晚上闲着无事，可以一起去看看啊！” 林枫怔了怔，眼神透出茫然的神情，半晌才道：“后天啊……我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难道你还有其他什么事吗？去看看高蟾石，比你坐在屋里发呆强得多了！” 林枫反驳道：“我可不是发呆！哲人说得好，人要每天反省自身。我的每一次沉思，都是在思考人生与宇宙、时间和位面的未来发展……” 吟秀却掩嘴笑道：“呵呵，想你的那位啦？” 林枫神色一黯，牵了牵嘴角，拉出不笑容来。吟秀怜惜地看着他落寞的表情，轻言抚慰道：“何必总让自己困在过去的牢笼里？现在大伙儿开开心心在一起，难道不值得珍惜吗？” “……正因为人是这样不知满足，才会觉得寂寞难耐啊！”林枫摇摇头，只余一声叹息。他怔怔地往窗外晦暗的天色望去。吟秀知道他的目光穿透了那重重密积压下的阴云，越过遥远的距离，落在一位如诗如画的美丽女子身上。究竟是怎样完美的女孩儿，才会让他如此牵挂呢？吟秀轻抚胸脯，那里微微有些痛。 其实是她想多了。在离别即将到来的时刻，无论如何，眼前的事物才是最值得珍惜的。林枫感叹人生碾转无奈，挥不去心头离愁别绪。 就在这两人向对无言，各怀心事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哒哒哒！”非常急促地响了三下，而后听见卓尔明刻意压低的声音：“团长，您在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瓮 林枫和吟秀都从出神中恢复过来。吟秀面带惊色，有些羞怯地躲到了床帘之后，又对林枫连做手势示意他不要让她被发现。林枫心领神会，整了整衣领，慢吞吞地将门打开几分，挤出身子，拖着长音道：“什么事啊！” 卓尔明的神情有些鬼祟，也没发现林枫刻意的小动作，只是压低声音说道：“凯南大人邀您在秋湖亭密谈，有很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 “秋湖亭……”林枫一脸迷惑，沉吟着往外走去。看到卓尔明堆出笑脸跟上来，他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今夜心情本就不佳，更不想多看些虚伪的表情——他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去，你不用跟着。” 说罢，他大步往前走去。耳力极高的他，明显听到身后卓尔明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他不动声色，一直到前屋拐角处，才在黑暗中装作不经意地瞟了卓尔明一眼。在那一瞥中，他清楚地看到卓尔明紧张、狠厉、嘲讽等复杂地融汇在一起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 他想了想，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秋湖亭就在一个名为“秋湖”的人造塘边，周围绿柳环绕，繁花似锦，倒也有一番景致。不知凯南怎么想的，竟会选中这么一处所在。 林枫踏步而来，在外人看来，星辉下的他神采飞扬，正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妥当表现。谁知道这样年轻的心里，转载了苦闷的同时，还隐藏着普通人难以预料的阴暗。 远远望见秋湖在星光下波光粼粼的美景，林枫举目眺望，在那湖边雅致的亭子里，望见了一个婷婷窈窕的身影。好气氛！好美人！凉风习习，带着沛然水汽，吹面轻柔。 所谓旖旎风情，不外如是。林枫离亭子越走越近，抽了抽鼻子，果然从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这丝异香隐藏在美人芬郁的幽香里，绝对难以发现。林枫冷笑着阖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换上一副迷茫的神情。 他走到美人身后，驻足轻咳一声，等待她风情万种地转过身子。不过美人好像在担心什么，滑嫩的香肩微微在颤抖。让娇滴滴的女孩儿紧张成这样，岂不坏了氛围？ 于是林枫非常体谅地安慰道：“阿月小姐，以前还没看出来，你的身材不错！” 美人的身子一颤，却不吭声。林枫继续道：“阿月小姐，天色不早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站着？当心寒露湿气染了身子！” “小姐，其实你不必紧张，我又不是吃人的魔兽，何况也没有胡乱打女人的爱好。” “阿月啊，你就这样呆呆看着看空，那样子其实很傻气的！” “你的香水味道不错，就是涂得太浓了些……” “你看今儿个晚上繁星满天，真是个难得的浪漫之夜，咱俩要不要和个诗、唱个曲儿什么的，或者谈谈人生理想也不错啊！” “阿月，你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嘛，今晚又何必装哑巴！” 只听得林枫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在说，美人一动不动地僵立着，像座石雕似的。后来林枫说得累了，寻了个长凳坐下来，望着天色喃喃地道：“都该睡觉了吧，他们怎么还没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灵敏的耳朵就听见远处渺渺人声传来。抬眼望去，只见十数只火把发出的红光点点辉辉，汇成一团杂乱的群体，正朝这边一来。林枫知道，好戏总算要开场了。 他说道：“他们已经来了，你是不是该喊了？” 阿月仿如石人一般动也不动，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直到人声渐近，喧嚷之音及至不远处的时候，她才转过脸来，对林枫露出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现在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林枫站起身来，摩拳擦掌，道：“我已经等不及了！要不要我配合？” “你……”阿月一时语塞。 就在这，凯南那粗豪的声音远远传来：“亭子里好像有人，我们过去看看吧！” 想得到了什么指示，原本还冷笑着的阿月神情一变，一瞬间就换上了惊慌失措、娇羞怒恨的模样。不但如此，她还使劲撕扯自己的衣服。只听呲喇的布条裂响，大块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星辉之下，甚至还露出了胸前傲挺双峰——直瞧得林枫目瞪口呆，直愣愣瞅着那雪白物事，几乎呻吟般呢喃道：“你也露得太多了吧！” 阿月稍微一瞥自觉满意，口中呼出“不要啊……”这类暧昧幽怨词句，纵起娇柔身子便往林枫扑来。见那凌厉架势，林枫心神动荡之下差点就闪身避开了。好在他意志还算坚定，闭着眼睛将美人被风吹得冰凉的娇躯接住了，露出淫荡笑容，嘿然叫道：“小妞啊，你就从了本团长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救命啊！快来人哪——”阿月发出尖锐的叫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已经越来越近的十几号人，很清楚地听到了这一能够划破黑夜的求救声。在凯南的带领下，他们迅速奔来，很快看到了星光下小亭中两个撕扯到一处的身影。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阿月挣扎得更加卖力了。“你这禽兽，放开我——” 其实林枫只是装模作样拉了拉她衣角，反倒是阿月自身不住往他身上挤过来。那剽悍的气力，差点把他撞出亭栏外。 见此情景，代表正义的凯南团长大人怒发冲冠，舌绽春雷：“住手！”暴喝出声，他如下山猛虎一般直冲上前，一把抓住林枫在空中胡乱挥舞的一只手。这时，阿月泪流满面，趁此机会逃脱林枫“魔爪”，躲在凯南身后。 “阿月，我们找你好久了，你怎么在这里？”卓尔明一脸惊愕地冲上前来，惊呼道。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阿月瞧了瞧自身凌乱的服饰、暴露的春光，忽然嚎啕大哭：“我不活了……”掩面就朝水塘冲去。卓尔明眼疾手快，连忙追上前去，二人好一阵折腾，才算把阿月轻生的念头打消了。 凯南紧捏住林枫的手腕，做出不敢相信的模样，惊呼道：“团长！怎么是你！” 林枫单手整理了一下被阿月抓挠搅乱的衣着，轻慢地瞄了他一眼，道：“就是我，怎么了？” “怎么会是你……我们敬爱的团长大人，竟会……”凯南痛苦地捂住眼睛，道，“不，您一定有什么苦衷吧！” 瞧他演得像真的似的，林枫只是跋扈地用鼻孔对他，高昂着头道：“本团长为你们出生入死，随便享用一个小姑娘又怎么啦？别说是一个，就算是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那又怎么了？” 凯南紧握住他的手腕，随着他越来越欠揍的话语，额上青筋渐渐绽了出来。他沉声道：“不！自铁狼团成立开始，伯劳团长就说过，铁狼团里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都该得到应有的保护和关爱！每一次为生存所作的斗争已经够残酷，只有凝聚为一体才能活下来，我们决不能凌辱自己的兄弟！” 这席话真当铿锵有声，大义凛然。亭外回到众人之前的卓尔明振臂高呼：“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 “就是这样！” “团长啊……” 人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振起手臂，高声呼喊起来：“心坚似铁，群狼一体，同生共死，驱虎逐熊！铁狼团！铁狼团！……” 整齐豪亢的呼喊声顺风远播。不远处人声鼎沸，更多的团员举着火把凑了过来。初来的人见两位团长在对持，纷纷询问怎么了。原本的成员给他们一解释，顿时喧喧嚷嚷吵闹不停。 没多久，团里主要成员都来到了。大家伙儿将小亭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不住吵嚷。随后，碧菱夫人和其他两位队长都赶到了。他们来到卓尔明身边问明情况后，低声商议处置办法。 很快，喧闹声在凯南的示意下渐渐消停。数十双眼睛集中在小亭中，迫切地想知道对团长的处置结果。哦，现在应该称前任团长了！ 碧菱夫人当先走来，和凯南低声交换意见。她神情冷淡，眼神漠然，自伯劳死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表情。他俩很快取得了一致意见，至此，林枫已经知道，自己和铁狼团的缘分到了尽头。 凯南松开握着林枫的手，严凛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一圈，清了清嗓子，肃然道：“关于今晚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了解。对于林枫先生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团里的条例，大家都应该很清楚。团里的兄弟姐妹，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铁狼团决不允许有人欺辱我们的亲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林枫先生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个体。他不仅担任了铁狼团团长职务，还在很多次危急中救下了我们的性命。虽然不知道林枫先生处于什么样的目的做出这种事情，但我们应该相信他的为人……” “嗤！人心隔肚皮！”底下卓尔明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凯南瞪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们毕竟不能以铁狼团的规则约束林先生。只能说，林先生这次行事，与我们铁狼团的精神背道而驰。好在没有酿成祸患！经我和碧菱夫人，以及三位队长讨论决定，一致同意解除林枫先生的团长职务，并取消与他的合作。至于他为铁狼团所作的贡献，我想，应该有所补偿。” 这时，卓尔明走上前来，奉上一张纸来。凯南接过了，转身双手呈给林枫：“这是二百银币，是铁狼团送给先生的谢礼，请笑纳！” 林枫收敛了表情，扬掌接过，顺手塞进衣袖里了。见他肯收下银票，凯南等人才算松了一口气，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先生，请走好！” 林枫摆了摆手，迈开步伐，他身前的佣兵们都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为他让出道来，目送他离去。未及走多远，忽然从那苍茫夜色中传来一声夹杂了哭音的叫喊：“林枫，等等——”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离队 林枫只当作没有听见，疾步往前奔去。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夜色中迅速靠来，很快奔至他的身后。 此时他还没走出多远，听见身后女孩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顿住了脚步，道：“吟秀啊，我们的缘分看来已经尽了啊！” “不！”吟秀转到他面前，整张脸都因急促的运动显得通红。她顾不上喘气，牢牢抓住林枫手臂，道，“我不相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 “吟秀，有些事情可不能乱说！你也不用怨凯南，我和他都算了解彼此，他知道我要走，我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这只能算是一种合作……” “不！”女孩儿仰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可是他们怎么会相信？你为什么要走？是佣兵团里的生活过于危险，还是太平静？林枫，我求求你，留下来吧！” 林枫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少女冰冷的纤指攒在手心，叹息一声，温言劝道：“我有我自己的梦想和生活，当初与你们相遇是一段缘分，现在分离，便是缘尽，何必强求呢？” 吟秀反握住他的手指，另一只手拭了拭朦胧的泪眼，像是下定了决心，紧了紧手指，道：“林枫，我要跟你走，带上我一起吧！不管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我都想陪着你啊！” 林枫只是摇头：“别想那么多，回去吧！你母亲看着你呢！她已经很苦了，不能再受什么打击了。” 吟秀怔怔地仰脸望他，赫然间如遭雷击，脸色变得苍白。她无力地垂下手腕，像受惊般后退两步，低低语道：“我……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她缓慢地转过身子，忽又回过头来，颤声道：“一定要保重！” 林枫点点头，大步向前踏去，孤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此时，一片阴云飘来，遮住满天星辉，让漆黑的色彩涂遍人间，也渗透到仍彷徨徘徊的人们的心间。今晚，冷风骤起，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梅丽靠墙而立，整个身子都隐藏在暗影之中。墙头数只飞虫飘忽几下展翅飞走。她听见了拖沓无力的脚步声，便现出半截身子，探头问道：“他走了吗？” 吟秀脚步僵直，呆呆地行来，忽然扑入梅丽怀中，靠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大哭出声。吟秀的反应已经告知了梅丽答案。她怅然一叹，迷惘地往深黑夜空望去。 他走了。她从此不用再痛苦与不舍中苦苦挣扎，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被威胁强迫，不敢轻举妄动，数日难见欢颜。可悲的是当曲终人散之后她才恍悟，原来再也不能坐在他的身边，自己才是真的不快乐。 今日一别，再难相见。人生便是在很多不舍的离别中走过，这样痛苦的经历却构成了我们难以割舍的记忆。有的时候，尽管只能徒添忧愁，人们仍然乐此不疲地将这些苦涩的果子翻出来，一遍遍地咀嚼痛苦，让自己愈发迷茫……可是，偏偏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们还感觉是幸福的。首-发所谓苦海，便在此处吧！ 林枫独自走出小镇，在黑漆的夜色里徐行。一个人走在宽阔的道路上，眼望空旷沉暮的前方，更加觉察到自身的孤寂。天幕暗淡，一眼望去，直感路遥人疲。特别是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林枫的身心都生出无法遏制的倦意。真想，就这样躺下，不去想那么多，一觉睡到天明…… 轰隆隆的车辙声从身后远方逐渐靠近。这么晚了，仍有人在奔波劳碌啊！林枫没有回头，默然计算路程，希望能在几十分钟后在伦德斯城找个地方睡觉。 从声音来听，马车很快便要从他身边经过。然而不知为何，这车却驰的越来越慢。在超出他数米距离之后，便完全停了下来，赶车人探出脑袋向后望来，呵呵笑道：“真是凑巧啊！上车吧！” 林枫听得这声音耳熟，抬眼望去，才发觉那人赫然便是阿飞！他微微有些惊讶，点了点头，迈腿登上车厢。 他原以为，一直与阿飞形影不离的那位女子会在里面的。等他上了车厢，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残余着一缕沁人幽香。细细再看这车上装饰，虽然不是富丽皇堂，但从吊坠摆设等物品可以看出原主人高雅的素养品位。即使也算简洁，时候总无法掩盖处处透显的贵族气息。 “呵！”一个人享用这样舒适的车厢，林枫随意躺下，摆出最惬意的姿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道，“你那位呢？送回娘家了？” “呵呵，其实她只是我的主顾，我负责将她安全送回江南帝国，其他的关系，都只是蒙蒙人罢了！现在人货两清，我也可以干想干的事了！”阿飞驾着车，忽然往回探过头来，眨眨眼道，“倒是你，我见你背影那个萧瑟凄凉啊，该不会是对某个女子施暴未遂，被人家赶了吧？我想想啊，适合这个人选的，呵，那位叫阿月的比较合适！” 林枫对他投以崇高的敬意，将两只未脱靴子的脚高高翘起，迎上他的脸，非常郁闷地道：“让你猜出来了。别说那么多，安心赶车吧！” 阿飞连忙别过脸去，道：“其实你也不必把脸色摆得跟吃了苍蝇一样，想女人哪儿没有？来，今儿个大哥带你去伦德斯好好玩玩！” 林枫漫不经心地回应他。接下来的路程就在两人的胡扯瞎侃中度过了。十来分钟后两人就到了伦德斯城门口。 深夜的城门前仍有披甲持枪的卫士在守卫。这倒简单，阿飞冷着一张脸，亮出一道金灿灿的腰牌，在守卫们瞪大的眼前左右一晃，车不减速呼啸掠过。那些守卫面面相觑，竟没人赶出言询问。 后来林枫才知道，那是莱斯帝国的腰牌，虽然在帝国内算是特权的一种象征，但与位于南华十部的伦德斯城实在没有任何关系…… 到了城内之后，阿飞非常轻松地以暴力方式将某旅店的老板从睡梦中叫醒，又是在同样亮出那根本什么也代表不了的腰牌之后，店老板慌不迭地给两位尊贵的客人开了两间上房——等着两位大爷走后，店老板哆哆嗦嗦钻回被窝，下半夜一直战战兢兢却再没睡着。其实当他从被窝中被一身黑衣的阿飞强行拖出来后，即使阿飞不亮那个黄灿灿的牌子，他也不敢违抗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来路的主儿的意思啊！瞧瞧人家怎么来的，自家养着的那几个护卫连个声都没吭出来呢！ 不提店老板一夜的担惊受怕，先看看林枫睡在宽敞舒适、而且暂时没交任何费用的床上，翻腾几下也渐渐感到身心皆疲，很快进入梦乡。当他睡着之后不久，锁紧的房门被人悄悄地推开。阿飞叼着一根铁丝，含糊着唤了一声，没听见反应，便小声嘀咕道：“真睡了？那可就没趣了。算了，我一个人去吧……” 待他又蹑手蹑脚走出门外，本该熟睡的林枫赫然睁开双眼，哪还有一丝睡意？他从床上跃下，凑到门口看了看锁眼。半晌，他禁不住叹道：“实用的技术！”便找来一根铁丝自个儿撬了起来。 等他再度上床歇息，已经是东方出现鱼肚白，黎明拂晓的时候。一夜的凉意透过窗尽数浸透进来，这股凉爽的气息让林枫感觉燥热皆去，遍体舒爽，很快入梦。 第一百二十六章 慕千山 春日的午后温暖宜人，周遭俱静，正适合大梦一场。“嗵！”随着窗户一声脆响，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跳进来，蹲落在地板上，干脆一屁股坐下，嘴里直喘大气。 这样粗暴的进门方式让林枫大皱眉头，他立起半身往床下瞄去，正见阿飞左臂淌血，血珠淅淅沥沥滑入地上，很快积了一小滩。他不禁大感惊讶，以阿飞的身手，除了慕千山亲自出手，还有谁能将他迫得这样狼狈？ “还愣着干什么？来给我包扎啊！”见林枫只顾出神，对自己的伤势无动于衷，阿飞恼怒地叫喊起来。 他连处理伤口的精力都没有了么？虚弱成这样，就不怕我趁火打劫？还是，他故意做成这个样子？……林枫疑虑重重，不急不缓地走到阿飞身边，一眼望去只看到左臂一处伤口，便拿出绷带就给他包扎。当他碰到阿飞手腕的时候，察觉到对方身体的气脉还很强劲，不应该如此虚弱啊！ 林枫不动声色，将阿飞受伤的地方牢牢包扎好，便站起身来坐到身后几步的椅子上，看着他默然不语。 阿飞就坐在染血的地板上也不急着起来，与林枫对视，两人一时无语。气氛渐渐凝固，林枫心中的疑窦也越来越浓，两人互望的目光中逐渐渗入了冷意。林枫已经在额前凝聚了庞大的精神浪潮，就等一个锲机，便能透过双眼制造出恐惧冲击，直接冲击阿飞的心灵。 窗外明媚的春光被阴翳遮住，杀气渐渐浓郁，使得房中温度很快下降。好象有一块浓郁苍茫的雾气，遮隔于两人瞳眸之间，使得两颗心被猜疑与戒心填满，能以再沟通。 半晌，阿飞的嘴唇动了动，说出一句话来：“你的眼神与那恶婆娘很像！” 林枫不明白他所指何人，也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为何骗我？” “我骗你什么？” “你身上的伤，绝无可能让你狼狈窜逃，连处理伤口都要假他人之手……” “我遇上了幻术师！” 幻术师所伤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神。首-发林枫方觉恍然，面色缓和下来，散了汇聚的精神波浪，点头道：“原来如此。” 阿飞慢慢站直身子，凝视他的双眼，忽然笑道：“你和她真的很像啊！我猜，你刚才一定想用幻术攻击我吧？” 这话一出，稍有缓和的气氛立即转冷，林枫冷冷地看他。阿飞轻哼一声，道：“若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来这么一下，大哥可能就真的玩完了！说真的，你给我的压迫感比那恶婆娘还强，我猜已经接近强者境界了吧？” 林枫漠然摇头。强者境界，离他还太过遥远！只会半吊子的幻术，就算连个纯洁的小精灵都打不过，何谈强者境界？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目光灼灼地问道：“你去了城主府？” 阿飞露出苦涩笑容：“本来以为随便去逛一逛应该没什么难的，谁知道慕千山在府里埋下了那么多高手，随便一个侍女也是实力高强的幻术师。” 听着他无奈的话语，林枫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说道：“可惜啊，如果不是我斗气尽失，也可以去逛逛的……” 阿飞哼道：“不用试探，我俩说话就不能直白点么？你的伤，是那日原神宛凝一般人干的吧！依我看，只是一时力竭，用不了几个月就能恢复的。不过你也不用等，大哥恰好知道附近有一处所在，可以让你斗气回复，功力更胜往昔。” “在哪？”林枫眼神发亮，站起身走到阿飞面前，道，“快带我去！” “等等，那地方也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待大哥休息好，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嗯，现在你该做的事，就是给大哥护法，我要运独门武功治疗我心灵的创口了！”说着，阿飞大摇大摆地走到林枫床前，撕了一块床单擦拭了一下血迹，往柔软的床上一躺，倒头便睡，没几下就晕得像死猪一样，怎么唤都不醒了。 “你……我会给你护法？”林枫瞅了瞅这位睡相极度不雅的无良青年，扭了脑袋跳窗便走。 春光明媚，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更是暖洋洋的。在这样舒适的天气下，行走在春光中的人们心情会不自觉的变得舒畅。即使是刚睡醒不久，林枫仍然感觉到一种想要在这样的温暖中躺下的感觉。可是，那样悠闲的日子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转了几条大道，来到一个僻静的旮旯口，顺便对围墙内外都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在附近窃听。很快，一位将身体全部笼罩在漆黑斗篷中的神秘先生就匆匆赶来。他抬了抬帽檐，开门见山地道：“过几天会有一些人从江南帝国赶来，这可能是慕千山要招募的最后一批高手，你混在他们中间，见机行事！” 林枫惊愕地道：“你已经见过慕千山了？” 孤点点头，肯定地道：“他没看出来！赤枭已经归附于我，那个精灵也在秦错监视之中。你只管放心！” 鉴于伦德斯城里太多的眼线，这次简洁的会面便宣告结束。孤拉下帽檐，匆匆离去。林枫走出这个死胡同时，离进入的时间还不过一分钟。等他一出现，便有几人隐秘地吊了上来。 这点小事难不倒他。虽然对地形不熟，直往小胡同、深巷子或疾奔或跃翔，很快就甩掉了这些尾巴。等他从一间平房屋顶上跳下来，看到不远处高大城墙下的守城卫兵以狐疑地眼神打量他时，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伦德斯的最外围。 从卫兵们的视野中逃脱掉，藏入纵横的房屋群中，林枫身形急冲，仍无法摆脱那一抹无可言喻的不舒服的感觉。这感觉让他从背脊生出一股恶寒，总觉得一直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他偶然抬头，看到远方城角里高高矗立的瞭望塔时，才有些恍然。就在那像一线黑影的高塔上，某位眼力极佳的高手正向他投以冰冷目光。 林枫顿住身形，凝目望去，随着大股精神力量在眼前汇聚，黑点一样的瞭望塔顶端逐渐变得清晰，一个图像在脑海中汇成影相。在那站在全城最高处俯览臣民的伟岸身影侧旁，一位静静陪在他身边的女子与他一样四下打量，那清冷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林枫立身之处扫过。 这女子的肌肤，像千年不化的雪山冻土，凝成永远不会融化的雪样白色。绮丽的面容，有一种缥缈意味，好似忽而冲你浅笑，转眼又变成寒霜冷面，忽近忽远，不可捉摸。她只是柔顺地陪在男子身后，穿着普通侍女的服饰，却掩不了那出尘的气质。她就如那临凡的神女，甘蒙尘垢，只愿陪在心爱男子的身边。 然而林枫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女子的身份，他是知道的。那是极端危险的幻术师，白猫法尔称之为“米格里德拉使者”，是一位凌驾于大陆之上的存在派来统治人界的使者，神赐名为“扬雪”。谁会料到，这样一位几乎拥有强者实力的女子，竟会一脸柔顺地立于一男子身后，愿以本该波澜壮阔的一生去换他开心笑颜？ 林枫吃惊之下，就忘了收敛自身气息，瞳孔不由自主紧缩了几分。那伟岸男子顿生感应，目光如炬朝他望去。两人对视，林枫心头生出一股畏缩之意，一甩头发转身疾奔而去。 他体内不再拥有运转不休的磅礴斗气，走动之下相比全盛时期慢了不少。没等他冲出小巷之外，就觉眼前一花，一个身材伟岸、头戴紫金冠的男子已经立在他身前。 “小友，既得一见，为何走得那样匆忙？”男子摊出一只手掌，笑问道。虽然面带笑容，但他眉宇间却有一股凌厉威势扑压而来，就像传闻中的“王者之气”，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出要臣服于他的感觉。他这一问话，语调虽是淡淡然，却给林枫带来一种错觉，恨不得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掏出来，仿佛不这样做就会被天雷劈中一般。 这样的威严，怎么会出现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边城城主身上？林枫心中悚然，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磕磕巴巴半晌，才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路过！” 两字说完，他感觉好多了，心头压着的大山威压霎时消失。又见天边白衣扬雪翩然飘下，潇潇然落于男子身后，首先朝男子背影张望几眼，才将目光投在林枫身上。 男子朗声笑道：“既是如此，也算有缘，何不去我府上一叙？” 他一举一动间都可谓雄姿英发，有王者风范。饶是林枫基本猜到这人身份，也忍不住问道：“不知贵府……” “呵呵！倒是还未向小友介绍，在下慕千山，正是这伦德斯城之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幻战 那慕千山果然好风采，怪不得能网罗众多高手。在被邀入城主府单独长谈之后，连心怀鬼胎的林枫都禁不住为之心折。 这人是天生的王者，注定不会甘于平凡。即使在怒焰学院这王子、公主批量出产的地方，他也未曾遇到过这等人物。那是天材地宝被精心收集，配以不传秘方，加上时间沉淀后酝酿而成的甘醇美酒。即便是怒焰最具霸气的离云，也只有在将来接掌大陆最强帝国后才有可能培养出这等威势。 那慕千山博古通今，谈吐不凡，很快把握住林枫兴趣所在。两人一见如故，谈得甚为投机。有些人就是这样卓越，即使初见，也愿与之倾盖相交，相逢恨晚。而慕千山，正是此类人中的佼佼者。 “林兄弟，你也认同，人生一世，草长一秋！有的人只为等来欣赏之人的擦肩便心满意足，而有的人自认看破那妩媚容颜、妖娆身姿，只愿醉生梦死，归隐山林。愚兄曾以为，我等大好男儿，该驰骋战疆，搏一声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即便只博红颜一笑，也不枉来世一遭……” 林枫讶然道：“难道这样宏志还不达城主心意？” 慕千山含笑摇头，仰首悠悠叹道：“后来，我遇上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他曾说，这人间的苦乐，不过须臾。即使再苦，再乐，也有个极限和尽头。苦，不过皮剥肉落，惶然见生离死别。我曾以为，眼见心爱之人受苦，总比自己要甚。但若转身一想，这世间最酷冷之痛，其实也不过如此。人死灯灭，就当幻梦一场，归于虚无。而这乐，也抵不住时光摧残。人生岂有至乐？我们在极乐之时，期盼继续，其实也在望着时间流过，总以为在以后会遇上一个瞬间，能超过以往所有的喜悦。但人生等待百年，转瞬即逝。所以我们所苦之源、所乐之事，其实都是那个终点啊！” 林枫眼中神色变动，缓缓点头道：“此言有理。” 慕千山挥了挥手,露出一丝感伤神情,道:“所以便有那大志向之人，妄图以一己之身担天下之任，凭一人之心渡苍生之苦，惟一人享芸芸之乐——在荏苒中终归于无。所谓天下，所谓至尊至强至善，也随着泥肉身躯被历史的烟尘掩盖。便是那被尊为“父”的神灵，不也灰飞烟灭了么？然而他留下的，却是整个世界的意识。但凡不是丧心病狂到妄图灭世的灵长，总会对“父”怀有最崇高的敬意。难道他这位赋予我等一切的伟大存在，就在那冥冥之中享受最终的喜悦么？……” 他目光炯炯，直视林枫，眼中目光炽热得好似要将眼前之人烤化：“林兄弟，你可相信，除了死亡，这世上所有快乐的终点，就是‘创世’？” “创世”这个词实在太过震撼，林枫的思维猛然受到这样的冲击，一时间转不过来，只在嘴边喃喃重复：“创世……？” “你可曾记得，那个曾让整个大陆都震动的消息，关于‘生命之源’的传言？” “生命之源？”林枫想起初次和扬子风相见时，他不正为生命之源而来吗？难道，这个后来让“扬哥”无比痛恨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慕千山伸出一指，向天空扬起，如披着神圣光辉的天使引导迷途的羔羊一般，面露悲悯的微笑，降下神赐的福祉：“生命之源，是确实存在的……”这声音如洪钟大吕，绕耳不绝，冲出紧闭的雕纹大窗，又似升腾的雷声，在林枫耳旁滚滚震响，将他惊得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而且，它的所在，即将被我们知晓。” “即使亿万年来它的位置不但变迁，看似无迹可寻，终究还是逃不过天道本源的演算……” “我们的人聚集起来，就等有朝一日，能够从万千位面中捕捉它的痕迹，追寻父神的足迹，踏入极乐的境地。” “所谓创世，大抵便是从此开始吧！” “林兄弟，你可愿加入我们，抛却俗世凡务，追求那最终的力量？”…… 主宾谈到兴处，恨不得秉烛彻夜。等到东方红霞万丈之时，林枫才做出惊醒模样，惊觉时间已晚，希望告辞。慕千山自然百般挽留，无奈林枫执意要走，于是两人作数日之约，商定等林枫几天了却俗世后再次相见，共谋大业。 于是两位各怀心思的友人不舍地告别。林枫走出不远，未及出了府邸，忽然顿住脚步，偏头望去。随他目光及处，一位白衣丽人从青竹假山后俏然走出，身披朝阳更显艳光照人。普通的白衣素服，恰好展现出她梦幻般窈窕的身段来，缓步行来更有天仙飘然欲飞的感觉。 他的眼睛更亮几分，抚掌微笑道：“扬雪小姐是在等我吗？” 扬雪走至他身前五米处，兀然止住，冷冽面容就像一枝凌雪傲立的素梅，目光咄咄逼人：“林枫，你如果答应了城主的事情，就算赴汤蹈火也得去完成。若是敢心怀鬼胎，哼……” 林枫敛去笑容，漠然道：“可笑！我和城主的事，什么时候轮的你多嘴了！你穿侍女的衣服，真以为它能把你衬得更美？你以为袍子下的肉体能带给你骄傲？女人，省省吧！” 扬雪出奇地没有反击，她垂手地听着，良久沉默不语。她倒是想得出神，林枫可不愿意等。他眼望扬雪，小心地踏前一步。 扬雪眼皮忽抬，瞳眸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寒芒，慑得林枫一惊，骤然间失去对蕴蓄已久的精神风暴的控制，狂暴的力量便向对方心灵直冲过去。扬雪唇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漂亮的双眼大大张开，墨绿色的瞳仁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迎向冲击过来的雷云风暴—— 两人四目交接，顷刻间周围天地景物急速变幻，林枫的心神一阵恍惚，晃晃悠悠回过神来时，已置身于冰寒湛蓝的湖水之上。天蓝云苍，远山连绵，脚底下一阵阵袭上来的寒气却迫得他不得不收敛心神。 凌波而立，寒气森森袭人，林枫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此后，他的身子便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拖着望冰冷的水下沉去。蓝汪汪如同宝石所酿汁液的湖水很快浸没他的小腿，随之很快便没及下腹、胸口，直至灭顶。长发随水流披散开来，如同水草。他的身体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挣扎的意图。 同是处身于幻境里的幻术师，只要我愿意，就是不死的吧…… 忽然从幽深湖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水流翻腾，将林枫的身子像搅动一片干枯树叶一般卷入漩涡激流中。水底潜伏已久的庞大凶兽露出狰狞的黑色身影，张开巨嘴将那片小小身体吞入口中，撕咬磨噬，直到感觉到血腥的味道漫散开来，方才心满意足地咽下。 虽然已经决定永远侍奉在那个男人身边，不过那死鬼小子毕竟是自己早就想杀的人，如此结果倒是意外的惊喜。想来，自己的法力应该增长不少吧！ 满心喜悦的巨兽随意地一甩尾巴，翻腾的水流迅速退下，露出褐色的干涸湖底，以及她裸露出来的漆黑身躯。 她定了定心思，忽然就觉察到温暖的春光化作了焦灼烈日，烘烤得她娇嫩的身体阵阵发痛。她很快注意到周围天地的变化，感到有些意外。 “真是狰狞丑陋的巨物啊！扬雪小姐，这就是你内心面貌的真实写照吗？如果让慕千山看见了，啧啧，他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慕千山！”那个伟岸的身躯浮现在扬雪眼前，她忽然感到心慌了—— 多日来隐瞒的一切，就要被他发现了么？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幻术师，那么…… 她惘然抬头，便看见一轮灿烂的灼灼日下，那个雄伟挺拔的身躯凌风立于高高山崖之巅，漠然俯首，冷峻的眼瞳中却闪动着令她心碎的杀意。那眼神中的冷意，让她的心随之紧揪成一团，即使死也无法释怀。 只需要你一个眼神，就能杀了我呵…… 黑色妖异巨兽似烟雾般消散，露出散发着惊人美丽的女子胴体。女子眼神凄迷，瞳中神采渐渐散去，唯剩那个高山之巅的伟岸身躯，映成生命中最后的景色。 爱情的力量真是可怕！本该断绝情欲的幻术师，一旦沾染了这种情感，那离死也不远了吧！以窃取对方心灵弱点作为攻击手段，如果反为对方所趁，就是身死之时。 如果，当别人幻化而成的夜冰出现在自己面前，我，能从那样的打击下活下来么？…… 生命沉入黑暗的最后时刻，林枫平静地看着扬雪眼中神采涣散，心里面却有种兔死狐悲的惆绪，浓浓的无法挥散。其实他们是同一类人，弱点太过明显，根本就不足以担当幻术师的角色啊。 当他怔怔地出神时，却有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天边响起，如闷雷般滚滚压下来，震得他心头发颤：“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深不见底的浓郁黑暗自四面涌来，很快遮住了整个天空，更扑涌下来，将地上二人团团包裹起来。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林枫的意识回到自己躯体，一抬眼便看到对面扬雪也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却充斥着支离破碎的哀怨与忧愁。他们身后，慕千山的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响着，很快行至他们之间，望着两人沉声问道：“你们刚才做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精灵领地 慕千山没有任何特别的动作，但那种高山临顶的威压却迫的林枫大气都不敢喘。面对这一句简单的质问，他却迟疑地久久不能开口。只要慕千山觉察到有任何不对，恐怕立即会以雷霆手段击毙他们中的一个。而除了假模假样地探讨了一番哲学，自己对他其实一无所知……他脑中飞速转动，一个个理由都被提出来，但始终觉得不稳妥。威势毕显的慕千山给他的压力太大，像临深渊，战战兢兢，一步走错就有性命之虞。 倒是扬雪痴痴地瞧他半晌，忽然扑哧笑出声来，似鲜花初绽、冰雪消融，满眼伤忧化为浓浓情意。慕千山不明其意，转脸望她，只听她道：“一个玩笑而已！城主眉头锁得那么紧，就不怕生皱纹吗？” 林枫心中嗤笑，这可不是谈情私语的好时候!这女人的愚蠢给了他一个灵感，他故作平静，却不掩饰声音中那一丝愤怒之意：“我只想弄清楚，城主身边的仆从为何攻击我？” 果然见到慕千山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抬起右手，指向扬雪眉间，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潜伏在我身边是何居心？” 扬雪镇定地道：“无论我曾经是什么人，现在都只是城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城主大人不是广纳贤才么，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弱女子？” 慕千山脸上已经浮现出怒色。他深吸一口气，朝林枫拱手道：“林兄弟，见笑了！”接着对扬雪一挥手：“你随我来！”说罢，他昂首往来路走去。扬雪面容上却是镇定的神情，她提起衣角从林枫身边匆匆走过，快步向慕千山追去。 林枫回头望望这对主仆，随他们渐行渐远消失在回廊走道中，便收起目光往外行去。 走出城主府外，他便刻意放缓脚步，细心留意周身动静。沿大道走到十字路口，他驻足细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这时候他还忍不住对慕千山大加赞赏：将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偶逢之人，并放任他离开，这位年轻城主果然好魄力！或者说，他对自身魅力太自负了! 等他回到旅店，阿飞已经在门口不住徘徊了。一见他来，阿飞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嚷道：“都跑哪儿去了？没时间了，快些走吧！” 林枫皱着眉头让过了他向自己肩头抓来的一掌，他还不习惯一个没有明确善意的一流高手太靠近自己。阿飞的手僵在空中，随即没事般插叉在自己腰上，眼中神色有所闪动。林枫微带悔意，对自己安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他就不会贸然翻脸呢？” 两人交谈几句，了解了下一步的大致目标后，便驾着马车径直出了城，往南边驶去。 林枫坐在车厢里，闭上双目养着神，实则暗暗计算行驶的方向与距离。小路越来越崎岖，马车颠簸得厉害。大约往南行了十二里，再往东走了三四里，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下车看时，林枫发现已然来到一个荒凉的小镇。 镇上屋舍俨然，阡陌交通，然而杂草丛生，不见人烟。即使上午橘红色的阳光照射下来，也觉得村子里有股阴森味道，像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 林枫抽了抽鼻子，疑问道：“好浓郁的死气！这难道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阿飞皱眉道：“本来是想把马车停在这儿，再买一些小东西的，只是……可能有亡灵法师来过这里。 “那么，村子里的人呢？” “最好的结果，就是回归冥界了……” “咕哇！”“呱！”一阵蠕动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屋门被一只只腐烂的骨手拍开，小镇的原居民们摇晃着走了出来，好似来迎接新的客人。 “看来他们的结果并不好！”阿飞嘟囔了一句，右手扬起一片幽蓝光华，倾洒而出仿佛疾风骤雨，将这些骨肉混合体击得倒飞出去，散成一堆碎末。 “房屋保存较好，这些僵尸残留着一些意识，在没有生人靠近时还能照本能生活，好像没死过一样。” “真是狠毒，他们的部分灵魂被封存在腐朽的身体里，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成为一堆白骨——如果只是顺手所为的话，那位路过的亡灵法师还真是恶趣味呢！” “不过，已经具备那种能力的法师，远不是我们能抗衡的吧！”…… 两人将小镇上的僵尸全部杀光，阿飞以祈祷术祝愿亡者安息后，便往镇子后方的森林继续行进。 绕过巨大的铁栅栏，一路躲避埋藏了很长时间的捕兽夹，最后爬上一个陡坡，拨开层层毒草，又顺着深藏在草丛中的藤蔓落入鼓着气泡的沼泽深处——其实这是一个幻象，真实场景是一个数十米高的悬崖。等到了崖底，阿飞又带着林枫爬上一株巨大的古树，顺着它参天的臂腕，又来到深谷中央孤立的凸地上。这片平缓的土地中央，就有他们最终的目标。 这片土地的主人，正是一些人类口口相传，却不识得其真颜的精灵居住地。 苍翠的松柏横亘当空，层层叠叠的藤蔓枝条铺展开来，穿插在满地鲜绿的叶片之中，延伸到无尽的绿色天地深处。满目盎然的绿意是主宰这里的色彩，那种娇艳欲滴、却又充斥着勃勃生机的颜色，给了初临此地的林枫无限升腾的希望。无数高大的树木枝杈相接，连构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庞大宫殿。望穿层林叠嶂，在那遥远的密林最中央，一株无比巨大的古树矗立当中，茂盛的树冠耸入云霄，远远望去只见一大片苍翠的颜色从白云之下一直连接到大地绿林，仿如亘古以来支撑世界的擎天之柱，喻示着创世之初的生命奥妙。 当林枫和阿飞的脚步踏上这方软绿的土壤，就听见无数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四处响起。跟着有无数尖耳朵的精灵从树丛、树枝、林叶中窜出来，擎着弓箭、树矛等武器将两人围得严严实实。 他们大都穿着和周围景致相匹配的绿色衣饰，为首的持长矛者比别的精灵多了一些色彩亮丽的小饰品，别在额头耳下指尖，在一群均是俊美靓丽的精灵中也显得美艳迷人。她持矛遥指阿飞，叱喝道：“人类，说明来意！” 阿飞笑眯眯地举起那块黄灿灿的腰牌，在精灵首领面前晃了晃，在别的精灵凑过来打量之前迅速收起，负上双手做出一副清高样子。可能是金黄的色彩刺激了精灵首领的眼睛，她马上竖起矛尖，换上一派温和神色，眯起水灵的大眼睛，点头道：“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请随我来！” 精灵守卫纷纷散开，又回到树丛杈丫里，只余五人留在首领身后，给林枫二人让开道路。阿飞超林枫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跟着首领往丛林深处走去。五位持树矛的精灵守卫围拢过来，把他们簇拥在当中，变相押解着他们往里走去。 精灵首领轻车熟路地拨开丛丛枝叶，在数人才能合抱的巨大树干群中绕来绕去，又越过一条潺潺流淌的清澈溪流，向更深的树丛迷宫内走去。林枫默默记忆着道路，虽然被枝叶遮住了视野，也发觉自己一行人正向树林中央的那株最高大的世界之树靠近。 越接近那株巨树，周围的树木也越稀疏，视野渐渐开阔。这些树子树孙都识相地为那株树中之神腾出大片空间，只剩下芳草野花作为点缀。 远远望见城墙似的看不到两边尽头的巨大树干，林枫和阿飞都忍不住发出惊叹。这时候精灵守卫们露出得意的表情，也在为拥有这么一株神木感到无比骄傲。精灵首领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说道：“这就是长老们所在的地方，你们可以去找那边的守卫求见。” 阿飞上前一步，林枫一瞥中发现他手中多了一把亮晶晶的东西。精灵首领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下，阿飞乘机握住这只柔滑的小手，真切地恳求道：“美丽的精灵小姐，请您替我们引见一下吧！” 精灵首领迅速抽回手掌，一线亮光滑入袖中。她拿树矛的杆身摁了摁衣袖，露出温和的笑容：“没问题！” 第一百二十九章 撞艳 一行人沿着虬结的树根走上去。这座庞然大物每一个凸起的根须都像蜿蜒的巨龙，比壮汉还粗上几倍。青褐色的树皮带些滑腻，湿润润的，也许很少有人走过。这样的路虽然很容易摔跤，不过前来的人都没这种顾虑。 他们攀上怒张的根部顶端，一直到比城墙更雄伟的树干前，在此已经有近百米高。一大片经过精心修理的密叶遮住前方视野，藤条编织的瑰奇之门阻挡了他们的脚步。四名穿着雕纹轻甲的弓箭守卫齐齐拉起弓箭，喝道：“百里长老正在祈祷，不见任何人！” 带头的精灵少女耸耸肩，驻足转身道：“哎，还真是不凑巧呢！” 阿飞微笑着道：“没关系，我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精灵少女回以一笑，随即招手示意一卫士上前，附耳吩咐几句，便自个儿快乐地跑到一边去了，转眼消失在层叶之后。不久，她雀跃着出来，已经换了一身手势，得意洋洋地在四名轻甲守卫面前晃了一圈，才笑吟吟地回到阿飞两人身前，神态甚为满意。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身披深红衣袍的精灵推开藤门匆匆走出，望见精灵少女不由得一愣，道：“萨沙，你为何在这？” 萨沙若花蝴蝶一般翩跹着跳到他身前，洋洋地道：“你先看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红袍精灵眨了眨眼睛，看着少女有些发怔。萨沙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嘻嘻，好看么？” 红袍精灵点点头，像自语般说道：“真的很漂亮……” 萨沙摇了摇手腕，偏着头笑嘻嘻地问道：“那么，比那个可恶的家伙呢？” “啊，这个……”纯洁得连撒谎哄人都不会的红袍精灵支支吾吾起来，最后道：“大概差不多吧！”听了这句话，面前少女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像罩上了一层寒霜，扬起脸来从鼻孔发出不满的声音：“是吗？哼哼！” 发觉到不妙的红袍精灵连忙挠头，仓促地转移话题：“啊！萨沙，你来这地方做什么？百里长老可没空陪你玩！” 一谈到长老，萨沙便想起了此来的目的，忙摆正神情回头对阿飞说道：“百里长老已经祈祷完毕，你们跟我进去吧！” 这次弓箭守卫主动替他们打开藤蔓结成的门。进去之后，林枫赫然发觉里面别有洞天。沿着山穴一般的道路往里走，蜿蜒盘旋，里面也有些岔路通道。大约走了一里远，一个翠绿遮帘的小室出现在他面前。 护送他们过来的卫士就在门口停下，萨沙领着他二人走进去。小室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有一株绿得发亮的青藤从室顶伸下来，第一时间就凭那鲜活的色彩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林枫再往下看去，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精灵盘膝坐在蒲团上，周围再无任何摆设。青藤、老人、蒲团，就是这间小室的全部，却给人带来一种虔诚的温暖。林枫戒备的拳头不自觉地放松了，呼吸也不再刻意抑制，任屋内充斥的阳光般的无形力量冲刷着身躯，暖洋洋的格外舒适。 精灵长老瞧着他们三人，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道：“萨沙，这是你请来的客人吗，欢迎你们！” 萨沙几步蹦到精灵长老面前，身上饰物偶尔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悦耳的同时却把这屋里的神圣气息冲淡了些许。她在精灵长老面前蹲下，笑嘻嘻地道：“百里长老，你看我这身打扮漂亮吗？” 精灵长老慈爱地看了看她，呵呵笑道：“在我的眼里，小萨沙就是最美丽的啊！” “嘿嘿，还是爷爷你有眼光！”萨沙雀跃而起，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蹦跳着向门外跑去，“穆雷那个家伙，我得好好教育一下他了！” 她从阿飞与林枫之间一窜而过，留下一抹清淡的香气，转眼间就随着叮当的声音离远了。阿飞和林枫对望一眼，阿飞上前一步，行了一个骑士礼，道：“百里长老，我是来自莱斯国的使臣，此次拜访，是为了和贵方做一些交易。这是我的身份证明。”然后林枫又看到阿飞亮出那个黄灿灿的腰牌在长老面前晃了晃，在人家长老死命睁着老眼去望时又迅速收了回去，不禁心中冒汗。 百里长老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眨巴着眼睛问道：“抱歉啊，小友，一时间没看清楚，你能把牌子拿过来让我认认吗？” 阿飞大方地将那金色牌子递了过去，百里长老颤巍巍地接过了，凑到眼前瞪了老半天，才恍然地哦了一声，双手送回，感慨地道：“原来是老离家的孩子！瞧我这眼神。嗨，人老了，不中用啦！” 阿飞连忙上前行晚辈之礼，道：“您可别这么说，父亲经常提起您当年的往事，说您老当益壮，没个千八百年死不了……” 百里长老哈哈大笑：“当年我就已经老啦！想当初啊……” 接下来就是一位迟暮老人对往事的回忆，略知详情的阿飞时不时插话其中，然后就是拉家常，譬如“你父亲现在成啥样了，留胡须了吧？”“呵呵，当年的愣头小伙子，都成一国君主了……”说到这里，百里长老顿了顿，转而对呆立一旁的林枫笑道：“实在抱歉，我们只顾拉家常，倒冷落这位小友……” “没关系，他是我新收的小弟！”阿飞一挥大手，很有派头地喝道，“你，去外头站着等我！” 林枫撇了撇嘴，负起双手大模大样地走出去了。小室之外仍有几名卫士在守候，看见林枫出来，也没有拦他，由他去了。 他一个人踱着步子顺来路走出去，逛到一个岔路口时，停住了脚步，忽的把耳朵贴在木壁上，借着暗淡的宝珠光芒，看到一路向下延伸到幽深之处的岔道。他面上现出犹疑神色，正在犹豫的时候，听到前方转角处有两个声音远远传来： “你这家伙，我有说让你进了吗？” “哎，这么久没看到一个人，可把我闷死了，你就别追着我了，说不定还是我认识的呢，要不要姐姐我介绍给你啊？” “呸呸呸，我们精灵族有的是美男子，那用得着你们这些丑人！” “你竟然敢说我丑！呸，你们的审美观真是扭曲得不成样子了！我猜，你们所谓的精灵族一枝花，那个叫什么琳·菲的小妞，也肯定就是一副卖猪肉的屠夫样！” “倒让你猜对了，琳·菲就是那样，还大言不惭地自夸是精灵族第一美女、女神的宠儿。哼，如果她敢来我们部落，我一定要好好羞辱她！”…… 这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林枫从墙壁上收回脑袋，作出一副轻缓离去的模样，向着她们走去。曲折的路口，林枫终于得见两人面貌，其中一位赫然是不久前先行离开的精灵萨沙，另一位，则是他的熟人。 “是……你？”惊喜、迟疑、饱含复杂情绪的声音响起，联合商会“双娇”之一的林蓝双小姐，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发出这般走样的声音。 林枫也是一愣神，才道：“林小姐！” 一旁的萨沙瞧着他们两个，插话道：“咋回事？旧情人重逢了？” 林蓝双不耐烦地挥袖道：“小孩子一边玩去！” “我、我就是小孩子，怎么了？哼，有什么了不起哦！”萨沙气得一跺脚，扭身就走。 林蓝双吐了吐舌头，朝林枫道：“我是不是太野蛮了？” “呃，还好！”再一次看见熟悉的面容，还是一位倾城美人，林枫倍感亲切，另怀目的有些焦躁的心也平复下来，想了想，道，“那时候，谢谢你的帮助！” “嘻，有什么好谢的，不就是一本书么？” 第一百三十章 鬼祟 两人倚着墙并肩坐下，回溯往事，不住感慨。虽然过去了并不久，但出怒焰进入另一番天地，仿佛隔了个世界一般。 “……休假后，正好家族有批货要和精灵暗月部落进行贸易，我找了这个机会溜出来，总算摆脱了那个缠人的家伙。对了，你的任务做得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也是和精灵族有关？” “这倒不是，是一个人带我来的，额外有件事情。” “那么，你来森林这些天，遇到宛凝没有？原神宛凝！她也来了暗月森林，我曾托她帮帮你。不过她是个惫懒的家伙，也不知道出不出力。” “她……”林枫面色不变，沉吟道，“遇是遇上了，可是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哦，没关系，改天叫她给你道个歉，这小妮子老是闯祸，这么多次了也不吸取教训，哎！” “只怕，她是不肯的了。”林枫想起原神宛凝最后怨愤的眼神，心里面到现在还不太踏实。这样的深仇，恐怕只有用血来化解了。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林蓝双拍了拍傲挺的胸脯，娇美得脸上也显出一丝大姐头的风范，“肯定叫她乖乖就范！” 这时候，蜿蜒的窄路显出阿飞昂挺的身形，他瞧着并排蹲下的两位，似笑非笑地道：“哟！二位好雅兴！我是否看了某些不该看的、听了某些不该听的东西？” “是你这小子！”林蓝双一弹而起，秀眉紧蹙娇叱道，“你把他拐到这里来，是何居心？” “原来林美也认识我啊！还真是受宠若惊呢！”阿飞耸耸肩道，“那你也该知道，我生平最大爱好就是贩卖人口了，放着这么大一个人我哪能不出手呢？” 林蓝双怔了怔，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飞走过来随口答道：“林美呀！林大美女，林大美人，都带有性别或者种族歧视字眼，兼之这个‘大’字也不雅观，所以呢最后叫林美是比较贴切的了。是不是啊，小弟？” 小弟？林枫不屑地把头偏到一边，做闭目养神状。 林蓝双冷笑道：“好想法！那我还说，离剑离剑，加上种族这个标示符，离贱人比较妥当呢！”林枫听了心中一动：他就是离剑啊！怪不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离剑叹道：“你这是何必呢？”他径直走过来，擦着林蓝双走过，林蓝双惊慌地跳远了一步，否则两人的身子就要贴上了。离剑躺在林枫旁边，方才林蓝双做过的位置，呼出一口气，感慨道：“美女坐过的地方啊，还残留着迷人的香气呢！” “你……”林蓝双气急败坏，两颊染上一抹晕红。离剑忽然整了整脸色，朝她眨眨眼，向林枫示意道：“把耳凑过来。” 看到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林蓝双将信将疑，却还是把头往两边张望，不由自主地就替他们担任起望风的职务来。等离剑和林枫交待完毕，她发觉林枫的表情很是惊讶，甚至有些古怪。然而细心的她观察到，林枫原本有些握紧的右拳放松了些。这表示，他已经有些相信离剑了。 “呵呵，不用这么感激我，等你伤好了，就也帮我一把，咱悄悄去世祭教搞些事吧！” 林蓝双板着脸靠过去，一双明眸凑到离剑面前，冷笑道：“偷偷摸摸？我也最喜欢偷偷摸摸了，没想到三皇子殿下也好这一口啊！要不咱三个一起去？” 离剑被这么一双神采飞扬的明亮眼睛一望，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靠了靠，干笑道：“林美想干什么当然没人敢拦了，你爱去就去吧！” 林枫立直身子，摇头道：“机会很小，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林……小姐，你不是还有任务吗？何况这件事情太不光彩。” “不光彩？那你还去做？”林蓝双同样挺直腰板，昂首站在他面前与之对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表情。林枫躲开她的眼神，默然不语。林蓝双的神情缓和下来，轻声问道：“你受了伤，宛凝做的？” 林枫微微点头。林蓝双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我更要为她弥补了！” 离剑懒洋洋地靠在软和的木壁上，道：“林美呀，你可不是来游玩的，还是想想怎么堵住我的嘴，不让林家与暗月精灵部落通奸的事传出去吧！哦，联合商会八大家族号称同生共死，原来吃独食的家伙这么多呀！哈哈！” 林蓝双咬了咬牙，瞪着那个躺在地上一脸无赖相的家伙，跺了跺脚，正要发句狠话。忽然听到不远处声音顺着洞口传来：“小姐——你在哪里啊？”凝神去听，就听到一群杂乱的脚步朝这边移过来。 离剑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灰尘，超林枫打了个手势：“就这样吧，我很害怕被群殴的！你尽管去做吧！先走一步了！”说着拍拍身上灰尘大步行去。 林蓝双回望那些脚步传来的方向，恶狠狠地道：“这群缠人的家伙！” “那么，林小姐，后会有期了！”林枫同样摆手告辞，在林家的一群保镖急匆匆地出现在视野之前，消失在蜿蜒的石洞中。林蓝双眼见他离去，伸手却无法留住什么，怅然转身，立即垮下脸色对着那几个欢喜地奔过来的侍卫握拳嚷道：“你们这群混蛋！” 就在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侍从们承受林大小姐怒火之时，林枫已经在蜿蜒错综的树洞窄道中穿行了。每隔十米，就有一个三角台从洞壁延伸出来，上面盛放散发幽光的夜明珠，将洞道内照得朦胧昏黄。林枫拔出剑来，每进一个岔道就在树壁上做个记号，以免迷失道路。 精灵号称是最喜爱自然的种族，几乎从不伤害树木动物，可在这株亘古巨树中开凿的无数通道又该算在谁头上？看来所谓纯真无暇的完美种族，只是传言而已。在同样重复的路径中行走，林枫不由地走神了，并不明亮的光线也影响了他的心情，于是关于精灵族的印象便再也好不到哪儿去。 走了半个小时，再没有碰上一个精灵，一开始还有些小心的林枫渐渐放松了警惕，苦思出路。 当他进入一个三岔路口，顺手在墙角不显眼的地方刻了个小小的箭头，便要迈步进去。忽然从后面传出一声大喊：“呔！你这小子站住！” 林枫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终于被人发现了。他飞速转身，宝剑握在手，看见一个容貌俊雅的精灵大步行来，手中擎着一把紫藤法杖，满面愤怒的神色。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敢伤害伟大的生命之树？”精灵法师咆哮着舞动法杖，那架势恨不得将法杖当棍子砸下来。他快步走近，当最终看清林枫面目时，忍不住显出惊愕之色：“人类！你……”他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已经瞥见林枫鲜红的双目，像一把尖刀刺入大脑深处，巨震之后有片刻的失神。 等他眼际一黑后再恢复，已经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在眼前不断放大—— 他本能地往后急退，于此同时急挥法杖，放出一道青芒。林枫的身影急冲过来，一道耀眼蓝光骤然迸现，如一条直线将他自己、还有精灵的影子割成两半，在幽暗光芒下散发出阴寒杀意。 青芒刺入蓝色亮线中，一闪而没，却听两声闷哼，两蓬血花同时飙出，洒落在自己和对方身上。林枫手臂吃痛，依然像幽灵似的紧紧吊住精灵法师后退的身影。 精灵法师后退的步伐在紧迫之下渐见凌乱。他右手抖动间不时释放出一道青芒，却被已有准备的林枫一一躲过。 “嗒！”一声轻响，来不及张望回路的精灵法师后脚跟贴到了墙壁，身形猛一踉跄，一声“不好”还没叫出来，寒气森森的流雨剑已经架在他的颈上，秋水般的明亮兼任映照出他自己苍白的脸色。 “人类，你到底有何居心？”虽然被擒住，精灵法师却煞有气势地瞪向林枫，咄咄质问。 “现下的情形，应该是我问你答，知道么？”林枫偏了偏头，伸出左手拭了拭右臂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道。 “哼！”精灵把头一歪，转过脸去，不屑地从鼻孔喷出一声。 “不要摆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就不信你甘心死在这儿，长老大人！”林枫抬起剑刃，贴着精灵的下巴晃了晃，冰寒的剑身立即在光滑的皮肤上激起了一层细细疙瘩。 精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羞又惊又怒地道：“你怎么……胡说八道！” 林枫哧地笑出声来：“一个人在复杂的密道里晃荡，不是长老，难道还是杂兵不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圣泉 精灵的呼吸沉重起来，涨红了脸色，干脆闭上双目，不再吭声。首-发 林枫摇晃他半天不见反应，心里头也是有些恼火，猛出一拳击在他腹部。精灵法师哇地惨叫一声，两眼鼓得像蛤蟆，口中直冒酸水。他面目通红，死命瞪着林枫，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然而就在他睁眼的时候，林枫的目光忽然泛起妖异光芒，直直刺过来，精灵心中响起轰隆一声巨响，如天塌了一般，朦胧的意识立即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转，艰难地撑起酸痛的身子，心里面空荡荡的说不出地难受。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在阳光下被围观站了一下午一样难受。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想要以死守卫的秘密，已经被那个可恶的人类知晓。“生命圣泉！”他脑际忽然划过这个名词，顿时被一个可怕的想法惊得浑身一颤。必须抓住他！他顾不上身体酸麻，一把抓起魔杖急匆匆地往来路冲去。 此时的林枫，已经在无数条错综复杂的路线中找到了通往目标的出口，隐藏在一条树叶茂盛的枝干之后，只露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从密密麻麻的树叶缝隙中窥伺前方不远处的三队守卫。 尽管干的是枯燥的活儿，这些精灵卫士依然很尽职地打起精神来回巡视，只在和队伍交错而过时向对方报以微笑。 远方，有袅袅白气升腾而起，上到数十米高处仍不见淡，遮住了生命之树雄伟的身墙，一直连到天边，与碧空白云混成一色。勃勃的生机从浓厚白雾中散发出来，无时不在引诱着林枫投身前去。即使藏在暗处，林枫也能感受到一股神圣、慈爱的力量弥散过来，洗涤着他的身心，让浮躁的心情平静下来，静静在茂叶之后寻找机会。 林枫等了很久，八人一队的精灵仍然没给他任何机会。他们来来回回，脚步优雅而从容，仿佛这不是巡逻，而只是在丛林中漫步一样。三队卫士巡视的路线撒在并不宽敞的空间，没有明显的破绽，以林枫现在的身手，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射杀。 眼见天色渐渐阴暗下来，林枫仍然很有耐心。他在等待精灵巡守换班的时机，那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当红霞染天的时候，大群倦鸟叽叽喳喳吵闹着归巢，林枫终于听到了精灵卫士前来换班的脚步声。他凝神屏息，以精神力将自己牢牢包裹起来，隐藏得更好。等到一队卫士列队行来，另一队巡到中路的卫队折身迎了上去，双方交身错过，同时停下，彼此队长互行一礼，方才继续前进，完成任务交接。 在这时刻，林枫瞪大双眼，努力不让瞳孔收缩以免给人发觉。他慢慢蹲起身子，摆出最适合冲刺的姿势，等他们队尾也将错过，便急冲出去，如箭飞掠。 在他背后，来时的树洞口，也恰在此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精灵气喘吁吁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心——有人——” 正在巡逻的两队巡守、即将进入岗位以及将离开休息的巡逻队，都忍不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在此时，林枫急冲的虚影在他们眼角滑过，闪电般飞奔到氤氲雾气中。 “嚓嚓嚓——”弓弦振动声响不觉耳，当愣了刹那的精灵射手反应过来，就有无数的长箭挟着一点墨绿的光芒呼啸而来，织成一张大网向那个急速冲行的身影笼罩过去。每一个精灵射手都是大陆所有弓箭手中最顶尖的，出箭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一箭衔着一箭不留空隙，几乎能串成一条直线。只要在空旷的位置被他们锁定，对方就没了任何机会，乖乖等待串成刺猬的命运。 就在利箭交织而成的网络临近林枫身躯时，他已经飞身投入茫茫雾气中，并且心神急动，精神冲击无声袭出，将后方箭网震散开来，只是那些箭尖上的墨绿光芒却不随箭身散去，而是狠狠扎进林枫的身体，飚处大蓬鲜血。林枫闷哼一声，抱住脑袋就地一滚，只听无数声“嘭嘭嘭”的声音在他方才的位置响起。依然有几只未卜先知的长箭捕捉到了他躲开的路线，扎入他大腿、臂上，他身形一顿，接着咬牙向前爬去。但从此之后在没有箭支袭来，他得以勉强爬到十米远外，前伸的手臂一空，顺着下坡路栽下来，咚地一声落入水里，身体陷入一片无比舒适的温暖包围中。 他顺着轻缓的水流向中间漂去，只觉得浑身上下无比惬意，一身的痛楚刹那间尽数消失。他稳住心神，摸到长箭插入的位置，将这些利器一支支全部拔出来。淡蓝的湖水中立即飘散数缕血丝。等到此时，林枫才放下心来，舒展四肢躺在这汪泉中，任凭水流中的点点蓝芒渗入他身体，随他体内残存的微弱斗气在周身游走。 所有的痛苦都消失，全部伤势都在缓慢治愈。林枫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血脉越来越通畅，被箭刺入的皮肉飞速愈合，胸口处也被一大团暖洋洋的气息包围着。他就像一只抛入水里的鱼饵，周围蓝色光芒都向他涌来，迫不及待地想窜入他身体玩耍一番。 尽管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脑袋也只想昏沉沉地睡去，林枫还是强打精神，控制体内斗气顺着经脉游走，静心修炼起来。斗气一遍遍运行，不断吸收外来力量成长壮大，勃勃的生机渗入体内，将经脉拓得更宽更广，更加坚韧。林枫小心地控制斗气融合蓝色光点的速度，他要将这些力量完美的融入斗气之内，而不仅仅是贪婪吞噬。 不知过去了多久，林枫保持同一个姿势疯狂修炼斗气，直到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几乎充满了盎然生机，旧伤新伤彻底痊愈。他仍然不满足，竭力往体内吸纳力量，连经脉胀痛都不愿顾及。他知道外面此时必定是天罗地网等他闯，那将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斗，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些活下来的把握。 尽力压缩斗力，直到身体快被撑破。再也抑制不住的苍茫剑意铺散开来，笼罩住方圆五十米的地方，辚辚剑气汇成一座大山横亘在外面严阵以待的精灵心头。林枫终于决定停止吸取力量，他也害怕对方拥有一些传输功力的法门，万一某位智者窥破他当前境况，反而给他输送力量，岂不能活活撑得他爆体而亡？ 活动了一下四肢，慢慢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他放眼望去一片白茫。他放出精神力去探测氤氲雾气之外的情况。不出他所料，一队队精灵聚集在此，或持弓或擎矛，抑或拿着法杖。仅是暴露在外的就有近百人众，何况还有藏于枝杈草丛之间，以及收敛气息埋伏在暗处的战士。总之，这是一场盛大华丽的迎接阵容，如果林枫熬不过这次苦战，即便是精灵也不会降仁慈于他。 离剑啊离剑，你就只会这么暴力的将我引来么？倘若早早相告，未必不能商议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免去这场苦战。可是，那时自已也未必会相信他吧！ 林枫的脑袋渐渐探出湖面，从水中浮出半个身体，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背后，和传闻中的水鬼毫无二致。由于力量太过充盈，他甚至无法止住外放的幽蓝光芒，将周身一片都映得诡异。 他闭上双目，默默等待时机。忽然一声轻笑从他上空响过，接着他感觉到湖面颤了一颤。 是谁！——他心中猛地一沉，挥手间一道艳丽的蓝光刺破茫茫雾气，无声地往上袭去，却扑到了空处。 不好，他们要动手了！他脑中浮出这个念头，顾不得多想，连忙往后退去。开玩笑，在找到出手的最佳时机之前，他可不会傻愣愣地送上门去。 他足尖在水面轻点，像飞鸟一样往后方急冲而去。外放的蓝色光焰数息间就将他的身体衣物蒸干，他在雾气中闭上双目，释放出精神力探测身前五十米之内的情形。 忽然，他的身形戛然止住，双脚踩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有规律的波纹。他就这样站在水面上，伸出右手，触及到一块坚韧潮湿的木质板块。他快步往旁边走去，双手所触全是这样凹凸不平的树块疙瘩。行至数十米外，便走到了尽头，生命之树的巨大躯干像城墙一样将这汪泉水围了起来。 林枫犹不死心，踩着这样的树干往上飞跃。不出他所料，到了五十米左右的高处就是尽头——那所谓的苍天白云，不过是障人眼目的幻术罢了。 林枫飞身滑下来，面上平静无波，心里面却涌出了淡淡绝望与悲伤。 第一百三十二章 突围 林枫从来没有拥有过像此时一样充盈的力量，所有的伤势都已痊愈，达到了他前所未有的最佳状态。这甚至给了他一种所向披靡的错觉。可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错觉。只要被上百精灵困住，所谓气拔山河的力量也撑不过几分钟。精灵是天生的射手，更拥有附加的魔法攻击，而他的抗魔能力却似乎在这片暗月深林中失去了效果。 真是令人绝望的前景啊！ 林枫露出苦涩笑容，缓步往回路走去。 飘渺氤氲的雾气之外，上百精灵或明或暗凝神屏息，静静等待着一个人类的出现。面对亵渎了他们视为圣地的人类，他们决定不再赐予怜悯。 所有的精灵不发出一声响动，那个横亘在他们心头的可怕剑意时刻敦促着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这样一动不动地等待，气氛沉重得几乎凝滞。一些年轻的精灵大气都不敢喘，感觉这样的等待像一世般漫长，让他们都要发疯了。只是他们的师长也在沉默地警惕着，这让他们不敢有任何异动。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久到精灵已经分明感觉到身体有些麻木。上空的幻境中，天边已经出现一道霞光，拂过昏沉的夜空，带来黎明的信息。天亮了！所有的精灵都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倦意，同时也在暗暗庆幸地想，那家伙应该被吓得不敢出来了吧！ 这样的待遇，传说中的绝世强者也不过如此吧！一个年轻精灵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有些无聊地想。对于所谓圣地不可亵渎之类的话语，他其实有些不以为然。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想在里面好好泡个澡，说不定还能遇上一位仙子般的精灵美女呢！不过长老们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以致他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在内心深处，实在有些羡慕那个胆敢跳入生命泉水泡澡的人类狂徒呢！ 就在这样的时刻，伴随着空中第一缕阳光将金色洒下来，一个人影倏地从白茫雾气中冲出来，在阳光照耀下几乎成了一道透明的虚像。好快的速度！雄浑的剑气像巨浪汹涌扑来，人如狂风急速冲击，瞬息间就穿插到精灵的阵容中。 早有准备的射手们只来得及射出几支落到空处的箭，便都有些无奈地松了松手臂。那个人类太狡猾了，他几乎贴着战士们的身体跑过，在战士密集的地区飞速前进，这时候根本无法将他与精灵同类区分开来。 “该死的家伙！”“抓住他！”“不要让他过来！”“战士退开！” 眼见林枫像狂风一般就要冲到树洞入口处，精灵们仍然无法组织起一波有效的攒射。他们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各自吵嚷着发布命令。这些难得凑到一起的精灵战士毫无配合可言，气得脸红脖子组仍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林枫太快了，即使精锐的精灵战士对他一掠而过的身影也没能作出反应。原来比这些精灵的战力并没有想象中强大，林枫的心放了下来，尽情地接着精灵身体的掩护向树洞冲去。 所谓乐极生悲，就在于此。当他冲过一个又一个精灵，离洞口不足十米，只要轻轻跨出一步的时候，被他倚为屏障的那个精灵忽然一改呆滞的目光，手间长矛一转，化作一团阴沉的乌光狠狠袭向他腰间。此时正值林枫心神最紧张、实则最兴奋的时刻，几乎被这位仁兄偷袭得手——好在他反应不慢，拼着失去重心猛地一扭身躯，险险从矛尖擦过，只被割破了衣裳。然而不只是这些，他来不及恢复平衡，就听到三个方向同时传来破空的风声—— 仓促中他仅能侧了侧身子，惊险地避过重要部位，左手小臂立即被拉出一线血花，另一根长矛从他腋下穿过，划破了布帛。最后的一点寒芒却已经朝他面门捅来。他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本能地伸出左手一抓，接着斗气喷涌的力量将飞速刺来的矛头握在手中。 鲜血淋漓，从指缝中渗下，林枫怒喝一声，心中有种狂野的声音呼吁他尽情去战。汹涌斗气爆炸开来，围攻他的三名精灵闷哼一声齐齐后退。林枫猛地一挥长剑，一道蓝光如电般闪过，一瞬间将人们的视野撕开，片刻才恢复正常。最初袭击他的精灵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地后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手中树矛已经被开了一道大豁口。 林枫紧追上去，挥剑便刺，精灵忙乱地招架，两人越贴越近，飞快地向树洞移去，顷刻间就已经步入洞口边上。精灵陡然发觉林枫的意图，尖啸一声不顾林枫刺来的长剑，用力一抖手中长矛捅向林枫的脖子，想要以命换命。 可是林枫对他的性命不感兴趣，所以他左手一动就将刺来的矛身握在手里，然后一脚踹在精灵大腿上将他踢得瘫倒在地。精灵从牙缝里直抽冷气，无法阻止林枫的离开。 林枫再也不看他一眼，纵身跃入树洞之中。眼前景物猛地一暗，他的瞳孔急剧收缩才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却被眼前所见惊骇得如坠冰窟。 一排排锋利的利箭闪着寒光，在昏暗洞中格外刺眼，直直对准这位外来者，从头顶到脚下全部锁定。原来这里早已布下陷阱，只等他来自投罗网。生死之际他却露出苦笑。 看不清后面精灵冷漠的眼神，只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射！” 既然躲不了，就冲上去吧！他身体内的斗气更加凶暴地释放出来，像一朵幽冷夜色中倾情绽放的火焰花，热情却凄美，犹做最后的抗争。 “嚓咔!”箭弩发出整齐划一的响声，随之万点寒芒铺天盖地涌过来，那情形如同盛夏繁星洒遍夜空。幕天席地的箭，迎上疯狂燃烧的蓝色火焰花，发出磕磕脆响。灿烂的蓝焰迅速吞噬了大片冷光，随之被更多更亮的锋芒包裹在内，继而迅速黯灭。 弓弩后昂然而立的射手队长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类的锋利气势给了他很大压力。不过就算他再强大，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也活不下来吧！ 然而不待他有更多出神的时间，就见一团蓝光包裹着一个虚幻般的人影，以狂暴的姿态向他冲来。 不只是他，所有面对这一幕的精灵都产生的同一种错觉，这个状若疯狂的身影带着复仇的气息向己身扑来，犹如九幽之鬼，闻之心冷。 一愣神间，精灵队长只来得及抬抬手，就已经被那人冲到面前。一只沾满了鲜血的右手从蓝焰中腾出来，一把就捏住了他脆弱的脖子，恶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浑身骨头架子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枫浑身浴血，带起一片血腥气息，暴怒地吼道：“都给我滚开！” 周围精灵还在发怔，就见眼前黑影一晃，一阵剧痛袭来，眼前景物飞速变换——身体已经被大力踢出老远。 林枫大口大口喘息，借着按在射手队长身上的右手支撑身体，勉强不软倒在地。他瞑目调集体内富余的生命力流往的伤口处，使得小伤口结痂、深伤口开始愈合。 他现在衣衫破乱堪比碎布条，大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浸染，面色苍白得像死人一般。 庆幸的是木制的箭支被斗气焚烧干净，只有箭尖附带的元素魔法力量造成了这些伤势，借着又迅速被斗气同化了。借助残余的生命圣泉的力量，现在的治愈还能够达到效果。 失血过多的效果已经在体现，他明显感觉到气虚乏力了。挣扎着迫令射手队长站起来，林枫将流雨剑横在精灵脖子上，色厉内荏地喊道：“让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射手们拿不定主意，只得死死盯着他让出一条道来。勒令这些精灵不许靠近，林枫挟持着他们的队长一步步往前走去，虽然很慢，却也渐渐脱离了让他心悸的箭阵。 射手队长皱着眉头一言不发，顺从他暴力的提示随之走远。林枫循着自己留下来的记号，在蜿蜒寂静的通道里走出很远，却不见人来追赶。这样反常的情景让他觉得非常不安，越发谨慎。 “你身上的血腥味道很难闻！”走到半途，正当林枫谨慎地观察前方动静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射手队长说了第一句话，差点把林枫吓出心脏病来。 林枫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探路。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鬼祟的老鼠，心惊胆战地过活，何必呢？”射手队长眉头皱成了川子，沉声道。 林枫将架在他颈上的剑紧了紧，不耐烦地道：“老鼠又怎么了？老鼠就不是父母亲养的了？” 射手队长怔了怔，随他走出十来步，才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来道：“我叫留蝉。”林枫回身看了他一眼，随手在他伸出的手上拍了拍，吐出两个字：“林枫！” 在此之后，射手队长的话明显就多了起来：“林枫，你为什么要来到我们部落，还亵渎了圣泉？” 林枫沉默半晌，才道：“我受了很重的内伤，力量全部失去，只有借着最充盈的生命之力方能复原。” “那么，你也不该亵渎圣泉啊！” 林枫放缓了脚步，朝前方岔道口张望了几眼，不耐烦地道：“我就是亵渎了，又怎么样？” “……你这么做了，长老们会很不高兴。” “我现在被追杀，也是很不高兴！你老是啰啰嗦嗦，我就更不高兴了！所以，请你闭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就擒 一线阳光从前方透下来，林枫走过去，沐浴在金黄的光芒之下，更多的，却是心冷。 数十名精灵站在外面，张弓搭箭正等着他的到来。被他以幻术攻击过的精灵法师站在众精灵之前，朗声斥道：“人类，放开留蝉大人！” 林枫没有理他，直接挟持着留蝉走出来，将整个身子暴露在精灵的弓弩之下，面无表情地说道：“让路，否则我杀了他！” 精灵法师目光投在留蝉脸上，顿了顿，淡淡地道：“为了荣耀，总要有所付出。” 留蝉大声喊道：“为暗月的荣耀，我愿献出生命——”他的下巴立刻被林枫猛力按住，剩下的半截话咽回肚里，呜呜怪叫。 林枫将架在射手队长颈上的长剑换回手里，另一只手却压着他慢慢往下躬去。留蝉剧烈挣扎起来想要挣脱这股大力，面上现出无比吃力的神色，还是被那只钢铁般的左手抓着往地上按去。 “放开我……”留蝉嘶声低吼道，青筋绽出面目通红。林枫不理会他，紧紧盯着身前那法杖指着他的精灵，缓缓地道：“那么，就拼个鱼死网破吧！” 精灵法师目中闪过一道奇异光芒，法杖高高举起，惋惜地看着被林枫压得手臂都贴到了地上的留蝉，再飞快地落下。阳光下森冷的锋芒，指向了林枫周身各处，万道冷光袭向他血淋淋的身躯。 “住手！”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从射手们的后方响起。然而有些迟了，老人中气不足的咳嗽淹没在嗖嗖利刃破空声中，只是那当中蕴含的焦躁情绪却使得很多精灵停下攻击。 蓝光炳耀，顷刻间挥出万顷波浪，迎向飞至面前的凄风楚雨，斗转的光焰中传出呲喇的急响。狂暴的剑气与密集的箭雨相撞，蓝色火焰漫天碎散。迅速稀疏下来的箭阵之后现出林枫屹立的身形，他的脸上沾满了血迹，凌厉的眼神顾盼之间格外吓人，放在此时此景，别有一番威势。 射手队长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他的脚后跟处，闭着双目不知是死是活，身上也沾染了斑斑血迹。 “误会，这都是误会！”跟在百里长老之后，离剑的声音遥遥传来，但很快就到了近处。 从身上拔出几只没入不深的箭支，以斗气迅速止血，林枫昂然望去，看见离剑几步走到精灵法师面前，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精灵法师面色变了变，朝林枫望去，紧皱起眉头，和离剑小声争辩起来。气喘吁吁的百里长老拄着拐杖大走到他们面前，颇有威严地说了几句，精灵法师虽有不忿之色，也只能点头。 他挥起法杖，遥指林枫，冷冷地道：“人类，快快束手就擒，争取从轻发落！” 离剑也随声附和道：“对，你赶紧放下武器，我们决定对你宽大处理！”他目光闪动地与林枫对视，脑袋往下点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林枫眯起双眼，半晌不做声。离剑，究竟是什么目的？ 离剑露出苦笑，耸了耸肩膀，道：“看来你不怎么信任我！好吧，随便你！” 林枫心中暗恼，难道自己还有选择么？他慢慢将剑尖垂下，柱在地上，却迟迟不肯放下。这时，躺在他脚后的留蝉忽然一跃而起，在他心神极度不宁的时刻猛地出箭，将锋利的箭刃抵在他背心，沉声道：“林枫，你还是把武器放下吧！” 林枫露出懊恼的表情，恨恨地看着离剑一眼，松开流雨剑的剑柄，任其滑落在地上，触到他的脚尖。 精灵法师冷哼道：“把他给我绑了！” 立即就有两名精灵拿着粗大坚韧的树藤过来，将林枫绑得严严实实。冷嘟嘟的箭尖抵着后被，林枫也不敢反抗，眼睁睁见着自己被扭成了麻花，心中无奈长叹。 等到确定林枫被绑结实了，留蝉收回利箭，小声飞快地说了一句：“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让你死的。”然后退开几步，示意两名精灵将林枫带走。 精灵的牢房，不会用来关押人类。所以林枫被直接带到了长老团的审判厅，听候长老们的发落。 笔直地站立在高台之下，听着几名或老或少的精灵长老争论不休，林枫的目光直接投在了自己脚尖，努力做出知错认罪的忏悔模样。数名卫士持矛握弓守在他身旁，身后不远处还有许许多多的精灵来看热闹。这个样子，很是不爽，尤其是他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装的时候。 阿飞，也就是离剑，和百里长老交谈几句后，便走下台来到林枫身边。林枫抬起眼来看了看他，他上下打量着林枫的模样，发出嗤地一声轻笑。 林枫恼怒地瞪着他，道：“很好笑吗？” 离剑摇摇头，反问道：“不好笑吗？不过是叫你悄悄地洗个澡，你就弄得这么大动静……” 林枫本是愠怒的表情，听了他的讽刺反而平静下来，不做声了。 离剑有些奇怪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本来嘛，有很多方法可行的，可你偏偏选择的最暴力的一种，真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早知道这样，我就和你商量商量了……” “你讲这些纯是废话。说点有意义的吧。” 离剑被呛得怔了怔，一时哑然。林枫道：“你到底想没想好，怎么才能救我出去？” 离剑轻笑出声：“出去？小事！这不就是个误会嘛！”他压低了声音道：“有了钱，这些都是小事！在利益面前没有哪个种族是纯粹的，只要价值接近，什么都可以交换的。只要你有足够的权和钱，别说在圣泉泡个澡，哪怕把创始神的雕像摆在门口看家，也不是啥大不了的。”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林枫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勉强笑了笑，又垂下了脑袋。离剑往高台上看了一眼，在一旁叹道：“这些老家伙还在争，难道非得大哥亮出身份吓吓他们才成？” 说罢他捋了捋长发，干咳一声，将手伸入怀中就要将那块黄灿灿的牌子取出来。突如其来的一句怒喝从高台上传下来，将下方两人都唬得一愣：“那家伙竟敢侮辱我，一定不能放过他！”却原来是被林枫搜过魂的精灵法师气急败坏地叫嚷。 离剑转向林枫，往上面指了指，面色古怪地道：“你小子还有这种邪恶的嗜好？” 林枫迷茫地瞪着眼道：“办事需要，哪里邪恶了？” 离剑嘿嘿怪笑，不再吭声，最终还是掏出了那块黄牌子，自己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拍拍胸脯收好。林枫料想他那牌子派头十足，却只能用来吓唬人，也不屑地撇了撇嘴。 “小子，谁叫你当初那么对你大哥的，活该受罪了吧！” 林枫沉默以对，心中暗想，何止是受罪，若是一个不走运，说不定这会儿就去见冥神了！这个，是否就是离剑对自己的考验呢？他心中渐渐浸染了一层寒意，就是得武力超绝能为之所用，才有资格成为他认同的朋友么？朋友的定义，原来和打手等同呵！ 离剑看到林枫的脸色渐渐愈见难看，疑惑地问道：“小子，你脸色咋这么臭？” 林枫忽而向他淡淡一笑，道：“没事，只是牵动了伤口！” 离剑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这时，大厅之外传来一阵争吵声，两个女声都在争论着什么。很快，精灵们给她俩让出道来，林蓝双带着数名护卫气势汹汹闯将进来，远远看见被反绑着的林枫，就恼怒地喊道：“喂！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萨沙小跑着追在她后面，也很恼恨地叫嚷道：“我说过了你不许进来的，你们怎么不拦住她！” 听到响动的林枫讶然回头，被血污了的脸正对上跑过来的林蓝双。林蓝双猛地一惊，放慢了脚步，半天后才确定是他，顿时气冲冲地向高台上质问道：“你们凭什么将他伤成这样？” 一位年长的精灵皱眉望下来，道：“林小姐，这是我们暗月部落内部的事务，请不要插手！” 林蓝双怒不可遏地朝他走去，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我朋友被你们伤成这样，我还不能问问吗？”她就要踏着台阶走上去，离剑一闪身拦到她面前，微微摇头：“林美，不要冲动，这事很好解决的。” 林蓝双冷冷地逼视他：“我不要解决，我要他们给他一个交代！你让开！” “算了吧！”林枫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怪他们，这是我自找的。” 林蓝双头也不回地道：“无论怎样，你没杀人没放火，他们咋就能那么狠毒！” 林枫一时语塞，暗道你怎知道我就没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不过总算有人为他出头，他还是很感激的。不能拖累她！见林蓝双与离剑相持不下，他喊道：“你不用问他们，我可以给你一个交代！” 林蓝双站定半晌，转过身走下来，来到他身旁，看了看他，忽然叱道：“你干了什么，快说！” 此女疾言厉色也如海棠花开，绝美的脸上泛起让人不敢直视的容光，林枫眯起眼睛与她对视，有些惊异她对自己也是愠怒的表情。他想了想，说道：“我有罪，我不该亵渎了暗月部落的圣泉。不过我真的不是无心的，我是迷路之后偶然才到了那里……” 他说的很大声，也是在为自己辩罪。林蓝双的神色渐渐舒缓下来，正待说上几句，忽然从她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你胡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逃 听了这一声喝，渐起的喧杂声戛然而止，满堂鸦雀无声。首-发林蓝双怔了怔，声音低沉下来：“你骗我？……”这一刻，她满腹忿怨。他不仅背着她去做了某些勾当，而且当面对她也不说实话，只以虚假的语言为自己辩护，她在他眼里真的就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啊！ 她垂下头去，却捏紧拳头，恨不得质问出声：“你到底去做了什么？” 却听见精灵法师暴怒地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还对我使用暴力！对于这样做出滔天罪孽的人类，我提议立即处决！” 几位年长的长老颤巍巍地抬了抬手表示赞成，其他大部分人都默不作声选择了中立。百里长老轻咳一声，道：“这样的血腥做法，不符合女神的信条！” “敌若犯我，难道不还手吗？” “可是，他没有首先使用暴力。带来纷争的，也许是我们。” “他对我就使用了暴力，并且进行了残忍的人身与心灵的攻击！” 两人争论到此，沉默着不知想些什么的林蓝双忽然抬起头来，瞧着林枫的脸色显得十分古怪，好似再问：“他说的是真的么？” 林枫对于她与离剑极其相似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却没有时间去想，连忙向台上喊话道：“西里长老，我和你之间的事，只能算私人恩怨，况且也没人帮你证明吧！” 西里长老怨毒地望过来，恨恨地道：“作为部落长老的一员，我有责任守护部落的荣耀。侮辱了精灵尊严的人类，必须以血来偿还。 林枫低低一笑，不再作声。离剑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林蓝双也小声安慰道：“别担心，他们不能拿你怎样的。” 林枫点点头道：“当然！” 林蓝双低头去看他一身的伤势，透过缠绕的粗大藤绳的间隙，看到浸透血迹的布条，结痂的伤口，忍不住将两只白玉手掌紧紧捏在一起，声音有些发颤：“你……受苦了！” 林枫心中震动，这话似曾相识。掀开记忆的波浪，在时间的潮水退却后的沙地上拾起熠熠珍贝，仔细去听其中的声响。当初那时，也有一位佳人抚摸他遍身伤痕，哭泣着说出这句话来。那段曾无比想要挽留的岁月啊…… 不经意间，林枫的面容变得无比柔和，空蒙的眼神望透那面高台树墙，翻越崇山峻岭，投注在一位娇婉沉思的女子身上。 “公主，您还是休息一下吧，一天一夜了，人也不是铁打的！”侍女的呼唤自少女耳边响起。因极度疲惫而昏沉出神的少女急忙收回心思，强忍倦意摆摆手道：“不了，你去给我倒一杯涩青仙来！” 侍女应声而去，少女抚了抚身上白衣，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到面前卷宗上来。也许真的太累了吧！心思飘荡，眼下密集的文字，身前巨大竖起的地图，为何总化成那个少年的模样？ 门外传来侍女的呼声：“王子殿下，您来了！” 话音未落，一身简短装束的师天伊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说道：“妹妹，怎么样了?" 夜冰站起身来，收起桌角的一叠卷宗，道：“制定出了一部分方案，具体过程还在完善中。 师天伊接过卷宗，微笑道：“辛苦你了，那帮谋士都不如你啊！” 夜冰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神飘过兄长面庞时，赫然发现师天伊的眼眶也是深陷下去，掩不住疲惫的神色。她忽然间有些震恐，为了这个国家的梦想，很多人付出了一切，她怎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还在自私地牵挂？她不是早就下了决心，摒弃一切私人念想么？ 那个人，既然再见不到，那就忘了吧……她神情凄婉，默默做出这个决定，却有一丝绝望涌上心头。 “米诺斯，你进来有事么？” “幸不辱命，公主殿下交给卑职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除开灭族的山岭翼人，十五个部族全部答应结盟，进入陨星山脉的通道已经开始修建……” “不……不好了！”一名持矛的精灵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审判厅，惊慌地道，“朱箬果不见了！” “什么！”所有人都停止了争吵，长老们纷纷站起身来。就这一瞬间，离剑脸色陡然变化，无比铁青地向上望去。高台上百里长老面色同样难看，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报信的精灵顾不得喘气，断断续续地说出几句话，让听者知道了大概经过。原来，这朱箬果不是一般果子，乃是凡间难寻的珍宝。千百年来暗月部落就得了一小段结果的树藤，植于圣泉之畔，以最清灵的圣水供养，方能维持其灵气不散，每百年结一果。这麽多年来，朱箬果相当于暗月部落的圣物，只有每一代最杰出的年轻人才有机会得到它，用以大幅度提升功力。近百年来，这个果子逐渐成熟。然而这么珍贵的东西，就在林枫跑进圣泉洗澡的混乱中，让人给摘走了。不久前奉堂长老深入圣泉祭祀祈祷时，方发觉灵果的失踪，急急忙忙派人前来报信。 这精灵没说一句，林枫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然而等他断续地解释完，林枫的神情反而恢复如常了。他定了定神，脑中回忆起茫然白雾中怪笑之声，一定就是那人！他的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落在了离剑身上。如果离剑想要此物，用他做替罪羊在适合不过了…… 离剑同样向他望过来，两人久久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猜疑，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坦诚。林枫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凭眼神就能相信一个人的话，世上的事情也都变得简单了吧！ 台上长老们都陷入震惊和愤怒之中，四处张望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该死的贼找出来。“是谁？”“该死的！”咒骂声从这些长老们嘴中蹦出来，死命往那人身上套去。 在他们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前，林枫觉得自己该找机会跑路了。他稍稍弓起身子，渐有深蓝幽光往外透出。林蓝双不动声色地跨出一步挡在他身前，为他阻住长老们的目光。只是守在他身旁的数名精灵已经发觉异状，吆喝出声就要出手制住他。 离剑轻声叹息，一道冷光从指缝间悄然划过，伴随着呲咯的裂响，以及猛烈爆发出的凶狂斗气，林枫大喝一声，藤条碎片在激射的蓝色光芒中飞甩出去，其中一根重重砸上高台，砰然震响使得长老们同时噤声。 “快抓住他！”一声尖锐的叫喊打破沉寂，精灵们纷纷反应过来，无数闪着寒光的箭头立即对准了蓝焰冲起的方向。百里长老连忙呼道：“不要伤了客人！” 前后也就两秒的光景，林枫身边的精灵卫士已经尽数倒下，他挟裹着冲天腾起的烈焰大步踏出，瞬即来到大厅门口众精灵之前。器宇轩昂的射手队长留蝉举着一把绿色大弓，朗声喝道：“同胞们，为了精灵族的尊严，给我射！”这句话堪称铿锵激昂，掷地有声，可等他“射”字说完，林枫的身影已经从精灵们头顶飞跃而出，只留下一个光焰包裹的背影。 零零散散的箭支轻易被他挡下，而等愤怒的精灵们万箭齐发，呼啸的箭刃只能远远追赶着那个只余一点蓝光的背影了。爆裂的蓝色火球过处，枝桠断折，残叶飞落，转眼就消失在视野之外。 只听得离剑悲愤地大吼道：“这个卑鄙的小人，竟是别有用心！” 西里长老汹汹地奔到留蝉面前，气急败坏地一掌甩出，咆哮道：“你是猪啊！这都让他跑了！”留蝉默默地垂下头来，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欣然。 西里长老暴跳如雷：“如果月狩在的话，哪轮到你这个蠢材当队长！废物……” 留蝉身子震了震，无言地握住了拳头。 月狩，真是难以忘怀的名字啊！自他去了黯灭山庄，再也不曾传来消息。当年的叛逆天才，现在已经强到了什么地步呢？ 其实，当初赶他走时，你这位长老大人不是最赞成的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阴地 茫茫的森林，高峰深涧起伏。四围沧色，夕阳残照，将淡淡哀绪浸入人心扉。 林枫坐在一根结实的树枝上，举目远眺，在那幽谷雾岚缭绕的地方，并没有精灵卫队追出来的迹象。 他歇息了半晌，从树枝上跳下来，左手不经意间碰到腰间空空的剑鞘，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干脆将它取下来放回空间护腕中。附近并没有河流山泉，没有能够清洗的地方。他只能简单了擦拭了一下血迹，确定身上并没有特别严重的伤口，便将原先的布条装卸了，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稍微收拾了一下，他便踏上回伦德斯城的路途。 来时路过的被屠洗的小村庄，依然一片死寂，偶尔经过的飞鸟也似感觉到了这里阴魂萦绕的阴沉怨气，匆匆掠过不敢发出声响。林枫踏着轻快的脚步从村庄中央穿过，都觉得有股阴冷的气息在身边萦绕不散。在天边如血的残照下，若有若无的私语声格外吓人。 这里阴气如此之重，恐怕有转化为凶地的趋势。饶是以林枫这样数经生死的战士，也觉得心头发毛，只想快快离开。 正当他加快脚步，想要迅速穿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不远处某间茅屋里传来咔的开门声，在空旷死寂的气氛中显得如此突兀，以致惊得他步伐一滞，僵硬地扭过脖子，看见一个人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是个年轻的剑客，一身蓝衣劲装，背负一个宽大的剑匣，深紫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眉宇间英气勃发，逼人的英武气概使人一见便再难忘怀。 少年剑客自门后现出身形，朝林枫拱了拱手，道：“在下陆英，来自坤邱山，请问阁下是否独自至此？” 林枫转过身去，点点头道：“我叫林枫，一人初来，却不知此地发生了什么事，竟会如此阴森。他口中说着，却在偷眼观察陆英的神情，发觉他始终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便确定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来。这也难怪，那时马蹄山初见时，自己并未表现出任何突出的地方，在人家眼里也就和端盘子送菜的路人甲乙丙一个级别吧。 陆英抚了抚手，说道：“这里四处散发着一股亡灵气息，应该有一位强大的死灵法师来过，并杀死了这里所有的人，将他们炼制成僵尸带走。有些奇怪的是，以他的法力，应该能将冤魂灌注在僵尸之内一并离开，为何这里的怨气却如此之多？”他说这话时，表情无悲无喜，仿佛这里发生的不是数十条人命的惨案，而只是一次野炊罢了。 林枫试着解释道：“也许是他并未带走所有僵尸，另有高人来此剿灭了他们。” 陆英微微颔首：“可是这里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再过不久，不肯散去的冤魂们就会借助这里的阴气将这里变成一个鬼地。”他抬眼正视林枫，道：“林兄，你可愿意助我化解这里的危机？” 叫我跟这些可怕的鬼魂作对？林枫连忙地拒绝道：“不要，我赶时间！” 陆英道：“不需要多久，夜晚很快就要来了。林兄这时候在森林里行走，恐怕也不太方便吧！” 林枫下意识地道：“不要紧，我有帐篷。”说完才发觉失言，连忙补充道：“哪怕再危险，我也不怕！” 陆英蹙起剑眉，凝视着林枫，忽然道：“林兄难道不是要等人吗？” 林枫心中一惊，摆出戒备的姿势，凝重地问道：“你知道？” “根据林兄的神情来猜的！”陆英淡然一笑，劝道，“这方圆数里就这么一个村子，是很明显的标志物，林兄何不助我一臂之力，也可以在此等待那人。” “谢谢你的美意，不过不用了，我还是先走一步了。”林枫干脆地转身挥手，大步往前踏去。陆英默然看他离开，也不能再加阻难，不过等林枫走出十余步的时候，他出声道：“林兄，如果你留下来的话，说不定能遇上你一直想见的人呢！” 林枫顿了顿，摇摇头想道，我想要见的人怎会在这里出现。不过他还是回过头来，面对陆英星目中的期冀眼神，哂笑道：“道士不是禁止说谎的吗？” 陆英正色道：“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林枫有些犹豫了。他最想见什么人呢？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夜冰柔美的面庞，可这是不可能的。那么，还有谁？仔细想想，他想见的人还挺多的，扬子风、雯纱，成原、K，秦错、孤……那么，就留下了吧！念及至此，他转回身去，走回陆英身前，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呢？” 天色近暮，夕阳最后的光辉也沉入山下，一大片明显的阴沉色泽笼罩下来，使得村庄的阴冷更甚几分。 在陆英的指示下，两人一起将一些涂写了神秘符文的小旗插在的中央空地附近，又将很多篆符贴在周围近几个房屋的屋顶门庭及窗沿上，以防止戾气过盛影响自身心智。匆忙做完这些，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此地的夜不同于别处，深如浓墨，暗得不见一点光源。当两人伺立在小村边缘，只听见沙沙的树叶声，在幽静的夜里响成一片。天空，也想被涂了厚厚一层浓汁，不见一丝星辰的光亮。 忽然，这幽静被一声嘎嘎的推门声打破，随即就见几点光亮从一间小屋的门缝透了出来，接着现出一个暗淡的影子。就像破晓的钟声在催促，随着这点亮光出现，林枫惊骇地看见小村四围诡异地现出无数道光点，接着有人一个个从屋内走了出来。 正如仲夏的夜晚，一村的人都爱聚在一起纳凉闲谈。林枫和陆英悄然接近，慢慢看清了他们的模样。这些人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仍然能说能讲，只是脸庞都有些幽幽地发青，面目都阴沉沉的，说话也比常人慢了一拍。愈靠近他们，越觉得身子发冷，好像坠入了一座冰窟一般。 林枫小心地收敛气息，走在陆英身后。走得近了，就能听清他们如私语搬的喁喁声。 “村长，前天去集市，买的，那件衣服，可真好看。” “宝贝得很呢，只穿过，一次，就，收起来了。” “唉，我啥时，才能，找个，媳妇儿啊。” …… 林枫走过一颗大榕树前时，榕树干裂的树皮上忽然现出一块晦暗的斑块，发出幽幽的光芒，逐渐幻化成一个孩童的脸蛋，。孩童冲他们诡异地笑了笑，目光忽然变得呆滞了，死沉沉地从树中爬出来，迈着僵硬地步子走到一处空地，做出抱住什么的动作，用完全不似的嘶哑声音喊道：“孔先生，求你治治我爷爷的病吧！” 他抱的不是一团空气么？这样邪异的情景瞧得林枫毛骨悚然，低声说道：“你赶快做法将这些怨灵都驱散了吧！” 陆英同样压低了声音道：“这样是无法彻底消灭他们的，我需要找到极阴的阵眼才能将这里的地势彻底改换。” “那你就快找吧！”林枫催促了一句，更为小心地往小孩那边瞧去。运足了目力才发现，那孩童所抱的东西是一个极度淡薄的影子，好似被风一吹就要消散的样子。他的五官面孔都极为模糊了，林枫这时却能感觉到他正把求助的眼神往这边递来。 “喂，那边好像有一个有灵智的鬼魂。” “一些特殊体质的人精神力量较强，受到死灵法师杀害时便会承受更多的伤害，他们无法继续存在多久的，而且对我们也没用。”陆英头也不回地道。 他们从屋檐下绕过这些集聚的怨灵，放轻脚步走过去。陆英剑眉紧锁，细细寻找着什么。林枫不经意间往屋内张望了一眼，发现一个身材魁梧的青面大汉正做出持东西捶打什么的动作，只是他手中却空无一物。 青面大汉好像发觉到了他的注视，偏头望来，出声道：“绿儿，你要的剑已经快打造好了，明天你就去找孔先生学武吧！” “快走！”听到声音的陆英面色一变，连忙拉住林枫纵身往前疾冲出二三十丈，都快到了小村边缘，才解释道：“那些灵能极强的个体能发觉我们的存在，并使我们陷入他的执念造就的梦境中，即使是幻术师也很难脱身，因这样的梦境与现世位面很接近。” 林枫面色发白，强笑道：“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这你都知道。” 陆英摇摇头，道：“我们继续找吧！” “咦——”两人同时心有所感地望天边望去，在那漆黑如墨的空间中，一点亮光飞射而来，迅速及至眼前，在村子上空停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幻梦 林枫和陆英同时看清空中的人影。那是一位罩在深黑皮袍下的老人，只留一只手在外托着一点飘忽明灭的烛火。 看清那人的打扮，林枫的脑中如有一道惊雷闪过，双拳紧握，身子激动得微微发颤。这位正是他曾万分迫切想要见到的黑衣老人，曾经将他从怒焰湖畔幻术师的噩梦中带回现世的人啊！ 在怒焰的梦里，不知多少次曾想去找出这个父亲一样慈祥的背影，哪怕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只为能在其身边倾听教诲。 如今，这个人就在面前天空之上，他却没有勇气叫出声来，生怕这是个一惊就醒的梦境。 “这气息……那人来过了？”老人喃喃自语，声音清晰地传入林枫耳中。林枫凝神屏息，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连他脸上的皱纹都想要记入最深的心底。 然而除了一手托灯，黑袍老人再没有其他动作。他朝西方望了望，像是确认了方向，身形化为穿梭于天际的流星，飞快向西划去。 林枫仰着脖子，呆楞地看着，久久不愿改变姿势。直到陆英在他身边走了一圈，轻声提醒他道：“林兄，他已经走了！” 林枫缓缓从漆黑的天空下收回目光，苦涩一笑：“这就是你说的我最想要见的人嘛吗？” 陆英沉声道：“是与不是，林兄自然知晓，我又怎知。” 林枫情不自禁地又往天边望去，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他像是有些恍然，倏地闭上眼，静默良久，方道：“陆兄，走吧！” 陆英点点头，当先往村子内部走去。林枫长长舒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半圈，陆英终于确定了位置，在一口古井边贴了好几张篆符，布上一个小型法阵，将一块闪耀着晶莹青光的玉石小心翼翼地放在法阵中央，埋下五个阵盘，踩了踩一个位置对林枫说道：“林兄站在这里往阵中输入力量。” 林枫依然站到那个位置，问道：“大概要输入多少能量？” “很多，大概是林兄全部斗气的一半。”陆英直言不讳地道。 林枫点了点头，站定之后开始往下方输送斗气。随着一股股力量渗入土地，他脚下逐渐变得汪蓝一片。 陆英站在阵外，微皱眉头，道：“慢一些，以免惊动那些魂灵。” 林枫朝他看了看，道：“一些已死的人，真的那么可怕吗？”说罢，他脚下蓝光暴涨，斗气激射，周围法阵陡然亮起，汇成一个蔚蓝星云图形，在浓黑的夜里发出耀眼的光芒。 风声凝滞，村子里所有的响动都停止，所有的目光一齐朝这边望来，呆滞的、痛苦的、空洞的、凄楚的、绝望的……一时间无数负面情绪传导到林枫心里头，使得他面容扭曲了稍许。 陆英面色陡变，慌忙叫道：“小心那些梦境——”一团乌黑阴云遮掩过来，笼罩住这里的一切，也吞噬了这两人的身影。 林枫闭上双目，仍然感觉脚踏实地，一丝丝斗气从体内剥落往地面渗去。他感觉到一团若有若无的柔和云雾将他整个身子包裹在里面，大地都有些震荡起来。身子被这片柔云拢得轻飘飘的，如醉如溺。 许久之后，一个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唤醒：“绿儿，该去找孔先生学艺了！”冰凉的感觉透过衣衫浸入肌肤，被抚摸过的部位都有些麻木了。 林枫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朴实的中年大汉的脸，那眼神中慈爱之意却让他感觉一阵不舒服。背后，一阵阵阴冷之感不断拍打他的后脊。 “最贴近现世的幻术么？就让我瞧瞧吧！”林枫抬起头来，望着大汉，认真地道，“只要满足你们的愿望，就能破解这些梦境吗？” 大汉呆愣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林枫摇摇头，动身往外走去，一声叹息飘散在风中：“你们这些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仍要留有执念呢？……” 门外，一片光明。即便知道这是假的，阳光也显得阴惨惨的，林枫依然觉得心情一畅。脚下尽管在不断行走，仍有一丝丝斗气送往地下，使得他走过的地方都泛出汪汪湛蓝色泽。 房屋边上，干柴草垛堆积，家家户户门扉紧掩。林枫走过村中空地，看到一位衣衫整洁的中年文士负手而立，口中朗诵着什么，轻晃脑袋。从他的身形依稀可以看出是那位孔先生，这时他的五官面貌都很是清晰，看上去有几分严峻。 林枫走过去，听见他口中朗诵的经文，原来只有那重复的一句：“其喜几何，不可名状……”随后便模糊混淆，不知所云了。他轻咳一声，将这位孔先生惊醒过来，轻轻拱手道：“孔先生！” 孔先生睁开眼睛，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绿儿，你来了！” 然而林枫还听见一个极细的声音叫道：“你快走！”好像也是从孔先生口中传来。 林枫仔细去看，才发现这孔先生周围轮廓还有极淡的重影，好像在剧烈颤抖挣扎着，然而被本体带动着不能挣脱，痛苦地叫嚷着。 林枫怔了怔，就听见那孔先生说：“绿儿，你父亲已经给我说了你的情况，你虽然不能修习内力，我这里却有一套剑法正适合你防身之用。”他说着从身后剑匣里取出一把剑来，摆出一个姿势，却再度沉吟起来。 林枫等了许久，也不再见他动弹，有些不耐烦地东张西望起来。背后凉意一点点浸染进身体，似乎在吞噬他的温度。林枫心中一动，挥手拔出剑来，凑在面前一照。 如流水般晶莹的蓝色剑身映找出一张英俊的少年的脸，黑发黑眼，目光炯炯，正是他自己。将剑身偏移一些，透过耳后黑发，隐约看见一个身影若有若无地吊在自己身后。他骤然转身，放眼望去却只有一片空旷。 他定了定神，复又将剑举到眼前，果然看到身后那人的模样。那是一个面白无血的少年，阴冷的目光如同向自己望来，神眼中毫不掩饰地透出憎恨、嫉妒、诅咒等情绪。 林枫嘴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如自语般说道：“这就是你父亲的梦境么？对于孔先生，他可是一点也不了解呢！”剑中少年像被刺了一刀似的，面色扭曲起来，一层蒙蒙雾气将他遮住，再散开时，露出一张阴森冷漠、像骷髅般的脸来，咋一望去就觉得一股寒气逼射过来，再多望几眼恐怕就要做噩梦了。 林枫叹息一声，道：“这就是那个亡灵法师么？面生的很！我可没能力为你们报仇！” 在他未见的背后，那少年却像得到了他的承诺一般，露出轻松的神色，如烟雾沙尘一般慢慢散去，随风飘远。他走之后，林枫背心的冰凉感觉顿时消失，逐渐被一片温暖所取代。 这时，一声关切的呼喊从他来时的屋内传来，甫一出门就化为呼啸的惊雷，在空地上横亘徘徊，震得林枫心头发颤。 “绿儿，你要好好学呀！”大汉的虚像浮现在空中，遥望西方，神情悲伤。林枫有些欣喜地意识到他也醒悟了。果然，大汉说完这句话，整个身子就化为浓浓的一层云雾，一圈一圈往天空缭绕而去。 这时候，孔先生发出一声尖叫，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一个极淡的身影挣脱出来，逃也似的向村外跑去，刚一过了村边栅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枫轻舒了一口气，摇了摇脑袋，缓步往一间屋子踱去。一个小孩突然从门里冲出来，一把拉住他死命摇晃道：“孔先生，请你救救我爷爷吧！” 林枫怔了怔，便被他牵引着拉到屋内，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打满了补丁的被子，被褥灰白，脸色死沉沉的，咋一望去绝不会以为他是活人。 小孩带着哭音诉道：“爷爷已经好几天没醒了，求你让他活过来吧！” 林枫凝视他，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孩童小小的身子剧烈一震，猛地回转身来大声叫嚷道：“你胡说——” “不只是他，你也已经死了。你们全村的人都死了，一个都不剩啊！”林枫淡漠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像带着莫大威力的咒语，小孩面露痛苦的神色，眼眶涨得通红，发出尖锐的啸声。 一阵直灌脑门的魔音之后，小孩的脸已经完全改换，露出一个狰狞的骷髅脑袋，一张口显出白森森的利牙向林枫扑来。 林枫轻叹一口气，一挥手就将他打落，叹道：“这不只是你的梦境，也是我的梦境啊！” “哇——”小小骷髅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寂寥的村子里回响，惹人心酸。 忽然，他攒身而起，蹦跳着往外冲去。青天白日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依旧是那个漆黑的夜，林枫追出去时，只看见一个血淋淋肉块往门前榕树上撞去，整个儿贴进树身，只留下一个暗褐的烙印。黑袍里阴森的亡灵法师信手弹出，一个晦暗的光斑没入树中，泛出幽幽惨白的光芒，闪烁一会儿后才消失。 林枫看得心中发寒，后背贴在墙上，发觉衣衫已经湿了大块。亡灵法师的骷髅头忽然回转过来，冲他诡异地一笑，似乎在问：你想为他们报仇么？ 林枫忙不迭地连连摇头，亡灵法师冷笑一声，阴森的面貌渐渐隐去。林枫眼角闪动，发现榕树上的暗褐光斑一晃一晃，似乎在做无声的诅咒。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惨案 林枫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向一间闪着灯光的屋子走去。走到门口，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简单的家具。他竖起耳朵，听见偏房里有很轻的声音传来： “阿房哥，村长新买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等咱们熬过这段苦日子，也去买一件吧！” “阿房哥，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好像有身孕了……” “这杯水，咱俩一起喝了吧，就当是这些年扶持走过的祝福了……” 林枫走进房内，正见一个面貌清秀的姑娘搂着一个散发着恶臭的骷髅，娇艳的唇和骷髅狰狞的大嘴凑在一起。 这让林枫胃中一阵翻腾，强忍住恶心感，拍了拍墙壁以显示自己的到来。少妇轻轻抬眼，放下怀中骷髅，站起身来淡淡地道：“你来干什么？” 林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只是来我该来的地方。” 少妇双手铺陈开来，冷冷地道：“你逼我们逼得还不够么？” 林枫楞道：“我逼你们吗？其实我倒想成全你们……” 少妇紧咬银牙，握住拳头，忽的将右手往腰后摸去。林枫连连后退，忙不迭地道：“你别激动啊！哎，我走就是了！” 灰溜溜地跑出来后，他正感懊恼，却听见背后一人笑呵呵地道：“小伙子，你面生得很呐，是路过此地的冒险者吧？” 林枫偏头去望，看到一个和气的中年胖子正对他笑。这胖子穿着一身比较漂亮的衣衫，倒也显得精神抖擞，有些福相。 “我是这里的村长，你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就尽管说出来，能帮的我一定尽力。” “真的吗？”林枫看着他，道，“我只想离开这里。” “哈哈，这天高地广，还不是任你走吗？” “可是我的心被你们留了下来，即使能走远，却看不到远方的风景了。” “呵呵，人生就是一场幻梦，一死成空，何必走那么远，经历那么多苦，最终还不是一个结局？不如对酒当歌，醉卧松岗。那外面的世界，和这里的世界，还不是差不多么？” “不一样的，牵住我心的人都在外面，你们留不住我。哎，费了你那么多口水，还真是辛苦你了！” 胖子依然一脸和气地笑道：“何必再执着呢？看开点吧，人和人之间，还不就是那么回事，经不起等待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赶紧去找他们啊！” 林枫蓦然回首，光影消散，寒风浸冷，刹时回到那个死寂的夜晚。亡灵法师冷漠的声音在村子上空如雷声般咆哮：“哦！这里还有人，真是难得哩！” “我想，我是一位特殊的客人，你们不会欢迎我的。无所谓了，哭吧，痛吧，享受吧！” 数息之间，死亡的气息将整个村子笼罩在内。化解不开的浓郁黑暗纠缠在法师身边，完全掩盖住他的身形。悲号、哭喊刹时间响起，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的村民在悲惨的呼声中醒悟，绝望地叫着奔向那团最深沉的阴影，希望能做最后的反抗。 血在飞，肉在飞，恶魔的声音尖叫着、欢庆着丰收，垂死的呻吟与无力的呼喊交织在一起，编就一支痛苦的歌。幽谧的小村，顷刻间被飞溅的血肉铺撒了一层鲜红的颜色，成为一处绝地。 壮汉、妇人、耄耋、小童，在那双幽暗的眼里没有任何分别。逃跑、反抗、挣扎、炸死，都在阴影挥手间灭绝。或许唯一不同的，只是一个叫孔先生的文士，他居然能躲过法师的随手一击。法师还来不及好奇，便在随后本能的一弹指下将他击穿胸膛，钉在树下。 所有的希望与欢笑，都离他们远去了。这里剩下的，只有经日后干涸的褐色血斑，以及股股冰寒的阴气，犹在纠缠不休。 绿儿、小童、少妇、大汉、胖村长……便在这被血与黑暗吞噬的梦里徘徊，在各自的执念中挣扎、一遍遍咀嚼已逝的未逝的痛苦。 血花，仍在飞溅，林枫的头垂了下来，看着自己被血染上红色艳梅的脚尖，轻轻地叹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无妨，尽一位客人的心吧！”胖村长呵呵笑着，在茫茫升腾的血色雾气中退远，血舞中仍能看见他手掌的影子在挥舞。 “真该尽尽心吧！”随着一声叹息，陆英的声音在林枫身后响起。林枫怅然回头，看见陆英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身影正在变淡。不到数秒，他的手掌便空了，握成一个拳头，英挺的眉毛紧紧蹙起。 “就这样告别他们吧！希望这些执念，也能借给我一些力量！” 雾气更加浓郁，血色却迅速消失。在那看不见的深处，村民的谈笑声响起，不时爆发出阵阵大笑，爽朗之声让林枫的忧心消解不少。 “没有人拥有随意破坏他人幸福的权力，但，也许自以为有这种权力，就是某些人的幸福吧！” “我也许无法阻止他们，不过总该试试……” 茫茫雾气渐渐散开，露出清晰地景象。林枫和陆英都矗立在井边最初的位置，对视一眼，便各自往村中看去。缠绕的阴寒气息已经在破开云层的温暖阳光下消散。这，已是旭日东升，新一天的开始。 “笑得这么凄惨，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玩的事？”两个熟悉的人影披着阳光远远走来，林蓝双银铃般的声音渐渐接近，“林小弟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姐姐开心一下吧！” “哟，这不是陆家小哥吗？怎么有空来这地方玩了？”离剑双手环抱，懒懒散散地走上前来，故意无视陆英警惕戒备的神情，往陆英身前挺直了脖子，笑着道。 陆英沉着脸，显然认出了当初的对手，冷冷说道：“你也来了？不过已经迟了！” 离剑昂起头，一脸高深莫测：“我来可不是为了这事。“他向四周望了望，略带讽刺地道：“阴气已经渐渐散了，怨灵们都安息了吗？看来你们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 陆英面色愈冷，一挑眉尖，侧过脸一抱拳道：“既然事已完毕，在下就告辞了！林兄，保重！”说罢大步从离剑身旁经过，很快走远。 离剑轻笑几声，大声说道：“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不辞而别，是很失礼的哟！”陆英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在雾气完全散开前消失在村边栅外。离剑摇摇头，道：“真是个没风度的男人啊！林美，你说是吧？” 林蓝双轻点光洁的下巴，笑道：“其实那小子真的挺帅呢！” 离剑伸了伸懒腰，长出一口气，道：“你也不必遗憾，因为还有一个更帅的就在你旁边啊！” 林蓝双很是赞同地抓起林枫的一只手臂，快活地道：“没错！走吧！”然后带着林枫拔腿疾走。离剑怔了一怔，追上去和两人并行，瘪嘴笑道：“看来你的审美观和主流取向区别很大呀。” 林蓝双很认真地道：“难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你真的认为自己比那小子更有魅力？” 林蓝双偏起头，灼灼的目光越过中间的林枫投到离剑脸上，竟让自诩皮糙肉厚的离剑也觉得有些脸红。离剑干咳一声，摆摆手道：“在鄙人眼里，那小子当然远远不及本公子万一了。如果你非得坚持你残缺的审美价值，鄙人只会对你持同情之心。” 林蓝双道：“至少我代表了我们女性的观点。” “你不行的，你的主观因素占了觉大部分。就算我不行，我小弟什么模样我还不清楚吗，跟那小白脸有得比？”离剑很不服气。林枫偏过头去不满地望向他，他把脖子一挺，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林枫只得叹息，同样是皇子，离云和离剑，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林蓝双扯了扯林枫的衣袖，道：“小林子，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甩开那些缠人的家伙的？” 林枫不假思索道：“以离剑的身手，在没有精灵族干涉的情况下应该很容易带着你跑掉吧！” 离剑在一旁得意地点头：“没错，多亏大哥我身形如电，一把抱住林大美人，另一只手还能制敌于无形，轻轻松松就摆平了几个酒囊饭袋。话说，林美的身子可真是娇软啊，还香喷喷的，真是诱人啊！” “你——一派胡言！什么香喷喷的，我又不是炸鸡腿！你不要信口胡说，坏我名声！”林蓝双气急地嚷嚷起来，两只手都捏住林枫的手臂用力捏，让他明显感觉到美女愤怒的重量—— “喂，你们两个不要吵了！”林枫不得不阻止他们争闹下去，因为他们已经从掩藏马车的位置经过了，而离剑似乎已经全神贯注于与林蓝双的争吵中，不记得他曾经把马车停在这里了。 听话的宝马，仍在原处乖巧地咀嚼草叶，很无辜地看着主人从不远处经过，而彻底忽视了自己的存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城外 马车中，林蓝双将身子大大咧咧地铺展开来，毫不掩饰自己对原车厢主人高贵品味的赞美。林枫小心地把守好自己的一小块地盘，尽量不让目光往那不加掩饰的惊心动魄的曲线上瞄，只是口中有些干燥。他小心收好离剑带回来的流雨剑，失而复得的喜悦溢于言表。 离剑在前方驾着车，仍不忘回头与林蓝双斗嘴。他们之间互相的人身攻击少了，分歧逐渐转到对人生的见解上来。 “为别人而活的日子太空虚，哪怕是一千万人。所以我总喜欢往外面跑，至于所谓天命、大义，交给我大哥就是了。人吧，应该踏踏试试为自己寻找快乐，何必让一个接一个的镣铐套在自己身上。” “你的思想是在太浅薄，因为你从没有试过因别人而产生的快乐。若果你真的曾为一个人而活，把一切都交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消失。你就会明白自己从未享受到的快乐，明白那个人对你的意义……” “可惜呀，这世上还没哪个人能让本公子有兴趣去爱的。不过你倒像是体验得很深啊，是杀僧浪吗？” 林蓝双不置可否地浅笑，扬起头露出回忆的神情：“说起来，好像很久没看到他了……”沉醉在温柔幸福里的她，有一种惊人的娇艳之美。 “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想他吧？……也许，我也该找个人来试试这样的欣喜了……”离剑嘴中叼着的草茎滑落，渐渐不出声了。 在一角默默听着的林枫长处一口气，阖上了眼睛。就这样，在难得的静谧里，补个好觉吧！ “喂！小林子，你有试过这样的感觉吗？”林蓝双忽然出声，将林枫唤醒。林枫睁开懵懂的眼，茫然点头：“嗯！？” “哟！是谁好运能得到你的青睐？让姐姐给你做主，早日将事儿办了吧！是……那位叫夜冰的小公主吗？”林蓝双明眸扑闪，悄悄靠近几分，满是好奇地问道。 林枫面色一僵，迟疑着轻轻点头。林蓝双笑嘻嘻地道：“是不是分居两地倍感相思苦，恨不能插翅飞到佳人旁啊？” 林枫收敛了表情，淡淡地道：“即便是这样，也只是我们两个的事。林小姐，你偷跑出来的目的，不会就是为了打听这些吧？” 林蓝双吐了吐小舌，缩回脑袋道：“生气啦？别那么小气嘛！要不我们聊点别的？” 离剑的声音忽地从前方传来，道：“我去会会一个老朋友，你们先走一步吧！”说话的同时，他的声音飞快地远去。林枫急忙探出头去，赶马人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他冲林蓝双打了个招呼，连忙弯身出去担任赶车人的职务。 辄轮滚滚，一路小有颠簸。四方绿景从眼际飞速掠过。即使换了一个不熟悉的车把式，通灵的白马也跑得四平八稳。林枫靠着车厢，只是借着这个位置顺便看看沿路风景，给疲惫的心灵一些慰藉而已。 他放下马鞭，双手抱在胸前，懒懒地看着树梢散乱的叶枝与天空云朵连成一气，稍不留神就成了一道模糊的粗线。这样舒适的姿势，不一会儿就迎来了睡意。 林蓝双忽然掀起车帘，瞅了瞅两侧昂然绿意，见林枫已经合上两眼，便又轻轻退回车厢内。 在各自怀着的心事中，马车载着他们驰过并不遥远的路途，沿着蜿蜒延伸的小道回到大道，逐渐看清了远方伦德斯城高耸的箭塔，遥遥望去好似插入云中，度流云歇飞鸟，从侧面反映出该城主人心中的抱负。 车到城前，迎上守城卫兵并不友好的目光时，林枫才想起自己两人并没有离剑那样唬人的腰牌，慕千山训练出的卫兵只怕不肯轻易放行了。 马车缓缓停在路边，林枫仍然靠着车厢，懒散地想着进城的方法。林蓝双掀开车帘走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打量起前方城池，道：“到了吗？为什么不进去呢？” 林枫一动不动地斜靠着道：“那小子还没来，等等他吧！” 林蓝双没有表达出异议，就在车边观赏起城外风景，轻轻舒缓有些麻木关节。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车辆，对这位气质不俗的美女纷纷投以欣赏的目光，有些人还朝她挥手示意，林蓝双回报以浅笑。 春风撩动她的发梢，给她更妩媚的风情。那旖旎的容颜如暮色中一线灿烂的光辉，使得路上行人纷纷放缓脚步，或明或暗地看过来，无不啧啧赞叹。 林蓝双紧了紧衣领，秀眉微蹙，像自语般说道：“这风吹得有些凉啊……” 林枫微微睁眼，问道：“冷吗？” 林蓝双点点头，柔弱的样子加上秋水之瞳，格外让人怜惜。林枫也不忍心看着俏丽佳人在风中受冻，说道：“我带了几套备用的衣服……”说道这里他疑惑地看了看林蓝双雪白手腕上的晶莹镯子，作为联合商会大佬的心头宝贝，她不会连空间护腕这样的东西也没准备吧？像她这样的大小姐，难道不需要随时带着一屋子衣物饰品以便随时打扮吗？ 林蓝双低头看了看雪腕带着的白玉手镯，脸色渐染红霞，放低了声音道：“其实，我一直想试试男式的衣服，说不定，这样更能衬托出身段儿来呢……” 林枫无声地苦笑，这是什么破乱理由？他松开抱在胸前的手臂，从车上走下来，站在林蓝双身边，正要说点什么，却有几位豪客打扮的战士叫嚷着走了过来： “哟，这样的美女可真少见啊！” “小妹妹，陪哥哥喝几杯小酒如何？” “像这般水灵的姑娘，光看着就能下酒啦！”…… 不远的路旁，一位被众多装备精良的武士簇拥着的华服青年皱了皱眉头，向身边的青衣少女吩咐道：“阿青，约束一下他们！” 青衣少女轻一颔首，越众而出，清越的声音响起：“师兄说了，你们都给他收敛些——”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为她的话划上休止符。一名刀客头上的斗笠被扇到一旁，捂住通红的半边脸，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笑吟吟的绝色少女竟会暴起伤人的事实。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刀客暴怒地咆哮响彻云霄：“你这该死的贱人——” “啪——”更响亮的耳光声从容响起，带来更加沉寂的气氛。刀客的拳挥舞到半途，便愣在了原地。他并不是没有大脑的蠢货，在全身贯注的防护下仍被对方轻易侵入后，就知道对方绝不只是一个寻常美貌的少女。 “哇哈哈哈——”一阵夸张的狂笑声从路边响起。林枫举目去望，见到两男一女的少年组合跟在华服青年，这阵狂笑就是从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嘴中传出，他摆着夸张的姿势，先前仰又后合，不断拍打着大腿，好像不这样就不能发泄那难忍的爆笑情绪。 “传闻江南巫权公子的十二护卫号称十二金刀，个个勇武不凡，今日幸得一睹，果然风采照人啊！哈哈哈……” “阁下！”华服青年面上再也挂不住了，几步走到林蓝双之前，示意不知所措的刀客归队，另一名沉稳的大汉让出位置踏前一步，隐隐卡在林蓝双和林枫相互呼应的位置，断了林蓝双左方退路。 华服青年朝林蓝双拱了拱手，瞄了林枫数眼，用清朗的声音道：“姑娘，下人不懂礼仪，不小心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林蓝双仿如含羞般浅浅笑道：“我自然不会怪他——反正，挨打的又不是我。” 听完她后半截话，华服青年脸色有些僵硬。这时布衣少年的轻笑声随风传来：“嘿，还没到伦德斯城了，就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巫权公子深谙进退之道，绝非浪得虚名啊！” 华服青年的脸色更加难看几分，却犹能忍住情绪，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说罢一挥衣袖，卡在林蓝双后方的大汉几步绕回队列，走在最前。一行人匆匆进了城，要把羞辱遗忘在身后。 林蓝双轻一偏头，有意无意地往布衣少年身上打量几眼，笑吟吟地道：“进退之道？很多人都不认这个理嘛！” 布衣少年笑着摇摇头，领着师弟师妹也进城了。远远地，一句吟哦声若有若无地飘来，散在周围空气中：“色相谓我，不识真貌，不灭神逢高轧空虚引，一切恶喜善悲，皆出自内心孽障……” 林蓝双失笑道：“那家伙，神神叨叨的，貌似有几分道行嘛！” 林枫在她身后自语道：“最近好像有很多外来的高手赶来，我说不定占不了啥便宜呢。” 林蓝双摇头轻叹道：“男人啊，总是好高骛远，看不到眼前的美好吖！”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小波折 “红天师尊驾到，尔等贱民速速让道！速速让道！” 轰隆隆的车声隔老远就传来，这些敞篷的车上载的却是假山、玉柳、铜像等物。四辆载满杂物的大车汹汹前行，数位紫衣武士抬着装饰华丽的软椅在中央躬身而进。最前方有数名白衫仆人清赶路当中的行人，让的慢了些的连人带马车都给抬到了路边。 此时正值进城的高峰时期，路上还是有几辆车的，这些白衫仆人抬开一辆又掀开另一辆，忙得不亦乐乎，毫不理会路人无用的咒骂。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叼着根烟管坐在软椅上，紧闭着双眼，在一片争闹声中动也不动，若同睡着了一般。 他衷心的仆人已经为他清空了前方道路，连城门守卫都为这阵势唬住，不自觉的往两边退了半步。 眼见着浩浩荡荡的阵容完全进入城中，林蓝双坐在马车赶车人的位置上，学着林枫方才的姿势，抱胸叹道：“这年头啊，一个比一个嚣张！” 说着，她闭上双眼，靠在厢壁上轻轻哼起不知名的歌谣。林枫站在马车旁，听着柔软的语调轻轻漫上自己心头，似有一些温暖的感觉，便也不觉得等人的时间难熬了。 软语成歌，别样温柔，将听者的心弦轻轻拨动。林枫无意识地远眺渐升到正空的骄阳，沉浸在春水一般温柔的絮境里，竟有些恍惚了。 就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他背负了很多，曾一度感到彷徨和迷茫，甚至是痛苦。然而若要他抛弃过往经历的一切，去寻觅一个陌生的所在重新生活，也是决计无法做到的。人生，大概就是不断驮负上自己觉得难以割舍的东西，在愈见难耐的疲乏中艰难前行的过程吧！也许不经意间，少年时的清澈目光便会被尘埃掩藏，换成一双浑浊的老眼…… “小弟弟，想些什么呢？”林蓝双止住歌调，睁眼问道。 “没什么，就是胡思乱想。”林枫摊开手掌，目光循着细密的纹理流进手心，发现自己对力量的控制竟有些生疏了。果然是不进则退。林枫有些无奈，这才几天的时间，就明显发觉退步了。看来，对力量的控制训练又得加紧了。 “咦，你在研究掌纹吗？我看看！”林蓝双跳下车来，抢过林枫的左手，微眯双眼煞有其事地研究起来，“呃……事业，生命，气运，都算不错吧，只是爱情嘛——” “怎样？”尽管知道林蓝双八成在胡诌，林枫还是有些好奇。 “爱情嘛——其实呢，你的爱情啊……”林蓝双抬起眼来，闪动的明眸和林枫望到一处，狡黠地一笑，飞快地抽回手去，“本姑娘也不知道！”她调皮地向林枫眨眨眼，再度回到车架上，得意地说道：“小伙子，吃亏是福！就算你以前的命运是乱七八遭倒霉透顶，有了姐姐的祝福，肯定给你改得幸福到没边……” 林枫微微一笑，却听见一个洋洋的声音从耳后飘来，感叹地说道：“如此说来，林美就是一个幸运星咯！只不过，我们的林大小姐为什么还烦恼得要离家出走呢？” “呵呵，这叫体验新生活！哪怕被一群缠人的家伙烦到不行，姐也从没改变过幸福的心情呀！”林蓝双翻了翻眼皮，即使这个动作也让她做得无比顺眼。她合手翘起二郎腿，轻轻踢着，道：“你小子真是很没风度，让一位美丽的女士苦苦等了好久，可算把你盼来了！” 离剑走过林枫身边，挥着手道：“我可没让你们在这等我——如果知道林美会等我，哪怕有天大的事情我也得搁着呀！哎，算了，罪过呀！” 离剑牵起马，挽着缰绳慢步向城门行去。马车的咕隆声再度响起，林蓝双端坐在赶车人的位置上，笑容里满是醉人的温柔。 隆隆的车马声在街道穿行，缓缓停在一家旅店门口。离剑随意地将缰绳抛给殷勤迎上来的小厮，转脸躬身对林蓝双做出恭谨的一礼，除了嘴边戏谑的笑意破坏了他合格的仆人形象：“我的公主大人，请下车吧！” 公主傲慢地道：“呼我为殿下！”她矜持地伸出一只手臂，搁在离剑恭谨呈上的手掌上，慢慢地、幽雅地走下马车，行入门面装潢还算过得去的旅馆。 等到进了旅店，趁着光线稍暗的时候，林蓝双嘻嘻一笑，就要将手指拿开，却被离剑抢先一步握住。离剑沉稳地把她细嫩柔白的手掌拿到眼前，细细端详片刻，又凑到鼻下闻了闻：“好味道！” “啊——”林蓝双尖叫一声，好不容易抽回手来，连退几步，将右手往衣服上使劲擦拭，面色既愠怒又有些古怪地道：“离贱人，你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有多失礼多恶心吗？今天的午餐晚餐都可以免下了！” 离剑不慌不忙地道：“随便你了！不过如果你饿得想吃了，我会考虑给你借钱的。” “哟呵！你当本小姐穷大的？”林蓝双挥舞了几下小拳头，气哼哼地对柜台老板喊道，“老板，一间上房！” “真是不好意思，小店的上等房间已经客满了，不止上房，连中等的都挤满了人，只剩最下级的了！”早知这位小姐不是普通人，老板一脸歉意地赔笑道。 林蓝双的身影为之一滞，她瞪了瞪眼，咬着牙半利诱半威胁地喝道：“我出双倍的价钱，赶紧给我弄一个干净的房间出来，否则就要你好看！” 店老板苦着脸，脸皮都皱到一块儿去了，愁眉不展地诉苦：“房间倒是有，就是没来得及收拾，恐怕难合小姐的要求。” “这位美丽的小姐，如果不嫌弃地话，在下倒是可以腾出一间上房来。”林蓝双正有些发愁的时候，救急的清朗声音从耳边传来。紧接着就转出一个风度不凡的公子哥来，说他不凡，除了此人称得上气宇轩昂、丰神俊朗外，还有他那在凉爽的天气下依然摇动的折扇的功劳。 林蓝双扭头瞅了瞅，没好气地问道：“你很热吗？很有钱吗？很缺女人吗？” 贵公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无意识地摇了摇扇子，道：“姑娘，我是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罢了吧！”说完，他摇着头大步走开。他走上楼梯，半途迎面走下来两名眼神锐利的青衣汉子。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沉默地错开了。 青衣汉子走下来，迎着林蓝双的方向。林蓝双有所察觉地望过去，看到两名大汉冰冷的眼神，不禁有些心惊。她的手笼入袖中，脸色迟疑，便往后退了半步。 青衣汉沉稳地走来，结满老茧的右手渐渐提起，动作步调惊人地一致。 林蓝双撅起小嘴，不快地道：“现在的色狼都已经升级了吗，居然还用这样的帮手！” 离剑靠过来，邪异地笑了笑：“先来温柔的，再用点辣的，干净利落毫不犹豫，真是我们色狼的表率啊！”他伸出右手，拦在林蓝双身前，林蓝双并没有异议，顺从地退到他身后。 两名青衣汉也不迟疑，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同时在喉咙里闷吼一声，挥出足以开碑裂石的大手，一人击向离剑胸口，另一个去卡他的脖子，配合得毫无间隙。 “咚！”两声沉闷的震响之后，离剑身子晃了一晃，随即手掌翻上运力一捏，顿时将两名大汉的右手握住。青衣汉猛力挣晃无果后，毫不犹豫地同时击出左手，一个捶下腹一人扇脸蛋，真是默契十足。 离剑急退半步，双手间泛起乳白光芒，顿时生出一股大力拖着握住的两手去挡下袭来的攻击。两名青衣汉子反应也不慢，一个扭转身子，左臂像蛇一样暴起甩出像是忽然伸长了几分，擦过自己已经泄力的右手轰向离剑胸口。另一个临时变招，猛地将左手冲劲往上偏了几分，击空之后立即侧身换肘，挟带凶猛的力道狠狠去抽离剑脸面。 “咯嚓！”清晰的关节鸣响声传出，离剑扯出一抹残忍的笑，从容侧身、翻仰，松手，翩飞，翻转落地，动作如舞蹈般流畅优美，与林蓝双并排而立。他抬起右手，又摆出与初始时一样的姿势。 他自是完好如初，再看两名青衣汉，一个的右手被奇异地扭曲了，另一位整条肩膀都软嗒嗒地拢拉着，战力已经失了大半。 店老板和几名小厮战战兢兢地靠在一边，不敢有任何言语。店老板哭丧着脸，认出了这位几天前半夜将他拖醒的恶汉，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有将这位爷的房间给收了。记账人小心向他打着眼色，询问要不要叫人，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离剑微笑依旧，两名大汉顾不上呼痛，却是惊疑不定地对望一眼，同时向后跑去。离剑拍拍手掌，嗤地轻笑道：“热身还没完，他们就不行了！哎！” 林蓝双陪他轻笑，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凉滑细腻的感觉让他微微一颤。林蓝双将他的右手抬起来，低头看了看，摸上掌心的淡红痕迹，摩挲几下，复又放下。 离剑感动地道：“虽然有点痛，被你一摸就舒服了！” 林蓝双嫣然一笑：“我只是好奇，你比他俩更厉害，是不是手上的老茧也比他们多——果然，好一只粗糙的大手！” 她又向着林枫努努嘴，笑得更加灿烂：“小林子和你不同，他的手像我一样光滑。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否就是从这样细小的地方开始的？” 第一百四十章 乱城 “怎么可能呢！一个剑客能有那样的手？”离剑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目光望林枫手下瞄去。林枫很配合地亮出手掌伸在在他面前。 “果然……也许你这样的人才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而我就只能在吟游诗人歌颂的传奇中，在你波澜壮阔的历险进程中作为一个路人甲出场——然后在下一个段落被某位老大悲惨地秒杀……”离剑嘴角依旧带笑，瞅着瞅着，眼神一变，忽然伸手闪电般扇下——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林枫后退半步，斜睨着他，得意地道：“太慢了！” 离剑冷哼一声：“身形不稳，破绽很大。是流血过多遗下的症状吗？抓紧时间养伤吧！”他使劲一擦鼻子，说着就往楼上走去。 林枫没有说话，若无其事地跟上去，林蓝双紧随其后。 两间上房，位置都在偏僻幽静的角落。从窗外望去，望见的景色倒也不错。离剑驻在门口，淡淡地道：“我要睡上一觉，你们先玩着吧！”说着走进房间，还关上了门。 林蓝双和林枫对望一眼，笑嘻嘻地伸出如玉手掌：“钥匙！” “呃……”林枫摸出钥匙，放在她手心，问道，“你是不是也要补补精神？” 林蓝双点点头：“聪明！”说着打开房门，一溜烟地跑了进去，留下一时不知所措的林枫呆在原地。很快，林蓝双探出一个小脑袋，嫣然笑道：“其实，我一个女孩子住在这样混乱的旅馆里，实在不太安全呢！” 她注意着林枫表情的变化，语气一转：“不过还好啦，离剑就在隔壁呢！” “你这样站在门口，影响实在不好喔！”她歪着脑袋打量着林枫，“你这个表情，不会是像和我睡一个房间吧？” “要不，你去街上转转吧！嗯，就这样吧！”说完，她飞快地关上门，传出几声小狐狸一般得意的低笑。 林枫无奈地对着冰凉的铁皮门，真想大声喊出来：我才是伤号啊！我是真的很累很累很需要休息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走下楼，向店老板问道：“还有能睡的房间吗？” 店老板摇头：“没了！” “……”林枫面色阴沉地背起双手踱出店外。 街上，背刀负剑的武者明显比前两日多了些。不多这些素来喜好争勇斗狠的粗鲁汉子乍然来到，免不了要起纷争。这不，林枫才走出不远，就听见前方人群中传来喝骂声，他经过那堆团团围住的人群时，看见一位大汉赤手空拳与一名燕子般上下翻飞的剑客斗在一处，打得哇哇怪叫。 尽管大汉连声怒吼，仍不是剑客的对手，被其连番压制。林枫随意看上几眼便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去。他走得远了回头随意一望，正见一蓬鲜血溅起，喷洒在那些围观人们的头脸上，想来给他们带来了别样刺激的快感吧！ 屋檐楼顶，数道人影你追我赶匆匆掠过，新来的高手们并不愿意在城中抛却高来高去的习惯，亦然以各自的姿态超越城主府的高度，并且念念不忘留下自己的声音： “李飞北，你跑不了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留住我‘穿林贼’？” “贼人，我一定要杀了你替父报仇！” …… 无恶不作的飞贼，初入江湖的少侠，围剿飞贼的前辈高手，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并不因为慕千山城主邀他们共议大事而放下，依然在新的环境里演绎自己的情仇。 真是热闹的景象！比前些天好玩多了！ 林枫啃着从小摊买来的点心，一路打起精神东张西望，见识了形形色色的武者。刀客剑侠箭手骑士牧师，甚至还有一个以宽大帽檐遮住脸的魔法师……最后，他的目光在一个卦摊上凝结。在吓得瑟瑟发抖的占卜师旁边，一位以黑色斗篷遮住整个身子的亡灵法师微微对他抬了抬手。 林枫迟疑了一下，动身走到法师身边，两人无声对视。 这样的场合，孤为什么要亲自来找他，就不怕被有心人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吗？ 林枫的眼神不加掩饰地表达了他的疑惑。只听做亡灵法师打扮的孤低声语道：“听说你去了一个地方，有两天没回来了，我有些担心。” 林枫有些愕然，孤这样几乎毫无意义的做法，很可能导致假身份被识破，给他自己带来莫大的危机，不像是他行事的风格。不过，林枫还是有些感动。 “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孤望了望林枫的脸色，虽然难掩疲惫，内里着实可以看出勃勃生机的。他摆摆手，嘴唇飞快地蠕动起来，声音束成一线传入林枫耳中：“情况有变，来人比预料要多，你要想办法尽快接近慕千山身边。” 此时的孤，面色惨白，眼神阴厉，与正牌亡灵几无二致。快速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若有深意地朝战战兢兢地占卜师望了一眼，拉上高领大踏步走开。 林枫有些无奈，孤最后的表情，是叫自己处理掉这个家伙咯！虽然趁着城市还有些乱的时候找个理由加个人很容易，可要杀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无辜者，他还是无法下手。或许，这个人根本就无关紧要，反正孤说的话他也听不见…… 可他要知道，很多事端的起因，便是来源于一个被几乎忽视了的小人物身上。孤与他的性命都牵挂在里头，来不得半点差错。看似不起眼的人，真的就无关紧要吗？ 林枫的精神实在疲倦了，他坐在占卜师摊上的小椅子上，托起下巴，陷入矛盾的心情中，眼神有些呆滞。 那么，给他一个杀人的理由吧！ 他回头往穿着黑色皮衣的占卜师看去，慢慢说道：“这个地方，我要了，你走吧！” 占卜师脸上冷汗涔涔，丝毫不因为林枫只是一名少年的模样就松懈下来。他哆嗦着摘下头顶尖尖魔法帽，点头哈腰地挤出一个笑容，躬身就往后跑去。 这是一个聪明人。越机灵，意味着更大的危险！林枫很轻易地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支起身子，扭身就抓住了急着离开的占卜师衣角，随即在黑色宽大法袍的遮掩下，食指尖上一缕剑气无声无息地贯入他的身体，黏湿温热的感觉从指头传来。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甚至没影响到占卜师继续前冲。林枫松开衣角后，占卜师的身体在惯性的带动下前进了好几步才摔倒，整张脸痛苦地皱到一起，身子蜷缩起来。“啪！”占卜师跌倒，激起灰尘，立即吸引了一群人的目光。 林枫暗暗叹息，才几天不用武技，就不能收发自如了。本应该致命的一击，只是重伤了他，让他白白受了那么多痛苦，真不像一个仁慈的人的作为呢！ 趁着围拢的人群还在困惑慌乱之中，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子，就要离开这里。 他走出一步，身子却是一僵，一只冰凉的手掌已经牢牢拉着了他的左臂，紧得像铁钳一样。 “这位小哥的眼神好深邃哦，请您用占星术为我算一卦吧！”穿着制式轻甲的女郎对回过头来的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微笑着说道。 林枫慢慢地将女郎从上之下打量了一遍，左手腕上的精致小刀，腰间银亮若饰品的镣铐，紧拴住他的手上涂画的圈圈花纹，无不炫示着神秘的色彩。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欺近他，看来这伦德斯城里也有一批不可小觑的人物呢！ “小姐，你印堂发黑，命星晦暗，煞气缠绕，应该回家修身养性，否则避不过血光之灾呀。” “这算是对我的诅咒吗？你让我生气了。”女子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你可以去我们监察处，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发表你的见解。”说着她左手一撩，腰上的银亮锁链像灵蛇般缠绕上来。林枫瞳孔紧缩，一翻手腕，然而女子右手硬若铁箍，极难挣脱。银色小蛇从他腕上飞过，折射而下即将绕一个圈，这时候蓝焰暴涨，在无端灼热的舔舐下女子不自觉地微微松开了些许，足以林枫闪电般地从快要绕成一圈的银链包围下抽回手来。 林枫后退半步，右手放在腰间剑柄之上，望着略带惊色的女子，说道：“很抱歉，我不得不辜负你的盛情。如果有机会，我再请你喝茶吧！”他的声音渐渐离远，片刻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两名和女子穿着相似制服的男子从人群中现出身形，其中一人沉声问道：“阿绾，为什么阻止我们拦他？” 阿绾捏着火辣辣的右手，悠悠地道：“这些天里来了很多高手，以他们的实力，不管做了什么，都不是治安队能管的……把事情报上去就行了吧！” 另一名男子点点头，提笔记录：神秘高手十二号，男，约十八岁，疑为剑士，特征，黑发黑眼……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伤员 林枫在人群中迅速穿行，很快就避开了一些不同于好奇的眼线。他重新放缓步子，施施然走在林荫大道上时，已经确信甩掉了那些麻烦。 不过，很意外地，他看到三名穿着治安队制服的家伙板着脸从前方不远处逼来，那狐疑的眼神，让林枫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凭自己的身手，连这些小虾米都甩不掉吗？在伦德斯城的混乱底下，居然潜藏着这么完备的捕狩系统，真让他吃惊。 林枫的手指在裤腿边上无意识地弹动，脑中已经渐渐压抑不住一股浮躁的杀意。真累，如果他们一直这样麻烦的话，就给他们沉重的教训吧！ 他缓慢地迈着步子，迎上那三名治安队员。露在阳光下的右手受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影响，显出妖异的苍白色，反射着阳光甚至微感刺眼。 三名走来的巡捕队员，同时感到空气中多了一种浸凉的气味，滋滋冷得几乎冻结了心跳。面对从容走来面上犹带异样微笑的少年，他们觉得他手上的白色刺痛了双目，不约而同眯起了眼睛。 当中的巡捕员忽然摘下帽子，拉着一名同伴侧身往路边退开，以示退意。林枫施施然从他们面前走过，发出一声轻笑，扬长离去。 三名巡捕队员同时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的气息太可怕了。 “老秦，幸好你把我拉开了，要是我傻愣愣地挡着他，还不知道要死多惨！” “是啊，这家伙太可怕了。刚才他走过去的时候，好像空气都冻住了，吓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另一人心有余悸地道。 他们当中的巡捕员重新盖上象征了荣誉的帽子，忧心忡忡地叹道：“这样的高手如果层出不穷的话，不知道要给城里造成多大的混乱！” “哎，老秦，别老是替那些大人物担心，人家机灵着呢，还是巡完这条街早些找个地方喝酒吧！” 林枫不动神色地把手掌缩进袖中，将卷成一团的纸团收好，抬头望了望方向。又经历了一个紧张的过程，真的太倦了，现在该回去了吧！小秦，你现在的职位虽然难免有些危险，却有更多的机会与一众高手交锋，希望这样能让你进步快一些吧！ 现在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先回去看一看，如果林蓝双离剑他们还没起来的话，自己再去逛另一条街吧。 打定主意，林枫便加快脚步，转过一条巷子，往旅店的方向走去。 春日初暖，柳条抽丝，百花绽蕾，确实是很舒服的季节。一些小孩子在春光中的嬉笑声远远传入旅馆的睡客耳中，只当为香甜的梦增添一些软软的小曲。 旅馆里还是很安静的，留在店里的人们乖乖呆在自己的房内，鲜少有人无所事事地走动。抓紧时间享受一个美妙的春日下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店老板打着算盘，不时打着呵欠，也慢慢趴了下来。 后园的草叶间，面目狰狞的巨犬也无聊地拢拉起脑袋，怔怔地欣赏着花瓣上的蝴蝶翩翩起舞。树窝里的几只小黄鸟好奇地探出头打量下方风景，不时发出几句叽叽喳喳的评论……一切都是如此平静而祥和，直到，一个满身无痕的黑影跌跌撞撞地从墙外跳到树上，再蛮横地掀开一扇窗子闯了进去—— “啊——流氓！”一声清亮的尖叫声划过平静的湖面，将春日午后的和谐破坏殆尽。小黄鸟们哆嗦着缩回脑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黑黄巨犬噌地竖起颈子左右环顾，龇起尖利牙齿。昏昏欲睡的店老板猛地一颤肥胖的身躯，差点没把账簿给掀了。 刚刚走进门来的林枫面色大变，身形如电暴射过去，蓝色残影风暴刮过楼梯，几欲沸腾的能量涌动吓得一位打着呵欠下楼的客人尖叫一声抱头蹲下。 “碰！”林枫冲到林蓝双房间前，一拳猛砸之下铁锁发出痛苦的脆响，铁皮深深凹陷进去，再一脚后深凹的房门应声破开，他的身影高速奔入，流雨剑反握掌中，划出一道闪耀光华。 奔出一步后他便看清楚，离剑站在林蓝双身前，冷漠地打量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飞刀，随时就就飞射而出，将那不速之客钉死在地板上。 而林蓝双哪还有方才惊叫时的恐慌表情，她躲藏在之后，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好奇地转动着，嘴角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清这一切，林枫进入房中的第二步已然跨出。就在半空中，他抚掌，转腕，收剑入鞘，一连串动作在手指转承间如冬日飘雪、水珠归湖一般理所当然，自然到赏心悦目的地步。当他落向地面时，身上迸射的气焰已经尽数收回，脚尖轻轻一点，然后脚跟与地面一触，连灰尘都没有惊动。由极动到极静，也就是眨眼间的事，身后仿佛还有模糊的残影带回身体，片刻后才清晰起来。 “啪啪啪！”林蓝双鼓掌笑道，“真漂亮，像跳舞一样！” 离剑指尖微动，飞刀蓦然收回袖中，附和道：“不错不错！再耍一个！爷给赏钱！” 林枫瞪了他一眼，指着瘫软在地上的男子问道：“他是什么人？” 离剑轻笑：“总之不像是个忠良之徒，主动送上门来，咱就来个劫财再灭口吧！” 林蓝双不屑地道：“你看他的样子，像是很有钱吗？” 林枫细细打量那人，只见他一身血污，连面容都分辨不出来，身上大小伤口不计其数，好几道离致命处不远的小口正往外冒血。他一路流了这么多血，拼尽最后的气力来到这里，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即使现在施疗，也不一定就能救活。 林枫转过头去，征询道：“要救他吗？” 离剑微笑：“会惹麻烦上身的……”林蓝双正要反驳，却听他话锋一转，叹道，“可是在美女面前见死不救却不是个好选择啊！” 只剩林蓝双的意见了，林枫将目光投向她，只见她咬了咬嘴唇，含糊地道：“你看吧，如果觉得会招惹麻烦就算了，不必担心我的看法。” “呵！林美还真是个开明的美女啊！”离剑嘿嘿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搜搜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然后找个地儿埋了吧！” 这家伙，真是流氓个性！林枫懒得理会他，试了试男子的鼻息，道：“他撑不了多久了，赶紧叫医者来吧！”见林蓝双和离剑都将目光往自己脸上投来，他只得无奈地站起来跑下楼去，对着使劲揉着脑袋的店老板喊道：“有人快死了，二楼九号房间，快去叫医者来！” 旅店附近就有一位治疗师，她急匆匆地赶过来，飞快地扫了一眼男子的伤势后，立即对他进行起一系列治疗过程。 林枫几人都站在外面，陪同的还有胖乎乎的店老板，他心不在焉地询问当时情景，时常忍不住肉痛地瞟瞟被踢成了拱形的房门。 离剑戏谑地朝林枫挤挤眼睛，故意说道：“老板啊，有些人故意损坏店中器物，是不是应该给点小惩罚啊？” 这话问道胖老板心坎上去了，他马上做出了一个“是啊”的口型，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擦了擦头上的汗渍，口是心非地陪笑道：“没事，没事！” “真的可以吗？”林蓝双眨巴着眼睛，朝林枫努嘴微笑，“如此最好，这家伙好像穷得很呢！” 胖老板陪笑到脸上肥肉打颤，偷眼打量了林枫上下，说道：“哈哈哈哈，没事没事，这点小事没啥。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下去了哈！” 林蓝双点点头：“嗯，你快下去吧！”她转脸望向林枫，表情似笑非笑，水灵的眼睛好像在说：瞧，姐姐帮你省下了一笔开支吧！ 林枫微笑，右手指头轻晃，残影叠加后忽然有银光闪耀，然后只听叮叮叮的清脆响声，数道银光连成一线向胖老板飞去。胖老板听到这等熟悉的声响，顿时虎躯一震，肥肉抖动，一张肉呼呼的手掌转腕一挥，稳稳接住飞来物事，一个接一个。等他定睛看时，原来是几枚银币，顿时喜笑颜开。 “想不到你小子还有笔钱嘛，我还以为你是赤条条一光杆走天涯呢！” 三人在外笑谈几句，就看见治疗师擦着细密汗珠走了出来，吁了一口气道：“我只能做到这样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救世同盟 半夜里，林枫和离剑挤在一张床上，两人中间就躺着昏迷不醒的男子。虽然一身血腥味很是刺鼻，但也只有这样隔着一个活人才能让各怀心思的二位勉强睡得安稳。 窗外微白，还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睡得很熟的林枫忽然支起身子，翻掌抵在男子喉头，却被某个锋利的物事割破了手指，赶紧抽回手来，细看去原来是离剑的飞刀。 “既然醒了，就别装了，说说你的来历吧！”离剑的飞刀就在男子下颚转动，锋利的白刃削过须发的感觉绝对能让他毛孔收缩，不敢有任何举动，哪还能说过话来。 离剑把玩了数秒，摆足了架势，才收回手来，跳下床去，笑道：“开个玩笑，不要介意！”饱受惊吓的男子睁眼两眼，正看见窗前熹微的白光下一张笑得很诡异的脸，反射般就往腰间摸去——他的刀早在撞窗进来时就掉了，还是林蓝双晚餐后散步时捡回来的，现在正在墙角竖着呢。 男子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掌，朝离剑、林枫各一拱手，说道：“两位，多谢救命之恩！” 离剑懒懒地靠在窗边，抛接着飞刀，刀刃反射的月光不时如一道冷电在黑暗中闪过。“刚醒来就这么精神，看来你也不赖嘛！说说来历吧！” 男子沉默了。他将双手负在背后，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离剑背着一天皎洁光华，全身笼罩在一团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神情，只有淡淡的声音传过来：“一条命，抵不过你所保守的秘密吗？” 男子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犹豫半晌，最后叹息一声，说道：“好吧，反正我这条命也算是你们给的。” 于是，他向林枫二人透露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世祭教这些年来发展的信徒已经渗入大陆各国，他们狂热地将世祭教主的法旨作为人生最大的追求，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只要世祭教主一声令下，各国各个阶层的信徒就会群起响应，那时爆发的能量足以在大陆上掀起惊涛骇浪，现有的局面将被完全颠覆…… “这些废话是个人都知道，说重点！” 世祭教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狂人，他所做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满足心中的变态欲望，妄图拉着人世间一同走向毁灭。他手下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在为这个“灭世审判”做准备。当这个秘密无意间被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知晓后，他决定成立一个组织来阻止世祭教主的疯狂行动。 这个组织成立以后，一直默默地吸收拥有共同志向的成员，在与世祭教的不断对抗中逐渐成长壮大。然而为了不引起世人恐慌，防止世祭教主不顾一切彻底发疯，这个名为“救世同盟”的组织并没有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只能默默地忍受世祭教的袭击，阻止对方一次又一次行动。虽然一度差点被打垮，好几次甚至被世祭教的高手攻入总部，只有寥寥几位长老逃脱，可依然能够在心中信念的指引下重组同盟。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本领高强的有志之士加入同盟，使得组织终于能够正面与邪教抗衡。 “没人是疯子的对手！”只留有黑色轮廓的离剑冷笑，推开破了一半的窗户，随手一摆，一道银光划亮昏黑刺入楼下后园百花深处，传来一声惨呼。 “有敌人？”男子又习惯性地去摸腰间，不过这次半路就拐了回来去摸自己的鼻子。 “已经没了！”离剑偏头，半边脸被月华照耀，另一半仍留在黑暗中，显得高深莫测。 他这姿势确实够深沉，男子望望他，一时竟不敢接话，直到林枫的声音响起：“你继续说！” 半年来，在多次狙杀世祭教间谍的斗争中，救世同盟终于了解到，世祭教主手下五大祭司中的“斩兵祭司”在多年前就奉命隐瞒身份前往南华十部，在荒兽部间谍的协助下做了边城伦德斯的城主，一直在密谋进行一个邪恶的仪式，并已经建造了邪恶祭坛，近期正在以密信邀请南华十部和江南帝国的高手前来聚会，需要这些强悍的肉体和灵魂作为祭祀仪式祭品。得知这一消息后，救世同盟立即派了一队高手前来破坏祭坛，却在半途因叛徒告密而伤亡惨重，名为孟箜魂的男子在与同伴失散后被一路追杀，仍然坚持来到伦德斯城，在见到同伴留下的暗记后跑去与之会合，却又是中了另一个叛徒的圈套，差点把命送掉。 “哎呀，小小的一支队伍，最多也就十几个人吧，竟然出了两个叛徒，你们同盟的安全性有待提高呢！”离剑咂咂嘴，眼中放出幽幽光芒，“我想，他们大概是没有感受到一位像我这样的王者的气息，所以信念极度不坚定吧！” 孟箜魂想起原本生死与共的同伴陷害自己时的悲哀眼神，痛苦地闭上眼睛，自语般喃喃说道：“他们也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吧！” 离剑嗤地笑出声来：“所有人都有苦衷，世祭教主那么迫切地想要灭世，也是因为有不被世人理解的莫大苦衷吧！” 林枫打着哈欠道：“管他灭世救世，时候不早了，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补觉吧！” 门外响起林蓝双细声细气的附和声：“是哦，熬夜对身体不好，我去睡了哦！” 孟箜魂面色巨变，刷地又去拔刀，摸空后也不及多看，飞一般向门口冲去。林枫骤然伸出一只手掌精准地按到他肩头，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大力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冲势，却没有伤到他。 “没事的，不用管她。” 孟箜魂震惊地僵立在林枫身侧，再次打量这个沉浸在黑暗中的少年，深深为对方的实力感到震恐。这样举重若轻的力量，即使放在整个救世同盟里来评价，也是排在前十的吧！可是，他还如此年轻啊…… “孟先生，我明白你对我的崇敬之情，不过请不要看着我发傻，要签名之类的事还是等到明天再做吧！”林枫松开压在孟箜魂肩头的手掌，哈哈笑着向屋内唯一的大床走去。快要到到床边时，他的前行的脚忽然顿住，一线若有若无的微光几乎贴着鞋尖飞下。 离剑扬起手，大步走来：“今晚我睡床！” 既然孟箜魂已经清醒，房间里各怀心思的三个人自然不可能再挤在一起，即使那张床再大再宽，也只能有一个人能躺在上面，剩下的，只有睡地板了。 离剑大咧咧地脱鞋躺下，很快闭上眼睛。林枫望了望墙边一角，在此坐下，斜斜靠着墙，也很快闭目。其实，有离剑这么一位使暗器的高手在，他本就觉得容易使人丧失警觉的舒适大床不太安全呢…… 孟箜魂看了看情形，发现跳窗和闯门的路都被这两位隐约堵住了，看来真没机会逃走了，也只好咬咬牙，就着一身血污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甘地合上眼。 次日一早，三人倒是被林蓝双早早叫醒的。小妮子迫不及待地敲开门窜进来，径直来到孟箜魂面前，灵动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的脸，催他快说那个救世同盟的更多消息，尤其是关于那些既帅又有实力的年轻高手的信息。 “陆英，就是上次遇见的那小子咯？真是酷得没边啊！你们还有那么帅的吗？”林蓝双两手合握撑在光洁的脸颊旁，无比倾慕地道。 不只孟箜魂哑然无语，离剑也是一脸黑线：“你这个花痴别再丢人了，你们林家就没个像样的男子么？” “呵呵，至少也得达到杀僧浪那种程度吧，这可相当不容易哩！不过……”林蓝双转身抱住林枫的胳膊摇晃道，“我们林家也有出色的男子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爱的小弟弟了！” 林枫木然地瞧着一脸欣喜的林蓝双，开口问道：“你小弟弟？” “哈哈哈哈！”离剑夸张地笑得前仰后合，“小弟弟啊！恭喜林美也有小弟弟了，以后可以男女通杀啊！哇哈哈哈！” “你……”林蓝双反应过来，满面绯红，遥指着离剑的鼻子却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往两旁一望，发现林枫和孟箜魂都是忍俊不禁的神色，又羞又恼之下将小嘴一撇，眸光中泛出晶莹：“你们……” “林枫！”她忽然把林枫的手臂放下，哼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林枫不置可否地微笑道：“我本来就是林家的人啊！” “就当你答应了！”林蓝双抽了抽微红的鼻头，拭了拭眼角，泪眼朦胧中朝离剑不屑地撇撇小嘴，“看你以后还欺负我不……” 离剑呵呵笑着，向林枫眨眨眼睛：“小弟啊，你以后得小心了……” “咳咳！”孟箜魂不安地干咳两声，示意这群来历不小的少男少女不要在外人面前太过放纵，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祸端。林枫坐在椅子上，问道：“孟兄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林蓝双侍立在他身边，好奇地猜道：“你要怎么才能和失散的同伴会合呢？” 孟箜魂的面容一僵，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就此陷入沉默。他想，自己这条命，并不值那个秘密啊！ 离剑讥诮地笑笑：“世祭教徒已经从叛徒那里晓得一清二楚，你们所谓的秘密，也只能在盟友面前装装门面了。” 孟箜魂雄躯一震，抬起头来凝视离剑的眼，缓缓问道：“你们，可以称为盟友吗？” 离剑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弧度：“也许算不上，不过，目的是相同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恃强 他们虽然算不上同伴，不错在进行初步的了解之后，彼此间的隔阂也有所松动。接下来，就是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了。 孟箜魂的身体着实强壮得惊人，昨夜还奄奄一息的他，隔了几小时后便已经可以大步奔跑了。征得离剑的同意后，他就去着手准备联系有可能到来的队友了。至于离剑，说是要一些朋友们商量事宜，约好今天傍晚旅店再见，届时将会决定这一次行动的策略和方式。 “小弟，只剩下你了，你就去探视一下慕千山一党的动静吧！” 林枫瞥了他一眼，道：“这没有问题，不过请你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 “哈哈哈，那样多没亲切感啊！走了！”离剑大笑着摆摆手，朝楼下走去，“你也准备出发吧！” 林蓝双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声问道：“喂！你当我不存在啊？我的任务呢？” “林美啊？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只要不被人捉去就好……”离剑的声音渐渐远去。 林蓝双握紧粉拳，气哼哼地道：“太可恶了，他敢小看我！喂，小林子——”她蓦然回首，只看到一道人影从窗户边跳下，赶紧叫着冲了过去：“等等我！！！” 林枫飞身跃下，在一根草叶上轻轻点过，在草叶微颤间化为一道灰蒙蒙的影子掠至后园围墙下，偶一转眼间却看见林蓝双不管不顾地跟着从窗户跳了下来——天呐！瞧她惶恐的表情，那样一个娇柔女子如果摔进土里一定难看死了！ 于是林枫折身回去，一路破开风的缝隙迅疾如电，总算在林蓝双跌落之前抢先将她接住。好在时间充裕，他有足够的机会来避开女子的某些部位，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只在林蓝双两只细嫩的胳膊上一带一提，便将下落的冲势化解。 安全着地！林蓝双哪还有一丝惊慌的模样，古灵精怪的眼睛里盛满笑意，脚尖一触及土地便轻灵地立住，姿势优美流畅。林枫顿时悔悟：又被骗了！ “好弟弟，姐姐真要好好感谢你！”林蓝双欣然浅笑，妩媚倾世，让林枫生不出气恼的情绪，只得无奈地扯扯嘴角。 “该怎么谢你呢？”林蓝双偏起脑袋，莹亮的眼珠转动起来如一轮明珠，忽然扶在林枫双肩，顶顶地盯着他。林枫愕然回望，却被她眸中异样的神采惊吓住了。 她不会，想要干出点啥事吧？ “嗯……”林蓝双绝美的脸渐渐凑近，林枫都能听到她有些沉重的呼吸了。 呃，虽然按理说他是能够很轻易地将她推开，以淡淡的言辞拒绝，然后扬长而去。不过，这未免太伤感情。 何况，绝代佳人的杀伤力要比想象中强大，与那双泛着星海色彩的晶莹水眸相凝视，察觉其中灼灼之意，他竟感觉脖子肩膀有些麻木了…… “嘻嘻，开玩笑啦！”在两人的脸越凑越近时，林蓝双忽而展颜一笑，闭上双眼，低下头去，低低问道，“林枫，做我弟弟好么？我会很爱你的。” 林枫怔了怔，佳人几缕柔软的头发拂过脸颊，淡淡花香吸入鼻翼，一时间无法言语。 “你，不肯么？”林蓝双的声音却愈发低了，柔软得让林枫心里发颤。 “不……” “那么，你答应了？这次是认真的！”林蓝双抬起头来，眼中漾出温柔的光辉。在她的注视下，林枫轻轻点头。 “嘻！这才对嘛！以后我会罩着你的！”林蓝双光洁如玉的额头与他一触，他还没来得及体味那冰凉的感觉，林蓝双就像蜻蜓点水般离开，嫣然笑道，“好弟弟，走吧！” 林枫思绪有些乱，点点头走在前方。林蓝双紧跟上来，直至并肩。两人穿过后花园，走向前厅。大清早的，胖老板依然在打着算盘，估摸着是在享受清数银币的快感吧！一名小厮呆呆看着，直打呵欠。 从前门走到街道上，晨风拂面，吹散了残余的睡意。林枫觉得精神一振，却听见林蓝双惊呼一声：“哎呀！我忘记穿大衣了！你等等，我马上就来哦！”说着就跑回了旅店内。 “女孩子真是麻烦。”林枫无奈地想，只得待在原地无聊地打量不多的行人。春晨正好眠，这个时候还能爬起来的，除了为生活所迫的贫民，最多的就是出来练武的战士了。 一队队卫兵踏着整齐地脚步小跑而过。清晨，街角、对面公园里，举目就能望见或三两成群或单独一人的战士在练气。一个大汉赤着上身，胳膊、手腕上戴着黑色的疙瘩块，呼呼哈哈打得意气风发。一位老师傅负着双手站在三名徒弟面前，吩咐弟子一个个在他面前演练招式，不时出语纠正。 衣着华丽的巫权公子带着十二护卫懒懒地沿街道踱着步，只有七人安静的跟在他后面，剩下的几人打闹笑骂着，对路过的行人做些龌龊的手势。巫权公子背着两手，对手下的打闹视而不见，偶尔与身边俊俏的青衣少女低语几句。 “哼哼哈哈，很有劲吗？”一名同样壮硕的大汉松松垮垮地走到戴着黑疙瘩练气的汉子前，指着他下身，怪腔怪调地哼道。练气汉子像托着一团无形物事，慢慢将双臂收回下腹，没空搭理他。 壮汉感到了被忽视的耻辱，理所当然地怒了：“大爷问你话呢！”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挥出了拳头，在练气武者还在收势的当头正中胸口。武者正在紧要关头，一口气没接上来，脸涨得通红，眼睛都快要鼓出。壮汉仍没打算放过他，堪比岩石坚硬的拳头雨点般砸下，发出肉体撞击的咚咚声音。 武者再也保持不了练武架子，痛苦地咳嗽着蹲下，很快就瘫倒在地上，随着一波波拳击抽搐，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然而他一声不吭，只怕还对自己竟会落到这等狼狈田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吧。 “啪！”壮汉最后一个耳光甩下，几乎将武者的脖子扇歪，眼看着对方出的气多入的气少，这才意犹未尽地在人家大腿上踩了一脚，哈哈大笑着跟上巫权公子的行列。 而那一边，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光头也邀着同伴的肩膀一摇一晃走到指点徒弟的老师傅身边，阴阳怪气地笑出几声。老师傅皱着眉头往旁边退出一步，三名徒弟也停下来望着他们。 光头斜着眼环顾一圈，扶正了身子吼道：“继续啊！怎么不练了？” 老师傅抱拳冷冷地道：“阁下，莫非不知道规矩？”他说的是大陆历来不成文的规则，即在师门授业时不允许偷窥旁观，否则就是认为对本门的挑战。老师傅既然带着徒弟来到异地，趁着清晨人少时传授武技，被路人看一两眼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光头当面吆喝的作为，不啻在他脸上甩两耳光的羞辱。老师傅没有立即开打，已经算是客气了。 光头睥睨着师徒几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咱就是想见识一下乡下人的土功夫，也不行吗？” 老师傅脸色一沉，怒喝道：“久闻巫权公子座下十二金刀之名，莫非都是些招惹是非的混混？小子，接招！”倏地一掌劈来。风声犀利，光头也不敢硬接，一偏头闪过这一掌，原本搭在同伴肩上的右手握成爪状反抓回去。 老师傅苦修多年，一双肉掌已经练出了淡淡金色，对着光头的利爪连连拍击。光头的爪子也不弱，两者相击砰砰震响，交锋处的空气都爆炸开来。 光头的同伴退开几步，默默地抽着烟，眼神在交手的两人间飘来飘去，看似有些出神了。 老师傅的一身功夫虽然不错，不过身子骨毕竟不比当年，和光头硬拼了数十招后渐渐觉得手掌边缘剧痛无比，慢慢防多攻少，已见不支。他的徒弟们看不过眼了，为首的短衫青年呼出一声“师父”便要冲过去相助。 一直抽烟的高大男人这时候一晃身形挡在青年面前，默默地扶了扶缠在额头的白布，面无表情地喷出一口白烟。“滚开！”青年骂出一声，猛地一肘狠狠砸下。男人伸出左手，不紧不慢地张开手掌，来势凶猛的一肘就如一杆大枪捅入了厚厚的棉花墙，前进一些距离后终于去势尽止。 高大男人已经侧开了身子，铁钳般的大手稳稳握着青年肘关节，伴随着一团烟雾吐出一句话：“力道不错！”随即往旁边一甩，青年的身子便被一股巨力带着往地面摔去。眼看着即将亲吻大地，青年匆忙排出一掌翻身而起，才避免了狼狈的后果，却只能恶狠狠地望着挡在面前的高大男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虚度的悔 “师兄，我们一起上，搞死这个丑八怪！”二位师弟看到师父和师兄都吃了大亏，再也按捺不住，一起冲上来。 师兄弟三人配合着齐攻，高大男人也只能后退一步，丢了手上烟卷，格挡住对方拳脚。“啪！”男人一巴掌将飞来一脚扇得歪到一边，练出数拳击退功力最深的大师兄，撩起脚来顶到偷袭下盘的小师弟肚子上，膝盖上凶猛的力道顿时让对方几乎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区区几个回合，小师弟已经失去战力，狼狈地趴在地上干呕。二师兄被钢铁般的一掌扇中，砸倒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一条腿已经瘸了，又见大师兄在男人的攻势下惊险地躲闪、师父已经挨了光头好几圈，急红了的眼眶便有泪水在打转。 “哟，大清早的就打架啊！”林蓝双的声音从林枫身后传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对面一边倒的战斗，“真可怜啊……” 林枫嗅到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发现林蓝双换了浅蓝色的外套，遮住了玲珑的曲线，却另有一种诱人魅力。脖子上的白色围巾，与白皙的肌肤相映更加美丽。脚下略带毛绒的小鹿皮靴，正适合俏皮的少女。也许不管怎样的打扮都掩不住自身的美丽吧，街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难以移开眼睛，不知不觉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到这个堕落人间的精灵。 “好看吗？”林蓝双得意地笑笑。林枫连连点头，送上发自内心的赞美：“真漂亮！人间绝色！” “嘿嘿！”林蓝双笑出几声，目光移到同样被美女风情迷住的巫权公子身上，不禁微微皱眉，“又是他！成天惹是生非……” 此时，场中又有变化，原本缩在地上喘息的练气武者忽然弹起来，怒吼着冲之前打翻他的壮汉冲去：“你这头猪！敢惹我！” 壮汉还差几步回到同伴伙中，急忙转身招架。“咚！”急冲过来的武者迅猛击出的拳头哪是那么好接住的，重重捶在壮汉脑门上，顿时眼冒金星，脚步踉跄着后退，胸口又挨了武者的拳脚。 “不要脸的蠢猪，该偷袭你爷爷，他娘的找死！”武者的重击很快将壮汉打趴在地上，一边打一边喝骂。壮汉呜呜怪叫，只是头昏眼花，仅能勉强以双臂护住头部。 “他娘的敢惹我，爷爷今天就打死你这杂种！干！”武者的骂声在街上回响，也传到了巫权公子耳中。巫权公子将目光往那边瞥了一下，又很快回到街对面林蓝双的俏脸上。 “公子，这小姑娘打扮得越来越美了，您看称心意不？”一位赭衣青年在巫权公子耳后说道。巫权公子大笑几声，刚要说话，却见身边青衣少女叉腰瞪眼道：“师兄，不许花心！你已经有露姐姐了！” 巫权公子干笑几声，摆摆手说道：“怎么会呢！”接着转脸向赭衣青年笑道：“还是歇了这心思吧，人家也不是好惹的！”说罢摇摇头，看也不看被打倒在地上惨叫的壮汉，负手向前行去。 “砰！”光头一拳打在老师傅下颚，老师傅委顿在地上，喷出大口血来。“老头子，死心了吧！”光头狞笑，将硕大的拳头在老师傅眼前晃晃，“知道下一秒你会变成什么样吗？” “混账！”老师傅双掌抬起，光头重拳砸下，轰然震响之后两者分开，老师傅再吐出一口血来。光头仰身退半步，甩甩发痛的拳头，狠声道：“老家伙不赖嘛！我看你还能挨几下！” “住手！”清亮的叱声远远传来，与此同时飚射而来的还有一道曼妙的身影。光头没有理会，拳上突出的指关节对准老师傅狠狠砸去。老师傅此时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了，绝望地闭上眼睛。 只听“咔勒”一声脆响，远方身影以快得令人心悸的速度瞬息间便掠至面前，在光头的铁拳碰到老师傅头皮的一刹那飞起一手挡在两者之间。光头的铁拳再难进分毫，老师傅也在那只手一触之下往后仰倒，额头上破了一块血皮。他放应过来，再度聚气一丝力量往地上一按，从地面弹起往后急退。 在那竭尽全力的飞驰之下，奔来之人在击出一掌没能马上止住去势，而是往前再度踏出两步，方才转身。在转身的同时，她腰间的银色锁链已如灵蛇般往后射去，与光头愤怒的拳头擦过，沾上一点鲜红痕迹。随着她肢体的旋转，银链飞快地盘绕着缠上光头手臂，铮铮作响如奏一首美妙乐曲。 光头闷哼一声，用力一扯手臂，缠着的锁链却箍得更紧。光头油亮的额上渗出汗珠，眼睛瞪得老大，只见着一只画有蛇形花纹的白皙右手握着小巧的匕首飞快划至眼前。光头本能地闭上眼，感觉到一缕凉意沁入前额，像有某种液体被挑了出来，一滴一滴滑落。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在闭上的一片黑幕中，他竟久违地想起了五年期酒吧里那个可怜的女人，以及自己曾做过的追悔莫及的事。一件一件加起来，竟然有那么多，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充斥着罪孽与内心最深处的忏悔啊！自暴自弃，自我虐待，渐渐习惯了胡天胡地的生活。打架，杀人，强暴……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快感，然而回忆起来，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这其实并不是他想要的啊！如果，如果能再活一次的话……如果那个女人也还活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女警官冰冷的语句在耳边响起，给光头带来了更大的迷惘和怅然。他怔了怔，内心经过一阵彷徨，还是嗫嚅着道：“以后如果遇上一个叫扇娘的人，告诉她最恨的人已经死了……” “哦，你这种人也会有那样的故事？……真是蠢得可爱！”随着女子淡淡的嘲讽，光头额上的凉意忽然离开，手上缠着的锁链也回到主人腰间顺从地垂下，“既然不敢直面死亡，就好好珍惜生命吧，愚人！” 光头使劲睁开眼，发觉女警官已经扶着老师傅转进公园。最后一眼留给他的，只有那只素白的手，以及腕背上如蛇一般婉转盘绕的花纹。 “真是谢谢你了……”光头眼角渐湿，一偏头不出所料地看到高大男人隐藏在淡淡烟雾中的脸露出嘲笑的表情。如果在平时，也许还会有一场架打。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忽然觉得累了。死里逃生之后只剩下身心皆疲的狼狈，这感觉真的很不好。一种想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的愿望像野火一样占据了他内心整片原野，他不想再等一刻。 “野龙，我想家了！我要回去，我不想再干了！”光头偏着脑袋，顾不得自己血泪混杂凄惨的仪容，嘴角反而露出温暖的笑容。 “家？”高大男人怔了怔，这个名词代表的意义已经隔他很远了吧!那也许是个温暖的地方，不过他已经没资格去寻求。不同于光头，他这样的人一旦停止战斗，随之划上休止符的便是生命吧！ “嗯！”男人表情复杂，深深吸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露出一个不真切的笑容，“走好！” 光头走过去，和野龙对击一下手掌，便毫不留恋地往前走去。他是巫权公子的打手，一旦没有了钱财的欲望，就不想再多看曾经的主人哪怕一眼。 巫权公子依旧面带微笑，只是眼神渐渐变得冷厉。他身边的青衣少女瘪了瘪嘴：“什么嘛，要走也不说一声，他以为很了不起吗？” 巫权公子淡笑着问道：“那名女子，叫阿绾吧？” 赭衣青年摸摸后脑勺说：“阿绾，听说是南华蛇龚部里很有天分的年轻人啊，她不是拜入九龙山了吗？” 巫权公子抬头看了看青蓝色的天空，道：“据说蛇龙老人和慕城主关系非同一般，也许会把最得意的徒弟送到老友身边历练吧！” “那位姐姐好厉害啊！”林蓝双很自然地挽起林枫的手，一边漫步一边回忆道，“那样的银链子缠在腰上，不仅能做装饰，还能把腰束得更细吧！”她嘻嘻一笑，转脸道：“弟弟，我也要！” “行啊！”林枫很随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那链子看起来灵巧漂亮，实际上还是有一些重量的，就怕你受不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平 在这荒野边城之中，武器店虽有不少，却很难找到卖银饰的地方。就算有出售银质装饰品的，也没有能绕在腰间的链子。 林蓝双对那些银亮的小东西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几次得到否定的回应后，她就兴味索然地离开走出去，闷闷不乐地道：“真扫兴，连这点东西都没有！算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林枫如释重负，舒出一口气，颔首问道：“想吃……”他忽然看到了对面银饰店里走出来的梦幻般的身影，要说的话不由地噎住，愣了好半天才道出下文，“想吃什么？” “看什么呢！”林蓝双气哼哼地转过身去，便看见她这一生中难以忘怀的一幕：一名美丽得不像话的精灵少女，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顺理着自己墨绿色的发丝，另一只手正试着往耳梢发间戴上一对亮晶晶的翠绿耳环。微蹙的细眉，宝石般剔透的双眸，可爱的尖耳朵，微微抿着的红润小嘴，几缕俏皮地挡在眼前的发丝，构成了无可挑剔的娇俏容颜。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论微蹙惹人怜惜的神情，还是难以觉察的浅淡一笑，都是能够对心灵直接构成冲击的美。 林蓝双神情复杂，定定地望过去，目光随着精灵优雅的步伐移动。良久，她才失魂落魄般说出话来：“太美了……那样的打扮，居然可以……” “你也挺漂亮，打扮起来不一定比她差。”见她仍没能回过神来，林枫出言安慰。 林蓝双眼眸中放出惊心动魄的欣喜之情，呢喃般自语道：“一定就是她！传说中最美丽的精灵，琳·菲……真是太难得了，我要去找她！” 她说着就要往精灵离去的方向追下去，却被林枫一把拉住：“冷静！你去做什么？”他心里有些纳闷，一般人见了精灵少女也就痴迷那么几秒钟，而林蓝双自己作为大陆少有的美女，为何竟不能自拔？ 林蓝双转过脸来，眼神似水清澈，并没有想象中的狂热或迷茫。她展颜一笑：“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女人真的可以那样美。这样想来，其实男女间的爱情真的不算什么。”她嘴角含笑如花欲绽，本来就足以倾倒世间的容颜更显惊人之媚：“我一定要认识她，慢慢拥有她，让她成为我生命中最美丽的部分……” “呃，爱情也不是只靠美丽就能圆满吧。外表的美丽，毕竟只是短暂的。”听着林蓝双有些暧昧的话语，林枫不知出于何种思考，忍不住反驳她，“那只是一眨眼的事！” 林蓝双认真地看着他，眸光晶莹：“我只要那最美的一刹那，哪怕生命在凝固在那一刻，哪怕失去一切。” 林枫微嘲地笑起来：“但是时间是无法静止的，那之后你就得从梦幻中醒来，面对现实——眼睁睁地看着最美的人慢慢姿色衰退，或许那时候已经来不及珍惜亲情友情，只能彷徨地追忆以前并不珍惜、却最为珍贵的东西……” 他看着林蓝双脸色渐恙，忍不住歉然一笑：“我的话太尖锐了，抱歉打扰了你心中的美好。也许我不适合谈论这样深刻的话题，你就当我胡说吧……” “你根本就是胡说！”林蓝双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掐，然而护体斗气带来的僵硬感觉并不美好，她哼了一声，扯下洁白的绒毛围巾，扭过秀颀白皙的脖子，向精灵离开的方向追去。 “我确实是胡说，人要是心中有美好的憧憬，总比我这样像迟暮般悲观要好得多了……”林枫在心中痛斥自己，紧紧跟上林蓝双的步伐。首-发 两人一前一后窜进小巷，七拐八绕奔出一截路后再度踏上宽敞的街道，却完全失去了精灵的身影。 林蓝双无奈地停下来，胸脯高低起伏，面色潮红转头嗔道：“都怪你，跟丢了！” 此时阳光渐亮，春日熔铸着的色彩略有些耀眼。林蓝双鼻翼上泌出细细的汗珠，微喘着脱去外套，露出橘红色的毛衣来，在林枫眯着的眼界中展现出无比诱人的曲线，让他的呼吸在这时刻也不禁缓了缓。 林蓝双凝视着他的眼神却忽然绕过他，飘往他身后，脸上渐渐呈现出惊讶和紧张混杂的神情，让林枫从短暂的失神中很快反应过来，立即觉察到一阵凉风从背面吹来——没有杀意，却冰凉彻骨的寒风，让他背后立即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不及多想就侧身拔剑。 侧身拔剑这个动作，他一向做得很流畅，所以没有多加训练，这一次却让他有些惊讶了。原来自己拔剑的速度也可以这么快的，比一个眼神轻轻飘过、随意张口吐出一口气来得更快。几乎就在他心念闪动后的下一秒，流雨剑挥出的蓝色光幕便刺入不知何时悄然袭来的晶莹冰状粉末中，在嘎吱嘎吱的伴响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高速倾斜身体退出一步，在这些冰粉袭到林蓝双之前以流雨剑的炽热蓝芒将之全部溶解。 细细的粉屑无力地洒落在灰褐色的街道上，就在林枫的双脚之前，却永远失去了伤到敌人的机会。林枫眼神冷寂，空洞洞地瞧向跳上了屋顶战斗的三个人影。 那三人从房顶另一边出现，转眼间就翻下街道，惊走大片行人。其中一个发须赤红的大汉持着长柄大斧，森冷器芒纵横冲击，一路打过来只见碎石爆裂飞溅，几乎掀翻了半边屋顶。另一人握着一把浅灰色铁尺，手腕翻转间就有寒冷的冰霜粉屑射出，给被追杀的那人带来了最大的伤害。 被追杀的是一位老人，一袭灰衣已经满是凝结的冰斑，与内里皮肤冻在一起，极大地影响了他的速度。老人的脸色因极寒而冻成乌青色，凭掌中跳跃着的一道青色光芒抵挡法师射来的寒冷冻气，对于赤枭的狂暴大斧更只能勉强躲闪，不时被惊险地削下一片衣衫来，碎布块如落叶零零飘下。 即使已经多次负伤，随时有可能被杀死，老人的眼神却非常平静，也许他心中的终点并不只是无法甘心的无边死寂，而是另一方彼岸吧。 “不需要道歉吗？”林枫眼望着他们，很随意地低语一声。然而已经斗到街中央的拿尺法师的身形却微微一滞，无法装作无视林枫的存在。惊鸿一瞥中那已到绝地却挥出的惊艳一剑，给他今天的心情蒙上了一层灰色。不过要让骄傲如他开口，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在两人夹击之下，体力已快耗尽的老人险象环生，身上很快就多了数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洒满渗透灰白的衣襟，看起来格外刺眼。 林枫持剑在手，大步朝前，眨眼间就来到三人战团之中。此时赤枭的大斧横扫老人的腰间，老人意欲跃起却被法师的一道冰气横空袭击，匆忙一挡后身形更加僵硬了。趁着这机会赤枭一撩斧柄，自下至上凝成一道水华般的银光要将老人撕成两半。 凶猛的银色长斧被老人在半空借助冻气的冲力艰难扭身闪过，再度撕下一块带血的皮肉。巨斧挥向空中，赤枭遒劲的两臂血管暴起如蚯蚓蜿蜒，猛力旋下撕扯着尖锐的空气，狠狠朝老人已经完全失去平衡的倾斜身子斩去。 一柄闪泛着幽蓝光泽的长剑突兀地出现，电光火石间碰上砍去的大斧。长剑贴着大斧偏折一个角度，在旋转两次后稳稳卸去了巨斧的凶猛力道。赤枭只觉得两只手被像被人牵引着，不得不随着那股势不可挡的强大力道纠绞。长剑停下的那短短一瞬，他在那柄有些眼熟的幽冷剑面上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正通过如镜剑面冷冷看着他。 赤枭有些失神了。这人如果想杀他，根本就不必花多大气力。虽然觉得对方行踪诡异，但其强悍的气力也让赤枭敬畏不已。也许只有自己的新老板，那个打扮成死灵法师的孤僻青年，才能做他的对手吧！ 赤枭发愣的时候，法师可不甘心闲着，情急下铁尺挥出数道冷光，意图绕过流雨剑攻击跌回地面的老人。然而蓝色长剑轻微一颤荡开长斧，怪异的色彩一闪而过，在他心惊胆战的注视下，流雨剑急速挥动，剑光分散成无法捕捉的虚影，眨眼间又凝为实体长剑，只是剑身上已经挂满白色冰霜。 看到这一幕，法师心里涌现出绝望的情绪。这个人的剑实在太快，如果想要将剑尖刺进自己的喉咙，恐怕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吧！同样生出的，还有名为不甘、嫉妒、怨恨的不良情绪。不过他看着老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出手了。 “尊驾是什么人，非要趟这趟浑水吗？”法师怨毒地注视着剑中林枫的眼，阴声问道。 林枫沉默不语，手指轻抬，流雨剑向上提起几分，一道颤动的流光从剑柄传递至剑尖，带动整个剑体发出阵阵吟声，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回答？铁尺法师心中疑惑，不甘心地厉声道：“阁下，我等是慕千山城主亲自派下的巡捕官，正在缉拿邪派组织的余孽，劝你还是莫管闲事……”赤枭注意到林枫阴沉的脸色，晃了晃大斧，肌肉虬结的膀子拉起法师沉声道：“他已经活不了了，走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流 两位巡捕员不甘心地离去了，老人也好像在一瞬间就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虚弱地往地面跌去。收剑回鞘的林枫一把将他扶住，林蓝双也柔顺地帮助搀扶他左边身子。 老人剧烈喘出几口气，面上涌现不正常的暗红色，忽然弯下腰去连连咳嗽。“噗！”一口鲜血喷在土地上，一大块灰褐的泥土染成暗红。林蓝双轻拍老人后背帮他理气。这一口血喷出后，老人的面上反而渐渐红润起来。 林枫想了想，从腰间解下香囊，将之凑到老人鼻翼下。闻到那股浓郁香气的老人面容一阵，神情舒坦起来。他摆了摆手，慢慢脱离两人的搀扶站直身子。喘出几口气后，他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似乎有好起来的征兆。 林枫的表情却有些阴郁，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吗？他已经受到巨大的创伤，对于一个已近迟暮的老人本就残破的身体来说，是极为致命的。能强撑到现在，已经很艰难了。 “老人家，您是救世同盟的人吗？”林蓝双见他面容平缓，好奇地问道。 听到“救世同盟”几个字，老人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又垂下眼皮，淡淡地道：“很感谢你们救了我，可惜我却不能告诉你什么。巡逻队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吧……”一口气说出一长串话，老人觉得异常艰难，胸口像被堵了一块巨石，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从气管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嘶声，像坏了的风箱一般，灰白的颜色迅速占领了苍老的脸，所剩不多的生命力似乎肉眼可见般迅速腐朽。 林枫知道他快要死了，衰老与重伤召唤而来的死亡恐怕是医师也无能驱走的。只是老人对自己仍抱有很大戒心，难以获得有用的信息了。首-发他并不抱什么希望，出声问道：“老人家，你可认识孟箜魂？” 老人猛地抬起眼来，老眼中的浑浊被一线浓郁的光亮破开，死死盯着林枫问道：“他在哪？怎么……咳咳咳……”他艰涩地咽下一口痰，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剩下的生命力竟不足以支撑他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 林枫将手上香囊凑紧了些，飞快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吗？” 即使香气馥郁，老人也觉得空气沉重得难以呼吸。他无力地歪了歪脖子，代表摇头的动作，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开：“小心……”这一声微弱模糊得难以辨别，以林枫的听力仍不解其意。 “小心什么……孟箜魂吗？”再去琢磨这个词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林枫侧眼余光瞥见一队装备精良的剑士正朝这边跑来，轻轻放下逐渐失去温度的老人躯体，一只手抱住林蓝双盈盈一握的娇柔小腰，大步向后跑去。 矫健的身形如利剑刺入凝固的空气之中，林蓝双的脑袋埋在林枫肩后以躲避无声却似刮面刀锋的劲风，看见身下土地已经融成一块没有实相的灰褐板结。 短暂的无法呼吸的数秒之后，四周挤压过来的空气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像从一片虚无的异空间回到现实。林蓝双抬起头往后望了望，早就不见了追来的剑士。林枫这时才顾及到手臂弯里的弹嫩身躯，赶紧抽回手来。 林蓝双当然不会责怪他的失利，脸色因兴奋而绯红，转到林枫面前嚷道：“太刺激了！我还要玩！” “呃，我什么也没有听见。”突兀的声音从他们临近的墙内响起，然后离剑的身影出现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人，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林蓝双面颊更红，气急败坏地指着离剑道：“你怎么偷听！” 离剑嘿嘿笑道：“我只是感觉到外面有高手过来，特地跑来看看，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而已！” “喂！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别笑得那么淫荡啊！”林枫开口道。 “开个玩笑！你们也过来吧！”离剑散去不正经的笑容，勾了勾手便返身跳下。 林枫看了看林蓝双，林蓝双的盈盈目光也望过来，主动抬了抬双手，没好气地道：“还看什么，赶紧过去啊！” 于是林枫不再迟疑，再度伸手揽过她，脚步轻点一跃而起，在呼呼的风声中飘过墙头。 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虽然早春的花朵还未开放，后院的小道两旁已经被大片鲜嫩的绿草掩盖。几株沐春树懒懒的撒开细长叶片享受一日的阳光，伴随着轻柔的春风惬意地轻轻摇摆枝条。满园生意只待春色，沙沙细声如虫儿低语。 站在道边等着的离剑仰着脸看到他们暧昧的姿势，咧了咧嘴，正待说些什么。却听林蓝双一声欢呼，一把抢过林枫一直握在手里的香囊，笑嘻嘻地道：“这个东西不应该是单身少年该有的哦！”她此时面颊绯红，与明媚的笑容映衬地更加娇艳。离剑的嘴已经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林蓝双拿着香囊凑到鼻尖嗅嗅，笑容如花儿开放：“真香！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是我帮助一个佣兵团，团长夫人作为报酬送我的。”林枫朝离剑望望，“那家伙也知道。” 离剑点点头，伸了伸手臂示意他们跟上来。房屋后园虚掩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两名黑衣武士走下台阶，微微躬身：“二位就是公子的朋友吗？请进来说话！” 三人进去之后，一名黑衣武士很谨慎地关上门。众人上了二楼客厅，门窗紧掩不漏一丝阳光，仅由几只魔法吊灯照明，显得有些昏暗。林枫从门窗帘上的饰纹里看到了类似隔音结界的纹路，便在心中肯定了此间主人的强大财力。 房内还有五人，俱是黑衣打扮，连袖口的标示和花纹都一模一样。他们坐在一个椭圆形长桌旁边，沉默不语。见老人和离剑来到，五人同时站起来微微躬身，等到他们落座后才再坐下，动作整齐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夫现在的身份，是江南帝国落梅宗的辞叶长老，这七个小家伙都是我的徒弟。”老人望着林枫含笑解释道。离剑跟着说道：“辞叶长老曾经是莱斯帝国的检察院副院长，如今在江南帝国有很高的威望，这七位兄弟就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丝毫没有隐瞒，将这个堪称绝密的信息说了出来，眼神却往林蓝双的脸上飘去。 林蓝双下意识地捂住嘴，美目里溢满惊诧之色。觉察到离剑的注视，她放下手来，诚恳地说道：“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林枫显得有些惘然。他来到大陆的时日毕竟太短，对于江南帝国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并不清楚这位辞叶长老在帝国里拥有怎样的影响力。不过他也能从林蓝双肃然的神情中知晓这个秘密的重量，在辞叶长老的注视下跟着说道：“我也会！” 辞叶长老笑了笑，眼角老人斑随皱纹舒展开来。他轻轻点了点头，身后一位黑衣武士就从袖中取出一卷白纸，机械地念了起来：“经十七号和八号确察，目前为止慕千山身边已知高手名单：黑纱使者，天心使者，破山使者，战力均为不详；其妹慕城月，天空斗士；侍女扬雪，疑为精神力特长者；侍女悦容，大魔法师；紫青老鬼，亡灵法师；赤枭，大地斗士；铁尺道人，大魔法师、大地斗士；琳·菲，精灵法师，等级不详；警备队队长巨石，天空斗士；警备队副队长阿绾，天空斗士；神算魔华东，大魔法师；铁卫总领雁藏锋，天空斗士……” “已知慕千山所邀人物名单：落梅宗八人，红天师部众二十四人，蛇龙老人门下三人，极光会巫权公子一众十三人，冰封猎人兄弟二人，鹤顶拳传人师徒四人，燕辉掌师徒四人，葛姥姥师徒五人，剑师上官东，飘渺散人，蜂高客，……” “诸位，这是伦德斯城兵力分布和高手活动范围地图……” “请看城主府的布局……” “慕千山近日活动路线……” “请看二队所提供的祭坛可能分布的十七个地点，其中标红色印记的是最有可能的三处。” “据情报分析，邪恶祭坛最有可能是建立在地下，入口在伦德斯城之外。姜长老的资料已经收到，根据人数统计以及瞭望塔图腾柱的布局分析，慕千山很有可能要举行冥界眃妖召唤仪式，用其推算某处未知的所在……” “七日前，五队查获天心使者与破山使者的行迹，并对其跟踪，与伦德斯城东十三里偏南七里处与破山使者遭遇，共两人逃出，据此对三名使者的战力进行补充推算，初步断定为神魔中级至上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危机 “查出城内其他势力四个：救世同盟尖刀部第三队，已出现成员六人，平局战力达大地斗士等级，可联盟；赤血盗贼团第二分队十七人，平均战力斗士等级，初步判定无联盟价值；黯灭山庄杀手四人，战力不详，需警惕；雪隐会逃亡人员毒凤凰，原为雪隐会三柄利剑之一，重伤濒死，待考察……” 随着黑衣武士平静甚至机械地语句，迷雾重重的混乱的伦德斯城被揭开了层层面纱，像剥光了衣服的少女一般纤毫毕现。 离剑稳稳地在林枫身边坐着，在林枫惊骇的目光投过来时，回报以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林枫捏紧了拳头，转头一瞥，连林蓝双的表情都是相当笃定啊！她难道没有发觉这种情报力度的可怕吗？ 林枫觉得后颈不住生出凉意，忍不住想道：如果作为地头蛇的慕千山也拥有同样可怕的监察力，此时也在对在座的这几人做些“战力”“等级”之类的分析，那是多么可怕的情景？ 他又安慰自己，也许慕千山根本就不知道，他五个卧室的摆设都让人家摸得一清二楚了！ 林蓝双疑惑地眼神望过来，朝他眨了眨眼睛。林枫微微摇头，坐直身子。 “诸位，基本情况就是如此，你们是什么看法？”辞叶长老抬手示意黑衣武士坐下，缓缓扫视众人一眼问道。他的目光平缓温和，矍清有神，其中蕴藉着鼓舞人心的力量。可一众黑衣武士被他瞟过之后，却纷纷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离剑朗声笑道：“就照原计划行事吧，我等但凭您吩咐！” 辞叶长老微微点头道：“公子这么说，老夫就大胆僭越了。”说着他抬起一根枯瘦的手指往座下连指三人：“清花，红噶，斯诺，你们三个换上公子几位的衣服，然后去二队报告。首-发” 辞叶长老站起身来，身子背有些佝偻，恭敬地道：“请公子上楼更衣！”两侧黑衣武士也一齐起身，其中被辞叶长老点中的三人走出来朝离剑行了一礼，领着他们三人上了三楼。 黑衣武士们自然不敢真的将穿过的衣服给离剑穿。一人捧出三叠整齐叠着的衣物，让林枫三人换了，再将他们换下的衣服穿上。对于本来就是一身黑衣的林枫和离剑来说，只是将袖口胸前的花纹变了，早早就在楼梯口等着。林蓝双却在小房间里足足呆了半个小时才出现，林枫离剑不约而同去望她胸脯，只见那傲人的峰峦已趋于男子般的平坦。一身黑衣衬得她肌肤如玉，含羞浅笑更看得人心动神摇。天蓝色的长发柔顺地自脸颊旁划下，脑后长发束起，秋水明眸，晶莹唇角，修长的身形，构造成一位俊美堪比天使的绝色少年。 款款行来，嘴角轻扬，林蓝双的声音仿如天籁：“本公子这样打扮，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离剑五人全部呆傻似的看着他，离剑无意识地舔舔嘴唇，喃喃说道：“我……我起反应了……” 林蓝双面颊绯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叱道：“变态！竟敢对本公子起色心！” 离剑摸了摸鼻子，讪讪傻笑。六人下到二楼，辞叶长老扶着拐杖等在楼梯下不远处。他的目光自林蓝双身上扫过时，略略皱了皱眉。好在穿了林蓝双外衣的那武士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浅蓝色外套也不觉得扎眼。长老点点头，挥手道：“既然准备好了，你们就赶快去吧！” 换了衣服的三名武士躬身领命，下楼奔前门出去了。长老凝立半晌，面对离剑欲言又止。离剑笑道：“长老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吧！” 长老展了展眉角，沉吟道：“那，只好委屈公子一下了。”似为黄铜铸成的沉重拐杖轻轻点楼板上，发出沉闷的震响。他想了想，道：“一切顺利的话，十七号应该已经得到了信息。请各位随老夫从地下密道出城，与十七号会合。” 林蓝双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地下居然有出城的密道，慕千山难道没能发现么？” 长老脸上的皱纹如菊花堆起，呵呵笑道：“如果他发现了，你们今天也看不到老夫了。不过，为了确保公子安全，彩星、阿杖就留下来吧，一日之后如果我们没回来，你俩就找三队听候下一步指示。” 两位黑衣武士站起身来齐齐应了一声，恭送长老六人下楼来到众多摆设相同的卧室中的一个。一名黑衣武士上前纵身在天花板吊灯后一指刺出，便听到喳喳的机关声响起，书柜后转出一个黑幽幽的入口来。 两名武士率先进入，辞叶长老紧随其后，然后就是林蓝双。随之离剑也行过去，一只脚迈入其中后，另一只脚却迟迟不动。林枫这时也抬起头来，竖起耳朵倾听周围动静。 黑暗深处传来林蓝双的催促声：“快啊，你们磨蹭什么呢？” “有人来了！”离剑向洞里喊了一声，脸色凝重，转头向林枫望去，“几个？” “十二。”林枫在另一个屋里轻声回答，抬手撩起窗帘，眯着眼透过一丝缝隙向外望去，“都穿着警备队的服饰，有两个扎手的！” “去打吧！”离剑口中飘出这一句话，身体已经如狂风般从林枫身边撩过窗户飞掠出去，很快就掠至大门墙上，翻身下去消失在林枫的视野中。 “为什么会被发现？依长老的谨慎，不应该呀……”林枫自语呢喃，片刻后忽然飞身跃出，在空中以惊人的速度留下一道残痕，径直落在围墙外离剑身边。 墙外，十二名警备队员呈半包围之势，将两人都在墙角，却慑与两人身上冰冷凌厉的气势，竟无人抢先出手。 离剑双臂笔直下垂，过腕的袖口中闪过一道冷光，手中已然多了一柄小小的飞刀。林枫环顾四周，赫然在这其中看到了换了一身装束的秦错，他落在包围圈最后方，与林枫传递了一个无奈地眼神便低头按剑。 仅仅一个眼神是无法传递什么有用的信息的，林枫满腹疑窦，表面上却显得淡然，面对领头的魁梧男人沉声说道：“阁下想必就是巨石先生了，带人来此有何贵干？” 魁梧男人生得极为高大，比林枫足足高出一个半头，裸露出的手臂肌肉呈现岩石一般坚硬的灰白色，一张脸也是灰白阴沉，冷冷一望之下便似有锐利刀光直割过来。听了林枫的问话，他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巨石身旁的少女阿绾把玩着缠在腰间的锁链，嘻嘻笑道：“小弟弟，咱们又见面了！” 林枫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一个可能，怒喝道：“你跟踪我？” 却见阿绾摇了摇头，笑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哪晓得你就是辞叶大师的高足啊！” 离剑忽然出声问道：“你们为何事来，总不会只是来聊聊天吧？” 阿绾将链条在手臂上缠了几个圈，轻轻挥摆着笑道：“当然不是。今日我们聚齐巡城警备队十二名精锐，特地迎接辞叶长老大驾，请他往慕城主府中一叙。” 离剑嗤地冷笑：“你们选了十二个最强的高手，杀气腾腾而来，恐怕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罪名吧！废话少说，两个选择，离开这里，或者打一架！”他抬起手来，轻柔地捏着飞刀，就像拈了一片花瓣，冷漠的寒光在人们眼底划过：“三秒之后，我就会出手！” 阿绾面色一凝，左手小刀竖在了胸口，盯着离剑指间飞刀，幽幽叹道：“本以为十二人绰绰有余，现在看来恐怕连辞叶长老的面都见不着咯！” 静默中人人防备，谁也不愿做出头鸟。三秒钟转瞬即逝，阿绾的眼角一亮，闪电般抬手持匕首察向自己左脸颊旁。耳畔传来滋滋轻响，那时一线寒光与手中匕首擦过的声音，几缕发丝散落。死亡，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 她猛然回头，正瞧见冰冷飞刀刺入柔弱脖颈的一幕。无声无息，时间凝固，刀身上渐有血珠渗出。那人依然紧张地横剑戒备，对自己颈上飞刀似无察觉。只是，一直紧紧盯着的手中飞刀，为什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为什么，渐渐觉得呼吸有些不畅，颚下有些冷呢？为什么，副队长用那样悲切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他们都向我望过来，还露出那样的表情？忽然觉得我长得很吓人吗？…… 阿绾悲伤并犹豫着，这个坏到极点的消息要不要告诉他呢？ “咚！”巨石踏出一步，地面尘土震荡。他张开双臂，庞大的身躯顿时占据了离剑视野的一半，与此同时，铁石般的巨拳以凶猛的力道与与之不相称的恐怖速度在他眼见放大。 离剑估摸着自己的小身板恐怕能被这一拳直接拆了，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指缝中紧接而出的第二刀，大幅度偏转身子顺着墙角滑去。巨石冷漠地刹住拳劲，左掌大咧咧地挥下，将身侧倾泻而出的蓝色清泉束在手中。 林枫清楚地瞧见那张蒲扇大的巴掌间有土黄色敦实的光芒亮起，与流雨剑迸发的湛蓝剑气互相消融。银色自眼角袭来，林枫抽剑回身，巨石也拦不住他。 第一百四十八章 激战 空气中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流雨剑发出悦耳的清鸣，卷起的千层蓝浪一瞬间就吞噬了刀、剑林枫侧身，踢腿，飞跃，一杆枪一道刀锋分别从他腰间、小腿下擦着布料刺过，再一挥剑便是万波涌动，蓝色清流倾泻而出。逆流而上的四人顿时生出面临惊涛骇浪无力抵御的错觉，纷纷撤身回退。 林枫稳稳落地，剑势不减，大有“一波才动万波随”的气概。冷不丁一道锁链斜刺里飞来，正击在他一剑挥出、剑柄与剑身相交的地方。看似秀气的银色长链却挟带着惊人的撞击力量，敲打在他力力交接的关节处，生生扼住下一波剑浪。 林枫抬眼扬眉，阿绾长发飘扬，身子急旋，一只素白玉手撩起一片暗香，嫩生生的雪白颜色向林枫胸口拂来。林枫冲势不止，同样抬起左手迎上去，雄厚能量在两只手间蕴蓄。 两掌相对，各自像推到了一座山峰。林枫左手忽然抬起食指，一道寒霜般的剑芒直直袭向阿绾胸口，却击到电光般掠起的青纹匕首上，发出铮亮之响。 林枫拧紧眉头，已然觉察到一丝幽冷杀气从斜角袭来，同时还有金铁铿然之声悄然滑向腰间。他瞬间削出三剑，一剑震退从左方砍来的钢剑，余势不止却猝然转向，将一根悄然刺来的蓝青色毒针挑飞，最后的力道挥向自己腰后，拨开一个尖锐物事，只听如铁钩摩擦钢面般的刺耳鸣响，剑势终尽。阿绾与他相击的手掌像磁石似的黏在一起难以分开。 林枫猛地扭腰，勉强让过擦着肉飞过的银链，却见长链如长蛇般盘绕而起缠向他护在身后持剑的右臂。他大力抬手，以凶悍的力道带起银链碰响。银色链条很快被拨到端末，即将滑下手臂，却又有一股新生的力量撩起它，向上飙起一个圆弧后再度缠上去。林枫急忙往后拉手，带动流雨剑拖出蓝色轨迹，银链顿时被绷紧。 若有若无的一阵苍冷风声从绷紧的铁链上空一掠而过，转瞬消失在一位持刀砍向林枫的武者咽喉中，股股殷红喷洒而出。那人丢了刀捏住自己的脖子，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叫声，鲜血飚射得满天都是，跌跌撞撞转出几步后终究瘫倒。血珠自空中洒落，溅在相持着的林枫和阿绾脸上，即使都算是平和的两人的脸色在血的沾染下也显得冷厉阴郁，格外可怖。 林枫的眼神如惊鸿一瞥而过，便明了当下局势。离剑已经高高跃起，两袖疾挥挡下巨石的悍然攻势，偶尔有半道冷芒闪过，则必有一人染血倒下。短短数秒，一拥而上的十二名高手已经有三位倒在了血泊中。 阿绾与他相持不下，离得稍远一点的二名武士怒喝着持兵器冲到他们面前。林枫的神情苍漠而沉着，瞧也不瞧攻来二人，右臂用力拉扯紧箍的锁链。他手上劲气已经爆发，阿绾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相抗，那么整个腰都会被迅猛突生的巨力扯断！ 随之林枫有些意外，阿绾竟然顺着腰上锁链的势头朝自己撞来，倒像是把身躯往男人怀抱里送。然而那样的势头，一头公牛也会被活活撞死吧！林枫没有时间惊愕了，一眨眼都不需要，两人的身子已经亲密地接触到一起。庞大的力量从两人接触的肌肤之间迸发，二人同时闷哼一声，身子剧颤后分开。 林枫的脸色一阵苍白，却借着阿绾无力控势的机会一挥手臂从银链中挣脱出来。阿绾嘴角滑下一道殷红，退开一步后稳稳站立，两人的左掌也顺势分开，然而中间摇摆的银链犹不甘心，在阿绾腰部轻颤之下又搭上了林枫手腕。 这样两败俱伤的打法使得林枫极不畅快。此时两名武士已经挥刀攻来，他出手如电，右臂撩开锁链挥出数道剑气拦下二人的攻击，同时口中低喝，左手凝指成剑疾点阿绾右肩。阿绾双手并上，指掌若铁，与匕首交错穿插，数息间便与林枫对拆了十余招，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渐占上风。 林枫终于乘着阿绾聚神与手的时刻摆脱臂上银链，右手长剑圈起道道涟漪向攻来两名武士荡去。冷剑穿插，迅疾如电，二名武者好几次落入险地，若不是协力互助，早就缺胳膊断腿了。即便两人默契十足，仍感觉手中之刀和蓝色长剑的每次交锋都万分艰难，衣服早被冷汗浸透。 流雨剑忽地在半空一折，冷光朝一人面门削去。熠熠阳光仿佛被这一剑割成七种色彩，各色光晕搅在一起纷合荡动，炫得那人头晕目眩，怪叫一声缩下脑袋，头顶缨盔啪地被剑气掀得飞出老远。那人吓得脸面失了颜色，加上眼睛被那突如其来的晕眩色彩搅得纷乱，倏地就往后退去。 他这一走，另一人顿时便淹没在扑面而来的剑海之中，战战兢兢如坠冰窟，几息间身上就多出数道创口，拼尽全力才勉强退开，已是血染半身，失神落魄地不敢再攻。 两名武士相顾骇然，这样扑涌而来的汹汹剑浪，就如映月万波，浑然大气找不出一丝破绽，哪是人力可以抵挡的？ 林枫剑势未到，阿绾已然感觉到接下来的惊天一击，出手更如狂风骤雨，有股不顾一切的味道。林枫将流雨剑折回，翩然舞动间阳光纷纷碎散成斑斓五彩，如铅阴云便要将阿绾笼罩在内。 “当当当！”飞动的剑光半途忽然削下，斩在悄然向林枫腰间射来的银链上，发出急促的脆响。横截锁链后剑光再度向阿绾飘去，林枫撤回左手，一把将再次袭来的银链抓在掌中，用力一扯。阿绾惊呼一声被拉得踉跄奔来，迎接她的却是霍霍剑光，她已嗅到森森死亡的气息。 匕首疾挥，与流雨剑擦出火星来。林枫忽然脚步滑动，顺着墙角往一旁移去。一只大手当空砸下，巨石如铁的身躯呼啸冲来，击打在流雨剑上，剑身传来的沛然大力使得林枫一阵色变。 阿绾腰部的锁链还握在他左手中，他急退之下阿绾也随之追来，掌刀并用逼得他不得不挥剑格挡。巨石大步奔前，灰白手掌忽然出现在阿绾的腰际锁链上，猛力拉扯便将锁链抽回。饶是林枫觉出不对立时松手，左掌上也被那股凶狠力道撕出几道血痕。 此时离剑已经游走在围墙之上，如幽灵般飘来荡去，闪避诸人的攻击。巨石袭向林枫，他的压力骤减，大袖一摆便有两道冷光如电射出，两名武者应声而倒。 “住手！”离剑出手的同时巨石已经送开锁链暴喝出声，大步朝离剑赶去，却终究救不了属下性命，声音中甚有恼怒意味。墙上离剑冷冷望下来，笼在袖中的右手又捏住了一柄飞刀。 巨石哼出一声，从胸中摸出一块黄艳物事朝他掷去。离剑右手挥出猛地一颤，指间飞刀已经刺入那块坚硬物事中，寒霜般的冷厉幽光自飞刀刃上生起，当真削铁如泥。 离剑一瞥之下便认出那东西是块黄铜牌子，心中微动，目视巨石问道：“这是什么？” “会盟大宴，请辞叶老赏脸一顾！”巨石心中愠怒，面如寒铁，恨不得扳着这人大腿将之生生撕成两半。 林枫飘身跃至离剑身旁，微一瞅后就居高睥睨诸人，冷笑道：“原来送个请柬还得经过一场考验啊！可惜的是，你们自己没能通过！” 十二名精锐协同前来，一分钟不到便折了五人，阿绾握紧拳头，柔肩略颤，抬起头来望着那二人，涩声道：“我等学艺不精，见不着叶老也在不能抱怨什么……还望叶老宽恕我等无礼行径。” 她偏过头去，眼神深沉冷厉，投在几个眼见兄弟惨死而怒不可遏地队员身上，积久而蓄的威势迫的那几人将愤怒的目光生生收回，悻悻地低头看地。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只是不要太过……你们，走吧！”一声悠远的叹息从围墙之内遥遥传来，巨石和阿绾身子一震，他们竟没感觉到那人的存在。原来盛名之下的辞叶长老，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告辞！”阿绾面容微涩，转身说道，“我们走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洪荒之险 “这小牌子，黄灿灿的，倒像和你的品味很像！”望着警备队抬着伤员与尸体离去，林枫和离剑落回后园。林枫瞥着离剑手上把玩的、正中间已经刺出一道透明窟窿的黄色令牌，微嘲地笑道，“不过你的口技确实不错，差点连我也瞒过去了。” “哼哼，你大哥是十万古今经天纬地的人物，这点小技巧不在话下。”离剑不屑地摆摆手，大步朝内走去。他说得满不在乎，林枫从他侧脸上还是看到了一丝得意之色。 两人回到卧房之内，辞叶长老等人面色沉郁地迎上来，无奈地叹息：“看来最初的打算得做些改变了。”他们六人去而复返，密道的入口已经被重新封锁起来。 林蓝双握着取自林枫的香囊在鼻尖下微微嗅着，莹亮的眼神望过来，问道：“你们遇上谁了？” 离剑苦笑道：“巡逻警备队最强的十二个人，巨石和阿绾亲自带队，还真是给我们面子。” 辞叶长老目光闪动，道：“你们仅凭两人竟能挡住他们，实在让我有些意外……” 离剑一屁股坐下，舒了口气，叹道：“那也很惊险啊！我都不敢留手，干了五个人，可与他们结下大仇了！” 林蓝双瞪大美目，放下香囊来惊讶地道：“小子挺不赖嘛！对了，你们对这两个家伙的实力评定是多少？” 她偏头去问辞叶长老，辞叶老人将目光向离剑头去，见他微微点头，才摸着白须沉吟道：“这个嘛，公子是神魔中级的战力，这位林兄弟是神魔初级，都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啊！” “嘿！难道你比他更厉害？”林蓝双撇撇嘴，眼中盈盈水波瞪视离剑，不服气地轻哼一声。离剑呵呵低笑，摆摆手道：“大哥多吃了几年饭而已，等几年恐怕就不是他对手啦！” “哼哼，亏你也有自知之明！”林蓝双将香囊顺手抛还给林枫，双手抱胸，像一位翩翩少年般长身而立,偏又显得风姿绰约，惹人遐想。她瞪着痴痴凝望过来的离剑，微怒道：“喂！你看够了没有？” 离剑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笑道：“真是怪呀！为什么你这样平坦的身段反而让我有种被诱惑的感觉呢？难道我的性取向有问题？” 林蓝双听到“平坦”二字，抱在身前的手将胸部遮得更紧，面有红晕怒叱道：“你这变态朝哪里看啊？林弟，替我教训他！” 听他们吵嚷，辞叶长老瞑目沉思，良久，待这些年轻男女笑闹完毕，才开口道：“他们这次来，虽是以送请柬为名，实则是想给我们一些警示。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不能轻举妄动了，就请各位陪我这老头子在这里多住两日吧！” 林蓝双美目顾盼，扯了扯离剑细语道：“我们就住这里了？” 离剑伸长脖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慕千山的宴会也就在后天中午，短短两天很好打发的！” 林蓝双对他这亲热的姿势很不满意，别过脸去说道：“我是在担心孟箜魂，不用通知他吗？” 身边正在观摩指纹暗自练功的林枫闻言放下手掌来，说道：“我去把他带过来吧！” 他还未起身，离剑的手就按在了他肩上，道：“不用，你继续研究那点掌纹吧，我去就行了！”说着在他肩头拍了拍，朝林蓝双挥挥手，径自往外去了。 辞叶长老起身伸臂，客气地道：“两位，请先歇息！星彩，请公子小姐去三楼小憩片刻！” 一名黑衣武士立时俯首道：“两位，这边请！”领着二人去三楼各选了一个房间，询得二人满意的回答便回身复命去了。 这座豪门大宅里的居室都宽敞明亮，随便只是一个卧室，也亮堂得紧。首-发房内布置略显奢富。林枫觉得那些黄灿灿或者花花绿绿的图纹有些刺眼，暗道这样的房子里可能睡不着觉，便用柜子里的床被贴在墙上遮盖住原来的装饰。忙活了半晌，抬头再看时却见一屋子的床单，桌子上、墙上、柜门处，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连顶上两盏水晶杯吊灯都掩得严实。 他扫视了一眼屋子，惬意地躺在睡椅上，无所事事地闭目冥思起来。他很快便进入了久违的心海。湛蓝如翡翠的海水卷起阵阵浅浪，他飘行其上，放目远眺，方觉薄烟轻陇，水光潋滟，好一派心旷神怡的景象。 望着茫茫海际与无尽虚空相交之处，但见黑暗与蓝色幽幽相映，混杂成一种朦胧的如纱轻烟。他轻轻吟哦，顿见无数辉光星星点点飞聚过来，渐至海天相接处，与闪烁的辉光交织相容。他从灵海内心最深处能体会到心海不断扩大的过程，感受那种心灵意志逐渐强盛的舒适畅快。 他心念一动，瞬息万里，即刻就已置身海天之涯，虚浮在万般气象之中，周身光芒缭绕。伸出手来，万点星光茫茫如海，透过半透明的皮肤，只见手掌被照得莹莹发光。他张开手掌，便有数道光芒交汇成彩带向之飘来。 随着他意念向四周扩散，整片海洋代表着他的意志在虚空深处发出召唤。仿佛天空星海都在一种无可抵御的恐怖大力牵引下向他靠拢，耀眼星辉在他的手掌处汇成一个无法直视的光点。 随着星海飞聚，林枫如被巨日烘烤，虚幻的躯体也传来暖烘烘的感觉。远远望去，便如他化身一轮耀眼的日头，正从海天之际冉冉升起。 虚空凝立，林枫他费尽心力才得以张开眼，只看见茫茫然无止无尽的炫然光明，浑然不知身之所在。几秒后便感觉双眼刺痛欲瞎，连忙合目。小小的眼皮，哪能抵御住万般光明。然而他一念之间，刹那间便陷入漆黑浪潮中，与身之光明相隔成两个世界。 他的身躯缓缓溶入清凉水里，顷刻间就化作无形，意识与星海融为一体，那一身光亮尽数散于无尽海中，引得湛蓝海洋尽显茫茫莹亮之色。 良久，他又在海外天边出现，望着漆黑虚空突发奇想，不知自己所能到达的尽头是多远。 这样想着，他毫不犹豫地向外飞去。眼际浩瀚的星空缓缓变幻，虚无的形体却是以光速在星海中穿行。 苍茫宇宙，不知其方圆。海阔天空，纵情飞奔，豪情渐起，恨不得引颈长啸。 随着时光飞逝，不知掠过多少星河浪云，穹窿远方仍是那般无竭无尽的亘古之象。天边，仍是那几点星星之光。宇宙万古不变，然而人的心志终究不能若其一般永存。林枫心头热血燃尽，渐而升起一股烦闷之意。 这浩渺之际，无光，无声，无温，无象，除了那若虚若幻的星点，便似乎与在死亡的梦里感受到的黑暗之渊没有任何分别。若是这样下去，及时等他心志衰竭、元神消散，恐怕也只能看到这样冰冷的景象了。 林枫估量了一下自己大致还能前行的距离，便朝着一点残红星光直掠而去。没有任何物质阻碍他，便能达到人间极致的速度。只是放在这参照物宏大无比的万象宇宙中，仍然慢得让人气闷。 许久，终于觉察到眼前星光略有放大，林枫精神一振，继续往前冲去。孤身直往，他身躯的光芒已略见暗淡。这里没有心海可恃，他无法补充能量。若不是心灵深处还能在冥冥中感应到身后那片遥远的海洋仍在指引着他回归的路，他内心不知要孤惶惊恐成什么模样。即便再强悍的人物，与浩瀚的宇宙相比也只是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吧！ 稍有走神，不知不觉就贴近了那点星光。那不是一颗璀璨的星，而是无数沙硕般的星辰盘旋叠合而成的宏大星云，玉石般晶莹的寒雾缭绕其间，如陇薄纱。他神情一紧，眼观色彩纷涌不成实相，便知道此刻的速度恐怕已经超越了光。各色斑斓变幻如电，刺得他两眼生痛，连忙闭上，凝神狂冲了好大一阵子。 他闭上眼睛，便全然失去五感，无触无嗅无视无听无觉，仅仅一个念头就与外界彻底隔绝。再睁眼时，已置身一片新天地里，倏忽间周身星海尽数隐去，一片鸿蒙辽阔的景象出现在前。 混沌的颜色占据了所有的视野，上下左右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仅剩这一片灰暗流动的物质。宛若翻腾的雾，又如深海激流，更像是朝同一个方向如箭穿梭的骤雨狂风。时而动，时而静。林枫稍一恍惚，便似从中见到了万般景象，崇山峻岭崩塌、大地翻覆向他压来，骇得他猛一竦怵，方才定了定神。再视这片天地，却又与世间万物皆不似，说不出任何感受，只有直击内心最深处的震撼与敬畏。 “进去看看吧！”林枫生出这个念头，却又鬼使神差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来时的心海已然消失在苍莽虚空中，心里莫名地浮起怅然悲哀的绪丝。这样的心酸感觉，为何有些熟悉？ 他想起来了，那正是他在罪恶法师的堕天幻境中身死倒下前的心境啊！ 灰色之天如混沌初开般，神秘而遥远，此时触手可及，他却犹豫了。放眼四顾，这片混沌仿佛便是宇宙尽头。他惶然困顿，天地悠悠间不见任何生灵，一阵揪心的孤楚生起，心酸得直欲落泪。 他在怆然中却没有察觉，孤浮在黑暗中的躯体正一点一点向那阵灰暗之际漂去。待他发觉己身被那片无涯无际的混沌吞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已失去任何知觉，沙砾般的意念之光在这横贯宇宙的大化洪流之中瞬息间便要灰飞烟灭。 第一百五十章 一念生灭 所有的事物自诞生起就注定了毁灭。一个宇宙的湮灭正视另一个宇宙的起点。寰宇中便有些幽深之处还隐藏的上一世毁灭的残留物质，在鸿蒙初开之际与初生的生命力量结合，名之为混沌。 混沌之中，无生无死，更不见时间的流逝。所有的一切就在这处归于终结。当中激流澎湃汹涌，正是宇宙间无始无终的大化洪流。一个生命由生至死，不过是一朵浪花的瞬间生灭而已。万物的成长、枯老乃至衰竭，都毫不趁眼地消融征这大化之流中。 林枫那小小的心志，连不甘心地挣扎都做不到，便无知无觉地陷入寂灭当中，被那片洪流牵引着越陷越深，即将分散消融成为激流的一部分。这时候却有一点桔黄色的微弱光点在这凶险的混沌中亮起，然而在千万分之一瞬间便被宇宙中最为强横霸道的力量绞杀成最基本的元素。 然而灵魂却是这虚妄的世界里最为特殊的物质。短短的千万分之一瞬间，林枫的神志便像被无形的激流推震洗涤过一般，刹时清醒过来，以懵懂的状态呆立半晌，不知身在何方。 眼前星光遍布天河，原本朦胧的星海云图此时在眼中显得具体清晰，能看见一个个盘旋成带的星体。冥冥中所感应的心海，就在一片孤兀的暗淡角落散发幽蓝光芒。 渡过了最凶险的一刻，林枫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劫后余生让他心里悸恐得发痛，几欲涕泪横流。 片刻时候，那种恐惧的感觉如烟淡去，林枫稳定了心神，忍不住回头望去，混沌的景象已经消失，只见一片漆黑的天幕，只有最纯粹的黑暗，宛若一个幽深无底的灭世之口，看一眼便心神震颤。 天地伟岸的景象带给凡人的感受实在难以消受。林枫只觉得那片黑暗似乎正要将自己吞噬咀嚼，惊恐下来不及思考，便本能地以最快速度往回路掠去。 意念回到身体，便有一股剧烈的阵痛从身体各处一起袭来，头部像被人撕裂过一般。饶是以他的意志，仍无法忍受这样的痛楚，抽着嘴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呻吟出声。这一声之后，他却发现浑身痛苦如潮水般退去，更有一种奇异舒坦的感觉由胸及腹走遍全身，畅快得几欲呻吟。 “林弟！你醒了！”虽然未睁开眼，林蓝双惊喜的呼声从耳边传来，接着就感觉到一只凉滑的小手扶上自己的脸，“你就这样躺了一天，流了那么多血，一动也不动，真是吓死我了，就像……就好像死了一般！” 林枫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离剑那张带着讽刺笑意的脸：“喂，小子！就算想不开，也不要在别人家里挥剑自残啦！还搞出了那么多床单，想来个满堂红是吧？” 林枫闻言一跃而起，倒将守在他身边的两人吓了一跳。他低头一顾，瞧见自己赤着上身，躺过的地方尽是干涸的褐色血迹，也是一惊。 “我已经昏迷一天了？” “快一天了，现在是幻星历5029年2月9日上午。亲爱的林小弟，你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到底在玩什么？你全身气机走向也算平稳，身上又没有伤口，哪里冒出这么多血来？就算是自残，也到了不一般的境界呢！” 林枫抬起眼皮，正见林蓝双关切的眼神望来。林蓝双眸光中现出惊诧的神色，叫道：“弟弟，你的眼睛好明亮啊！跟会发光的宝石一样！” 林枫讶然道：“有吗？我的眼睛一直就很亮吧？”他偏头向四周望去，然而雕花的镜子又被他自己用被子给蒙住了。他也发现了眼中所看的世界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好像明亮清晰了许多，边角细微之处也无所遁形。目光落到离剑脸上，离剑连忙捂住眼睛嚷道：“别看我，我不想被某人的灯泡眼照着！” 无奈之下林枫只得向林蓝双看去，从她如镜剔透的眸子中瞧见两点明亮的光芒倒映其中，灼灼有神。 没过多久，林蓝双似乎也承受不住他灼灼的目光，面色微红地别过脸去，轻声道：“太耀眼的光芒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你还是拿个墨镜戴上吧！” 林枫点点头，记得衣柜里就有这些东西，便去取了出来。他一转过身去，离剑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接着大叫起来：“你小子是不是练岔了气，把内息都集中到眼部了吧？” 林枫带好墨镜转过脸来，嘴角轻扬：“应该说是神功大成了，以后我罩着你吧！” “嘿！你以为你带个墨镜就像杀僧浪了？”离剑抱起双臂不屑地用鼻孔对他，随即恍然般向林蓝双问道，“杀僧浪成天要戴墨镜，莫非也是这个缘故？” “他呀，纯粹是臭美！”林蓝双眼神翩然，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圆润的小嘴微微上勾，然后摇了摇头。 林枫忽然想起昨日离剑出去找孟箜魂，不知道他与那些同伴会合了没有。他便出言问道：“孟箜魂呢？你找到他了吗？” 离剑嘿嘿笑道，眸子里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找是找到了，不过那小子当时正被一群人追杀，差点就完了！大哥虽然救下了他，可那小子伤得不轻，现在还躺着吧！” “警备队要员都折损不少，还有心思去找他的麻烦？” 离剑面现疑惑的神色，摸着下巴沉吟道：“不是警备队的打扮，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那种装扮，而且都用手势交流……莫非是三大使者的嫡系部队？” 他挠挠脑袋，左手在嘴前挥了挥，像是要赶走什么：“那些东西还是交给辞叶长老去想！小弟你刚刚醒来，气力不佳，还是下去吃点东西吧！” 林枫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道：“不必了，我饱得很，你自己去吃吧！身上脏了，我去洗个澡！” 离剑笑笑道：“那你先去吧，我们在楼下等你！”他抽抽鼻子，又道：“这屋里有股血腥味，现在又没有仆人收拾，你干脆换个房间吧！” 林枫闻闻也是，便点头答应了。 收拾清理完毕，林枫换好衣服，却在镜子前凝注目光。镜中那人，剑眉星目，英气飞扬，嘴边稚气却仍未消磨干净。但那双眼中透出来的神采，堪称勾魂摄魄。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天蓝色，凝望之下流光溢彩，晶莹得就好像最纯粹的宝石，神光摄人，仿佛一眼能望穿心底。 扎一接触这样的目光，就像灵魂被人直接摸了一下似的，林枫浑身一个激灵，汗毛乍起差点稳不住要后退，好在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镜中目光有些闪烁，神光微敛。林枫摇摇脑袋，给自己一个微笑，满意地扫了扫额前几缕黑发，便戴上墨镜，隐去那惊心动魄的光彩。他抿紧嘴唇再对镜望，那张脸的气质陡然一变，生出一股冷酷的意味。左右偏头看看，他忽然朝里面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震得镜面瑟瑟发抖，尔后扬长而去。 林枫下楼转了几个房间，就在一个偏房里发现了离剑和林蓝双两人。桌子上摆了五道菜肴，离剑正飞块地以指上柔缓的气劲捻起一根触须往口里送去，林蓝双则懒洋洋地抱膝坐着，两眼微眯朝门口张望。 见林枫到来，猫儿一样的林蓝双精神一振，抬起身子来招手笑道：“你总算弄完了，快来尝尝我的手艺！”她从身前拿起两双筷子正要分别递给林枫和离剑，陡然发现离剑嘴里拼命嚼着，又见盘子里有道菜已经少了一半，顿时恼火地拿筷子往他伸出的手上打去。 离剑故意挨了一下，随即以柔缓的劲道夺下筷子，望着林蓝双似嗔似怨的幽幽眼光，胸中不由一荡。他飞快咽下那口菜，嘻嘻叫道：“林美人真乃妙手，那句古语叫什么来着的？下得厨房入得厅堂啊，娶回去当老婆真不亏！” 林蓝双面上微微有些得意，却还是白了他一眼，眼中若有秋波涤荡，俏婉的模样瞧得离剑林枫均是一呆。 “哼，瞧你俩那呆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林蓝双冷着脸哼出一声，却绷不住脸忍不住扑哧一笑，宛若春日百花齐放，“看够了没有？可别吃饱了秀色撑不下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争 酒足饭饱，离剑拍着肚皮眼望美人惬意地嚷道：“舒服啊！真是神一般的日子啊！” 这厮一个人将桌上菜肴吞下了一半，当然觉得快意了！林蓝双狠狠瞪着他直勾勾望过来的的目光，明了他意中所指，忽然故作娇憨地笑道：“离大爷酒足饭饱，不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需要小女子为您推肩捶背，过过气松松筋骨吗？” 明明知道林蓝双投过来的眼神中不怀好意，离剑仍不退避地与之对视，闻言哈哈笑道：“这个自然，小妞快点过来，大爷左边肩膀有些高了……哎哟！”张狂的笑声忽然变成了痛呼，林蓝双按住他的肩膀咬着编贝细齿一拳拳大力砸下。别看她粉拳小巧白嫩，毕竟也是修过武道的女子，打得离剑龇牙咧嘴，嗷嗷叫唤，眼中却满是享受的笑意。 这对欢喜冤家……林枫微笑地看着打闹的两人，忍不住想道，其实这两个家伙也算郎才女貌，性情相投，挺般配的！ “离大爷，小女子的服务，你还满意么？”林蓝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上功夫稍缓。离剑喘出一口浊气，色迷迷地往肩上去抓那只玉手，道：“呵，呵，不错，如果能免费亲个嘴儿，那就更好罗！” “滚你的蛋！”林蓝双赶紧抽手而返，怒极爆出一句粗口，坐回座位对离剑怒目而视。离剑揉了揉肩头，哈出一口气，笑道：“林美不要生气，我这不是被你痛扁了一顿嘛，就当给你赔罪了！” “你以为打你很舒坦吗？”林蓝双气哼哼地坐回原位，轻轻揉捏手指，“骨头又多，硬扎扎的，很碍手哎！”她嘀咕了几句，转脸向林枫道：“林弟，吃饱了没有啊？” 林枫记忆里根本就没有饿这个概念，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哪够啊！”离剑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摸着肚子嚷道，“菜是好菜，可这酒根本就不够味嘛！要是有两坛陈年老窖，那才是真的完美了！” “就你古怪多！”林蓝双横了他一眼，两手一翻忽然变出一个绛色瓶子，轻轻放在桌上，“这可是我从家里偷偷带过来的沉叶酒，原来准备贿赂精灵族长老们的，便宜你俩小子了！” 离剑脸色一变，惊喜欲狂，倏地把脑袋凑过去使劲打量：“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沉叶吗？想不到林家不敬外人的美酒，小子我也能得享口福！”说着就要伸手去揭瓶盖，就被林蓝双伸手按住。 他斜眼看着这只白玉般的手错落有致地覆盖在深绛色的酒瓶上，不禁咽了咽口水，笑道：“莫非林美有什么要求吗？只管说来，赴汤蹈火我也认了！” 见林枫也露出疑惑的神色，林蓝双俏皮地一笑，摇头道：“也没什么要求，只是这酒如此少，恐怕一下子就能喝干净，那就没意思了。” “那就搏个彩头！”离剑缩回脑袋前使劲抽了抽鼻子，然后昂首挺胸斜眼睥睨林枫，大有示威的意思。林枫无法用眼神回应他，便掸了掸墨镜，不予理会。 “琴棋书画，马上步下，各种武技任你挑，咱俩就拼他个你死我活，哦不，就分个胜负！”离剑雄赳赳地一拍椅子站起身来，指着林枫叫唤道。 林枫冷哼一声，缓缓站起来，摘下墨镜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说道：“奉陪到底！”他一摘墨镜，屋中光线顿时一亮，离剑被他眼中神光逼视，竟有灼伤的感觉，连忙遮住面门叫嚷道：“你这是干什么，岂能如此失礼，还不把眼镜戴上……” 林蓝双初时也被那双星辰般耀眼的眸子吸引，看了数秒就觉得眼酸，连忙别过脸去扬起玉手半遮面，不满地道：“你们男人就会争勇斗狠，明天有一场苦战能打个够罢！还是我来定规矩吧！” 林枫戴好墨镜，离剑正襟危坐，都待她下文。林蓝双沉吟半晌，清脆如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按座次顺序，各位下一人一个问题，必须讲真心话。若是那人无法回答，出题者就斟酒一杯。如何？” “好，好，就这样，林美你先来吧！”离剑迫不及待地拍手赞成。其实他本来是想以性别歧视直接判林蓝双出局的，然而偷眼望了望林蓝双脸上表情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此时三人落座，林蓝双在上首，其次是林枫，然后是离剑。 林蓝双先敲了敲酒杯，发出清脆的击声，目光盈盈凝视林枫，沉思片刻后柔声道：“林弟，如果你深爱一个人，可能会由于两人性情、抱负等方面的冲突而放弃这场爱情吗？” 林枫面色一僵，林蓝双是否在影射什么？他想了想，心绪却开始纷乱起来。如果深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放弃？阿冰娇柔的面容犹在眼前浮现，昔日伊人耳边话，可如今为什么一别再不相见……她的笑，她的美，她最后离去时凄婉的眼神，她似嗔似怨幽幽的叹息…… 林枫怔怔地出神，竟忘了想念的初衷，入定般呆呆端坐。一阵清新的风透过半掩的窗户吹进来，自他面颊滑过。他忽然右手一扬，往虚空中一拂，仿佛抓住了风的尾巴，在凑到鼻下放开，似乎能嗅到风的气息，这才缓缓抬头，说道：“一切，随缘吧！” 林蓝双温柔的目光望过来，似乎看穿了他的苦痛与彷徨，善解人意地笑笑，那笑容却让林枫的心安宁下来。“弟弟，你这样的态度也太消极了点吧，既然不愿放弃，就勇敢地去追求啊！呵呵，也算你过关了，继续吧！” 林枫转而望向离剑，离剑举起空空的酒杯，向他扬扬眉毛。林枫想了想，微笑道：“离剑啊，你第一个深爱的女人，是否仍在你身边？你只要回答，是还是否。” “我……”离三少爷一向放荡不羁，大手一挥就要满不在乎地嚷出“她岂能逃出偶的手心”或者“女人如衣”之类的豪言，忽而一瞥正见林蓝双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顿时哑然。“身边”这个词意义太广泛。第一个女人，如果仍在我身边，会不会让她误以为本少爷是有妻室的男人？如果不在，那也不行，岂不是始乱终弃？何况本大爷很少对女人动心思，面前这妞基本上就是我第一个看上的，偏偏还不能说出来…… “离三少以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见他心思变幻，冥思苦想却有沉吟不语，林蓝双伸出一根俏丽得炫目的白皙手指在酒瓶上轻弹几下，以示催促。清脆的响声传到他耳里，反教他心思更乱了。离剑胡乱嘟哝了一句莱斯方言，狠狠地朝林枫瞪了瞪眼，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大哥乃纯良少年，还未曾对女子动过心思，哪里去我的第一个女人？” “呵呵！其实现在找也不晚嘛！”林枫意有所指地低笑两声，略有得色地从林蓝双嫩生生的手里接过酒瓶为自己斟上一杯，浅酌一口后长长一叹，却不出声。离剑伸长脖子直勾勾地看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擦了擦嘴角，这才朝林蓝双望去。 “林美啊，我的问题也不难。你所深爱的男人，是否仍在你身边呢？”离剑窥着林蓝双和林枫的脸色，嘿嘿问道。这屋里三人的心思，都互相了解得差不多了吧，也就别怪他挑拨了！ 林蓝双和林枫一齐朝他望去，瞧得离剑心里发虚，干笑几声，道：“你只需要回答是和否……” 有些出乎他意料，林蓝双面容恬淡，平静地道：“是！”说罢便不再看他，说道：“林弟，驰宇角斗场上你曾经助浩无荒战胜杀僧浪，也见识到了他们的武技。如果让你独自面对他们中的一人，以你现今的实力，有几成胜算呢？” 林枫不禁浮起一抹苦笑。独自面对杀僧浪或浩无荒，恐怕一丝胜算也没有吧！即便他武技进步不少，但离那种层次还差得远呢。即使拼上性命，也最多赚他一手或一足。林蓝双问这个问题，不会真想让自己找杀僧浪拼命吧？ 他缓缓摇头，诚实地道：“一丝胜算也没有！” 林蓝双眼神闪闪发亮，追问道：“你不要太谦虚，如果偷袭呢？还有下毒，总之什么都可以干！” 林枫心中无奈地想：你就这么希望我和杀僧浪分个胜负？心下还在盘算，离剑抢先替他答道：“我来说吧，如果什么手段都能用的话，林小弟至少有五成的把握虐杀僧浪，我自然也是一样哈，所以你不用担心甩了他以后被痛扁的问题……” 林蓝双面色微红，白了他一眼，啐道：“净会信口开河！” 离剑嘻嘻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林美要是不高兴听，就当一阵风吹过吧！林小弟，你快问吧！” 林枫瞧着他，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让离剑直觉不妙：“离剑啊，你说你以前未对女人动过心思，那近来呢，应该见识了不少美貌女子吧，进难道没有让你动心的？” 离剑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偷眼朝林蓝双望去，却见她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顿时支吾起来。“哦，这个……“ “瞧你语焉不详的狼狈样，不会是有当事人在场，没那色胆说吧？” “哼！我离某人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敢说的！”离剑很快恢复了镇定，眼神在林蓝双俏丽的面容上扫过，缓缓说道，“近来进了伦德斯城，却是见识到不少奇女子，尤其是认识了联合商会里最美丽的林家明珠，让我眼前一亮，忍不住便和她交了朋友。往后的日子里，更加惊喜地发现她原来是个清朗入骨、干爽入骨的美丽精灵，不禁深深为之倾倒。好叫小弟知晓，我自以为男人可以一生狂放不羁，却不想终会被个女人将心绊住，说不得只好将她拐带回家了……” 他侃侃而谈的过程中，林蓝双始终一脸笑容地盯着他的眼睛，直到最后才轻轻地道：“你说完了吗？” 离剑凝视着她，点了点头。林蓝双笑容顿敛，骤然由春风和煦变成极地冰霜，昂起精致的下巴，如高傲的女王睥睨着他：“好一个狂妄的登徒子！妄想征服我么？那就试试吧！” 室中气氛骤然冰冷，林枫的呼吸为之一滞，暗暗后悔起来。想不到两人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为何一向温婉可人的林蓝双，嬉皮笑脸的离剑，会摆出这么严肃的脸色，轻轻一笑不就能将之化解么？ 他看着针锋相对互相凝注目光的两人，只觉得嘴中美酒也苦涩起来。其实看似很好相处的两人，一旦倔脾气上来，恐怕比自己还甚。 第一百五十二章 憩 离剑盯着林蓝双莹亮的眼眸，一字一顿地沉沉地道：“林美，你岂可因为一个人将真心吐出就对他不屑一顾？莫非，虚伪比真诚更得你喜爱么？” 林枫一拍额头，不忍再看。这位少爷真是当局者迷，刚才还称赞过什么清爽入骨呢，这么快就对人家心存疑虑了，不闹翻才怪！要知道林蓝双本就对杀僧浪这般大男子主义的人心怀不忿，岂能往枪口上撞。 果然，林蓝双面色更加冷漠，嘲讽般说道：“不错，我就是这样，虚荣是我行走在人间的通行证，要不然你怎么能看见这般美丽的外表？告诉你吧，其实要不是扭捏作态，做作乖巧，加上父亲的势力身份，我还未必能评上商会的什么鲜花呢！还不止呢！我最爱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只想在虚幻的梦想中生活，所以我最爱以自己为中心，总之就是一个金玉其外的败絮！不过你离大皇子的眼神也不怎么好，居然看上了我这样的女人……” “我……”想不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离剑一时也不知所措起来，“我哪有说这些。你何必将你自己讲成这样不堪……” “呵！我就是这样不堪，离大皇子还是变回那不羁的风，去那山巅自由呼啸，可不要被某样即将腐朽的枯木牵住了心神——” “蓝双！”离剑起身上前，用力握住林蓝双的柔荑，怜惜地瞧着她水光闪动的星瞳，沉痛地道，“是我不该，你不要生气了罢！” “放手！”林蓝双偏过头去，自知挣扎不开，喊道，“弟弟！” 林枫踱到离剑身后，叹息道：“离剑，放手吧！” 离剑面上渐红，放开手来，却定定地盯着林蓝双。林蓝双冷着脸再不看他，透过半掩的窗扉望向外面。林枫歉然道：“是我鲁莽了……”离剑挥手打断他，叹息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三人默然互望，不发言语。一名黑衣武士走到门前，立时发觉房内凝重气氛，告一声罪又赶忙撤了回去。 林枫坐回椅子上，闭上双目，慢慢品味杯中纯良佳瑶，暗自思忖对策。却听见门外有人大笑着走进来：“我说怎么到处不见人呢，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偷吃啊！来来来，大伙儿干个痛快！”原来是孟箜魂。 林枫睁开眼来，见他的右臂还吊着绷带，额头缠着纱布，一见了酒瓶却两眼放光，自顾自地坐下来，抱着酒瓶就往口里倒去。林枫看得大骇，连忙叫道：“不要——”伸手就要去夺。 孟箜魂理也不理，倏地转过身去将背部留给他，咕咚咕咚连连下噎，饶是一脸认罪模样的离剑也看的脸上肌肉抽动，忍不住暴起出手将酒瓶夺下，往里一看只剩几口，急忙往口中灌下。 孟箜魂倒是被他呛着了，连连咳嗽吐出几口酒水，摸着喉咙叫道：“好酒啊！好酒！干嘛不让我喝个痛快？” 离剑将剩下的酒一口含尽，闭目露出迷醉的表情，慢慢饮下后仍不肯开口，生怕嘴中不多的醇香逸出。倒是林蓝双从窗外收回视线，略带心疼之色说道：“这可是千金难买的佳瑶，倒被你们几口就喝光了！” “哇，千金难买！”孟箜魂瞪大牛眼叫嚷道，“这么多钱的酒，早知道我怎么舍得吐掉！”他转眼去看林蓝双面貌，顿时觉得像被电流击过一样不能动弹了，结结巴巴地道：“你是……是谁家小哥，生得如此俊俏，当真叫人越看越怜啊！” 林蓝双扑哧一笑，室内冰棱气氛霎时消融，她起身道：“孟大哥这就不认识我了么？” “原来是蓝双妹子！”孟箜魂回过神来，大笑几声，“自我被离兄救下，就一直在床上躺着，未曾见过妹子如此打扮啊！”他爽朗笑着移开目光，向离剑问道：“离兄，明日的午宴你可有何准备？” 离剑微笑道：“遇招拆招，见机行事！你们失散的同伴找到了吗？” 孟箜魂露出沉痛的神色，低沉地道：“我四处寻找，也没见着盟里的暗记，更没寻到任何迹象。我们共事多年，他们的特点我一清二楚，如今不漏一丝痕迹，很可能是遭遇不测了罢……”说着他眼眶一红，铁打的汉子却要动情落泪。 三人纷纷出言安慰，孟箜魂的情绪才好一点。他揉了揉眼眶，笑道：“我失态了！哼哼，世祭教多早杀孽，早已人神共愤，我迟早要找他们算账！” “呵呵，明天肯定有场恶仗要打，大家先轻松轻松，养够精神吧！”离剑又向林蓝双望去，口中说道，“说不准就有人回不来了，大家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只管去做，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林蓝双骂了句“乌鸦嘴”，眼中寒冷却终是消解，端起空酒杯轻声念起“立身诀”：“矜持、骄傲……” 离剑朝林枫挤挤眼睛，说道：“小弟这些年来，还没来得及和女人做些快乐的事吧？据我所知，城里第九大街就有个缘来酒吧提供包间……” 他刚说了一半，林蓝双就顾不得念诵祷文，睁大眼睛尖声叫道：“你敢带他去！” 离剑昂然和她对视，嘿嘿一笑：“作为绅士我尊重林美的意见，不过反正也就最后一天了，小弟也不愿意憋着到死吧？” 林枫微笑着摆摆手：“如果你担心人生抱有缺憾，就一个人去吧，我的人生可没那么容易结束！” “对，千万别听他鬼扯！弟弟，你别理他，咱俩玩牌去吧！” “哎呀，要玩牌当然是四个人比较爽了，咱就在这儿干吧！” ………… 林枫等人都不知道，林蓝双真是有“牌妖”之称的，当年很小的时候就能让一干成年人头痛不已，长大后出落得亭亭玉立，牌技也练得出神入化。据说林父偶尔陪客人打牌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这位牌妖发觉。 不过打到现在他们也体会到了类似林父的感受，数盘下来只道口舌发干，头昏眼花。离剑倒是输得心甘情愿，傻笑不停。林枫与孟箜魂连使眼色，外加交头接耳，暗计迭出，无奈林美人一手遮天，巧笑嫣然中杀得他们人仰马翻。 “哎呀！又输了！其实只差一点点了……”孟箜魂捶胸顿足，大声嗟叹。 离剑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这一点点，就是人与妖之间的差距啊！” “好小子，你敢骂我是人妖？”林蓝双微恼薄嗔，却因为赢了牌的缘故只是扬扬娥眉，继续托腮沉思手中新一轮的牌面了。 林枫看了看手上，忽然将牌掩在桌面上，面色古怪地起身说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得去上厕所……” 林蓝双眼皮微抬，一伸手就拉住他的衣袖，微笑道：“我老爹也经常这样，忍忍就好了！” 林枫无奈地坐下，暗想你这一手的眼力和速度简直能与杀僧浪媲美了，难道打牌狂热的时候就直接处于无敌状态吗？ 再打了两转，再度享受落花流水春去也的感受之后，林枫苦着脸道：“姐姐啊，我不行了，你就饶过我吧！” 孟箜魂乘乱把一手的牌往桌上一丢，大声嚷嚷道：“吃饭，吃饭！”说着拍着肚子率先离座往外走去。林蓝双腾地站起身来，握拳喊道：“喂！给我回来！你们的赌债什么时候还啊？” 孟箜魂回过头来，和林枫心有灵犀似的一起往斜靠在藤椅上的离剑指去：“找他！” 离剑脸上懒洋洋的笑容一滞，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什么？” 林蓝双也将目标转向他：“我记得某人曾说过输了算他的、赢了大家平分之类的话。呵，我们赌得也不大，你就给我……” “我把一切都输给你，怎么样？”离剑脸上又挂起轻浮的笑意，身子懒懒地向后仰倒，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得意地晃着手臂。 “去死！”林蓝双低骂一句，埋头清理镶嵌着薄石的温润玉牌，连连嗟叹，“本小姐运气咋这么背，好不容易玩一次牌，债主还是几个无赖。唉！” 一位黑衣武士走到门口躬身道：“各位公子、小姐，师尊请你们去客厅用餐。” 刚走到门口的孟箜魂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道：“我就说嘛，果然该吃饭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棋语心事 残月低照，夜风微拂，又是一个温柔的晚上。 这样平静的夜，本该窝在被里，练练功入入定，再安稳地睡去。可惜这娴静的氛围，因为某个一脸哀怨、眼神悲切的男人的推门而宣告结束。 “太古时代曾有哲人说过，人生如棋。啊，这个寂寞而漫长的夜啊，我们何不以棋为道，畅谈人生理想呢？” 离剑不容分说挤进来，迅速打开窗子摆上棋盘，凑到窗边让风将头发吹得蓬乱，眼神楚楚地对着关门转身的林枫说道：“来陪我排遣一下寂寞吧！” 林枫身上一阵恶寒，走到离剑对面坐下，微嘲道：“想女人想得睡不着觉了吧！” 离剑弹指落下一子，眼神有些迷茫：“以前虽然抱有好感，在她身边固然很高兴，离了她也无所谓啊！为什么今天一说出来，感觉心里面就有些乱了？就好像，没了她，就有些空荡荡的？” “你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心思？”林枫拾起一子，手指在棋盘上方来回移动半晌，随意地一丢，皱眉道，“我只是以前听人说过一些下棋规则，现在已经模糊了。” 离剑看着他，摇头道：“没关系，我一个人下，你就陪我聊聊好了。”他低头往棋盘上一瞄，随意落下一子，左手捻起林枫的棋子，凑在眼前望着有些入神，“我今天太莽撞了，她好像不喜欢我这样太自以为是的类型，也许我得改一改。” 林枫见他神情迷茫中还有些低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她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杀僧浪那么狂妄的性格，她还不是接受了吗？” 离剑扬手将棋子抛出，震得棋盘一颤，苦笑道：“这不就忍不住了吗？而且你没看到杀僧浪在她面前的模样，服服帖帖的，生怕把她气跑了……唉，小子，也许我该学学你啊！低调，谦逊，沉稳，这样比较讨她喜欢。” “如果你成了我这样子，也就不是你了。离剑啊，你还是多找机会跟她相处，坚信日久生情吧！” 离剑仰头望了望天边残月，暗淡的月色映上他的半边脸颊，那眉角忧愁怎么也化解不开。“我最不信的就是日久生情了，那样的感情绝不会是爱情！唉！真想和她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谈谈，实在不行我就……” “我可警告你，别动歪主意，她弟弟可不是白干的。”林枫盯着他的目光，冷冷地道。 离剑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我也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什么姐啊弟啊，还不是闹着玩的！” “我可是认真的。”林枫反驳道，随即低下头，发现桌上棋局已经被他摆得纵横缭乱。他想了想，低声道：“她，对我不错!” 离剑眉头一动，眼中透出奇异地神色，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似的死死盯住他，冷冷问道：“她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啊、是不是对你有那啥了？” 他的目光透着冷意，林枫被他看得不舒坦，阴沉着脸道：“我们算是姐弟了，你不要想太多。” 他微一动怒，似乎连墨镜也遮挡不住摄人的神光。离剑垂下眼皮点点头，继续经营手下棋局。 两人自此陷入沉默。林枫耐不住这样的氛围，说了句“恕不奉陪”便躺回温暖的被窝，继续神游去了。 屋子里回荡着离剑落子的清脆声音，更显幽静。林枫抬眼望去，见微弱的月光照在离剑托着腮帮的苍白脸上，显出一个寂寥的轮廓，暗自摇了摇头。单相思的男人，总是值得同情的啊！ 看来某男打算这样熬上一夜了。林枫翻了个身，打算睡个一小会儿再来开导他。这时候，他竖起耳朵，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门被轻轻叩了三声，林蓝双压低的声音传进来：“林枫，你睡了么？” 林枫转过脸来，和离剑对望一眼。离剑默不作声地起身走去，开了门转身就走。林蓝双像一只轻灵的小猫轻快地窜了进来，遥遥随着离剑走向棋局的背影跟上去。 待离剑坐下，林蓝双才看清摆开的棋局，瞄了一眼后两眼放光，款款走过去：“哈，原来你在一个人下棋啊！嘿嘿嘿，本小姐当年可是被称为‘棋妖’的人物，就让姐姐给你瞧瞧……” 离剑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副墨镜，左手捂住半张脸作沉思状，被风吹乱的发型与林枫真有几分相似，林蓝双一时竟没有分辨出来。 林枫在床上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两人，倏地用被子将自己蒙上，一动不动地躺着装死，竖直耳朵倾听两人谈话。 林蓝双伸手拿过棋盒，捻起一粒棋子，略一考虑便往盘中放去。离剑接抛把玩着粒子的三根指头猛然一顿，沉吟半晌，才敢下手。林蓝双立马又落一子，清脆的声音触及棋盘，瞧得离剑心中激荡，然而复看棋局却不容乐观。 林枫两眼紧闭，耳中却再没听到落子的声音，只要微微的夜风吹过窗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良久，却听见离剑叹了一口气，似含酸楚之意。 “啊，弟弟，我不是故意的。原来你还是初学啊，让姐姐教你吧！”林蓝双见他像是不满，连忙拂手扰乱了棋局，一粒粒收回棋子，“来，咱俩再来一局。” 离剑含糊地唔了一声，出手迅疾如闪电般在棋盘上穿梭，棋子连成道道白影飞落到盒内，数秒清理干净了。 林蓝双抚掌赞道：“好手法！嘿，如果你用这样的手来作弊，姐姐也是看不见的啦！” 离剑微微摇头，弹指落下一子。林蓝双瞧着他，随意下手。这次两人都下得飞快，离剑竭力稳住心神不去瞧那灼灼闪亮的明眸，迅速布置好一个个阵势。林蓝双有意让着他，只在他阵势边缘游走，直到大好局势完全形成。 离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偷眼打量林蓝双，发现她也无暇注意自己，娥眉微蹙沉思眼下之局，眸中有一丝丝懊恼可气的神色。“真惹人怜惜啊！”离剑咽了一口唾沫，呆看着面前楚楚动人的女子，忍不住浮想联翩。 林蓝双落子后抬眼正感到墨镜后的眼睛瞧着自己，忍不住嗔道：“看什么呢？好好下棋！” 离剑又是含混地嘿嘿低笑，抬手随意下子。林蓝双眼中盛满笑意，纤纤玉指轻轻往盘中一摆，微笑道：“你要知道，任何时刻都不要掉以轻心，全盘皆输只是一眨眼的事。” 佳人眸光闪动，暗淡月下瞧来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晚上为了舒服她已经结下胸前束缚，重复傲人窈窕的曲线，浅嗔微笑中软语入耳，此情此景，直教人醇然欲醉，恨不得永远这样下去就好。 离剑此时哪还有心思下棋，手指僵立在上方一动不动，眼前只有对方的一颦一笑。林蓝双嘻嘻一笑，也不催促，眼眸凝转与之对望，脸上渐现宁静温柔的神情。 在这个不言的夜晚，两人心中都似有柔光轻拂，温宁而满足。 “哒！”离剑手中棋子掉落到棋盘上，惊醒了均有些沉醉的二人。林蓝双偏了偏目光，怔怔地道：“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总有种安宁的感觉，好像是……是家的味道……”她忽然想到自己正是从家里面跑出来的，面上一红，低头去看盘上棋局。这，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了。 离剑的右手摘下墨镜放在棋盘边上，无奈地笑道：“我又输了。” 这声音……林蓝双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正见离剑无奈地对着她笑。他其实很害怕，他怕她生气怕她哭怕她再也不理他。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暗想一定不要让她带着对自己的恨离开。 林蓝双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一时没有任何反应，连愤怒的情绪都没心思表达。她怔怔地看着，眼神开始迷离，渐有晶莹的水光闪动。正是这样泫然欲泣的她呵！却不属于他。离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恨不得陪她大哭一场。 他不禁想道，他为什么没有早遇上她，他其实可以舍弃一生所有，换她无忧无虑地在最纯净的梦幻中长大…… 林蓝双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竭力保持语气的平稳：“你……都看到了？” 没有责备，没有预料中的气极而走，离剑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他不去看她闪着泪光的双眸，偏头仍昏暗的月光浸在脸上，深深叹息一声，道：“也没什么，他是你的弟弟么！” “其实……其实……不……”林蓝双的声音开始打颤，说到半途就停了下来，欺霜赛雪的手指在鬓角发丝中撩过，顿了顿，眼神蓦然变得冷漠而愤怒，“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串通起来欺骗我，就凭我眼力没你们好么？” “不是这样……”离剑站起身来慌乱地解释，却被林蓝双挥手打断。她同样站起来与他平视，身子因激动而颤抖：“你可以找很多个理由，慢慢对我说！”说着她折身便走，却由于情绪太不稳定而差点跌倒。 离剑一揽手将她扶住，温热弹性感觉贴着他的手臂。林蓝双稳住身形，大力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重重关上房门。 林枫听到门外传来的上锁的声音，不由地在心里苦笑：林蓝双气得厉害啊，连房门都给反锁了，看来是将自己一并恨上了！ 偌大的卧室，忽然觉得空荡荡的。离剑呆呆地垂手而立，懊恼不已。 她酝酿了很久的感情，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来谈谈，却发现自己倾述的对象是另一个男人…… 情窦初开的少年想不明白女孩的心思，只能一遍遍地懊恼。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赴宴 早上聚餐时，辞叶长老发现四位客人都没精打采的样子。他暗自琢磨着，难道他们打了一晚上的牌……不至于吧，公子不是这么没自律的人。那么肯定是讨论了一晚上的战术吧，他们也不与自己商量商量，公子这样做，莫非是警告自己，前天炫耀势力的方式太过张扬了？公子不会是怀疑自己的忠诚了吧…… 想到这里，德高望重的辞叶长老的姿态更加谦卑了，言语中不断提到对莱斯帝国当代大帝的景仰与忠诚，并不时表露出想要回归祖国的愿望。饭至半饱，离剑就有些受不了辞叶长老的罗嗦了，挥挥手道：“辞叶长老，本人对您的爱国之心是非常信任的，不过用餐时间尽量别提这样严肃的话题吧！” 辞叶长老唯唯诺诺，心中却更加担忧了：公子开始对我感到不耐烦了，难道是我的某些言行让他有所误解？ 这位猜忌爱好者还在腹中不断思索对策，桌子上林枫、离剑却与林蓝双开始在餐桌上将憋了一晚上的矛盾爆发了。具体情况如下： 起初，林枫瞄准了一根鸡腿，夹起筷子就要勾到碗内。孰料离剑的筷子也恰恰赶来，两人同时夹住那根美味，暗一用力却是纹丝不动的结局。筷子承受不了太多力量，两人在它们能够撑住的范围内暗自加力，就此耗上了。谁料冷不丁斜刺里一双筷子冲杀出来，拿捏筷子的白嫩纤指使得两人一惊之下同时撤手，立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他俩对望一眼，同时转战另一目标——一叠切得极细的肉丝。这时候两人都发现对方的品味与自己惊人地相似，倒有惺惺相惜的意味。好在这次也不用抢，两人各夹一团——还没并拢，林蓝双的筷子已经放弃了鸡腿如影随行跟过来。这下子两人都发现了不对头，相视苦笑。怪不得今早落座时林蓝双一言不发就坐在了两人旁边，原来是打定主意让两人无法消受这顿美味。 其实对于他们这种程度的武者，十天半月不进粒米也没啥事，不过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得津津有味那还是比较痛苦的。而且他们的筷子一动，十有八九是朝向同一个地方，林蓝双早就虎视眈眈了。 辞叶长老窥见这样的情况，又瞥了瞥离剑的脸色，不发言语，吃得也比较少了，算是陪公子受罪吧！ 离剑倒瞧得心疼，柔声道：“林美，你也别光顾着整我们，自己也吃点东西吧！”说罢就把筷子搁在碗上，笑道：“我等你吃饱了再吃啊！” 林蓝双翻了翻眼皮，算是对他的回答。林枫见离剑缴械投降了，心中略慌，犹豫着要不要澄明关系。“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不就扯不上自己吗？正要大义凛然地喊出来，却听到离剑轻声说道：“其实最可恶的是另一个人啊，昨天他躺在床上看了半天热闹呢！” 林枫、林蓝双脸色均是一变。林枫眼中冒火，恨不得把离剑拖出去猛打一顿，林蓝双的眼中则冒出了杀气。 “你们……你知道我会去，特意布好局等着我是吗？” “不是不是，是离剑这个家伙说他寂寞难耐，跑来和我下棋，我不会下，他就一个人下着解闷了……” “啊，我只是解闷，根本没有料到事情以后的发展啊！” “哦，哼哼！你们的意思是，我是主动送上门去的咯？” …… 这几人越描越黑，终于陷入僵局。林蓝双满面冰霜，一声不吭地生闷气。离剑对她好言相劝，笨手笨脚地给她加满了菜，虽然知道她是肯定不会吃的。林枫则没了林蓝双的桎梏，开始埋头消灭桌上菜肴。 作为旁观者的辞叶、孟箜魂，满头雾水之余，根据“布局”“送上门”“寂寞”这些关键词，脑中忍不住浮现出一幅幅**的画卷。孟箜魂咂咂嘴吧，不住地旁敲侧击是哪位英雄消受了一夜风流。 辞叶长老轻咳一声，肃容道：“中午我们就要准时赴宴，大家还是吃好喝好，养好精神去应对那帮人吧！至于各位之间的误会，可以暂时先搁开，我们一定要协力互助啊！” 孟箜魂连连点头：“长老说的太对了！你们之间发生了那啥什么的，先放一边把，男人女人间不就是那回事儿吗，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闭嘴！”离剑和林蓝双同时对他怒目。林蓝双哼了一声，道：“我吃饱了！”便扬长而去。众目睽睽之下离剑可不敢去抓她的手，只得任她去了。 “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孟箜魂还在埋怨，眼珠一转又生起了好奇之心，“话说回来，你们到底哪个享了艳福啊！哦，我知道了，离剑老兄亲自上阵，林老弟躲在一旁看热闹是吧？” “闭嘴！”“胡扯！”林枫、离剑同时出声，眼神一触即分。林枫眼角瞄见离剑垂在席下的小指对他勾了勾，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林美什么都没吃，我始终不放心，我们去厨房弄点菜，林小弟给她送过去吧！”离剑大声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林枫的肩膀，林枫随他向厨房走去。孟箜魂还嚷了句：“再拿一碟抄猪耳来！” 不久之后，林枫端着包好的饭菜从客厅经过，离剑则回到了座位，还带来了几碟小菜。他脸上原本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大声与辞叶长老谈笑。氛围变得热烈起来。孟箜魂加入进去一阵胡侃乱吹，眼神却有些闪烁。 林枫上楼来到来到林蓝双房门口，轻轻叩了口门。里面传来林蓝双慵懒的声音：“谁呀？” “是我。”林枫答道，心中一阵轻松。听这语气，她不再生气了吧。 “进来吧。门没关！” 林枫推门而入，看见林蓝双正对着镜子梳妆。她绾了绾头发，用一根蓝色丝线将之束起，背面望去倒有几分英气。 林枫将手上端着的饭菜放在桌上，说道：“我和离剑商量了一下，觉得中午的宴会太过凶险，你还是不要去了。” 林蓝双只是柔顺地“嗯”了一声，放下梳子转过身走来，淡淡地道：“嫌我是个累赘吧。” 林枫摇了摇头，道：“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冒险。” “哼！瞧不起女孩么！”林蓝双不乐地坐下，揭开饭盒，目光柔和了些许，“你还算有心了，也知道疼你姐姐……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海芙花片？” “因为，这是我最爱吃的。”林枫随口回答，摆手离去。其实这些菜都是离剑弄的，他哪知道什么最合她口味。不过身后林蓝双不满的嗔声从门缝传入耳中：“哼！霸道的家伙……” 眼看太阳渐渐偏中，他们一行六人收拾了一下，整装待发。林蓝双坚持要去，离剑也不愿违了她的意。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三名黑衣武士留守。迎着暖暖的阳光，别墅的大门近日来第一次大开，众人先后走出，顿觉视野开阔，房里憋出来的块垒也消减了许多。 城主府外可称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卧轿、华车、行辕，还有众多在外等候的仆役。一队装备精良的轻甲步兵手握闪着寒光的武器，冷峻地维持场地秩序，只要某人一有出格的举动，立马就有数只铁剑架在他胸前背后，三两句解释不清就得血溅当场。好在没人敢以一己之身尝试卫兵的残暴程度，场面虽杂却还不乱。 在彬彬有礼的门童引领下，众人被带到城主府内部华贵的大厅里。宽敞的大厅足以举办一场数千人的音乐会，被雅致的各式装饰点缀得不显空旷。他们找到一处坐下，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来到了。 落梅宗在江南帝国享有盛誉，辞叶长老刚刚坐定，就有数人先后过来问候。辞叶长老侃侃而谈，来人均恭谨地聆听教诲。扮作他徒弟的六人都静静地侍立在他身后，姿态恭谨。 好不容易清静下来，辞叶长老慢慢品入一口茶，低声说道：“剑儿，慕城主的府邸，你有什么看法啊？” 离剑低头微微一笑，道：“师尊，弟子见识浅薄，只觉得舞池中央那块白鸟雕塑很漂亮。” 场中央由白玉晶石堆砌成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鸟，反射着天花板上皎洁的光芒，晶莹剔透犹如梦幻。清澈的泉水从它翅膀边缘洒下，在水池中溅起玉珠。仔细看去甚至可以看到清澈的水痕在白鸟体内运动的痕迹。 辞叶长老细细一瞧，捻须笑道：“这白鸟居于正中，最为吸引目光，想来是不容易出什么问题的。” 离剑压低了声音道：“师尊，您看池下的水痕。” 辞叶长老仔细望去，恍然大悟：“哦！慕城主真是别出心裁啊。” 两人闲聊几句，其他人都没有插话。这时，一个布衣少年身后跟着两名少男少女大步行来，远远就笑道：“辞叶师叔，小侄这厢有礼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败露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那少年面容坚毅，气度浩然，简单的黑色布衣穿在他身上却给人如山如铁的凝重感觉。 林蓝双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这位兄弟卓尔不凡，肯定是位豪杰人物咯！”她的声音清亮悦耳，一听便知是女声。那少年大有深意地瞄了他一眼，向辞叶长老抱拳说道：“常听师尊提起您，小辈景仰已久。” 辞叶长老笑道：“你就是蛇龙老兄的得意门生段愁生吧！” 少年呵呵一笑，却听见身后冷不防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蛇龙老人门下，本天师只听说过上官绾，不知这段愁生是何许人也？”段愁生倏地回头，方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叼着烟管踱步走来，暗惊此人好深的功力，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筹。 他脸上惊容一闪即逝，拱手道：“小子初入江湖，天师自然不必知道我这样的小角色。倒是红天师之名响彻帝国，如雷贯耳，小子只有仰慕的份啊！” 红天师大袖一拂，算是给他打了招呼，随后踱到辞叶老人跟前，怪笑道：“辞叶老兄好大的福气，居然找到如此娈童做徒弟，夜夜如灌蜜一样甜吧！”他口中的娈童自然指的是林蓝双了，说着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也不眨一下，如果不是自诩宗师身份恐怕就要动手动脚了。 林蓝双见他说话怪里怪气，本就不喜，又见他出言不逊，面上猥琐神色惹人憎恨，翻了翻白眼不去理他。 红天师笑道：“小家伙举动间无不娇蛮可爱，想是被老哥宠坏了吧！阔别多年，未想到老哥还有这等爱好。” 辞叶长老掸了掸衣衫，从容地道：“老夫可没有你那等福气！天师特地移驾前来，有何贵干啊？” 红天师道：“慕城主曾言，龙蛇老人已经退隐山林，这五派八教的尊主也该换人了。这次难得会盟，八成将产生新的尊主。本天师虽有狂妄之名，也自知没有那等威望。倒是老哥身为落梅宗长老，德高望重，大有可为啊！” 辞叶长老见他先前话中带刺，这时又有巴结之意，不知道这位内心到底如何作想，淡淡地道：“天师说起这个，莫非是想支持老夫？” 红天师怪声道：“不错！只是……” “呵呵，如果老夫真能有此福分，必定推举天师作慈尊首领。” 红天师面上立显喜色，辞叶长老却很平静，目光落在段愁生身后的少男少女身上，和声说道：“贤侄，这二位是？” 段愁生连忙介绍道：“他们是我的师弟师妹，屠歌和飘雪。”那二人上前一步，再行一礼。红天师见辞叶又将话题转到了后辈身上，似乎对尊主之位不怎么关心的样子，满腹狐疑地告辞了。 这时，大厅的另外一边却传来喧闹声，众人均移目望去，只见两个人影斗成一团，顷刻间撞翻了两桌碗盘碟勺。 “又是巫权公子，这家伙去了哪处都不安分！咦，算上打架的那个，他的十二金刀怎么少了一个？” 秦错骑着快马当先而行，远远将一块物事丢过去。守城卫士哪敢接哪迅捷如电的物事，赶紧一闪身让开了，见是一块令牌大半部分嵌入墙内，赶紧让开道路。两匹白马一前一后呼啸着冲出城外。门兵长嘶吼一声扯出那块令牌，那两骑却已绝尘而去。 秦错在前，一位戴着黑色斗篷的先生紧跟其后，两人打马飞奔，迅速拐进进密林之中。两人一起跳下马来，朝马屁股上使劲抽了一鞭子，两匹吃痛的马撒开蹄子疾冲而去，一路撞出巨大的声响，惊得鸟雀乱飞，枝折叶落。 两人认准方向在密林缝隙中穿行，很快掠过数里地。登上一个山崖后，树木变得稀少，视野开阔起来。他们从山崖另一边跃下，在一块突起的陵峭下停住。秦错在巨石下摩挲半晌，找到一处缝隙，面露喜色：“就是这里！” 说着，他双手扣住缝隙边沿，手臂上涌出一阵寒雾般的气浪，大喝一声，比他更加高大的巨石应声往旁边移开，底下露出湿润的洞口。斗篷男人默默地看着他，阴鹜的眼中忽有一道寒光闪过，手腕一转便抽出一抹乌光，电光般从秦错的颈后掠过，再次扬起挑出优美的弧线。崖上独树的躯干咔咔作响，似有硬物击入其内。 秦错猛然转身拔剑，挑眉怒喝：“什么人？” “呵呵，秦百夫和紫青大师不在城中巡视，来此有何公干啊？”一个粗犷的的声音从林中响起，一个披着银色战甲的男人挑开枝叶大步走来，转瞬就到了山崖下方，骑士长枪遥指着秦错，眼中放出逼人的气焰。 “雁藏锋！”秦错脸色陡变，就在这一刹那，后方乌光大盛，身旁亡灵法师挥刀如电，刀芒吞吐中将从三面射来的幽蓝暗器尽数吞噬。与此同时七八道人影从崖下另一个方向跃起，径直向两人项上人头取去。 第一个踏上崖中凹地的是一个肤色灰白如岩的高大男人，每一脚踩下都深深陷入坚硬的石中半寸，然而速度却是不慢，在秦错还在一愣神间就将醋钵大的拳头递到面前，尖锐的风鸣刮得他睁不开眼。他赫然正是秦错名义上的老大，警备队队长巨石！ 巨石这一拳足以崩山裂地，光气势就让人生出无可抵御的感觉。然而由于一抹乌线从巨石颈下一闪而过，这一拳的威势便因为主人的意愿从内部崩溃，得以让秦错缩头躲过。他本能地感受到杀气袭来，飘身飞退侧肩递剑，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后背被拉出一道血线，像被撕裂了一般，左臂立时失去战力。 然而另一方面，亡灵法师的斗篷如蝴蝶般碎散，顿时化作最锋利的暗器将奔到面前的一名剑客打成了筛子。孤那张冷漠的面孔藏在夺命的黑色蝴蝶之后，迅速持起再无声息的剑客向前奔去。 另一名剑客发觉同伴倒飞回来，料到他受了不轻的伤，便再他背后抵了一掌。谁知一团黑影如幽灵般飞出，暴起的黑芒将他的意识带入了永恒的静寂。孤的身影完美地嵌入山崖的阴暗断层中，在数位高手的围攻下仍能发出令人心悸的致命攻击。 “呵呵！不错嘛！”银甲男人凝立如山，平静地关注眼前战局。他身前的光线忽然一暗，手中大枪平缓地递出。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锐利的枪尖上划过，仿佛慢得像女子用丝绸轻柔地擦拭手背。不过这轻缓的一枪，慢慢刺入阳光下的阴影中，却着实挑出一道血线。孤身子一个踉跄，立即陷入了凶险的包围之中。 “轰隆！”巨石一拳砸在岩石上，内劲传到山石内部，立即沿巨大的纹路裂开，顷刻间化为一堆碎石将洞口堵住。一柄冰寒的利剑朝他面门刺来，他侧脸躲过，风声疾响，秦错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巨石重重地哼了一声，秦错已经窜到两米开外向山崖外飞跃。巨石右臂瞬间伸到极致，硕大拳头沉闷地击在空气中。空间像水面般震动了一下，景物都有些许的扭曲。秦错的身形如遭雷击，从空中重重跌下，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惨呼，一口鲜血喷洒在空中，然后重重摔在崖间乱石上，迅速有几道冷光朝他追去。 “这下死定了吧？”胸口的痛苦使他无法正常思考，脑子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张少女的脸，身子已经彻底失去控制。人之将死，也许可以闻到天界的芬芳吧。正在他绝望的时候，忽然感到后颈被一只手提住，身子如腾云驾雾般飞起，伤口被锐利的风刃刮得刺痛难忍。 等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一人提着在树梢上飞奔，迅疾冲刺中在左右范围内做微小的挪移，只听得嗖嗖的破空声从身边飞过。他神志稍微清醒，便看清将自己救下来的那人原来是一位体态婀娜的红衣少女。 身后追逐的几道人影被抛得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视野中。少女带着他左拐右转狂奔一路，直到一个明净的小湖旁才落了下来。 秦错忍住痛苦站定，由于左臂已废只能行了个单手骑士礼：“多谢小姐相救！敢问小姐芳名，日后在下定当报答！” 红衣少女认真地打量了他数秒，歪着头笑道：“不错，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忍住，不愧为慕城月看中的男人！我叫小凤，你也别客气，以后我们就是同伴了，现在还是赶紧去湖边处理伤口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迟来的霸主 阿绾右手提着一位剑师，脚下踩着壮汉，冷淡地笑道：“城主宴会上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她脚下的壮汉死瞪着她，兀自骂骂咧咧：“臭婆娘多管闲事，宴会不是还没开始吗……” 阿绾脚下加重了力道，踩得那大汉直冒冷汗，面容扭曲起来。 “慕城主的宴会，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既然仗着主子的权势来了，就请遵守规则，否则别怪执法队不客气！”阿绾冷冷地说道，又转脸向被提在手上的矮个子剑客问道，“你明白了吗？” 矮个子剑客连连点头：“在下明白，一定照办！” “那我就给你留下来的机会。”阿绾说着将剑客放下来，瞥了他一眼，“走吧，回你主子身边！” 她脚下踩着的壮汉趁这机会嘶吼一声扯住她腰间垂下来的银链，一拳击在她小腿上。阿绾腿脚微微一抖，脚上气力消失了一刹那，壮汉立即抽身急退。可是他扯住的银链忽然在一道怪异的旋力带动下挣脱他的手掌，反而擦着手背缠住了腕部。 壮汉大惊失色，左肘猛地向后抽去，却在一只光滑的小手掌中戛然止住。“咚！”阿绾的膝盖重重撞在壮汉腹部，踢得他哇地一声连胃液都吐了出来，被阿绾让过。他痛苦地呻吟着，阿绾依然冷漠地将他的手臂关节全部卸下来，两手反扭在背后。她身后的两名卫士立即接过这个凄惨无比的男人，押着他往外走去。 “小姐……”巫权公子站起身来欲言又止，阿绾冷冷地望着他，左手把玩着银质匕首，漠然道，“公子，请管好你其余的手下！” 巫权公子面色一僵，眼中迸出愤怒的火光，两只手握紧了又放松。 一位衣着雍容的贵妇人远远看着这幕，脸上渐有恼意，抬高了声音道：“慕城主好大的架子，养了一群好狗啊！” 阿绾蓦然转身，眼中冰冷光芒绽放，似有一到寒气向那贵妇人罩去：“葛姥姥，说话请谨慎些，要是引起什么意外，我们可不负责！” 葛姥姥尖声笑起来：“慕千山摆架子让我们等，还放言威胁，真是好大的威风！” 她的话引起一些同样不满的客人的赞同，他们或许骄矜地不愿开口，但手下却叫唤开了：“是啊，慕城主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够他出面？” “我们这些小门小派也就算了，难道他连落梅宗辞叶长老也不放在眼里吗？” “威风抖得不错，但也不能老躲着不见人吧！” …… “她就是上官师姐吗？”屠歌带着一丝兴奋的神色拉了拉段愁生衣袖，小声说道，“师父把她说的神乎其神，也不知道和师兄你比起来怎么样。” 段愁生压低了声音道：“虽然没见过师姐，可我一直把她当做奋斗的目标，暂时肯定比不过啦！” 阿绾及一干执法队员面色都有些难看，只得竭力平复客人们的情绪：“请大家稍安勿躁，城主很快就来！”但在有心人的挑拨下，这些来自三教九流人物的怒火不是那么好平息的。 幸好一个轻柔的声音及时响起，缓解了阿绾焦头烂额的处境：“诸位，并不是城主有意怠慢，只不过确有意外发生，城主已经赶去处理，很快就会回来。小女子慕城月，暂代哥哥行使主人职责！” 说话之人来自偏远的一个角落，众人纷纷投眼过去，见是两个一直偏向窗外看风景的女子。其中一位耳朵尖尖，被风吹得略有纷乱的墨绿色长发披洒在肩头，轻握着的双手柔腕上还站着一只羽毛漆黑的小鸟。曾与那位梦幻般美丽的精灵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无比紧张地等待绝代佳人回转眼眸。 可惜，窗外蓝天比这些俗人对精灵少女更有吸引力，虽然女伴发话了，她依然无动于衷。身边的慕城月站起身来，脸上略带骄矜的神色，拍了拍手说道：“现在，我宣布，宴会开始，愿诸位尽兴！” 仆从们鱼贯而入，果品、美食流水般呈上来，乐师们奏起轻柔的曲调。大厅里吵闹渐稀，转变为低低私语。赤枭、铁尺道人等人在席间作陪，十余位美貌少女在场中循着乐声起舞助兴，谈笑声渐起。 慕城月走在席间，向这些来自帝国各地的江湖人士一桌桌敬酒，有些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连称不敢，也有的话中带刺，甚至动手动脚。慕城月始终保持高贵的礼仪，不动声色间将这些招式化解为无形，却没有留下倨傲的不良印象。 红天师特地给辞叶长老敬了一杯酒，辞叶长老笑着饮尽，两人不约而同向慕城月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商谈起来： “这慕城月一向不轻易见人，不想也有如此气度，这次慕城主让她来主事，莫非是暗示要将尊主之位收归手下？” “天师言重了，依慕城主的实力，还不用在这种聚会上玩什么示威。倒是蜂高客和那小剑士串通一气吵吵闹闹，玩弄花样，应当注意！” …… 林枫默默地听着两旁离剑和林蓝双的谈话，墨镜下的眼睛却不住往精灵少女玉腕上的乌鸦瞄去。这只色鸟不知怎的傍上了她，连羽毛都被梳得整整齐齐，爪子上还套了个银色小环，脖子翎毛间也多了些点缀，将一只丧气的乌鸦打扮得像模像样。也不知道孤和小秦怎么样了。按照小秦告诉自己的计划，他们已经打探到祭坛的确切地点了吧！慕千山推迟入场，难道就是因为他俩行迹败露的缘故。 这一桌心怀鬼胎的人都不怎么吃东西，虽然相信以慕千山的身份应该不至于下毒。林枫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听见身后有拍翅膀的声音响起，来不及回头就发觉肩膀上有东西落下，正是好吃懒做的色乌鸦阿不思多。 “很欣慰你还没把我忘掉，可你不觉得这不是个好时候么？”林枫弹了弹它的羽毛，朝它来时的方向望去，瞧见精灵少女民明亮的眸子看过来，像一汪灵动的清泉让人心旌摇动。 精灵对乌鸦的飞离有些意外，好奇地对林枫多看了几眼，忽然俏脸一变，立即起身向正与宾客尽欢的慕城月跑去。 林枫也是一惊，告罪一声大步往精灵走去。此时美丽得精灵正被不少人关注着，林蓝双不知怎地也离座紧随他而去，留下离剑呆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林枫径直往精灵走去，精灵脸上略带惊慌之色，仓促间想要绕开他，可林枫几步就拦在她面前，微笑道：“美丽的菲儿，能赏脸共饮一杯吗？” 精灵慢慢往后退去，面若寒霜：“你是谁，我没兴趣！” “瞧你的模样，别吓着人家了！”林蓝双拉拉他，上前笑道：“妹妹，你真漂亮，陪姐姐说说话好吗？”她眼神真诚，精灵很轻易地感受到了她真心的善意，低头轻声道：“哦。” “你可以回去了！”林蓝双冲林枫挥了挥手，挡住他的目光，牵着精灵兴冲冲地往一个靠窗户的座位跑去。 林枫无奈地摸摸鼻子，坐回原位，身边的离剑立即把脑袋凑过来，努努嘴道：“你看她们两个在一起，多么赏心悦目啊！” “再怎么赏心悦目，也不是你的啊！” “哎，你这人境界就低了！走，陪哥哥去外面逛逛！” “好端端的，去外面做什么？” “她们俩爱看窗外的风景，咱就去外面当当点缀，说不定还能装饰人家的美梦。” “算了，没兴趣！” 乌鸦似乎在响应他的话，拍拍翅膀落到桌子上，嗅了嗅杯中美酒，立即把头摇到一边去了。 离剑摸着下巴盯着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美好的日子不多得，以后很难看到这样的美景啊！” 乐声叮咚，清泉淅淅，丽嫔共舞，美人如玉。林枫静静地躺在藤椅上，与离剑互相斜靠着欣赏倾城容颜，心儿也渐渐沉入醉乡。 就在这时，珍珠门帘被仆人揭开，一个身材伟岸、头戴紫金冠的男人大步行入，身后数人如众星捧月紧随其后。 大厅里交谈的众人霎时间抬起头来，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指向同一处。 慕千山驾临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祸事 慕千山身后，两名侍女白衣胜雪，容貌清冷高洁，如万年雪山上不被世俗侵染的冰晶雪莲。随后是一位头戴斗笠、披风飘展的妖异人物，他的身影隐隐约约，如同鬼魂一般呈现半透明状，透过衣着可以看见后面的白衣剑士。剑士旁边是一位眼神冷峻的道士，身上法袍上的玄妙条纹随身流动，似在演绎一场玄妙的天机。 这些人或美丽或清隽，都是超凡脱俗的高手，如果分开来看，无一不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可惜所有人的目光却全部被引到最前最中间的那个男人身上。人们崇敬他，绝不止是由于他乃伦德斯城主人的身份，而是他独一无二的气质和威压。 他扬了扬手，歌姬、乐师纷纷退下，大厅里一片寂静。人们的目光随他而动，直到他在最前方站定，目光扫视一下众人，开口说道：“诸位朋友，请恕在下来迟！” 声音低沉，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话音刚落，只听“啪啪”声齐作，所有门窗霎时间全部紧闭，戴铁盔、穿铁甲、持精钢重剑的精锐铁卫骑士整齐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给屋内众人心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众人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愿先吱声。只有红天师怪声叫道：“慕千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千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沉道：“因为即将公布一个绝密消息，防止走漏风声，请众位朋友委屈一下。” 人们一片静寂，翘首等待下文。慕千山继续道：“这几年来，在下一直在为探索生命之源的秘密而倾尽全力。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一个月前，在下终于获得了一些眉目，但继续进行下去需要很多高手的援助。所以在下在此发出号召，愿意为此事提供帮助的朋友请站到城月身前。 众人一片哗然，偏首相望，议论纷纷。慕千山昂然挺立，默默注视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他身后的众位高手迅速分散下去，守住各个出口，只留两名白衣侍女侍立身旁。 乘着慕千山眼神偏离的一瞬间，离剑几步就窜到与精灵动作亲昵的林蓝双面前，搭住她的手低声道:“情况有变，我们俩先混到慕千山身边去！” 林蓝双瞥了他一眼，使劲摇了摇头。然而离剑不容分说将她抱起，大步向慕城月跑去。林蓝双没有吭声，指甲却深深掐入他的肉内以示心中不满。 慕千山见他俩前来，“咦”了一声，又向辞叶长老望去。离剑笑着道：“师尊万分愿意与城主共商大计，可惜宗内事务过于繁忙，只得派弟子全力协助以表心意！” 辞叶长老微笑着遥遥点头回应。慕千山疑心消除，朝辞叶长老拱拱手，道：“长老深明大义，在下多谢了！” 有了离剑的带头，不少人在犹豫过后也走到慕城月身边，愿意为探索生命之源这项伟大的事业尽一份力。 红天师左右瞧瞧，冷笑道：“那我们呢？慕城主难道打算灭口？” 在座的人心中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纷纷朝慕千山望去。慕千山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天师多虑了，在下岂会做那等事！” 他这一笑比原来板着脸有魅力多了，像有一种宽和雄厚的长者力量促使数人离座而起投奔慕城月。剩下的，还有巫权公子，辞叶长老师徒，段愁生师兄弟，红天师，几位拳师等为数不多的顽徒。 慕千山环顾四周，缓缓地道：“剩下的朋友，都决定要走吗？城月，带他们……”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一道摄人冷光从慕城月身前的人群中暴起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慕千山撞去。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的大型魔法吊灯后突然探出一个闪着银色光芒的箭头，毫不掩饰其中的森冷杀机，骤然消失后出现在慕千山面门前。两名刀客同时拔出一道雪白寒芒跟在最初那人身后杀向慕千山。 一阵令人眼睛刺痛的光芒交织之后，慕千山冷冷的声音传来：“黯灭山庄的杀手，果然有些意思。”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杀局，出动了超绝的杀手，寻到了最佳的时机，支开了慕千山身边所有可能反击的武者。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慕千山这样恐怖级的高手。 剧烈的兵器碰撞声之后，惊魂未定的人们方才看清局势，只见慕千山手握夺过来的长刀，刺杀的三人已经躺在血泊中变成了三具尸体。一道灰色影子从吊灯后射出，如狂风般往外扑去。 阿绾的位置有些偏远，她大步赶去，腰间长链伸到极致如灵蛇般直击那道灰影。在如此恐怖的冲击速度下，灰影仍然在间不容发之际与银链交错而过，刹那间荡起的残像让人看不清他是如何躲过的。 慕千山肩头流血，面色冷若寒冰。他身旁的扬雪软倒在他身上，双目紧闭眉头发暗，显然是中了剧毒，脸上的表情却安心而满足。灰色影子数息间就冲到了窗前，慕千山左手握刀，眼中冒出一道精光，手中之刀化为一道冷电，瞬间消失在人们视线里。 即将撞开窗户的灰色人影陡然顿住，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冒出来的刀尖，上面染着自己的血和同伴的血。他跄然回头，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便轰然倒下。 在座诸人齐齐抽了一口冷气，均为慕千山强横至极的实力震撼不已。铁甲卫士将尸体拖了出去，慕千山神色漠然，看也不看肩上伤口，环视众人，道：“城月，你带各位朋友先行一步，我留下来给他们告个罪！” 林枫扶了扶墨镜，还在体味慕千山的武技给他带来的震撼。已然走到铁甲卫环伺的出口的林蓝双却忽然仰起脑袋喊了一声：“小弟！别乱跑，等我回来！”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亮。等人们纷纷循声转头，她却已经消失在铁卫群中了。 林枫摸着下巴苦笑不已，瞧慕千山那架势，只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类顽固分子！ 见慕城月已经带人走远，慕千山的脸色果然沉下来，忽然捂住右边肩头，皱了皱眉头让身后的白衣侍女将为自己挡了一刀的扬雪扶下。他指掌齐出，在右臂上推击数秒，仰起脸来，如君临天下般冷冷地俯视剩下的人们。 红天师噌地站起身来，怪叫道：“慕城主，你这表情是在赔罪吗？” 慕千山凝视着他，忽然出声喝道：“放肆！”这一声吼如平地惊雷在室内轰鸣，红天师面色惨然，再也站立不稳，萎靡软倒在椅子上。一直偷眼观察四周场景的林枫双手一颤，差点跳起来。堪堪稳住心神后再看别人，要不是摔了杯子、面色惨淡，再就是忍不住跳起来摆出架势的。慕千山一喝之威竟达于此！ 受惊的人们好不容易稳住心绪，纷纷朝辞叶长老望去，慕千山不怀好意，此时此刻也只有辞叶长老的威望堪与他匹敌了。 辞叶长老咳嗽一声，缓缓地道：“慕城主，这是何意？” 慕千山恢复一派和善表情，昂然答道：“不瞒长老，诸位所食的酒宴都渗有药物，让诸位暂时失去了战力……”此言未毕，台下已生出一片骂声。 “这种卑鄙的伎俩……” “慕千山你这伪君子！狗娘养的不要脸！” “你比魔兽的粪便还不如！” “他娘的去吃蒙德萨尔的屎吧！” “‘江南东山’就是这等德性，我们都瞎了眼了！” …… 辞叶长老和红天师对望一眼，神色惨淡。万分谨慎地浅饮一杯酒，事先还检测过毒性，谁又想道威名远扬的一方霸主会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不只是在座的客人，连慕千山原有的部下都有些变色。守卫在诸位客人之间的阿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像她所经受的冲击比各当事人更加强烈。 乌鸦无聊地拍拍翅膀，忽然从林枫肩上跳下，飞出几米被一只素白的手腕接住。却原来是精灵少女无声无息地来到近前。 “我讨厌卑劣者。”精灵轻轻地道。 慕千山居高临下，淡淡地道：“为了一项伟大事业的成功，无论用怎样的手段都不足为奇！你们若有觉悟，现在归顺还来得及。否则，就请你们将生命之源的秘密留下来……” 辞叶长老的脸色归于平静，眼望穹顶沉声说道：“任何以卑劣的手段达成的目的，无论冠以多么溢美的修饰，终究谈不上伟大。天道悠悠，以生为尊。城主若要留下老夫性命，请亲自过来取吧！” 红天师扬起天师蒲扇飞快地摇动，尖声叫道：“慕千山，你丧心病狂了！我们要是死在了这里，整个帝国都不会放过你的！” 慕千山面色沉毅，挥了挥手：“拿下！” “嘭嘭嘭！”四方门窗齐破，钢剑铁盔闪耀着锋锐的光芒，数百铁卫如潮水般涌进来，死一般的杀机充斥了整个大厅。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向 “菲儿，你此番前去，是替母亲完成当年的约定。不过，你大可放心，不要让上一代的琐事成为你心灵的负担。记住，世界上只有一颗纯净的心灵是最宝贵的，你所遇到的一切都不必构成迷惑，所有的，就凭本心去判断吧！” “可是母亲，我想陪在你身边……” “傻孩子，你总是要经受磨练的。你要成为我的骄傲，学会拥有一颗坚强而明净的心。” ………… “那些看起来强横霸道的事物，也许却是最脆弱的。最坦诚的硬汉，说不定腹中满藏诡计。阿绾，你是我最中意的弟子，终有一天会远远。我只希望你能明辨是非，不要白让一身绝技被奸人利用。” “嗯，我知道啦！老头子，你什么时候把‘领域’教给我啊？” “等你回来吧，如果你还没被人拐骗走的话……” “呵！你小看我！” “别掉以轻心，以你现在的本事，我真不敢乐观。慕千山这个人，有几分本事，我却看不透他的内心。如果是另一种邪恶，拥有足够的底蕴的话，也许比善良更加充满诱惑。我担心，你会抵御不了。” “呵呵呵，老头子，再怎么诱人的邪恶也只能是邪恶，我堂堂上官绾是何等人物，岂会不分是非？” “那么，你答应我，如果慕千山那小子只是个伪君子，杀了他，提他的人头回来，我要祭奠曾经为他死去的英灵！” ………… “我也知道，黑暗方能自由，以堕落的黑暗之姿降临于世更符合我心的放纵。不过，也许我算不上正直，却也愿意为芸芸众生做一点什么，把自己的心收拢一点，以免到时忘了自己是谁！” “城主，你曾说有那大志向之人，想要以一己之身担天下之任，凭一人之心渡苍生之苦，惟一人享芸芸之乐。然而这还不足达你之意，你的心思，究竟在何处？” “阿绾啊，我也曾像你一样去问另一个人，从此便把心托付给他。可惜我终究没有他那等经天纬地之才，不能明白地告诉你答案。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可以，就留下来吧，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自己到底赞同与否。” “好吧，随便给我点事做做吧！” ………… 璀璨的剑光在空间中涌动，湛蓝明艳的剑刃脱离了剑鞘的束缚，以锋利无匹的姿态插入迅猛推来的灰黑铁墙中，发出喀喇喀喇的刺耳撕裂声。数名铁卫在一瞬间便永远失去了生命。 林枫身形疾走，勉强从冲杀而来的铁卫中撞出一道缝隙。当他的人冲入铁卫群中，那道缝隙迅速合拢，如食人巨兽满意地闭上血口，慢慢咀嚼其中的美味。 辞叶长老身边两名黑衣武士以及孟箜魂、段愁生等人互为依仗，强行从扑过来的铁甲军中冲出一道缺口。辞叶长老袖袍鼓起，往一名小队长上身扫去。铁卫小队长急忙将手中长枪拦在胸前，却听轰隆一声巨响，铁枪竟拦不住这一袖之威，杆身对折而断。辞叶长老的鼓起的袍子里蓄积的威势拂在他胸前，将他的胸口击得深陷进去，发出沉闷的震响。小队长眼睛瞪得老大，汩汩鲜血渗出，胸口骨头尽碎，顿时就没了生息。 杀气腾腾的铁甲卫气势为之一滞，数柄钢剑带出银灰色的轨迹直取辞叶周身致命点。首-发辞叶长老面上涌起红潮，脚步忽然变得有些踉跄，左臂顿时被一柄钢剑捅穿，眼中神采涣散。一名黑衣武士死死护在他身前，顷刻间身中数剑，无力地瘫倒在血泊中。 段愁生怒喝一声，铁掌如涛，将拦在面前的卫士尽数击毙。他劈手夺过一柄钢剑，刺出重叠的剑浪，当先向外冲去。屠歌、飘雪紧随其后，一人一剑协助师兄开路。红天师握住摇摇欲坠的辞叶长老的肩头，运足气力长奔而去。孟箜魂犹豫片刻，眼见几位拳师迅速被灰铁浪潮淹没，跺了跺脚跟上前面几人杀入铁甲阵中。 林枫浑身浴血，从无数钢剑的锋芒下冲出一条血路来，身上多处带伤，左小腿被划了一刀已经影响到行动力。他已经辨不清前面的方向，重重叠叠的人影中只有无穷无尽的银灰色的盔甲和剑锋。 鲜红的血液在眼前飙洒，溅在脸上还是温热的。血液让他的视野有一瞬间被遮住，他飞速一矮身往众卫士腿脚间撞去，背上仍然挨了一刀，火辣辣地痛。脸上墨镜终于被甩落，无尽的银灰铁甲蒙上了一层碧幽的影子。 流雨剑发出尖锐的呼啸，一瞬间便割开了两人的喉咙，飞溅的血液落在林枫指间，粘稠的不好感觉传递给大脑。他脑中的巨兽咆哮一声挣脱束缚，无形的声浪寂静地翻滚排开，近百铁卫的动作齐齐一顿。 死一般的不祥宁静中，林枫左拳扬起，一颗狰狞血红的巨大狼头凭空凝成，重重击在前方一人胸前，偌大的身形像稻草一般飞出去，一路撞翻好几名同伴。蓝色剑华水银泻地般充斥了空间，十余名铁卫在那短短的失神后便再也无法醒来。 他自身就是一柄锋芒毕露、无可抵挡的利剑，一路冲撞撕开百余名铁卫的战阵。段愁生等人跟了上来，终于与这一方的全部铁卫都交身错过。 林枫猛一抬头，眼前窗外就是那耀眼的太阳。左拳重击，玻璃应声而碎。他一纵身跃过窗台，犹在半空中心底里就升起一种无与伦比的激动与喜悦。就在左脚轻轻落地的一刻，一根铁尺忽然从横刺里挑来，激射的冰光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死亡气息。 斗气激射之下，左脚冰屑顷刻间消融。然而他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流雨剑从后腰擦过，闪电般朝左方刺去。 “当！”刺耳的兵器撞击声就响在耳畔。林枫顺势跌下，旋身跃起，流雨剑刺出的同时已经将情景尽收眼底。 赤枭的大斧抵在铁尺道人的铁尺之下，剑锋翩然从中荡过，铁尺道人惨叫一声往后滚去。只听得雷鸣般的一声爆响，另一柄灰暗的长剑划亮了林枫眼际。林枫反手一击，灰暗长剑重重击在流雨剑锋刃上，划出刺耳的咯吱声。蓝色光华幽幽闪烁，灰暗色彩吞吐不定，两人眼神一触，同时撤剑后退。 林枫停步打量身前剑客，还未及细看，只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从剑客身边擦过，光线照在他身上，地面却没有留下影子。 那人黑纱蒙面，眼神空洞，飘身过处不留任何痕迹。 林枫来不及细想，黑纱使者的掌风已经袭来。一只坚硬的拳头从他身后递出，硬生生与黑纱交了一掌，丝丝黑色能量团从两人交手处迸射。黑纱使者飘然退到剑客身边，眼神一扬赞赏道：“英雄出少年！” 段愁生与林枫并肩而立，气喘吁吁，脸上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却又迅速平复下去。他遍体染红，身下淌血，依然面带微笑，呼呼笑道：“兄台，好本事！” 林枫紧紧盯着面前二人，口中答道：“你也不错！” 红天师等人跟了上来，众人互为依仗大步进逼，然而周围铁甲卫也迅速围了上来，数十柄明晃晃的钢剑指着当中几人，令他们再度陷入沉寂之中。 段愁生的目光自一众卫士身上扫过，在混杂其中的阿绾脸上停伫。阿绾面无表情，牵着精灵少女的手腕，右半边脸被高大的赤枭挡住，只是那眼中所藏的意思…… 段愁生扯了扯嘴角，苦涩一笑：“师姐……常听师父说起你，终于有机会见上一面了！” 只是没有想到，第一次与这位连师尊都推崇无比的师姐直接对话，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屠歌与飘雪勉强站立，无比崇敬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姐，脸上露出一丝期颐的神采。 阿绾的眼神闪动，缓缓说道：“老头……师尊他老人家，还好吧？” 段愁生勉强一笑：“硬朗得很，只可惜我们倒要先他而去了……” “呵呵，段兄弟年少有为，岂能白白死在这里！”铁卫后方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卫士纷纷腾出地方，为他让出一条路来。在众多铁甲兵躬身相护中，慕千山伟岸的身躯出现在人前。 “像你们这样的少年英雄，如果不在大陆历史上写下一笔就黯然消失，难道不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吗？”慕千山目光投注在林枫脸上，微笑道，“林兄弟，你果然如约前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生天 被数十把森冷铁剑指着周身各大要害，又有众多高手环伺在旁，是虚与委蛇见机行事，先保住小命，还是死战到底，拼一个赚一个呢？一丝犹豫从林枫心头一闪而过，但当他与慕千山目光一触之后，迅速下定了决心。 慕千山，绝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目光一转，慢慢从慕千山受伤的右肩扫过。肩上衣衫被浸红，稳凝有力，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虚弱。但以林枫眼力，依然捕捉到了那百分之一秒的不正常的颤动，这让他心下稍定，慕千山果然受了不轻的伤，一只右手恐怕再无丝毫战力。如果伙同大家一哄而上，说不定能马上制住这家伙…… 段愁生紧密观察着他的动向，相信只要林枫一抬手，他就能配合着杀上去。慕千山的眉毛渐渐皱起，脸上笑意淡去，淡淡说道：“林兄弟还在犹豫什么？” 一阵风吹起林枫的长发，纷乱的发丝在额前扫过，林枫和慕千山的瞳孔都缩小了几分。林枫慢慢地道：“我在想……”风儿止息，头发贴在额前，林枫的身形一往无前地向慕千山电射而去。一道蓝线从他腰际亮起，光与影将慕千山的身子斜斜分成两部分。 慕千山目光一凝，左掌探出犹如托起了一座山岳。四指轻巧地从剑身滑过，那铺天盖地跟随而来的力量却让林枫气息一滞，生出了一股无可抵挡的错觉。林枫紧抿嘴唇，宝石般的眼睛愈发莹亮，身子怪异地扭转前倾，使得慕千山的手掌从胸前错过，流雨剑已然悄然袭向对方腰身。慕千山骤然加速，流雨剑堪堪刺中他留下的虚影。两人急速转身，迎向对方时，已经完全换了位置。 他二人一交手便打响了开战的信号。段愁生的掌指在半途被黑纱使者轻描淡写地拦下，正要助慕千山一臂之力的剑客却发现自己的脚忽然被地上疯狂生长的蔓草缠住，背后更有风声袭来，惊怒之下连忙护住后背，却被一条银链从腋下穿过绕住了前胸。 “琳菲！上官绾！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至于屠歌和飘雪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肩膀一沉，红天师宽大的袍摆从头上拂过。然而一张火符自后方飞射而至，红天师闷哼一声重重跌下，却原来还扶着神志不清的辞叶长老。他飞快地弹起来躲过几名铁卫的钢剑，一口血却喷在了一名卫士的脸上。 “你们两头蠢猪，还不快冲出去！”红天师破口大骂，袖袍鼓荡卸开几柄钢剑，却见两人依然纹丝不动，如中了梦魇一般，抽个空挡略一瞥去，只见两人瞳孔放的老大，表情痴呆尤为吓人，显然已经着了别人的道了。 这时一把铁尺斜刺里刺来，袭中他腰间，鼓起的红袍上立即蒙上了一层冰渣，腰部肌肉一阵抽搐，剧寒难耐。得手的铁尺道人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忽然被从后袭来的一杆巨斧砍得脑浆迸裂，哼也没哼就栽倒在地。 段愁生与黑纱使者硬撼数十招，被对方看似轻飘飘的掌力震得气血翻涌，鼻孔里不知觉地渗出两行血迹。黑纱使者的身法比他更加飘忽不定，手掌翻动仿佛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段愁生能够接下他的招式，堪称是运气爆发，只是却狼狈不堪。 百招之后，他越发力不从心，眼前阵阵发黑，身子动摇西晃，被黑纱使者一掌印在左方腰际，口吐鲜血往扎眼的铁卫剑林跌去。他自道小命休矣，忽然从地面窜出几根藤蔓将他小腿勾住，生生从雪亮的剑刃前晃过，断了几缕头发。 地面野腾如雨后春笋纷涌而出，一队铁甲卫仗剑就要冲来宰掉段愁生，却发觉脚步都被这些坚韧的藤蔓箍住，几剑下来还除之不尽。黑纱使者的如鬼魅般扑来的身影霎时顿住，模糊的虚像在争先恐后涌现的无数藤蔓中闪烁不定，左右折射下最终飘到半空，方避开了这些疯狂舞动的蛇蔓草。 剑浪涌动，拳劲磅礴，林枫与慕千山的身影交织在一处，洒下的阳光也因为两人过快的挪移而显得忽明忽暗。林枫倾注己心最强剑意，左手指间剑气与流雨剑的配合达到了极致，依然没能突破慕千山一只左手的防御。 真是令人心颤的武技！ 林枫挥出一片剑浪，与慕千山掌风碰撞在一处，借着强大的冲力往后翻越，心中已经决定放弃此时刺杀慕千山的打算。他足踏微步，身影比黑纱还要诡异几分，忽隐忽现宛如幽灵。 慕千山的身形在原地顿住，目光一绽之下气势凝如山岳。 林枫从极端专注的状态下脱离出来，偷空扫视场中，发觉已经是一片绿色海洋。绿草肆意地疯长着，藤蔓像鞭子似的抽打士兵，一棵柳树的枝条笼罩了周围十余米土地，死死纠缠着铁盔重甲的武士。众花环绕中一位诗一般的精灵少女闭目低唱，吟哦出无形的精神波纹朝外扩散。精灵旁边不远处，阿绾与白衣剑客拼死相斗，激溅起无数残碎的花瓣，纷扬飘零宛如下了一场花瓣雨，如诗如画。 然而林枫的心脏忽然急剧地抽搐了一下，一种无比悸动地感觉如电流般传遍身体，就好像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脑际轰然一声巨响，犹如山崩地裂般惶然，只觉得侧面有一座遮蔽了天地的高山在一瞬间倾斜，下一刻将要将他这一只小小蝼蚁从世上除名。 自从亲身体会了“大化洪流”的湮灭之力后，他以为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感觉了。 林枫转脸，倾身，挥剑，却见一只拳头在眼前急剧放大，遮天蔽日，视野中暗淡一片。林枫手腕闪电般转动，一汪令他心安的蓝色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在了铺天盖地的黑暗之前。“叮——”只发出一串细小的清鸣声。 林枫如遭重击，连退三步。 慕千山眼神如刀，下一拳紧接着砸过来，直取胸口。林枫匆忙将流雨剑横在身前，隔剑承受了其中蕴含的恐怖威力，恍惚中只觉得地动山摇。下一刻他迅速清醒过来，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慕千山抢进一步，冷冽目光中缓缓递出第三拳。林枫同样缓慢地抬手，这一次却是将剑刃对准了他的拳头。肉做的拳头迎上剑刃，摧毁一切的力量传递到林枫手腕，右臂顷刻间失去了知觉。流雨剑发出急促的悲鸣，林枫耳边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天地一片漆黑，耳畔电闪雷鸣。刹那间他被置身于一个古老的帝国，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力量已经流尽了，林枫勉强不倒，冷冷地迎上慕千山的目光。 慕千山稳稳站定，像一位俯视众生的王者。林枫也是知道的，这三拳同样达到了他的极限。 “原来你练的也是破日拳法！”林枫竭力平复胸口翻涌的血气，咽下喉中一丝腥甜，缓缓舒出一口血腥气。慕千山眼神紧了紧。 周围狂蔓乱舞，青绿色的藤条像疯狂挣扎的蚯蚓，纷纷拥拥破土而出，迅速将整个园地拖入一片苍翠的绿中。 林枫感觉气力恢复了少许，而对面慕千山犹自兀立不动，又见场面混乱不堪，段愁生等人恰好与慕千山手下高手分开了距离，便猛一跺脚一飞冲天，口中高叫：“走！” 自打他与慕千山动起手来，暂离了战团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他的动向，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意味，见他高高跃起，都不约而同跟着向上跳去。 林枫脚步在数根狂舞的藤条上点过，身法如蝴蝶般翩然飘逸，狂乱的藤蔓纷纷杂杂，他的身形更是犹如幻影，在交织的鞭影中穿梭如电，越奔越高，来到野柳枝条到达的最高处，忽然转手一剑，一张激射而至的篆文黄符化灰消散。他的脚步在柳条间不断移动，位置却没有大的变动，俯首往下面的绿色藤丛中看去。 两个身影并肩掠来，阿绾牵着精灵的手很快跳到他身旁，却没有停留，微一点头便在林枫犹带猜疑的眼神中飞身远去。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林枫发现精灵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气息微弱得吓人，恍然明白这些杂乱野藤的来源。这时候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又发现慕千山仍然凝立在原先的位置，现在甚至背对着他，心中猛地明悟，却生出一股懊恼情绪来。 慕千山那三拳击溃了他的胆志，却也耗尽了气力，没有任何再战之能。如果自己刚才不那么急着跑路，恐怕便可以挟持他从容离开了。真是可惜！ “嚓咔嚓咔！”青藤汁液流溅，那是赤枭正以暴力的方式开路，手中巨斧左右劈砍，断枝败叶被这中张狂的暴虐力量甩向两旁。段愁生紧跟其后，握着一把夺来的钢剑将围过来的几名铁卫一一斩杀。 黑纱却没有尾随上来，他此刻侍立在慕千山身后，空洞的眼睛直直向林枫瞄过来。其实林枫也正想着要不要以一指剑气偷袭一下慕千山，现在当然没了想法。 藤林中忽然爆现出几点火花，十来张符咒追着赤枭段愁生两人，很快射至两人背后。段愁生急速挥剑，火花四溅，大半片符咒就此消散，但仍有一张火符轰然砸在赤枭背后左腰，皮肉翻卷。赤枭哼出一声身子巨震，跟着大声一吼，更加凶猛地砸开前面藤林。 林枫无声无息地滑落在他们身后，冷剑破开几名卫士的喉咙，头也不回地道：“跟上那两个女的！”随即璀璨的蓝光交织成网，将飞过来的火符尽数截下。他同时飘身往后退去，直到后脚跟触及围墙，猛一翻身跳了出去。 这外面就是街道了，街上清冷无人。十余名警备队员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断肢碎肉触目惊心。 他没有多留，正打算跟着赤枭两人的背影离开，赫然听见墙内传出来一声咆哮，像虎啸狮吼，令他身子一震，转身回望，接着看见辞叶长老一手提着一个人，浑身浴血跳了出来。 辞叶长老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抬头向林枫奔来。林枫一指赤枭等人离去的方向，也向他冲去。两人眼神交汇，却错身而过。林枫耳后响起辞叶长老大步奔腾的声音，眼前升起几名铁卫的身影。 “咔！”流雨剑划出蓝色电光，跃上墙头的三名铁卫血液喷涌，无头的尸身被林枫左掌拍出的强劲拳风震得倒跌回去。 做完这些，林枫迅速转身，飞一般地追着辞叶长老的身影跑去。数秒之后，在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头转角处。这时候，墙头才再次反射出铁卫的金属光芒。 第一百六十章 传承 城角了望塔上闪耀起探测器的橘红色光芒，四个城门口均被一身铁甲的弓箭手封锁，森森箭头指着每一个靠近的人。首-发 林枫七人挤在一户人家的储藏室里暂作休整。惊恐的户主一家被捆在地窖中，用抹布塞了嘴，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呜呜声。辞叶长老在另一个房间里疗伤，只让一个黑衣武士陪着。 林枫坐在墙边，运功将胸口淤塞的经脉疏通。慕千山那三拳造成的后果不是轻易就能摆平的。阿绾陪着精灵，温柔地调动内息为她恢复灵力。鸟妖停在精灵柔软的肩头，一顿一顿地打瞌睡。赤枭、段愁生靠墙站着沉默不语。红天师则闷头抽着大烟，还在不忿于阿绾阻止他去找那些徒子徒孙们的行为。 剩下没来的人应该都被慕千山生擒了，不过慕千山需要这些人的力量，他们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孟箜魂紧靠着林枫，一脸关切地往门边张望，好像很紧张辞叶长老的伤势。林枫其实有些意外，凭他的身手要从那么多混乱的铁甲军中冲出来委实不易。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垂下眼帘专心疗伤。 斗气缓缓运行了十二个周天，胸口沉闷的感觉才有所缓解。林枫松了一口气，抬起眼来，正发觉段愁生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两人目光一触，段愁生面色有些尴尬，开口道：“兄台武艺高超，又如此年轻，真乃天纵之才。可否将尊姓大名告知？” 林枫还未开口，一旁的阿绾便替他回答了：“他叫林枫！”精灵少女的螓首枕在她大腿上，双目半闭，慵懒地打着呵欠，面上又恢复了灵动之色。 段愁生却只在那张精妙绝伦的脸上扫了一眼，便又将转回林枫身上，问道：“师姐和你认识吗？” 林枫微微一笑，道：“一面之缘……” 叼着烟斗的红天师从鼻孔中喷出两股烟雾，哼了一声道：“咱们下一步去哪？” “我走东门。 “哦！本天师觉得从南门出城更加安全一些。本……我知道一条捷径可以很快赶到加斯达城，到那里我们就可以将慕千山的恶行公诸于世，组织人马来报仇了！” “天师的想法当然不错，我很是赞成。不过，我有两位朋友已经去了东方的森林，我想慕千山的祭坛就在里面，所以我仍打算从东门出走。诸位呢？” 阿绾笑笑说：“慕千山骗我这么久，就这么走了有点对不起他啊！所以嘛，我认为在他最看重的祭坛干点事会让他开心些吧！” 精灵菲儿微微张开眼睛，秀气的嘴唇轻轻吐出两字：“东门。”乌鸦也睁开眼，闪了闪翅膀，一副刚睡醒的懵懂样。 段愁生拍了拍赤枭的肩，笑道：“我自然跟着师姐，老兄也会陪着精灵妹妹吧？” 赤枭老脸一红，慌忙朝精灵望了一眼，却发现精灵又闭上了眼，对段愁生的话根本没有反应，才放下心来，却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见众人都不赞同自己的意见，红天师默然地抽了一口大烟，抬眼望着低低的屋顶，吐出一圈圈烟雾。望着门口的孟箜魂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朝哪儿跑吗？” 他才回头，刚才一直张望着的门口马上出现黑衣武士的身影，武士朝林枫喊话，声音无比嘶哑：“林公子，师尊让你过去！” 林枫见他面如死灰，眼框通红，心中不由地一紧，大步走进房门。孟箜魂急忙转身去抓武士的肩头，急切地问道：“长老、长老怎么样了？” 武士躲过他的手，眼神无比悲哀，摇了摇头道：“师尊吐了很多血……”忽然挥剑将想要冲过去的孟箜魂拦下，嘶声道：“你不要过去！师尊有话要单独交代！”孟箜魂讪讪地退后几步，眼神不住往武士身后飘去。武士伸手关上身后房门，干脆盘腿坐在门前，不让孟箜魂有任何机会。 林枫走进去，这个房间的光线有些昏暗，却因他的进入而改变。他连忙拣出一副墨镜戴上。辞叶长老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上，身前有一滩血迹。他的脚步有些沉重，老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的心又沉下去几分。 他走到老人身前蹲下，轻轻喊道：“长老，我来了！” 辞叶长老抬起眼来，眼珠浑浊无神，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他哆哆嗦嗦地取出一粒药丸吞下，半晌后才有了些生气，咳出一口痰来，沙哑地道：“小兄弟，老夫已经撑不住了。公子不在，我只能把一些事托付给你……” “请讲。” “咳……虽然此行前来已经有了觉悟，只是事到临头还有有些不舍……没办法了。林公子，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我就把最后的礼物送给你……” “您说。” “咳，我大半生客居他乡，虽然身处高位，却无时无刻不想回归故国。等我死了，请你把我的骨灰带回平都，洒在怒焰学院中心的湖水中，行吗？” 林枫点点头：“只要我有命回去就一定办到！” “第二件事，你是公子的朋友，他和其他几位皇子不一样，可能更需要朋友的帮助，如果你能够出手，就请帮帮他……咳咳咳……”老人说着大声咳嗽起来，瘦小的身子都在颤抖，林枫连忙帮他顺气：“长老请放心，只要他当我是朋友，我当然不会冷眼旁观。” 老人连声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林枫从他沟壑丛生的脸上看到了沉沉暮气。辞叶长老又吐出一口浓痰，叹道：“那么，如果他对那位林姑娘有情意，也求你帮帮他。我看得出来，你和那姑娘关系不错，求你成全他俩，也算了却了我最后一桩心愿……” 林枫低下头来，缓缓说道：“我也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这情情爱爱的事，还得要你情我愿，顺其自然吧！” “咳咳咳……噗！”老人剧烈咳嗽，忽然喷出一口血来，溅染了林枫胸前。林枫望见老人悲切的眼神，心头一震，连忙说道：“我当竭尽全力，长老请放心！” 老人眼中亮起惊心动魄的光芒，那是一个人死前最后心愿了却的喜悦。他擦了擦嘴边血痕，往自己右边地上一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林枫赶紧坐在他指的地方，附耳上去道：“您还有什么嘱咐吗？” 他没等来长老的话语，身子却猛地一震，老人的右掌按在他后颈处，一股沛然大力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心中震惊，没想到辞叶长老临死前还有这么强悍的力量，但也知道对方不会害了自己，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 一股滚烫的力量从辞叶长老掌心处渗出来，缓缓没入他后颈经脉中，顺着蓝色斗气运转起来。林枫顿时明白老人是想将最后功力传给自己，心中却暗暗叫苦：从精灵族生命圣泉洗浴之后，他的斗气一直处于满溢状态，甚至导致有些时候运转不便。不久前虽然与慕千山剧斗一场，然而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满满恢复，强力抑制才时举手投足间没有灵气逸出。辞叶长老想送自己一个无比贵重的礼物，却不知道要把自己害得多惨…… 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了异常，这股热烫的力量没有混入湛蓝斗气中，反而不断地涂在经脉表面，慢慢渗了进去。经脉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感，林枫咬牙苦撑，震惊无比。这需要多么精纯的能量啊，竟然能够直接扩充经脉，恐怕也只有修为达到数十年的老一辈高手拼尽己身所有元气才能做到吧！ 他全身心投入到对这般痛苦的对抗中，渐渐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屋外远处隐约传来吵闹的声音，那是警备队在挨户搜查。众人端坐在房里，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哭声，透过门板传进来，惹人心头烦乱。 红天师收起烟斗，站起身来道：“不管去哪，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去把他俩叫出来吧！” 黑衣武士沉默地摇摇头，将剑横在胸前。孟箜魂有些急切地叫道：“现在不走，等他们搜过来就走不了了！你快让开吧！”说着劈手朝武士面门拂去，趁他视野被遮挡的一瞬间左手去抢他胸前长剑，不料却抓了个空。黑衣武士下盘纹丝不动，也不理会孟箜魂抓来的手掌，只将锋利的剑刃贴在对方颈上。孟箜魂动作一僵，又见武士两眼通红，状似一只野兽，心中一阵慌张，慢慢举起手来，小心地往后移去。 杂乱的声音渐渐近了，已经可以清楚地听见警备队员在喝骂平民。除了精灵少女依然懒懒地靠在阿绾腿上，剩下的人都沉不住气了，纷纷站起身来往武士身后的门内张望。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乌鸦也跳离了精灵的柔肩，在低低的屋顶下盘旋。 赤枭扛起斧头，忍不住出声朝室内喊道：“林枫，你们完事了吗？卫兵要搜过来了，我们快走吧！”然而久久不闻回应，只得叹了一口气，偷眼朝精灵安详美丽的面容上瞧了瞧，心中也安定了几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挣扎 “不能坐以待毙！”段愁生看向阿绾，提起身边钢剑说道，“谁和我一起去弄几副盔甲过来？” 阿绾身上正穿着警备队高层的女式制服，是一套华美的轻甲，完好地衬映出她高挑优雅的身姿。男式制服在纹饰上有些区别，也另有一番奥妙。 阿绾轻轻一笑，左手在膝上精灵的发丝间温柔地抚动，右手朝段愁生招了招：“师弟，你过来把这些衣服发给大家吧！”只见她身边小凳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叠衣物，正是警备队制服蓝白相交的式样。 “师姐，你……” “不要多问，赶紧让大家换上吧！” 一分钟后，一干人再次聚在屋里，已然摇身一凑成了半队卫士。只有武士依然一身黑衣盘坐在内室门前，特别显眼。众人分为两伙，由阿绾、精灵、赤枭三人守在外堂大门后，段愁生和孟箜魂、红天师在外探查情况。 不多时，就有七八名警备队员持刀剑一路搜到近前。段愁生三人也装模作样在隔壁人家翻箱倒柜，嘴里骂骂咧咧的，户主心惊胆战地里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段愁生见到那些警备队员走进，大模大样地挥了挥手，又转身朝里面两人吼道：“这边没有，我们去隔壁看看！” 说着走到众人聚集的屋前一脚踹开大门，朝里面喊道：“你们搜的怎么样了？” 门后的赤枭探出半边身子往外张望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口中骂道：“还没完呢！这些贱民都不要命了！”说着又往外挥了挥手：“这块归我查了，你们别来！” 这时那队卫士却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段愁生三人几眼，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哥几个收获怎么样啊？” 段愁生赔笑道：“不太顺啊，鸟屎都没找到……” 那几人面上纷纷变色，手上武器紧了紧。为首的小队长动容道：“一点收获也没有吗？” “呃……”段愁生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莫非这是他们的暗号吗？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摸摸后脑勺含糊地道，“还是有点小玩意儿的——”他手中钢剑忽然一扬，将对面队长刺过来的刀格开，接着补上一剑刺入对方咽喉。 孟箜魂、红天师同时暴起出手，队长身边的几名卫士瞬间喷洒出一团血雾软软倒下。红天师侧着身体凶悍地撞入卫士群中，三人顷刻间便将这群人宰杀大半，然而忽然响起的一声高亢的叫声让他们动作齐齐一顿：“他们——”声音戛然而止，瞪得极大的凸出的双目中写满了惊恐，瞳孔却放得极大，很快没了声息。段愁生缩回手来，尸体倒入血泊中，他对着一地尸体愣了半秒，忽然大吼道：“快来！” 三人匆匆离开现场，翻墙躲到另一户人家菜园，等了一分钟才闯进堂屋去。屋里一位年轻的妇女惊得站起来，却被反应过来的丈夫捂住了嘴。三人也不多看他们一眼，匆匆忙忙从正门闯出去，正见十几个警备队员从面前经过。 那小队长见了他们三个先是一惊，张口就要问话，段愁生抢先一步喊道：“哥几个收获怎么样啊？” 那人愣了愣，脱口而出：“马马虎虎吧！你们呢，一点收获也没有吗？”紧接着他一低头看见了红天师衣袖上的血迹，神情一变，眼际却掠过一道森冷光芒，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是一阵砍杀，这次他们分工很明确，一人负责五六人，顷刻间就全数放倒，除了低沉惨叫声，倒也不是很容易被发觉。 “妈的，又是这句！”段愁生忍不出骂了一句粗口，匆忙往阿绾所处的屋子跑去。转过墙角就发现有两队人分别朝这边赶来，其中有一队是直接翻墙过来的。 三人靠着墙角停下来，想要偷偷探听联系的暗语，探出脑袋的段愁生却只看见那两方的队长互相点了点头，便下令卫士们搜查房屋。他心中焦躁，连忙大叫着冲出去喊道：“喂！你们这些魔兽的粪便！……”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两名撞开门的卫士惨叫着倒飞出来，一只纤美的右手扶着门把，慢慢现出一个高挑的女子身影。众卫士面上纷纷现出惊疑不定地神色，倒是一名持斧的小队长沉着声音喝道：“阿绾长官！你杀了他们？” 段愁生奔到阿绾身边，冷视这二十几个卫士，朗声喝道：“是我干的！你们要报仇就来杀我啊！” “你果然背叛了城主！”持斧壮汉怒目圆睁，大声吼道，“杀！一个不留！”刀剑光芒顷刻间如浪潮般涌上来，将两人笼罩在里面。红天师、段愁生稍慢了一步，眼见两人被一片人流吞没，怒喝一声冲杀进去。 大门被无数把钢剑砍中，几秒中就已经多了数道大缝隙，隐约看见里面人影。忽然“咚”地一声巨震，大门被里面的一柄大斧从中破开，顿时四分五裂，在木屑激溅中完成了它最后的宿命。赤枭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大斧那是碰着就死挨着就亡，顷刻间就砍倒了五六人。在这纷杂的乱战中，他的战斧成了最具威慑力的武器，每斧挥出必定带起一蓬血花，杀伤力更甚于阿绾的匕首和锁链。 “啪！”一粒绿色种子从昏暗的屋子里打出来，正中一人额头，那人哼也没等当即软倒。精灵清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玉般的纤软手指轻弹，挥出一蓬绿色，场上数人连连惨叫。精灵微微别开脸蛋，眼中荡漾着悲悯的神色。 直到场中卫士倒下大半，才显露出中间已经成为血人的阿绾和段愁生，他俩紧靠着背心互为依仗，身上留下了无数道伤口，虽然勉强躲过了致命之处，但也禁不起这样失血下去。赤枭挥舞着大斧冲到他们身边，也已经浑身浴血，头发都粘到了一块，不分彼此了。 这场激烈的战斗很快结束，但众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段愁生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连忙扶住赤枭的肩膀，气喘吁吁地道：“不行了……必须马上就走……” 阿绾也急促地呼吸着，望了门内一眼，点了点头。这时候后方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在接近，段愁生张大嘴吸入两口血腥的空气，摆了摆手当先朝小道另一边跑去。红天师、赤枭连忙跟上。阿绾叹了一口气，等精灵行到跟前便牵住她的手大步追上去。孟箜魂蹑手蹑脚跑进屋里，朝储藏室里张望了一眼，正遇上黑衣武士冷冷的目光，讪讪地退了出来，跺了跺脚，连忙跑出去追上阿绾他们。 乌鸦这次没有随精灵而去，仍然在屋顶下盘旋。黑衣武士守在内室门口，隐隐约约听到屋外的怒叫声：“他们在那！追上去！”接着又传来一片叫喝声：“站住！”“你们这些卑劣的背叛者！” 门外传来众多杂乱的脚步声，大部分直接经过，但有几人却在屋前停住。武士心中一紧，缓缓站起身来。储藏室与堂屋隔了两个房间，就怕他们进来搜查。只希望门口那些尸体能拖延他们一段时间。武士握剑的手紧了紧，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反正长老寄予希望的那个人一定能够跑出去的…… 林枫处在一片炽热当中，灼烧的烈焰烤得他有些难受。不过他也是经受磨难考验过的，这时候还能分神关注自身经脉扩长的状况。全身上下的脉络都处于一片火热中，像打铁炉中灼烧的铁块，想必已经彤红彤红。体内原本满溢的斗气也在不断凝缩炼纯，内视下现出更加幽蓝的碧色。他的后颈就像承接壶嘴的开口，不断有热烫的开水注入。那股力量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此时也在渐渐衰弱。林枫知道辞叶长老的生命之火也将熄灭，心中亦有淡淡的伤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枫从内息的沉迷中醒来，觉察到后颈的手掌已经不在，连忙睁开两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跪在身前的黑衣武士。他两眼通红，滑下大颗泪水，手中还抱着一个漆黑的盒子，神情有些恍惚。 林枫愣了愣，出言问道：“长老去了吗？” 武士点点头，声音悲戚：“这是师尊的骨灰，请你将它带回故乡……”说着将怀中漆黑盒子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呈到林枫手中，林枫肃穆地接过，俯首半晌才收入护腕中。 武士擦了擦眼睛，忽然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哭道：“请公子务必完成师尊的心愿！霍大愿以命相赠！” 林枫扶他起身，肃然道：“在下一定竭尽全力达成长老的愿望，也请你通知其他几位弟子，将长老留下的事业经营好……” “不用！师尊的心不在这里！”武士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大步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道，“他们已经出了东城，你从后门走吧，我把这些人引开！” 林枫默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知道这是他俩最后一次对话了，却没有阻止他。每个人都有选择壮烈的权力！ 屋外传来喝骂声，接着兵器相撞，声音却渐渐远去。 林枫深吸一口气，走出这扇破门，感觉肺腑中充满了沉甸甸的力量。 阿不思多欢喜地呱呱叫了几声，收拢翅膀落在他肩膀之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地下城 以前林枫刚刚具备斗气时，曾觉得己身力量如滚滚江河之水奔流不息。而现在呢？意念微动，无际的大洋已经卷起惊涛骇浪，拍打着巍峨横岭，激溅起的雪花直冲天际。当他每踏一步，就觉得地面也将塌陷；抬起头来，仿佛轻轻一吸就能将天边层云卷入口中；遥远的深黑的林影，也在随着他的步伐颤抖；隔着墨镜扫出一眼，害怕把墙壁瞪裂了。回想当初，那所谓的大江大河就宛若小孩在海边沙滩上挖出的小沟壑一般渺小可笑。 这样膨胀的自信，真是很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只是他很清醒地知道，他虽然具备了尊者级别的力量，却只有神魔战士的武技和境界。 他稍微有些走神了，以至于非常嚣张地走到东边城门口，迎接他的是城上城下密密麻麻闪着冷光的箭弩，墙边还有几张通缉布告。那最上方最显眼的一张画像，画的正是他林枫的尊容。 “得意莫忘形！”人们说的没错，林枫看到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士兵脸上甚至写上了荒谬的表情。他苦笑一声，沉住一口气，微微躬下身子，两腿已经蓄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射！”一声冷喝，万箭齐发，铺天盖地涌来的箭头上反射的光芒有些刺目。轰隆一声震响，一道冷电从箭雨中划过，撕裂了士兵们的信念，照亮了他们惊惶的脸色。大地、城门都传来震动的感觉，卫士们有种站立不稳的错觉。然后他们在无比震惊中看到一个幽蓝的人影挟裹着万钧气势掠上城墙，偏偏还迅捷如风，漫天箭雨无法阻挡他分毫。 林枫在墙垛上一点而过，脚步一顿，接着像一只大鸟似的滑翔飘下，在千人瞩目下消失在城外野径里。 那是什么地步的力量啊！众卫士再看他脚步踏过的地方，城墙上留下的深深地裂痕，不由觉得嗓子发干，心有余悸地祈祷这个怪物最好不要再回来了！ “阿不思多，你带我去找阿绾他们！”林枫拍了拍肩上鸟妖，鸟妖鸣叫一声展翅飞起，在树梢上盘旋两圈后朝东方飞去。 沿路留下了好几具士兵的尸体，还有洒在草叶上的斑斑血迹。林枫心中有些担忧，看起来阿绾他们的情况并不太好。他加快了脚步，耳中隐约听到了前方不同于簌簌林声的惨叫和喘息。 暗月森林从来就不是什么太平地方，除了慕千山派来追杀的卫士，还有层出不穷的凶猛魔兽，在那种人人负伤的情况下会给他们带来太多凶险。 林枫升腾起斗气，在林间急速穿掠，所到之处的草木都被震成齑粉，像一只凶悍的巨兽在向四面八方宣称自己的领地。希望这股气势能缓解一下他们的危机。 随即他就感觉到另一股力量在左前方升起，像是在回应他，应该是阿绾了。林枫飞速往那个方向奔去，忽然又感到阿绾的气势迅速衰弱下去，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心中大急。 一株高大的琉木被他直接撞翻，发出轰隆一声震响，砸断枝叶无数，露出他们的影子。狂奔的蓝色身影霎时止住，滔天焚烧的蓝焰顿然消失，那种视觉间的突兀变幻瞧得人心中一郁闷。 “哇！”阿绾吐出一口鲜血，苍白的脸色反而有所好转，苦笑着挥挥手：“你可终于来了！” 林枫朝周围扫视一眼，发现几人尚在，独独缺了红天师，往地上堆积的铁卫尸体上瞟了瞟，也没发现他。 “天师遭了黑纱暗算，很早就被一群卫士围上了，现在可能已经……”段愁生一屁股坐下来，也不顾草地上沾染的血迹，无力地摇摇头。 精灵、赤枭、阿绾、段愁生、孟箜魂，就剩这几个人了，而且累得站都站不稳，急促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黑纱呢？” “刚刚被你惊走，可能还在附近。慕千山的大队人马快要到了，我们得马上离开。” 这伙人累得不行了，但还是勉强站起，纷纷把目光投向林枫。现在还留有战力开路的恐怕就只有他一个，要不然随便一只中级魔兽都能让他们够呛。 “还去吗？”林枫的目光从众人疲惫的脸上掠过，心里面对此行也不抱什么把握。孤和秦错，不知道成功没有。 赤枭大口喘着气，眼神却很坚定：“呼！你……知道路吗？” 林枫指了指在停在枝头的乌鸦：“有它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走吧！” “喂！小子，不要老是摆着一张臭脸，看得我很不爽哎！”三人前后在幽深的地穴里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很慢。小凤玩弄着孤背后一块撕开的布条，又开始对孤发起牢骚。 孤小心地探视着幽暗中的道路，在一根突起的石棱前仔细辨认了一下标记，拐进左边蜿蜒的穴洞。在这样纵横交错深入地底数里深的地道里，稍不注意就会迷失方向，把生命留在永无止境的迷宫中，连灵魂也不得解脱。 黑暗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冷风的呼号，就像幽魂低低叹息的声音，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三人慢慢向前摸进，沙沙的脚步声在地道中回荡着，显得格外阴森，就好像，有人跟着似的。 “嗨！酷仔，别不说话啊，你不觉得这样沉默着很压抑吗？我们会被自己打垮的。”小凤扯了扯孤身后的布条，些微的阻力终于使他回过头来，黑暗中只有一双褐色眼眸森冷如刀，瞳孔中散发的冷意将最后面的秦错惊得一颤。 “女人，如果你过盛的精力实在难以发泄，就请去前面开路！”孤低沉的嗓音在地道中回荡着，言语中的冷漠杀意远远传开，连远方地底风声都消停了些。 小凤眨了眨眼，笑嘻嘻地放开手上的布条：“不要生气嘛！原来你也会说这么长的句子啊！哎，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会吓着我的……” 秦错心中直冒冷汗，小凤孜孜不倦地逗弄孤，孤却不是什么和善的人，这两人要是打了起来，恐怕今儿个全得被葬送在这里。 于是他轻咳一声，开口道：“小凤，孤，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他们可能追上来了！”心中叫苦不迭，这是第几次劝架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真不知道积蓄的矛盾会啥时爆发出来，把所有人埋葬。 他这么一劝，两人恢复了原状：孤扭过头去继续探路，小凤也开始保持短暂的沉默。过了两分钟，小凤脆亮的声音又在黑暗中响起：“孤，你的名字就叫孤吗？恐怕其中还有故事吧！……” 孤没有理会，脚步变得更加缓慢了。就在小凤以为他是受了自己话的影响时，孤停了下来，敲了敲侧壁，摸索一阵后推开一座石板，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小洞，里面有柔和的光芒透出。 孤没有任何犹豫，低头钻了进去，却在一方台阶下止步。秦错钻进去后站直身子抬起脸来，便深深被眼前之景震撼了。 台阶上是一座宏伟的大殿，上空闪耀着的明珠光芒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最顶部是由亿万粒七色彩砂织成的星河图案，悬挂在一望无际的黑暗天幕中，纷杂的纹案比真实的夜空更加震人心魄。大殿前沿雕刻着云纹，流畅而美丽，可殿上却不是一片平坦，而是无数突起嶙峋的怪石，或高耸若山或低陷成谷，起伏逶迤。 中间开辟出一条仅容两辆马车并排通过的道路，两旁一路摆满了各式的雕塑，除了各种姿势的人类武者和法师，还有优雅的精灵、狂暴的兽人、仰天呼啸的半鱼人、低首谦和的天使、捶胸咆哮的恶魔……包括了幻星大陆上近百种族，甚至还有被称为禁忌的异端：亡灵一族、逆神者、垂怜女妖等等，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有些雕像还只完成一半，脚下还堆积着没有运走的石屑。一眼望去，各样的种族在面前嘶吼舞动，隐隐约约听到了尖厉的叫声，仿佛还有阴魂在群中徘徊。 “就是这里！”孤的眼中罕见地露出一丝兴奋之情，迈步走入雕像群中。 这如果只是祭坛的一部分的话，明显还没有完成，慕千山派来的工匠又去了哪里呢？ 天幕洒下柔和的光晕，照亮了前方。三人沿着中间的道路笔直走下去，大约走了三里路左右，便看见了一面高高竖起的墙壁。墙壁约有六丈来高，上面刻划着奇特的符文，密密麻麻扎眼。墙壁前是一座圆形柱子，顶端架着一个火盆，碧绿的火焰在其中跳跃升腾。随着火苗吞吐，孤三人逐渐看清中间一根漆黑的物事，原来是一杆单手短戟，在火焰簇拥中闪耀着锋寒，一望可知不是凡品。柱身雕刻着奇花异兽，宛若一座图腾，散发着远古庄严的气息。 转过这座墙，仍然是一堵墙，不过倾斜的角度不同，火焰中燃烧的兵器换成了一柄阔背大刀。孤皱了皱眉头，仰起头来，身子突兀地化为一团黑影笔直地往上射去。秦错仰脸看他上去，咽了一口唾沫：这可是六丈的高度，他居然就这么上去了！ 小凤走到墙脚下，眯起眼去看头上孤的影子，往后伸出一只手来：“要帮忙的话，抓住我的手。”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纱亡 站在高墙上俯览，只见偌大一片空间全部被一堵堵墙割据，布成一片气势恢宏的大阵，脚下碧绿色的火柱星罗棋布穿插其间，又相互呼应。远远望去，各柱碧火勾连成一个巨大的魔法符文，上端是六芒星，下端由很多圆弧交错连接而成，中间还填补了很多图案。这应该便是慕千山要举行仪式的祭坛了。 孤的目光直直往阵中央望去，那时一座更为高大的柱子，上端绕烧着火焰花纹，中间耸立着的三团碧紫色烈焰格外醒目。三团火焰跳动之间，露出一个细长的影子，犹如一把刀的形状。孤深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激动之色，却让小凤捕捉到了。她翘了翘嘴唇，笑道：“那就是你最想要的妖刀秋露吧？可惜啊，却是有主之物……” 祭坛下是有人的。一名全身都裹在宽大黑色长袍中的法师静静地矗立在紫炎边沿，黑暗的面罩中两点目光平淡地望过来，其中不夹杂一丝感情，没有吃惊，没有憎恨，没有冷傲，就像那能包容一切的天地一般，只有淡漠的平静。置身于这样的目光下，秦错恍惚间甚至觉得像是处于一片粘稠的水中，水无色，亦无边。 秦错晃了晃右手，却发现动作比平日吃力不少，甚至带起了近前空气的震动。孤的视线很快从那人身上移走，飘过很大一段距离，落到一位正向这边走来的男子脸上。 男子眉浓如墨，鼻直口方，面目冷峻，穿戴一身青色战甲，手持一柄偃月大刀，大步踏来奏成一曲奇特的韵调，震响在三人心头。秦错觉得心头渐渐难受，不自觉地涌起一种畏惧之情。男子的目光自他脸上扫过，冷漠的杀意让他心头一颤，像被万人厮杀声惊掠了一番。需要杀多少人才能在这种平静的一眼中蕴含如此强大的杀意？冲锋陷阵，金戈铁马，如山的尸身血肉炼就了这样的男人。 男子的目光与孤冷漠的眼神相撞，彼此凝望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像金属颤动一般哑涩：“阁下闯入禁地，请领教我破山的武技！” 孤沉默片刻，以低沉地声音回答道：“恭候!” 小凤笑呵呵地拍了拍秦错的肩膀：“哟，我们两个好像被直接无视掉了吔！” 这时候下方四周传来轻微的沙沙声，秦错低头一看，惊得魂飞魄散：无数打扮各异的人从周围远处出现，飞快地围上来。他们表情僵硬，两眼无神，然而动作灵活轻微，众多人的脚步踏在一处也只发出极淡极淡的声音。如果被这么多莫名其妙出现的诡异高手围住，任他法力通神也恐怕只能束手。 秦错惊慌地往回路看去，只见后方人数略少，就要飞身跃下，却被小凤抢先一步拉住右臂：“别动！你看！” 只见十余名衣衫褴褛的战士慢慢逼近，他们从来时的乱石堆里窜出来，很快跃上第一面高墙。秦错手心泌出冷汗，眼中却看到了惊奇的景象：越过雕像群、未至高墙祭坛之间的这一块三张来宽的土地，忽然从褐色的颜色变得如灼烧的铁块一般通红，扑散出巨大的热量，将周围空间都映成一片烧灼的颜色。 秦错感觉到面前空气越来越热，脑门上冒出颗颗汗珠，忽然眼前一亮，一股烈焰冲天而起，咆哮着扑上天空，遮断了他眼前的视线。视野所及，只有巨龙般翻腾烧灼的烈焰，只有那占据了一切的明艳红色。 绝望，悄悄地从心底升起…… 林枫走在最前方，一行六人小心地在林子里穿行。夕阳渐下，层层枝叶下的光线更加昏暗。林枫挥剑挑开新抽的嫩芽，阿绾与赤枭谨慎地注意着周围动静，偶尔窜出来的毒虫、黑蛇都被他们及时挡下。 忽然间，林枫停住脚步，身后众人都惊了一惊，都不由地紧了紧手中武器。孟箜魂出声问道：“怎么了？……”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热量从地下深处升起来，湿热的丛林缭绕起白烟，脚神念触及下面只觉得暖烘烘的。 林枫面色一沉，意念转动中感应到这股热量来源于地下很深的地方，精神力渗到尽头也不知其止。土层极大了阻碍了意念的渗透，大约有两三里的深度吧！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就是慕千山的邪恶祭坛里弄出来的了，难道孤他们出了什么事？ 他微一愣神，却听见阿绾面色凝重地望着密林深处，淡淡地道：“黑纱，不用藏头露尾了，我看见你了！” 林枫也透过墨镜往其中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影迅速消融在暗处。段愁生大声笑道：“黑纱，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剑客，你们既然来了就出来决一生死，要是不敢就别跟着了——”声音远远传出去，震得叶层簌簌作响。 阿绾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已经走了。” “祭坛就在下面，可能出事了。”林枫转过头来，向精灵问道：“琳菲小姐，你有办法找到直接去下面的途径吗？” 精灵抬起秀美的螓首，双眸中灵动的光泽已经恢复如初，淡淡笑道：“我试试。”她扶住身旁的树干，闭上眼睛，指间泛起淡绿色的光芒。随着她开始施法，周围藤条开始移动，拨乱层叶簌簌作响。数道虬结的藤蔓寻到一处钻入土中，更多的蔓条从四周飞射而来，一根根像蟒蛇纠缠着跟着往下窜去。只听得地底深处传来轰轰的震动声，连绵不绝，惊得大片倦鸟离巢飞起，唧唧喳喳惊慌地吵闹着，在上空徘徊不去。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不知藏在何处的黑纱几人。林枫等人小心地将精灵护在中间，警惕周围的动静。隆隆的声音遮盖了树叶的轻微颤动，几人手握刀剑左右张望，每听到一丝不寻常的声音都警惕不已。 乌鸦从枝头跳下，收拢翅膀落在林枫肩头，也歪着头用小眼睛打量周围。 风声大作，林叶震动，林枫心念中忽然一丝不寻常的感应，猛然往后翻起掠过十余米距离，飞起一剑向赤枭上空斩去。 “叮”地一声脆响，灰暗长剑击在流雨剑锋刃上，一触即分。赤枭反应过来提斧就砍，白衣剑客却毫不恋战地飘身隐退，没入暗影中。林枫来不及追他，身形笔直地往阿绾扑去。 阿绾手腕上匕首灵活地像吞吐的蛇信子，却被一个幽灵般的身影紧紧逼迫着，像被魔鬼附体。林枫顷刻间奔到近前一剑朝她拦腰斩去，幽暗影子一闪而逝，但流雨剑也在临近阿绾腰际时一个诡异地折射再度朝她身后的虚影刺去。 阿绾同时向前冲出一步，很默契地与林枫换了位置。林枫贴近了黑纱，手中利剑顿时交织成一张绚烂的蓝网，将黑纱的身影紧紧缠绕在内。黑纱的身形如鬼魅般变换，却惊愕地发现面前的少年以比他更为诡异地身法紧密地逼近，无论如何也脱不开流雨剑的缠绕。 黑纱心底一沉，拂手挥出一大片袖影，迎上了紧迫过来的剑气，黑色碎布夹杂着血珠翻飞。徒手与一位强大的剑客交手实在太过凶险，黑纱掩不住面上惊惧之情，匆促一挡后左折右闪急于脱身，却一头头撞进林枫剑网之内。 他俩交手之际，退开的白衣剑客也去而复返，灰色剑气划破了段愁生的面颊。段愁生惊出一身冷汗，连连仰身后退，几步就踏入精灵施法范围之内，被一根藤条绊的仰面摔去，灰暗的锋刃迅速将他眼前的世界削成两半。这样惊惧地变故下他连恐惧的感觉都来不及生出，眼中却瞄见师姐阿绾一跃而起狠狠将左手匕首往剑客后脑扎下。 洪波涌起，剑浪铺叠，灌注了林枫与黑纱之间的空间。黑纱的身形凝立住，两眼冒出诡异地色彩，忽然伸手向流雨剑身抓去。林枫手腕电转，长剑一荡而开刺向黑纱右胸。黑纱身子偏转，变爪成掌骤然向林枫下腹击下，对己身之危竟不管不顾。 两人这种层次的对决，每一次交锋都惊心动魄，一点点细微的差别都可能酿成惨剧。此时二人眼中只有对方，似乎连自己面临的危机都恍若未见。只是他们绝不是愿意同归于尽的。林枫手腕一抖，流雨剑笔直刺进黑纱若虚若实的胸口，却没有半分遇到阻碍的感觉，分明是刺到了空处。黑纱的身体贯穿着长剑迎上来，飘渺的一掌却在临身之际被林枫险之又险地躲过，只是劈下了一截衣料。两人的身体已经无比贴近，默望中能清晰地听到对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黑纱与林枫同时倾斜起身子，两人擦着肩头越过，左肘悍然相撞，如两颗流星交错，激溅的能量让空气中起了丝丝黑暗的裂纹。 林枫脚尖稍稍陷入土中，前冲的趋势霎时止住，左臂反手往后抓去。黑纱的身形未停，以更快的速度俯身冲去，忽然间却微微一滞，电光火石中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蒙蒙中似乎有一对猩红的利眼睁开，所有纷杂的动作在这一刻定格。 黑纱喉中发出咯咯的嘶哑声音，凝固着生命前最后一刻的姿势，半透明的身体更加暗淡，直至完全虚无，化为纷飞的魂灵。 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就因为一根从草丛中弹起的藤蔓而提前结束。林枫缓缓拿回左手，回头对凝目望来的精灵点头道：“谢谢！” “不必。”精灵的口气依旧那般淡然，似水眼眸中却有了隐隐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雁藏锋 白衣剑客终是逃了，阿绾却也心力交瘁，她的左臂中了一剑，匕首也掉落了，大股鲜血涌出来，将干涸的血迹再度浸染。段愁生扶着摇摇欲坠的她，从怀里掏出瓶子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来，递到她嘴边。阿绾看了一眼，却抿紧了嘴唇摇了摇头。 段愁生焦急地道：“师姐，这是师父炼制的黑煌丹啊，你快吃下去吧！” 阿绾全身无力，疲软地倒在他的臂弯上，半闭着眼睛虚弱地道：“老头子的丹药我吃得太多，早就有了抗性，没什么效果了，你还是留着吧……” 精灵走过去，轻轻拿开段愁生捂住她伤口的手，扬起指尖将一点浅绿光芒贯入，然后低声吟哦几句，绿光渐渐将那团血迹覆盖住，消融在伤口中。做完这些，精灵本就白皙的脸颊更如白雪般透明，看不到一丝血色，林枫看了都生出一种心痛的感觉。 赤枭踟蹰几步，终于还是走近精灵，结结巴巴地道：“菲儿小姐，你……我这里有几颗养神的药……” 精灵回转眼眸看了他一眼，那如烟似梦的双瞳离他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他忘乎所以，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了。精灵轻轻摇头，又点点头：“谢谢，不用！” 孟箜魂蹲在一米见方的深洞旁边，听着从里面吹上来的呼呼的风声，愁眉苦脸地道：“我们真要从这里下去吗？太危险了吧！” 林枫环视场中，沉声道：“时间紧迫，我们分三批下去吧，我和孟箜魂留在最后面。你们谁先下去？” 阿绾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段愁生拦住，他低声道：“师姐，你的伤很重，我们先歇一会儿。阿绾便由他握住自己的双手，闭上眼睛没有说什么。 精灵朝林枫点点头，走到幽深的洞口，右手一扬握住一根从洞中探出的青藤。林枫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菲儿小姐，你等一下，让赤枭先陪你一起吧，也好防止一些意外。” 赤枭早就来到精灵身边，听着这话很欣喜地连连点头，也不等精灵说话就喊道：“菲儿小姐，我先走一步！”说着就跳了下去。精灵秀眉微蹙，抬眼对林枫说道：“如果下面情况正常，我会让洞口的藤条动三次。”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动作也极为优雅，就像传说中丹莉夫人殉情迈出的最后一步，那是数千年来人类国度世代传颂的最美丽最凄婉的一幕。林枫看着她顺着藤蔓滑下，抬头看了看更加晦暗的天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有些惆怅。谁也不愿看到美丽消亡啊。 四人守在洞口，望着深不见底的森森黑暗发呆。过了几分钟，洞口伸出来的那根青藤晃动了一下，众人齐齐一惊，过了几秒，它又接连动了两下。林枫松了一口气，看向段愁生和阿绾。 闭目养着神的阿绾感受到林枫的注视，张眼想要起身，却听段愁生轻柔地道：“别动，我带你下去。”阿绾怔了怔，又点点头。 段愁生抱着阿绾跳下去，地面上只剩下孟箜魂和林枫两人。孟箜魂不时朝四周打望，面上浮现焦躁之色。林枫看在眼里，只是微笑。 周围寂静，不闻鸟语虫声，风吹林叶沙沙轻响。在这些不规则的颤动中传来一些奇妙的韵律，林枫眯起眼睛朝密林深处望了望，摇摇头道：“孟老兄，你先下去吧！” 孟箜魂收敛了神情，点点头，顺着坑道边滑进去。林枫忽然朝他喊了一声：“不用等我！”林枫看着他的身体没入黑暗中，抬起头来看看天色。繁枝之后透出点点星光，明灭不定又被阴云遮住，正如林枫此时阴郁的心绪。 他的身后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动，他蓦然转身，一个披着银色战甲的男人挑开枝叶大步走来，骑士长枪随意提在手中，眼中光焰逼人。四周同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林枫斜眼睨去，七八名战士从林中窜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这些人眼神锐利，脚步稳健，气机相互承接，似乎将林枫锁在一个牢笼内。林枫里地道入口只有一米之距，轻轻跨出一步就可离开，但这些人会在上面做些什么事就难以预料了。林枫一转念头，就能想到五六种让自己死得彻底的方法。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进这个洞口的了。 银甲男人凝视着他，面色沉重，缓缓地道：“你武功还行，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死之前记住吧，是雁藏锋杀了你！”说着，他手中长枪猛地提起，直指林枫，却没有刺出那足以崩山裂石的一击。 林枫笑了笑，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道：“看得出来，你的枪舞得不错，不过要杀我还不行。” 雁藏锋瞳孔紧缩，银枪悍然出手，震得空气啪地一声爆响。这样的长兵器一旦出手就有不回头的决心，连人带枪成为一道极为犀利的银色光影。鸟妖呱地怪叫一声匆忙跳开，头也不回地飞到了枝头密叶中。林枫心神一震，仓促地一晃身，整个身形却被擦身刮过的劲风撞地歪倒向一边，脸上墨镜也被甩了出去。 林下空间顿时一亮，晶莹的光芒洒在草叶间，周围七名铁衣战士的眼睛同时缩小了几分，却没有乘机攻上来。林枫有些狼狈地稳住身形，伸手将凌乱的发丝撩到脑后。雁藏锋挥枪转身，又是一枪猛地斜向他挑去。林枫身影再次晃动，银枪贴着他身体划出一道月牙般的弧线。就在雁藏锋力道将近、枪尖转向的瞬间，林枫骤然探出左掌一把握住枪身，右手长剑同时朝雁藏锋劈面削去。 雁藏锋面色一沉，大力一抬手臂，流雨剑剑斩在枪的后端。林枫顿时感觉一股大力汹涌而来，左手即将拿捏不住，体内力量大股暴射出去，形成一团噼啪燃烧的蓝焰。焰火中隐隐传来孤狼凄厉的嚎叫，一颗巨大的野兽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将枪身牢牢咬住。 雁藏锋怒喝一声，沉重的身体如山岳般直接向林枫压碾过来，扑入那片蓝色剑浪中。长枪的端头疯狂舞动，林枫左掌绞痛不已，雁藏锋的银色身影赫然撞开那片浪潮，扶着枪身一肘向他面门击来。林枫仰脸躲过，终于放开了左手，斜着身体如残影般与雁藏锋穿插而过。雁藏锋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抖双臂，长枪后端带着凶猛力道朝他背心砸去，流雨剑及时挡在前面。林枫的身影踉跄几步，雁藏锋急速转身，带起呼啸的风声。 两人又转回之前的位置，面色却都不大好看。林枫轻声喘息着，雁藏锋紧盯着他，面颊、手腕上都有血迹渗出，银甲胸前也留下了鬼舞般的剑痕，完全破坏了美感。 “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用手来抢我兵器的人！”雁藏锋面有恼色，沉声说道，“你确实不错，但也不可能挡住这么多人的围攻！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乖乖离开这里，不再与城主作对，我就放你一马！” 林枫面色潮红，明亮的眼神却带着笑意，轻声道：“反过来，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也不会为难你。” 雁藏锋重重地哼出一声，扬起银枪朝地面猛地砸下。林枫瞳孔锐缩，翩然向后退去。地面传来隆隆的声音，带着草木的土屑飞溅，大枪撞地之处土石崩裂，轰隆震颤。雁藏锋拔起枪来，地面归于平静，然而通向地底的洞口已经完全消失，这一片土地都被翻覆了一遍。 林枫立在林边看完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他本想找机会做的事，雁藏锋倒很积极地帮到了底。 他朝雁藏锋扬起手掌喊了声“谢谢”，便飞身投入林中。他的身体灵活地在密林中穿行，掠过一根树枝时顺手一折，枝上鸟妖顺势跳上他的肩头，一人一鸟很快没了踪迹。 他重新摸出一副墨镜戴上，遮掩住映亮黑暗的灼灼光华。乌鸦紧紧抓着他肩头的布料，尖利的爪子都抓到了肉，这样闪电般的急速奔行让它很是紧张。前方接踵而来的枝叶被林枫灵巧地穿过，鬼魅般的身形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中。当他决意行走在黑暗中，便成了月光也无法照亮的阴影。 漆黑的影子摸上了山冈，在皎洁的月色下凝为人形。乌鸦松开爪子一扑翅膀闪开，呱呱围着林枫盘旋几圈，又被林枫一瞪眼抓在手中。 “别瞎嚷嚷了，看看是不是在这！”他压低了声音道。 乌鸦连忙用翅膀捂住自己的喙。林枫将它放下来，它跳到地上快速地奔跑几米，立即发出惊喜地呱呱声，忽然望见林枫瞪来的眼神，缩了缩脑袋连连点头。 两人一鸟很快找到密道的入口，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迷途 洞中无灯无火，阴森寂静，一直通往地底深处。岔道口很多，每到一处都有一座雕像，林枫也没心思琢磨其中蕴含的暗示，反正跟着乌鸦走就是了。沿路遇到好几具腐烂的尸身，逼得林枫封住了灵敏的嗅觉，一人一鸟脚步一刻未停。 风声在耳畔作响，却如幽魂轻微无力的呻吟。林枫的视力是极好的，却似乎接连看到了好几道白影飘过，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不自觉地想到了一些鬼怪传说。不过，他自然不会害怕这些残缺的魂灵，但却觉得忧虑。还未接近祭坛，就有如此的怨气，如果让那个邪恶仪式进行完全，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岔路越来越多，纵横交错，秦错他们甚至也走到过死路。林枫连连叹气，只得停下来细细观望了雕塑的模样。这次岔道口的是一座恃角昂立的白羊石雕，林枫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堕天幻境中曾接触到的晦煌之窟迷宫，那可是方圆千里的大阵图，其中也有一处采用了以雕像暗示出路的方法。他想了想，选择了左边的路。 没走多久，乌鸦就结结巴巴地告诉他，孤和秦错留下来的痕迹已经消失了——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彻底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黑暗中女妖幽幽的轻吟越来越响亮，好像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林枫暗叫一声晦气，一直走到下一个岔道口，却发现己身陷入了悲剧。 前面立着一个蛇首七臂的怪物雕像，三颗脑袋吐出的信子分向三边，在它之后是一顺溜的七个洞口，幽灵冷笑的尖锐声音从各个洞中传来。林枫摸了摸脑袋，搜肠刮肚也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怪异的雕像暗示着什么，也可能是慕千山自己加上去的。乌鸦在每个洞口探探脑袋，最后跳回来直摆脑袋。 林枫只得坐下来，闭目将精神力散发出去，去探索每一个出路。地道里似乎布下了一种厉害的禁制，意念扩散得极为艰难，更像是被一些奇异地大手撕扯着，几乎要消散。林枫连忙收回心神，耳边传来女妖得意的尖叫，还在耳后吹气呻吟，各种声音叠加在一起。林枫哼出一声，周围空间猛地一阵晃动，一个飘渺的影子被震成齑粉向周围散去，那些怪异的叫声却喋喋不绝随之飘远。 林枫睁眼站起身来，“呵呵”的怪叫又渐渐靠近。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股血腥味钻入他鼻中。他定睛看去，黑暗中两个人影慢慢从一个洞口出现，赫然是离剑和林蓝双。离剑衣衫腰际破裂，露出缠着的白带，看样子受了不轻的伤。林蓝双面色苍白，紧紧抓着他身后的衣衫，紧张兮兮地探出脑袋向前张望。 离剑停住脚步，吓得林蓝双紧紧缩在他背后。他远远打量林枫片刻，才认出他来，再也忍不住喘出一口浊气，唉声道：“你小子总算还没死哪！” 林蓝双娇怯的声音传来：“是谁啊？” 林枫面上浮现笑意，向前迎去：“是我。” 林蓝双惊喜地呼一声，松开离剑的衣服欢快地跑过来，凑在林枫面前仰起小脸看了看，忽然一把抱住他将头埋在怀中，颤声嚷道：“那里面真是好可怕呀！……能见到你真好……” 林枫轻轻拍了拍她柔软的背，有些无奈地看着离剑慢慢走近。离剑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走到跟前淡淡地道：“别高兴得太早，我们的处境还是一样。” 林蓝双抬起头来，有些脸红地放开林枫，偏过头去背对着离剑理了理发梢，娇蛮地道：“哼，都是你，害得我大白天差点被鬼吓死！再也不相信你了！”她抱起林枫未执剑的左臂放在怀中，摇晃几下放缓了声音：“还是在弟弟身边有安全感。” 离剑不满地嚷道：“老天，是谁一看到那些东西就藏到了我后面，害得我差点被群殴的？” 林蓝双转过脸来吐了吐舌头：“那我也帮你包扎了伤口……反正我是不会再和你走的了。”说着抱紧了林枫的手臂，死活也不放开。 看得出她惊魂未定，现在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离剑看得有些心疼，也不跟她计较，朝林枫问道：“你到了这里也不容易，知道从哪才能去祭坛吗？” “我迷路了……” “天哪，没救了！”离剑一把捂住眼睛，悲呼一声仰天就倒，摔到地上时被一颗小石子烙了腰，连忙翻了个身，嘴里呼呼喘气。林蓝双作势要踢他，小皮靴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没好气地道：“别丢人现眼了，赶紧起来帮弟弟找路吧！” 离剑一骨碌爬起来，对着雕像痴呆地望了半晌,忽然从袖中滑下一柄飞刀入手，喃喃地道：“它落在哪个方向，我们就朝哪走吧！”说着将飞刀信手往半空一抛。飞刀碰到低矮的洞顶，“叮”地一声反弹下来，却被一只手掌击出的劲风拍到一边去了。林枫收回手掌，道：“这时候还是别指望父神了……” 他的动作做到一半，就被一声高亢的尖叫惊得浑身一颤。他与离剑同时转脸，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剧烈颤抖着，渐渐如雾气般消散，留下痛苦的叫声在耳边弥饶不绝。林枫和离剑对望，眼神惊疑不定。 “她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会这么巧吧？” 林蓝双脸色苍白，惊慌地捂住耳朵，又本能地藏到了离剑身后。离剑微笑着转身安慰道：“好啦好啦，没事了！” 林蓝双怯生生地睁开眼睛，放下手来偷眼瞧向离剑身后，确定那个影子已经不在后才松了一口气，撅起小嘴使劲摇头：“这里就不能出些正常点的东西吗？本小姐再也不想呆下去了，你们俩个赶紧找路吧！” 地面忽然传来乌鸦的叫声，它在那影子消失的地方啄了啄土壤，大力扑腾着翅膀叫唤起来。 “真是那地方？”林枫大步走过去，离剑挽着林蓝双跟上，只见乌鸦点了点头，蹦跳着进去开路。 后面就再也没遇上那种怪异的雕像了，林枫基本上都能记起正确的方向，三人很快地朝地底深处行去。 这一路深入，鬼魂的哭泣声反而渐渐淡去了，诡异的气氛被另一种庄严沉着的力量取代，笼罩在三人心头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股反常的雀跃的心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呼唤着他们。 林枫压下浮躁的心绪，默默探索者前进的方向。林蓝双悄悄挣脱离剑的手，走到两人中间。离剑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林美，还真难看见你今天的样子，娇娇怯怯的，难得的淑女啊！” 脱了了那股沉闷阴森的压力，林蓝双也逐渐恢复正常，淡淡地横了他一眼，低声道：“今天你所见的只是特定情况下的我，至于淑女吗，你还是别想了！” 离剑呵呵笑道：“不要紧，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这小子越说越肉麻，惹得林枫都静不下心来。林枫轻咳一声，出声道：“别说话了。”后面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越往下走越发觉得热，不过那股热量被地道里的另一股庞大力量压制着，虽热却不觉得燥，只是有些暖烘烘的。 一路行了约三四里地，在一个死路前林枫停了下来，敲了敲侧壁，摸索一阵后推开一座石板，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小洞，里面有赤红的光芒透出。 林枫蹲下身子往里面瞧了瞧，低头钻了进去，却在一方台阶下止步。林蓝双钻进去后站直身子抬起脸来，便深深吃了一惊。 台阶上是一座宏伟的大殿，上空闪耀着的明珠光芒。最顶部是由亿万粒七色彩砂织成的星河图案，悬挂在一望无际的黑暗天幕中。大殿前沿雕刻着云纹，流畅而美丽，可殿上却不是一片平坦，而是无数突起嶙峋的怪石，或高耸若山或低陷成谷，起伏逶迤。无数或绿或红的暗淡光点散布在这片怪石地里，飘荡不定。林枫细眼去瞧，才发现这些晃动的光点竟是众多半透明的影子的眉心部位。它们或哭或嚎，每个人都被钉在一块石块旁，奋力雕刻着。远远望去，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影子影影绰绰交叠在一起，真叫人心生怖惧。 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熊熊腾起的火焰舔舐着天空，视野由此而止，大殿的另一边完全陷入这片火焰的海洋中。一股股热浪向这边扑来，众鬼哀嘶哭鸣，却又放不下手中钉锤，只能竭力晃动身子，扭曲了面孔。 由于火光亮堂，林蓝双也不怎么害怕了，她往前凑了凑，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近前的一个瘦削鬼影，有些不忍地道：“那些鬼好可怜哦！” 离剑凝目望去，开口道：“不只是鬼可怜，人也很不幸！” 他望的方向，一座巨大的山石中间的孔洞中，几个一身血污的人坐在那里，也正向这边望来。 林蓝双手搭凉棚，眯眼望去，惊奇地道：“咦，那不是那位阿绾卫队长吗，还有琳菲，怎么都像是生病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破山 这片空间里借天地之势蕴含着一种能压制人心神的力量。阿绾和精灵本就耗尽了精力，此时便浑身无力、昏昏沉沉，只像大病了一场。赤枭、孟箜魂、段愁生守着她们，面对火海阻隔也不知该往何方。 林枫与他们互相商量了一会儿，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不过众人都有一种感觉，那股神秘庄严的力量就来源于那片滔天火海之后，如果能想办法穿过那片火焰，就能摧毁这片禁地的枢纽了。 可是谁能够走过那片火海去？隔着老远就感受到了那股灼热的气焰。众人互相望望，一筹莫展。 段愁生苦着脸道：“实在没办法的话，我们只有返回了，你们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林枫点点头，心中忧戚：孤和秦错去了哪里，为什么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离剑站起身来，走出几步，众人都看着他。他扬起手来，指间多了一柄飞刀：“在走之前，我们还得帮慕千山做一件事，把这里的东西都给他毁！”说罢，飞刀倏地消失，无人能捕捉其痕迹。人们眼前一花，忽然听到石块剥落的声音，二十米外一座雕像身上布满了裂纹，石屑纷落。那鬼魂尖叫一声，忽然丢下手中刀锤，突兀地消隐在虚空中。石像轰然坠下，化作一堆碎石。 “好快的刀。”一声低沉的赞叹从段愁生怀里的阿绾口中说出，她睁大眼睛，眼中恢复了些神采，“我领教过多回，每次见面都只能惊叹。阁下有此功力，想必不是无名之辈？” 离剑微微一笑：“我虽有名，却不是在江南帝国之内，阿绾小姐不妨唤我阿飞。”他一垂手又捏出一柄飞刀，正要射出，手腕却忍不住一颤，惊讶地转过头来。 “刚才好像震了一下，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众人纷纷摇头，林枫却凝重地道：“很轻微，确实是动了一下。” 靠壁躺着的精灵睁开眼来，轻声道：“灵气已经散了，有人破坏了禁制。” 人们仍有疑窦，这时天地忽然一暗，天幕上的星河图案陷入一片阴暗之中。千万阴灵同时嘶叫起来，红绿光点纷纷隐去，整片空间只剩那团滔天燃烧的火焰。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剧烈舔舐的火舌猛烈撼动起来，抖抖索索地越来越低沉下去，终于消融在地面下。所有的光源都被破坏，人们陷入黑暗的包围中。 在火焰消失的时候，大殿另一方传来冷冷的哼声，其中还夹杂着金属颤动的声音。林枫抬眼望去，宝石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看见一个人影被另一个人追逐，追击的人双手持着一柄长武器，击得那人身形连震，想来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离剑手搭凉棚，把眼睛眯得极细，惊奇地道：“咦，那不是林弟的跟班吗？”他说话的同时，林枫已经飞身冲了过去。 林枫出声喝道：“小秦！” 秦错眼睛一亮，脚步踉跄地往林枫这边奔来。他身后那人却放缓了追击，任由他跑近林枫。跑到林枫跟前，秦错再也坚持不住，仆倒在地上连连吐血。 林枫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流雨剑迅疾刺向前方。对面那人势如山岳扑压过来，无视他的长剑，手中偃月寒刀高高扬起，再凶悍地斩下。这迅猛至极的一刀给林枫带来彻骨的寒意，寒光劈破他的眼际，仓促间连闪避都来不及，流雨剑陡然变式拦在头顶，左手同时举了起来抵住剑的另一端。 “当！”大刀击实，万钧压力汹涌而至，林枫脑门如遭重击，沉积的气势一瞬间破得一干二净，整个身子都往后仰倒，一缕鲜血从眼前洒落。男子扬起双手，大刀暂回，化作一道虹光拦腰斩去。林枫气势尽泄，却在生死之际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寂然仰身，冰冷的刀身几乎贴着他腹部扫过。林枫的手往地面一撑，翻了个身子再度站稳，却发现偃月刀已经斜向肩头劈下。 这把刀蕴含开山裂地的可怕威势，却又快若电光，林枫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每一次闪避都是惊心动魄、险之又险，差上一分就是丧命的下场。 很久没有这样狼狈的经历了…… 二十一刀过后，林枫终于脱出了大刀的攻击范围，那男子也没有追上来，只是顿足凝立。 林枫长长喘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已是汗流浃背，竭力平复下如擂鼓的心跳，谨慎地打量着面前那位强悍的男子。只见他眉浓如墨，鼻直口方，面目冷峻，穿戴一身青色战甲，手持偃月大刀遥指自己，其中透出的眼神，好可怕！ 那样冰冷死寂的眼神，好像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手臂传来阵阵酸痛的感觉，林枫感觉连剑都握不稳了。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破山！” “原来你就是破山，幸会幸会！”离剑的声音从林枫身后响起，在他身边停下。他说着幸会，眼睛却盯着自己的指尖，指尖轻轻捏着一柄雪白的小刀，微微颤抖着，好像拿捏不住随时要掉下来。 破山眼神依旧漠然，缓缓举起了刀。林枫眯着眼睛，瞳中光彩愈来愈亮，流雨剑横在了身前。 破山使者，就战力来说，可能是伦德斯城中最接近慕千山的人。林枫为掩护秦错逃生不得不硬接他蓄足了气势的一击，由里至外都受到了打击。如果换个场景两人公平一战，还不知鹿死谁手。 虽然局势不能逆转，但此时离剑也加入进来，合两人之力，哪怕是慕千山也得饮恨当场吧！ 破山的刀化为一道雪亮的光芒，穿透了所有的掩护，蒙蒙刀光瞬息而至，从林枫脖子上掠过。残影一触而破，流雨剑发出兴奋地鸣叫，光华在破山咽喉流淌，疾冲而过。 破山抬起了脖子，微微后仰，以简洁到了极致的动作闪过这一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朴实得令人心颤。然而他的身子顿了顿，接下来的横扫戛然而止，仿如被石化了一般。 离剑指甲的飞刀消失了，没发出任何声息。破山缓缓俯下头来，怔怔地看了看插在左胸口那柄刀，眼中冰冷的神情终于有所变化。他抬起头来斜睨着林枫与离剑二人，忽地低喝一声，飞刀叮地摔到了地上，胸前战甲破开的小孔却没流出血。 “断武甲果然足够坚韧，我领教了。”离剑迎上他的目光，低沉一笑，“你能胜我们中任何一人，却绝对会死在两人手里。破山，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来了。” 破山眼神转冷，喉中发出金铁颤动之声：“我已经来了。” 离剑微笑：“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慕千山也留不住你。” 破山怔了怔，忽然提起刀来，径直转身往黑暗中走去。他几乎没有任何防备，林枫心中一动，却退开了几步。离剑眼中闪过冷光，捏着飞刀的手指剧烈颤动起来。当破山大步而行，仿佛未发觉背后的危险，三步之后，离剑眼中光芒隐去，手指不再颤抖，飞刀滑入袖中。他已经没机会了。 林枫与离剑对望，都没有言语。林枫收剑入鞘，离剑袖起双手，并肩往回走去。 秦错已经来到众人旁边，稍微远离了一点距离，一个人靠着石壁喘息。林枫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急切地问道：“孤呢？” 秦错指了指火焰消失的地方，道：“他破开了禁制，正在和小凤抢夺秋露刀……” “小凤是谁？她也要秋露刀吗？”林枫站起身，就要去助孤一臂之力，却又听秦错说道：“是小凤和孤一起抢刀，刀被天心使者拿着。他们两个合力，绝对没有问题的！” 林枫恍然，转眼往黑暗深处看了一眼，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那三人的实力都不在自己之下吧！ 忽然，他的心脏骤然猛跳了一下，像一道闪电划过天边，他心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抬眼往来时的方向望去。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纷纷朝那里望去。 一个伟岸的身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挟裹着睥睨众生的气势，背负双手从容而行。他的身后，一大群人如众星捧月般紧紧跟上，自甘成为他的陪衬。荒莽远方低沉的黑暗，似乎也在他的威压下暗淡了几分，做臣服之态。 那人便是慕千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破日之拳 慕千山背负双手缓步行来，人们似乎只有仰起脸来才能看得清他的面容。他走在正中，身后众多高手便黯然失色。听着他不加掩饰的沉重脚步，林枫的心脏随之震动，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怯意，情不自禁地往后挪动脚步。离剑轻叹一声，也随之后退，保持与他并肩。 慕千山逼得近了，林枫和离剑也靠近了众人藏身之处。慕千山顿住脚步，扫视一眼，缓缓说道：“诸位坏我大事，也该有所补偿才是。” 他的目光停在阿绾身上，逼人的神光摄出，阿绾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子都有些蜷缩。 “阿绾，这些天来我敬你若上宾，可曾有对你不住之处？”慕千山低沉地嗓音中蕴含着无上的威严，就好像八荒六合天地之间滚滚狂雷的吼叫，撕碎一切违逆的意志。 阿绾编贝般的玉齿将下唇都咬出血来，身子微微颤抖着，沉默良久，才道：“城主之道，与我不合。” 慕千山轻哦一声，移开目光，阿绾才从那股无可抵御的威压下挣脱出来，整个身子都如虚脱一般。却见身旁精灵绷紧了身体，似乎在面对森林中最凶残的魔兽群。 慕千山正望着她。 “琳·菲小姐，你从暗月精灵部落而来，不满世人之事也可理解，我不会为难你。毕竟，佳人难得……”慕千山若调笑般说到半途，却见琳·菲昂起脑袋，纯净若水的明亮眼眸毫不畏惧地迎上自己，其中饱含愤怒之色。 他略有诧异，也不深究，转而看向赤枭。赤枭低着头不敢直面他的注视，抓着巨斧的两臂上血管如蚯蚓般鼓起跳动，充分显示出又怒又怕的情绪。他竭力回避，但慕千山冷冷的话语还是传至耳内： “赤枭，我待你不薄，为何无故叛逃，莫非……是看不惯我的作为吗？”话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强大的压力盘亘在众人心头，赤枭的额头更是大汗淋淋，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慕千山冷笑一声，看向面前的林枫离剑二人，“今天终是要做个了断——”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突兀地响起，惊得惶然的众人心头一颤，慌忙回头，却见孟箜魂瞪着白眼翻倒在地上，颈部被鲜血覆染，看不清伤势如何。但很显然，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众人齐齐大吃一惊，林蓝双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段愁生倒退好几步，惊异地望着阿绾，喃喃地道：“师姐，你……” “你以为我是那种人？”阿绾嘴角勾出讽刺的神情，“他跟了我们这么久，露出了太多破绽。既然林老兄不愿下手，就由我来吧！” “哈哈哈哈！杀得好！”离剑放声大笑，肆意的姿态看得慕千山大皱眉头，“城主手下的人都如此窝囊吗，跟踪了我们这么久，什么也没干出来就一命呜呼了！哈哈哈哈，慕城主，你身后那些人也应该有种兔死狐悲的感伤吧！哈……” 慕千山踏前一步，磅然气势滔滔涌来，离剑便笑不出来了。笑声卡在喉咙里，变得极为怪异。 慕千山望着面前二人，露出淡淡微笑：“二位堪称俊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便只好……长眠于此！”最后一字出口，他的拳头抬起，林枫的剑、离剑的飞刀同时射至眼前。 他的拳头，莹莹如宝玉，闪动着温润的光芒，似乎不具备任何杀伤力。林枫却知道这拳头的力量有多恐怖，剑势一反常态地缥缈轻灵，却没有任何虚招。他的心神已经尽数贯注与这一剑，全身力量凝聚于此，其中所包含的剑理已经达到了他平生武技的极致。想必离剑的飞刀，也是生命中最华丽的一刀罢！ 慕千山只是堂堂正正、从从容容地击出了右拳。没有任何虚招，只是最朴实的一拳，也是最凌厉的一拳。这一拳，便击溃了林枫和离剑的信心。 原来，全盛状态的慕千山，实力竟然如此可怕，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想到的层次，比之绝世的强者也不遑多让。 破日巨拳用到这种程度，不但远超过自己，也胜过杀僧浪，堪称林枫习武以来所遇到的最强者！ 邪狼杀，七截，九伤，魔屠，孤光，破日，绝天，灭地，乃至最后一招生死何惧，在慕千山使来，无一不是人间界最朴实也最恐怖的招式，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征兆，仅仅只是拳头。 拳头在眼前放大，流雨剑发出一声哀鸣，林枫额头飘洒一缕鲜血，身体忙不迭地后退，再后退。林枫和离剑的步调始终一致，都是如逃命版飞速后退，却极有默契地同时出手攻击慕千山拳上气机稍微薄弱之处，虽然往往撞上拳劲最强的部位，被震得气血翻腾。如果不是两人之间的惊人默契，恐怕都已经成了慕千山拳下一团爆裂的血雾吧！ 三人越打越远，逐渐接近了火焰熄灭的地方。慕千山身后的高手也没有跟上来，他们分散开来，迎上面色苍白的阿绾等人。 阿绾俯着头，手腕低垂，发丝散落在眼际，似乎放弃了反抗，细长的眼眸、抿紧的嘴唇此刻看来分外柔媚。她看起来就是一位娇怯却倔强的寻常少女，虽然低眉顺眼，垂下的眼神却幽冷渊深，一反以往的澄澈。 雁藏锋低低瞧着她，眼中闪过异样的神情，直指前方的枪尖也抵在了地上，出声道：“阿绾，我俩共事一场，也不忍见你遭难，你走吧！” 阿绾唇角绽放微笑，抬起眼眸，幽深的瞳孔倒映出他与身旁巨石先生的影响。巨石先生不发一言，却侧了侧身子，往后退出一步。 阿绾嘴角的笑容扩大，眼中却露出讽刺的意味：“我若走了，有何面目去见师尊？” “除了赤枭，你们都可以离开。”说话的是一位将面目都隐藏在灰色法袍中的先生，他的声音昏浊不清，又和身后大团密密麻麻飞舞的毒蜂嗡嗡声混杂，就像吵闹的菜市场里一声低沉的嘟囔，实在难以听清。 段愁生握了握阿绾冰冷的手掌，传递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转向灰袍人问道：“蜂高客是吧？你能代表慕千山的意见？” 灰袍人的面罩中传来一声低沉地哼声，身后毒蜂骚动起来，围着他飞舞，像一团阴云将他从头到脚都笼罩起来。段愁生挥剑护在身前，眼角却瞥见阿绾又低下了头，连双眼也闭上了，一副认命的模样，心中不由大急。 “师姐，总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吧！”段愁生盯着灰袍人，冷冷地道，“至少也要留下他一手一足！” 灰袍人怔了怔，隐在蜂云中的身躯轮廓忽然颤动起来，阵阵大笑从中发出，与同样激动起来的嗡嗡声和于一处，传到段愁生耳中让他异常难受。 “你做死啊！笑得那么恶心，很得意啊？”这阵狂笑被突兀响起的赤枭的吼声打断。赤枭护在精灵身前，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鼻孔中喷出粗气，状若发怒的公牛。他的嗓门奇大无比，还持着巨斧在自己脑门前比划：“像你这样自以为高明的鬼东西，大爷一天要劈死好几个！来来来，我们两个比划比划，你这个没种的东西……” 他说话到最后，尾音忽然一颤，却再也说不下去。他低下头去，看着搭在自己黝黑臂膀上的那只柔若无骨的纤白小手，再对上精灵梦幻般的烟瞳水眸，脑中一片空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怔了好半晌，他心中一痛，强自转过脸去，叹息一声：“你不肯走，我怎会甘心……也罢，能死在你面前，最后看你一眼，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哧”地一声冷笑，让赤枭瞪圆了大眼，愤怒地望过去，只见一位白衣胜雪的妖娆女子轻蔑地看来，冷冷地道：“都道精灵纯洁，其实迷惑人也很有一套呢！世上有这样的女子，天下男人都得小心了！” 美艳照人的她，在精灵面前却不自觉地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话语中掩不住嫉妒之情。 赤枭扯开大嗓门骂道：“丑婆娘，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在小姐面前你也好意思穿白衣装仙女？我都替你害臊！” 女子脸上因遏制不住的愤怒而呈现出青灰的颜色，忽然伸出手掌，虚空出浮现出无数光点急剧凝合，数息间凝成一颗巴掌大小的橘红色火球往赤枭射去。 赤枭怪叫一声，立时将大斧横在胸口，同时在他身前递出一只细白的手，缠绕着数道藤蔓丝带，绞缠伸长编织成一片藤条盾牌，撞上扑至面前的火球，爆散成绕烧着火星的黑炭粉屑。 精灵低吟一声，纤弱的身子重重往后跌去，靠在石壁上，眼睑无力地垂下，嘴唇边一缕凄艳的血迹滑至光洁无暇的下巴，触目惊心。 赤枭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两眼通红地向前冲出，疯狂地向白衣女子砍去。女子面色冷冽，眼见他即将冲到面前，轻轻抬起了左手。轰轰轰——接连三声巨响，三颗炎球先后袭中目标： 赤枭的冲势被生生止住，眼眶中血丝迸裂，耳鼻口同时渗血； 赤枭无力握住巨斧，脱手的大斧反震回来狠狠撞在他胸口，眼珠顿时变作灰白之色； 赤枭壮硕的身子重重飞出去，洒下一路鲜血，胸口焦黑一片，面上生机溃散，摔落后再无声息。 第一百六十八章 身殒 深沉的黑暗中，似乎潜藏着一只看不见的远古荒兽。深幽的红芒闪烁，伴随着一声接一声凄厉若野兽般的嘶吼。 被高墙阻隔的祭坛最深处，有一股令人感到战栗的气息升起，随着那一声声疯狂的嚎叫，宛如最锋锐的石尖在每个人心头磨刻。发自灵魂深处的刺痛同时带来了悲哀、嗜血、绝望、疯狂等种种负面情绪。 所有人都住了手，情不自禁地往那黑暗深处望去，似乎透过重重阻隔看见一只散发着氤氲血气的大妖魔正睁大血红的双眼寻找生食，口中还流淌着足以腐蚀石板的酸液：“人类……人类……” 慕千山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铁青着脸，怒气如沸腾的开水般滚滚四溢：“是谁动了秋露刀？天心呢？破山呢？”他的身子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再也无法保持沉静，向天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你们都该死——”怒吼声翻滚冲开，像凭空打了个霹雳，黑暗的云气蒸腾分散，点点明光竟然重新出现，点缀成万里星空。唯有祭坛之内依然是一片昏沉，幽深好似一只怪兽的巨嘴。 林枫和离剑面色骤变，连连后退十数步，耳中不断翻覆着闷雷般的吼声，气脉在胸口不受控制地郁结起来，嗓子被这一声吼震出了腥甜的血丝味。 “嘎——”黑暗中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夹杂着嗜血疯狂的气息扑杀而来，便是对慕千山的回应。慕千山面目扭曲，嚎叫道：“啊——我不甘心！！！” “吼！”野兽的嘶鸣再度响起，那股幽暗血腥的气息正飞快地往这边移开。 “我要宰了你！挫骨扬灰！”慕千山吼出这一声，躬起身体，双拳紧握，眼角渗出斑斑血迹，身体迸发出冲天气势，好像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入黑暗。 他面对的正是林枫与离剑的方向，虽然知道他的注意力在自己身后那片黑暗中，林枫二人还是被他森寂的眼神瞧得不寒而栗，几乎同时朝左右闪开。 慕千山的气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攀升着，很快到达了一个恐怖的高度。方圆数里，无际深渊，好像忽然拔起一座高山，隔绝飞鸟之路。在他恐怖威势的压迫下，所有人都觉得呼吸有些艰涩了，只能在高山脚下战战兢兢地仰望雄风。 “哈哈哈哈！”慕千山疯狂地大笑，那股显得诡谲的血腥气息被他掀起的滔天巨浪搅翻吞噬，其势瑟瑟，几乎再难感应。慕千山仰起头来，睥睨四周，状若无人张狂地笑着 白衣女子从未见过慕千山如此失态，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城主……” 慕千山没有丝毫理会，仍旧疯狂地笑着，笑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哈哈哈哈——你毁不了它！我要先毁了你！” 雁藏锋紧握长枪锁着眉头，忽然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仪式已经失败了，我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替我向城主告辞！” 白衣女子尖叫道：“你胡说！等城主杀了那人，抢回妖刀就是！” 雁藏锋没有回答，只发出两声冷哼，身影已经渐渐远去了。 慕千山忽然止住笑声，大步往前走去。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在他身上，林枫和离剑不约而同又让开了几步，直到慕千山目不斜视地走过。 就在他离第一面高墙只有十来步时，那片墙壁忽然从中出现一道血红的光斑，透出妖异的刀尖，随之如绽开蛛网般的裂纹，在一阵低沉的响声中破开一道缺口，不多不少正好容一人通过。 幽深的黑暗如墨汁一般涌过来，那个人像黑夜的君王无声无息地驾临，将所有的亮光湮灭，只有两轮不带一丝人气的猩红眼珠显示其存在。 慕千山铺天盖地层层交叠的气机，最终证明只是一个笑话。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孤独影子缓步走来，嗜血的气息依然弥饶在整个空间里，因为慕千山的磅礴气势显得虚弱。当慕千山气机一滞，那股幽暗的气息便突显出来，就像水落之后的顽石，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孤独的影子在黑暗中行走，他的刀在明光处流淌血色光华，黑暗与光明没有明显的区分，随着刀柄至刀尖，由深黑到明亮，光线一层层加深，至尖端终于汇作一点血色锋芒。 慕千山脸上忽然浮现出一层青气。这不是好看的颜色，却使得他从狂怒状态冷寂下来，眸子中炽热的烈焰被青色的冰光冻结成锋锐的冷刀，向黑暗中投掷过去。 他脚步不停，走入了黑暗。黑暗被那人带出，光明却没有跟着慕千山。慕千山伸出了朴实的拳头，对上那一点可以刺透万物的锋锐，高大的身躯随之被黑暗吞没。 那一点锋锐光芒忽然返身刺入黑暗里，破开一道优美的弧线，溅起的血花顺着刀身躺下，浸成更加润泽的殷红。 “为什么又复发了？城主……”白衣女发出一声凄婉的悲叫，跌跌撞撞朝两人交手的地方扑去。灰袍人、巨石、剑客、道士同时向那片黑暗赶去，却将这位最揪心的魔法师远远抛下。 黑暗中寒弧勾勒，伴随着利器撕开肉体与肉体击打肉体的身影。不时有一团橙黄的幽光稍闪而灭，那时慕千山沉默的拳头。 林枫眯起眼睛，持剑的手不断颤动，左手手指也快速屈伸着。他鼻孔中发出低沉粗重的喘息声，面上如喝醉了酒一般潮红。 黑暗中稍闪即逝的简单弧线，远胜绚烂之至的汹涌剑浪；破日巨拳可以这么低调，也能如此强悍。 不仅仅是速度和力量，他明白他缺的是什么了。 隔着二十余步，他的眼神与离剑偶然接触。离剑唇角勾出一个弧度，手中飞刀化作一道寒光朝黑暗中射去，闪电一般撕开了那层帷幕。 离剑的目标不是慕千山，他自知飞刀对场中两人构不成任何威胁。他让林枫第一次看见了他出刀的轨迹，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承载林枫那一瞬间的眼神。 迎接慕千山的，除了那一闪而逝射偏了的刀光，还有一位大幻术师倾力而出的精神冲击。 同为一位研习破日巨拳的超级战士，杀僧浪的心神曾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林枫的冲击震散了一刹那，以致被浩无荒偷袭得手。时隔不久，同样是猝不及防之下，已经历过“大化洪流”洗礼的林枫，也能让慕千山惊诧一刹那。 连一瞬间都没有，对手持妖刃的那个孤独影子来说，也不过是顺手一刀。然而，胜负已分。皮肤、血管、骨髓，秋露刀身上的红色鲜活地流淌起来。 ………… “我等大好男儿，该驰骋战疆，搏一声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以一己之身担天下之任，凭一人之心渡苍生之苦。芸芸众生，谁又比谁卑贱？” “呵呵，回首虽只十数载，却当不起一个‘悔’字，也算值了。你动手吧！” ………… “慕千山，记住你今日的话！” “少年，我把力量托付给你，用它来完成你的大志吧！” “慕千山，我的那份给了你，不要让我失望——” “千山，我很开心……” ………… 曾几何时，我也曾壮志凌云，愿以苍生为己任。纵使历尽重重磨难，也把它当作成长为真正男儿必需经历的考验，以比厄运更狠厉的姿态来面对。不过，这一切都已被深深藏在心底。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变了呢？ 原来，是我遇上了那个人…… ………… “这人间的苦乐，不过须臾。苦，不过皮剥肉落，惶然见生离死别。我曾以为，眼见心爱之人受苦，总比自己要甚。但若转身一想，这世间最酷冷之痛，其实也不过如此。人死灯灭，就当幻梦一场，归于虚无。而这乐，也抵不住时光摧残。所以我们所苦之源、所乐之事，其实都是那个终点！” “呵，虽然我一遍遍地自语自诉，也曾以为明了通透，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每每梦回，总被一丝迷茫缠绕，心中苦痛，不知该如何自处。请教主为我解惑！” “人之生死苦乐，终只是神一笑之间。你自感痛苦茫然，但若想到十万古今，厚土寒尸，总该要学会变得坚强。” …………… 事到临头，终于惶然发现了一丝悔意。 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得不到。 好痛苦！ 我累了，什么都想不了，唯一的希望，只盼着回到父母的坟头……城月，把我葬回故乡。 为什么最后的时刻里，耳畔隐约响起的，却是江南的歌声？ 第一百六十九章 暂别 “那个时候慕千山发疯的表情好吓人啊！” “嘿嘿，你要知道，慕千山活了六十三年，其中三十九年是在江南搞这个仪式。一旦失败，你也看见了，那个样子就是传说中的‘崩溃’……” 马车隆隆地驶在林间小道中，林蓝双和离剑隔着林枫闲适地聊着。林枫靠在舒适的豹纹椅背上闭目养神，嘴角挂着微微笑意，倾听这两位有趣的谈笑，只是眉梢不自觉地蹙起，隐隐中有忧虑之色。 眼前，似乎又出现扬雪抱着慕千山尸身面向自己这些人时的表情，那种绝望得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那样死寂的悲痛还是第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不长的生命里。还有那尖锐凄厉的悲声，仍在耳旁缭绕不绝—— 不过，总算是跑出来了。离剑这小子见城中混乱，还大摇大摆去弄回一辆马车。勉强稳了稳心神，却又听见林蓝双问道：“那个小凤是什么来历，不像是怒焰的学生，为什么要坚持护送孤回学校？” “这个，秦错同学应该比较了解吧。” 前面赶车的秦错回了回头，答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她值得信赖。” 林蓝双笑道：“她的武功看起来很不错哦，而且好像对孤有点意思……” 一提到孤，林枫眉头的忧色又加深几分。孤拔出妖刀与慕千山大战一场，自己也受了重伤，还被刀中妖灵反噬，导致一直浑浑噩噩，还发起了高烧，即使偶尔醒过来也认不出任何人来，好像被鬼魂附体一样。那个小凤貌似见多识广，也只有她能暂稳孤的病情了。希望她尽早将孤送回学校，让校长梅林多想办法吧！ 林枫想得出神，忽然觉得眼皮渐热，连忙睁开眼来，正见林蓝双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盈盈目光如一池春水微微荡漾。他愕然问道：“怎么了？” 林蓝双忙移开目光，道：“没什么，我想到阿绾姐姐和菲儿小姐，有些走神了。 离剑附言道：“琳菲小姐确实美若天仙，世间仅有，不过林美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有自己独特的气质，一样魅力非凡，不见得就输给她。” 林蓝双吐了吐舌头：“不用安慰我了，菲儿小姐可是连我都给迷住了呢！可是我想的却是她们和那两个男的之间的关系，他们好像都有点意思……” “呵呵，至少赤枭那家伙是没戏的，他最多跟着琳菲到部落边上，然后就会被赶回来。”离剑摆摆手，将二郎腿翘得老高，忽然端正了坐姿，脉脉地对着林蓝双说，“但要是换成我，就在周边搭个棚子住下来，住个七八十年，就不信琳菲还一辈子不出来了！” 林蓝双躲开他的眼神，垂下眼睑将双手放在膝上，道：“可惜你等不起，你的一辈子，对精灵来说只是一眨眼的事。” 离剑的身子往那边倾了几分，以极轻极柔的声音道：“但对我来说，我可以用一辈子去换一个人，她拥有和我同样长久的生命……” 听着他开始婉诉深情，林枫便自知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他此时能做的，就是尽量后靠来给这两位让出地方，并且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尽，可能地装作不存在。 不过即便他再掩饰，也无法真的成为空气。他脸上感受到林蓝双目光的热度： “你别这么说，少年人的情感是很不成熟的，往往只是一时冲动。至少，也不应该在隔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离剑的鼻孔中喷出一口热气，拍了拍林枫的肩膀：“喂，跟我换个位置！” 林枫还未有动作，左臂便触到了林蓝双弹嫩的肌肤，被她紧紧抓住：“不要，我就要和弟弟坐在一起。” 离剑怔了怔，沉默半晌，轻声道：“那你和他换换吧。” 却见林蓝双一摆头：“本小姐就喜欢这个位子！” 离剑顿时软了下去，跌靠在皮椅上，林枫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念叨：“这是对我的考验，振作……” 马车到了荒凉的小村庄，缓缓驶了进去。前面忽然传来秦错压低了的声音：“有人来了。” “来这地方的能有什么好人？”林蓝双嘟囔着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瞥了一眼，倏地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缩回脑袋，低声叫道，“你们快去把他们打发了——” “小姐，请出来吧。”车厢外传来一人恭谨的声音，林蓝双顿如霜打的茄子，泄气地往一旁瞧去，发觉那二人都以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哼了一声，恼火地偏过头，顿了一顿，掀开车帘跳了下去。随后听见她撒娇般的声音：“羽伯，你怎么来了？” 另一个雄浑的嗓门响亮起来：“呵呵，老爷对你淘气的性子不放心，见你这么久还没回家，就让我来寻你……” 离剑和林枫也从另一边下车，转到林蓝双的身后。只见林蓝双身前站着两人。一位憨态可掬的中年胖子笑眯眯地抓住林蓝双的手嘘寒问暖。林蓝双撅着嘴，眼珠四下瞄着，却也不敢贸然挣脱。还有一个提着长刀的青年武士立在其后冷峻地扫视四周，目光凝若实质，也是一位高手。 胖子的目光越过林蓝双，在林枫二人身上打转儿，随后抱了抱拳，笑道：“这二位便是离剑殿下与林公子吧，果然气度不凡。两位这些日来对我家小姐的照顾，老夫感激不尽！” 离剑与他客套了几句，胖子就提出要送林蓝双回家。离剑、林枫正要告辞，却见林蓝双转过头来，冲他们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嘴上连作口型，分明是说：我不想走！ 离剑和林枫都怔了怔，又见林蓝双露出幽怨的神情，无奈地回过身去。 那胖子笑呵呵地道：“我也知道小姐不愿意回去，不过老爷担心得紧，下次有机会再出来罢！呵呵，其实你刚刚与他们的道别，我都从离云殿下的眼瞳中看见了……” 林蓝双身子僵了僵，回头给了离剑一个狠狠的白眼，一语不发地挣脱胖子的手，昂然挺胸当先往前方走去。青年武士连忙跟上，小心地保持在离她两步的距离。 胖子露出如释重负地表情，再次和离剑二人告辞，忽然转过去大声叫道：“哎，小姐，你走错方向了！” 林蓝双的脚步顿住，回头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我就爱走这边，你咬我？” 胖子连称不敢，擦着额头的汗拔腿追了上去。 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村的矮屋间，林枫微有怅然，转眼看见离剑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他叹息一声，对坐在车夫位置的秦错招手道：“小秦，下车，我们走吧！” 秦错跳下马车来到他身前，眼中有疑惑之色。林枫拍了拍离剑的肩膀，道：“去追吧！你常道红颜祸水，自己可不要陷得太深。” 离剑猛地惊醒，忽地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声大笑：“哈哈哈，你知我！不错不错，你还挺自觉的。那咱哥俩后会有期了！”说着与林枫相视而笑，转身跳上马车，往林蓝双离开的方向赶去。 时隔不久，再次恢复了他与秦错两人的冷清情景。两人各有一番遭遇，不经意间习惯了言笑晏晏的热闹，乍一冷清，气氛便有些沉闷。 从怒焰出来几经波折，最终目的依然是完成探索藏宝地点。虽然远远偏离了原本路线，但以伦德斯城为参照物还是可以大致重新设定一下路线的。 林枫研究半天，谨慎地证实了藏宝图上几个小村落的位置，将路线默记了一下，小心地收好。换了个出发点，他和秦错再次进入暗月之森，去探寻那传说中的宝藏。 这次前进的速度比刚来时更加快了。经历了一番磨砺，秦错的表现与当初截然不同。他充当开路者，与林枫齐头并进，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掉遭遇到的魔兽，令林枫对他刮目相看。 “小秦，你的武技比之当初有了质的飞跃啊，已经达到天空斗士的境界了吧！”临近傍晚，林枫对着正在清理空地搭建帐篷的秦错说道。 秦错停下手中动作，答道：“嗯，孤让我去当警备队的百夫，遇上不少高手，也感觉进步很大。” “呵呵，有些东西光靠打架也是练不出来的。”林枫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摘下了墨镜，“慕城月教了你不少东西吧？” 秦错的身子明显一僵，结结巴巴地道：“她……” “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她虽对你有情意，你却没答应她什么，慕千山罪有应得，不过她不是仍过得好好的吗？” 秦错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朝着西方云霞望去，眉梢锁着解不开的忧结：“我觉得对不起她……毕竟她真的对我很好。到头来，我害她丧失至亲，甚至连任何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得分外萧索，连枝头不停折腾鸟的妖都感受到了下方凝沉的气氛，悄悄收敛了翅膀。 “你如果真的想弥补，现在就是她最脆弱最需要你的时候，只要你留下来……”林枫盯着他的眼睛，看到那双分明的瞳孔中的迷茫和消沉，却被另一种柔情覆盖，淡淡地道，“其实，你对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自感受人恩惠，觉得良心有所亏欠是不是？” 秦错低下头，没有吭声，听见林枫轻轻的声音传来：“此生难免多歧路，对于这些乱糟糟的东西，我也非常困惑。为何没有纯粹的爱和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要弄得那么复杂，偏要叫人绕进去，纠缠不清……” 秦错叹息一声，怅然道：“如果人世间那么简单，每个人都能轻易得到想要的快乐，我们的一生也就不值得回味了，不是吗？” “哦，你倒看得很透啊！” “道理是一方面，可心里面的情感，谁又能管得住呢？” “那么，你现在心里面想得最多的，究竟是谁呢？” 第一百七十章 龙崖 越往森林深处前进，林间越发变得暗不见天日。乌鸦拨开草丛，在小溪中饮了几口水，鸟眼忽然一瞪，呱呱叫唤起来。 树丛中传来悉索声，一条浑身青黑的长蛇被叫声惊动，一窜身没入草叶深处。林枫探过身去，手指从溪边一片草叶上抹过，阴暗的暮气阻挡不了他的目光：“头发？有人经过这里，看来还没有走远！” 这里距他们的探宝之地已经比较近了，林枫和秦错同时想到来人的身份，极有可能是接到了同样任务的怒焰同学。 顺着已被生机旺盛的树林抹得差不多的痕迹一路摸索过去，人类经过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等到夜幕降临、林中完全漆黑一片的时候，林枫几乎以为要与那人擦肩而过。 呱呱的鸟叫从枝头散落，打破了森林里的沉寂。一股微热的风吹过后颈，夹在缓缓抖动的茂密层叶间，几乎难以觉察。 秦错旋风般转身，寒剑悄然出鞘，自身后扫过，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下降几分。一道乌光与森寒剑刃相隔半寸，彼此却没有相触，一声低喝从对面人影口中吐出：“什么人？” “龙释心？我是林枫。”林枫的声音从那人背后响起，乌光飞速撤回，半途转向回归鞘中。那人抹了一把汗，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林枫！”另一个声音从三人身旁的草丛中响起，一位左脸颊有刀疤的青年现出身形，右手拖着一把造型狂野的太刀大步走来。林枫眼皮一跳：“小猛哥，你也来了！” 小猛哥掩藏得极好，如果不是林枫修为精进也觉察不出。幸好都是怒焰的同学，要是换了别的不怀好意的家伙，真得让两人堵个结实。 交谈一番，他们果然是来做那个藏宝任务的。四人彻夜不眠，相谈甚欢，尤其互相印证武学，惺惺相惜。 小猛哥使一把狂野太刀，进怒焰之前就曾名动一方，现在已经无限逼近神魔斗士的境界。在他狂劈猛砍之下，即使林枫也得暂避锋芒。 龙释心的武艺与他相去不远，也是使一柄厚背斩马大刀。相比小猛哥几乎不顾防守的粗犷打法，龙释心要保守一些，但也有一股子豪迈气势。他与林枫交手，足足打了十多分钟才分出胜负，与小猛哥顷刻间的翻覆截然相反。 其实龙释心与小猛哥才是好对手，不过他们俩都已经临近神魔境界，迫切希望能从林枫那儿获取突破的经验。林枫也不藏私，将自己伏击独眼虎烈重天时恍然突破的感受说了出来。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现在回味仍有所悟，连刚迈入天空斗士门槛的秦错也若有所思。 “身体反应比意识更快一步？应该不只这样，还得更挖掘出深层次的心灵波动，与身体一致吧……来，老龙，咱俩再来比划！”小猛哥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地上一跃而起，拉着喃喃自语的龙释心就去比斗。 二人漆黑的身影在另一头乱晃，这一块树林的蛇蚁毒虫都被两人四溢的劲气赶得一干二净，昏沉的林叶下只有林枫和秦错相对而坐。茂盛的枝叶晃动，两人一时无言。 静坐许久，秦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林枫闭目假寐，便起身四顾，发觉树林另一边打斗的两人也没了声响。他缓步走去，绕过遮挡视线的巨大树干，看见小猛哥将太刀插在地上，盘坐在地若有所悟。龙释心蹲在地上拨弄草叶，眼睛在黑暗中放出幽光。 感应到秦错的脚步，龙释心忽然支起身子，翻掌拿起地上大刀，朝秦错一笑：“咱俩试试？” 一路切磋研武，倒也过得充实。四人的脚程都很快，过了一日就来到宝图标记的那座山崖下。 靠近那座山崖，地表的植被渐稀，万顷绿海中裸露出一方黄褐色岩地。空中飞鸟绝迹，四周死沉沉的，好似有股莫名强势的力量阻绝了生物的脚步。 望着山岩层层褶皱，林枫眉头未展，他虽然不曾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但在潜意识中却对继续前进有些抵触情绪，虽然突兀，却绝不会没有来由。这样沉寂的氛围，几乎可以肯定是由一头强悍的魔兽宣示领地所造成。不过行至此地，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夕阳斜照，山崖的岩身显出更加深黄的颜色。天空云稀，偶尔仰望，一朵金黄的丝缕飘过崖角，似乎正飞速远去。山风止息，空气被某种力量凝固成一团，四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 登上山崖半腰的高台，没有凸出来的怪岩的遮挡，红灿灿的洞口突兀出现在眼前。里面光芒浓郁，像有火炎烤灼。 林枫伫立在岩洞之前十来步，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烧灼气焰，运足目力探查洞中情形。从外望去，洞中空间还算开阔，离另一边赤红的岩壁至少有四十米距离。他转动脚步，看见斜向道路明显下凹，坡度很陡，隔着十来步不见其底。 “林枫，你的劲头不足啊！看到什么厉害的东西了吗？”龙释心越过他走上前几步，不知看到了什么，也顿住了脚步，“啧！好大一个坡，不知道陷下去多深，里面不会是岩浆吧？” 小猛哥面色凝重，身子绷紧，低声道：“里面好像有人，火元素波动太强烈了，感觉不真切。你怎么看？” 林枫闭上双目，隔了片刻，猛然睁眼，墨镜上似有一道亮光闪过。他道：“大约一百多人，分成两边对峙。里面，有几个高手！” 龙释心紧了紧斩马大刀，惊讶地道：“一百多人，还分成两边！里面有多大的地盘？” 小猛哥面色稍缓：“只要是人类还不算太坏，我们也不能在这里晾着，可别丢了怒焰的威风！”说着，他当先往里走去。林枫拔出了流雨剑紧跟其后，他的心绪并没有放松下来。其实，除了那些人类的气息，他还隐约感应到另外一种古怪的能量弥漫在其中，只是与火元素结合太紧密，一时看不出端倪来。可悲，这次的任务除了少些曲折，并不比伦德斯城之行轻松多少啊！ 小猛哥走了进去，眼睛盯着下陷的洼地。正当他的视野越过洞口封壁、豁然开阔的转折的一刹那，一道赤红剑气从斜下角兀然刺来，却被他迅雷般的一刀抵住。 一个紫发飘扬的人影若狂风般扑杀上来，剑光如血，燥热的气焰牵动人身血气摇动起来，体内斗气已有不稳的迹象。小猛哥匆忙挥刀，顷刻间与那把奇长无比的妖异血剑对拼数招，只觉得那剑上缠绕着的血红气焰迫得他十分难受，一身招式被完全压制住。 呛地一声清鸣，另一柄蓝色长剑突入战局，急电般从那层血色剑影中穿过，悍然突刺后从容退开，却在空中洒落一缕血丝。 林枫站在小猛哥身后，盯着手握血剑的那名剑客，面上笑意微微：“罗承运，好久不见！” 那人头上戴着符文箍圈，束不住齐肩的深紫色长发，古铜色的脸颊渗出一丝血迹，眼神锐利如刀，正是来自死亡掮客学院的顶尖高手，罗承运！ “原来是怒焰的恶客！”薄唇微动，罗承运眼中腾起血色火焰，手腕转动，妖异的剑光与湛蓝锋芒辉映。 小猛哥冷哼一声：“我们是恶客，你也不是地主！让开！”说着刀光闪动，悍然劈下。罗承运眼中火焰光泽更加幽深，横剑挡下这刀，身子向后飞退，面孔冷峻如铁。 小猛哥大步往前走去，林枫、龙释心、秦错都跟得很紧。罗承运身形站定，抬起左臂，他身后三排蹲身搭箭的弓箭手霎时拉满弓弦，整齐的振动声令人呼吸一滞，数十道箭尖指向那四人，弓弦绷紧只待一声号令。 小猛哥停下脚步，瞧了瞧这批弓箭手，露出不屑的冷笑，视线越过他们往远处移去。弓箭手之后，是十来位穿戴钢盔甲的战士，此刻却背对着他，正与二十余米外的另一方势力对峙。一个身穿红晶铠甲的高大背影孤独地站在空地正中，手中持着一把血红长刀，沉默地挡在两军阵前，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看到那把刀上像被人血浸染而成的鲜艳颜色，小猛哥的瞳孔猛地紧缩，呼吸停止了一刻。那把刀，那个男人，难道就是传言中拥有修罗之魂的刹帝纳？ 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是发自内心深处难以遏制的兴奋。所有的使刀的战士自孩提时代就会被灌输这样的观点，他们奋斗的目标，就是能与“修罗刀”一战！传说近在眼前，饶是以他的境界，仍然忍不住被那把刀牵引住了大半心神，甚至完全忽略了更加迫近的危险。 罗承运眼中火焰正炽，然而与林枫缓缓抬起的流雨剑上的青蓝寒光碰撞，那只抬起的左掌却挥不下去，最终在炽热的光焰吞没整个眼瞳之前握成了拳头，缓缓放下。 “我不是地主，但有人比我们都先来一步，恐怕是不肯分一杯羹的！”低沉的嗓音说出冷淡地话语，却是他让步的表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强者见证 林枫与他别开目光，向更远处望去。除开那些装备精良的战士，他一眼就看到了最醒目的两个人。 背对着他的那个穿着血晶铠甲的男人，如同匍匐着的凶兽，散发着极力压抑后的淡淡杀意。林枫的眼瞳缩小了几分，还真是狭小的世界啊！ 与修罗传人相对的是一位白衣女子，以黑纱蒙面，周身盘旋飘洒着冰晶般的点点荧光，翩然出尘。女子脚下半尺范围内结了一层薄冰，素靴离地半寸，如仙女般漂浮起来，仿佛随时就会离世飞升。 冰韵，她在魔法上的造诣更进一步，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吧！ 罗承运，刹帝纳，冰韵，这些原来林枫只能远远仰视的强人，如今就站在他面前。他们在大陆名望上的差距，就如此时的距离这么遥远，然而他的实力经过无数次生死相搏之后，也已经到了可以与他们平等对话的高度。他不再刻意抑制心里那一分跃跃欲试的情绪，只是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又紧了紧衣领，虽然岩洞里的空气很是灼热。 冰韵身后数十步外，却是一群装备各样的杂牌佣兵，一看就是临时拼凑而成，站的位置都稀稀拉拉，明显分成好几个团队。林枫在其中也看到了不少铁狼团的熟悉面孔。其后就是两队刀光雪亮结成整齐战阵的精锐士兵，原神宛凝赫然当中，假杀僧浪等一众高手簇拥在旁。 林枫的目光与原神宛凝相触，这位曾深受屈辱的原神家族大小姐对他报以一个微笑，眼中却盛满了愤怒的屈辱和渊深的仇恨，似乎要洞穿林枫的心脏。还有假杀僧浪、控水法师等曾交过手的高手，投过来的目光中也没有任何善意。 眼神是传递精神能量最快的物质，一个人能抵抗如此多仇恨的力量吗？即使有墨镜掩护，林枫也并不想以身相试。他朝那些人轻轻一瞥，嘴角回以一个微嘲的弧度之后，便将目光转回中间对峙的两大超级高手身上。 场中并不安静，佣兵凑成的杂牌军在私底下发出嗡嗡的杂音。不远处深深陷下去的裂谷中传来急促的热水煮沸似的鼓泡声，伴着整个山岩都被烘照上的炽热深红的色彩，让人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好像立在一头随时可能爆发的巨大凶兽背上一般。 冰韵嘴唇微动，正与刹帝纳低声交谈。两人用了某种手段，没有泄露任何声音。只看见刹帝纳微微摇头，大概是拒绝了冰韵的提议。冰韵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不再言语，周身飘舞的精致冰花却旋转得急促起来。 “我有个主意！”小猛哥忽然出声，像在被薄冰封住的湖面上投入一块巨石，突兀的声音在有些人听来甚至觉得无比刺耳，某种因冻结而保持的微妙平衡顿时被打破，所有人或抬眼或转头，纷纷把目光投注到这个兀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所有的人声归于寂静，只有深崖处一团团气泡鼓起又爆开的急促声音在为他伴奏。 小猛哥的语气顿了顿，没有让听众们久等，以一种连林枫也觉得惊讶的平静而强势的语调，大声而缓慢地说道：“大家来到这里，手上都有份藏宝图，谁也不能否定对方获得宝藏的权力。既然这样，不如一起去取，平均分成。你们觉得呢？” 罗承运眯紧了眼睛，眼中光芒锐利而危险。他平静地看着面前怒焰四人，以同样缓慢的语速说道：“你们四个人，是要分百分之四？” 林枫冷笑一声，替小猛哥答道：“我们只要三成！” “怒焰的家伙，果然一如既往地狂妄！”刹帝纳并没有转身，但微带着金属沙哑味道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他的眼中依然只有对面那位被誉为此辈最强的少女法师，但是手中修罗刀上如火焰般腾起的血光，宣示他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林枫没有回答他，而是朝冰韵望去：“冰韵小姐的意见呢？” 冰韵同样紧盯着身前穿得像一团烈火似的男人，依旧保持着沉默。但林枫却感觉到一股微寒的气息弥饶着自己，倒是散去了周身燥热。 死寂般沉默，持续了许久。就在林枫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即将归于冰冷的淡然时，冰韵那天鹅般秀颀的脖颈，动了一个极为微小的幅度。 佣兵们齐齐发出一声低呼，私语声再次响起，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林枫一动不动，任由无数道好奇的目光扫来。他只注意到弥饶周身的那道冰寒气息很快离开，向着来时的方向退了回去。他不动声色地附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量在其后，紧随着那缕气息绕过罗承运，穿过瞄准这边的弓箭手、全副武装的钢甲精兵，绕过刹帝纳，就要与冰韵作两位法师之间的隐秘交流。 他在那缕精神力量中附带了一个意愿：一旦起了冲突，怒焰一方便会配合冰韵小姐夹击罗承运一伙。他相信只要冰韵不是浪得虚名，就会与自己有足够的默契。 只是天不遂人愿，就在那缕细微到无可察觉的力量小心地接近冰韵，即将发挥出作用的时刻，伴随着一声微带怒意的冷哼，另一片灼热的火海忽然发力，那缕微弱的精神丝线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就被吞入到漫天血色当中。 林枫的身体猛地一颤，就在那短短的一刻，他已经从刹帝纳身上感受到了很多负面的力量：血海吞没人间，恶魔在血浪峰尖上肆意尖啸，天空、大地被血红色的雾气笼罩。被吞入的那一线时光，他隐约穿透血色障碍看到一团团雾气张成狰狞骷髅头的形状…… 真是暴戾的力量啊！ 林枫隐藏在墨镜下的双眼猛地睁得老大，镜片也因为陡然汇聚的惊人光亮而裂成数片，只是因为镜框的约束而勉强维持不散。 刹帝纳转过身来！ 他的面目大部分都隐藏在头盔下的阴影中，看起来显得格外冷漠。此刻，他竟不顾身后冰韵的威胁，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林枫身上。林枫看见他深陷下去的深邃眼窝中，两个瞳孔缩成针眼大小。 “林枫？” 没有人回答。只是他身后的白衣法师离地的高度又上升一寸，周身冰晶飞舞得更加迅疾。冰韵的指尖微微抬起，掌中握着一团纯白的光芒。如果飞舞的冰雪即将形成暴风，那指尖便是暴风正中心的位置。 刹帝纳没有得到回应，并没有再说话，而是略显急促地大跨度往前迈了三步。身后即将形成的风暴顿时止息，冰韵的眼睑微微垂下，脚尖离地的高度又降为半寸，周身的冰晶也恢复成温顺的模样，如起舞般缓缓飘下，落到她脚下半尺范围内，覆盖在那层晶莹薄冰上。 刹帝纳的语气回复成平淡的调子，缓声说道：“只要你们出足够的力气，即便给你三成又如何！” 林枫微微一笑：“那便多谢了！” 刹帝纳转过头去，望向冰韵，道：“那么，冰韵小姐，我们开始吧！” 剩下的就是关于进入岩洞深处的第一步探路。怒焰只有四人，个个武艺不俗，罗承运这方也是一帮精兵强将，自然不肯做这危险的炮灰差事。所以原神宛凝小姐带来的那群杂牌佣兵，便在三方一致的意见下成为了试探危险的马前卒。 一队佣兵哭丧着脸，在众多高手逼视下勉强走上去，顺着天然的岩石台阶进入高处的洞口。当他们的身影全部融入那片如火光般晃动的金红之中，下方近百号人安静下来，默默翘首以待。 林枫站在最后方，目光轻轻从剩下混杂佣兵中的铁狼团数人身上扫过，又迅速移开。虽然不知道他们何时被原神宛凝胁迫过来，但已经无关自己的责任。既然他们能够幸免遇难，自己也不必出面。如此，视若不见可能会让他们更安全。虽然，他知道有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直投注于己身…… 一片寂静之中，他有些惆然，微微出神。地底火焰的热度升腾上来，颈部汗珠流溢不停。他解开衣领，长长吐出一口燥热气息，墨镜下的眼神有些恍惚。 这样轻松的时光，却被一个从遥远的千万里之外传来的一股浩然大气打破。他瞬间惊醒，急忙转头往来时的入口方向望去。从那片狭小的洞口可以看到外面已经昏沉的天色，天空被大片阴云遮住，连一点熹微星光也透不出来。 就在这样的天幕之下，那千万里之外的某处，却有一位巨人横空崛起，以一种异常强悍以至于嚣张的方式炫示自己的诞生。就像在一望无际极尽安谧的大草原上，忽然掀起一声贯彻天地的咆哮，并随以奔腾雷电、冲霄光柱，以至于山河变色，上天也紧紧藏在阴云之后，不敢以日月星辰稍夺其光芒。 林枫、罗承运、刹帝纳、冰韵、小猛哥、龙释心、假杀僧浪……所有斗士级别以上的高手的目光全部投向一处，其中蕴含的复杂色彩，若转化为能量，足以让最坚硬的石头崩裂。 “时隔五十年，终于又有人跻身强者之列了吗！” “那样的气势……浩无荒？” “绝世之力，绝世之才！好威风！好一个浩无荒！” …… 时隔五十年，莱斯帝国国土上的人们终于再次见证了一位绝世强者的诞生，宣告大陆五十年来强者断层的时代结束。接下来的历史，将由新一代如星辰般耀眼的名字来谱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巨龙 正为同行命运担忧的佣兵们无法理解，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突然在同一时刻将目光投向同一个地点，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丝线牵引着他们。那些喃喃的自语，却因为高手们不自觉地运用功力而传遍全场。 人们面面相觑，然而在某种疑问爆发之前，却从旁边深崖下传来一声咆哮，火焰的光芒陡然暴涨，将半边山壁都染得一片金黄。崖壁下方，忽然流淌出炽热的岩浆，发出像开水煮沸的声音，如火焰般一吞一吐，那种极端恐怖的响动在人们耳中听来却像是恶魔的召唤。 宛若一滴开水溅落油中，顿时爆发开来。不知是谁喊出一声：“岩浆漫上来了！”便引得人们陷入混乱的惶恐之中。然而一道箭影闪过，没入那人咽喉，那人应声倒下，突如其来的震慑终于让场面重归寂静。 一名银甲弓箭手站出队列，冷声喝道：“慌什么！都给我站好！”众位高手还没恢复心境，他就是此时武艺最高者，这一声震慑顿时起了作用。佣兵们不敢多说一个字，赶紧打起精神站好，生怕这位小爷的注意到自己。 原神宛凝眉尖微蹙，但深知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倏又舒展开来，若无其事地朝那位银甲弓箭手瞥了几眼，随即面上浮现微微笑意。 “啊，那是什么？” 一个惊恐的声音响起，这次却没遭到箭手追命。人们循声望去，赫然看见石阶上探出了一颗赤红色的蜥蜴脑袋。先是嘴脸前爪，接着整个身子都挤了出来。它张开大嘴，露出满嘴利齿，嘴边还有鲜艳的血迹。火蜥蜴已经出现，进去探路的那队佣兵的命运可想而知。 人们来不及为同行们的悲惨下场默哀，就见那头半人高的大蜥蜴伸展肢体，飞快地往人群中冲过来。接连两声惨叫总算让那些沉陷于某种情绪中的大佬们清醒过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对现场事故做出了反应， 在付出六死二伤的代价之后，这头蜥蜴被某个穿着紧身皮衣的男子赶过来一拳擂在额骨上，连脑浆都迸了出来，又被数把兵器插入身体，死得不能再死了。随后接连又窜出了三头蜥蜴，但在造成伤亡之前就被男子以极重的拳力痛击致死。 林枫不得不承认，虽然罗蝉有戴墨镜、穿皮衣来模仿杀僧浪的恶习，但其本身的实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呵呵，我曾在骑士小说中看到过，火蜥蜴是巨龙豢养的宠物，用来看守宝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哼，小说里还有能让巨龙陷入恐慌的屠龙之枪，你认为是真是假？” “谁知道呢，也许它就藏在大陆的某个角落里……” 罗蝉与小猛哥隔着百余米距离不客气地说着话，岩浆以及火蜥蜴带来的恐慌气氛倒缓和了些。人们稍稍稳定了情绪，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忽然从胸口传来气闷的感觉。心悸、冷汗、惊厥……这些反应混合起来构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可恶感觉，最让人震恐的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这种情绪的出处。就好像……末日来临前的预感。 当人们互相对望，印证了这种感觉并非独属自己后，群体恐慌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他们手脚发软，哆哆嗦嗦，就像在暴风雨中瑟缩成一团的小兽，哪还有半点战士的样子。 “气压升高了百分之四十七。”冰韵清淡的声音传遍全场，像一阵凉风吹过心田，人们的心绪稍有缓解。但刹帝纳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陷入死灰般的绝望中。 “一个强悍绝伦的气息正在觉醒……传说可能是真的，准备面对吧！” 冰韵微微颔首，道：“罗蝉，你带人护送宛凝离开。” 罗蝉昂起头来，面有不甘之色，大声说道：“请让我留下来！” 冰韵不发一言，身子缓缓往上漂浮，沉默地升上了一米的高度，一股冷漠的气势从她猎猎摆动的衣衫中透出来，凛然不可逼视。罗蝉微微动容，视线下降稍许，同样沉默地坚持着。 “算了算了，年轻人总是这么倔，还是让老头子我来吧！”一位胡子拉碴的壮年汉子摆摆手站出来，朝佣兵们招呼一声，佣兵们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将原神宛凝护在中央往洞外移去。 林枫靠着温热的石壁，为他们让开路来。等到长长的队伍即将行到末尾，却有一位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驻足，凝视着他的脸，视线穿透墨镜的遮掩与他的眼神撞在一起，一时无言。 “吟秀，你……还好吧？”林枫避不过她的目光，只得当先开口。未等面前的少女回答，他就转了语气：“这里比较危险，你还是先走吧，有机会再见。” 少女唇瓣微动，却没有说出话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忽然张开柔韧的双臂，扑入身前少年怀中。 林枫微微一愣，随即回抱住她。 就在这一刻，他感觉脚下岩石剧烈颤动起来，无数碎石岩灰从洞顶落下，砸在地面上轰隆巨响。周围像有一阵大风吹过，身体承受了一股大力，然后压力陡然一松，心情还没有着落，一个声威严的吟叫却在此刻响起，传遍了整个岩洞，穿出了这座山崖，响彻方圆近百里土地。 这是真正的龙吟！ 正在行进的队伍像炸开了锅一样，近十人摔倒在地，佣兵们再也保持不了本就零散的队形，争先恐后地往洞口跑去。 吟秀的头紧紧埋在林枫怀中，林枫搂着她，却被龙吟声震得胸口一堵。他压抑住心头郁闷的感觉，脚下发力往洞外射去。 他的速度不是慌成一团的佣兵们可以比拟，几个呼吸间就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过，冲上层层石阶，投入那方洞外的黑暗席幕中。一直奔出数百米距离，抱着怀中女孩来到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下，他对着树枝上蒙着脑袋瑟瑟发抖的乌鸦喊了一声：“保护好她！” 他轻轻将少女紧抓着他肩膀的柔弱手腕拿开，把她放下来，望着她泫然欲泣的脸庞，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地往那座耸立的山崖上冲去。 他回去的时候，佣兵们总算已经跑出来了。林枫化作一阵轻风从他们面前一掠而过，除了少数几个高手，佣兵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刚冲进洞口，林枫就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一颗硕大的鲜红的龙头，一路撞破上下犬牙交错的石柱，缓缓从对面高地上往外探出来。狰狞的龙头，被火红色鳞片包裹的粗长脖颈，足以抓起一头魔熊的巨大前爪，暂时收敛在背后的肉翅，壮硕到恐怖地步的躯干，极力外后水平蹬开的后腿、比数条巨蟒合抱更粗壮的尾巴。山洞地面不停地震动，石块崩裂、岩粉簌簌下落。慢慢地，巨龙的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落在石阶上，石块顿时裂成蛛网状，深深陷了下去。 后腿撑着巨大的身体抬了起来，背后肉翅慢慢伸展，直到形成火焰般的云彩。巨龙张开嘴，发出一声惬意的吟叫。 “吼——”如山崩海啸，洞内卷起狂风，吹动众人的衣衫，猎猎作响。一朵炽红的岩浆浪花拍上崖岸，发出让人牙酸的撞击声。人们心头像被大锤砸了一下，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作为幻星大陆所有魔兽的顶端，传说中的巨龙果然不是好惹的。先被遥远地方新晋强者刺激、一时壮志凌云的心脏顿时冷却下来，人们慢慢聚结在一起，将各自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漂浮在半空的冰韵在众人最前，飞速蠕动的苍白嘴唇突然止住，左右手交叉向前探出，周身冰雪细屑疯狂舞动起来，一团密集的冰晶在身前凭空凝成，又分散成漫天雪粒向巨龙飞射而去。不过一怀抱的冰雪，飞袭至巨龙身前时已经足以将它整个笼罩。巨龙怒吼一声，周身陡然冒出赤红火焰，顷刻将冰晶舔舐一净。冰韵如雪般莹白的手臂倏地张开，两根水桶粗的巨大冰枪破空射出。 天空的魔法师动作的时候，地面最前方的刹帝纳已经沐浴在一团血光之中。他拖着血色鲜艳欲滴的修罗刀大步前进，三步之后，周身血雾浓如实质，五步走完，血光消失，他已经被身后一个高大的血色恶魔身影包裹起来。恶魔身上流淌着同样赤红的血光，比刹帝纳高出一个头，体态流畅健壮，但每一处都如雕塑般精细绝妙，整个透出令人惊叹的力量美感。恶魔身影就像一套盔甲，稍微偏后一点，却紧随刹帝纳的一举一动，如同留在墙壁上的另一个怪异剪影。这，就是所有刀客梦想一见的修罗之魂。 当刹帝纳抬起头来，盔甲下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那对被血红色占满的眼睛，里面只剩下无尽的怨恨和杀意，再也没有一丝人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逐龙 刹帝纳走出这五步，已经跨越了百米距离来到巨龙身前。巨龙刚刚撞碎了尖利的冰枪，咆哮着挥爪砸下，刹帝纳已经高高跃起，手中修罗刀上腾起的血光涨到了与龙爪相近的大小，从巨龙额上挥扫而过。血流如注，巨龙惨痛的嘶吼声响彻山崖。 巨龙疯狂甩动头颅，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涌起焚城火焰追逐空中如电的血影。这时候，湛蓝、赤红的两个人影同时飞身扑上来，绕过杂乱挥舞的利爪攀上疯狂扭舞的身躯，交错斩向两扇肉翅。 “呲！”流雨剑带着林枫下落的冲力重重插入巨龙背上，没入半尺，接着就被坚韧的肌肉夹住，难进分毫。火焰从伤口处蔓延上来，被激溅的斗气隔绝在外。巨龙痛苦地嘶吼，巨大的身躯以难以置信的快速往洞顶上撞去。 洞顶尖锐石块顷刻间便到眼前，林枫右臂猛力一抽，流雨剑竟纹丝不动。头顶阴云当头罩下，他来不及思考便一跺脚翻身跳开。 “轰——”山岩崩塌，巨石纷落。巨龙咆哮不停，疯狂扭摆身躯，撞得下落的石块四散激溅。林枫在飞来的碎石上连连踩踏，身影如电般往地面射去。“啪啪啪！”地面上忽然腾起一片银色光芒，那是飞箭如逆袭的雨丝，纷涌射向巨龙最柔弱的腹部。 林枫刚踏上地面，空中巨龙的嘶鸣忽然止住。林枫忽然涌生出一股强烈的心悸感觉，全身斗气喷涌而出，风驰电掣地往远处掠去。 “轰——”炽热的火焰焚上了他的身躯，像一只巨大手掌要把他捏碎。就像置身海底，身临万钧高压，汹涌的斗气与外界炽红的天地艰难抗争着，身体被一点点压陷，遍体骨骼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刹那间的高温冲击过来，林枫可以想象到自己刺痛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怎样鲜红的颜色。他猛地紧闭两眼，墨镜砰地一声炸开，接着在斗气与赤炎夹击下化成了齑粉。 好在这股恐怖的力量去得也快，在他被压扁之前，外界滔天的烈焰就若潮水般退去，外放的斗气一时压抑不住，将他立足的石阶震得深陷下去，碎石激射。 他刚刚喘上一口气，耳中就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夹杂着愤怒的龙吟，震得他脑中一阵轰鸣。石阶、地面、洞穴乃至整个山崖都摇动起来，大块的岩石在强烈的冲击下滚滚溅射。不远处的洞口轰然炸裂，浓郁的黑暗扩散开来，一团巨大的焰火冲入那片漆黑天幕之中，转瞬就在视野中缩小为一个小点。追之而去的，还有几道或白或赤的能量团，然而也只能尾随巨龙悄然远去，消失在遮天阴云之后。 林枫在崩塌的山洞中如电般挪移折射，大块大块的巨石如雨点般砸落在身边，短短百余米路程竟是如此漫长。但他在落下的乱石间穿梭绕行十余秒后，也冲出了洞外，投身到那片漆黑却广阔的天幕之下。 他刚刚站定，身后的入口就有几块巨石砸落，顺着下坡翻滚下去，接着传来几声巨响，石屑乱溅，一个人影在弥漫的灰尘中冲杀出来，好不威猛，然后却站立不住，向前一步半跪下来，嘴里呼呼只喘大气。 他半边脸上都染自己的血，墨镜早就跌落，一身皮衣也处处破损，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狼狈不堪，哪还有当初酷似杀僧浪的风采！ 相比罗蝉，其他人也强不到哪里去。除了冰韵与刹帝纳一在天空飘然若仙、一矗立于地凝如山岳，勉强保持风度外，就连罗承运也染了一身石灰，林枫更是丢了心爱的流雨剑。 由于看见林枫抱着一个少女冲了出去，怒焰其他三人以为受了他的暗示，见机得早退到了洞口，所以仍保留了大部分战力。罗承运的那批精锐战士却只跑出寥寥五人，脸上愤怒得看不出表情，只是喘气声粗重如牛。 冰韵缓缓飘落下来，舞动的冰晶渐渐止息。刹帝纳背后的高大血红的恶魔虚像退回盔甲里，脸上道道血纹也已消散。他转过身来，冷漠地看着剩下的人们，突然冷哼一声：“怒焰倒是好计较！” 怒焰三人略有尴尬地移开目光，纷纷朝林枫望去。林枫轻咳一声，道：“我们也不是没有出力，只是没你那么拼命罢了！嘿……你再不满意，也不能否定我们的那三成贡献吧！” 他一说“拼命”，顿时想到对方那些埋葬在洞中的精锐战力，本来即将脱口而出的风凉话也咽回肚中。不过他的语调仍不可避免地让罗承运握着的剑上火焰跳跃起来。 冰韵飘然行至他们近前，轻声道：“既然戮力而战，何必计较那么多，这事，还是按此前商议的办吧！”她的话一出口，两方对峙的气氛有所缓和，纷纷点头。 岩洞中风波已经停止，众人再折回去，发现路径已被满地杂乱的岩石填满。不过这也难不倒这些高手。 一行人登上巨龙出现的高台，往宽阔通道中走出不远，就远远望见了不同于洞壁的赤红色的各色宝石光芒。 “那样明亮的光芒，是高纯度的魔晶石！” 越往里走，越是宽广，这便是巨龙盘踞睡眠的地方，简直是一个珍奇异宝的展览台。金子、银子、珠宝首饰，还有散乱堆放的精品武器，各系元素魔核，高纯度魔晶石、魔法石，晶莹的力矿石，还有许许多多不明用途的珍宝。 五光十色的斑斓光芒映照着人们的脸，各样的神情在此都显得深幽莫测。任谁见了这么多宝物，恐怕都有一种想占为己有的念头吧！ 不过，人们脸上的贪欲只是一闪而过，不见有所失态便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们哪个不是地位非凡，都不是为这等财物便丧失心智的人。就是此间武技稍次一些的秦错，也是某国大贵族的子嗣。对于这些珍奇异宝的占有欲，多是出于人类天性的喜爱，而非它们在世俗中的价值。一旦理智恢复，人们便淡然了。 冰韵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对刹帝纳说道：“按照约定，阁下可以取走其中四成。” 虽然事先并没有商量由他们先取宝，只是看在人家死了那么多人的份上，其余人也没有计较。反正他们也就是完成任务，顺便赚几个零花钱而已。 刹帝纳，罗承运，两人手腕上都戴着空间手镯，让剩下的几名钢盔战士守在身后，开始从蹲下身来地面上拾取财物。 罗承运首先从散落在地面的兵器中挑选，刹帝纳则收走了宝石堆里最耀眼的那颗明珠。这里最值钱的东西大约有三样，一是刹帝纳收走的那颗宝石，二是混杂在武器中的一面铜镜，三则是置于奇异珍宝群里的一柄袖珍折扇。它们三者散发的能量波动最为明显。林枫等人冷冷环伺，很大一部分注意力放在这三者身上。 等罗承运开始收取宝石的时候，林枫赫然惊觉，地面上的剑类武器尽数被他拿走了。他朝罗承运瞥去，对方眼角的余光与他一触即开，嘴边却现出一丝阴沉的笑。 刹帝纳挑走了最大的几颗珍珠以及最好的矿石，蹲下身子去捡那面被众人瞩目的青铜镜，众人的眉梢都跳动了一下，这时候林枫就按捺不住了。 “你们拿的东西，已经超过四成了吧！”林枫的身影随着声音飘然而至，“算上这面镜子就超过太多了！” 刹帝纳的身子没有完全蹲下，眼见林枫掠来就顺势躬身，拔出了修罗血刀，摆出了迎战的架势。等林枫落在身前一米处，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开始出现一道道诡异地血色斑纹。 “这面镜子，我要了！”刹帝纳低沉说出这句话，修罗刀挥出一道凄艳的血色痕迹，直直取向林枫首级。林枫皱眉后仰，眼中闪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光华，竟慑得刹帝纳手腕一顿，接下来的刀势半途而止。 林枫的身影竟似慢慢虚化，即将消散在空气中。刹帝纳骤然后退半步，横刀斩下，一只硕大拳影自他面前突兀地出现又诡异地消失。刹帝纳冷哼一声，悍然挥刀，赤红血液染遍了身前空间，无数道疯狂的刀光交织成一张嗜血之网。 林枫从容后退，身子如一个没有实质的幽灵，瞬息就避开了翻涌的血浪的追捕。他的右脚后跟忽然踏陷地面，顿时止住后退的脚步，身子微微后仰，右掌往后一扬，身后秦错便将白霜寒剑递到了他手中。握剑在手，他的动作完全违反了常理，兀然从后仰转到前倾，顺势挥出了一片清寒剑辉，迎上修罗刀光。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争 在林枫与刹帝纳动手的同时，小猛哥同龙释心并肩向罗承运冲去。罗承运长身而立，横剑在前，剑上赤炎吞吐不定，冷冷等待他们的到来。 三人临近，一道妖异剑光斩向小猛哥与龙释心并立的肩头，迫得两人左右分开。罗承运一击得手，剑上火焰更烧得凶猛。不过，当狂野的太刀开始了暴风骤雨般的疯狂冲击、龙释心的斩马大刀汹汹然要斜向斩断他半边身体的时候，罗承运的轻松时刻就到了尽头。 同样是神魔级别的绝顶高手，一个小猛哥就让罗承运感到棘手，更何况还有位到了天空斗士顶级的战士在另一边夹击。便是名动一方的慕雪庄少主，也觉得捉襟见肘，一柄妖剑有些顾不过来。 罗承运与他们一个照面，刺出了三剑，格挡二十四刀，各自没有损伤。他大步向前奔行，终于从两人的刀光之间冲出来，转身就攻向离得稍近一些的龙释心。刀剑悍然交击数下，龙释心踉跄后退。小猛哥反攻上来，又是一阵**似的劈斩，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砍得罗承运心头好生郁闷。 林枫与刹帝纳错身而过，对击一肘，蓝色光芒与血色波浪发出刺耳爆鸣。两人折过身来，却同时顿住脚步。 林枫眼中光芒越来越亮，左掌往后一扬，地面散落的刀枪剑戟便嗡嗡振动。刹帝纳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背后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血色恶魔虚影，颜色渐渐深沉。 林枫的左掌陡然握成拳头，一支长枪从地面上一跃而起，被一只无形大手牵引着向对面血修罗疾射而去。刹帝纳大步前冲，修罗刀朝袭来枪尖上一抹，迅疾的长枪便成为两段，发出一声脆鸣。 “住手！”一个清亮的女声与脆鸣同时响起，节奏得配合绝妙无比，就如舞乐般悦耳。这一声真叫得恰到好处，正是罗承运与小猛哥一击刚分、第二击未至的关头，两人同时退开半步，死死盯着对方。 发话之人，正是带着大批人马赶回来的原神宛凝。 “久久不闻动静，我还以为诸位出啥事了，原来却是分赃不均，正在内讧啊！”原神宛凝背着双手，语气尖锐地对气势汹汹的两方毫不留情地嘲笑，不理会两边难看的脸色，“你们打也就打吧，还踩坏了那么多东西，随意破坏宝贵的财富，真是太……太不是东西了！” 饶是她恨之切，两拨人依旧死死瞪着，眼中都能冒出火光来。刹帝纳脚下就是那面引起争端的青铜镜，两个人面色自若，一缕余光却都往下飘去。刹帝纳的脚忽然往后移了几分，与冰韵缓缓飘过来的素白的衣裙离远了些。 冰韵微一抬手，青铜镜就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托着往上浮起，被她拿在手中。林枫和刹帝纳的眉梢都动了动，掌中刀剑都往一旁偏了几分。冰韵面上不带任何表情，收起镜子淡淡地道：“这面镜子，还是给我吧。” 刹帝纳沉默片刻，微微点头。林枫忽然大步走开，扬手从异宝堆中抓住那柄折扇，回头冲两人道：“剩下的这个，我们要了！” 刹帝纳再次沉默，冰韵也没有发话。罗承运这时冷笑一声，林枫以为他有所异议，朝他瞥去，却见他朝身后铁盔战士招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去。原神宛凝连忙下令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刹帝纳怔了怔，也随他往外走去。 他们离开之后，刀光雪亮的精锐士兵们再次合拢，结成战阵，隐隐将出口堵住。甲士后面的佣兵们也围了上来，林枫从他们脸上看到了热切的神色，或者，是贪婪吧！ 依靠这里众多高手和精锐的士兵干掉怒焰一伙，不就可以独享剩下来的财富吗？ 林枫移开视线，看着地面上的闪闪发亮的宝物，脸上露出笑容来：“冰韵小姐，你们的人马来得很及时，正好剩下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分，如果……” 不等他说完，冰韵就冷冷地打断：“不必多说，你们先选吧！” 林枫微微一笑，眼望冰韵朝身后三人说道：“你们拿吧，我帮你们望风。” 小猛哥大步走上前来，站在他身边，道：“还是你去吧，我们都没空间护腕。”林枫点点头，转过身去将白霜剑递还给秦错，随即蹲下身去开始飞速往空间护腕里塞东西。 护腕里的空间已经塞了很多杂物，所余不多，他便主要捡了宝石和一些很小型的珍奇物事。估计大概差不过了之后。他顺手抄起一杆雕纹华丽的银色长枪，抖了抖枪尖，道：“我们也完事了。冰韵小姐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就告辞了！” 说完，见冰韵没有反对，他领着怒焰三人昂首往外走去。迎面遇上原神宛凝怨恨冰寒的目光，他稍微提起枪尖，冷笑道：“原神小姐忘了当日的誓言吗？” 原神宛凝紧咬下唇，神色复杂地瞪视着他。林枫脚步放慢了稍许，又觉得背上泛出点点寒意，正是被冰韵注视的感觉。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原神宛凝身后壮汉拧紧眉头踏出一步，却被原神宛凝挥出一只手臂拦住。 “阁下赐我的屈辱，怎敢轻易忘记！”原神宛凝盯着林枫，一字一字地说完，随后便垂下目光，侧身让出路来。这样恭顺的姿势，倒让林枫心中升起丝丝冷意。当他从原神宛凝身边走过时，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沉静外表下蕴藏着的如火山爆发前的汹涌情绪，随时就将吞没在场所有的性命。 林枫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提着枪头也不回地走出岩洞，外面深沉的黑暗反而带给他一些安心的感觉。 走下山崖，远远望见吟秀蹲坐在大树之下，抚摸着膝上鸟妖还算顺滑的羽毛。脱离了巨龙的威胁，鸟妖也有了精神，一个劲地往少女香软的怀抱中蹭。 林枫快步走去，怒焰三人自觉地在不远处驻足，装作悠闲地张望起阴沉天幕来。 “吟秀，你还好吧？” 少女猛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没有了墨镜的遮掩，那双莹亮的眼眸在黑暗中肆意发出熠熠光辉，替代了隐藏在天幕后的万点星辰，一直映射至少女心灵最深处。她就这样痴痴地凝望着，适才逼得人直欲潸然落泪的满腹委屈伤痛竟顷然消散。 “太不真实了吗？”林枫自语似地摸了摸眉梢，右手上忽然出现一副墨绿色眼镜，随后便遮去了满天星彩。少女恍然惊醒，倏地站起身来，眼中已噙满晶莹的泪水。 林枫将银枪插入身旁地里，伸手扶住她的双臂，柔声问道：“你母亲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佣兵团里少了那么多人？……啊，你别……算了，哭吧……” 吟秀深藏在他怀中，这些天来的所有的悲伤绝望都涌上心头，一时间忘情大哭。她再也顾不得身外所有，只是缩在这最后的怀抱中，将一切一切的怨愤心酸都化作哭声倾吐出来。 林枫的胸襟很快湿了个透，凉浸浸的，温柔地安慰少女，心中已经对铁狼团的遭遇有所猜测。 吟秀哭了很久，哭到忘乎所以，天塌不顾，连心都似乎空出一块来。后来，放声的大哭变成了抽噎，她的心终于慢慢聚拢回来，最后沉默地抬起脸来，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那张魂牵梦绕的容颜。 “什么人干的？”林枫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冷意，让怀中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隔了许久，哭泣后略带嘶哑的细细嗓音响起来：“是一队骑兵，他们骑着金黄色的马，拿的是青色的长戟……为首的那个人大概三十来岁，头发很短，额头中间有个青色的疤痕，我听见有人叫他……‘龙首’……”说出那个名字，她的声音也忍不住颤了颤，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林枫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轻声问道：“剩下没来的人都是让他们杀了吗？” “他们杀了一些人，其中就有我母亲……我们散开逃跑，大部分人都失散了，后来又跑回森林里面，就剩这十几个人。然后，就遇上了原神小姐……” “好了，我知道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林枫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柔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就随我回怒焰吧！” 少女身子一颤，抬起脸来，目光中却满是复杂的神色，不过最多的，还是年少的倔强：“我想去学武技，我要自己报仇！” 林枫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道：“那就跟我走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毒火 “小姑娘资质不错！”怒焰学院校长梅林多挥舞胖乎乎的大手在吟秀柔弱的肩膀上拍打着，围着少女打量半晌，上瞅下摸极尽猥琐之能事后，忽然咧开大嘴大笑起来，“你的灵魂纯净轻柔，是个好苗子！本座刚刚收到了丽瞳法师的书信，她正向本座讨要一个像样的女学生。既然你资质品格都是上上之选，又身怀血仇，正对她的胃口，本座就送你给她当学徒，你可愿意？” 一旁的林枫听得心头巨震。丽瞳是与梅林多同一个级别的存在，以法神之尊却在大陆各处游荡，出了名的性格古怪。林枫心头立即浮现出一幅阴暗角落处的画面：一位长相极为丑陋的老女巫围着一锅不知道煮着什么的汤念着诡异地咒语，周围胡乱堆积着各种生物的骨骼，可怜的吟秀在她身后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吓得瑟瑟发抖…… 柔弱的少女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平视前方平静地道：“我愿意。” 梅林多抚掌大笑：“好！本座这就修书一封，托尹音送你前去！这丽瞳散漫惯了，绝不肯在一地安歇，少不得又是一通好找……” 梅林多当即写了书信，又唤来一英武少年，仔细交代一番后便让两人即刻动身去夜斩王国。 林枫送二人至平都城外，直到看见两人登上马车，才目送他们离去。一路上吟秀不知怎的却对他冷淡起来，道别时也客套得很，倒让他心中狐疑。 那英武少年尹音是比他高一年级的师兄，更在去年率领怒焰队夺得青少年武斗会魁首，实力与杀僧浪、浩无荒在伯仲之间，观其气度远在自己之上。由他一路护送，林枫也不担心吟秀的安全问题。 林枫回到梅林多的办公室，正见梅林多作悠闲姿态端着茶杯细细品抿。林枫在他面前站定，他眼也不抬，慢慢咽下口中清茶，才道：“你那位朋友，被秋露妖刀控制心神，又与人大战一场身受重伤，几乎神志溃散。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救他……” 他说到这里，抬眼瞥了林枫一眼，见他满面惊色，又道：“只是那小凤凰哭得可怜，我便让他们去了黯灭山庄，我有一故人隐居在此。黯灭山庄是天下杀手的圣地，世人只知其煞气冲天，却也不知，大陆最好的医神也在其中，逆天抢命不在话下，你也不必担心。” 林枫心神稍定，恭声道：“多谢校长！” “你也不必多言，我让你放下心来，却是要你心无旁骛。”梅林多摆摆肥手，忽然站起身来，肥胖的身躯顿若山岳般高大，睥睨着林枫，眼中凶光令他心中一颤，“你行走在外，进步倒不太慢，但——远远达不到元素使者的要求！你可知浩无荒？” 见林枫猛地点头，梅林多脸上横肉一扯，竟是凶恶无比：“那好，我就考考你的进度，若不满意，哼！”他一声哼，竟震得林枫胸中气血翻涌不息，如浪潮淹没口鼻，异常强烈的酸涩感觉让他几乎难以自制。 林枫紧握双拳，骨节咯咯作响，鼻上墨镜自动震开，眼中光芒大炽，却无丝毫退意。 梅林多略一点头，眼内凶光再涨几分，冷声道：“你可准备好了？” 林枫正要回答，就在锐气稍减之际，眼前骤然间便腾起幕天席地的火焰，翻覆了视野中的一切。足以焚烧天地的炽烈高温瞬间袭上身来，一阵刺痛之后，他的身体便失去了对外界的知觉。脑中意象迅速模糊下去，神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恍惚中对梅林多不顾脸面狠辣偷袭的诅咒…… 朦胧，无比地模糊，好似与真切的世间隔了一面墙壁。墙里头传来众生之声，贴着墙也能触及万般感绪，却是极淡极淡。在这极淡感觉中，淡淡的痛感却占了一半。 像火烧一样痛。 当这个念头从他意识中生起，那痛感就越来越强烈，就像那堵墙也被焚世烈焰烧融了一样。 意识渐渐清晰，也愈发痛苦。那无形的火焰包围上来，灼烧着他的身躯，除了直刺灵魂深处的痛，还有令他战栗的冷。温度高到极致，带给人的不是温和烫，而是刻骨的寒冷。 冷与痛交炽，支配了他所有的感受，然而他的灵魂，还是在烈火煎烤下挣扎出了一种名为恨的情绪。 他诅咒上天的不公！ 为何先一步登上顶点的人们，就能以高强的法力让后来者在幻境中遭受人间极致的痛苦！ 为何只因为法力低微，他们就能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让他在无边的痛苦与森冷中苦苦挣扎！ 为何万般人性修到极致，只为冷眼瞧着弱者在深渊酷冷的折磨中徘徊生死！ 为何这幻世没有尽头！ 我诅咒这世间！有朝一日，我要将人界翻覆，用黑暗吞没光芒，用痛苦主宰世间，让所有卑贱不公的灵魂也同样尝一尝这万般苦痛的滋味！ 梅林多，你也尝尝吧！不只这火焰，连那堕天的苦楚也转移给你！ 虚无与黑暗的力量延伸出去，阻隔他与人间的墙在两股无匹力量的夹击下轰然消散。 梅林多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终于忍不住跌坐在椅子上，两眼揪纠出无数皱纹。 好半天，他才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目，眼中才恢复了神采，喃喃地道：“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林枫趴在他桌前的地面上，双目赤红，衣衫被汗水浸透，一时间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梅林多脸色沉重，自语般说道：“痛苦酿就的酒，虽然一时间畅快，到头来终究会后悔！” “这样的力量，不要也罢！” “你自以为是的痛苦，并不是独属你一人。这碌碌众生，哪个心中没有藏着一个不敢触及的角落？收起你那愤世嫉俗的嘴脸吧！” “祸根，祸根，哪有救世的可能？” “把痛苦转移给他人，实在是孽障之想……” 说到此，他像想起了什么，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林枫的脸贴着地面，半晌才挣出说话的力气，轻声道：“多谢校长指点。”声音虽然微弱，梅林多哪听不出其中的讽刺与怨恨。他皱紧眉头，重重哼出一声：“滚！” 林枫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外，想要远离此间，却在下楼梯时一步没踏稳，顿时翻滚下去，撞上墙壁才止住去势，手脚一阵酸痛，却再也爬不起来。 他受了莫大折磨，精力已是耗尽，有心稍作歇息，却听见下面传来脚步声，不由一阵气苦，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人看见这样狼狈的姿态。他凝神聚气，扶着墙壁慢慢支起身子，正要挪动双腿，便听到楼下一阵故作惊奇的叫嚷声：“哟哟，原来是林大少侠，怎地在此歇息啊？” 林枫勉力望去，只见独臂大汉格布达伴着两名少女大步踏上来，眼中尽是讥讽之色。而且那右边少女尚是熟人，为龙释心的妹子龙紫烟，却不知怎和格布达这恶汉混到了一处。 林枫嘴角牵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冷声道：“我爱坐在这儿，就是爽了！” 格布达哈哈大笑，眼见心头大仇这狼狈模样，正从脑中搜刮出平生所闻最恶毒的讽刺词句，忽然身前微风拂动，身旁龙紫烟已是匆忙跃到林枫身边，伸手扶起他，连声问道：“林枫哥哥，你怎么伤成这样？” 林枫羞恼不已，从她手中挣脱，冷冷地道：“要你管！” 龙紫烟怔在那儿，格布达却放声大笑。林枫扶住墙壁，喘出几口气道：“很得意吗？” 格布达脸上笑容忽然敛去，肃了面容道：“哼，你这样子真是可怜，不过也倒让我失望！你最好大模大样活着，终有一日，我来找你寻报大仇！”说着，大步从林枫面前走过，噔噔地上楼去了。 龙紫烟留在林枫身边，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再去扶他手臂，柔声说道：“你这样子若是强撑力气，反而于修为有损，还是暂作歇息吧！也怪我忘了你心高气傲的性子……” 林枫省过神来，倒没有挣扎，由她扶着自己慢慢往下走去，口中轻声道了个谢字。 龙紫烟搀着他离了校长的楼房，两人一时沉默无语。等到了僻静的林间小道中，龙紫烟忍不住再次问道：“林家哥哥，谁能伤了你？” 林枫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来：“梅林多！” 龙紫烟手腕一颤，指尖惊出一道电弧来，差点击在林枫身上。她颤声道：“是校长……为……为什么？” 林枫冷笑一声，却不多言。龙紫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惊颤不已。两人僵立片刻，林枫状况已恢复了不少，当下挣脱了她的搀扶，独自向前行去。 龙紫烟连忙跟上去，低声细气地道：“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了。” 林枫答道：“没什么，我倒应该感谢你。” 龙紫烟听他口气有所冷淡，急急说道：“是我不该管你……也不是，哎！”她低头跟着林枫行了一会儿，指尖不住地钻弄裙角，却放轻了声调，慢慢地道：“我听哥哥说了你的事迹，知道你的气度为人。虽然不晓得你为何冲撞了校长，但总也与你性子有关。而且你受伤之后，情绪激越，愤懑怨恨，根本不像是你平日的作为……我想，你的心境变了。” 她说得虽然平淡，却饱含了关切的情绪。林枫心中也是一惊，暗暗反省自己心境有所偏颇，实为修炼的阻碍，连忙低头瞑目平复心绪。只是他对梅林多所有太过不忿，花了好许时间才静下心来，向龙紫烟再次道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心境 龙紫烟摇了摇头，澄澈的眸中也有了雨雾朦朦，轻声语道：“林家哥哥，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如果……如果你的阿冰公主选择了不属于你的另一端，你要你何样的姿态去面对自己？” 林枫脸上骤然变色，嘴唇蠕动半晌，才道：“我……我自然得按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总不能……像女儿家一样，为了情情爱爱就寻死觅活吧。”他脸上愁云惨淡，口中无意识地说些安慰的话语，说到后来反而觉得有所慰藉，勉强挤出了一抹微笑，虽然甚是苦涩。 龙紫烟依然轻轻摇动螓首，叹息道：“你苦苦练成的武艺，是否就为了等着那一刻与佳人重逢时，能有个光彩的方式？” “呵呵，虽然有为博美人嫣然一睹的志向，不过被你这语气说出来，总好像带了些小家子气。话说回来，我堂堂林枫，若能练成一身本事，自然要济救苍生，匡扶天下，干一番大事业，最后功成身退，寻个僻静山林隐居起来……”他说着曾经思考过的志向，原本是为冲淡对夜冰的依恋相思，但随即又想起驰曼、梅林多等诸多强者已经规划了自己的将来，恐怕连命运都由不了自己，声音便低沉下去，心里面不免长吁短叹。 这番神情落到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想法。龙紫烟脸上神情黯然，嘴角含着苦淡的笑说道：“连你自己也说服不了吧？哎，真可怜！” 林枫皱了眉头，叹息道：“这其实真是个不错的未来，可惜……哎，我还真是……”却被龙紫烟打断：“不用再说了。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般，认认真真走下去！” 她说完这句话，反而倒像放了下了心头大事，脸上神情舒坦了许多，不禁甜美地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呵！其实人生若是有个能一直追逐下去的执念，也可以算是一种幸福吧！”她敛了笑容，舒展眉头，眼中不真切的烟雾已经完全消散，回复成一双晶莹澄澈、纯净得几乎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让林枫看得心头震动。 “紫烟，像你这样纯洁善良的少女，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谢谢啦！嘻！你的祝福虽然是纯洁的，可眼光却有点不老实呢！” 林枫讪笑着别开目光，却觉得为小姑娘的喜悦而感染，心上的阴霾也消散了几分。虽然他为人压迫已早生怨念，更为情而动过无所不为的心思，不过现在看来，能被人真诚打动，总还是个有些良善的少年吧！ 他不禁哈哈笑出几声，身上伤势也轻松了不少，当下和龙紫烟作别，打算回久违的寝室逛逛。 途径湖心广场，正是春日午间暖阳倾洒的时光。广场上仍然如往往昔一般热闹，人们扎着堆笑谈评事，顺便围观竞技台上你来我往的争斗。林枫在暗月森林里所呆的时日不短，已觉得和外界有所脱节，便在场上随意漫步了几圈，从这般意气勃发、挥斥方遒的少年们口中来了解大陆局势的变化。 首先是在征讨世祭教的战场，四皇子离虚殿下已经完全掌控了出征的十余万军队，一周前攻下了貂关，大军直抵世祭教总教会城下，世祭教主已经率众撤出都城，将总教会迁于北方冈瑟城中。喜讯传来，平都城人人自傲，现在大街上还留有节日般的红彩。 至于率领五十万大军南下的魔华帝国军团，为世祭教中层出不穷的幻咒阴谋所惑，一路打得相当艰难，功绩反而不及莱斯帝国的友军。不久前大陆又有风声传出，种种迹象表明夜斩王国欲对魔华帝国图谋不轨，边界纷争愈发严重。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南征军中，士兵们人心浮动，士气更不及世祭教众悍不畏死的心志。 而大陆的西方，K所在的拉比纳帝国已处于窘境。那黔诗王国的新国主冥熙，在横空出世的军事天才梦别离的助拥下已然恢复国土，更喊着要血债血偿，打回拉比纳帝国去。K的老父在连番失利之下一病不起，K已经在众位老臣的扶持下治理军政事务。而大陆的军神，东方诸葛楼兰已死，西方谢落老人早在三十年前隐居。在国家危难时刻，无计可施的一帮老臣子花大气力总算找到了军神隐居之处，K亲自请动老军神出山，总算让冥熙、梦别离这对男女有所收敛，将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你看诸葛楼兰怎么死的，那谢落老儿比他还老……” “嘘，你小点声，想找死啊！” “哼，那拉比纳皇帝克里斯怎么说也算是我师兄，他能动我吗？” …… 林枫听了恁多废话才收集完信息，正觉得有些心躁，忽然得到一声酸酸的“我的夜冰小心肝”直刺耳膜，当即大怒，瞅出那人的方位大步跑去。孰料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冲出来，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喝骂不止，两人撕扯几下就殴打起来。林枫忽然觉得自己的冲动有些可笑，便垂下拳头，自旁边经过。 宿舍里仍未变样，只是冷清不少。成原离了平都城不知去向，扬子风在战场拼杀，孤，天伊、迪斯俱都不在。原本热热闹闹的紫玫瑰社，不想只剩了他一人回来。 他在寝室窗台前呆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神伤。而鸟妖却在楼前大树上呱呱聒噪，吵得他心中烦躁，飞出一指剑气打下鸟妖身旁的细枝，吓得乌鸦瑟缩抱头，慌忙噤了声。 林枫心绪已乱，也懒得梳理，已经无心休息，想着干脆早早离开。他自窗台一跃而下，任身子往下坠去，等到落地时却轻如一叶，地面竟没能留下任何痕迹。这等身法，直惊得路过的几名学生目瞪口呆。 林枫寻到了毕业事务所，正遇上瘦子老师带了三名学生来领导师任务。他在外等了一会儿，听得瘦子的任务大致在西莱公国范围内，要找一只曦兽的角，是A级的任务。 过了一会儿瘦子带着学生们出来，撞见了林枫便有些惊讶地问道：“第一个任务已经做完了？” 林枫笑着点点头：“我来领下一个。” “好家伙！果然没丢了我的脸！”瘦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嘉许与欣慰，“好好干！我要带着这帮兔崽子去西莱公国的望月湖，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去那儿找我！” 林枫心中微暖，瘦子是自己剑术上的老师，还是真心爱护自己的。瘦子随意挥了挥手，便带着三名学生离开了。 进了办公室的门，发放任务的老师对他还存有印象，直接递给他S级任务的抽签盒。林枫抽出一个纸条，递还给他。 老师接过纸条看了看，面色有些古怪，从墙柜中取出一张羊皮卷呈给他，说道：“这次的任务，是要取来西莱公国的霓鸿珠，并要隐藏身份，不能为人察觉是怒焰所为。这张地图是莱西皇宫收藏霓鸿珠的守卫和机关布局，绘于两年前，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交代完毕，他又喃喃地道：“这个任务真有些怪异，莱西公国的镇国宝珠那会让你轻易取得，又只有一张过时了的布局图纸，还不能让人发觉……怒焰什么时候干起这样的勾当来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提高声音补充道：“这个任务是单人任务，只能由你一个人完成。年轻人要小心行事啊——那可是一个国家！” 林枫谢过他的提醒，转身出去了。 他既接了任务，便要去找秦错，想到对方多半去了曾经练剑的小屋里。他绕过教学楼群，远远便望见秦错呆立在练剑小屋的门口，身形甚为萧瑟，向来是睹物思人，觉得伤感了。 听见林枫的脚步声，秦错回过身来，面容倒显得平静，向林枫问道：“林大哥，就要出发了吗？” 林枫点点头，忽然又道：“我们路过阿舒达斯公国，你可以去看望章灵小姐。” 秦错脸上一变，兴奋得不能自持，忽又想到了什么，彷徨犹豫起来，到后来更是惶恐，期期艾艾地道：“还是……算了吧……” 林枫微嘲道：“好男儿何必畏首畏尾，难不成你一辈子不与她相见？我看，就冲你现在的剑术，她也不会让你难堪。” 秦错身子微微抖动，闭紧了双目，双拳紧紧攒住。片刻之后，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放下拳来睁开眼睛，瞳中神色变得坚毅：“我就向她问个明白。” 第一百七十七章 自由之都 林枫二人预定的路线是从莱斯帝国西北方出境，经过其附属的几个公国，再绕过世祭教的边境，就能到达魔华帝国的五个附属公国，而他们要去的阿舒达斯公国、西莱公国俱在其中。 不过，这回不比上次进入暗月森林，要通过国界的话，相关证明是少不了的，这需要去校长梅林多那儿开出来。但林枫对梅林多恶感过于浓厚，实在不想看到那张晦气恶毒的肥脸。而且他也不是遵纪守法的性子，念头一转就打算寻机会潜出去。 他和秦错一商量，两人本想雇辆马车，不料车夫都嫌路途太远，死活不肯干，即使林枫花大价钱利诱也直摇头。林枫无奈，甚至要出大价钱将马车买下，哪想到车夫开口就是两百银币，他俩人凑起来也没那么多现金，恨不得把眼前车夫绑架了才好。好在秦错打听到一支商队要运一批魔法材料去往陨星山脉下的公会聚集地，可以随他们同行一段路。 两人联系到了商队的负责人，他很欣喜地接纳了这两位来自怒焰的学生，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了二十个银币，便给予了他们一个临时护卫的身份。 商队即将出发，随行的小商贩、流浪武者也不少，还跟了两个想倒卖魔兽晶核的小型佣兵团。商队特意给他们留了五辆车，以免拖累行进的速度。 商队打着科索恩的旗号，一共两百余人，二十多俩车，浩浩荡荡就上路了。 一路还算平安，只是在帝国西北部一偏僻的山道上，商队遭遇了一伙饿得胆大包天的山贼，谁料一个照面下来，几十人的山贼就被商队护卫们冲得七零八落，仓皇逃窜。 这可算作林枫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两股世俗实力的对决，果然认识到凡人军团与绝顶高手的不同之处，他们所倚仗的精锐兵器装备在胜负中占了绝大部分比重。不过，若是换做莱斯大军征伐世祭教的情景呢？其中诡谲狡诈的战术，上万军队冲锋对撞的场面，岂会如此简单！那么，意气扬扬上战场的扬子风同学，这时候是死了残废了还是升官了？ 这回反正要经过世祭教边境，顺便打听一下扬子风的消息吧。雯纱都已经逃婚了，也希望他还活着！ 车队很顺利地通过了边境，进入莱斯帝国的一系列属国，没经受什么大波折就驶入自由散漫的公会聚集地。众人在此分手。 公会聚集地处于陨星山脉脚下，以菲刚登江作为西边与南边的疆界，说起来只有莱斯帝国一个行省的大小。然而，这里聚集了众多超级公会的总部，譬如魔法公会、佣兵公会、剑士公会、冒险者公会、刺客公会、弓箭手公会等，可以算作世俗武力最强悍的地方，凌驾于各国之上。 这里也没有什么条例法则，由于各大超级势力的存在，反而使得这里产生了一种压抑的平衡。人们都自觉地不在大街上使用武力，因为你随便惹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可能就是刚刚通过认证的大魔导士。可能你在和别人斗殴的时候，围观的众人里就有七八个天空斗士，一两个神魔导士。无论人们的世俗背景有多强大，在武力至上的此地，都自觉地夹紧尾巴做人。不过，这里也有专门用来解决纠纷的地方，那就是闻名大陆的五大超级竞技场，用来供给各职业战士战斗。 以剪昭魔法学院为中心，十三个超级公会紧紧环绕，周围散落着各大商会的交易场、佣兵团的驻地，直到千里之外。这就是傲立于人间的公会聚集地，她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自由之都！ 无论是武学还是商业，她的繁荣都不下于大陆最富华的都城。来碰运气的落魄商人、慕名前来的游客、参加认证的战士、寻求庇护的佣兵、甚至是叛逃在外的罪犯，都走入了那段峡谷，在各色灯火的辉映下怀着各自的梦想投入自由之都的怀抱，融入大陆最极致的繁华之中。 林枫二人进入都境之内，远远眺望，便见到无数密如繁星般沿着斜坡一直摆下的小摊，把自由之都的边界点缀成方方正正的棋盘。前，左，右，都是望不到尽头的买卖者，直至青天白云的尽头。 如此热闹的景象，也让林枫心中震动。这大约可算做人类文明的某一处极点吧！他本想赶紧去战士公会弄个等级，也好为去西莱公国窃宝做些准备，可这时候也忍不住动了淘宝的心思。 一路走下去，全部是这样的摊点。林枫二人看到了各类稀奇的物事，大开眼界。不过边界上的安全状况不太好，摊主们也不敢摆上太珍贵的东西。林枫只当长了见识，没能买下什么物品。据他观察，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大多还是女孩子家的饰品之类。 他好不容易动一次心，看上了一柄很精致的玉白色小匕首，给了摊主五个银币，拿在手里把玩着，却听见摊主夸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簪子送给女孩子最合适不过了……” 所以他对自己的眼光不再抱有信心，径直随着人流往前方行去。大约不过百米，身边秦错忽然“啊”了一声。林枫一偏头，就见秦错一副吃了苍蝇般的难看表情，白霜剑被拔出几分却又收了回去。 “刚才有个人偷了我的钱……好快的指法！”秦错盯着前方人群，还在犹豫该不该追上去。林枫顺着他目光看去，正见一个穿灰色短衫的矮个子使劲往前挤去，很快消失在人群夹缝中。他摇摇头，道：“十几个银币吗，算了！” 秦错道：“不止啊，还有一颗紫魔石，本来想换点钱的，哎！” 上次从龙穴里弄来很多宝石，秦错也只分到了十颗，一下子就丢了一成，林枫的脸色也一样郁闷起来。他从护腕里取出几十个银币，给了秦错一半，剩下的放入了腰间的钱袋里，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将钱袋往外侧移了移，想要来个引蛇出洞。 走出一截路来，人流渐渐分散，露出宽阔的褐土路面。小摊渐渐稀少，远处可望白色的佣兵驻地顶棚，在阳光下像一颗光滑的玉石。 林枫暗暗惋惜，以为再没机会捉住贼人了。谁料正当他精神有些松懈的时候，身边秦错又“啊”了一声，这回可没含糊，唰拉一下拔出白霜剑就往左边追去。林枫疾转过身，正见一团灰色的人影飞快地往远处掠去，秦错紧随其后，两人间的距离慢慢缩短。 林枫的身影飚射而去，快若影魅，紧随二人。那贼听到耳后风声，知道这回难以善了，忽然往一个小贩竖起的铜杆上踢了一脚，折了方向继续狂奔。秦错猝不及防，让他甩开了几米，气得挥出剑气就往前方身影劈去。可小贼身法快速，剑气落空斩地，倒扬起大片土尘，挡住了秦错的去路。 那小贼听得身后秦错窘迫，哈哈一笑，反而停步转身打了个呼哨，冲脸色阴沉的秦错喊道：“臭小子，爷让你追是给你面子，可你敢追到这儿来，就是自己不要脸！识相点的，把身上东西都乖乖留下来，爷给你留条内裤！” 秦错已经快步赶来，听得他的狂话，暴喝一声挥剑便刺。小贼慌忙俯身缩头，躲过斩首一剑，随即滑溜溜的身形就往秦错撞去。秦错左手挥点，架住对方袭来的左脚。那人吃力不住，身形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被挥回来的白霜剑刺中。秦错倒不愿伤他，右臂晃了一晃，让他斜肩躲了过去，伸出左手去抓他的手腕。谁知小贼冷笑一声，手指就如虚幻的影像使得秦错抓了个空，尖利的指甲突然凭空出现在他手腕脉门处，一抖就要刺下。好在秦错急紧关头猛地一撤，只在手背上划了一道血痕。 他大惊之下呼出声来：“渡厄指！”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贼众 小贼一击并未得手，也露出惊愕的神色，悄悄后退了半步，一双狡黠的眼珠子转动几番，忽然说道：“死到临头还敢手下留情，你可真是个菜鸟。不过，看在你天真得可爱的份上，这几个银币就还给你吧！”说着，他扬起手指，数道银色交织成的弧线呼啸着朝秦错面门射去。 秦错哼出一声，右手一抖挥出一片剑光，将袭来银币尽数击入土中。他攻势不止，径直取向小贼的手腕。对方冷笑一声，右爪像水中倒影似的歪曲变幻，却蓦然出现在秦错持剑的手旁。秦错眼神一凝，右手闪电般回撤了半分，寒光骤闪，伴随着一声痛呼，白霜寒剑挑起一缕血丝，从剑刃顺着水银般光洁的剑身滑下。 小贼捂住右手，慌乱地往后退去，口中厉狠地叫着：“你死定了！等着吧！” 他退出三步，忽然觉得肩头一沉，接着传来一股麻痛的感觉，顿时便不能动弹了。他的眼角看见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自己肩膀上，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呼叫道：“大侠饶命！我冤枉啊！我是被逼的——”他又感觉肩上的力道重了几分，连忙哑了声息。 只听身后那人说道：“用千羽家的不世绝学渡厄指来做贼，你也真有才。说说你的大名！” 小贼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叫千羽秦，是千羽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翘家出来玩的——啊！”他惨叫一声，斜着肩膀摔倒在地上，沾了一脸泥土。又听那人不紧不慢地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可就没耐心了！” 小贼大声呼着痛，眼泪鼻涕沾着泥土，歪着肩膀艰难地转过脸去，终于看到了那人的面目。原来只是一个少年，鼻梁上的墨镜以及淡漠的口气那他显得比较冷酷，不过，推己及人，小贼也知道这类人的心理，心中冷笑几声，口中哭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我只是东束区的一个小偷，几年前救了个老人，他为了报恩教了我几招，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渡厄指啊，要不然我早不干这行了……” 林枫见他表情慌乱，一对眼珠却死死盯着自己，就知道对方打得是什么主意。首-发作为逐渐成长起来的幻术师，他对身前人们的情绪波动的感应越来越强烈。身前少年发自内心深处的愤怒与厉狠，还有一丝丝惊惶，尽被他收入眼底。 他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去拉面前的少年，口中缓缓地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起来说话。” 少年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他的手却没有犹豫，将满心的怨愤都聚于指尖那点漆黑的光芒中，宛若划破平静的冷电，转瞬间就从林枫伸过去的右手脉门上刺过。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他已经不再厌恶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和血液，只要能渡过一次次的厄运。他甚至还有些兴奋。 然而那兴奋的感觉去得很快，来不及有任何回味，他的大脑便被一种如撕裂身体般的剧痛占满，这股痛来得过于强烈，他眼睁睁看着食指上的指甲翻卷过来，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顷刻之后，他才对这锥心刻骨的痛做出反应，他听见自己的嘴里喊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撕心裂肺的嚎叫，狠狠摧残着他的音带和耳膜。他一翻身重重跌落在地面上，泥土、眼泪沾得满脸都是，不顾一切地捶打地面，咚咚咚咚，妄想用另一种痛来发泄和转移。 良久，他的精神才从混乱中恢复过来，除了龇牙咧嘴，心里面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会这么痛？这比砍了手指更加痛苦啊！ 他慢慢想起来了，当时，他的手指触及对方手腕的时候，对方并没有任何躲闪，只是在那一刹那，原本随意张开的五指骤然握成了拳头，并顺着自己的心意迎了上来。迎上来，却变成了一块无懈可击的铁石，带来了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 身前那人的声音依然平淡：“不好意思，我的耐心不是很好，我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声音如昔，只隔了短短几秒，却给了少年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如坠冰窟。他顾不上擦眼泪，慌忙叫道：“东西在我口袋里！” 秦错一把扯解下他的腰囊，看了一眼后怒道：“宝石呢？” “脱……脱手了！” 慌乱与痛苦中想不到任何对策，小贼把心一横，干随实话实说，听天由命。就在他咬紧牙关，等待即将来临的命运时，却发现前后两个外乡人都沉默下来，接着，他期盼已久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 “朋友，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是在自由之都，难道你们没有听说吗？” 秦错与林枫两个人，给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回答：“抱歉，我们只想找回自己的东西。”“喂，光头，我猜这个开场白已经被你用过无数遍了吧？” 小贼挣扎着站起来，几乎哽咽出声：“猫老大……”这时他恍然发觉，刚才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竟如一场幻梦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右手食指传来一阵阵痛感证实着刚才的事件，可这点小痛根本不放在他心上。 刚才那样的感觉，难道只是一场噩梦？自以为心狠手辣、为了生活无所畏惧的少年，忽然浑身一颤。一股凉意浸透了背心，渗入心底。 光头猫老大眼神冷厉，身旁傍着十来个一脸痞相的青年，将两个外乡人逼在半包围圈中。小贼大喊一声，大步从两人中窜出去，缩到了猫老大身后。猫老大哼了一声，略带惊讶地道：“你这回怎么不喊点啥了？” 小贼在他身后直打哆嗦，含混地吐出几个字，猫老大就听到了他牙关打颤的声音，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二位，既然这小子腿脚不灵便，让你们给逮着了，咱也没话说，那点钱就还给你们了。不过他也不算失手，是让你们追了一条街才堵上的，不怪他手艺不精，所以两位就留点纪念吧，也算涨涨教训！” 林枫伸出一根手指，眼前摇晃两下，说道：“我没有对贼说理的习惯，不过入乡随俗，就依了你们要求。小秦，给这位猫大哥施舍十个银币！” 秦错毫不犹豫地掏出一把硬币向猫老大撒去。猫老大眼神骤冷，拇指轻弹，飞速射来的硬币发出叮地一声响，折向天空。接着响起一连串动静，大片银色辉光在猫老大眼前划动，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又伴随着急促的叮叮咚咚响动收拢在他掌心，堆成一叠。 林枫抚掌大笑：“好手艺！猫大哥果然名不虚传，来来来，我再赏你一个！”他慢慢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枚银币，很平和地屈指，再很平和弹出。 “啪！”猫老大手腕一抖，手掌倾斜着推出，姿势僵立了两秒，掌心处赫然印着了那枚银币，深深嵌了进去。猫老大脸上肌肉牵动，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极为缓慢地将右手收回袖中垂下，嘴唇哆嗦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他身后的小贼却在这时大喊起来：“老大小心！他打人很痛！” 猫老大回过头去，面部肌肉已经开始抽搐，瞪了他数秒才恢复过来，慢慢转过去，道：“阁下好手法，不过，只怕再也没有用的机会了……” 两侧的手下纷纷抽剑拔刀，猫老大昂起脑袋，颇显得意气风发，却摆出一副萧瑟落寞的神色：“可惜啊！兄弟们——” “黄猫！”一声娇柔的呼声从旁边传来，声音中带着少女的娇怯。然而众人悚然一惊，猫老大的手下连忙给她让开路来。少女款款行来，她有着翠绿色的长发，水汪汪的明亮眼睛，和精灵般精致的脸。她穿着淡绿色的长裙，手脚各戴一对铃铛，走动起来，清脆的铃声让人心神俱醉。她看着林枫，甜甜地笑了：“林枫哥哥！” “绮仙！” “三小姐！” 众人呼声一毕，紧随绮仙的另一位戴着斗笠的女子抬起了帽檐，露出火红色的发丝，横视林枫，冷冷笑道：“小子，好久不见！” 猫老大等人慌忙毕恭毕敬地行礼：“大小姐！” 林枫脸上惊色敛去，向左右张望几下，好奇地道：“你们荆花三姐妹一向形影不离，怎么没看见千羽雨琪呢？” 绮仙以甜美的声音答道：“二姐去荒莽山了。好久不见大哥哥了，就让我们做一回东道主，好好招待两位吧！” 大姐东方情冷眼扫视猫老大一干人，喝道：“站在这儿碍眼吗？还不快滚！” 猫老大如释重负，连忙带着一群手下散去。林枫和秦错目送他们离开，懊恼着吃下的大亏。 绮仙伸出手臂，腕上铃铛叮叮作响：“两位哥哥，请！” 第一百七十九章 痴情暮秋 一路笔直走下去，各式各样的建筑愈发密集起来。从一些简易的帐篷、木屋，渐渐变为坚实的楼房、装饰精美的接待处，而远方，已经可以看见高耸的大厦在青色背景下若隐若现的轮廓。 两位女子在前面领路，林枫和秦错跟着，随着绮仙也陷入沉默，气氛渐渐有些尴尬。走出几里远，道上更加热闹起来。这四人却各敛其口，不发一言。 这样的境况下，偏偏四人都似乎乐在其中，唯一沟通的桥梁、小萝莉绮仙同学，这会儿又开小差去了。这种气氛直到一辆马车在前方停下才被打破，坐在车夫位置的青年跳下车来含笑而立。瞧他气度，可不是位普通的赶车人。 东方情的脚步顿了顿，似在踟蹰。而那青年却含着笑，大步迎过来：“真是巧啊，阿情，你也来东束外围散心？三妹，很多天没见到你了呢！这两位是怒焰的同学吗？欢迎来玩，在下薛暮秋，一定替阿情好好招待两位！” 这青年看起来爽朗大方，举止有礼，一脸的阳光笑容让人见着就生好感。林枫与秦错冲他抱拳，通报了姓名。绮仙却只是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后又自个儿出神去了，就好像只看见一条狗路过似的。 薛暮秋也不觉得尴尬，神情未有任何不自然，微笑着去牵东方情的手，口中说道：“阿情要回家，我送你吧！” 林枫看见东方情微微挣扎了一下，但也不甚坚决，被薛暮秋牢牢攥着，就像握住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少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他挽着东方情的右手，用对待女皇般的礼节送她上车，回头又把绮仙劝了上去。等到两位女孩坐定，他才露出长处一口气的神态，冲马车后招了招手，立即有几名随从打扮的人跑过来，一名仆从在他吩咐之下充当车夫。首-发他又唤来另一辆马车，对林枫二人歉然一笑：“二位，我们就坐这辆车了，将就一下吧！” 等林枫和秦错进入车厢，听见他在外面对随从们喊道：“你们自己喊车吧！”接着就见他窜了进来，坐下后大喝“开车”，然后笑呵呵地道：“我的马车载了阿情，仆人的车载了我们，都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他笑得爽朗，很容易就博得了好感。三个人聊起天来，很自然地扯到了他与东方情的关系上来。说起这点，阳光少年也露出了愁容，不过其中还夹杂着甜蜜。 他是拳师公会的长老薛谔芳的儿子，自小与拳师长老东方澈之女东方情定下了娃娃亲，可谓青梅竹马。然而当莱斯帝国皇子离云的风采被商人们传到自由之都，东方情就对他开始感兴趣，千方百计地打听离云的消息。那时候薛暮秋只是以为这是对偶像的崇拜，还帮助她一起收集离云的事迹。那段时间他们在自由之都到处乱跑，发动随从们四处打听有关离云的小道消息。 薛暮秋怎么也没想到，对于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竟让东方情逐渐深陷其中。东方情眼中只有离云，闺房里到处都是离云的画像，而且对他愈发冷淡起来。后来，她发疯般地修炼原本最厌恶的武技，不顾一切地去了怒焰，千方百计地接近离云…… 中途很多事，他都不甚明了。再后来，东方情回来了，薛暮秋远远望见她，少女悲伤的神情让他心如刀割，竟呆呆地看着她走远。后来他再去找她，她便以各种理由推脱。据说离云已经打算进行毕业任务，已经离开了怒焰。而东方情则带着在怒焰结识的姐妹绮仙，每天漫无目的地闲逛，倒是很多混混被她们整治得服服帖帖。薛暮秋也每天驾着车出来逛，希望能与佳人在路旁相逢，但也不敢让人去打探佳人的行踪。结果这么多天来，直到今日东阳节，他来东束区试试运气，不想竟美梦成真。 薛暮秋没有隐瞒，将自己对东方情的爱慕、心酸、悲伤、迷茫尽数道来，直说到不成声为止。他的坦诚倒让貌似为东方情老同学、实则是对头的林枫颇为尴尬。 林枫犹豫地看着薛暮秋的脸色，想要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又变成：“薛兄，你真痴情……”其实他本来想说：“东方情那恶婆娘根本就是一坨粪便，结了婚你就会后悔的！” 薛暮秋两眼迷离，长叹一声，低低切切地道：“唉，只是顺其本心罢了！阿情，总会是我的。” “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你们两个凑起来真的很般配！”林枫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末了又道，“其实你也不用心急，她那样的女人不会有人敢……和你抢的。哎！你真痴情！” 秦错也道：“薛兄用情极深，想必能如愿以偿。” 马车缓缓地停下，林枫惊讶地道：“这么快就到了！那个啥公会不在都城中心吗？” 车厢外传来东方情没好气的声音：“你没发觉你在马车上已经呆很久了么？看来你的愚笨到现在也没什么长进！还有，本小姐是个活人，不是你的我的谁的，以后谁敢胡说我就要他好看！” 薛暮秋讪讪地跳下车，拉住东方情的手连连赔笑。林枫走下来看到她向自己望来，笑道：“我又不是离云，有什么好看的？” 东方情瞪了他一眼，狠狠盯着他，道：“这一块都是本小姐的地盘，哪怕有个角落旮旯再脏在乱，难道还不让我看吗？” 林枫摸了摸下巴，道：“我记得你常用的自称是‘老娘’，莫非遇上离云之后就改了？” 东方情眼中欲喷出火来：“林枫！你别老用离云来挖苦我！你自己不是一样吗？”薛暮秋感受到了手掌传来的佳人的怒火，虽然看不到林枫墨镜下的眼神，只见对方脸上神情微变，也知道以东方情的性子八成刺到了这哥们的痛处，连忙偏了偏身子遮挡住两人的视线，笑道：“同学一见面怎么就吵架了。大家都歇歇火，进去看看热闹。咦，今天公会外面怎么没见着那些人了呢？”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这幢异常雄伟的建筑物上，尤其是那只几层楼高、挥向天空的硕大拳头。甚至一些窗户、大门的轮廓也都做成被拳打裂的形状，突刺出来的尖锐石块好不吓人。高高耸立的门墙，却被印上了无数拳印，也借此消去了砖块痕迹。不过，这么宏壮的建筑，总给林枫感觉像是刚被人打上门来发泄一番再扬长而去后剩下的乱摊子。 进了大门，才发觉里面热闹非凡。短打、长衫、赤膊、风衣，扎头巾的、剃光头的、戴墨镜的、藏在斗篷里的……这里头人们的打扮各式各样，但他们不经意间显露出的动作与神态显示了他们作为拳师的共同职业。 自打浩无荒与杀僧浪名声渐起，这两位隐隐为年轻一辈最为强悍的存在就凭自身的魅力鼓舞了无数青少年们放下刀剑转为修炼拳术。尤其是今年驰宇角斗场一战之后，更多的人们前仆后继地涌向这个领域，使得拳师成为大陆上炙手可热的职业，甚至可以与大陆传统最繁盛的刀客剑客比肩。 至少在此时场中，林枫就看到了很多酷似杀僧浪或浩无荒的背影。杀僧浪的打扮更酷一些，紧身衣也更适合突显战斗时的风采，所以作这类打扮的人数更多一些。而一些中年大叔们则倾向于模仿浩无荒的沧桑颓废气质，希望能赚取更多小姑娘的注意。 不过在这时候，他们清一色地只留下了背影，而正面则朝着某个方向，挤向无处下脚的走廊、趴在楼梯栏杆上，尽最大的可能压榨空间资源，为瞧着楼上某个房间里正在进行的战斗。 薛暮秋见此场景，怔在了原地，揪着眉头思索：“今天有个大人物来了吗？好像是……”林枫、秦错都瞧向他，他苦思片刻后耸了耸肩：“昨天老爹跟我提过的，不过当时心里很乱，记不清了。” 两人又望向薛暮秋身边的东方情，却只见她冷笑几声，说道：“心情不好，我也没听进去。” 这时沉默了一路的绮仙抬起头来细声细气地道：“是江南帝国的‘雷霆犀牛’叶楼啦！” 众人皆惊：“就是那个曾经指点过浩无荒的叶楼？他不是前几年才通过神魔级别的认证吗，这么快就修炼到尊者境界了？” “据说浩无荒的拳术中深受他风格的影响，这场好戏千万不能错过啊！” “死仙儿，你怎么现在才说！这下子怎么办？” 倒是薛暮秋颇为冷静地摸着下巴，道：“不要紧，我们可以去看他们留下的水晶印象。” 说着，就见人群分散开来，一位蓄着短须的男人大步走出。一大群人呆愣地看着他，簇拥着如一团黄蜂喧嚷着朝外边挤来。 林枫五人连忙退避，目送那男人经过，也瞧清了他胸前的标示——是紫色的皇冠与五指的尊者标志，也是职业公会能够认证的终点。 那是绝世之下，神魔之上的宗师级高手，足以雄踞一方、开宗立派的强悍存在。这个名为叶楼的男人，本来可以大笑几声，摆脱靠徒弟扬名的日子。但可惜的是，他那位出色的弟子，就在不久前跨入俯视苍生的强者境界，给他划下了一道横跨天地的鸿沟。 所以叶楼一路笑着，笑得云淡风轻。 第一百八十章 测试 人群渐渐散了，薛暮秋牵着东方情迫不及待地往楼上跑去。一直上了五楼，才在三位矍铄的中年人跟前停下，大叫道：“老爹，给我看看刚才的水晶影象！” 正在交谈的三人看到他俩手拉着手，先是一阵错愕，接着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薛谔芳满面笑容，却摇着头道：“应叶拳师的要求，这场认证并没有录像，只由我们三大长老公证。你们啊，来迟啦！” 东方情撇撇嘴，道：“那算了！哎，我有位同学功夫不错，您给他认证一下吧！” “就是仙儿旁边的那位公子吗？嗯，看他身形灵动，气脉悠长，举手投足皆有威势，至少也是神魔境界的高手了吧！”她父东方澈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刚登上楼梯的三人。 “哎，不是让你这么说说，他要证书的，你快去教训，哦，教育教育他吧！”东方情看着林枫错愕的样子，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 林枫连忙摆手道：“诶，我是个剑士啊！” 东方情耻笑道：“你的剑呢？腰上都不佩剑，有你这样的剑客吗？” 绮仙也在旁边道：“剑士已经过时了，哥哥还是弄个拳师认证比较吃得开！” 薛谔芳瞧着林枫，摸着胡须点点头：“小伙子，以你的实力，试一试也无妨啊！仙儿都已经试过了，你也莫要推辞！” 林枫无奈地点头：“那好吧！”他看面前这三位宗师级人物，都是一副气如山岳的神情，哪个都不是好招惹的，只好道：“哪位大师来？” 三位大师齐声应了声：“我！”然后相互看看，又都开始摇头。 薛谔芳道：“按照规矩，要通过神魔级拳师的考核，你只要接下一位拳师尊者十招便可。我们三个，你随便选吧！” 林枫想了想，向最沉默的那位老者说道：“这位大师不知该如何称呼？” 老者脸上条条皱纹绽开，算是微笑了一下：“你可以叫我，老宋！” 林枫连忙拱手：“原来是宋老！小子不才，请您指教！” 老者摆摆手，将他们引到测试房内。房中能量结界、大型吊灯全部打开，一个长宽均为三十米左右的战斗场地被能量束包围起来。林枫与老者站到各自的入口处，绮仙推着一辆小车过来让他试试拳套。 小车上载着的各种拳套让林枫看花了眼睛。有如丝绸般顺滑的魔法符文手套，戴在手上非常舒适，对各种能量的防御力也比较高；有的以皮革制成，关节处镶着钢珠或宝石，方便对对手造成伤害；也有魔力元素异常充沛，能够轻易引发火焰力量的赤红色厚重套子，林枫看出它最大的优点就是保暖……红的似火，黑的深沉，还有数彩拼凑、炫美异常的。林枫随手拿了个深黑色的手套，戴在手上像棉绒一样舒适，极薄的外层又不影响轻灵。但林枫以为最重要的原因是好看而已。他边活动手指边朝里走去，顺口问道：“宋老也用拳套吗？” “他用的是‘六大奇迹’中的‘乌日·黯灭者’，你认为怎么样？”绮仙狡黠地眨眨眼睛，如得了手的小狐狸一般坏笑起来。林枫一愣，随即回头大叫：“上当了！不能这么比……” 回应他的是隆隆的巨响，精铁铸成的闸门缓缓降下，将结界之内完全封闭起来。对于如果用驴打滚儿来窜出去是不是太难看了这个问题还在迟疑的林枫失去了最后抗议的机会，他无奈地转回身去，活动了一下筋骨，朝着对面老人靠近。 宋老也气定神闲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两人距离迅速拉短。到十步处时，两人都没有停下。宋老向前探出了手臂，朝林枫招了招：“年轻人，你先来吧！” 林枫看清了他手上的‘乌日·黯灭者’，顿时心中一跳，暗自念叨道：看上去也只是一只普通的深黑色手套，和我戴的也差不多，不过就是颜色深邃了些、线条流畅了些、能量隐蔽性强了些而已，不用怕…… 等两人相距五步的时候，林枫的拳上便开始蓄势。再走两步，势达巅峰，空中风雷声伴着隐隐的狼嚎，沉甸甸的血红色光芒笔直朝宋老击去。宋老身子向下微沉，两掌交错稳稳接住这记重拳，并顺势扣住林枫的拳端，直扭他腕部。林枫稍有吃惊，随着他的力道旋转了半圈，右边手刀向宋老臂膀砍去。宋老横臂招架，林枫趁机偷出左拳。 两人贴得极近，身体各部位都成了可用的武器，身子扭摆旋转更如跳舞一般。当下只听见沉闷的肉体交击声，空气被两人极度凝聚的劲气震荡得像隔了水幕似的扭曲起来。 林枫再次真切地体验到了与尊者级宗师对面的压力，几乎与当日面对慕千山一样苦闷。宋老的拳法虽然不同于慕千山气吞山河的威势，但在平淡中极为缠人，稍不注意就会陷入泥淖。林枫与他交手十来招，不敢有任何松懈，邪狼、七截、九伤、魔屠等招数都用了个遍，配合自己略有小成的虚幻圆舞身法，即便快若鬼魅也处处被宋老压制，就像装鬼的碰上了道士，苦不堪言。 两人一阵快攻，身体完全贴在一处，林枫感觉自己被湿地沼泽吞没，耗尽心力也没找到出路。十招之数早过了，他现在只想脱身而已，这老头子咋就这么缠人呢！什么破日拳、指剑气、念力痛苦压制都用上了，还是摆脱不了当下的窘况。 人影翻飞处融成一块模糊的虚像，年轻人们已经看不清其中发生的战况。秦错看得有些担忧，不禁出声问道：“十招早已过了吧！为什么还不住手呢？” 东方澈定定地瞧着中央战况，有些迟疑地道：“那个年轻人用的拳法，难道是杀僧家族的‘破日’吗？” 薛谔芳神情凝重，微带感慨地道：“看来，老宋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他为了探寻那套拳法终三式的破解方法，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八年啦……” 秦错焦急地叫道：“那他岂不是很危险！快终止测试吧！” 薛暮秋也向父亲提议：“快发终止战斗的信号吧，宋伯的问题可以事后解决。” 薛谔芳叹息一声，脸上透出苍茫的神情来：“宋老是看不见这些的！很多年前，他的眼睛就不能分辨颜色了……” 就在这时，场中战况发生了变化，两道人影分散开来，迸射的气劲很快平复。场中好似发生了一场无声的爆炸，焦黑的灰烬飘落到地上，将战局衬托得格外惨烈。林枫手上套着的黑色手套已经无影无踪，他抬手对着仍跃跃欲试的老宋作出暂停的手势，呼吸有些粗重。 “喂！老宋，十招早就过了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宋紧紧注视着他，脸上略有惭愧的表情，但眼中神情变得很复杂，终究是不肯停下。他定定地矗立在那，林枫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场外众人更是鸦雀无声，生怕刺激到这位一看就有重大心理创伤的老人。 过了很久很久，林枫在激烈战斗中出的一身大汗已经干透，见对面还没有动静，眉头不禁紧紧蹙起，缓缓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握在掌中央，再收回空间护腕内。经过这么一套动作，紧张的情绪波动便平复下来。他的眼神如一汪明亮的星谭，承载着平静的光芒，辉映着对面老人复杂变幻的脸色。 老宋伫立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从左手解下一只手套来，攥在手心里，道：“你惯用左手，我用右手。这个给你，我们再来打过！”说着，便将那东西抛了过来。 林枫一把接住，摸了摸上面类似皮革的质地，皱眉道：“我没有受虐的爱好。” “你没有选择。”老宋身上气势暴涨，大步向林枫走去。林枫匆忙拉上手套，迎着老宋的气势摆开姿势。他看着老宋进逼的步伐，眯起眼睛，眼中光芒旺盛起来。 如果刚才是这对“黯灭者”导致精神力压制失效的话，如果戴上这只手套就可以硬接老宋的掌力的话，如果可以发挥出最高水平的破日之拳的话…… 当日慕千山的拳法又浮现在眼前，这次伸出来的，是自己的手。两个影像逐渐重叠。 第一拳遮天蔽日，群狼呼号，万兽震恐。 第二拳塞天充地，席卷而来，自舍退路。 第三拳破釜沉舟，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老宋放缓了脚步，看着眼前少年的气势越堆越盛，直至视野尽被遮天黑幕覆盖，一股凌驾于他之上的力量凝聚成形。黑暗中雷光奔涌，那一刹那的光明自天地间流过，穿越他的心灵，魂魄深处传来破碎的声响。 就是那样的光芒！老宋眼中爆射出万钧雷霆。 十八年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宗师战 “他们已经拼了多少招了？按照规则，恐怕都已经达到尊者的标准了吧？” “老宋情况不同，他特意等破日拳术的威力提升到最大，便是为了琢磨其中的破绽。而且他的流云掌法就是耐缠，纠缠到千招之后亦不一定达到了尊者境界……” 绮仙睁大了眼睛，一脸纯洁疑惑地问道：“难道你们平日都不让宋老给人测试吗？” “嗯，哼哼，啊，今天是个特殊情况……”东方澈的望向场中的视线不忍有任何偏移，嘴中含含混混地答着，忽然大叫一声，“好拳！” 薛谔芳接着也喝道：“妙！妙啊！老宋的掌法残招有望补齐了！” 战场中央，林枫与老宋两人的感官世界里，周遭天地都被深黑的烟气以及黑暗夹缝中的淡淡云雾遮蔽。随着他们每一次交手，黑暗的浓烟与飘渺雾气就有规律地扩动一翻，紧密缠绵，宛若被一只洪荒巨兽吞吐着。两人交手越来越快，人影交织在一起，已经无法盘算招式和技巧，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作战。 两人各用各的拳术，在无暇神思的情况下，身体的灵活度已经达到极限，呈现各种难以想象的姿态，却有种别样的技巧之美。各招各式信手拈来，其中的衔接与对方的配合有时候妙不可言。若不是周遭云雾在吞噬缠绕，象征着两人正作苦战，旁人看来还真像是共谋一支绝美的舞蹈。震撼人心的节奏，配上难以言喻的招式，妙到极致的配合，真是赏心悦目，不比精灵舞姿逊色。 打到这个时候，交手速度已经达到了林枫的极限。他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以这种极速长时间与人对战。惊讶、恐惧、欣喜、算计……种种情绪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他眼中只有自己和对方。 老宋也是一样，他的世界里只有敌我两人，只有对方那熟悉无比却触目惊心的破日之拳。即便他早达尊者境界，即便他修习的是大陆绝学之一的流云柔水掌法，也开始觉得此战艰难，更没有了寻觅破绽的精力。 看似毫无争斗之心的缕缕云气，以飘渺的姿态渗过滚滚浓烟的缝隙，却在不经意间织就了一张细密的罗网，将魔气冲天的黑烟束缚于其中。当中云雾一阵阵地扩张，像一只到了穷途的魔鬼似的张牙舞爪，不断地撑开云网，又在气歇时不断地被打压回去，就如一呼一吸，极有规律。 在两人同没有算计的情况下，可能就连老宋都没料到这样的效果，这只是流云掌法的真正本性，既能超脱于世，亦能束缚万物。 终于随着罗网一波重压和掐扼，黑色魔鬼烟消云散，林枫的身形翩然淡去，又在老宋化掌为拳猛击过来的时候如水中倒影一样涣散闪避。老宋拳上带血，砸到空气中，犹未失去平衡，右肘悍然朝旁击出。虚空中忽然透出一道灿烂之极却又紧紧凝成束的光芒，像从阳光中借来的一般耀眼，又有一种脱离了同伴只此一击的孤寂。“孤光”，这是林枫最初的光芒，一反之前魔气冲天的气势。他全身的力量都沉了下去，唯有这道光芒依然闪耀。 然而当淡薄云雾开始患得患失，一反飘渺之态，凝结成厚厚的铅云作为阻挡，林枫最初的光芒也无法射穿那层阴霾。一只戴着黑色拳套的手掌稳稳挡在同样戴着“黯灭者”的拳头前，消弭了一切冲势，并顺势将其扣住，凝固更甚坚铁。 就在刹那之后，一切光芒与云彩消弭殆尽。老宋松开了铁爪，林枫拿回左手轻轻揉捏，问道：“多少招了？” 却见老宋已然陷入沉思，僵立场中宛如雕像，哪会搭理他的话。林枫摇摇头，转身走出场外，向迎上来的众人问道：“我和他打了多久？” 东方澈毫不掩饰眼中惊讶之色：“三分三十七秒，三千四百九十八招。年轻人，你的实力足以让大陆知道你的名字，为何我却今日才听说？” 薛谔芳皱眉道：“我数的是三千五百零一招整，还有三招哪去了？” 东方澈回瞪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你分心和孩子们说话，结果数错了！” “你是说我精力不好？要不咱俩来一把试试……” 见两人说着说着就要动手，薛暮秋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劝解道：“好了好了，都三千多招了，多三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俩都打了这么多年了，没打腻我们还看腻了呢……”说没说完，薛谔芳一把将他推开，喝骂道：“什么三招没啥大不了的，三招就能要你的命了！臭小子朽木一块，别丢你老爹的脸了！东方老二，咱俩就来练练手，啊？” 薛暮秋哎哟一声跌到了地上，还是在东方情的身前摔倒的，一时间脸色通红。当时东方情犹豫不决，也没有扶住他，直看到他倒地才伸出了手。薛暮秋见状大喜，立即抓住那只洁白无暇的玉腕，其实也不敢用她来承力，自己一蹲身站了起来。 那边两位已经干起来了。林枫和秦错两人激动不已，亲眼看到两位宗师的战斗可谓受益无穷。只见他俩刷刷刷几招过后，掌影拳头顿时消失，两位宗师一边胳膊缠手臂，另一边手臂缠胳膊，下面也是一人踩住对方一只脚，以很不文雅的姿势对峙起来。瞧他俩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的样子，拼命也想压制住对方并将另一边解脱出来，像极了两只对顶的公牛。 “你看看你看看，说了不要打吧！我说你们也打了那么久，为什么他踩你你就是躲不开，偏偏要拿另一只脚踩人家呢？”薛暮秋顺势倚在美人身旁，一脸惬意地对老爹和岳父指指点点，“东方叔叔也是一样，为什么缠住对方一只胳膊就得意忘形，总忘了小心对方另一只手呢？哎！”还假意叹息一声，听得两位长辈血脉亢张，血液都快要爆裂出来。薛暮秋吃不住那种眼神，连忙扶住美人细腰转移阵地了。 “这就完了？”林枫和秦错看着闹剧似的效果，还不敢相信就是宗师级人物战斗的事实。一旁绮仙瞪大水灵灵的眼睛，细声细气地答道：“林枫哥哥，这只是个开始！”小女孩说着从他们身前走过，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扬起白皙秀颀的脖子还清了清嗓子，很神气地睥睨了他一眼。林枫以为绮仙同学有何指示，忙低头做洗耳恭听状，却见女孩继续迈开步子，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林枫看了看这三位大师，貌似都很忙的样子，看来是没人给他颁发神魔级拳师的资格徽章了，只好“悻悻”地走了出去。只是他一出门，左手的“乌日·黯灭者”在瞬间转移到右手，又在短于一眨眼小于一刹那的时间内消失于视野之内。然后他满意地背负起双手，踱着步子慢慢走下楼，高兴地差点哼起了小调。 身后秦错忍不住问道：“林大哥，你和宋老大战那么久，难道就不觉得累吗？” “还好，身上有点痛而已。”林枫刚说完这话，身后传来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年轻人，你忘了还我的手套吧！” 林枫浑身一个哆嗦，艰难地扭过身来。 老宋就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看着这二人，神情冷峻得像一块冰。林枫忐忑地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打起夺路而逃的主意来。至于秦错，唉，就让他在这住着吧…… “年轻人，你不必紧张，如果你非常想要那只手套，我可以送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老宋看着林枫，眼中迸射出热切的光芒，“我要你留在这里，每日与我切磋拳术，直到你能接下我五千招为止！” 林枫思索片刻便沉声答道：“好！我答应了！” 就这一句话，便使他陷入为时两个星期的痛苦挣扎中。 五千招，实在是个难以逾越的数目。当第二天老宋以两千九百招解决他时，他便深切体会到了这个任务的沉重。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将自己关入练功房内，在极限难度的机关下苦练身法拳术。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罪 拳术公会里的众多弟子们都已经知晓，原本设备最好耗费最高的八号练功房已经被某位少侠无偿征用，并从门板上的显示牌可以看到上面长时间显示的“深渊”难度等级。 想到平日一个银币一小时的高价房间竟被一个外人占据，尤其听说那人还只是个未及二十岁的少年，七师兄八师兄九师弟等等一干人马都憋着一肚子不满，加上绮仙同学貌似无意实则居心叵测的挑逗，某人与拳师众弟子们的矛盾日渐深化。他们便每日有事没事就在门口晃悠，等着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不过他们当然明白长期处于深渊难度的人物的实力到达了怎样可怕的程度，打定主意趁其不备一哄而上，教训一翻就扬长而去。 纯洁的绮仙很粗心地忘了提醒他们：他们的师父每日傍晚独自进入八号练功房，并不是去指点房内那人的武技，而是要找他干架！ 而此时的林枫正在重重魔法射线与流动火海打击下埋头进攻迅捷无比的能量虚像，还不知道有很多人在等他，等了不只一个星期。 “‘深渊’难度确实很了不起，四师兄去历练之前也能达到‘噩梦’程度，那家伙差不多相当于两个四师兄，也就是三个我，按照我们的平均水平来算，等同于我们五个人。我们虽然有八个人，但由于配合的问题在实力方面并不占优势，唯一的胜算就是突然袭击，一定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居然要出动我们东束八虎，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八虎”无聊地等候在门口，虽然口上说着要小心谨慎，但个个脸上都没了当初的精神与煞气。哪怕房间中住的是杀僧浪，在连续等待一个星期而不见其人之后，这伙人可恐怕没了兴趣。不过每到大家的眼中快出现“散伙”暗示的时候，清纯可人的绮仙小姐便会“路经”此地，给他们注入新的活力。瞧，她又来了。 “祁大哥，珐大哥，你们还在等吗！真是有恒心的男人啊！” 七师兄、八师兄便都打起了精神，挥摆胳膊展示肌肉，以很淡然地姿态说道：“这也没啥，其实在下倒想与这位林枫先生交个朋友，不过他不尊重我们拳术公会的荣耀，我们总得让他道个歉吧！” 八师兄作为一位颇有风度的绅士，更加超然地挥挥手道：“为了公会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事后如果林先生觉得受到了伤害，我愿意以个人名义向他道歉……” 饶是以绮仙小姐纯洁的心灵，也忍不住在柔润的嘴角勾出一个古怪地幅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不过她在一眨眼之后就为这样古怪的表情接上后续的动作，感动地擦擦眼泪：“祈大哥、珐大哥，你们真是太好了！” 一个见习学徒也趁机附和：“那是当然，七师兄、八师兄侠骨柔肠，是男儿中的男儿。哪位小姐要是能嫁给他们就是承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绮仙小姐很赞同地点头，眼中几乎要冒出崇拜的星星光芒来。剩下的几名小学徒也连声称是，一时间马屁如潮，字字句句直道嫁给两位师兄的女子会多么多么幸福，听得绮仙小姐又擦了擦眼睛，羞怯地以玉手捂住面容，却在无人注意地时候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眼中快要冒出来的杀意才再次压抑下去。 听着他们的话语越来越不堪入耳，甚至提到了两位师兄“身经百战”、绝对能把女人弄的怎么样怎么样，绮仙再也忍耐不住，小脸羞得红艳艳的，嗔恼地跺了跺脚，两位师兄见势不对连忙让学徒们停下。 “我是有正事要告诉两位大哥的。林枫的那位追随者已经从西里区回来了，而且已经取得了天空剑士的徽章。祈大哥可以先向他说明一下这件事，看看能不能和平解决……唉！不跟你们说了！”绮仙小姐精巧的耳垂都已经红了，跺了跺脚掩面而走。 两位师兄呆呆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回过神来对望一眼，喃喃地道：“天空剑士……难道我们三个人约战他一个？” “我们先跟踪他，然后假意和他接近，弄个借口一起教训他！” 几日后的傍晚，落日的余晖渗过公会后花园的高大栏杆，洒入娇艳芳妍的百花丛中，正是绮仙喜爱的风景。小女孩独自在花丛中散步，人面桃花交相映，在落日下融成一派悦目的美景。轻柔的风撩动她翠绿色的发梢，女孩儿轻轻拨弄，手腕上的铃铛细碎地响动，轻灵悦耳。一张粉嫩的脸蛋在夕阳映照下透出红晕来，娇艳迷人。 少女随手采下一支粉红的花朵，伸到鼻翼下嗅了嗅，停住脚步，抬头去往天边万般形状的晚霞，眼中透出迷蒙的神色来。铃声渐止，鸟鸣声稀，花园中一时间显得突兀地安静，甚至是死寂，也如少女此刻的心情。她又想念起那个永远的背影了。 一声轻叹，花瓣飘散，纷纷扬扬随风旋转着洒落，有几瓣落在她淡绿色的裙上，本应是美丽的点缀，却在片刻之后像碰上最锋利的刀锋般化为几片慌忙逃开，接着被无形的乱刃切成了点点粉末，跌落尘埃。 “一个女子究竟能够怎样才能进入另一个人的眼内？美貌，性情，武技，家世，血脉，或者是那些取悦男人的琴棋书画？无论怎样努力，姿色衰退之后还不是要回归尘埃？为什么……” 少女呢喃自问，眼神迷离。却有轻微的脚步声从旁传来，一个声音拨开茂叶触及耳膜：“在你心中，所有的男人都是如此吧！哪怕浩无荒，也只是贪恋某个人的美色？” 绮仙一挑秀气的眉梢，凛然喝道：“你也配提他的名号？一个小跟班而已……”她忽然止住话头，转过身去，面上已经恢复了甜美的笑容，轻声道：“秦错哥哥，你来了。” 秦错的衣衫有些凌乱，即使经过整理，也有很多地方无法复原，明显有被重击的痕迹。他一步踏近，沉声道：“我要问你，你挑拨那帮人来对付我和林大哥，究竟是何目的？” “秦错哥哥，这点小事你也找上门来？”绮仙撒娇似的撇撇小嘴，也没有做无聊的抵赖，两只葱玉般无瑕的小手交叠在一起，微微低头道，“我见你们过的甚是无趣，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就给你们找点乐子啊！一点点小麻烦，秦错哥哥应该很轻松就解决了吧？” 她仰起脸来，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下荡漾着纯净的波光，令秦错怔了怔，迈出的一步久久未能落下。半晌，他才道：“不管这件事是大是小，都脱不了挑拨离间的本质。你这样的女人心机实在深沉，难怪——”清越的铃铛声再次响起，夕阳下的一线柔光忽然明艳起来，秦错匆忙偏开脑袋，脸侧被一道劲风刮得生疼，削断了一缕长发洒落在肩头。 秦错怒目拔剑，森森寒意从剑上冒出，在残阳映照下却反射着月色般清冷的光辉。 绮仙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冲他微笑：“不错，秦错哥哥很快就认识到了我的本质。可是，要是来兴师问罪，你的分量还不够……” 秦错的神色愈发恼怒，数步间的距离顷刻即至，白霜剑的严寒让周围花瓣上都凝结出洁白的霜气来。 “秦错哥哥，看来你是不肯罢休了。也好，你方才说的话多次暗示到那个人，已经完完全全惹恼我了。”绮仙甜甜笑着说出愤怒的话语，素手一扬，握住一柄白玉般皎洁耀眼的妖刃，迎着秦错的长剑击去。 两刃相碰，发出呯的一声脆响。严寒袭人，绮仙呵出的气息在空中变成热雾。然而光明刃上散发着的春暖花开的气息，凝聚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却让白霜剑上的气势开始消减。两刃一触即分，顷刻间洒下刀光剑影，将周围空间搅得一片混乱。凌厉的杀气席卷花丛，无数娇艳的花瓣绿叶被搅成碎片四溅，失去往日的光泽。 比起初遇绮仙时的林枫，秦错要强了不知多少倍。但今日的绮仙经历过半载修行，也绝非昔日可比。两人的交手激烈无比，周围飘零的花瓣被绮仙的力量牵引，若锋利的刀刃一般向秦错袭去。秦错的剑上寒光逼人，花瓣上凝结出茫茫严霜，纷纷失去了力量坠落。花叶飞舞中两人的眼神都是无比的冷寂，在美妙的背景下进行着一场华丽的战斗。 人影闪烁，急促的刀剑撞击声如同演奏一首激烈的曲调，还有催人魂魄的铃铛声为其伴奏。秦错如同置身一场极为玄妙的梦幻里，身体愈发轻盈，挥剑之快更超出了以往的极限，不过对方的光明之刃也展现出了不下于自己的实力，从各个难以预料的刁钻角度袭来，其快疾其狠毒其判断之准令人难以想象是出于这样一个甜美的女孩之手。为了在凝滞的招式中寻找出路，秦错的内心进入了不久前还不敢尝试的境界。 空灵，寂静，那漫天飞舞的剑光不再只展示他所学的剑术，也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大气与随性。林枫曾说秦错的剑式要比自己堂皇，一旦跨入境界，便当仁不让地表现出磅礴气势，反过来逼压绮仙，诡谲的招式也只能逞一时之快。 绮仙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个弧度，呵呵笑道：“果然了不起，秦错哥哥，就算你只是一个跟班，也学了不少东西嘛！” 秦错心中微凛，这丫头还有余力说话，看来高出自己不少，被压制只是一时现象吧！ 就在他心神微乱之际，空气中水光波动，一柄薄如蝉翼的光之飞刀悄然袭至眼前。紧紧盯着突如其来的杀招，秦错几乎把眼眶瞪裂，心脏在那一刻快要停止跳动。眼看飞刀即将钉入他眉心正中，自己的一生就要至此终结，他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好在飞刀刺入他眉心一点便止，被一只纤手捏住柄部，未能收走他的生命。 绮仙以她怯怯的眼神望着秦错，缓缓拿回光刀，拭去刀尖上的血珠，忽然在秦错煞白的脸上拂过，甜美笑着讽道：“大多数人死前都是这副表情，绝望、悲伤，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你还算表现较好的，没有吓尿裤子。不过也可说不定，也许是我没看出来呢？”她说着故意往他身下瞄了瞄，秦错的脸上顿时涌起一片红。 “又羞又恼，还有些后怕，说不定还有些感激夹杂着怨恨，这就是你当前的心理写照，对么？”绮仙凑到秦错面前，快要贴上他的脸，微笑着问道。少女的芬芳渗入鼻翼，秦错却拼命往后避开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蛋，怒道：“不要以为凭着武力就能戏弄我！你这贱人！” “哦，老羞成怒！嘻嘻！”绮仙听话地后退半步，双手交叠着垂下，微微低头做出羞怯的样子，“可是啊秦哥哥，我已经把你戏弄了，真是对不起啊！我真的不该这么做……” “住口！”秦错的脸色涨得通红，收剑入鞘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树丛之后。 绮仙甜笑着目送他离去，摇摇头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夕阳已经消隐，无边暮色笼罩大地。任这满园春色也没了光泽，只能在各自的孤寂中渡过漫漫长夜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惊闻 月色皎洁，这样相思的晚上不知有几多人共望那轮明月。但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秦错失眠了，绮仙失眠了，林枫也失眠了。 林枫就躺在训练室的地板上，静静体会着体力透支后的酸痛感觉。今天他再次败在老宋手里，撑了四分二十多秒，大概也就四千三百多招吧！他与老宋都没那个精力去数招，改定以五分钟为约。 老宋走后，他又苦练了一个晚上，终于能够熟连借用灯光挥出破日拳术中的“孤光”，并在种种机关的折磨下练成“浮光掠影”，即“虚幻圆舞”身法系统中继微步与拂风步之后的下一境界。他已经能够借助魔法吊灯的光芒制造影子，再配合孤光之拳，便有了充分的底气相信，到了明天，一切的苦难便宣告结束。 尽管已经精疲力尽，处于一种十分空虚的状态，但他的脑中仍不住地浮想联翩。过去相识的人物头像一个个眼前闪过，他不仅想到了夜冰，也想到了教他达武剑法的瘦子，以父亲般的温暖力量将他从最深的恐惧中拯救出来的黑袍老人，甚至还有偷来“破日巨拳”秘笈给他的林蓝双，死灵村民托付给他的血海深仇……许许多多的人啊！ 也许今晚的月光具有魔性力量吧，它让很多人无法入眠，让很多人想念或被想念。林枫与夜冰如此，扬子风与雯纱如此，秦错与绮仙也是如此，还有东方情。它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它却引诱出人们心灵深处的燥热感觉，迫使他们回想一些不愿回忆的事。 我是一个幻术师，难道就这样任由自己的情绪奔纵？ 但我是一个软弱的幻术师，我的破绽太过明显。我对许多人付出过感情，他们都是我的软肋。只有那么一天，世上只剩下我，所有的杀戮和毁灭只由我一个人承担，那么我还惧怕什么呢？我当是最强者！ 但我就是惧怕那样的世界！正如李德大帝说的：“我站在光明的顶端，却看见周围一片黑暗。”那时我又能剩下什么？ 所以这样隔着月亮守望的日子就已经很快乐，我只要尽自己心意就好，一个人能够慢慢回味幸福，本来就是一种幸福。 胡思乱想，太杂太乱，一切都交给明天吧！ 次日傍晚，这两个星期的磨难便宣告结束。林枫与老宋拼斗十余分钟，仍能勉强坚持，倒是老宋主动撤了手。他仔细打量着林枫，从上至下，似乎要将面前的少年看个通透。 “你过关了！那只手套就送给你了，你可以走了！”老宋的眼睛睁得很大，仔细盯着林枫，身体像松柏一般挺得笔直，略带落寞地道，“我真的老了，特地修习了克制破日巨拳的绝学，到头来连你都制服不了！唉！人生许多事，果然不得不服……” 林枫坐在地上只喘粗气，擦着汗回答道：“哦，老宋啊，原来你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以为我永远也过不了关是吧？” 老宋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缓缓转身向外走去。不同于往日急着去实验新的体会，他走得很慢，笔直的背也略显佝偻——他已经七十多岁，尽管保养得好，但真的是老了。 “老宋，谢谢你！” 老宋止住脚步，背负双手，缓缓地道：“不用，我确实没安什么好心，只是没料到你的资质意志是如此出色，自食其果而已！” “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害处，能有这样的进步真得感谢你。” 老宋伫立半晌，有些犹疑地问道：“你……愿不愿意学我的流云掌法？” 林枫怔了怔，方道：“我学它做什么？我已经有了破日拳，再学习其他绝学会影响修为境界的。” “也是！”老宋转过脸来，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年轻人，你是对的。流云掌法虽然能克制很多种绝学，但也限制了自身的发展。为了仇恨一个人而赌上了自己，实在不值得……年轻人，好自为之！” 老宋缓步离开，林枫也进练功房附带的小浴室清洗了一番，以斗气蒸干水迹，然后第一次离开了这个序号为八的房间。 走出门，外面很冷清，曾经感应到在外徘徊了一段时间的那帮人也没守在这了。不过他倒是看到了一个很清秀的小姑娘轻轻走过，满腹心事的样子。首-发 忽然感应到林枫的注视，绮仙回过头来，几缕秀发掠过眼帘，眼神中那一刹那间的忧郁恍然无踪。她露齿一笑：“哥哥，你推门走路也不带声音，天生有做贼的潜质呢！” 林枫微笑道：“如果哪天花光了钱，那也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啊！” “这些天来终于见你出关，看来已经成功咯？”看到林枫点头后，绮仙笑了笑，颇有几分妩媚的神色：“哥哥，要不要陪我去天台散散心？” 深知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林枫本着少惹麻烦的原则摆手拒绝道：“我刚刚出来，先得把一些事了解了，还是下次吧！” 绮仙撅了撅嘴，轻哼一声，以满是挑衅意味的眼神横了他一眼，转头轻迈步子离去。林枫装作立在原地沉思，等到绮仙远远走开登上了楼梯，才慢慢地往前移去。 走不到几步，楼梯口就跑下来一人，张望一眼后疾步朝林枫赶来，面色十分凝重。林枫见此也加快了脚步迎上去，秦错在他身旁停下，附在耳旁飞快地说道：“夜斩王国向魔华帝国宣战了！沁阳公主被任命为东征军总统领，已经逼迫魔华帝国的三个属国臣服，率领大军攻打魔华边界了。” 见林枫虽然面露惊色、但眼神仍有些迷茫，秦错连忙解释道：“沁阳公主，就是夜冰殿下！”说完他后退半步，垂首去瞧林枫脸色，看得心中阵阵惊惧。 林枫僵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颜色却相当难看，眼中神色在蕴积着一股相当恐怖的庞大情绪。秦错从没见过林枫表现出这样的神情，所以他心里遏制不住地绷紧了，微微抽搐着。 空气中的水分似乎被蒸干了，在场的两人都感到口鼻有些发干，环境有些闷热。 林枫眼中腾起了一股青绿色的火焰，妖异地跳跃吞吐，却在顷刻间便眼帘遮盖，陷入森冷之中。林枫闭着两眼，微微昂起首来，十指搅扭在一起，长久的僵绷着。异常沉闷的气氛下，似乎只有秦错一个人的心跳声。不仅是林枫神态吓人，作为他的追随者，主人的一念转动便决定了自己的前途走向、小半个人生。何况空气中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的情绪，迫使他凝神抵抗。 这样的境况实在难熬，长久的寂静像永恒的死亡一般，无望尽头。 过了许久许久，林枫睁开眼睛，却完全恢复了平静，星辰般的眸子中再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的情绪。他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竭力使自己平静地体会着半月不曾体验的感觉，绷紧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跟我说具体一点吧！” 秦错上前瞧着他脸色小声说道：“夜斩王国以魔华帝国亵渎神灵为名，趁魔华帝国最精锐的兵力都僵持在世祭教战场上，迅速挥师东进。沁阳公主手下有冰风、残雪、射日、无双四大军团，总计约五十万兵马。西莱公国没做任何抵抗就投降了，庞贝公国、堪佩特公国的派出的军团也在几天之内就土崩瓦解，纳首称臣。现在沁阳公主率领的军队正在与驻守魔华帝国西北边境的炎日军团交战，胶着了几天，确切消息还没有传来。” 林枫沉默半晌，问道：“炎日军团的御统是谁？” “西里格斯，曾有西北野猪之称的悍将。” 林枫脸上的绷紧的神情骤然放松，哈哈大笑道：“匹夫之勇，岂能与阿冰的智计抗衡！” 他接着又陷入出神中，抚了抚额头，又问道：“西莱公国现在怎么样了？” 秦错道：“和往常一样，只是沦为了夜斩王国的附庸，并为征东军输送一些补给……” “也就是说对我们的任务没什么影响咯！”林枫完全轻松下来，向大厅走去，“战争的硝烟离我们还很遥远，我最向往的也不是等级森严的军旅生活。所以我不会把我俩都卖身给某个战争贩子，你大可放心。” 已是傍晚，大厅里的服务柜台前仍然挤着不少人，他们要么是来报名参加某位大师的收徒考核，要么是来接取或交恰拳师公会发布的任务，也有来参加等级评定的。透过巨大的玻璃门看外面天空，已是一片昏暗，只有高楼下方的万家灯光照亮道路，无数行人匆匆走过。 林枫和秦错走出大门，望着昏沉的天色，心里总有些压抑。走出不远，迎面遇上东方情与薛暮秋二人。东方情神情冷淡，薛暮秋却热情地奔了过来，掏出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塞到林枫的手中：“林兄弟，你总算出来了！这是拳师公会颁发的徽章和证明，老爹交代一定要送到你手里的！” 薛暮秋说着轻轻扯了扯东方情的手。东方情横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偏过脸来道：“林枫，你快要走了罢？今晚就算告别，明天走时别再叫我了！” 薛暮秋无奈苦笑着打圆场：“阿情这两天情绪不高，说话太冲，你们别介意。” “呵呵，当然不介意，她本来就这样嘛……”林枫笑着摆摆手，大步向前，与东方情擦肩而过。两人走到平齐时，东方情忽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道：“仙儿明天可能会去找你，想要借你的力量见到浩无荒，你不要答应。如果让我知道你把她拐跑了，你就绝对出不了自由之都的门槛！” 搁这么近来看，这恶婆娘还真有几分姿色。林枫轻轻一笑，转脸走过。不过他很快就停住了脚步，因为绮仙正从他前方迎面走来，伴着叮当的铃声，两只手臂张开，做足了拦人的姿势。 “大姐，哥哥，你俩一问一答，倒完全把我这当事人当空气了？”小姑娘很委屈地撅起嘴，无辜的眼睛里闪烁着水样的光芒。 林枫干咳几声，道：“你小丫头又藏起来偷听别人谈话，这个行为是相当的不好啊……” 身后传来东方情冷冰冰的声音：“为了一个永远追寻不到的妄想而执着，实在太愚蠢，难道你所受的伤害还不够深吗？摆脱那些吧，留在这里，不再为无聊的想法耗费心血。仙儿，你也该学聪明了……” 绮仙轻捋着脸侧翠绿色发梢，不满地道：“大姐啊，哪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妹妹的坏话啊！” 东方情叹息一声，声音中微带些暖意：“我是怕你走了，想说这些话都没机会了。” 绮仙眨眨眼睛，摇头道：“可是呀姐姐，你在这是有人陪着你，我留下来干什么呢？还是寻找我的幸福吧！说不定不再是那个人呢。” 林枫插嘴道：“其实你俩姐妹可以共侍一夫——” “闭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公国 两姐妹争执的结果，绮仙还是决然离开了。问题是，她执意要与林枫同行，这可就成了一个大麻烦。 无论林枫还是秦错，对她的手段都如鲠在喉。甜美笑容下一道杀气腾腾的光芒，至今让林枫心有余悸。他毫不怀疑要是某天得罪了这位小姐，晚上绝对有可能被暗杀掉。无奈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界，林枫也不敢直接赶人，只得先做好虚与委蛇的打算，以后再找机会甩掉她。 向北而行，两日左右，三人就出了自由之都，进入阿舒达斯公国的地界。此时夜斩王国征东军已经攻入魔华帝国边境，消息传了出来，炎日军团的防线全盘崩溃，颇有悍勇之名的御统西里格斯大人竟然自缚双手跪于沁阳公主鸾车下请罪乞降。 作为魔华帝国的属国，听闻帝国大败的战报，加上三个邻国都已经臣服于侵略者，阿舒达斯公国正处于极端矛盾的状况。老大公左右摇摆，苦求对策。若有三位同行那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早就降了。偏偏有一个帝国军团驻守在阿舒达斯边境，只为守卫从阿舒达斯公国到世祭教战场的补给线。 处于世祭教、魔华帝国、夜斩王国、自由之都这四大势力的夹缝，是历代阿舒达斯大公最为苦恼的问题。一旦起了什么冲突，阿舒达斯就得提供谈判的地界、输送补给，并受诸国军事力量的胁迫。 百年前夜斩王国大肆进攻魔华帝国，一口气攻下帝国数十城池，那时的阿舒达斯大公忙不迭地写下了世世代代效忠夜斩王国的降书顺表。短短六月之后，帝国军队反攻回来，阿舒达斯公国完全沦为两大巨人拉锯战的战场，王宫都曾被一支乱军洗劫过。后来情势逆转，夜斩王国再也支撑不住，缩回自己领土，可怜的大公令臣子将自己绑严实了送到皇帝陛下殿前去请罪，再次递上表忠心的降书，当时陛下戏称一句：“你这忠心可不值钱啊！”成为了全大陆的笑柄。 这一次，沁阳公主殿下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行军，也让阿舒达斯公国陷入两难境地。两方的使者都来催补给，撞上面后在大殿上大打出手，帝国使者砍掉了夜斩使者的一条手臂，吓得老大公差点要把自己的手臂赔给他，还好后来接上了。老大公极尽拖延之能事，把自己都未享用过的新宫殿用来供养夜斩使者，还请来了全国最好的舞姬乐团。而大公则陪着帝国使者去围猎打野，暗地里将自己和大臣们豢养的珍奇异兽放在猎场里，以博使者大人一笑…… 总之阿舒达斯公国正处于人心惶惶的时候，连边疆防卫都出了很大空洞。将军们经常被拉去开会，戍边兵士们都抱了懒散的心思：不管你是有公文没公文，是奸细还是特使，要来都来吧，反正哪边咱都挡不住。 本以为要使点手段的林枫三人，经过最初的金钱试探后就直接被放了进去。士兵们连车帘都没掀来看看，车厢里的林枫和绮仙根本不必露面，士兵们挥着手目送秦错驾着车隆隆驶入小镇中。 “边防这么松，公国内部已经乱成一团了吧！”绮仙像猫咪一样蜷缩在皮椅上，两眼似闭非闭朦朦胧胧。林枫这时候却在考虑分道扬镳的打算了，正在斟酌语句，无意中瞧见她慵懒的姿态，那半闭着的双眼隐去了狡黠和残忍，还有那略显稚嫩的嘴角，看起来就如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姑娘，让他的话噎在了喉中。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小姑娘玩弄着自己的手指，还没有注意到林枫欲言又止的神态，忍不住发问道。 “呃，绮仙，仙儿妹妹，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分开……”林枫的话还没说完，座椅上的绮仙赫然支起身子，气恼地瞪着他，冷笑道：“这么快就想甩掉我了么？” 狡黠和灵动又回到了少女身上，这反而让林枫确定了心思，点了点头。绮仙凝视着他，也不说话。两人就此陷入沉默。 半晌，绮仙的脸慢慢绽开一个笑容：“马车是我的。” “我记得。”林枫倒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直起身子高声道，“秦错——”“等等！”绮仙扑过来去捂他的嘴，被林枫扭身躲过了。绮仙的身子不管不顾地朝他压过来，林枫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她两只手，撑架住她的小腿，顿时一阵香柔弹滑。两人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僵持住了，绮仙还不忘扭过头去喊道：“没事，继续走！” 林枫皱眉道：“你要捂住我也就算了，指缝里夹毒针是什么意思？” 绮仙可怜兮兮地道：“习惯问题嘛！哥哥，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咳，我为什么不能丢下你，你爱祸害谁就祸害谁去，只要别弄上我……” “哥哥～～我认你做哥哥还不成吗！我怎么会祸害你呢？” “不成，你的姐姐妹妹太多了，我吃不消。” “别这么绝情嘛！”绮仙说着扭头叫道，“秦错哥哥，我认你做二哥好不好？” 车厢外秦错一愣，答道：“要看林大哥的意思。” 绮仙转过头来，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撒娇道：“哥哥，给我个机会吧！” 林枫叹道：“你自个儿去找你的情人，为啥要和我们在一起呢？浩无荒现在就在莱斯帝国吧，你大可以去缠他啊！” 绮仙咬咬下唇，摇头道：“浩无荒太完美，只能作为梦中的偶像，我已经不爱他了。这年头兵荒马乱，还是跟着男人们在一起有安全感……说真的，你不是要去西莱公国做任务吗？我到那里去过很多次，尤其是蒙城附近，你带上我可以节省很多气力的。” 林枫没有回应，暗忖这小妮子是铁了心要纠缠到底，也不好太绝，还是以后找机会跑路吧。正这样想着，放开了绮仙的手脚，车厢顶上忽然发出一声裂帛似的脆响，一支长箭插在了顶棚雕花上，箭尾嗡嗡直颤。 车内两人刹时支起身子，掀开车帘从两边冲了出去。林枫在跳下去的同时就看到数十人持着武器从四面围了上来，还有很多人从低矮的房子里源源不断地钻出来。他们各个面色不善，还有好几张大弩远远对着马车，杀气腾腾的样子，锋寒豪光令林枫眯起了眼睛。 绮仙嘀咕道：“这里离边界军可没多远啊，治安乱到这种程度了吗？” 却见众人中一位身材高大、额头缠着黑丝带、满脸横肉的男人将手中染血的大刀往前一挥，喝道：“女的留下，男的宰了！” 几支弩箭顿时破空而来，贯入车厢、前座之中，两匹马儿同时中箭，吃痛之下嘶鸣着疯狂向前冲去。秦错连忙纵身一跃，贴在车棚顶上。众匪叫嚷着从四面冲杀过来，却在几声惨叫之后被发狂的烈马冲出一条血路来。两匹马遍体染红，奔出数十步后轰然摔倒。林枫二人却已随冲势跃入一间矮屋中，又从后门窜了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没人追过来了。战场渐渐静了下来，杂乱的嘶叫和悲鸣渐渐淡去，叮咚的铃铛声越发清脆响亮，像轻柔拂过山冈的风，伴着树叶稀疏的沙沙声，无比地惬意祥和。杀意完全平复下去，一缕淡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扩散，随风一吹，却叠加的无比浓郁。这绝对不是美酒的浓醇，林枫捂住口鼻，纵身跃到屋顶上，顿时看到一派空旷景象。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匪众，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了。道路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呈现着各种惊恐的面貌，展示出一派空旷与死寂。阴沉的天空如同下了一场血色的雨，暗红的雨水汇集到低洼处。一身素衣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寻找落脚的位置，在浓腥的风中翩然行来。 走到屋檐之下，仰视着林枫二人，绮仙腼腆一笑：“没有吵到你们吧？我已经刻意改了习惯，没让他们受太多苦痛哦！” 美丽的倩影与血腥的背景，构成一个足以震撼人心的冲击性画面。 林枫勉强还能牵扯出一个微笑，秦错已经被眼前景象震惊得浑身颤抖。这就是邻家少女般的她的真正面目吗？原来远远不只是喜欢作弄别人的恶趣味……惊人的实力，天使的面孔，恶魔的心灵，她款款行来，脚步微微离地，身上不染一丝尘埃。 绮仙扬起脸来，冲秦错笑了笑：“很惊讶么？当初林枫哥哥看到我这样子，也没露出你这样震撼的表情啊！” 秦错终于明白林枫总是想摆脱这位小姐的真实缘故了，原来如此…… 绮仙又对林枫道：“哥哥你看，很多你不愿出面的事就由我来做，方便了许多吧？” 林枫微微颔首：“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真是辛苦你了。” 绮仙嘻嘻一笑，如蝴蝶般翩然飘上屋顶，似乎耗尽了力气般往林枫身上倒去。林枫张开双臂轻轻搂住她，细细凝视着她微有倦容的稚嫩脸颊。少女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闭上眼睛，面容恬静，然而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温柔善良的少女变成这样？ 林枫眼神渐渐沉重，只听着怀中少女轻声呢喃：“既然知道我辛苦，就别再赶我走了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善恶 公国境内人烟稀少，大片的田地无人耕种，被杂草占据。村落稀稀拉拉，道路两旁也被荒草覆过，偶尔看见一两个行人都有意躲开了他们三人。荒郊野外的毒虫蛇蚁渐渐活跃，一眼瞧去只见望不到头的草地，一派萧条荒芜的景象。 连续走了两日，林枫竟没能看到稍大一点的城镇，整个公国西部似乎都被废弃了，连飞贼强盗都挤到了边界附近。偶尔遇上的村落，只由寥寥几户人家组成，搭建几个茅草屋子就能安身，以附近的野兽野果为生。简直就是一个原始部落，穷得以几枚铜币作为传家之物，更不用说马车这类奢侈的代步工具了。 三个人徒步行了一个星期，沿路所见只有莽莽荒山围绕着贫瘠的草地，唯有隐藏在草丛里的潺潺水声聊为慰藉。这一天，他们从两山中间的谷地翻过，终于走出了绵延山群的包围。沿着从低谷奔流下来的小河走出不远，眼前景物迥然一变，已经可以看见俨然的屋舍，交织互通的阡陌，还有正在挥汗干活的村民。 杨柳成行，花丛边孩童扑赶舞蝶。鸟声啾啾，或婉转低吟或呼朋引伴。小兽戏于松间沟壑，小溪欢快地奔向远方。天边的云朵被风儿扰动，展成一幅庞大的画卷。依稀有苍茫的远山，还有村落两侧只露一片淡绿的森林远景，皆为祥和的背景。偶尔从远方传来阵阵低鸣，犹如春雷催耕，被大人们喻为怪兽怒吼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却无法影响村民们平静的生活。 谷内谷外，虽只有短短几里的距离，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林枫和秦错都有些激动，在绮仙的催促下加快了脚步。迎面走来一位背着锄头回家的老农，林枫连忙请教：“请问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离达斯城还有多远？” 老农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道：“你们是从西边废弃草原过来的吧？真是难得哩！我们这是昔宁集，要去达斯城，大概还得走上四五天吧！要小心些，那边过去可就不太平了！” 谢过老农，三人继续赶路。安谧的景象延续了十里，往后屋子渐渐稀少。翻过一座无人岭，便完全出了昔宁集的地界。再往前走，他们就见识到老农所说的“不太平”了。 不过五十里地，他们就遇上了三批劫匪，见到绮仙怯生生地站在两位少年身后，强盗们的决定出奇地一致，那就是“那两个男的宰了，小美人留下”，然后便痛痛快快地去死了。最后一波强盗大概是饿昏了头，直嚷嚷着要把这三位细皮嫩肉的羊羔烤着吃了，所以也得到了绮仙小姐的特殊照顾。三人走远之后，还能听见强盗头子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他们还目睹了一支官军剿匪的全过程。激烈的交战后，两方各丢下了几十具尸体。贼寇们是全无退路拼死作战，士兵们久攻不下，后方观战的凌统大人见毫无胜算便下令撤退，倒让强盗们追击了几里地。 除开一些像昔宁集一般有官军驻守的大镇还能勉强维持平静，公国内部已到处都是叛乱和战争。一路走下去，临近达斯城时，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十余场大大小小的战斗，目睹了上千人的死亡，其中有两百多人是绮仙亲手造成。 而在此时，公国的主人阿舒达斯大公还在达斯城东郊的齐岭猎场中，为怎样讨好魔华帝国特使而绞尽脑汁，不知也不顾公国将倾、烽烟四起的境况。 “翻过这座山岭，再有两三里地，就是达斯城了。”遥指着刻着“归云岭”三字的石碑，林枫转过脸去，对神情有些恍惚的秦错说道，“小秦，马上就能见到她了，你心里可有准备？” 秦错回过神来，揪紧眉头摁了摁太阳穴，讷讷地道：“我有些头晕。” 后面的绮仙扑哧一笑，脆声叫道：“是要去见那个‘她’么？难怪如此紧张！” 林枫瞧了瞧秦错萎靡的神情，叹息一声道：“我们先在这儿歇歇吧！” 秦错和绮仙都无异议，三人就在“归云岭”石碑旁坐下，各想心事去了。 隔了几分钟，绮仙就看腻了天边阴云，忍不住推了推秦错的肩膀。秦错猛地弹起身子，警惕地注视着她。绮仙捂嘴大笑，声音脆如出谷黄莺：“看来你真的喜欢‘她’咯，还没见面就紧张成这个样子！” 秦错皱着眉头摆摆手，又坐了下去。绮仙绕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 “别闹了。” “哎，你还没准备好啊！我都等不及要去看山那边的热闹了！” “山那边……又有人在厮杀吗？” 林枫也从闭目养神中醒过来，开口道：“还不就是一堆人杀过来杀过去，有什么好看的！” “说不定就能发现新消息呢！”绮仙跺跺脚，道，“我先去瞧一瞧！”说着纵身投入山林之中，在枝叶间穿梭几个起落后就不见动静了。隔了片刻，林枫惊人的耳力听见她在岭上轻轻“咦”了一声，顿时也起了好奇之心，站起身来道：“好了吗，我们走吧！” 秦错跟着站起来，紧紧闭着眼睛，身子微微颤抖着，额头泌出汗珠，脸色有些难看。林枫见状微愣，忙问：“怎么了？” “对不起，林大哥，我不能这样子去见她……”秦错睁开眼睛，却像泄了气一样，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拿到天空剑士徽章后，我真的太高兴了，好想见到她，向她证明我也是有能力的，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面前。她一定会挽留我，虽然只是以一个会点剑术的同学的身份，但我也心满意足了。我只想能够陪着她，看着她看着我……”秦错捂住双眼，痛苦地道，“可是这些天来发生了很多事。我看到了太多平民的惨状，他们都是被逼的，衣不遮体地被当做山贼杀死。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她死后还狠狠地望过来，还有那个婴孩的眼神……还有很多比我们还小的少年，他们很无辜……只要一闭眼，我就会想起倒在血泊中的人们，他们都朝着我的方向蠕动着，嘴里喊着饿……我快发疯了！我确信我被诅咒了，也许我们都已经注定会遭遇厄运，我不想把带给她……”他开始发出哽咽声，再也说不完整，只是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血。 林枫无言地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肩膀，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语。两个男人沉默地看着天空，静静地等待天空昏暗下来。 沉闷地过了一分多钟，灌木丛后响起窸窣的声音，一道亮光从中划过，少女阴沉着脸飘身下来。 “我一直在后面，本想来叫你们看稀奇的。”绮仙走到秦错身前蹲下，扬起脸来，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冷笑，“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秦错往后仰了仰，不发一言，冷漠地与她对视。 “为无辜的生命忏悔，也就是对我的诅咒，不是么？”绮仙冷哼一声，轻蔑地道，“在你心里，我其实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以屠戮生命为乐，比粪坑里的大便更肮脏，比腐烂的尸体还丑陋，比尸体上的蛆虫更恶心，根本就不应该活在世上，最好就该被雷劈死，或者被人先奸后杀，埋在大粪坑里，是这样么？” 林枫听得目瞪口呆，不禁问道：“说得挺顺畅，真的很自卑？还是你平日就有这样的想法？你不会变态到连自己都想虐杀吧？” 绮仙转头对他一笑，长舒一口气：“不是，只是很多人曾用类似的语句咒骂我，比较来看，还是这段顺口一点。” 她回首盯着依旧沉默的秦错，以仰视的姿势，却是居高临下睥睨的眼神。她温柔地、像牧师对一只迷途羔羊的谆谆教诲般，一脸悲悯地说道：“可怜的家伙，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只不过是对同类的下场没有认同感，惴惴于己身的福乐。内心的谴责么？挥之不去的愧疚么？仅仅是出于对曾经类似的经历的自卑吧！你在怜悯你自己，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借口！现在要恭喜你，你找到它了！” 秦错的脸色气得发青，从鼻孔中喷出粗气，哆嗦着嘴唇道：“你，你说什么……” “你就是一只虚伪的可怜虫！”绮仙脸上盛现冷艳的笑，叉着自己纤瘦的腰，脑袋慢慢向前凑去，微眯的眼中满是凌人的光芒。秦错气势一滞，瞧着绮仙渐近的娇翘鼻尖，眼睛微见慌乱地瞥向天空，但也咬着牙不做退步。 鼻尖一阵香风扑入，这位染满血腥的小姐身上竟没沾上一丝难闻的气味。真是一种讽刺…… 近到终于无法回避，秦错的眼神微微回转，只见一张姣好的面容占住眼帘，一双清灵的水眸清晰地映出扭曲的自己，相比起来，还是自己像是丧心病狂的那一个。 鼻尖贴住一点浸凉，两张脸终于零距离接触，彼此交换着呼吸，世上最亲密的情侣不过如此，却以极度不屑或冷漠的眼神对视着，嘴角的弧度，都是对对方的嘲讽。 “你所谓的平民，确实可说衣食无着，但我们在他们眼中又是什么？如果没有武技，你此刻又身在何方？呵呵，说不定像此时这样，他们也正在为一堆吃完后剔下来的骨头是否可怜、是否无辜而争论。”少女的芬芳吸入秦错胸腹，让他有些飘然微醺，难以反驳。瞄见他不自在的神情，少女冷笑，清凉的声音骤然如寒冰般凛然：“但是我想，他们没有伤感的时间，就得继续为温饱而奋斗，下一个过路客就是不错的食物！多愁善感的小弟弟，我最后一次告诫你：没有所谓的无辜！世间众人都是丑陋而罪恶的，我们都是在寻找取悦自己的方式！” 秦错被她的气势压倒，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旁听的林枫也觉的心中微凛，他发觉绮仙与慕千山的观点极为相似，若真来拷问自身，谁也难以挣脱那种茫懵吧！ “不是的，你说得不对……” “你还天真的以为，真有纯良的人，可以悲悯苍生么？” “人性本善，你说得不对……”秦错大声反驳，却显得色厉内荏。 绮仙轻轻吹了一口气，就让他胀红了脸憋在那里。绮仙摇了摇头，两人的鼻尖来回摩挲着：“你还真是善良。好吧，也许真有那样的英雄，即使在争夺最大利益的同时，也不忘体恤他人。譬如说你，你的目标就是那样吧？也许，你把自己受到的伤害一笑置之。那么，我想问，如果是你爱的人受到了伤害呢？舍轻取重，你不傻，应该知道怎么做。好吧，你迫不得已，只有杀人了，那些人是为你爱的人而死，这是个好理由，你高兴了。你敢说，这不是你换取愉悦的手段？” 看着秦错愈发苍白的脸色，绮仙毫不容情地嘲笑道：“你的人生观太残缺，你的意识不足以成就大事，竟为这样的微末枝节感到困惑！人从生下来就是肮脏的，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善良多高贵！”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执念 秦错往后软倒，匍匐在草地上，紧闭着双眼，身子因为极度激动的情绪而颤抖着。 一个人花一生时间来建立的世界观，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轰成碎片，在重新堆积成墙，需要多长时间？ 林枫怜悯地看着他，又听见绮仙在轻声呢喃：“一个大男人，却依靠这样脆弱的信念或者，实在是这个时代世俗价值观念的悲哀……” 林枫转过头去，静静看着她，道：“仙儿妹妹，我也知道你敢于一口气以那么恶毒的形容咒骂自己的原因了。其实在你心里，我们比你更加不堪，还得加上愚昧和虚伪两个词语吧？” 绮仙无言地回视他，眼中笑意表明了她的赞同。 “我很疑惑，以你的价值观，居然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男人。莫非仅仅因为他具备超凡的实力，可以不陷于纠缠之中？” 绮仙露出微恼的神情，随即被一声叹息很好地掩饰过去，叹道：“那个人是我唯一看不透的……他却能看透我，所以我的一生就为此陷了进去……” “不是这样的！”蹲伏在地上的秦错猛地竖起身子，转身冷冷面对绮仙，凝声道，“无论你说得怎样天花乱坠，我依然相信我内心认定的那根标杆！我不相信善恶会反过来！我不相信心中没有净土！我不相信死无报应！任你多华丽的辞藻，都掩饰不住道义的苍白！像你那样活着，太受罪！我宁可光荣地死去！”说完，他的眼神凝紧，其中绽射出的坚定的光芒仿佛能穿透心灵。 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山巅跑去。 以幻术师的身份，林枫惊异地发现，在秦错转身的那刻，情绪的力量蕴藉至极大，浑身散发出如烈焰般燃烧的压迫感。这股执念的力量，甚至让他也产生了一丝退缩之意。 “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潜力……” 绮仙的感慨与他完全相反：“顽固的家伙，被戳破了内心的真实就感到不可接受吗？真是懦弱得可怜……” “仙儿，据我所知，其实有一个人的观点跟你很相似呢！” “是嘛？那也该是个凶名赫赫之辈吧！” “他叫慕千山，现在已经死了。”林枫看着绮仙有些嗔怪的脸色，继续道，“不过灌输给他这个理念的人还活着，现在正处于冈瑟城中。我想，你和他应该有共同语言。” “你是说……世祭教主？”绮仙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道，“一个快死的老头子，能和我有什么共同语言！我还很年轻，可不想聆听他的教诲！”这句话林枫深有同感，因为聆听过世祭教主教诲的人都成了世祭教的死忠，一个个嚷嚷着甘愿为教主献出卑微的生命。林枫和绮仙的生命虽然卑微，却都不想无偿捐献出来。 秦错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山顶树林中，林枫和绮仙随意聊了一会儿关于人生价值的话题，感觉实观念差距其实并不大，便很欣然地边走边聊了。几步窜上崖顶，居高眺望，看到两队人马厮杀在山脚下的野道上。 其中一方是清一色的骑兵，只有十来人，均穿戴黑甲，披着白色披风，挥舞着奇长的骑士枪与对方拼杀。另一方服饰各异，倒像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散兵游勇，不过他们的个体战斗力都比较突出，一对一时能占据绝对上风。 此时战斗已近尾声，喊杀声也不复初时的雄壮。骑兵们被围困在一块巨岩之后，仗着同伴间的默契配合与敌方周旋。他们之间的默契看得林枫暗暗咋舌，任意两名骑士互相帮助防卫，娴熟的控马技术以及长枪的距离优势几乎足以防备所有正面的攻击。所以即使两方在人数上存在悬殊的差距，战况依然胶着到现在。散兵们只能将他们围困起来不断消耗体力，使得骑士们脸上的绝望表情越来越明显。 林枫偶然间瞥见被众骑士护在中间的武将的胸口，那上面有个火焰的标识，只是有一道直线将火焰分成了两半。这个标志，很熟悉的样子…… 好像在他的记忆中，也有一个胸凯上纹着这种徽记的骑士，不过貌似挺受自己厌恶的……那个骑士，好像叫做米诺斯。就是他，在自己与夜冰即将离别的时候挡住了两人最后相望的视线！真是个该死一百遍的家伙！ 不过现在被困的那名武将并不是米诺斯，那么，他就是夜冰麾下出来执行任务的骑士！ 脑中疾光电影般闪过很多内容，林枫再也不甘于在山上充当旁观者，一跺脚就如射出的箭笔直飞掠下来，几息间就奔下山去，从众人头上飘过，落在那方巨石之上。 两方人马猛然发觉巨石上多出一个挺立的人影，齐齐吃了一惊。就在他们一晃神的工夫，急促的铃铛声飞速袭近，另一道白色影子幽灵似的出现在那人身边，嘴里发出低低的抱怨：“下来也不说一声，害得我赶这么急，铃铛都没摘下来……” 只是耽误了小小的瞬间，底下的厮杀继续进行，殷红的液体溅上半空，不比这两人的突然出现逊色多少。 “朋友，我们是应武盟主号召来阻击夜斩饿狼的，若是来帮忙的，欢迎之至。如果朋友没有这份心思，就请尽早离去，以免误伤！”一位颇有气度的白衫中年刀客抱了抱拳，冲巨石上的林枫喊道。 林枫还了一礼，只是居高临下不甚恭敬。他还没说话，却听见石下另一侧的骑士嘶哑着声音高叫：“勇士！只要你救我冲出重围，我就送你一万银币！我是手中掌握着巨大的财富，他们就是因为这个追杀我……”他的话说到这里，就被四下群起的“放屁”之类的声音淹没了。这时战况吃紧，武将奋力拼杀，也顾不上说话了。 此时林枫也已经明白，围攻骑士的这些人是来自公国各地的豪侠，受盟主命令前来围剿潜进阿舒达斯公国的夜斩部队。人家也是民间自发抵抗侵略者的勇士，想要杀掉他们还有些理亏……他还在思索着怎么找个借口的问题，绮仙已经从神色上窥探出了他的心思。 “苦于找不到理由么？嘻嘻，还是我代为动手，不劳君子哥哥费神了！”她微嘲地笑笑，抽出那柄细长的光刃，遥遥指向最先发话的白衫中年人，对方神色顿时一僵，沉下脸来问道：“阁下真要替这走狗卖命？”一道微光闪过，白衫人应声仰倒，咽喉处多了一个血窟窿。 林枫自嘲地一叹：“确实是个好比喻，走狗的走狗……” 底下已经乱成一团，很多人叫骂着，提刀寻找可恶的凶手，又在混乱中永远倒下。巨石下的夜斩骑士们乘机奋起猛击，围攻他们的战圈顿时全盘崩溃。矫健的骏马嘶叫着冲出重围，载着的骑士组成无人能挡的锋锐，在乱军中势如破竹，汹汹然冲进树林深处。 林枫凝立在巨石上目送他们离去，遥遥传来一个嘶哑的嗓音：“我叫莫特利，会报答阁下大恩的……” 林枫挥了挥手，从巨石上跳下来，远远落到战圈之外，冲人群中穿梭挥刃的绮仙喊道：“行了，我们走吧！” 他低估了公国群雄的愤怒。随着首领一句“宰了这该死的贱种！”，十数人持着各般兵器朝他扑过去，一双双怒到了极致的眼神望过来，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掉。 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腥味，林枫皱了皱眉头，挥起衣袖，一掌印在当先那人腹部。那个倒霉的家伙顿时如稻草人一般倒飞回去，也撞翻了后来的同伙，一路狂飙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些人，虽然可能是阿舒达斯公国民间比较厉害的高手，但毕竟国小力弱，仅有的一名天空斗士出场就被绮仙秒杀。剩下的几个大地斗士伙同一众普通斗士临时拼凑起来的战斗力与跨入神魔境界的林枫和绮仙相比较，实在太弱了。 “只牺牲一条性命就能阻止多人送死的妄行，这也是你的慈悲呢！”绮仙俏生生地出现在林枫身边，甜笑着朝他眨眼睛，洁白的衣衫未沾染一点血迹。 林枫没有回答他，而是提步沿着大道疾驰而去，数秒之间就将追击的群雄远远抛诸脑后。绮仙稍作停留，扬手甩出几道亮光，激起一片惨叫声，众人慌忙停下脚步严阵以待，她却吐了吐舌头转身追逐林枫的背影而去。 “呱——呱——”不祥的乌鸦叫声在天空回响，一只黑色的小点从云端飞下，逆着风滑翔，睥睨着荒芜田野中间延伸着的一条白带，向着路上两个人影俯冲而去。巨大的俯冲力量被一只手掌轻稳地化解，乌鸦发出一声惬意地鸣叫，收拢了翅膀，讨好地用羽毛去蹭林枫的手指，哼声低了下来。 林枫看着它，总觉得这只鸟妖好像比以前重了些，黑色羽毛中也夹杂了一些灰色的颜色，鼻中忽然闻到一股异味，赶忙一挥手将它丢了出去，怒叫道：“阿不思多，你吃死人肉了！” 乌鸦一头栽进路旁草丛中，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呱呱叫了几声，一脸委屈地瞧着林枫，结结巴巴地叫道：“没——没——” “真的没有？” 乌鸦的眼神纯洁而无辜，挥舞着翅膀试探着凑过来，见林枫面色稍霁，跳上他的肩膀呱呱叫着：“不敢……呱！” 林枫冷哼一声，左掌猛地击出，将猝不及防的乌鸦拍得重重砸如泥土中，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 “那么臭的味道，你当我没有嗅觉吗？滚开！不要靠近我！” 乌鸦大叫一声，畏畏缩缩地跳开老远，直到林枫不理他径直向前走去，才舒了一口气小心地跟上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意外相逢 “嘻嘻！这只小鸟很可爱啊，借给我玩几天吧！”绮仙跟上林枫的脚步，回头向远远跟着的鸟妖张望。刚好路边有个水塘，乌鸦一头扎进去，使劲扑腾几下，将浑身搅得湿透，又是翻转又是扑水，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慌慌忙忙追上来，跳到林枫面前低声吟叫。 它以为这下应该洗干净没气味了吧，哪想到自己还是一只羽毛湿透的畜生，欢叫着就要往林枫身上跳，结果被他一掌打了回去。 “你以为这样就干净了吗？”林枫恼火地瞪了它一眼，哼了一声径直走远了，“平时就叫你不要少沾荤腥，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脏到骨子里去了！” 乌鸦大叫一声，慌忙追了上去，却被预谋已久的绮仙一手捏住左翅膀尖端提了起来，拖到眼前仔细打量。乌鸦扑腾几下，两爪乱挠，被绮仙甩手躲过，乌鸦在半空还没稳住平衡，两只翅膀骤然一紧，已被绮仙两手捻着又提到面前。 “你这小东西，看起来挺灵巧的，怎么就这么重呢？”绮仙秀美微扬，有些疑惑地问道。 乌鸦停止挣扎，谄媚地眨眨眼睛，怔了一小会儿，忽然叫道：“呱！俏姑娘！” “呵呵，小家伙还挺有眼光呢！”绮仙将乌鸦凑地越发近了，俏美的容颜绽开笑容，乌鸦讨好地用头顶还是湿润的羽毛轻轻去拱她的侧颊，逗得女孩咯咯直笑。 “挺有意思的，你就跟着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有兴趣吗？” 乌鸦一愣，偷眼去瞧林枫的脸色，眼神中有明显的迟疑之意，看来香的辣的还打动不了它。绮仙嘴上漾着动人笑意，用少女独有的清脆甜腻的声音叫道：“哥哥，借我玩几天嘛！” 前头的林枫闷闷地答道：“你随意！” “哥哥真好——”绮仙欢快地跳起来，两手放开，乌鸦顺势跳上她的肩膀，伸展翅膀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惬意地高叫一声，却抖了绮仙一脸小水珠，好在小女孩也不在意，只是陪着它欢快起来。 一人一鸟正高兴着，绮仙耳朵微微一动，倏忽间一指将鸟妖弹了出去，肩膀也骤然向下沉住。乌鸦尖叫一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匆忙间铺展翅膀稳住身形，忽然感觉到一道黑线扑向这来，劲风擦着它的翅膀尖一射而过，强大的冲击劲头刮下它一根黑中夹带灰色的羽毛，随风旋至绮仙肩头。 女孩儿耳边的鲜艳的翠绿色长发也被劲风撩起，再飘落滑过她的面庞，一根发丝掠过她朦胧迷离的双眼，眼中寒意微微。 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群人呼喝着朝这边拥来。两人一鸟同时望去，但见路旁树林中转出一队人马。当先四名开道的骑士挥剑劈砍掉挡路的树枝，杏黄色旗号顺风展开，刻画着玄龟的图案，其后一群装备精美的武士簇拥着当中五名衣着华丽的男女，架起马蹄嗒嗒快步驰来。 正中央是一位穿着寻常猎户装扮的老人，一脸黑乱的络腮胡子，颇有几分张扬之意。他将箭放回背后箭壶，朝身旁一匹胭脂色骏马上的蓝衣美女大笑：“林小姐好眼力啊！隔了百余步远还能射中草中隐兔，老头子我可是只能看见一团团树叶晃啊晃的，差得太远啦！” 乌鸦迷茫地眨眨眼，转头往地上看去，发现那支差点将自己串起来的箭上赫然钉着一只深褐色的肥兔，不敢置信地怪叫一声，跳到绮仙肩上，紧紧靠着少女温润白皙的脖子，委屈得差点挤出几滴眼泪来。 蓝衣美女见了箭上隐兔也是微微一愣，旋而轻笑一声，悦耳的声音如小溪清水自人心头潺潺流过：“倒也是歪打正着！”然后她貌似才看见林枫绮仙两人的样子，皱着眉头将绮仙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嘴上挂出一抹冷笑：“你这女子形迹可疑，肩膀上还带着什么妖物！左右，给我拿下！” 四名武士应声而出，大步朝绮仙奔去。绮仙左手指自光刀锋刃上轻轻抚过，抹出一道冷光，动作轻柔，神情娇弱，却有一股寒意从冲来的四人心头升起。但他们依旧保持着冷峻的面目，速度不减奔至绮仙面前。 绮仙嘴角微翘，手中光刃同样轻轻向上一挑，划出一道简短却闪亮异常的弧线。四名武士已经同时扑了过来，比他们先到的是四柄配合着瞄中绮仙上下各个致命处的雪亮长刀。实体还相隔了半步距离，五道锋利的刀光已凛然交错，下一瞬间，一个人影凭空蹿腾至锋芒交织的狭小空间，凛冽的寒意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仿佛那只是个虚影。 “住手！”娇喝声及时响起，四柄长刀定格在来人身前，紧贴着他的身体，被风吹动的衣衫自刃尖拂动，轻柔地划出四条歪曲的线，在风吹拂下毫无声息地裂开，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料。 而背后那柄最危险的光刀，则被林枫捏住了刃身，流畅的弧线顿时凝滞。他没有以身体试探绮仙刀法的念头，也不相信以绮仙的个性已经熟练掌握了收刀的技术。当然，他并没能看到绮仙从飞刀下救回秦错性命的一幕，就算看到了，也不敢琢磨小姑娘多变的心思。 林枫没有理会离肉体各大要害只差半寸的四把刀，尽管刀锋不断散发的寒气让他并不舒服。他默默凝视着端坐在马上的蓝衫美女，等待她给自己一个回答。 蓝衫女子被他瞧得有些不自然，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开个玩笑嘛！不过，你怎么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呢！而且，竟然还是为了一个丑丫头！”说到这里，林蓝双有些咬牙切齿地瞪了绮仙一眼，撩了撩耳际长发，天蓝色的波动流淌而下，与那轻柔的衣衫融汇，美得炫目。除了不敢直眼瞧她的武士，身边四人都产生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还在怪我吗？万一最后关头没喊住怎么办……哎呀弟弟，你别生气嘛，我道歉还不行吗？”林蓝双从马上跃下，动作柔美得令人心颤，随即她拨开挡在前面的武士，小跑到仍在对峙的六人面前，愠怒地将四名武士扯退。尽管只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力，四名武士却像被重物猛击的样子踉跄退出十来步，沮丧地往本队退去，林蓝双还在嗔恼不已：“我有叫你们拿刀指着他吗？还不给我死远一点！” 然后她转过脸来，立时春风满面，很自然地牵起林枫的右手，将他拉着往后退去，还指朝绮仙瞄了瞄，道：“那是谁家小妹妹呀，眼神很凶嘛！咦，阿不思多怎么长胖了？还不快到主人这里来！” 鸟妖阿不思多瞥了她几眼，缩缩脑袋不做声。绮仙的秀美长发随风飘起，苍翠而华丽，仿如从童话中走来，细润飞舞的光泽映得身后山峦青空都失去了色彩。林蓝双微微一怔，眯起双眼，握着林枫的手更紧了些，像遇上了危险的小猫，宝石般的眼中透出潋滟的光芒来，稍稍昂起脸来，目光中隐隐有威胁之意。 绮仙缓步走来，斜睥了林蓝双一眼，对对方的警惕与警告视若未见，径直贴住林枫另半边身子，自动揽过林枫有些僵硬的手臂，使他貌似自然地搂住自己腰部。 “呃……”触到娇软纤细的身躯，传来令人血脉贲张的手感，林枫的呼吸禁不住急促起来。林蓝双哼了一声，拉住他手臂加快了脚步，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可恶的丫头甩下来。 武士们早已为他们让开道路，三人走到四名骑士面前，那四名衣着华贵的骑士的眼神都紧了紧。猎户装扮的老人笑问道：“林小姐，这两位是？” 林蓝双撇撇嘴：“这位公子名叫林枫，是我认的义弟。至于这位小姑娘，我却不知她是何方神圣了！”她说着不经意地朝左边望过去，却见一只纤美的小手摸索着弟弟的衣衫探了过来，顿时怒火中烧，一咬贝齿伸手捏住那只柔软滑腻的手，用力狠狠握紧，将柔若无骨的小手捏成一团。然后她有些得意地抬眼去看对方痛苦的表情，正见绮仙面带古怪神色望过来。两人相对凝眸，绮仙平淡若水，林蓝双眼中却快要燃起火星来。 林枫有些疑惑，这两位同是怒焰的学生，林蓝双至少也在怒焰待了一个多月，而且都是风云人物，应该早就相识，这会儿怎么做出一副陌路相逢的样子？ 他往下看了看，两只捏在一起的手立即如触电般分开。林蓝双若无其事地靠住他肩膀，低声嗔怨：“才分开多久，你怎么就学会招花惹草了？太叫我失望了！” 林枫苦笑：“她是我们的同学，绮仙，你难道不认识？” “哦，就是那个女色鬼千羽雨琪的三妹啊！听说过，不过没见过。”林蓝双说着朝绮仙望去，却惊讶地发现绮仙已经挣下了林枫的手臂，往旁边移远了半步，面颊带着微微晕红，另有一番迷人韵味。 林蓝双心念一转，动容道：“想千羽雨琪那副饥渴模样，不知有多少纯洁女子遭了她毒手！”说话之时她直直盯着绮仙，果然从她脸上发现了不自然的神色，顿时欣喜之意占满心胸，一腔怒气烟消云散，立即变得亲热起来：“原来你就是绮仙妹妹呀，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来来，让姐姐好好看看！” 绮仙连忙谦虚道：“哪比得上姐姐绝色之姿……”林蓝双却已过来拉住她的手，两只如玉手臂连在一起，赏心悦目。 马上的三人都瞪直了眼，仅剩猎户老人轻咳一声唤醒他们，都不舍地收回目光。老人跳下马来，踱至林枫面前，伸手笑道：“小哥是林小姐的弟弟，也就是公国最尊贵的客人。如不嫌弃，还请上马一叙！”他往后招了招手，就有一名金甲武士牵过来一匹纯白色的骏马。那马瞅了众人一眼，喷了个响鼻，自顾自地去啃地上的青草了。 林枫拱了拱手：“多谢大人美意，不过……” 这时林蓝双与绮仙手牵着手走过来，低呼一声，赞道：“好一匹桀骜的骏马！公爵大人，这就是您所说的无双吧！您真舍得送给他？” 老猎户哈哈大笑：“我老了，骑不动这样的烈马了！还是林小哥这样的少年俊杰才配拥有它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画中精灵 命运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它安排你到达目地之前，可能很难猜到结果。林枫就没有想到，一次为秦错的心愿而来的旅行，也会碰上林蓝双，更遇到了阿舒达斯大公爵。颇有戏剧色彩的相逢让他感到意外，而无论是林蓝双还是老国王的热情都让他生出一种想要逃开的感觉。遗憾的是，他必须消受这份恩典。 他一出现，就从公国最出色的驯马师手中夺走了最心爱的骏马，也削去了“无双”的耐性。它很狂暴地将林枫从背上掀了下来，撞开数名武士的包围，差点将老大公也踩在马蹄下。果然是一匹桀骜的烈马，一旦离开了驯马师的手，任何人也控制不了它的野性。不过，在微怒的老大公一掌拍在它头顶后，这件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再暴躁的烈马，终究不是战士，挨了天空斗士一掌后只能在昏迷中被武士们抬回林蓝双所住的府邸。大公对此表示歉意，率众人下马陪同林蓝双姐弟俩走回去。好在这只算是达斯城的郊区，官家的威慑力依旧统治着这片区域，没有遇上抢匪什么的。 大公向林蓝双赔罪之后，便告辞离开了。林蓝双带着十余名武士回到府邸，有一名华服的骑士也跟着回来。据林蓝双介绍，此人是林家的一位管家，这次的事务主要由他处理。她终于没抵住林枫疑虑的眼神，还没回到家门，就与林枫交头接耳地将他心中疑问都解开了。 这真是令人震惊的消息：夜斩王国已经打通了陨星山脉地区的道路，并说服联合商会八大家族与之结盟，彻底结束了陨星山脉横断大陆东西的历史。在对魔华帝国开战之前，来自联合商会的战争物资已经通过打通的密道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夜斩王国，弥补了夜斩王国资源贫瘠不能久战的弱点。这两方通过利益的盟约联合起来，制定了一项足以瓜分大陆东部的宏伟计划。 而林蓝双则代表林家嫡系前来完成这项计划中的一环：以盟军第二批特使的身份对阿舒达斯公国进行劝降。此次行动并没有强大的高手护送，本应是相当危险，却由于阿舒达斯大公的软弱而进展顺利。大公依然以“拖”为主，然而已经默许了盟军小股军队在国土内纵横驰骋的行为。 林蓝双左手挽着绮仙，右手牵着林枫，兴高采烈地跨进豪华宅院的大门，将他们领入客厅。三人坐在棉椅上聊天，府内的下人们则为准备晚宴忙绿起来。 “弟弟，你看阿不思多还敢不理我，你快叫它过来聆听教诲！” 鸟妖怪叫一声，连忙窜入绮仙怀中用翅膀捂住脑袋，尾巴还做瑟瑟发抖状。它可清晰地记得不久前这位熟人的一箭，那势头完全能够将它串起来烤着吃。乌鸦很胆小，乌鸦也很记仇。 “啊！弟弟你看，它居然敢用屁股冲着我，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快帮我教训它！” 林枫无奈地喊道：“阿不思多！……阿不思多！混蛋！” 阿不思多竟然连他也不搭理了。林枫气得牙痒痒的，眼中火焰几欲将它烤熟。乌鸦浑然不觉，缩进绮仙怀抱挨得更紧了。碍于它与绮仙某个部位贴在一起的缘故，林枫也不好动手，只能重重哼了声。 “啊，弟弟，你先别生气！”林蓝双连忙柔声劝慰，自己站起身来伸手慢慢朝绮仙胸前移去，“阿不思多怎么了，难道吃坏了肚子。哎，妹妹，它平时喜欢吃什么？” 绮仙浅浅一笑，道：“它平时吃些素食，这几天沾了太多荤腥，所以有些迷糊！”她还有句“今天又受了你的惊吓”没说出来。 林蓝双捏住乌鸦的尾巴，乌鸦惨叫一声，拼命扑腾挣扎起来，一时间黑羽纷飞，忽感绮仙放开了手，吓得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真是个敏感部位，绮仙的脸色顿时变得跟窗外晚霞一般红艳，林枫慌忙闭上了眼，鸟叫声和尖叫声、惊呼声同时响起，乱成一团，好一阵鸡飞狗跳。 就算乌鸦像即将挨宰的公鸡一般死命挣扎，也在两位老羞成怒的女子联手下束翅就擒。 “小姐出了什么事！”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从房外响起，拖着尾音，转瞬就来到房间中央。林枫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中年胖子挺着大肚子伫立在自己面前，将视野堵得死死的。而且看他那架势，随时会化作肉山压上来的样子。 “羽伯……”林蓝双轻咳一声，声线才恢复了正常，“没什么，这只小鸟太顽皮了。你出去吧！” 肉山这才停止对林枫释放那种“你敢妄动我就压过来”的凶猛气势，慢慢离开他的视野。他一出门，林枫就忍不住摘下墨镜擦擦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一堆肥肉在整个视野中抖来抖去可并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而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阿不思多同学已经被四只玉手牢牢抓住，身体被拉力张展成四马分尸状，连嘴都给一根铁丝套住了。视线平移，林枫看到了绮仙胸前的凌乱布条，以及透露出来的触目惊心的雪白肌肤，慌忙转移了视线，悄悄咽了口唾沫。 “啊——”林蓝双又是一声惊叫，幸好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连跺脚，“你快出去！” 林枫狼狈窜出房门，碰地将门关紧，赫然发现胖羽伯也站在房门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林枫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羽伯也冲他一笑，抛过来一根烟。本来不沾这东西的林枫无意识地接过，顺手衔在嘴角，羽伯用火石给他点燃了，笑眯眯地道：“小姐曾立下规矩，府中严禁抽烟……” “咳咳……”林枫被烟雾呛得喘不过起来，手忙脚乱地摁熄了烟头，丢入墙角。 羽伯抬手接住了那截烟头，又收入了怀中：“嘿嘿，千万别让小姐看见了，上次杀僧浪公子可被罚了一天不许吃饭！” 林枫心中一阵恶寒，转头朝门口张望了一眼，又听羽伯继续道：“不过，小姐明天就可能把这条禁令废了……” 林枫奇道：“为什么？”房间门忽然被打开，林蓝双探出脑袋望了望，伸手将他拉了进去。羽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在回答他：“年轻人的心思，谁能琢磨呢？” 绮仙已经换好了衣服，不过脸色仍有红晕，使劲捏搓着手中鸟妖出气。鸟妖两眼瞪得溜圆，满是哀求与悔恨，然而也只能在一双看似纤美的手中痛苦并消受着不属于它的福分。 林蓝双则侧面对着林枫，轻缓地将一幅画像舒展开来。她的动作很慢也很小心，好像捧着一块稀世珍宝。当画卷完全舒展开来，林枫才将目光从林蓝双精致的脸上移过去，一睹画上的清丽容颜。 这是配合魔法水晶的写实画法，几乎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画上是一名极为美丽的精灵少女，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顺理着自己墨绿色的发丝，另一只手正试着往耳梢发间戴上一对亮晶晶的翠绿耳环。微蹙的细眉，宝石般剔透的双眸，可爱的尖耳朵，微微抿着的红润小嘴，几缕俏皮地挡在眼前的发丝，构成了娇俏清丽的容颜。人面画卷交相映，令观者心旷神怡。 “是……琳菲？你画的？” “嗯。”林蓝双凝视着画中精灵，黛眉微蹙，轻声叹息，“可惜，画不出她的神韵来，而且对她样貌的记忆越来越淡了……” 林枫回想了一下，惊异地发现自己也完全记不起琳菲的模样了，只知道那是人间至美的存在，仿如梦幻一般，连对她的记忆也无法停留。 林蓝双再次叹息，缓缓将目光移开，停在林枫脸上，前进一步将画卷面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用温柔的声音问道：“我和她谁更漂亮？” “呃……”林枫瞧了片刻，沉吟道，“差不多吧！” 林蓝双笑得很甜美，转过来又问绮仙：“仙儿觉得呢？” 绮仙回以甜美的笑容：“姐姐乃倾城绝色，一顾一盼无不极妍，不过画中精灵美如梦幻，实在难分高下。” 林蓝双冷哼一声，这才原形毕露，咬牙切齿地道：“我就只和一张没生命的画像差不多吗？阿不思多！你怎么认为？” 嘴被铁丝缚紧的乌鸦急得伸直了脖子，却叫不出一个字来。绮仙被它挣得恼了，手上更加用力，掐得它直翻白眼。 林蓝双走近几步，伸手要替它松开嘴上束缚，然而瞥见绮仙略微上翘的小嘴，便改变主意，无视了乌鸦热切的眼神，放下双手自语道：“算了，不同物种的审美观差距比较大。”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林蓝双不耐烦地应道：“晚宴要开始了吗？我知道了！”她忽然大声叫起来：“厉高，你进来！” 一位神情冷峻的青年武士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地朝林蓝双行了一礼，却不发一言。 林蓝双将画卷举到与自己面容平齐的高度，问道：“你看，我和画中这个人比较，谁更美一点？” 青年厉高站直身子，睁大眼睛看了这两张同样美貌惊人的面容片刻，然后低下头来，嘴唇蠕动就要说出答案，却被林蓝双疾声阻止：“不许说一样美！” 青年张了张嘴巴，没能发出声音来。然后他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几乎要将眼球鼓出来一般。除此之外，那张脸上冷峻地表情已被破坏殆尽，连同脸上红霞，以及额头清晰看见的跳动的血管，任谁也能看出他的紧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晚宴 厉高哆哆嗦嗦地，又向前进了半步，更加仔细地端详起林蓝双明艳无俦的容颜。微微颤抖着的腿部动作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林蓝双眼中流露出戏谑的光芒，举着画像向前走了一步，笑意正浓：“要不要看看侧面啊？”说着偏过脸颊，理了理天蓝色的秀发，温润嘴角勾起微微弧度，眼眸盈盈动人。 厉高倒退半步，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小姐天人之姿，画里精灵虽然堪称世间仅有，却也比不上小姐秀色……秀色……” “秀色可餐是吧？”林蓝双眯起漂亮的大眼睛，卷起那幅画，微笑道，“真想不到，看上去一个老老实实的酷小伙，原来是对我怀有这样的心思……” 厉高慌忙躬身行礼，涩声道：“属下冒犯小姐，请小姐降罪！” 林蓝双收起画卷，两只白玉手臂轻轻按在座椅扶手上，莞尔道：“瞧你吓成那样，我有那么可怕吗？本小姐也不是不讲理的女人，你可以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厉高低下头来，不安地搓着双手，压低声音道，“像小姐这般的……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动心吧！” “呵呵呵呵！这就是你的理由吗？拙劣得很！”林蓝双如细泉叮咚的悦耳笑声传出门外，往身后大椅上随意地一靠，伸出粉嫩指尖朝林枫一指，“照你那么说，弟弟也对我怀有非分之想咯？除非……” 绮仙甜美一笑，握住乌鸦的两手也被挣得摆动起来：“嘻嘻！哥哥早就对姐姐垂涎三尺了，一路上曾多次向我描述姐姐的美貌，还感叹错失良机、悔不当初呢！” 林枫腾地站起身来：“我哪有——” 绮仙笑嘻嘻地冲他吐了吐舌头：“林枫哥哥，现在可不要错过了！” “林枫！”林蓝双站起身子，微恼地喝出声来。与此同时，原本僵立在场的厉高也暴喝出声，骤然间恢复了冷峻神情，如临大敌地转身摆好架势，做出随时要进攻的姿态。 林蓝双也觉得诧异，惊奇地望着这个方才还只会紧张与羞涩的青年，静静注视着事态变化。 厉高的目光变得凝如实质，盯着林枫的脸，甚至让他的皮肤激起了如针刺般的痛感。“你就是林枫？” 林枫心中微微震惊，两手交叉摆放在下腹，不动声色地道：“阁下是？” “原来是你！”厉高的身上迸放出猛烈的气势，如熊熊大火般燃烧起来。林枫感觉皮肤上的针刺痛感越来越明显，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沉声道：“阁下与我有仇？” 厉高的气势攀升，身体周围都凝练出了实质般的青灰色的雾霭，一头披至肩头的灰色长发被凌厉的劲风吹得扩散开来：“浪哥说过，不允许你靠近小姐半步！林枫！你速速离开这里！” 林枫一时哑然，顿时觉得眼见这位青年散发出的威猛气势都变得可笑，复又坐下来。绮仙嬉笑道：“原来是杀僧浪在吃醋，派你来护卫嫂子安全，却不知某人监守自盗了……” “闭嘴！”厉高脸色相当难看，伸出拳头就要向林枫开战，却被另一声温温柔柔的“闭嘴”给喝得停住了动作。 林蓝双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冷淡地望着厉高，道：“既然‘秀色可餐’，你刚才看了我那么久，吃饱了吗？”触及她平静的目光，厉高心中一凛，连忙垂下双手转过身来，就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身凶猛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晚宴你不必参加了，自己出去反省吧！明天日出之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林蓝双的语气虽然平淡，听在厉高耳中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但他瞟了端坐在皮椅上的林枫一眼，迟疑道：“可是……” 林蓝双的面容顿时冷若冰霜：“你是听杀僧浪的，还是听我的？” 厉高慌忙伏下身来，连声道：“小姐！我听小姐的！” “那你还不快滚？” 厉高匆忙爬起来，再顾不上看林枫一眼，大步奔出门外。 房门刚刚被他关上，林蓝双就扑哧一笑，旋即收了笑意，握拳恶狠狠地道：“杀僧浪又玩这招，看我怎么整治他！”又对林枫绮仙微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用餐吧！” 林家大小姐还没入席，所有人都只能侍立，默默等待林蓝双风华绝代的身姿出现在视线中。林蓝双未能按时赶到，众人中便有私语声窃窃响起。 “无论是按照家族准则还是骑士准则，小姐这样做都已经违背了礼仪，她应该向我们道歉。” “可她毕竟是我们的主人，等待主人也并不是骑士的耻辱。” “哼，我可不是她的骑士。林家的教养不能因为她是小姐就荒废……” 林家是格外注重主仆关系的家族，他们给予了骑士足够的尊重。虽然是仆人，其中一些佼佼者作为支撑林家的重要角色，也能与小姐同一席享受盛宴。羽伯、管家骑士波希便有坐在林大小姐下首的资格，一个是这座府邸的管理者，另一位是代表林家以及盟军与公国交涉的首领，一左一右便代表了林府内外两支人马。 场中私语声未随时间消减下去，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其间更有人很隐晦地对林蓝双与那位未曾听说的义弟的真正关系提出疑问。羽伯憨态可掬的胖脸微皱，抬起手来，道：“等待小姐，是我们的荣幸。”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钟声在众人耳边回荡。当他的手垂下来，依然是那副恭顺等待主人的忠仆模样，场中已归于寂静。 然而数秒之后，这阵寂静就被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破：“这位胖伯伯好大的嗓门！”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到林蓝双三人的身影进入视线中。尽管并不是第一次目睹小姐风采，很多人仍被那张娇美容颜冲击得目眩神驰，陷入短暂的呆滞之中。 “真抱歉。我来迟了！”林蓝双微微一笑，恰如雪奕花刹那间的绽放，好似一种纯净的芬芳轻轻漫入心田，顿时让人觉得片刻间的等待是那么微不足道。 在众人面前，林蓝双保持了高贵的仪表，优雅地落座。作为客人，绮仙、林枫先后坐在她的身边。 林蓝双坐在首席，轻轻抬起了玉石般莹白的右手，微笑道：“向各位介绍一下今晚的客人。他们都是我在怒焰学院的同学。这位公子叫做林枫，是我的义弟。左边这位姑娘名叫绮仙，嗯……是林枫公子的义妹。” 林枫绮仙向众人拱了拱手，仆人们连忙还礼。不过却有几人端坐未动，看也不看上座一眼。其中一人轻哼一声，以林蓝双恰好能听见的声音嘲笑道：“这位林公子的结拜姐妹倒是不少。” 林枫放眼望去，见发话之人是一位白衫公子，相貌倒也儒雅，只是眼中阴戾很重。他的坐席排在管家骑士波希之下第三位，想也是个有权势的年轻人。林蓝双面色微变，顿时没了笑容，淡淡地道：“我想提醒有些先生注意说话场合。”说罢，挥了挥手，侍下们立即敲响清脆的铃声，林府晚宴开始了。 长桌上的菜肴，并不是西方联合商会传统的样式，反而更像是怒焰学院贵族餐厅的食物。林枫只在那地方吃过一次早餐，却对其美味程度与昂贵价格并不相称的餐品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不过，也许林蓝双是那里的常客吧！ 用餐过程十分寂静，人们都专注地享用面前的食物，偶尔有打量林枫与绮仙的目光，也很快就转移到了中间林蓝双身上。林美人进食从容优雅，每一个动作都带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温柔轻缓，如春风拂面，与她平日活泼狡黠的性格完全相反，可称为淑女的典范。哪怕是林枫随意一瞥，都被那种淑婉宁静的气度打动，不自禁地放慢了手中动作。 “咳咳咳！”羽伯一不小心被汤水呛着了，匆忙移过脸去用力拍打后颈，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林枫被咳嗽声惊醒，连忙埋下头去。林蓝双依旧宁静温婉，面上浮现着淡淡笑意。林枫却再也不敢往旁边看，专心消灭盘中食物，苦大仇深地盯着近前的菜肴，一双筷子四面飞舞，激起点点寒星，那副模样却是不敢恭维的。连绮仙都往左边再移了几分，不敢与他做筷下争斗。 完毕，仆人们鱼贯而入，奉上清茶。这时候便允许说话了，圆形长桌上闲聊声渐起，气氛热烈起来。白衫公子很快瞄准了林枫，冷傲地问道：“林公子，请问你与我家小姐在何时何地相识？” 林枫瞅着他一副盘问奸细般的高傲嘴脸，便将目光移向别处，淡淡答道：“自然是在学院相识。” “那又是在何时何地结义？不知林公子仙乡何处？” 绮仙嘻嘻笑道：“原来林家还配有专门调查户口的人员啊，不愧是大世家！” 林蓝双沉住脸色，冷冷地道：“邬艾迪，你是在怀疑他的来路吗？” 白衫公子忙行礼道：“小姐请原谅，现在是任务的关键时期，一定得倍加小心才是。小姐并无与人相处的经验，我担心您受人蒙蔽……” “住口！”一直面带憨笑的胖羽伯忽然冷喝出声，顿让邬艾迪公子悚然一惊，“邬艾迪，领了灵珊御副使的职位就让你得意忘形了么？你可得记住，你不姓林！不要妄图对小姐指手画脚！” 邬艾迪面上表情顿时僵住，儒雅的姿态也因为颤动的面部肌肉而破坏。他是林家养子，处心积虑地往上爬，然而怎么也触不到林家核心。不姓林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处。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似憨态可掬的老管家竟敢当众揭他的痛处，不啻于狠狠抽他的耳光。 好半天，他才从天塌一般的呆滞中回过神来，眼中凝起了厉狠地杀气，狠狠瞪过去，却发现羽伯像没事人一般闭着眼睛悠闲地品抿茶中滋味。邬艾迪的面容几近扭曲，好不容易才遏制住抽动的肌肉，深吸一口气去端茶杯，看见茶面剧烈晃动着，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邬艾迪囫囵饮尽杯中之物，将其中热烫连带茶叶一口咽下，面部浮起如烫过般的红圈，这才放眼去瞧众人的表情。他很快发现，林家大小姐身边那位名叫绮仙的少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颇有兴致的表情像极了一只观赏鱼游的猫咪。莫非自己刚才失态的表情全被她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女孩竟让他的心遏制不住地有些慌乱。 第一百九十章 银甲 吃过晚饭，一离开众人的视线，林蓝双就迫不及待地拉住林枫往后院跑。在后院最大的马厩里，温柔的橘黄色灯光照耀下，曾很荣幸地挨了阿舒达斯大公一掌的白马正在一群仆人的伺候下慢条斯理地吃着草料，另有专人替它梳洗毛发。 似乎感应到了林枫的目光，白马无双抬起眼皮望过来，认出这个曾敢坐在自己背上家伙，很不屑地打了个响鼻，扭到一边吃草去了。 “弟弟，这死马竟敢瞧不起你，给它点颜色看看！”林蓝双见林枫面色不豫，在一旁煽风点火起来。 林枫顶了顶墨镜，无所谓地道：“一个畜生而已，我不跟它计较。” “不行，它是你的马，敢不让你骑，你就好好教训它一顿，打它个半死，狠狠蹂躏它，让它认清尊卑上下，看它还敢嚣张不！” “呃……你小时候是不是对白色的马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林枫此言一出，刹时间所有仆人的动作都有一定程度的变型，脸上的表情都怪异起来。一位给白马梳毛的下人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木梳刺痛了半眯着眼的无双马，它怒嘶一声后蹄踏出，一位梳理马尾巴的仆人惨叫一声捂住裆部仰面而倒，马上让守在附近的仆从们手忙脚乱地抬下去了。 “真可怜！”林枫目送那位倒霉的人被抬走，在心里为他默哀。 “都怪你，谁让你说我心理变态！”林蓝双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又见刚害了人家下半生的无双马优哉游哉地边吃着上等草料边赏花赏月，恼火地一跺脚，推了推林枫道，“你看它那样，拽得像什么呀！你一定要给它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快去呀！” 林枫却僵立不动，低声道：“让它终生难忘……它要是恨上了我又怎么办？” 林蓝双不作声了，凝立在他身后，久久无语。首-发两人默默注视着无双马享受马类最好的生活，半晌，她忽然走近一步，轻轻靠在林枫肩膀上，扶住他的手臂：“弟弟……” 林枫身子一僵，微微挣了挣。林蓝双随即松开手，展露出微微笑容：“我想起了一件礼物，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不过，你得把那匹劣马降服了才行。我去替你拿来，你先试一试吧！” 林蓝双似乎想到了很美好的东西，面带春风地走了。 林枫托着下巴瞧着君王一般傲慢的无双马，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果真要降服它，应该怎么做呢？方法有点多，一个一个试吧！先进入它的幻境，用荒蛮野兽吓吓它，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再许之以美丽的母马…… 喂马的仆人们发现，这匹似乎永远在不紧不慢地进食的马大爷终于吃饱了。不仅吃饱了，它还闭上了眼睛，进入了安详的睡眠。这个发现让仆人们又惊又喜，他们很安静的撤走了，只留下了那位静静注视着白马的奇异少年。 马厩里空旷而安宁，空气中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柔和的风从高窗渗进来，抓挠着白马的毛发，编织成杂乱变幻的纹路。林枫的长发也一缕缕飘起、扰动、轻拂脸颊。点点星光透露下来，消融于并不微弱的橘黄色吊灯照射下。一人一马相对而立，白马闭着眼，却慢慢走近。 林枫摘下墨镜，蔚蓝的瞳孔里映出无双马慢慢睁开的大眼，两者对视无声。白马轻轻喷出一口气，低下头蹭了蹭他的肩膀。林枫抚摸着它的鬃毛，白马温顺地半眯起眼十分受用。心灵最深处的贴近，让两者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如相处多年一般融洽起来。 林蓝双特有的轻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同时到达的还有她的赞叹：“林枫，你太棒了！不愧是我的弟弟啊！” 林枫回过头来，看见她欣喜地望着自己，上下打量着自己身型。在她身后，数名仆人举着托盘从昏暗中现出身形鱼贯而入。托盘被鲜艳的布幔覆盖着，从凹凸形状看起来像是精致的瓷器一类。 林蓝双与他并肩而立，打量着他的高度，满意地点点头。仆人们在他们面前一字排开，俯首恭立。 “这是辉耀军团的银色光辉战甲，姐姐特意为你留了一副。来，让我给你穿上。”林蓝双说着走去掀开第一个托盘的红幔，捧起托盘里的银亮头盔，细心地为林枫戴上。 “这……不方便吧！还是我自己来吧！” “哼，你一个人能穿上盔甲？大男人还怕什么，我是你姐姐啊！别乱想，好好站着就行！”林蓝双又给他套上背甲，接着是肩甲、臂甲、腋甲、腕甲、肘甲，然后她抱着胸板甲绕着林枫转起圈来，蹙着秀眉寻找下手的部位。 “大姐，你确定你能这样把盔甲穿上去？我听说头盔好像是最后才戴的。” “是吗？哦呵呵，没关系，我们重来好了。” ………… “咦！这是什么？紧身衣！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玩意儿？……呵呵，弟弟，不好意思，我们再来吧！” “咳咳，你辛苦了！” ………… 费尽千辛万苦，经过无数次失败和重来，林枫强忍着不让自己打瞌睡，林蓝双仍还是兴致勃勃寻找搭配方案。直到绮仙的到来。 绮仙喝过酒了，小脸红扑扑的，眼中已弥漫着几丝迷离的醉意，连手脚的铃铛声都酿成催睡的醉韵。难得绮仙仍然准确地记起了穿戴各部位铠甲的顺序，经过一番忙乱，林蓝双总算将盔甲各部位都装配到了林枫身上，最后为他扣上背后的猩红色披风，一直垂到地面。 林蓝双走远几步，上下打量着林枫的新装扮，展露出如花笑靥：“白马小将！真不赖啊！你等等，我将给你画一张像。”说着匆匆转身去了。 林枫俯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一身亮银色铠甲还真有几分看头。各部位的花纹连贯起来，串成一个整体。身甲前部分成左右两片，每片中心有一小型圆甲片。胸甲和背甲在两肩上用带扣联，甲带由颈下纵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到腹部。胸甲前部雕有一个狰狞的厉昂兽浅纹，给整副盔甲增添了森森凛人的气焰。腰带下左右各一片膝裙。两肩的披膊有两层，上层作虎头状，虎头中吐露出下层金缘的绿色披膊。整副铠甲看起来威风凛凛，而且胸前厉昂兽表明这是一套将军甲，象征着力量与权势。 “还人模人样的嘛！”绮仙也看得频频点头，“只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只觉得某人与这套铠甲不相配。” “哦？看来，要是换成浩无荒哥哥，你八成已经扑过来了吧？” “哼！林枫，你真有随时随地惹人生气的天赋！都跟你说了别再提他，你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吗？”明显喝多了酒，绮仙的语气也没平日那般婉转温和，而且不掩眸中煞气，随时可能化身为凶厉的恶兽。 林枫也不想作无谓的斗争，转了话题道：“宴会上也没见你喝多少，你又去哪儿偷酒了？” “哼！别人请我的行不行？就是那个看你不顺眼的邬艾迪，你去找他呀！” “我找他做什么？算了，你已经醉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我醉了么？只要我不想，又怎么会醉！来来来，让我们来打一场，听说你偷学了破日拳，也让我见识见识……”绮仙说着踏风疾冲过来，伸手去抓林枫喉咙。不过看似迅猛快捷的一击，却因为醉意有了些微的缓慢，在林枫眼中更是破绽重重，他随手一抓就将绮仙的身子扯到了一边。绮仙急速旋转，从他手下挣脱出来，挥舞着爪子猛扑过来，被林枫一掌拍得踉跄后退。 绮仙站稳了身体，瞪着林枫直喘粗气，两腮染得晕红。林枫闻到她呼出来的酒气不禁大皱眉头，这可不是一般的酒气，其中夹杂了一丝淡淡的浑浊的药味，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林枫现在有些担心，邬艾迪……他还活着吗？ 绮仙呼出几口浊气，眼神更加昏沉了。她摇摇晃晃走过来，从林枫身边经过，抓着无双马的鬃毛一跃而上。无双马怒喷一声，抖动着马蹄，只是碍于林枫还在身边没有立下痛手，抬眼向林枫投去了征询的目光。林枫摇了摇头，惹得无双马不满地低哼一声，闭上眼不再看他了。 绮仙就骑在白马背上，抱着马脖子打起瞌睡来。从那恬静温婉的面容，真难想象她的真实性格。林枫暗暗叹怀：其实，她闭上眼睛，无需动作，就比平日里掩藏了太多隐秘的目光要可爱多了。 远远传来林蓝双的唤声：“弟弟，我来了，你先坐上去——” 林枫看了看马上的绮仙，摇摇头。林蓝双小跑过来，两名侍女抱着画板材料小心地跟在后面。等她走至近前，也看清了抱着马脖子呼安详入眠的绮仙，顿时蹙眉叉腰，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林枫见她面色不快，安慰道：“要不我牺牲一下，你给我俩画一张兄妹白马图？” “哼！谁高兴给你们画！”林蓝双一甩袖摆，转身就走。林枫只能苦笑着目送她走入外边暗影之中。不过片刻之后，昏暗中传来她淡淡的声音：“明天早点起来，我们去打猎。”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狩猎 阿不思多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中窜进来，迅捷地跳到被褥上，踢了踢下方人体，发出“呱”的一声大叫。 “娘的，还没睁眼就听见乌鸦叫……去死！”被子下的少年呢喃着，忽然猛地伸出一只拳头，一击之下鸟妖从原路倒飞出去，留下一路怪叫。 “阿不思多也是好意叫你起床，你怎么能用暴力回报它呢？”窗外一个窈窕的人影将乌鸦接住，隔着雕花玻璃对屋内少年说道。 “哦，是姐姐你啊！” “我在大门口等你，记得穿上盔甲。”窗外倩影说着，在窗棂上投影越来越淡，脚步声渐渐行远。 林枫连忙从床上跳下来，高声叫道：“等等！我一个人怎么穿盔甲……”然而终不闻动静。 林枫耸耸肩，穿上武装紧身服，按照记忆中的顺序给自己套上铠甲各部位。作为一名合格的高手，他身体关节的灵活程度匪夷所思，甚至可以通过颤动吸附物品。一个人穿盔甲，耗费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少。最后洗了一把脸，戴上头盔，便昂首挺胸地踏出去了。 一路龙行虎步，身上的甲胄发出金铁的碰撞声，颇有气势。仆人们偷眼打量着他，私语纷纷。走到中庭，一名仆从气喘吁吁地从前方跑来，奔至林枫近前时吃惊地顿住脚步：“林公子，您弄好了？……哦，没啥事，小姐在府门口等你呢！” 林蓝双骑在胭脂马上，纤长白皙的手指玩弄着缰绳，百无聊赖地倾听羽伯的嘱咐，不时敷衍着嗯一声或点点头。她也换上了一套轻便的护甲，不过那上面精致繁复的花纹才是主要目的。护甲只有胸甲、护肩、护腕、护腿等几个部位，其间纠挽着蓝紫色薄纱，轻灵可爱。她脚上穿着一双雪白的长绒靴，缚紧的小腿露出修长美妙的线条，又被身后白纱笼住了大部分诱人的部位，更惹得路上行人遐想万千。 绮仙坐在她旁边另一匹粉红马儿上，她倒是没换衣装，绮丽但却纯洁，清丽的气息扑面而来，也使得行人频频张望。 林蓝双右边是一匹纯白的高头骏马，马背上空无一人，甚至连马鞍辔头之类的马具都没有，仅存一根缰绳，正是老大公赠送的无双宝马。白马这会儿昂着脑袋趾高气扬地四处张望，不时从鼻孔中喷出轻蔑的哼声，对身边两匹毫无雄骏气概的同伴不屑一顾。 厉高带领一队护卫恭谨地护在她们两旁，不时警惕地打量四周，凌厉的眼神迫得一些想要找借口凑过来的色徒落荒而逃。尽管这条道上路过的都是公国内的权臣贵族，厉高也毫不客气，每一个偷看小姐超过五秒钟的人都会感受到他瞪过来的凶狠目光，什么男爵子爵统统端正脸色加快脚步，连招呼都不敢打。 林枫昂扬地走出来，甲胄碰撞声惹得众武士齐齐回头，向两边退出一条路来。林蓝双美目中荡起一道涟漪，讶然道：“这么快！” 林枫点点头拉住缰绳，稍一踮起脚尖飘身跃上马背，稳稳坐顶，拍了拍白马的头顶。鼻孔朝天的无双马打了个响鼻，这才乖乖将脑袋垂下了些。 “出发吧！” 三人带领一大票武士，一路无人敢当道，径直出了北门，往城郊荒山驰去。 厉高徒步追在三人身后，另一人与他速度相当，手里擎着一面“林”字大旗，再后面便是一队持刀武士紧紧追随。 这支人马偏离了大道，很快进入了人烟稀少的山林地带。山峦绵延相接，丛林深处兽声啾啾。好在地势较缓，树木间距较大，马儿仍然能在林间飞奔，视野也算开阔。 驰骋这么一会儿，林枫已经懂得了与无双马的一些配合。途中也曾遇到几只小兽，很快就被人声惊走。林枫手上没有弓箭，也不见林蓝双、绮仙两人身上携带，不禁有些疑惑，林蓝双到底带他们来做什么？ 翻过一座小山坡，林蓝双喊住林枫，三人拉住缰绳居高临望。下方林叶层层翠绿，在阳光下更显鲜艳，啾啾虫鸣四处起伏，枝梢的绿叶被风吹过如波浪推叠。景色不错。不过远方依然有更高的山峰耸立，碧林深处有一条蓝色带子淌淌延伸，绕着弯拐入山峦另一方。 “据说那座山的另一边是图昭村庄，村民是在一次灾荒之后从魔华帝国迁徙过来的，受帝国法令庇佑，连大公都不敢多收他们赋税。不过，听说他们带来了魔华帝国里制作饰品的精湛手艺，公国里的贵夫人都爱从那里购买首饰。林枫，我们过去看看吧？”林蓝双扬起马鞭遥指远方山峦，转脸对林枫说道。 林枫还未回答，后面的厉高已经惶恐地叫起来：“小姐不可！那些荒民妄自尊大，何况又远离城市，说不定会发生意外。小姐万金之躯怎可犯险？若是要些饰品，遣一队武士去买一批来……” “闭嘴！你真啰嗦！以你们那种浅薄的审美观挑选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好吗？”林蓝双不耐烦地叱下了厉高，又道，“把那张弓拿过来给林公子。” 两名武士抬着一张青绿色大弓过来，让林枫一手接过。大弓入手挺沉，弓身是由一根青绿色的硬木制成，只修饰了一些棱角，也没什么雕纹。弓弦除了格外粗韧也看不出什么特点来。相比他身上所穿的银色铠甲，这张弓看起来格外朴素。稍后，又有人给他送上来一壶箭，共有一十二支。 “从我们下坡到图昭村庄的这段路，就是今天打猎的行程。一共有一十二支箭，看你能打到些什么东西。”林蓝双驱马过来为他绑上箭壶，轻声说道。 “咦！只有我吗？” 林蓝双指了指天空盘旋的一个黑点，嫣然笑道：“为了避免影响阿不思多的情绪，今天就看你表演了。” 林枫面露苦笑：“我没用过弓箭，其实是打算看你的英姿的……” 林蓝双左边的绮仙俯身偏头冲林枫笑道：“哥哥，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很菜了！你应该先试试弓弦，瞄准一些静物练手感……嘻嘻！等你有了些手感的时候，十二支箭也就差不多了吧！” 行猎队伍继续前进，穿入下方树林。这个下坡有点陡，马儿得加紧注意，行进速度慢了许多。枝叶间不时有飞鸟跳跃，草丛后出没着疾奔而过的小兽。阳光透过叶层射下来的温度正是适宜。林中风轻，鸟吟声短。 白马缓缓而行。林枫搭上一支箭，试着用本身力量去拉那张弓，略一用力，弓弦几乎未动。他的心沉了沉，再加一把力，勉勉强强拉了个半开。绮仙扑哧笑出声来，林蓝双也微微摇头。 虽然只是半开弓，已经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气，而且力量正迅速抽离体外，强韧的弓弦又慢慢绷了回去。需要更多力量！斗气随着心念贯注到手臂，几乎瞬间就渗透了肌肉，手腕所受的压力陡然轻松，继续用力，青绿弓被拉成满月。 “好！”林蓝双情不自禁地喝了声彩。 林枫自己也满意地点点头。斗气收放随心如意，转瞬能至身体各处，他这么久以来对能量控制的练习果然没有白费。 绮仙嘻笑道：“哥哥，林姐姐就夸你一个字，瞧你得意成什么样了！” 林枫不做回应，全神贯注于数十步外的绿草堆中，随着无双马缓缓行走，箭尖始终瞄准其中一处。微风吹过，草尖柔顺地倾摆。那隐蔽在草丛中的生灵似乎感觉到了不安的气息，化成一团黑影向后跃出。草中那一阵异常的摆动在瞬间就被林枫两眼捕捉到，那时黑影刚露出头来，就有一支箭如电般直射而去——擦着黑影的身体插进草丛深处，发出一声闷响。那只逃得一死的隐兔没了命地消失在树林远方。 林枫尴尬地扶了扶墨镜，转脸朝旁边望过去。林蓝双和绮仙都一脸笑意地摇着头。 “啧啧！就差一点点了！” “弟弟，只剩十一支箭咯，可得省着点用哦！晚上还要用你打的猎物做菜呢！” “哎呀！技术都那么烂了，你还戴个墨镜干嘛，会影响视野的！” 林枫摆摆手，拒绝了绮仙的建议，转过脸继续搜寻四周猎物。 三匹马并肩而行，其实也就意味着他的捕猎范围缩小了一小半。然而每当他稍微超前一点，林蓝双和绮仙都会有意识地追上来，总是保持平齐的位置。林枫有些无奈，直到走下这座山坡也没找到方便出手的目标。 “嘻！老哥，已经过了一座山了，你可得加把劲啊！”绮仙歪着脑袋冲他笑道。 林蓝双立即安慰道：“不用着急，还有一大段路呢！再者，回来的路上也有机会的！” “不是说了只限‘下坡到图昭村庄’这段路吗！呵呵，姐姐心软了……” “别闹，他还是新手呢！” …… 接下来沿着流水前进，有水源的地方野兽明显要多一些。林枫先后又找到了三次机会，不过都没把握好箭射出去后的偏折角度，依旧一无所获。最可气的是一只迷瞳狐被射中了后腿，还是带着箭窜入水中逃跑了。这让绮仙和林蓝双对他或嘲或笑了好一会儿。 第五支箭了！目标是小溪斜对面一头斑纹野猪。油亮的身体，凌乱的鬃毛，还有一对小心张望的小眼睛。野猪正在饮水，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仰起头来倾听着空气中的声音，忽然转身逃跑。“嗖！”一只利箭破空而来，钉入它后腿，强大的冲击力将它撞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嘶叫。 然而它又奋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远处逃去。又一支箭转瞬即至，穿入它的肚皮，彻底剥夺了它的生机。 “呵呵，还剩一半。不错不错，照此下来至少我们可以带回两头野猪。”林蓝双抚掌大笑，立即命武士去抬回猎物。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冲突 清新的气息弥漫在松树林中，艳丽的花朵在小溪边绽放，连水中都带上了芬芳甘甜的味道。鸟语花香，勃勃生机是最美丽的点缀。 一只隐兔躲在草丛里偷眼向溪水边张望着。它看得极为仔细，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确定了附近没有天敌，又嗅了嗅空中气息，才小心地探出脑袋的一部分，然后闪电般缩回去。 又过了片刻，观察到周围仍没有动静，隐兔猛地窜出草丛，飞快地奔到小溪边上，准备畅饮甘甜的溪水。在它的舌头即将与溪水相触的一瞬间，一道黑影激射而来，消失在视线上方。隐兔感觉到一阵剧痛，然后发现自己不能思考了。 不能思考了，也感受不到溪水的甜美。真是死不瞑目！ “哎呀，那只傻兔子好配合啊！难道就没感觉到有个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了它很久了吗？太迟钝了，怎么长这么肥的……” “仙儿妹妹不要这么说啦，隔这么远它当然感觉不到。呵呵，弟弟越来越厉害了！” 绮仙与林蓝双一个嘲讽一个赞扬，倒也是好配合。林枫冲她们一笑，摸了摸身后箭壶，还有三支箭。 这是他们与溪水同行的最后一段，然后就要向上攀登山路，正应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往上走了一会儿，便能隐约辨认出一条路来。那里的野草比两旁稀疏一些，而且绕过了一些陡峭的阻碍，正好可以骑马上去。 越往上走，行人留下的痕迹就越明显。看来林蓝双所说的图昭村庄快要到了。山路蜿蜒盘旋，有的地方并不宽阔，再也容不下三马齐驱，林枫便借机驶到了最前方。没了身旁两位的阻隔，他顿觉得利箭所指处处开阔，天地一片清新。可惜只见着了几只小兽，他都不乐意浪费仅剩的三支箭。 登上山顶，沿着临涯的山道往下行去。举目眺望，众山围绕的盆地间坐落着一个村庄，远远看去就如方块沙盘一般渺小，一片蒙蒙的青黑色，苍苍然美丽。袅袅烟雾浮于上空，不知是曦云还是炊烟，宁静安和。 林蓝双伸出皓腕搭在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凝神俯览远景，展颜笑道：“居住在世外桃源的人们，想必拥有着超出当世的眼光和技艺吧！” 她身后的绮仙收回远眺的目光，摩挲着粉红马的头顶，轻笑道：“姐姐可能要失望呢！” 林蓝双回头很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绮仙浅笑着摇摇头，道：“总之，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哼，装神弄鬼！”林蓝双咕哝一声不再追问，却见前面林枫偏头下望，似乎有所发现，脸色有些变化。 “怎么了？” “哦，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林枫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回过头去纵马加快了速度。 “还卖关子。有什么了不起……”林蓝双不满地低声嗔怨，忽然看到无双马从前方拐弯处纵身跃起，很惊险地跨过两三米距离落到对面，后蹄还踏飞了一块碎石。那下面可是百丈高崖啊！她瞧得心惊胆战，颤声喊道：“不说就不说，你别跑那么快啊！等等我们！” 林枫拉了拉缰绳，无双马的脚步放得平缓。林蓝双小心翼翼地绕过拐角跟上来，埋怨道：“你别吓唬人好不好，下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枫指着山峦下方缭绕的烟雾，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云雾太多太厚，根本不正常了？” 林蓝双仔细瞧去，恍然点头：“是啊！好像越来越浓厚了……难道是有人故意放火？也不对啊……” 林枫道：“下面有魔法师在施展迷幻性的云雾法术，虽然我不大了解，也可以感应到其中的阴寒气息……” “这是风系大魔法‘阴灵呼吸’，能极大地削弱战士的力量。首-发小姐可能真的要失望了！”在后方带领武士队伍的厉高疾声喊道，“能施展这种覆盖方圆数里范围的大魔法的，至少也是魔导士！图昭村庄已经凶多吉少，请小姐立即回程！” 林蓝双蹙起尖尖的眉梢，静静地凝视下方弥漫的茫茫雾气，连图昭村落都渐渐被遮掩。前面的林枫忽然唤停了白马，回头道：“他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不要招惹未知的麻烦了。这块地方还算宽阔，我们就此让马儿掉头吧！” 林蓝双眺望着山谷中遮掩了一切的白雾，轻声道：“是么？阴灵呼吸，听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林枫，你的战力受到影响了吗？” 对于林蓝双没有正脸对着他说话，林枫微感诧异，摇摇头道：“它覆盖的面积太广太分散了，还不能影响我。” “呵呵！”林蓝双轻笑一声，抬起眼来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声音夹杂了些许失落，“那么，你为什么会想要回头呢？你猜，如果另一个人在这里，他会怎么回答么？他会说，只要我想，他就能带着我冲下去，无论将要面对谁。他不会允许图昭在迎上我之前先遭遇毁灭……” “抱歉，我不是他。”林枫回过头去，声音平静得不起波澜。 林蓝双的表情有些苦涩，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落寞地道：“那好吧，我们转身。” “姐姐！不只是你，连我也很想见识图昭村的手艺呢！”绮仙笑着喊道，“哥哥，如果我强烈要求，你会不会带我们去呢？” “嘿，如果你真的想要，自己下去抢吧！” “哼！坏哥哥！林姐姐，你来说说嘛！” 林蓝双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缰绳，淡淡地道：“他不肯的。” “你强烈坚持一下嘛！他不答应你就不让路，耗死在这得了！” 林蓝双面颊浮现一丝微笑，道：“不行的，他是神魔级的战士，可以坚持很多天的，我不行。” “还有我嘛！”绮仙娇声道，“我也是神魔级战士，可以跟他耗耗看，最多拼个同归于尽。哼！”此言一出，一干武士纷纷变了脸色，连林蓝双也露出不可置信地表情，盯着她猛瞧。这么精致可爱、偶尔有点狡黠的小妹妹，竟然已经是神魔级别的战士了啊…… 林枫苦笑一声，道：“算了，拗不过你们。”轻轻拍了拍无双马，继续向前行去。 厉高连忙大声唤道：“林公子请止步！”林枫没听他的，厉高又疾呼：“小姐！小姐！下面太危险了！啊，小姐——”林蓝双同样没有理会他，骑着胭脂马追上林枫的步伐。 只有绮仙回过头去，娇叱了一句：“闭嘴！” 厉高对她怒目而视，喝道：“你快给我让开！”说着大步冲了过来，竟然想冒险从道路外边窜过去。幸好绮仙没有使性子推他一把，让他顺利越过了自己，不过随即就挥出光刃向厉高后脑勺刺去。厉高侧开身子让开这一刀，拔腿就纵出了绮仙的攻击范围，再一闪身已经拦在了林蓝双马前。这时候就能看出他超凡脱俗的实力了，恐怕也已经达到了神魔的境界。 林蓝双面罩寒霜，冷冷叱道：“厉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 厉高微微低头，声音却很坚定：“为保小姐不犯险境，就算违逆您的意思也顾不得了！小姐，请调转马头！” 林蓝双怒不可遏，叫道：“你走开！死回家去吧，滚远一点！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厉高的脸色有些发白，胸口起伏着，似乎被这几句话压得喘不过起来。然而他仍然顽强地挺立在马前，张开两臂不发一语。 眼见着林枫的背影渐行渐远，林蓝双气得声音发颤：“你……你还跟我倔是吧？我现在通知你，你被革职了！快给我滚开！” “抱歉，小姐，就算你赶我走，我也得完成最后的使命！请……请您转身。”厉高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极为坚定。这时候林枫像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异状，回头看了一眼，林蓝双连忙向他招手，却见他忽然猛一拍马背，在悬崖边上纵马飞奔起来，转瞬就消失在云雾深处。 林蓝双怔怔地瞧着这一幕，似乎想到了可怕的事情，脸上血色尽数褪去，苍白得几乎透明。“厉高，你什么都不懂！算了，我不赶你走了，算我求你好吗？让我过去……”她放软了语气，眸光中已有水光泛现。厉高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她，眼眶也在泛红，兀自不肯退让。 “真是感人的一幕啊！”看到前方的僵持，绮仙轻柔地舒出一口气，这声慨叹却是如尖刀般的讥讽，刺得厉高脸色发白，慌忙低下头去。绮仙冷笑一声，道：“杀僧浪派你来，你就真甘心永远当他一条狗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就为这些蒜皮小事闹得哭哭啼啼？就算甘心做小姐的忠仆，你就是这么讨她欢心吗？你愚蠢得可笑。” 见厉高默不作声，林蓝双勉强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道：“厉高，你如果真的忠心，就护送我下山吧！我收你做亲随哦！” 厉高的两只手臂微微颤抖，垂着头低沉地道：“我只关心小姐的安全，绝不会让任何意外有机会发生。哪怕小姐记恨我，也……” “啪！”伴随一声清脆的打击声，林蓝双手上的鞭子抽在厉高脖颈处，火辣辣的痛感往心中窜，冰冷的话语则剥开了所有的护壳，径直刺入他内心最稚嫩的地方： “让我记恨，你也配？” 第一百九十三章 骑兵 林枫骑在无双马上，感觉在云雾中飞腾。雾气完全弥散在高处，尤其是山腰那一截，茫茫然几乎不能视物。林枫听凭白马撒腿狂奔，反正也看不见，只是心里有点悬。再往下，云层渐渐稀薄，等到了山脚的时候就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举目望时，低矮的天空被层层浓云完全遮蔽，沉郁得好似能阻碍呼吸。 林枫从山脚的树林中飞奔出来，手里已经持上了从龙穴里得来的亮银枪，连人带马跃过两米高的栅栏，风驰电掣般冲入村落中。 村子里异常冷清，至少外围如此。家家户户紧掩门扉，林枫只听到了屋子里压抑而虚弱地呼吸声，听起来只有些老弱病残。前方遥遥传来杂乱的打斗声，看来有战斗力的村民都去了那里，情势真的比较危急。林枫顾不得欣赏这些明显与一般村落不同的建筑风格，催马往村落中心疾奔而去。 喊杀声越来越近，不过声音越来越低沉下去，倒是几声惨叫十分凄厉。林枫心头一紧，加紧了马腹不断催促。但中心建筑物极为紧密高大，就算以白马之神骏也难找到能过的小巷，东拐西绕耽误了不少时间，喊杀声已变得极为沉闷。 当他终于冲出这群该死的房屋，纵马跃出时，正落在一支人马后方，当即就有数名骑士挥舞铁戟向他刺来。林枫握枪横扫，由体内迸发出的巨大力量贯入双臂，将来袭的铁戟荡得斜到了一边，然后一人一枪将他们挑落马下。 更多的骑士调转马头向他冲刺而来，转眼间奔袭至身前。不过在此之前的数秒时间里，林枫已经将此刻的局面尽收眼底。 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骑着清一色的青骢马，全部持着铁戟，完全一样的装束。当这支近百人的部队一齐奔涌而来，给对手带来的绝不仅仅是震撼——还有毁灭！ 林枫开始庆幸图昭村庄建筑物的紧密程度，即便他们所在的这段道路相比而言算是宽阔的，也只能容下四名骑士并驾齐驱。 在即将交手的那一刻，林枫的脑中突然忆起了吟秀对仇敌的描述：“是一队骑兵，他们骑着金黄色的马，拿的是青色的长戟……” 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他的心中开始涌起愤怒的情绪，又有些莫名。 林枫低吼一声，银枪挟带狂悍的风暴扫过，崩山裂石的劲气将一排四名骑兵连人带戟震得从跌落马背，落在紧跟着的同伴的疾踏的马蹄下。林枫飞速挥舞长枪，将奔过来的中间的两匹马挑向两边，迎上第二排骑兵。不需要多么精湛的枪术，只凭着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就决定了战斗的结果。 第三排骑兵！ 他的双臂有些发麻了。不过他相信自己这时候的形象是无比光辉崇高的，尤其是在那些几乎没了抵抗能力的村民们眼中。白马，银枪，这难道不是最经典的英雄吗？可恶的骑兵们，你们应该在本公子的光辉照耀下感到畏惧了吧！ 队伍中央传来一声低喝，第四排骑兵没有奔过来。所有的骑士都止住了冲势，那整齐划一的一瞬间让林枫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寒。他朝声音来源处瞥去一眼，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他是骑在金黄色的马上，拿着青色的长戟，是这支部队的首领。 下一个瞬间，林枫便纵马持枪向骑兵队伍冲过去。一位穿银甲骑白马的英雄挑战数十名邪恶而强大的骑士，这是多么传奇的一幕！然而随着骑士首领又一声低沉的命令，便没能出现如高空巨石砸向海样激流一般的情景。一秒钟的时间，四列骑兵队伍已经交叉排成了两列，紧紧靠在墙边，腾出空间让林枫径直冲了过去。 迎向林枫的是一个呼啸而来的脸盆大的火球，橘红的烈焰遮住了他的视野。迎着火焰，银枪挑动，湛蓝色的斗气喷涌而出，凝聚成另一个延伸的枪尖，将大火球撞成了漫天飞炎。枪势没有任何减弱的苗头，从林枫手掌中脱出，如一支最为狂暴的利箭疾射出去，夹带着的嘶嚎风声似乎在叫嚣着穿透一切。 银枪脱手的同时，一支青色的长戟也带着凄厉的风声刺向林枫的胸膛，融成一道蒙蒙青影。林枫判断自己已经没办法架住那支戟，所以他只好仰身躲开。同时他的左腿撩起来，一翻身就离开了马背，纵身朝首领掠去。他的速度太快，首领也不是近身搏击的高手，只能眼看着林枫一掌印在他胸口，澎湃的掌力狂涌而出，顷刻间剥夺了他的生命。 在死之前，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林枫意料中的眷恋、恐惧等情绪，只有一片来自疆场的冰冷和狠厉。真是意外！ 也许是时间太短，来不及思考吧！林枫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左胳膊被利刃重重撞了一下，刹时间痛得几乎麻木。他恍然大悟，原来戟还有这样一个杀招。可惜的是，他今天穿了银色光辉战甲。他撞开长戟，迅速往左肩处摸了一下，那处的铠甲只留下了一道深痕，终究因为后劲不足没能刺透。 在场目睹这一幕的数十名骑兵，都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之中。队伍最前方的骑士打了个手势，所有骑兵沉默而迅速地撤离了村庄。即便失去了首领，他们离开时的队伍依然整齐得令人心惊，连马蹄落下的节奏都几乎完全一致。感受到这一点的林枫完全放弃了追杀的念头。 最大的危机终于过去，人群中响起断断续续的哭声。更多的人们在一位虬髯汉子的带领下朝林枫迎面走来，林枫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的不仅仅是感激和崇敬，也有警惕和戒备。即使是面对救命恩人，他们也并没有放下武器。当虬髯汉子的视线落在厉昂兽头型的胸甲上的时候，他目光中毫不避讳地闪过了惊疑的光芒，将手中钢叉护在了身前，朗声喊道：“将军救命之恩，我等万分感激！不知将军是否来自林家辉耀军团，可否告知姓名？” 林枫左臂往后一撩拉住无双马的缰绳，牵着它缓步走向前去，微笑道：“在下姓林名枫，来自怒焰学院，路经此地，不想能为各位壮士帮上忙，这也是在下的荣幸。” 银色铠甲带起一路咔咔碰撞声，林枫行得近了，虬髯汉子的神色愈见紧张。林枫行到他面前五米处就止住脚步，见他欲言又止，笑着说道：“我也不是什么辉耀军团的将军，这身银色光辉凯甲是一位朋友赠送。说起来我这次来贵地也是受她所托，来见识见识天下闻名的图昭手艺。”其实他也想找机会捡起脱手的银枪，那把枪穿透了一个黑斗篷法师的身子，将他钉死在墙边，就在他与大汉之间。可他又不想引起对方误会，暂时也只好停在对方警戒线之外。五米，就是一个正常武者的心理警戒距离了。 虬髯汉子面色缓和了些，大笑道：“林公子的那位朋友一定是位姑娘家咯！哈哈哈哈，银枪银甲，还有白马，好一位少年英雄！在下法兰盖，是这里的管理者。这次多亏了你出手相助，才让我们渡过了一劫啊！”他说着将钢叉递给身后一人，对村民们说道：“你们把这里清理一下吧！”然后转过身来冲林枫俯身行一大礼，大步行来，并顺手抽回钉死黑衣法师的银枪，双手平端着朝林枫递过去。林枫深觉得诧异，那杆银枪的分量可不轻，瞧这汉子单手抽取的样子，臂力只怕是自己的三四倍吧！既然有如此武力，就算仅会些粗浅的枪术，也能与骑兵首领较量一番，何至于方才交战之时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法兰盖来到面前，以恭敬的姿态将长枪奉上。林枫刚要伸手去接，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女声：“慢着！”出声之人是法兰盖身后的一位清秀少女，面色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略带羞涩地打量了林枫一眼，迅速低下头去，掏出一块洁白的方帕。法兰盖见状将银枪抬低了一些，让少女将枪上的血污擦掉，才再次递给林枫。 林枫接过长枪，顺手柱在地上，又瞥见法兰盖与少女对视了片刻，其间包含的复杂的表情与眼神交流并不像是他料想中的父女关系。他觉得有些奇怪，认真地看了少女几眼，忽然察觉到少女那双手竟是毫无瑕疵的白皙颜色，与她脸上的肤色截然不同，分明是做了伪装。 似乎察觉到了林枫的注视，少女羞涩地低下头去退回法兰盖身后。林枫面带微笑地和法兰盖客套几句，不经意间问道：“图昭村庄与世无争，那些骑兵为什么要攻击你们呢？” 法兰盖打了个哈哈，搪塞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图谋村中的一些稀世珍品吧！”他说着便热情地拉着林枫去参观珍品堂。不过在那之间，林枫已经看见法兰盖身后数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那名少女身上飘去。她果然是有来头的！林枫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不多的好奇心已经得到了满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图昭 从山道上俯览，蒸腾的云海渐渐稀薄，隐约露出下面青黑的景色。大片的雾气像积雪般在阳光下逐渐消融，明暗的色彩迅速变化着，恍惚间看去就如一团白纱沉入青黑的池水中，深色的水迹浸染上来，白纱被吞没得只剩一点余角。林蓝双怔怔地向下眺望，却没了赏景的心情。 厉高依旧站立在她前面，两臂张开，挡住去路。他闭着眼睛，脸上几道鞭痕正往外渗血，从他的面色可知内心所受的打击远比这几鞭严重。他挺立着，与其说是顽强，不如说是倔强。 绮仙也在望着山下风景，缭动的云色未能在她迷蒙的眼中留下波影。时光在静默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突然弹动手指，将心绪中的某样东西暂时抛却，然后轻轻吸入一口山林间的清灵气息，露出愉悦的微笑。 “云雾已经散开了，我们下去看看情况吧！” 厉高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迷幻的效果依然存在，武士们没有达到斗士级别，如果到了山下，战斗力会受到很大地削减……” 绮仙指着山下，声音清脆如铃：“那片云真的散了，你看！” 厉高飞快地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没有！” “喂，明明已经散了，你故意的是吧？” 后方抗旗的武士出声道：“厉队长说得有道理，这时候就算我们下去，图昭村也没了，还有可能遭遇强大的敌人。暗箭难防，为了小姐的安全，还是打道回府的好！” “呵！你这么说，直接当下去的林枫哥哥不存在是吧？我告诉你，人家可是神魔级别的斗士，像你这样的家伙就算一百个也不够他打！”绮仙转过头去，骄傲地斜睨抗旗武士一眼，还将下巴往下一点，又不屑地摇摇头。首-发 抗旗武士道：“那可说不定，武士与魔法师之间的战斗是可以跨越等级差距的。对方来势汹汹，想来已经做了完全准备，林公子也许已经……” “闭嘴！”淡淡两个字从前方飘来，林蓝双仍然怔怔地瞧着下方，嘴唇似乎未曾动作。绮仙却拍手叫道：“呀！姐姐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是饿了吧？我说，前面那个叫厉高的小子，反正我是没地方转身让路的，咱们一前一后卡在这里，饿死她算了！”她不看厉高变化的表情，嘻嘻一笑，回头朝那抗旗武士眨眼道：“对了，图昭村民从魔华帝国迁徙过来，肯定对联合商会和夜斩国恨之入骨，这林家的大旗就不用打了，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吧！呵呵，我会叫人给你带回来些剩饭的……” 对于林蓝双的迟迟未至，林枫深感疑虑。他一路狂奔下山，也没遇上什么吃人的猛虎、拦路的强盗、跨不过的山涧、攀不上的峭壁啊！怎么这女儿家就爱磨磨蹭蹭呢？ 应法兰盖的邀请，他参观了图昭村庄据说不示于外人的珍品堂。当然，对那里面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他是没法说出品鉴的语言的，只能一边看一边点头：“啊，这个相当不错！”“这也个很漂亮！”“那个看起来很舒服啊……”“这个是面条吗？上面怎么刻了那么多东西，真是很有毅力……哦，原来是扎头发用的！很有创意啊！对了，你不是说在准备午宴吗，现在好了没有啊？……哦，那就再看会儿吧……” 将那些摆放在玻璃橱窗内的奇形怪状的饰物都大略看过了一遍，便有小学徒呈上红漆木盘，上面放着一块经过精美加工的玉牌和一把刻刀。法兰盖笑道：“林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请给这珍品堂留下点纪念吧！” 林枫接过玉牌和刻刀，略一思索，便运刀如飞，片刻就在这玉牌上刻下了飞舞的印迹。法兰盖拍掌赞叹：“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技艺！”俯过头来一看，好奇地问道：“林兄弟雕的是泥淖花豹吗？果然充满了力量与扩张的美感，气势磅礴，有大师风范啊！” 林枫很不好意思地告诉法兰盖，他只是刻下了自己的名字。法兰盖微愣之后马上打了个哈哈，高声赞叹：“林兄弟的字体遒劲脱俗，超出当世束缚，能通鬼神啊！这等手笔，只怕一般的凡夫俗子没那福分欣赏！那个谁，快去把这块玉让班大师装饰一下，供奉到珍品堂里，以便让后世之人瞻仰！” 小学徒接过玉盘匆匆离去，在片刻之后就有两个人出来在橱窗内增添了新物事。林枫快步走过去一看，确实是方才那块玉牌，不过上面已经刻上山峦之景，饰以华美的纹路，将自己的刻痕完全掩盖住了。他读了旁边的介绍牌，银色工整的字体写着：“幻星历5029年4月2日，林枫与班德禄大师共作。” 法兰盖哈哈大笑：“林兄弟的情谊恩德配以班大师的技艺，这块小东西便是我们村最珍贵的宝贝。走！我们喝酒去！” 设宴的地方，摆设并不豪华。除了他们俩，就只有一位老人作陪。法兰盖介绍说是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者。菜肴也不丰富，几道菜摆满了小小的饭桌，却极尽精致素雅之美，一盘菜中的样式就像是做一幅画，尽显图昭小村的特色。林枫浅尝一口，顿觉食欲大振，醇香怡人。 三人推杯换盏，倒也欢畅。正是宾主尽欢，喝得酣畅之时，一声突兀的锣鼓声从屋外传来，村子里嘈杂的人声响起，沸反盈天。法兰盖脸色一变，却见一人推门进来，大声说道：“村长，有一队武士从西边山上下来了！”他跑进来时较为惊慌，却是对着那位老者说的。法兰盖面色又变，却没有吭声。 林枫将这幕尽收眼底，笑道：“倒有可能是我那朋友来了！” “那正好，我还真得好好感谢他，要不是他一时兴起，我等也见不到林兄弟这样的勇士了。” 三人当即出门往村子西边走去。路上又有人来报，说领头的是两位美貌女子，已经被负责防卫的村民拦住，现在正在交涉。林枫确信是林蓝双一行无疑，加快了脚步。 行到村边，已经看见村里聚集了众多村民，持着农具、刻刀等武器与林家武士们对峙。此刻双方已经有人对骂起来，火气渐旺，也不见林蓝双阻止。好在一道高大的栅栏竖在他们中间，至少在心理上有了分界线，没有动起手来。 见法兰盖几人到来，村民们给他让开道路。刚才与武士对骂的几人也不再做声。法兰盖抬头看见胭脂马上端坐的林蓝双面容，当即吃了一惊，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惊疑不定地向林枫问道：“林公子，她就是你所说的那位朋友吗？” 林枫见他神情有异，忽然想起林蓝双曾说过的，图昭村庄乃是魔华帝国后裔，理当仇视林家。他心头一紧，握紧拳头暗暗戒备，点头道：“不错！” 法兰盖瞧见他的动作，脸部肌肉情不自禁地一跳，面色阴沉下来，深沉的目光缓缓从林枫银亮的铠甲上扫过。林枫绷紧了身体，打算一有不对就出手制住他。法兰在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动数遍，最后落在他胸口厉昂兽头型上，沉闷地呼出一口浊气。在这样近乎无礼的注视下，林枫掩藏在墨镜后的目光也逐渐转冷。 栅栏外的武士看清林枫的身形后也停止了聒噪，场面难得地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彼此起伏。 法兰盖忽然抬起头来，爽朗一笑：“林兄弟能结识如此美人，不失为一段佳缘，我在此道喜了！”他向林枫抱拳一敬，又朝林蓝双遥遥拱手，走到栅栏之前，大声向村民们问道：“诸位乡亲，你们可知这位小姐是谁？” 众人纷纷摇头，一个年轻人高声答道：“大陆上的美女多不胜数，谁知道她是从哪旮旯蹦出来的！”原来他们都不知道艳名远扬的林蓝双的模样。真与世隔绝的生活！林枫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紧紧凝视法兰盖地背影。 法兰盖哈哈一笑，转过身来面对众村民，意味深长地瞄了林枫一眼，扬声道：“我告诉你们，她就是我们林公子的爱妻，也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来人，快快给林夫人开门，我们要以最好的美酒来招待她！” 众人微愣，齐齐将目光投射到林枫身上，耳后欢声雷动。林蓝双骑在胭脂马上被众村民簇拥着迎进村，有意无意地瞥了林枫一眼，粉面微红，俏丽无俦，仿如沐浴在春光里的鲜艳桃花。厉高紧随林蓝双身边，极力挤开往中间靠的村民，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在周围游走，消除任何意外发生的可能。 然而当林枫注意到随后的绮仙身上时，抑制不住地张大了嘴巴。因为坐于粉红马上的少女绮仙，身前赫然多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两个人共乘一骑，面色都是相似的平淡，在喧闹的众人之中有一种出世的宁静。 第一百九十五章 珍品 绮仙身前的小女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起来受了不少苦。只是那双眼睛蕴含奇异光泽，在众人环伺中向林枫瞥了一眼，目光平静得连林枫也微微动容。这样的眼神，该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拥有的吗？ 向来只行走于杀戮与孤寂中的绮仙，也会在某一刻步出黑暗，怀抱善念么？只是她的眼光也同她自身一般独特，居然选中了这个充满了谜团的小女孩。虽然绮仙可能会为此回归光明，可林枫也不知道该欣喜还是担忧了。 村民们一直将林蓝双送入村子中心的会客大厅，才逐渐离去。武士们守在门外，法兰盖恭引林蓝双入座。厉高默默站立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宛如雕塑。林枫想了想，和抱着小女孩的绮仙坐在一起。小女孩也不多看他一眼，只是饶有兴趣地欣赏大厅里素雅古韵的摆设。 听林蓝双说明来意，法兰盖立即让人以玉盘挑选一些珍品奉上来。林蓝双扫视这些东西一眼，只选中了一个簪子，拿在手上细细观摩。 大厅里一时陷入寂静。林枫仔细打量着她，轻声问道：“山上捡的？” 绮仙点点头，轻轻捏握着女孩的手，目光中溢满了温柔：“她现在是我的妹妹，琦灵。” “呵呵，恭喜了！我也从山上下来，怎么就没遇上这样的好事呢？” 绮仙撇撇嘴：“一个饿坏了的小毛贼，哪敢与伟大的银色骑士阁下作对？要不是林姐姐冲在最前面，那家伙想来也不敢跳出来！” “哦，原来是你们从山贼手下救出来的。那小贼也真可恶，居然绑架这么幼小的女孩，指不定干出了什么令人发指的兽行……”话没说完，绮仙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女孩平静的目光也荡起了一丝痛苦的波澜，撩得林枫无法再说下去，讪讪一笑。 隔了片刻，林枫轻声道：“你打算教她武技？不过，你的方式只适合在黑暗中行走，无法给予她温暖和指引。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上忙。” 绮仙摇了摇头：“我想让她自由快乐，不再被颠沛的命运左右。我不会教她武技，也不允许任何人教她，我已经足够保护她，只想看着她像普通人家的小女孩一样慢慢长大……” 她怀抱中一直沉默着的小女孩忽然出声：“我要学武技！”林枫初次听到她的声音，带着童音的稚嫩却很动听，语气很坚决。不过绮仙马上用更加坚决、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不可以！” 林枫忍俊不禁：“你不像她姐，倒像是她娘亲！” 这时候，静静观摩着簪子的林蓝双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只有这些吗？” 法兰盖粲然一笑，道：“对于外面来的客人，这是我们能够拿出来的最上等的珍品了。莫非，还不入林大小姐的法眼吗？” 林蓝双点了点头，道：“虽是难见的上品，不过却有明显的瑕疵，还不如外界珍品，难以符合图昭村庄的盛名啊！” 法兰盖大笑几声，意味深长地道：“请林大小姐恕罪，我们这些化外之民虽然不服管教，却也知道忠君爱国，最好的东西，已经上贡给陛下了。如果林大小姐不满意，还望海涵！” 林蓝双注意到了他有些怪异的语气，略一思索，秀美蹙起，轻轻摇头：“看来，我只能失望而归了。” “姐姐！”绮仙朝她望过去，微笑着脆声道，“我听说，图昭村庄有一处搜罗了自古传承下来的艺术珍品，轻易不对外人开放，名为珍品堂，是天下匠人神往的地方哟！” 法兰盖微微欠身：“既然已经知道不对外开放，就请贵客多多包涵了！” 绮仙笑容更盛，眉眼弯成了月牙儿：“我还听说，魔华帝国已经派遣一位公主便衣前往安抚未降敌的两大公国，说不定就要来珍品堂观鉴一番。首-发可惜啊，我等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法兰盖脸色不变，却不由自主地攒紧了拳头，额头泌出些微汗丝，沉着声音道：“这位小姐，现在正是敏感阶段，请不要对军国大事妄加猜测，以免惹祸上身。” 绮仙吐了吐舌头，笑容甜美：“我一介游民，四处为家，不怕惹祸……” 林枫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仙儿妹妹，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拘无束的你了，既然有了牵挂，就不要再咄咄逼人！” 绮仙低头朝怀中小女孩望去，笑容立即收敛端正，眼中换回宁静温柔的目光，嘴角含了微笑，却不再做声。林枫转首向林蓝双歉然一笑：“老姐，我们应该体谅人家的难处……” 林蓝双轻柔叹息，目光幽幽，虽无言语，却已嗔怨满溢。林枫眼神一荡，悄悄扭头避过她的目光，起身朝法兰盖拱手道：“多谢大哥款待，我想我们该告辞了。” 法兰盖眼神深处有些惶急之色，勉强保持面色平静，也起身拱手道：“也好，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等等！”绮仙抬起一只纤细的手来，低声一喝，抱着小女孩立起身来冲林枫一挑眉毛，微恼道，“你急个什么劲啊！我们是来选东西的，不是听你跟人客套的！我，灵儿，还有林姐姐，都还没有选好，你就急着要走，是赶着去会你的小情人吗？” 林枫被她呛得一滞，翻了翻眼皮道：“那你们就在这选吧……”“你也不许走！”绮仙放下小女孩，伸手去抓林枫的手腕，被他甩手躲过，却顺势拉住他的衣袖。林枫圆贯的动作凝滞下来，抬起左手去推绮仙的手腕。绮仙以大力相抗，白了他一眼，转过脸来温柔地对小女孩说道：“你也去挑一件，不要着急，慢慢选。” 琦灵听话地走到林蓝双身边，背负着双手，清灵澄澈的目光慢慢扫过玉盘上的饰物，拿了一块玉佩攥在手心，径自走回绮仙身前，将玉佩捻着系线拿起来给她看。绮仙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很好，你再去帮姐姐选一件。” 琦灵将玉佩收起来，重新走到林蓝双身侧，细细打量着盘中各式饰品，目光中现出迟疑之色。这时林蓝双将瞩目已久的那块簪子举止眼前，对林枫与绮仙之间的肢体纠葛视若未见，问道：“弟弟，你看这支簪子怎么样？” “呃……”林枫对于这些东西不具备任何鉴赏能力，远远瞅了一眼，敷衍道，“成色不错，这个，你喜欢就好……” “谁要你说色泽了？你以为我喜欢它吗？” “啊？那你怎么要选它？”林枫讶然回应，不经意间将绮仙揪着他衣袖的手震开了。绮仙悻悻地缩回手去，转脸朝琦灵那边张望。 林蓝双撅了撅嘴，朝他摇了摇头，瞄着身侧石像般僵立的厉高道：“我只是不想空手回去，白白来受一趟气罢了！” 瞧见她眼中满溢的幽怨，林枫奇怪地道：“谁惹你生气了？” 林蓝双身旁的厉高躬下身来涩声道：“属下惶恐！” 林蓝双轻哼一声：“你惶恐什么！除了杀僧浪，谁能让你惶恐？”厉高的身子躬得极低，哀切地道：“我不该惹小姐生气，让小姐受了委屈。求小姐降罪，只要小姐不赶我走，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承担。” “算了算了！”林枫看见一旁的法兰盖神情明显焦躁起来，再次向他拱拱手，忙走过去拉住林蓝双的衣袖道，“这些事回去再说吧！”林蓝双身子微颤，顺着他的力量站起身来，柔顺地跟着他往外走去。绮仙也牵着琦灵跟着出来，末了还回头朝屋里脆声笑道：“放心，我不会乱讲的！” 这并不只是保密的问题，深深为公主安危担忧的法兰盖先生，八成已经从后门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西山云雾已散，峰峦苍翠，微风簌叶。沿着蜿蜒山道登上峰顶，再向下俯览时，图昭村庄远景图完整地呈现眼下，接连周遭山色，山林中万籁沉寂，四际茫然。 林蓝双让林枫把弓递到厉高手上，将剩下的三支箭给了他，淡然道：“你如果真不愿走，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还有三支箭，如果你能捕获到比我弟弟更多的猎物，就可以留下来。” 厉高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快步奔到队伍最前方，越过林枫十几步距离，忽然在一棵昂树下停住。林枫来不及看清他的猎物，就见他沉腰，搭箭，张弓，凝腕，箭离弦如流星般穿入层层林叶之中，回应一个沉闷的利器入肉的声音。 林枫脑中凝固了他方才的动作，细细回味起手指、腕部、腰腹各处的动作，在脑中臆想自己出箭的场景，两相对比，立即发现了自己的生疏之处。 厉高再行几步，又举弓，缩腰搭箭，承腕张弓，指离箭飞，与林枫模拟的意象重叠在一起，再次带走一条生命。负责收集的武士们连忙跑过去搜寻猎物踪迹。 林枫看着他们忙绿，提马大步疾奔，紧紧追上厉高快速离去的背影。当跃下一个土坡，他刚好看见一道惊雷般的箭影从厉高之前激射而出，转瞬扎进斜坡下的灌木丛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逝去的祝福 厉高冲得太急，匆匆赶来武士们根本没看清他出箭的方向。首-发他自己大步跃下，如一只大鸟般降落在灌木丛旁边，闪电般探进手去，在纷飞激扬的碎枝断木中扯出一头肥黑的巨型野猪，不顾它肚皮上汩汩往外冒的鲜血，一把扛在肩膀上大步奔回来。 绮仙揽着小女孩的腰身纵马赶来，目光扫过厉高三箭得来的猎物，嗤嗤地笑了起来：“哥哥，你看人家，你不觉得有点丢脸吗？” 林蓝双骑着胭脂马紧随其后，也笑吟吟地望过来，轻轻摇头。林枫洒然一笑，道：“我的箭术本来就比不过他啊！” 武士们将猎物抬过来，厉高也扛着野猪回到林蓝双身前，不过那血腥气却让琦灵抬手捂住口鼻，林蓝双也皱了皱眉头：“厉高，算你过关了，到后边去吧！” 厉高鞠了一躬，默默地抗着猎物往后边去了。林枫望着他的背影，轻叹道：“和总是踽踽独行的浩无荒比起来，杀僧浪手下有这许多能人干将，更有希望在这乱世中干出一番事业来。” 绮仙撇了撇嘴，不屑地道：“雄狮是不会与土猪共舞的，无论那些土猪有多能干。” “可是在野外，经常也有饿急了的土猪群从狮子嘴下抢走食物啊！”绮仙怀中的小女孩转过脸去，轻言细语、却格外认真地问道：“姐姐，那个浩无荒，似乎在你心中占了一个很重的份量啊？” 绮仙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道：“不会啦，现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就是你啊！什么浩无荒杀僧浪，都是些碎去的梦幻的泡沫，会和尘土一起掩埋掉，以后，不会再有他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回脸去不再说话。绮仙轻轻拍马，顺着山坡纵跃而下，在拂面山风中恣意飞奔，此刻心情，就如这微浸凉风中的满山翠色，空濛无声，说不出悲喜爱恨。恍恍惚惚，又浮现那个人温柔的面庞，他送的铃铛还在山风中颤响，玲珑声生醉人，却让她好想大哭一场。再怎么追悔也无法挽回那个时刻了吧？其实，她本可以感受到幸福的。 绮仙抱紧了怀中女孩，扬起脸来迷蒙地眺望远空，嘴边挂上了浅浅的羞怯的笑意，最后却只能留下一句无声的叹息。 无双马被粉红色的同类甩出老远，愤怒地刨着蹄子，不断从鼻孔中喷出哼声来表达对主人压抑速度的不满。林枫目送绮仙两姐妹投入山下林间，感受到对方深沉悲切的情绪波动，迟疑着拉紧了缰绳，有些后悔勾起少女内心的苦楚。下方林间宽阔，风吹林涛，是个驰骋的好去处，也许正适合让她将心灵的缰绳解开，纵情一回？ 林蓝双行到与他平齐的位置，迟疑道：“要不要追上去？” “算了，让她们在这里转转吧，要是累了自然会回去的。” 林蓝双点点头，不再言语。两匹马儿不急不缓地往下方踱着步子，渐渐地越靠越近，桀骜不驯的白马似乎也在享受这份宁谧，出奇地没有绷拉缰绳来抗议这种慢速。身后的武士团却被他们越拉越远，竟没有跟上小姐来。 静谧的空气中似乎多了不一般的味道，林枫逐渐觉察到气氛的改变，转头瞧过去，林蓝双也有所感应地看过来，两人静静对视，却都没有开口。林枫觉得有些别扭，连忙移开目光，有意识地在林间搜寻绮仙姐妹经过的痕迹。 “弟弟。”良久，林蓝双轻轻唤道，“为什么不说话？” 林枫随口答道：“没什么要说的。” “你看，这只簪子到底怎么样？”林蓝双的声音轻柔得像林间吹过的梭梭风声，似乎蕴含着别样的温柔。林枫转脸看见林蓝双手中握着的那只簪子，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细密繁复的花纹，道：“既然是你选中的，必然有不凡的地方吧！” “是啊，上面雕的花鸟挺好看哩！”林蓝双将簪子递了过来，低声道，“你给我戴上去好不好？” 林枫犹豫着接过，抬头往林蓝双头上望去，初次发觉那如瀑布般倾洒而下的顺滑长发上原来有那么多简单却精巧的装饰物，如天蓝色的天空中点缀的云彩，将那处编织梳理得如此巧妙，融为震撼人心的魅力。当主人柔顺地靠过来微微低头，将这片蓝色天空完全展现在他面前，清新的沁香浸入鼻翼，那份美丽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张开微微干涩的嘴唇，却缓缓摇头：“我不会。” 林蓝双抬起头，如水眼眸中少年的映像在波光中漾动，深处闪过一丝盈盈喜悦：“为女孩子梳妆，你没干过么？呵呵，你真是个不称职的恋人呢！你的夜冰也会觉得遗憾吧……” 她在林枫面前提到那个曾刻入心扉的名字，然而少年的心却没有曾经臆想中那般痛楚。曾经不可触摸的伤处，终于在时间世情的动荡中被抚平，只留下一道隐隐忧伤的痕迹。林枫悚然惊觉，自己已有多日不曾想起她了吧？是否终有一日，连那浅浅的痕迹也会淡去，即使能够相会，也只若未尝经历一般在微风中化为一笑，泯尽柔情…… 见林枫表情淡然，未被提及的那个名字触动，林蓝双绽放如花笑靥，俯首将脑后一束发丝挽起，缠绕几下，轻声唤道：“来，帮我插进来。” 林枫凝目望去，轻轻地将那支白玉簪子送入那挽柔滑艳蓝之中，抽手回来，那丝清凉芬芳沁入心扉之中，佳人嫣然一笑，令他神情微恍。 身后坡上窸窣的声音传来，武士们跟了过来。林蓝双理顺了长发，两人对视一眼均不再言语，移开目光继续并肩前行。 坡下林间，再次见到了欢快流淌的小溪。逆流而上，越过茫茫荒野，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就已临近达斯城北郊。刚入平地，却从青草丛深处传来浅浅的马蹄声。林枫抬眼望去，就见两位骑士从野林的另一方转过来，也是并肩而行，那身形赫然是秦错与章灵二人。 对方二人也看见了这一边众多人马，警惕地放慢了速度，直到秦错认出林枫来。梦寐以求的佳人伴在身旁，秦错反而有些迟疑了，期期艾艾地叫了声：“林大哥。” 章灵眼中也满是惊喜：“林枫！哦，你是来找秦错的吗？这位是林蓝双小姐？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漂亮！”他们迅速靠过来，四人先后跃下马，走在一起招呼。 浅谈几句，见章灵与林蓝双聊得很好，林枫拍了拍秦错的肩膀，道：“不好意思，我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说说。”两女微笑着点头，目送他们走入树林远处。 走到林中深处，鸟语虫鸣的声音渐渐响亮，逐渐听不见远方人声。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声乐如涛。林枫与秦错相对而视，林枫率先开口：“见到她了，感觉怎么样？” 秦错低下头去：“很平静，很温馨，就像多年前曾经历过那样的场景一般。她要我做她的剑术师傅，现在，还……林大哥，我们又要出发了吗？” 林枫笑道：“是我又要出发了，你留在这里等我。” “可是，我是你的追随者啊，怎能贪恋安乐……” 林枫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柔声道：“你不要有负担，练剑历练的理想不就为了她吗？既然梦想已经实现，为何不珍惜韶光？况且，这次是去做贼，还是一个人方便，你就安心陪在章灵小姐的身边吧！” 秦错沉默着，依旧没有抬起头来，林枫从他侧脸看出他的踟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回去吧！”当先往外走去。秦错低着头跟上来，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个合格的追随者……” “没关系，一个人的梦想本就不该被另一人的想法阻碍，我们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你大可不必感到愧疚……好好珍惜吧！回来的时候我会来看你的。” 两人静静地走出来，秦错的视线立即转移到了正对林蓝双头饰大加赞赏的章灵脸上，眼中露出深情温柔的神色，即使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也感到满足。章灵感应到他的凝视，回望过来，温柔浅笑，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看到这幕的林枫心头涌起一阵酸涩，他自己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遇上那个人呢？ 而后，秦错两人与林枫分手告别，继续他们的踏青之旅去了。林蓝双和林枫俱看着他们并肩远去的背影，都露出羡慕的神色，直到身影在林叶中隐没。 “真好！”林蓝双轻叹一声，无限怅然地道，“那一对真叫人羡慕……” “其实在别人眼里，我们姐弟俩的背影也很协调吧！” “呵呵，如果能把姐弟俩那个词拿掉才好！”林蓝双莞尔一笑，随即又转为低沉的忧郁的神情，眼角眉梢都似淡淡哀愁，默默地凝望远处城墙昏黑的轮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不说话？”这次是林枫开口打破沉静。 林蓝双面带微笑，笑容中隐隐盛放苦涩：“你……又要走了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噩耗 绮仙两姐妹直到很晚才回来，那时候天边的星辰都已经探出头来。也许她们达斯城内玩了个痛快吧，琦灵似乎冰封般淡漠的神情终于有所转变，偶尔顾盼间也带上了隐约笑意，恢复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灵动。 绮仙给她换了一套新衣裳，将瘦弱的躯体包装起来，看起来也像个正常人家的女孩子。那晚一块儿吃宵夜时，琦灵也不像初时那般沉默，两姐妹低声交谈，不时相视而笑。林蓝双与林枫则静静看着她们轻松愉快的交谈，两人间却隐隐有了一层隔阂，竟都不愿挑起话题来说。 林蓝双默默挑逗着阿不思多，将它一次又一次地从餐桌上赶下去。其实桌子底下有乌鸦的碗，林蓝双和绮仙不时洒些青菜给它，但它不待那些东西落地就半途啄进肚子里，等得不耐烦了就往桌子上蹿，甚至还伸出爪子去抓盘子里的肉丝，不过总被绮仙用筷子截下。 在乌鸦的闹腾下，这顿饭的气氛也不算尴尬。吃过晚餐，绮仙请林蓝双带着小女孩去散步，却要林枫留下来谈谈。林枫估摸着是告别吧，也可能是自己要帮忙弄个地方住，毕竟这样年纪的小女孩不应该和他们一样漂泊。 在宽敞的客厅里，绮仙却觉得不够安全，坚持要和林枫进入更衣室详谈。好在这座府邸的更衣室也有十平方米大小，足够两人隔着安全的距离交流。毕竟密室是传闻中经常发生凶杀案的场所，这地方的气氛都让林枫本能地警惕防备着对方。 两人都是负手而立的姿势，相互望着，脸色严肃郑重，颇似大人物之间的会面，在这里却稍显滑稽。绮仙却没有笑，轻声道：“我打算带灵儿去蒙城定居。那地方局势已定，以沁阳公主的能力，基本上不会再爆发战乱了。” “为什么是蒙城？毕竟在东征军的补给线上，以后还会有很多军队经过那里。如果真想让她过平静的生活，南方才是最好的选择，那地方从未爆发过大规模战乱……” “南方也很乱，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那里是我的故乡，我不想再回去了……” “好吧，我会帮你的。” “我不要你帮我什么，只想要你的一个承诺。” “你说！” “灵儿很像我，对力量有一种执着的追求，如果她知道你也在蒙城，肯定会跑去要你教她武技。我要你答应我，不要教她！” 有了负担的绮仙，再不复往日的嬉皮笑脸，前所未有地端庄起来，给林枫带来一种压迫的感觉。他努力摆脱这种不良情绪，在墨镜遮掩下打量绮仙的神色，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她不会永远甘于平淡，总会追求更高的位置，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愿。” “不，你不知道的。”绮仙摇着头，眼中闪过深切的哀痛，低声问道，“你还记得蝶妖吗？” “蝶妖……是个女人吗？为什么提到她？” 绮仙淡然一笑，眼中神色却愈见痛苦，手腕的铃铛也因为主人情绪的激荡而发出清脆的颤动声，为她呢喃般的话语伴奏：“你连他的名号都忘了，看来他留在这世间的痕迹都逐渐被风化。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他了，即使记得，也不愿意去提了……我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仇恨蒙蔽了双眼，偷偷去学了武技，终于落到这步田地……” 她抬起头来，直直盯着林枫，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深沉，彷佛能穿透墨镜逼迫他内心深处，微笑道：“我不会让灵儿再走我的道路，即便她不理解我，我愿意承担命运压在她肩上的一切。林枫，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做好另一个准备吧，今天只有一个人能走出这个房间，活着的人请照顾她！”话音甫落，一股凛冽的肃杀气息从她身上升腾起来，毫不容情地朝林枫压迫过去。腕部的铃铛如被劲风吹舞，发出急促的鸣声，凌厉的寒意如水银泻地般布遍整间密室，从四面超林枫推涌。 林枫的发丝凌乱地飞舞，肌肤生出针扎般的刺痛感，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周围，发觉两个出口都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内，无奈地摊开手：“好啦！别吓人了，我答应你就是！” 话一出口，就见绮仙眼中的杀意迅速消退，扑面而来的凌厉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铃铛的碰撞敛为无声，她背起双手，露出乖巧的微笑：“哥哥答应了，就一定不要食言哦！” “嗯。” “作为回报，我就告诉你去见一个人吧，他刚刚从世祭教的战场上逃回来，想必有你想知道的消息吧！” “世祭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林枫有些疑惑地走近她，一边在脑中思索世祭教与自己的关系。世祭教斩兵祭祀慕千山，就是死在他与离剑、孤的联手之下，不过……恍然间，一个名字如惊雷般在脑际闪过，“扬子风！你知道他的消息？他在哪里？” 绮仙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往门外一指：“我看见那个人往荣光旅店去了，你自己去问他吧！” 林枫顾不得向她告辞，拔腿匆匆往外跑去。扬子风一直参与莱斯帝国对世祭教的作战，突然在这里听到他的消息，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林枫面带惶然之色，顾不得跟任何人说话，一路径直奔出林府。他到街道上以后便不再顾及什么，找人问明地方后便全力向目的地冲刺，身形在茫茫夜色中融成了一道虚幻般的影子，躲过淡淡星辉罩下的光晕，掠过一个又一个屋顶，也摘下了影响视野的墨镜，一双眼睛在万家灯火的夜色中就像一线飞速移动的萤火。 在他竭心搜寻下，没过五分钟，他就来到了荣光旅店，看清招牌之后闪身而入。店老板发觉面前陡然出现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一双蓝光盈溢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当即吓得张大嘴巴一脸呆滞，呀呀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林枫竭力保持平静的语调,问道：“那个从世祭教战场下来的客人住在哪里？” 店老板一脸惊恐地望着他，语无伦次地发出几个音节。他旁边一个小伙计装着胆子道：“在二楼六号房间……”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影已然消失，再度出现便是在六号房的门前，平复了一下心情，忐忑地敲响了房门：“扬子风，是你吗？” 他心中紧张，暗暗祈祷可不要看到什么缺胳膊断腿的扬子风，不过马上自我安慰：无论怎样，他还活着，能吃能睡能聊天吹牛能独自住店，总还是好的…… 房内久久不见动静，林枫又敲了几下，终于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道：“你找错人了！” 这个声音绝不是扬子风！ 林枫心中一紧，不多的一点耐心顿时灰飞烟灭，一掌将那扇木门击得四散崩碎，身影一晃已经出现在房屋中央，一把将那人从被窝里拽起来丢摔在地上。那人瘫软着不敢爬起来，颤声道：“好汉想要什么，我就剩这条命了……” “闭嘴！”林枫冷喝一声，将他吓得浑身一颤，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说任何废话！” 那人似小鸡啄米连连点头，黑暗中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清，只道不是善茬。 “你是不是刚从世祭教战场逃出来？” “是。”那人答出这句，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帝国的人来执行军法吧。 林枫这才去正眼打量了一下他的扮相：凄惶的脸上沾染着黑褐色渣状，破损的内衣多处染有血迹，散发着阵阵臭味。那张脸隐约可以分辨出来还算年轻，林枫的声音略微变得柔和起来：“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扬子风的人？” “扬子风？”年轻的逃兵先是摇头，思索几秒后又点点头，“付红阵的战统大人，从前就喜欢自称扬哥，不晓得是不是您问的那个人……” 林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逃兵露出悲切的表情，摇头道：“死啦！我们中了伏击，连都统都战死了，没有人逃出来，我是被崖下的树枝挂住才逃出来，不敢回莱斯国，就往西边跑了……” 林枫脑中如遭雷轰，身子晃荡了一下，无力地松开双手。死了，他睁眼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死了…… 他脑中凌乱如麻，愤怒地叫道：“为什么！离虚不是用兵如神吗，怎么会让他中了埋伏！为什么——” 逃兵惊慌地往后挪去，低声解释道：“都统带我们去劫粮草，本来是去从两面堵在山上，后来却发现是我们被包围了。后来我听说，是我们团引走了对方的大股部队，离虚皇子借此机会已经攻下了总教会……” “原来是这样……”少年如虚脱般垂下手来，呢喃道，“好一个离虚……” “战争就是这样，我们这些小兵就是将军手中的棋子，能够为胜利做些什么就已经很荣幸啦，至少没有白白就去了……” “放屁！战争，军神，都是放屁！”林枫抬起头来，双眸已不复莹亮的色泽，只是一片死寂渊深，声音不似人般幽寒，“他战死的那座山，在什么地方？” 士兵的目光接触到那种眼神，从心底里冒出股股寒气，哆哆嗦嗦地道：“是……在貂关以北的一座山峰，好像叫做……漠魂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 告别 林枫没有向任何人告别，没有骑马，就着茫茫夜色，独自一人出了达斯城，向着东方荒原狂奔而去。 夜半的星光依然洒落平原，映照得远方泛出冷寂的苍白色，苍茫的树木轮廓隐约如重叠的鬼魈。夜风刮过，凄冷浸心。当薄薄的晨曦从前方的地平线出现时，他已经穿过了十几个村庄和小镇。 临近战乱的地方，贼寇和军匪一样横行，各股行军部队如蝗虫过境，搜挂着当地每一粒余粮。燃烧的火焰中传来绝望的呼喊，少年行千里路，终于亲眼见识了乱世的残酷，然而他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旁观者，没有心情和能力去管束这个世道。 叛乱的小镇，遭受屠杀的村庄，矗立于荒野中的繁华城市，甚至正在潜藏于野的世祭教众，都无法阻住他的脚步。凭借记忆中的地图，不眠不食奔走三日，躲过无数巡逻的哨兵和奔袭的小股军队，他终于悄悄来到貂关附近。 貂关已被莱斯军队攻占，每天有众多的骑士出入。林枫远远绕开这座危险的城市，攀上陡峭的崖壁。他站在顶峰俯瞰深渊，入眼的只是一片沉寂的灰黑色。凄冷的狂风在旁边撕扯着，直欲将他推下去。他拉紧了衣物，在崖上呆立半晌，不知该问道于谁。 世祭教境内的村庄都已被清肃一空，换上了莱斯和魔华的士兵驻扎。所有的人都是他不愿意接近的。 他不知前路，也无人可询。 孤身孑立，眺望四方，在一阵绝望的寂寥与沉静中丢失了道路。想到生命中永远丢失了一个人的位置，想到我找的那处已经迷了方向，在这寒风刮面的最高处，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向四方祭洒一杯酒水，再一杯一饮而尽。林枫默念着扬子风的名字，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不明白他透露出的仇恨，不了解他追寻的誓言，不晓得他是否还执爱着那个人，不知道他可曾记得当初的伙伴…… 然而这样一个看似卑微的他，却引领着自己走出坷蒙大草原，加入到人类的群体中。在短短有记忆的生命中，他是自己第一个同伴。 可笑的是，当初那对本就不被自己看好、却只能祝福的恋人，一个为情而伤去了战场，一个弃家而逃杳无音讯。不过，终究有人在等他，他曾有一份唾手可得的幸福，竟没有知道的机会了。 我只是偶尔想起你，现在也寻不到你的尸骨，仅能在此地以酒水悼念。 再见吧，扬子风！ 将酒杯丢入崖下深渊，目送它一路磕碰着坠入看不清的灰黑色之中，林枫长叹一声，转身步入归途。 林枫一消失就是近十天，林蓝双派人遍寻城中不见踪迹，还以为他不辞而别，气得跺脚大骂某人天性凉薄，不是个好东西。而一旁的绮仙就摇摇头，拉着琦灵去东街听著名吟游诗人格斯必得利新谱的曲子。 她们刚一出门，就看见林枫回来了。衣衫沾满尘埃，双目暗淡无神，头发蓬乱，脸上表情呆滞，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这真是那个还算少年楚楚的林枫吗？ 绮仙疑惑地打量着他，没好气地道：“喂，你不知道我等得多苦吗？去哪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林枫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你不需要知道。” 屋内响起林蓝双的一声惊叫，然后听见咚咚下楼梯的声音，她匆匆忙忙小跑出来，毫无淑女形象地大声喊道：“是弟弟回来了吗？”她跑到林枫身前几步停下来，猛地一惊，连声问道：“怎么弄成了这样 ？你去哪儿了？累坏了吧？快、快去洗个热水澡，我去叫人提前准备午餐。说到最后她不住催促林枫去沐浴，也忘了追问那些问题。 林枫洗浴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林蓝双已经叫人摆好菜肴等着他。他一眼看见林蓝双与琦灵互相瞪着，都是气鼓鼓的模样。听到林枫的脚步声，林蓝双撇了撇嘴，转过头来向林枫嗔诉道：“灵儿妹妹好不乖哦，偏要去看演武队，明明是杂技团更有趣嘛！” 林枫觉得琦灵看向林蓝双的目光里不只是分歧那样简单，分明还蕴藏着更加深刻的东西。小女孩还不懂得很好地遮掩，绮仙可能已经看出了什么。不过他已经近十日没有合眼，大脑里昏沉沉的，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思考，看了一会儿复杂的菜样都有迷糊。他没有细想，反正就要离开，她俩间的小小过节也无所谓开解了。 四人坐下来吃饭，林枫多日未食，却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几口素菜就只顾喝水纹汁了。林蓝双关切地询问是不是菜肴不合胃口，林枫只道困乏了，便起身告退。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林枫刚闭上眼，就觉得无数墓碑铺天盖地向自己席卷过来。他在迷蒙中发出一声冷哼，恍惚地感觉到重重叠叠的魑魅鬼影凄厉吼叫着、溶成一个漆黑如墨的大漩涡，将意识朝其中拉去，顿时陷入一片空虚之中。 他忽然惊醒过来，支起身子往窗外看去，已是极度昏沉的暗夜，一毫星光也无，似乎有低低的尖细的笑声，潸然如鬼哭。他擦了一把冷汗，感觉到体内力量的运转，才觉得踏实了些。 此刻睁开眼，仍觉得有些迷蒙，他用被子把头蒙住，默念那片虚空，再次陷入昏沉的梦乡。 星河流转，光影变幻，斑斓的色彩交织成一个最美妙的梦境。迷迷糊糊地注视着数颗星辰旋绕成一个整体，并有更多更闪亮的星光靠拢过来，仿佛体会到了世界初创的过程，他心中不觉间生出一片淡淡喜悦。似乎要发生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他期盼着睁开眼，却是被子下的一片黑暗。他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挥去那抹失落的惆怅，掀开被褥，看见窗外仍是黑暗。 一枕梦间，竟似过去了好久。两个截然不同的梦，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那股寒意似乎占据了心口，即使斗气流转、裹进被毯，仍消不去那一抹对未知的恐惧。 即使仍在夜半，他也睡意全无，当下盘腿而坐，沉入冥想世界之中。心海已不是心海，而变成了一颗蓝色的巨大星辰。林枫飘立在沉寂的海面上，远观黑暗天幕与蔚蓝水线交接之处，无风无浪，连以往象征魔法元素的微弱光芒也不再流动，整个世界好像静止了一般。 林枫想要以意念去唤起这片死寂的空间，却发现虽然能调动庞大的精神力亮，却再也无法掀起波浪。 水流似止，他的脚尖点在水面上，却当不起涟漪，只像是两个空间的影像重叠了一般。 作为没有受过任何指导的半吊子幻术师，他实在摸不出门道来，只得从意识空间退回去，转而运行起如大江奔涌的磅礴斗气来。 斗气的量已足够使他到达宗师境界，不过很有一部分毕竟不是修炼得来，精纯度有待提高，这会导致他对力量的控制始终有小小的瑕疵。虽然很微小，却难以消除。他运转起庞大的斗气流，不断涌入身体各个脉络，以此对力量进行淬炼。 就这样打坐到天明。一缕微光射到他身上，他便有所感应，收功起身，望了望窗外枝头跳跃的一只白肚皮小雀，始终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打算向林蓝双辞行了。 “一定要走吗？反正任务也没有期限，你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等阿舒达斯大公给了林家答复，我们再一起到西莱公国去……” “抱歉，你我的时光都是有限的，你是林家长女，不应该为这些缠绵不舍得情感误了时间，还是早做准备吧！” “是……你说的对……我的命运已经被绑在了林家的旗杆上，已经足够幸运，根本没资格去任性再要求些什么。好吧，弟弟，你的天空要广阔得多。祝你好运！”林蓝双面带微笑轻轻点头，眼中却抑制不住地滴下泪来。 虽然极为不舍，林蓝双还是为林枫绮仙三人各开了一张通行证，并为他们的两匹马配好行头。有了林家大小姐的通行证，进入已归附中部盟军的西莱公国变得轻而易举。依依作别之后，林枫一行人进入西莱公国境内，由于两匹马的脚力都非常出众，仅花三日就到达了蒙城。 林枫在城外便与绮仙姐妹俩作别，相约日后再见，进了城便分道扬镳。绮仙牵着琦灵往外围的平民区行去，林枫走的方向却是朝着城市中心。他最后回头望了她们一眼，却正见一个矮个子青年将手指悄悄探入琦灵的腰囊，还露出一丝得意的窃笑。林枫不忍再看他的悲惨结局，转身大步窜入人流之中，牵着无双马迎着城中高高耸立的祝祭尖塔行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遇贼 蒙城的格局与达斯城差不多，既比不上平都的雄伟气势，也没有驰宇城的历史蕴涵。不过它也有自己独特的风格，那就是城中心高高耸立的祝祭之塔，那是西莱公国百年祝祭的主持之所，现在正由女法神丽瞳在布置。人们远远就能感受到尖塔上庞大得恐怖的元素魔力的波动，这也吸引了无数魔法师朝圣般前往此地瞻仰法神之姿。不过，从未有人能得见法神真容，连西莱大公都没有资格。 蒙城东郊几十里就是望月湖，瘦子老师曾说要带学生到那里执行任务。林枫走向祝祭塔下的广场，不知道能让瘦子帮自己些什么。难道两个人直接蒙了面夜探皇宫，将那什么霓鸿珠强抢过来？先不论其中危险性，这样做首先就违反了“单人任务”的原则吧！ 林枫没有理出头绪来，暂时打主意先在这里住下来，平日充当一个佣兵，找机会再混进皇宫。他回忆了一下那张皇宫地图，感觉那座皇宫异常庞大复杂，好像是远古魔法帝国时代留下来的宫殿，被不知哪一代的西莱大公据为己有。繁琐的机关加上高强的护卫，想要强行闯入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算了，慢慢来吧!既然来到了蒙城，就见识一下闻名大陆的祝祭广场吧！ 说是广场，其实被两队士兵严密守卫着，只有拥有严格证明的魔法师才有资格进入广场打坐冥想，感受一下法神的气息。普通人就只能远远观瞻了。 林枫在场外站定，凝望几座环围着祝祭之塔的高台片刻，没能从这种布局中感受到古老祝祭的奥妙来。他仔细去瞧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祝祭尖塔，没体会到传说中法神的气息，倒是对这样奇迹般的工程惊叹不已。两人合抱的圆柱不能算粗壮，却能以这样纤细的体质高高耸立，最后最为尖锐的利刃刺向天空。这在这个时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鬼斧神工啊！ 广场上有十来个法师正在打坐，他们都是慕名而来，特地来感受法神气息的。他们的面目大都罩在黑色魔法袍内，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对于司空见惯的本地居民却不再有多大吸引力，最多引来几个小孩子或憧憬或畏惧的目光。三个穿着朴素的少年在林枫身前轻松谈笑着走远，他们中也有人做着魔法师的梦想，说道提坦斯大师即将收他为学徒，两名同伴笑闹着表达了恭贺。这平凡的一幕却引得林枫内心触动，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成为魔法师的梦想，更重要的是也有过伙伴陪在身旁，但不知却终究落得茕茕孑立，孤身天涯。 美好的总会要逝去吧！他有些感慨，轻轻舒出一口气。无双马不耐烦地喷出一口热气，拱着他离开，向着佣兵公会的方向行去。 祝祭之塔临近云霄的顶端，丽瞳法神冷眼俯视着地面，目光从那些蝼蚁般渺小的人头顶上一扫而过，不做片刻停留，最后摇摇头，温婉地道：“我没有看到那个人，或者是你的眼光太差了吧。” 她身旁的少女紧紧拉着她的衣角，目光凝注在一个牵马离去的人影身上，烟眸中透出点点晶莹的光泽，微笑着轻声道：“对于师父来说，这世间没有几个男子能入眼吧。” “不只是我，往后，当你瞧见了他们内心的本质，自然会明白。”女法神瞥了少女一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一个少年款款行入人群中。虽然此时人潮如涌，但只要她想，整个蒙城都在她的注视之下。那少年缓行的身影始终落在她视野正中，她凝视良久，直到他进入佣兵公会高大的建筑物内，才收回目光，微微叹息一声。 “吟秀啊，我真为你感到痛惜……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你都无法静下心来修习了。” “不是这样的，师父，他于我，只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能远远看着固然赏心悦目，但也不是无法割舍……” “呵呵，你能这样想就好。不过你那小情人做的事情可谈不上悦目，很快就会招惹麻烦的。” “您是说，他把马留在了外面？也许，那是匹非常灵性的骏马呢？” “好吧，那我们就来打个赌，作为对你眼力的考核吧！我猜他离去两分钟之内，就会有麻烦上门，而这次麻烦的代价，就是他身上至少一半的钱币。吟秀，你可以辩驳我预言中的任何一个错误，试试看吧，我给你留了机会的！” 吟秀皱眉思索好半晌，握住丽瞳法神衣角的手加上了几分力，佣兵公会前的情形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那里过往行人络绎不绝，人人似乎都有些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带着一副冷漠的表情，唯一有些特别的就是几名转悠的小男孩。或许那个蹲在角落里的流浪汉也很可疑…… “快点，吟秀！如果在事情发生之前你还没有给出答案，今晚就得抄写《离都心得》十遍，那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哦！” 时间又过去了十几秒，道路上依旧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吟秀镇定地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师父，您说的代价是他身上一半的钱币，而我认为，他身上所有的钱币都不够，说不定还会引发暴力纠纷。” “哦，那他可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丽瞳淡淡地叹了一句，低头继续俯瞰众生之态。 吟秀的心情却有些忐忑，和师父一样默默地往下看去。 一个赤着胳膊的男子从远处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行到佣兵公会门口，嘟哝了一句，极其自然地伸出巴掌在马头顶上抚摸了几下，然后拉起缰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不过白马不怎么买他的账，从鼻孔中喷出一口气，任他呼唤就是不走。 男子大骂一句“畜生”，使劲往前一拽，吃痛的白马"嘘喁喁"怒叫起来，前蹄猛地飞出，将那男子踹出老远，瘫软在地上抽搐着，口中不断吐出白沫。 此下突变令过往行人大吃一惊，当下就有四人目露凶光围拢过来，各持刀具就要将白马制服在地。无双马似乎知道情况不妙，大声嘶鸣起来。 “这孽畜敢伤我兄弟，大家伙儿宰了它下酒！”一名精瘦汉子持着尖刀就往马腿上捅去，猛然间手腕一痛，尖刀已经被人夺了去。赫然是一名幽灵般突兀出现的少年，正冷冷看着他。 精瘦汉子眼珠一转，抱住手腕跌倒在地上大声呼痛。周围三个人立即凑过来，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他的伤势，朝林枫恶狠狠地道：“小子，你纵马行凶，还打伤了我们大哥，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林枫轻轻摩挲着无双马的头顶，抚慰它从焦躁中渐转平静。他扫了这些人一眼，冷笑道：“蒙城的治安还真够乱的，盗马贼在大街上横行也没人管么？” “什么盗马贼，你这家伙还污蔑好人，罪加一等，哥几个一定把要他送进治安队，教导这小子好好做人……”几个盗贼纷纷出言威胁，吸引了更多人围拢过来。 林枫不欲花时间同他们辩解，挥挥手道：“你们不就想讹几个钱吗，直接说吧，要多少？” 精瘦汉子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喊疼了，嘟囔几句，盘算道：“我的伤加上我兄弟的伤，你看他都成了那副样子，下半辈子基本上没指望了……” “少废话了！要多少？” “至少一百个银币。” 林枫的左手捏住右臂，片刻后摇摇头，道：“我总共只有三十六的银币了，还要吃住，不能都给你们。” “哧！”人群中有人冷笑出声，一个女孩小声道，“瞧他狂妄的样子，还以为真有几分货呢，原来也是个充大头的！” 四个盗贼循声望去，看清少女面貌后同时后退躬身，慌慌张张地道：“公主殿下，秦公子，我们……” “放心，我会给你们做主的。”少女挥了挥手，“蒙城至少还容不得外来人猖狂。” 四个盗贼面面相觑，愣了半晌，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连忙再次纳头行礼，连声称谢，横向林枫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底气。精瘦汉子恶狠狠地盯着他，瓮声瓮气地道：“没钱！那就用你的马来补偿吧！或者，你自己断个肢体，咱来个两不相欠，你小子意见如何？” 然而少女身边的英武青年却踏前一步，沉声道：“这位兄弟所差的钱，就让我替他补上吧！” “啊，秦公子……” “不必了！”林枫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血红色魔晶石，在盗贼们眼前晃了晃，“这个东西够不够补偿你们？” 四个盗贼直勾勾地盯着那颗晶石，被那样纯净绚丽的光彩炫得目晃神驰，毫不掩饰脸上贪婪神色，连连点头：“够了够了！”精瘦汉子着急地伸手去拿，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慢着”，心中为之一紧，劈手就去抢夺，却被林枫躲过。少年看也不看他，向一位越众而出的儒雅青年问道：“兄台有何贵干？” 儒雅青年俊脸上露出怡人的微笑，指着他手上晶石道：“我愿出两百枚银币买下这颗晶石，不知老弟同意否？” 林枫微微一怔。按照他的估计，这颗晶石顶多也就值一百五十枚银币，莫非这人有什么事急用吗？ 儒雅青年说着要买下那颗血色晶石，但自始至终都没看它一眼，却一直盯着林枫的脸。林枫心中闪过浓浓的警惕，他从那双眼瞳中看到了不羁的野性，甚至还有丝丝血红的颜色，绝对与此人表面上的儒雅不符。莫非，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瞥了瞥场中的秦公子，发现他也暗中摆出戒备的姿态，将艾丝凡公主护在了自己身后。他更加确定这个青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林枫一向对衣食没什么要求，花销也小，自然不会对区区五十枚银币动心。他不经意地将手指抬起来，似乎在盘算那颗晶石的价值。一个盗贼趁此机会闪电般伸手夺过晶石，呼哨一声，众盗贼抬起倒地的男子散入人群中，转眼间就不知去向。 林枫朝儒雅青年耸耸肩，打定主意与此人保持距离，牵着马转头就走。 第二百章 困境 走到僻静的巷子，林枫忍不住在无双马脑袋上敲了敲，暗恼它坏了自己的计划。他已经注册成了一个最低级的佣兵，正想参加一个佣兵团的入团面试，就为无双马的叫声赶了出来。 无双马打了个喷嚏，一脸委屈地看着他，眼神中闪烁着无辜的光芒。林枫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白马的脑袋，不再说什么。他忽然抬起头往远处高空的尖塔望去，那里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的神觉。当他目光移去，立即感应到一种精神波动从心头划过，虽然有些警觉的遮掩，却在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那种感觉一闪而逝，但在林枫眼中，那方如利剑般直插天空的高塔立即变得阴冷森黑起来。 塔上面有人在注视他！那种感觉渊冷森寂，如毒蛇在头顶盘绕，绝对不是什么友好的目光。 他迅速低下头去，牵着无双马走到道旁房檐的遮掩下，心头始终有一片阴霾盘绕不散，让他的心情变得更为糟糕。 这见鬼的城市！ 他理了理衣衫，从小巷的另一边走出，打算先找个旅馆落脚。他扫视街道几眼，看见家旅店门口有人替住店的骑士牵马，就往那处走去。他刚刚穿过街道，就有所感应地回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方才所见的那位儒雅青年从他刚刚经过的巷子里走出来，一双眼睛笔直朝自己望过来，见自己回头，还露出了一个虚伪的微笑，遥遥挥手，好像两人真是老朋友似的。 真是晦气！林枫刚有所平复的心情又糟糕起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入旅店。 门童殷勤地过来替他牵马，他随口吩咐道：“每天给它准备三倍分量的草料，要最好的。”里面的店老板已经招呼起来：“公子要住多久？我们这有最舒适的贵族套房……” 林枫随意挥手打断老板热情的介绍，说道：“一个普通房间，先住一个月，要多少钱？” “啊，那要三十个银币。如果算上您的马，就……” 林枫微微一愣，又问道：“那住半个月呢？” “十五个银币加上您的马，还有三倍分量的食料，总共二十七个银币……” 这时候，儒雅青年大步走进来，在林枫疑虑地注视下将一个钱袋往柜台上一丢，发出清脆悦耳的钱币碰撞声：“这里有二十个金币，这位公子住店的钱就由在下代付了。” 林枫皱紧眉头仔细打量起他来，冷声道：“你是谁？” 儒雅青年对他微笑，温文尔雅地道：“你可以叫我……魔加。” “抱歉，我不认识你！”林枫摇摇头，数出二十七枚银币，叠成三叠放在柜台上。 店老板为难地左右看看，不知道该收哪个好。 儒雅青年微笑着望着林枫，欠了欠身：“请宽恕我无礼，只是你让我想起了失散多年的兄弟，所以才冒昧打扰。公子，能否告之名讳？” “我叫林枫。”林枫紧紧盯着他，竟真的从对方眼中看到兄长般的温柔和关切，心中狐疑散去不少。不过，这样的感觉实在很陌生，他也不愿意成为一个或许已经死去的人的替代品，所以很冷漠地摇摇头，拒绝了继续深交下去：“很抱歉，我并不是你的兄弟，也不会接受你的馈赠。魔加，拿回你的东西吧！”说完，他唤过还在装傻充愣的店老板，问明自己的住处后，便往后方楼梯口去了。 还好，魔加没有跟着缠上来，否则林枫真的怀疑他别有用心了。不知为什么，他对于这个人有种本能地厌恶和排斥。他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这个魔加拥有相当高明的武技和极为血腥的经历，不仅仅是杀了几个人这么简单。 找到自己的房间，林枫决定早些休息，整理一下心情，明天再去佣兵公会搜寻任务。只是窗外的光线十分明亮，以他的视觉来看甚至有些刺眼，怎么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于是他盘腿打坐，对体内斗气进一步精炼。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斗气一旦开始运转，就汹涌如决堤洪水似的在体内经脉冲刷，似乎有种不羁无拘的味道，无论怎样控制都有些凝滞。这可能是他近期力量增长太快而导致的恶果，他自己都不清楚内力斗气的总量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即使他已经很认真地练习了能量控制，但与疯狂增长的斗气量相比起来还是不够。 他必须得想一个办法，抑制一下力量的过快增长。与慕千山交手，与老宋交手，再回想最初梅林多与云开的一战，他已经隐约猜出宗师境界的极限，那应该就是收敛与圆满。崩山裂地的气概固然狂放吓人，但终不如将力量集中攻击一点有效率。但是将那么庞大的力量集中起来，又需要何等苛刻的条件！也许只要迈出了那一步，就从此跨入了强者境界呢？ 他放松对力量的控制，转而运转精神力向外界辐射出去，立即就感应到大量天地间的能量向自己聚拢过来，如此威势，不亚于在野兽环伺的漆黑夜里点亮了一盏明灯。他惊出了一声冷汗，连忙停止运功，仍然发现广袤的力量向他贴附过来，使得体内斗气的浪潮更加澎湃，而自己对力量的控制正在以缓慢得难以觉察速度减弱。 他只能无奈苦笑。即使眼中神光已经敛去，不再依靠墨镜遮掩，但这一身锋芒却无时无刻不向外界发出挑衅的讯息。对于他此行注定要偷偷摸摸的任务，实在是个难以解决的障碍。 对了，瘦子老师就在望月湖吧，他可能有解决的办法！ 但是近日他就得找一个身份安顿下来，以免被公家高手定为可疑人物，坏了正事。而这几天，他也不能放下对力量的锤炼，那是他最为依仗的本钱。 他继续修炼，这次以念力封闭了全身与外界的能量交流，全心全意对斗气的精纯度进行锤炼。 在斗气一遍一遍的运转中，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胸口比较憋闷。起初只是隐隐的感觉，但在随后的几个周天之后，这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就像大热天被蒙在厚厚的棉被里一样难过。到最后他的胸口就像火烧一样，只凭他在千般苦难中练就的意志苦撑着。大约六十九个周天后，他觉得有些圆满了，才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收回覆盖全身的精神力。 不过这很随意的一个举动却引发了大问题，一旦恢复与外界的联系，他就像骤然间被抛进粘稠的大海中一般，周围庞大的自然力量从各处扑压过来，如拍案惊涛一般狠狠击在他周身各处。他的身体如失去重量般被无形的力量撞飞起来，从床上滚下去，下巴重重磕在地板上，口中憋满了腥甜。他挣扎着支起上半身，张嘴飙出一口血箭，在墙上画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图案。 外界的力量疯狂往体内渗去，好不容易锻炼出的一点感觉被消磨得一干二净。林枫感到身体想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玩弄着，挤压着，刚刚消耗的一点斗气反而被填补得更加充裕，直到经脉开始有胀痛的感觉，这样的填充才缓慢下来，渐渐恢复静正常 他长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手足各关节无不剧痛。难得在受虐过程中他的神智一直保持极度清醒，连一点晕眩也没有。这大概是强横的精神力带来的好处吧！ 他跑到盥洗室擦拭了一下身体，漱口好几遍，仍觉得那股血腥味弥绕不去。他凝望镜子中脸色苍白的少年，不禁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看来练功还是不能有任何松懈，必须得谨慎再谨慎，尤其是看似接近圆满的时候。行百里者半九十，他总算体会到太古哲人们的高明远见了。 外面的阳光依然明媚，但虚弱疲惫的他已经不愁没有困意了。刚刚躺到床上，就任由意识沉入到昏沉的黑暗之中，大睡过去。 第二天清早，林枫被窗外楼下的车马声叫醒，睁开眼试着运动了一下身体，肢体关节还有些酸痛。他盘起腿来，回想一下昨天受伤的过程，决定再试一试。 他仍然用精神力封闭与外界的能量交流，然后运转斗气。这次沉寂在境界中很久，慢慢体会斗气如网络般浸漫过身体各个部位的感觉，充盈的力量在体内循环着，滋养加强着肉体每一个细小的角落。每一股强劲的力量在与身体结合的过程中都得到进一步纯炼，如若滔滔江河中的汹涌浪潮被细细分离，提炼成浓稠的佳酿，正慢慢改变着整个体系的水质。 门外突兀地响起敲门声，声音的波动振荡着他的护住身体的精神力量，将他的心神从沉寂的境界中唤醒。他忍住心中不耐与恼火，缓缓将覆盖身体的念力薄膜收回。这次的动作十分谨缓，他感觉到外界力量透过缝隙慢慢渗入身体之内，然而薄膜外层已经吸引了大量元素，觉察到这一点的他更加放慢了抽回精神的速度。 门外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像鼓点般撬动他的心神。他心中大恨，已经觉得体外力量有失控的迹象。 外面的人见久久没有回应，径自打开房门闯了进来。林枫听到脚步声渐近，心神不禁有些颤动。这是些什么人，竟然有自己房间的钥匙？他突然觉察到另有一个极为轻微的脚步声靠拢过来，已经欺近了自己三尺之内，惊慌之下不禁心神大乱，脑中瞬息间转过无数念头： 这难道是一家黑店？ 第二百零一章 意外 疑心大起的艾丝纱公主斥退店老板，令两名巡查队员打开房门，拉着秦公子大步踏进房内。 这还真是命运的巧合，她一眼就认出了床头盘坐着的小子，分明是昨天那个不是天高地厚的乡巴佬暴发户。他此刻的样子还真是奇怪，身形被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罩着，散发出一种浓浓的如酒水一般醇厚的湿润气息。 此时看来，对方还颇有几分扮相，不过……好小子，这回让你吃点苦头！ 艾丝纱放开抓着秦公子的手，迈着轻盈的步伐跑过去，在少年肩头重重拍了一掌：“喂——”她悚然惊觉一股沛然大力朝她体内涌来，将她较弱的身子抛起，撕裂般的痛楚汹涌而至。 几乎就在下一刻，一只温暖有力的胳膊就搂住了她。秦公子面色凝重，另一只手大力向虚空中拍去，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被强劲的冲击力带得向后漂移，退了好几步。 周身光芒散尽，少年赫然睁开两眼，张嘴喷出一口血箭，溅湿了秦公子的衣袖，也浸透了艾丝纱的后裙，血液中竟是刻骨的森冷。 艾丝纱惊叫一声，偎依在秦公子怀中，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了。两名巡查队员飞快地奔向前去，将冰冷的刀刃架在少年肩头，很粗暴地将他从床上拉扯下来，令他马上跟着去巡查司一趟。 秦公子皱起眉头，搂着艾丝纱的手臂更紧了些，向那少年说道：“十分抱歉，是我们鲁莽了。兄台大可放心，在下定会给予补偿的……” 少年默然听着，脸上神色非常苍白，忽然抬手捂住嘴轻咳几声，却有缕缕血丝从指缝中渗出。身体的颤动使得一位巡查队员的锋利长刀抖了一下，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看见渗出的鲜血，那名队员也慌忙将长刀往外挪了几分。 少年注视着秦公子，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淡淡地道：“你补偿得了吗？” 秦公子微怔，面上现出一丝恼意，朗声道：“在下自会尽力而为，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要求，请阁下尽管提出来！” “好像你真的很了不起似的！”少年冷冷一笑，“我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请你们都出去！” 秦公子面皮渐渐转为沉青色，好似受了极大的侮辱。艾丝纱的脸色也陡然一变，从他臂弯下挣脱出来，指着少年尖声怒叱：“好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把他带回去好好招待，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艾丝纱！”秦公子伸出一只手臂拦在她前面，抑制住眼中往外冒的寒气，欠了欠身，“是我们不对！在下也是为了追捕一个通缉犯才冒昧闯入，打扰公子了，请您谅解！”说着强行拉住两眼喷火的艾丝纱公主，喝令两名巡查队员退出去，将房门带上。 “公主……” “别管他，继续搜下一个！” 门外传来艾丝纱公主仍带有愠怒的声音，接着听见隔壁的房门被一脚踹开，客人的骂咧声和巡查队员的呵斥声同时响起，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 林枫用毛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和颈部的血迹，吃力地坐在床沿上，慢慢躺了下去。腰部传来一阵阵抽动的剧痛，想必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害。幸好各处经脉没有多大的损伤。他躺下来由着外界能量渗进来滋补伤势，也懒得理会斗气精纯度这些问题了。 一天的时间还不到，没有与任何人交手，却已经莫名其妙地受到两次创伤，真是十分诡异的厄运啊！蒙城好像不怎么欢迎他，正以各种凶煞的霉头驱赶他。其实，他还什么也没干！ 也许，最近的运头真的不是很顺，还是低调一些吧！ 虽然刚刚起床，可林枫已经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再次闭上两眼，控制斗气修补肉体的伤势，将经脉各处整清几遍，才恢复了一些状态。 他忽然坐起身来，向门外冷声说道：“进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外面传来一声低笑，几下磕碰的声音之后，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脸无良笑容的青年叼着铁丝闪身窜入，再一脚将门踹紧，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俯视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林枫，摇头啧啧叹道：“小弟，你这个样子相当虚弱啊！其实看你面相，近几周应该走桃花运的。既然你无福消受，就由大哥替你享用了吧！” “我练功出了点问题。”林枫苦笑一声，疑惑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嘛，哈哈，刚才有个泼辣的小妞一直在咒骂某个头发黑得像野猪鬃毛的小子，碰巧被大哥鬼神般的耳力听到了，顺便就过来看看啰！” “我是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蒙城？对你的身份来说，这里可不是个逍遥的地方……” 作为莱斯帝国的皇子，离剑出现在这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莱斯帝国与魔华帝国千年交好，而西莱公国已经归顺夜斩王国，更对莱斯帝国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离剑冒险来到此地，恐怕不是来处理一些私人小事吧！ 离剑含混地摆摆手：“来看看风景，顺便办点小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两人迅速转换了话题。离剑一屁股坐在床边椅子上，随口问道：“对了，你最近有没有遇上你姐……” 林枫也恰好同时说出：“我前几天遇上了林蓝双……” 两人齐齐住口，看着对方，表情莞尔。 林枫开口问道：“你不是跟着她走了吗，为什么又离开了？” “呵！她那些胖的瘦的仆人们都想着赶我走，有一个甚至想给我下毒呢。我瞧着他们的行程有些不对，赶紧找个机会开溜了。还好还好，我走得及时，要不然恐怕就得被剁成肉馅了。真是好险啊！”离剑拍拍胸口，做出担惊受怕的样子，见林枫没啥反应，也不装模作样了，转脸眺望窗外街景，洒然一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和她基本上没可能了。” 他神态自然，展露给林枫的侧脸没有一丝黯然或苦涩的迹象。林枫想起辞叶长老的嘱托，忍不住劝慰他：“你不是自诩浪迹江湖的不羁浪子吗？如果真的爱她，可以抛弃过往的身份，一心一意伴在她身边啊！” 离剑摆摆手：“就算我能忘了自己是谁，可别人忘不了啊！算啦，我已经想通了，我和她就是有缘无分，就别再勉强了。你大哥是个洒脱的人，不会被这些恼人的情爱之事困太久的！” 林枫撇撇嘴，没有再劝。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离剑露出警惕的神情，一闪身来到窗户旁边。脚步在门口停下，秦公子的声音传进来：“兄台，方才的事真是抱歉，在下带来了治疗内伤的良药，聊表歉意……” “不必了！”林枫冷漠地回答，但精神力已经探了出去。他捕捉到秦公子情绪上的一丝微微的羞恼，却一闪而逝，秦公子不再勉强，立即转身离开了。 林枫眼角瞥见离剑随时要跳窗的架势，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道：“你老在窗户边上晃来晃去，被人看见了会连累我的！” 离剑“啊”了一声坐回椅子上，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他们通缉的那个杀人狂不是我，我只是不想招惹麻烦罢了！” “哦，竟然不是你？” “你这是什么表情！像杀人这样劳力又劳心的技术活可不是我的爱好，我只是一不小心撞上了那个人的好事，被连累而已！说起来，你也认识那个变态，就是莫名其妙出现在怒焰学院里的精灵射手，成天杀人还对着月亮装清纯的那个，好像叫什么月狩，嚣张得不行啊！” “看你的样子，是吃了他的苦头？” “哼哼，可不是嘛，那小子出箭比本少爷的飞刀还快，小爷压根儿只能跑路。别幸灾乐祸，像你这点微末本事遇上他只有被秒杀的结局……算了，说实话你又不高兴。” 他向窗外望了望，视线在远方屋顶墙沿上移动，忽然站起身来，戴上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大号墨镜，还掏出一个大烟斗叼上，转眼就完全换成了另一个模样：“既然你在这里，我就轻松多了，以后撬锁掘墓都找你帮忙。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小子可别半途就翘掉了！” 林枫还在惊讶于他变换形象的功夫，就见他反手往背部扯了扯，再猛一展开，便完全成了一个极为冷酷的青年法师，大模大样地从窗户边上跳了下去。在身形即将落入窗台之下时他又想起了什么，抬手抛出一样棕褐色物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林枫手中。 那是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块玉佩，林枫将它拿在手中，感觉微凉，似乎握着一团流动的液体。这个东西，可能有收敛心神、辅助修炼的功效吧！林枫将它戴上，原本微闷的胸口顿时被一股清凉代替，舒畅了不少。 第二百零二章 等级 林枫又修习了一会儿斗气，这次没有抑制与周围的能量交流，却觉得增长的力量精纯了许多。他闭着眼睛感受外界，看到黑暗中无数光点往自己身体涌过来，胸口却有一团月华般皎洁的光芒在减弱力量的波动，不仅使他的修炼增加的斗气没有沾染太多杂质，也将他若锐利剑器般的锋芒不再毫无忌惮地向四方绽露。 他从床上下来，摸了摸胸前的白玉，忽然对离剑那样的天潢贵胄起来羡慕的心思。这样的玉肯定不会普通，然而在他手中却像玩具一般随意抛送。还有更多他不愿想象的优势，使得这些流淌着高贵之血的王子皇孙天生就高别人一头，轻易地获得了比普通人强大的多的能力…… 他拍了拍脑门，胡思乱想些什么！感觉身体的状况已经恢复如初，他决定再去佣兵公会混个身份，以便融入这个城市。 走到楼下，店老板却告诉他，魔加公子已经替他预付了一百个金币，足够两年的房钱。林枫气得牙痒痒的，他不可能住这么久，这不是浪费钱吗！如果要还这笔钱，不知要做多少个佣兵任务呢！ 他昨天看了一下，一个F级任务大概也就个把银币，是些送信或寻找失物之类的，但他暂时却只能接这样的任务，很浪费精力还得不了几个钱。如果今天找不到合适的佣兵团的话，他就要用神魔级拳师的徽章直接提升佣兵等级了。 今天佣兵公会里的人一如既往的多，将任务发布栏围得水泄不通。一旁还有几个新建的佣兵团在吆喝着招人。这些新成立的团队一般不会有很强的能力，配合起来也差劲，还经常引发内部纠纷。林枫忽略过这些人，目光在墙角僻静处搜寻，果然看到一个C级的团队在面试，人们在那里排起了长队。 林枫看了一下，那支等待机会的队伍中有几个人看起来相当不错，他觉得自己不会有比他们更好的表现，除了一身不能太过招摇的武技。他立即转换了目标，将目光投向另一个角落，那里似乎是一个另一个C级佣兵团在挑选新成员，也是排着一长串队伍。 “不好意思，我们招收的是拥有丰富经验的老兵，小兄弟还是另谋高就吧！” “小子，啥都没干过你来凑什么热闹呢？后边去后边去！” “谢谢各位捧场，峒湾团已经招到人手，考核就此结束……” “这位兄弟，我们只收本地人。” “你？抱歉，下一位！” “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还是加入新团体从头做起比较好。” “埃弗拉雄狮团不需要新手。” “往后转弯，谢谢！” …… 就这样被拒绝了无数次，一下下午过去了，大部分佣兵都散了，大厅里的吊灯光芒也换成了柔和暗淡的橘黄色，林枫仍然在墙角徘徊。由于他没佩戴任何武器，胸前的佣兵徽章是最低级的F级，也没有一身发达的肌肉。没有任何佣兵团相中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连四处拉人的新团队也从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枫蹲在角落里暗自神伤，顺便歇了歇脚，叹出一口气，依然无人问津。他终于对自己的卖相失去了信心，默默地观望着那些佣兵们嚷嚷笑骂，还有今天的第三起武力冲突，渐渐感觉到一种被隔离于繁华之外的孤独。 晚上都是些从外地匆匆赶来佣兵团，交完任务就走，不会有机会了。打架的两名佣兵被一群卫士架走，其中一个被送往医馆。大厅里更加冷清下来。林枫再无借口可以停留，终于站起身来，将神魔级拳师的徽章拿在了手中。 办理佣兵等级业务的服务台处空无一人，无聊得直打呵欠的小姑娘以奇异的眼光看着少年走过来。她还记得这个人是在昨日才注册佣兵的，今天似乎在各处招人的地方晃悠了一下午，看样子结果很不理想。她偶尔看见他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待机会时，也对这个文弱年轻人抱有一丝同情。只是，他要来干什么？即使注销佣兵身份，也是不退回费用的呀！ “小姐，这是我的职业徽章，我要求提升佣兵等级。” 小服务员疑惑地接过少年递来的徽章，拿在眼前看了几眼，面颊微微泛红。这是个非常陌生的符号，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职业等级。她红着脸点头道：“请稍等，我去确认一下！”说着就往后方跑去。 小服务员再回来时，望向少年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神情沉峻的男子，身负两把大剑，看样子实力不错。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徽章捧在手心送还给林枫，不好意思地道：“徽章通过了验证，不过查理叔叔要考核一下您的武技。” “年轻人，请跟我来吧！”冷峻男子冲他点了点头，就引着他往后台走去。 穿过一道略显昏暗的走廊，他们走进一个房间。在门外就可以听到里面压低了的议论声，大都是关于少年神魔级战士的真实性。刚一进去，屋内人们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他身上。林枫环视一眼，一共有是一个人，大都是中老年龄的战士，望过来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林枫坦然面对这些目光，没人给他介绍，他也不向这些人招呼。他施施然走到场地中央，与冷峻剑士相对而立，缓缓打量着对方，问道：“只要打败你，就能证明我的实力吗？” 剑士点了点头，两手往后伸去，猛力拔出两把大剑，发出铿然的振动声，整个人的气势变得锐利起来。 林枫不紧不慢地揉动着手指，剑士的瞳孔随他变动的节奏收缩，他将左手垂下去，右手抬起来，剑士的眼瞳缩成针眼般的一点。林枫感觉到他的气势达到了最为强势的时刻，却不见他攻过来，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剑士的气势慢慢消减下去，低沉的声音中夹带了微微的恼怒：“请您做好准备！” 林枫恍然大悟，满怀歉意地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没有拳套的。请您尽管攻过来吧！”他并不想将“黯灭者”手套暴露在太多人面前。 剑士重重点头，气势再度攀升，忽然大喝一声，两道锐利的剑芒凶猛地扫过来，带起强烈的劲风。林枫侧移了几步，恰好连带衣衫从剑锋旁滑过，看出剑士还留了几分力，不过大约也就是天空战士的水平。 剑士一击不成，似乎看出林枫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反而被激起了战意。他再次爆喝，两只剑影顷刻间铺展开来，交织在一起如**般冲刷着林枫所过的空间，将附近一片都笼罩成他的领域。 林枫像一只机灵的泥鳅，在狂暴剑浪中左躲右闪，身形在蒙蒙的剑影下晃动，几乎成了一道模糊的幻影。大剑在空中斩出沉重的破风声，紧紧追赶他的足迹。 查理是个强大的剑客，一时之间逼迫林枫连连闪躲，连一招都没能击出。但这样暴烈的剑势终究不能长久，在一阵最凶猛的狂风骤雨之后，满天乌云露出了数道空缺。林枫很轻易地从剑势缝隙中穿过，将手掌印在剑士肩头。 查理闷哼一声，左手剑脱手而飞，高壮的身躯被震得向后抛飞，在半空勉强翻身落地，却深深蹲了下去，左边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承让了！”林枫拱了拱手，“可以证明我的实力了吧？” 人们两两相顾，窃窃地低声交谈起来。 一位五官都比较深刻的老先生挥了挥手中拄杖，示意人们安静下来，朝林枫点头道：“尊敬的拳师阁下，请出示您的佣兵证明，我们将修改您的资料，直接提升您的佣兵等级为C级。” “请问，我可以不注明职业等级吗？” “非常抱歉，我们必须向外界提供足够充分的理由，来解释每一个佣兵的等级提升。如果您对此规则不满，请与最高会议协商。” “算了。”等服务员将新的佣兵徽章拿过来，林枫将它配在胸前，掉头就走。 “林枫先生，请等一等！”他身后传来查理略显虚弱的叫声。 林枫驻足转身，看见查理在一名男子的搀扶下慢慢走过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您来到蒙城，想必已经听说过秦南飞秦公子吧！他曾经在公会立下一个C级委托，寻求一个神魔级数的拳师与他一战。您也一定渴求一个强大的对手吧——” 林枫摆手打断他：“对不起，我不缺对手。”听起来这个秦公子名声不小，如果跟他打一场很可能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还怎么去完成盗宝珠的任务呢？他需要与这个城市很自然地融合，而不是突如其来的盛名。 查理剑士眼中的热切渐冷，勉强抬起一只手臂做挽留状：“这可是一个C级任务，无论胜负都可以得到丰厚的奖赏……” 他身旁的老先生点点头补充道：“如果您同意将切磋场地定为佣兵公会内部，我们可以额外提供五百枚金币的出场费用。”见林枫不住摇头，他只得叹息一声，惋惜地道：“好的对手千金难求，看来秦公子又要失望了。林先生，您什么时候改变心意了，可以随时接下这个任务，我们做出的承诺依然有效！” 第二百零三章 杀狼 时值深夜，任务栏前已经不复白天的拥挤热闹。三三两两的佣兵操着各地方言讨论任务的得失。林枫来到C级任务的栏版前，往上面众多的委托扫了几眼，挑中了其中一个： 任务内容：杀死在迪莱纳庄园东方灌木林出没的风狼； 补充描述：风浪群由一头青色老狼带领，极为狡猾，曾多次令迪莱纳骑士队无功而返，建议由五人以下的小规模精锐团队执行； 奖赏金额：80枚金币； 完成凭证：将十四颗风狼头颅带回佣兵公会，其中必须包括青狼首领。 委托人：布赖恩子爵； 委托日期：幻星历5029年4月28日； 截止日期：“直到那些该被巫师诅咒的崽子们全部下地狱！” 迪莱纳庄园就在蒙城附近，只有普通人半日的脚程。而且对付一群魔兽也不需要太多资料，避免了很多麻烦。只是，最后的证据比较麻烦，要把十四颗狼头全部拿回来，他的护腕里剩下的空间不够了。 看看其他的诛杀魔兽的任务，委托人都要求见到怪物的头颅，好像他们渴望看到野兽们最后狰狞惊恐的表情？仅有一个委托只要拿到清原金狮的耳朵，不过那得跑到遥远北边的草原上去，来来回回大概要好几天…… “尊贵的拳师阁下，我认为像您这样强大的战士不应该为一些繁琐的小事发愁，您需要一个称职的经纪人为您打理一切。我叫泰姆，请荣幸能为您服务！” 林枫转过头来，看见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男子冲他摘帽致意，一脸和煦的笑容，不过那双眼睛里不经意间闪过的奸猾神色与那身绅士服装不太相称。 林枫刚才在那群考验自己的人们中见过他，对于他来接近自己的目的很是怀疑。 “泰姆先生，请问您在公会中担任何种职位？” 泰姆谦虚地摆摆手：“我只是个闲人，今天来看望老朋友，碰巧见识到了您的武技，被您的气度深深折服。”他语意一转，眼中冒出热切的光芒：“只要我们俩个联合起来，以我的人脉和您的武技，一定可以发大财的……天哪！我已经听到了金币碰撞的声音，那是多么振奋人心的音乐啊！赞美金币！” 林枫盯着他的眼睛，感觉他所表现出来的对钱财的执迷不似作伪。他确实需要一个助手，于是便点了点头。泰姆露出欣喜的神色，夸张地咧开嘴大笑起来，一把握住林枫的右手大力挥动起来。 “哈哈哈哈，林……以后我就叫你老板吧！咱俩这就去弄一个佣兵，你当团长，我当副团长，就咱们两个人，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哈哈哈，美好的生活从今天开始……” 泰姆一时得意忘形，拉着林枫就去注册了一个佣兵团，取名为红宝石佣兵团。林枫这时才知道，泰姆居然是一个B级佣兵，可以花费一笔钱使佣兵团直接提升为C级，这样就能以佣兵团的名义接下更多任务。 新佣兵团的规则只有一条，那就是最重要的收益问题，最后两人商议的结果是四六分成。林枫毕竟对钱财不是特别看重，也没觉得吃亏。 就在当天深夜，泰姆一口气接下了十二个C级任务，三个B级任务，预定的行程几乎囊括了蒙城附近所有有魔兽出没的地方。然后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辆马车，让林枫在车厢里休息，他则驾驶马车连夜离开蒙城，向第一个目的地赶去。 忙碌了大半夜，林枫也觉得有些疲乏，刻意放松之下很快睡去。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放亮。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掀开帘布，看见泰姆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眺望远霞，表情充满了愉悦。 此时泰姆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诗人，为天空下的美景深深感动着，似乎在酝酿一个诗篇，深沉的目光中哪还有昨夜所见的市侩狡黠。他听到林枫走近的脚步声后，立即转过脸来，微笑道：“布赖恩子爵是最懂得享受的家伙，他把蒙城郊外最美丽的地方圈成了自己的庄园。不可否认，他骨子里还残有一点蒙达维奇大师的艺术家血液，他的田园画很受夫人们的喜爱。” 林枫环顾四周，发觉这附近是一片空旷的田野，青青的嫩苗们享受着春风的抚慰。远处有一片苍翠的树林，大概就是风狼出没的所在了。 他知道泰姆正为他介绍一些蒙城的人物风情，便没有打断，认真地听了下去。泰姆讲了布赖恩子爵闻名于贵族圈子的趣闻，又开始介绍这一片田野的长势、附近几家庄园的贵族主人。直到太阳的光芒开始有了热度，他才意识到花去了太多时间，连连道歉。 然后他带着林枫从田野之间的狭窄小路上通过，轻车熟路地拐入那片灌木林子。他没有按直线走，而是在灌木林外围绕了一大圈子，来到林子的西面。 “就在这里守着吗？” “不，我在这里等着，老板您该进去表现了。” “喔……”本来就没指望他，林枫持出银枪将挡路的枝条拨开，大步走入林内。 林中湿润的水汽漫散，阳光透照下来也有种蒙蒙的感觉。生灵们在各处活动着，在各个隐秘的地方拨动草叶枝条，发出窸窣的响动。林枫还未走出多远，忽然从前方草丛中冲出一团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饱含惊恐的神色，慌不择路之下竟也不怕他，径直从他脚边窜了过去。 紧接着传来剧烈的响动，草丛后的密盛的林中响起枝条断裂的声音，一头强壮的灰色大狼出现在林枫面前。两者甫一照面，灰狼微微一愣，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感觉到了林枫身上淡淡的却极其危险的气息。它忽然人立而起，高度几乎超过了林枫头顶，却向着天空发出一声悠长苍凉的嗥叫，然后复又蹲下，龇牙咧嘴地恐吓着他，小牛犊般壮硕的身体却悄悄后退几步，隐到草丛之中。 这头风狼出人意料地警觉，林枫担心它会逃走，持起长枪大步朝那片丛林跑去，身形与枪汇成一个完美的冲刺。风狼怒嗥着从草丛中扑出来，血盆大口中建有一团青色光晕成型。随着一声爆裂般的破空声，银枪如蛟蟒般悍然贯入风狼张开的巨口中，凶猛地力量将那团即将射出的风弹搅得粉碎。巨狼连哀号都叫不出来，强壮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力量，全凭刺入体内的那支长枪支撑不倒。 随着风狼的死去，附近的狼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周围忽然间响起无数高低起伏的狼嚎，时而哀切时而愤怒，互相呼应着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林枫困在那个半圆的中心处。 林枫一抖手腕，抽出更加银亮的枪尖来，巨狼的尸身瘫倒在地上，他向前方环望，视线从草丛、灌木、树枝缝隙中扫过，觉察到了隐在丛林暗处的十余道冰冷的目光。 群狼都陷入沉默，只有一声苍凉悠远的嗥叫仍在远方回响。那个声音的主人正在迅速往这边移来，众狼都在等待它的指示，林枫也有足够的耐心期待它的驾临。 此时除了那匹老狼如君主般嚣张的动静，这片林子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虫鸟蚁兽的声音都在这种沉闷的压力下选择了沉默，生机尽去，仿佛又回到了萧瑟的冬季。 老狼很快来到附近，也停止了宣称力量的声声嗥叫。林枫探出精神力来覆盖住周围百米范围，感应到它的一举一动。它在一株老树下停留了几秒，又绕了一个大圈，悄悄从左边靠过来。 真是个狡猾的老东西！只要它进入了范围就好！ 林枫骤然转身，长枪在空中抡了半圈，划开数条枝叶。他一枪挑飞一头按捺不住扑出来的巨狼，如狂风般向老青狼的方向冲过去。 老青狼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身体毛发像触电般炸开，转过身子没命般向丛林深处跑去。但是已经迟了！ 林枫的身影如电般冲撞过来，在丛林中撕裂开一道恐怖的缺口，蓝色的斗气爆裂迸发，汇集成一个贯穿天空的箭头，残忍地从老狼腰部刺入，凶猛的力量刺透了它的腹身，深深贯入地底。 老狼倾时毙命。 周围惊慌愤怒的狼嚎声杂乱地响起来，数道青灰色的身影越过树丛朝林枫扑去。林枫手腕翻动，顷刻间挥舞长枪划出无数枪影，将枪身所能到达的圆弧之内笼罩成自己的领域，在血肉翻飞与暴怒嘶号声中收割着生命。尖爪、利齿、吞吐的风芒，全被隔绝在银色之圆之外，暴躁地宣示着野性之心最后的壮丽。 片刻之后，林中沉为寂静，浓重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林枫收起枪，衣袂未染一丝红迹，大步走出这片充满了被死亡与不甘占据的土地。 第二百零四章 残杀 泰姆正在林外无聊地绕着马车踱步，见林枫衣衫整洁地走出来，赶紧迎了上去：“怎么样？你不会让它们跑掉了吧？” 林枫摇摇头，往身后指了指：“就在那里面，你去收拾一下吧！” 泰姆喜形于色，搓着手俯身钻入林中。一会儿就见他拖了一头狼尸出来，丢在草地上，又要再钻进去。 林枫叫住他建议道：“不用整个拖出来，你把头割下来不就行了吗？” “怎么能舍弃掉呢？这些都是钱啊！狼皮、狼牙、狼爪、狼肉、狼尾……还有魔晶核，这些都是很值钱的东西，它们的价值并不比佣兵任务的报酬低！您就只管去车上睡一觉，我们还要连夜赶路呢！” 见他执着地要将狼尸的所有价值都榨干，待会儿还可能要干剥皮抽筋之类的事，林枫也没兴趣等他，便回到了马车上，闭目开始打坐。 郊外的空气比城市清新，其间蕴涵着的游离能量似乎也要纯净得多。他借助胸前良玉修炼，更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他修炼片刻后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好处，不能斗气总量有所增加，也精炼得更加纯澈。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心念忽然有所警觉，精神力自发地铺洒出去，将外界的情况尽数在意识海中浮现。 泰姆正在不远处的一堆狼尸中摸索，还欢快地哼着小曲。更远处林梢晃动，鸟鸣声脆。再远的地方，便是警兆的来源，有一群佩戴刀剑的武者向这边移来，从他们的压低了的的谈话声来判断是一伙实力不弱的佣兵，可能也是为了这群风狼而来。 泰姆也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望了望，并没有看见树影遮掩后的人影。但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具，迅速地擦了擦手，快步走到马车旁边低声呼喊：“老板！老板！老板……” “我在。”林枫回应一声，揭开车帘跳了下来，轻声说道，“有人来了。” “老板就是老板！”泰姆夸赞一句，随后就走回狼尸旁蹲下继续摸索了。林枫对他有些无奈，此刻还有这种心思，真不知道他是财迷心窍还是对自己过分信任呢！ 他抬眼远眺，已经望见一群晃动的人影。他们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林枫瞥见凌乱的树枝后有一抹锋寒闪过，接着感觉到胸部微微一滞，不自觉地想要移开几步，那是后方的弓箭手瞄准时对他的灵念造成的感应。他压下心中泛起的冲动，微笑着注视这群佣兵安静地走过来。 为首一名穿着重铠甲的战士将此地情况扫视了一遍，目光在林枫身后的那堆狼尸上停留了片刻，又回到林枫身上。他没有从少年身上感受到武者应有的强大气息，但心中始终有些淡淡的不安。 重装战士在林枫身前十步处停下，还在思索着，对方两人都不似武艺高强之人，甚至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凭什么抢走了己方的猎物呢？莫非，他们也是占了别人的便宜？ 此地僻静，周遭无人，敌弱我强，要做些事还需要犹豫吗？战士身边一名布衫剑客皱了皱眉头，大声喊道：“我们是大地之盾佣兵团，前来执行任务，请不相干的人让开！” 随他这句话出口，重装战士便不再踟蹰，大步当先带领一众佣兵往林枫这边踏来。脚步踩在地上的声音颇为沉闷，将青草深深踏入脚印之中。 随着对方越来越近，林枫敛去微笑，抬起一只手臂，沉静地道：“我们是红宝石佣兵团！” 重装战士点了点头，扬起手中漆黑色的巨斧，低喝道：“得罪了！”斧头往下一点，佣兵们迅速成扇形分散，各持武器围攻过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看来他们真是个了不起的佣兵团。林枫在心中微微一叹：可惜了…… 一道箭影疾射而至，穿过他被风扬起的发梢。随着他轻轻地晃动身躯，紧迫过来的刀光剑影尽数落空，都是以毫厘之差堪堪错过，紧贴着衣衫、袖袂，却未划开一缕一线。 佣兵们都有一瞬间的错愕，仿佛有眼花的感觉，明明要砍中的…… 重装战士的眼睛急剧缩小了几分，从心底里冒出透彻骨髓的寒意，他紧紧握住探出一半的巨斧，张嘴欲呼。然而少年闪电般探出的右手在他眼前一个战士的颈部一触即收，那极度扭曲的弧度让他要喊出的那句话生生噎在喉中。 没得回头了！ 重装战士暴喝一声，火焰般的斗气焚上身躯，在漆黑的巨斧上涂抹了一层凄艳的血红。 刀飞剑舞，肉与铁交响，森寒的白霜凝结成束，在翻涌的血液中迸射纵横，带起无数清冷却晶莹剔透的白刃残像，在空中留下清晰的痕迹，如同一串流淌着的冰雪棱刺，穿过纷飞的艳红浓浆，却不沾染一丝血色。 血肉在燃烧，幽魂在哭泣，这些怀揣着各种欲望与理想、踏过很多土地的灵魂们终于化为最轻盈的烟雾，飘飘荡荡地与他们曾经的猎物纠缠着升向星云的彼端。 他们留在世上的残躯，便沦为了一段华丽舞曲的伴奏，以凄艳的鲜红衬托出当中飞舞的那道剑气的冰清玉洁。 藏身在后的弓箭手拼命抑制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以他所能做到的最轻盈的脚步悄悄往后移去。他见惯了火焰与钢铁演奏的残暴血腥，此刻的情景更可称为他生命中眩丽的美景之一，然而他却初次感觉到了如此的惶恐与无助。 如寒霜凝成般的剑气停止了舞动，弓箭手的心脏也触及了绝望的深渊。血珠在眼前滑落，将视野染成晕红。在阵阵如触电般的酥麻感觉中，他体会不到痛苦。鸟鸣，草动，风声，都像被一层渐厚的膜隔开，离他远去。现世似镜片碎裂，融入黑暗之中，了无痕迹。 林枫面色微微发白，将双手笼在袖中，绕过地上无数块被无匹的剑气切碎割裂的身体，小心地走回马车旁边。 泰姆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工作，站直身体注视着他走近，忽然指着他腰间，低声道：“老板，你的衣服弄脏了！” 林枫愕然低头，果然看见一块巴掌大小的血迹，在雪白的衣料上格外醒目。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想不起什么时候被溅上了这块血斑。即使已经成了屠宰者，也不希望在自己的身体被血液染脏…… 泰姆注视着他的神情，忽然咧嘴一笑：“您上车换衣服去吧！只是苦了我了，又得处理这么多东西……嘿！这些该诅咒的东西鼻子还真灵啊！” 林枫抬首仰望，看见一个黑点在上空盘旋，正寻找机会冲下来大快朵颐。 阿不思多，竟想当着他的面吃死人肉！ 算了……反正，都沦落了…… 林枫的脸上笼罩起一层冷漠的笑意，抬腿钻入了车厢。他觉得有些累了，就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的意识从朦胧中醒转，是听见泰姆正有节奏地敲击着车厢前部的木板。这个家伙，从来不用睡觉的吗？ 林枫往外探了一眼，一片灰蒙蒙的，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这一觉居然睡得如此安稳，他感觉状态比平日还好了几分。不久前杀的那些人，似乎没在心里留下什么阴暗的印象，或者说，自己的心已经麻木到了那种程度？ 泰姆听到了他的响动，带着愉悦的语气说道：“老板，我们就要到了。您先吃点东西，等到了黎明就是苍梧梭出没的时段，您只需要抓两条就够了！” “苍梧梭，好像被归为土系的蛇类魔兽吧？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丘陵？” “呵呵，您一猜就中！” 在丘陵地带捕捉土系魔兽，就算是林枫也面临着许多困难。那块地区久经苍梧梭经营，早已经被涂抹上了剧烈的毒性。林枫必须穿上厚重的曦兽皮靴子，戴上严实的手套和面罩，还得屏住呼吸、封住皮肤与外界的能量交换，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灵活性。 苍梧梭甚为滑溜，一感觉到不对就钻入土中，地面到处都是松软的缝隙，可以方便他们捕食和逃避。石缝间的草叶甚至具有攻击性，拼命往他的靴子里面刺，还好被他的灵觉即使发现，否则真有可能赔在这儿了。 这一块的毒虫小兽也都是经过变异后的品种，各个都沾着几分毒性，有的酸液还能腐蚀衣布。总的说来，这是个极其艰难危险的任务，自从发布起就没有哪个佣兵团有兴趣尝试。泰姆选择了它，莫非还是一个考验？ 林枫心里微微有些反感，但提着两条苍梧梭回来时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泰姆如果聪明到能够把握人心，相信就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事了。 第二百零五章 偶逢 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俩几乎将蒙城周边的几百里地都清理了一遍。风狼、仇舍、苍梧梭、憾地蜥蜴、星奕狐……这些介于中级与高级之间的魔兽，都在雇主们的委托中成为了两人腰囊里叮当响的金币。最惊险的时候，他们曾在荒莽的夏利群山中遇上了一头地行龙，这头极具攻击性的凶兽几乎将泰姆撞得骨断筋折。但是在这些辛劳的奔波之后，就迎来足享余生的财富和渐起的声名。 他们已经完成了上百个任务，使得红宝石佣兵团成为了西莱公国境内仅有的五个A级佣兵团之一，一时间如横空出世，不仅在佣兵公会内大享盛名，甚至还引起了许多贵族的注意。 诞生时就已经是C级佣兵团，一个月的时间横扫蒙城附近的魔兽群，以几近圆满的成功率拿下上百高级任务，在人们措手不及之际一跃而为佣兵公会五巨头之一，红宝石的经历简直可以写入西莱公国的传世史书之中，让吟游诗人们编造出一个完美英雄来。 人们对于神秘的红宝石佣兵团所知不多，只晓得以“奸猾”著称于蒙城的泰姆先生是这个佣兵团的代理人，传闻他身后的老板是一位足以与秦公子匹敌的少年天才。 佣兵公会里已经有好事者发布了探寻红宝石佣兵团幕后老板资料的任务，只要描述出姓名年龄和外貌，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到10个金币的赏金，由最基本的资料到详尽的爱好、专长、职业等级等特征，最多可以拿到两百枚金币的巨款。 泰姆先生已经不满足于仅从佣兵公会接取任务，也开始从事于为贵族们寻找珍贵魔法材料的行动，经常出入高贵的府邸。据林枫所知，泰姆还在悄悄收购一些奇怪的东西，譬如布赖恩子爵的字画、五色蝠的倒钩等等。 “泰姆，你的过去好像挺神秘啊！我听到许多佣兵谈起过你，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来历。你不是本地人吗？” “老板，您的目光真是比老鹰还锐利，我确实不是本地人。不过对于您来说，我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只能拾取一点点狮子吃漏下来的肉屑。无论苍蝇的故乡是哪个粪坑，它身上又沾上了多少大便，都不足以让您费心啊！” “泰姆……在酒桌上说出这样的比喻，实在很倒胃口！” “哈哈，老板，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来，为了红宝石的明天，我们干了这杯！” 高脚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如他们满载的金币。纯净的液体震荡出小小水花，顺着剔透的杯沿淌下。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却都蒙着一层用以掩饰的膜。人心难测，不如举杯共酌。包厢太小，容不下这诸多思絮。 午后，泰姆要去赴梅思达夫人的茶会之约。剩下林枫无聊地走出包厢，打出买单的手势。他看到泰姆走之前匆匆打包的举动，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没有结账。 临走之前，他瞧见几个侍者偷望着自己还拼命打手势交流，不禁莞尔一笑，匆匆离去。他们已经从泰姆先生身上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由于夸大了的传言而畏惧不前。 他的身影轻松融入过往的行人之中，几名客人追了出来，却再也找不到踪迹。林枫心里还小小有些为自己精湛的身法得意，却不知道蒙城之巅有两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是个颇具天分的武者，还有些小的幸运，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嗯……呵，小小年纪就出入酒吧，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在想什么呢？注意你的瞳孔，不要收缩太快，上次就让他感觉到了……吟秀，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丽瞳法神哼了一声，转头瞥了自己的学生一眼，眼中转为凌厉。 少女对她刻意的凝实如针的视线恍若未觉，轻声问道：“老师，您给我的力量，为什么看不到蒙城以外的地方？” “你错了，力量并不是我能给予你的，你也不是看不见蒙城之外。可是一个人的目光终究有限，我只是给你画了一个圈子。不要总想着偷得片刻心安，万水千山，你又能牵住他吗？用世俗的话来说，就是你还不够坚强。可还记得‘神师十诫’？” 少女轻轻点头，片刻后又抿紧唇瓣，面带苦涩地摇摇头。 “不要想着慰藉、休憩之类的词语，对于注定要超越凡俗的魔法师来说，你要超越在时间前面，千万不要有任何留恋。你的起步已经晚了，在我看来，已经被超过了十年。必须在两年之内达到法尊，你才能避免心力衰竭而死。而他，是不可能跨入神魔禁地的……” “嗯……” “时间到了，你的表现无法令我满意。我会重新让你感受十诫，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你要将它们讲给我听。” 两个身影隐入祝祭塔尖锐的轮廓之内，略有些晃眼的日光下，林枫的眼角不经意地留下了尖塔的阴影，仿佛刻在了视线之中，久久不散。 “为什么总感觉那个老巫婆在偷窥我？” 这样的疑问如一团阴云在心头盘桓，使得他原本有些轻快的心情低沉下去。心绪微乱，混迹在人群中的身法显露了痕迹，他立即觉察到有人在跟踪他。他心中烦闷，瞅见一个窄巷就在不远处，便径直走了进去。如果他们敢追过来，就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倚着矮墙，做出一副轻松的姿态，以此来消减一下心中的沉云。 过了片刻，他就看见一个斜斜瘦瘦的影子沿着墙脚移了过来。那个人走过转角，露出一张令他感到错愕的稚嫩脸蛋来。 “哥哥！” “灵儿妹妹，你……” 昔日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经过月余的调理，已经滋养得肌肤白皙、眉清目秀，双眸灵秀动人。 琦灵径直走到他跟前，仰起脸来仔细看着他，脆声问道：“姐姐说红宝石佣兵团的团长就是你，对么？” 林枫点点头，见琦灵露出喜悦的神色，狐疑地想着绮仙现在的生活，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缺这十来个金币吧？也许，是小女孩自己缺零花钱了？ “你娘亲……哦不，你姐姐呢？你怎么一个人……” “哥哥，你教我武技好不好？” “哦，这个，不行啊……我答应过你姐姐……” 小女孩气鼓鼓地撑起腮帮，恶狠狠地瞪着他，以如玉珠落地般清脆的声音说道：“坏人！”她踩着雪白的绒毛靴，围着林枫不停跳动起来，“你就悄悄地教我嘛，别让她知道就行了……” 林枫微笑着看着她，凝视着此刻那双不含瑕疵的纯净眼眸，情不自禁地想要点下头去——然而，又记起了自己的承诺，怔怔地僵立着。 小女孩撇了撇嘴，把头扭过去，忽然跳到了矮墙边上，敏捷地攀上了上去，在上面嘟哝了一句：“不要告诉她我在这。”便缩了下去，在没有一点动静。 林枫哑然失笑，随即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强大凛冽的气息正在快速移来，是绮仙无疑。他心头暗凛，没想到小女孩竟然有如此高超的灵觉，甚至不在自己之下。如果她修习了武技…… 念头翻转间眼前一亮，就见一道鲜丽的人影飞掠过来，顷刻就到了面前，俏生生地立住，脆声问道：“你看见灵儿了吗？” 林枫连忙摇头。 绮仙轻哼了一声，倏地跃上矮墙，将一个不住挣扎的小小身影捞住，再跳回他面前，似笑非笑地望过来。林枫颇有些窘迫，不自在地扯开话题道：“房子找的哪儿的？哦，呵呵，今天天气不错，万里碧空啊！” 绮仙横了他一眼，低头为小女孩整理扰乱了的发丝和衣领。林枫也不着恼，微笑着继续问道：“最近在忙什么呢？还过得习惯吗？” 绮仙拍了拍小女孩身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道：“就因为像你这样不怀好意的家伙太多，所以每天忙着到处踢场子，揍揍人，让某些人知道小女孩也不是好骗的！” 林枫附和道：“仙儿妹妹太淘气了，一个人乱跑很危险啊，你要看紧她……”见琦灵瞪过来的眼神，他又连忙改了语气：“不过也不是到处都是坏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灵儿妹妹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大家看到了都只会怜惜吧，你也不要出手太重了！” 绮仙哼了一声：“我还不是担心她上当受骗！这丫头一有机会就跑出来找武馆拜师，像那些号称北方剑手大漠之狼什么的，一个个空有一身蛮劲，分明就是拐骗灵儿的零花钱嘛！”她说着按了按小女孩的头发，小女孩很不满地扯开她的手。“那些人的功夫根本只能误人子弟，还不够我一只手打发的，谁敢收灵儿为徒我就踢他的场子，也让灵儿认清这些家伙的真面目。灵儿，他们自己都承认了是来混碗饭钱的，你以后可得认清楚点……” 林枫暗想，你这不是屈打成招吗？ “我看芮根大伯家的秀山挺不错的，才十二岁就已经是中级武士了，人也老实，比那些外强中干的傻大个强多了。你们俩年纪也差不多大，你可以向他学学啊！”林枫听得浑身冒出冷汗来，绮仙果然不是什么居心良善之辈，居然如此蛊惑纯真的小女孩…… 第二百零六章 血咒 “我才不要咧，那小子老想吃我豆腐！”稚嫩清脆的童音将林枫惊得额头青筋一跳，连连概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男孩的命运来。 绮仙的面上果然浮起一层寒气，将小女孩抱起来，两双水灵的大眼睛对望着，绮仙杀气腾腾地道：“他居然敢那样对你？” 小女孩眨眨眼道：“是啊，他经常故意碰我，还有好几次把嘴巴往我脸上凑，好恶心哦……” 林枫和绮仙同时望向她那没有完全绽放美丽的青涩身体，林枫忍不住感慨道：“那小子真是太邪恶了，难得还生了一副忠厚的外表。” 绮仙却狐疑地往小女孩眼眸深处望去，似乎想找出隐藏其中的秘密来。小女孩与她对视了片刻，就受不了神魔级高手有如实质的精神波动，目光有些游离了。绮仙忽然开口：“你在骗我！秀山对你怕得要死，哪敢对你有一丝不恭敬？” 琦灵翻了翻白眼，扭过头去不理她了。绮仙摸着她的头发，转脸向林枫说道：“大老板，不请我们去屋里坐坐啊？” 林枫手中有泰姆的房子的钥匙，不过这忙碌的一个月来总共就去了两次。一次是泰姆被地行龙差点撞残回来躺了两天，再就是两人曾有一个晚上都感觉到了疲乏和厌倦，在此休息了半日。泰姆的房子矮小却精致，颇有几分艺术家情调，墙壁上挂满了字画，其中一些是他自绘的赝品。 比起林枫所在的旅店来，这才像个待客的地方。 于是琦灵暂时摆脱了不满的情绪，将注意力转移到泰姆搜集的各种风格的字体上来。天赋惊人的她拿来笔墨蹲在墙下临摹，居然也能有几分像。绮仙觉得欣慰，闲适地品饮清茶，也是一副珊珊可爱的淑婉少女模样。 林枫刚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还觉得口中无味，微笑着看着小女孩在墙角折腾。一会儿，他瞧见琦灵朝自己眨了几下眼睛，微一愣神，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见绮仙笑吟吟地走至身前，聊起一个月来的经历。 绮仙主要讲了她所在的居民区中发生的一些琐事，着重夸赞了忠厚老实的秀山一番，建议林枫抽空去指导一下他的剑术，说那孩子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林枫从她漫不经心地表情看出来她分明在胡乱鬼扯，心中不知在琢磨着什么。不过后来她又说到蒙城里的几家拳师学馆，才提起林枫的一点兴趣来。她为寻找琦灵曾多次上门“询问”，结果有一次人家请来了秦南飞等着她。两人交手良久不分胜负，她便寻个机会开溜了。 绮仙坦然承认秦南飞修为在自己之上，说他是烈火之脉的传人，传承了烈火的绝学，可能与林枫不相上下。林枫很好奇地问了那次交手的过程，尤其注意到秦南飞出招习惯，他出拳常用的一招与浩无荒的“善恶有报”极为相似，但衔接下来的动作又与断罪掌截然不同。 “那家伙修成了烈火之脉，拳术也自成一路，当真不容小觑！”绮仙摩挲着自己纤柔的手腕，正色道。 林枫看着她煞有其事的模样，心里面暗暗好笑，她哪会去关心秦南飞公子是个什么东西，分明是瞎掰一通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方便被她挡住的琦灵做些小动作。不过自己的眼力有这么差吗，连一幅辽阔的风景图换成了一张墨迹未干的字画都看不出来？那张字画与附近的一比较就显得格格不入了，毕竟无论小女孩的天赋怎么出众，都还是稚嫩了点。 只是小女孩这下子看走眼了，那幅画看起来颇有几分意境，其实却是泰姆的赝品，甚至连印章都是他自己的，根本值不了几银币。 小女孩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残局，将那幅画卷起来揣在怀里，喜滋滋地跑过来喝了一大口茶，便嚷嚷着要回家。绮仙也懒得跟林枫胡诌了，牵起妹妹的手就道告辞。林枫锁上门将她们送到大路上，才优哉游哉地往旅馆的方向走去。 若干天后的一个下午，泰姆很沉痛地告诉他，那幅画是价值连城的大师真迹，其中还隐藏着关于绝学的奥秘，盖上自己的印章只是为了防盗。没想到啊没想到……泰姆先生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后生可畏”。 又半个月过去了，太阳的光芒变得火辣起来。泰姆四处发布委托，购买了更多字画。林枫也终于等到了机会。西莱大公亲自向佣兵公会委派了一个A级任务：协助圣羽大人解决望月湖的“恶魔之咒”，大公将在功成之日摆宴犒赏勇士。 恶魔之咒：相传望月湖在远古时代就被恶魔种下了诅咒，每逢一个月的初七、十八、二十五日这几天都会有血雾遮蔽湖面，里面隐约可以听见鬼怪在嚎哭，即便白日也不得靠近。历来曾有无数勇士自负悍猛闯入其中，不是徒劳而返就是尸骨无存。而近日以来血雾的范围正向外扩张，整月不散，附近村庄已有数人失踪，村民们纷纷往外迁徙，连蒙城的人心都浮动起来。 看样子瘦子老师的任务进展并不怎么顺利啊，连那个听起来就很强悍的圣羽大人都被惊动了。不过以他的实力，就算望月湖底真有啥恶魔，也可以从容而退吧。 接受这个任务的还有好几个大型佣兵团，其中就有另一个A级佣兵团东阳巨鹿。秦公子将于本月16日率领一支宫廷精锐带刀武士队伍前往，届时各路英雄都要听从他的调遣，一举勘破血雾的秘密。 接下这个任务后，林枫和泰姆决定分头行头。泰姆以自己的能力连自保都很困难，不打算参与这个任务，转而趁着这些天的空闲研究自己的字画去了。林枫请他每天帮忙牵着无双马在城外溜达溜达，别把它憋坏了，要不然生性爱动的白马说不定哪天就从马厩里冲出来了。 虽是炎炎夏日，但望月湖畔上空还是凝聚着浓郁的血红烟雾，连阳光在这块地带也被消减了许多，远远靠近就有一种阴暗潮湿的感觉。幸好没有血腥味，而且还挺凉快的。林枫沿着血雾的边界慢慢晃了一圈，望了望天色，从稀薄的阳光中也能看出时候仍早，离圣羽大人的晚宴还有好几个小时。 就在昨天，血雾的范围又扩张了些，将整个小村都笼罩进去，还吞掉了半个谭木林。佣兵们的营地都驻扎在几百米外的地方，远远传来他们的喧哗声，还有几道深沉的目光注视着林枫的举动。 他在秦公子举行的碰头会上与各佣兵团高层见了一面，用的是红宝石佣兵团团长的身份。众人都诧异于他的年轻，却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资格与武技。这次艾丝纱公主难得没有跟着秦公子一起来，秦公子像脱掉了一层束缚，十分客气地和林枫寒暄了几句。两人同为蒙城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却没有露出丝毫敌对的情绪，至少在众人面前是这样。 除了秦公子，还有东阳巨鹿的副团长克基拉也给林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位目光如若鹰隼的战士，很少参与谈话，却一直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他随身带着一把巨剑，那可真是一把巨大的剑，抡起来就像抗着一扇门板在挥动。传言克基拉曾是一名杀手，而且是光明正大冲进门去杀人放火的那种，所以很快就失手了，却被东阳巨鹿的团长救了下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是东阳巨鹿的第一高手，是蒙城里屈指可数的几个能与秦公子交手而不败的人之一。林枫看到他深沉的表情，悄悄感受了一下他的情绪波动，发觉那是如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他绝不仅仅是个武力强大的战士。 但林枫却没能见到这次行动最关键的人物——圣羽大人，也没见到瘦子老师。最先调查血雾的几个人都好像失踪了一般，只有圣羽大人留下了口信，说要在17日晚上设宴为诸位勇士接风洗尘。 现在已经下午了吧，圣羽大人还是没有露面，莫非是跑进恶魔的肚子里玩去了？ 林枫胡乱想着，忽然觉得身旁血雾的温度陡然降低了几分，阳光一下子就黯淡下来，谭林尽头的湖边好像有一道妖异的气息出现了一瞬又顷刻消失了。 他悚然止步，运足目力往血雾里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猩红。他犹豫片刻，迈步钻入了雾气当中。 在离他一百多米的地方，秦公子背负双手望着他进入血雾，微微皱起眉头。身后一人低声问道：“公子，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他？” 秦公子摇头，将目光移向佣兵营地之中：“继续巡视！” 第二百零七章 圣羽 进入雾气当中，就感觉到粘稠的阻力。首-发血色寒烟既不氤氲，也不温暖，如同凝固了一般。林枫大步往里走去，像撕开了一层层纱布，也打破了凝固的死寂。血雾似受到了惊吓，撩拨着粉屑往他的衣领袖口里钻去，直欲渗透皮肤毛孔，却被一层薄膜般的壁罩挡住。 放眼望去，红云遮天蔽日，森冷的气息笼罩视线所及的空间。没走出多远，就仿佛完全与外界隔绝，天地间只剩下自己极轻的脚步声，以及耳中错觉般的尖鸣。没有一丝风，未见任何可动的活物。即使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谭木也露出腐朽的迹象，整个躯干都显现炭火般的漆黑色。真是个沉闷的空间！ 林枫走到记忆中那股妖异气息消失的地方，前方就是望月湖，水面上没有往日的粼粼波光，像一块染成了深褐色的奶酪，散发出阴寒潮湿的味道。附近看不到什么异常的情况，只是格外地冷，比周围都要冷。他抬起头看了看那轮偏西方的彤红的日，它的温暖到达不了这个地方。阳光也未及之处，他的脑中浮现一个名词：深渊。 传说深渊的绝大部分土地只有焦黑与赤红两种颜色，赤红是岩浆翻腾的地方，那里有成群的恶鬼争抢从岩浆中透出来的光亮，赢的小鬼咀嚼着同类的血肉进阶为下一等级的恶魔，然后在下一次战斗中成为敌人口中嚼着的肉块。恶魔的力量无法在人界长久停留，否则就会大量发散出去，连同它的血肉，成为片片血红色的雾气。 恶魔其实也是渴望光亮的，但它所到达的地方拒绝阳光。光芒越盛，力量挥发到空气中的速度也就越快，直到恶魔的血肉形体都变成虚无的雾，数日后渗入地底将它葬身的那片土地诅咒。 林枫想起了曾经遇到过的佛都，长得像一只金毛猴子却贵为第七等级的恶魔。那时候也是一片浓郁的血色雾气，夜冰还在他身边，两人竭尽全力才将那只佛都送回深渊。如今也是相似的情景，睹物思人，心里面有些淡淡的感伤。 但这里真不是适合开小差的地方，一道冷光悄然无声地从他左侧袭来，剥开层层雾气，却不带一丝风声。眼角一闪而逝的寒意令他悚然仰身，左手反射般的一指剑气射在袭来之物上，发出铮地一声脆响，将那柄剑弹得偏离数分，擦着他的发梢刺过。 他连忙趁机退出几步，转眼看清来人面容，顿时吃了一惊：“老师！你为什么偷袭我？” 来人正是瘦子，他略带窘迫地收剑回鞘，没好气地瞪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这里是发呆的地方吗？刚才如果不是我留了几手，你早就死了几百遍了！” 林枫诺诺称是，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三人身上。他们都是瘦子的学生，两男一女，上次在怒焰见过一面。他们也都好奇地望着自己，两方互相打量，友好地笑笑。 瘦子搂过他的肩膀，邀着他往外走去：“你来了也好，正好帮我看看这见鬼的雾是怎么弄出来的。今天晚上我们两个还有秦南飞、克基拉一人守一个方位，看那个东西能搞出什么动静来！” 师生再见，两人的话题多得聊不完，三位同学则默默跟在后面。林枫向瘦子询问到精炼斗气的方法，却挨了他一顿呵斥：“你小子整天想些什么事，给你找的那本‘虚幻圆舞’白学了吗？连我都……你说你，就不晓得多看看多想想，死练那几招有用吗？” 林枫低声辩解道：“可那只是身法，没有讲解内功啊！” “真笨!它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对能量的精确控制，你难道没有多想想吗？你小子是不是早就把那本书送给小情人了？” “我哪敢啊……” “那你说说练到哪个程度了！” “浮光掠影……我是觉得打好基础比较重要，所以没有刻意追求进度。 “咦，学得也不慢嘛！你难道没有体会到，这门身法其实是以招式锻炼力量的吗？算啦算啦，你悟性太差，回去自己多想想，脑子里不要只装着女人……” “噢！”林枫诚恳接受教诲，只是窃以为老师自己可能对那最后一句感悟比较深刻。 五人行到雾气的边界，瘦子的姿态也端正起来，一脸肃然地大步走出，当即就有一队巡逻的带刀卫士俯身行礼，口称“圣羽大人”。 竟然是他！ 林枫满脸错愕地朝瘦子望去，只见他负手前行，双目深邃，眉宇间颇有几分权重者的威仪气度，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瘦子老师的大名为阳悟羽，却没想到那个羽字会在这个地方被冠以“圣”的尊称，那是只有一国守护者才能享有的荣誉啊！ 瘦子见他那副表情，不满地道：“你眼巴巴地跑来参与任务，就没有打听一下我的名号吗？” “不是……是根本就没想过您就是圣羽，我只是以为您在他手下干活……” 这时候秦公子也带着一群人迎了上来，行了一个骑士礼，聆听圣羽大人指示。瘦子很有威势地扫视众人一眼，挥了挥手：“晚饭后布置任务，大家先养精蓄锐，准备夜间行动。” 然后他不再理会秦公子，眼际瞥到林枫腰间，忽然挑起眉梢，疑问道：“你的剑呢？” 还在猜测瘦子与西莱公国关系的林枫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不假思索地回答：“弄丢了！” “你你……”瘦子恼羞交加，连耳朵根子都气得红了起来。秦公子见此情况连忙带着手下远远退开了。 “身为一个剑客你居然把剑都弄丢了，还敢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想气死我啊？臭小子！” 林枫“啊”了一声，连忙低声解释：“是在上一个任务是弄丢的，那时候情况比较紧急……” “上一个任务？都过去多少天了，你就没想过再买一把剑？” “呃……别的剑都不大顺手……”林枫当然不敢说其实现在自己正在学习舞枪。据说当初浩无荒那一句“我不适合练剑”气得他半个学期都不肯跟学生讲话。对于这样一个剑客，提起别的兵器都要分外小心。 瘦子的脸色渐缓，眼睛却眯了起来，眼缝中透出冷光逼视林枫：“那么，亲爱的林大公子，你从此就不打算练剑了么？” “啊，当然不是……”林枫吞吞吐吐还想寻找一个过得去的答复，瘦子哼出一声，将身后那名金发男生的剑带鞘抢了过来，抛给林枫，“我们就在这里练练，我看看你是怎么不顺手的！” 林枫反肘接过那把剑，五指握住剑柄，顿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雀跃心情。他的手掌贴住端部，慢慢握紧，从剑鞘中拔出一道明媚的光芒，伸出左手食指在冰凉的剑身上滑过，迅速熟悉了此剑的每一个细节。他毫不掩饰眼中闪亮的喜悦，微笑道：“老师，我们去里面吧！” 瘦子点点头，朝背后一招手：“你们三个也来看看，给脑子开开窍。”带领四人重新踏入血红的迷雾之中。 只是已走远的克基拉和未走远的秦公子，听到林枫那句并未刻意压低的“老师”之后，前行的脚步在那一瞬间都产生了一丝不协调的一滞，脸上神色变换，同时若有所思地朝对方看去，交换了一个恍然的眼神，默默地往营地走去。 一位喋喋不休的战士见秦公子听得入神，高兴地问道：“公子，您觉得鄙人的计划如何？” “哦……”秦公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意兴阑珊地道，“我们对迷雾一无所知，现在谈计划为时过早，还是听从圣羽大人的安排，以免多生事端。” 血雾似乎熟悉了这几人的气味，丝丝缕缕的浓稠烟气如触须一般迫不及待地往林枫的毛孔中渗去，迫得林枫体内斗气主动抗拒，却极大地降低了他对外界的感知。 瘦子让三名学生站在外围观战，自己停在林枫面前五步处，手中红色水晶剑斜斜指着地面，冲林枫点头道：“你来吧！”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林枫举起剑，倏地由静止化为暴烈的风，挟带凌厉的气势扑杀过来，手中利剑刺出一道惊人的直线，那道残影的冲势仿佛已经贯穿了前方纸片般脆薄的人影。整个世界都被这条直线刺得黯淡。然后，黯淡的红色空间中，一柄剑的形状如注入了最新鲜的血液般耀眼欲滴，在那道贯穿世界的残影即将凝为实质前将之阻隔。前一半是被红色水晶剑挡住的实体，其后刺透瘦子身体的那道灰色暗影却失去了凭依顷刻消散。 两剑相交，四目相对，师生俩的动作凝固了一瞬间，林枫的右腕一抖，剑尖斜滑而下，闪电般向瘦子下腹割去。瘦子的水晶剑如被火焰附着，凶暴地斩下，在暗影剑划破他皮肤之前将之荡开，顷刻又展开急促的奏鸣曲。剑的影子在血气中来回撕割，暗影被火焰般的殷红映的黯淡。 仅仅两招，两人间的战斗就达到了最凶险的时刻。 第二百零八章 诡地 在最初的紧张之后，瘦子很快就发挥出他作为剑术宗师的真正实力，渐渐扳回了劣势。 他和林枫的剑式中都带有达武剑法的影子，连身形都同样如幽灵般在剑浪中闪烁。瘦子的剑势圆贯如一，更利用虚幻圆舞的身法在血雾的掩护下达到诡异的极致，一反初时铺天盖地汹涌而至的剑气浪潮，只有一划一刺或虚或实的剑招。消去了暴戾的气势，收敛了逼人的锋芒，却在林枫挥出的剑浪中从容来去，迫得他连连后退。 这不仅仅是一场切磋，瘦子在向林枫展示一种气度和风范，亲身告诉他宗师以后的道路。如果只凭剑术，林枫确实是远不如老师的，若不是他以幻术师的庞大精神力感知瘦子的踪迹，恐怕早就败了。 瘦子面色恬静，身如虚影跨越数道剑光来到林枫身侧，扬手一剑朴实地向林枫腰际斩去。他已经沉入了剑的世界里，忘了自己的归处。林枫的剑势已尽，重心偏移，当即被这朴实却近乎无救的一剑惊出一身冷汗来，电光火石间将左手上拿着的剑鞘塞到腰身与彤红的水晶剑之间，堪堪拦下这一剑，身子借力往一旁飘去。瘦子如影随形地附上来，长剑倾斜刺往他腋下，被他慌忙抬手躲过。 此时此刻，林枫已经被逼到了最危险的地步，无暇去思考老师为何像面对仇敌般紧追不舍，只能不断地运动肢体，从瘦子的长剑逼迫下惊险渡劫。他连动用意念的空暇都没有了，所有的心力全部用来在瘦子阴森肃杀的剑下争夺一线生机。 一连串的狼狈躲闪，各种达到肢体极限的动作都用了出来。水晶剑在他肩头划破一道浅浅的伤口，一旋身就贴住下颚挥起，火焰般的颜色自眼前扫过。 这个机会，总算被他活着等到了。 眼睛是传递精神力最强的部位，是幻术师用以攻击的武器，足以在一瞬间使汹涌的念力倾泻而出，从最不可思议地角度挥出了他臆想出的一剑。 剑压如山崩，水晶剑撞上了无可抵御的力量，锋锐赤芒倒卷而回，震得瘦子连退三步，握剑的虎口渗出血丝。他终于从沉醉的境界中脱离出来，微怔之后收剑回鞘，凝视着林枫稍稍颔首。 “还不错！但以你的资质，完全可以做得更好。以后别再想偷懒，每天这个时候来和我打一场！”瘦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似乎从林枫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林枫苦笑着点点头，将暗影剑收归鞘中还给金发男生。男生接过剑，微微颤抖着握紧剑柄，仿佛在体会其中保存下来的一缕锋芒。他望着林枫，瞳中露出热切的神色，唤了一声：“师兄……” “什么师兄！”瘦子转过身来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论入学的辈分，你该叫他小师弟！” 林枫听闻此言，知晓该与诸位师兄见礼了，忙道：“小弟林枫，见过三位师兄师姐！” 金发青年却像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后又觉得不妥，赶紧回礼道：“在下格文拉涛，见过小师弟！”他真是紧张得糊涂了。另一个沉稳些的青年拉了他一把，微笑着拱手道：“在下定方，这位是小师妹青瑶。”文文静静的小师妹好像很害羞的样子，总是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却不上前来。 “好啦，都认识了吧！这鬼地方没什么好呆的，我们回去吃饭！”瘦子说着大步往外面走去。 一出血雾，就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烘走了雾气中沾上的所有阴寒和潮湿。瘦子带他们回到简易的帐篷之中，眼见日斜西山，便吩咐人准备晚餐。 出门在外，即使是圣羽大人的伙食也不算太好，也就是些野味和面包。由于附近的野兽都迁走了，这点野味还是叫人从蒙城里带出来的。晚餐虽然简陋，不过有荣幸能与圣羽大人一起享用的人并不多。只有林枫师兄弟四人，秦公子，克基拉，武士队长。 七个人在阳悟羽的手下坐成两列，飞快地咽下面前的一点食物后，就开始讨论起任务布置。 其实也没什么好布置的，阳悟羽即令众人兵分四路，于希灵星出现的时候出发，将这一片血色地带包围起来，突进到望月湖畔，再于希灵星消失的时候退出来。今晚的主要任务是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并布置好几个路标，为明晚的正式行动做准备。十八日的无月之夜，就是血色诅咒最为凶险的时候。 接下来是人手分配，圣羽大人分配得合情合理，众人都没有异议。秦公子将带领五个B级佣兵团从东面前往，由于路途最远，所以现在便动身。克基拉则率领他的东阳巨鹿自北面进发，阳悟羽只带了三个学生往南边而去，而林枫与武士队长一起同精锐带刀队伍径直向西。 剩下的几个小佣兵团则被委派驻守营地，为明晚的正式行动养精蓄锐。这是武士队长传达来的命令，因为在圣羽大人在布置中根本没有提到过他们。 天色渐晚，晚霞如练渲染着晕光，似乎与下方赤红的雾气渗杂交融。林枫坐在一个木桩上，看着光与暗在天边交接，一层薄薄的暗纱似乎缓缓笼下，而地面上的血雾则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外扩散，在林枫长时间的凝注下吞噬了寸余的空间。 在昏黄的晕光中，阴暗与燥热的交界处，弥漫的雾气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柔和流光，在片刻时间内展现出令人心静的美丽。夕阳落下，夜幕笼罩下来，短短的几息之内，血雾外层柔和的光晕迅速消散，露出另一种触目惊心的鲜艳的猩红。如同一只巨兽忽然醒来，匍匐在大地深处开始沉重的呼吸，血色雾气探出无数触须往外界推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充领地，很快就来到林枫面前。无数舞动的缕缕烟气张牙舞爪，好像要把他吞入腹中。 林枫望天空望去，在黑暗的深处，一颗带着绿色光圈的星辰从苍穹之中睁开眼来，刹时间洒下乳白色的光辉，连稠密的魔雾都阻止不了这样的渗透。 武士们整齐的踏步声从他身后传来，队伍中的气氛凝重而寂静。林枫站起身来，与走过来的队长并肩而行，迎上那片扑涌过来的雾气。 才初入夜，白日在地面留下的燥热温度似乎已经消散殆尽。一股股阴寒的力量从地底渗出来，冷冻着战士们的脚心。而进入血雾之后，更是如坠冰窟，森冷彻骨。在极寒极浓的雾气中，林枫释放精神力也只能顾及周围两丈的情况。然而透过重重浓雾，天空那一点带着淡绿光圈的星光依然可见。 武士们每人拿着数面绿旗，每过十米就插上一面，以此来标记位置和地形。二十来人全都默默行进，连呼吸声也淡不可闻。林枫看着队伍前后隐约的人影，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沉寂的世界中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连身旁队长的存在感都有些模糊。连他都有如此感觉，更何况这些精神力并不强大的战士呢？ 一群人凑在一起行动，是否就真的安全了？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恐怕没人能够反应过来吧！ 林枫绷紧了神经，紧紧审视着周围的动静。忽然间他身旁的队长肩膀一沉，惊得他反射般抬起手来摆出戒备的姿势。 队长停住了脚步，大声喝令一句：“缓速前进！”但声音在雾气中变得很是微弱，最前方的几名武士仍在大步行走，与后面的队伍渐渐拉开距离。队长大步赶上去运足内力厉喝数声，才将他们的队形调整好。 林枫却看出队长走路的动作有点不自然，重心压得太低了，好像在全力戒备着什么。他心中一动，走上去问道：“怎么了？” 队长压低声音道：“我刚才感觉到一个很怪异的气息在前面出现，后来又消失了。这里面一定有东西！”他说话的同时还向四周观望，那沉凝的眼神看得林枫生出悚然之感。 过了一会儿，队长突然停住脚步，问道：“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林枫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怜悯的神色。队长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笑意中渗杂着胆战心惊的情绪：“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 继续前进，两人的身体有意无意靠得紧了些，分别偏向两侧外围，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终于平安挨到了望月湖畔，战士们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迅速清理出一片地界来，用剩下的旗子摆出一个大圈，将所有人包括在内。几盏提灯向附近散发光芒，昏暗的光线难以穿透浓厚的雾气。为了缓解一下情绪，队长带领他们唱起望月湖的歌谣来，原本的浅吟低唱变成了发泄般的吼叫，在冰凉的湖水上漾起浅浅的波纹。 队长喊出了最开始几句歌词，后来就不做声了，脸色变得很奇怪。林枫和他背靠背坐着，感觉到他背上的肌肉绷得紧梆梆的，还带着一种上跃的趋势。队长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处，压低声音道：“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轮廓很模糊，就在我前面偏左边的湖边上，像……” 他忽然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方飞掠过去。林枫往后一仰身，手掌在地面撑了一下，若流星赶月直追他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顷刻抵达湖边，激起的劲风吹得湖面凹陷下去，激起无数褶皱。 但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 第二百零九章 苦夜 林枫与队长惊疑地对视一眼，同时飞身往回赶去。武士们持刀向外结成圈戒备着，并未发生什么异常情况。队长疑神疑鬼地回头望望，忽然猛地旋转身体，腰间大环刀呛然出鞘，挥出一道强劲的刀锋向迷雾中斩下，却只带起一道落空的风声。 队长凝神屏息，紧紧凝视着血雾深处，握着大环刀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林枫蹙起眉头，探出精神力将他看的那处细细搜索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生命的气息。队长身经百战，绝不是个鲁莽胆小的人，如此表现，难道是陷入了远程的幻术？ 他一把抓住队长的肩膀，沉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个赤红色的影子……你没有感觉到？”队长转头看到林枫凝重疑虑的脸色，迟疑半秒，悚然动容，“难道是幻像……” 林枫拍了拍他的背，暗暗传递过去一股温暖的力量，梳理了他略显紊乱的精神波动，轻声道：“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等到天明将此事禀报给圣羽大人。” 队长点了点头：“那种被人注视的阴寒感觉好像没有了。可能真是幻术，我们就在这里坐一夜吧！” 天空的希灵星该在正中，举头望去，被血雾渲染后的绿光幽幽然惨淡，看得林枫心里有些不安。 他与队长靠背而坐，感觉到队长的情绪已经松弛下来，但自己的内心却难以平静。今天晚上好像并不太平，他一时一刻也不敢有丝毫松懈，探出的精神力如丝线般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方圆二十米的范围笼罩在内，不仅探查着外界的动静，也警惕着武士们的每一个举动。 详尽的信息源源不断地反馈到他脑中，他还得不停地从心海中补充被血雾吞噬的力量，不得半刻空闲。 就这样极度紧张地熬过了大半夜，林枫从精神层面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尤其是不断地从心海中远送力量出来，使他对意念都控制得有些麻木了。 好在，天空当中的那一点幽芒已经有暗淡的迹象。这一夜平静地过去了，看样子还是得等到十八日的晚上。 林枫刚有所放松，却听见队长压低声音说道：“我又感觉到了，又是它在看着我。” 林枫心中一惊，在自己控制的如此强度的精神领域下，还有“某种东西”能够无声无息渗透进来给队长制造幻术吗？ 他抬起头来，身子忽然一颤，一种针刺般的感觉蔓延全身，从上到下透体冰凉。在他视野的边沿，果真显现出一个被赤红色迷雾模糊了的影子轮廓。更深处两点隐约的光芒，正冷冷注视着他。 他急忙转过身来，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那个高大的恶魔般的身影。可是在他的精神领域下，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他的心中抑制不住地有些恐惧，莫非，自己也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 长久积下的疲惫扑压过来，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能否从萎靡的精神中获得斗志。但他再也难以抑制这种压抑中夹带着畏惧的情绪了，当即打起精神瞪大双目，催动一波汹涌的念力浪潮向恶魔的影子扑过去，掀得沿途血雾不住向两旁翻涌，为这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让开道路。几乎只过了刹那的时光，澎湃的精神冲击就冲到了那个身影之前，看似高大强横的轮廓竟如面粉堆积般跨下来，散入血雾之中，两点幽光悄然隐去。 这等异象却令队长毛骨悚然，当即爆喝出声，纵身飞奔到影子消散之处，一抬手挥出无数刀光，朝虚无处凶暴地劈砍下来。感觉力量落到空处，他怒吼连连，提刀疯狂般向四面挥斩，搅动血雾翻腾不已。 武士们似乎对刚才的景象毫无所觉，茫然地向四周观望，但良好的纪律使他们永远沉默着，没有任何人窃窃私语。 林枫看着队长愤怒舞动的身影，再看看武士们迷茫的表情，从心底里渗出一股名为恐惧的寒意来。他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去听队长暴躁地呼喝声，忽然发觉天边那一点幽绿的星光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希灵星终于隐入了苍穹的黑暗中，预示着黎明即将很快到来。这惊魂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天空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之中，雾气的颜色也变得黯淡无比，空气中的潮湿气息更加浓郁了，温度也降至最低的冰点。 即使是最精锐的官家武士，也熬不过这样的寒冷，纷纷小幅度地摆动身体，眼巴巴地瞅着他们的队长。队长对着一片虚无发泄了良久，忽然收起刀来，猛然转身大步朝这边跑来，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正追着他一样。他跑到林枫跟前，想从旁边越过，冷不防被林枫探出手掌抵在额头，当即定住了身形。林枫接触到一片冰冷，还有一层细密的水汽，也接收到队长紊乱的情绪波动。 他冷笑一声，手掌上忽然冒出血红的光芒，缓缓下移到队长眉心处，两指弯起仿佛张开了一只诡邪的赤色眼睛。他低沉着声音问道：“你看到的东西比这个更恐怖吗？” 队长勉强直视那只赤色邪目，直感到一股摄魄噬魂的力量贯入脑中，令他自灵魂深处战栗。他慌忙移开视线，后退半步躲开那只手掌，却也从那股疯狂的暴戾中回过神来，动容道：“林公子手段通神，令人敬畏！” 林枫收回手来，掌上红芒敛去，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淡淡地道：“我们该走了。” 队长仰头看了看黑暗的天幕，挥手喝道：“全体听令，即刻返回！”武士们唰地排成整齐的队列，迈着沉重的步伐沿来路返回。 地面像被寒气冻成了冰块，重靴踏在上面哗哗有声，响亮地在冷雾中传递开去，给死寂的空间带来了一些生气。林枫沉闷的心绪稍微得到了缓解，队长也不再疑神疑鬼地向两侧张望。众人齐行，真让大家的底气充足不少。 沿着来时插下的旗帜返回去，武士们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他们都忍了一夜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压抑而寒冷的地方。人道黎明前最黑暗，他们终究还是顺利地走出来了。 当他们走出血雾的范围，看见不远处佣兵营地里亮起的火光，所有人都涌起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更远的天边，树林的另一头，一缕微光从远方而来，越过重重树梢，将一抹最初的温暖洒在人心之端。林枫长长吐出一口寒气，好似散去了一夜的冰冷。 队长带领武士们大步朝营地走去，远远就有一群佣兵凑上来迎接。队长指着燃烧着的火焰，大声问道：“是谁生的火？” 佣兵们推举出来的首领连忙指向一位年轻的剑客：“大人，是他！” 队长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招手道：“年轻人，你过来！”看到武士队长的笑容，很多人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那位年轻人平时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年轻人大步走过来行礼，却被队长在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队长问道：“如今已是夏天，你为什么想到生火？” 年轻人腼腆地笑笑，迎上他的目光：“我曾经偷偷在红雾边上呆过一会儿，就感觉冷得受不了。听说这次行动的勇士们要在雾里呆一夜，如果回来时能看到温暖的火焰，一定会非常舒服的！” “哈哈哈哈……”队长纵情大笑，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总是年轻的剑客这回已有准备，还是痛得龇牙咧嘴。 “年轻人，你真是个机灵鬼！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会给你一个展示这份聪明的机会的！” 年轻的剑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的名字，叫夏竹兰！” 十八岁生日那天的黎明，经由一次偶然，夏竹兰遇上了命中的贵人。皇宫武士队长用权势给了他一个前程，然而真正的幸运却隐藏在队长身后。从联翩浮想中回过神来的林枫正好记住了这个名字。如果没有这一瞬间的幸运，夏竹兰也许会有一个平凡幸福的人生，但几乎没可能再有机会在历史的烟云中挥写下属于自己的重重一笔，成为璀璨时代光芒四射的英雄队伍中的一员。 黎明的霞光晕染层林，人们在温暖的金色中迎来了辛劳一夜的圣羽大人。四方队伍很快会聚在一起，讨论的结果依然无所获。早饭过后，队长将昨夜发生的异常情况单独禀报给圣羽大人，又在圣羽大人的沉思中退出来，与林枫探讨那时的异象。 “我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看着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目光从脊椎流过的冰冷。可每当我回过头，却什么也没发现。然后你拍了我一下，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但是我一转头，正看到一个影子一闪而过，根本捕捉不到形迹。这样三番五次，我就知道有蹊跷，我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林公子，你的修为见识远在我之上，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林枫反复回想当时的情景，脑中飘来荡去的只有两个字，不觉说出声来：“禁阵！” 此语一毕，无论是或明或暗倾听这次谈话的人们，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第二百一十章 无月 苦守了一夜，疲劳的人们大都躲在帐篷里休息了。佣兵营地里异常安静，只有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彼此起伏。 林枫躲在附近一颗大树的绿荫之下，坐倚树干闭目养神。酷夏的热气没有给他带来特别的恶感，但偶尔吹来的习习凉风却让他无比惬意。享受着宁静的夏日，慢慢将昨夜的阴影从脑子里剔除，意识逐渐陷入一片空明之中。 无声无光，无喜无悲，脱离了人的一切情感与束缚，但这样的感觉却是如此的舒坦，带点淡淡的无名的愉悦，似乎将永远持续下去。这是一种介于梦与醒之间的状态，使他昨夜消耗的精神以一种惊世骇俗的速度补充着。 他在朦胧之中隐约感觉到外界的气温渐渐升高，像在身前升起了一堆火焰，过了一段时间又凉爽了些。又过了片刻，师兄定方来把他叫醒，告诉他要参加老师的行动会议了。 两人并肩而行，林枫问起师兄对今夜行动的把握，定方只道老师亲自出马必定马到功成。林枫暗地里摇头，觉得今晚必定有人凶多吉少，只盼不是自己就好。 接近营地时，定方忽然停了下来，将腰间宝剑解下递给林枫。林枫对他此举不明所以，没有去接，只听他解释道：“这是老师的意思，他希望你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可是格文拉涛的剑是家传的，所以……” 林枫连忙摇头：“师兄不必这样，我可以保护好自己，请您收回宝剑，我会向老师说明的。” 定方只是笑笑，伸手在腰间摸了一下，抽出一条薄如蝉翼的软剑来，在身前舞了个剑花，又迅速收回腰中，再次将宝剑递过来：“让师弟见笑了，这才是我真正的兵器，此剑就当是我送给师弟的见面礼吧！”他望着林枫，情意恳切，但林枫只是摆手：“我不能收。师兄，老师在等着我们呢！” 定方只好惋惜地把剑收回，跟着林枫走了过去。 秦公子站在一张竖起的地图前面向人们分配任务。地图上绘着望月湖附近的详细地形，还分散着许多被标记出来的红点。他将战士队伍重新组合，每数人组成一队，负责将描绘了特定符文的旗帜插入一个红点。可是这样一来人手就极度分散了，很多人脸上都显出忧虑的神情。 秦公子一次点完十来个人的名字，被点到的人走上前去，从他们中选出一个组长，从武士队长手中领取地图和旗帜。瘦子老师就站在秦公子身后几步之外，默默地看着一个个战士上来又下去。每个人感受到他的注视，都会显得紧张和兴奋，好像这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一共一百五十七名战士，每个人都被分配到了任务。最后，由瘦子老师做最后的动员： “今天晚上是最凶险的时候，我们将会遇到从深渊来的恶魔生物，他们会为打通进入人界的通道而发起一场殊死的战斗。作为西莱最勇猛的战士，我们拥有这个荣誉去肩负重任。战士们，大公也会为你们骄傲！” 下面沉默着的佣兵们和武士们举起武器大声欢呼起来：“圣羽大人！圣羽大人！……” 等人们的呼声冷却下来，秦公子拍了拍手，朗声问道：“都明白自己的任务吗？” “明白——” “好！出发！” 随着秦公子一声令下，大队人马鱼贯而出，雄纠纠气昂昂地奔赴血雾之中，连雾气都被感染得翻腾起来。走在最后的战士也进入雾气之中，人声便被吞没了，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除了秦公子，还有他们师徒五人，所有的人都走了。偌大的营地，便显得无比空旷和冷清。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也许是受到血雾的渲染，林枫觉得天空高处也带着点点赤红，殷如血色。 瘦子把他叫过去，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道：“你带他们三个去这里，把这瓶粉末撒下去，然后马上离开。”他塞给林枫一个深棕色的玻璃瓶，转过身去指着格文拉涛、定方和青瑶，大声说道，“你们三个要听小师弟命令！时间不多了，你们现在就动身！” 林枫仔细记下了地图上的位置，判断出此地正位于昨夜的行程之中，朝师兄们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他们三人跟了上来，格文拉涛和青瑶落在后面，定方则赶上与林枫并肩的位置。他们走出十来步后，又听见瘦子不放心地在后面叮嘱：“如果遇到那些东西，千万不要硬战，只要有机会就赶紧跑出来。” 林枫挥挥手没有转身，却感应到秦公子的气息迅速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还感觉到瘦子站在原地未动，偶尔透漏出来的思绪中充满了踟蹰和矛盾，甚至还有些愤怒，而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背影处。林枫心中深深不安起来。如此布置是否仓促了些？不仅将人手都分散了，而且根本没有提出具体的对敌策略。我方对即将出现的危机一无所知，如果战斗爆发，必会异常惨烈。如此行事，不像是瘦子的风格啊！ 直到将要步入浓雾中的时候，林枫恍然一惊，忽然回头望去，已不见了瘦子的身影。格文拉涛和青瑶亲密地牵着手，忽见林枫回头，都吃了一惊，青瑶连忙想抽回手来，却被格文拉涛紧紧握住，也就由他去了。 林枫顺着血雾的边沿扫了一眼，看不出任何迹象来。定方在一旁疑惑地问道：“小师弟发现什么了？” “没有。”林枫摇摇头，迈步走进阴寒的雾气之中。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很快就带着三人来到瘦子指出来的位置，迅速打开瓶盖将一瓶粉末都撒了下去。周围的血雾似乎泛起了点点银白色的荧光，地面也染上了更深的颜色。 此时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下来，血雾中还勉强能见天空云朵暗红色的轮廓。但日已近暮，却没有任何星光出现，连最耀眼的希灵星也在今晚缺席。定方适时亮起了魔法提灯，为目力稍逊一些的他们照亮道路。 任务已经完成，没有遇上异常状况，此时迅速退出去是瘦子交代过的最好选择。林枫依然走在最前面，健步如飞，定方稍稍落后几步，为后面两人提供更多光亮。大约走出几十米，就能察觉到雾气渐渐变得飘渺稀疏。四人面上同时显出喜色，老师的布置产生效果了！ 血雾消散得极为迅速，他们再走出十来步，也就几秒的时间，原本赤红的色彩已经极大地黯淡下去，由浓厚压抑消散成丝丝缕缕的余烟，最后完全升入高空之中。提灯所照之处，显露出湖边树林原有的景色。沉闷已久的林梢树影显出轮廓来，四人心中对气氛的形容也由死寂变成了安谧。 师兄弟四个正高兴地往回赶路，林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格文拉涛的一声低低的呻吟，而后就响起了身体倒地的声音和青瑶惊慌的尖叫。他转身看见定方跑回几步将格文拉涛扶起来，格文拉涛面无血色，两眼紧闭，四肢抽搐着，从嘴角不断吐出白沫来。 “不好，为何会忽然犯这种病！”林枫心中急速转过几个念头，深深看了定方一眼，伸出手掌在格文拉涛胸口拍弄几下。就见格文拉涛的身体平复下来，沉沉昏睡过去。林枫一把抓起他扛在肩上，大步往营地的方向奔去。 这时候抬眼所见，远方夜空漆黑如墨，周围空旷的风声凄厉地吼着，竟不见一丝光亮。只有身后那盏小小的提灯，发出微弱如萤火一般的光点，在这无端深沉的无际荒野中格外醒目。 以林枫的目力，也无法在这样浓郁的黑暗中辨别方向。然而他模糊地感觉到了营地的所在，扛着昏迷不醒的格文拉涛如箭般掠过去。定方和青瑶吃力地追赶着，他们的脚步声在静夜中显得十分沉重。听起来，应该是定方拉着青瑶在跑。 四个人一阵狂奔，似乎身后有某样恐怖的东西在追赶。片刻之后，他们就跑回了营地，林枫将格文拉涛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后颈。格文拉涛咳嗽几声，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好一会儿喷出一口鲜血，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青瑶蹲在他身边，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格文拉涛吃力地摆摆手，却说不出话来。定方在一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沉寂的黑夜忽然被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刺得耳膜生痛，接着从荒野四处响起无数个喊叫音，像沉默的法术突然被打破，世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这些声音无一例外都非常高亢，像尖锐的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放大了数十倍，夹杂着兴奋和狂热的情绪，似乎发现了什么美妙的事物。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绝非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漆黑的世界里传来无数拍打翅膀的声音，向着营地飞速靠近。林枫劈手夺下定方手上的提灯，掷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在最后的光芒一闪之际，他的脸庞被映照得没有一丝血色。 第二百一十一章 破魔 天地间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只听见密集的低叫声从四周簇拥过来，如潮水般渗入营地之中，林枫四人所在的位置顷刻就成了孤岛。两道剑光陡然亮起，撕破沉闷恐怖的气氛，带起无数凄厉的悲鸣，不明怪物的尸身纷纷落下。 林枫依着帐篷将格文拉涛护在身后，定方和青瑶在他身前同时出剑，挥舞出道道划破黑暗的厉芒将来袭之物刺落，地面上很快堆积了一层尸体。借助闪逝的剑芒，林枫看清了它们的模样，是一群赤红色的蝙蝠，尖锐的长爪子和突出的獠牙格外恐怖。 蝙蝠们尖声叫嚷着，源源不断地从天空扑来，尖厉的声音吵得人头昏脑胀。作为阳悟羽的正式弟子，定方使得一手精湛的剑术，凭着感觉在黑暗中也能阻下漫天飞袭的怪物。青瑶也一改平日的娇羞模样，将一把水晶细剑挥舞得密不透风，与定方配合着将蝙蝠们尽数拦下。 地面上的尸体层层叠叠堆得越来越高，四人已经觉察到不妙。定方和青瑶开始受蝙蝠尖叫的影响，维持的剑网露出几个缺口，大量赤蝠蜂拥而入，两人的剑势顷刻土崩瓦解。身体多处传来被利爪刺入的感觉，青瑶惊恐地尖叫起来。一柄寒雾凝成的长剑及时出现，浸凉的气息霎时布遍空气之中，幻化出一连串残像。 天地间骤然被晶莹的霜白照亮，飞舞中的蝙蝠群沾染了一层白色，悲鸣着尽数跌落。外围的赤蝠们凝滞了一瞬，再次扑上来。青瑶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定方已经抽出腰间软剑挡在她面前，剑势一转，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挥出一片汹涌的银白浪潮，迎着赤红蝠群撞击过去，激溅出大片血花。 蝙蝠的冲击被定方阻住，但仍有大量蝙蝠从两边袭来，被林枫以指尖剑气一一射落。格文拉涛就靠在他后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挣扎着说出几个字：“后面……”就没了声息。 林枫凝神去听，滤过空中蝙蝠们杂乱刺耳的嘶叫，果然发觉身后的帐篷内传来爪子撕扯布块的声音。他心中着急，右手拉过身后的格文拉涛，发现他晕了过去，匆忙将他横在地上，大叫出声：“趴下！”眼前身前两人的身影急速下落，赤蝠们兴奋地高叫着扑杀过来，他神念涌动，凝聚起一圈汹涌澎湃的精神波浪向四周振荡开去。 天地间杂乱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了生命气息的蝙蝠雨点般坠下，周围只剩下几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黑暗中几双眼睛对望，劫后余生的欣喜暂时占据了心胸。 林枫一转头，正看见后面的帐篷摇晃几下，轰然坍塌。青瑶蹲下来抱住格文拉涛的头，嘤嘤地哭泣起来。 定方别过头去没有去安慰她，只是遥遥望着远方，沉声道：“老师他们，可能会遇上更大的麻烦。” 林枫想到瘦子离去时的复杂心绪，还有那一丝不满和愤怒，低声说道：“老师和秦公子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 定方叹了一口气：“秦公子太骄傲了！他渴望一场激烈的战斗，却把我们都牵扯进来！” 林枫吃了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老师今天早上让秦公子赶回蒙城去找一个人，以秦公子的速度，一来一回想必用不了一整天的功夫吧！老师终究是客人，说不了什么……” 林枫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现出冷冽的光芒：“秦公子，寂寞太久了吧！” 漆黑的旷野中呼啸着更为狂烈的风，掩盖住他们的声音。几人的呼吸被这股狂风打乱，隐约还嗅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他们同一时刻抬起头朝远方望去，深黑的夜中不见一点光亮，隐隐约约一个古怪的笑声跟随风的呼啸之后在耳畔响起，好像在诉说着夙愿得偿的兴奋，迫不及待地要享受人间的鲜血与肉食。 双眼无法捕捉黑色的轨迹，林枫却听到尖锐的破空声随风扑来，仓促中指尖凝成一柄寒气迸射的晶莹大剑向虚空中斩去。袭来的风声骤然转向，瞬间爆发出尖锐的鸣声，如电般向坐在地上的两人射去，在林枫视野中留下一道朦胧的残影。林枫仓促挥出的一剑斩到绵软之处，判断不出落在的对方哪个部位。但敌人哼也没哼，迸出一股大力将剑刃弹开，尖锐的爪牙抓向花容失色的青瑶的面颜。 对方来袭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悸，刚刚还被林枫的剑气扫过，竟如瞬息移动般出现在青瑶面前。林枫挥剑横斩，却也救之不及，剖入一个坚硬的物体之中，匹练般的剑气在两者角力中失了凝练。来袭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啊，不仅用诡异的武器挡住了他的剑势，还能同时以恐怖至极的速度诛杀较弱的两人！青瑶惊恐至极竟连挥剑格挡的力气都消失了。 眼看散发着浓郁血腥气味的利爪即将刺入青瑶娇柔的面颊，一线亮光横空刺来，定方的细剑终于拦住了那怪物致命的一抓。然而他的身体似乎被一股力量推送着大幅度倾过来，他脸色变得惨白，竭力扭转身体想要稳住平衡，掌中软剑挥舞出一朵银花护住胸前。怪物喋喋的怪笑声已然穿透了万般剑影刺入他的耳膜，电光火石中一道掌影与他肩头轻轻一触，阴柔森冷的力量狂涌而入摧毁着他的生机。 定方的身体如纸片失去重量软软倒下，怪物的狞笑声在死寂的夜空中远远传开。林枫的冰霜剑气追赶上来，对上它赤红的眼神，两者同时向对方扑去，一瞬间冷霜碎散，金铁交鸣，激烈的冲撞似疾风骤雨般展开。片刻之后人影分开，林枫向后连退两步，身前那头怪物的身影轰然倒下。 他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心中一阵悸动，耳后传来轻微的破空声。他倏地倾斜身体，转臂弹指击出一道剑气，随后脚步连蹬飘身前掠了数步，才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微弱的哼声。 林枫站定身体，运转神念向周围扩散开去，终于确定附近完全平复下来。他急速闪到定方旁边，探手抓住他的肩膀，立时感觉一股阴寒的力量往手掌涌入身体，但很快就被体内的蓝江水流吞没。他再催动一股斗气向定方体内探去，发现定方的从肩膀以下大部分身体已经没有了血肉的生机，感觉就像……一截腐朽的枯木。 林枫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暂时将自身一股生命力量注入定方枯萎的身体，勉强护住他微弱的气息。想了想，他又摘下胸口的玉佩挂在定方颈上，但仍遏制不住他体内微薄的生机向空气中渐渐消散。 他再去察看青瑶和格文拉涛的状况，发现他们倒还好一些，青瑶只是因惊吓过度晕厥了，而格文拉涛也处于一种自我疗伤的休眠状态。 夜空中没有一点星光，荒野回复了死寂的安宁。林枫守着三个人，怅惘地探望黑暗深处，心中思绪如潮翻涌。 如果他猜得不错，格文拉涛突然发病极可能是定方搞的鬼，他们之间为了青瑶不晓得都做了些什么事。但定方在青瑶最危急的关头能够舍身相救，还不枉为一世男儿。可惜了…… 林枫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凭着感觉向黑暗中某个方向凝望，似乎能感受到那个正在激战中的身影。 秦公子啊！ 百余名战士喋血今夜，还有多少能够坚持看到黎明的阳光？ 如果自己不够强，此时岂能完好地站在此处神思？ 老师，他是否能安全返回？ 他的定方师兄，也许熬不过今晚了…… 他眺望的那方天边，忽然有一线微弱的光芒从阴沉的黑幕中探出来。颤颤巍巍，摇摇欲坠，那抹孤独而脆弱的一线微光给大地上无数仰望苍穹的人们带来的感觉不只是震撼。仿佛是开天辟地时最初的一道光，自黑暗中衍生出来，从无到有，却给天地之间带来截然的变化。 极静的四野，霎时间爆发出无数人声，如同千万人齐齐欢呼，声浪推叠直上九霄，鼓动着林枫的耳膜。音潮越来越高，涌起万丈巨浪，再对着地面渺小的人物迎面砸下，将其吞没在万顷巨压之下，来不及感觉痛苦，所有的感官在这一瞬间同时被冲离了身体，化成一场最恐怖的末日般的噩梦。但林枫很快从幻觉中醒转，感觉某种神秘的力量从自己的身体激荡而过，漫过原野、荒林，向那无尽无穷之处荡漾开去。 像是呼应这股来自地面的召唤，穹窿之巅的诸神在那一刻睁开了千眼，无数星光射破沉云洒落大地，就在本该是十八日的“无月之夜”里最黑暗的时刻将蒙城统治的地域照成一片皎洁。每一个角落都染上了朦胧的轻纱，如烟似雾。远方山岚与丛林的轮廓也变得温柔多情，影影绰绰的树影连成一片，摇曳生姿。旷野的风呼啸着越过崇山峻岭，吹响了层林，惊动安睡的生灵，惹得它们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 沉寂的蒙城，被从梦中惊醒。 一开始只是少数几声惊呼，接着就有更多的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当即怔愣在漫天星华之下，沉默片刻之后顾不得只穿着睡衣，振动两臂狂呼起来。 银练当空，星海璀璨，从天穹俯照大地，明澈万里山河。 越来越多的呼声加入进来，大街小巷融成一片欢乐的海洋。数分钟之后，远古皇宫之中传来悠扬的钟声，浑厚的韵律向蒙城四面扩散开去。无论贵族还是平民，或贫或富，政客还是商人，都抛下机心真心地为这一刻而欣喜感动。万般呼吁最重汇成一个名字，他们高叫着在远古预言中久久流传的那四个字： “圣羽大人——圣羽大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余生 城中巨大的动静甚至传到了远在望月湖畔的林枫耳中。他也在注视着这片苍穹，感受着周围封印性的阵法力量的变换，不断调节己身力量的脉动，以适应这个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的庞大禁阵。 定方、格文拉涛、青瑶，都处于昏迷之中，注定无缘看到这改天换日的一幕。在林枫身旁不愿的地方，层层叠叠的赤红色蝙蝠尸体之上，躺着三头高大的血红色怪物的身体。它们有着尖利的爪牙，强健的肢体，还生有恶魔的弯角和尖叉尾巴，但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气息。它们的身体都有一处致命的部位，被一层冰霜覆盖。其中一头恶魔是被剑气从口中贯入，身体内部被搅得粉碎。曾被林枫误以为是坚硬武器的东西就是它的牙齿，已经尽数脱落。 这就是来自深渊的恶魔，传闻中食火吮血、阴沉狡诈的怪物，它们也会死，也会被纯物理的力量击败，也会魂飞魄散化入气泽之中。如此看来，它们与人界的魔兽并没有太多差别。 恶魔的血阵已然被破，瘦子老师肯定去了连接两界的通道处，他要面对的是第几等级的领主呢？星低野旷，风撩树影，林枫的心始终不能安定。 定方脖颈上的润玉在星光照耀下发挥了更明显的作用，源源不断地攫取着天地间的元气，将沛然的力量化解为纯净温和的生命气息渡入他的体内，修补着残破的身躯。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明显，林枫也得到些许慰藉。 在星野下远望，极尽他的目力，差不多能看清泛着粼粼波光的望月湖水。然而他却没有看到站立的身影，也没有听到战斗的声音。穹空湛亮，望月湖水满载斑斓星辉，一旁是远远传来的蒙城人民的如雷呼声，另一边是清野风动虫鸣，独独少了他所渴望的战士们的呼喝声……哪怕是呻吟声。 似乎，望月湖就是如此平寂。他的心里空荡荡的，很是难受。就这样成为伫立着的守望者，风吹衣衫猎猎作响，略显单薄的躯体在天地辽远之处渺若蝼蚁。 过了大半夜了，还是没有人回来。这样的等待甚至有点悲哀。身后格文拉涛呻吟一声醒转过来，慢慢支起身体，涩着嗓音问道：“老师还没回来么？” 林枫回首看了一下他，默然摇头。青瑶紧跟着也醒了过来，她身上受了好几处伤，一恢复知觉就痛得呼出声来。格文拉涛柔声安抚她，顾不得自身酸疲就要给她涂药，反而腿脚一软跌倒在地。青瑶连忙扶他起来，关切地察看他的伤势，两人手脚推阻着，其状却愈发亲密。 不理会身后动静，林枫凝神远望，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湖边林间那些如土壤般相接的黑色物事并不是裸露的土地，而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他竭力辨认，模糊地认出其中大多是各种深渊怪物的尸身，也夹杂着死去战士的遗体，人界的盔甲衣衫在其中比较醒目。他心中微微一沉，默数数目，仅仅视力所及的地域就有三十二名战士死去，其中一些遗体还难以拼凑完全。 死去人们所保持的姿势诉说着他们生命最后一刻遭受的痛苦，他们被如此多的恶魔袭击，当时在黑暗中还不清楚敌方数目，临死前还有反抗的勇气。恶魔把他们的肢体扯乱，要分食他们的血肉。这时候血雾禁阵被破除，深渊生物是无法直接在人界生存的，于是玉石俱焚。当黎明的晨曦到来的时候，恶魔的身体就将在阳光中融解，不会给蒙城中的人们带来恐慌。然而这些战士也只能长眠于此，永远停留在他们最恐惧最痛苦的地方…… 他尽力以一个冷漠的角度来想象这些战士们的结局，他们会被赐予勇士的称号，对于追求荣誉的武者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他仍然遏制不住地捻住手指，将指尖摁得发白也恍然未觉。 仿佛是一阵错觉，天水交接、星辉荡漾之处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璀璨的光芒处显得那么不真切。波光动荡着，将他仿若虚幻的身影推上那片黑色的“土壤”，终于凝成了实像。那人顿了一顿，挑选了一个落足的地方向着营地的方向走过来，满是忧心的神情。 林枫心中一颤，他看清了阳悟羽肩头那块巨大的暗斑，分明是未干的血迹。瘦子的身体不自然地倾斜着，已经无法快速移动。他甚至没有看见自己。林枫的心中窝了一团烈火，抽回负在身后的双手，却发觉指尖一阵生痛。 “老师！”林枫大步跑上去，迎着阳悟羽大力挥动手臂。阳悟羽眼见他跑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身子晃了几晃，被林枫赶紧扶住。他定了定神，微微作势挣开林枫的手臂，朝着营地的方向问道：“他们三个没事吧？” “受了点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活着就好！”阳悟羽欣慰地点点头，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连忙扶住林枫的肩膀。林枫感觉到他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扶着自己肩膀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软软向下滑去，连忙抓住他另一只手臂，却触到一片粘湿，心中一惊转而抓住他腰间。却见他嘴角肌肉抽动了一下，拧紧眉头虚弱地骂道：“你小子想痛死我啊……” 林枫小心地搀扶他走到营地，缩进一个帐篷内躲避烈风。格文拉涛和青瑶想要将定方也抬进来，却被林枫厉声喝止：“不要动他！他的身体很虚弱，禁不起任何磕碰！” 青瑶触电般缩回手来，委屈地撇了撇嘴，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林枫也觉得自己语气过激，但没工夫细想这些琐事了。他安顿瘦子在床上躺好，就被打发去湖边搜寻还活着的人。 他放心不下瘦子的伤势，在帐篷外踟蹰了一会儿，想要把云端深处的乌鸦召唤下来。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心呼唤，发出去的讯息都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应。瘦子的声音从帐篷里响起来，还夹带着一丝怒气：“你还磨蹭什么！不知道去救人吗？”里面传来几声响动，瘦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终无余力。林枫只得告罪一声，纵身离开。 望月湖畔尸骸堆叠，林枫轻轻呼唤着在附近绕了几趟，从这些死尸堆中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他沿着湖边往北边奔去，只看到更加惨烈的战况，鲜有完整的尸身。 一路奔过去，所见场景令他再也难以出声。他尚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盛大的死亡仪式，空气中充沛的阴森气息令他渐渐感觉脱离了星辰的温暖，从头到脚浸在刺骨的冰冷之中。残破的肢体没有表情，无法倾诉他们的冤屈，可是这一幕炼狱景象的产生仅缘于某人的一念。他的内心积蓄了某种情绪，已经被眼前所见催化得快要满溢，迫切需要寻找一个发泄的口子。 真希望那个人还活着，无关荣誉与恩义，他还欠逝者一个公道！ 林枫脑中闪现纷乱的念头，从望月湖北面跑到西面，再到南边，积蓄的情绪快要在胸中炸开。 竟没一个活下来么？……呵！好一个血咒之夜！ 秦公子，不会连你也死了吧？ 绕湖疾走，林枫忽然止住脚步，翻开一堆尸体，在模糊的血肉层下拉出一个气息微弱的人来。那人浑身上下都涂抹了恶魔的血液，藏在尸体堆中逃过一劫，然而强腐蚀性的恶魔之血已经蚀进他的体表，即使能活下来，也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 林枫心中犹豫，也许对这个人来说，死是更好的归处？ 林枫缓缓将那人平放在地上，出乎意料地，感觉到隐藏在他身体里的蓬勃生命力旺盛起来，很快就醒转过来。他动了动手指，却没有睁开眼睛。林枫把他弄到水中洗掉皮肤表层的血液浓浆，旺盛的生机开始修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不一会儿就恢复大半。 “好强的意志！”林枫心中暗惊，此人居然能生生忍受鬼血蚀体的痛苦，强压下体内反抗的力量，以莫大的毅力撑住大半夜而不发出一点响动，这份坚韧和胆色足以让他动容。如果自己迟来片刻，他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也会伴随着他的生命涣散而去吧！ 不过，这张脸已经彻底毁了。坑坑洼洼的表皮，遍布着肉红色的小疙瘩，色泽深浅不一的疤痕将一张脸分割得支离破碎，被魔血浸染得赤红色的蓬乱头发，躺在群尸之中像鬼多于像人。好在，手脚关节没什么大碍，还能保留一些战斗能力。 他睁开双眼，对着林枫迷惑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挣扎着支起上身，瞧见周围遍布的血肉，微微愣神后长叹一声，身体里竟然多了几分力气，勉强站了起来，向着林枫深深鞠躬：“多谢公子相救，夏竹兰无以为报，愿追随公子以效犬马之劳！” 林枫听见他还算清朗的少年的声音，神情更是一暗，半晌没有言语。夏竹兰或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往湖中模糊丑陋的倒影看了一眼，神情未有多大变动，只是腰板却不自觉地直起了几分。没人愿意要这么一个实力低微的丑八怪做追随者吧……我是一粒自由的尘埃，当我这么想，心里面就会轻快一些…… 林枫忽然扬起手来，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银色的折扇，在他错愕的眼神中递过去：“你是我的第二个追随者，这个送给你防身吧！” 此后又多了一些束缚，林枫心头沉重，默默扣问自身，到现在为止，所作所为还称得上良善吧！ 然而，莱斯帝国好像有句俚语是这么说来着：自古仁者无好报…… 第二百一十三章 紫金 随后，要顾及夏竹兰尚未恢复的身体，林枫行走的步伐放慢了许多。绕了望月湖一圈，直至快回到营地时，他也找到了几个尚有一息的佣兵，但已经难以救治，于是出手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远远望见营地的轮廓，夏竹兰露出振奋的神情，鬼一般扭曲的面容更为可怖。林枫心中一动，遥望前方，正见两个人搀扶着自野地的另一方朝营地走去，赫然是克基拉与秦公子。 秦公子不似往日般英武倜傥，一身血污满脸疲惫，与克基拉互相扶持着勉力走来。克基拉的左臂只剩下短短一截，褴褛的衣袖还在往下淌血，想必已经无力带回那把威猛的板门巨剑了。 秦公子看见了林枫，微一点头，便朝营地走去。林枫放慢脚步，等夏竹兰追了上来，才不紧不慢地迈入营地。他等在阳悟羽的帐篷之外，听见秦公子和克基拉向瘦子行了礼，又汇报了惨烈的战况。阳悟羽一直没有出声，只等秦公子说完，说了句：“辛苦了，你们快去疗伤吧！”秦公子和克基拉便告退出来。 克基拉也是条汉子，强忍断臂之痛仍能大步行走，一个人回到东阳巨鹿所属的帐篷，紧紧拉上帘布，林枫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为微弱的痛哼。秦公子还没有走远，离他住的帐篷还有几步之遥，忽听见身后传来林枫充满寒意的声音：“留步！”呼声初时还有二十余步之远，两字道完已然来到他的身边，秦公子眼前一花，发现林枫已拦在面前。 秦公子面色不变，紧紧盯着林枫两眼，缓缓开口：“林公子有事交待？” 林枫凝视他的表情，将他面部每一块肌肉的变动都看在眼里，眼中显露凛然之色，冷冷地道：“我来为他们要个说法！”语罢，当即举起右手，一掌向秦南飞拍去。劲风激荡，发丝飞舞，秦南飞稍稍偏了一下头，竟没有躲开这一掌，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他歪斜着身体踉踉跄跄向后跌退数步，直撞到帐篷才撑住身体，左脸颊已然出现一个殷红如血的五指印痕。 秦南飞扶住帐篷，好几秒后才缓过劲来，狠狠吐出一口血痰，盯着林枫怒问道：“你干什么？” 不远处夏竹兰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大步朝这边跑来，口中大喊道：“公子，不可——” 林枫后退几步，朝秦南飞张开十指，微笑道：“秦公子，你不是渴望战斗吗，很好，来和我打一场啊！” 秦南飞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怒声叫道：“你——趁人之危！” “说得好！”林枫眼中迸射寒光，捏紧拳头再度踏上前去，夏竹兰却在这时候扑到他前面，高声叫道：“公子，冷静些！” 秦南飞却往一旁移开几步，沉声问道：“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 夏竹兰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住，悲伤地转过身去，道：“小子贱名，秦公子不必知晓。”他忽然瞪大眼睛，面露惊恐的神色，指着秦公子腹部的五个紫红色斑点，颤声说道：“紫金劫魂指！这是魔门禁术啊！” 林枫神情一动，冷笑道：“莫非恶魔也学会了人间禁术？秦公子，你可真能招惹是非啊！” 秦南飞眉头紧拧，视线却向一旁飘去，忽然大喝道：“出来！” 他出声的时候，林枫已经如破空之箭向帐篷的另一方扑去，疾掠数步左手探出，冰凌似的剑气刺破帆布，带出一团暴起的黑影。黑影长笑一声，自剑气旁滑过挥掌扑来。林枫双拳迎上，拳掌相撞，爆发出一股澎湃的冲击波浪。黑影自恃掌法本欲折开角度袭击，不料被这股沛然大力冲得攻势尽去，惊愕之中若一团轻絮随这股劲气飘然退开。 林枫看清那人面目，是一个容貌冷厉的老者，眼珠呈现慑人的碧幽色，全身笼罩在一袭墨色黑袍之中，傲然瞧着自己。 “你就是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后生吧，有此修为也算不易，可愿拜入我魔门之中共参那无上大道？” 林枫只是冷冷瞅着他，半晌才问道：“你是谁？” 老者脸上表情顿时僵住，死死盯着他，碧幽眼珠里散发出浓烈的杀气。“哈哈哈哈！”数步之外的秦南飞放声大笑，好像遇上了平生最快乐的事一般，直至牵动伤处咳嗽起来。 老者脸色愈发难看，抬起枯槁的双掌，掌上凝结出一层深紫色的浓雾，像涂抹着粘稠的墨浆，带给林枫很强烈的危机感。老者大喝一声，脸色涨得酱紫，像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出这一掌，顿时紫炎暴涨，如盛放的朵朵妖艳之花。排山倒海的气势迎面而来，林枫根根发丝被向后拉平，眼见这恐怖的一击即将至身，却把身子一折，诡异地向左横移几寸，撩起一指剑气向紫气缭绕中的老者肩头刺去，这只是试探着的攻击了一下，剑气出手他就同时俯身往更左方躲去，生怕被浓稠的紫气沾染分毫。只听哧地一声刺响伴随着闷哼，老者的身影幻化成一道虚影往帐篷之后一闪而逝，迅速消失在视野之中。氤氲紫雾片刻便烟消云散，草地上只留下斑斑血迹。 林枫俯身看了看，不无懊恼地道：“老奸巨猾的家伙……” 夏竹兰过来蹲下察看了一下地面的血迹，叹道：“他最初就被您震伤了，还能保持如此强盛的气势，真是可怕！您……” 他抬头看见林枫有些茫然的神情，语气一转，解释道：“他是紫金老人，莱斯国魔门的大长老，又称紫煞魔，常年勾结乱党与官家作对，被秦公子镇压过几次，一直欲除之而后快。”他说着朝秦南飞看了一眼，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那老魔的对手吧！ 秦南飞直起身子走过来，又深深躬下去，给林枫行了一礼，平静地道：“林公子救了我一命，我欠你的！”林枫盯着他，注视着他脸上清晰的五指鲜痕，露出讥讽的笑容。 秦南飞不在意他戏谑般的目光，认真地道：“林公子刚才对我做的，我相信那是个误会……” “那不是个误会！我故意的！”林枫冷笑着转过脸去，举目望向蒙城的方向。欢呼的余韵已经冷却下来，远远可见通明的灯火。在灯火背景晕染的光芒中，他看到一队人马影影绰绰地往这边行来。那是蒙城派来打探情况的队伍，随着他们渐渐接近，林枫看清了中间最耀眼的艾丝纱公主，她身着隆重的盛装，头冠上密集的珍珠反射星光编织成美妙的图纹，在重甲黑骑士的护卫下代表大公来迎接蒙城的英雄，或者残兵。 秦南飞的身体挺得笔直，在夜风中遥遥迎向前方，以伤残之躯展现出蒙城第一公子的风度。 艾丝纱公主快马赶到近前，甩开仆从伸出的手臂扬腿下马，不顾一身雍容华贵却异常沉重的盛礼服，撩起裙角小跑过来。秦南飞露出微笑，大步走过去，微微躬身接住她伸过来的玉手，在上面轻轻一吻。艾丝纱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有些矜持甚至拘谨起来，轻轻抽回手去。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很快在秦南飞脸上些许的血污中注意到了那五个指痕，顿时把淑女风范都抛到了一边，愤怒地叫起来：“谁？什么人敢打你的脸？” 秦南飞伸出手指堵住她的嘴唇，摇了摇头，笑容温润如玉：“战斗中受伤很正常，你就不用管了。”他眼中荡漾着醉人温柔，与艾丝纱公主脉脉对视，让她沉浸其中，似乎整个身体都没了力气，懒懒倚着秦公子强健的胸膛，顿时忘乎所以。 此刻的秦公子真是意气风发，权倾一时声名远播，尤其在一场异常艰难的生死之战后还能怀拥美人，这一刻的幸福与安宁甚至赶走了浮云似的争斗与欲望，不在乎众人的看法，将艾丝纱公主久久拥在怀中，暂且忘记了身体的酸痛，默默享受这具柔软温暖的娇躯。 艾丝纱俏颜嫣红，仰脸默默看着秦公子刀削般坚毅的五官，幸福得忘了身边的一切。 众骑士与林枫自觉地走开，牵马来到稍远一些的空阔处。一名背负一柄双手大剑的高大男子上前几步掀开面罩，冲林枫一笑，道：“故人相见，林兄可还记得在下？” 他赫然是来自怒焰学院的辛樵潮！林枫微微一怔，莫非千羽清也来蒙城了？ 他连忙拱手：“原来是辛兄！千羽公子诸事可还顺利？” 辛樵潮笑道：“公子留在家族中，令我来助沁阳公主征讨魔华贼子，正好与盖薪盖老大顺路同行。呵呵！初到蒙城，就看到了百年难遇的天象奇观啊！” 另一位骑士踏前几步，沉声打断他们的谈话：“圣羽大人现在何处？” 林枫微皱眉头，漠然摇头：“圣羽大人已经入睡，不可以打扰他！” 骑士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倨傲的年轻的脸来，高声叫道：“我们是奉西莱大公的命令，请圣羽大人速速回宫的！”这话一出，他身后几名骑士的眼睛好像都小了几分。 皱眉头的时候，眼睛就会变小！ 林枫正眼看了他一下，很快就将目光移回辛樵潮身上，问道：“他是跟盖薪一起来的吧？” 辛樵潮露出无奈的笑，道：“年轻人太骄傲，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有得到同伴的响应，年轻的骑士声音小了几分，仍然坚持道：“请告之圣羽大人休息的地方，我们不会去打扰他，但要守护他的安全！” 林枫还没有说话，年轻骑士身后的一名蒙城本地骑士就冷笑出声：“圣羽大人是预言中的最强者，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年轻骑士被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行赏 次日凌晨，阳悟羽走出帐篷，在诸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宣布回程。在营外露天躺了一夜的定方身体的伤势有很大的好转，已经恢复了神志，被格文拉涛和夏竹兰用简易担架抬着上路。 说起夏竹兰，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疲惫不堪的几人睡了之后，夏竹兰却因人生转折而难以入眠，恰逢艾丝纱公主也无聊地闲逛。娇柔美丽的艾丝纱公主初次见到那张鬼一般的丑陋面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扯开喉咙喊出一声直刺云霄的尖叫，招来几名骑士就要当场歼灭这头“漏网的恶魔”。幸好秦公子和林枫及时赶到解除了误会。高贵的公主在秦公子的劝告下勉强道了歉，却怎么都不敢靠近夏竹兰两米之内，心惊胆战地被众骑士拱卫着远远避开。 夏竹兰当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只是显得微微有些悲伤，但林枫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很大，可谓波涛汹涌。第二天动身之时，他已经戴上了只露双眼的骑士头盔。林枫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 临近蒙城，只听见城里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人们高声叫着圣羽大人的名号，敞开城门夹道欢迎。西莱大公派出两列威武的骑兵作为仪仗，还有许多明媚动人的少女手捧鲜花迎列在旁。 远远看到这样隆重盛大的迎接仪式，阳悟羽立即停住队伍，转头向艾丝纱问道：“公主，这次是谁来迎接？” “是……苏大人。” 阳悟羽哈哈一笑，跳下马来：“苏大人，我受不起他的大礼！公主，秦公子，我从北门走，你们替我告一声罪。多谢了……”他化成一道白影翩然向远方行去，伴随余音缕缕飘来，转眼就消失在城郊林中。秦公子拦之不及，与辛樵潮面面相觑。 林枫第一次发现，瘦子其实不瘦，尤其是他甩手离去的背影，可谓挺拔而且飘逸潇洒。首-发其实，老师不止武技绝高，也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他有时候不起眼，只是缘于他不屑。 “秦公子，这可如何是好？”辛樵潮打破僵局，出言问道。 秦公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辛兄认为该怎么办？” 辛樵潮打了个哈哈，也只摇头。年轻骑士忍不住大声说道：“无论圣羽大人在不在，我们也得进去啊！” 没有人搭腔。 秦公子皱起眉头，向艾丝纱问道：“这次代表大公前来的，为什么不是雨师大人？” 艾丝纱正情意绵绵地看着他发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秦公子盯着她看，她却羞红了脸。秦公子面色严肃地又问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想了想答道：“本来是雨师大人的，但苏大人说要代表夜斩王国表达对圣羽大人的敬意，雨师大人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了。” 秦公子露出恍然的表情，点了点头，沉吟道：“原来是他……这样就有些难办了。” 年轻骑士又叫道：“苏大人就在那边，可不能让他久等啊！” 周围又无人吭声，倒是秦公子道：“说得对，不能让他久等！林公子，一会儿苏大人问起来，请你以圣羽大人弟子的身份告诉他，圣羽大人担心望月湖的血咒未消除干净，要去检查一番，稍后才会回来。” 林枫点点头，秦公子露出微笑，挥手喝道：“继续前进！” 靠到近前，人们的欢呼声愈发热烈。封锁交通的长枪兵拼尽力气才勉强阻住他们往外冲的势头。金甲骑士们齐唰唰翻身下马，垂下枪头，整齐的破空声很是雄壮。捧着鲜花的少女们踏着舞蹈般的轻盈步子迎上来，将娇艳的芬芳献给被骑士拥在中间的七位勇士——独独不见了最盼望的圣羽大人。她们眼中很快露出失望的神色，无论独臂的克基拉、略显青涩的格文拉涛还是躺在担架上的定方都不足以与心目中勇士王子的形象相配。还好伤愈后的秦公子拥有足够迷人的魅力，让她们没有把失望的情绪明显表现出来。 少女们很快散开，留下一地芳香，连担架上都被塞满了花朵，秦公子更被揩油无数次，胸膛大腿都惨遭毒手。艾丝凡痴迷地望着爱郎英武的身子，也不为此事感到气恼。 莺莺燕燕散了后，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在众多官员陪同下当先迎了上来。他的目光在众人中扫视一圈，理所当然地露出迷惑的神色，惊讶得连对勇士们的致辞都忘了，张口就问：“圣羽大人呢？他没和你们一起？” 众勇士都向林枫望去，处在这么多目光的焦点下，林枫很快从出神中醒转过来，答道：“老师担心望月湖的血咒没有完全消解，所以要留下察看一番，就遣我等先回来了。” 苏大人像是方才醒悟的样子，连声说道：“是老夫太心急，怠慢了我们的勇士。呵呵，请诸位宽恕。诸位英勇奋战，破解了望月湖千百年来蒙受的血咒，老夫奉大公的命令向你们表达诚挚的敬意……” 接下来就是欠身拱手鞠躬搀扶又慌忙还礼的客套过程了。死里逃生的勇士们都对此感到乏味，秦公子只好一个人担当起这个重任，和苏大人你来我往感动得泪光闪闪。 好一会儿之后，一套必经的过场终于走完，苏大人令辛樵潮陪同勇士们去觐见大公。他自己则坚持留下来等待圣羽大人，秦公子和艾丝纱公主苦苦相劝也不得成效。 “老夫从夜斩王国而来，特地向大公请命，就是为了能当面表达对圣羽大人的崇高敬意。你看看，在场的人们也都怀着同样的热情，他们很多人从天不亮就在这里等待了，就为了一睹圣羽大人的风采，岂能半途而废？” “可是，苏大人……圣羽大人他……” “老夫也知道，圣羽大人那样超凡脱俗的人不会喜欢热闹，安静地感悟天道也许才是他最喜爱的生活。然而，这也是蒙城人民乃至全西莱人对大人的敬仰之心，大人一定会理解的。” 秦公子说不过他，叹一声气放弃了，被辛樵潮带领着向皇宫的方向行去。但，辛樵潮远来是客，秦公子又是何许人也？ 宫廷里沿途所经，所有侍卫见了秦公子和艾丝纱公主都俯首行礼，对走在最前的辛樵潮根本视而不见，他带来的几名骑士更被拒于宫门外。 走过曲折环绕的回廊，在金碧辉煌的光晕中也见识了一番远古文明的风采。艾丝纱公主不便参与这样的场合，陪他们来到正厅之外就暂时离开了。经容卫士禀报，得到觐见的许可，七位勇士进入理事大厅，连定方也被抬了进去。西莱大公殿下和最有权势几位重臣含着笑目视他们进来，大公大笑着免去他们的礼节。 大公殿下呵呵一笑，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移过，却认识其中大部分人，只令秦公子介绍了林枫和夏竹兰。听到林枫也是圣羽的弟子，大公眼前一亮，更为仔细地打量了林枫一番，连连赞叹：“好一个卓尔不凡的少年。南飞，你这个‘蒙城第一公子’可得加把劲啰！” 秦公子点头不语，林枫也不谦虚，微微一笑，道：“大公真是慧眼如炬！” 西莱大公哈哈大笑：“是个骄傲的年轻人，和我当年像！不错不错，你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本公就赏你……你既然是圣羽的弟子，想必是用剑的高手吧，就把我年轻时用的那柄古风长剑赐给你，再赐凰鸣盔甲一副，金币八千枚……少年，你可愿为官？” 林枫正想找机会潜入王宫呢，连忙点头。 “那好，你有一身好武艺，就做公主的剑术老师吧！”西莱大公沉吟着，瞥见林枫和秦南飞都露出极为惊愕的表情，忍不住得意的自个儿点头，“就这样吧！南飞对艾丝纱太宠了，哪是在教她武技？本公就换个人，南飞，你还是专心去做战统吧！” 秦公子诺诺称是，瞥见林枫神情，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林枫静立两秒，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终于还是躬身一拜：“谢国主隆恩！” 西莱大公大笑着摆摆手，目光转向林枫身后的夏竹兰：“这位夏勇士，可否让本公看一下你的脸？” 林枫让开几步，夏竹兰掀起面罩，平静地与西莱大公对视，已经看不到明显的情绪波动。大公收敛笑容，露出痛心地表情，扼腕道：“可惜了一个少年郎啊！” 他随即端正脸色，正襟危坐，徐徐地道：“太古时代有哲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少年啊，父神已经对你关上了一扇门，但也给了你的肩膀上压下了更多的东西。很高兴看到你坚强地活下来，本公愿意秉承父神的指示，给你这样的机会。你，可愿意成为雁南军的一份子？” 夏竹兰低下头，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林枫没有看他，但知道他等待自己，于是以极小的幅度微微点了一下头。夏竹兰露出轻松的神色，躬身行礼：“承蒙大公厚爱，夏竹兰愿为雁南军的荣耀战斗！” “好！”大公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些，对秦公子说道，“南飞，就让他进你阵中，做个旗统。” 第二百一十五章 潜行 西莱公国自远古文明传承下来，虽然已不复当初号令群雄的盛况，甚至已沦为别人的属国，但也保存了相当一部分超越当世的技术和魔法文献，还有远古时代最为辉煌的书画文明。首-发西莱皇宫就是保存了各类壁画、雕纹作品最多的地方。缦回的廊腰，高啄的檐牙，华美的梁栋，繁复的纹饰，都展现着那个人类发展至鼎盛的时代对诸神的蔑视和挑战。 林枫被一名宦官带去宝库领赏，进进出出见到最多的就是人类英雄与诸神大战的壁画。不得不说，这些保存完好的壁画很大程度上展现了当时盛大的景况，显露出那个时代的人类蔑视一切的豪壮情怀，颇富感染力。但，行走万卷画廊中，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轻轻闭上眼睛，掩去了面前晃动的华彩，在漠神幻境中的无数个梦如破碎花瓣一片一片从记忆之处飘落。翻过无数篇章，终于找到了那个身份。他出现在这里，却是远古的时代，在众神统治之下以人族应英雄的身份来刺杀他们的王。关于那个结局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再次感受穿廊而过的清凉的风，细细抚摸心里留下的浅浅痕迹，他终于找到了那种感觉。 他闭着眼跟着宦官的脚步，周围的一切在脑中再次回现。朝着偏北的方向，隔着悠久的时光，依然有一种不可亵渎的无上威严向周围释放压力。那是远古时代的太阿殿，皇帝号令群臣的地方，后辈西莱大公们根本不敢在那儿久留。远远看上一眼，就会产生心神震慑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对那股浩然的力量顶礼膜拜。奴才们都极为谦卑地依着墙躬着身快步行过，无胆瞟上一眼。 来到宝库，宦官持着文书为他领完赏赐，便带他去艾丝纱公主的居处。下午两点，便到了公主学剑的时间。首-发 满心期盼秦公子前来的艾丝纱公主还没有卸下盛装，听到侍女的禀报就一路小跑出来，但看到来人的面貌之后，脸色顿时跨了下来。不等仆从们退下就叫嚷起来：“你来干什么？” 林枫拱了拱手，微笑着答道：“公主，在下奉了国主的命令，代替秦公子来教你练剑！” 艾丝纱脸色涨得通红，摆了摆手，两边的仆人都退了下去。她毕竟受过良好的教育，没有当场发作，强忍着将林枫带进前庭，当即冷下脸来道：“这就是国主对你的奖励么？哼！秦南飞呢，他怎么不来见我？” “秦公子新升任雁南军的都统，此刻正在处理军务，暂时没时间与公主见面了。” 艾丝纱撇了撇嘴，眼中露出不忿的神色：“你们得到的好处，凭什么要我做出牺牲？林枫是吧，你回去吧，除了秦南飞，我不会再要别人教我剑术！” 林枫保持着脸上淡淡的微笑，轻声劝慰道：“秦公子近几天会比较忙，也许等一阵子……” “我不管！我可以等，但决不让别人顶替他的位置！”艾丝纱激动地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林枫看着她的背影，维持着面部淡淡的笑意，心里面却是无比欣喜。艾丝纱为他省下了很多时间，足够在今晚宴会之前将皇宫的大致地形摸索一遍。毕竟已经过了千万年之久，一些修缮过的的工程，近期的防卫布置都是需要了解的。 他将腰间新得的古风长剑收入护腕之中，保持着人畜无害的表情，负手走出院子，果然没有引起护卫的警惕。但他也不敢随意乱逛，先在附近踱步，以精神力搜寻到不远处卫士的分布，掌握了他们的巡查规律，在两支队伍迎面相遇的时候同时捕捉到二十四名卫士的视野范围，循着那处盲点折身掠到一丛矮树之后，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黑衣蒙面的装扮。 如果有一套宦官的衣服，就方便多了。 但他今天只是熟悉一下环境，并不打算惊动任何人，只是远远从侍卫的警戒线之外绕过，一有异动就躲在墙角或者树丛之后，并用精神力制造出空无一人的假象。在一次被三支队伍夹击包围的过程中，他紧紧贴着墙壁默念“我是空气”，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甚至可以听到盔甲里侍卫的呼吸声。 幸好皇宫里的卫士都严格遵守律令，没有人试着往旁边偏离身子，也就无人知道他们身边就藏着一个胆大妄为的叛逆者。 经此一役，林枫更加谨慎，停止了边欣赏墙壁上的雕纹边与梦境对照的行为。以他的身手刻意隐蔽之后，便无可能让人发觉。 走走停停，他转过一面高墙，眼前顿时一亮，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处花草漫艳的所在。不同于周围森严的院墙，这却是个春光明媚的花园。一座精致的小阁楼镶嵌在万朵雪韶花中，看上去格外雅致。 但在他的记忆里，这里并没有这样一座花园，而应该是全城最高的钟楼之一。躲在花树观察一阵后，他发现所有的巡逻侍卫的路线都远远绕开了这里。也就是说，这处所在是不设防的！ 不知是何人居于此间，竟然有这种奇特乃至诡异的待遇。即使是被遗弃之人，也该派几个人看管一下吧！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处的主人就是西莱公国的守护者，宫廷首席大魔法师兼魔法公会会长雨师柏阁下，由于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侍卫来碍手碍脚了。 幸好自己没有贸然动用精神力探测，否则真有可能冒犯了尊贵的大魔导士阁下，被他冲出来用一颗愤怒的火球秒杀…… 经历长时间的紧张状态，他此时更不敢有丝毫放松，敛去自身所有气息，很小心地弓着身子溜到阁楼外的一丛嫣红的海芙花之后，慢慢探出极为细小的一丝神念，谨慎地渗入阁楼木墙。 虽是面对他此行最大的阻力来源，但如果这样就被雨师柏发现了，那他也别想打那颗霓鸿珠的主意了，直接卷铺盖回学校吧！ 意识慢慢渗了进去，首先感觉到了几个少女的气息，因为发出的精神力太过微弱，连对方什么长相都辨认不清。控制那丝意念穿过木板直接飘到二楼，又发现了一名少女。他有些失望，在附近游走一番，也没发现其他人，看来雨师柏出去串门了。 收回那丝精神力，他稍微抬起头来舒缓一下紧张的肌肉，正视片片洁白花瓣随风纷飞的美妙场景，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体，整个暴露在缠绵柔风与翩翩芳华编织成的唯美的色彩中，忽然听到阁楼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刹那间如雪山冰莲初绽，将无比澄澈晶莹的光辉映入心头。金色的阳光播撒温暖，映照一池潋滟粼光。那声那曲彷如被圣水洗涤过的玉石，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却传颂着悠悠古韵。 林枫也曾有过一瞬间的失神，竟以为自己再遇故人。倾时醒转，凝神倾听，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曲调。 皇宫内居然有如此高明的乐师，无意之间便差点让他迷失其中。本欲折返的他忽然生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欲望，想要一睹那人的尊容。他循着笛声的韵律，从万千扬起的花瓣中穿过。虽是片叶不沾身，尽量融入这方芳丘的脉动中，却终是表现出了与周围环境的一丝不和谐。他行至半路，就听出了笛声中的一丝漾动，随着距离的靠近，那丝不协调愈发清晰，终不复初时那般宁静出尘的纯净。 林枫止住了脚步，笛声也戛然而止。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不请自来的自己并不受主人的欢迎啊！ 微微停顿之间，无数花瓣已经沾上了他的衣衫。他一撩衣袖，花叶纷纷零落，转过身子大步行开。即将迈入高高的院墙之内，他最后回头朝阁楼望了一眼，正见楼上小窗的清帘被一只玉白的手拉了下来。 林枫苦笑中略带一丝不忿，虽然自己穿着一身做贼的衣服，好歹也是个懂风雅的人吧，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呢！ 他摇摇头，身形没入宫墙之内。来时已经搞清了侍卫的分布，回去便已经驾轻就熟，不消十来分钟，就回到艾丝纱公主练剑的庭院中。 就这样过了一下午，艾丝纱仍然不在。也许她正找到了偷懒的借口，反正贵为公主的她也不会真的有机会拔剑抗敌。 林枫正好趁着没人把服装换回来，然后大摇大摆从前庭的小径中走进去，正遇上换上了一袭轻纱的艾丝纱独自对着一盆水慕叶挥毫。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粗大的笔毫能画出怎样的花朵来。他悄悄走到艾丝纱身后，见她依然毫无所觉地运笔如飞，侧着笔头飞快地铺叠出褶皱来，然后勾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各种繁杂的技巧看得林枫眼花缭乱。回想自己也曾画过的那张山景图，相比起来确实只能用俭朴来形容。 没过多久，一朵墨色水慕叶跃然纸上，极为传神。艾丝纱舒出一口气，放下笔来往后仰退几分，细细瞧着露出满意的神色。可身后突兀响起的声音令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多么灵巧的一双手啊，如果用来学剑，又将是一个绝世天才！” 艾丝纱倏然回头，同时反肘向林枫下腹击去，被他抬手挡住。林枫后退几步，表明没有恶意，艾丝纱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些，但也很不友善。 “谁让你进来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龙首 “至少在今天，我还是你的老师，这个时候和你在一起不应该理所当然吗？” “我从来没承认过你的身份，哪怕一天也不行！还有，林公子，你这样对我说话很不礼貌，请尊称我为殿下！” “好吧，就算是这样！殿下，我只是来提醒你，晚宴的时间要到了，大公交代我俩要一同参加的，请即刻动身吧！” “我不会和你一起去的。林公子，请你先行一步！”艾丝纱展露一个冷冷的微笑，抱起画架转身朝里走去。林枫也不勉强，大步走出庭外。 只是一人独行，总是有些麻烦。他负手挺胸，努力做出坦荡荡的姿态，但过往卫士仍以打量邪恶盗贼的眼神盯着他一举一动，只要发现一丝可疑之处就要扑过来擒贼。一路出示身份令牌不知多少次，总算来到国主设宴的大厅。 今晚的盛宴名义上是为迎接凯旋的勇士，可林枫知道他们这几个残兵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需要做的也就是在大人老爷们吹捧阳悟羽时描述一下昨夜圣羽大人的威猛英姿，做些锦上添花的小点缀而已。 宴会还未开始，蒙城的贵族名流已到了大部分。除了阳悟羽，望月湖六勇士都坐在一起闲聊。有秦公子在的地方总会吸引众多眼球，许许多多名媛佳丽明里暗里频频朝这边张望，更有几多怀梦少女暗送秋波，期望秦公子幡然悔悟，果断甩开艾丝纱那个刁蛮公主的胖手，最好还羞辱她一番，不过这样就不符合秦公子的翩翩风度了，真是为难啊…… 过了不久，苏大人、莱昂多部长、格里拉部长等大人物先后到来，更让宴前的气氛达到了高潮。不少费尽心思才挤进这次宴会的先生纷纷跑去尽谄媚巴结之所能，各种寓意深刻的马屁涌动如潮，把几位大佬包围得严严实实。林枫在其中看到了他的老搭档泰姆先生，他那单薄的身躯在被挤成饺子馅之前终于来到苏大人身边，很熟络地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苏大人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斜眼瞅着那种场面一眼，独臂勇士克基拉从鼻孔中嗤了一声，厌恶地转过头道：“臭气熏天！” 他没有刻意压制音量，这句话好像被财务部长莱昂多伯爵听到了，伯爵抬起眼皮朝这边望了一眼，嘴角的笑纹挤在一起，又低头喝了一口茶。 但气氛顿时冷清了下来。几位贵家小姐也矜持地收回在独臂勇士充满野性力量的胸膛上游走的目光。 莱昂多伯爵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望过来，克基拉却不屑于与他对视，只用右手飞快地往口中灌酒，每一次饮尽后都将银杯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声声巨响。此等举动豪爽而大气，不过不怎么适合于现在的场合。人们私下议论，连同桌的其他六位勇士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东阳巨鹿的副团长大人，似乎搞错了今晚的主角。 连饮七杯之后，克基拉将银杯扣在桌面上，鼓大眼睛瞪着秦公子，粗声问道：“秦公子，你说说，人早死晚死到底有什么区别？如果昨天你不救我，我就不用再活着受气，跟着兄弟们去了是不是还更舒服些？” 秦公子微笑着轻声道：“老哥出生入死多年，想得要比在下深刻多了……” 克基拉的眼中醉意尽去，射出两道锐利的寒芒。他的身体更凑前了些，咧开嘴笑起来：“秦公子此言，是否太过自谦？”他放轻嗓音，盯着秦公子缓缓地道：“公子可已想好？” 秦公子神情淡然，迎上克基拉的目光，微微张口，道出一句：“抱歉……” 克基拉再无言语，仰起头来爆发出一阵大笑，腾地站身离座，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径直朝厅外走去，一边唱着苍凉悲壮的佣兵之歌，粗豪的嗓音盖过所有名流贵胄的窃窃私语，空荡荡的袖筒甩摆着，大步离开的背影直让人惊得呆了。 克基拉一走，宴会大厅里的议论声嗡地响亮起来。人们这时候找到了共同的语言，乃至一些素有矛盾的对手都暂止明刺暗讽，纷纷指责那个独臂莽汉实在不识抬举，缺乏教养，脑子里都塞满了肌肉，一辈子就是个给人卖命的蠢蛋……人类的语言词汇是多么丰富啊，总之要形容出那种极端不屑厌恶的感觉，人们甚至可以编织出一首千行长诗。 大厅太过哄闹，极小有人听到克基拉留下的一声悲切的长叹。秦公子听到了，默然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大人和莱昂多伯爵碰了一杯，呵呵笑着饮入喉中。苏大人摇摇头，莱昂多伯爵把脑袋凑过去低语几句，两人同时露出开怀的笑容，周围的人也都陪着笑。 苏大人再次举起酒杯，凝望着杯中碧青色的液体，脸上笑容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仓促地将杯子放下来，溅出几滴酒珠。他微微低下头，掩盖了眼中有些紧张的神情。 莱昂多伯爵敏锐地捕捉到苏大人这一变化，便猜到他透过酒杯看到了某些了不得的人物，好奇地往那个方向望去。 一位风度翩翩的儒雅青年迈着优雅地步子从大厅拱形门口走进来。守在门口的侍卫不认得他，抽出长刀大声喝问。青年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侍卫们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赶紧退回原处。 莱昂多伯爵脸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也慌忙偏过脑袋，却是生出兴趣去听一个面生的家伙朗诵现编的长诗了。谈笑间挥退村间莽夫，这句说得好。只是诗人注意到了莱昂多伯爵微微颤抖的手指，停下颂诗来关切地握住伯爵大人的胖手：“伯爵大人不舒服么？是不是生病了？小的身上正好带着一瓶疗伤圣药……” 儒雅青年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些自认为老资格的贵宾互望几眼，却都不认识来者身份。青年展现出了堪与秦公子相比的气质，赢得众多少女惊艳的目光和少年俊才们嫉妒的眼神。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不理会任何招呼，往场中扫了一眼，径直往六位勇士这一边行来。 秦公子微蹙眉头，两手放下酒杯搁在桌面上，瞅着此人慢慢走近。 林枫同样盯着他走过来，与他眼神对视良久，确定他是来找自己的，便点了点头：“魔加，你也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青年脸上露出微笑，坐在克基拉的位上，盯着林枫的脸猛瞧，好像要看清他皮肤的每一丝纹理才肯罢休。林枫对他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极端厌恶，挥挥手道：“有什么事快说吧，大家的时间都很紧！” 魔加收敛了眼神深处的野性光芒，端正了面容举起手边杯子：“来，先喝了这杯！” 林枫瞥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冷笑一声：“那是个空杯子。” 魔加正色道：“这里面可不是空的，它无形无质，却不是凡俗所能享用……”众勇士瞧着他举着空荡荡的杯子还煞有其事辩解的表情，都忍不住露出了看待疯子的眼色。 倒是林枫想早点打发他走，未等他对那杯天上人间少有的无形之酒介绍完就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在魔加眼前晃了晃，道：“说吧！” 魔加苦笑一声，张口作势将那杯无形之酒喝了，随意把玩着手上杯子，思索了片刻才道：“我只是来给你一个建议，也许你对它不以为然，但希望你听进去，接不接受……” “请讲！”林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长篇废话。 魔加窘然笑了笑：“抱歉，我太啰嗦了。其实我也不想，只是为了避免让你觉得突兀——” “请直接说，可以吗？” 魔加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集结了凝重地气氛，才道：“这半个月，请不要去蒙城西区，最好安静地在家中度过两星期。那里将发生一些事，一旦卷入，将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 此言一出，一些侧耳倾听这位行事怪诞的公子哥的人纷纷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有的低声嘀咕起这家伙的来历。掌握蒙城命脉和走向的最尊贵的一群人都在这里，难道还有谁比他们更有资格预言西区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们很快注意到，蒙城最尊贵的两位大人，苏大人和莱昂多伯爵，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这小伙子看上去不像个傻瓜啊，怎么就如此不识相地大放厥词，瞧把两位大人气成什么样了！ 人们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林枫脑中闪过离剑神神秘秘的表情，还有他提到的那位精灵神射手，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牵扯到的两个巨大的阴影。魔加不理会众人的私语，只是紧紧盯着他。见林枫有些出神，他又重复了一遍：“两个星期之内不要踏入蒙城西区一步，否则将陷入难以旷日持久的纠纷当中。请相信我！” 林枫点点头，认真地道：“我相信你。谢谢！” 魔加露出欣慰的笑容，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要走了！最后告诉你我的全名。我叫安达戈流特·魔加！亲爱的……兄弟，我们后会有期！” 他大步离座，骄傲地走开。但凡听到他名姓的人，都陷入长久的沉寂之中。他所望之处，人们纷纷低下头来，不敢直面他的眼神。他负手离开，连苏大人莱昂多也得起身做出恭顺的姿态。他的背影终于消失，带给人们仿如压顶之山终于被天神移开般的巨大轻松感觉。 他是一头凶兽，连名字都喻义着杀戮与毁灭。 他是来自黄金之团的龙首，安达戈流特！ 第二百一十七章 蒙达维奇 打扮得如同天鹅般高贵优雅的艾丝纱公主走进大厅，看到的就是全场俱静的诡异情形。总是公主殿下再过自负，也不会以为如此多老谋深算的家伙是被她美色震慑。她的表情些微慌乱，垂下眼睑去瞧自己的服饰打扮，以为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她的步子显得紧张起来，偷眼搜寻秦公子的身影，终于迎上了那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才像卸去胸口巨石般，身体顿时恢复了高傲公主的轻松优雅，对情郎回以一个娇艳的笑靥，矜持地往贵族女孩的圈子里款款行去。莱昂多部长的孙女，她的闺中密友，正在大力向她招手，脸上带着极为兴奋的神色。这个粗线条的家伙，即使身体里流淌着蒙城最尊贵的血脉，却对帅哥没有任何抵抗力，一定又看到哪位英俊男子了！ 冷清的气氛渐渐恢复，人们继续高谈阔论起来，一杯一杯地敬酒。同样最妙的佳酿，饮入口中却像少了分味道。只要一想到那头嗜血凶兽曾离他们如此之近，人们都会感觉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悸。几位部长的脸色，到现在也没缓和过来。 直到不久之后，大公和阳悟羽相携而来，才将徘徊在众人心头的阴云驱散。大公简单地致几句辞之后，便提议大家为圣羽大人和勇士们干杯，尽情畅饮。人们响应大公的号召，纷纷起身向阳悟羽敬酒，各类溢美之词毫不吝啬地往圣羽大人头顶的光环上投去。阳悟羽推辞不过，连饮十来杯，引得人们盛赞，宴会的气氛达到最热烈的顶峰。 等人们的情绪稍歇，大公亲自介绍望月湖归来的几位勇士，着重介绍了圣羽大人的四名弟子。人们又找准了对象，带着大批人马杀将过来，直把勇士们灌得晕头转向，不辨东西。 在大公的赞誉中，圣羽大人门下都是世间罕见的少年英才。大弟子定方只身驱退群魔，重伤之后仍追击魔仆数里，直到将它们都赶入封印之中。放眼西莱公国，也只有秦公子才可与他相提并论了。二弟子格文拉涛则与青瑶是一对情侣，两人早已修炼至心意相通的境界，一旦联手就施展出神鬼也要退避的剑术。而圣羽大人最得意的小徒弟林枫林公子，那就更不得了。大家都知道近月来横空出世的红宝石佣兵团吧，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拥有惊世武技的幕后老板就是坐在这里的林公子，那个佣兵团只是圣羽大人对他的一次锻炼而已…… 大公的一顿话后，林公子、秦公子在人们的眼中便达到了同样的高度。当宴后的舞会开始，好几位美貌少女就来邀请勇士共舞。定方、夏竹兰都被拉出去了，格文拉涛和青瑶理所当然地结为舞伴。还有一位少女居然鼓起勇气邀请秦公子共舞一曲，直接被赶过来的艾丝纱公主拖到了一边。至于林枫，也许是被他刻意释放出来的冰冷情绪影响，鲜有人能走到他身边，即使有一位少女强忍着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莫名的战栗感来到近前，也被他以不会跳舞为由拒绝了。数分钟之后，仍赖在酒桌上的勇士就只剩他一个人了。阳悟羽看到这样的情景微微翘起唇角，大公则暗皱眉头，不得其解。 眼看着有很大的机会去窃取宝珠，就不要招惹太多麻烦吧！ 林枫盯着载着琥珀色液体的酒杯，渐渐地有些出神。 “老板，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实在太高兴了！”穿着一身绅士装的泰姆凑到他面前，殷勤地为他把酒添满。林枫抬起眼皮看见他，露出吃惊的神色，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哈哈，我跟在老板身边已久，受老板大智慧光芒的熏陶，早已经对那些庸俗虚伪的人群看得通透。如果不是听说老板你要出席这个宴会，我又怎么会来？”泰姆吹嘘几句，喝了一口酒，一只手搭上林枫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老板，出去吹吹风吧！” 于是两人从大厅左侧的通道走出去，扶着阳台横栏来吹风。下面是经过精心修剪的花园，奇花异卉的芳香顺着风吹上来，沁人心脾。眺望着连成一片的宫廷殿阁远景，将舞会上的喧嚣淡忘于脑后，林枫的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 泰姆深吸了一口气，咂咂嘴感叹道：“都是些价值千金的东西，闻一口也是神赐的幸运啊！” “你也信神？” “哈，我是父神他老人家的虔诚信徒，所做的一切都秉承他老人家的指示，绝不敢有半点违心之作。” “父神……我也信他，不过他老人家从来都没理会过我，所以我以为他其实太过忙碌，根本不关注人间的事情呢……” “哈哈，这只是您的心意不够虔诚的问题。那以后呢，再说说，您有没有同时信奉别的东西，比如说，恶魔什么的？“ “对于恶魔，我一直认为它们只是强悍一些的异族，还没有让人信奉的资本。” “老板啊，强大的力量本就足够成为信仰的资本了。只要您够强，也可以将自己定为成一个等同于神祇的存在啊！世祭教主不已经类似神了吗？” “你是在教唆我发展邪教？我可没那本事。至少，你就不能成为我的教徒。神是虚伪的东西，不值得我们去追求。泰姆，你在套我的话，不用绕那么多圈子，直接说你想知道什么吧！” 泰姆笑了笑，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领，瞥着林枫的神情，压低声音道：“听说老板干掉了几个恶魔，我想知道当时的情形。” “不要弄的那么紧张，这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林枫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经过，将全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泰姆不断追问当时的细节，拧紧眉头苦苦思索着，好像要亲身体味面对恶魔的境况。 “我总是觉得漏了些什么……恶魔驱赶着蝙蝠从血雾里出来，直接暴露在没有星光的天空下。它们是怎么破除人界法则的呢？……而你们，为什么能与恶魔抗衡呢？” “速度与力量，就行了。” “这是不可能的！首先魔鬼就不该走出血雾，而在血雾之中，他们是不可战胜的，没有那种力量可以杀死他们。老板，除非你们有道家的符咒。但您说，您是空手凝结剑气刺穿了魔鬼的身体，一只恶魔咬住了您的剑……这简直是荒谬！你们两种物质就不该发生实体的接触，就像两个人的梦不可能在一起！” “事实就是那样，泰姆，你太激动了。” “哦，对不起，我失态了，我真是太激动了，你也能理解真相摆在眼前却隔了一层膜的感觉吧？那真是太痛苦了！”泰姆一脸愁容地去望天边出现的星辰，不住叹气跺脚，“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泰姆，我想不到你会对这种问题抱有如此迫切的欲望。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可以为你再讲述一遍。” “啊！您真是一位仁慈的先生，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上次被骗去的那幅画就不用赔了……” “……” 泰姆忽然闭上嘴巴低下头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极为紧张地道：“你们是不是找过他，用上了他给的东西？”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 “我不确定……”泰姆抓耳挠腮，满面痛苦。 “我可以告诉你，战斗开始前的白天，圣羽大人确实让秦公子回蒙城去找一个人。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 林枫的话说到一半，就见泰姆兴奋地叫出一声“就是他”，转身就往大厅里跑去。 林枫走在他后面，看着他急匆匆跑到秦公子面前，比划着询问了那个问题。秦公子只是疑惑地望着他，根本不清楚这位先生是什么身份。泰姆盯着他，那眼神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等林枫走到原位坐下，远远朝那边望去，泰姆就感觉多了份底气，将问题再次叙述了一遍。艾丝纱公主露出了很不耐烦的神情，望着秦公子的眼色生出幽幽之感。秦公子摇摇头，说了一句什么，泰姆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走回林枫身边，不住唉声叹气。 “你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可以说个大致的理由吗？也许我可以帮上忙呢。” 泰姆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口酒，方道：“蒙达维奇大师，我找他很久了，为了求一幅很神奇的字画去救人。” 林枫曾听他多次提起蒙达维奇这个名字，也曾见过他临摹过此人无数幅赝品，还以为他是个已故去的艺术先行者，却没想到此人还活着，而且就在蒙城之中。受泰姆熏陶，他也对蒙达维奇大师抱有敬畏的情感，而且考虑到大师曾相助己方击败恶魔，更是值得尊敬。 他拍了拍泰姆的肩膀，拿下他手中的酒杯，在他耳边道：“别灰心，我去问问老师！”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纷扰 阳悟羽和大公低声交谈着，周围被手按刀柄的亲随们护住。莱昂多伯爵部长来敬了一次酒，还想赖着拉扯几句，就被大公打发到一边快活去了。 阳悟羽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大公则不住发出爽朗的大笑声，看起来心情极为愉快。作为全场注目的焦点，大公的好心情直接导致了舞会气氛的热烈。一对对俊男美女于轻快的音乐中起舞，在晕染的灯光下做些暧昧的小动作。人们都为得到各自想要的东西而努力或满足。 林枫小心翼翼地避开人们的注意，沿着墙角悄悄靠近了阳悟羽身边。尽管他持续向周围释放精神暗示，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位圣羽大人的高徒。苏大人笑呵呵地端着酒杯走过来，邀请他共饮几杯。 苏大人是夜斩王国驻西莱公国的使者，主管监督西莱公国内向东征军输送粮草装备的大小事务，可谓权倾朝野，他的面子不能不给。于是林枫只好陪起笑脸坐下来，打起精神向苏大人灌酒。 三杯过后，苏大人就不肯多喝，拉起林枫的手亲切地询问他在蒙城的居住情况。他先是客套地询问了一些生活上的困难，慷慨地表示可以为他提供一套豪华的宅院，配有足够的仆人和侍女，毫无意外地被林枫婉拒了。 林枫心里诧异得很，苏大人乃是来自夜斩王国的重要人物，可以不看包括大公在内的任何人的脸色，缘何对圣羽大人的一个小小徒弟如此殷勤？ 苏大人随即表现出来的，却是与一方大员不相称的、对圣羽大人的极端崇拜。他向林枫打听圣羽大人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他练武是惯用的手指动作，教育学生时爱用的口吻，乃至是否有过恋人这样的隐私。幸好林枫之前刻意引导他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外人即使窥视也听不到声音，否则苏大人的形象就要被人们重新定位了。 对于这些从来都没有加以注意的问题，林枫被问得瞠目结舌啥也说不上来，搜肠刮肚地用阳悟羽说过的话来敷衍，甚至瞧着正与大公交谈的阳悟羽的表情来回忆。这很快就被阳悟羽注意到了，他横了林枫一眼，与大公告一声罪，便向林枫这边走来。 圣羽大人的举动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很多人举起酒杯往这边移过来，剩下的也跃跃欲试。但苏大人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去，抢先把圣羽大人迎了过来。 林枫站起来为阳悟羽倒了一杯酒，却听见他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小子，刚才鬼鬼祟祟偷看我，藏了什么心思？” 林枫张了张口，还顾及苏大人的面子。苏大人主动坦白：“是老夫的不是，老夫向林小兄弟打听您曾经的事迹，不想惊扰了大人，实在对不住。” 阳悟羽神色怪异地盯着苏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答道：“苏大人言重了！承蒙苏大人关注，鄙人受宠若惊，真是觉得身体也轻快了三分啊！” 苏大人苦笑道：“圣羽大人千万别这么说，老夫可受不起……” 阳悟羽摆摆手，拉扯着林枫站起来，告罪一声就往外走去，来到林枫适才呆过的阳台，打量了林枫几眼，没好气地道：“搞得神经兮兮的，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林枫讪讪一笑，道：“受一个朋友所托，来问问你关于蒙达维奇大师的事。” 阳悟羽回头瞅了一眼，没发现有胆敢偷听的人，道：“是哪个朋友啊，红宝石的泰姆先生？” “啊，您也知道他，那真是他的幸运……” “少拍马屁！我只能告诉你，蒙达维奇就在蒙城之内，但不愿受人打扰，那个泰姆就死了这条心吧！” “您就发发慈悲吧，这对他真的很重要，他已经追寻大师好几年了，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 “好吧，看在你小子的份上，我再给点提示：他住在蒙城西区格林大街。就这些，不然就要坏我的信誉了……” 阳悟羽说着不住回头观望，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一般。林枫疑问道：“老师，谁在窥视你吗？” 阳悟羽在墙边阴影处踮起脚尖对大厅里瞅了好几秒，压低声音朝林枫做手势：“你，站到我的后面去，把门口守紧了。” 林枫依言照做，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禁为瘦子胆大妄为的想法惊异不已。这可是大公亲自备下的宴会啊，他居然就这么—— 阳悟羽回头嘱咐：“替我搞定后事！”语毕，只见他抬起腿来往翡翠色的栏杆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顺风滑向楼下，转眼就消失在院墙之外。 林枫眼睁睁看着他跑路，还不能喊出声来，僵立半晌才为刚才所见想到了理由，慢吞吞地走回大厅。 苏大人浅抿着清茶，舒畅地感慨一声，抬眼看来，满面笑容地道：“圣羽大人已经走了吗？呵呵，果真是个洒脱不羁的奇男子啊！来来来，小友，我俩畅饮几杯！” 林枫无奈地坐下了，看着苏大人将清茶换成红酒，委婉地提醒他：“大人，你已经喝了不少了。” “哈哈哈哈，难得有机会遇上你，哪有不畅饮一杯的道理！来，干了这杯！” 苏大人此时表现出来的，更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扯着林枫拼酒。林枫陪他喝了几杯，看到他眼中渐渐泛起醉意，就唤来侍者搀扶苏大人去休息。毕竟已经一把年纪了，醉眼朦胧的苏大人只管往口中倒酒，对外界的呼唤似无所觉。年轻的侍者不敢去抢他手中的酒杯，只是一个劲儿地软语相劝。 林枫将酒瓶拿开，本快软成一团的苏大人却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敏捷，紧紧按住他的手腕，迷离的眼中透出朦胧的似笑非笑的神色，呢喃般地说出一句醉话：“林公子忘了当年的那人吗？” 林枫心中冒出嗖嗖冷气，不明白自己“当年”怎么和这位老爷爷扯上了关系。附近的人都奇怪地望过来，一道道目光在他和苏大人脸上徘徊，那神色分明是要找出他俩之间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林枫强忍住掩面而逃的冲动，将右手从苏大人的爪下挣脱出来，作出若无其事的冷淡神色对侍者喝道：“还不快将苏大人扶下去！” 侍者慌慌张张地将苏大人搀扶离座，大人也不挣扎，只是呵呵怪笑，听得人们心头毛骨悚然，看向林枫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怪异，直让他暗恼不已。一个魔加已经够麻烦，如今这个苏大人也借酒撒疯，真不晓得今晚咋就这么倒霉！ 正在他懊恼之时，一个随从来到他身边轻轻唤道：“林阁郎，大公请你过去。” 大公注意他很久了，看着他陪圣羽大人出去却只一个人回来，更不主动过来向自己解释，早就憋了一肚子不快。 林枫瞧着他的脸色，恭敬地行了个骑士礼，小心翼翼地道：“禀报国主，圣羽大人因身体不适已经先行离去，让我来向您告罪。” “免啦！”大公挥挥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很久，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徐徐地道，“圣羽大人不受任何约束，想怎么样都由他，只愿他在蒙城过得开心。而林阁郎你，暂时有什么打算啊？呵呵，本公有个建议：西莱毕竟是传承自古的礼仪之国，打打杀杀的生活可以赢得一时的刺激，却不是长久之计。依本公看来，红宝石佣兵团的大名也算是传开了，但从人们的正统观念来说，恐怕难以进入真正的上流社会。林阁郎啊，你，还有泰姆先生，既然已经赚够了银币，就可以早作打算，应该谋个安稳的位置了！” 林枫答道：“国主所言甚是，在下也不想再过搏命的日子。蒙国主赐我阁郎之职，我当尽心尽力教导公主，定不负国主所托。” “你既然已经为官，就不要自称‘在下’了。”大公放下茶杯，悠悠叹了口气，“你今天下午也见着了艾丝纱这孩子，觉得她怎么样啊？” 林枫心中一动，艾丝纱不会已经向大公提出更换老师的要求了吧？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众人焦点的美艳公主一眼，她正满脸幸福地陪在秦公子身边，也许已经忘了这回事吧！为了这份足够闲暇的职位，他决定原谅艾丝纱的小小任性，把此事隐瞒下去。 “公主殿下根骨奇佳，手腕尤其灵活，对剑术的灵觉天性是……是微臣生平罕见。如果殿下认真修习武艺，不出三年，就将成为名动一方的高手。” “哈哈哈，难为阁郎如此赞赏她。”大公扣住杯子稍稍俯身，眼睛略略眯起，微笑道，“只是女孩子家，难有这样的心思，满脑子转得都是些粉红色的念头。她吃不得苦！林阁郎啊，本公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能埋没了你这样的俊才。这样吧，苏大人手下还缺个安粮官，他们抢来抢去的，但本公还是觉得唯有你才有这个能力啊！” 大公今晚的神情特别和蔼慈祥，林枫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其中奥妙。阳悟羽的任务已经结束，今晚更明显露出要回学院的心思，大公出于某种原因迫切地想留下他，最好入手的就是自己这四个师兄弟了。何况西莱朝政矛盾重重，正好可以用几个外来户来缓解一下冲突，说不定还能再培养出一个秦公子呢！ 一旦卷入其中，炙手可热的同时也意味着各种利益权势的纷争，林枫当然不会让大公如愿。 “国主，微臣对安粮之事一窍不通，也觉得公主殿下的资质未免可惜，恳请国主允许微臣留任阁郎之职。” “罢了，也由你吧！”大公转头朝一名侍从吩咐道，“把公主叫过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客来 艾丝纱正陪着秦公子在舞池旁浅酌，倾听浪漫优雅的舞曲，陶醉在爱郎强有力的臂弯中。一旦被侍从从美妙的梦中唤醒，公主殿下便显得怒不可遏，一副要生吞了那人的表情。 可怜的侍从战战兢兢地传达了大公的口谕，眼看着艾丝纱在秦公子身边赖了好一会儿，才在秦公子劝慰下随他来到大公跟前。 艾丝纱撅着嘴，不满地道：“父亲，有什么事非得这时候叫我来吗？”对于一旁的林枫，她根本懒得再看一眼。 大公板起脸来叱道：“你的礼仪学到哪儿去了？没看到老师么？” 艾丝纱不屑地哼了一声，一抬眼却看见大公阴沉得吓人的脸色，顿时吓得低下头去，迟疑了几秒钟，委委屈屈地转身对林枫行了一个学生礼：“老师……”说着就觉得受了委屈，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大公端正脸色，威严地道：“林阁郎，艾丝纱就交给你来管了！这丫头被惯坏了，如果敢弄什么坏主意的话，只管重重惩罚，本公为你做主！” 林枫庄重地领命，与艾丝纱一齐退下。走出几步后秦公子迎了上来，艾丝纱红着眼眶投入他怀中，满腔怨屈顿时倾斜出来，埋入他怀中不住抽噎。 秦公子轻抚她的后背，惊疑地朝林枫看去，却只见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出了这样的事，秦公子和林枫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此事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绝对是最轰动蒙城的绯闻之一。两位男主角都摆着一张臭脸，不愿多说一句话，看来他们之间仇恨已经累积到了相当的地步啊！ 泰姆从暗处冲过来把林枫拉到角落，把他按在座位上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样啊，老师说了吗？” 林枫点点头，缓缓地道：“他在西区格林大街……” 竖起耳朵静待下文的泰姆半晌没见动静，急迫追问：“然后呢？” “没有了，就这些。” 泰姆面色难看地望着他，喃喃道：“就这些？” “对，没有了！” “屁话！”泰姆几乎跳上了桌子，旋身踢飞了一把坐椅，如发狂般转身往大厅出口处疾奔而去。门口的守卫见他神色惊惶、形迹可疑，便抽出两把雪亮的长刀将他拦下，纠缠了好一阵子才放他离开。 舞会临近结束，林枫终于得到了一段不受打扰的悠闲时光，在角落边独酌。呵，坐在光与暗交错的模糊阴影处，默默注视着热闹的人群各为目的或尽情狂欢或强颜欢笑，仿佛也能体会到一种超脱似的愉悦感。 这个时候已近深夜，大公在众随从环绕中踱步离开，热烈的气氛随之消减。这可能是大公近月来出席时间最长的一次宴会了，从开始一直到临近结束。人们若注意到这一点，则可能会想到什么。 大公的离开并不意味着宴会的结束，贵族们得遵循礼仪等待最尊贵的几位先生做出举动。苏大人已经退场，莱昂多伯爵享受了一会儿在场最高人物的感觉后也起身告辞，几位部长与他同行。直此之后，人们便纷纷拜别了。 林枫本欲在大公走后就溜走的，夏竹兰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他此时戴着一个精巧的银色面具，坐在林枫面前，举起一杯酒说道：“公子就要走了吗？呵呵，此时人多眼杂，我认为还是稍等一会儿比较好。”他说着将那杯酒端过来，林枫摆摆手拒绝了，道：“今晚喝太多了。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勾当，还怕人家看见吗？” 夏竹兰发出一声轻笑，道：“不瞒公子说，今晚最好还是早些回家。宫内谣传今日午后曾有人潜入圣女的静花苑，为了保护今晚赴会人员的安全，秦公子已特地加强警备。” “哦，那个家伙还真是色胆包天啊，居然敢打圣女大人的主意……”林枫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然为秦公子的能量震惊了。真没想到，宫中那么偏僻的地方还有他的眼线啊！而这个夏竹兰，也…… 夏竹兰饮完一杯，笑道：“公子，黄鸟佣兵团已经没了，今晚我跟您一起回去吧！” 林枫想起泰姆的房子，虽然没有多余的床铺，但还是有好几张沙发的。现在正是夏天也不怕冷，睡三四个人也没啥问题。 于是等客人少了些的时候，两人一起离开。 宫外的夜风迎面吹来，仍带着白日的余热。不似宫中精心调节过的气温，空气中散布着一股闷热的压力。才走出几步，就已经出了一身汗。 已近半夜，大街上已经很少看到人影。两人回到泰姆的住所，却发现门是虚掩着。林枫对里面轻轻唤了一声：“泰姆。”可没有得到回应。 他放轻脚步走进客厅一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相对而坐，各拿着一个放大镜对着桌上的书画仔细研究。林枫吃了一惊，为泰姆默哀。那两个家伙凑到一起，泰姆有得受了。这回可不关我的事…… 感应到他的注视，两个学究派头的家伙同时抬起头来，高的那个冲他笑笑，小女孩则低下头去继续关注她的世界了。 林枫转身朝夏竹兰摆摆手，一起走了出去。夏竹兰还疑惑地问了句：“走错门了？” 接着就从他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没有走错，是哥哥我喧宾夺主，对不住啊！”随着这声相当没诚意的道歉，离剑大摇大摆地走到林枫身前，扬了扬手中书卷，大笑道：“这东西有点意思，我带回去看看啊！” 夏竹兰自觉地退开几步，道：“我去看看那位小妹妹。”便转身走进去。 离剑瞅着林枫，眨巴着眼睛怪笑道：“一月不见，你小子本事长了不少，连这种极品幼女都拐回来了，啧啧！” “你倒是不怎么样啊，形迹也露得太明显了吧！”林枫看着大门上已经被撬坏的锁孔，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 离剑连忙摇头：“别误会啊，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严重偏离了美学的暴力行为呢！就算你不相信我的人品，也得相信大哥的手段吧？我也疑惑得很啊，你怎么就舍得把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独自丢在家里，这不就遭贼了？说不定还留下了心理阴影呢！赶紧回去检查检查，要不然你那点心思就白费了……” 林枫恼火地打断他：“闭嘴！你来干什么，有话快点说，本公子要睡觉了！” 离剑不满地嚷嚷起来：“哎哎，恼羞成怒了吧？不就那点花花心肠吗，何必遮遮掩掩，让人知道了又如何……说起来，你的眼光还真不不赖。不过性格太冷清了，得好生调教。唉，你又不肯花功夫，这样下去迟早得整成一杯白开水，冷冷清清没意思了……” “拜托，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再夸耀你那点心得了……” 离剑突然端正了脸色，凑过头来，压低声音语道：“大哥明天要去干些事儿了，搞不好会惹一身麻烦。这十天你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要去……对了，你放在旅馆的那匹马已经被我征用了，绝对没留下任何线索，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找他们索赔……” 林枫想了想，低声快速地说道：“安达戈流特已经去了，小心！” 离剑闻言虎躯一震，愣了片刻才露出苦笑：“真是个噩耗。那也没办法，只盼他和白脸射手还不太熟吧！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就这样了。” “保重！” “哈哈，如果我能跑着回来，就把你屋里那位也征用了吧！” “只要你敢，有人会找你拼命的。” “这就不用你管啦！哈哈哈哈——”在一阵肆无忌惮的浪笑声中，离剑的身影迅速远去，消失在重重幕影后。 林枫叹息一声，推开门走进去，发现夏竹兰已经和琦灵聊上了。虽然多数是夏竹兰在说，小女孩只是偶尔发出嗯啊的模糊回应，可也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小子挺有亲和力嘛！ 林枫走过去在琦灵身旁坐下，饶有兴趣地观察小女孩努力做学问的神态，笑着问道：“又离家出走了？” 小女孩抬起头来，很神气地瞥了他一眼，粉嫩的嘴唇弯成可爱的浅弧：“哥哥，我都听到了哦，你跟那个黑衣服的家伙在外面说的话。” “呃？” 小女孩眯起眼睛，清细的嗓音缓缓地道：“本、小、姐、不、是、幼、女！我、已、经、十、二、岁、了！” 林枫张着嘴瞪着眼，一副突发性痴呆症的模样，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眸子如水般清澈的女孩儿，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居然听见了？” 小女孩肯定地点点头：“还有，以后像某些小猫小狗啊敢嚷嚷着要征用本小姐的，通通扒光牙齿丢到垃圾堆里去。” “一定一定！”林枫连连点头，又不确信地问道，“你这回是离家出走吧？” 琦灵眨巴着眼睛，道：“姐姐送我来的……她杀了几个人，要出去避一阵子……” 林枫露出冷笑之色：“绮仙果然还是干上老本行了吧！她本就不是个安稳过日子的人……”看到绮灵闪闪的眸光，他又转了神色，柔声道，“可怜的孩子，来多久了？等到了这个时候，一定饿坏了吧？” 小女孩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夏竹兰立即站起身来道：“我去做饭！” “厨房在那边。”林枫往门口一指，狐疑地道，“你会做饭吗？” “呵呵，几年前在餐馆打过下手，还过得去吧。” 不多时，厨房里就响起锅碗瓢盆的叮咚声，夏竹兰兴致高昂地干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剑术 夏竹兰一离开，琦灵就收敛了惹人怜爱的委屈表情，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对林枫说道：“姐姐临走时交代了，为了我以后的安全，请哥哥教我达武剑术。这是她留的字条！” 她说着递来一张折叠了的纸条，林枫接过来一边拆一边自语：“达武剑法都说出来了，看样子她是真的改变主意咯！”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着一句话：“情况突变，无奈初衷，君可还她心愿。” 林枫看得哈哈大笑：“那个只懂得杀戮的家伙怎么也变得这么文雅了，该不会是你伪造的吧？” 小女孩飞快地夺回纸条来，指着某一处严肃地道：“你看，这分明是她的笔迹，认出来了吗？事不宜迟，你快教我剑法总纲，让我先体会一个晚上，明天早晨就正式开始吧！” 在这双充满了期冀的水灵灵的眼睛注视下，林枫真不忍心拒绝她。不过，他毕竟答应了绮仙。既然已经知道这只是个谎言，无论这孩子对武技多么渴望，也唯有遗憾了…… 他摇摇头，不说话。 小女孩眼中泪水夺眶而出，泫然叫道：“为什么？是哪里有问题？” “你太紧张了。是紧张，远大于兴奋。”林枫不忍看她伤心绝望的模样，偏过脸去，柔声说道，“下次吧，也许你会成功的。” 琦灵无力地软倒在躺椅上，怔怔望向天花板，手中纸条化为缤纷的碎屑，飘零着散落到脚下。 “为什么非要学武技？你可以有许许多多幸福自由的梦想，你姐姐一定会帮你实现的……为什么，一定要杀掉某个人？” 琦灵闭上眼睛，懒懒地躺着，声音因哭泣而发颤：“我没有……” “你把恨的种子藏得很深，但瞒不过我们。因为在纯爱的世界里，一丝一毫不协调的情绪都会被突兀地显现出来，无法以任何方式遮掩。绮仙很爱你，所以她很早就发现了。而我，根据她所说的和你所说的，勉强能推断出来。” “我什么都不懂，不明白你的智慧！我一无是处，全凭承受你们的恩惠，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啊！呜呜呜……”小女孩转过身去，扶着椅背大哭起来。 “别这样，我只是劝劝你，要是让你伤心了，就当过是一阵风吹过好了……” 任凭林枫怎么说，也止不住琦灵的哭声。他抓耳挠腮，踟蹰半晌，迟疑地道：“你，把她的心法学到第几层了？” 琦灵身子微颤，哭声顿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掩不住眸中慌乱的神色。林枫递过一方手帕，轻轻一笑：“不用这么紧张，她其实已经知道了吧！” 小女孩露出无比震惊的眼神，迷茫地陷入思绪，片刻后归于恍然，接过手帕擦揩眼泪，口中喃喃地道：“原来她早就知道……” 林枫注视着她脸上神情变换，微笑道：“依我看来，你能听到房门外两个神魔斗士压低了的谈话声，至少也应该具备初级战士的实力了吧。能控制内力的运行吗？” 女孩儿点点头，不顾脸上残留着梨花带雨的痕迹，倾起身子紧张地盯着林枫，像在等待一个宣判。 “暂时不行。”林枫摇头，却见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得等一个人，等到他强大起来，拥有不惧你姐姐的实力为止。” 小女孩果然冰雪聪明，她抑制不住眼中兴奋之色，站起身来，忽然展颜一笑，往厨房里跑去，欢快地喊道：“兰哥哥，我来帮你——” 林枫望着她窜入房中的背影不住发笑，忽然想到以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得操心一个小女孩的琐屑事务，不禁发起愁来。作为一个不注意小节的浪荡子，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给予琦灵贴切的关爱呢？ 一阵脚步声将他逐渐飞远的思绪拉回，夏竹兰和琦灵一人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林枫将桌子上的杂物都收到一边，两人将盘子放上来——却是两盘小菜，两盘糕点，比较怪异的搭配。 三人环坐，绮灵和夏竹兰都朝林枫望去。小女孩的肚子适时咕咕叫了几声。林枫笑道：“怎么变得斯文了？别饿坏了，尽管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小女孩便不再矜持，抓起筷子就要开动，又似想到了什么，抬眼朝夏竹兰瞧去，用娇软的声音说道：“兰哥哥，你也吃啊！” “你吃吧，我也吃过了！”夏竹兰呵呵笑出两声，眼中却闪过一丝悲切神色。他怎么敢在灵儿面前摘下面具，令丑陋的面容吓到她呢？ 林枫将他瞳中神色变动看在眼里，朝他招了招手，起身往书房中走去。夏竹兰跟进来，关上门，一言不发地躬立在他身后。 林枫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他。夏竹兰不敢抬头，站成骑士扈从面对主人的姿势。 “学过剑法吗？” “向佣兵团里的老兵请教过一些，训练的时候也教了一些基本招式。” 林枫伸臂抓住他的手腕，脑中反映出他身体的内息流向，片刻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陷入深思之中。他其实是非常失望的，不曾想到能在那样艰难的境况下生存下来、拥有给他带来震撼感觉的旺盛生命力的少年，其身体里的内力竟如此弱小——他甚至不敢动用太多力量深入探测，防止那点微弱的火苗被狂暴的巨浪吞噬。 破日拳法、“虚幻圆舞”身法都是要求起点很高的武技，是绝对不适合夏竹兰的。林枫的另一位追随者，出生于大贵族家庭的秦错，从小就开始修习精深的心法，所以不曾有过内力方面的担忧，一旦领悟出自己的方式，修为也随之突飞猛进。而夏竹兰这方面就太弱了，没有足够的内力就保证不了敏捷的身法和稳定的出招。林枫学自扬子风的火羽劲气已经完全变了性质，全凭自身强大精神力的护持才没出什么差错。他只知晓前五层的修炼方法，如今也没有再向故人询问的机会了…… 思索良久，他脸上表情阴晴变幻，夏竹兰的心胸也随之起伏，不知不觉抬起头来观察他的表情，竟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罢了，今天已经太晚，内力的事以后再想办法。我先教你招式，你带着剑吗？” “掉在望月湖边了。” 林枫随即想起不是每个人都与自己一样拥有空间护腕的，夏竹兰现在唯一的武器只有自己送他的那柄折扇了。 他道：“你攻击我，用那把扇子！” 夏竹兰略一迟疑，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团，层层拆开后拿出那把银色折扇，后退两步方敢面对林枫，扬起尖锐的扇端向他刺去。林枫轻轻弹动手指将银扇拨开，见夏竹兰露出思索的神色，叫道：“不要想太多，继续！” 夏竹兰咬紧牙齿，摒除心中杂念，一言不发猛攻过来。他虽然憋足了狠劲，但无论技巧角度还是力量身形都无可称道之处。林枫格挡几秒，渐渐有些气馁。这位追随者好像对战斗没有任何天赋，全凭心中一股如同呐喊般的欲念坚持，急促中反而稳不住重心，为了追捕林枫而像喝醉酒似的胡乱冲撞。 看来是不能指望从他自身的出手习惯上予以提高了！ 林枫一把抓住夏竹兰肩头，他猛烈向墙壁撞去的势头被生生遏止。林枫夺下他手中银扇，将他身形扶正，向旁边走了两步，道：“看好！” 说罢，他一扬右手，顿若一道银色闪电从空中划过，而后止住去势，随着他身体舞动起来。凭借自己对剑法的感悟，结合银扇本身的特点，他试着自创一套全新的武技。 初时只是在夏竹兰面前演练，他放慢了动作。然而随着一连串的攻击倾洒而出，一种感觉愈来愈盛，渐渐形成一股不吐不快的欲念。破日拳术一击惊天的刚猛，流云柔水掌法藏于绵延的息息相生，达武剑技的灵动飘逸，还有渡厄指的精准与诡谲，在他胸中衍生出一个灰色的圆，扇之圆！ 他忘乎所以，沉浸在新的境界中，尽情释放自己的念头，将无数场战斗中产生的疑问与感慨肆意演练出来，又以另一种方式解决，在自问自答的过程中跌跌撞撞地闯出一条自身之路来。 衣袂飞扬，银光洒面，他在急速的舞动中成为一道朦胧的影子，道道银色电光缠绕在风暴周围，形成一幕令人目瞪口呆的华丽景象。 “噌……”夏竹兰呆愣地坐倒在软椅上，衣服与皮料发出绵长的摩擦声，在小小的书房中格外突兀。他这才意识到这幕景象的诡异之处：那无数道仿佛划破了空间的银刃在，如莲花绽放的同时，竟然是寂静无声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舞 在夏竹兰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无数道眼花缭乱的光芒倾时消散，凝实成林枫静立的身影。林枫闭目冥思半晌，偏过脸道：“刚才我演练了一千八百多式，细细分来，应该可以划成九个部分。我先将第一套剑法演示一遍，你看好！” 说罢，他再度闭目，回忆起初时的感觉，忽然间手腕乍动，猛地向下挥出，带起呼呼风声。他以缓慢的速度将剑法起手的部分在夏竹兰面前重现一遍。夏竹兰瞪大双目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枫手腕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道闪掠的银光都令他心脏抽紧一分，生怕跟不上其后的节奏。 林枫收势凝立，若有若无的呼吸没有表现出任何剧烈运动后的迹象。他走过来随手将银扇递给夏竹兰，问道：“看清了吗？” 夏竹兰小心地接过扇子，连连点头道：“大概看得差不多了，我需要好好体会一下。” “嗯，别太累，早些休息吧！” “不要紧，我就睡在这里。公子，您先歇息吧，不用管我。” 林枫点点头，走出房间。琦灵坐在桌旁托着腮发呆，她面前的四个盘子已经空了，看来真是饿坏了。林枫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牵住一支细嫩的胳膊。小女孩迷迷糊糊地被牵得站起来，缓缓往里面的房间里走去，直到门口才有所醒觉，略略挣扎一下，停住了脚步，勉强提起眼皮呢喃道：“到哪儿去啊？” 林枫轻柔地道：“去睡觉。” 小女孩打了个呵欠，却摇头道：“好热，要先去洗个澡。”说着放开林枫的手扶着墙往一旁行去。林枫看着她晃晃悠悠地进了浴室，方才想起没给她准备干净衣物。泰姆的衣柜里只有清一色的男士服装，虽然他身材偏瘦，但那种尺寸还是与小女孩相差甚远。 这么晚了，去哪儿给她找衣服呢？ 林枫转身出了门，肩披稀拉的星光走出百余米，果然只见街道两旁房门紧闭。星光虽然照亮了道路，却不见一个人影，唯有他在清冷的暮风踽踽而行。气温终于凉爽下来，酝酿着黎明前最冷黑暗的时刻。 他在一个服装店门口停了下来，上前敲了几声门，如意料中没有回应。他略作犹豫，伸手按在铁皮包扎的门上，探知到门板内的机关，神念转动下迅速开启大锁，再抬手推开大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尽管已有很大的收敛，他的双瞳光芒仍在黑暗中跃动如鬼火。他估摸着小女孩的身体尺寸，挑选几件衣服后迅速跑出门口。不巧正见一队夜巡的卫兵迎面走来，瞧见这幅景象纷纷张大了嘴巴。 两方对视的那一刹那，呈映林枫身体的画面发生诡异的扭曲，倏地突生出几道空间碎裂般的黑暗裂纹，然而又像是一瞬间的错觉，那个身影已经消融在黑暗之中，不见了任何痕迹。 小队长愣了半秒，忽然大喝一声：“追！”便带领众兄弟疾奔过来，排着队列冲进那个像是忽然生出了无数杀机的服装店大门口，义无反顾地投身那片森冷的黑暗之中。 而此时的林枫，一路疾奔之下也终于跑到家门口，一窜身闪入房内反手关上大门，顿觉松了口气。他放缓脚步走近浴室，却发现里头已经没有动静。他转而走进卧室房间，发现小女孩已经在床上安宁地睡过去了，呼吸均匀而悠长。从她伸出在毯子外面的手臂衣袖来看，她已经换上另一套睡衣了。原来绮仙早已经替她准备得充分了，自己倒是瞎跑了一趟。 林枫望了望黑暗中小女孩安静宁婉的面容，心中似有一道柔软清流淌过，轻轻退出去带上房门。 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精神已经颇为疲乏，稍作洗漱便客厅躺进了厚软的沙发内。闭眼就觉得一阵倦意袭来，也没有修炼了斗气的心思，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睁眼，窗外阳光明媚，大约已是正午时分。一觉睡到自然醒，林枫当然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看到周围眼熟的布置，他忽然想到泰姆已经心急火燎地到西城区去找蒙达维奇，不禁有些担忧。安达戈流特和秦错都刻意跑来警示自己，想来西城区大约已是暗潮涌动，明暗间的厮杀声直冲云霄，望过去都是一片血的颜色了。在那两股庞大势力的交锋中，就连本地的贵族都只能摇尾乞怜在夹缝中求得生存。自己那位合作的伙伴，也不知能否平安回来…… 他伸了个懒腰，把一切消极的情绪排开，起身打开窗户让明艳得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他向远处眺望，视线逐步上移，直刺那正午的锋芒。热风一阵阵袭来，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回头微笑，攒到：“你的灵觉进步真快！” 琦灵点点头，面颊微显得色，抬起头来毫不闪躲地与他对视。那双能直刺正午烈焰的目光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林枫叹息一声：“你藏的东西太多了。” 此话一出，小女孩后退半步瞪圆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瞳中蕴含的庞大灵力从接纳转为进攻。林枫却偏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走开几步，道：“时候不早了，我又要进宫去。你去告诉兰哥哥，叫他不要忘了正事。军中事务不少，可不能耽搁了。” 小女孩有所松懈，注视着他背影，无声地点头。林枫推开房门，临走时又回头道：“你现在不要去偷看，否则你姐姐不会容他活得很长的。”小女孩打了个寒战，慌忙低下头去，听着他的脚步渐渐消失在门外。 林枫熟门熟路地进入宫内，来到萦语庭前，出乎意料地看见艾丝纱公主远远迎了出来，以恭敬的仪态地向他行了学生礼，将他引了进去。不过，按照艾丝纱一贯的风格，应该是在庭院角落里埋伏数名武艺高强的侍女，冷漠地等到他的到来，在互相讽刺几句后拉下脸来、摔碎茶杯、指使侍女们用沾了粪便的扫把将他赶出门去吧！ 公主殿下的反常表现让林枫心生疑惑，然而意念探索的结果告诉他，艾丝纱的恭顺愉悦都是发自内心的——她似乎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 艾丝纱从宫女手中接过准备好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向林枫轻低螓首，道：“请阁郎指教！”说着，轻舒柔荑，翻转珠袖，舞动轻灵的剑光。仔沉如鱼潜深潭，步展转疾似烟轻。她舒展柔美腰肢，脚步轻盈，用剑刃的冷光与曼妙的体态展现出勾魂摄魄的娇媚。 林枫瞪大眼睛，看得脸红心跳，暗自忖度公主殿下该不是以美色勾引自己吧！不过一旁还有侍女伺立，她应该晓得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一曲舞毕，艾丝纱收剑俏立，发丝微乱眼神迷离，嘴角含着一抹略带羞怯的微笑盈望过来，此情景真是美妙绝伦。林枫连声叫道：“好！好！美极了！” 艾丝纱垂下头来，天鹅般的脖子更显得粉白秀颀，恭顺地道：“阁郎，您认为这套剑法如何？” 林枫赞道：“柔美至极，由殿下这样的佳人使用出来，更是勾魂摄魄啊！” 艾丝纱俯着的脸颊上微微现出一丝恼意，又问道：“那么，如果用来对敌呢？” “呃……这个……哈哈！”林枫沉吟良久，才想出一个听起来不那么伤人的评价，“也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艾丝纱抬起头来，面有不愉之色，淡淡地道：“阁郎以为学生听不出您的意思吗？可是这样的剑法，也是出于藏书阁剑典之中，由名满大陆的剑法大师蝶妖所创，记为幻灵剑法的起手招式。阁郎莫非认定这套剑式徒有其表，没有任何实战价值吗？” “蝶妖……曾听一位朋友提起过。听殿下这么说，他也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吧。不过，也许是我的见识不够，我看不出这套剑法在实战中的价值。也可能是殿下还未体会到其中的精髓。是您自学的吗？” “不，是以前的一位老师教的。他是个对剑痴迷并且见识不凡的长者，他看入眼的东西想必不会太差。” “呵呵，他确实见识不凡，是我眼拙了，这套剑法确实很适合您。” “林阁郎！”艾丝纱的目光中隐含怒气，垂下眼帘低沉地道，“您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贵族女子只需要学好舞步，学会怎样讨男人欢心、怎样向女伴们炫耀就行了吗？” “不，殿下，我是由衷地赞叹，绝没有讽刺您的意思！”林枫感觉到无辜，他确实只是感慨一下那位前辈的眼光，从万卷剑典中挑出了这套最适宜于美丽公主的剑式，最先欣赏到了公国最娇媚的花朵与寒冷剑光相互衬映的绝美景色。未曾想道，经受过太多贵族化熏陶的公主殿下似乎热衷于揣摩人心，将他的想法都归于人性的阴暗面。不过，这才像是正常的公主殿下，不至于让他感觉到难以揣摩。 出乎他的意料，艾丝纱没有发作，而是向前一步，蹲下身行了个完整的拜师大礼，恭敬地低头说道：“请阁郎原谅学生的无礼！想必阁郎已经了解，学生已经倾心于秦公子，可学生却不愿像每一个送夫出征的女子一般只能默默地等待他归来，也不愿意只能漫步在花园里成为他眼中的一道风景。亮丽的风景随处可见，相夫教子的生活、或者混迹于那些喋喋不休的贵妇人圈子都不是学生所期盼的。学生心中最大的憧憬，就是能练出一身武艺，和他一起行走江湖，远离贵族圈子里纷扰的是非，做一对逍遥的神仙眷侣。阁郎，请教我最强的剑术！” 说到这里，她昂首直视林枫眼神深处。林枫迎上她的目光，牵了牵嘴角，笑道：“我本不该多事。不过你既然诚心拜我，我也要给你一个真诚的劝告：所谓神仙眷侣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传唱中，现实的土壤太过贫瘠，滋长不出那样完美的花朵。也许秦公子的想法就是保持现在这样平淡的生活呢？” 艾丝纱平静地道：“学生已经想好，甘愿承受那些无奈。请阁郎教我吧！” “好，有你这样的弟子也是我的荣幸。”林枫抽出大公赏赐的古风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飞掠的利痕，“我现在就教你，传承自圣羽大人的达武剑术！” 第二百二十二章 凌梦 艾丝纱的情况不如林枫想象中那样美好。她的肢体足够灵活，能够做出林枫也惊叹不已的动作，但她记不住这些没有太多舞蹈美感与节奏感的招式。她的基础太过薄弱，实战经验几乎为零，根本就不能理解一些细节在剑术中所代表的意义，因此难以衔接起来。 上一任阁郎确实用心教过她——不过是教她舞蹈，也许他真的很珍惜近距离欣赏一位高贵的公主为他起舞的机会。艾丝纱的每个姿势都像舞蹈般赏心悦目，但难以达到剑式的要求。 总的来说，公主殿下对于身体美感的关注程度远远大于手腕出剑的力度。 这或许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但给林枫的教学过程带来了很大难度。他不得不频繁接触公主玉体以助她调整姿态，这都引起了一旁侍立的女孩的不满。她大概是秦公子的眼线吧，屡屡冲林枫瞪眼。 转眼就过去了一下午，艾丝纱的薄弱基础给林枫带来一个重大问题。他花去了太多时间，马上就是离宫的时候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工夫去探索霓鸿宝珠所在的位置。这样一来岂不白忙活了吗？ 就在他恋恋不舍地同艾丝纱告别，将要走出萦语庭院的时候，秦公子挺拔伟岸的身躯出现门口，遥遥向两人点头示意。 艾丝纱又惊又喜，立马忘记了身边还有谁，飞奔过去扑入秦公子怀中。秦公子紧拥着她，轻轻说些情话，好一阵亲热。温存许久，艾丝纱才抬起头来询问他的来意。秦公子昨日才说公务繁忙，要过几日才有时间找她，谁知一转眼就来了。 秦公子在艾丝纱耳边低语了几句，朝林枫望过来。艾丝纱温顺地点点头，走到林枫面前说了句“他找你”，便转身走进内庭。 林枫看向秦公子，迈步走到近前，道：“你找我？” 秦公子点点头，也不言语，转身走开。林枫满腹狐疑地跟了上去，见他走了老远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中开始转动不好的念头：这家伙不会是看见了我跟他马子亲热的场景，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宰了我吧？ 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走了很长的路程，在华丽的宫廷楼阁间穿行。侍卫们见到秦公子纷纷行礼，对于其后的林枫则投以戒备的眼神。 不妙，这些家伙对秦公子俯首帖耳的，要是那小子突然发难，只要一声令下……林枫细细打量周围环境，盘算着自己所在的方位，一旦发现不对就要夺路而逃。 秦公子发觉了身后林枫的气息变化，忽然驻足转身，见林枫绷紧了肌肉满怀戒备，脸上表情不由地一僵，说道：“林公子不必紧张，在下只是想请您去见一个人。” “哟，是哪路的神仙啊？”林枫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心中冷笑：你小子一直对那天晚上的一巴掌怀恨在心，还找了帮手报仇，小爷要是跟你去就真傻了！ 秦公子将林枫脸上表情变化看在眼内，微笑道：“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您去了就会明白……” “不不，我已经明白了，多谢秦公子看得起我，不过我突然想起今晚还与老师有个约会，对于秦公子的好意只有心领了……” 秦公子怔了怔，说道：“圣羽大人不是和雨师大人约了今晚去月塘下棋么？” 林枫毫不脸红地道：“老师可能是嫌雨师大人长得太难看，要找个借口推掉那个棋局呢！呵呵，师门吩咐，不得不从，请恕在下失礼，先走一步……” “看来林公子是真的不愿去见她了？”秦公子瞳孔微缩，朝林枫逼视，却见他露出“你既然明知就不要故问”的表情，眼神顿如化为冷厉的锋刃，直刺对方双目，“林公子，也许你有所误会，在下真的没有恶意，仅仅想找人解开我们之间的一些矛盾而已。” 林枫不理会秦公子冰冷如刀的眼神，淡淡答道：“改日吧，我今晚很忙的！” 秦公子叹息一声：“林公子，你回头看看走过的路，是否觉得有些眼熟呢？” 林枫眼中光芒闪动，随即平静地笑起来：“既然是已经走过，当然觉得熟悉。” “那你再看看前方的路，仍然熟悉吗？”秦公子往侧旁退开两步，往前伸直了手臂，指着白石柱子上雕刻的展翅翱翔的雄鹰，追问道，“林公子可还记得这只搏云鹰？” 这个地方，正是昨日林枫所经之路。云鹰之后的阁楼间隐约可见纷扬的嫣红色，一缕幽音飘飘渺渺地传来，夹着芳香绕进回廊，若有若无。 又听到了那个笛声。 林枫眉梢轻展，负手上前，与秦公子并肩而立。两人都不再看对方一眼，仅露倾听的神情。 笛音随风而来，清冷寂寥，缈缈然仿佛飘摇而去，抛却了人间情感。眼中所见一片粉嫣的烟霞，片片花瓣在笛声中纷纷扬扬升起，又打着旋零落，散尽了听着心中最后一丝浮躁。 “在下有幸，能在凡间听闻此曲，也不枉此生了。只可惜，却不是在月夜听闻此曲，否则岂非要飘然而去？”林枫出神地望着前方，感慨几句，转头朝秦公子道，“你要带我来见的那人就是她么？” 秦公子点点头，大步往前走去。他为林枫引路，却没有走进花园，而是绕过阁楼，来到一方荷塘之前。塘水碧青，荷叶层叠铺展开来，消散了夏日暑意。塘中一方小亭，一个清丽的白色人影端坐亭中桌前，凝视着叶上夏花，从一双莹白手中的淡黄长笛中流淌出洗濯人心的曲调。 这一道简单的青白色剪影，却让林枫驻足停步，痴痴凝望。 等待一曲终了，秦公子放缓脚步走上前去，亭中女子轻轻转首，眼眸如一方寒潭，清冷深幽。 林枫跟着走过去，却在亭外停下脚步，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这位小姐，你有洁癖吗？” 秦公子愕然，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中。白衣女子放下笛子，点了点头。 林枫便席地而坐，挥挥手道：“没关系，我就在这里恭候小姐妙音了！” 秦公子在惊愕中也往外挪了几步，坐在长凳上。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神情中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小女子蝶凌梦，见过林公子。”她这样说了，却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她眼中不存在世俗的礼仪，林枫却不能这样，他起身拱手，朗声道：“在下林枫，见过蝶小姐。” 蝶凌梦叹息一声，终于站起身来，雪白裘衣里显露出纤细的身躯。她向两人各看一眼，淡淡地道：“秦公子，人已经来了，两位公子有什么恩怨，就请一并了解了吧！” “蝶小姐要做这个中间人么？”林枫上前一步，定定地朝她看去，却未闻回答。他恍然间发现蝶凌梦眼望碧波怔怔地出神，根本不将自己的话听进耳内。他心底里升起些微的愤怒，为这个女人的狂妄骄傲，真如天上仙子般对自己这个凡人不屑一顾。 林枫不禁腹诽，其实细细看去，她也长得很一般嘛，只能算是清秀，根本比不上艾丝纱公主，更不论林蓝双与小精灵琳菲了。可是，她那种发自内心的淡雅冷漠的气质，她简单的青丝发梢，她随意披身的胜雪白衣，却给林枫带来别样的冲击。他思索良久，心中涌起十六岁一般的悸动，这种奇特的感觉来源于何处？——对了，是那种不沾尘埃的干净！她太纯粹太明净，如同冰雪砌成的雕塑，任何辉映出世间庸俗色彩的影子都会显得格格不入。就是那样简单得淡漠的纯净身影，在他眼中所刻下了深深痕迹，却远胜姹紫嫣红的缤纷之色。 莫非她真是足不沾地的出世之人，没有喜怒哀惧？她冷傲，她不屑，她如行走在烟雾之中，对眼前一切似无所觉…… “林公子，今日冒昧邀你前来，正是为了解开我俩之间的误会。” “嗯，你请说。” “林公子，那日晚上你对在下……据在下所知，林公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却不知为何会此等举动。不知，在下是何处冒犯了公子？” “哦，嗯嗯，是有所误会，这个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林公子，我俩已是同僚，同为公国尽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却不要埋在心里，我相信我俩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矛盾！”秦公子看出林枫敷衍的态度，加重了语气，沉声说道。 林枫也肃正了面容，抬起眼来，灼灼目光直逼秦公子双眼：“曾听人说，阁下乃蒙城第一公子，想来对蒙城了若指掌。在下有个疑问，是在那夜血战之前就生出来的……秦公子啊，您若想在蒙城寻一个人，真要一整天那么久吗？” 秦公子面色剧变，眼中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刚要张口，又听见林枫继续说道：“那夜的情景，秦公子也见到过了吧！满地的肢体和碎肉，真是不堪回首。一百多号人，最后就回来我们几个，不知秦公子有何感想？” 秦公子微微低头，叹息道：“每每回想，都是一阵阵揪心地痛。他们很多人视我为兄弟，也曾一起畅谈梦想，那些话语犹在耳边回响，但他们已经永远倒下了……”他抬起头来，神情愀然，但眼中却是一片赤诚的坦荡，“他们死在战斗过的土地上，也是一个好的归宿，我固然哀痛，也为他们欣慰……” 林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冷笑道：“呵呵，如果你秦公子死了，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欣慰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释嫌 尖锐的话语随着碧水上的一圈圈涟漪荡入荷塘深处，也带来了一阵阵的沉默。秦公子愀然偏过头去，满是惆怅的神色。林枫紧盯着他，眼神冷冽。白衣女子对周围情景似无所觉，凭栏向远处眺望。清冷的面容被风吹拂，她的目光游离，似要在环绕的阁楼中探寻出一条通往天空的道路来。 气氛如同凝固，夏的燥意渗透进来，在荷塘中搅起一阵虫鸣。 秦公子静默半晌，长叹一声，转头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已经尽力了。” 林枫触及他目光中的坦诚，心中微动，缓声道：“我不知道，也许如此吧。” “如果是为了此事，我也对你有所误会。林公子，请宽恕我胡乱猜忌，还曾以为你与魔门有勾结。后来我便知道，你这样的人物是不屑同那帮人为伍的。” “看来我们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也罢，你的眼神很真，就相信你了。呵呵，也算了却了心中一事。只可惜这地方没有酒，否则该好好庆祝一番！” “无需美酒，此处清雅，能共听一曲也是好的。”秦公子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林枫用力握住，两人相互望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动了蝶凌梦，她柔婉地转身，轻轻问道：“你们俩谈完了吗？” 林枫微笑道：“有仙子在场，还有什么谈不好的？”蝶凌梦唇弧微弯，用清冽的声音道：“过奖了！” 秦公子朝蝶凌梦点点头，道：“请您再奏一曲，终了此事吧！” 塘中鱼影跃动，青莲微颤，一圈圈的涟漪如浮在碧绿的翡翠之上。此刻倦鸟归巢，天色犹青，夏虫低鸣，皎洁的月白色倩影转出绝美的轮廓，映在少年幽幽的眼神中，彷如梦幻。 远处楼榭阁台已有灯光亮起，星星盏盏，点缀着斜阳的空缺，连绵成一幅繁盛的画卷。然而所有的精致、威仪与华丽，都在那个几步之外身影前黯然失色。少年痴痴凝望，眼眸如醉。 “既然已经了结，何必一定要圆满。”随着一声空谷幽兰般的轻叹，蝶凌梦微笑，款款转首，细致莹白的脖子在那一瞬间映亮了阳光。林枫眯起双眼，目送她在清荷碧水间渐行渐远，怔怔地出神。 秦公子呵呵笑出几声，似仍觉缺憾，回过头来自嘲道：“圣女的曲子，唯有缘人有机会耳闻。你我区区两个武夫，就不用奢望太多啦！” 林枫嘴角含笑，目光越过他的肩头随蝶凌梦向前延伸，直到见她窈窕的身影没入花影之后，才收回目光，发出一声悠悠的喟叹，摇头道：“美梦难觅，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幸再会佳人啊！” 秦公子先是一阵愕然，随即莞尔笑道：“圣女是西莱所有人的圣女，哪容你亵渎！” “不是亵渎，只是觉得我比较适合做她的知音。”林枫摇摇头，笑容中渐渐显出苦意，“况且从流传下来的史诗来看，亵渎伟大也是人们乐此不疲的事情！” “但伟大毕竟是伟大，人们即使能亵渎它，也无法影响它的伟大。”秦公子噙着笑，摇头道，“你的机会很渺茫。” 林枫长叹一声，静了片刻后遥望天色，拱手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嗯，我就不和你一起了，自己小心。” “小心？” “我来的时候看见很多家仆拿着请柬在等什么人的样子……如果有空的话，不妨先去去藏书阁看看，等到太阳下山他们也就散了。” “不了，到处乱跑的话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的……” 林枫和秦公子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挥了挥手，转身往来路走去。 临近东门口，他动用神念窥视了门外情形。果然有七八名仆人在等待什么人，他们不住望着天色，脸上露出焦躁的神情。林枫放慢脚步，在守门卫士的注目下缓缓踱进。当他刚刚迈出门槛，夕阳沉入西山，一缕光芒残照云霞，蒙城里密集的房屋都卸去了一天的华彩，只露出昏黑的轮廓残留着古老寂静的气息。林枫的身影就在光影交换的刹那间融入那缕迅速消逝的柔光中，以虚幻的姿态顷刻掠过墙头屋顶，坠入一面残墙的阴影之内。 家仆见证了这一幕，只如黑暗沉下来的一个错觉，未必有多惊愕。亲眼见到活人凭空消失的卫士们却感觉到那种寒彻骨髓的骇然、直欲喊叫的惊怖。他们互相望着，一阵阵地恐惧。 光线慢慢暗下来，林枫喘息几声，呼吸渐渐平稳。这种追风逐电般的速度太过耗费心神，那一瞬间就像有一道电流通过身体，骤然平息下来后肌肉还突突地颤抖。 他伸了个懒腰，舒缓了身体，踱着步慢慢走回家中。大门的锁已经坏了，只能虚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去，看见琦灵端端正正地坐着临摹字帖。 小女孩全神贯注于笔下，对他的归来一无所觉。林枫放轻了脚步，心中浮起担忧：小女孩如此缺乏警觉，白天一个人在家是否不太安全？而且总是独自呆着也可能会憋出病来。得找一个护院！他脑中迅速闪过鸟妖大奸若愚的黑色身影。只是近月来一直没见过那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儿逍遥去了。 还未走进书房，就听到里面急剧的劲气流动的声音，夏竹兰正在里面拼命苦练。林枫静悄悄地进去，但立即就被夏竹兰察觉到了，他立即停下来躬身行礼：“公子！” 林枫点头：“练得怎么样了，使出来看看吧！” 夏竹兰应声挺直，凝视前方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银光倏地暴发，将一套完整的扇法使了出来。虽然身形不大灵动，该迅猛的地方威势不够，该轻盈的地方不够柔韧，但动作姿态比较到位，招式衔接非常连贯。 之前练功耗了很多力气，这一套打完，他累得气喘吁吁，不住擦汗。 林枫由衷地赞赏：“你只看了一遍就能练到这个地步，实在是难得。这一百九十七招你居然都记住了，即使在怒焰学院中也称得上人才了！你再打一遍，我给你矫正一些细节。” 不同于艾丝纱，夏竹兰的基础很扎实。虽然他自己说只受过了一些很粗浅的训练，但出招的动作都比较到位，下盘也很稳当——仅从肉体姿态上来说，至少比林枫稳当。林枫一边回答夏竹兰的一些疑问，一边暗暗脸红。他的基本功就不怎么好，全凭自身感觉指引行动，剑术也都从场场战斗中领悟而来，出招风格实在有些肆无忌惮。等到他学会熟练运用剑意之后，便更加不把正统剑术基础放在眼里了。这样下来，也许战斗比拼技力时没觉得什么，但真要指导一位初级剑士从头练起，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毕竟夏竹兰的内力太弱，很多林枫觉得可以凭借强悍的力量和霸道的速度一晃而过的招式，对于他这样的平常人则成了极为棘手的地方。一套剑法练下来，夏竹兰打得束手束脚，大汗淋漓，但这些难度极高的动作未必能够实用。 相比起来，还是教导艾丝纱更轻松些，她可以完全接受林枫那种肆无忌惮的剑术风格，只需要花时间纠正一些不好的习惯就行了。 林枫有些沮丧，他有一袋金子，却不能递到真正需要它的人手中。他摇摇头，道：“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天上午和我一起去找老师吧！” “您的老师……是圣羽大人吗？”夏竹兰隐藏在面具下的面容也显露出激动的弧线。 “嗯。明天营里有要紧的事吗？” “没有没有，都是些琐事。还是去见圣羽大人最要紧。” 林枫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出。林枫看到琦灵仍在聚精会神地写字、全然忘了周围的一切，不禁有些疑惑：莫非这就是她修炼的一种方式吗？ 他随口问道：“灵儿吃饭了没有？” 夏竹兰的语气立即惶恐起来：“啊！我忘了——真该死，小姐中午吃得很少，现在一定饿坏了吧……” 小女孩忽然掷笔起身，快步走到两人身前，不满地道：“没错，我都快饿死了！你们俩个怎么搞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饿着吗？” 夏竹兰满头大汗，匆忙往厨房的方向转去，却被林枫拉住：“算了，你也累了一天，我们到餐馆去吃。” 泰姆所选的住处也是幽静的所在，饭馆这类喧闹的地方离此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小女孩被两个人牵着走在中间，在傍晚的街道上惹人频频回头。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被两个大男人同时牵着，没精打采地垂着头，脚步显得凝涩，看起来怎么都像是诱拐儿童的作案现场。林枫很快发现他们被一位裹在黑袍里的矮个子人物跟踪了，对方远远吊着，在他们走进餐馆几分钟后也跟了进来，就坐在他们隔壁的桌前，低着头点了一壶清茶——连伙计都悄悄向这个抠门且装神弄鬼的家伙丢了个白眼。 第二百二十四章 阳悟羽 “灵儿不小了，过不了几年又是个祸水啊！” 小女孩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却如在干净透明的冰盘中滴下水珠，清脆悦耳。以她稚嫩的脸颊，细细看去竟也显露出几分旖旎之态，使得不经意间扫过此容颜的客官如沐春风，抚颔微笑。 菜迟迟没有送上来，小女孩连支撑下巴的劲头都没有了，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出神。林枫暗叫不妙，这样下去迟早会养出自闭症的。整天饿着闷着，就是下一个琳菲也得被养残的，他压低声音道：“灵儿不要一个人发呆，我们说说话吧。猜猜你姐姐现在正干什么。” 琦灵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道：“还能干什么，杀人，或者跑路呗！” “说不定也像我们一样，躲在某个角落里饿着肚子等饭吃，也可能就在这个餐馆里呢！” 小女孩像感应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支起脑袋向四周张望起来。夏竹兰也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张望，这时候伙计终于把饭菜送上来，摆满了一桌子。小女孩立即收回目光，埋下头捻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真是饿坏了！林枫怜惜地看着小女孩不顾形象地大吃，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愤怒的杀气，倏地站起身来，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僵直了身子，又慢慢坐下来。夏竹兰停下筷箸疑惑地望着他，过了几秒便向两边顾盼，林枫轻咳一声，指指桌上道：“吃饭！”两人便陪着琦灵埋下头大吃起来。 一顿饱食，桌上的饭菜被瓜分的干干净净。三个人以各自舒适的姿势剔着牙打饱嗝，琦灵也恢复了精神，睁大眼睛四盼，也引来了不少和善怜爱的微笑。 “吃饱了么？” 小女孩用一个饱嗝作了回答，溪水般清澈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久久停留在林枫背后的鬼祟先生身上，眼中隐有笑意。林枫微笑着看了她良久，小女孩终于略略低头，低声恼嗔道：“哥哥啊，一直盯着女孩子的眼睛可不是懂礼节的绅士该做的哦！” 林枫只是淡淡笑着不答话，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忽然消失在二楼栏杆之外。伙计急匆匆追过去，几秒后气急败坏地咒骂道：“这坨黑矮子，连一杯茶的钱都要赖呢，就该让魔兽整个吞掉！” 小女孩瞪着林枫，道：“你也不帮帮忙！” “呵呵，她一贯如此啊。”林枫喝了一口清茶，略微眯起眼睛，“她要是哪天进馆子掏腰包了，也只可能是你在旁边呢！” 这时候楼下街道变得喧闹起来，食客们纷纷离座往窗户边上跑去，吵吵嚷嚷地将槛外的情景都挡住了。 林枫站起来透过高台的窗户望去，只看到一股浓黑的烟气升了上来。琦灵抓着他的衣襟使劲往上纵，他便抱住她的腰将她举起来，随着人群过去向外张望。夏竹兰一早就挤到最前面，在街道上传来一阵匆匆的马蹄声后躬身钻了出来，皱眉道：“刚才经过的是焚云队的骁骑……西城区那边起了很大的火！” 林枫点点头：“赶快去吧，遇到情况就跟在秦公子后面！” 夏竹兰一欠身，大步赶往楼下。 林枫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目光悠然。腾起的浓烟遮蔽了星光，越来越大的呼喝声远远传来。混乱惊慌的声音宛如再现了一场激烈的斗争，恍惚中血光迸现，与黑烟一道渲染了夜空。 “真乱啊……”他感慨一句，牵起琦灵的柔软的小手向楼下走去。小女孩露出担忧的神色，低声惋惜道：“西宛的杂技团就在那里。” “西宛的红魔小丑很有名。姐姐带你看过吗？” 小女孩摇摇头：“那次人太多了，没看到小丑，不过有很多好玩的，有只小黄猫会走钢丝，还有个留了半边头发的人像疯子一样唱歌，一边唱一边把衣服撕成一条条的……”抛却了所有沉重的心思，她只是一个普通好玩的小女孩，谈起有趣的东西便满脸兴奋，滔滔不绝地描述起其中的妙处。林枫面带笑容牵着她缓缓而行，一高一矮的身影正如最亲密的兄妹，背离人群沿楼梯走下。 “上次看见一头犀角兽会把蹄子竖着，站起来走路比大人都高出一截，不过看起来好笨啊……”她兴高采烈地谈着，即将走出门外，忽然顿住脚步，扬起精致的脸蛋，“哥哥，你好像忘了什么事吧？” “嗯？”林枫茫然转身，正看见了店伙计那张怒气冲天的脸，恍然赔笑道：“哦，忘了结账！” 伙计接过他给的钱，冷笑着嘀咕：“吃得都撑起来了，还以为能跑掉吗？嘿嘿，我注意你们很久了！” 林枫哂笑几声，去拉琦灵的小手，却被她躲过了。小女孩眯着眼睛摇摇头，露出鄙夷的表情，大踏步往前走去。林枫追上去握紧她的手，拉住她的去势：“你走反方向了！” 小女孩脸蛋微红，任由林枫拉着走了。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大部分都朝着西边的方向跑去。西城区纷乱的呼喊声传来，认真去听还有金铁撞击的声音。琦灵抱着林枫的胳膊，睁大眼睛注视匆匆过往的行人。身后响起急促杂乱地马蹄声，一队骑兵呼喝着冲过来，林枫连忙抱起女孩躲到道路内侧。小女孩柔顺的青丝从额头滑下来遮住眼睛，仍瞪大双眸打量着从旁边掠过的骑士，脆声问道：“他们跑得那么急，还来得及吗？” “救火是来不及了，还能赶得上杀人吧。” 林枫抚小女孩站稳，她撩了撩微乱的细发，牵起他的手向前走去。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醉汉迈着蹒跚的步伐迎面走来，经过两人面前时，惺忪的醉眼中忽然泛出亮光，摇晃着扭转躯体，对着小女孩咧开大嘴：“好水灵的小姑娘，来让叔叔摸摸你的小脸蛋——” 林枫扣住他伸过来的右腕，一扭手将他掀出去老远。醉汉翻倒在墙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琦灵鼻尖微皱，伸手捂住脸快步走开。林枫赶过去，听见她摆了摆脑袋说：“你跟姐姐一个样……那招是什么？” “随手一击罢了。”林枫揽住她柔细的肩膀，略微昂首看向前方房檐之后。一个身影从檐后转出，踏着矮墙缓缓行来，在暮影中映出一个潇洒伟岸的轮廓。他拖长了声音，以淡淡的语调替林枫回答：“那一招，可以唤作——飞熊手！” “老师？”林枫瞪大眼睛，惊奇地打量着阳悟羽的新装扮。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当他穿上极具霸者气质的外套，左臂搭在背后那把巨大的长剑柄上，逆着星光踏墙走来，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就再也看不出当初瘦子的猥琐模样，此时此刻，他便真正成了一位深沉冷酷、睥睨众生的绝世剑客。 难道他已经接受了圣羽大人的尊崇身份，再也变不回那个曾告诉自己三个银币就能去找女人的瘦子了吗？林枫眼中略带感伤神色，淡淡笑道：“老师，你又与一位美丽的小姐度过了这个温柔的黄昏吗？” 阳悟羽冷冷地瞪着他，在暗晕中抽了一口烟，迎着夜风喷出飘渺的气团，烟气被吹回来拂过他舞动的长发。那是无数少女在睡梦中倾慕的暗夜君王的姿态啊！琦灵扬起小脸，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有一层清光荡漾，不觉间松开了握着林枫的手。 冷酷剑客低低哼出一声：“这个黄昏？你小子在怀疑我的能力么？”他眼中笑意扩散开来，整个面部都蒙上一层柔和的星光，却也失了冷酷的威仪，“不要以为我跟你一样的德性！被我看上的女人，第二天都会没力气下床！” 林枫长笑起来：“老师这副打扮，是要去征服哪位温柔贤惠的高贵夫人呢？” 阳悟羽跳下矮墙，压低声音道：“别一口一个老师，我是要跑路了，来找你讨点路费的！” “啊！三位师兄没和您一起吗？” “哼，他们那三个还不知道在什么大人小人的棚子里劝酒呢，懒得管他们，留在这里醉死算了！” “那您先走吧。我这里带了七百多个银币，应该够您路上花销了……” “七百个？你要我走回去吗？” “不是吧？还不够？……呃，就算是要那个，你当初不是说只要三枚银币吗？” “屁话，三个银币的那是什么质量，哥哥我还不如抱根树桩子呢！” …… 随着这师徒俩谈话的声音渐大，小女孩眼中的炽热光芒渐渐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失落的晶莹。 林枫注意到她的失常，一愣之后伸手去抚摸她的脸，琦灵一下子抱住他的腰身，脸庞紧贴着胸膛，一阵微凉的湿润浸染开来。林枫轻轻拍打她的背心，感受怀中躯体无声的颤抖，无法看清她哀伤的源头。 “她怎么了？” “想到伤心的事了吧！您随我回去一趟，正好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小高 入夜不久，夏竹兰踏着急促的脚步赶回来，已是一身的风尘和疲惫。这时阳悟羽正在指导林枫品鉴字画，不时卷起几张最值钱的往行囊里塞，口称要在半路上仔细研究。林枫只是陪着苦笑，他本以为琦灵也许会气得咬牙切齿的，她似乎对这些大师或者伪大师的珍品怀有某种远大的理想。但小女孩一反常态地沉静，像最听话的乖孩子，倾着身子默默听着阳悟羽口若悬河，幽寒的瞳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 “这是谁弄的，太不负责任了！别跟我说是你？”阳悟羽将几张墨迹比较新的画卷摊到一旁，连连摇头，忽然压下手臂，瞅着轻轻走近的夏竹兰，道，“你说的就是他吗？” 林枫点头：“是的，您认为好办吗？” 夏竹兰走到桌前，深深躬身下拜：“小子夏竹兰，拜见圣羽大人！” 阳悟羽抬手示意他起身，上下扫视几眼，喟叹一声：“受了你小子的钱，即使难办也得办啊！”他站起身来，勾了勾手：“小夏同学，你跟我来！” 夏竹兰露出无比激动的神情，应了一声连忙跟上。两人先后进了房间，接着传来阳悟羽的声音：“还是这里打起来比较舒服，是你的书房吧？弄坏了书可别怪我！”随后碰地一声关紧了门。 林枫无奈地笑，暗诽老师您把行囊也提进去的形迹也太明显了，打家劫舍也不过如此吧。 小女孩保持着倾身的姿势，眼睛停留在画面上阳悟羽刚刚指点过的地方，却在怔怔地出神。半晌后她懒懒地往后躺倒，宝石般的光芒流淌在林枫脸上，微张小口，欲语还休。林枫拉住她光洁的手，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如果他再问起来，我就说那些赝品是你写的。” 小女孩一愣，默默地低下头去，眼角闪过一丝挣扎。林枫有些疑惑，也没有追问，轻轻地拉她起身，柔声道：“很晚了，去洗了睡吧！”琦灵低着头，反握住他手心的温度，面颊滑下一丝晶莹，呢喃般低吟：“对不起……原谅我的任性……” 她的声音极细，可也知道林枫一定能听到，身子悚然一颤，无言地抬起脸来，迎上他迷惑的眼神。 “怎么了？灵儿其实很乖啊，一点也不任性啊。又想到伤心的事情了吗？” 小女孩偏过脸，泪水簌簌地流下来，微微哽咽道：“我想他了……” “不是今天还见过吗，这么快就想她啦？嗯，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太孤单了，哥哥明天带你去听诗会吧，那里和西宛齐名，也是很好玩的地方哦！” 小女孩擦了擦眼泪，低声说：“我听过，不过，不用了，我在家里也挺好……” “别担心，哥哥有的是时间和钱，今天早些睡，明天才有精神，嗯？快去洗吧！” 林枫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女孩顺从地点点头，走向后院去拿换洗的衣服。林枫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融入后院昏黄的光晕中，心中升起一阵怜惜和忧虑。 他不关心绮仙杀了谁，但很想搞清楚她究竟要逃到什么时候，同时也有些恼怒，既然明知灵儿别无依靠，为何还要纵容自己的情绪！她真不是个照顾人的料！ 不过，等他平复心情静静思考，也想到两名美貌女子相依为命的生活实在不易，如果附近还有些不识好歹的泼皮的话……也许，她应该择个伴了，哪怕是表面上的也好啊！ 书房里隔着门传来劲风呼啸的声音，林枫无意去窥，又想到老师此次对蒙城不辞而别也有些意气。也许他真是对师兄们生气了，只想通过自己去转告他们一声。哎，趁着他还没走，明天赶紧去和师兄们说一声吧！还有可能要陪灵儿玩一天，也得去和艾丝纱公主告个假。老师一走，大公大概也不想看到自己了，这个活计干不太长，为了任务还是早早另谋他策吧…… 散漫惯了的林枫初次发现自己还有被琐事缠身的时候，一时躺在软椅上细细梳理。没过多久，书房内忽然响起阳悟羽的叫嚷声：“这个家伙比你笨多啦！至少要辛苦一个星期啊！” 几天下来，在林枫孜孜不倦的教导下，艾丝纱终于改掉握着剑就像起舞的毛病，适应了林枫可称散乱的剑术风格。她学完了全部十九套达武剑法，凭借自小练出来的深厚精纯的内力，已经可以非常灵活地将之运用到与林枫的对练中，剑势铺展开来连绵不绝，即使林枫也找不出多少破绽。真是令人惊叹的天赋！这样看来，不出两年，她就将达到与他比肩的高度了！ 这日又到了黄昏时候，林枫告辞要走，艾丝纱却叫住了他，问道：“这几天西城区一直很乱，总看见火光冲天的，连宫廷护卫队都出动了多次，阁郎可知是什么人在作乱吗？” “听说是东边的人和西边的人在闹腾，这其中牵扯太多，我也仅是耳闻。”林枫随口回答，见艾丝纱目光幽幽，隐含担忧神色，又道，“秦公子武艺高强，即使放眼东陆也没多少人能胜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已经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我真担心……”公主殿下幽幽地叹息一声，抬首望西，正见半轮残阳缓缓沉下，眼中透出浓浓的忧思，“我听说，安达戈流特也去了那里。我好害怕，问过了许多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连那头代表毁灭的恶龙都出现了，我……”她偏过脸来，灼热的视线落在林枫脸上，用哀求般的语气道：“听人说过，那次酒会上恶龙曾来找过你，你们一定有交情吧？阁郎，你能不能——” “抱歉，殿下，我无能为力。”林枫不愿面对她苍白的脸色，转过身去逃也似的大步行开。他感应到艾丝纱的目光投在身后，背心有烫灼的感觉。当下脚步飞快，迅速消失在院墙之后。 环佩鸣响，白衣逆风，背对着沉去的暮色，一位面目俊朗的青年公子踏着奇异的节拍迎着林枫行来，朗星般的目光中露出微微的惊异，在他身前顿住脚步，欠身拱手，面上浮起谦和的笑容：“林公子！” “阁下是？” “在下莫珑尘，仰慕公子已久。不过，看公子行色匆匆，在下不便多扰，请！” 林枫点了点头，也没客气，从他身旁迈步走过。擦肩而过的时刻，两首微偏，四目相对，翩翩公子脸上闪过邪魅的笑意，林枫视若未见地转过头去，大步行开。 数息之后，环佩声越行越远，他的脚步融入了公主殿下的萦语庭内，自此消失。 林枫心中震动，默默地琢磨此人来意。莫珑尘也是蒙城中声名仅次于秦南飞的高贵公子哥，极爱赏花吟月，一身功夫也是优雅清丽、仿若花间漫步，人称“花公子”。他似乎与公主殿下并无深交，却在如此乱时的傍晚赶来，会是为了什么事呢？林枫想到他那抹邪逸的微笑，心中有种挥之不去的厌恶。 走着走着，他便来到了碧叶摇曳的荷塘边上。举目而望，一束月白色的素影在湖亭廊栏的框映中渐渐隐去。林枫怅然驻足，在暮风中凝顾，惟能轻叹一声，呢喃道：“想听一首曲子，也这么难啊。” 他忽然抬头，身形倏动，一闪身来到湖心亭中。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一缕清音被习习夜风送来，飘渺荡散，不似凡间：“公子盛情，愧不敢受，请惜步……” 林枫怔了怔，嘟哝了一句：“逐客就逐客，直接说出来呗。”话虽如此，他依然转过身子，慢慢地往回走去。这些天来，她总是在傍晚时分独自吹笛，却能在自己到来之前及时离去，还恰好能留给自己一个窈窕的背影，真是气人！林枫每次都自我开解道：她总是能把握得这么精准，总是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份遐想，莫不是一种诱惑？公子我日日都来，哪天就突然不来了，叫你的倩影留给谁看…… 就在即将离开之际，一个更为清幽的笛声从远方飘来，丝丝缕缕，犹如春雪融成的寒泉滴淌在嫩叶之上，撩人心颤。林枫低呼一声，蓦然抬首，正见一位蓝衫少年飘然而来，忽而就到了前方。 林枫一动不动，屏息凝神。那少年闭着双目，从他身前经过，竟似毫无所觉。他走至湖亭，行曲渐低，缓缓放下长笛，一线清朗的声音传向远方阁楼之上：“在下穆高，求见圣女。” 淡漠的女声如同隔了一层寒雾，若有若无地渗过来：“公子所为何事？” 少年双眼睁开，如星光绽放，通明夺目，在那层无形的雾气中驱散出一条通往天空的道路。他忽地将笛子凑在嘴边，修长的手指轻舞，宛若挥洒出一束明媚的阳光。 片刻之后，一缕淡淡冷清的曲调从阁楼高处飘来，似初融的寒泉，阳光渗下去澄澈通明，直露出底下斑斑残雪的痕迹。 少年嘴角含笑，微步缓行，就在稀薄的夕阳光晕中走入荷塘另一侧，青黑的轮廓消失于纷扬飞舞的花瓣雨中。 林枫目睹这一幕的发生，迟疑着迈动脚步，耳中幽淡的笛声曲调忽而一变。他沉默地扬起手来，却感觉到手掌上洒落点点浸凉。落日的余晖即将消尽，却于此时下起了春天般的细雨。恰如此时交渗的笛音，一半是苍凉的黄昏，一半是低低吟唱着的温柔。 第二百二十六章 斗乐 如蝶凌梦这般的女子，竟也藏着哀婉凄绝的心事么？ 苍凉悲切的笛音在阁楼中回转，沉重得无法随风飘散，丝丝缕缕渗入沉默的土壤之下。日晖消尽，白日里美艳的花朵都蒙上了一层衰败的青黑色暗纱，纷扬的花瓣无力地零落，一生的繁华已经谢幕。 微微的清风吹过，却掀不起那片昏沉的寂静。 林枫循着声音，走进繁花园内，举目望去已有荒芜之感。踩着凋谢的花瓣，渐渐地靠近阁楼。两名侍女静立在门口，却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滑下泪水。林枫紧紧封闭了周身气息，如同一个幽魂，毫无声息地从她们中间走了过去。 晚风穿堂而过，撩起他的衣衫，发出呼呼的振响。他顿了顿，稍有迟疑，耳中所闻的乐声又是一转。 一缕晴光透过遮天的阴霾，飞扬而下的絮雪反射出晶莹的光辉。冰冷川上的溪水欢快地流淌，白雪下种子沉睡。寂静的大地之下，一点弱小气息积蓄着温度，期待着嗅到阳光的芬芳。 一声欢快的鸟叫响起，便在这片土地刻下了生命的记号。一点柔嫩的青绿在寒风中探出头来，然而万里寒川，只有它孑然而立，禁不起白雪的铺盖，瑟瑟颤抖。 凛冽的风夹杂着冰粒呼啸而来，翠鸟悲鸣，向着那缕阳光追寻而去。一阵如枯若死的凝涩笛声之后，绝望的黑暗铺盖天空，仅剩的温暖消逝，枯萎的翅膀逐渐挥舞不动，无力地向下滑落。它眼中唯有的一点绿意转瞬间便被厚雪埋葬。 春意消融，笛声里的阳光被消磨殆尽，阁楼中充斥着低沉的抑郁，贯穿了人们脆弱的心间。笛声如泣血，室内黑暗似实质般浓稠，微弱的灯光摇曳着挤压成一点，颤颤巍巍。 林枫驻留在楼梯间，被空间中充斥着的绝望情绪包围着，闭上双眼，心里头涌出无尽凄凉。难以想到如此出尘脱俗的女子竟有一颗悲哀若死的苍白得透明的心脏。丝丝伤绪如蛛网般占据了整个空间，林枫迷惘的眼中看不到出路，只好陪她伤心。 少年的笛声若有若无，也被她牵动了内心深处。仅剩她一人独奏，坦露出凄惶的心迹，在万里冰川上刮起凄风苦雨，像一个声音在不甘地呐喊。 然而积雪之内，那点微弱的温度依然保持着。等到风雪微歇，急促的呼啸声转为平缓，寒川中便有一点小小的绿色探出头来，在阴暗沉云下如同阳光般突兀耀眼。它是一团火焰，点燃了整个天地间的温度。阴云依然在纠缠，冷风未歇，凄惶地扑打过来。绿色顽强地成长、茁壮，寒彻骨髓的冬日无有尽时，它却傲立于风雪中。叶上的白雪晃动，缕缕暗香升起，风吹走雪絮之后，竟有一朵雪奕花显出娇美却坚强的形状来。 天空中鸟儿坠下，落在雪奕花旁，脚爪深深探入雪层中。它迎着袭来的风雪，嗅着纯净清幽的花香，缓缓阖上眼睛。 花鸟相依。那一刹那间，笛声微滞，楼阁中的林枫心头一跳，立即以无匹的精神力封住心灵，大步朝上走去。 寒风苦雪有过瞬间的迟疑，片刻后却以更猛烈的势头袭来。雪奕花瓣片片零散，鸟儿的翅膀收拢起来，双爪再也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倒在雪堆中。花瓣罄尽，一片孤叶覆下来盖在鸟儿的身体上，更猛烈的大雪落下来，抹去了它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小高！”林枫喊出一声，刻意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上高台。栏杆边上两个身影相对而立，夜风撩拨着他们的头发，在暗淡的光晕下显出同样的悲凉。 没人理会林枫的到来。 笛声渐息。 少年和少女同时垂下手臂，四目相顾，淡淡地笑。少年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久久未能平复下去。 “公子的情，我唯有心领。” 少年嘴边漾起微微的苦涩：“早已料到，但仍有些失望……” “我也要感谢公子，让我知道了世上还有公子这样的人。”蝶凌梦面带笑意，轻轻颔首，“保重！” “我会把它传承下去。”少年略一点头，与她交流了最后一个眼神，双臂抬起，纵身一跃。 林枫疾步赶到栏杆前，却看不到他的身影。他转过脸来，皱起眉头道：“他被你伤了心神，要是遇上禁卫队就麻烦了！” 蝶凌梦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眼中闪过微微的诧异，随即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道：“这是乐师之间的交往，不用你管得太多。时候不早了，林公子早些回去吧！” 林枫轻笑一声，却倚着栏杆坐了上去，低声道：“圣女和那小子一见如故，是怪我扰了兴致吗？” 蝶凌梦声音转冷，脆声道：“知道就好！” 林枫只想逗她一下，没料到她如此直接地说了出来，被噎了几秒，方徐徐地道：“非是我不请自来，只是听到两位以乐力比拼，牵动了各自的心绪，怕两位遭遇风险，才过来看看以防万一。” “是吗？多谢林公子美意了。”蝶凌梦冷笑道，“林公子对一身功力颇为自信，也不怕自己遭了闪失？” “哈哈哈哈，以我林公子的能耐，还怕听个小曲不成！圣女要想试试我的深浅，不妨放马过来，我洗耳恭听！” 蝶凌梦不作言语，走到青纹木桌旁坐下，双手抚在那张赤鹤色古琴上。林枫这才注意到那张桌子和赤琴，琴置于木桌正中，宛如碧波中的一方红色弋舟，平添一分悠然气息。想这位圣女闲来弹琴时偶一抬眼就可望见苍翠的远山，便能忘却为宫室楼阁所困之扰，此处一定是她最喜爱的地方吧！ 蝶凌梦手指微一拨弄，顿起铿然琴声，好似青木纹理所化的波浪也荡动起来。林枫心头一颤，竟生出一种被电击似的麻木感觉。他坐在蝶凌梦对面，倾听着潺潺琴声与栏杆外的淅淅细雨声交叠在一起，慢慢闭上眼，放开了对灵识深处的束缚。 琴声切切缠绵，像情人在耳边低语。林枫眉头舒展，渐渐陷入曾经温柔的梦中。 那是个足以让他沉迷的梦呵！ 曾以为正在淡忘的清丽面容在昏暗中渐渐清晰，眸光中闪烁着让他心醉的温柔神情。再见佳人，心中涌起的波涛情感压过了他曾经以麻木为名义置下的杠杆。 雪奕花的清香渗入鼻翼，明暗变幻的光晕里，伊人在耳畔低语，数不尽的柔情与思念，那梦乡中的旖旎！ 林枫默默低首，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日，她与他依依而别。隔着千里守望，可还有人提醒对方，莫忘了那时的承诺…… 征途漫漫，伊人，可还安好？ 琴声止息，槛外雨声渐大，穹窿中电光鸣闪，顿作倾盆之声。雨珠击打在栏杆上，水点四溅。雨越下越大，楼阁外雨丝蒸腾，像起了一层雾。 林枫抹了一把脸，清凉的感觉渗入手心。大风刮进来，单薄的衣衫不禁寒，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凄凉。 “林公子，可想起来了？”蝶凌梦万年不变的冷淡声音在雨点击打声中响起来，是最尖利的讽刺。 林枫点了点头，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栏杆之前，任渐起的雨丝浸透了衣衫。茫茫雨雾遮挡了视野，看不清远方。 “就要走吗？”蝶凌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难得地夹带了一丝暖意。 林枫低低地道：“想起来了，我早该走了。很对不起，打扰你了。”他说着探出手去，四指划弄，雨帘被无形波浪挤开一道窄缝。蝶凌梦却于此时伸手搭在他小臂上，盯着他转过来的疑问眼神，脸上浮起一丝歉意，柔声道：“我也该说对不起，只为一时之念伤了你的心。” 林枫摇头道：“是你唤醒了我，让我知道了自己的真心。有句话忘了说：谢谢！” 他手臂用力，肌肉绷紧，不料蝶凌梦的手上随之加力，将他手腕握住，一时不能挣脱。她问道：“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可是东方远征的统领沁阳公主？” 林枫顿了顿，方道：“不错！” 蝶凌梦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犹如春风拂过他的面颊。她松开手，扬起长笛，顿首道：“公子可愿再听我一曲？” 冷风刮着林枫的侧脸，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怔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在墨黑的风雨夜里，一曲悠悠之声传了出去，没入迷惘的水雾之中。 深夜大雨，街上已无行人。雨点击打着屋檐和地面，发出啪啪的脆响。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影贴着墙不紧不慢地行走，风雨已经将他浸透。头发黏在了一起，衣衫贴紧身体，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与此同时，在矮墙的另一方，一个人影低着头大步行来。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雨点打下来便被弹开，所以衣衫依然干爽，只是裤脚有些湿痕。 两个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甚至没有发现对方夹在大雨声中的脚步声。 直到两人齐齐走到转角处，只隔咫尺之距，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起，蓦然同时止步，抬头相顾，雨声中响起一声低呼：“殿下？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呃，是阁郎啊！我……学生……忽有所感，想去看看秦公子，又怕被人认出来，所以……” 艾丝纱神情古怪，有意躲开林枫的目光，吞吞吐吐地编了一个理由。 明知道这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林枫也不再追问，略一欠身，拱手道：“夜深无人，殿下注意安全！” “阁郎也是！” 两人错身而过，艾丝纱的肩头有微微的颤抖。走过了转角，便听不清对方的脚步声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送别 林枫在大雨中敲开门，一身衣衫已经湿透。寒风随他灌入，琦灵缩了缩脖子，赶紧把他拉进来，一脚踢紧了门。两人向内走去，一路淌下水珠。小女孩偏着脑袋仔细瞧他，细声细气地责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遇上了一位朋友，多聊了几句。” “那为什么不打伞，淋得湿透了，很好玩吗？” “是很好玩，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林枫随口回答，又感觉这种敷衍的口气不妥，转头笑道，“灵儿，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小女孩瞪了瞪眼睛，放开他的手，坐回桌子旁边，随手往口中塞了一块糕点。 林枫笑了笑，走进浴室。脱去了湿透的衣裳，让温热的水从头顶淌下来，驱散了肌肤的寒冷，他顿时觉得一阵舒适与惬意，心里面懒洋洋的，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他完全放松下来，这里就是最温暖的港湾。他闭上眼，完全放松了对精神力的束缚，任神念无意识地扩散开去，飘飘荡荡，浮浮沉沉。 不过当他感应到书房内的众多气息，立时一怔：师兄们都到了，老师就要走了吗？他迅速擦干身上的水，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走出来，径直来到书房前，伸手去敲门。手指还没碰到门板，阳悟羽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他推开门，看到定方、格文拉涛、青瑶、夏竹兰都站在阳悟羽身前，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解剑术精要，只有夏竹兰对自己的到来多看了一眼。 他走过去，听着阳悟羽讲解与不同敌人对战时的策略，感觉有所裨益，也更加吃惊。老师竟有着如此丰富的作战经历，自己也可称身经百战了，和他一比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菜鸟，就像是新兵蛋子听老兵油子胡侃胡吹，许多地方只觉得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确实是亲历战场的人得以存活至今的宝贵经验。原来所谓天空斗士或者神魔斗士、尊者级宗师，只是一个如此泛泛的标准。原来自己与老师的那场比试……也真的只是老师对学生的一次检测而已！ 众人听得心旷神驰，脸上表情随着阳悟羽的比划而变动。阳悟羽也不见疲乏，一直说到了后半夜，才站起身来摆摆手：“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就到这儿吧！” “老师，再讲讲吧！”众人都听得意犹未尽，齐声央求。 阳悟羽朝林枫一瞪眼，就他喊得最大声：“你当这是听故事，说有就有吗？”说罢拨开一条路走出去。这时候琦灵已经睡了。阳悟羽一直走出屋外，才压低了声音道：“都收拾好了吗，趁天没亮赶紧出城！” 定方三人齐齐应声，阳悟羽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道：“小子，你的任务怎么不见动静，可别光顾着贪恋美色，要抓紧啊！” 林枫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答道：“学生自有妙计！” 阳悟羽“嘿”了一声，道：“到时候可别回到学院哭哭啼啼地要换任务！” 他顿了顿，说了句“小心点”，便迈步往街头走去。定方三人紧跟其后。林枫身边的夏竹兰像是如梦初醒，忽然跑着追上前去，在阳悟羽身前几米外俯身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节，道：“感谢大人这几日的教诲，夏竹兰永远铭记师恩！” “行啦行啦，你我放在心里就是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那啥啥啊？”阳悟羽一把拉起他，大步行开。格文拉涛和青瑶从他身边越过，定方却停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句：“你是我们的小小师弟了！” 林枫站得笔直，目送师生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往屋里走去。却见琦灵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远方，正作无声的哭泣，泪水滑到了嘴边。林枫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听见她极低极细的呢喃：“不要走……父亲……” 林枫心中一痛，抱起她轻盈的身体，为她擦去脸颊的泪痕，微笑道：“我们去送他吧！” “忽然想来送送我？”阳悟羽偏着头瞅了瞅林枫怀中犹有泪痕的小女孩，一脸的狐疑，“有什么阴谋？不是想坏我名节吧？” “坏你的名节对我有好处吗？我是你的学生啊！” 阳悟羽思索了片刻，忽的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连连冲林枫作驱逐的手势：“算了，你小子肯定没什么好心思，我不要你送，你快回去吧！” 林枫苦笑着摇摇头，瞥一眼东方天色，似乎看到了熹微的晨光。他不再前走，道：“那我就送到这里，老师多多保重！” 阳悟羽嗯了一声，带领定方三人走向昏暗的远方。 又一次目送他们离开，琦灵心丧若死，伏在林枫怀中大哭起来。林枫与夏竹兰面面相觑，却无法安慰什么。 就这样僵立在街头，许久之后，天边一道亮光划过，发出尖锐鸣响。琦灵怔怔地望着，哽咽道：“是……流星吗？” 林枫面容微动，点了点头：“是的。灵儿许个愿望吧！” 琦灵闭上眼睛，漂亮的睫毛下又溢出泪水，但面容却慢慢平静下来。林枫就这样抱着她，眼睛朝四处张望，许久之后听到她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低头去看才发觉她已经睡着了。 东方渐白。街边屋内渐渐响起人声，这个城市正在苏醒。除此之外，透过一层层空气薄纱，林枫还听到了远方传来了一阵阵规律的震响。 他平复下心绪，抱着小女孩轻轻慢慢地往家中走去。夏竹兰走在其后，也极为小心地放轻脚步。 回家将小女孩放到床上，林枫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身子顿时化作一阵狂风往南方疾掠而去。 南城门口，阳悟羽冷着脸峙立于秦公子之前。城门外黑压压半跪着一片士兵，将出城的通道堵死。宫廷首席大魔法师雨师柏，夜斩王国特使苏大人，财务部长莱昂多伯爵，情务部长格里拉伯爵，军务部长奥法里伯爵……还有许许多多的大人物都陆续赶来，卫队很快将这里围住，却被诸位大人喝退。不多时，艾丝纱公主与西莱大公乘着马车匆匆赶到。 “圣羽啊，为何要离开？留下来守护西莱吧，你我的那局棋还未分出胜负呢！” “圣羽大人，我愿以身后三千儿郎的生命请愿，请您继续指引我们！” “天空的星辰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大人啊，您的位置已由先贤记入了圣书，切勿轻易偏离轨迹！” “圣羽大人，您看看，整个蒙城都舍不得您离去，请您务必留下来吧！” “大人千万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 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大人物齐聚城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挽留的话。众多口舌杂在一起，却是纷纷扰扰。阳悟羽神思不属，沉默地向着北方，像是在黎明天空里寻找一颗星辰。 大公分开众人走到近前，凝视阳悟羽的面孔，说道：“圣羽，本公知你归心似箭，也不想让这众多俗事扰了你的清修，只是本公肩负一国之重任，不得已要将你挽留，请勿怪！” 阳悟羽终于低下头来，开口道：“国主待我甚厚，我心里感激，怎敢怪您？” 大公哈哈一笑，指着周围陆续赶来跪伏于地的百姓，道：“你看这西莱的万万子民，他们都不舍得你离去，他们都是真心实意感激你，希望你留下来。贤人说，有牵绊的地方皆为故乡。圣羽啊，你已在这里留下了那么多牵绊，何不把她当成你的家呢？” 阳悟羽抿了抿嘴唇，只是摇头。 大公目光沉凝，再踏前一步，忽然身形下沉，膝盖微屈，双手拱过头顶，竟是帝师之礼。随后站起身来，从侍立于后的艾丝纱手中接过一个被金色丝绸盖住的托盘，双手递到阳悟羽面前。 “圣羽大人，你若坚持离去，无人能违逆你的意志，但请你带上圣剑，它只属于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西莱的国师，无论何时何方，我西莱的人民都不会忘了你的恩典！” 阳悟羽将双手负于背后，沉吟不语。这时候一道人影从远方射来，转眼间渗过密集的人群，悄然无息地出现在阳悟羽身后、定方格文拉涛青瑶三人旁边。 阳悟羽忽有所感，扬手往后抓去，顿将来人拉到身前，道：“枫儿，你去接了那把剑。” 听到阳悟羽“和颜悦色”的亲切称呼，林枫浑身一个激灵，再对上大公冷峻的眼神更是忙不迭地摇头。 阳悟羽大声喝道：“小子，去接圣剑！” 林枫不得已迎上大公渊深的目光，略略抬起手来。大公深沉地一笑，道：“圣羽高徒若能继承圣剑，也是一桩美事。林阁郎，你就试一试吧！” “嗯？试什么？”林枫疑惑地顶着灿烂金丝下的剑身轮廓，觉察到这两人话中的不寻常意味，手僵在了半空。 数步之外的秦公子高喝一声：“圣羽大人三思！” 众大人疾呼：“大人三思啊！”“此事非同儿戏，林阁郎要想清楚了！”“林阁郎不要以身犯险！”…… 在众多喧杂的呼喊中，阳悟羽的声音清晰地在人们头顶震响，将一切纷乱都压盖下去：“枫儿，拔出那柄剑！” 余音回荡，人们心头如同擂鼓，却见那双手在万人瞩目下揭开了金色幕布，从托盘上拿起了那柄预言中的至尊之剑。 右手握紧剑柄，左手贴在龙纹剑柄上，五指慢慢合拢。剑身上忽然流过一层妖异的蔚蓝光华，好似漫在碧水天空的倒影中。如水光泽趟过，消失，剑鞘纹丝未动。 第二百二十八章 传圣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苏大人满脸诧异，艾丝纱嘴角微扬，莱昂多伯爵如释重负，秦南飞轻轻叹息。 大公目光凝若实质，锐利的光芒直刺林枫双眼，淡淡地道：“林阁郎，请将圣剑呈给圣羽大人。” 林枫又羞又恼，正欲转身，肩膀却被阳悟羽按住。阳悟羽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拍拍他的肩膀：“就交给你了！” 林枫点点头，将圣剑托在胸前，再度运转力量。剑鞘上辉映出湛蓝的华波，随着一声轻响，剑柄往外挪动了一分，银色光晕从中透露出来，将每个人的表情都衬得古怪起来。随后呛地一声，耀眼的银色倾泻而出，一股玄奇肃穆的气息肆蔓开去，站着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慌忙以衣袖遮住眼睛。 在众人或惊或恐的私语声中，阳悟羽猖狂地大笑几声，道：“听说典籍记载唯拥有圣者之血的人才能拔出这柄剑，我看也不怎么准嘛！林枫是我学生，可不是我儿子啊！哈哈哈哈！” 林枫努力睁大眼睛透过耀眼的光辉去观察这把传说之剑，听见阳悟羽的话语实在尽显当年瘦子本色，忙压低声音提醒他道：“老师，不要得意忘形。” 阳悟羽嘿了一声，朗声道：“国主，真正的圣者已经找到，我们师生几个可以走了吧？” 大公放下遮面的手臂，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一时又惊又急，竟说不出话来。只听得秦公子喊道：“林阁郎，请收起圣剑！” 林枫正要照做，肩膀又被阳悟羽按住，低喝道：“先别收！”这话却被近前的大臣们听见，他们杂乱地呼喊起来： “圣羽大人，您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吗？” “定方公子，小女可还盼着你去指点琴技呢！” “定方，不是说好了今日一起去斗兽场吗，你可别言而无信啊！” “定方公子，你申请的御道巡司使职务已经被军务处批准了，我正要给你送任命书呢！” “青瑶小姐，格文拉涛公子……” …… 阳悟羽嘿嘿冷笑，转身道：“大人们真热情啊，要不你们留下来多住几天？” 定方三人连连摇头：“我追随老师的步伐！” “好！”阳悟羽俯身过去，轻声低语几句，三人诺诺应是。阳悟羽一挥手，他们立即往城门外奔去，飞身踩着城墙从一旁跑开。跪伏于地的士兵们没有接到指令，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融入渗了亮银色的晨曦之中。 阳悟羽瞅着他们离开，脸上表情一松，向四周一抱拳，朗声道：“这几月来多谢诸位款待，有道是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就此别过！” 大臣们都苦于在银光中睁开眼睛，却也知大势已去，挥舞着手臂做最后努力：“大人不要走！”“圣羽大人保重！”“大人尽早回来！”“不要忘了我们！”“大人走好！”…… 忽然间刺目的光华尽数敛去，归于古朴的龙纹鞘中。人们拼命瞪大被刺激得流泪的两眼，看见阳悟羽背对着他们，大步向城门外走去。 这是一个守护者最后的背影，伟岸而雄健，人们肃穆地朝他欠身俯首，表达内心的崇敬之意。林枫在阳悟羽身后几步外，一直跟着把他送出城门。秦公子低沉地喝出一声：“为圣羽大人开路！”跪挤在城门口的士兵们起身立正，整齐地往两旁退开，列队之后跟随于后，随着圣羽大人一直送到城郊几里之外。 阳悟羽在一个土坡前停下脚步，转过脸来冲林枫笑道：“回去吧，还不放心我？”他的脸又往一旁偏移了几分，大声道：“就算遇上啥事，难道我跑也跑不过吗？” 话音刚落，路旁茂盛的葑草丛分开，一身红黑相间的宫廷首席大魔法师雨师柏阁下大声笑着走了出来，抚掌道：“极是极是，你圣羽要是想离开，谁又能留得住？” 林枫眼中一紧，向前迈了一步，与阳悟羽并肩而立，提着圣剑的左手微微上抬。 阳悟羽淡淡地道：“蒙城除了你，确实没人还有那个本事。想要试一下吗？” 雨师柏笑道：“怎么会呢，你走了我庆幸还来不及呢，以后就没人跟我争西莱守护者的位子了。不过，圣羽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聚上几天，什么话都没说得明白，你就急着离开，这是茗汶对待朋友的方式吗？” “住嘴！”阳悟羽打断他，眼神森寒，“雨师柏，你究竟想说什么？” “别把背脊绷得那么直嘛，这就不像你了！”雨师柏口中言笑，神情渐渐凝重，跨前几步，伸出右手向阳悟羽握去。阳悟羽不动声色地和他碰了一下，林枫看到一颗彤红的珠子滑入阳悟羽袖内。雨师柏身子颤了一下，后退两步，神情有些委顿。 “阳悟羽，你——” 阳悟羽打了个哈哈：“实在是没忍住，对不住啊！” 雨师柏面露苦笑，摇摇头，一甩衣袖，喝道：“礼毕！回程！”两旁列兵齐声喝道：“诺！”雨师柏转身大步回走，士兵队列前首尾倒置，跟随他返回蒙城。士兵们离去之后，秦公子的身形显露出来，他遥遥立着，不过来也不出声，看样子是在等待。 “那么老师，再见了！” “小子，早点完成任务，别借着我的名头乱搞。哦，他们以后都会叫你‘圣枫’吧！哈哈哈哈！”留下一阵夸张的大笑，阳悟羽迈着矫健的步伐没入清晨的霞光之中，轮廓渐渐地显得模糊了。 林枫走到秦公子跟前，垂首问道：“你在等我？” “嗯，走吧，国主在等你。” 林枫的笑容泛着苦意，与秦公子并肩往回走去。前方还可以看见列兵上空飘扬的旗帜，雨师柏黑红色的魔法长袍在视线尽处流转着光彩。 “秦公子……国主的心情怎么样？” “国主的脸色很差。圣羽大人的离开会给蒙城带来很大震动。而且林公子你拔出那把圣剑的过程……恕我直言，像是在演一场戏剧，是亵渎。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建议，等一会儿国主问起话来，你就说一切都是圣羽大人的指引……” “是是，一切都在圣羽大人的掌控之中！”林枫毫无愧色地打算将所有责任推到一走了之的老师身上，事实上本就如此。只是他开始担忧自己的前程，大公不会一怒之下将自己逐出蒙城吧，那就真的只有灰溜溜地回到怒焰去交换任务了。而且，就再也听不到蝶凌梦的笛声了…… 临走之际，至少该与她道个别吧！ 心念一转，他就将大公阴沉的脸色抛到脑后，琢磨起蝶凌梦的心思来。 “秦公子，你与圣女相交多年，可知她有什么特别喜好的物事吗？” 秦公子沉吟半晌，方道：“圣女生性淡泊，素雅无求，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她兴趣的话，也只可能是当年蝶妖所著的《妄琴书》了吧。” “妄琴书……这蝶妖究竟是何等人物，既有冠绝天下的才华，为何我极少听人说起呢？” “这几年确实少有人谈起他了，毕竟人死灯灭，一切都归于尘土，渐渐的就会被人忘记。不过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名动天下，林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这……我自小在偏远的地方苦修，不闻天下之势，一年前才进入怒焰，这才听说了浩无荒杀僧浪这样的人物。至于蝶妖，只听一位朋友说过几次，她真是个如此厉害的女子吗？” 秦公子面色古怪地偏过头，看着他道：“蝶妖曾是大陆最具魅力的美少年，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他痴狂，你竟说他是个女人？” “嘿嘿，是我寡闻，你继续说。” 秦公子陷入沉思，眼中逐渐露出神往之色：“他是个颇受争议的人物。也是公认的天才。传闻他十三岁学剑，一年大成，与原神战老前辈切磋而不落下风；后来他习得绝学漠雪掌法，十五岁那天就用拳师宗师的徽章当做自己的生日礼物；他学琴，奏《古风衣》为乐家绝唱……如今浩无荒尚有杀僧浪作为对手，他的年代却仅有一个蝶妖。他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物，从不屑于世俗的虚伪，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后来他四处云游，见到了世祭教主，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他带着一个小女孩出了世祭教的国境，便有人说那个小女孩是米格里德拉的使者，并请动了邙族高人指认，说蝶妖已被米格里德拉控制。再后来，就有了那一场大战，蝶妖的时代结束了……” “原来如此……” 绮仙的过去，原来就是这样…… 两人并肩而行，随后聊了些蒙城风土人情的闲适话题，以冲淡国主雷霆爆发前的紧张气氛。 前方雨师柏的身影没入城内人群中，兵列也整齐地行进城门。仰望着蒙城两个苍劲漆红的刻印越来越近，林枫心有所感，却在门停住脚步。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进去好像就有血光之灾。” 秦公子失笑道：“不至于吧！再怎么说你也是圣者传人，万众瞩目的，国主能把你怎么样呢？” “说的也是，只是仍然感觉不太好。” 秦公子点头道：“我和你一道去见国主，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会保证你平安走出皇宫。” 林枫点点头。无论怎样，总归是要进去的。不是曾有哲人说过，“当命运安排你去死，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风度”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暗袭 大公的脸色果然不是很好，不过也没到雷霆大怒的地步。首-发他问明了阳悟羽的去向，得出这位圣羽大人不可能如预言一般永远守护西莱国土的结论之后，脸上显出无比疲惫的神色，只让林枫好生保管圣剑，便挥手让他和秦公子退下了。 圣剑，就是一个会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玩意儿。林枫这样想着，决定在盗取霓鸿珠之后便将它放在宝珠原先所在的位置，以补偿西莱的损失。毕竟，这是她所爱的国家啊…… 林枫与秦公子并肩走出大厅，都舒了口气。这里离艾丝纱的萦语庭不远，但今日圣羽大人出走，军队也受了影响，秦公子不得不将温柔等待的公主放在一边，匆忙赶去稳定军心。说起来，他能陪着林枫一道去承受大公的怒火，真是值得感激呢！ 两人分道扬镳，林枫缓步而行，走出不远就见一名旗统小跑着直往大厅的方向而去。林枫抬眼望向西边，运足耳力便又听到隐约传来的兵器相击的声音和呼喝声。真乱啊！泰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还回得来吗！ 一夜未眠，松懈下来就觉得有些困倦了，他不愿意以这样的状态去面对蝶凌梦，稍作思考便决定回去补觉。 走在大街上，随着艳阳的升高，空气愈发闷热起来。他走入一条小巷之中，从狭窄的通道吹来习习凉风，顿觉一阵清爽。穿过矮墙和屋檐的空隙，犹能望见祝祭之塔直刺天空的尖顶。 在这阵清凉的风中，他不禁放缓了脚步，松开了衣襟，无比舒畅地眯起眼睛。扬起脸来，天空阳光正灿，明澈万里，他的心情无比地悠然，难得拥有这样一个闲适的上午。 就在他心情无比松懈的时候，眼角忽然有一道刺目的光芒闪过，令他悚然一惊。那是祝祭之塔上闪耀的光辉，如锐利的锋芒，深深搅入了安宁的湖面。他的身形一顿，心头涌起几分恼意，忽的快步向前走去。 他刚刚跨出两步，警兆突生，猛地旋身缩腕，一柄薄刃透过矮墙砖瓦的缝隙直刺过来，如最阴沉的毒蛇，在他的小臂上吻了一口，化作酸麻之感往上端传去。一道赤线沿着他的衣袖裂开，几滴血珠飞溅出来，林枫仓促后退，却发觉已没入一个阴影之中。 “咔喇！”灰暗的长刃斩在突然迸发的森寒剑气上，冰凌碎散。另一道剑气已于半空中凝成，朝着影子的主人直劈而下。林枫头也未回，扬手在自己右肩上重重一按，不断上涌的酸麻感觉传到此处戛然而止。就在这一息的空隙中，两个在阳光下也显得灰暗的身影分别越过两边墙头朝他射来。 林枫心念涌动，一圈无形的波纹荡开，几丝被人影轮廓所挡的微毫疾射至他身前就滑落地面。袭来的两个黑衣人微微一颤，势头不止，于身体遮下的暗影处舞动着汪蓝的光泽。 身后阴毒的感觉再次袭来，悄无声息地没入他身后衣衫，背上汗毛竖立，一阵冰冷贴上了肌肤。然而在瞬息之后，林枫的身形疾射而出，竟以比刀刃直刺更快的速度冲出数米之外，再度转身之时已挟带了汹涌的寒霜洪流，剑影如涛，顷刻间便这三个成犄角之势的黑衣人吞没。 那是狂怒的波涛，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便将一切的阴影都消弭于纯净的雪白之中。 一瞬间的错愕，细碎的兵刃相交的声音便消失了大半，暗红的血迹染透了厚雪。漫天剑影倾时消散，林枫左爪闪电般探出，于支离破碎的血肉中抓住仅剩的活口，扼着他的脖颈猛力曳到面前，四目相对，利刃般的精神力狂涌而入，刹那间主宰了他的意志。 然而一息之后，庞大的精神力潮水般退去，下一个瞬间，深陷的漩涡便化作了暗沉的黑洞。林枫将手中尸体远远抛开，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多污浊丑陋的画面在那个瞬间涌入脑海，令他脑中嗡嗡作响。就像一桶墨汁倒入池塘，清水尽黑。如果是个稍弱一点的幻术师，就已经被抹去了自身意识吧！ 僵立在烈日之下，从小巷尽头处吹来阵阵的风，却是如此肃冷。右臂上开始传来麻痒的感觉，血珠滑到指尖，再一滴滴落下去，宛若敲打着时间的节拍。 解药，哪里有解药？ 扬子风说，杀手用的毒往往无药可解。只需几个呼吸，走出两步的距离，中者就可以安然躺下，也不必烦心解药的问题了。 林枫可不想连对手都没有搞清就死在这里。他的脚步渐显沉重，背后一阵阵地出虚汗。斗气运行得已经极为不顺了。 他倏地转身，脚尖一点，如一阵轻风从墙头刮过，吹进墙后门户，没入后屋阴影之中。数息之间，他的精神力铺展到极致，又收敛到极致，将自身紧紧包裹起来，再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有人在小巷的出口等着他！那时的他刚刚经受一次袭击，惶急地想要离开这个冷僻的所在，在投身于光明喧嚣中的一瞬间就是心神最为松懈的时刻吧！ 林枫心中冷笑，却以强大的意念束缚住心神，驱动凝滞的斗气往肩头涌去。右臂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斗气涌入右臂，宛如在干涸的河床注入波涛，濒死的鱼儿迎来生机。然而毒溶于水，愈发难以分离。 没有任何办法了！林枫心底的温度降到冰点。 他带着强烈的怨恨，猛地睁开两眼，庞大的精神力再度扩散出去，瞬间就笼罩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 杀手们很有耐心，他们伪装成小贩和乞丐，冷漠而专注地等待着自己的到来。既然他们如此执着，那么，就让他们尝尝负伤凶兽的愤怒吧！ 林枫站起身来，一道光斑打在他脸上，带着世间的温热。他顿了顿，身形又没入黑暗中。 很久以前，我也曾有过如此刻般彷徨而孤寂的时刻吧！那是在平都的密道里，自己被鬼蝠咬噬，血液都几乎凝固，真是一次噩梦般的经历，回想起来也有些后怕。 那时候以为世界已经遗弃了自己，我都没想过自己能撑下来。 多么久违的感觉啊……难道，经历了几多世事，自以为拥有了许多让人心暖的牵挂，我已强大到当初难以想象的地步，但力量和心灵却已不复当初的纯粹明净了吗？ 多么可怕…… 林枫闭上两眼，将一切光明隔绝在外，笼罩周围的精神力顷刻收缩成一团，形成了一个孤寂黑暗的小世界。他感受到这个充斥着杂质与糟粕的空间，以平生最清晰的视角来审视自己的一切。 短短几息之后，小小混沌中的一点明澈起来，作为幽深黑暗的源头向外振起涟漪，一圈接着一圈，最后形成了波涛，将杂碎排挤出去。附在体外的意念形成了密集罗网，将那些多余的物质从小孔排出，却没有引起能量的过大波动。 既然渴望最纯净的爱，又怎能允许自己充满了如此多污浊的思想呢？讨厌的东西，统统滚出去吧！ 无数道斑驳灰黄的烟气从阴影处飘散出来，迅速逸出房间。隔墙响起男子略哑的嗓音：“什么味道？” “又是哪个缺德鬼往后院丢东西了，快去看看吧！” 神圣的祝祭之塔，雄健的苍鹰在塔尖徘徊，一个身材纤瘦的小魔法师扶着玉石般的栏台往下眺望。她的身后，却未见那个冷漠而强悍的丽影。 “好了！”女法神丽瞳从旋梯走上来，随手丢过来一支试管。少女嘴唇急促地念动，试管在她身前悬住，她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察看了一下当中那一点点汪蓝色的美丽液体，柔顺地低下头，将它注入浅红色的小瓶中。 少女朝栏外招了招手，穹顶上盘旋的苍鹰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急速俯冲下来，带起激烈的风落在栏台上，却被少女轻轻在头顶拍了一记，立即老实地收拢了翅膀。 “阿不思多啊，替我把这个带给他。如果……”少女沉吟良久，终究还是没说出后面的话来，微微叹息，轻轻抚顺苍鹰脖颈的翎毛。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少女的手指微颤，苍鹰低鸣一声展翅飞出，径直往地面交纵的房屋群冲去。 丽瞳冷哼一声：“和它主子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 少女低声道：“老师，您为什么总看他不顺眼，尤其是他回来之后。是不是因为在望月湖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哼，在那之前我还不知道他是那家伙的学生。他们的性格果然很像，也是一路货色。要不是太相信他，你师姐也不会去了南州酷地至今未归。哼！物以类聚！你要是这样下去，只怕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少女抬起头来，眼中柔光潋滟：“老师，我还有一位师姐吗？怎么从未听您说起过？” “她专修红巫，你学的是道家祝祭，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她走之前曾有句话留了下来，可能对你有些益处，要不要我转述一遍？” 见少女点头，丽瞳嘴角浮现一抹讥讽的冷笑，望向地面无比渺小的屋群中的那个暗影，声音酷厉得如深渊冰狱： “在这茫茫黑暗中摸索本就已经让我痛苦到绝望，更为悲哀的是，曾让我以为能与之并肩前进的男子却如此的薄情薄幸，我以为他能带我找到终点，即使人生已尽也没有了遗憾，谁料他竟是这样的呢？他把我丢在半途，一个人走远，而我已经迷失了方向。即便听到老师的声音就在前方，我却再也没有独自行走的勇气了……” 第二百三十章 仇源 烈日正浓，南风无力。 在这样酷热的天气下，不得不为生活而劳苦的行人们不时发出咒骂声。大树的绿荫遮蔽不了许多人，在一声声烦闷的鸟鸣中，人们唉声叹气擦着额头的汗珠，嘟哝着希望这个月能景气一点的话语。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巷子里传来，空气似乎凝固了刹那，小贩、乞丐、行人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口中话语未停，互相抱怨着生活的艰辛，很自然地往被树影遮住的巷口靠了靠。 一头大鹰从天边飞来，振动着漆黑的羽翼，在烈日下盘旋片刻后一头扎进了树冠丰茂的绿叶中，一身不详的黑色消隐无踪。但附近所有的鸟鸣一时间都停止了，几秒之后，几只藏住身形的乌鸦不约而同地唱起了惹人厌恶的歌谣。 那个人走了出来，皱着眉头，表情凝重。寒光在阳光下闪耀，无数破空声从各个角度飞袭而至，而他恍若未觉，眼神绕有兴趣地在街角远方一扫而过。 万籁俱静，行人稀疏。时间就此定格。 少年舒展眉头，挥一挥衣袖，从容地走出这些人的包围，渐渐行远。所有人保持着凝固的姿态，手上兵刃还泛着夺目的寒光，好像就要刺入当中虚幻出来的人体，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空气中的压力骤然一轻，凝固的风流动起来，稍稍赶走了燥热。乌鸦们拼命地高唱起来，呱呱的声音一时间在各个枝头鸣响。 人们的身体骤然放松，纷纷跌倒在地方，僵硬的脸上已无法再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的生命便在这个燥热的夏天走到终点，越来越多的乌鸦哀恸地唱起挽歌。 大门被推开，少年拿着一支紫馨花走了进去，肩膀上的大鹰扑腾着窜到楼顶下，围着吊灯盘桓了几圈，发出一声满意的清鸣。 “安静！”少年瞪了过去小声呵斥。鸟妖落在吊灯上，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弄出响动。少年将手上的花枝插入卧室门口的花瓶中，侧耳倾听，小女孩平稳安宁的呼吸声均匀地传来。闻到淡紫色花瓣传来的淡淡馨香，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转身步入厨房，看到橱柜里为琦灵准备的点心，便放心地走出门去。 鸟妖探出头来，哧地一下展开翅膀飞下来就要落回他肩上，却被他一掌拍退，连连拍打翅膀才稳在空中，小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阿不思多，这几天你就留在家里，看好门。还有，千万不要惹她生气，否则我饶不了你！”最后的话音落下，一股凌厉的气势迎面而来，鸟妖落在地面上如啄米般点头，再抬眼时已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宫内萦语庭前，一位面目平凡的男子从郁郁的枝蔓中大步走出来。他身后是争妍斗艳的灿烂花丛，更使他显得平淡无奇。林枫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去，根本未曾留意到他。 他脚步一顿，脑中有一道电光划过。闭上眼回想了一下，果然对此人的模样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他听说一个人强到某种程度就能拥有自己的领域，在领域中便能将自己的强项发挥到极致。这个人的最强处便是“平凡”吧，如果去做杀手，就是最恐怖的那种了。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她…… 走进花园，艾丝纱满面微笑地迎上来，波光盈盈的温柔眼神让他怀疑殿下是否将自己错认成了秦公子。 “阁郎总算来了。快看看我的剑法有长进没！”艾丝纱迫不及待地拔出剑来，舞了一个剑花，就要向林枫刺来。林枫眉头微皱，探出两指夹住袭来之剑，艾丝纱顿时觉得像刺入了一团铁块之中，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便忍不住嗔道：“阁郎别太小气嘛，至少也让我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吧！” 林枫却没有松手，环顾了一圈，视线落回艾丝纱脸上，问道：“殿下的侍女呢？今天为何不见她在旁边伺候？” 艾丝纱眼神微乱，垂下目光，小声说道：“她……她今天不方便……” 林枫哦了一声，松开夹剑的手指，又上前半步，几乎贴着艾丝纱的脸颊低声说道：“那刚刚离去的那个人是谁呢？我来蒙城不久，还有很多大人物不认识，还请殿下不吝指教啊！” 艾丝纱脸色一变，往后退了半步，口吻变得冷淡起来：“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并没有什么名声，阁郎没有必要知道。 林枫瞧着她的眼神，嘿嘿冷笑几声，道：“能让殿下支开侍女单独会见的人物，想必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吧……”话音未落，左肩风声袭来，他眼角光芒一闪，探指出去，将肃杀之风收拢于两指间，敛去笑容：“殿下赐我死罪，也得有个罪名吧！” 艾丝纱被他肃冷的眼神逼迫，反而变得平静起来，淡淡地道：“阁郎赢了，当然有权力知道原因。”她放开剑柄转身往园内走去。 林枫轻吸一口气，随手将指间的剑往旁边一掷，锋利的剑刃刺入花丛中，将一朵粉红的剖为两半。他随艾丝纱进入前厅，一眼就看到那个摆在几案上的水晶球，它散发着微毫的光亮，将剔透的玻璃桌映得更加晶莹。 艾丝纱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在水晶球上摸了一下，那上面闪过一阵杂乱的光耀之后，逐渐映出清晰的景象。 那是在望月湖边的营地里，是无月之夜激战之后的情景。林枫在秦公子脸上打了一掌，两人差点动起手来。水晶球以在帐篷后偷窥的视角重现了这一切。随着秦公子愤怒地喊道：“你——趁人之危！”画面至此变得朦胧，化成几道紊乱的波纹后消失。 艾丝纱转身面向林枫，高耸的胸脯也如那时的秦公子一般剧烈起伏着，冷冷地道：“这，就是我的理由！” “所以殿下跟我玩了一个小小的游戏，我若输了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是吗？”林枫咬牙切齿，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咆哮。 艾丝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挺直了身体，道：“为了悄悄地干掉你，我已经支走了附近的侍女和禁卫。阁郎如果想做点什么来补偿自己的话，我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她抬起眼帘，眸中露出讥诮的神色：“阁郎行事向来不受约束，又得到圣羽大人亲传，想必有足够的胆量对学生做些肆无忌惮的事吧？” 林枫冷眼盯着她，心中却有些茫然，难道自己真能杀了她吗？恐怕连教训都不可以吧！何况，她毕竟是秦公子所爱的人…… 艾丝纱嘴角慢慢上扬，最终形成一个轻慢讥讽的弧线：“阁郎啊，你赢了，可以拿走你的战利品。您还在犹豫什么呢？那个时候，你可不是个迟疑不决的人啊！” 林枫终究只能摇摇头，叹道：“殿下言重了，就当它只是一个游戏吧，殿下的奖品我承受不起。以后……”就在他眼睑低垂，神思不属的时候，却忽然瞥见一抹疾光电闪而至，悄无声息地刺入腰间的衣衫。他冷哼一声，意念转至，寒芒凝固在半空中，露出一支灰褐色的细箭的外形，堪堪刺破了衣物，还未伤到皮肉，被他伸手捻去。当他瞧见箭头上淬着的湛幽光泽，便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森寒杀意，抬手就往艾丝纱咽喉抓去。 艾丝纱迅捷地往后仰身，却扬起了衣袖对准林枫的手，露出其中黑洞洞的筒口，无声无息地射出一线幽影，却在接触他手指的时刻凝住。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艾丝纱后退的身体僵在半空，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抓过来掐住自己细嫩的脖子，身体下一瞬间就恢复了知觉，却被对方毫不怜惜地拖了回去，巨大的力量堆积在她颈部，堵得她无法呼吸，眼睛睁得老大，两手用力握紧。 “不要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杀你！小爷杀人无数，就还没杀过公主，说不准今天就要开个先例！” 艾丝纱开始拼命抓扯着那只冷硬如铁的手，脸上浮起了铁青的颜色，动作渐渐地没有了力道。一支筒弩从她袖口滑落到地上，弹跳几下，滚到了几案底下。 眼看她就要香消玉损，林枫面色忽变，松开手来。艾丝纱跌倒在地，侧着身子大口呼吸，跟着剧烈咳嗽起来。林枫闪身来到门口，将沉重的大门关上，大厅里的光线顿时一暗。 艾丝纱咳嗽良久，脸色渐渐恢复，用手撑地站了起来，扶着几案方能站稳。她喘息着，看着林枫走到面前，互望着都没什么好脸色。 门外脚步声渐近，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响起：“殿下，您在里面吗？” 艾丝纱平稳了呼吸，眼睛瞧着林枫，口中说道：“我在忙，你不要进来！” “那，在下告退！”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莫珑尘，是他送来了这个水晶球吗？” “是的。” 林枫叹息一声，道：“当日那事只缘于一个误会，我和秦公子已经释解，没想到还有人用它做文章。那个从中挑拨的人才是真的不怀好意。殿下……” 艾丝纱低下头接口道：“是，阁郎说的对，是学生轻信谗言，差点酿成大错，甘愿领罚。”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争夺 在幽暗的光线中，两人都偏开目光，室内一时静谧。 隔了片刻，艾丝纱低低地道：“阁郎今天也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林枫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忽然转头低喝：“什么人！” 艾丝纱一怔，身后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如老鼠一般细碎，却极为迅敏地移到房顶梁上，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灰蒙蒙的影子一掠而过。 “殿下快叫人来吧！”林枫抬手挥出一道剑气，向楼底偏角射去，那道影子微微一滞，被寒霜穿过衣角，却以更快的速度飞跃到厅前门口，猛力往大门上一拍。随着轰隆一声响，门扇张开一道缝隙，透过来明艳的阳光。那人却躲在门边，等到大门完全张开便纵身飞奔而出。 目视他从容离开，林枫皱着眉转过脸去，艾丝纱连忙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低头说道：“不要追，我……我这个样子怎么敢叫人……” 她此时样子颇为狼狈，华贵的衣衫沾了尘皱了褶，头上的饰物歪斜散乱，脸上的妆也被泪水冲洗得狼籍。不过，仅是害怕被人看见吗？ “阁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请转过身去，帮我守一下门好吗？”艾丝纱现出娇怯的神情，低声央求。林枫如她所言，背过身去走出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细细簌簌的轻响，面色却不怎么好看。 看来从头到尾艾丝纱就认定了自己不敢拿她怎样，一次又一次地寻找机会挑战自己的耐心极限。说起来是自己教训了她，但即使是最痛苦的时候，她也没有露出丝毫惊恐的神情。其实在她心里，已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吧！ 客居异地，心中犹有所求，便不得不低头了…… 他心中叹息，扶着门框凝视远方宫阁，看到几个人影在阁顶追逐，于楼阁群中出没。而烈日下西城的烟火依旧，只是在这沉默的繁华中显不真切。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正在角力的两头巨兽应该不会鲁莽到打西莱皇宫的主意吧？ 那么，这在人家屋顶上踩来踩去、看似毫无忌惮的几个人，其实只是两伙被贪婪之心蒙蔽的流寇咯！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冒险潜入皇宫，在众多高手环顾的情况下争夺呢？除了西莱公国无上珍宝霓鸿珠，以及在自己这里的圣剑，还会有什么呢？ 林枫的精神力扩散开去，快到极尽之时终于追上了那几人的形迹，他们在一条长廊里打斗，却极少发出声响。每方都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刚从大厅里逃出去的家伙，他们争夺的东西很可能就在他手中。 不知什么缘故，林枫第一眼就对此人抱有极大的恶感。而且此人为躲避禁卫而逃入大厅时好死不死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这一条就足以使林枫起了封口的心思。 正依仗柱子躲避毒针的蒙面人忽然觉得大腿一痛，似乎被一团无形的硬物击中了，脚步顿时一个踉跄，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便被十余根细针刺入身体，肉眼可见的乌青色从胸口升上脖颈。他眼珠凸起，茫然地张开双臂，接着便引来了三道寒光——两个敌人，还有曾经的盟友。他在极度的不甘和憎恨中被三人肢解成了一团爆开的血肉。 “好了，阁郎请进来吧！” 艾丝纱轻柔的嗓音将血腥的一幕拉远，林枫的神念潮水般退却。艾丝纱踩着舞蹈般的优雅步伐靠近他的背后，他向前走出两步，将后背也置于灼热的阳光中，转身看着艾丝纱从昏暗的厅里出来，道：“殿下也累了，我先行告退，殿下好好休息吧！” “也好，阁郎慢走！”艾丝纱停住脚步，略略欠身，听着林枫的脚步渐远，望向地面的眸中露出异样的神色，在满地芬芳中陷入沉思。 林枫出了皇宫，便认准盗贼们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他们在互相追逐中跑出皇宫，虽然已极力压抑响动，却也吸引了好几位高手的追击。但他们对蒙城的路径极为熟悉，一出皇宫没入道旁屋舍中，追来的禁卫高手立即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悻悻而返。 林枫远远吊着他们，一直越过三条大街，拐过数个巷子，才发觉三人终于在一座无人居住的豪宅内停了下来，做最后的争夺。确切的说，是一个剑客打扮的人正被两个人夹击，却犹能占据上风。 林枫赶过去是，看到的就是于刀光剑影中纠缠在一起的三条人影。当他越过三米高的墙头，无声无息地落入院内后，战斗的三人都有所觉察，互拼几招后各自退开几步，却都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林枫施施然走来，正与其余二人成三角之势将剑客围困在中间。剑士竖起手中细剑，将剑尖对准了林枫的方向，冷笑道：“终于现身了吗，第三名黑盗！”随着林枫走近，他的面色愈见凝重，轻声自语：“果然，很强大的气息，怪不得连飞鬼都栽在你手上……不过，要从我这里拿走东西，光凭暗箭伤人的手段可不够！” 此言说罢，手中剑便化作乌蒙细雨漫卷而来，直袭林枫面门。林枫微微一笑，右手探出一指，冰光莹璀，细雨之势便被无匹的严霜之气冻凝，一道半透明的利影破开绵绵雨丝反袭剑士胸口。剑士身形急偏，闪过这道剑气，脸色一沉，往后退了半步。 另两人就在他身后，却未适时出手。笼在青色蓑衣中的那人右手扣着三枚银针，眼睛却盯住林枫的喉咙。另一个臂上缠满了绷带的刀客在剑士后退的同时就往旁边移开两步，反而形成了三人并齐的阵势。 “一直让我感觉的不安的东西就来源于你吧，阁下！” “从如此遥远的距离攻击到飞鬼，并以不知名的手段影响了我们的行动，几乎无可能摆脱他的追踪……也只有罗老大和你们盖老大才有足够的把握拿下他！” “影剑，这样的局势，我们只有暂时联合起来了。” 以剑士为中心，三人手中利器都朝着林枫的方向，已几乎相同的节奏踏前半步，三人的气势绞在一处，形成了凌厉的风暴，即便是林枫也不得不暂退一步，眯起眼睛自三人面上扫过。 蓑衣人紧盯着他的胸口，凝声问道：“阁下如此实力，绝不是籍籍无名的人物吧？” 林枫的衣衫被迎面劲风吹得猎猎作响，倾神把握着三人混合气息的脉动规律，口中答道：“我叫林枫。” “原来你就是林公子！”蓑衣人指尖一颤，几乎控制不住杀气，动容道。凛冽的寒意一闪而逝，却没得到剑士的响应。剑士对身边两人的气息变化恍若未觉，两眼紧紧锁定了林枫的两只手。只有经历了一次交锋的他，才能深切体会到这双手的可怕。 心中忽然有一种危机来临的感觉，林枫的视线悄悄向远处屋群偏离了少许。蓑衣人看见他分神，却不敢率先出击。这时候一直僵立着的影剑忽然抬起了手臂，细线的尖锋指向林枫心口，积蓄已久的杀气如锐利的哨箭直刺而去。另二人响应他的绽放的杀意，攻势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那是银针飞射的雨，狂刀刮起的风，湛莹的毒素在空中闪亮。蓑衣人一瞬间便射光了指间、袖中的银针和飞刀，刀客也将自己全身的力量贯注于这一刀上，封向林枫的退路。刀出无回！ 然而杀气最为强烈的剑士挥剑的手臂却僵在半空，身形飘然飞退，在纯净的雪浪吞没狂风骤雨之前便已踏上墙顶。 林枫身影急转，一道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剑光飞掠而去。影剑一脚往墙砖上重重一踢，身子倏地倾倒，剑气从他头顶射过，仅削断几缕头发，他趁势往前飚射出去。林枫心意涌动，剑士顿像是一头撞入了无形的黏稠液体中，身形兀然凝滞住。却见他爆喝出声，手中细剑上亮起灿烂的光芒，凶猛的力量带起整个身体选转过来，顿若一道锐利的闪电刺破穹窿，撞上临至身前的剑气，冰雪碎散。他却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向后翻倒，落入墙的另一边。 果然，仅是达到这种程度的力量便能挣脱自己意念的束缚……还需要长久的锻炼啊！ 林枫再度转身，凄厉的刀光已袭至面门。他闪电般抬起一指，冰凌状的剑气横在刀刃下，再以强横绝伦的力量迸射出去。刀客的虎口崩裂出血，身形踉跄着退开数步，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刀，骇然望向那个越墙追过去的身影。 暗隆的手里已经没有针了，如果他留下来，我俩便在也没有反抗之力了吧！ 蓑衣人凝神眺望影剑离去的方向，面色骤然变化，疾声道：“是他来了，我们快走！”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交锋 剑士踩着檐壁飞奔，狂风在耳畔呼啸，身形疾射如箭。但他仍清切地感觉到身后逐渐迫近的冰冷气息，以及那扬起的右手。他不敢无暇回头，心头却涌起真切的危机。然而另一道凛然的气息也已逼近，火焰般的血色凶光就在眼际亮起。 罗老大！剑士喜得都要呼出声来，然而身后森寒的气息兀然加速，以令他面孔扭曲的奔雷之势直刺肩头，剑气未至，却已似穿透了他，在身前凝结寒雾般的长剑残影。深沉飘扬的紫色长发在他眼前流趟过，燃烧着赤炎的大剑从远而至，一晃眼间已架在他右肘上，欢跃的凶焰破开还未凝实的虚幻剑影，擦着他衣袖斜扫而上，就在他肩头产生了一声刺耳的鸣响。他却被那道未凝实的剑气噬干了气力，肩头微一颤抖，自袖中滑落一颗珠子，在烈日灼烤下放耀出斑斓的光辉。 身后那道冰冷气息顿时舍去了对他的锁定，却见一柄古铜色的长剑如电光般挑向珠子。符文箍圈下的眼瞳猩红如血，散乱的紫发在空中飞舞，强悍剑客挥起长剑，宛若升腾起一幕赤红的血光，狠狠撞击到古铜剑刃上，对冲的剑气与赤焰激起了暴乱的气流，那颗珠子顿以迅疾无匹的势头射落地面。 少年面色一沉，身形急坠而下，却见头上赤焰迎顶劈下，也只得横起古铜剑封挡，凶猛的力道从右臂传来，身体顿如飘零落叶般失去平衡，却仍未能封尽这一剑的恐怖力道，古铜剑被赤焰逼迫着往头顶压迫下来。骇然之下猝然架起左手，撑在被灼热的剑身上，两臂一起抵上这股凶悍的势头。 “嚓喀！”少年下坠的身形踏在墙头，深深陷落下去，堪堪挡住这疯狂的一剑。感觉到对方气力终尽，他不敢有任何松懈，骤然收缩的瞳孔迸射出尖刀似的无形冲击，狠狠扎进对方双眼。然而沸腾的烈焰尖厉地笑着，顷刻便将一切邪魅焚烧殆尽，熊熊火光映入少年眸中，身为幻术师的他竟也感觉一阵心颤。 紫发剑客抿紧薄唇，古铜色的脸上露出冷笑。少年只感觉到两臂一沉，骇人至极的力道再度狂涌而下。少年一咬牙齿，脸色骤变，湛蓝的光晕在古剑上急促涌动，同样疯狂的力量自下反冲而上，赤色火焰与湛蓝水纹在剑刃交锋处不断吞吐，在两人周围激起狂舞的旋风。 少年心头惨然，未料短短几月间罗承运的实力竟已增强到如此恐怖的地步。自己仓促之下已处于被动，再为霓鸿珠分神、想要保存力量的话，只怕无可幸免。 涌入手腕的力量依然强盛，但他的肉体已经撑到了极限，下一刻只怕便撑不起剑上巨力。心念急转，磅礴的精神力喷薄而出，赤炎剑下的凶猛力道竟也被这股无形的意念停顿了刹那，下一瞬间，少年的身形飞射而出。 “轰隆——”没有阻挡的恐怖力量覆压下来，墙壁和平顶若脆弱的泡沫，整个向内塌陷，砖石碎裂，林枫匆忙横剑挡住激溅的劲气，身形倏地折向地面。 他与罗承运交手也几乎就是一秒钟的事情，甚至霓鸿珠也还未及触地。他已经觉察到四面都有陌生而强大的气息冲过来，但最为心悸的还是从身后追来的罗承运，那仿佛要焚尽狂海怒涛一样的无匹气势。他没有信心在对方手下讨得丝毫便宜。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瞥见一个人影己奔至斑斓珍珠之前，心中升起绝望之感。霓鸿珠到了罗承运手中，再拿回来的几率几乎可以忽略！ 然而异变突生，一道闪亮的光芒划开了那只即将触摸到霓鸿珠的手，鲜血喷涌。另一道灰色阴影从后面赶上来，大袖挥过，斑斓光芒悄然无踪。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灰色人影爆发出连林枫也感惊愕的速度飞掠而去。身后炽热的气息更加沸腾，罗承运疾追上来，林枫心中一动，猝然挥出一片剑浪，迫得罗承运不得不停住身形举剑格挡。就趁这点空隙，灰色人影已从容地穿过一干高手的包围圈，在一群人上下飞跃的追赶下朝远方飚射。 感觉到罗承运胸膛愤怒的血焰几乎要把自己吞没，林枫轻笑出声，趁着将他迫退半步的空当折身便走。罗承运却向另一个方向追击过去。 转瞬之间，林枫便奔出老远，肃杀阵阵的场景已离他远去。 又临近了日暮的时刻，他再度来到微风吹荷的湖畔，翘首而望，惊喜地发现蝶凌梦却未因他而离开。 他却只敢远观，悄然在青青草地坐下来，托着脸颊凝望。 碧湖巧亭，倩影素衣。 婉转的琴声如流水般涤荡，比之往日遗世独立却多了一分凡尘气息，如一阵温柔的风自心头轻拂而过。这一时刻，他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目，白日的追击与厮杀都只若大梦一场，慢慢地记不起凡尘之事，竟此小憩睡去。 不知何时，一点叮咚的细响扰起了他的心绪，他惘然抬头，却已是繁星满天，哪还有圣女的身影？ 他心中浮起一阵担忧，自己竟然睡着了，她不会生气了吧？ 他怅然起身，放轻脚步走过荷塘，悄然迈入静谧的花园，来到阁楼望星栏下，果然听到极为细微的笛声幽幽地飘远。 她还是如此忧伤，即便是昨日黄昏来访的少年乐师也无法给予她慰藉吗？ 他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轻细的脚步声渐近。他仰起头来，看见那个清丽的身影凭栏而望，四目相对，林枫的双眸在那一瞬间宁静了。稀微星光下她的脸皎洁无暇，不加约束的银色发丝自柔美的脸旁滑过，晶莹如玉。她轻轻一笑，而后万物复苏。 “林公子既然来了，不如上来坐坐？” “那就打扰了。”林枫略一纵身，便跃上高台木栏，轻轻落地，已来到蝶凌梦身边。 “圣女……”林枫张开口，恍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只化作一个微笑，“在你身边真是万分轻松，什么事都忘了，好像可以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呵，那是情侣之间的感觉吧。林公子睹物思人，又想起了她么？” “不，即使在她身边，也不是这样的感觉。”林枫陷入思忆，眉头却舒展开来，呢喃般道，“真是特别轻松呢，就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用想，甚至连她的影子都变淡了……” 蝶凌梦淡然一笑：“这样下去可不行，怎能淡忘了她呢。公子可愿听我吹奏一曲，再回味一下那时的温柔时光？” 林枫连连摆手：“算了，还是当事的两人一起回忆才美好。你只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知我是否只是单相思。” “无论如何，人类之间纯洁真挚的情感总是值得珍惜。公子不愿意，那就罢了，天色不早，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蝶凌梦平静语气中略带一丝气恼，林枫未曾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表达不乐之意，讪讪笑道：“圣女是在赶我走吗？呵呵，这个样子还真是可爱……” “人之纯朴本是天性，哪有可爱之说。公子若不走，却是打扰小女子观景了。” 林枫道：“风高露寒，独自在这里观景不觉的清冷吗？难得与你一见，蝶小姐，何不奏点轻快的曲子，我俩找个好地方坐下来畅谈一下人生，一边吃点米酒啊花生啊什么的……” “少年人就听些靡靡之音！林公子，你让我失望，请走吧！”蝶凌梦脸色转冷，下达逐客令后却自己转身往后走去。林枫冲她窈窕的背影喊道：“留步！”却未见她有丝毫停留，又喊道：“蝶小姐，总是追思故人不嫌太苦吗？人生可不应该总是这般沉重！” 蝶凌梦的脚步顿了一下，淡淡地道：“请继续。” “呃……我仰慕你已经很多天了，尤其爱你的笛声，不如你教我？” “何时你能记起她，再来找我吧！”说完这一句，蝶凌梦再不停留，轻快地走下楼梯。 “喂！漫漫长夜如此难熬，你不觉得现在睡觉太早了些吗？”林枫大声喊叫，却再也听不到回音。他无奈转回身扶住栏杆，望着天边星彩露出苦笑，“我要是心里面只想着她，又何必来找你？” 阵风吹起，梢叶低语，一阵阵的清凉拂过他的脸颊。然而东向而望，那魂牵梦萦的旖旎容颜再度占据了他空荡的心田。多少次试图淡去那些刻痕，但终究只能换来剜心刻骨的疼痛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姊归 他回到家中，仅走至门前，便感觉出屋内已多了两位不速之客。首-发未及多想，其中一个熟悉的气息便已来到门口，门开后露出绮仙多日未见的精致脸蛋，她微笑着，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林枫大步走进去，听见她紧随其后的脚步放得轻柔，心中一动，放眼看去，只见那位欣赏墙上字画的白衣公子转过身来，带起环佩声清脆地响，谦和一笑，拱手道：“林公子，冒昧来访，请见谅！” 原来正是莫珑尘莫公子阁下！ 林枫眼神一冷，眼角瞥见小女孩的身影从书房中跑出来，很雀跃的样子，心中不由地涌起一阵温柔，淡淡笑道：“原来是莫公子！” 轻轻细碎的铃铛声从他身后绕到旁边，绮仙一把捉住自身边跑过的小女孩，将她抱起到自己平齐的高度，两双水灵的眼睛对望，琦灵撇撇嘴道：“我已经是大女孩了，老被你抱会发育不良的。” 绮仙脸上笑意更浓，忽地凑过脸去，两张娇俏的脸蛋紧紧依偎，相互间传递的温暖让两人都闭上双眸，情浓如醉。 这等娇美面目凑在一起，更让一旁自诩定力过人的两位男子看得连傻笑都凝固在脸上，陪着她们一起陷在那仿佛能融化一切的温柔之中。 环佩轻轻鸣响，与细碎的铃铛声完美交融，宛若奏起一曲清新灵动的歌调。林枫回过神来，眉尖一颤，猛地朝莫珑尘看去，却见他温柔地凝视绮仙，眼中饱含脉脉深情，纯净地如同阳光下的雪地，没有丝毫暗影。 这是他的真心吗？最初一面所见到的那个行使最谦恭的礼节、笑容却深藏邪逸的深沉公子，也会为一个女子动了真情？ 绮仙将小女孩轻轻放下，朝着林枫绽露笑容：“灵儿在哥哥这里住了几天，灵觉越发敏锐了。哥哥整天忙着应付公子公主的，怕是另请人照顾灵儿的吧？能让我见一见他吗？” 林枫心中一紧：不出自己所料，她提到夏竹兰，果真要对他起杀心。凭她当初的性格定然会下死手，如今即便有灵儿在，她也定要用暗劲使之致残。这妮子实力似乎又有进步，如果全力出手，哪怕自己也防不胜防，更何况才入门的夏竹兰呢！ 他做出冷漠的脸色，淡淡地道：“军中事杂，他今天可能不回来吧！” 绮仙眼珠一转，甜笑道：“真可惜，我还想好好谢他呢。不过以后会有机会的……” “这就要走了吗？”林枫讶然出声，身前小女孩也惊愕地抬起小脸，随即拼命往四周环望，好像要将这一墙壁的字画和摆设都记入心底。林枫见她露出浓厚的不舍之意，心里面稍感欣慰。接着就见她从绮仙手底下挣脱出来，小跑到大厅正面的墙壁前，搭起椅子将挂在最上方的那副画取下卷起，大模大样地藏到身后，又跑回来躲到绮仙后面，偷眼瞧着林枫复杂的神情。 低头窃笑的绮仙好不容易才端正脸色，道：“我这一个星期也不是白跑，哥哥无须挂怀。要是舍不得灵儿，可以来南彩街十七号找我们。” 林枫瞥了一眼走至她身边的莫珑尘，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莫公子也随你一起去吗？” 莫珑尘连忙摆手，素白宽袖颇有舞动之感，谦恭地道：“林兄莫要误会，小弟怎敢打扰两位小姐，只希望能有幸送她们一程，以免心头挂怀。” “好了，时候不早，灵儿可不能熬太晚，我们走了哦！”绮仙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抱起小女孩就要转身。林枫却道：“等等。”他朝莫珑尘瞟了一眼，莫公子知趣地拱手：“我在外面等着。” 感觉到莫珑尘已经走远之后，林枫意念一动，大门自动关上。绮仙嘴角弯起弧度，却偏偏做出低眉顺眼的模样，温柔地道：“哥哥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林枫感受到她低垂的眼睑里透出来的绝非善意的目光，但也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把珠子给我。” 绮仙嘴角笑意更盛，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小女孩立时会意，口中吐出清脆悦耳的两个字：“不给！” 如清泉般动听的嗓音让林枫顿时哑火，隔了好几秒，他才继续道：“那是我的任务物品，我来蒙城就是为了它，你拿着也就值点钱……实在不行，你借我几天，等我交了任务就还给你。” “值点钱？你还不明白它的价值吧！现在灵儿就要用它。毕业任务嘛，哼哼，也没见哥哥你着急过。”绮仙得意地抬起眼来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屋外。即将走下阶梯时，她怀中的琦灵用力转过脸来，举起小手喊道：“哥哥再见！”夜色笼罩下来，很快掩盖了她们远去的身影。 林枫沮丧地坐在皮椅上，开始为自己在蒙城遥遥无期的停留感到惘然。许久以后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墙壁上已经面目全非的字画，心里面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鸟妖收拢了翅膀一动不动地耸拉在吊灯上，大概是睡着了，没发出任何声响。 在这样寂寥的夜里，极尽耳力也只能听见细碎的声响，一个人呆在沙发上，懒散地动也不想动，却无端失眠了。 就像初到怒焰的那个夜晚，一夜都因为梅林多肥胖的脸而憎恨哀绝。他的心如当初那样空虚，闭上眼，仍无法消弭于虚空中浮现出的夜冰清丽温柔的笑脸，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竟像那时那样，有了想要流泪的感觉。 夏竹兰这一夜都没有回来。 次日睁眼，屋子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再也不用为灵儿的琐事而操心，留给他的是一上午的时间。然而起身洗漱完毕，他却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 他微一沉吟，毅然推开门走了出去。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投在阿不思多漆黑如墨的翅膀上。它惬意地低叫一声，睁眼下顾，却只能看到少年离去的背影。大门紧接着被关上，屋内重新陷入昏暗。鸟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嘟哝，展翅滑下吊灯落在桌子上，竟一本正经地欣赏起琦灵最后一幅未完成的画卷来了。 林枫来到乐器店，挑选一支长笛之后便径直进了皇宫，步入蝶凌梦所居的静花苑之内。 小阁楼里一片幽静，似有一种神圣肃穆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夏虫也不敢高声鸣叫。片片洁白花瓣随风纷飞，缠绵柔风与翩翩芳华编织成唯美的色彩，艳阳下光晕流转，阵阵馨香沁人心脾。林枫走过去，留下一路沙沙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莫非圣女大人还在赖床么？ 林枫嘴角勾起今日第一抹笑容，抬手在虚掩的门扉上敲了三下，轻轻推门走入。 “圣女，你在吗？”他轻声呼唤，步入偏房，却见两名侍女从屏风后转出来，都是一脸怒气的样子。 “圣女正在洗浴，请公子回避！” 虽然贸然闯入确有调戏蝶凌梦的心思，但林枫也没想到会赶上她洗澡，面露羞愧之色，往后退回正厅。 还未站定，他便听到蝶凌梦特有的轻灵脚步节奏渐渐靠近，一抬眼就看见她披着仍有水珠的湿润长发走过来，依然是那身素白的衣裳，淡泊却瑰丽之至。 林枫怔怔地看她走近，张开嘴，迟疑半晌，没说出话来。 蝶凌梦淡淡一笑，率先开口：“贵客临门，恕小女子招待不周。”银色的发梢在灯光下晕染一层莹泽，随着她行走而微微甩动，白皙的脸上漫着轻灵神圣的气息，屋中略显昏暗,她宛如从晨曦中走出来的仙子，淡漠地应付着偶然遇上的凡夫。 “哪里哪里！”林枫恍惚片刻，逐渐恢复正常，道，“是我的错，在下的浊气扰了圣女的兴致，害得圣女还没有妆扮就出来了。在下诚惶诚恐，请圣女大人恕罪。” 蝶凌梦递来一个“你明白就好”的眼神，随即敛如一汪寒潭，声音却是十分低柔：“公子一早来访，可是想明白了？” 林枫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请圣女教我音律之道！” “真明白了？”蝶凌梦眸中寒潭荡起流转的波纹，仿如实质的纯净潭水渗漏过来，映入林枫眼中，泛起阵阵清冷之意。她凝视片刻，眸光幽幽，摇头道：“还没有。” 她毫不掩饰内心失望，轻轻叹息，看得林枫心中一荡，脱口而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纯净啊，圣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忧伤，我们毕竟是俗世中的凡人。” “是在讽刺我的洁癖吗？”蝶凌梦的眉尖不易觉察地微蹙，“不要以凡人自比，那像在嘲弄。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这样的心……对人对己，都太过枯燥刻板了。” 她转身往楼梯行去，身后被风扬起的发梢从林枫面前拂过，一缕香渗入鼻翼，极淡极淡。圣女，不屑于以任何香料来粉饰自己。哪怕是指甲缝里也是极为干净的吧！ “你以前学过乐理吗？” “没有，请圣女从头开始教起。” 蝶凌梦的脚步顿了顿，恰逢楼梯转口弯处，林枫听到了从她嘴里透出来的一丝低低的抱怨：“真麻烦。”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抉择 萦语庭里，姹紫嫣红，争妍斗艳。一身蓝白色剑士服装的公主轻挽秀剑如在丛中漫步，不时挥出的凌厉剑气将扬起的花瓣割裂，显示出殿下此时不悦的心情。一位少女提心吊胆地落在她后面几步，被不时撩起的长剑惊得脸色煞白，生怕还未能完全控制力道的主子一不小心就切开了自己，就如那些花瓣一样。 她战战兢兢地花园中绕了几圈，公主踏着匆急的步伐再度转身，少女停下来朝外张望几眼，竟真得瞥见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她欣喜地连声音都走了调：“殿、殿下，林公子来了！” 艾丝纱蓦然转身，正看到带着轻松笑意的林枫步入庭内，脸色一变，叫道：“阁郎，你来了！” 林枫笑道：“真对不住，我听圣女的笛子入了神，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请殿下恕罪！” 艾丝纱神情一凝，慢慢地将秀气的长剑收入鞘内，偏开目光低声道：“阁郎一大早就去了静花苑，一直听圣女奏乐吗？” 林枫听出她的责问之意，面容稍敛，淡笑道：“也不全是。”他也不多说，艾丝纱眼中露出犹疑之色，上前半步，却欲言又止。 林枫将她神色变化都收进眼内，走近一步，道：“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开始吧！” 公主殿下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不自觉地抿起嘴唇，点点头，将剑再度抽出来，行了个礼，便笔直朝林枫刺来。 她已经逐渐将达武剑法融会贯通，加上出众的身体素质，不出几日便能步入蒙城剑术高手之列。林枫不住赞叹她天赋的同时，也在为她从小养成的阴沉心机和狠辣心肠感到惋惜。毕竟心念上的境界才是突破瓶颈的最重要因素，一味地将自己埋藏于重重黑幕之中，从不给别人正面挑战自己的机会，便注定了她在短时间内无法达到神魔等级。再往后推，被越来越多的世俗沾染的心灵更加无法领略那种纯粹的力量和境界。 自小形成的心态已经无法改变，她唯一的机会，就是跋涉山水，在天地间崇峻意志的指引下捕捉到那丝稍纵即逝的感悟。 林枫并没有告诉她这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实力的增长，她自己会意识到这点。而且，这也是她与秦公子应该操心的事情了。 直到暮色降临，林枫走出皇宫，瞧见一辆华贵的马车赫然停在广场道旁。苏大人带着和蔼的微笑步下车来，远远招手。 圣羽大人都已经走了，自己在蒙城君臣的眼里应该没什么价值了吧，他怎么还找上来了？ 林枫心中暗忖，迎着他的招呼走了过去。苏大人朝身后随从们摆摆手，竟也快步迎上来，呵呵笑道：“林公子，可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散散步？” 林枫恭声道：“难得大人有此兴致，小子敢不从命。” 苏大人只是微笑，稍稍停留几步，与林枫并肩而行，出了广场，缓步走入宽广的华林大道，望了望灯柱上散发着橘红光芒的六角路灯，意味深长地感慨道：“人到暮年，无论怎么竭力挣扎，总挽不回那些即将沉下的光彩。每当我回忆旧事，料想一些与事实不同的假设，便更觉得悔恨。但不管怎么样，都是那般如此无奈，只是一个老人的臆想罢了！” 他转头朝林枫望来，笑容中有着莫名深刻的含意。林枫却站直了身躯，不动声色地道：“大人是在提醒我不要太过锋芒毕露、学会谦逊吗？” 苏大人摇摇头，望向前方，叹道：“不是这个意思。林公子如此年轻便获得了圣剑认可，正有机会大展宏图，在这乱世之中有所作为，我老头子羡艳还来不及，怎会动摇公子的志向呢？仅是无意中的感叹，公子莫要上心。” “大人不必感怀，依我看来，大人的身体状况很好，至少还有三十年叱咤风云的时间，说起来，大人自己也是应该知道的。” “呵呵，我是在感慨，过去之人不可追啊！年轻时的爱恨都是那样激烈，但也有那么多固执和骄傲，终究谁也放不下，徒增烦扰！要说，你老师圣羽大人与我之间的宿怨，也其实是源于各自的固执啊……” 林枫心中一震，惊问道：“苏大人从前认识老师？” 苏大人呵呵一笑，脸上却露出萧瑟的神情：“怎么不认识？他还差点成了我的女婿呢！嗨，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现在我和他都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各自伤心，还不愿原谅对方，呵呵，反正已经纠缠这些年了，也不在乎剩下的时日，任老天安排吧！” “大人……想劝我什么？” “呵呵，林公子，你应该明白我代表谁而来吧？” 林枫迟疑着道：“大人，不是夜斩王国的特使吗？” “哈，公子既然已经猜到，又为何不敢说出来。莫非，你真的忘了与故人的约定了么？我，正是奉了沁阳公主的军令，来此征运粮草的啊！” “沁阳公主……”林枫眼中透出复杂的神色，表情有些惘然，不禁低下头去，陷入思忆之中。 苏大人斜睨着他的表情，继续说道：“少年既然情深，何苦为了一时的虚荣和固执而如此决绝。日日相思的煎熬莫非比拥抱在一起的温柔更美好么？我女儿和圣羽都深受其苦，而你，年轻人，你还有大把的机会，不若……” “苏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承蒙你看得起我！”少年的后背赫然挺得笔直，遥望东方，脸上出现淡漠的笑容，“但我始终认为，战争是对生命的亵渎，是划分利益的小把戏。尤其是侵入他国的远征，我对此只有憎恶，只想离它越远越好。就在两个月前，我最好的朋友为一个绝妙的计谋而牺牲，从那时起我就不愿再踏足北方半步。等做完学院的任务，我就会去江南。至于大人的建议，请恕我不敢苟同！” 苏大人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原来是这样，确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你失去了一份最宝贵的友情，真是遗憾！像你这样强大的人，无论爱与恨都是纯净永恒的吧，每失去一点都是万分痛苦。然而，你还拥有真挚的爱情，虽然也许你现在已经有些怨恨，可若是放在天平两端比较，我相信你还是想要她回到身边吧！少年，可是如此？” 林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凄楚：“但，那已经无法挽回了！” 苏大人眼睛微微眯起，放缓了脚步，稍作沉吟，刚抬起头来，却见一辆马车隆隆地从身后驶过来，又在前面几步处停下，莱昂多伯爵胖胖的大脑袋探出来，朝这方使劲招手：“苏大人，请到这边来！” 苏大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轻拍了两下林枫的肩膀，大步走上前去。一缕幽淡的女人香味从马车布帘内渗出来，林枫皱起眉头，转身快步离开。 风薄月寒，房屋墙院被映成惨白，阴郁的气息蕴聚不散，仿若滚滚沉云将整片地域笼罩在内，积蓄着森冷杀意的风暴中心似有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往外窥视，一切声音都被这股沉闷的气氛压抑着，耳边响起细微的锐鸣。 熟悉的房屋突然变得如此陌生，此刻看来，更像一头藏在黑暗中磨牙吮血的凶兽。 林枫的脚步稍作迟疑，也为这等恐怖的气势震慑数秒。随即，他心中便焚起熊熊怒焰，锋锐之芒冲天而起，迎着那股滚滚压来的阴郁气息直刺过去。 本以为是一次惊天动地的冲撞、金与铁的拼杀，已然做好承受狂暴反冲准备的林枫却错愕地发现刺了个空，还未相遇，那股沉寂阴郁的气势便如遭遇了艳阳的积雪飞速消融退却，几乎在刹那之后，强大的压迫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踯躅的身影在屋旁顿了顿，悄然隐入院墙之后，气息迅速远去。 唯有林枫昂然踏前，若出鞘之利剑，锋芒令人不敢直视。 走到门前，浓浓的血腥味便从门缝中渗出来，扑入鼻翼中，令他心头一颤，震惊于屋内那个熟悉的气息竟然衰弱到了如此地步。 他推开门，看到一袭赤衣的离剑卧倒在血泊之中，右肩上深刻入骨的血痕触目惊心。遍体伤口渗出鲜血浸染了整个身体，只有枕在的乱卷上的头部露出惨白的脸色。他本还在苦苦支撑，浑浊的目光与林枫相望一眼后便无力地合上，陷入昏迷之中。 第二百三十五章 雪隐盖薪 这一日的清晨，懒懒的阳光透过窗子，在墙上字画的纸面上泛出金黄的光泽。失踪了一夜的鸟妖从储藏室的某个阴暗角落扑腾出来，一声不吭地飞到吊灯上，在淡淡阳光中缩起翅膀沉入睡乡。 “安达戈流特无愧于黄金龙首的威名，他拥有连我也敬畏的恐怖战力，若不是他最后在你屋前犹豫了几秒，我现在大概已经抱上了美丽的天使吧。” 浑身上下包扎着绷带，只有左臂露在外面的离剑使劲咽下一整块糕点，眉飞色舞地赞叹。说完他咂咂嘴，竖起叉子，剩下的那块也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接着道：“那个……嗯嗯……安达戈流特，他对你好像有点意思。哎哟！这东西怎么这么酸……我说事情难料，说不定你们会超脱世俗的界限而在一起呢？嗝——到时候别忘了叫我去，大哥我非得好好作弄他一番，报这五十三戟之仇……” 对于惊吓过度乃至神志不清的某人的胡言乱语，林枫只当是一阵凉风吹过，一笑置之，却又端正了脸色道：“你在西城那么多天，真没有见过一个叫泰姆的男人吗？” “你哥哥在西城呆了多少天就被人追杀多久，连喘口气都得看准时机，哪有闲情去认识你亲爱的泰姆先生？” 林枫失望地躺倒在沙发上，听着离剑玩弄叉子的叮当声，心中忽然泛起奇异地感觉，没好气地道：“一坨大便究竟能吸引多少苍蝇？你就这么连夜被人从西城砍到这边来，也没带个帮衬的？” 离剑大笑几声，用吃饱饭后底气十足的嗓门道：“大哥和安达戈流特都是什么样的人物？我俩之间的对决，有旁人插手的余地吗？那些猫猫狗狗们，有胆子靠近我们十里之内就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汉了！”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一把清朗的嗓音清晰地传入两人耳内：“在下盖薪，屋内可是林兄？” 离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缓缓垂下手来，将叉子放入盘内，用悲悯的神情望着林枫，发出一句觉悟后的喟叹：“哎——记得告诉林蓝双，我到最后心里面还是念着她。”摇摇头，又道：“算了，你真没有幽默感。待会儿你砍他上身，我射他两腿，就不信搞不死他！” 林枫只是苦笑，以盖薪的耳内已将两人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吧。屋里面沉默几秒之后，外面盖薪又敲了敲门，唤道：“林兄，我们可以进来吗？” 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林枫心中升起无力之感，回应道：“进来吧！” 随着吱咔的轻响，大门被缓缓推开，盖薪伟岸的身躯出现在两人视线中。在如此热的天气里他却披着件棕色的宽厚大衣，两手拢在袖袍之内，踏着毫无声息的大步昂然走入，身后还跟着十余位装扮各异的男女，那架势就如威严的君王驾临。 他只瞅了端坐在桌子前的离剑一眼，立即别开目光朝林枫抱拳笑道：“驰宇赛场一别，一晃眼就已去了半年，林兄风采更胜往昔，我心甚慰啊！” 但他身后几人却如临大敌地分散站开，铿锵几声刀剑出鞘，便把盖薪营造出来的友善气氛冲了个干净，冰冷的杀意在厅里纠葛扩散。林枫踏前一步护在离剑身前，拱了拱手，道了声：“盖老哥！”便不再言语。吊灯上的鸟妖呱地怪叫一声，扑腾下来落在他肩膀上，斜眼睥睨着群雄，鸟眼中竟露出讥讽的神色。 眼见气氛陷入僵局，盖薪笑出几声，道：“在下是受苏大人指引，前来寻求林兄帮助的。对于林兄的朋友，离剑兄弟，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离兄海涵！” 离剑摆了摆露在绷带外面的左手，嘿然一笑：“好说！” “老大！怎么能这样算了！”一位年轻的骑士激动地上前几步，握紧拳头厉声喊道，“老华，魔通，凯勒，他们的仇就不报了吗？” “正是！”两臂缠满了绷带的刀客走到盖薪的另一边，紧紧盯着离剑苍白的脸，眼中迸出仇恨和愤怒的火花，“兄弟们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大若是不愿出手，就让我来代劳吧！” 盖薪哼出一声，却如闷雷般在屋内响起，左右两人顿觉头皮一炸，酥麻的感染了半边身子，气机齐齐沉凝下来。盖薪一甩右臂，宽大的袖袍呼呼作响，沉声喝道：“放肆！”骑士和刀客都涨红了脸，不自觉地放下了武器，只能恨恨地盯着离剑。 离剑脸色愈显惨白，嘴角笑意更浓，懒懒地靠住椅背，眯着眼睛往这些人身上打量，却对他们眼中浓郁的敌意视若无睹。 盖薪偏过头去，对着面露敬畏与憎愤神色的刀客淡淡说道：“报仇不是逞莽夫之勇，还要认清场合。至少在这里，我们都只是林公子的客人。”他说着迎上离剑的目光，凝视片刻后，又道：“等离兄养好伤后，在下也得替死去的兄弟要个说法。” 离剑嘿嘿冷笑：“我不会见怪的！” 忽听一声尖锐的剑鸣，一道虹影呛然挥出，在他身前几步的林枫横剑傲立，澄黄的扇面疾影复凝成他手中古朴的铜剑。一丝细如毛发的黑线悄然消融于空气中，只余点点冰寒冷意扩散开去。 他目光中冷芒电闪，后方裹在黑袍中的干瘦男人禁不住寒意，身子颤抖了一下。身旁青色蓑衣人也为寒气所慑，缩了缩脖子。林枫眼中森寒凝聚，漠然看着瑟缩的两人，悄然探出一线杀机。却从盖薪身后转出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恰好以紧闭的两眼抵上他视线的焦点，微微一顿之后便垂下头来涩声语道：“在下司尘依，见过林公子！” 林枫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把古风长剑驻在地板上，问道：“兄台莫非来自邙族司家？” 司尘依低着头淡淡一笑：“在下一介废人，怎敢提邙族的名号。” “尘依过谦了。”盖薪回头瞪了黑袍男人一眼，呵斥道，“魅法，谁让你出手偷袭的？要不是尘依护你，你还有命在吗？若有再犯，就别怪我翻脸！”黑袍男人身子一颤，缩入门后阴影之中。 “算了，盖老哥不必为这点小事动气。”觉察到在场人们的杀气都在盖薪疾言厉色之后隐去，林枫收剑入鞘，微笑道，“老哥一早来访，只要不是来取我这朋友的性命，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盖薪冲身后挥了挥手，“你们都散了吧！”随他令下，十来号人不顾林枫难看的脸色分散窜入各个房间里，数息之后就响起了各种声响，屋子里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盖薪笑着走过来在离剑对面落座，宽厚外套发出沉闷的响动，也朝望过来的离剑笑笑。离剑视若未见，伸出左手又玩弄起那把叉子，亮银的光泽晃得盖薪的眼睛微微眯起。 林枫抬起肩膀让阿不思多飞走，在两人中间坐下，顿若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两人之间紊乱的气机，将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盖老大在西城多日，可曾见过一个叫泰姆的先生？他十日之前去格林大街办事，到现在还没回来，让我很是担忧。” “是你的搭档的泰姆先生吗，我也知道这位‘红宝石之狐’，可惜让你失望了，我不曾见过他。”盖薪正色答道。 林枫“哦”了一声，又听盖薪说道：“如果老弟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尘依带两个人去找他，尘依精通占星之术，对寻人很有一套。” 林枫摇头：“谢了，不用。”停顿了几秒，又道：“盖老大有什么指教吗？” 盖薪嘿嘿笑道：“受苏大人的指点，我这才知道了老弟的真实身份，就不隐瞒什么了，就让我从头说起吧！” 他眼中露出追忆神色，没有顾忌离剑也已竖起了耳朵，缓缓叙来，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进入驰宇城参加青少年武斗会的时候，作为雪隐会三柄利剑之一，他也顺便进行了几个任务，从而接触到了夜斩王国的高层。那时候他与罗承运作为杀僧浪的左膀右臂，被视为最有可能挑战怒焰浩无荒的几人之一，可谓名动大陆。夜斩王国对他也表现出相当的赞赏和热情，希望他投入夜斩，将来成为王国的守护者。但由于雪隐会三柄利剑之间的义气，他当时并没有答应。 随后，死亡掮客终究败给了怒焰学院，他们三人没有进入决赛就黯然退场。但雪隐会的首领却在此时接到了一份足以震惊世人的委托，连夜召集三柄利剑商议。也许是为了发泄失败后的郁闷，在盖薪的坚持下，三柄利剑都同意接下这个近乎疯狂的任务。这个任务的内容如今已经为世人所知，以后也许会载入杀手历史之中，那就是：在大陆第一强国的皇储离云殿下举行订婚仪式的时候，于重重精锐卫队的包围中劫走皇子殿下的未婚妻——艳名震动大陆的雯纱小姐。而委托的发布人正是雯纱小姐的弟弟：释嘉·倚章！ 过程极为惨烈，同为三柄利剑之一的小凤引开了追杀过来的“狂风”武士团，盖薪护着释嘉姐弟冲破各国的重重封锁来到夜斩王国，终于完成了任务，却也悔恨不已。雪隐会一战成名，付出的是血与泪的代价。 为了完成当初的誓言，让雪隐会真正成为能与黯灭山庄比肩的强大存在，盖薪毅然答应了夜斩国王的要求…… 半年后，沁阳公主率雄师东征。盖薪却远在联合商会举办“生死斗”，半月后从中选出了三十余名顶尖好手，回到驰宇城，便令他们投入了雪隐会的严酷训练之中。最后，他带着十八位最强的高手东行，便在蒙城遇上了罗承运率领的魔运小队。昔日战友如今已各为其主，更有离剑这样的恐怖级高手在蒙城徘徊，雪隐小队已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冷箭 “哈哈，我倒是不知，当初我大哥的订婚仪式竟酝酿成了这样精彩的故事啊！”离剑手中的叉子叮地落入盘内，抱住缠满了绷带的胸前，露出讥讽的笑意，“不过我怎么记得安达戈流特和那个箭手月狩联手之下，魔运小队的几个人差点遭了灭顶之灾？盖老大既然睁着眼睛，说话的时候最好看看那里。”他竖起手指对着天花板戳了戳，又朝指尖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再次躺下去。 盖薪神色不变，迎上林枫质询的目光，坦然说道：“安达戈流特已经离开蒙城，月狩行踪不定，根本无法联系。为了争夺那样东西，罗承运必定会在近几日内全面进攻。实话说，他的武技已经突破了一个层次，我对上他已经没有任何把握。所以……”他牵了牵嘴角，露出苦涩笑容。 要是有任何取胜的机会，像他这样骄傲的男人又怎会寻求昔日对手的帮助呢？ 林枫点头表示理解，道：“小弟定当尽力而为，不会辜负了苏大人的希望。不过在那之前……”他瞥向离剑，站起身来住他没受伤的左臂，“你的腿还能走吧？” 离剑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挣起身来，叹道：“我真是个劳碌命！” 林枫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缓步走到门边，大门却被人从外推开，夏竹兰疲惫的身形出现在面前。他猛地瞪大眼睛后退一步，瞧清是林枫后才松了口气，讶然问道：“公子，你……” “你先和盖老大聊聊，我去西城一趟。”林枫略一点头，经由他身旁走出屋外，扶着离剑往西边去了。 满身绷带的离剑实在太惹人注目，路边行人纷纷驻足观望，窃声猜议。两人被沿街巡视的卫队喝住数次，还好林枫这张脸还有不少人认识，卫队长都告了罪放行，却也让离剑抱怨起来。 “前天我穿一身华贵的衣服在街上散步，他们看了我都得让路，唤一声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现在不过换了身行头，那一个个瞧过来的都是什么眼神！” “谁叫你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一身王霸之气都散走了呢？” “你说的在理，可是不要用那种表情好吗，大哥看着晦气。” …… 两人沐浴在阳光下，缓步走了半个小时，离剑就觉得吃不消，挥手叫住了一辆马车。最近西城太乱，到处有人杀人放火，车夫不愿意去，直到林枫开出了五倍的价钱才肯载上两人。 离剑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喘出几口粗气，便忍不住埋怨起来。 “这么热的天你拽着大哥硬走了四条街，来来往往的马车你当做没看见，觉得大哥的身子骨硬朗是吧？” “呃，我出门习惯步行。你不是也没看见吗？” 离剑一脸懊丧，扼腕长叹：“咱哥俩都是穷鬼的命！” 到了既定的地点，还未下车，林枫就感觉到好几股气息在附近窥视。离剑却明显轻松下来，抢先下了马车，哪还有走路都要搀扶的虚弱样。 林枫给了车钱走下马车，却发现离剑僵立在那里，像被石化了一般，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来，滚过脸颊。 林枫悚然一惊，折手拔剑，却没查探到异常，只觉得窥视这方的几股气息都弱了稍许。 他抬眼往离剑凝注的方向望去，青黑的屋檐上便是万里晴空，鸟绝人灭，没有一点生机。突然间一道强横的气息兀然腾起，像黑夜中的大火在焚烧，席卷而来顷刻便至近前。罗承运眼中的烈焰在燃烧，古铜脸色泛着金属般的冰冷光泽，手中血焰长剑在虚空中划出窒息的痕迹。 就在那一瞬间，林枫感应到了一丝微微的冷意，那个藏在暗处的可怕射手终于在罗承运的逼迫下散放出了杀机。于是一点寒芒自青色瓦缝中亮起，瞬间黯淡了艳阳的光彩，另一线微光自林枫眼际疾晃而过，他的心脏猛地抽紧，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挥出仓惶的一剑。蒙蒙的黄铜色光晕上兀然跃过一线绿影，刹那间的凝固之后，林枫手腕一颤，古风剑尖控制不住地往地面坠去，翠色长影却在眼际消失。 他惶恐地转脸望去，离剑已然不在原来的位置，翠绿色长箭却在他身前止住。只见离剑扬起的指尖上一把小刀抵住了箭锋，两者都在剧烈颤动着，发出尖锐的鸣声。这是第二把飞刀，已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仿佛远在天边的烈焰汹然袭来，焚腾的血浪在长箭的悲鸣声中将翠绿毫光吞噬得一干二净。而在此时，不远处的一把飞刀仍在半空旋转，白刃反射阳光，数秒之后才插进地面，连柄没入。 离剑身子摇晃了几下，无力地往后仰去，被罗承运扶住肩膀。远方那股极淡的气息已然隐去，罗承运眼中的血色却仍在沸腾，灼灼目光向林枫横来，竟让他生出灼烧之感，不自觉地往旁边退开一步。 离剑却缓过了劲来，手掌搭在罗承运肩膀上，后者眼中的逼人凶焰顿时收敛，也让林枫几乎要挑过去的长剑最终没有抬起，反而露出温和的笑容。 轻微的脚步汇成沙沙的响动，从四面聚来。林枫将剑反手握在背后，再度后退几步，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背后响起离剑略哑的嗓音：“一定要回去吗？只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女人……” “你已经悔悟了，我还没有啊！”林枫悠悠一叹，没有回头。周围细碎脚步声已无比逼近，他的身形未加停留，如一阵轻风行向远方。 数道人影从瓦檐墙后飞掠过来，纷纷落在罗承运周遭不远处，再也没有进前。他们的呼吸都是悠远而绵长，表情或阴沉冷漠或桀骜不驯，眸光中精气闪烁，却都带着一丝畏惧的神色望着少主，不敢有任何打扰。 空气中一阵寂静，唯有罗承运森冷的嗓音缓缓响起：“殿下若是起了爱才之心，可以让祝野去安排，他那样的人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不。”离剑轻轻一笑，微哑的声音却熄灭了空气中那股弥绕不散的血气，“我们是朋友。” 萦语庭前，蓝衫剑士在花丛中疾舞，破碎的瓣片向四周散射，也化为掠夺生命的利器，将附近数米之内都化为一片花屑飞舞的死亡之地。剑士的身影在花瓣中穿梭，阵阵浓郁的曼香不散，绕上略细的雪亮剑身，似有一番缠绵的意味。 风止，剑凝，影独立。束在脑后的长发闪耀着阳光般的金色，紧贴着剑士曼妙的身躯。她微微扬起头来，任着散落的花瓣从脸颊滑过，迷离的眼中渐渐显出妩媚的神色。 “南飞，你所说的有朝一日很快就会到来，我们就这样走着去江南吧……只是……” 她双眸逐渐掩上了一层迷蒙的雾，却有一丝冷漠的笑容自温润的嘴角闪过，又迅速敛去。她有所察觉地转过身来，正见林枫的身影从拱形门后缓缓踱来。 男装打扮的艾丝纱秀气逼人，带着嗔怨的目光让林枫也不愿直视，稍微压低视线，却正撞上了没有多加束缚的峰峦，顿觉一阵脸红心跳，连忙别开了脑袋。 “阁郎来得这么早，有什么事么？”独自放纵沉迷的时候被他撞见，艾丝纱语气中带着不满。 林枫道：“家中突有要事，这几日恐怕没法再来，特来向殿下告个罪。” 艾丝纱脸色一变，眼中闪过恐慌之意，却被嘴边那缕冷笑掩盖过去：“又来‘告个罪’？阁郎如此急于脱身，找的理由都这般拙劣，是不是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以后就不会来管学生的死活了？” 林枫心中一凛，连忙道：“殿下何出此言？在下受国主的恩赐，有幸侍立公主左右已是感激不尽，哪敢有所图谋？只因为有朋友落难求助，在下才斗胆请几天假，恳请殿下恩准！” “学生怎敢不准！阁郎啊，你嘴上说得谦恭，脊背却挺得笔直，眼光向四处瞄望，莫非是心中动了杀念，要灭学生的口？”艾丝纱嘴角挂着笑，缓缓往后退去，“但学生不得不提醒你，这附近其实有很多人的，为阁郎的名声着想，学生劝您消了这个念头吧！” 林枫苦笑道：“殿下，您太多心了。”不过是在一个异于寻常的时辰见到她，竟让她起了如此重的心思，看来王室中人考虑事情的方式真与自己这般小民迥然不同。 眼看艾丝纱退到十米之外才停下来，紧紧盯着他的每个细微的举动，眼中透出浓浓的戒备之色。林枫放眼环顾，并未看到公主殿下所说的那许多人，觉得无奈，拱拱手道：“在下告辞！”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小队 还未到近前，远远就能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的吵闹声，喧嚣若酒馆赌坊。烈日下一阵阵热浪扑来，让人更觉燥闷。 林枫心中诧异，盖薪不是说大战将至吗，他带出来的一干高手怎么摆开了这般架势，莫非是示敌以弱？ 他刚走上台阶，大门就被人打开了，一位少女的身形显露出来。她一愣之后立即后退一步，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护在身前，清秀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戒备之色：“先生，您走错门了吧？” 林枫也是愕然，细看少女确实面生的很，并不在早上那些人之列，恍然笑道：“姑娘，我来找盖老大，可否引见一下？” 少女上下打量他一番，眼中戒备之色不减。屋中吵闹，她却不见同伴来支持自己，犹豫了几秒才道：“盖老大上街去了，你下午再来吧。”说完两条纤细的手臂一张，就要把门关上，林枫连忙伸手去阻止她。不料少女机敏，迅捷地躲开探向她手腕的一抓，两手猛力将门扇合上，林枫连忙把手抽回来，紧接着一声呯响，他这个主人已被拒之门外。 铁皮包着的大门紧紧合拢，少女略微急促的呼吸从门缝后透出来。林枫敲了几下，轻声问道：“请问姑娘，盖老大去了什么地方，我这就去找他。” “我干嘛要告诉你，盖老大欠你钱啊？你这家伙快走开，别站着堵风眼，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外面的阳光灼热透背，林枫立在门口，心头升起一缕恼怒之意。里面那么多人都见过自己，竟没一个上来说句话的。在自家屋里喧哗，却等着看主人的笑话吗？ 门内的少女觉察到他气息犹在，低声叱道：“喂！你怎么还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林枫脸上表情一敛，朗声道：“在下姓林名枫，请姑娘给屋里主事的人说一声，就说我求见他一面！” 少女压低了的嗓音也夹带着恼怒之意：“你嚷那么大声，大家都听见了也没人来见你！姓林的怎么了，有钱啊？说了叫你下午再来，还不快滚！” 话音未落，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门再度被人打开，身着黑色礼服的司尘依快步走出，欠身道：“林公子快请进来，真是万分抱歉，屋里太吵了，小菲又不认得你……” 林枫摆摆手：“没事，外头暖和。” “盖老大和夏先生都出去了，天黑之前会回来的。” 司尘依面露苦笑，随在他身后走进去，眼中隐隐透出担忧的神色。 屋里面乱糟糟的，桌椅都换了位置，各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从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林枫往各房里扫了一眼，看到他们三五个占据一间房，并将之改装成了赌场或酒馆，放在橱柜里的点心也被翻了出来，吃剩的盘子碗碟扔了得到处都是。大厅里便有四个男子围着桌子打牌，一位妖娆魅惑的女子在旁观。 少女小菲跟在司尘依旁边，林枫虽未回头，也能觉察到她藏在身后的手与司尘依握在一起，指尖不停颤动，似在交流信息。林枫环顾一圈，却没找到可以坐的地方，脸色愈发阴郁起来。 他在牌桌旁停下脚步，稍微瞟了几眼。桌上四人没有理睬他，倒是那位打扮妖娆的女子往一旁挪了挪身子，以供他通过。 司尘依走至他身边笑问：“公子想要搭个彩头吗？” 林枫摇摇头，在他耳旁低声道：“这些人如此松懈，就不怕罗承运带人打进来吗？” “哧！”背对他的赤膊大汉发出浓重的鼻音，忽然大喝道，“爷爷又赢了，快快拿来！”牌局被几双手搅乱，其余三人都哀叹起来，大汉高兴得大喊大叫，一波波的声浪直往林枫耳朵里塞。他皱起眉头，却见妖娆女子转过来露出妩媚的笑颜：“小公子不必担心，尘依已经测了今日的运数，天黑之前是没有危险的啦！” “运数？这些东西可靠吗？……要是被敌人遮掩了呢？” 司尘依微微一笑，傲然道：“若是对方做到了连我都察觉不了的程度，那便是能够逆天改命的力量，我等也只有听凭命运的安排了！” 林枫道：“既然阁下如此自信，我也就放心了。” 司尘依温煦地笑道：“盖老大可能要天黑才会回来，公子要是觉得无聊，不妨同他们一起试试手气。” 林枫略一迟疑，便听见一声大力拍打桌子的声音，赤膊大汉高兴得胳膊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口中叫道：“爷爷也终于时来运转了！尘依真是我的福星啊！快快，来押我！” 司尘依道：“好，我就捎老酒了！林公子也来搭几把吗？” 林枫笑道：“我随你，就押这位老酒兄吧。” 妖娆女子掩嘴一笑，道：“我也押的老酒，看来小女子眼光也不错嘛。小菲呢，也来玩玩？” 小菲缩到司尘依身后，连连摇头：“我不赌博。” 妖娆女子呵呵笑几声，起身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摇晃道：“一起玩嘛，林公子都来了，你就别假正经了！” 小菲被她使劲摇了几下，语气也犹豫起来：“不……呃……那好吧，我就玩一把，跟着你们押酒哥吧！” 妖娆女子满意地笑了几声，坐回位子上和众人一起看了起来。林枫又觉察到司尘依和小菲的手掌悄悄握在了一起，手指有规律地抖动着，以他对乐理初入门的了解来看，仿若一首流畅轻快的曲调。 接下来大汉老酒连赢数把，在一边看着的人们都得了十几个银币，同桌的其余三人都成了苦瓜脸。原本要退出的小菲也在妖娆女子的劝唆下继续跟上，司尘依却以要筹谋为理由离开了。他真的在房间一脚摆开算筹，无视各个房里传来的喧闹声音径自计算起来。那一地的算筹密密麻麻，更像是几种阵势，手掌在上面飞快地拂动，还搭配着繁复的手印和符文，看得林枫眼花缭乱，口中干燥难受，只一会儿就偏开目光。 他转过头去，却见小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惊诧的神情：“你为什么能看那么久？” 她郑重的表情让林枫心中一动，凝神仔细再望，顿时察觉到司尘依那个角落的气机都被他的算筹牵动，如千万条纷杂的线条被搅得紊乱，更连带着屋中人们说话的声音都被牵扯得有些变调。这就是邙族的卜算之术吧！司尘依不愿意承认与邙族的关系，人们也都不问。 无法明白那乱成一团的运象，但知道其中气机运转之理后便再没有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林枫看了一会儿，实在不懂那些玄妙深奥的东西，便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牌局上了。 “你也会占星术吗？”小菲不依不饶地追问，她早已消了对少年的戒心，相比其他人更加热情。 “当然不是。”林枫转头朝她微笑，“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测算运数，难免好奇，就多看了几眼。” “嘿嘿！”老酒甩出一张牌，头也不回地道，“小菲呀，蒙城林公子是何等人物，人家想多看一会儿就看了，岂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小菲不满地道：“酒哥别这么说嘛，人家在蒙城混得好又不关你什么事，干嘛跟仇人似的……林枫别理他，你快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今天晚上会怎么样呢？” “嗯？我什么也没看清，太复杂了，我又不懂。”到蒙城后还是初次被人直呼其名，林枫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脸上笑意更多了几分。 小菲失望地道：“那真太遗憾了，我一直想搞明白尘依弄些什么东西呢，可是看一看就觉得晕头转向，好像屋顶都塌下来了……让尘依放慢点吧，他又说没了节奏，真是讨厌！” 一旦开始聊起来，小菲就变得非常热切，丝毫不因为对方是陌生人而遮遮掩掩，很快就将她的来历说了出来。她来自联合商会的绝璧城，父母是一对浪漫的江湖儿女，对她的管教别树一帜，从小就让她练就了一身本领。后来盖老大去绝璧城举办“生死斗”，她好奇之下瞒着父母参加了，于是见识到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路高手，一路过关斩将，直遇到司尘依才败下阵来，获得了进入雪隐小队A组的资格。回到驰宇城后，雪影首领选出她和另外几名伙伴，辅以特殊的训练，近日才赶到蒙城归队，自然也不知道秦公子林公子是何许人也。 和小菲聊天感觉很舒服，她从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虽然一双闪亮的眸子很是机灵，可脸上笑容也真挚纯净，让人不自觉地就轻松下来，如春风拂面。 真难想象，这样如邻家小妹一般的女孩子也会去参加血腥的“生死斗”，并且丝毫不为其染，依旧如此快乐单纯。林枫瞥了一眼角落里极速运筹的司尘依，这一屋人里只有他们两个眼中没有藏着那种或隐或现的阴沉和冷漠。 也许没资格评论别人，他自己也远没有那般的单纯吧！他没有说自己的来路，小菲也没有多问，却有某些人觉得他心机深沉，忍不住嚷道：“小菲别光顾自己说，你那点事大家都晓得了，也问问林公子啊，大家伙儿都很感兴趣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雨前 临近黄昏，盖薪带去的几人却没有如约归来。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人们都没了闲谈的心思，个个带着焦灼神色，屋内再没了喧闹的声音。气氛沉凝下来，让人感到无比压抑。大部分人都聚到客厅里，不时朝司尘依所在的角落张望。 司尘依运指如飞，在地上铺开一层掌影，算筹触地的声响与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渗杂在一起。林枫看出他的手臂依然沉稳，想来情况还没到最坏的程度。 人们远远望着他，每次却坚持不了几秒就得移开目光。他从下午四点开始用银币环圈，将自己围在里面，脸上再也没显露任何表情。自此人们的谈话声就小了许多，尤其不敢提他的名字，这是司尘依全力占卜时的最大禁忌。 当投在窗户上的一缕晕红的光线沉入天边，似乎便有一种莫名恐慌感觉降临在众人心头。林枫也感觉头皮微凉，像有某种无形物质渗过来了一般。他微一扬头，正见吊灯上打盹的鸟妖赫然睁开了眼睛，困惑地朝下方望来。 这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人们都躁动起来，片刻之后便被司尘依异常淡漠的声音压了下头：“诸位守好各个出口，按照临时方案准备应战！” 这个命令落下数秒后众人便一哄而散，分散到各个房里。一转眼间客厅里只剩下了五个人。司尘依走到软椅前一屁股坐下，闭上眼睛就像入定般一动不动。小菲担忧地看着他灰白的脸色，几次欲言又止。 一位面色苍白的黑衣少年横刀守在门口，低着头一声不吭。老酒与妖娆女子在窗户边站定，随口调起情来，脸上欢容却有些勉强。林枫则立在墙边，默默地欣赏着壁上的字画，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已被琦灵儿偷梁换柱，却更让他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久，窗外就完全暗了下来。黑暗如一团浓墨封住了窗户，完全不见外面景物。老酒和女子阿兰止住了本就接得勉强的话头，默默地握紧了手中武器。阿兰的两支袖子都像充气般鼓了起来，老酒则朝着窗户摆弄一对短钢叉。 “真像是盒子里的人偶啊……”林枫感慨一句，转过脸来，双眸中闪耀起夜晚星辰般的莹莹光亮，目光投到静静端坐的司尘依脸上。感应到他的注视，司尘依睁开眼来，淡淡笑道：“林公子感应到什么了吗？” 林枫回以一笑，低声道：“有人朝大门走来了，气息很微弱，不知是敌是友。” 他的话音刚落，轻微的敲门声适时响起，扣了三下，轻轻敲打在诸人心头。黑衣少年手腕颤动，一道闪亮的弧线将门拴划开，他自身退隐于慢慢张开的门扉后，默默注视走进来的人影。 好像从一大片浓稠的漆黑汁浆中挤出来，覆盖于面的隐约墨烟随着他走入而消散，那人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是一位长相平凡的青年。黑衣少年握柄的手指放松了稍许，浓黑的眉毛却拧紧了。 青年顺手掩上门，转身就看到那张苍白脸上的阴沉神色，他吃了一惊，顿住脚步迟疑道：“晨鱼？” 黑衣少年摇摇头，让开半步，脸上仍是阴郁的神情。青年从他身边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小菲，怎么了？” “启动了临时作战方案。”小菲的秀眉微微蹙起，疑问道，“你没有遇上盖大哥吗？他们都没有回来……” “德拉卡，我不是说了天黑之前要归队吗？为什么拖到现在？”司尘依忽然低声喝问，语气中的淡淡怒意令几人脸上的表情都为之一僵。青年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低头解释道：“路上遇见秦南飞公子带队缉拿凶犯，而我恰好见过那个人……” “知道了，去后门暗隆那边吧。”司尘依再度闭上眼睛，脸上现出疲惫的神情。德拉卡应了一声，低头匆匆走过。走到通廊口时，小菲忽然叫了一声：“德拉卡！” 德拉卡止步转身，露出疑惑的表情：“小菲，还有事吗？” “没、没什么，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外面有些怪异？” “是有些怪，天上的星星都看不见了，街上特别黑，风吹得贼冷，脖子后面都凉飕飕的。” “那，你有没有遇到危险？” “天黑以后吗？还好啦，路上还是有灯的，人也不少，我这不好端端回来了吗？” “噢！那，没什么了。我只是感觉你有点怪，现在没什么了……” 德拉卡莞尔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别人假冒的吧……”他笑声未完，却被司尘依忽然发问打断：“黄昏之前，六点钟左右的时候，你在跟人战斗吗？” 德拉卡愣了一下，回答道：“是的，凶犯的同伙偷袭我，但是被赶过来的卫兵杀死了。” 司尘依露出凝重的表情，又问：“当时秦公子在场吗？” “没有，秦公子已经押着犯人走了，他们是来报复的……” “你有没有受伤？” “被划了一道口子，没啥事……”德拉卡话未说完，却见司尘依的双眼赫然圆睁，眼中异样的光芒吓得他倒退一步，说话也结巴起来，“尘依，怎么了？” 司尘依却转而望向林枫，低声道：“是封灵术，祝野动的手，可能是四小鬼中的‘惘’。” 林枫苦笑着摇头：“我没和这种东西接触过，也从没见过那个祝野。” 司尘依轻轻点头，朝德拉卡挥了挥手：“你去吧，跟在暗隆两尺以内，让他看紧你。” 青年转身行开，身影没入通廊之后，连灯光也似乎昏暗了几分，洒在墙壁上，映出来枯黄的颜色。屋子里陷入寂静之中，外面传来凄厉的风声，让人产生出一种置身于沉寂荒野的恍惚之感，愈发谨慎地巡视着房中每一个可能突入敌人的角落。 唯有风声呼啸，如同隆冬腊月，百鬼夜行。门外窗户外隐约传来一声声幽幽的呢喃，仿若女妖的呻吟，阵阵触痛人心，连头皮都微微麻木起来。 诡异的气氛中，几人紧握武器的手都要攒出汗来，呼吸声也稍微失了均匀，心里面郁积了紧张和恐慌。盖老大还没有回来，己方已失了主动，不能再任由士气这样低落下去！ 司尘依站起身来，缓缓抬起手臂，衣袖内忽然散发出五彩的光芒来，是一串各种颜色的明珠，被无形的力量依托着飘离手腕，绕着他伸出的手指飞速旋转起来，珍珠相碰的清脆声音让众人心头的压抑得到稍许缓解。在他白皙的指尖上，淡金色的符文不停地变换着，一串一串地散入明珠之内，使得各色光芒明暗变化，如同一个竖起转动的圆盘—— “恶灵退散！” 随他一声冷喝，光芒迸放，满天符文铺洒开来，如同淡金色的水流漫入房屋，淌过地面，神圣肃穆的气息从各个缝隙中散出屋外。凄厉的风声顿时沉寂下来，女妖的呻吟低落远去。 然而众人还未从那种窒息般的压抑中缓解，更加尖利的鬼怪悲号之潮堆叠而起。妖魔在狞笑，声声刺耳。还有女人和小孩绝望的哭喊，男人们嘶哑的咆哮，都朝着这个孤岛般的所在涌来。房中漫进来浓浓的血腥味，激得人头脑一阵昏沉。隔了片刻，却有战马的嘶鸣和刀枪冲杀的声音从远而至，仿若门外已成了流血漂橹的疆场，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冷厉的风和远方的号角似在耳畔吹响。 司尘依凝视着流淌在指尖的符文，眸中泛出森冷光芒，低声叹道：“好大的场面……” 林枫抬头望着不住摇晃的大门，冷笑道：“外面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就凭这些东西来吓唬人吗？” 冷风渐大，吹得门咄咄作响，好像有无数的鬼怪在推搡。黑衣少年如一尊石雕凝立在门侧。只听得若有若无的厮杀声中吱呀一声，大门被劲风推开，浓若实质的黑暗汹汹涌入，伴随着无数得意的厉鬼尖笑。 司尘依指尖的符文瞬间暗淡下去，珠串退到手腕上，脸色在昏暗光线中显得异常苍白，倏地踏前一步，厉声疾呼：“晨鱼快退！” 黑衣少年却已经递出手中战刀，逆着汹涌而来的风浪斩了过去。黑暗中亮起一道雪白的光，无数隐藏于内的杀机如冰雪消融。数刀之后，少年倏地折身退开，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 就在此时，呯呯的声音从四面炸响，窗户被莫大的力量击得粉碎，玻璃粉屑迸射成大片雪白的浪花。老酒和阿兰同时闷哼，却听嗡嗡的声音兀然响起，紧接着从通廊后各个房间里传来兵器相击的声响。 司尘依抬起手臂，袖口中光芒亮起，发出一阵急促的叮咚声，疾袭过来的浓郁黑暗便被无形的波浪冲散。吊灯的光芒再度明亮起来，清晰地照出冲进来的敌人的身影。 当先一人身姿高耸如山，大步冲来，如同踏着奔雷，咚咚震响。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夜袭 黑衣少年怒喝出声，战刀挥下，若一道惊雷掠过，重重斩在那人腰间，割开了葛布衣料，却发出叮的一声，仿佛撞上了坚硬的铁岩。他的心脏顿时一沉，蓦然看见那人转过脸来，如同覆盖着一层石料的面孔下透出狰狞的神情，瞳中鬼火炽烈。 少年匆惶仰身，拧尽全身之力往后退去，一只覆满了尖锐石块的巨手从他上空扫过，窒息般的感觉令他脸上潮红之色更加鲜明。 勉强站稳身子，他看见大手的主人已经舍了他向漠然凝立的司尘依冲去，夹带着隆隆风声，就像一辆人型战车，任何阻挡之物都会被碾压成零落的泥。 而小菲已经握着匕首迎了上去，在那头巨兽面前显得如此娇弱，是要以己身来为司尘依争得片刻时光。 “不……”少年脸上血色褪尽，然而气力暂滞的身躯却无法为他提供追赶的能力，只能目睹那一幕的到来。 “晨鱼小心——” 一丝清凉悄然侵入他的后背，如影魅吮吸到了温热的血液，却又惶急地退出去，露出细长的剑身，与一把从旁边刺过来的钢叉撞击在一起，发出铿然震响。 背后渐渐染湿，那是少年自己的血液，身体的温度和力量也在从那个宣泄口流失。少年在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反身挥舞出雪亮的刀光，将偷袭的剑士笼罩在内，刀快如风。 “让开。”司尘依冰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小菲的衣袂快速挥摆，巨人愤怒地吼叫，这鲜活的声音顿让少年感到心中已是无比安定。 少年迅猛的刀和老酒的钢叉凑在一起，确实是令人头痛的配合。影剑左支右挡，以精湛的剑术和绝妙的身法在重重刀影下苦苦支撑，终于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毕竟是以自身血气强行发动的剧烈冲击，最凶猛的一波过后，少年刀上的力道便渐渐减弱，让影剑瞅准机会退出战团，大声笑道：“中了我的蠍肠剑还能坚持这么久，你也算不错的了，只可惜是个黑盗！” “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老酒的怒吼之后，钢叉与细剑再度相撞，少年的刀向影剑拦腰砍去，三人纠缠在一起，只是影剑已渐渐占据了优势。 窗户边上，十余团幽绿的萤火绕着女子娇柔的身躯飞舞，不时发出猛烈的撞击，却被一阵阵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光芒渐渐消减。阿兰长袖挥舞，空间变成青蒙蒙一片，无形无色的利刃围绕着她的身躯旋转，将所有不怀好意的阴灵鬼魅皆撕成粉碎。那是操纵风的力量，杀人于无形的利器。阿兰绝不只是个娇艳妖娆的弱质女子啊！ 然而林枫却避开了这些激烈的争斗，迈着缓慢的步子向门口走去。脚步落在地上，仿佛被风托起，不发出一点声息。他控制着身体力量的脉动，身形渐渐隐没，如同黑暗里的微光，在暗淡的光晕中消融。 耳畔厮杀声起，他依旧笔直看向前方。门外浓郁的黑暗深处，有一个魁梧的人影正踏着轻微的步子走来，那才是他的对手。林枫眸中泛出宝石般的晶莹光辉，极尽目力，只望见夜风中散漫跋扈着的深沉紫发，一抹艳丽的赤红色燃烧起来，忽然加快了速度，无声地行到近前。 林枫本在门口凝望，稍作犹疑便踏入那片黑暗之中，手中古铜色的长剑笔直地刺出去，与罗承运斩来的血剑撞击在一起。激烈碰撞的冲击余波迫退了周围的黑暗，几点星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夜风吹动两人的长发，赤红与湛蓝的剑影紧紧纠缠在一起，铿锵的震响盖过了附近所有的呐喊和嘶号。 赤红的火焰与暗淡的蓝色冰寒剧烈交织，冰与火嘶叫着吞噬和消融，万千的剑影在两人之间穿梭迸射，犹如绚丽的花朵盛怒绽放，最中心却渐渐形成了空洞，靠近的剑气都迅速抵消弥逝。无论怎样狂暴的冲击，都无法逼近两人的身体。那是剑师之间的激烈的碰撞，但只限于纯粹力量与速度的对拼，如一场博弈。 不知对杀了多少招，仅仅片刻之后，两人便各自退开，手腕都在剧痛中麻木了。林枫望着对方眼中那抹血红，唇角却绽露笑容，道：“非得拼出个胜负吗？” “你以为呢？”罗承运刻薄的嘴唇吐出几个字，再度扬起了剑尖，剑身上跳动着的赤焰迎风炽烈起来。汹涌的暗流扑面而来，空气被无形之火蒸得无比干燥，体内的血液好像也被一股力量牵动着往外撕扯。 林枫眼瞳一紧，右手泛起蓝色光泽，顺着剑柄流转上去，在古铜剑身上漫过一层幽幽的光华，同时缓缓抬起了左手，那上面戴着一只薄薄的深黑色手套。五指攒紧，他的拳头竟散发出与罗承运剑上相似的血红色。 暴躁的血气微微一滞，罗承运眼帘一颤，沉声问道：“乌日，黯灭者？” 林枫发出一声轻笑：“你的眼力不算太差！” 全身的气机都被牵动，罗承运眼神冰冷，周遭暴躁的血气蓄势待发，然而他的瞳孔不住紧缩，剑身上的赤焰不断地跳跃，这一剑已压了千钧之势，却无论如何也挥不出去。 这时候却于黑暗之中传来一声爆喝，犹如巨雷炸响，余音轰鸣：“宵小之辈，也敢来犯！” 凛冽的杀气自深沉的夜色中翻腾而起，盖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短短几步之后，他的气势便达到了强盛的极致，彷如一座巍峨的高山横移过来，仅在地面投下的巨大暗影就足以令人胆寒。 罗承运脸色剧变，悄然往后退去，数步之后才冷喝一声：“走！” 随着他这句话，无数人影先后窜射出来，竟似影影绰绰，迅速投入了浓墨般的夜色深处。当盖薪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林枫身旁，已然只能看着罗承运的背影在黑暗中隐去。随后大风呼啸，吹开了沉积的阴云，那漆黑如墨的夜色也被阵阵的凉风刮散，如同渐渐揭开了一层帷幕，穹顶的星光洒落下来，照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宛若给他们披上了素白色的纱衣。 这个时候，却从屋里面传来一阵哭泣的声音。盖薪与林枫对望一眼，大步走了进去。 晨鱼的蹲在门口，以剑拄地支撑着不倒，一缕殷红从他口角淌下，映得苍白的脸色触目惊心。小菲正扶着司尘依慢慢坐下，老酒和阿兰都在大口喘气。而哭声，就从书房里穿来，杂夹着无尽的痛楚和愤怨。一股肃杀之气横亘其间，久久不散。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幽寒的嗓音淡淡地穿来，那哭声也随之停顿，化为一声尖利的嘶叫：“不要杀他！等司尘依来，让他用炼灵咒——”那蕴含着的冰渊般的怨毒令听者无不悚然。 盖薪紧紧皱起眉头，大步走了过去，沉声喝问：“发生什么事了？” “盖老大！”一个女人悲声呼道，“开狐死了，德拉卡下的手！” 盖薪的呼吸声变得无比沉重，良久说不出话来。 司尘依脸色晦暗，不顾小菲的劝阻径自起身，迈着虚浮的脚步踏入书房，大声说道：“我来给你一个交代！” 小菲想随他而去，却被林枫强行拉住，低声喝道：“别去！别给他添麻烦了！”小菲想了想，大力甩开他的手臂，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咒怨般的声音从书房幽幽响起：“司尘依，你来得正好。你和他，都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盖薪沉声问道：“尘依，是怎么一回事？” “德拉卡中了祝野的封灵术，我让他跟着暗隆，却没想到连他也阻止不了……”司尘依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疲惫，还有悲哀。 暗隆淡淡地道：“他在袖子里藏了筒弩，我没料到。” 房里沉默了数秒，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狐——哇——”紧接着响起人们的惊呼：“尘依！”“你怎么了？”“快扶他躺下！”…… 小菲再也按捺不住，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就冲了进去。 第二百四十章 暗结 清脆的环佩声自暗处传来，在惨淡的星光下荡出悠扬的旋律。沙沙的脚步声踏着玄妙的节拍渐渐靠近，彷如一首镇魂的曲调，周遭断墙草丛里的夏虫都陷入沉寂之中。在魁梧剑客的注视下，一袭白衫在昏暗中显现出来，逆风振衣，顿化为惊艳的光芒，重重黑暗被远远驱开，露出一张俊美到妖异的面孔来。 郎星般的双目与魁梧剑客对视，少年公子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逸的笑容，仿佛感觉不到剑客身上如若爆炸般的恐怖杀意，直到距对方不过五步时才顿住身子，微微躬身拱手，便似融入了柔顺的夜风之中。 魁梧剑客瞅着他脸上饱含深意的笑容，身上杀意渐渐消沉下去，哑着嗓音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小弟怎敢。”少年公子的笑容多了几分谦恭，温润的目光轻轻扫过剑客魁梧的身形，在他左肩头抗着的一团物事上稍作停留，便迅速垂下眼帘，“祝大师手段通神，想必一定从她身上找到大哥想要的东西。小弟不敢违逆大哥的意思，只是有个请求……” “想分一杯羹吗？”剑客的眼中散发出若有实质的森冷寒气，嘴边也牵起了含义莫名的笑意，“从眼下的局面来看，你确实有这样的资格。呵呵！” 少年的眉梢不易觉察地扬起，悄然往后退了两步，身影轮廓变得朦胧起来，声音飘飘渺渺地传过去：“不，只是请大哥转告祝大师一声，身外之物皆可取，但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要伤害她。小弟，不胜感激……”声音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丝丝缕缕不绝于耳。剑客眸中燃起炽烈的火焰，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在昏暗的星光下若隐若现，顷刻没入黑暗之中。首-发 愁云惨淡，凄风在窗外低低地悲鸣，仿若鬼泣。从破碎的窗户口往外望去，几点惨白的星光吊在天上，和着屋内呜咽的声音，一阵阵地散发冷意。 惨痛的战果令人们的情绪陷入无比的低沉之中。在司尘依痛心吐血之后，人们都失去了开口的兴致。只有偷袭了同伴的“罪人”德拉卡在数位高手看管下仍在东张西望，眼神中满是迷惘，唯有瞳孔深处犹有一丝痛楚在苦苦挣扎着，宛若惊涛骇浪中的小小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汹涌的波涛吞没。 林枫站在墙边观望字画，极度敏感的精神触觉感受到沉闷气氛中蕴藉着的血腥风暴，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从书房里又传来了暗隆冰冷的声音：“怎么办？他快撑不住了。如果连灵识都被吞噬的话，就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了。” 小菲道：“听天由命吧，即便尘依醒过来，也没有精力去干这样的事了！”她的口气几乎与暗隆一样冷淡，使得暗隆的声音中多了一份恼怒的意味：“毕竟是同伴，他也只是受害者，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死掉吗？” 沉默的众人没有回答他，几秒之后，暗隆嘿嘿怪笑起来：“你们都这样想是吗？德拉卡的命值不了司尘依一根手指头，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最多相当他一只左手——” “暗隆！”盖薪低呼一声，便让暗隆止住了话头，“救不救他要等尘依醒来再说，你们都先冷静下来！不是说过吗？都是同伴，我会竭尽全力不让任何一个人轻易离开。但，每一个人也要有牺牲的觉悟！” “无论怎么样，牺牲这样悲惨的命运都轮不到司尘依身上吧。”暗隆小声嘀咕。 “不，为了雪隐的荣誉和梦想，不仅是尘依，即便是我，也都有付出生命的可能！暗隆，害怕牺牲是一个人心底的黑暗处，如果再说这样的话就请回去吧！” “是！”暗隆沉声应答，再不出声。 良久之后，盖薪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时间再等了，你们听好！我回来之前曾和魔运的几个人遭遇，在西城打了一场，汶维、方远他们已经追过去了，罗承运的损失绝对比我们重得多，趁现在魔运刚刚退回老巢，我们也去偷袭他们一把。小菲你留下来照顾尘依，等他醒了就把情况告诉他。晨鱼好好养伤。暗隆，老酒，阿兰，盼山，冰空，飞亦，你们六个跟我去，剩下的人守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走出一步！明白了吗？” 众人哄然应诺，盖薪带着几个人鱼贯而出，快步走到林枫面前，朗声笑道：“林老弟也一起走一趟吧？” 林枫正要点头，却在此时在门外兀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等等。” 林枫迷惑地转头望去，正看见一位穿着素白纱裙的靓丽少女俏生生立在门口，仿佛令野外天空的星光也明亮了几分。少女含着微笑，抬手在破损的门框上敲了三声，才小心地提着裙角款款走入，在众人饱含戒备的眼神中行到林枫近前，矜持地停住脚步，嫣然道：“林公子今晚哪儿都不能去，诸位如有要事的话就请便吧！” 迎上盖薪狐疑的眼神，林枫歉然拱手：“看来小弟今晚真去不了了，盖兄请吧！” 盖薪道了声“无妨”，领着众人大步踏出门外。壮汉老酒却留在最后，粗蛮地凑到少女面前瞅了个仔细，又往观望了林枫的神情，重重呸了一声扬长而去。 少女面上顿若覆了一层严霜，咬牙切齿地道：“这家伙真没礼貌，下次别落在我手里……” “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林枫微笑着挥了挥手，少女同样伸出一只白皙滑嫩的小手来很自然地挽住他，娇俏地吐了吐舌头：“他敢当面嘲笑一个女孩子的容貌，我咒他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 “吟秀……”林枫无奈地唤了一声，却见少女眼眸中满溢温柔，露出猫咪般柔顺的神情，轻轻贴住他的肩膀，温润的嘴唇如梦呓似的呢喃：“我好高兴，你居然真的为我留下来了，林枫……” 温柔细语缓缓滑过心间，拨动那根弦轻轻震动，少年忍不住仰起脸来，怅然地望向天边星辰。这样柔软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呢…… 渺然深忆，以往的幕幕场景还历历在目，不觉间便他陷入了彷徨的境地之中。自此孑然一身，旧梦难觅，每一次故人相见都是如此的亲切和珍贵。渐尝冷暖，还有什么事情比知道有人爱着自己更加幸福呢？ 吟秀把他的手握得更紧，被那般滑腻冰凉的感觉使劲攥着，林枫从神思中回转，耳边便幽幽地传来少女略带嗔怨的轻灵声音：“又想着谁呢？是夜冰殿下，还是圣女大人，再或者绮仙小姐？哎，你啊……” “没……怎么会。”林枫神情仍有些恍惚，反握住少女的玉手，悠悠叹出一口气，“出去走走吧。” 在留守诸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少年少女相互依偎着步入夜中，习习凉风纠缠着他们的发丝，连夜空也变得温柔多情。 “这些天来一直在祝祭塔上面看着我的就是你吧？” 吟秀偷眼去看他的表情，吐了吐舌头：“怎么，生气啦？” 感觉到少女手上握得更紧，仿佛要把他融化在掌心里，林枫牵了牵嘴角，笑道：“没什么，只是感觉这不像你的作风。” “哼哼，还不是生气了！”少女扯着他娇嗔道，“别那么小气嘛，我都把一生赔给你了呢！再说了，你一门心思都扑在过去的情人身上，对我又了解多少呢？” 林枫眼中神光微暗，强自轻笑几声，避开这个话题：“你既然一直都在，为何直到今晚才来和我相见？莫非是瞒着老师偷偷来的？” “不，是我就要走了，来向你道别的。”吟秀眸中透出忧伤的神情，怅惘地去看林枫的脸颊弧线，伸手欲托，又在半途放下，轻轻低语，“祝祭仪式的准备已经完成了，老师就要带我离开，我实在忍不住才跑下来见你。以后天各一方，也不知能否再遇，陪我这个晚上好吗？” 林枫心中怅然，用力握住她的柔荑，俯首瞧着她的眼眸，微笑道：“是特意打扮的吗？你穿这样的裙子确实很漂亮！” 少女敏感地觉察到他内心的忧愁，明眸扑闪中弯出嫣然的笑容，却挣脱了他的手掌，重新站稳了身体往前跑去，像一个俏皮的邻家小妹般叫嚷起来：“整整一个晚上，我们要逛完蒙城所有的地方，先去西宛看小丑吧！” “呃，这个时候小丑都已经睡着了吧？” 寂静的星光下，晚风摇曳着婆娑树影，少年和少女的影子渐渐靠近，纵情奔跑着，像孩童般玩闹。谁也不愿去提明朝黎明，当天亮梦醒的时候，一切都成为梦幻似的泡影。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数不尽相逢 毕竟是一国之都，即便是半夜也有很多地方可去。华灯，夜集，曲苑，甚至风月之地，都有两人相伴走过的身影。纵情享受着蒙城夜景的美妙，灯火阑珊，低低絮语，有时候却忍不住潸然神伤。 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拉着林枫往热闹处凑去，寸步不让地与小贩讨价还价，却只为了一根浅蓝色的丝带，嫣然地说在他的香囊系上自己的情思。 “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吧！嘻嘻，你根本不需要忘记我啊，只要在一个闲适的下午，浅酌一杯美酒的时候，偶尔回忆过往，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女子深爱着你，再感慨一句：她真是痴啊……” 少女的声音渐渐哽咽，压低了脑袋不让林枫看见眼中的泪光，深吸一口气，探起头来仍是娇媚微笑的模样：“呵呵，老师说得对，你还只是个少年啊，不会懂的。” 林枫张了张嘴，话到口边化为一声轻叹：“是啊！” 少女掩嘴偷笑，偏过目光，又指着小摊上一个玉石挂坠道：“你看那个水神像。” 林枫顺她所指拿起那个挂坠，入手一团凉润，唇角微微扬起，道：“喜欢吗？水神是最善良的神祇，愿它守护着你，永远美丽快乐。” “呵，你总算也学会讨女孩子欢心了呢！” 少女伴在他身边，絮语诉说着修炼生活的枯燥以及思念的迷茫。老师有时候很凶啊，每天天不亮就逼她起来看日出；塔上的黄昏格外悲伤，尤其是天地完全沦落的那一刻，手上最后的光晕也随之而去，整个人就好像麻木般站着不想动弹；有时候看到圣女在练琴就觉得特别羡慕，但又很同情她，而有时候又觉得她太不近人情，恨不得跳下去当面叱责她的清高……林枫终究是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的，怎么也难以想象女孩子的情绪能如此复杂曲折，且能用语言表达得如此详尽细腻，他只能默默地听着，渐渐地了解了完全不同于自己的忧伤和快乐。也许开始有些后悔，那时候竭力表现出一个完美的自己，便如此欺骗了少女的心，难道其中不也有自己太骄傲好强的缘故吗？ 就这么散了一夜，两人挽着手并肩行走在黎明的光晕中，却已是在离别的街头了。林枫将吟秀拥入怀中，天地间一片清冷寂静，树叶在头顶簌簌轻响，浅唱着忧伤的曲调。 “还是到了该走的时候啊……”凉滑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蔓绕上芬芳的气息，口中轻声说道，“从此就没有人在高塔的顶上偷偷看你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还有……”略作犹豫之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圣女……千万不要爱上她，你注定得不到她啊！” 林枫微怔之后辩解道：“我只当她是知心朋友，从未有过非分的想法。” “你呀……不管怎样，是朋友还是恋人，都不要对她投入太多感情，那样会让你非常痛苦。如果能够，最好从此不见，这对于你和她都好。她……就是百年祝祭的主角啊！” 说完这话，少女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抬起脸来，便如她意料看到了他疑虑恐惑的脸色。 虽然是为了他好，但仍然有些后悔呵！人生难再相逢，已是最后的时刻，何苦要做这个恶人？无论他能否理解，终究不能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真对不起，搅了最后的气氛。不过我还是得说明白呀，圣女时日无多，你不要再去找她了，就让她安静地走完自己的路，专心为仪式做准备吧！”凝视着他眼中神情变化，感受到内里蕴集着的情绪波涛，少女在心里叹息一声，默默松开手臂，在他面前站直了身体，黯然低下头来，“谢谢你陪了我这一夜，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夜风撩起她的长发，少女决然转身，于熹微的晨光中往天空与地面黑色轮廓的交界处行去。林枫怔怔目送她远去，恍然间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动，脚步越行越快，忽然掩面疾走。微风中送来的暗香渐渐淡去，他扬起脸来，却望见天边的阴云积得愈发浓厚，仿佛酝酿着一场急骤的风雨。胸中情感就如此般等待宣泄，忽然将双手在唇边握成喇叭，大声喊道：“吟秀，忘了我吧，你会更快乐的！” 声音在光与暗的强烈对比中远远传开，极远处少女的身影兀然顿住，停留了数秒，再度向前行去，就此消失。林枫看不清她是否也曾回眸一笑，但也自以为明了了她的心迹和回答，他确认自己已经永远忘不掉这个女孩，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真是痴啊…… 驻留良久，直到东方的光明完全投映到人间，照出地上野草的丛纹，好像世界在他眼中重新流动起来。他昂然望向街头，长长叹出一口气，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转过大街小巷，回到家门前，看见十几个穿带凯甲的卫士等在那里，夏竹兰正在门口焦急地踱着圈子。见他回来，夏竹兰匆忙迎了上来，急声说道：“灵儿妹妹失踪了，绮仙小姐昨天晚上就开始砸人家武馆，现在已经到了宏泰，可能已经惊动了秦公子——” 林枫立即从萎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肃整脸色道：“快带我去！” 夏竹兰挥动手臂，台阶下的武士应诺一声，带领队伍快步前进，钢铁关节的扎磨声一路疾行，打破了清晨的安宁。 林枫紧随他们而行，眼角瞥见对面道边一个人远远朝这边张望，似乎是来找自己的，却为卫队的气势所慑不敢过来。匆急关头却也顾不了这些小事，他转脸将那人远远抛在脑后。 步入北城区，林枫便感觉到了那股冲天腾起的悔恨惶急的气息波动，彷如晴天碧空下的滚滚浓烟，分外显眼。还有几道颇为强盛的气势与之对峙，其中一股沛然正气甚至能压制她一头，使其蓄积着的恐怖的负面能量还没有爆发出来。确定了方向，他便甩开速度过慢的卫队独自跑向前去，片刻后就赶至现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大片建筑已经完全坍塌，沦为石块和木屑的废墟，数十人灰头土脸地站在颓垣断壁之间，围着最中央那个纤细傲立的身影，却如众星捧月。林枫走到近前，看清绮仙对面正是风度翩翩的秦公子。他身旁站着一位身材极其魁梧的大汉，对绮仙怒目而视，虬结的肌肉突突跳动，酝酿着恐怖的力量。他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巨人”宏泰先生了。 绮仙真是昏了头了，在这种阵势下，若是一言不合，她岂能承受如此多高手的盛怒？然而焦灼之下她仍是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如此不识相，即便以秦公子的修养也忍不住露出愠怒的神色。 来得还算及时，林枫高声招呼道：“秦兄，出什么事了？” 他疾步行来，身形如一缕轻烟在人群中闪烁飘动，眨眼间便来到绮仙身边，朝秦公子拱了拱手：“几位剑拔弩张，有什么误会吗？” 秦公子尚未作答，拧眉目睹了林枫到来过程的宏泰先生以洪亮的嗓音问了一声：“林公子？”林枫含笑点头：“正是在下。阁下就是宏泰先生吧！我这妹子不懂事，还望先生海涵！” 他转头紧握住绮仙的左手，却见她脸色灰白，呼吸节奏已不复平稳，心绪纷乱如麻。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了惶惑不安的情绪，她未等林枫与秦公子客套完，便冷声道：“灵儿的味道就是在他们武馆的正门口消失的，这个宏泰却说全然不知，真不知要干些什么龌龊的勾当！” 众人脸色均是一变。宏泰气得像斗牛般喘起了粗气，愤怒地握紧了巨硕的拳头：“信口雌黄！在下堂堂正正开馆授徒，头顶天脚踏地，岂能让你如此诬蔑？要不是念你一个女流之辈，我就——”秦公子按住他的肩膀，深深看着林枫，淡淡地道：“林公子说得对，此中可能有些误会，不要因一时激愤酿成大错，我们不妨细细说来。琦小姐坚持认为灵儿小姐就是在宏泰馆门口失踪的，能确定时间吗？” 绮仙在林枫悄声安抚下情绪稍缓，未加思索便道：“就是昨晚天刚黑下来的时候。” “哈哈哈！”宏泰狂笑起来，“那时候出入的弟子正多，照你这么说，莫非他们都是瞎子不成？” 绮仙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恨声道：“长着两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不如挖了当瞎子去！” 秦公子皱眉道：“你既然断定她就在这里失踪，那又为什么拆了别家那么多武馆，还伤了几十个人？” “老娘高兴！”频频追问之下，绮仙的情绪即将失控，从齿缝中迸出森寒的语句。林枫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寻凶 眼见绮仙的表情变得厉狠狰狞，眼眶通红，宏泰叹了一口气，语气反而温和下来：“灵儿的确来过几次，她聪明机灵，我也很喜爱她。但自从你上次找上门来之后，她就再来没有进来过，真的不在我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我难道能把她藏起来吗？” 绮仙冷笑：“知人知面，但谁又知道大名鼎鼎的宏泰先生做些什么样的勾当呢？” 宏泰脸色变得铁青，狠狠跺了一下脚，仿若巨石捶砸，震得地面轰然颤动。林枫和秦公子皆是一惊，林枫却再也压制不住绮仙狂涌出来的力量，被她挣脱手腕，握着一把光刃悍然朝宏泰怀中扑去，在空中划过的光芒同时映亮了三个人阴沉的脸色。 一团火焰突兀燃起，倏地拦在宏泰身前，掌影翻飞，极动的刀光忽然凝止，绮仙的手腕已被秦公子牢牢扣住，指尖火焰顺着光刃流动，散入空气之中。绮仙犹不肯罢休，又扬起左手，却被赶上来的林枫一把捏住，指间未凝实的光刃竟被无形的寒流搅得碎散。她死命挣扎，但无论哪边的大手都稳若磐石，丝毫也动弹不得。 宏泰眼中怒气勃发，狠狠瞪着绮仙娇美的面颊。秦公子斜跨一步恰好挡住了他们二人火气冲冲的目光，宏泰冷哼一声偏过视线，忽然脸色剧变，急声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那方断裂的砖墙下露出一个黑幽的洞口，仿佛一张咧开的大嘴耻笑着这群人的迟钝愚蠢。宏泰几步踏过去一脚掀开断墙碎瓦，显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地道入口，怔了几秒，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绮仙趁着林秦二人惊愕的时候猛力挣开手臂，林枫未及转脸，便只见她的身形如影魅般射进洞口，没入密道内的黑暗之中。 他急忙追之而去，扑入那片截然不同的森寒天地。冷风在耳畔呼呼作响，脚步踏在石板上沙沙有声。数秒之后，他隐约听到后面传来秦公子的脚步声。但就在微一出神的空隙之下，绮仙的气息便已从他感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以绮仙现在的状态，只怕随意一个陷阱就能要了她的命。林枫不敢再多做停留，全力将速度发挥到极致。昏暗的通道景物化作抽象的线条从眼际飞掠而过。 仅在片刻之后，远方遥遥传来脚步的回声。他速度不减，数十米的距离瞬息便过，蓦地感觉眼前有异，扬掌往上一举，掀起了沉重的石盖，顿时光芒大盛。他脚步轻点，便由急冲化作上升之势，一跃而置身于光明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低矮的房屋，看起来很普通，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药品的味道，而且极为安静。环视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竟似置身于一座死城之中。他抬起眼来，仍可见远方高耸入云的祝祭尖塔。再根据日头来判断，这个位置应该是南区外城的某处，距宏泰武馆已是很远很远。 绮仙在哪里？莫非她去了别的出口？ 另一个身影从地道中跃出来，落在他身旁。秦公子扫了一眼四周，皱眉道：“这一带原本是几个实验室，废弃之后成为了贫民区，怎么感觉不到丝毫人气？”他忽然扬起头来，沉声喝道：“魔门的鼠辈！不要再藏头露尾了，过来受死！” 墙内传来簌簌的响动，木门大开，六个裹在灰袍中的蒙面人冲出来，迅速散开将两人围在中间。他们肩头和手臂上缠绕着丝丝黑气，口中发出喋喋怪笑，让人望而生厌。 “就凭你们几个？你们的主人莫陇尘和紫煞魔呢？叫他们出来……”秦公子忽然住嘴，视线越过这几人迎上门口兀然出现的那对慑人的碧幽色眼珠，注视着那位笼罩在一袭黑袍中的冷厉老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双手握成拳头。 古风长剑“呛”的一声出鞘，划出一道冰冷弧线抢先朝身前一人攻去。那人匆忙抬臂格挡，竟发出铁器碰撞般的响声。他身旁二人齐齐挥动匕首攻上来，身手出乎意料地敏捷。林枫出剑如电，挥出数道剑光将他们的来势封死。但此三人共同进退，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饶是以他之力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取胜。 另一边则是火焰翻滚，秦公子在同一时刻与其余三人交上了手。或拳或掌，他举手投足间都挟带着逼人热量，猛力冲击之下便若巨浪排空，灼热的赤焰铺天盖地汹涌而来，顷刻间就将三人的联合之势冲破，驾驭着一往无前的巨大焰浪往愕然驻足的紫金老人奔去，熊熊烈焰聚成一只硕大的拳头直击对方面颊。风声如奔雷轰鸣。 若是让他打实了，恐怕钢铁做的脑袋也得塌陷下去吧！ 面对这等霸道的威势，即使是西莱第一魔头的紫金老人也不敢硬接，倏地折身闪开，须发和衣袍都发出焦臭味道。他眼中碧幽色更加浓郁，五指骤然张开，尖锐指甲上泛着一层幽光，猛力架住秦公子紧接而来的一拳。秦公子身形急转，一拳接着一拳朝着他猛击过去，带起大片火焰呼啸翻腾。被他一阵抢攻，两人的身子已无比贴近，然而始终隔着一寸的距离。紫金老人不愿去尝试烈火烤肉的滋味，秦公子小心防备着对方衣内隐藏的阴毒招数，都竭力避免身体上的撞击。 深紫色指甲簌簌地划过空气，残留道道幽影，却在下一刻被炽炎焚烧一空。秦公子拳上带着风雷之声，气势汹汹，每一击都撕破了紫金劫魂指交织成的网络，一时间大占上风。 被他击退的那三人这时才缓过劲来，一拥而上袭向他后背，毒针暗匕层出不穷，迫得他不得不分神应付。紫金老人喋喋怪笑，顷刻便占回上风，劫魂指在空中划出幽影，穿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熊熊燃烧的烈焰分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腥臭味道，仿佛暗中的小鬼淌着口水,顺风扑鼻冲得人一阵阵昏沉。不过片刻，秦公子的衣衫便被刺了无数道口子，从里面渗出青紫色的血液。 骤然间，他们身后光芒迸射，那是道道冰晶寒芒在怒放。晶莹的剑气激射，勾画成极度璀璨的冰莲，一瞬间将凝聚已久的力量绽露出来。阳光下的微风寒冷彻骨，喷涌的血液洒落下来，融化了地面上的一层冰晶，将余温深入地底。 林枫的三个对手相当难缠，他们拥有着彷如心灵相通一般的默契。在他们的纠缠下，林枫沉默良久才酝酿出那惊天一击，一击便要了他们的命。 剑尖犹在淌血，冷风拂过锋刃，微微颤鸣。握剑的手腕缓缓抬起，轻微的声响随风传递，围攻秦公子的三名灰袍人脚步顿时慢了几分。 这声音为何如此令人心颤，那边打得怎么样了？ 林枫脸上挂着一丝笑意，踏在风中悄无声息地欺至近前。长剑破空的声音消失了，竟让人如此难受。那三人心生警兆，同时回头，便目睹了那贯穿天地的一剑。仿佛天边的闪电，快得令人窒息，将那一瞬间占据了世界的光明永远定格下来。 两具尸身软软倒下，侥幸逃得性命的灰袍人连退数步，死命捂住血如泉涌的肩膀，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匕首，砸在地上发出“叮”的碰响。 秦公子斜跨一步横肘撞进他胸口，大片血液在焰火中迸射，失去了生命的身体远远抛飞，溅洒一路鲜红。 紫金老人深深凝视着齐步踏过来的这两人，口中发出惨淡的笑声：“不愧是继承了圣者意志的人物，林公子的剑果然够快……” 只是无意义的最后感慨罢了。在蒙城，恐怕没人能独自面对林枫与秦公子的合力进攻吧！ 腥臭的味道弥漫得愈发浓厚，空气中仿佛泛起淡淡的紫色光晕。秦公子忽然捂住嘴，脚下不由地慢了一拍，林枫的身形也随之一滞，两人一齐落脚，好像那一瞬间的差异不从出现过。但魔头碧幽的眼珠中泛出丝丝得意的神色。劫魂指的功效渐渐开始体现了。 紫煞魔磨动着尖锐的指甲，幽幽地道：“但这蒙城之内，还有着比林公子的剑更快的人呢……” 林枫的眼瞳急剧收缩，脚步顿止。秦公子轻拍他的肩膀，淡淡地道：“去吧，这家伙交给我来对付！” 到这关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林枫点点头，大步从紫金老人身旁走过，径直冲入木门之内。 身后，紫煞魔的声音阴沉沉地响起：“秦南飞，无月之夜你曾中了我一掌，和今日相比，感觉有何不同啊？” 秦公子清朗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魔门邪术诡谲奇异，但怎么变化都成不了大气，也不过如此……” 随着林枫身形远去，两人的交谈声也渐不可闻。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绝剑 这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室，地上满是破碎的试管和瓶瓶罐罐，充斥刺鼻的药水味道。一眼望去，都是些风干的碎骨、开裂的铁器、散乱的书籍等杂物。林枫从一个个房间穿过，看到的都是这些东西。 他细细寻找，循着绮仙留下的极淡的痕迹一路追踪下去，终于感应到不远处传来阵阵隐晦的气息波动。 直到踏入那座宅院，才听到直接在内心深处响起的铮铮琴声，一重门的距离分隔开两个世界。赤红的邪剑在空中挥斩，血焰如飞龙咆哮，演奏出夺魄追命的暴烈舞曲。两个人影在血光中闪烁挪移，却苦苦未能挣脱赤剑的追击。 剑斩虚空，发出沉闷的震响。钪涩的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飘渺空切，似将一生苦恨放大重演，勾魂摄魄。铃铛声、环佩声乱了节奏，在琴音撩拨下失了轻灵，只发出一连串的杂乱碰响。 林枫大步行来，悄然无声。然而那对飞扬着的赤红眼瞳早在他出现的瞬间便映出他的身影，随后腾起凶焰将此影焚烧成了灰烬。邪剑因之一缓，莫珑尘急声叫道：“仙儿快走——” 白影与炽烈的血光交错，他的身影如纸般脆弱，雪白的衣衫浸染上触目惊心的殷红，似飘零之叶，跌落尘埃。另一个身影在漫天席卷的血光中穿梭出来，在林枫身旁停顿了一刻，随即疾射而去。 那一刹那的时间，林枫正迎上绮仙肩头的小女孩空洞的眼神，心脏狠狠地抽紧，情不自禁地转头追望。他回过头来，脸上再无任何表情。 琴声愈发急促，深紫色长发沉落下来。罗承运斜持妖剑，凝望着林枫，眼神锐冷如刀。莫珑尘就倒在他的脚边，身下汇成了血泊，再也没有了动静。 四目相对，当中杀意都是如此浓郁，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下一个瞬间，严霜般的剑气与血浪撞击在一处，巨大的震响撕裂着人的耳膜。原地的残影渐渐消失，院中已沦为冰凌与烈火厮杀的战场。千百道璀璨莹光冲击着血焰织成的战阵，明灭的光影中湮没了两个人的身形。唯有那无处不在的撞击的声音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连琴声都在这阵呼啸般的巨响中止息。 “铮——”随着一声脆鸣，漫天的冰光血浪散尽，两把剑锋刃相交，握剑的手腕同时颤动。而后其中蕴含的恐怖威势爆发出来，巨大冲力终于将两名强悍绝伦的剑客分开，各退数步冷冷对视。 “看来换了一把剑对你的实力影响不大。不过，我们已经是第二次交手了。你翻来覆去那几招，都离不开怒焰达武剑法的十九种变化。如果接下来你还是只会这些的话，那就请长眠于此吧！”罗承运的脸在鲜赤色火焰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沙哑的声音从刻薄弧度的唇中吐出，在空间中散播着血腥的味道。 琴声再度响起，迟缓低沉，充斥着萧瑟之感，仿佛牵动了天空的沉云。然而在林枫听来，弹奏者拼命像让他感染上低落的心境，只为降低他的战意，太露痕迹也太不自量力。身为一名越来越熟稔的幻术师，只要他不愿悲伤，又有谁能让他觉得凄怆呢？若不是罗承运在场，他岂会让那名藏在暗处的琴师坐得安稳？ 林枫淡然笑道：“我会的，可不仅仅是达武剑法！”语毕，暴戾的气息冲天而起，倾时覆盖了整片空间。凝涩的琴声戛然而止，陷入一片沉寂。澎湃的斗气源源不断地运至剑身，凝聚成一柄银灰色的巨大剑刃，斜指向对面，疯狂流泻的力量便融成了这股充斥死亡气息的剑意。 “呵！”罗承运轻哼一声，双瞳完全被深沉的血红色占据，抬腕横起邪剑，漠然凝视着那柄直指自己心脏的巨剑的幻影，冷冷地道，“原来是用愤怒的情绪堆积起来的剑势，也许可以获得强大的爆发力，但你又能承受多久呢？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回答他的，是一股汹然腾起的杀气，瞬间就攀升到了足以令他窒息的恐怖程度。一道刺痛眼眸的光芒汇成惊人的直线疾射而至，仿佛撕裂了空间，留下幽深的暗影。那是让人一辈子都觉得心悸的极致速度，天地间刹那间失却色彩。那道晶莹透彻的剑光将眼中的世界分成两半，似乎也将他整个人也撕裂开来。 以人类肉体的极致与无限的意志挥出的一剑，足以绝世。 此剑过后，天地无声。 刹那的失神之后，眼瞳的焦点重新汇聚，便看清了结果。褪去了一切杂质，如万年冰山般纯粹的剑影斩入罗承运的肩头，血液浸染，却再难深入。一把赤红色长剑抵在古风剑刃上，在两双神情复杂的眼睛注视下，裂纹从交锋之处延伸出来，蔓上剑身，妖异的血红色暗淡下来。 他竟然挡住了，用一柄剑的代价！ 良久，双耳才恢复了听觉，风吹草动的声音渐渐变得真切。耳边传来数声惊叹，源于四面的暗处。 “咔咯”一声，剑分，两人各自退开，脸色一样的阴沉。 “我低估了你。”鲜血将肩头染得艳红，罗承运仿若未觉，紧缩的瞳孔中再度腾起凶焰。 林枫牵了牵嘴角：“总比高估要好。” 他垂下眼帘，耳中已听到四五个靠过来的轻微的脚步声。数个身影进入他的感知范围，却都在他视野的死角处。他持剑的手腕在微微颤抖，那是施展了超越自身极致剑术的后遗症。肉体对剑意的敏感被那一剑消耗一空，整条手臂都开始变得麻木。 罗承运虽然剑断人伤，但林枫再也没有能力挥出同样的一剑了。两个人都这般冷漠地对视着，等待外来的力量来打破这个僵局。用足够的血肉来熄灭林枫的怒火，或者在付出大的代价后让他永久沉眠。不管怎样，随着脚步声愈发接近，林枫知道自己失去了追击面前这位厉害对头的机会。 地面上投射出诸人黯淡的影子，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响动。一道暗影飞掠而至，只来得及递出手中那根短刺，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他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林枫左手指尖吞吐的剑芒，忽明忽暗，闪烁如电。 此人的下场消尽了同伴的锐气，林枫意念捕捉到的几个身影齐齐停住脚步，求助的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子。但罗承运只是冷眼看着，脸色冷峻似铁，默然不语。 林枫忽然仰头长笑几声，蓦然转身，猝不及防的三名武者倏地往后退去，他们已经觉察到从猎人到猎物的角色转变。林枫却不理会他们，大步从他们之间走过，出了门外。 走出十余步后，他翻转手腕，古风长剑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收归鞘中。听到“呛”的一声，门内几人的情绪都舒缓下来。只有林枫自己清楚这个看似潇洒随意的动作花了他多大的精力，如果不是他动用念力纠正了弧度，剑身应该是从剑鞘外滑落的。 他原路返回，便见着了在重重卫兵包围下打坐歇息的秦公子。感应到他的到来，秦公子睁开双眼，露出一个微笑，嗓音有些嘶哑：“她们刚刚已经走了，还好受的伤都不重。” 林枫回以微笑，真挚地道：“多谢！” 秦公子摇了摇头，又道：“她们的情绪都很差，你快去找吧，我就不奉陪了。” 林枫点点头，怀着沉重的心情转身走开。 “情绪很差”，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他见识过被祝野下了术的德拉卡，绝对不会接受琦灵儿也变成那样。如果祝野敢，那么，少年愿意让他尝试一下，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受到这般打击，她们肯定已经径直回家了。林枫回想起绮仙曾留下的地址，南彩街十七号，听起来应该是在南城区吧！ 想到当时瞥见的灵儿空洞的眼神，林枫心中一痛，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喀”，石板街道被他不经意间踩裂，将一颗碎石溅到一人身上。那人本欲喝骂，瞧见他的脸色之后却只敢悻悻地走开。 第二百四十四章 伤口 苍穹沉积的阴云终于蓄成了暴雨，水珠啪啪地砸落在地上，碎成屑沫，溅湿疾走的行人的裤脚。仿佛巨兽的阴影遮住地面，那般昏暗。 房内没有亮灯，桌椅在昏沉的光线中显出刻板的轮廓，隔着墙听雨声，更觉空虚寂静。 半晌，一声忧愁的叹息在屋中回荡，少女温柔的呼唤声低低响起：“灵儿……” 小女孩低着头，睫毛下透出来的眼神空洞茫然，一动不动，如同死去。 少女眼中泛出水光，哽咽道：“灵儿，不要这样子吓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是我的错，我好后悔。你说说话，就算是恨我也好啊！你不想找那些人报仇吗？我教你武技好吗？”期待地看着小女孩，然而对方只是惘然地往下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忘记那些伤害好吗？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啊！即使是为仇恨而堕落，我也会和你一起，你听到了吗？你醒过来啊！” “为什么会这样，我真是个不祥的人吗，就连你也……” 小女孩忽然眨了眨眼睛，目光中的焦点渐渐汇聚，抬起头来望着绮仙。但那双本是纯净无暇的眸中已有了浓重的阴霾，就如外面阴沉得仿佛要垂下来的铅云一般。 “灵儿！你……你感觉怎么样？” “我还能感觉怎么样？姐姐啊，你让我忘了过去，忘了那些伤害，你自己呢？你可以吗？” “我……如果是为了你，我一定行的。” “呵，为了我就可以，是真的吗？”小女孩闭上眼，嘴角微弯，竟似是讥讽，“你可以抛弃以前的情，甚至连送你那对孤欢铃的那个人也忘记吗？”她不顾脸色变得惨白的绮仙，径自站起身走入卧室，呯地关紧了门。首-发 一声声急促的喘息，少女双拳捏紧，白皙的皮肤下青筋突突跳动，嘴唇被贝齿咬出血来。好像所有的忧愁与悲愤就握于拳内，拼劲她全身气力攥灭，就能真的忘却…… 许久之后，屋内再度恢复了冷寂。半晌，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在黑暗里偷看别人受伤的表情，真的很有趣吗？” 吱呀一声轻响，林枫的身影从门后缓缓转了出来，挤出僵硬的笑容，开口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绮仙摇摇头，但掩不住瞳中深切的哀伤。这个可以面不改色地收割数十条人命的女子露出凄婉的表情，第一次显得如此柔弱。 “灵儿呢？” “她醒了，在卧室里。”绮仙转过脸去，悄悄擦了泪水，声音渐渐变得平静，“祝野的咒术，你会解吗？” “不会。” 虽在意料之中，绮仙还是露出失望的神情，叹道：“那就只好去见他了，可是……” “谁？” “一位大师。他就住在西城区，但以灵儿现在的状态，怕是不肯去的。” “我试一试吧！” 林枫走到卧室门口，感应到内面微弱的气息，轻轻唤了一声：“灵儿！” 没有任何动静。室中人已经对外界的响动麻木，她的心灵制造了一个茧，将自己包裹起来，林枫的感知延伸进去，也只能止步于此。茧中的心如易碎的玻璃，脆弱得让人心痛。 是怎样的伤害让她变成了这样？ “祝野——”心里面默念这个名字，负于身后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林枫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把眼前所见击成齑粉的冲动，回头说道：“我守在这里，你去把那位大师请来吧！” 绮仙稍作迟疑，便推开门走入风雨之中。外面啪啪的雨声格外响亮，又迅速被掩在门后。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的那一瞬间，映在林枫眼中却忽然觉得不对劲，心中涌出浓浓的担忧：她受的伤其实不轻…… 林枫霍然走至大门口，伸手去推门，却又僵在半途。可是灵儿……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梳理着纷乱如麻的心思，只觉得千头万绪痛苦莫名。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失了神，直到觉得过了很久以后，渐渐醒转过来，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腾地站起身来。 好厉害的咒术！ 心中某处轰的一声巨响，便燃起了熊熊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杀意。竟然对一个小女孩下这样狠毒的东西……在他情绪牵动之下，屋中竟凝成了片片雪花，围着他的身体缓缓飘落。 大门被狂风吹开，林枫走过去正要将之关上，却看见一个人影从昏沉的雨幕中大步行来，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正是绮仙。她足不沾地地掠进屋内，身体依然干爽，翠绿色的发丝却显出没有生机的枯槁色泽来。 “把这张符贴到灵儿胸口，还有一封信是给你的。”绮仙径直将东西塞到林枫手中，而后快步走到沙发上坐下。林枫的视线从手中纸张移到她身上，发现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快，灵儿……”口中发出如呓语似的细微声音，她虚弱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后再没有动静——看上去就像死了一般。 林枫一惊，连忙过去察看，发现她还有丝丝微弱的气息，方才稍减心中焦灼，低头去看手中的符文。玄黄色符纸上没有繁复的纹饰和咒言，唯有“人”和“鬼”两个大陆通用的文字。人上鬼下，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忽生感应，感觉到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东西通过手掌贯注到那个“人”字当中去了。 他扬起眉梢，沉吟片刻，忽地露出一丝苦笑，走到卧室之前对锁孔探出一根手指，房门应声而开，露出坐在床上的小女孩纤弱的背影。缓步行到灵儿身前，他看见她冷漠地望着窗台上不断溅起的水花，目光呆愣，对他的靠近没有任何反应。 他心中一痛，倏地将那张符纸贴到灵儿胸口。小女孩的身体剧烈颤动了几下，闭紧双眼，在他的托扶下慢慢躺倒下来，稚嫩的眉头因突如其来的痛苦而皱起。在他的感应中，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如春日冰雪一般消融，灵儿脸上的表情也时缓时紧。林枫不忍多看，轻轻退了出去。 坐回椅上，他轻缓地拆开那封信，遒劲的字体却带有潦草的痕迹，看起来颇为眼熟： 老板，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便说明苍穹中真有神祇的眼睛在注视人间，哪天再见请告诉我一声，我就每天沐戒祈祷，敬谢神恩。其次要感谢您和蒙达维奇大师的恩德，让我有机会去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最后说声抱歉，临行匆忙，心难自抑，不及告别。 另：我在蒙城的财产都送给您，分散在四处，书房里的那本《帝传》里夹着线索，愿父神他老人家保佑您找到。 红宝石泰姆 落笔不知期 林枫收起信来，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若阴云中的一缕阳光洒在脸上，疏缓了久受压抑的沉重心情。 这时，却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林枫立即感受到门外那道虚弱至极的气息，心中暗凛。直到门口才让他发觉，究竟是来人隐藏得好，还是自己的知觉已经因为剧烈的战斗而下降了呢？ “请进来吧！” 大门被推开，露出莫珑尘俊美脱俗的面容。他依旧是一袭白衫，慢慢将伞收起，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来，朝神情惊愕的林枫拱了拱手，微笑道：“林公子果然在，我就放心了。” 他举止从容优雅，把林枫看得眉毛直跳。不久之前他可是亲眼看见对方被罗承运一剑贯入腹中的！此时来的，究竟是人是鬼？ 仔细瞧去，果然见他脸色惨白，唇色黯淡，散发出的气息也是微弱阴冷…… 看穿了他的惊疑，莫珑尘温文尔雅地笑道：“林公子不必担心，小弟师从紫金老人，罗承运和他老人家关系不错，不至于取了在下小命。要不然小弟也不敢去拦他的剑啊！” 他倒是坦白。但他毕竟被伤成那样，隔不了半日却能行动自如，到底是他命硬还是魔门的秘术太过强悍呢？ 莫珑尘将目光投到沙发上躺着的绮仙脸上，便收敛了笑容，急切地往前走去，却被林枫横移一步拦在他面前。莫珑尘面上怒色一闪而逝，便恢复了淡然的表情，欠了欠身，轻声说道：“小弟鲁莽了。请问林兄，仙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奔走了一夜，又被罗承运重创，还为灵儿求符，已经心力交瘁。莫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请不要打扰了她。”林枫不掩语气中的冷淡之意。莫珑尘听了只是微笑，退开几步压低声音道：“我就这般看着她，可好？” 林枫撇了撇嘴，冷笑道：“目光所及，情思之所聚也，莫公子只为一己心安，可扰了别人清梦！” 莫珑尘微微一愣，低声叹气，拱了拱手，撑开雨伞走出门外。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追击 到傍晚时分，雨过天晴，天空挂着一条色彩不太鲜明的彩虹。从窗户向外望去，世界被洗过一遍，清新的感觉扑面而来。徐徐湿润的微风拂着面颊，就这样带走了从前的忧愁。这样倚着窗台立了许久，林枫方才转身，发觉绮仙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也似在望着天边的风景。 “你醒了。” 绮仙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略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轻声问道：“灵儿怎么样了？” “大师的符很有效，她应该没事了，睡醒过来就会忘了那个晚上吧！”林枫回忆起那部分被符文抽去的难以描述的力量，思忖了一下午，以一个幻术师的直觉来判断，那种力量排列的方式应该具备着遗忘、安神的功效。 “嗯。”绮仙应了一声，又坐下来，低下头，神色怅惘。 林枫猜测着她的心思，走近她低声说道：“莫公子来过了。” “哦。”她心不在焉地回应，像在谈论一个毫不相识的人，“他的命还真是硬啊。”语气冷淡得让林枫怀疑，人家毕竟是为了她才去挡罗承运的剑，被捅个窟窿也并不舒服。莫非此二人的关系又发生了某种转折？ 林枫仔细去瞧她脸上神情，只见冷漠与憔悴。她低着头沉思良久，才道：“我打算教她武技。那个约定，你不必遵守了。” “你放弃了？” “不，是新的开始。”许久之后，绮仙抬起头来，露出忧伤的眼神和浅浅的微笑，“这次谢谢你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 斜阳渐沉，已是归家的时候了。 当一个人满心疲惫地回去，以为能如往日般享受一个宁静的夜晚，却发现屋子里不但有一伙人，还有个家伙对他散发杀气，心情绝不会太好。 林枫在门外稳了稳情绪才推开门，首先往角落暗处瞥去，见一名神情阴沉的少年抱剑倚墙，眼缝中透出冷鹜的光芒。小菲搀扶着司尘依行至他面前，司尘依微笑道：“林公子一定累了吧，请稍作歇息，等盖老大回来后再作打算。” 小菲撇撇嘴道：“他累什么啊，在温柔乡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吧！” 司尘依抬了抬手，继续说道：“夏兄弟回来过一次，又被人叫出去了，可见那边的战斗正是激烈。若我料得不差，魔运小队已经损兵折将，只等夜半时分盖老大回来，就能带领我们追击罗承运残部，在西莱境内将之彻底歼灭！” 林枫点头道：“届时在下必然倾力相助。先失陪了！” 他刚转过身，却见少年剑客直起身子自角落走出来，正挡在他的前方，手指抵在剑柄之上，挑衅之意溢于言表。从对方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杀气，几乎凝聚成形，丝丝缕缕向林枫缠绕过来，令周围温度陡降，如裹冰寒。 “蒙城林公子是吧，若你真有圣者传人之实，请接受我千羽卉雪的挑战。” 似耐不住他散发的森寒气息，小菲搀扶着司尘依退远，司尘依只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便闭目盘坐。 对方口气狂妄，兼之林枫心情本就糟糕，冷着脸色也不多做推辞，就那么随意地站在当场，扬手道：“请！” 千羽卉雪面露冷笑，手指一弹，长剑便脱鞘而出，若一泓秋水，潋滟的波光向林枫荡漾而来，映出他无数个破碎的倒影。剑意袭身，林枫知对方修为不凡，不敢托大，扬手拔剑来迎向晃过来的剑光。 古风长剑气势汹汹，稍微一刺便搅得波影动荡，手上穿来的感觉却让林枫心中咯噔一下，暗呼不好。一道惊雷般的光芒自荡漾的波纹中突起，倏忽间已狠狠撞开了古风剑尖，慑人的锋寒袭至林枫面门。林枫的反应也是快若闪电，身形疾退，一偏脑袋避过剑锋，如鬼魅般凭空横移几寸，飘身退去。 千羽卉雪双目寒光暴涨，长剑划出一道闪亮弧线紧追而去，风声呼啸。一招失利，林枫竟陷入被他追杀的窘迫局面，然而右手此时实在酸麻无力，抽空蓄起的剑势均被很快击破，一时间只能凭借精妙的身法左右闪躲。 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自到蒙城以前，无论面对何等高手，他还未曾有过如此窝囊的时刻。他既惊且怒，胸口如同憋着一团火焰，恨不得将此趁人之危的小子焚成灰烬。 然而对方剑势已成，他只能步步后退，直到墙边。此时心中剑意已被抽空，连左手指尖的剑气都无法凝成。好在他的身法堪称神鬼莫测，千羽卉雪挥出的道道剑气纵横交织、疾如雷电，却始终碰不到他的衣角。好不容易把他迫到墙角，只见他身形一滑，掠起一串虚影，又擦着他的剑尖闪到一旁。 千羽卉雪不再追击，面上如覆一层冰霜，冷笑道：“蒙城四公子，也不过如此，跑路的技法倒是不错！” 朦胧晃动的虚影凝成林枫的实形，他脸色相当难看，禁不住反唇相讥：“你的剑法要是也不错，也不会连我的衣角都碰不着了。” 千羽卉雪大怒，扬起剑尖又要攻上，却听得书房门口观战的刀客喝道：“林公子有意相让，莫非你看不出来吗？” 千羽卉雪斜睨他一眼，目光扫过他缠绕两臂的绷带，露出讥诮的笑容：“猎刀，当日你败在我手上时只伤不残，看不出我手下留情吗？如今也敢指手画脚？” 刀客脸色涨得通红，悻悻地道：“不知好歹！”便转身回房。 远在一角盘坐的司尘依开口道：“林公子方经历了一场大战，现在已经很疲惫了，卉雪要想讨教，不妨改日吧！” 千羽卉雪微微一愣，仔细打量林枫神情，与之目光相对，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道：“阁下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明日一早，我再上门讨教！” 说罢，他不理会诸人的呼唤，转身走出，摔门而去。 小菲哼了一声，不屑地道：“狂什么嘛，要不是尘依不愿出手……” “小菲！”司尘依淡淡的声音让她止住话头，他睁开眼来向林枫露出歉意的微笑：“卉雪自小没受过挫折，性情高傲了些，林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林枫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入卧室之内。 还好这里面的人都被盖薪带走了，关紧门后便显得安谧，将那些恼人的人物全部隔在外头。 终于能得半个晚上的安宁了。 白日连续奔波，经历数番战斗，他已经无比疲惫。隔绝外界纷扰，一闭上眼，心中再无杂念，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一阵阵敲门声将他唤醒。他应了一声，迅速穿好衣物，开门才发现是盖薪亲自来叫他。 “哈哈哈，昨天多亏了林老弟拖住罗承运，打得真是痛快，魔运的几个高手死的死残的残，已经连夜出城逃命。他们人困马乏走不快，我们现在追过去，正好将之一举歼灭！” “好，盖兄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正厅，除了德拉卡，所有人都已蓄势待发。冥思的司尘依赫然睁开眼来，沉声说道：“东郊，望月湖！” “雪隐小队，全体出动！”盖薪大手一挥，当先走出门外，罩在宽大外套内的魁梧身形在月光下披上一层清辉，壮了其后诸人的胆色。一群身怀绝技的年轻高手便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出了城，向望月湖的方向追去。 行至湖边，水面倒映着朦胧月色，远方重叠的树影、连绵的群山回荡着野风的声响。一切只似平常。司尘依轻呼一口气，他身旁的盖薪便顿住脚步，投来疑问的目光：“有新发现吗？” “他们分成三路，往不同的方向走了。祝野遮了星象，我测不出罗承运的位置。” 跟在他们后面的千羽卉雪皱起眉头，疑问道：“他们一共五个人，也能分成三路？” 司尘依淡淡地道：“城里面还有接应他们的人，加上隐藏的高手，共有十一人。” “你怎么不早推算出那些人，这样就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了。” 盖薪低喝道：“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尘依，以你的感觉，我们应该怎么行动？” 司尘依望着月色沉吟片刻，俯首将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又闭目思索半晌，方道：“罗承运肯定去了东南方，他身边的人手是最强的。大哥、卉雪、暗隆、汶维、方远、冰空，你们快追上去，雪鹰会给你们带路。盼山、飞亦、老酒、阿兰、小菲和我向南。林公子同其他人往北方追，他们有人受了伤，是掩不了血腥味的。如果半小时还没有发现敌人行踪，立即回过来帮助盖大哥，注意留下标记。” 人手分配完毕，十来人立即分头进发。 第二百四十六章 生灭 按司尘依的分配，“其他人”都跟着林枫向北追，实际上只有猎刀和晨鱼两个。看来在他的感觉中，这一路并没什么高手，甚至还带着连血腥味都掩饰不了的重伤人员。若真是这样，林枫一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走出几里，隐隐听到涛声，血腥味也愈浓了。对方就藏在附近。林枫三人放缓了脚步，循着味道仔细追踪过去。走上一座陡坡，哗哗的水声更加清晰，从远处传来，响彻山谷。 “那边是千岩瀑布，他们应该就在那里了。”猎刀压低声音说道。 “不，对方已经发现我们了。”林枫语气淡漠，凝望着前方一丛树林，神色变得无比冷峻。 猎刀、晨鱼极尽目力望去，陡觉星光暗淡，远山、树林不知何时已只见昏暗的轮廓，参差的树影峭楞如鬼魈。心中生出警觉之意，握刀的手都紧了几分。走到近前才看清，原来随着寒风晃动的树梢上吊着一具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就是由此而来。尸体面目狰狞，犹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凸出来的双眼死死盯着过来的三人，好像在发出责问。 猎刀反而松了一口气，道：“干掉同伴来引走追兵，也只有他们才干得出来。这些杂碎应该已经走远了，也不值得顾虑。我们还是赶回去助盖老大一臂之力吧！” 一直缄默的黑衣少年忽然开口：“不对！” 猎刀微怔，恍然发觉此刻气氛有些诡异。周围的景色越发昏暗了，好像覆上了一层黑幕。寒风吹得尸体左右摇摆，但那双凝聚了最后怨恨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树叶的沙沙声也低沉下去，陷入一片诡谲的死寂之中。 他骤然拔刀横在身前，声音无比干涩：“祝野？” 从四面八方的虚无之中传来一阵冷笑：“喋喋喋喋，惶恐绝望的声音，还有夹带着鱼死网破的愤恨，真是极好的补品啊，太让我享受了……”余音不绝，风声再度响起，却是凄厉的尖啸，挟裹着阵阵怪笑，在耳畔越积越高，催发着人心底最无助的恐惧，直欲疯狂。 黑雾越来越浓，仿佛从天空笼罩下来，隔绝了一切光芒，只有点点惨淡的幽绿磷火伴随飘渺的哭声自四周升起，好似无数索命的鬼魂慢慢靠近，舔食着他的绝望。 “猎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清朗的呼声从渺渺远方传来，顿若无尽黑暗中的一缕亮光，令猎刀猝然惊醒。黑云、鬼火、哭声霎时散去，露出林枫疑惑的面容，以及他身后星光朦胧的山林。往日一直令他觉得戒备甚至畏惧的面孔，此时看起来却是如此亲切。 猎刀喘出一口浊气，涩声道：“是祝野。差点被他干掉了！” 林枫环顾四野，双目中闪动异样的光泽，道：“像祝野这样的角色离罗承运绝对不远。既然他在，那么可以确定一件事情，我们已经走入了陷阱……” “说得不错，可惜太晚了。”伴随着沙哑低沉的嗓音，深紫色的长发自山坡另一头飞扬着升起，魁梧的身形逆着风缓缓行来，赤红色双瞳为迷蒙的夜色划上了血色的记号。 林枫紧紧凝视着他的手，那双手上握着一柄普通的精钢大剑，沉稳得如一座山峰，阴影笼罩过来，迎面的杀气激得他皮肤刺痛。 昨日才硬受了自己倾力一剑，他这么快就已经恢复实力了么？ 惊愕之后，更多的无奈自心中升起。魔门的邪术可以快速疗伤，那我该怎么办…… 随着罗承运的脚步渐渐靠近，更多的人影从四面围上来，将这个坡围得死死的。不知对方用了什么秘术，之前竟让林枫完全没有觉察到异样。这是一个绝杀之局，为了封口，罗承运和祝野不会给这三人留任何机会。 身前的杀意越来越浓，大剑上反射的雪亮光芒晃着林枫双眼。罗承运凝聚起的气势只能用恐怖来形容，是当下状态的他绝对承受不起的。刹那间林枫竟浮起一丝感慨，今晚换自己来接对方全力一击了。猎刀、晨鱼被那股气势震慑，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没几步便退无可退，不得不转身面对逼近的敌人。 “呛”的一声，古风长剑出鞘，在身前划出一线亮光。罗承运的脚步微微一滞，林枫趁此机会爆喝道：“分开，跑——” 蓄至极点的恐怖杀气轰然爆发，眼前血色波浪汹涌而来，霎时间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色彩。林枫强运气力向前挥出一剑，身体便被这股无可阻挡的洪流冲得急剧退却。背后浸来一阵凉湿之意，不知是何人的鲜血。心中已无暇去想更多，他急促地旋转身体，化为一道虚影折向南方。 面前劲风呼啸，一个雄狮般高大的身影咆哮着扑过来，硕大的拳头在星光下泛着岩石的色泽，顷刻便至面门，带起的阴影掩盖了所有的视野。林枫仓促偏过脸去，拳风擦着鼻尖冲过，狂烈的风令他睁不开眼。但庞大意念场将附近的动静全部反映到脑中。身体扭过一个诡异的曲线，如一缕轻烟自巨人身边绕过去，手中剑光倾泻而出，将空中射至身前的无数细微的幽光扫落。 一击之后，身体向前冲过数步的距离，再度挥出一片剑浪，将数柄袭来的刀剑逼退。恍惚中无数身影阻在前方，拼命厮杀仍闯不出一条路来。后方一股慑人的寒意涌来，林枫心底猛地一颤。那是罗承运未尽的剑势，无可阻挡、直袭心窝的一剑。没有破空之音，那股冰寒却似已冻结了他的心跳。 茫茫中仿佛无形的粘稠液体突然充斥了空间，周遭劲风都缓和下来，一切袭来的动作慢得难以置信，包括他自身在内。他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柄摧枯拉朽的剑刺穿衣物、袭近肌肤的难受滋味。 但他已不是当年的林枫。强烈的意志化为挣脱桎梏的巨力，他骤然斜移数寸，以左肩硬生生承受了原本必杀的恐怖一剑。鲜血飙溅，这等痛苦却未让他的动作有丝毫延缓。在面前数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他的身形如鬼魅般折向左方，加速之快之突兀完全违反了人类的认知。 手中长剑锋芒毕露，将一名还有些愣神的剑客震退数步，他终于在包围圈中撕开一道裂口，若流星直射天际。狂风在耳畔呼啸，他跨出山坡疾速掠向下方荒野。数十丈高度晃眼即过，他脚尖点在松软的土地上，却没有着力的感觉，身形顿时往下陷去，心头突生警兆。一股异常冰凉的力量破土而出，闪电般袭向腰际，速度之快几无可避，仓促之中勉强动了一下左臂硬受这一击。只觉得剧痛腾上肩头，身形一颤。然而右手长剑骤然递出，竟似没受任何影响，比偷袭之击更快。 这才是恐怖级剑客的真正速度啊！黑暗中的那人挡不开这一击，笑容凝在脸上，生命渐渐抽离了身体。 林枫未作任何停留，抽剑激射而去。草地、乱石瞬息而过，身后追击的气息被甩开老远，鲜血的味道也被抛在脑后。然而他也真切地感觉到生命正在渐渐流逝。无数微毫的幽芒射在他跑过的地方，终究无法追上他的脚步。迎面吹来湿润的味道，巨大的震响渐渐靠近。那是瀑布冲潭，渐起的浪花在星光下显出晶莹之色。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扑入水中，迅速沉入潭底，大力往瀑布激流处踩去。 水底冰冷异常，激涌的暗流远胜当初的怒焰湖底，左臂的伤口被激得剧痛，前进的速度根本达不到地上一半。但只要到了瀑布下就算安全了吧，那处水流迅疾，能量紊乱，可以很好地掩盖自身因受伤而压抑不住地气息。只要那些人敢来，就等着被他一个个宰杀吧！ 一旦他们分散了，除了罗承运，还有谁能躲过他暗中的偷袭？ 就在他略有松懈的时候，身边水波突兀地向他挤来，巨大的力量推得他身体不由自主地移向前方。 “漩涡？”心中刚生出这个念头，蓦然觉察到从头顶及四面涌来的万钧巨压，冲得他头脑一阵发懵，浑身骨骼被挤得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大自然的威势下，他如一只小小的蝼蚁在苦苦挣扎，抗拒着这股能将他粉身碎骨的恐怖力量。 他忽然感觉到不对了，并非瀑流的冲击力量太过凶猛，而是他自身的力量被削减到了一个相当虚弱的程度，并且还在不住地流失。 这也是陷阱的一部分！他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名词，对于战士来说噩梦般的存在—— 禁武阵！ 第二百四十七章 濒死之咒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挤压着，几乎快要爆散成一团血肉浓浆，所有的意念都用来抗衡这股巨力，皮肤表面都被涌起的血脉渗成暗红的颜色。首-发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他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消亡，但终究无法阻止生命的流失。没有退路了，这便是绝杀之地。也许再无他法，但心中总有一份难以平息的怨愤，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那个人算尽了他逃跑的反应和路径，的确是极为可怕的存在。但他有没有想过，在布下陷阱泯灭一位宗师级高手的同时，也会为自己召来死神的呼唤呢？ 祝野，一起下地狱吧！ 意念力潮水般退去，残存的斗气再也无法抵御这股怒压，鲜血从全身上下涌出来，又被压力挤得覆盖在身体表面。视线顷刻便被艳红的颜色占据。突如其来的痛苦未能让神识有哪怕一刹那的迷糊，沉寂的心海掀起惊涛骇浪，冲向茫茫虚空，瞬间便跨越亘古的距离，袭至已有所警觉的对方意识面前。 已经来不及了！ 无法退却，便以毕生所聚的力量迎头击来。两股庞大的意志撞击在一起，刹时间化作森罗万象，只见天崩地裂，鬼魅哭嚎，恶魔狞笑，重重幻像交织在一起，仿佛万千世界的投影。美人英雄，帝王将相，便纷至沓来。 仿佛时空错乱，两名幻术师的力量所引发的激烈碰撞在虚空中制造出无数世界来，又在瞬间分出胜负。伴随着剧烈的爆炸，众生的面孔烟消云散，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力甚至波及到极远的地方，星辰都被粉碎。 最终的结果是对方的消亡，并未出林枫的意料。然而在接踵而至的无声的轰炸中，代表他自身的那一片湛蓝色的心海也碎裂散入虚空之中。深沉的黑暗涌过来，吞噬了他的意识…… 后半夜的星空被阴云遮盖，原野中一片昏暗。几个人的身影在草丛间飞快地出没，向着北方疾掠而去。忽然一人顿住脚步，仰头凝望北空，宽大的外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后几人也随之停下，有所感应地往同样方向望去。笼在青色蓑衣中的暗隆面上现出复杂的神色，目光闪动，喃喃叹道：“祝野死了……” 一直如乌云般笼罩在众人心头，恨得咬牙切齿却对他无踪可循，恐怖程度比罗承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那个人终于步入灭亡。整个天地都仿佛被他幻象的阴影覆盖，如今终于露出真实的面貌。即便是天边的浓云，黯淡的星光，都无法令诸人心头喜悦之情有丝毫削减。 “可恶！若不是被那个死鬼用换星仪骗了我们那么久，也不至于错过了那场好戏！” “哼，那也不是好见的，看不到也是命中注定。等下盖老大自然要和罗承运打个痛快，那才是真的旷世之战，我等拭目以待吧！” “嘿嘿，那也得先清理了魔运的残兵败将才行啊！” 就在这时，远方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人影，众人到近前才从满身血污下认出他的身份，惊呼道：“晨鱼！”“你怎么样了？” 晨鱼用手比划着，口中却说不出话来，焦灼之下更是忙乱。 盖薪摆了摆手，沉声道：“方远护送他回蒙城，其他人跟我走吧，罗承运在等着我们！” 一人忍不住问道：“不等司尘依了吗？会合后胜算会大一些吧？” “尘依知道这些，他会在最恰当的时刻出现的。林公子处境危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 黑暗中的意识悄然苏醒，在最初的疑惑之后，便开始默默关注起这个陌生的世界来。 初时携怒海洪涛，亿万光年瞬息便过，仿佛可跨越亘古洪荒，与邪神共赴沉眠。此刻失却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力量，只有残留的孱弱意识在虚无中飘荡，惘然不知归路。 曾到达的地方，这一片无尽的虚空里似乎在蕴蓄着新的东西，他能体会到沉寂中的勃勃脉动，好像即将爆发的火山。看似陌生的空间散布着无比熟悉的气息。然而沙硕般的意识之光无法做出点什么，只能等待一个契机。 自从经历过大化洪流之后，凝练出的意识还是初次陷入如此虚弱的状态。可是过去无法证明什么，仅此一次，便足以致命。 他模糊地感觉到生命即将逝尽，残余力量已支持不住肉身的生机。随着祝野的死亡，那股人为控制的万钧巨压便消散无踪，他的身体被暗流冲到瀑布内的一个岩缝之内。然而禁武阵依然存在，使得微弱的生命之光岌岌可危。在水下屏息的时间总有极限，浑身上下迸裂的伤口也足以令他在几分钟后变为一具死尸。 现世和冥想之境，他在哪个世界都无法做些什么，更在冥冥中有一种预感：肉体死亡的时候，就是意志之境中天地湮灭的时刻。 心中竟没有太过的哀伤，曾见过的数张面孔在眼前闪现。即便最后的时刻将至，他却有种淡淡的解脱之感。 不必再为爱挣扎犹豫，时间会渐渐抹去伤痕。阿冰，我终不用再去找你，此时心情竟是如此复杂难述。如果还有下世，我不要再遇上你…… 或许还有些许遗憾，如果曾经不是那么骄傲，也许此时正陪在她的身边吧……但少年自傲，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如此一去，下辈子就做普通人吧。驰曼的托付，梅林多的冷笑，终于可以卸下那些强加于自己肩上的重担。在黑暗的梦里回忆过往短短的生命，恰如无痕朝露，转瞬即逝。曾走过的地方，也没留下什么足迹吧！ 潜藏着的暗流越来越激涌，若刮起了狂风，孱弱的灵魂在阵阵撕扯中无法把握住自己的位置。他泯灭了六识，静等天地间的力量在下一个刹那爆发，破碎成块，散入轮回。 就在此时，虚空遥远的尽头传来一阵光亮，在星辰均已碎裂的黑暗里极为耀眼。远远传来的，仿佛是司尘依的呼唤：“林兄，这便要入化了吗？” 瀑布的震响在寂静的旷野中传出老远，掩盖了厮杀与呐喊的声音。然而浓郁的远方夜色中不时闪现暗红或苍寒的光芒，一阵冷风吹过来血腥的味道，使一队卫兵加快了脚步。 他们全身都裹在暗银色的制式铠甲内，提着代表蒙城禁卫身份的青铜长剑，在孤旷的原野中踏出硁硁的响动，以与身体重量不相称的行军速度向前奔去，很快就发现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以及从前方拖延下来的斑斑血迹。跨上那座陡坡，又看到树捎随风晃动的尸身。 狰狞恐怖的表情让为首之人怔了一秒，随即挥手往前行去。下了那座山坡，洪涛之声更加清晰地传来。首领极尽目力远眺，可望见瀑布旁的陡峭山石上迅疾闪动的刀光和人影。他再一摆手，队伍的行进方式骤然一变，便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悄然靠近战场。 只听得一声响彻原野的巨大咆哮，磅礴的金黄色光芒照亮了天地，当中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仰天狂呼，由坚硬的铁岩组成身体暴涨三尺，如同魔兽异化，骤然冲撞出来，迅猛之势无人能挡，顿时令闯出一路鲜血。 巨人冲出包围圈之外，怒啸一声，转了个身又欲冲撞。数道霜白色利刃突兀地出现在他身前，那是风凝成的锋锐实体，足以切钢裂铁。两者相撞，巨人的冲势顿止，庞大的身躯往后仰了仰，伴随着一阵呯呯的急促击打声，在夜色中泛出淡蓝色的光芒。巨人不得已往后退出数步，忽然往东面疾奔。一道惊雷般的剑光骤然照亮了他的面门，下一刻便贯入眉心，深入颅内。巨人两眼鼓出老大，覆盖全身的岩石一块块碎裂，高大的身体往后倒下，显露出一位少年剑客的身姿。 少年剑客面上露不屑的神色，提剑在空中虚斩，便将剑上血浆挥落。 卫士首领瞧得真切，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脚下便缓了缓，忽觉眼前一花，身前蓦然便多出一个负手迎风的挺拔身影来。首领骇然横剑护在身前，脚下往后连退数步，忽然低声惊呼：“秦都统！” 秦南飞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夏旗统，你拐了我一队精锐青铜骑士来此地妄图参与私斗，可知已严重违反了军令？随我回去领罚吧！” 夏竹兰面色一变，剑尖悄悄往前递出半寸，语气一转，说道：“秦公子，我家公子处境危急，不得以暂借人手……” “林公子？他怎可能会有危险？”秦南飞说到此处，神情变得无比严峻，厉声道，“你近日都在军营，我都不知道消息，你又从何处得来？” 夏竹兰不闪不避迎上他冷厉的目光，道：“此事说来话长，请公子暂且让开，日后必当负荆请罪。” 秦南飞淡淡地道：“我独自前来，没有带任何随从，你真要过，我拦不住你。” 夏竹兰道：“公子寸步不让，莫非还在记恨那一掌之仇吗？” 秦南飞脸色剧变，喝道：“我岂是那等小人！想是不忍见你送死——你若是过去，即便不死，也会招来大公之怒，必遭杀身之祸！” 夏竹兰冷笑道：“说得好听，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吧。等我家公子死了，蒙城便没人能与你争第一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入化 “嫉恨是恶之根源，世上多有道貌岸然的君子暗地里怀着龌龊的心思，我却想不到秦公子也是如此……” “不必激我。秦南飞眼中透出怜悯的神色，平静地道，“你护主心切，看来我是拦不住你了，那么就过去吧。只是要记住，不要再回西莱了。”说罢，便真的让出路来。 夏竹兰略一迟疑，便率众由他身边经过，走出几步又听得他叹息一声，道：“他们就交给你了，尽早离开。” 夏竹兰脚下一顿，点了点头，道一声“多谢”，便大步往交战之处赶去。前方血光弥漫，地上躺着数具尸体，幸存者也大部分带伤。只见那瀑布之巅，一两个魁梧的身影来回拼杀，圣耀斗气与赤色狂焰激烈交织，引得瀑流水浪飞溅，迸裂成漫天珠雨，再被光与火蒸腾散作茫茫白雾。 那两人争斗之处无人可以近前，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程度，只见光火之影残留在眼际，唯有偶尔两剑交击、身形凝顿之时，方可一睹二人面貌。 夏竹兰扫视全场，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大声呼问：“林枫呢？他在哪里？” 正在作战的雪隐队员闻言有数人手下一慢，却都不做声响。夏竹兰眼中腾起愤怒的火焰，忽听得一声怒喝，只见一位被血染红半边身子的剑客冲杀出众人包围圈，如一阵赤色狂风刮来，手中长剑笔直刺向他胸膛，汇成一道惊人的直线。 眼中映出急速袭来的剑光，夏竹兰的表情显得狰狞，蓦然提起手中大剑，便在剑气临身的那一刻挡在身前，爆发出来的速度更远在对方之上。来人吃了一惊，恍然发觉自己又步入了新的阵势之中，十余名青铜长剑已将他包围在内，蒙蒙的青光从四面八方袭来，交织成一张没有缺口的大网，笼罩住他的身形。避无可避，挡无可挡，这是无懈可击的夺命之阵。然后，十余把长剑同时割开了他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碎成一地肉块。 追击过来的几人不禁动容，夏竹兰漠然瞥过地上血肉模糊的碎尸，视线落在他们脸上，沉声喝问：“林公子呢，他在哪里？回答我！”一声怒喝出声，十余名精锐骑士爆发出浓烈的杀气，惊得对方齐齐后退几步，却还是不说话。 瀑流顶上发出震天巨响，漫天水花中两团光晕撞在一起，交际处爆发出炽热猛烈冲击光焰，却死死抵住。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仰望，那两个魔神般的身躯在毫无花哨地冲撞，光与火激烈地交锋，将夜空照亮。 如此巨大的声响，甚至远胜瀑布的轰鸣，可能已引起了蒙城里人们的注意。多少人被从睡眠中惊醒，抬眼北望，就会看见那边的天空被腾起的光焰照成了白昼。如何还能安眠？ 这两个人已知无法轻易胜过对方，便舍弃了所有的技巧，要在一次又一次的硬撼中分出胜负。 夏竹兰被这等气势震撼了一瞬，随即脸上怒容更加浓盛。若不是被伏击，此刻上面也应该有他追随的那个人的位置。他再次开口，变得平缓的声音中透出不加掩盖的森寒意味：“你们真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对面站出一人道：“林公子不知所踪，可能是找地方疗伤去了，兄台不必担忧。” 又有一人道：“敌人基本上覆没，他现在应该很安全了。” 夏竹兰面色稍缓，环视对方一眼，道：“有人看到过他吗？” 几人摇摇头，又沉默下来。却见一位少年剑客转身大步往瀑布下行去，淡淡说道：“我去助盖老大一臂之力。” 当即有数人惊呼：“卉雪不可！”“不要过去！” 但千羽卉雪置若罔闻，展开身形飚射而去，踩着瀑流旁的突出峭石急速上掠，眨眼间便来到罗承运身后十余米处，挥剑喝道：“罗贼，千羽卉雪来领教阁下的剑技！”说罢手中剑芒暴涨数寸，纵身往其背心袭去。 罗承运与盖薪拼杀正酣，大剑在空中挥出炽烈的焰火，如舞动的狂龙。两人身间劲风激射，千羽卉雪的剑气呼啸而至，眼见就要没入罗承运背后，却见对方身形一晃，竟穿透了虚影，正碰上盖薪斩来的一剑。虽然只是轻轻碰触了剑身一下，但那股悍然无匹的剑势顿让他如遭雷击，身形剧颤。 正是立足未稳之时，他眼疾闪过一道血色的剑光，迅若奔雷，瞬息便将视野涂成一片赤红。他目眦欲裂，电光火石之间爆发出远超他本身的实力，竟在血光临身之际堪堪挡住了这一剑。恐怖得令人窒息的力量从交锋处涌来，右边身体顿时失去了知觉，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剑。他在无比惶恐中往后疾退，所有的胆色与骄傲均在这一剑中被斩得干净，失去了血色的脸上露出绝望和耻辱的表情。 罗承运无暇追击他，兀自与盖薪拼斗至一处。千羽卉雪却止不住地往后退却，失魂落魄，忽然一脚踩空，连忙旋身稳住平衡，飘落到下方峭石上。却在此时，他身后空气中突兀地浮现出一圈诡异的波纹，被水汽掩饰，下方观战之人只觉的眼中一花，突然自虚空中探出一把汪蓝的匕首，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便狠狠扎进他的身体。 千羽卉雪眼珠倏地瞪得老大，瞳孔涣散，竟在刹那间便被夺去了生机。景物有少许扭曲，匕首突兀地消失，彷佛方才所见只是错觉。数人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千羽卉雪的身体从岩石上跌落，几秒后砸入水中，在瀑布怒涛中溅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水花。 “虚……虚魅！” 又一个同伴就此逝去，底下的人们露出哀切的神色，更多的是对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卑劣者的愤怒。这时候，顶峰上的两个人影终于分散开来，隔着几步对峙。 紫色长发在夜风中飞扬，罗承运冷冷地凝视对方，缓缓开口：“这些日子没见，你却没什么长进啊。如果只是如此，就在下一招分出胜负吧！” 盖薪淡淡地笑着，突然一把将身上宽大的外袍扯掉，露出紧身剑士劲装，魁梧的体魄尽显无遗。他道：“你的旧伤并没有恢复完全，真的这么自信？昔日同学一场，你把东西交出来，我放你走。” 罗承运的薄唇弯成讽刺的弧度，道：“你知道，我向来不屑于虚与委蛇。别再废话了，舍弃无聊的花招，让我见识一下你最强的力量 吧！” 两人身体同时微微下沉，死死盯着对方，耀眼的光芒从剑身亮起，一为灿烂的金黄，一为浓郁的血红，在刹那之后重叠在一起，化为冲天的焰火和流光。暗夜的苍穹仿佛颤动了一下，飞流直下的瀑布竟被这一击的气浪震得脱离了轨迹，澎湃的怒涛向前抛射喷洒，如同内里火山爆发，天崩地裂，庞大的气势若高山压下，令人难以喘息。 现实的磅礴力量牵动了虚幻中的意志波动，这便是林枫苦苦坚持所等到的契机。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无处不在、却有无形无象的物质开始震动，蕴藉已久的力量终在此刻爆发。如同宇宙诞生，巨大的冲击波在极其微小的时间内涤荡过无尽广阔的虚空，所有的变幻在瞬息间完成。 微弱的意识在刹那间泯灭，彷如经历了永恒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在一片璀璨的星光中燃烧起来。他茫然地睁开双目，环顾周身无穷无尽的星之海洋，凝望着或明或暗的亿万星辰，心中升起一种明悟。 他，就是这苍穹间的主宰，星辰之海的化身。 灵魂陷入无比的喜悦之中，哪怕是在虚幻的世界里，这彷如创世一般的至高快乐也足以令他沉醉。 他的身子不住上升，却永远达不到星空的尽头。忽然心念急转，身形化作虚无，却成了冥冥之中俯瞰天地的一双无形巨眼，凝视着无数星辰围绕轨迹运转不休。 终成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意志，也许数万年的时间才能够令他从喜悦中醒转。但神识融入身体，其实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 这是瀑布山体向内凹陷的一个洞，幸好他的身体被冲到这里，方才避免被万钧压力直接冲刷，否则绝对撑不到这个时候。 身体已经严重受创，五脏六腑几乎都已移位，大量失血使得生机涣散，离死仅由一步之遥。直到意识回归，才开始引导残存的斗气为身体恢复生命。说起来，他之所以能不死，还得感谢司尘依的帮助。不过就在刚才灵识泯灭的过程中，司尘依的意识也无影无踪，不知是否因为那股无法承受的力量而化为了尘埃。 想到这里，他的意念扩散开去，无比强横的禁武阵在第一轮的冲击中便烟消云散。生死之间的徘徊仿佛几个世纪一般漫长，终于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力量在体内勃勃脉动的感觉。周遭大量的灵气迅速往身体输灌，令他感到无比快意，再也不复那种担心斗气精纯度而患得患失的心情。死里逃生之后总会觉得心境变得豁达，正是如此才有天资卓越的前辈们一次又一次的感悟，直通天地大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决战 剧烈的力量冲击之后，瀑布之巅的两个人影再度错开，之前汹涌澎湃的光焰震动却让人无法判别出谁胜谁负。 两个魁梧的身形相对站立着，都有些微的喘息，眼中都闪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如果不是突兀横亘在他们心头的那股强横无匹的气势的话，这一次本应是最后的交锋，两人之间势必只能留下一个来。毕竟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当那股令人绝望的气息横空出现的时候，两人于电光火石间无比默契地收回几分力，使得此次争斗又变成了一次徒劳的冲撞。 “那样的力量，是……浩无荒？”罗承运面色沉凝，眼中光芒闪烁，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盖薪的眼神无比复杂，喃喃叹道：“跟那个时候一样，令人生不出抵抗的心思。不过，有些不一样，又是谁跨入那个境界了吗？” 两人的战斗暂停，天空重新暗淡下来，瀑流恢复了原来的轨迹。这变化被那股气息感觉到，如同笼罩了整个空间的压迫感又像潮水般退去，收敛到某个极点，再也无法感应。 底下长久被压抑的人们终于得以解脱，好像被人扼住咽喉再突然放开，纷纷大口喘息起来。盖薪见此情景，便觉得战意锐减，面向罗承运沉声道：“罗兄，这人可能在一旁窥伺已久，可谓来者不善，我俩再打下去倒让人坐收渔利，不若商议一番，就此结束。” 罗承运淡漠地笑道：“话虽如此，但你我所图相同，谁又肯让步呢？” 盖薪沉吟片刻，道：“把霓鸿珠和剑典给我，密信你可以带走，这样分配可好？” 罗承运眼光闪动，忽然大笑几声，道：“你倒是好算计！罢了，你我同学一场，你就拿着我的人头去领功吧！” 盖薪脸色一变，沉着声音道：“非得拼个死活吗？” 罗承运提剑不语，两人深沉的眼神相对望着，身上再度凝聚起迅猛的气势来，忽而同时向下望去。 连绵不绝的波涛声中，瀑水奔流直下，这时候下方浪花飞溅的水面上慢慢浮现一个人影，正是那生死不知的林枫。他虚浮在水面上，抬起头来迎上顶端二人的目光，微微一笑。 罗承运面色陡变，眉头紧拧，散发出的气势也为之一滞，心底已悄然萌生退意。他阴沉地注视着林枫的身影自峭石间踩踏而上，忽而露出疑惑之色。他已经感受到了林枫体内微弱的生命波动，与方才那股无可匹敌的气息截然不同，但又似有些联系……不管怎样，对方以此残破之躯上来挑战，必定有所依仗。 林枫落在罗承运身后，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衣衫尽是切开的口子和褶皱，裸露的左肩上犹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口正往外渗血。他扬起手中长剑遥指着罗承运背心，轻声道：“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至此关头，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罗承运眼中寒光乍现，冷冷地道：“就以你那虚弱的身体吗？我倒要看看，合你们二人之力，究竟能达到什么样的地步！”说罢，他爆喝一声，身体里冒出浓郁的血光，像火焰一般燃烧着，将整个身形都笼罩进去。极度强大的气息往外扩散，像一只深渊恶魔通过血祭莅临人间，几乎不亚于刚才那股无可匹敌般的气势。 眼看他的力量攀升到顶点，盖薪无比凝重地举起双手巨剑，便若一座高山在缓缓倾倒。蓦然间，罗承运电闪而至，带起一道赤红色火焰残影，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汹涌而来。盖薪来不及挥出蓄积的剑势便被这一阵疯狂的攻击迫得连连后退，血色浪潮几乎吞没了他的身子，乳白色的光晕若隐若现。 这时候林枫才疾追过来，伴随而至的是漫天晶莹透彻的剑气波浪，悍不顾死地朝汹汹血焰扑去。盖薪魁梧的身躯趁机爆发出冲天光芒，三种色彩撞击在一次，各自纠缠吞噬，明灭不休。 三柄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剧烈碰撞着，外人只看到光焰流转，根本不知其中战况。罗承运不知耗费了什么样的代价在短时间内提高修为，力量和速度都达到了恐怖的程度，竟在两位尊者级高手的夹击下不落下风，甚至占据了攻击的主动。 林枫仗着诡妙的身法在剑影中穿行，实则也危险到了极点。无论身法多么精妙，如果跟不上对方速度，倒有可能自己撞到剑刃上去。好在罗承运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疯狂攻击着盖薪，压制得那身神圣的光之斗气成了摇摇欲坠的火烛，随时可能被血浪吞噬。 但盖薪也是年轻一辈的绝顶高手，沉重的巨剑在他手中发挥出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速，稳稳抵住了一波又一波滔天焚海的血色狂焰，便如岸边碣石屹立不倒。 强到极致的攻击必定不能长久，数千招后，气焰嚣张的罗承运渐渐从那种近似疯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身上燃烧的血气渐渐熄灭，速度的力量都不复当初的程度，顿时被缓过劲来的林枫和盖薪迫得再无还手之力。他渐渐捉襟见肘，不消片刻身上已新添数道伤口，脸上露出灰败的颜色。 战到紧要关头，眼看罗承运就要支持不住，林枫忽然后退，长剑却向后方指去。虚空中浮现出一阵异样的波动，一圈圈荡漾开去。林枫眸中冷霜凝结，骤然加速，挥洒出一片汹涌剑浪，顿将那阵波纹吞没。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呼叫，剑光至处，只见大片血花洒溅出来，藏于虚处的那人已被割成支离破碎的肉块，落入水流之中，荡起一片殷红。林枫随意地挥落剑上血迹，再度加入战圈。 他配合着盖薪的剑势夹击罗承运，对方实以气力不济，数招之后便陷入无比危险的境况中。 只见盖薪蓄足气力后一剑拦腰斩来，方才勉强逼退了林枫的罗承运仓促竖剑格挡，顿时被这股威猛无铸的力道震得臂膀一颤，身体失却平衡往后跌退。立于他身后的林枫见状冷笑，挥剑直刺，眼看锋寒就将没入他背心，却见天边一点光芒疾闪而逝，心中一悸，于间不容发之际撤手后退，下一瞬间便感觉到剑身被一股大力撞击，诡异的颤动传到手臂上，顿让他几乎没有了握剑的力量。 “叮！”一把飞刀跌落到岩石上，弹跳着跃入滔滔瀑流中，却是他无比熟悉的形状。他满心愤怒地转头望去，正见一个挂着散漫笑容的青年缓步走来，黑色风衣在夜风中猎猎飞扬。 “离剑，你又来插手！”林枫瞪着他，掩不住言语中的怒气。 盖薪的脸色也阴沉下来，道：“这是夜斩与魔华的战争，容不下私情，三殿下莫把自己也赔了进来！” 离剑只是望着林枫，眼神交会中却无法明了对方心思，嘴边笑容慢慢变得苦涩，低声道：“抱歉，以我的身份，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 林枫凝视着他，淡淡地道：“但我的立场，却也不能容他活着离开。” 罗承运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哈哈大笑几声，道：“你所谓的立场，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不是很讽刺吗？像你这样天真又愚蠢的家伙，应该更重视和离剑殿下的友情吧？”他说话的同时慢慢往后退去，脱离了两人攻击范围。 林枫听着他的脚步声，也不阻止。离剑轻轻叹息一声，迈出几步，与罗承运并肩而立。 “我真不想向你出手，否则那把飞刀也不会只射到了你的剑上。放我们走吧，算我欠你一次。” 林枫默然不语，盖薪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对方两人的实力并不在己方之下。罗承运虽然负伤力竭，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林枫的状况也不比他好多少。盖薪见识过离剑神出鬼没的飞刀，便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没有了胜算。 林枫心里也在彷徨，“战争”这两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而他已经没有选择地被牵扯进来。此时的场景更让他生出无可奈何之感。真要打起来，他也未必能躲过离剑袖中的飞刀…… 他将目光移到罗承运冷漠的脸上，问道：“珠子在你那儿吗？” 罗承运微微一怔，冷哼一声，扬手掷来一颗斑斓彩珠，砸得林枫手腕阵痛。盖薪双瞳紧缩，欲言又止。离剑露出淡淡笑意，道：“谢了！”又朝盖薪望去，“盖老兄还有什么指教吗？” 盖薪摇了摇头，无奈而且沉痛，只发出一声叹息：“放虎归山，必留后患。”说罢，纵身跃下，踩着激流稳稳落地。 底下传来人们的议论声：“他怎么能这样？” “也不是第一次了。” “算了，他有这个资格。不过……” 林枫俯首去看，只见盖薪朝诸人挥了挥手，沉喝道：“我们走！”便率众往蒙城行去。他耳旁听到细微的响动，回过头来，发觉离剑与罗承运二人也已走远。 一人孤立于瀑流之上，倾听涛声不绝，俯瞰大地荒原，此时此刻，却突兀地感觉到了孤寂和怅惘。 第二百五十章 忧心 瀑布之下，夏竹兰与十余名骑士默默地等在那里。秦公子大约不愿见到这些，已经不知所踪了。林枫走到夏竹兰跟前，发现他怔怔地出神，数秒后才觉察到自己的到来。 夏竹兰忽然拿下面具，露出那张满是疤痕的脸来，眼中透出悲哀的神色，郑重地行了一个骑士礼节。林枫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 夏竹兰直起身子，再度戴上面具，低头说道：“我得走了，要离开蒙城，离开西莱。今天之后，公国就会贴上对我的通缉令。真是抱歉，公子，无法再陪伴在您身边了……” “你要去哪里？” “东方，沁阳公主所在的地方……我早就向往有一天能驰骋疆场，这十八个兄弟跟着我，也不愿丢下男儿的荣誉吧！” “可……魔华帝国曾经是你们的主国啊！难道你要去投奔夜斩，帮助那些……侵略者？” “公子啊，也许有违您对我的教诲，可是这世上哪有所谓的正义和仁爱，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功名赫赫的人书写的吗？像我们这般的小人物，也许体会得更多一些！” 林枫若有所思，道：“还是你自己去决定吧！路途遥远，兵荒马乱的，一定要小心！” 夏竹兰双手举过头顶，再次深深拜下：“公子深恩，无以为报，只能铭记此生，往后天高路远，也不知道能否再见，公子，请珍重！” 林枫扶他起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攒着火热的温度。两人深深凝望，许久之后林枫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保重！” 夏竹兰重重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高声喝道：“出发！”伴随着硁硁的金属碰响，一行人就此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林枫极目远眺，迷蒙的夜色中在不见丝毫人影，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冷风之中，耳畔，涛声依旧。 回到家中，雪隐小队的成员都已经离开。屋内顿觉冷清。 他瞧见吊灯上依然沉睡的鸟妖的羽影，呆愣半晌，缓缓露出笑容。这真是笑的滋味吗？ 他躺下来，虽然苦战多时，却无任何睡意，只是有种莫名惆怅的情绪萦绕心胸。人便是在一次次的相逢与别离中成长坚强，其中滋味无奈而且苦涩，但总让人忍不住回味。值此人静之际，总是觉得格外孤寂和伤怀。那是无法躲避的情感，慢慢吞噬心灵的感觉。也许第二日的阳光会让他忘记了伤痕，但在此时此刻，却终不得不享受其中滋味。 无法逃避来自灵魂深处的纠缠，即使他已是能轻易洞悉他人心灵的大幻术师。这或许是父神为隔开了人与神而洒下的种子，便注定凡人至死也无法超脱，无论是睥睨天下的帝王，抑或武力绝世的强者。 就这般默默悲伤着，直至黎明。 这时候方觉一阵疲倦涌来，他强打起精神，推门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一种情绪在心中压抑已久，一旦脱离了战斗，便觉得不吐不快。他步入静花苑内，看见绽放的花瓣依然是那般娇艳，稍觉心安，便放轻了脚步，走进阁楼之中。侍女们看着他过来，微微躬身，却不发出声息。他不作停留，径直行入那个有着清泉般冷冽纯净气息的房间。 蝶凌梦正在镜前梳妆。瀑布般的银色发丝顺滑地披在肩上，映在少年眼眸，若点点莹光，令他心中轻轻一颤，不自觉地止住脚步，扣了扣门。 蝶凌梦停下手上动作，站起身来，任由长发洒落，转过头，眉尖微微蹙起：“你剑鞘内有血腥味，很重，身上也有。” “我不是来问这个的！”林枫不知怎的，再也管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几步走到她身前，凝视着她淡漠的眼眸，其中寒冽却无法熄灭他心中的火焰，“百年祝祭，他们是不是要拿你当祭品？这就是你圣女的由来？” 蝶凌梦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轻嗯一声：“是。” 林枫忍不住心头激愤，两手按住她纤瘦的肩膀，大声质问：“他们凭什么这么做？你不觉得可悲吗？” 蝶凌梦被他激动的情绪震得晃动，皱起眉头，淡淡地道：“林公子，请自重。” 林枫反应过来，松开两手，却不肯后退，盯着她如一汪寒潭的眼睛，道：“他们这样对你，所以你足不出户，才变得如此冷漠哀伤？”他蓦然压低了声音，“我带你走。” 蝶凌梦的声音依然那般冷冽：“去哪里？” “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蝶凌梦瞧着他，温润的嘴角忽然绽露出淡淡的笑意：“你不知道么？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百年祝祭的那天，站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为西莱的子民祈祷神的庇佑。这是我既定的命运，也是我存在的理由……” “胡说！将所有人的命运系在一个人身上，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为那虚无缥缈的祭祀而牺牲，更是愚蠢！凌梦，你就不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吗？跟我走吧！” “我不会去的。你走吧！”蝶凌梦又恢复了冷漠的面容，转过身去，语气中透出不可置疑的坚决。 林枫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才慢慢地走到她身边，道：“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愿。即使会伤心，我还是会尽量很欣然地看你到达想去的地方，实现那个梦想……” 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他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一时间，竟觉得万念俱灰，浑浑噩噩地行走着，眼中所见已不再明朗。耳旁有人在打招呼，他抬起头来，好半天才集中了精神，瞧见艾丝纱正站在面前，旁边英武挺拔的那人是秦南飞。两人牵着手，嘴边挂着安然的笑，仿佛融入了这边花海之中。 这里是……萦语庭！ 林枫恍然惊醒，连忙往后退去，口中说道：“对不住，想得太入神，打扰两位了。” 秦南飞微微一笑：“林兄似乎心情不佳，是方从圣女那儿过来吗？” 林枫怔了怔，道：“不错，你的眼线倒挺多。” “呵，可不能这么说。你要是觉得郁闷，就回去练练琴吹吹笛子吧。我悄悄告诉你，你佩戴的那柄‘古风’，剑鞘上其实刻着已绝迹的《曜伤》谱子……” 林枫惊讶地摸了摸腰间长剑。他从未注意过的剑鞘上的繁复撰文花纹，其中竟然还隐藏着一曲绝唱之谱吗？ 遂告别了他俩，走出皇宫。行在朗朗日光下，却觉得心头茫然。 那人拒绝逃避，甘愿为千千万万的人民而牺牲，也许他真该为之感到欣慰才对。便是这样，霓鸿珠已经到手，任务圆满达成，又为什么徘徊着不肯归去呢？ 祝祭塔下的广场已经完全封闭，里面正在搭筑法台，慕名而来的魔法师陆续离开。雨师柏大人亲率法师们指导魔法阵的建造，数队精锐卫兵将广场守得严严实实，连街道也变得安静，偶尔传来吟唱的声音，让人们感觉到百年祝祭即将到来的肃穆气氛。 林枫不禁驻足，仰望着耸入云霄的尖尖塔顶，想象着那日圣女端坐其上的情形，便忍不住升起悲凉之感。许久之后他闭上两眼，快步走开。一路躬身低头，回到屋中，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阿不思多忽然跳下来，旋绕了一圈，最后停在眼前，愣愣地看着他。 “你要表达什么？想要出去转转，就去吧！”望着这只不复当日形状的大鹰，林枫挥了挥手，在心里发出一声喟叹。都变了，值得守护的人都已离开，唯独我还是自己的模样…… 想着想着，便渐渐沉入冥思，不觉间便置身浩瀚星空之中。眼见辽阔瑰丽的星海，方才觉得心头忧伤慢慢散去。俯视万千星辰的轨迹，诸如创世一般的视野令他觉得欣悦，仿佛沉迷于夜空中的孩子，愣愣地看着，忘乎所以。 梦回醒转，已是黄昏时分，他惊讶于时间的逝去，便觉得稍微能体会那些活过万年长久的前辈们的心境了。回想起当初曾与法尔所作的争执，忽然开始有些想念那只白猫。此时回忆起它，竟觉得可亲可爱。它去了遥远的异族，去实现以林枫看来痴心妄想的目标，也不知此时境况如何…… 时光之手玩弄着一切，拨乱他心中的影子，令曾经历的影像缤纷错杂地重现于脑海，再度回味，却是另一番感受。 他又想到琦灵，便觉得坐不住了。趁着天还未黑，他叫了一辆马车往南城区驶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长者 屋里有三个人的气息，带着极细极快的振动声，如蜂虫振翅。林枫在门把上敲了敲，没人反应。于是他以指尖上一丝细微的斗气探入锁孔，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门应声而开，房内情形映入眼帘。 绮仙与莫珑尘公子隔着一张窄桌相对而坐，两双手在桌上飞快地攻击着对方，拆招格架的动作在灯下带起连串错落的掌影，激烈但却幽静。如果一个普通人前来，是觉对听不到那种压抑得低微的声响的。琦灵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已对这种程度的交手看得呆了。 战斗已到了紧要关头，绮仙纤细白皙的手指好几次探到莫珑尘胸前，被他险之又险挡开，却被划了好几道指痕。他不得已转入防守，不久就被绮仙挑开破绽，一把扣住了右手脉门，比试就此结束。 莫珑尘呵呵笑出几声，瞧着绮仙道：“上一次我还能坚持十分钟，这回连三分钟都不到就被你擒住了，倒是奇怪得很。是你进步了么？” “是你伤得太重，还没恢复过来。”绮仙说了一句，转过头去盯向林枫手腕，嘴角露出浅笑，“我闻到了霓鸿珠的味道，从罗承运手中拿到的吧！也真辛苦你了……” “我不是来送东西的！”林枫连连摇头，打量着小女孩的脸色，又问道，“灵儿怎么样了？” 小女孩露出乖巧的笑容：“好多了，谢谢哥哥！” 林枫抬手的动作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顿，随即笑道：“没事就好。”心中却在思虑，灵儿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客气呢，倒像是生疏了。 绮仙却不理会他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就算是借你的吧，灵儿筑基需要用到它，只要十四天，正好是祝祭仪式的前夜，我亲自给你送去。” 听到“百年祝祭”四字，林枫心中一颤，抬眼望绮仙眼眸看去，便觉得对方话中饱含深意，莫非在暗示什么？他又瞥见莫珑尘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感到诡异和狐疑。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小气嘛，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绮仙露出甜甜的笑容，扯过灵儿的胳膊递到林枫面前，“你看，她体内的灵气脉络并不完整，如果没有霓鸿珠这样的至宝帮助的话，恐怕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林枫摸上灵儿小巧的手腕，皱眉道：“她修炼的是什么心法，怎么这么古怪？” “自然是常人所不知的秘术，是一位大师专门为她所创，我也不太明白，你就不要多问了。” 林枫凝视灵儿光洁的额头，恍惚中忽然觉得一团晕染的墨点正在扩散，显出深浅不一的图案来，竟似牵动着他的心神。 他连忙移开目光，心中震惊不已。虽然无从比较，但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意念修为堪称人界罕有对手，是谁用了怎样的方法让他有了此种挫败的感觉？蓦然想起前日自己给灵儿贴上那张玄黄色符文时的情景。莫非，就在那时候…… 他开口问道：“去取霓鸿珠是不是那位大师的意思？需要他亲自为灵儿护法吗？” 见绮仙点了点头，他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眼瞳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幽幽地道：“我答应把霓鸿珠借给你，能不能也带我去见那位大师？” “当然可以！”绮仙笑靥如春花绽放，喜滋滋地伸出手来，“快给我吧！” “我要把它交到大师手里。”林枫摇摇头，语气淡漠。心中却平静不下来：连戒心甚重的绮仙都对此人如此信任，对方的修为究竟强到了怎样的地步呢？ 绮仙撇撇嘴，拉着灵儿站起身来，道：“我们这就去吧！”又朝莫珑尘微笑道：“你先回去吧！”莫珑尘也不多言，拱拱手便走出屋外。首-发 三人一起出门。灵儿行在两人之前，一路显得很乖巧，再不似以往般调皮活泼。绮仙嘴边挂着笑，却有些神思不属。林枫也是忧心忡忡，不断猜测着对方可能擅长的战斗方式和力量属性，以及应对的策略。 从已知的情况来看，蒙达维奇不仅是一位以字画闻名于世的大师，想来也是修为精深的祭师，他所给符咒上展现出的玄术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和他交手，根本没学过任何幻术法咒的自已又有多大胜算呢？ 沉思中不知不觉就走出老远的路程。灵儿在一个珠宝店门前停住脚步，转身露出迟疑的表情，低下头去说道：“姐姐先进去吧！” 绮仙拍了拍她的后背，搂过她的肩膀，柔声道：“别紧张，我们一起。”正要往里走去，却听见里面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位器宇轩昂的剑士走了出来，扬眉扫视三人一眼，目光久久停留在林枫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就是你吗？真不错，这力量让我感到颤抖……我是来自魔华帝国的剑手雷恪，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对手！” 林枫微微皱眉，打量着眼前这人，道：“你在说什么？难道要见大师还得通过你的考验？” “不，是这一次的条件。”一把苍老的嗓音忽然在他耳旁响起，惊得他本能地闪开半步，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稳了稳心神，他瞳孔紧缩，深深朝店门内的黑暗处凝望过去，那之中仿佛有一双深沉的眼睛将自己看了个通透。 竟然在不觉间就打乱了我的空间直觉……林枫右手摸到了腰间剑柄上，视线重新聚集在剑士身上，只听对方一脸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道：“他说得没错，只要守在这里就能遇上足够强大的对手，阁下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脸色忽然一变，惊怒地叫起来：“怎么？不是他？”而后不知听到了什么，又平静下来，偏过脑袋去看绮仙：“竟然是你！……原来我走了眼，阁下虽然是女子，但的确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他恋恋不舍地又看了林枫几眼，惋惜道：“真可惜，没能尝尝你的剑的滋味！” 林枫冷笑一声，耳旁却又响起那个沧桑悲悯的嗓音：“年轻人，你和那小女孩一起进来吧！” 这次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波动，林枫眼中猛地爆发出光芒，一丝精神力如电般朝那个位置射出去，便与对方有了接触，却像在灵气的海洋中撞上了一座冰山，连对方面貌都没看清便被还原成灵气散在空中。 林枫心中一凛，已有退缩之意，偏过头却见绮仙已经提起了那柄形状妖异的光刃，迎上剑士的气势。他心里轻叹一声，轻轻牵住小女孩的手，从剑士身边大步走过，步入门内。 店内是琳琅满目的珠宝玉石，一位掌柜模样的胖子在柜台内谦和地躬身憨笑。林枫略一点头，不用他指引便走入后门，经过一个狭长黑暗的通道后重新置身阳光之中，映入眼帘的是谭木林中一方小亭。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老人坐于亭中，举盏轻啜。 老人眼望林枫走来，微微一笑，耸立云端的高山顿如幻影般消泯，笼罩其身的压迫感消失于无形之中。他放下茶盏，起身笑道：“你终于来了。小女孩，你先去练练身体吧！” 灵儿轻“嗯”一声，林枫感觉到她手上有些颤抖。她挣脱林枫的牵绊，转身往后走去。 老人举步行出亭外，来到林枫身前，抬起手来点点头道：“你身上剑势不似初来蒙城时那般毕露无疑，看来已经领悟到收敛圆润之道……呵呵，对一位强者品头论足是很失礼的事情，就当是一位老人对于后辈的欣慰吧！” 林枫紧紧盯着他，道：“你早知道我会来？” 老人慈祥地迎着他的目光，说道：“确实如此，但请你不要误会，并不是我布局设计，只是在冥冥星象中感应到这一天的到来。那时你所受命运牵引，我还能看得清楚。” “那，灵儿呢？你给我们下咒，从而可以完全压制和威胁我，这也是出于命运的安排吗？” 老人长叹一声，道：“这正是凡人的无奈之处啊！我只预见你的那一次劫难，却没想到那是一次蜕变的契机。那之后的命理晦暗不清，我已经无能为力。我受一位朋友之托，终于等到了你的到来。如此，便可……” 他话未说完，林枫已拔出古风，剑势倾泻而出，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崩山裂石的力量便已袭至对方面前。魔法师那脆弱的躯体怎可能挡住这一剑的威势！ 只要杀了他，便无需琢磨那许多阴谋算计，将他看见的看不见的触手全部斩灭吧！ 这念头刚从心中闪过，他便被眼前的结果所震撼。凝聚全身意气所挥出的剑浪尽数消尽，只余一点剑尖没入两根手指之间，锋芒敛尽，不带一丝颤动。他倾力推动，只觉高山仰止，却没有反震余势。 只如日照大漠，旷野尘风，一股雄浑浩然的大气，淡漠而又仁慈地挥去了无知后辈不自量力的杀气。 第二百五十二章 力之诱 林枫怔怔地看着那两根不似老年人的修长手指，心中涌起无比荒谬的感觉。 自他学剑开始，还从未想过有人可以用两根手指夹住他全力而出的剑。也曾遭遇许多傲视大陆的高手，但盖薪、罗承运、阳悟羽、杀僧浪甚至慕千山，谁又敢忽视那一道碎风斩铁的锋芒？这个人，居然能做到！ 势在必得的一剑被轻易拦下，是咒术的缘故吗？ 蒙达维奇的目光仍然慈蔼，收回手来，剑尖垂下。他微微笑道：“年轻人，你身负救世重托，可要学会忍住自己的意气。何况，我也得庆幸，以你的力量，便不应该以剑作为攻击的方式。是还未学会运用你最强之处吧！” 林枫收剑回鞘，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老人颔首：“也罢，当你走出去的时候，就能明白这一切了。把霓鸿珠给我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枫点点头，取出霓鸿珠交到他手里，道：“无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先答应我，帮灵儿完成体内脉络，教会她完整的心法。” “我会竭尽所能！”老人凝视着手掌上的斑斓珠子，面容肃穆，郑重地将之收入怀中。然后他抬手虚引，举步往谭木林深处走去。 林枫随他走入林间狭窄的小路，忽然看见前方昏暗的光线荡出一圈波纹，老人的身体径直没入其中。他未作停留，随之走入。 只觉得眼前浮现出无比纷杂的色彩和光芒，扭曲而怪异，刹那后便凝成实物，发觉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书屋中，呈现于眼前的是数十排书柜，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还有一些散发着强大魔法波动的器物摆放在高台之上，被一层结界隔开，静静沉睡在千百年的时光中。首-发 林枫一眼望去，扫过千百本书籍的名称，便再也无法维持淡漠的神情。《拟形幻术解》《红巫咒》《空间转换三大途径总结》《逆转祭师咒术小结》《千年魔法总纲》《拟形与精神入侵》……更多的是历史上拥有最光辉灿烂的姓名的魔法大师留下的笔记。这是幻星大陆万年时光中最杰出的人类凝聚的结晶，其中甚至有几本曾引起过国家争端。黔诗王国便是借拉比纳帝国与联合商会争夺《格拉奥术》时的契机诞生的，如今这本害得无数士兵尸横疆场的罪魁祸首却不起眼地混在众多书籍当中，不复往日圣物的辉煌。 这正是他迫切想得到的东西。如果知道了怎样运用那近乎无限的精神力量，他的实力将会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从此以后，他就是大陆最强大的幻术师之一，相应而来的是显赫的声名和地位…… 感受到他眼中的灼热，蒙达维奇微笑着道：“应驰曼冕下之托，这些东西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很久了，元素使者阁下！” 驰曼……听到这个名字，林枫心头难以自抑的激动顿时冷却下来，继而生起另一种复杂的情绪。那位完美的人类先知在引领他的同时，也为他套上了沉重的枷锁，然则他本身作为元素使者的转世，生来便注定命运由不得自己吧！ 不禁又想到了梅林多阴沉的胖脸，不屑的眼神，那般可恶的嘴脸如冰水般浇灭了他的欲望和胃口，眼前所见瑰宝便不再那么吸引他。有一种名为骄傲和愤怒的情绪，或许还有一点点憎恨，便在他心中往复挣扎起来，令他的手迟迟伸不出去。 人类中最尊崇的东西触手可及，他的脸色阴晴不定，踟蹰着是否该迈出这一步。 身旁的老人慈蔼的话语传来，声音中似乎夹带了无穷的诱惑：“它们都属于你。年轻人，当你再走出来的时候，便是这天地间有数的强者……” 林枫扫视眼前之景，呼吸声变得粗重，低声问道：“我可以在这里呆多久？” “十天，或者十年，直到你自己走出来。” 林枫蓦然想到了十余天后百年祝祭的那个祭品，心中想被巨锤撞击，倏地变了脸色，狠狠呼出一口气，道：“抱歉，我不想错过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说罢，他再也不看那些拥有无穷诱惑力的东西，转身往外走去。 老人的苦笑声从后传来：“果然，你还是做了这个决定……但，当你想来的时候，随时可以来……” 空间波纹荡漾，林枫步出谭木林，其后的话语再也听不真切。他再不多言，径直往通道出口走去。 绮仙静静站在门口，望着过往车马出神，而另一位剑客已不知去向，地面上残余几点血迹。听见林枫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露齿一笑：“真早啊！” 林枫神色复杂，喟叹道：“不早点出来，我怕就出不来了。” 绮仙嘻嘻笑道：“现在没事了吧？放心，那珠子我会在祝祭仪式前一天还你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哦……”林枫心中微漾，随口转移话题，“你就在这儿等灵儿吗？会挡着别人生意吧！为什么不进去坐坐？” “无妨，他们不在乎，我也是。”绮仙站直了身体，从侧面映出窈窕的曲线来，在万家灯火的辉映下泛出淡淡朦胧的光晕，唇角勾勒出柔和的弧度，脸颊的轮廓竟是如此娇艳美丽。林枫看得一呆，方道：“其实在怒焰的时候如果你的个性好一点，再离你二姐远一些，也是很有希望成校花的嘛！” “哦！我现在看起来很漂亮吗？”绮仙扭过头去，朝天边看了看，轻笑道，“其实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罢了。何况，对于你们这样自命不凡的男子来说，女人的姿色真的很重要吗？” “即使对于你这样自命不凡的女子来说，姿色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吧！不用扬起唇角做掩饰，我看得出你眼中的讽刺。” 这两位差不多同一时间想起了怒焰的故人往事，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情。沉默了十来秒后，林枫道了一声再见，便走下台阶，融入归家的行人中。 回家的路上，他在一条小巷子中迎面遇上了并肩行来的秦南飞和艾丝纱小两口。昏暗的路灯将气氛照得暧昧，两人肩依着肩手牵着手缓步而行，时而相望，目光中尽是浓情蜜意。他俩看得入神，林枫不愿打扰，便想视若无睹地从旁边经过，但终究还是被艾丝纱呼唤住，声音中充溢着嗔叱： “阁郎，我们找了你好久，你竟然装作没看见一般，实在太伤学生的心了！” 林枫停在他们身后，转过身，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想得太入神了，不好意思。” 艾丝纱不满地道：“阁郎，今天明明应该有空教我学剑了吧，我等了一下午却不见你来，你是不是都已经忘了还有阁郎这个职务？” 林枫连忙道：“不敢，只是另有要事，脱不得身。不想让殿下久等了，请恕我之罪。” 艾丝纱摆了摆手，盯着他道：“没关系。不过，阁郎明天应该有空了吗？” 林枫迟疑着道：“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剑术只有在与人战斗的过程中才能进步，殿下不如去找宫廷里的侍卫高手练习吧……” 艾丝纱露出不屑的神态，连连摇头：“哼，他们都不敢放开手脚，一身本领发挥不了一成，与他们打只会越练越废！阁郎，只有你才行的！” 也就是说，只有自己才不会怜香惜玉，肯下狠手咯！林枫不禁拿眼去瞧秦南飞的神色，表情有些尴尬。 “就这么说定了！”艾丝纱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容，微微欠身，“学生明日恭候阁郎大驾！” 林枫只得点点头，正要拱手告辞，又听得秦南飞开口道：“林兄，公国重宝霓鸿珠失窃，大公正派人严密搜寻，林兄若有什么消息请知会一声。” 林枫应了一声，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时露出微笑，然后便转过身各自走开。 越过街道，远远便望见家门口有三名侍卫候在那里。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心里面暗暗忖度来者之意。 是霓鸿珠的事情暴露了吗？秦南飞是不屑于打小报告的，那会是谁呢？当日雪隐小队尽数在场，都知晓自己拿到了珠子。而暗隆和猎刀在不久前潜入皇宫，打的是相同的主意，如今强敌已去，那么…… 侍卫们迎了过来，抱拳行礼，道：“林阁郎，大公请你进宫一叙！”林枫看了看他们的神色，知道大公的心情不算太差，心下略松，暗忖大不了把圣剑赔给他，便随他们而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监禁 林枫在侍卫引领下走进宏德厅时，大公站在四个骑士雕像中间背对着他，凝视着一个雕像的神态沉思，好像在追缅千年前先祖的荣光。 林枫缓步走到他身后，却不出声，等了数分钟也不见动静，不禁也有些走神。 这些雕像姿态威猛，表情坚毅，盔甲和枪剑都是几百年前的制式，却依然光鲜如昨，想是每日都有专人保养的缘故。但在林枫的记忆中，这里的雕像应该是魔法帝国的十二位贤者才对…… 或许这四位正是某一位西莱大公最忠心的骑士或者朋友，与大公有着超出寻常的情谊，而那位大公也是拥有非常魄力的人物，竟以四位名不见经传的骑士替换了远古魔法帝国的长老像。要知道，这几乎等同于亵渎神明。 时间才真是一切的主宰。当年敢于向诸神发动战争的超级帝国的创立者们，如今已在历史的烟尘中被淡忘。也许，再过一万年后，世上已无人知道帝国之名。 林枫默默地开着小差，忽然感受到大公投过来的含义莫名的目光，顿时回过神来，欠身行礼：“大公！” 大公咧嘴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道：“刚才在想什么呢？” “呃……我在想，这四位骑士的雕像犹有如此威势，当年会强到怎样的地步呢？” 大公凝望着他，目光深沉若渊：“你可知道，三百年前，这里的雕像并不是这四位骑士，而是远古时代魔法帝国的十二位贤者？” 林枫微微一愣，随即露出震惊的神色，道：“竟然如此……” 大公微微一笑，道：“作为一个能与罗承运交战的高手，你惊讶的表情未免太迟。是不是说，其实你早已知晓？” 大公话语中含有如此明显的嘲讽之意，令林枫心中一颤，觉察到大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不是对没有价值的小人物的不屑一顾，也不仅为对圣者传人的愤厌和拉拢的矛盾情感，而更像是与一位谋逆为其所知、即将赴死的不臣者交谈。 “十二位贤者都已具备超越诸神的力量，但毕竟时过境迁，这已是西莱公国的领地。那么无论他们从前拥有多么壮丽的传说，远古的光辉也庇佑不了如今的公国，对历任西莱大公来说，还不若几位忠心耿耿的骑士。你可明白？” 林枫低下头谦恭地道：“明白。” “你身为圣羽的传人，圣剑的持有者，就要洁身自好，不要妄图凭一己之力做些蠢事。过不久就是我西莱百年一度的祝祭仪式了，届时你也要参与，这几天就留在家中修身养性，不用去教艾丝纱了……”大公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凑下脸来压低声音，阴森森地道，“更不要去静花苑找圣女。切记，要管好自己！” 林枫沉默片刻，抬起脸来轻声说道：“禀大公，我刚刚答应了公主殿下，明日下午要去萦语庭赴约。” 大公脸上表情尽敛，眼中透出冰一般的寒意，缓缓地道：“你在试探我的心意，还是想凭你那手中之剑……威胁我？” 他重重哼了一声，便如一声号令，顿时从大厅四面都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无数道人影从各个门口涌进来，尽着一身宫廷魔法长袍，数十把魔杖对着厅内，庞大的魔力元素波动令空气仿佛水纹一般摇晃起来。 几十名魔法师推动魔力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层层叠叠将林枫包裹在内，无穷无尽的压力涌过来，令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放眼环顾，看到镶着各种颜色的魔纹法袍中雨师柏越众而行，肩膀上的金色纹章闪耀着夺目的光彩。这位首席魔法师大人冲他一笑，露出含义莫名的神色，然而手中一根青褐色藤杖正指着他胸口，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咄咄逼人。 大公淡淡地道：“听闻你与罗承运交手不落下风，南飞也曾说如今蒙城已无人能单独制住你，但这三十六位魔法师组成的阵势，你可有信心走出？”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魔法师自古便是每个国家的珍宝，平常武者一生都以见到。大公还真瞧得起自己，特意下令让正在布置祝祭仪式的雨师柏带人赶回来，步下了这样的架势，饶是罗承运或盖薪在此，也得被一人一颗大火球轰成黑炭吧！只是对于能够免疫一切高级以下魔法的自己嘛…… 但那丝异样只是一闪而逝，他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深深俯下身去，口中叫道：“罪臣惶恐，断然不敢违背大公的意思，求大公饶恕！” 只要大公不杀他，他决定再忍几天，直到祝祭仪式来临的前日。只要能救出她…… 很讽刺，他在最爱的人面前无法抛弃的骄傲，却可以在为一个新认识的女子而做的虚与委蛇中置诸脑后。他恍然发觉,自己真的开始变了。 大公缓缓地道：“你目无君主，以下犯上，妄图以匹夫之勇挑战国君的尊严，还不知罪吗？” “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公居高临下威严地睨了他一眼，沉着声音说道：“就罚你去康德狱呆十四天，好好反省自己的过失，你有什么意见？” 林枫心里苦笑，那还有什么意见？大公这次是真想杀杀他的威风的，还好不是想悄然无息地灭了他，百年祝祭前还给他留了一个晚上的梳洗时间，令他这个圣者传人在公众面前露面时不至于太难堪…… 大公摆了摆手：“带他去！” 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不可以——”就见艾丝纱公主提着裙角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众魔法师连忙给她让开一条道路，使他得以直接奔到大公面前，急声叫道：“父亲，不能把他送到康德狱里去！” 大公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喝道：“谁让你来的？这样的事岂是你能管的？还不给我滚出去！” 艾丝纱拦在林枫身前，鼓足了勇气辩驳道：“父亲不让我管这样的事，那将来公国又让谁来管？”趁大公一时哑然，她急促地说道：“我和阁郎已经约好明日练剑，您要是把他送到监狱里，女儿又能找谁教我剑术呢？何况阁郎已是圣者传人，岂能和那些作奸犯科之徒关在一块儿？不如就让他在柯远殿里修身养性，女儿也好每天向他讨教剑术……” 大公阴沉着脸色不耐烦地打断道：“你那点剑术……”忽又觉得伤了她的心，改口道：“就这短短的十来天，难道我偌大一个西莱就找不到一个可以教你的人？你如此胆大包天地冲进来，可是秦南飞教的这一席话？” 艾丝纱脸色骤变，低下头道：“我和他在宫门口分手了，我走了一半便看见林阁郎心事重重地朝这边走去，就忍不住跟过来看看……” 大公哼了一声：“你是一国公主，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依附于人也就算了，岂能鬼祟跟踪人后？……罢了，就依你所说，让他去柯远殿修心！雨师大人，请你领他前去吧！” 柯远殿就在萦语庭旁树廊之后，两者相距不过一分钟的行程。殿里实则是一个空旷的大房间，墙上本应挂着远古魔法帝国的法神尊像，如今大部分都换成了西莱创国以来的勇士和圣者。殿后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石窗，可谓家徒四壁，与其精美古雅的面表极不相符。 林枫被押送到这里，雨师柏便带领众法师在外布置了一个魔法阵，使得其内的人类的武者斗气都受到极大压力。又有两队金甲骑士在外守卫，如此令他没了逃跑的希望，也不必担心自身安全，就躺在石床上睡过了第一个晚上。 次日醒来，他便悉心修炼斗气，调理身体，慢慢恢复前日大战损耗的生命元气。雨师柏指导布下的魔法阵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其中，使得他如同时刻置身于粘稠的液体中，不但对外界感应力减弱，体内斗气运转的速度也被压抑到了一个难以忍受的程度。 他又不敢探出精神力，生怕雨师柏在四周布下了什么对魔力波动敏感的东西。既然人们都觉得他可能为圣女做出什么事来，他踟蹰已久，也渐渐下定了决心。那么，便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还是一位幻术师的事情。 中午的时候，一位蒙着白纱的少女提着食篮为他送来午饭。而此时他正在观瞻殿前墙上诸位西莱勇士的风采。少女向他行了一礼，也不说话，将食篮放在一块凸起的石板上便躬身离开。由于他此时正在“修心忏悔”，一日只有一顿饭，而且料想饭菜也是清淡无味的，他连揭开看一看的兴致都没有。 送饭的少女刚刚离开，艾丝纱便来了。她剑法修为已有小成，走起路来翩然如飞，连林枫也只能听见轻微的声音。她一路神态自若地走进来，竟好像丝毫没受魔法阵的影响。 她行至林枫身前，绽露出笑容，盈盈行礼：“阁郎！” 林枫下意识地想给她还礼，一抬手却又蓦然止住，眼中闪过一道愤愤不平的神色，刻意让艾丝纱捕捉到，淡漠地摆手：“殿下不必多礼……不过，殿下来得是否太早了些？” 第二百五十四章 等待 空旷的大殿中灯火昏暗，墙上壁影蒙着一层阴霾。狭窄的门道后骑士的金甲闪着光芒，提醒着林枫的处境。他很恰当地将那丝情绪隐去，见艾丝纱嘴角含笑，对着他道：“阁郎还在生气吗？其实父亲也是迫不得已，百年祝祭关系到西莱的兴衰，容不得任何意外，圣女的修行也到了关键时刻，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林枫呼出一口气：“我知道。反正这几天也是闲着，在哪儿都一样，倒是可以瞻仰一下历代西莱勇士的荣光。还有，谢谢你为我求情。” 艾丝纱笑道：“阁郎理解就好。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学生可以去藏书阁拿几本书来。阁郎想看什么书？” 林枫略一思索，道：“我想学吹笛子，但又没有乐理基础，拜托你替我找一本这样的书吧，不用太深奥的。” 艾丝纱一口应承下来，见林枫好转，便要求开始练剑。她抽出剑来，摆了个姿势，林枫就觉察到与平日所教的不同。等她疾攻过来，如一阵狂风骤雨，异常凌厉，绝对不是林枫教给她的达武剑法的风格。只是林枫的力量和速度受到很大压制，一时间也觉得难缠，只能连连格挡。 两把剑刃不住相撞，鸣声刺耳。艾丝纱使出了她不擅长的完全以攻击代替防守的剑势，实则有不少破绽。但林枫只是一味防守。等到数百招之后，艾丝纱自己撤出战圈，耸耸肩道：“换了套剑法也根本伤不了你。” “这种剑法，是学自剑典里的招式吗？” 艾丝纱皱了皱鼻尖，嗔怪道：“阁郎，你也太不认真了吧，没觉得这套剑法很眼熟吗？其实是我将达武剑法里比较凌厉的招式拆分出来，拼凑成的啊！” “哦……女子并不适合这种打法，为什么要做这种尝试呢？” “这几天你都不来教我，我一个人在园子里琢磨，不知不觉就使出了这套剑法，又改进了一下，只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阁郎怎么评价？” “它不太适合你。不过，如果你坚持要练下去的，我可以帮你完善一下……” 两人就地探讨起来，随后开始演练。艾丝纱一心攻击，林枫只是在她凌厉的剑气中躲闪和格挡，不时指出破绽。直到日落时分才停止，两人这才发觉墙壁上已被划了好几道剑痕。 这可是对已故先烈的大不敬。艾丝纱微微变了脸色，匆匆告辞离去。留下林枫一人立于殿内，一抬头看见那副被剑刻划过的画像，是一位眼神深邃的长者。画像下一道剑痕水平地切过，将他的名号横斩开来。那四个字正是——元素使者！ 林枫倒退三步，凝目打量着前世那张冷峻的脸，却找不出丝毫熟悉的感觉。 那一世的恩怨情仇尽数消散，曾经睥睨天下的伟大法师也成了如今的稚嫩少年。许许多多的往事已成为了遥不可及的传说，只从旁人口中听得，在他心中，也只是一个值得尊崇的追寻天道的长者。而这一世的自己，却愚蠢得为了女人而把自己搞得无比狼狈，终究还是放不下…… 他们都要我遵循原来的道路走下去，尘嚣曾遮了我的眼让我迷乱，然而经历过无数辗转反侧的夜晚，我终于探寻到自己的内心，只愿用手中的剑换回与爱人的平静生活。此愿难了，我被世俗的力量左右，也无法摆脱那道枷锁。此时能做的，也就是在世间奔走挣扎，希望能有机会挽回心中不愿失去的美好…… 一个人在孤旷的殿上沉思，偶尔回过神来，便感觉到一种凄绝苍茫的力量。历任国主都如此眷恋这般感受，可见孤独也是王者的骄傲吧！ 灯光暗淡，被压抑的斗气在体内运转不休，渐渐有挣脱无形桎梏的迹象。感受到人为的平静下暗藏的汹涌脉动，他已隐隐看到不久之后那股磅礴的巨浪，在风雨雷霆中试图颠覆这片渺小的天地。 几天之后，幽静的大殿中忽然响起了低低的笛声，带着初学者的凝涩，如缕缕细线自昏暗的光线中盘绕出来，萦漾在人的心头却有另一番感受。 守在外面的卫士一开始只觉得嘲哳难听，暗骂这林公子空有雅兴却无雅意，明明是简单平淡的曲子却吹得这般刺耳。不料几曲一过，渐渐地没有了晦涩之感，却是无比凄婉哀绝，如泣如诉。卫士们不敢交谈，脸色却明显表达出“晦气”之意。 等到午后公主殿下前来，一抹高贵的丽色自眼际走过，人们才觉得舒畅了些。有公主殿下陪着欣赏这段“美妙”的乐曲，他们也心甘情愿了。一曲终了，便是殿下学剑的时候，终于可以让耳朵清净一个下午了。 但其后的几天，卫士们就领会到了这位林公子的执着。他几乎不分昼夜地吹奏一些凄厉哀伤的曲调，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呜咽的声音如同鬼哭。随着他乐力渐深，更使得卫兵们无端落泪，苦不堪言。 天天吹这些丧气的曲子，他自己就不觉得郁闷吗？我们都听得憋屈——卫士们恨恨地诅咒。 但当一个人立于广阔的黑暗中的时候，林枫从不去想还有人为了自己的练习而受罪。他只是在休养身体的时候打发时光，并觉得用笛声来表达心境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拓下古风剑鞘上的《曜伤》曲谱，等到觉得自己的技艺已经达到要求之后，静心半日，才试奏这一绝唱。至一半，实在觉得凝滞晦涩，难以为继。 于是又练了数日，在某个傍晚凝神自省，摒除杂念，再奏《曜伤》。这一次虽然觉得心中极为不舒坦，好几次想要舍弃，但还是坚持着吹完了这一曲。 收起笛子，他闭目负手，回味着其中意境，渐渐回过神来，忽然发觉门道口的月光明亮异常，仔细去看，却是一名卫士倒在地上，竟放开了手中长枪。 这时候离西莱公国百年一度的祝祭仪式，仅有一天。 第二天清晨，艾丝纱带着大公的赦令前来告知他已恢复自由，只是需要在明日祝祭仪式开始前拜见大公。他谢过艾丝纱，缓缓走出困了他十四天的大殿，体内斗气运转不息，已无惧于魔法阵的影响。 大公给他一天的时间，只是想让他恢复一下精神，整理好仪容，不要在仪式上给圣者丢脸。但大公恐怕想不到，勉强从众魔法师手下逃得性命的他会有如此坚定的决心和胆魄。大公也已经忘了年轻时万般无畏的意气，也不记得曾有过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吧…… 他低估了年轻人的固执,或者说，幼稚。 林枫走出皇宫，远远望见祝祭广场的高台已搭建起来，繁复的魔法阵环绕着尖塔，十三座灯柱在阳光下燃烧着幽碧色火焰，魔法师和骑士武者们将通道完全封闭，大颗的魔晶石闪耀着光芒，排列成玄妙的图纹。明日时刻一至，一位女子的生命便在此处燃尽，为西莱的子民们求得为时百年的福祉。 他的目光顺着塔尖望入云霄，苍穹中是否真有至高的神明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在万民朝拜中欣然享用少女鲜美的生命？ 万余年前魔法帝国的鼎盛时期，连随同父神创世的诸神都被驱逐。自此之后，人类真正成为大地的主宰。但在一万年后的今日，为何还有愚民相信那连姓名都不敢透露的所谓的神，仅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臆想便动用全国之力来举行祝祭？也许对公国来说，一个女子的性命微不足道，但自己偏偏遇上了她…… 高台之上，首席大魔法师雨师柏阁下似乎感应到某人的注视，目光随意望过来。林枫连忙低下头，大步走开。 走过几条街，天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一只遍体漆黑的大鹰急冲而下，在行人惊讶的目光中稳稳落在他肩上。 他快步回到家中，洗澡换衣，然后便去了南城区。 隔着门依然感觉到屋子里有三个人的气息，他立于门前，却开始迟疑。也许不应该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灵儿已经经历过莫大苦痛，难得有今日的幸福。绮仙的武技虽然出众，却还没达到视宫廷里千百铁甲如无物的程度。如果为了一个人而毁了另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犹豫了几秒，绮仙却已打开门走出来，笑吟吟地道：“这么早就来了，难道怕我赖账么？”灵儿从她身后窜了出来，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林枫仔细瞧去，只见她身上充盈着清新的灵力，散发出模糊的光晕，好像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小公主，清秀美丽，不沾尘埃。 “进来说话吧！”绮仙伸手将他引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叛逆 “林公子若真有想法，我和仙儿必定鼎力相助。”莫珑尘立于门后，颔首微笑，一脸阳光，“在下虽然不才，但还有几个信任的手下可供驱使。” 绮仙在他身前温婉地笑，两人俊美的外表带着相似的善意，是如此相配，令林枫不忍打扰，低声道：“不必了……把珠子给我吧，我只想离开这里。” 绮仙摊开掌心，赫然就是斑斓的霓鸿珠。林枫伸手去拿，却见她又将手掌合拢，微笑道：“大师曾说，你要是在明日之前离开，就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但我猜你不会舍弃以往坚持的东西，若是如此，让我帮你。我不想欠着别人的情。”说完，她将霓鸿珠塞入林枫手掌，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脸上变换的表情。 “可是灵儿……” 莫珑尘道：“皇宫附近就有我师门的密道，到时候我带着她离开蒙城，如果你们成功的话，就在千岩瀑布会合吧！”他的表情真诚坦然，但他真能为了一个女子而离开师门吗？百年祝祭是西莱最重要的仪式，他真能叛离祖国吗？林枫不相信他，但绮仙只是在一旁微笑，他唯有相信绮仙的眼光。 他点了点头。绮仙笑道：“那么，时间就定为今天晚上吧！我们俩潜进去见机行事，莫公子带灵儿先走，让你的手下在城里放火杀人，多引起他们的注意……” 简单地商量了一下，他们便开始清理东西。无论成败，蒙城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先把最值钱的东西弄走再说。其实也没什么重物，主要是灵儿“搜集”来的字画，莫珑尘叫了个心腹把它们运往城外。 等到一切准备好，已经到了中午。四个人在外面吃了顿饭，又去西宛看杂技，轻松惬意，仿佛只等一个长假。只是一路上小女孩都非常乖巧安静，好像完全变了性子。不久前林枫带她来的时候，她可是又跳又笑的。 再一次离开家园，还是让她伤神了吗？她用微笑掩饰失落，更加谨慎地藏着自己的想法。自那一次祝野的咒术之后，她便开始变了…… 林枫觉得愧疚，但他的确需要绮仙的帮助，这是无法弥补的。他能做的，唯有微笑，掩去那一丝茫然和犹豫。至少在表面上，他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眼见即将日落，他们才慢悠悠地往皇宫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祝祭塔身，染出迷蒙的光晕，映得数千名精锐卫士的铠甲显出金黄的颜色。此时已经开始肃清附近的场地，他们混同行人远远绕到皇宫另一侧，息茗水边、树木繁盛的地方，除了偶尔巡逻经过的卫队，已难见人影。 “那个地方。”莫珑尘朝几丛树后的暗处望去，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已经用师门秘法通知他们了，我带着灵儿在千岩等你们。” 绮仙接口道：“如果到后半夜还没有见着我们，你俩就先往西走，去驰宇城……” 莫珑尘脸色微变，道：“我会一直等下去。” “别这样！”绮仙摸着灵儿的头发，眼中露出温柔的神色，“灵儿就拜托你了，一个大男人可不要感情用事……” 值此时刻莫珑尘却完全没了蒙城花公子的风度，只如不堪别离之伤的少年，为心上人说着信誓旦旦的话语。绮仙低声劝说着，一时温柔缠绵。 林枫稍感不耐，悄悄朝四周瞥去，正见一队巡逻兵从不远处的林荫小道经过。首-发卫兵队长与林枫对望一眼，在林间昏暗的光线下好半天才认出他来，行了一个礼后转身缓缓离去。 小公国的警备力量确实不行啊，一个眼神这么差的家伙也能当上卫兵队长……身旁两位仍在纠缠，虽然也许只是片刻的时间，却也让心中焦迫的林枫胡思乱想起来。 到时候让绮仙拖住守卫静花苑的侍兵，自己冲进阁楼把蝶凌梦打晕背走。其实并不困难，只希望他们的反应不要太快，应该不会有问题。不管圣女怎么反抗，一定要带她离开蒙城，等到明天祝祭的时刻结束再问问她的打算…… 他突然感觉到不对了，卫兵们行走的轻微脚步声瞒不过他的耳朵，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绕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巡逻的路线不是这样的吧，速度也比平时慢了许多。 纷繁的树叶遮挡不住他的目光，另一队卫士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嚓嚓的脚步声老远就传过来，以一种冲刺般的速度！ 腰间的衣服紧了紧，灵儿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怯生生地望着莫珑尘，对方依旧满口绵绵不舍情话，俊美的脸上却渐渐焕发出妖异的神彩，形成诡异的笑容。 绮仙早已陷入沉默之中，眼神迷离，眸中映不出眼前男子的身影，仿佛那只是一团虚空。莫珑尘止住言语，悄然后退数步，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邪逸和淡然，微笑道：“此生最大的梦想终于要视线了，仙儿，你可为我感到高兴？” 绮仙幽幽叹息一声，露出悲伤的神情：“我不明白。” 莫珑尘脸上笑容绽放开来，用一种感慨的语调说道：“我们这种人本就不应该有牵绊，你和灵儿在一起久了，连情绪都不会掩饰了吗？想想很久以前，我最初看到你的时候，你站在尸体堆上，手上脸上沾满了血，仍带着那么迷人的笑容，让我至今都无比怀念呢！”他仰起头来望向天边，悠然追忆道：“差不多快两年了吧……” 绮仙沉默着，慢慢恢复了淡漠的表情。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很快迫至近前，上百名身着重甲、抬着巨枪的战士停在二十米外，升起的月色反射着肃杀的锋芒。一人高声喊道：“你等密谋叛逆，已被揭发，还不快束手就擒！” 随着他的话语，更多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从四面八方靠过来，上百的火炬骤然燃起，显出无数卫士的身形。数个声音同时响起，震彻丛林：“你们这些贼子，快快束手就擒！” 沾染红褐色魔毒的长矛，足以洞穿人体的弩箭，如麦林般竖起的枪阵……环绕着中心的四人，把这一片包围得密如铁桶。 当前几名重甲战士分散开来，秦南飞英武的身影越众而出，深深地林枫凝望过来，脸色冷峻如铁：“有人举报你们密谋挟持圣女，林兄有何解释？” 林枫淡漠地笑着，说道：“怎么可能，我可没那种胆量，是有人诬陷吧！” 莫珑尘退到十米之外，大声道：“我用记忆晶石录下了他们串谋的全过程，秦兄不用听他们狡辩，先抓起来再说！秦兄，秦兄？”连唤几声，却得不到回应，他脸上露出冷笑：“公国祖训，祝祭仪式乃百年之重，妄图扰乱者一律杀无赦！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想秦都统不会徇私情吧？” 秦南飞面无表情，缓缓地道：“要说谋逆，你是和他们一起的吧！我很好奇……” “本公子那是虚与委蛇，揭发他们的就是本公子手下！秦南飞，你还想偏袒？”莫珑尘的脸泛青，语气因愤怒而变得尖锐妖异，叱责道。他忽然瞥见绮仙的双眸，凝望其中莹亮光泽，蓦然变得平静，微笑道：“抱歉，我失态了。” 绮仙只是瞧着他，如在情人耳畔低语，轻柔地道：“两年前我刚刚在大陆游历，杀了很多人，却不记得曾留下活口。你，是谁？” 莫珑尘的表情变得复杂而深邃，还有一丝快意：“你肯定已经记不得了。我来自蒂夕城莫家，两年前不知是大哥还是二哥贪恋你美色，将你引回了家，谁都没料到会招致灭族惨祸……若不是我刚在一场决斗中被人打成重伤，并用闭息之术躺着装死，现在也不会有莫珑尘这个人了……” “是自卑，还是自怜，或者真有洁癖，你不愿让鞋被血沾染，独独没有进我的房间。你走后，我的老师紫金老人被血腥味吸引过来，觉得我根骨尚佳，就把我救了下来。我把记忆水晶看了千百遍，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家人在你手下惨叫着死去，以此来激励自己，终有所成。” 他声音渐渐低如呓语：“我本打算百年祝祭之后就去寻觅你的踪迹，没想到竟会在蒙城遇上你……你很聪明，拙劣的演技骗不了你，我只好请人下咒，让我死心塌地地爱上你……然而我身负本族的血仇，区区私情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报仇，哪怕自己成为陪葬也在所不惜……” 绮仙露出释然的笑容，眸中渐渐蒙上一层阴霾，在月辉下如同被云雾笼罩，喃喃低语：“如此……” 第二百五十六章 锥心 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对恋人的爱恨痴仇真相终于浮出水面。秦南飞只是在一旁看着，也不急着动手。附近其他几位卫士首领互相交换着眼神，也都沉默不语。 目睹这一切的发生，林枫已感应到绮仙情绪的变化，那是遭背叛后深切的痛苦和心灰意冷的疲倦。他心念急转，想到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她们姐妹，可如何才能安然突围呢？ 灵儿是无辜的，当三人商议的时候她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莫珑尘的记忆晶石也没留下她的声音。可以把她托付给秦南飞，如果自己没有看错人的话…… 他向秦南飞望去，两人目光相对，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问与挣扎，还混合着自责的情感。他在后悔让自己与圣女相识吗？他同蝶凌梦之间的关系也不仅仅是普通朋友吧！ 仍然在迷茫吗？国与人，他面临的选择比自己更痛苦……两人的眼神同样忧伤，嘴边若隐若现的笑容也是苦涩的滋味。突兀地，秦南飞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神色，如同划破湖面的长篙荡开波纹，化为一句没声的警示—— 是什么——几乎在同时，背后便陡觉剧痛，透彻骨髓。没有任何声息地，利刃刺入身体，狠狠吞噬者着生命的力量。这一刻，仿佛被冰雪覆盖，连心脏都被冻结。 被一股巨大的情绪波动震击得如同麻木，便在那时失去了眼际的色彩。他无法回头，却已知道持刀的人是谁。没有人能够欺近他三尺之内而不被察觉，除了她…… 那是如此熟悉的气息，却变得寒冷凛冽，多了一丝决然的灵力波动。这般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一时惛懵，惶惶然难以置信。 真的是她吗？ 未曾想过，最终伤了我的竟会是一直躲在身后、自己想要全力去守护的那个人……实在是讽刺！如果还有力气，真想仰天狂笑几声，看看这世界上是否连笑容都不是纯粹的！ 粘稠的血液渗透衣衫，滑过刀刃，往下滴淌。还能有什么样的感觉呢？只有痛，锥心刻骨地痛。 他吃力地转过头去，终于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曾让他想要呵护的娇柔面颊已蒙上了一层青色，烟眸中透出决然的神色，微微浸润水光，此刻却是如此陌生。 他勉强微笑，竭力不让脸色因为激涌的情绪而变化，却仍是无法掩饰声音中的那一丝颤抖：“灵儿……为什么？” 小女孩微微喘息着，眼神有些慌乱，但还是迎上他的目光，轻声说道：“为了报仇……我的父亲死在林蓝双的手下，那时我就发誓，要偿还这一切，终有一天要让她也失去最爱的人，永远活在痛苦之中！我早就说过的。对不起……哥哥，你太迟钝了……你应该早就发现了的……” “那个绑你的匪徒，其实就是你的父亲？怪不得你和她之间会那么奇怪……”林枫依然笑着道，“你一心学武，就是为了刺出这一剑吗？而今终于如愿以偿，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流泪？” 琦灵稚嫩的嘴角颤动着，望着微笑的林枫和带着痛苦与怜惜之色的姐姐，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悲泣道：“对不起……” “没关系。倒让我也明白了，这世界并非我想象地那般简单啊！”林枫低下头去，嘴角笑容渐渐收敛，“只是事到临头，你为什么又刺偏了一些，留下了我的性命？灵儿，你可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去，就永远无法再拥有了……” 他身形一颤，短剑带着一蓬鲜血溅出，瞬间的失力使得身子往地面跌去，匆忙探出左掌撑住地面。而体内斗气已经牵动着肌肉迅速止住流血，修补着生机，失去的力量渐渐回归身体。 他撑起身子，抬起视线，却看见绮仙急促射来，扬手拍出一掌。劲风袭面，他连忙侧身闪过，微显踉跄。绮仙从他身旁掠过，拦在琦灵身前，低声道：“不要伤害她！” 两双眼眸冷冷地对上，均现出复杂的神色。绮仙悲伤地望着他，眼中阴霾如同迷雾，隔断了尘封的心灵。她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淡淡地道：“如果你要报复，就冲我来吧，她还只是个孩子。” 林枫眸中透出浓浓的讽刺之意，脸上肌肉牵动，仰头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感人的一幕啊！你大可不必紧张，我自认倒霉还不行么？” “林兄！”数步之远的秦南飞开口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放心，死不了！” 立于两者之间的莫珑尘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可笑的下场！还妄图胁持圣女，真是罪有应得！秦都统还不动手？” 秦南飞摇头道：“你是说这几个人想谋逆？大家伙儿也都看见了，未免太可笑了吧！林公子持有护国圣剑，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我等岂能妄自怀疑？” “你——”莫珑尘面色微变，阴沉地道，“百年祝祭迫在眉睫，秦都统这时候若还想徇私，只怕会让国主和公主非常失望吧！” 秦南飞淡淡地道：“莫公子，你也是蒙城有名望的人，可不要凭一己猜测便轻易下定论。” 终于发觉秦南飞竟想当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莫珑尘狠狠瞪过去，咬牙切齿地道：“好，我这就把证据拿给你看。”他的右手缩入衣袖之内，却迟迟没有动静，半晌之后才缓缓抬起来，紧紧攥着某样东西，一步一步走到秦南飞面前，探出手去。 秦南飞目光有些游离，伸手去接。两只手尚未接触，却见一道剑光激射而至，生生从两人之间穿过。林枫的身影随之出现，挥出一片剑浪向莫珑尘的右臂绞去。莫珑尘闪电般缩手往后退却，身形飘忽，却始终无法摆脱那柄寒气慑人的长剑。 剑光临身，如影随形，莫珑尘惊觉自己只是在一个圆圈之内奔逃，几招之后，只觉得粼粼波光从四面八风闪现，已立足的位置已只有一个点。对方不仅是一位强大的剑客，其妖异的身法简直是自己前作未见。不禁微微胆寒，未曾想过对方竟比罗承运更强几分。 潋滟剑浪罩向莫珑尘的胳膊，已难以闪避。他也不是庸人，刹那间便做出取舍，弹指将手中物事朝秦南飞掷去。 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空中，泛着湛蓝色光晕的剑刃将那一块晶石从中切开，而后的一瞬间锋刃不知颤动了多少下，珍贵的水晶碎成了沙粒大小的粉末，散落地面。 “好剑术！”秦南飞身后一名军官忍不住赞叹，随即捂住了嘴，眼中却放出光芒来。 莫珑尘远远退开，脸目有些扭曲，恨声道：“秦南飞，祝祭仪式若有意外，你将是西莱千古罪人！” 秦南飞斜睨他一眼，沉声道：“我只是相信先祖的预言，相信圣羽大人的眼光。不过，林阁郎，你当众妨碍公务，有违圣者传人的风范。我会向大公禀报此事，一切请他定夺。” 林枫垂下手臂，剑尖触地，脸色有些苍白。适才全力出剑，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又有血液渗出来，让他觉得一阵阵虚弱。片刻之后，力量恢复了些，他抬起头来看向秦南飞，勉强微笑：“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见大公了，明天再去领罪吧！” 秦南飞跨前几步，嘴里传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声线：“尽早离开蒙城，大公不会饶恕你的……” 林枫摇摇头，被冰冷覆盖的心里面也有热流淌过。既然秦南飞真当他是朋友，他也不愿让他独自去承受大公的怒火。他大声说道：“你放心，明天我必定会面见大公，给他一个交代！” 说罢，他转过身大步朝东方走去。秦南飞挥挥手，战士分向两旁让出路来。林枫低头从他们身旁走过，孤寂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暮色之中。 清冷的月华洒在身上，独自走出城外，脚步萧瑟沉重，一如此刻心情。思绪翻涌，郁郁难平。 很多时候难以理解一些人的行为，觉得他们阴暗偏激，原来只是自己天真，把世界想得太美好。原来即使是身边视为亲人的人们也无法信赖，原来我只是一个工具，就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男人和女人之间总有一个不值得相信，或许兄弟情谊也当不得真。原来生命不如想象中值得眷恋，到这时候我还能拥有什么？ 不知不觉，便行到了望月湖畔。平静的湖面不起涟漪，却有丝丝缕缕淡薄的粉色雾气缭绕其上。忽觉夜色惨淡，他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湖边湿润的草地上，四肢冰冷乏力。 那一剑虽然没有立即致命，也重伤了他的心脉，之后又强运气力，更上伤上加伤，此刻身体状况已是无比衰弱，只是凭着他强大无匹的意念维持着生命运转。 风吹湖面，雾气时聚时散，化作万般形状，映入他眼中，仿佛喻示着无常的世事。当仅在噩梦般的幻境里经历的背叛真实地出现在生命中，带来了更多的迷茫和恐惧。原来那些都是真的，原来世上确有如此的丑恶…… 他忽然醒觉，这样下去，自己极可能会成为和世祭教主与绮仙一样的人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开始 后半夜的时候，薄薄星光从窗棂间撒进来，砖地上恍若镀了一层微霜。 小女孩从噩梦中惊醒，惊恐地竖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稍微平复了一些，她蓦然发现熟悉的人影就站在床头，怔怔地凝注着她，眸中透出深切的悲伤。 小女孩呆了片刻，朝窗外望去，声音微涩：“天快亮了么？” “还早。”绮仙摇摇头，轻声道，“你可以再睡一觉。” “不想睡了。” “是怕做噩梦吗？”绮仙叹息一声，幽幽地道，“那个时候我也一样，每个晚上都是痛苦的折磨。两年下来，也渐渐习惯了……只是没有想到，你还是走上了和我相同的道路……” “我……”小女孩脸色变了变，道，“他还活着。” 绮仙露出惯有的讽刺笑容：“还在试图逃避吗？明天，你就会知道结局。” 小女孩低下头去，沉默良久。屋子里有两个人，却听不见呼吸的声音，哀切的水雾悄然弥漫，那是让人揪心的痛苦。 “姐姐一夜都没睡吗？” “嗯……如果你也睡不着，就一起出去走走吧。” 夜风刮面，缭绕的雾气渐渐散开，湖面远方露出熹微的光亮，在水上映出点点鳞光，随着涟漪荡漾，那般温柔。 盘坐于湖畔，凝视眼前之景，林枫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淡去了那一抹怨艾愤懑，如同一个局外人审视着自己的身心。在庞大意念力与斗气的配合下，原本几乎致命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而情绪，也因为即将到来的黎明而变得平稳。随风飘散了大半夜的思绪和纷涌的杂念也如同这渐渐归复的涟漪，风过即无痕。 时刻愈发临近，终于要面对那些了。远远脱出了意料和计划，这一去所面临的阻扰和风险是自己从未想过的。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已别无选择，唯有奋死一争。 无论世事如何，既然答应了自己，就一定要将它实现。已经下定决心去挽回那个人，那么所有不利的思绪都该再存于脑中。幻术师的强大力量笼罩着他的灵魂，隔绝了情绪和杂念，只剩下神明般的淡漠冷静，让目光迎向那一片渐渐升起的曦光。 他站起身来，舒缓着身体，任晨风吹拂。澎湃的力量有规律地脉动，散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控制着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感觉到一种全所未有的舒畅开怀，好像能拥抱眼前天地间的一切。 金色的阳光完全洒遍湖面，这一日的清晨终于到来，是出发的时候了。 百年祝祭自古相传，是关于西莱运势的最重要的仪式。每个能亲身经历它的西莱子民都感到无比的荣耀和幸运。附近城市的居民也会连夜赶来，为这庄严的仪式带来更多敬仰的目光。这一天，为防止大量涌入的人潮引起治安问题，原本在城外训练的雁南军士兵全体出动，用铁枪扎成的墙维持秩序。 广场附近已是人山人海，被军队分割成一个个方阵。而来的稍晚一些的已没有了任何落脚的地方，只好远远望着直刺云霄的塔尖，期待祖辈们口中所说的祭祀盛景。老人在子孙的搀扶下也颤颤巍巍地走出门外，叙说着西莱很久以前的衰落景象，告诫人们向天上的神明祈祷时一定要真诚，不能有任何疏忽。一些公国人们久仰大名的江湖高手也从各地赶来，愿意为此重大仪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能有幸参与仪式的尊贵人物们很快到来。雨师柏大人作为仪式的主持者分配了任务。魔法师们布成十二芒星的阵势，挥动着人们难得一见的魔法杖制造出结界环绕着高塔，使得塔身立即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视觉效果，顿时引起一片啧啧赞叹声。 雨师柏和紫金老人这两位最有名望的长者分别登上两座护法高台，各自盘坐。紫金老人肃然闭目入定，雨师柏则传下一道又一道谕令，指挥诸人各就其位。最高的那座主祭台上却空无一人，据说那原本是圣羽大人的尊位。 接下来是十七位明珠之位，分属公国民间门派最强的十七位宗主。作为一国之都，蒙城本地够资格的只有“巨人”宏泰，却也是当中最强者，传闻他的“不灭金身”全力发动时足以防御尊者级以下的一切攻击，是所有修炼外功的武者梦寐以求的境界。其他的如东阳巨鹿的副团长独臂克基拉，“飞天蝙蝠”凝冰海，“鬼面”无名，“狂风”雁露筠，“雷霆风暴”岚锋，“虚影盗”……也是名动一方的绝顶高手。能被选入明珠之列，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把守其外八个方位的则是八位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蒙城四大公子皆名列其中：秦南飞，秋遥，莫珑尘，雷格阔海……他们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将来振兴国家的栋梁。 再外就是六十三座祝火台，各有一位高手侍立于旁，以本身的内力维持火炬上的熏烟，连接成祭祀之力的护卫圈。自此之外，便是雁南军的精锐战士组成的钢铁之阵，他们处于广场最边沿的位置。 大公和苏大人等一干大臣被层层卫士护卫在广场北面，即使尊贵如他们，也不能踏进祝祭之地，仅能默默关注着仪式的进程。另一侧则是众多门派的弟子，泾渭分明地分成正魔两块，平时多有纠葛的也得暂且压下仇恨，在这肃穆的仪式上牢守本分。 眼见太阳东升，光芒普照，六十三座祝火台上火苗的影子汇聚于一点，在那个位置渐渐腾起一道光柱，越过三座高台，往塔尖升去。仪式由此开始。雨师柏和紫金老人各自伸出一只手掌探入光柱之内，和缓的表情变得微微有些吃力。这时魔法师们齐声吟唱，用的是极古老的咒言，飘渺的语调如轻烟一般弥漫散开，越来越洪亮，仿若在人们耳旁唱响。每个人心中都生出神圣庄严的感觉，自觉地闭上嘴，由近到远，所有喧哗的声音都消失了。人们瞪大眼睛，灵魂被这股玄妙的韵调牵引着，仿若沐浴在天国圣水之中。 十二芒星的结界光芒闪耀起来，对应着天上星辰之力，为整座塔身都蒙上一层辉光。八位少年英雄踏着各自镇守的宫位，奋力抵抗从冥冥中传来的灵魂漂浮的感觉。广场内的景物渐渐变得扭曲，好似水中倒影，空气中荡过一圈圈波纹，场内人们都被空间之力牵引着，各自运功稳住自身。 吟唱声渐渐低沉，这时候含于其中的琴声才显露出来，荡过每个人的心头，苍茫若来自远古时代的召唤。百年祝祭的大祭司终于在塔顶出现，蕴全城之力于己身，呼唤神明守护古老的契约，她的生命燃烧至最旺盛的顶点，心声响彻蒙城，向四野八荒扩散。 “以血为媒，以肉为引，以我之灵，呼唤苍穹之主降临于世，驱邪渡厄。以契约之名，弃我之一生，祈西莱百年昌盛……” 绮仙与绮灵一前一后立于高楼之上，单薄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被楼顶的狂风刮走。绮仙凝目眺望祝祭之塔的顶端，听着一波又一波笼罩全城的飘渺琴声，道：“这种韵调绝不是用来向神祈祷的，更像是一种封印的咒语。她口中的咏唱和琴声根本不搭调，数百年前的西莱祖先留下遗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实目的恐怕是来镇压阴魂或魔物的吧！” 琦灵只是俯视着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海，轻声道：“她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不会来了。” 绮仙跨出一步，立于边沿，风动身摇。她望向某处，眼中闪过一丝悲切神色，淡淡地道：“他已经来了。” 万人沉寂之中，少年凝望高塔之巅，感受着那股包容天地的强盛气势和内里渐渐衰竭的生命气息，终于不再等待。他推开外围持枪结阵的侍卫，走入广场之内。那些战士沉迷于塔顶琴声之中，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走入，忘了加以阻拦。 但轻松的路途就到此为止，前方十二芒星的结界光芒闪耀，是不可能让他悄无声息就通过的。他的到来像平静的湖面上荡起涟漪，高手们迅速醒来，无数道气机同一时刻锁定他，令他呼吸为之一滞，胸口仿佛压了巨石般沉闷。放眼望去，无论认识的还是未曾听说的，都有着强大的气息，整个仪式的布局没有可以突破的弱点。事到如此，反而有一股豪情从胸膛升起来，既然没有弱点，那就堂堂正正闯过去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死战（一） 虽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人们却不曾想过真有人敢在这样的仪式上作乱。守卫此方位的少年拳师最先反应过来，横掌向前，身上冒出凝实的土黄色光芒，整个人如同放大了一圈。他沉声喝问：“你是谁？” 林枫不答话，一道光芒自腰间闪过，已将长剑握于手中。少年拳师露出凝重神色，喝道：“阁下再不自报身份，可别怪我无礼！” 这时候却听见大公愤怒的声音传来：“把这个蠢货拿下！” 少年拳师再不迟疑，大步踏来，一拳递出，挟带滚滚风雷之声击向林枫胸膛。拳未至，劲气已袭至身前，林枫的身形倏忽化为模糊的残影，闪电般的长剑自对方肩膀掠过，划出一道血口。若不是拳师在千钧一发之际撤力侧身，整条肩膀都会被这一剑卸下来。然则他中一剑已失去先机，随后便只能在怒涛般的剑势中躲闪挣扎，眼看就要翻覆。 空气中闪过几丝微毫的光芒，悄无声息地向林枫身侧刺来，临身之际方被他一剑削落，紧随而来的一道黑影挥舞着两把幽蓝的匕首狠狠扎向他心窝，迫得他连连后撤。与此同时有数道呼啸的风声袭向他背后，是金甲卫兵们组成的枪阵，封死了所有退路。 他与黑影硬拼一记，挡回一把匕首，而另一把则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线痕向他咽喉扎去。然而对方也无可避免地接触了他的眼睛，于是如遭雷击，庞大的精神力摧枯拉朽地涌入对方脑海，几乎在瞬间就冲散了那渺小的意识。他同时飘身向前，在冰冷的枪尖刺入衣衫之前自黑影身旁掠过，以长剑的锋芒迎上拳师挥出的崩山拳劲。两者相触，顿若惊涛拍岸，气浪翻腾。剑与拳激烈撞击之际，忽有一只戴着深黑色手套的拳头幻影般穿过层层拳影，在拳师惊骇的目光中砸在他胸口。拳师踉跄后退，面上涌现一片潮红之色，已受了极重的内伤，被一旁的刀客替换下来。 “我来助你！” 刀剑相击，对方立时体会到了拳师方才所面对的恐怖压力，根本无法抵挡接踵而来的阵阵浪涛，一连退后十余步，几乎拿捏不住手中之刀。此时林枫已深入祝火台群中，然而他剑意深深收敛于心中，只有真正面对的人才知道每一剑的厉害。附近高手环伺在侧，却没有出手围攻。 眼见刀客不敌，又有一人加入战圈，两人勉强抵住他的剑势，仍没有反击之力。此刻林枫经一夜的调息已达最佳状态，将以往慑人的锋芒都圆贯敛于体内，五感均是前所未有的敏锐，所有气机的轨迹都清晰地映入心中，击出的每一剑无不是攻敌必救，已完完全全地领会了尊者剑道。 就在他沉入空灵的境界中，对力的根源刚有所体会之时，背后却传来一声阴沉的低笑：“幻术师吗？很好！”伴随着尖锐的风声，他旋身挥剑，一道闪电而至的弧线戛然而止，但另一把匕首带着森寒之气自他脸颊滑过，削断几缕发丝。那个黑影竟然还没死，整个人朝他怀中扑来，右手匕首猛地回刺，再度被他闪过。但对方已贴近了他的身体，顿若跗骨之蛆，在虚空中挥舞着幽暗的寒光，一次又一次地擦着衣衫刺过——即便是浮光掠影这样的身法也摆脱不了这种程度的刺客。 两个朦胧的身影紧紧贴在一起，如鬼魅般在场中闪烁，不时亮起的幽光晃花了人们的眼睛，根本难辨彼此，当然也无从出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内场移去。 北面观战的大公脸色铁青，怒喝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拿下！” 高手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自矜身份不愿动手——况且也插不上手。被虚影盗盯上的猎物，是好抢的吗？他们只是感叹于来人的强大，几乎与蒙城四公子齐名的雷格阔海都被打得只有还手之力。这个人必定不是无名之辈，当今的年轻人中，除了秦南飞和林枫，谁还有这样的实力？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决不能让他靠近祝祭塔！”大公厉声疾呼，“这帮蠢货，如此不知轻重么？” 人们蓦然惊觉，那两人打着打着已经靠内层的十二芒星结界越来越近了，这样下去势必会对魔法师们造成影响。于是这群来自各地的高手才慌了神，纷纷朝两人赶去。就在这时，那团虚幻飘动的影子兀然凝立，两人分开身体。林枫左手抓住了虚影盗的一把匕首，长剑贯入他的心脏，便在瞬间分出了生死。 人们发出愤怒的呼声，无数道气机织成罗密的大网将他笼罩其中。他丢开虚影盗的尸体，下一刻便挥剑斩在结界之上，同时身体被喷洒的鲜血染得通红。长剑没入结界，发出一声轰隆的震响，淡金色的光芒化为点点光屑散入空中。他终于步入十二芒星之内，然而明珠高手和数十位武者的身影从四面扑来，他便如苍茫海洋中的孤岛，被怒涨的浪潮吞没。 “明明知道不可能成功，为什么还要去呢？” “他们就是这样天真愚蠢，为了所谓的诺言和骄傲不顾一切，以为这世界就是为他们而生的……而看到了这般可笑下场的我们，就会走上另一条可悲的道路。” “我不懂。”小女孩抬起头来，眼中已满是泪水，“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懂。他们都只是孩子，便在自以为是的想法中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幽幽的话语散入风中，如同无声的喟叹。静默良久，绮仙悄然转身，在下方血光渐起之际点在小女孩的额头上，让她陷入昏睡之中。她抱起妹妹轻柔的身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然而你是幸运的，我会让你看到另一个结局。即使是诅咒，也该由我来承担，你是我爱的妹妹啊……” 终于无法再收敛剑意，冰蓝色的光芒倾泻而出，刹时间笼罩大地。犹如远古时代的巨人苏醒，一股无比强横的气息像峰峦耸立，顿时在人们心头投下浓重的阴影，一时间连塔顶飘渺的琴声也若被狂风吹得瑟缩起来。 同时面对如此多的高手，身体每一处都被寒光笼罩，便不再需要所谓圆融玄妙的技巧，唯有粉碎一切的力量和意志。 蓝色的火焰纵横迸射，撕开人体组成的包围圈，好像绽开了一朵血肉之花。无数把兵刃碰撞交击，剑气与各色光焰在各处冲撞，震荡的余波滚滚翻腾。但所有的颜色转瞬即逝，被切割碎散成烟潮粉末，最后只剩下一道湛蓝的锋刃在空中舞动吟唱，当一切华丽的色彩都灰飞烟灭之后，那汪湛蓝凝成一把剑的形状，握于最后的胜利者手中。少年的身影笼罩于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之内，终于穿过这一片涂抹了血色的地带，往十二芒星深处走去。 低低的琴声呜咽，犹如为怨灵唱起挽歌。 天空与地面，两股最强大的气息在遥遥对望，凝视着彼此。琴声忽变，无比地凝涩哀怨。林枫脚步一滞，感觉到塔顶那人的哀求，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大公举起权杖，指节都攥得发白，指着那个离祝祭之塔越来越近的身影，高声道：“弓箭手预备——” 一旁的艾丝纱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哀声道：“不要！” “混账！滚！”大公气得浑身颤抖，猛力甩开她，咆哮道，“你还是西莱的公主吗？” 然而终究是失去了机会，赶来的几位门派宗师已和林枫战到了一处。他们每个人都有傲视一方的实力，当这些人的力量合在一处，足以在一瞬间粉碎他的肉体。 足以崩山裂石，令千岩瀑布倒流的恐怖之拳——“雷霆风暴”。 舍弃一切防御，追求人间极致攻击的狂野刀法，雁露筠一旦出手，便若无尽海洋上的狂风骤雨，不死不休。 没有人看过无名面具下的面孔，他是行走于人间的鬼魅，在无声无息中带来死神的召唤。 无月之夜的勇士之一的克基拉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反而练就了一往无前的猛士心诀，手上那把门板巨剑威势更胜从前。 紫金老人的亲传弟子，拥有花公子之名的莫珑尘，已习得紫金劫魂指的精髓，每一招都带有勾魂摄魄的邪魅力量。 “飞天蝙蝠”身法天下无双，速度快到了神魔级高手也无法捕捉的地步。 秋遥的剑已达碎风断水的境界，被尊为西莱第一剑客。 还有“巨人”的大成不灭金身，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最强悍的武器。 八个人，只在最初的照面，就将林枫逼迫到了最危险的地步。 第二百五十九章 死战（二） 这八个人虽不曾联手过，但他们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以克基拉和雁露筠为主攻，莫珑尘、秋遥、岚锋为辅，“巨人”截其退路，飞天蝙蝠和鬼面暗中偷袭，纵使浩无荒亲来也难以逃脱。 只是一照面，林枫身上就多了数道伤口，克基拉的巨剑更是擦着他面颊而过，极致的冰寒令他半边脸顿时麻木。下一瞬间，狂风骤雨般的刀锋席卷而来，如龙在野，侵占了他的视野，天地间黯然失色。每一寸肌肤都被锁定，前途后路断绝，唯有挥动手中之剑，搏出一线生机。 刹时间洪波涌起，铺天盖地，更借着狂风之势，搅起万钧雷霆。却有一道惊艳的冷铁色剑光冷漠地横斩过来，破开冲天之浪，在四碎的雪花中闪电般刺入少年的胸膛。身破影灭，却是残留的虚像。 蒙蒙海面上若起了横天铁索，将这一片领域都封住。一头狂暴的巨龙在其中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路。冰冷的海面下更藏着无数双觊觎的眼睛，等着蚕食它的血肉。 湛蓝的光芒冲天而起，一把巨大的蓝色长剑纵横挥斩，晶莹剔透的虚影般的剑身在阳光下投射出半透明的影子，形成一块死亡的区域，用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浇灌着饥饿的魑魅。直搅得浊浪排空，天地翻覆。 新伤、旧伤一起袭来，即便他横冲直撞，依然无法阻止领域的缩小。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浓郁，一阵阵发暗，却让他愈发疯狂。蓝色的烟云笼罩大地，塔顶的琴声若细雨绵绵，却是送葬之曲，悲切而忧伤。 一挥手幻化出无数把利刃，无人能缨其锋芒，磅礴的斗气喷涌而出，凝成一个天神般的巨大身影。首-发那是巨龙在咆哮，也是困兽最后的挣扎。猎人们冷漠地注视着这头暴戾的凶兽，压抑住心头的恐惧与冲动，只待享受屠龙者的荣耀。 海面上忽然生起了一片红色的雾气，是迷蒙的粉红色，轻盈若春日的烟雨，却又凝如实质，剑气化作的狂风也吹之不散。是这样战斗已经洒下了太多鲜血吗？ 冥冥中仿佛有邪恶的魅灵睁开眼睛，桀桀诡笑，吸食着战死的英灵。一种诡异之感漫过人们心头，但瞬间便可决断生死的战斗容不下太多遐思，他们投身于呼啸的剑影之中，以手中兵刃为猎物套上更多枷锁。光与电在云雾中穿梭，刀剑激撞的响声几乎听不出间隔。 以一人之力在八位纵横一方的高手合击下支撑这么久，他的实力堪称惊世骇俗，然而……数十步之远，秦南飞的手紧握成拳，忽然心有所感，皱眉仰望。最接近天空的祝祭塔顶端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暗淡的血光，从中传来的琴声变得无比低沉，像是日薄西山的老人在喘息。 是时刻将至，神明降下了警兆吗？ 这时候，一声清脆的女声自场外飘来，拉回了他的思绪：“莫珑尘，凝冰海，你们不是都想杀我吗？来啊，就在此了结吧！”此话说完，声音的主人已掠至场中，飞身扑向激斗之处。 “飞天蝙蝠”跳出战圈，对着绮仙迟疑了一瞬，忽然开怀大笑：“原来是当年的余孽，送上来找死么？”疾掠而出，身形却渐渐隐去，没入虚空之中。绮仙却不管他，径直向莫珑尘扑去，扬手射出一柄光刃。莫珑尘转身弹指，射出一道紫色电弧将飞刀击落，挥臂迎上绮仙。深紫色电芒在圣洁的光刃弧迹中穿梭，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处，来回飘动，冷漠的杀气充斥其内，再不计半分往日情谊。 少了两个强敌，情况却依然没有好转。林枫的身形因急速掠动而成为一连串模糊的残影，湛蓝的剑光如莲花怒放，在四周强有力的限制中挣扎出一片空间来。 紫金劫魂指的邪毒与凝冰海神出鬼没的身法正是是他心头大患，没有了这两者暗中偷袭，即使其他六人的绝学极为强悍，也决计压制不住已经将实力发挥到极致境界的林枫。他冲势未缓，但已不复初时的凌厉，其实只是在蓄势，等待一个决死之时。人们只道他方才全凭心中一股狠劲才能坚持下来，此刻一旦松懈，局面便已无法挽回。 在各大职业工会的考核中，只要能接下尊者级宗师十招的就算神魔级高手。在场的这八位好手都已经接近或达到这个境界。以往无数次实战经验告诉人们，一个尊者的战力约等于五位神魔战士，那只是各自发挥稳定实力的暂态。当一位尊者一瞬间爆发出所有的力量，便会产生人力无法阻止的毁灭性结果！ 这六个人慢慢消磨着林枫的力量和意志，也给了他蓄足气势的时间。所以，在那一瞬间，骤然迸射的寒流漫过雁露筠的身体，破开他重重刀影将他的生命冻结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他只来得及留下一个惊愕震恐的表情，就此凝固在最后的时光中。 这位舍弃一切自身防御、只追求极致攻击的刀客，在遭遇到另一种更恐怖的攻击的时候，便连一秒钟也没坚持住，生命的气息就已离他而去。 一个缺口的打开，只是开始。林枫的身形电闪而出，狂暴的剑气占据了大片空间，将剩下的五人笼罩其内，血花迸溅。恐怖的威压向四面扩散，横亘在众人心头，如山峦的阴影。那是巨龙在咆哮，肆意释放自己的威势。 原本明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大地一片昏暗，好像呼应着巨龙的愤怒，那道身影已脱困而出，隐隐约约中凝成一柄剑的形状。这时候祝祭之塔顶端的血光愈发明显，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忽然间蓝色浪潮中金光大盛，若忽然耸出海面的高山，顿时让扑来的浪花撞成粉碎。漫天剑气顷刻消散，林枫剑尖指地，凝视着挡在所有人身前的那个高大雄伟的身影，气势渐渐上升到了一个更为恐怖的高度。 “巨人”宏泰的不灭金身名不虚传，竟硬生生承受了大半剑势，其身体坚硬程度堪比传说中的铁岩了。不过，他是否能接下自己蓄心中剑意后挥出的全力一击呢？此刻林枫已经从尊者的“敛”之境界跌落到神魔境界，但无论气势还是攻击力都更为惊人。他剑上的光芒明亮得耀眼，滔天杀意蕴于其中，整个人都化身为一柄出鞘的利剑。他有足够的自信，剑出终有人亡！ “巨人”宏泰露出无比凝重的神色，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双臂交叉护在身前，身体重心往下沉去，摆出了无懈可击的防御姿势。 整个广场都因为这两个人蓄积气势而沉寂下来，人们心头如坠重物般，空气中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氛。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只等两股强悍无比的气势撞在一起，便势必是天崩地裂般的结果。 却有一个愤怒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大公沉着脸喝道：“都给我闪开！弓箭手准备！” 无数支泛着寒芒的箭头同时指向一处，森寒的杀气令林枫气息一滞，忍不住回头望去。克基拉、秋遥等人迅速后撤，宏泰也踏着沉重的步子缓缓退开。忽然听得两声闷哼同时响起，林枫匆忙转头去看，正见莫珑尘的身影飞速遁远。绮仙与凝冰海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鲜血从两人紧贴之处汩汩流下。 两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无比，望着对方的眼神同样暗淡。凝冰海眼中神光渐渐涣散，绮仙身子颤抖了一下，带起大股鲜血，但也终于与对方分开。凝冰海的身体失去了支持，跌倒在血泊中。绮仙晃了晃，闪到她身前的林枫连忙一把扶住她：“怎么样？” “还能支持。”绮仙搀扶住林枫的手臂，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林枫知道她在给自己疗伤，也不再问，只是转过身来正面迎向那无数寒芒，右手握剑横在身前。他迎上重甲战士簇拥中的大公的眼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少年人做事仅凭血性，丝毫不顾忌他人的想法，便当真以为自己便是世界的中心吗？ 当年我也曾手握古风长剑，意气风发，只为一时之念做了许多蠢事。而今这身影与自己是如此相似，便成全了他，也好过让他日后再去面对那无数忏悔中的日月吧！ 大公瞧着地面血泊中倒下的身体，终于舍去心中最后一丝迟疑，眼中放出凛冽煞气，沉声喝道：“射！” 言出，万箭齐发，铺天盖地，暗了那一方色彩。 第二百六十章 死战（三） 万千锋芒凝于己身，林枫昂然傲立，若狂风中的松柏，眸中燃烧着的蓝色光焰映出袭来的无数利箭的轨迹。他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般箭雨，心中更不曾有丝毫畏惧。只是重伤的绮仙还在身后，若要安稳地护住她，仅凭自己一身斗气怕是难以做到。 脱弦的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眨眼便至面前。林枫眼中猛地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如黑夜中的辰星，在一片昏暗的天地中如此璀璨夺目。至高的意志降临于世，千万利箭的呼啸声戛然而止，慑人寒气便在他身前生生凝住，仿佛时间就此冻结。 身后绮仙的身子微微一颤，却被他感觉到了。他心中一惊，浩然无匹的意念力顿时潮水般退去。失去了冲势的那无数支箭纷纷坠落，如落下一片雨幕。他回过头去，绮仙却松开了他的搀扶，淡淡地道：“我欠你的已经还了，剩下的，我也帮不了了。”她站直了身体，向一旁走去。 大公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猛一挥手，那方军官便带着战士呼喝着冲上来。绮仙微微浅笑，也是明眸皓齿，只是下腹衣衫那团殷红血迹触目惊心。皓腕轻扬，将薄如蝉翼的光刃握于手中，她从容前行，迎上那一阵血腥与金属味渗杂的风，身形没入那片钢铁的冷光之中，血的色彩高高飞扬。 琴声低沉呜咽，断续无力，似乎在苦苦支撑。一股不祥的力量将塔尖笼罩，令林枫感应不到当中那个正在流失的生命。他凝了凝神，就要跨入星芒阵更内层的地方，却见那几位高手再度逼近。即便一念止箭的骇人之力令他们颇为震惊，已失了格杀此人的信心，但为了所谓关于西莱运数的仪式不被打断，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靠了过来。 林枫脚步顿缓，身上气势再度攀升，无形剑势直指天空，寒意逼人。独臂剑士克基拉踏着沉重的脚步拦在他身前十余米处，门板巨剑上泛着浓郁凝重的土黄色光芒，堪堪抵御住他散发出的威压。巨人宏泰跨前几步，与克基拉并肩而立，便形成了一个坚固无比的堡垒。 这时候，秦南飞淡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林枫，让我来做你的对手吧！” 宏泰和克基拉便散开后退，秦南飞踏着缓慢的步子走过来，脸上一片淡漠之色。正要形成合围的其他四人也纷纷退开，以示对这位蒙城乃至西莱第一公子的尊重。 秦南飞，西莱最强武者，不败。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终于要和他动手了……国家运数与一名女子的生死孰轻孰重，答案是如此明显啊！ 没有更多时间来感慨了，他压下心中情绪，对着那个凝如山岳的身影挥出一片剑浪。秦南飞扬起拳上炽烈燃烧的火焰，悍然相迎，刹那间光华迸溅，宛若一座冰山投入深渊熔岩之中，冰与火狠狠撞击，两者的气势顷刻便攀升到了极致。 为了速战速决，林枫已经舍弃了技巧，在身前凝聚出无数把冰凌剑气向烈焰之墙发起冲击，道道璀璨的光芒在火焰中碎散成晶莹的冰屑粉末，化为虚无。炽热的炎龙张开巨口吞吐着光明，发出无声的咆哮。 磅礴的冲击波向外扩散，祝火台上的光芒忽明忽暗，摇摇欲坠。广场中两个浩然无匹的气息撞在一起，火焰和剑光中的身影渐渐扭曲，在众人眼中渐渐虚幻成两个光焰汇成的巨人，在祝祭之塔腰部狠狠厮杀。 以两者为交界线，半边天空被阴云笼罩，浓黑的阴影低垂若坠，闪电穿梭于其中，隆隆雷声压过了人们惊骇的呼喊，骤雨瓢泼倾泻而下。另一面却是艳阳高照，肆意释放热量，仿佛又回到了酷炎的盛夏。二人完全绽放出自身强大的力量，令天象也随之变化，真若神祇。 大公惊骇地看着两团光芒纠缠不休，已忘了正从侍卫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绮仙。他身后的艾丝纱满面惶急，直欲大喊住手，却又担心惊扰了两人酿成大错。 掠阵的克基拉等人均抵不住这等威势，纷纷退到广场边沿，唯有等待他们分出胜负。 “这便是人间战士修到极致的力量吗……神明也不过如此吧！” “秦公子，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交战的两人无暇关注周围东向，眼中唯有对方的身影。在此状态，无数次交锋之后，林枫终于了解到一个事实：在退出了圆满的敛之境界之后，他已经不可能战胜秦南飞了。与众多高手交战，为了极致的速度与力量，他毅然放弃了那样空灵的境界。此刻激战正酣，心神都投入其中，又哪还有机会让他再度步入那个意境呢？ 十余柄直指天空的剔透大剑环绕着他的身子，一扬手便是漫天寒霜剑气，与传说中的剑仙并无二致。然而面对全力而出的秦南飞，他却无法洞穿对方层层火焰织就的浪潮。那是一头睁开眼的火焰巨龙，每一股烈焰都有熔金锻铁的恐怖温度，凝练至此，已是大成。 烈火之脉，无愧绝学之名。秦南飞的每一拳都挟带炽热的气浪，汹汹然暴烈至极，抵住林枫最初的疯狂攻击之后，已渐渐占了上风。毕竟连番大战，强极必衰，两人身影纠缠，林枫连连退却，在火焰的迫袭中带起一连串湛蓝残影，气势渐低。 他一剑格开了秦南飞的拳头，后退几步，冷笑道：“修到这样的境界，你还相信所谓的神明庇佑吗？” 秦南飞肃整了面容，沉声道：“这是祖训，我没有质疑的资格，更不能拿西莱的子民冒险。你若就此收手，还可以安然离开。” 林枫嘿嘿冷笑：“听起来救世主的身份对你来说倒是很合适……” 秦南飞淡淡地道：“你气力渐衰，已经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尽早离开吧！” “那可不见得！” 随着一声大喝，林枫身上湛蓝色的斗气尽数收敛，圈圈围着的冰凌般的剑气却向外扩散开来，一层若有若无的寒雾将他笼在其中。他握起长剑直指对方，凝成一道巨大锋寒的剑气，气势冲天而起，眼中透出彻骨的杀意。 琴声已低不可闻，他耗不起。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达到目的！ 秦南飞被火焰环绕着，天神般的雄伟身影向林枫冲来。他已经感觉到了这一剑蓄积的恐怖威势，拼斗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便在他势头未至顶点的时候破了他的剑气，让这场争斗有个终结吧！ 赤焰狂龙撞上万载冰山，粉屑四溅，激起千堆雪。锋锐至极的剑气便在烈火中腐朽，长剑的主人匆忙后撤，但护体剑光却被火焰侵袭，纷纷碎散。便在此时，秦南飞眼皮一跳，一团血光穿透重重火影直袭而来。 那是比烈焰更为浓郁的赤红，刹那间抽空了天地间一切色彩，唯有那暗黑的背景，如临深渊，令他窒息。 血光中的拳劲推枯拉朽，将那狂傲的炎龙只当一团薄纱，一触即灭，瞬息便至秦南飞面前。秦南飞偏了一下头，拳劲擦着他耳朵掠过，带起一片艳红。林枫的拳头击到空处，猛地变势向下砸去。秦南飞只来得及抬手格住对方手臂，山岳倾倒般的沉重巨力轰然而下，狠狠砸在他的肩头。他闷哼一声，半边身体几乎都被扭曲，顿时跌落尘寰。 “不要——”艾丝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冲进广场。 那个宛若天神的身影彻底溃散，只余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在生死间徘徊。 秦公子，竟然败了！ 林枫心中无声悲叹，不去管身后的急促脚步声，从秦南飞身旁走过，大步行入十二芒星阵最内部，向塔前高台下走去。 右方高台之上，闭目冥思的雨师柏蓦然抬头睁眼，眸中透出无尽悲悯。 “圣羽的弟子啊……”话至此难言，雨师柏缓缓挥动了一下手中青褐色藤杖，一圈光晕凝聚成形—— 魔导法术，湮灭轲言！ 随着首席大魔法师的动作，其余数十位法师也执魔杖对准了高台之前的林枫，蓄积的各种魔法弹封死了他的出路。置身于名扬东陆的西莱魔法军团的围困中，作为数十种威力强大的法术的靶心，除了绝世的强者，谁还能活着离开—— “炎爆！” “风灵利刃！” “冰乱舞——” “寒冰急冻波！” “狂沙葬——” ………… 风火水光激射而至，能量弹在空中拖出无数绚烂夺目的轨迹，破空呼啸，汇向中心的那个人影。 林枫扬起手中之剑，护体剑气随心扩散，将狂涌而至的各种魔法震成了最原始的元素能量。 只当，这是西莱建国以来最绚丽的一场焰火。 第二百六十一章 倾城（一） 绚烂焰火中一个人影逆冲而上，漫天光芒遮不住那道直指天苍穹的剑气。阴沉的黑云中电闪雷鸣，万顷暴雨仿佛受了无形力量的牵引，冲向盘坐于高台上、一身汇聚了所有结界力量的那位法尊，形成一个悬于天空的巨大漏斗。 剑气从下逆斩而上，似要撕裂这片天空，将之一分为二。寒意袭面，雨师柏轻叹一声，轻挥法杖，下一刻就站起身来，漂浮于虚空之中，将身后雷霆电闪的背景都融入黑暗之中。唯剩一高一低两个人的身影。 林枫便如出鞘的利剑，顷刻便至他面前，手中长剑的寒光将他的面孔分成明暗的两半。雨师柏再挥法杖，蕴蓄已久的青色光晕终于射出，灌于长剑之上，顿时便泯灭了其中的光芒。长剑显出碧青的颜色，缭绕起青色烟雾，却又以极快的速度蒸发。大魔导术的威能仅能阻其一时，须臾便再度泛出锋芒来。 此刻林枫已跃上高台，雨师柏凝立于半空，黑暗的寂静背景只维持了一秒，便又恢复了沉沉阴云中雷电交加的景象。 “少年，你怀此执念，可曾想过千万民众的苦难？” “我不是圣人，只求一己心安。” “此番作为，你也能心安？” “能！” 雨师柏长叹道：“你一意偏执，我阻止不了你……”说着，身形横移几丈让开路来。 林枫再不废话，疾冲而出，跃上更高处属于圣羽位置的法台，脚步重重一踏，顿若离弦之箭直冲祝祭塔顶端。 昏暗的天幕下，一柄利剑划出光明的轨迹贯穿阴云，重重击在塔身结界上，撞响声震耳欲聋。 女法神丽瞳亲手布下的结界果然坚实，连这等强大的剑气也无法破开一道缺口。 环身剑气骤然逆转，由天指地，寒芒暴涨，使身子终于卸去反震下跌之势。林枫凝立于半空，周身无数道剑气同时颤鸣，蒸腾的寒雾笼罩住他的身形。他凝望着结界后隐隐显出的玉石栏台，手中长剑泛出晶莹的冰光，也承载着心头滚滚意念—— 一定要劈开它！ 高耸入云的祝祭塔身剧烈震动，带动地脉为之颤抖，一股刺穿耳膜的轰鸣声瞬息间扩散开去，让整个蒙城都陷入恐慌之中。 笼罩塔身的朦胧光幕化为点点幽光，在暴雨冲刷下再不留任何痕迹。女法神历时数月打造的坚固结界就此告破！ 巨大的反冲导致刹那的失神，耳畔传来呼呼风声，等林枫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倒仰着向下跌去，整个右臂都已麻木。而手上握着的那把剑，已经从中部截断，留下一道参差的裂口。 他连忙运力在半空摆正身形，想落回高台上，心头忽生警兆，蓦然凭空横移几寸，便有数道劲风划破衣衫擦着肌肤射过。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股灼热之感，他下一刻便扭转身形，在半空一拳砸下，赤红的拳劲击中一团深幽的紫焰，哪怕隔着“乌日·黯灭者”，也有一股诡谲阴寒的力量妄图渗入血气之中，发出吱吱的脆响。 身上力量已经缓过来，他怒目圆睁，一瞬间击出漫天血色拳影，朝着面露惊恐之色的紫金老人狠狠扑压下去。只听得无数声轰响汇成极其妖异的韵调，深紫幽光在血色的风暴中摇摇欲坠，最后满溢的赤红砸下高台。紫金老人的身子已深深陷入台内岩板中，在一阵又一阵的赤红浪潮扑杀中往边沿退去，裂石激溅，直至往地上坠去，留下一条浅浅的沟壑。 他本就对林枫极为忌惮，一旦偷袭无果，立时丧了胆色，连本有的神妙绝技也施展不出来，就狼狈溃逃，颜面尽失。 一道剑气从右手握着的断剑上射出，追击紫金老人而去。林枫无暇关注结果，脚尖在高台上一点，折身回返空中塔顶，掠入白玉栏杆之内。 依稀可闻微弱的琴声，语调无比悲伤，却已像是最后的告别了。 你想就此离开吗？我不允许！人神妖魔，谁敢逆我的意，我就让他灰飞烟灭！ 林枫心中狂吼着，匆匆闯入塔阁之内，第一眼便看见了那静静坐于琴前的少女。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闭着双眼，手指微微颤动，犹在拨弄着不成韵的曲调——便是一个易碎的冰雕娃娃，碰一下就会散了形状。 林枫遏制住心头纷乱的情感，放缓了脚步，轻轻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 “你还是来了。”少女的嘴唇中发出低微的声音，她已经虚弱得无力睁开双眼，放于琴弦上的双手也终于停止。 林枫小心地抱住她，贴着她冰冷的肌肤，感受到其中无比微弱的生命力，握住她的双手，将体内精纯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渡过去，轻声说道：“我当然会来，我要告诉你，你要是就此死去，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蝶凌梦浅浅一笑，感叹道：“好冷！” 林枫心头涌出深切的哀伤，她甚至已经无力反驳他荒诞的话了。一股莫大的悲痛在心中酝酿，令他忍不住几乎颤抖。却听见蝶凌梦轻声道：“我还没有完成仪式，即便死了也愧对西莱子民。林枫，你愿意帮我吗？” 狂怒的声音在心中呐喊：那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就是这些贱民，害得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安心！那些可恶的愚昧的面孔，我看了就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杀掉！ 他却堆出一脸笑容，欣然道：“只要你快乐地活着，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是吗？”少女露出苦涩的笑容，“可我就要死了，无法改变……你就不能帮我，让我安心地离开吗？” 林枫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轻松地道：“剩下的让我替你做，你安心养气就行了……” 话音未落，却感应到一股极度阴寒的气息从底下升起，令他心头悚然，接着就觉察整座高塔都在摇晃。他抱起蝶凌梦轻飘飘的身子踏出塔阁，只见白玉栏杆外面已经被一层殷红的雾气覆罩，渺渺中传来一声声诡邪的吟唱。他恍然明了，西莱百年一次的祝祭大会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明显灵了，我待会儿就向他老人家说明情况，请他救赎下面那些迷途的羔羊……”他口中说着，抱着蝶凌梦向栏外纵身一跃，强大的剑气织成一个护罩，将身后天崩地裂般的轰隆声隔绝在外。 天空完全被乌云遮蔽，黑暗的力量掩盖了太阳的光芒。万钧狂雷在云间穿梭，如同世界末日降临。暴雨更加猛烈，滴透衣衫化成无比粘稠的液体，借着阴暗的光线，仍可以看清那是一种近似血液的殷红之色。 人们陷入无比的恐慌之中，纷纷跪倒在地祈求神明的宽恕。大公脸色惨白，眼神呈现出衰败的死灰色，朝自己的女儿望去。艾丝纱心丧若死地跌坐在泥水中，怀中还抱着生死不知的秦南飞，像失了魂魄的木偶。侍卫们交换着眼神，早已乱了阵型。宏泰、秋遥这样的高手也焦躁不安地望着天空，面对天地神明的威严提不起丝毫对抗的勇气。 大公张开了嘴，喃喃念叨：“西莱，西莱……” 在一阵激烈的雷电轰击之后，**突然停止，滚滚沉云更加压近地面，大地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那阵异象来的突兀去的也快，这时候才能够听见人们杂乱的叫嚷，大都是祝祭仪式之前向外发布的祷言。 林枫落于十二芒星阵中，才发觉地面已经积了一层血一样的赤红雨水。屹立了千百年的祝祭之塔已然倒塌，他仰起头来，看见上空的乌云翻腾不休，那股诡邪的力量也渐渐孕育成形。他能够感应到，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正在试图降临这个位面！ 在无数双惊恐的眼睛的注视下，天空中的云气迅速下垂，直至接地，覆盖了原祝祭之塔的废墟，在天与地之间形成一条细长的云柱，而后从中部开始收拢。 地面的阴云漫散之后，在一堆颓垣断壁中，露出一个两人来高的巨大阴影，无上的威压向四周扩散，恐怖得令身体都几乎凝固。它目光所及之处，民众无不叩首跪拜。 云气散尽，“神明”的尊容终于显露在人们面前。漆黑的皮肤，巨大的肉翼，若魔兽一般狰狞的面孔，尖利的爪牙，猩红的眼珠—— 它是一头恶魔！ 第二百六十二章 倾城（二） 这头庞然大物用猩红的眼珠环顾四周，肆意欣赏着人们惊骇欲绝的表情，从废墟中大步走出来。首-发被它踩过的地方，血一般的雨水上都冒出团团火焰，留下一路痕迹。 它的目光最终凝注在林枫身上，迈着震颤地面的沉重脚步走过来，最终停留在林枫身前十余米处，张开血口，吐出人言：“我的名字是格缪拉，人类！”雄浑沙哑的恶魔嗓音在空旷的广场中扩散，在四面环绕的高大建筑之间回荡，嗡嗡作响。 林枫淡淡一笑，道：“格缪拉阁下，很荣幸认识你。” “我来自格库里深渊的姗蒙界，用人类的话说，就是一头恶魔领主……不过，我对人界向往已久。”恶魔深深凝望着他，巨大的声音在场中震响，“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的人类中还没有一个像样的战士。你给了我一个惊喜。愿意成为我的部属吗？你会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 “这算是恶魔的蛊惑吗？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诱人。” 格缪拉从鼻孔中喷出一股血雾，哼了一声，缓缓地道：“人界能够得到的，我全部可以给你。尊位，盛名，权势，金钱……好吧，你还太年幼，不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但我可以救治你怀中的那名女性，并且，不计较她刚才对我的冒犯……” 林枫沉默着，缓缓低下了头。怀中的少女开始挣扎，但实在没有力气，连他染血的衣衫都扯不动。他凑近她的面颊，温柔地道：“别动，我一定会让你快乐地活下去……” “林枫，你是圣羽的传人，要敢这样做必定不得好死——”从他身后传来的呼喊声戛然而止，他只瞥见格缪拉挥动了一下手臂，发出阵阵狞笑：“至于敢不尊重我意志的，就会有这样的下场！” 那个敢在恶魔面前妄言的可怜人凄惨地死去了，林枫根本不去理会他的下场。迟疑不过须臾，他便将手中断剑抛向一边，扶着蝶凌梦站立，将外衣脱下来叠成几层垫在地上，轻轻将她放了上去。然后上前几步，深深俯下身去，对着格缪拉说道：“只要你能救她，我就愿意侍奉您至高无上的意志，向伟大的您献出我的信仰。” “只要你肯归顺于我，我就满足你的愿望。”格缪拉杰杰怪笑，“不过在此之前，我得确认你的诚意。那些法师的眼神真是讨厌，你去把他们都杀了吧，尤其是那个长白毛的，不要让他跑了！”它望向虚浮于半空的雨师柏，眼中透出嗜血狰狞的红光。 林枫同样望过去，缓缓站直了身体，释放出冰寒的杀意：“遵从您的意志，我会很欣然地去做的……” 雨师柏大惊失色，连忙挥动魔杖，一圈淡金色的魔法护盾将他包裹起来，同时拖出一条金色轨迹飞快地往远方射去。格缪拉大为焦急，咆哮道：“快拦住他——” 当年就是这一群法师将它封印在另一位面之中，历时千年也挣脱不得。它无时无刻不在咒诅这些可恶的蝼蚁得到蒙德萨尔的青睐，死后在血渊中永远沉沦。它更害怕的是那些人留下了克制它的法子，再去召集一大堆蝼蚁来找它麻烦。它受够了！ 这时候，却有一股玄奇肃穆的气息侵入它的感应，令这位深渊领主巨大的身躯也为之一颤，蓦然瞥见一团银色光芒激射而来，比惊雷更加迅疾，甚至连光晕都没来的及扩散开去，下一刻便至没入了身躯，如同血河最炽热的烈焰，瞬息间就焚干了它的血液。 格缪拉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吼叫，利爪猛地砸在林枫的肩膀上，狠狠捏碎他的骨骼。林枫的护体剑气轰然溃散，磅礴的斗气喷薄而出，宛若从地面升起的蓝色太阳。他手中的圣剑大半刺入恶魔体内，血液从溅洒出来涂满了剑身，使得原本圣洁的银亮色彩变成了黯淡的青灰。这时候圣剑的光晕才扩散开来，整片空间被诡异的灰暗色渗透，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景物。 “不知死活的东西，下地狱吧——”格缪拉发出狂笑，实则暴怒无比，爪上传来骇人至极的凶悍力道，几乎将林枫的骨骼抓断，自身雄浑无匹的斗气也无法抗衡这股不属于人间的巨力。他爆喝出声，斗气再涨几分，刹那间狂涌而出的庞大力量快要撑爆了经脉。这是他全身力量的最后一搏，如一朵巨大莲花的盛怒绽放，蓝色花瓣一层层铺展开来，霎时间就燃烧了生命最耀眼的光辉。 此时天地都被西莱圣剑的暗灰色笼罩，蓝色怒芒与恶魔血焰的激烈碰撞却渗透了这最浓郁的色彩，成为还有目力的高手眼中仅剩的景象。 事实上，大地龟裂，裂石飞溅，火焰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瞬间便夺去了上百条生命。无数人倒在血泊中，在剧烈颤动的大地上，在惶然呆滞的震恐中怀疑自己的生死。这一切惨象都掩盖在圣剑暗灰色的光晕之下，无分高低贵贱，在这场末日降临般的浩劫结束之前，谁又能肯定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唯有在无尽的惶恐中等待结局。 纯粹力量的拼撞，已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负荷，撑过去的每一秒都过得如此艰难。林枫恍惚中生出不祥的念头：燃尽了生命之后，还有什么能和恶魔对抗呢？只等力量一尽，自己便会成为一团没有意识的血肉碎骨吧…… 却在此时，心头兀然响起渺渺的琴声，一股大力从背后灌入身体，肩头沉重如山的利爪骤然失了力道。他想也不想，顾不得手腕经脉痛苦地呻吟，全身力量瞬间贯入手中剑内，圣剑终于完全没入恶魔体内。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长剑再度上挑，摧枯拉朽地撕开对方身躯。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凭借记忆穿过恶魔心脏的位置，最后从肩膀劈出来…… 三种占据了空间的光芒同时消散，争斗后的惨烈景象映入眼内。他已油尽灯枯，仍有一丝执念，用尽最后力气回头一望，却终于失去了站立的支撑，昏沉沉地往地面摔去。 在他身后，白衣少女躺在地上，浑身染血，嘴边犹挂着一抹安然的笑…… 原来这就是他得到的结果。 他不顾一切地杀过来，赌上自己的和所有人的性命，愿意倾尽所有去挽救的那个人，终于还是走了。 原来是我太天真…… 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冷。心灵慢慢蜷缩，被深沉的黑暗包裹起来，混杂着泪水归入混沌。 真希望，梦，没有醒来的时候。 他沿着爬满青苔的石阶缓缓向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幕清秋之色，一排排梧桐围绕在湖边悄然无声。湖面静无涟漪，还有红枫叶随着风在面前飘然而至…… 清秋的风渐冷，吹动着他的衣衫。而他举目去望，湖的对面依稀可见一抹素白的颜色渐行渐远。耳畔，婉转的笛声仍在奏响《曜伤》的曲调，牵离人魂。他站在湖边，一动也不动，在飘零的枫叶中两眼潸然。这便是他们的告别了么？ “林枫，不要为我担心……”轻柔的语调忽在耳边回响，带着她一贯的淡淡的自矜，却恍如久远的梦幻。什么时候有了这句话呢，在上一个似曾相识的梦里，还是在他已渐渐模糊的过去？ 秋日湖水泛凉，一身单薄的衣衫有些禁不住冷意。他忽然想起，去年的今日，应该还是很热的时候，阳光烘烤着大地，但天气变化很快，时常降下暴雨。而他便在一个雷雨天中遇上了另一个重要的人，那，应该是在一片天苍野茫的草原上…… 然而那些人和景都已离他而去了，今日他站在此处，还能够牵动渺渺思绪，为那些已逝的经历而伤怀。人生变幻，恍若一梦，却让人悲从心来，忍不住潸然泪下。 也许他们已经到达的永恒的黑暗，才是最真实的梦醒。他独自立在此处，望着红叶纷纷而下，一遍遍迷茫地问，是何人，为何事？ 良久，他忽然大笑几声，面向宁静无波的湖面，大步迈出，顿时被清凉的湖水漫过，神思渐渐恍惚…… 第二百六十三章 沉沦 他睁开眼来，发现正躺在床上，四周垂着纯白色帷幔，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走来。 他支起身子，揭开幔帐，看到一位侍女端着药碗走来，便问道：“这是在哪里？” 侍女吃了一惊，瓷碗“啪！”地摔下去，黑色药汁溅了一地。她慌忙蹲下身去收拾，却不说一句话。林枫记得前几日自己被软禁在柯远殿时也是这个女子来送饭，而且也不曾见她开口，便问道：“你是哑巴？” 侍女连连点头，迅速收拾完碎片，然后躬身行礼退了出去。不久就听见脚步声传来，沉稳有致，听起来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便坐起来端正姿势，发现自己只穿着睡衣，连忙从护腕中取了剑士服穿上，正襟危坐等来来人驾临。房门再度被推开，进来的却有一前一后两人。当先那人如踏虚空，毫无声息，赫然是蒙达维奇大师。雨师柏阁下跟在他身后，微微倾身，姿态恭敬得只像一个初入师门的小学徒。 “大师？”林枫想要翻身下床，却被蒙达维奇挥手示意坐下。大师一把抓住他的右手，闭目拿捏片刻，才放下去，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还好，你血脉里的印记已经去除了，否则真不堪设想。” 林枫皱起眉头追问：“究竟怎么回事？” 雨师柏解释道：“那头恶魔并不属于深渊领主之中，它身上带有混乱种族的血液，是秉承米格里德拉意志的物种，不遵循父神创造世界的规则。它临死前将血液淋到了你身上，也给你种下了米格里德拉印记。幸好你身体里的原始血脉足够强悍，已经把它消融掉了。” 蒙达维奇沉声道：“千年前潜入人类世界的混乱种族最终又被元素使者来消灭，这不得不说是命运的伟大力量的安排。首-发年轻人，你生性孤傲，又几番遭遇变故，但愿能多多反省己身，不要产生一些偏激的想法。生而为人，应该对主宰头顶冥冥星空的力量怀有敬畏之心，学会谦逊。” 林枫低下头来，藏起脸上一闪而逝的冷厉，淡淡地道：“大师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 “你的那只鹰身上魔气太重，恐怕和深渊界大有渊源。祝祭仪式结束后，它便不知所踪，我想它是回它该去的地方了。父神安排的命运如此，你不要强求。” “是……” 蒙达维奇的眼神如同实质，深深望了他几眼，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叹息一声，转身走出屋外。 他一走，雨师柏便不那么拘谨了，搬来一把椅子凑到床前，摆出要兴师问罪的架势，道：“小子，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闹出了多大的乱子？两个伯爵叛乱，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西莱差点散了架！” 林枫低着头道：“真对不起，是我太意气用事……” “何止是意气用事！”雨师柏语调一转，又道：“但你当场斩杀了那头恶魔，立了大功，并且证实了祖先的预言。阳悟羽的眼光没有错，你才是预言中那个人！这把自古流传的圣剑也只有你才有资格去用。”他双手托着那柄剑，郑重地呈给林枫。林枫满脸肃穆地接过，右手抚过龙纹剑柄，却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渗了出来。他虽然疑惑，却没有拔出来看，平静地将它挂在了腰间。 “圣剑被恶魔的鲜血浸染，已经失去了高傲的光泽，但锋利程度更胜往昔。你握着这剑，就在西莱拥有了无上权柄，享有圣者之名……” “哦，真的有无上权柄？”林枫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怎么会，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两个一脸肃容的男人对望一眼，散去了脸上虚伪的表情，哈哈大笑。少年边笑边想，要是真有“无上”权力，就屠了这座城，为她殉葬。 “国主已经追封圣女为——”雨师柏刚开口，却被林枫摆手打断。魔法师讪笑道：“我以为你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的消息……” “她为善念献身，我替她欣慰。至于身后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林枫神情冷淡地朝门口望去，他又听到了脚步声。 “不要以为那只是虚名，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随着这个威严的嗓音，大公缓缓走进来，注视着林枫，脸上有复杂的神情闪逝，“你要是还觉得不满意，就请直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林枫站起来躬身行礼，低声道：“不敢！” “看你的样子，伤已经好了八九成吧，还有什么不敢的！”大公冷笑出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沉吟片刻，才道：“据警备司调查，我国重宝霓鸿珠曾被罗承运的人窃走，而那天有人看到你追了上去。后来在千岩瀑布……” “霓鸿珠在我手里。”林枫供认不讳，随后便坐了下去，没有一点要交出赃物来的意思。大公和雨师柏对望一眼，却也没有追问，随即便换了个话题；“秦南飞正在养伤，你要走的话，先去看一看他……” “我无颜面见秦公子……” 雨师柏道：“你也不用愧疚，他并无大碍！倒是你自己应该小心，可不要让心中毒火毁了自己！” 林枫低下头去，道：“雨师大人有什么修心养性的秘法吗？” 雨师柏端正了脸色，凑近了，缓缓地道：“发泄出来。” 少年蓦然睁眼，只瞧见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森森冷意，再不复往日庄严。大公脸色陡变，厉声喝道：“雨师柏，你在说些什么！” 却见雨师柏躬下身来道：“国主息怒，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疏导一下心情……” 大公重重哼了一声，冷冷地丢下一句：“注意场合！”转身拂袖而去。 瞧着大公走出屋外，林枫抿了抿嘴唇，说道：“多谢大人指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子，连我也赶？好吧，一个人静静也好，注意安全。”雨师柏摇着头，慢慢踱出屋外。 听着脚步声，确定他们已经远去，林枫轻轻舒了一口气，往后躺倒在床上，望着屋顶发了一会呆，蓦地腾身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外面天色阴沉，已近日暮。他快步走在愈发黯淡的光线下，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他体内伤势大致已愈，只是有些虚弱乏力的症状，暮风吹拂下微觉寒冷。但他实在无法安心在床上休养，正似雨师柏所说，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越来越旺，他已无力压制。 他在宫殿中行走，感受到侍卫们投来的敬畏的目光，越发觉得心火炽烈，已经无法抑制身体里散发出的煞气。走出宫门后，他和卫士们同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发现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泛着暗红色的光晕，如夜中魔鬼的颜色。 祝祭广场上已没有竖立的尖塔与高台，只剩一地碎石，沾染了血的痕迹。大地有几处崩裂开来，里面堆积着尸体。血腥的味道随风吹来，林枫的大脑一阵昏沉，强忍住转身的冲动，运足力量向远处跑开。 一阵狂奔之后，体内的血气越发旺盛，名为理智的弦越崩越紧，一触即断。那些匆匆过往的行人身上都散发着新鲜的血液的味道，而他则是一头被欲望驱赶的食尸鬼，在内心的挣扎中苦苦忍耐，与他们擦身而过。 没有目的的逃亡，不知道跑了多远，终于远离了人群，在偏僻巷子里的黑暗角落蹲下来，在一片寂静中望着漆黑的天空，默默地流下泪来。 身体里的莫种物质已悄然改变，米格里德拉的印记随血液流遍全身，那种邪恶的魔力正在侵入他的意志，而没有像雨师柏所说一般消融。 以他原本的意志，足以对抗这力量，然而却有一种奇异的畅快的感觉夹杂在痛苦与悲哀之中，使他终于放弃了抵抗，默默注视着这股邪力完全融入身体，刻下印痕。 他蜷缩成一团，深深埋下脸去，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突兀出现的尖利指甲插入自己肉中，流出暗红的血液。 正是借着这种痛苦，才能压抑住心中窒息般的悲伤。他藏在角落里，沉浸在苦楚与饥渴中，再不顾身外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沉寂被打破，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年轻的女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惶急地呼喊着。几个青年嬉笑着在后面追赶，越逼越紧，露出赤裸裸的欲望和残忍。女人跌倒在地，迅速被人按住，发出绝望的哭喊。 “救……救我！” 她终于看见了蹲在墙边的林枫，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透出热切的神采。 就像当日的自己一般，也以为最终还是会圆满……可怜的人啊！ 尚有最后的希望，就不愿意去面对可能的结局。但若果真如此，她，又会如何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离开 黑暗中两眼泛出血一般的暗芒，冷漠如刀。这绝不是一个善良的侠客应有的眼神，女子瞳中神采迅速黯淡，然后被迫不及待压上来的壮汉遮挡，看不到最后的绝望。 “大哥，这儿好像还有人呢！” “还愣着干嘛，干掉他！” 这时候，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几个人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林枫，一个青年立即拔刀冲过来。 刀光拂面，林枫冷冷地看着，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吼叫。他偏了一下头，眼看刀刃贴着脸颊划过，只觉得脸上一凉，便再无感觉。他伸手一摸，脸上并无伤口。 果然，沾染了恶魔血液后，这具身体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类了吧！ 他心头一阵烦躁，更有股令他感到厌恶的欲望自体内升起。这时候耳畔又有风声袭来，他咬紧了牙，抬手挥出一道剑气，将那刀光连同后面的人体一起切成了两段，任喷薄的腥热血液迎面浇来，淋个通透。 粘稠的液体沾湿脸面，遮盖了视野，连听觉也模糊起来。他却感觉到异样的快感，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海洋中。下一刻，他听到人们的怒吼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和尖利的风声，都朝他冲过来。 看啊！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人民，你竟愚蠢得为了这些丑恶的嘴脸死去！ 他露出快意的笑，再度抬手，那几人应声而倒，只剩血液喷溅的声音。他擦了擦脸面，看清了眼前的血腥场景，慢慢地走上前去。 唯一的幸存者，年轻女子在血泊中瑟瑟发抖，林枫清楚地听见了她牙齿打颤的声音。他走到面前，伸手拉起了她，用沾满了血液的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精致的脸蛋，姣好的面容，正用恐惧的眼神打量着她，失了血色的嘴唇看起来格外柔软，苍白的脸色楚楚动人。 “真是让人怜爱啊……” 发出一句满足的喟叹，林枫慢慢凑过去，抚摸着柔滑的面颊，亲吻秀颀的粉颈，最后张开嘴来，狠狠咬下。女子猛地一颤，鲜美的血液透过齿缝渗入舌喉，如此甘美芬芳，林枫陶醉地闭上眼睛，大口吮吸起来。 良久，兴尽，他丢下女子的身体，拭了拭嘴边血迹，感觉力量充盈躯体，食欲得到了满足，口中腥味却让他直欲呕吐。他弯下腰来，使劲挤压腹部，然而咽下去的血液却再也无法吐出来了。 一个声音在耳旁厉声叫喊，令他大脑渐渐昏沉。你有什么资格得到她？你比他们更加肮脏丑陋，凭什么要求她为了你的私欲而留下来，在这污浊的人间受苦？你这个下贱的魔鬼！ 他赫然抬起头来，望了望黑暗中某处，身形化为一缕轻烟，眨眼便突兀地出现在藏在暗处的两人面前。 这两人也是一方高手，曾在祝祭仪式上出现的西莱第一剑客秋遥和“雷霆风暴”岚锋。秋遥捂着岚峰的嘴，没能阻止他那声轻呼，正是这声轻呼让林枫察觉。纵使秋遥的剑快能碎风断水、岚峰的拳可令瀑布倒流，两人却都没能看清林枫是怎么过来的，眼里尽是惊骇。 秋遥的右手慢慢垂下来，悄然往腰间剑柄上摸去。林枫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们都看到了？” 此刻他满脸血污，口角淌红，苍白的面色和狰狞的神情都更像一只从地狱逃出的恶鬼，令秋遥和岚峰这样的成名高手也觉得毛骨悚然。 秋遥勉强笑道：“林小兄，我们适才到来，并没有看见什么。”他成名十余年，以这样的语气对年轻后辈说话，已是十分示弱。林枫自矜地一笑，道：“即使看见了，又怎么样？” 秋遥赔着笑，连连道歉。性格火爆的岚峰低吼一声，握紧了拳头道：“畜生，不要以为我们都怕了你！” 林枫轻笑一声，道：“这才像有血性的汉子。你们可以走了！” 秋遥仍然陪着笑。岚峰松了一口气，还想再说点场面话，这时，眼际却兀然闪过一道撕破的夜空的剑芒,而后一片黑暗。 “叮！”秋遥踉跄后退，挥出道道剑光抵挡住夺命的寒芒。传闻中的碎风剑果然很快，竟从林枫的快攻下逃得性命，不过他的同伴岚峰先生已经变成了尸体，凭他一个人，也只能多活片刻罢了。 林枫冷笑着，探指射出冰雪般的剑气，逼得秋遥连连后退，遍身衣衫被乱剑割裂，狼狈无比。这一阵超水平的急速挥剑已快耗尽了秋遥的体力，葬身剑下的结局已不可避免。 林枫突然停下攻击，秋遥虽然绷紧了神经，但身体已不可避免地松懈下来，剧烈地喘息。他的眼神慌乱，心知自己再也接不下一剑，却大声喊叫起来：“雨师大人，救命——” 还想耍花招？林枫倏地挥出一道剑气，直取对方首级，却见一道光幕骤然出现在秋遥身前，剑光至处冰雪碎散。 林枫心底一沉，“呛”地一声，已拔剑出鞘。那是西莱的圣剑，此刻剑身已被一层血一般的暗红色覆盖。剑尖指处，披着红黑法袍的雨师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看着一地尸体，皱着眉头，眼中露出悲悯的神色。 “这下子，阳悟羽要把我骂惨了！” 林枫嘴唇弯出诡异的弧度，笑道：“不会的……”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冲刺到雨师柏面前，却见一团红光闪现，忙往一旁折去。 “轰——”炽热的焰浪翻滚涌上，林枫的身影在火焰中闪烁，几度折返后终于挥出一道剑芒，破开了雨师柏周身橘红色的护盾，却立即感觉到大力涌来，震得他后退半步。挥剑再刺时，只见雨师柏的身形已随风后飘，留下一圈光晕迎面而来。 他连忙抬剑格挡，只觉得臂上一紧，迟缓、虚弱、失明等诸多负面状态已接踵而来。不过下一刻他就恢复过来，定睛看时，雨师柏的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一转头，秋遥也已不在。 他怔了怔，收起圣剑，望着天空辨别了方向，便往东边走去。 望月湖畔，枯黄草地上昔日血迹还未消尽，秋日湖水却愈显寒澈。林枫走下去，用寒冷的湖水洗去一身血气，但怎么都消除不了心头罪孽般的沉重。 他竟有了饥饿的感觉，开始怀念血液在口中流动的滋味。 冷静下来的心思开始觉得不妙，由此下去，一路上不知要造多少杀孽。这，绝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吧！ 人也杀了，恨也泄了，便不要再怨责，也是该回去复命的时候了！ 他盘坐静思良久，强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邪欲，身上衣衫干了又被寒雾沾湿。在暗幕笼罩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隐在夜幕中的蒙城的轮廓，大步奔往南方。 此后翻山越岭，绕开繁华之处，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跋涉歇息，赶往南方。所过之处，毒虫蛇蚁皆逃窜一空，形成毫无生机的荒原，连找只野兽果腹也成难事。 腹中对血食的欲望愈发强烈，日日难熬，这不仅仅是身体的反应，也是米德里格拉印记在精神上的渴望，纵使以无匹的念力隔除了口腹之欲，也无法阻止来自意识深处的饥渴。他已意识到，除了人类的外表，自己正在完完全全向恶魔转变。 好在，他也曾在生死战斗中磨练出了坚韧的意志，抑制了自己无数次冲进人类聚集地的渴望，十余天后终于来到了阿舒达斯公国的边境。 想来，秦错此时正和章灵小姐过着幸福的生活吧！来时自己曾说过要来看望他，不过还是算了，不要打扰他了吧！何况，这样的自己，已经没有让人追随的资格了…… 想着想着，他便转了方向，往世祭教境内行去。很快，就听到了一队士兵整齐行进的声音，秋风送来献血的气味。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露出残忍的笑，脚下加快了速度。 也好，辛苦这么久了，也该放松一下了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食粮 山坡上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走来，士兵们立即戒备地握紧了武器，弓箭手拉开弓弦。林枫也在打量着这群人，慢慢觉得肚里欲望越发强烈，忍不住想立即扑上去。但，那样未免太失风度了。 由于世祭教大势已去，边界已基本安定下来，巡视的士兵们并没有遭遇太多战斗，衣甲还算光鲜。他们的战衣并不是莱斯或夜斩两国的制式，应该来自北方的魔华帝国，正好免去了遭遇熟人的担忧。 眼看着他步入攻击范围，小队长却迟疑着无法下达攻击的命令。他始终觉得有股阴云在心头徘徊，让他觉得很不对劲。他相信自己的感觉。面对这样的阵势还照样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家伙，想必有些本事吧！ “喂！站住！”小队长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请出示身份证明！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林枫仔细看了他一眼，没有丝毫停歇，犹自快步走过去。那一眼却让小队长心神俱震，仿佛被黄沙蝮蛇盯上了一般，渗出涔涔冷汗，嘶声道：“撤！”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纷纷朝他望去。却见他直直望着来人越来越近的身影，口中再度狠狠地喝道：“撤！”说完这句，他像被人踩了尾巴般，跳起来拔腿就跑。士兵们愣了一下，哄然奔逃。 这情景倒让林枫怔了怔，但腹中饥渴怎能让他放过眼前食物，身形一闪就已追上了落在队尾的士兵，抓起来狠狠咬在跳动的颈部大血管上，不理会对方挣扎，贪婪地吮吸着甘美的血液。没几秒，这人便奄奄一息，手臂软软垂下来，再没有了动静。 欲望得到满足，饥渴之感渐渐消退，林枫也从亢奋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上一次吸食血液还觉得愧疚和罪恶，这回已经完全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他将手上的士兵尸体仍到一边，看着前面四散奔逃的人影，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让这些人跑掉，以后说不定就会坏了自己名头。但现在已经吃饱喝足，全杀了又太浪费。何不驱使他们随自己赶路，每天吃一个，这样就能坚持到平都城了…… 定了心思，他的身影若狂风一般掠过草地，眨眼间就如鬼魅般凭空出现在这群人面前，一把扣住小队长的脖子，大声喝道：“站住！” 然而很多人都目睹了他吸食血液的那一幕，这才没命地逃窜，此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哪里停得下来，慌忙向两旁跑去。跟在小队长后面的那个士兵哭喊着想要绕开，林枫挥手就是一道剑气将他劈成了两半。 小队长看得肝胆俱裂，颤着声音喊道：“都……都站住！”士兵们本能地停了一下，仍有几个离得远的继续奔逃。林枫放开小队长，骤然加速冲刺，顷刻间便追上去将那几人斩倒于地。喷涌的血液终于止住了其余人的脚步，他们惊恐地僵立在地，不敢有丝毫妄动。 林枫回到小队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把战场清理一下，跟我去平都。” 被他拍着肩膀，小队长身子剧颤，拼尽力气才没有软倒下去，哆哆嗦嗦地应道：“是的……大人……” 瞧他那恐惧的样子，林枫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我只是想找个向导。不过，你们刚才的态度太恶劣了，所以我略施惩戒……” 小队长战战兢兢地点着头，不敢开口回话。这时候，一个士兵壮着胆子走过来，小心瞧着林枫的脸色，问道：“大人，如果您不认识路，让一个兄弟跟你去就是了，能不能让我们留下来，也好向上头交代呀！” 林枫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决定咯？”士兵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们听从大人的命令……阿克，快整队，别让大人等久了！” 小队长醒悟过来，连忙带领士兵们清理掉场上的尸体，速度整理好队伍。他将士兵们的名字都点了一遍，这才向林枫报告。林枫才不理会这些食物到底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小队长叫阿克，还有那个胆大的机灵的士兵叫阿甲，其余的一律用乙丙丁代替了。 一行人沿着原世祭教的边界线，绕开莱斯北伐军的巡逻点，很快接近了莱斯帝国北方边境。 路上，林枫用各种名义处死“冒犯了”自己的士兵，亲自给他们执行死刑，每天都不再挨饿。这队士兵也终于明白了这位恶魔找这么多人“带路”的真正原因。曾有人试图逃跑，很快就被恶魔追回来，当众折磨至死，凄惨的呻吟声让一干见惯了鲜血的人们都变了脸色。他们每日就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只祈祷神灵保佑别犯了“过错”，哪怕让自己信奉世祭教主也行啊！ 不管怎样，人数一天天少了下去，到达莱斯帝国边境时，大部分人已经安息，只剩下了八个“口粮”犹笼罩在恐惧的阴云下。 这一天，远远望见莱斯帝国的边境关卡上猎猎飘扬的战旗，林枫停下脚步，对这些粮食狠狠威胁了一番，尤其要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士兵们战战兢兢地点着头，林枫却很意外地没从他们眼中看到多么欣喜的神色。 就要到达莱斯帝国了，逃生的希望大了很多，为什么他们还是那么一副丧气的表情呢？一点都不激动吗？难道这些日子的恐惧已经完全摧毁了他们的意志，连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身为天下少有的大幻术师，士兵们的情绪波动瞒不了他。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的精神还没有悲惨到万念俱灰的程度吧！算了，待会儿去找今日的口粮问个明白…… 他远远望着关卡城墙的轮廓，开口道：“你们可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能让莱斯守军放行的？” 周围一片沉默，没人应声。林枫有些恼怒，这些家伙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他一眼扫过去，士兵们慌忙低下头，知道他要借故发怒选出今日的倒霉鬼，都陷入死一般沉寂的气氛中，大气都不敢喘。 林枫选定了目标，伸手随意一指，叱道：“你，出队！”被他指着的士兵顿时一屁股瘫软在地，脸上血色尽失。其他七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旁边两人架着这个倒霉鬼来到林枫面前，又匆忙退了下去。没了扶持的士兵又软成了一滩烂泥，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像死了一般。 林枫嫌恶地看着此人，皱起了眉头：“没用的东西！魔华帝国的男人，都是这样软弱吗？”他需要的是充满活力的甜美血液，而不是一具尸体样的东西。 众人齐齐一惊，偷偷交换着眼神。他们的小动作瞒不过林枫的眼睛，他扫视众人，淡淡地道：“怎么，我说的有问题？” 阿甲上前半步说道：“大人，我们是夜斩王国的士兵啊，来和魔华帝国打仗的……” 林枫怔了怔，露出复杂的神情，喃喃地道：“夜斩的……” 他忽然瞪着阿甲，怒喝道：“你怎么不早说！”他低头一脚将地上的士兵踢了跟头，厉声叱道：“起来！把夜斩王国的脸都丢尽了！”几个人连忙跑上来扶起那个士兵，将他拖到队伍中去了。 林枫来回踱着步，远望着苍茫迷蒙的草原，心情颇为不佳。原来折腾了半天，吃掉的还是夜冰手下那几个兵…… 阿甲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道：“大人也来自夜斩王国吧——” “屁！”林枫粗鲁地打断他，“小爷要是来自夜斩，会连你们几个的衣甲制式都认不出来？蒙德萨尔诅咒你们，蠢货们……”林枫一时气得大骂，士兵们唯唯诺诺地不敢做声。 这时候，一阵风从东方刮来，竟夹杂着冰晶，寒意浸湿脸颊。林枫仔细去看，那些凑过来的细小雪粒像撞上了一层无形的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在空气中。 但，蕴于其中的那丝的魔力波动虽然很快消逝，却带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 他心念一动，庞大的神识扩展开来，瞬间就将方圆数里的范围笼罩在内。于是，东方地平线外正在爆发的那场大战，便清晰地映呈在他眼前。 第二百六十六章 巧遇 晶莹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冰晶凝结成的长矛贯穿了一辆又一辆马车，马儿在寒风中哀叫，血水从车厢底部渗透出来。冰屑寒流一遍遍地洗刷战场，直到再无声息。 在数位战士的簇拥下，身披湛蓝色魔法袍的法师缓步走上前去。一名剑手大步越过他，当先来到一辆翻覆的马车之前，一剑挑开了裂开的红木板，车厢中堆叠着的黄铜箱子顿时映入眼帘。他抱出一箱，掀起盖子，骤然放射出的夺目光华晃花了他的眼睛。 “到手了——”他刚一开口，忽然觉得眼际一晃，立即本能地抬起手中铜箱挡住脸面。“嚓！”利刃毫不费力地刺入黄铜，又迅速抽出去，珠光辉映中隐约可见一个阴暗身影在舞动。剑手急速后退，暗影紧随而上，逼得他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铜箱在空中翻滚，千万颗珠子跌落地面，发出极度诱人的哗哗声响，却无人朝它们看上一眼。 两个身影一退一追，眨眼就退到法师面前。刺客忽然舍了剑手，化为一团幽暗的影子向魔法师射去。他的身形好像突然缩小得只剩一团，成功地从交错的刀光中穿插而过，将狰狞的幽蓝色匕首递向法师的咽喉。 法师眼中映出冷漠的刀光，却不闪不避，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一点晶莹的光泽迅速扩大，恰好挡住了刃尖，发出“叮”的脆响。那是一团高度凝缩的冰原力，放射着钻石般的光泽。能轻易刺穿铜箱的匕首却怎么没能在这一小块冰片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两人力量撞击的短短时间内，一层冰屑已经漫上了刺客的手臂，半个身子都僵硬起来。他连忙撤手后仰，呼啸的急冻寒流已汹涌而来，整个视野只剩白茫茫一片。他的身影在风暴中再度扭曲成阴暗的一团，在三面扑来的刀光中闪烁不定，一息之后已奔出十来米。 法师目睹他的退出战圈的全过程，藏在阴影中的面目传出淡淡的赞叹声来：“阁下好身法！”他的声音平稳但却清晰，竟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刺客鬼魅般飘行的身影也因这一声而微微停顿，显露出实形来。耻辱感涌上心头，他转过身来，深深瞧着笼罩在湛蓝法袍中的少年，终于看清了阴影中的面貌，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小子……” “瓦伦丁先生，久仰你的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看你的身法，应该是来自黯灭山庄吧？” 刺客微微一怔，道：“看来你倒是对我花了不少心思。”他叹了口气，当一个刺客的名字暴露在阳光下，就意味着他这条道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吧。 “瓦伦丁先生，我正是为你而来！”法师抬手掀起斗篷，露出一张普通的年轻人的脸，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如无尽汪洋，让人不敢直视。他抬起右手做虚引状，朗声道：“对于我来说，你的价值远胜这千万珠宝。” 瓦伦丁却诡笑一声，扬手掷出一片寒芒，身形往后飞退。刺耳的破空声传至身后，他随手挥动匕首，一支箭应声而落，然而箭上传来的强大力道让他脚步颤动了一下。早就埋伏在一旁的两个刀客趁机冲上来，舞动的锋芒令他也不禁心颤。 这两名刀客修习的刀术非常古怪，但配合起来，恐怕连神魔级别的战士都会觉得棘手！瓦伦丁一时被缠住，速度最快的那位剑手很快追了上来，立马加入战团。 剑手的武技固然不凡，但却打乱了两名刀客的配合，一时半会儿更没法给瓦伦丁造成有效的打击。 瓦伦丁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很快找到了机会，手中匕首挥至一半骤然折转，快得仿佛消失在空气之中。那是他的得意之技，邪风！ 匕首带起一蓬血花，瓦伦丁的身影电射而出，越过翻倒的马车掠向远方。 风在耳畔呼啸，他享受着速度的快感。这时候，忽然毫无缘由地从心底生出一阵恐慌，刹那间令他的心脏都狠狠抽紧。 那小子还有后手？ 他只来得及抬起匕首，就见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面前，随之而来的是撕裂的天空的无匹剑气，严酷的冰霜裹挟着无法抵御的强悍力道震开了匕首，狠狠穿透了他的身体。 血花飙溅，来人的身形瞬间化为虚影，再出现在十余米外。他抬起头来，远远瞧着赶过来的寒冰魔法师，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成原，好久不见！” 魔法师舍弃了一往的矜持飞奔过来，张了张嘴，众多话语梗在喉中，竟不知该从何开始，最后出口的只有同样一句：“好久不见了，林枫……” 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传递着彼此间的温度，两双眼睛互相凝视，流露出同样深切的欣喜。 莱斯与魔华两国联军在世祭教战场上势如破竹，早已攻下世祭教总教会，逼得世祭教主率众动迁冈瑟城，最后连冈瑟城也被大军围困，荡平妖邪的目标指日可待。 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但在广阔的世祭教境内仍有众多因素成为最后胜利的阻碍。由于某种内部原因，一些尸体没有及时处理掉，魔华帝国军中爆发了疾病，加上夜斩王国侵略本土的消息传来，军队士气低下，再没有能力攻打堡垒般的冈瑟城；很多不曾死绝的世祭教徒再度组织起来，在战线后方对士兵们发动自杀式攻击，阻截补给线，每天都有大量人员伤亡，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困扰；不少揣着另外目的的人士也加入战局中，想要从中获取暴利；更有传言说莱斯帝国统帅离虚已遭世祭教祭祀们刺杀，许久仍未见他露面…… 而成原正是看中了其中的隐藏着的巨大利益，拉了一票人马潜入世祭境内，主要截杀小股运输队，有时候也趁兵力空虚时攻打据点，还兼职洗劫世祭教徒的秘密营地，顺便招兵买马……这些日子来，已经颇有些实力。加上他此前苦心经营的情报网，俨然已经成了此地一霸。 成原虽说得轻松，林枫也可以想象出他初期经历的艰难与凶险。打劫军队，这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两人并肩走在队伍前方，成原的部下带着战利品跟随在十余米外，再后面就是林枫挟持来的八名夜斩士兵，他们一个个神情萎靡，成原手下的战士都不屑于同他们交谈。 而被林枫刺倒的瓦伦丁先生，倒还顽强地活着，被队伍中的祭师稳住伤势后，由几名无精打采的夜斩士兵抬着跟在最后面。 “我一直就在这里厮混，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有了一千多了吧，都是从血肉堆里滚过来的，一个个都滑得很，要不是有最开始的几个兄弟镇着，还真管不住他们。” “你们这样搞，没被官军发现吗？” 成原道：“怎么可能！我们一直都很小心，不过世上哪有真正的秘密，被离云老兄围剿过几次，还好有惊无险地活下来了。” “哦，离大皇子也来这里混了？” “他是要当皇帝的人，现在来军中混混资历。还有流言说，他是来找那个抢走了他未婚妻的心的士兵的，可惜的是，他没有找到。” “太可惜了……”提到扬子风，两人都有些黯然，不约而同地望向北方的天空。那是传说中灵魂所归之处，也是亡者亲友凭吊的方向。林枫轻轻叹出一口气，却觉得饥渴的感觉又升了上来。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后面的战士们一眼，悄悄咽了咽口水，说道：“这些战士都多次随你出生入死吧，杀气惊人啊！如果你手下那一千多人个个都是这般，就是遇上莱斯正规军队也有一战之力了。” “哎，可不能这么想！队伍一做大，就多了好多烦心事。高手们居功自傲，不服管教，常常为一时意气大打出手。后来的人又不懂规矩，只想着争抢财物，我不得不惩罚他们，结果他们就在私下闹事。更有些人暗中拉党结派，甚至另立山头……要不是雁藏锋先生肯帮我，我早就想拍屁股走人了。”成原转过脸来，微笑道，“说起来，雁藏锋应该和你还有孤见过面吧，不过他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 “我们在伦德斯城见过一次，那时候雁先生还跟着慕千山。对他的武功，我是相当佩服的。” “那孤呢，他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不过出了点意外，他现在去了黯灭山庄……” “为什么去了那个鬼地方？”成原皱了皱眉头，忽然止住脚步，做了个手势，凑到林枫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营地就在前面，待会儿进去了，你假装和我只是初次见面……” 第二百六十七章 营地 营地隐藏在山坡后的树林中，林枫老远就感觉到了其中旺盛的气息。他随着成原走进去，经由林中小道来到树林深处。两名守卫替他们揭开一大片枝网，顿时有阳光洒到脸上。通过狭小的空间，转了个弯，眼界顿时开阔，远远便见一名披着银色战甲的英武身影大步迎了上来。 “首席！”雁藏锋朝成原略一拱手，便把目光投到林枫身上，眼中若有锐芒射出，“林枫，你也来了？” 林枫点点头，没有说话。 “看样子你们都不感到意外。”成原和雁藏锋交换了眼神，转身在林枫肩上拍了拍，道，“好好谈谈吧，我先去洗个澡！” 他离开的同时，也带走了所有的护卫战士，只留下这两人互相默默地望着。雁藏锋抬起手了，做出了邀请的姿势，开口道：“山鲁营地里实行席位制，如果你同意加入，可以立即获得镶金席位。” 林枫瞧着他，淡淡一笑：“会不会太突然了些，我还寸功未立……” “功劳只代表收益，而席位的尊贵，得靠拳头争取。”雁藏锋放下手来，面无表情地道，“而我恰好知道你的拳头够硬，这就行了。” 林枫于是欣然道：“好，既然你这么瞧得起我，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明天我会在最高议会上宣布这个决定，你也到时候出席，然后准备选择部属。”雁藏锋说完这句，就欲转身走开。林枫连忙跟上去道：“我听成原说，席位竞争非常激烈，需要得到所有镶金大人的认可，恐怕不容易吧？” “嗯。”雁藏锋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他们会要求你证明实力，要派几个人来试探你，你把他们都打死，就可以了。 “哦，知道了。”林枫摸着下巴，道，“我该怎么选择部属呢，有些什么限制吗？” “没有限制，到时候你可以发布一个征集令，愿意跟随你的就成为你的部属。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等等，我的住处在哪？有没有安排美女侍寝啊？” “……”雁藏锋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开，再也不理会他的呼唤。 “喂！就这么走了？那我今晚睡哪啊……” 林枫口中嚷嚷着，却没有跟上去，反而背着双手打量起周围的布置来。周围的动静尽入他眼中，他已经知晓，方才与雁藏锋的谈话都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 他站了没一分钟，就有一个青衣仆从匆匆赶来，躬身道：“林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林枫也不问他家主人是谁，就跟着他一路走下去，再度进入幽深的密林，很快就来到一间构建在树枝下的精致房屋面前。仆从就此止步，道：“林先生，主人就在里面等待。” 林枫早已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只是大笑。门口的仆人迎上来，把他引入偏厅。那人不敢朝里面多看一眼，低着头轻轻喊了一声：“林先生到了。”便赶紧扭头走开。 林枫走进去，便看到了一幕意料之中的旖旎香艳的场景。十余名千娇百媚的女子围着当中的书桌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白花花的身体暴露于空气中，香风扑鼻。一名极为魁梧的光头男子赤着上身端坐于书桌前，瞧见林枫进来，顿时大笑着起身，招呼他一起坐下，欣赏一干裸女的舞姿。 林枫扫了屋中诸女一眼，便移回目光，打量起一旁的男子来。男子确实是极度魁梧的，即便是松弛的状态，上身的肌肉也鼓得紧紧的，两只胳膊都快比林枫的大腿还粗了。他头顶上纹着一个蜘蛛刺青，蛛网从后颈一直向下延伸，占据了整个背部。林枫便知道他是一个祈魔武士，传言中一心追求武道极致的苦修士，不过面前这位肯定不是那样。 一位女子过来给林枫倒酒，有意无意地用弹性十足的胸部摩擦着他的手臂，让林枫一阵心猿意马。这位身材实在够劲爆，姿色也是上等，只是不知道味道够不够鲜美…… 林枫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将她全身上下都打量个透之后，终于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男子便在这时候开口了：“林老弟，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李察徳，镶金席，林老弟今后的同僚。老弟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里的状况吧。来，我俩先干一杯，让我为你慢慢讲解……” 林枫一边瞄着身边的女色一边点头，李察徳看得大笑，道：“老弟莫非看上她了？就送给你了！” 林枫欣然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两人相视大笑，林枫伸手作势，女子便顺从地靠过来，嘤咛娇嗔。 有了这层关系，接下来的谈话便方便多了。李察徳话语里夹杂诸多暗示，林枫也很识趣地表达了对他的仰慕之意，两人很快就称兄道弟亲热起来，最后在众裸女的热舞中宾主尽兴。 他吃过晚宴才出来，外面已是一片漆黑，一名仆人提着灯引路，他牵着女子走出密林，另一名骑士打扮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林先生，你的住处已经安排，请往这边来。” 林枫走后，李察徳挥退了所有人，熄了灯，关上门，一个人对着粘稠的黑暗，魁梧的身形隐于其中，隐隐约约显出一只巨大蜘蛛的轮廓。 “他怎么样？”他自语道，声音与白日完全不同，雄浑而威严。 黑暗中传来细小而杂乱的吱吱声，好一阵之后，才融合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他很可怕，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就像您那次用血液洗浴后一样。” 李察徳哼了一声：“一个嗜杀者，这可真奇怪了，他对女人的欲望不像是装的。不管他是什么来历，只要知道他的欲望，总是好控制的！” “大人，你要小心，如果他这么容易满足，那就根本不用指望他的忠诚……” 李察徳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要他忠诚，只要他也不对另一帮人忠诚就行。何况，除了我，还有谁能弄来这么多女人？格勒特自诩风流，但每次见面都只敢让侍女蒙着面，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其实一共只带来两个女人，只是每次出场都换了衣服而已……” “是的大人，论女人数目，没人能和你相比，只是——” “行了，别向我说教！”李察徳挥手打断他，转而问道，“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黑暗中的声音再度嘈杂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变得清晰，不过已经完全换了另一个嗓音：“大人，按您的吩咐，货已经转移到格勒特的仓库，他还没有察觉。” 李察徳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个蠢货，就让他先打头阵吧！” 林枫的住处在林间小道的一块草地上，屋子并不高大，但还算典雅。裸体的女人黏在他身上，她的身躯已经火热，口中发出近乎呻吟的诱人声音。林枫带着她走到门边，随口问道：“跟我一块儿来的那八个人呢？” “沿这条小路走下去，他们就住在前面。”骑士答道。 “帮我把他们叫过来。” “抱歉。”骑士欠了欠身，冷冰冰地道，“我只是个引路者，其他的与我无关。” “那好吧。”林枫耸了耸肩，引起身上的女人更大声的呻吟，“你可以走了。” 女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门，拉着他走进去，来到卧室，走上床，开始抚摸自己，发出大声的呻吟。这场景令林枫脸红心跳，但相比腹中的饥渴，这还不算什么。 床上的女子摆出撩人的姿势，隐秘部位若隐若现，她开始发出邀请。或许可以先玩玩然后再进食？这个诱惑真难拒绝……林枫摇摇头，眼见女子都已经近乎晕眩地达到高潮，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说道：“那位骑士先生对你做了什么？我可不想让药物来败坏兴致。你快去用冷水洗干净了，我在这里等着。” 女子喘息着，不清不愿地走下床，进入浴室。听着里面的水声，他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偷偷咽口水。但女子又呻吟起来来，盖过了水声，让他很是焦躁。 这时候，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蓦然转首，正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影打开门走了进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阿绾 这是一位品味独特的骑士，从头盔到铠甲都是灿烂的金色，身上挂满了奢华的饰物。就像刚从宝库里偷完东西的穷光蛋，尽管一身装备华贵无比，可实在让人难以产生敬畏之感。 随着骑士的走入，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他的眼神不太好，没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一人，只是大声叫喊起来：“福特！福特！怎么回事？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种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骂骂咧咧地走近了，一边脱了沉重的金色头盔，猛地发觉前面竟还站着一个陌生人，怔了一下，紧接着就把手上的头盔砸向林枫，同时飞快地往外退去，大喊着：“来人啊！有刺客——” 他无比惊慌地逃出去，接着有数名骑士持着长柄刀冲进门内，杀气腾腾地朝林枫扑来。这情景让林枫十分恼火，他意识到已经陷入了别人的局中，尤其是一顿即将入口的美食又要飞走，顿时无可抑制地生出烦闷的杀意。 眼看这些骑士就要冲到面前，他手上用力，将金色头盔狠狠砸了出去。只听一阵金铁碎裂的震响，骑士们跌退老远，当先的两人胸前铠甲尽碎，软软地倒下。剩下的人怔了怔，忽然有人转身就跑，口中大叫着：“保护大人！”反应过来的骑士们争先恐后地就逃出门外，在一阵“保护大人”的吆喝声中迅速远去。 想必不久之后，他们将带来更多的人马，把这个误会扩大成无法弥补的恶果。 浴室中已经没了声音，林枫脸色阴沉，闪身走了进去。赤裸女子趴在躲在墙后窥视，忽然发觉目标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心下一沉，匆忙转过头来，正迎上一只大手将她脖子扼住。林枫眼中散发出邪异的幽蓝光斑，女子一望之下便觉浑身力气尽失，意识迷迷糊糊地向混沌中沉去。脖颈上猛地一痛，紧接着传来异样的快感，如此的欣喜充盈着她的心胸，超过以往的所有时刻。她兴奋地抽搐起来，在一阵极致的快乐中步入最终的黑暗国度。 果如预想一般，刚刚出浴的女子不仅肌肤更加娇嫩，连血液也是前所未有地甘甜，令林枫忍不住回味，也没有了以往进食后那种恶心的感觉。 林枫抛下她，擦了擦嘴边的殷红液体，忽而往浴室中的镜子里望去。镜中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流淌着鲜血的嘴，迷茫的眼中没有了以往的神采。这真是自己吗？这个样子的自己，还怎么去见她…… 他仓皇地移开视线，饱食之后的喜悦感无影无踪，只剩下从心底里疯狂弥漫上来的空虚和悲伤。 屋外响起的脚步声传入他耳畔。他打开龙头让冷水浇下，洗干净口中的血腥，才关上浴室的门缓步踱出。 “师姐，他就在里面，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是金色骑士的嗓音，还是个没长大的青年。他口中的“师姐”没有吭声，林枫却听到了一个细微的脚步声正在靠近。金色骑士继续吵嚷着，使得这个脚步声隐隐约约，飘忽不定。如此高手，至少也已跨入了神魔等级。这让他有了兴趣。 “他屋里还有个女人的声音，就躲在浴室里，刚才还能听见水声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好一对狗男女……” “闭嘴！”那师姐终于忍不住斥了一句，这就暴露了她的位置。然而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熟悉，林枫怔了怔，很快在脑海里搜出了她的名字——上官绾，伦德斯城里的阿绾！ 他立即放声喊道：“是阿绾吗？” “啊，你是……”阿绾还在犹疑，金色骑士已经大骂出声：“你这无耻奸贼，我师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还不快主动献上人头，免得受皮肉之苦……” “闭嘴！”阿绾低喝一声，推门走了进来。她穿着一副月白色锁子甲，腰间缠着银亮锁链，左手上还是那柄青纹匕首，其他未被锁甲盖住的部分露出白色的衣衫来，看起来仍那般性感靓丽。 “林枫，好久没见了，最近可好？”她走过来，很随意地往四周张望，似乎嗅到了异样的味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林枫微笑道：“还好。不过我和你那位师弟间好像发生了一些误会。” 阿绾眉间一挑，眼中透出憎恶之色：“肯定是格勒特搞的鬼，是他派人把你骗到这里来的吧？” 林枫道：“我只记得带我来的那位骑士左鼻孔中有一根毛是分岔的，还有他下巴正中长了一颗痣，不过被胡须掩盖得很好……” “林先生！”阿绾口中忽然发出清朗的男子声音，惊得林枫本能地往后退去，她随即又恢复了柔润的女声，“是不是这个声音？” “对，就是他！”林枫凛然道。 这时候金色骑士撞开门冲了进来，大声嚷道：“一定是格勒特那死胖子！师姐，我们这就去找他讨个说法！他竟敢杀了我最心爱的福特，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林枫鄙夷地瞧了这位骑士一眼，立即吓得他闭了嘴。从“福特”这个名字可以听出，这位骑士不光品味独特，连口味也与众不同啊！ 阿绾瞥见了他的神情，无奈地解释道：“福特是一条狗……” 金色骑士藏在阿绾身后，抱住她一条胳膊，激动地喊道：“师姐，你要为我做主啊！我要跟他拼命！”只是无论他怎么推搡，都无法撼动看似瘦弱的阿绾分毫，只能在口中大叫。 阿绾与林枫对视一眼，她无奈地摇摇头，道：“埃弗顿，你需要冷静。明天就是最高会议的日子，我想首席和次席大人会给出公正的判决的。” “那好吧。”金色骑士放下手臂，“最多在明天，我要看到那头肥猪受到审判。” “行了，你今晚就去我那，先回去吧！” “可是这是我的……”金色骑士嗫嚅着，瞧了瞧林枫，却不敢说完，悻悻地往后退去。 阿绾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看着骑士们走开，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她才转过身来，肃整了脸色，轻声道：“怎么回事，我闻到了血腥味，你干的？” 她是蛇龙老人的得意弟子，一贯爱打抱不平，当初就因为看不惯慕千山的卑鄙行径便倒戈相向，以林枫现在的眼光看来，实在是正义感过剩。如果让她看到浴室里的女尸死状就麻烦了…… 林枫装作无意地撇撇嘴道：“一个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杀手，我就顺手送他上了路。” 阿绾露出狐疑之色：“一个女人？” 林枫嗯了一声，却听得阿绾追问道：“埃弗顿说听到了女人在大声呻吟，她怎么可能是杀手呢？你不会是——” “哦，杀之前跟她玩了一会儿。最近火气有些旺。”见阿绾仍有疑惑，林枫的语气中露出不耐烦的味道，“阿绾，故友相见，那些扫兴的事就别管了，不如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阿绾想了想，道：“不了，还是等明天吧。明天晚上，我请你喝本地最好的‘蓝色玛瑙’。我还有些事要做，先告辞了。” 随着腰间银链发出细小的碰击声，她走到门口，忽又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微笑：“做个好梦。” 这笑容，似乎更深的意味。林枫愣神间，阿绾的脚步声已渐走远。浴室的水声在寂静中明显起来，仿佛血液在往下滴淌。林枫来回踱步，竟不敢再次步入那个刚刚吞噬了一条生命的狭小房间。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躲入卧室，躺在床上闭眼假寐。 惨烈的场景一幕幕重现，那些痛苦的声音犹在耳畔响起。忽而又见黑暗的虚空，将他的意识卷入其中，无光无色无声无相中度过漫漫孤寂。 一动不动地躺着，一次次醒来，此夜彻了，终究未眠。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实力 敲门声隐约传来，将林枫的意识从黑暗漩涡中惊醒。他揉着额头打开门，就见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朝他微微躬身，道：“林先生，最高会议即将召开，首席大人派我来给您领路。如果您准备好了的话，我们这就出发吧！” 林枫打了个呵欠，点头道：“麻烦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林间小道向树林深处走去。他们经过很多道关卡，愈是阴暗的地方，警备愈发严密。林枫能感觉到许多沉稳的气息在林中蛰伏着，一旦有人侵入，立即就会被四面涌来的精锐武士撕成碎片。而管家大叔在这里享有颇高的地位，虽然光线昏暗，但林枫也能看出守卫们微微躬下的身姿。成原派他前来，不仅是在表示对自己的看重，恐怕还想通过他向自己交代一些东西吧。不过，前面的路程不长了，他再不做些什么就没机会了！ 又经过一个拐弯处，几乎完全融入了黑暗。管家在此顿了顿，林枫趁机加快了脚步跟紧。却见管家身形一颤，再度加快脚步走开了。 他想干什么？林枫皱起眉头，也不多言，忽然蹲下身去捡起一个纸团，放在掌心揉成了碎片。 纸上只有两个字——替身！ 他拧着眉头，体味其中意味，再三琢磨后终有所得，但怎么也想不透前方那位管家先生的举动。这样重要的信息，万一被暗中的眼睛窥视……这人做得也太不谨慎了吧！ 他仔细看去，只见那位管家背上湿了一片，肩膀微微颤抖——他在畏惧我！林枫心中一惊，最近积累的煞气已经如此之重了吗？这样下去，只怕境界有倒退的危险。 他连忙调整自身，收敛气息，控制体内力量的脉动更加完美地契合到周围的环境当中。首-发这样一来，心境一片空灵，气息融入自然，便听见管家先生轻舒一口气，轻松了许多。 最高议会厅在山鲁营地最深、最黑暗的地方。经过幽深的甬道，警备更加森严，周身空气更为稠密，若隐若现的阴魂抓挠着皮肤。最后，是一层宏大的结界，迈步踏入后便是一片光明的所在，但身体斗气的脉动已经被压制到最低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又是禁武阵！它给林枫带来的回忆绝对谈不上美好，但一想到此处的首领是成原，便释然了。 眼前是一个大厅，上百的卫士聚集在此，分成好几个阵营，各自警惕防备。林枫一瞥过去，竟在其中看到了被他强迫而来的八个士兵的身影。他们的气色好了许多，看起来有了些精神，但仍神情有些淡漠。林枫还在犹豫要不要和他们打招呼，却发现管家已走到不远处的石壁之前，卫士揭开幔帘，露出一个开凿的房间来，管家便走了进去。 林枫跟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围着环形长桌而坐的那十来人，他们的座椅都镶着金光闪闪的条纹。最上首的便是将全身都藏在湛蓝色魔法袍中的成原，他的座椅几乎整个都被金色占据，最是华贵。雁藏锋坐在他左手方，再下手是一个体型庞大的胖子，就像一坨瘫在椅子上的肉块，却长得一副凶相，身后还侍立着两名仆从。成原右边就是林枫昨晚遇到的李察徳先生，他冲林枫友善地点头。阿绾在李察徳下方，她的师弟金色骑士却隔了好几个人坐在最下方，此时正朝胖子瞪眼。 管家在成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便躬身退出门外。林枫慢慢地走过去，方至半途就听见有人喝道：“小子，就是你想要一个镶金席位吗？”正是那位瘫坐着的胖子，说起话来嗓音却颇为雄浑，有些气势。他一出声，立即又有人说道：“年轻人要有自知之明，心气高点也没什么，只是要小心别把命给丢了！”他下手的几人连声附和。 林枫只当没有听见，走到近前，只见阿绾站起身来说道：“格勒特先生，我记得当初你对我也是这么说的吧。时隔不久，您还是没长记性啊！” 格勒特粗声道：“我只是提醒他一下罢了。至于阿绾小姐，我对你的劝告，至今仍有效……” “好了。”首席的魔法师终于出声，人们立即静了下来，“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他朝着林枫做了一个手势，不过林枫不明白其中含义，只听他继续道：“林枫先生，次席大人保举你成为镶金席位中的一员，李察徳先生和阿绾小姐都很赞同，但以格勒特先生为首的几位大人还有异议，按照规则，你的武力需要获得他们的认可。” 林枫停在最下手的金色骑士旁边，扫视诸人一眼，视线落在肥胖的格勒特身上，道：“我该怎么做？” 格勒特嘿嘿怪笑道：“很简单，用血来证明你的实力。”他拍了拍手掌，门后便传来咔咔的脚步声。林枫回头看去，是三位身着重甲的骑士，手上各持一把在相同位置豁了口的青锋大刀，迎面激来的凛然煞气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体内血液也被感染得暴躁起来。不止是他，这些面色灰白的骑士一出现，场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哐当”一声，金色骑士跑开老远，还带翻了椅子，躲到了阿绾身边。随着银链的几声脆响，阿绾站起身来，惊讶地道：“死神骑士！格勒特，你的勇气让我钦佩！他们都是混乱君主的信徒，可从来没有忠诚的概念，你就不怕哪天一觉就睡成了永眠吗？” “这就不用你关心了！”格勒特怪笑着晃了晃脑袋，不无得意地道，“阿绾，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可以晚上来找我嘛，我可是天天在梦中与你相见啊！” 阿绾脸上毫无异色，平静地道：“谢谢，我会考虑的。”格勒特忘形地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在屋中回荡，他座下的华贵椅子也随着那堆肥肉一起颤抖。 雁藏锋一挑剑眉，沉声道：“格勒特先生，请冷静！林枫先生，你可以出手了。” “等等！”李察徳皱眉道，“会议厅场地不开阔……” “您无须担心。”雁藏锋道，“很快就会结束了。” 他俩对话的时候，林枫已经与三名死神骑士交上手了。一旦近身，无比浓郁的死亡与暴虐的气息几乎冲得他一个踉跄，他连忙屏住呼吸，就看三柄残刀疾挥而至，封尽了前进之路。 刀上死气正浓，他也不敢硬碰，只得往后退去，侧身让过两道刀光，还剩一刀迎面砍来，但势头已弱，他趁机探出一指拍点在刀面上，沛然的力量涌入。握刀的骑士浑身一颤，脸色从灰白变得惨青，慌忙就向后退，却见林枫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扑上来，两人一触即分，骑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身体如败絮往后飞跌。林枫已转过身来，再度闪过袭来的刀光，挥起一拳击在一名骑士脸上，只听咔地一声脆响，血光迸射，那名骑士已经开裂的脑袋向后扭成了一个奇异的角度，重重跌倒。 右手上传来剧痛的感觉，又很快麻木。林枫旋了个身，左手探到最后一名骑士面前，森寒凛冽的剑气轰然击下，将对方的半边身子都轰成了一片血浆碎末。 这之后，他飞身退后好几步，才喘出一口气来，将已经呈现灰白色的右手藏入袖中，抬眼面对人们的目光，道：“诸位还有谁有意见吗？” 人们的窃窃私语声传入他耳中： “他竟然能突破禁武阵的封锁。” “不晓得和雁藏锋比起来怎么样……” 格勒特咬着牙怒声道：“好小子——” 雁藏锋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格勒特先生，这次考验已经生效，你没机会了。” 格勒特重重哼了一声，抬起了肥粗的手臂，两名仆从连忙搀扶着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气喘吁吁地往外走去。 “请等一等！”雁藏锋背着双手站起来，声音中多了些冰冷的意味。这威严使得格勒特止住脚步，扭过头大声问道：“次席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雁藏锋冷冷地道：“已经有人提上了对你的联名弹劾议案，稍后我将就此事进行公断，所以，请你务必留下。” “笑话！”格勒特大声冷笑，猛力挥动手臂将仆从甩开，一转身重新坐下来，却再也不做声了。 雁藏锋环视全场，缓缓说道：“至此，还有人对林枫先生的实力有怀疑吗？”众人一阵沉默，李察徳忽然出声大笑：“林老弟少年英雄，坐个镶金位子可是一点都不差了，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这事就定了吧！来人，上座！” 雁藏锋面上冰冷稍缓，点头道：“加座！” 很快有数人抬着镶金华贵的座椅上来，李察徳远远就招呼道：“来来来，放到我这边！”刚回到自己座位的金色骑士不满地嚷嚷起来：“怎么能这样……”阿绾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朝李察徳望了一眼，任由对方安排着将自己向后挪了一位，平静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异样。 第二百七十章 诡局 林枫便坐在了李察徳与阿绾之间。李察徳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老弟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林枫刚要回话，忽然觉得右手一紧，已被阿绾握住，慢慢往她怀中拽去。他心中一惊，转头去看，只见阿绾脸色如常，朝他微微一笑。李察徳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呵呵笑道：“老弟好福气。”便不再多言。 林枫的右手在交战时受了死气感染，到现在还没恢复知觉。阿绾将他的手指掰开，紧紧贴在两手掌之间。林枫感到一股热流在手间流淌，像放在温水中一样舒适，渐渐从麻木中恢复过来，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阿绾将掌际慢慢向上移去，渐渐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所过之处的肌肤恢复了酥酥麻麻的知觉。阿绾这才将他放开，酥麻的感觉也退去，一切恢复如常。林枫轻声道了声谢，阿绾却低头装作没有听见。 这时候，雁藏锋开始宣读几位镶金议员对格勒特的弹劾议案，一条一条列举出罪状，听得李察徳渐渐变了脸色。一等宣读完毕，他迫不及待地粗声辩解起来：“一派胡言，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根本就没欺辱同僚，也没有强买兵力，更不可能私藏货品。至于盗窃总部的魔法卷轴，更是可笑！你们几个竟敢这样污蔑我，等着瞧吧！” 那几位平日被他淫威震慑的议员在这会儿却有了胆气，纷纷站起来指责他的罪行。一位半边头发都秃了的老骑士小心翼翼地呈上几页纸，朝格勒特冷笑：“这就是你私自和莱斯军队交易的证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嘿，几页纸而已，再加个伪造的印章，谁不会干。你老头子敢这么搞，可要给我记住了，回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要是让我撞见了，嘿！” 老骑士气得直哆嗦，身旁的人连忙扶他坐下。又有一人向雁藏锋呈上一个精美的宝石盒子，道：“这是格勒特先生欺辱同僚的晶石映像，请次席大人主持公道！” 格勒特从鼻孔里重重喷出一口气来，怪笑道：“瘦皮猴，你也给我记住了，下次出门多带点人！” “够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首席魔法师终于出声，冷斥道，“格勒特，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管好嘴巴！” 格勒特撇了撇嘴，不再做声。 接着又有数人上前递上对格勒特的控告，连金色骑士都上去递了罪状，格勒特脸上的冷笑渐渐消失，露出狰狞的表情，狠狠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迫得他们都加快脚步匆匆走开。 雁藏锋将这些文卷整理了一下，呈与首席魔法师成原。两人低声交谈了片刻，雁藏锋就站起来说道：“首席大人已经接受了大家的议案，这些事都需要好好调查，大概需要十来天的时间。这段日子里就请格勒特先生前往幽室小住，等调查清楚，再做定夺！” “凭什么，当初我入伙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规矩！”格勒特愤怒地扶着椅子想要起身，浑身肥肉都在颤动，“我不去！你们谁敢动我……” 在这个武力至上的山鲁营地，不知有多少人窥伺着胖子的势力，要是去幽室呆个十来天，回来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吧！ 对面的李察徳微笑道：“规矩总是会变的，格勒特先生，我们也不能老当土匪呀！” 格勒特呸了一口，喝斥着身后仆从帮忙扶他起来。两名仆从被雁藏锋冷漠的眼神镇住，颤抖着不敢上前。很快从暗处冲上来四名穿戴漆黑盔甲的卫兵将格勒特肥胖的身躯按住，在他的咒骂声中将他强拖了下去。 骂声未远，就听外面传来喧闹声，大门被砰地一下撞开，数名死神骑士冲了进来，他们身后的守卫已经被十余名战士挤开，还有更多的骑士往这边跑来。在座的议员们都连忙起身，各自呼唤自家卫队，引得场面更加混乱。 眼见死神骑士就要过来，雁藏锋紧拧着眉头大步迎了上去，手中赫然已经多了一柄银亮的骑士长枪，行走间升起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 “退下！”他叱喝一句，声若惊雷，余音在室内滚滚回响。死神骑士们顿住了脚步，望着他走来的渐渐显得雄伟不凡的身影，开始慢慢往门口退却。 “都住手！”雁藏锋再喝一声，连墙壁都被震动，宏音远远扩散开去，响在众人耳畔。门外大厅里的卫队纷纷止住纠缠，朝这边望来。雁藏锋走到门口，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开口道：“都退回原位！” 人们为他气势所慑，在一阵杂乱的拥挤后各自归位。门内外一阵寂静。阿绾转过头来，轻笑道：“锋叔还是这么酷啊！” 李察徳笑道：“次席大人的确威风凛凛，让人心折。阿绾小姐和林老弟也都不差。能突破禁武阵束缚的人，万中难见一个。我竟能与你们三位同处一堂，想来也是深感荣幸啊！” 阿绾抿了抿嘴唇，道了一声：“先生过谦了。” 李察徳道：“算不得谦虚。也不说这些闲话，还是先给林老弟安顿下来吧！听说昨天格勒特派人使坏，差点使老弟与埃弗顿有了误会，贼心思真是可恶，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不过老弟既然已经是镶金议员，也不能抢了埃弗顿的地方。正好我在西林新修了几间屋子，打算搬过去住，我一个人也占不了那么多地方，老弟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去挑一间，我俩也好做个邻居。” “不，不用了。”林枫连忙推辞，阿绾却碰了碰他的手肘，低笑道，“不用跟他客气！” 李察徳道：“阿绾小姐说得好，老弟何必跟我见外！你还只空有个镶金的席位，手上无兵无卒可不行，我可以借你一支护院的卫兵，武艺虽远不如你，但可以壮壮声势，等你以后发达了再还给我吧！” 林枫受成原所托来这里帮忙清理门户，猜到眼前这位就是即将处理的对象，本来不想承他太多情。但只见阿绾在旁边打眼色，便答应下来，一等雁藏锋宣布散会，就跟随李察徳而去。 他和李察徳走到一起才发现，李察徳比他高两个头还不止，背部的蜘蛛刺青的触角随着脚步收张，仿佛在呼吸一般。但林枫并没有从其中感觉到魔法的波动。祈魔武士的刺青都是为了更好地发挥身体状态而刻的相当于永久固化在身上的辅助魔法，只是被李察徳不知用什么方法掩盖了气息，无法得知那个刺青究竟是怎样的效果。这样隐藏气息的方法倒让林枫心动起来。 而那八名候在外面的夜斩王国士兵也紧随在后，李察徳瞥了一眼后，露出惊讶的表情。他道：“瞧他们的衣甲制式……老弟莫非曾在夜斩军中任职？” 林枫摇头：“只是偶然相遇而已。”的确是偶然相遇，只是对于身后那些士兵而言，恐怕是倒了八辈子霉的一次偶然吧！ 他们路过昨晚的宿处，林枫想到屋中的尸体还没处理，尤其是那个被吸了血的女人，那种死状被金色骑士看见总归不好，若是让阿绾知道，说不定就会上门质问。于是他以取东西为理由请李察徳稍稍等候，进去之后才发现屋内的血迹已经被打扫干净，却又不见一个仆人。他连忙走进浴室，发现里面的女尸果然已经被清理掉了。 真的只是仆人干的吗？ 他郁闷地走出来，朝李察徳挥挥手：“好了，走吧。” 李察徳瞧着他脸上神色，问道：“没找到？不会是哪个胆大的下人拿了吧？我来帮你查！” 林枫连忙摇头：“不用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李察徳不再追问，两人很快就来到西林区。仆人们迎了上来，李察徳替林枫介绍了一番这里的结构，将他引到坐落在林中的一幢房屋前，唤出屋中管家出来觐见，笑道：“这里面厅室是按我的口味布局的，和一般的房屋稍微有点差别，也不知道老弟住不住得惯。” “那我倒要见识一下老哥的口味了。”林枫随口回应着，悄悄支起了耳朵，他听到东边遥遥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声响。 这时候，急促的马蹄声迅速接近，一位骑士隔了老远就开始叫喊：“大人——大人——不好了！虎营的人要造反，格勒特已经被他们劫走了——” “怎么回事？”李察徳沉声问道，林枫却看见他脸上隐约闪过一丝喜色，“次席大人在哪里？” 骑士翻身下马答道：“次席大人被刺客袭击，来不及赶到现场，正在调动人手追击格勒特，但被虎营的人拦住了，两边正在对峙，不过现在可能已经……” “知道了！”李察徳一挥大手，“你速去召集堕火骑的人来！” 骑士领命而去，李察徳转头向林枫说道：“老弟刚坐上镶金席位，就有大好的机会送上门来，这可是天赐的功劳……” “不了。”林枫微笑着打断他，对上他愕然的眼神，“我初来乍到，对情况不熟悉，还是本分点好。这样的功劳还是老哥来拿比较好，我就不掺和了！” “老弟，你……”情势紧迫，李察徳也来不及多说，“随便你了，那就等我消息吧！”他摆了摆手，便转身向来时的方向大步行去。众多脚步声从各方传来，向李察徳所去之处汇聚。 第二百七十一章 斫天之枪 李察徳所设计的房屋结构与众不同，走道曲折缦回，光线尤其昏暗，像是魔怪栖身之地。走在其中，深感不自在，总觉得黑暗中藏了些什么。以林枫的感应，自然知道是因为此间格局隔离了外界灵气的缘故。 住在此间，长期与外界隔绝，身体就会虚弱。一般人还真住不惯这里，可林枫倒还无妨。此地虽然灵气不足，气脉如一潭死水，平静幽深，却也不显浑浊，正好可以用来提纯斗气修为。 想到此处，他心上泛起一阵伤感。自从蒙城伤愈醒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修炼过自身。被魔血所污，却不反省己身，任由内心的罪恶滋生蔓延，用以消除精神的痛苦。宛若饮鸩止渴，即便现在悲绪稍解，也无法回头了吧！ 身体内的力量随他情绪而震荡，雄浑的力量冲刷着经脉，带来阵阵痛楚。他清晰地感觉到斗气里渗杂了些另外的东西，像阳光下的阴影，醒目而狂妄。他知道这些阴影根植于血脉中的一些东西，除非血液流尽，恐怕再难消除。不仅这样，斗气的纯度甚至已经不如他刚进蒙城时的水平。酣饮他人性命，只得一时畅快，终究害人害己！ 他稳住情绪，转过头向紧随身后老管家说道：“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把外面那八个士兵安排一下。” 老管家小心地道：“公子，要不要让丫鬟来伺候您洗浴……” 林枫皱眉道：“不用了，不要来打扰我！”老管家见他面色不佳，忙躬身告退，并带上了房门。 林枫坐在床上闭上双目，花了很长时间才摒除杂念，用心念控制其体内庞大斗气的运转节奏，一点一点地将力量凝练提纯，再不顾外界。 力量太过庞大，以浩瀚的精神之海去控制也觉得耗费心神。修炼一个轮回之后，他便觉得有些疲惫了。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增加了肉体强度，却使得内力修为大幅度退步，自己的身体果然已经开始魔化了…… 他睁开眼来，房内一片幽暗，辨不清是何时分。他走出门外，候在外面的老管家立即迎了上来：“公子，晚餐……” 林枫挥手道：“不吃了，没胃口！”自从醒来，出了鲜血，已经没有什么能勾动他的食欲了。他瞧了瞧老管家，道：“你去吃吧，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走出屋子，外面也已暗了，守卫的骑士向他行礼。林枫信步而行，走入西林深处。夜间林涛声声，微风拂面。若不是暗处那么多不协调的气息的话，倒也是散步的好去处。他沿着幽窄的小道直出林外，便望见了一片深苇旷野，远山笼烟，风吹衣寒。 这时候，他又找回了一点少年的感觉，脚步轻快许多，往更远方行去。 走出这片大草原，便是裸露的土石，还有烧焦的大地和沙尘混杂的村庄遗址。走得更远，还有突起的山坡。他登上坡顶远眺，正见远方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来。尽管对方戴着兜帽，穿着一袭少年轻装，林枫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女子的身形。对方显然看见了自己，但没有避开的意思。待她行至近前，林枫仍未能感应到对方气息，这才心头凛然，知道遇上了不输于自己多少的高手。 然而在此界，除了冰韵等寥寥几人，还有哪位女子高手能达到如此高度呢？ 林枫盯着她步步走近，直到伸手可触之距，才见她停下来，伸手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来，赫然是阿绾！长发束于脑后，细眉挑若剑芒，双眸含星光，此时的她英气逼发，卓然不凡地立于旷野之中，连林枫一望之下都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一时竟忘了说话。 阿绾抿了抿唇，含笑道：“就算你觉得吃惊，也不用这么一直盯着我吧！” “阿绾……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枫望着她，只觉得那双眸子异常明亮，深如星海，远不同于营中人前的她。这才是真实的她吧，比男儿还要英武，顾盼间的风姿无不让人心折。 若她身为男子，又不知是怎样的风流人物！ “我到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那你呢，也不是来观风景的吧？” “你猜对了……”林枫见她一脸不信的神色，也懒得分辨，道，“你出来多久了，知道下午的事吗？” “什么事？” “格勒特被人劫走了，两拨人马打来打去，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呃！这样你还有心情来看风景？”阿绾面色微变，放下环抱着的两臂，快步从林枫身旁走过，忽然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道，“今晚别睡太早，我去找你！”不等林枫回答，她已经施展身法疾掠而去。 林枫听着她脚步远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只见她纤长飒爽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苇草之中，心中疑窦重重。阿绾这人不热衷于权势，她来到此地本就很奇怪，深更半夜来找自己就更令人怀疑了，这样鬼祟的风格不似自己认识中的那个以义为骨的奇女子。 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呢？像在伦德斯城一样，也是奉了师命吗？ 一面思索着，他一面负着双手向更远处走去。既然来了，就干脆跑远一点，把这块的地形都摸熟了吧！ 于是他踱步行远，走过荒地、丘陵，又出现了草地，并愈见茂盛。景物有些重复，他的兴致也淡了，便想着到前方那片林中看看就返回。风吹林叶窸窣作响，其中还有不一样的声音，不知是人是兽。这个问题很快就明了，他已经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大多是战士和匪徒，还有极少数险中求财的商队，也有大批随行的佣兵护卫。林枫不愿引起纠纷，于是止住了脚步，便要回去。 但情况没有如他所愿，对方已经发现了他，其中一人悄悄绕旁边潜过来，林枫从他身上感应到浓郁的杀气。另一人则在原地唱起歌来，帮着掩盖同伴潜伏的声音。看样子，他们连话都懒得问了，直接想让自己长眠于此。 林枫懒得惹事，可也不是善男信女。他哼了一声，转而向那人潜来的方向走去。那人已知暴露了痕迹，咒骂着从草丛中扑出来，朴刀直袭林枫面门。林枫一掌拍在那人刀柄上，连手腕一起翻折出去。那人惨叫一声，俯下脑袋朝他撞来，口中却大喊道：“快跑！” 林枫怔了一下，劲风袭至眼前才闪身躲开这一头槌，顺手斩在对方后腰，那人立即仆倒在地。林枫估摸着这一下已经使他彻底失去战斗力了，不料这家伙爬起来张嘴就朝他的腿咬来。林枫惊讶于对方的顽强，一脚踢在他面门，巨大的冲力使他整个人都翻转过去，重重摔入地面，却又很快抬起脸来，半边脸已经被血覆盖，张嘴吐出一口碎牙，呜咽着再度朝林枫冲过来。 “好家伙！”林枫忍不住开口赞道，后退避开几步，那人又摔倒在他身前。他往下竖起手掌，瞧着那人，轻声说道：“你这样的人不该受折辱，我来给你一个痛快。” 对方昂扬着脑袋望来，眼中透出绝望，却依然挣扎着要爬起来。林枫手指化作一道流光穿透盔甲，深深扎入他的心脏，立即绝了对方生机。林枫轻叹一声，往回抽手的时候却觉得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对方的胸口好像变成了金铁卡在手腕处。一生最后的怨念凝聚于此，只为将他阻碍片刻。尸体脸上挣得老大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他，好像在做最后的讽刺。 林枫手上加力，猛地抽回手腕，方才松了口气。这时候，他却忽然觉察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风声、鸟声、林涛声，在他不加注意的时候已悄然沉寂。空气沉闷得像被冻结了一般，深冬般的寒潮向四面涌来。草叶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暗灰，一股死一般静寂的力量已经蔓延过来。他心生警兆，蓦然回头，便看到了危机所来的根源—— 一人一骑，踏风而来，周身的光芒浓郁得如同实质，奔纵之间，所有阻挡之物在无声无息中碾作尘埃。那是一轮冷寂的太阳，他的冲刺没有让大地震颤，却蕴含着更加可怖的死亡力量。当先那一点寒芒牢牢锁住了林枫，由近及远迅速放大，倾时已占据了他视野中的天地。 在那惊鸿的一瞥中，周围的时间都缓慢下来，林枫艰难地转过身体，转腕拔剑，那沉寂的死亡之枪已然袭至身前，塞天充地，避无可避！这一瞬间，什么境界、武技都成了空白，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平生力量将手中长剑挥了出去，挡在身前。 没有炫目的能量冲撞，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他的身体像败絮似的飞跌出去，剧烈的痛苦像被一头凶悍的巨兽穿透了一般。他在半空翻了个身，落地拄剑方才站稳，却又见对方的长枪飞刺而来，直取他首级。 果如那时怒焰的传言一般，在空旷的平原上，骑着马冲刺过来的离云所挥出的朝阳斫天之枪，冠绝东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败露 剑客与骑士作战，一定不能给对方冲锋的机会，这是大陆的常识。否则就像此刻的林枫这般，全盘落于下风，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 这还是他身形飘忽、步法伶俐，才能在呼啸的枪影中求得生机，但身上小处擦伤已不计其数。对方那股耀眼却阴沉的力量伺机从伤口往内渗，与他体内斗气争斗不休。他浑身刺痛，却也得强打精神挥剑格挡住步步紧逼的凶猛攻势。 离云的斫天之枪重若山岳，惊若雷霆，林枫早在怒焰学院就已领教过的，但也只觉得威势惊人，在同等级的对手面前并不占绝对优势。但此次一见，方知他枪术已成，挥舞之间气机浑然一体，融为浩然大气，没有给林枫留下任何逃走的缺口，只能苦苦残延。 林枫见他气势越来越盛，留给自己挣扎的空间越来越小，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有狠心一搏！当离云一枪刺空之际，他稳住身体蓄了一口气，全身力量涌入右臂，手上西莱圣剑泛出血色的光晕，正面迎上再度袭来的枪芒。 没有借势偏转或躲闪，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迎战。两股力量狠狠撞在一起，倾轧而来的力量狂潮让林枫立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发现了自己最大的弱点——斑驳不纯的斗气，在对方浩然无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顷刻土崩瓦解！摧枯拉朽的力量狂涌入身，林枫被高高抛起，内部器官不知被震挪了多少，总之手脚都已不太听使唤。然而浩瀚的意识星海让他头脑清晰无比地享受了这一漫长的痛苦过程，并还有余力注意到身下一点寒芒又以迅猛之势向他心脏扎来。 光靠身体是来不及反应了，庞大的意志力量控制手臂挥剑挡下这夺命的一枪，他被震向更高更远的地方，洒落漫天鲜血，身体完全失去知觉。离云眼中闪过一道冷翳，催马在他下方驰行，银色长枪又已高高竖起。 林枫心中愤恨，以无匹的神念控制身体在高空中翻转过来，一脚踏在虚无之处，却凭空上移几分，另一脚再度发力，竟这样踏着虚空往上疾奔。离云眼神一凛，浩然的斗气汇集成巨大的枪头力场猛击而上。林枫心中剧跳，慌忙翻身闪过，染血的衣衫被劲风撕开。力场冲击之处，天空仿若水面似的碎裂摇晃起来。林枫却已如长风一般掠出数百米外，远远抛下一句话来：“纵使你枪法大成，也只敢行偷袭之事，不过如此——” 离云勒马凝立，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一身银甲沐浴在朦胧星光之下，仿若天神。胜负高低，自不必言。 一路奔出万米之外，确定离云真的没有追上来，林枫才松懈了精神，趴下来大口呕血，咳嗽中还夹杂了一些脏器的碎末。吐了十几秒后，他翻过身来软倒在草地上，无神地对着夜空。 这样沉重的伤势，若不是他的身体已被恶魔血改造，只怕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好一个离云！它日再遇，我必将十倍回报你！ 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缓过一口气来，渐渐恢复知觉，只感到身上无处不痛，嗓子也渴得要命。他迫切需要活人的血液！ 此时东方已明，秋日清冷的晨光并不能带来暖意，草叶上露珠泛着微光，水汽将嘴唇润湿，却不解胸中干渴。 周围游离的能量被吸引过来，一点点地修补身体，但怎么也抑制不了饥渴的感觉。他实在无法再安静地躺下去，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回路走去。 这回虽然已熟悉了路线，但也走得辛苦。好在暗中守卫的阴影没有将他错认成入侵者，但那目光也不怀好意。一头狮子重伤欲死，对于一群豺狼来说绝对是个难得的机会。离本部大营还远得很，这时候什么镶金席位之类的身份都是虚妄，可能获得的巨大利益勾动着他们的欲望。但豺狼们要警惕的不止是狮子的反扑，还有背后同行的刀子。同样巨大的风险使它们跃跃欲试却又迟疑不决，终究眼睁睁地目送林枫慢慢走入丛林深处。 来到西林的房屋前，正见李察徳带着几名卫士走来。林枫一眼看出这些卫士其实是女子所扮，远远就闻到了粉脂香味。李察徳见了林枫的模样却是大吃一惊，快步走到面前打量起他的伤势，关切地道：“兄弟一夜没归，是跟人打架去了？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别提了！”林枫苦笑着摇摇头，但视线移到李察徳身后时却陡然亮起光芒来。李察徳惊讶地道：“老弟还有兴致？我正想把这几位给你送过来，不过你伤成这样，还是安心静养……” 林枫连忙道：“老哥不必担心，小弟有师门的采阴补阳秘术，可以很快恢复元气。” “世上真有这样的妙法？我还以为是俗人杜撰呢。”李察徳眼中同样光芒闪烁，艳羡地道，“那老弟可真有享不尽的艳福了！甚好，我也不罗嗦了，老弟快点回去修养吧。”他朝身后一挥手，那些女子所扮的卫士低着头走到林枫身前，一个个垂首低眉地等待着新主人的吩咐。 林枫这时候却不再看她们，朝李察徳说道：“老哥今日之恩，日后必有回报！” “我们兄弟还说这些干什么！”李察徳露出不快之色，挥挥手，转身行开。 也许动机不纯，但他对自己总归是不错的，然而到头终究要反目……林枫叹了一口气，朝身前垂首待命的四名女子说了句：“进来吧！”便走入屋内。 他刚进门，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管家从内厅迎了出来，一见他身上的血污顿时大惊失色，张口欲叫，却被林枫一声“闭嘴”噎住。 “带她们三个下去梳洗，换好衣衫。我先去洗个澡！”林枫拉着一个女子，指着剩下三人对老管家交代了一下，就再也忍不住胸中渴望，急匆匆地拽着女子往浴室跑去。 老管家惊慌地望着他的背影，哆嗦着嘴唇，还是忍不住说道：“公子，有客人正在等你……” “让他等着！”林枫急切得恨不得当场就咬下女子的大动脉来，哪有空管什么客人，几步窜进浴室，砰地关上门，转身抱紧女子，朝她脸颊吻去。 这样只是为了消除她的紧张而已，尽管对方脸蛋很嫩很滑，林枫也无心多尝，很快一路向下吻到颈部，然后一口咬下，鲜美的血液涌入喉间，酣畅淋漓。对方只是剧烈颤抖了一下，便软倒在他怀中。他品味着佳酿，一时如醉。 他沉浸在美好的感觉中，警觉都削弱了许多。以至于当浴室的门砰地裂开的时候，他还只来得及抬起头来，就见一只素白的手握成的拳头砸到了眼前，脑门一痛眼前一黑，身体已经被巨大的冲力撞击得嵌入墙中。 他恍惚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见阿绾抱着女子立在他身前，俏面似蒙上了一层寒霜，俯视下来，眼中满是愤怒和痛惜的神色。 “林枫！你在干什么？” 林枫摇晃了一下脑袋，慢慢站起身来，冷笑道：“我干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前天的那位小姐也是这么死在你手上的？” 阿绾愤怒地注视着他，眼中寒意逼人。不过在林枫看来，英俊秀美的她怀抱着柔弱苍白的女子，倒像是一对情侣。他朝女子颈部看去，那里的伤口已经消失了，平滑如昔，若不是鲜血的味道还在喉间流淌，他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了。是蛇龙老人教的秘法吧，果然有两下子。但女子失血过多，此时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已经完全晕厥过去。阿绾能不能保住她的命还很难说。 两个人沉默地互望了一会儿，阿绾绷紧的面容忽然舒缓下来，轻声道：“你受伤了。”她自然知道自己那一拳不可能在林枫身上留下如此效果，“所以你想通过吸食血液来恢复，是不是？” “是！”林枫没有否认，脸上仍有恼怒之色，“你最好少管闲事，小爷现在渴得很，不介意多加一份美味。” “哼！就你现在这点斤两……”阿绾不屑地冷笑，抱着女子退了出去，片刻后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毫不犹疑地抓起林枫的手，看了一眼就微变了脸色，“谁把你伤成这样？浩无荒？” “是离云。”林枫试图抽回手来，可发现对方那双看起来柔嫩白皙的手却稳若磐石，这种状态的自己还没法轻易撼动。 “别乱动！”阿绾喝斥了一句，这语调竟让林枫一怔，乖乖由她摆布。阿绾双手按在他手掌上，闭上眼睛，将一股温暖的力量传了过来，慢慢渗入他身体各处，让他感觉好了许多。不过，这或许是血液已经开始生效的征兆也说不定…… “离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不久前我还见过他啊！”见受到了成效，阿绾的语气也转为轻松。林枫确实感到一股春日般的暖洋洋的力量融入身体，正很快地修补昨日留下的沉重伤势。这样的功法，紫羿诀？难怪疗伤效果如此之强。他的心情也轻松起来，随口道：“被他从背后偷袭了……” 这时掌心一痛，只见阿绾捏着一根遍体漆黑的细针扎入他掌中，再抽出来看时，黑曜石针尖上已泛起了淡淡银灰色光芒。阿绾的脸色立时变得无比凝重，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哀：“果然，你已经被亡灵感染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蝶妖传承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林枫淡淡一笑，抽回手来，经由她身边，走出破裂的门外。阿绾偏头冷睨着他走过，缓缓开口，声音中迸发出抑制不住的愤怒：“你，想成为下一个慕千山吗？” 慕千山……这个名字至今还有让人心颤的威慑力，林枫的脚步为之一顿，这时阿绾的右手已经按上他的肩头，语气恳切：“林枫，我们都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不要堕落，好吗？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感染的？” 林枫迟疑了须臾，才说道：“大概二十天前，我在西莱蒙城里遇到了一个自称格缪拉的恶魔，它临死前的怨念通过血液注入我身体，就成现在这样了。” “格缪拉……”阿绾走到他身前，拧紧秀眉思索片刻，摇头道，“有更多的信息吗？” “它说是格库里深渊的姗蒙界领主……” “怎么会！我记得第三深渊里的十领主的名号，其中没有叫做格缪拉的。” “可能是前任领主吧，它被西莱的祝祭塔封印在异空间里一千多年了，威能已经很弱了，否则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祝祭塔！”阿绾惊呼出声，秀眉若剑斜入发鬓，“原来是用来镇压恶魔的！我还以为它真是祈祷国运的呢！……不过这样就很麻烦了，前任领主，我们对它一无所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非常想喝血吗？” 林枫眯起眼睛，目光在她脸上游走起来，答道：“还好，能忍住。” “那你以前每隔多久吸……吃一顿？”阿绾眼角瞥见了站在远处的脸色发白的老管家，立即改了口。老管家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两腿微微颤抖。林枫自然也瞧见了，脸上不动声色，脚下已经向那边移去，口中说道：“一两天吧，我上次进食还是在前天晚上，你知道的。” “不要杀他——”阿绾疾跨一步向他肩膀抓去，林枫挥拳格开，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脚下发力如风飞掠，顷刻便至已瘫软在地的老管家面前，耳后追来阿绾尖厉的叫声：“别这样！林枫！” 林枫身形一震，阿绾已追了上来，背对着他挡在老管家身前，转首冷冷地道：“你若再杀无辜，就真的无药可救了！”她瞧着林枫僵硬的脸色，语气稍稍放软：“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她把“我们”两字咬得很重，其中寓意两人都能明了。 于是林枫脸色舒缓下来，微微点头：“好吧！” 阿绾转过身来，再度握住他的手，将一团温暖的东西塞入他掌心，凑过脸来轻声说道：“我会很快了结这里的事的，再忍两天，我带你去找老头子。” “我坚持不了那么久。” “忍一忍，我明天早上来找你……”阿绾欲言又止。林枫观察她神情，道：“你要去干什么？我来帮你——” “不用，你好好养伤！”阿绾松开手来，深深望入他眼神深处，肃容道，“答应我，不要滥杀无辜！” “我答应你……” 林枫低头看着手上流淌着白玉般能量光泽的一小块碎石，暗暗地想，阿绾今天一大早跑来，莫非其实是有事要找自己帮忙的？ 阿舒达斯公国东部的小镇，远方晨曦的柔光渐渐漫伸，稀薄的雾气散开，一个小小的身子背对晨光走来，踩着在身前拉得很长的影子，扬起头来打量四周高矮不一的房屋，像是确定了什么，唇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就是这里了。希望不会打扰了他们……”她轻声呢喃，声音清细悦耳。转过街角，熹微的晨光映亮了她半边脸庞，展露出小女孩稚嫩却娇艳的容颜。她伸手去敲墙上青砖，青灰色的砖石映衬得手指白嫩如玉。 “会在什么地方呢？”小女孩歪着脑袋，精致的鼻子微微皱起，用上了另一只手，把这一片的砖瓦都摸遍了，又顺着墙一点一点摸过去。 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眼见朝阳越升越高，镇子里也渐渐有了人声。小女孩叹了口气，忍不住低低抱怨：“真烦！都这么久了，被人拿了也说不定吧……” 她忽然竖起耳朵，听到墙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远远退开，望向别处。十来秒后，一个小男孩匆匆翻过墙来，后面留下一串叫骂声。他落地之后左右一望，瞧见了静立在街道斜对面的小女孩，为她秀色所惊，稍一愣神，身后墙头已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爬了上来，口中大声骂道：“死赖狗，你这贱种，我今天一定要揍死你！” 男孩身子一颤，仍不忍从那明艳无俦的面容上移开目光，竟不顾身后的危险。小女孩终于朝这边看来，虽只是冷冷一瞥，那淡漠如冰的神情却在男孩心底掀起了汹涌的波浪。 他蓦然转过身去，用稚嫩的嗓音大吼一声，手掌翻开，上面一团光晕迅速扩展，眨眼就凝成了一把剑的形状，朝着扑过来的华服少年狠狠砍下。 血花飞溅！ 小女孩的瞳孔蓦地收紧，呼吸一阵急促，不自觉地前进了两步。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华服少年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刚刚爬上墙头的仆从瞧得肝胆俱裂，尖声呼叫，持着棍棒朝男孩头顶砸下去。只见剑光一闪，又飙起一大蓬血，惨叫声响不绝耳。剩下的仆人怪叫着纷纷转头往回路跑去。 男孩被溅了一身鲜红，血污后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喘出几口气，忽然朝着对面的小女孩冲过来。小女孩还在错愕之中，就被他一把抓住，大步向镇外的方向跑去。 左牵美人，右持利剑，迎风狂奔，这本是人生快事，然而男孩做起来却觉得力不从心，气喘吁吁之下放慢了脚步。就在野外小湖边，他忽然停了下来，将女孩的手甩下，口中狠狠地骂道：“红颜祸水！你这个妖精！” 女孩没有生气，反而莞尔，抿嘴一笑的风情让男孩看得一呆，骂人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目光怔怔地停留在小女孩脸上。 他虽然染了满脸鲜血，眼神却依然清澈，小女孩凝目望去，细眉渐显愀然。她从男孩眼中看到了浓烈的爱和恨，如此地纯粹，那样美好的东西却是自己再也无法拥有的……感怀心伤，她黯然低下头去，轻轻叹气。 那最亲近的面容已被永远封存于冰棺之中，不老不朽，自己纵有再多念想，终究是孑然一身了…… 见她也叹气，男孩关切地低头去看，靠近了便闻到一缕清香，在血腥的味道中如此突兀，他嗅了嗅，却见小女孩一眼横来，他一着慌后退几步，摸了摸后脑勺，干咳一声，像他所向往的男子汉一般拍打胸脯大声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女孩好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他，伸出葱嫩的手指往他身后指去。男孩连忙转身，只见一个眼神冷厉的男人从远方大步走来，他身后跟着大群手持利刃的打手。男孩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是莫斯特老爷最为倚重的高手，小镇上的最强剑客。对方缓缓靠近的伟岸身躯在男孩的心里投下山一般的阴影，让他忍不住颤抖，悄悄往后退去，直到碰到身后女孩柔软的躯体。 他想起了刚出口的承诺，神圣的使命感勒令他停住脚步，站直了身体，注视着走近了的剑客，将刚才的承诺再说一遍：“放心，我一直会保护你的！” 剑客终于来到面前，俯视着被血气冲昏头脑的小鬼，从容地拔剑。“呛——”剑出鞘的声音被拉得很长，男孩惊恐地瞧着这个曾被自己崇拜的伟岸身影，握剑的手指攒得发白。 两把剑都横在身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凝视着对方，谁都没有出手。 “小鬼，跟我回去向莫斯特先生认错！”剑客说道。男孩是莫斯特老爷的小妾所生，一直被冷落，受大儿子欺负。但现在他干掉了大公子，就是莫斯特老爷唯一的儿子了，一切将会从头来过。如果可以的话，剑客希望不动用武力解决这件事。他只是不断地，向对方施加威压，希望这小鬼认识到无法违背自己的事实。 但下面发生了事情超出了剑客的预料。男孩果然承受不住威压，但他没有瘫软在地，而是怒喝一声，挥剑刺来。 他竟能在天空斗士的威压下挥出剑来！ 他的剑，竟如此快！ 剑客慌忙举剑格挡，但一道朦胧的剑气已脱离了对方剑身迸射而出，在他猝不及防之时便已穿过了胸膛。 然后，两把剑才撞击在一起，剑客惯用的那把巨剑被劈成了两段。 “怎么会……”剑客错愕着，用左手的拳头把最后的不甘砸了出去，感到拳头瞬间抽干了对方的生机，才勉强放心地倒下。耳畔传来仆人们惊恐的叫喊，他生命中最后的一幕，就是夺走他生命的凶剑从小鬼手上脱出，向后方飞去，又被另一只手接住…… “幻生沧澜剑……”小女孩轻盈地落下来，持剑低头端详，探指在剑身上拂过，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她把剑反执于身后，向前几步，俯视着奄奄一息的男孩，轻声问道：“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替你报仇。” 男孩艰难地张口，尽管身后嘈杂，那虚弱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入小女孩耳内：“你的……名字……” 小女孩娇躯微颤，眼中异样的光芒闪动，淡漠的表情如雪初化。她蹲下身来，凑在男孩耳边，一字一字，柔声诉来：“我，叫，绮，灵。” 第二百七十四章 齐韵道体 林枫在黑暗中睁开眼来，目光所及仍是一片迷蒙。按他的感觉，这时候天应该已经亮了。他走下床，试着运动了一下身体，昨日所受的重创竟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从没这样体会到恶魔体质的好处，更惊奇的是，它居然与正派绝学紫奕诀没有任何冲突！ 也就是说，那位隐居在南华荒山深处的蛇龙老人，说不定真有解决自己嗜血问题的办法呢！ 他的脚步立时轻快起来，走出门去，正好遇见老管家从另一方走来。老管家连忙躬身俯首，战战兢兢地道：“公……公子！” “阿绾来了没有？” “阿绾小姐她……还没来呢。” “哦。”林枫又随口问了一句，“昨天那个女的救活了没有？” “活了，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日子，她不仅失血过多，还受到了过度惊吓……” 林枫挥挥手打断他：“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走开几步，又听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不快地回过头去；“还有什么事，快说！” 老管家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大声说道：“禀公子，您前天带来的那八名卫士已经逃跑了！” “嗯？”林枫一挑眉毛，问道，“什么时候跑的？” “就在前天下午，格勒特叛党谋逆，营里的人手都去支援战斗，他们就趁着这个机会逃走了。而昨天晚上您一回来就……” “砰！”一声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听声音来判断是有人破门而入。林枫快步跑到前厅，就看见倒在地上勉强支起手臂的阿绾，她另一只手捂着小腹，汩汩鲜血从指缝流出来，将那一块的衣衫染得成触目惊心的艳红色。 林枫俯身下来，探出手掌，却被她用手背挡开。这一动作，腹部的伤口涌出更多血液。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虚弱地道：“我自己来。” 林枫知道她是嫌自己内力不纯，宁死也不肯沾染恶魔的气息，他只好站起来，看见阿绾吃力地盘腿而坐，紫色的雾气从她身下袅袅升起，渐渐将她身形遮掩在内，氤氲不散。这番景象虽然华美，却是内力外泄、境界退步的表现。不知她去了哪里搞成这副惨样。早知道，自己就不催得那么急，等今天和她一起去好了。 他一抬头，见老管家还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连连挥手示意他退下。他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阿绾周身紫色雾气按着玄妙的规律张缩，暗自记下其中韵律。 正派心法中，呼吸养气是重中之重。紫奕诀之所以是紫奕诀，就在于它修习的，每一个环节都是最符合天地气脉规律的，所谓一张一弛皆暗体天心。只要差了百分之一秒，那就不再是绝学，而变成紫灵诀紫霄诀什么的了。所以像这样的正道心法是极难修炼的，一般人光是打基础就得好几年。不像邪道秘术，几个月就能塑造出一个横行一方的魔头来。 默记片刻后，林枫闭上眼，暗自顺着那方灵气的波动调整呼吸，不久就有了点感觉。然而两个人同时牵动天地气脉，阿绾立生感应，淡淡的声音从渐渐稀薄的雾里传来：“出去。” 林枫自知理亏，一转身走了出去，也不敢走远，就在门口坐了下来，一眼就看见了从远处延伸过来的点点血迹，一直到门内。他皱起眉头，举目向周围观望，依然只是那几个暗哨，并没什么异常。 看来那些人还不想招惹自己，不声响地退走了。阿绾到底去哪玩了一遭，李察徳，雁藏锋，还是成原？ 他想了一会儿，就空了脑袋，眺望着天空发起呆来。 太阳升上林梢，树林里四面鸟叫。一切看起来应该算是美好。但胸中总压着沉甸甸的东西，摆脱不了也不敢忘却，自然而然地抑郁着心情。美好不是活着就能享受的，很多人都没有资格。 有些人，他不愿思念，但填塞在心头，堵得呼吸艰难。很多个发呆的时候，一张口就发现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却不敢喊出声来。他偷偷地怯懦，无人知晓也无人说，心不安理不得地逃避着，朝着漫漫无知的路途流浪下去。 真是……灰暗的人生啊！ 或许真该敬畏命运的伟力，下次要是见到命运之神他老人家的神庙，多捐点烟火钱吧！ 他胡思乱想着，懒散地闭上眼睛，却蓦然发现了不对劲——灵气场震动剧烈，他已处于气脉的漩涡之中！ 传说中玄之又玄、不可捉摸的天机脉络，从未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呈现出愤怒的姿态，像一波波浪潮，前仆后继地扑压过来。而他，和屋内的阿绾，正散发着同样韵律的波动，成为天地之间最突兀的两个点！ 他愣了神，眼见汹涌的浪潮迎面打来，却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擦身而过，只有点点纯澈的水珠无视了牵力洒上身躯——现在只是一团稀薄的灵气，渗入其中，迅速滋长壮大。 他定神去看，只见阿绾化为一团极度密缩的深紫色雾气，任凭灵力巨浪拍打，兀自岿然不动，却在迅速伸缩变化，渐渐凝成一个赤裸窈窕的女体。她盘膝而坐，忽然睁眼望来，神光夺目。 “这……”他刚欲出声，所化灵气因之纠缠起来，天地间的风暴顷刻止息，转眼风平浪静，元神归一。 他一跃而起，冲进门去，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阿绾还未起身，周身雾气早已散尽，慢慢抬起头来，仍未睁眼，却有一股凛然气势逼来。在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她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沉静片刻之后，她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带着檀木幽香，脸上神情因之显得飘渺神秘。双眸缓缓睁开，当中蕴含的流光化成亿万道凌厉的线条倾斜而出，狠狠扎入林枫眼中。林枫猝不及防之下被震退数步，意识深处的星辰之海被激得涌动起来，带动庞大的精神力量撞了回去。两人目光再度相遇已是如星河泻落深渊，作为介质的空间顿时扭曲成朦胧的雾状。 这是意识海自发的反击。一旦反应过来，林枫立即扭过头去，冷冷地道：“别装神弄鬼了！这么久也该学会收敛了吧！” 感觉到脸上灼烈的目光渐渐失去热度，他才转回脸去。阿绾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却有些发怔，幽幽地道：“我成就元体，没想到是因你之故。”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才……”阿绾盯着他的眼睛，眸中又有光芒流溢，被林枫冷冷地反瞪回去，她不禁露出苦笑来，“算了，反正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你只要知道，开了灵目对你绝对没有坏处就是了。” 林枫哼了一声：“绝对没坏处？不见得吧！”不过，阿绾不肯说，他也不勉强，转了个话题，道，“你的伤都好了吧？” “自然好了。倒是你呢，一天一夜的修养也够了吧？” 林枫点点头，又问道：“你伤成那样，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阿绾抿嘴一笑，却不答话，只是朝他伸出右手：“既然伤好了，就把东西还我吧！” 林枫一愣：“什么？”随即醒悟，从护腕空间中取出一颗玉白温润的小石块，递到阿绾掌中，“这是什么东西，灵气如此之盛，用来修炼的吗？” 阿绾接过石块也怔了怔，疑惑地望来：“你没有用它疗伤？” 林枫撇撇嘴：“我哪知道它是干什么的。那你自己怎么不用它疗伤？” “我是不敢消受啊！”阿绾脸上神情怪异，左手一翻又多了两块同样的玉白石块。她小心地将它们放在一起，裂开的断纹正好吻合，拼成一个苹果大小的残缺球体。她又把它们拆散了，捏起其中一块说道：“我昨夜冒死潜入首席大人的府邸，在一大票高手的追捕下差点没命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这……如果凑齐了，会是什么？”林枫心中暗想，如果成原追上门来，自己要帮哪边？ 阿绾犹豫了一下，把头凑过来，在林枫耳边轻声说道：“女神之泪，也就是传说中的生命石。据太古文献记载，这是创世之初的产物，能使人拥有永恒的生命。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否则也没这么轻松。” “永生……”林枫轻念出声，不禁动容。可他所知的阿绾不是贪生之辈，于是又立即联想到另外一人，“为了你家那位老爷子？” 阿绾点点头：“老头子快不行了，还死撑着以为我看不出来。我也是悄悄地过来，要是让他知道我跑到这里当强盗，非打我的屁股不可！” “那，剩下的几块在什么地方？” “李察徳的老屋里有一颗，我上次去他家窜门时看到过。他这几天嚷着要搬家，可能已经挪了位置。最后一块，我倒是知道的，它就在世祭教邀月祭祀的权杖上！” “冈瑟城？”林枫吸了一口冷气，“那鬼地方被上百万兵马围得跟铁桶一般，你真的要去？” “去，但不急。今晚我们得手后就回南华，这东西也够老头子撑一阵子了，顺便解决你的问题。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就陪我去见一见世祭教主的模样吧！” “干！”林枫忍不住爆出粗口，“还去见世祭教主？小爷可不想信教！” “随便你了。”阿绾舒出一口气，道，“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先去踩踩点。” “怎么踩？” “上门拜访。李察徳不是很想招徕你吗，你就去表示一下忠心，什么肝脑涂地刀山火海的先说着，我趁机在他家里转转，说不定直接就能得手，然后我们连夜跑路。” 第二百七十五章 虚情 林枫暗自忖度，到南华一去一来大概要四天左右，拜见蛇龙老人可能要花去两天的时间，回来应该赶得上成原的“活动”。至于是否去冈瑟城面见教主他老人家嘛，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于是他没有异议，阿绾说要回去整理一下仪容，毕竟一身血污去拜访人家也太没诚意了。正要告辞，却听门外老远处传来李察徳雄浑的嗓音：“老弟，这两天住得习惯吗？” 林枫与阿绾对视一眼，迅速低声交流道：“你去卧室换衣吧，那里有给我准备的衣服，将就一下。”“那里隔前厅太近了。”“我不在，你还怕人偷看？” 阿绾低头匆匆走开，林枫则迎了出去。李察徳背着双手走到近前，往他身后看了看，露出疑惑的表情：“刚才好像看见阿绾了，她不在吗？” “哦，她去换衣了，一会儿就出来。”林枫伸手虚引，把他迎入屋里坐下。 “换衣？莫非你们俩刚才……嘿嘿！”李察徳暧昧地笑笑，露出男人之间心领神会的神色。林枫本不介意他误会下去，但也知道这位大块头其实精明得很，口上不说，但肯定已经看到了地上的血迹，而且这附近的暗哨中定有他的眼线。干脆说实话了！ “她被人打伤了，逃到这里，要我帮她疗伤。哎！又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 “谁竟能伤她？”李察徳动容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我们用特殊的功法做了些深入的交流，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非要打扮一下才肯出来见人。真是麻烦的女人！”林枫故意露出不耐烦的语气，又稍稍带点得意炫耀的表情。他立即觉察到李察徳平淡的情绪波动中闪过一丝妒恨，但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这家伙对情绪把握得真好！ 李察徳咂咂嘴，叹道：“拥有这样的女人，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嘛！呵，年轻真好！” 这时阿绾从后门转了进来，已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东方剑士长衫，尤显俊美的面容令两个男人眼睛同时一亮。 “嫌我麻烦？那当初就别惹是生非啊！”她走到林枫身边，瞪了他一眼。嗔怨之后，见林枫没有吭声，她靠着林枫坐下来，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光果削了起来。 林枫和李察徳的表情顿时都有些古怪。 林枫暗道，你这妮子可别演过火了，李察徳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物。我只想让你过会儿去李察徳家里有个正当点的理由而已，你安安静静坐着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大家都知道，你又不是什么贤妻良母的类型。 李察徳脸上僵硬的线条抖动了几下，眼中冷意一闪而过，顿让林枫皮肤起了针刺般的痛感。他诧异地望过去，只见李察徳干咳几声，道：“老弟艳福不浅，连哥哥我都羡慕了。” 林枫口上应承着，不动声色地平复下自己的肌肉反应，心中暗暗吃惊。这家伙藏得好深，竟拥有可以威胁到我的实力！绝不只是个苦修士这么简单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阿绾慢条斯理地削着果子，目光却直往桌子底下瞟。注意到她的表现，林枫和李察徳都忍不住偷空往下瞥去，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李察徳就谈到了正题：“老弟啊，我这次来除了看看你，还想约你一起吃个饭。你看，格勒特这颗大毒瘤终于被除去，是我们山鲁营地一大幸事，我和几位议员都觉得应该一起庆祝庆祝，就约在今天晚上我那小屋里。我特地来请你，你可一定要赏脸啊！” “小弟不敢推辞。” “那好，我们就晚上再见吧！”李察徳爽朗地笑出几声，站起身来，打算告辞了。林枫和阿绾也站起来送他。阿绾这时终于削完了那颗光果，轻轻啃了一口，一边朝李察徳露出礼貌送别的笑容。李察徳眼睛猛地瞪大，转身的动作顿时僵住，目光在阿绾和林枫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渐露疑惑之色。 阿绾还不自知，笑吟吟地问道：“先生在看什么？” 林枫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果子移到自己面前，就着还残留着齿痕的缺口啃下一大块果肉，在阿绾惊愕的注视下大嚼起来，边嚼边点头。阿绾也是冰雪聪明的人物，随即毫不犹豫地凑过脸来又咬下一口，与林枫目光相对，尽是莞尔之意。两人就当着李察徳的面你一口我一口将光果分食干净，末了阿绾还温柔地给林枫擦了嘴。李察徳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一直面带微笑瞧着两人亲热，暗地里却有一股能量惊人的情绪正在酝酿着，像埋藏在地面下的沸腾的岩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呵呵，你们两个倒是情意绵绵，倒是羡煞老哥我了！”李察徳捏了捏藏在身后的拳头，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老弟记得准时赴约，我先告辞了！” 林枫和阿绾将他送出门外，目送他走远。回身走入屋内，两人再望时，脸上神情已截然不同。阿绾收敛了笑意，淡淡地道：“一个借口，其实用不着这么搞！” 林枫也肃整面容，道：“他的反应很不寻常，除了由占有欲引起的对我们这对男女的怨恨，还有隐藏得更深的东西。” “他一直藏得很深。”阿绾露出赞同之色，“我上次去拜访他，进了他布置的领域，感觉整个人都截然不同了。还好我虚张声势逃出来，但也迟迟不敢再下手了。哪怕现在我已经成就元体，也仍然没有绝对的把握。” “我们一起呢？” “要强些。” “……” “不用觉得压抑，我们又不是真要跟他决出生死。或许这东西对他来说也就是个名贵点的珍藏品，如果你开口讨要，他八成会给。” “那如果我要了之后，他不肯给，而那东西今晚又失窃了呢？” 阿绾沉默了一会儿，柳眉一挑，冷笑道：“他出了那几间屋子，就只是一个强壮些的苦修者。要是敢追上门来，就是自寻死路！” 林枫瞧着她眉宇间忽然升腾起的杀气，决定保持沉默。 李察徳肯定说了什么让她怀恨在心的话吧！被女人“挂念”本就可怕，更何况还是一个实力极为强大的女人。以后自己也要慎言慎行，别再招惹到她了。 现在离晚上还早，阿绾提出先回去换了衣服再来找他。临出门之前，林枫忍不住叫住她问道：“阿绾，你说的那个‘元体’境界，究竟有多厉害？” 阿绾想了想，说道：“跟你差不多吧！” “真的？”阿绾此前就与他相差不远，跨入另一个境界应该不只这么点进步吧。 “那……比你强一点吧！”阿绾回过头来，冲他一笑，然后大步走开。 果然，虽然是实话，但也很伤自尊啊…… 这一阵子实力明显退步，更要抓紧时间修炼了！ 林枫转过身来，就看到一名侍女走过后门。阴暗的光线中看不清面貌，却让他心中一荡，竟觉得有些渴了。“不能这样！”他咽下口水，匆匆走入卧室，盘膝坐正，闭目修炼起来。 上次被离云雄厚精纯的斗气灌入躯体，顿时让他气息紊乱，内脏都被重创，靠着强大的神念才逃回性命。伤愈之后，离云的大部分斗气都被清除，但仍残留极少一部分附着在经脉上，就像河底顽石，又远比林枫自身力量精纯，竟让他无可奈何。这些残留的斗气虽然老老实实地蜷缩起来不动弹，但不知在何时就会突然发作，不啻于埋藏着的炸弹。这些精纯至极的力量若是汇在一起，足以逆转自己斗气潮流的运转。若是在与人作战的关键时刻被来这么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林枫也试过用意念驱逐它们，但它们就像藤蔓一样攀附在经脉表壁，怎么牵扯都不肯动，他又怕损伤经脉，不敢用力过猛，简直拿这些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办法。 朝阳神功，如此歹毒！ 看来，也只有去请蛇龙老人把这个问题一并解决了。 他再运转斗气试了一下，依然没有效果，只好放弃。他心头郁闷，起身拔剑，对着空处乱舞了一通，忽然大声喊道：“来人！” 一个轻盈的脚步声靠近了门外，接着传来柔软的少女的声音：“公子，有什么吩咐？” 林枫收剑回鞘，胸膛起伏起来。仅隔了一扇门，他清晰地听见少女清香的呼吸，甚至细细的血液流淌的声音。实在太诱人了！ 他盯着门板猛瞧了一会儿，门外的少女静静地侍立，林枫可以想象出她温顺的模样，摸在手中柔嫩滑腻的触感，血液涌入喉中甜美的滋味……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夜探 良久之后，见里面还没有动静，门外的少女再次出声询问：“公子，有什么吩咐？” 林枫心中犹豫，慢慢伸手朝门把手摸去，才至一半，又听见少女轻柔的嗓音：“如果没有事的话，请允许奴婢先行告退了！”他缩回手来，听着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坐回床上，花数分钟沉静了心思，开始新一轮的修炼。 虽然暂时没办法消除离云种下的隐患，但努力提升自身斗气修为总是对的。即使蛇龙老人也不行，总有一天，当自己的力量比离云更精纯的时候，这几只阴沟里德老鼠又算得了什么呢！ 傍晚时分，阿绾才姗姗来迟。她换回了那身月白色锁子甲，里面穿着白色长衫，也许是凝成元体的缘故，皮肤泛着微微温润的荧光，如同玉石一般。走得近了，还能闻到极淡的檀木香味，令人颇觉舒爽。 “光顾了体会新境界，结果忘了时间。”阿绾歉然道，“现在去已经迟了，我们赶紧出发，还要想个理由！” 两人匆匆动身，花了几分钟便来到李察徳住处，由侍女引了进去。菜肴摆了一桌，李察徳和几个镶金议员只顾着谈笑，还没有开吃。 “哈哈！老弟，可把你等来了！来来来，正好赶上！”李察徳站起身来招呼，其他几个客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没关系！来，先坐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泽先生，这位是安凯先生……” 李察徳把桌上的客人都介绍了一遍，才坐下来，举起酒杯道：“坐在这里的都是一家人了，大家好好聚一顿。来，我们先干一杯！” 人们举杯相迎，此后大声谈笑，气氛热烈起来。 林枫旁边的安凯先生多喝了几杯，叨叨絮絮地表达了对林大公子的一番敬仰，又称赞阿绾小姐美若天仙，两位在一起真是天作之合什么的。到最后他借酒壮胆，还是忍不住把憋着的话说了出来：“阿绾小姐美是美了，却不太会打扮，好好的女孩家穿盔甲干什么，还有传言说你喜欢穿男人的衣服在营外晃，这个习惯很不好啊！” 林枫瞥见阿绾望着窗台发呆，用手肘推了推她，低声道：“安凯先生在赞美你呢！” 阿绾回过神来，向安凯先生展露一个微笑，只见安凯先生又倒了一杯酒饮尽，继续说道：“除了衣服，你用的香水也不对，女人用花香最好，再怎么也不能用现在这种味道吧！搞得不男不女的！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奇怪，一点都不香……” 这一席话可能在安凯先生心中蓄积已久，他越说越起兴，也不顾阿绾脸上笑容已经消失，自顾自地大声说道：“营地里德女人本来就少，更要爱惜自己，要有女人味，你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 林枫瞧着阿绾脸色不太好，提醒道：“安凯先生，你喝醉了。” “我没醉！”安凯先生腾地站起来，拍了拍挺起的大肚子，目视着阿绾大声嚷道，“这些话我憋了很久了，不说出来心里不畅快！这些都是善意的批评，我希望你能够接受。你看看这些大男人们，哪一个不是想女人想得疯了！你也应该多为大家想想，不要只顾着自己痛快……” 阿绾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等到安凯先生歇口气给去倒酒的时候，她便站起身来，丢下一句：“我去外面吹吹风！”就离席了。安凯先生刚喝了一口酒，意犹未尽地嚷道：“喂！阿绾小姐——” 李察徳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安凯先生，话都说出来了，现在心里畅快了吧？” 安凯先生酒醒了一半，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颤声道：“大人，我……” 李察徳摆了摆手：“这次只是聚一聚，就算了。下次要是再喝多了乱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安凯先生低头擦汗，再也不敢吭声。 李察徳转而看向林枫：“老弟，你看？” 林枫抚掌道：“安凯先生心直口快，说了我一直不敢说的。女人嘛，不能太纵容了，让她去吧，待会儿她自己会回来的！” 在座几人都露出了“理应如此”的表情，大肆评论，气氛又热闹起来。 过不多时，阿绾果然又转了回来，面无表情，也不吭声，一个人小口喝酒。林枫不知道她得手没有，暗暗心焦。他与李察徳再敬了几杯酒，便借口阿绾重伤初愈不能多饮，携她告罪先行离席。 等到出门走出老远，两人才凑过脑袋低声交流： “找到了吗？” “没，他连幽阵都没布置，那东西肯定还在老屋里。不过要小心，白天我练气的时候曾探测过那里，感觉到了一团浓稠的黑暗，大概就是他祭养的蜘蛛了。这种东西最是阴毒，我们最好不要惊动它。” “那，你一个人去，我帮你望风？” “不，一起去，要是出了意外，由你来引开它。” “……好吧！” 夜幕已经降临，黑暗统治大地。不只阿绾，连林枫都觉察到了眼前屋子里隐藏着的阴沉森冷的幽暗力量。反射着苍白月光的屋子轮廓阴沉沉的仿佛墓穴，散发出嗖嗖冷意。两人收敛呼吸，绕了一个圈子，小心地避开暗哨，静静地潜入后院。 李察徳对自己阴暗的布置很自信，屋子外围的警备并不强。不远处的庭院传出女子的轻笑声，两人悄悄摸了过去，躲在墙后看到几名侍女在玩闹。阿绾摆手示意林枫等着，她自己循着阴影轻轻潜了过去。几分钟后她再回来时，怀中已经多了一位昏迷的女子。 “那边。”她低声道，抱着女子走到假山后面，把女子的右手食指捋直了，伸到一个圆孔里，再抽出来。林枫没感觉到什么变化，阿绾已经把女子藏到了假山下的洞穴中，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跟着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要踩错。”阿绾回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躬下身子，慢慢向前走去。林枫紧跟其后，踩着她走过的脚印，渐渐深入房屋的布局中。他发觉阿绾的走法好像在和周围呼应，又在共鸣产生之前完美地隐藏起来。如果配合她的呼吸节奏的话，简直就像在修炼。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了楼梯，看见一座祭坛摆在房间正中央，月光透过一个小孔射向祭坛，渺渺上升的轻烟不断变化成各种形状。阿绾停了下来，向周围观望，半晌后才转过头来低声道：“准备好，我们要快速冲过走廊。” 林枫凝神屏息，见她身形晃动，连忙跟着冲了出去，如一缕轻烟紧随她身后，十余米距离瞬息即过。最后到达对面的房间时，林枫感觉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不禁回头去望。 走廊里的几座香炉上漂浮着烟雾像被刺激到了，如煮沸的开水翻腾起来，一屋子的烟气渐渐连接到一块，蒸腾翻滚中渐显形状。 “快过来！”阿绾轻呼一声，反手抓着他右腕将他扯了过去，林枫被她一下拉到书柜之后。两人挤在书柜和墙壁间的狭小空间里，面对面紧靠着，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一道如若实质的目光从走廊里的烟雾中扫过来，越过墙壁桌椅和书柜，最后停留在缝隙中林枫的右臂上。 “被发现了！”林枫没有任何犹豫，迎着目光的方向冲了出去。与此同时，翻腾的烟雾中传来细小而杂乱的吱吱声，慢慢调整声调汇聚成一声尖锐的嘶鸣：“是谁！谁在那里？” “是我！”林枫前进的时候，阿绾已向后掠去，潜入又一团幽深的黑暗里。 祭坛以及香炉上空的烟雾更加剧烈地翻动，像一只章鱼在疯狂挥摆触手，片刻之后，终于凝成一只蜘蛛的形象，巨大的身影封住了整个走道。它伸展了一下肢体，朝林枫逼过来，尖声质问：“是你！为什么要闯进来？” “没钱了，来弄点金币花花。”林枫信口胡诌，警惕地打量着这只庞大而狰狞的烟雾蜘蛛，拔出西莱圣剑横在身前，血腥的味道立即扩散开来，将黑暗也染上一层晕红。 闻到这股浓郁味道的烟雾蜘蛛怪叫一声，畏惧地向后退去，愤怒地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好半天后，它又散成没有实形的烟气，袅袅上升，渐渐变淡。 林枫暗暗松了一口气，匆忙转身朝阿绾走的方向追去。才迈出几步，他面色陡变，闪电般挥出几剑，将几道袭来的暗影击落。更多的暗影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出现，简直就像被掏了巢穴的蜂群一般，密密麻麻蔓延过来，避无可避！ 林枫当即爆发斗气护住身体，猛烈绽放的蓝光把前路照得通明。他认准方向挥剑冲杀过去，感觉不到击落的暗影所承受的力道，仿佛这些东西只是没有实形的黑暗斑块，没有任何质量。越来越过的暗影涌来，连斗气照耀下的地面和墙壁都蒙上了漆黑的颜色。他踩着这些东西狂奔，只觉得脚下粘稠无比，原本平坦的地面被凹陷和突起的暗斑改换成崎岖坎坷的道路，撕扯着他的脚步。 他一口气冲出几十米远，直到拐入另一个楼梯口，身后追逐的漆黑斑影才如潮水般退去。 但，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阿绾的气息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祭坛 阿绾下去了吗？ 林枫在楼梯口呆了片刻，运足目力在黑暗中搜寻，但找不到任何她留下的痕迹。他闭上眼，精神力向周围扩散开去，到了走廊中的时候，祭坛似乎生出感应，漫绕着的烟雾发出吱吱的响动，又开始翻腾起来。他连忙收回神念，提着剑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至拐角的时候，便感觉到脚下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久久不息。 他以为是这是暗中某种怪物即将出动的预兆，但怎么都感应不到攻击到来的方向。他迅速旋身转了一圈，发觉连四周浓郁的黑暗都黯淡了许多，再也不能遮挡从格子窗照入的洁白月光。借着蒙蒙光亮，他再仔细探视了一圈，然后小心地走下楼去。 震动并没有停息，反而愈发剧烈，好像万千战马从远方冲杀过来一般。这样宏大的气势驱散屋内的森森冷意，他也感到血液流动快了稍许，不禁加快了脚步。 当他经过一个走廊，还在左右观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背后急速靠近的风声。 “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看你是什么东西！”他心中冷笑，装作没有察觉，在对方逼近的短短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已经足够他听出很多信息。对方的脚步与地面的震动节拍相合，带着金属碰触的声响，应该是肢体很坚硬的怪物。不过，它居然能让周围地面颤动的力道幅度几乎完全一致，若不是风声，恐怕连自己都辨别不出它的位置，是怎么做到的？ 一股奇异的腥臭气味扑入鼻中，让林枫身体一颤，有种脱力的感觉。尖锐的风声直刺他后背。关键时刻，本已准备好倾力旋身挥剑的手臂竟有些不听使唤。他吃了一惊，匆忙一矮身滚落地面，狼狈地躲过这一击，心中羞恼，左掌一拍地面，身体疾射而起，顿有一道如虹剑气划破了昏暗，狠狠朝那团黑影刺去。黑影抬起前肢迎着剑光挥去，光芒闪动，哧喇一声裂响，锋利无双的血色圣剑毫无停留地将它从中劈开，碧绿色的体液激溅。 这就完了？ 林枫微一愣神，腥臭的液体迎头浇下，他慌忙仰身避过，但那奇臭无比的味道熏得他头昏脑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跌退。直到摔到地上他才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一时不急于爬起来，却惊觉地面仍在颤动，那力道越来越强，如同大规模的骑兵冲杀过来，令他心神俱惊。 “你在哪里？”他忍不住大声呼叫阿绾，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寂静。 他停了一会儿，竖起耳朵，却隐约听到远方传来阵阵喊杀声。莫非是格勒特贼心不死，又率众打回来了？ 忽然他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他闪电般反手刺出一剑，刺到空处又折转斜劈，还是落空。他转过脸来才发现对方已退出几步之外。那身形正是阿绾。 阿绾走到身前，面带恼意，轻声嗔道：“你好大的胆子，鬼喊什么！” 林枫问道：“得手了没有？” 阿绾点点头，道：“出去细说。” 两人原路返回，出了庭院，顿时觉得像突破了一层压抑的屏障，远处人马嘶鸣之声蓦地清晰传来。 “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动静，只能是离云的龙骧骑兵！”阿绾露出冷笑，“肯定是格勒特那厮引来的，这下子他们可以咬个痛快了！” 她的语气让林枫皱起眉头，他望了望天边燃起的火光，道：“毕竟同伴一场，你不去帮帮他们？” “只是虚与委蛇，互相利用罢了。同伴这个词可不敢当！”阿绾瞧着他的神情，轻笑道，“莫非你倒转了性子，想要和他们并肩作战？我是无所谓，但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林枫知道她指的是自己体内的暴戾血液，哼了一声，道：“打仗的时候，吃人饮血也是常事。” 阿绾叹了口气：“何苦呢，你这样只会越陷越深，最后魔性灌体，再也没得救了……”她顿了顿，气势陡变，眼神若幽深寒潭，凛然喝道：“你记住，若你真成了那样的魔头，我会亲手斩下你的脑袋！” 她语中寒意让林枫一惊，随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愤怒。一个臭女人也敢威胁我？不知好歹！他捏紧拳头，暴虐的心绪在胸中激荡，恨不得当即咬断她的喉管。他好一会儿才抑制住激愤的情绪，狠狠瞪了回去，冷冷地道：“我等着你！”说罢转身朝喊杀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他跑出不远，就遇上了李察徳带领的大股部队，他们逆着战场的方向逃窜过来。李察徳骑在高头大马上，魁梧的身形格外醒目。几位镶金议员跟在他身后，被众多侍卫环簇着。众骑疾驰而来，林枫闪到路旁，远远朝他们喊道：“情况怎么样了？” “次席大人已经顶不住了，我们必须与首席的煌铳骑会合在一起才有一战之力！”李察徳高声叫喊，在众多骑士的簇拥下从林枫身边疾驰而过，余音夹杂在马蹄声在空气中回荡，“我在老屋前集合——” 老屋！李察徳肯定是要取什么东西！林枫顺着马蹄声追了上去，果然没过多久骑队的速度就开始减慢，最后停在他刚刚还探索过的屋子之前。他追到队伍最前面的时候，李察徳已经不在马上了。 镶金议员面色都十分冷峻，相互之间也没心思交谈。只有那位安凯先生朝他挥了挥手，问道：“林兄弟，阿绾小姐呢？” “跑了！”林枫没心情跟他多说，全力倾听远方传来的战斗的动静，大脑也飞速运转起来。离云来袭，雁藏锋率兵迎战，李察徳却带着一帮人逃了回来，这绝不只是因为畏强怕死这么简单。莫非他觉察到了成原的异动，想要先发制人？此人阴沉多疑，除了祭养的蜘蛛怪物，恐怕是不会轻信任何人的，自己该如何行动？ 就在他心念急转的时候，一名骑士从前方匆匆驰来，大声叫道：“西面遭遇敌袭，首席大人需要支援，请你们速速赶去！” 众人脸色均是一变，嗡嗡嗡地议论起来。安凯先生慌张地向四周瞄去，口中不住嚷道：“西边也被攻了，怎么办？”金泽先生面上也没了血色，喃喃地道：“两面都被堵了，莫非离云真要赶尽杀绝……”另一位先生捏着拳头咬牙切齿：“格勒特这叛徒，真该让蒙德萨尔吃他的骨头！” “怎么了？”随着一声威严的嗓音，李察徳伟岸的身躯从大门里德黑暗中走出来。众人都有了主心骨，连忙凑过去说明情况。李察徳皱起眉头，头顶上的蜘蛛刺青仿佛颤动起来。数秒之后，他一挥大手，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场：“我们去见首席大人！” 人们翻身上马，驰骋而去。而林枫也从李屋旁马棚里牵了一匹黄马出来，尾随他们而去。 身后的杀声已经渐渐低沉下去，而更前方的呼喊声越来越大，腾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转到空阔之地，眼前顿时被火光与惨烈厮杀的场景占据，黑压压的骑兵互相碾压着，喊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长枪捅入肉体的沉闷声音混杂在一起一波波撼动着他的耳膜。 林枫放眼望去，杂乱的战场中分不出彼此。利刃在火光映照下晃着红光，骑兵不断倒下，身体喷出的红色液体融入这血与火的画卷之中，战争的磨盘碾碎了一个又一个生命，灵魂在血光中消散。他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惨烈，但人世中的真实场景比幻境更来得震撼。他呆愣了十来秒，等回过神来，视野中已找不到李察徳等人的身影了。 就在他慌忙移动视线的时候，场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就听见李察徳的雄浑嗓音从战场中心传来，艰难地穿过层层惨呼悲鸣的杂音，传入他耳中时已只剩残缺不全的语句：“……宠信奸佞，昏庸自大……才导致这场战祸……就是一个藏头露尾的窝囊废……我奉次席大人之命，取了他人头！！”最后一词刚落，就听得他虎吼一声，震彻四野，似乎连映天火光都被他爆发出的气势慑得颤缩了一瞬。林枫终于找到了他的大致方位，却只听得数百名骑士同时爆发出欢呼，还夹杂着一些惊叫显得极为虚弱和绝望。 “李察徳大人！”许多人声嘶力竭地呼喊。 第二百七十八章 清算 林枫的视线越过重重阻碍，终于望见了被众多骑士围着的李察徳的身影。李察徳高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纷杂的呼喊声中大叫道：“贼寇已除，从众不究，大家跟我一起杀出去！”他说着把头颅往空中一抛，猛地一锤砸中，顿时爆成一团血浆。紧接着他双手握紧战锤纵马前冲，凶猛地砸落两名敌将，一时气势无双，在两军交锋的战线中撕开一道缺口，引领众骑长驱直入，将敌方阵型搅得稀烂。 对方没有能够与李察徳抗衡的勇将，战场上便是他驰骋纵横的领域。林枫遍寻全场，却不见应该是己方首领的成原的身影，再联系所听到的李察徳的话语，顿时全都明白了。他仰起头看着天边的火光，觉得胸中像梗了一根被这战火烧得通红的铁钳。 李察徳，竟敢弑主！为此目的，他不惜勾结外敌！ 林枫虽然知道李察徳别有用心，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成原就是让自己来盯住他。但他绝没有想到，此人竟藏着如此狠毒的心思！ 若那不是替身，而是真的成原呢？那时候再后悔，可还来得救得回兄弟的命？ 林枫狠狠咬紧牙齿，挥舞着手中血剑，认准李察徳的方位打马冲去。 李察徳魁梧的身形就是一面旗帜，所到之处敌军皆溃，骑士们士气大振，越来越多的人跟随在他身后砍杀敌兵，形成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莱斯的士兵士气溃散，很快就形成了一边倒的局势，被杀得丢盔弃甲仓皇逃窜。李察徳紧追不舍，重锤砸碎了一具又一具身体，一直追出营地森林之外。 在冲天烈火的背景下，倒拎战锤的他仿佛是从地狱来的魔神，击垮了莱斯士兵的反抗意志，上千人被迫得四散奔逃，还有士兵丢下武器哭喊着投降，他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扩大战果。 但，就在追出几里地后，他遭遇了对方最后一股抵抗力量。一名持着长枪的骑士勉强格挡住他的战锤，另两名骑士从两侧冲来直刺他腰腹部位。骑士长枪的分量绝对不是薄薄的盔甲能承受的，李察徳猛地仰身，用铁板桥的功夫躲过一枪，另一枪却刺穿铠甲捅入腹部。李察徳咆哮一声，两臂肌肉将铠甲都撑得贲起，头顶蜘蛛化作狰狞的符文，撩起战锤横扫过去。右方骑士刚拔回沉重的长枪，眼看战锤临身，慌忙想翻身躲过，但愤怒的重锤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狠狠砸在他腰部，将他生生砸飞出去，上下半身扭成的弧度让人不忍再多看他一眼。 李察徳和剩下两骑错马而过，他腹部已开了一个血洞，却没有太多血液流出。他像一头狮子般怒吼，眼中冒出慑人的凶光，直朝着前方还在不住叫唤的肥胖身影冲去，而身后的两名敌骑已被紧随其后的浪潮吞没。 “快！杀了他——”格勒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但挡在他身前的骑士在李察徳的战锤下纷纷溃落，而身后扶着他的两名侍从对望了一眼，一起放开他掉头就跑。 格勒特瘫软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个火光背景下呈现刚毅黑色的伟岸身躯纵马而来，雄健的臂膀高高举起战锤，在他眼中溶成一幕永恒的景象。 “咚！”肥肉炸裂，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骨粉碎的恐怖声音，在无比的惊惧和绝望中，永归黑暗。 骑士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高喊着李察徳的名字。李察徳单手持锤，高高举起拳头，那上面立即汇聚了人们的视线，成为他们愿意誓死追随的信仰。首-发李察徳拨回马来，迎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忽然放声大笑。 “你们知道我是谁？” “李察徳！”“李察徳！”“李察徳！”近千名精锐骑兵的喊声化成直刺云霄的利箭，响彻夜空。 “那你们可愿追随我，成就一番伟业？”狂热的呼声中，李察徳雄浑的嗓音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内。 “誓死追随大人！！！” “愿成为我兄弟的，就举起武器来！”李察徳俯视众人，眼中映出东方被火染红的夜空。 “李察徳！李察徳！李察徳！”长枪战斧重锤阔剑同时竖起，聚成一片刀枪之林。 就在这狂热的气氛中，林枫同样举起了长剑，绕着人群边沿向李察徳靠近。他平复下略显急促的呼吸，抑制住愤怒的情绪，慢慢将自身气息散入周围自然之中，连月光下的影子也淡去，渐渐找回了与天地灵气交融的感觉，心头真正平静下来。 他望了一眼李察徳，那家伙仍在挥动拳头说着鼓舞人心的话语，仍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他嘴角弯起一个冷笑，身形若鬼魅，贴着一匹匹战马无声无息地向那边潜去，没人看得到他。 既然是为义气而复仇，就撕下虚与委蛇的面具，以各自的力量决出胜负吧！ 李察徳煽动了骑士们狂热的情绪，激得他们纷纷宣誓效忠，连原来的几位镶金议员也大表忠心。他坦然接受骑士们的礼节，如同巡视领地的雄狮，目光慢慢从这些部众身上扫过，脸上掩不住得意之色。 首席、帕米尔、歌德纳等常与他作对的议员们都已在他刻意的安排下失去，而他们手下的人马就在面前向他效忠。有了这近千精锐骑士，东陆还有什么地方去不了呢？尤其是作为首席大人的煌铳骑队，是从各部队挑出最强大的战士组成，是整个营地中最强大的战力，若不是自己暗中安插了内应并趁人不备，哪有那么容易就干掉了首席大人！ 一想到从此以后世祭教的草原任凭自己驰骋，饶是他心机深沉，也觉得一阵激动，甚至有信心回去和离云的龙骧骑近卫队一战！ 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心底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让他眼皮直跳，本能地绷紧了岩块般的肌肉，朝下方望去。一股无形之风从心里幽暗深处吹起，让他打了个寒颤，精神空前紧张起来，锐利的眼神迅速锁定了虚空之处。幽暗的身影掠过战马，带着勾魂摄魄的决意！ 李察徳看到了那把血色长剑！当他盯住那种被鲜血涂满的暗晕的轨迹之时，妄图以手中重锤粉碎恐怖的时候，却蓦然惊觉同样深沉的颜色已至身前。 原来那轨迹只是残影。 李察徳心中长叹一声，死于这样快的剑之下，不冤了！颈部的皮肤贴上了那夺命的冰冷，他终不能挡下此剑，却没感觉到太多不甘。 早有觉悟了！他闭上眼，再无一念。 许久的沉寂。 颈上依旧感觉着剑的冰凉，预想中的黑暗却没有降临。李察徳睁开眼，看到林枫面容，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是你！” “是我。”战马之上李察徳的太过高大，林枫只能仰起脸来，用剑尖抵住他的咽喉。 “为什么要杀我？是雁藏锋，还是首席？” “成原是我朋友。”林枫的表情酷冷如冰，慢慢收回握剑的手，“我留你一命，只是曾经说过要报答你。现在两清了，再来决生死吧。” 林枫后退几步，举剑指着李察徳的心脏，缓缓地道：“虽然你没能杀了他，但也要为你的野心付出代价。” 他的身后，反应过来的骑士纷纷叫骂：“卑鄙的家伙，竟暗中偷袭！”“让我替李察徳大人收拾你！”“你不配和大人交手！”…… “都住口！”李察徳的吼声令全场都静了下来。他自己脸上的肌肉却在颤抖，眼中满是震惊和迷茫之色，“首席，他明明已经……”他忽然顿悟过来，仰天长叹：“原来如此！好手段！好魄力！哈哈哈哈——” 悲怆的大笑从他口中发出，惊走了树枝上的黑鸦。许久之后他才平静下来，高大的身躯却没有了气力，甚至比刚才生死一线之时更加沮丧。他垂下眼来，淡淡地道：“无论智与力，我都输了。我见识了你的剑，自知不是对手，最后留一句失败者的祝福吧！你们如果真是能翱翔天空的雄鹰，希望能飞得更远一些，至少，不要输给那些所谓的天才们……” “不做最后的挣扎了吗？”林枫的嘴角牵出一个冷笑，“你的斗志没有这么弱吧？” 见李察徳不再吭声，竟似闭目等死，众骑士惊慌地吵嚷起来：“大人！”“保护大人！”“誓死追随大人！”群情激奋，在杂乱的呼喝声中，林枫至少听到四五道劲风从身后逼近。他身如电掣，瞬间便闪至李察徳身旁，留在原地的残像被长枪捅得粉碎。 他冷眼看着李察徳，只见他真的一动不动地等死，沉凝片刻，缓缓说道：“还有一个自古通用的办法，将功赎罪！”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迎敌 李察徳抬起头来，眼中有光芒闪动：“你真要放过我？” “不错。林枫在心中长叹，借助李察徳的力量只是无奈之举，这种情况下，只有这个男人才能率领这些骑士打退离云，保全成原的心血。 成原带他来营地时，是否想到过今日的情势呢？若知如此，又何必等到现在…… 他心头疑虑，脸上不动声色，冷冷地道：“你要记住，你若再有一丝叛逆的举动，我必会取你性命！”但真到那时，再取已有防备手握兵权的他的性命，谈何容易？ 李察徳肃整面容，翻身下马，将沉重的战锤丢在一旁，比林枫高出两个头的魁梧身躯却半跪下去，高声道：“林公子，你若不相信，我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向你宣誓效忠，成为你的追随者！” 林枫吃了一惊，心念急转。自己已经明明答应了放过他，他又何必多次一举呢？当着近千人所发的誓言是怎么都不能违背的，即使要麻痹自己，所花的代价也过于沉重了吧！ 然而此际形势已容不得他多想。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好！我愿让你分享我的荣耀！” 李察徳整个身子都跪了下去，以头触地，用前所未有的肃穆的语气宣告道：“我李察徳向苍天起誓，愿奉林枫为我的主人，将我的荣耀，性命，力量，勇气全部交付于他，终生追随左右……” 他念的是一段无比恭敬诚挚的誓言，冗长且严格，却让林枫微微皱眉。前半段算是东陆莱斯帝国流行的追随者宣告，后半段却是西大陆传统骑士对主人的誓言，两者糅合起来，即使说的人语气极度恭敬诚恳，也让他觉得祸心难测。不过，反正也没指望那家伙老实。 等李察徳终于念完了悼词般冗长的誓言，林枫伸手扶他起身，望着这位自己只能仰视的追随者，他摇了摇头，说道：“时间紧迫，请你快点整顿队形回去作战，一定要夺回营地！” “是！”李察徳高声回应，拿回地上的战锤，再度上马，向着骑兵们喝道，“兄弟们，跟我杀回去！” 骑兵们吆喝响应，掉转马头，浩浩荡荡地往回杀去。 火光已经将半个树林都卷入其中，冲天而起的焰浪发出哔哔啵啵的爆鸣声，夹杂着房屋倒塌的声响。但除了这些，再听不到一点人声，战斗已经结束了，营地陷入一片寂静。近千号人都为空气中弥漫着的诡异气氛感染，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嘴，默默地跟上李察徳大人还有他主人的身影。 他们都能感觉到，离云手下最精锐的骑士仍未离去，正是这股令人不安的气氛的来源。 空气中飘散着火焰的焦味，李察徳在最前方搜寻着敌人的踪影。林枫在他身旁偏后一点，同样骑在马上，却比他矮出一大截，身形的对比就像大人和小孩一般，很多骑兵仍不肯承认他已经是李察徳主人的事实。他们只信奉堂堂正正的力量，认为卑劣的偷袭是可耻的，哪怕取得胜利也毫无意义。但，他们只是李察徳大人的战士，只要大人点头，他们眼中也能勉强容下那个卑劣者的身影。 林枫的目光在周围焦黑的枝杈草丛中扫过，停留在还未完全化为黑炭的树林深处，忽然勒住战马：“等一下！” “停！”李察徳挥手低喝，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林枫凝望着那处，绷紧的神情渐渐轻松，开口喊道：“阿绾！你不是走了吗？” 林中传来窸窣的声响，几秒之后，草丛被拨开，阿绾的身影从中出现，后面还跟着有些畏缩的金色骑士埃弗顿。阿绾端详了林枫片刻，摇了摇头，叹息道：“戾气更重了……” 林枫眉头一拧，怒道：“你什么意思？” “两位，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夹在中间的李察徳出声道，“离云的部队就藏在某处，两位还是商量一下对付他的办法吧！” “哼！”他话音刚落，阿绾身后的林中就传来一声沉闷的鼻音。李察徳脸色微变，紧握战锤的手背上青筋鼓起，额上蜘蛛刺青仿佛活了过来。 “李察徳，你干得真好！”沙哑的嗓音中蕴蓄着隆冬的酷寒，一个穿戴着残破铠甲的骑士踏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来，手中长枪挑了起来，对准了李察徳的心脏。李察徳的瞳孔缩如针尖，深深地盯着那人，一字一顿地道：“次席大人，您还没死吗？” 雁藏锋原本英俊的脸上净是血污，一咧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本来是应该死在离云的龙骧枪阵中，但一想到有个临阵逃脱的家伙正躲在暗处偷笑，我就拼了命地活下来了。李察徳，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时候吧？” “确实没想到。”李察徳举起了战锤，雁藏锋越走越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击，刀劈冰雪般锐冷。 “停下！”林枫忽然开口。雁藏锋的脚步应声止住，冰冷的目光仍留在李察徳脸上。 “这个人已经是我的追随者。他的命是属于我的。” 雁藏锋眼中猛地迸出炽烈的火光，咬着牙，缓缓地道：“原来，你才是最大的赢家！”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也不想一番心血白费吧。”林枫凝视着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干掉离云。雁藏锋，我需要你的力量！” 雁藏锋沉默片刻，眼中火焰逐渐隐去，低下头道：“如你所愿。” 林枫大笑几声，目光越过他投到阿绾身上，问道：“阿绾，你呢？你特意留下来，不只是为了你这个师弟吧！” 阿绾轻嗤一声，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一个本该沐浴在光明中的年轻人是怎么任性地走到末路的。”金色骑士听了这话，本就因害怕而没有血色的脸更苍白了。 林枫微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来吧！” 继续前进，李察徳和雁藏锋分别在林枫左右。雁藏锋换了一匹高壮的马，目不斜视地探视前方。队伍很安静，只有阿绾和金色骑士在低低私语。金色骑士的声音仍因恐惧而颤抖，瑟缩在阿绾后面，不住埋怨阿绾救他来迟，嚷嚷着要回南华无名山。直到李察徳瞪了他一眼，他立时噤若寒蝉，不敢做声了。 营地仓库之前，浓烟遮蔽视线，远远地，他们就知道了目标所在。不出所料，离云果然来了这里。成堆的财物粮草足以使他们半年不愁军费，但也足够将他们拖入坟墓。 烟雾迷蒙之中，龙骧骑队的身影显出模糊的轮廓。当先而立的，正是一袭银甲的离云。他高坐在骏马之上，浓烟遮不了他天神般威猛的身形。他擎着长枪，睥睨着慢慢逼近的骑兵大队，如同接受臣民跪拜的君王。 “你们几个，凑到一起了啊！” “离云！”林枫跃下马来，持剑在手大喝道，“听说你的人头比较贵，我倒想借来看看是怎么个金贵法！”说这话时，他的气势不断攀升，剑意凝身，若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哈哈哈！”离云放声大笑，耀眼的白色斗气汹涌而出，连战马都包裹在内，顷刻间就已成为坠落人间的太阳，将浓烟都驱散开来，身后熊熊火光也顿时黯然，“手下败将，也敢口出狂言！一起上吧，你们这些渣滓！” 林枫冷眼望他，凝聚的气势更加强盛，虽未爆发斗气，剑上血色已如浓郁得仿佛要滴淌下来，所指之处都蒙上一层污浊的晕红光芒。右旁的雁藏锋一提缰绳，战马一声嘶鸣，向前急冲过去，长枪在太阳的光明中撕开一道狭长的暗影。离云挥枪，如擎着一道白茫茫电光，将黑暗的冲势止于身前。光明与黑暗交织碰撞，闪电在其间穿梭闪烁，很快击破浓密的乌云，太阳的光辉再度照耀人间。 只一个照面，雁藏锋已处于绝对劣势，在离云的枪下没有任何还击之力。 而在此时，林枫的气势达到某个临界点，周身三米内尽陷于严冬酷冷之中，却迟迟无法突破极点。他心中焦急且惶然，凝聚的剑势渐有狂暴之意，眼见场中激战的两人就要分出胜负，也只能凭这未完成的剑势向前走去。 离云后方的副将闷哼一声，喝道：“休想以多欺少！给我杀！”“杀！”龙骧骑齐齐喝出一声，在副将带领下纵马冲来。原本静无声息的队伍一动起来立有杀气冲天而起，浓烈的血腥味激得林枫的气势也为之一滞。 他听见身后的阿绾叹息一声，紧接着就感觉周围的灵气按照某种韵律波动起来，同时也牵动他体内的某种力量开始运转。短短一瞬之后，呼吸、脉搏的节奏还来不及改变，但他的气势已截然不同，狂暴的剑意完全敛去，剑上粘稠得仿佛在流淌的血光在尖端凝聚成浓黑的一点，吞噬着周围的光明。 “兄弟们，杀！”李察徳的声音在场中回荡，传入林枫耳内却只是隐约模糊的颤响。林枫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看到了阿绾在做同样的动作。天地间的灵力以两人为中心产生共鸣着，旁人都能看见他们的身体同时泛起绿色光泽。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只知道，蒙城百年祝祭之后，自己终于再度跨入了剑道尊者的境界。 第二百八十章 决胜 原本散发的逼人气势完全消融在空气中，换来剑尖上一点圆融的黑暗。只在短短一息之后，林枫便出现在离云与雁藏锋的战圈之内，剑尖身后拖出一条笔直的黑线。离云一枪刺来，他举剑相接。无声的碰撞之后，他的前冲之势顿止，离云的身子向后仰去，胯下的战马人立而起，照耀大地的光芒也暗淡了几分。 就在林枫身形微顿之时，一股奇特的力量悄然将他笼罩在内，手足都传来虚弱之感。下一刻，他就从这状态下脱离出来，纵身挥出一片密集的剑影。而离云刚刚稳住身形，摆枪相迎，神圣的光芒汇成银浪，迅猛地击在一片剑影之中，漫天残像顿时碎去，只有剑尖那一点幽深的黑暗吞噬着光明，最恐怖的力量敛于其中，空间由此一点向内塌陷。圣光烘托中离云放声怒喝，更强烈的光芒激涌而出，狂暴的能量波动肆虐奔腾，却也无法抑制枪剑交击处那团正在壮大的黑洞。 林枫脸色亦变，这变化同样超出了他的预料。那黑洞令他心神俱颤，剑体为之吸引，他的剑势和意念也贯注其中，根本再无退路。他瞪大眼睛看着徒劳地爆发斗气的离云，同样无可奈何地往其中倾注剑意。这样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马蹄声滚滚而来，从他俩身旁越过，两股洪流狠狠相撞，随着直冲云霄的人吼马嘶之声，漫天溅起的血花成了战场的主色调。连雁藏锋都被这股血色浪潮夹卷冲走，陷入惨烈的厮杀中。 “轰——”一团火焰在骑兵群中爆开，当中几人顿成焦炭，周围十数名骑兵也被巨大的冲力带得翻倒，李察徳所率的战阵后方立时混乱起来。他无暇后顾，如疯狂的野兽发出怒吼，挥动沉重的战锤砸入敌人身躯，撕开对方阵势。挡在他前面的人都成了骨肉塌陷的酱饼或飞跌的碎纸片，哪怕最精锐的龙骧骑卫队都无法阻挡这头凶残的巨兽。 “轰隆——”火焰接连在后方爆炸，血肉在空中飞溅，精钢所制的盔甲也没能挽救飞逝的生命。 雁藏锋在敌阵中来回冲杀，几经转折，终于带着一身腥血冲回离云身后。此时离云仍与林枫相持，激溅的光明斗气让杀红了眼的骑兵都无法近身，但对于雁藏锋来说也不过是耀眼些的烟火。他奋起长枪挑飞从旁扑来的两人，再出一枪直取离云后脑。枪势至半却突觉手臂一麻，一颗火球疾射而来正中脑袋，头盔被砸飞出去，枪也刺到了空处。紧接着从他身后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煞气，风声刺耳。他回身格开一枪，瞧见对方正是龙骧骑副将，遂拨马与之战至一处。 “啊——”离云狂怒爆喝，朝阳斫天的力量瞬间尽数倾泻，骤然爆发到了极致的光明让附近骑兵惨叫着坠马，冠绝东陆的猛力立时压制住了那团黑洞的扩张之势。这力量不是用来轰击，而是往回抽枪！林枫同时撤剑，两人配合之默契恐怕连自身都所料未及。枪与剑终于分开，林枫立即飘身飞退，离云猛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只见那团无人控制的黑暗急剧旋转起来，附近的空间就像破碎了的玻璃渣子往里陷去，疯狂扭曲着。 恐怖的吸力骤然传来，林枫后退之势戛然而止，身体被无法抗衡的巨力拉扯着往前跌去，扑入那片扭曲的空间，顿时觉得四肢被撕痛欲裂，模糊中只见那黑洞已缩至极为微小的一点。忽然周身一轻，眼前一片空明，竟觉得这血肉横飞的战场相比而言也亲切得多。 “轰隆”一声，离云所骑的战马摔倒在地，它已经在刚才的零点几秒之内被紊乱的空间绞碎了头胸腹，只剩下半截身子。早早跳马的离云借此保住了一条性命。两人目光再度相遇，冷冷地对峙着，都迟迟没再出手。 当时来不及多想，事后方觉心悸。那等超越凡俗的伟力令两位大陆最顶尖的战士都后怕不已。 在尚未完全混乱的龙骧骑阵最后方，一位戴着斗笠的神秘人盘坐在马背上，看似一动不动，但若走近就能觉察到，模糊急促的咒语从他口中发出，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不住结出繁复的印势，将空气中游离的魔法元素排列成各种顺序，化为冲击敌阵的烈焰、吞噬战马的流沙、困住李察徳的枷锁、牵扰雁藏锋的诅咒，甚至还悄然无息地用麻痹和虚弱法术缠上了林枫。当下惨烈的战况未能在他眼中投下太多影像，他只是随意地牵制住几名凶悍的战士。只能两方主将分出胜负，作为全场唯一的大魔导士，他拥有能让战局瞬间颠覆的力量。 但当一缕若有若无的寒气在附近飘过时，其微小的魔法波动立即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转过头去，加持了鹰眼术的两眼并没有搜寻出那人的踪迹。但身旁两位守护骑士的战马忽然发出悲鸣，无力地瘫倒，两位罩在重铠下的骑士直挺挺地摔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冰凌碰撞的响声。原来那两人早已死了，被冻成了钢铁罐头。魔法师意识到这一点，眼皮一跳，口中吐出一个咒语，身体立即被青色风团托得飞起。下一刻，他的坐骑就被从钢铁罐头中涌出来的寒流冻成了冰渣子。 他心头震惊，没想到敌方还藏着这么厉害的冰系法师。更加恼火的是，他还无法知晓对方的位置所在。他已处于完全的下风，若对方也是同等级的魔法师，风盾、炎团、反元素力场等防护魔法只是延长了他失败的时间而已。 必须尽快找出那个人来！ 魔法师掀掉斗笠，五感加强的魔法几乎在一瞬间就全部加持在身上，空中任何一丝微小的魔力波动都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而暗中的那个人却不打算跟他来一场法师间的对决，在魔法师给自身加注状态的时候，他已经制造出五朵冰莲同时绽开的华丽场面。冰瀑寒流在龙骧骑队中肆虐，最快效率地剥夺着骑士们的战力。 化作凶兽的李察徳狂吼着冲杀过来，将这些冻僵了的身体砸成硬邦邦的几截，龙骧骑最后的阵势也被撕得支离破碎，开始了全线的溃败。 然而这些都不再映入魔法师的心中，他已经捕捉到了那个藏头露尾的对手的方位。那家伙用了三个伪造的气息波动来迷惑他，但释放大型魔法时的一点点差别足以让他分出真伪。魔法师嘴唇疾颤，一团巨大的火焰在空中凝聚成形，狂躁的火元素波动立即让场中冰能量都陷入一片紊乱。火焰下的骑兵被热浪炙烤，慌忙散开。但这团巨大炎弹的目标可不是他们。 没什么时间了，直接决胜负吧！ 火焰呼啸着坠向旁边的树林，拖出一道长长的尾翼，炽热的温度让大气景象都有些扭曲。而它下方的树林也在此时升起大片白雾，将林间枝叶迅速化为晶莹剔透的冰雕。炎弹疾射而下，坠入冰雾织就的网中，冰火交融的嗤嗤声汇成了直刺耳膜的尖锐声响，红焰轰隆隆地往地面落去。冰雾不住吞吐，粉屑飞溅，但这层薄网立即被没可能捕获的大鱼挣裂，甚至没能拖住它一秒。 魔法师来不及察看战果，一个幽暗的魅影已经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藏在袖中的匕首泛着隐约的幽蓝光泽。 “强压！”匕首吻上脖颈之际，魔法师才来得及释放出这个法术，将刺客的身形阻了一阻，但那手中利刃仍狠狠刺了过来，空气被扎出一圈波纹，魔法师的空气盾立即崩解。 “轰——”炽烈的炎光冲天而起，火焰在树林里爆炸开来，但藏于其中的魔法师并没发出任何动静。 龙骧法师却已自顾不暇，在风的包裹下往后急退，而那柄要命的匕首离他的喉咙始终不超过三寸之距。 反弹风壁！抗拒火环！麻痹！噬骨！流炎！魔法师拼命释放着法术，防护的攻击的诅咒的加速的，却始终无法拉开与死神的距离。直到隆隆的脚步声由远赶来，光明照亮了身前刺客的脸，一道电光自下而上贯穿了他的身形。刺客晃了一晃，消失在他眼前。 “走！”离云沉闷的嗓音在魔法师耳旁响起，一只手便穿透了层层魔法的防护将他抓起来夹在腋下，跨着沉重的脚步疾奔而去。 龙骧骑兵完全溃败，甚至连退路都被李察徳截断，只有二三十骑跟在离云身后冲出了包围，向东方仓皇逃窜。 他们副将的人头正挂在雁藏锋的枪尖上，淌着鲜血。 第二百八十一章 首席回归 一枚枚冰弹将犹在顽抗的骑兵砸落马下，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仅剩的几个龙骧骑兵被十数倍同样精锐的骑士围困起来，嘶吼声显得徒劳而无力。 李察徳追上一名跳入树林的骑士，一锤将他的脑袋砸成了开裂的瓜瓤。红白相间的浆状物溅在他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又狠狠吐了出来，瞪大血红色的眼珠寻找下一个目标。一阵冷风吹过林间，这并不强烈的凉意却让他打了个寒颤，一凝神望见了前方林叶后那个笼罩在白雾中的模糊人影，顿时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完全清醒过来。 “李察徳，好久不见了。”白雾中的人影缓步行来，如有实质的目光投射过来，身体立时蒙上了一层寒意。一团幽影虚空中凝聚成人形，持着两把汪蓝的匕首，护在雾中人身前。有着暗夜君主之称的顶级刺客瓦伦丁，竟完全沦为了那人的护卫。 李察徳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道：“你果然没死！” 他知道自己彻底败了。隐忍如此久，自以为周密的布局被人家轻易看破，势在必得的袭击只杀了个替身，刚整合起来的部队为他人做了嫁妆，自己也成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的打手……若不是瓦伦丁拦在前面，他恨不得冲上去跟那家伙同归于尽！ “你这是什么话！”雾中的魔法师轻笑出声，不掩揶揄之意，“我要真死了，你也未必睡得安稳。哼，你好大的胆子！要不是我连夜赶回来，营地能不能保全还难说！林枫，你说是不是？” “不错。” 没听到一丝哪怕最微弱的脚步声，但回答声就从身后传来，李察徳惶然转头，方觉林枫已至身旁。少年没有理会他，只是大步朝白雾行去，脚下悄然无声，比瓦伦丁更像幽灵。 “你什么时候到的？” “那个魔法师施放炎爆的时候……还好赶上了！” 这时林枫已经接近了瓦伦丁，脚下一转欲绕开他，但只见瓦伦丁一抬手横起匕首拦在他身前。他眉头微皱，停下脚步，冷冷地瞪过去。瓦伦丁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寸步不让。 成原在后面叹了口气，道：“瓦伦丁，你看看附近有没有逃掉的人，不要让他们跑了。” 瓦伦丁低低应声，依旧盯着林枫，身子慢慢往后退去，几步之后忽然闪入丛林之中。 “你去清点一下人数吧！”林枫头也不回地道。李察徳应了一声，拨马退出林外。 林中只剩下两人。成原周身寒雾迅速消散，他走到林枫面前，微微一笑。 “抱歉……” 成原挥手打断：“没什么，都没想到李察徳这么大胆，倒是麻烦你了。我这次回来，其实正想让你代替我做首席呢！” “什么？” “也不是一时兴起，这帮人实在不让人省心，我早就想甩手走人，只是有些难以割舍。早知道他们这么没出息，我就该早早找个僻静的地方钻研魔法算了！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这帮蠢蛋还搞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也知道这几天的确不是离开的好时机，只是有人用蝶妖的半本《雪舞》来召我，这诱惑实在太大，我只好去了。” “蝶妖……雪舞？” “嗯！魔导术以上的魔法书本来就难得，更何况还是蝶妖的雪舞？那个人把我召到了阿舒达斯，去给一个死人做冰棺。说起来这个死人你也认识，就是荆花社的绮仙，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倒没想到她死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算是报应不爽！” 林枫心头轰隆一声，如一道惊雷滚过，面色剧变：“绮仙？怎么会……” “哈哈，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啊！我当时还想验一下尸，那个召我去的小姑娘差点翻脸。首-发我看在《雪舞》的份上没跟她计较，反正人也死了，以前的旧账就一笔勾销，我才勉为其难地给她做了副冰棺……” 林枫急切地追问：“那个小女孩后来去哪了？” 成原摊开两手，耸肩道：“谁知道呢？我担心这里，一完事就马上赶了过来。哦，路上还听说了一些很不好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消息？”林枫心不在焉地问道，目光四下乱瞟。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落入成原眼中，他摇了摇头：“看来你跟那个小女孩的关系不一般啊。不过，你还是为另一个人担心吧。知道吗，浩无荒已经带着两万铁木骑兵去魔华帝国了……” “什么！”林枫脸上这次真正失去了血色。 “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从世祭教背叛出来的破山。你也许没听说过破山的名字，不过这哥们儿的很快就要声名鹊起了。就在雄重关前，破山一连斩杀了八员大将，包括射日军团的两个都统。现在射日军团就被困在那里，这支刀锋被挡住，其他三大军团也不敢冒进，只好停了下来。啧！相当于一个人就拦下了五十万大军呢，我看他差不多算是东陆第一猛将了！” “哼，匹夫之勇，也只能逞一时威风。以阿冰的智谋，如果真想杀他，可以让他死一千次。”说着这些安慰自己的话，林枫眉宇中的忧色怎么无法舒解。 “我当然也是相信阿冰的。但当一个人的力量强到了那种地步，也是相当难对付的。否则，你听到浩无荒的名字时脸色怎么会那么难看？” 林枫眉头紧锁，叹息道：“浩无荒不同的，他已经是另一个境界了……” “你也别太担心，我还听说杀僧浪已经带着家族的精锐刃拳师赶到了驰宇城，不久就能追上东征军了。有他对付浩无荒，应该没多大问题了。呵！离虚的信心还真足啊，世祭教主还在冈瑟城里稳稳坐着，他就把最强大的战力派到北方去了。教主这样的人物可不是能靠人数堆死的，到时候强者大战，莱斯帝国只有一个剑圣尼克拉拿得出手，我还真不看好他！” “尼克拉……”林枫的心思全飞到北方去了，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 “大陆第三剑圣，名声倒是挺大的，但只怕不是教主的对手……” 树枝哗地被掀开了，雁藏锋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沉声道：“两位，打扰一下！战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一共还剩七百九十三名骑兵，俘获龙骧骑一百二十八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离云不会善罢甘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建议马上迁往四号据点。”随着一把雄浑的嗓音，李察徳跟在雁藏锋之后走进来。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瓦伦丁出现在成原身边，冷冷打量着这两人，手中匕首有规律地抛动。 雁藏锋眼望成原，问道：“首席，你怎么看？” 成原道：“就这么躲躲藏藏的，我觉得，有些腻了，你们呢？” 雁藏锋和李察徳眼神均是一变，雁藏锋的脚下加快，几步走到林枫身后，沉着声音道：“一直躲着当强盗确实不好过，既然首席也这么认为，不如我们去干票大的？” 李察徳冷笑道：“大的？你的意思就是去投奔北方的沁阳公主吧？就我们这点兵力，只怕给魔华军塞牙缝都不够！” “你说得对！我们这点人只怕当炮灰都不够格。”林枫突然出声道，“但战争的风险之后也意味着极大的收益，如果真想有所作为的话，就去跟他们打仗！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先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我们可以去阿舒达斯公国招兵买马，然后北上协助沁阳公主东征！” “招兵买马，说得轻松……”李察徳依然冷笑，但却低下了头，不愿直接面对林枫转身投过来的目光，“钱饷粮草从哪里来？在哪安顿士兵？人家会任由我们发展壮大？”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成原低低叹息，忽然上前拍在林枫的肩膀上，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即肃整了面容，提高声调道，“但无论如何，北上是迟早的事！这是我和林枫共同的意愿，也将成为必须执行的命令。如果有人不愿意的，现在可以退出，我不会勉强！”他的目光在雁藏锋和李察徳脸上扫过，缓缓地道，“你们是什么打算，要退出吗？” 雁藏锋脸上漠无表情，沉默地握紧了手中长枪。李察徳攥着拳头，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低垂的头颅瞧不清他眼中神色变换，但也可以想象那绝不是什么甘心愉悦的表情。 这里的几个人就是昔日营地的实际统治者了，但首席次席都已是孤家寡人，而拥有全部兵力的李察徳又屈居人下，局势就变得微妙起来。如果发生了一点“意外”，四个人变成了两个，对那八百人马来说会不会更好一些呢？在实际的切身利益面前，从前的一点仇怨完全可以不计较了…… 成原深深注视着这两人，脚下悄然往后退了一步，瓦伦丁上前将他的身形完全挡住。他口中继续追问道：“你们的意见到底如何？既然大家聚到一起了，就干脆把一些事定下来，以免到时候再起争执。李察徳，你怎么看？” 李察徳迟疑着道：“我……” 林枫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小动作，冷哼一声，淡淡道：“李察徳，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吧！” 李察徳身躯一震，手臂剧烈颤抖几下之后，握紧的拳头忽然完全放开。他叹了口气，俯下身说道：“我遵从首席大人的命令！” 第二百八十二章 胁迫 “哦，很好，李察徳大人，那就请把其他几位镶金议员召来，我们一起来开个短会吧。”成原轻轻抚掌，看了看依旧沉默着的雁藏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李察徳站起身来说道，“恕我直言，不必喊他们了吧？而且……”他眼中冒出冷锐的光芒来，瞥了一眼身旁不远处姿态冷漠的雁藏锋，低喝道，“次席大人还没有表明意见，难道是有另外的想法吗？” 雁藏锋斜睨着他，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淡淡地道：“我一直追随着首席的脚步啊。”说这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却让李察徳满是血污的脸上肌肉猛地一颤，咧了咧嘴，没说出话来。 真如他所说，刚才紧张的局势只是一个圈套？如果他作出了另外一个选择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应该只有三个了……混合了血腥的汗水从他脸上滑落，他忽然醒觉：不对！不管怎样，掌握着兵权的自己都是一个危险的变数，而这几人若真一条心的话就该立即杀了自己、夺回兵权，但从现在的情形看来…… 成原从瓦伦丁的阴影后露出半边脸来，只有一半的笑容愈发显得高深莫测：“很好，只要我们齐心，何愁大业不成？现在就把最重要的事决定了吧！既然要参与战争，就不能再首席、次席地叫，我们首先要选出一位首领来。拥兵一千，可为战统！作为从前山鲁营地的首席，我提议……”他说到此处忽然止住，从瓦伦丁的阴影后走出来，把手放在林枫肩膀上，沉声喝道：“由林枫担任此职！” 诸人脸上流露出无比惊愕的神情。林枫讶然转头，急问道：“成原，你——” 成原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重重按了下去，微笑道：“你已经不是骑士，想要获得公主的垂青，就只有成为将军了。” 一种异样的复杂的情绪从心中升起，林枫沉默了数秒，垂下了眼帘，轻轻地道：“不必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成原按住他另一边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热，“也是我的事！我也想在大陆留下名字，可我不是当将军的料，你才是！你做统帅，我做军师，我们俩联手，一起干一番大事！你能够帮我达到的，你有这个能力！” “好吧。”林枫反握住他的双手，直视他火一般的目光，肃穆地道，“只要你帮我，我愿意试一试！” 此刻，李察徳、雁藏锋以及完全藏入了阴影之中的瓦伦丁，虽然表情各异，但眼中都有光芒在闪动。 历史上那么多英雄和他们的同伴，有多少不是在志气最旺盛的少年时代就立下誓言，并为之奋斗终身的呢？如此，何知，我们就不能成？ “呵呵呵呵！真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场景啊，说不定我这样的小女子也有机会成为历史的见证者呢……”伴随着一阵嘲讽意味很浓的轻笑，阿绾的身影从一株大树后转了出来，走到林枫和成原身前，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在场的人都皱了皱眉头。在她现身之前，竟没一人感觉到她的存在。几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瓦伦丁停止了把玩匕首，漆黑的浓雾像触手似的扩散，把身形完全掩盖在内。但阿绾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那漆黑的颜色顿时黯淡了许多。瓦伦丁从阴影中脱离出来飞身退却，弓身蓄力，如临大敌。 “阿绾也在？抱歉，刚才实在没看到你。”成原盯着她，嘴边挂着温润的笑容，慢慢退到林枫身后。李察徳与雁藏锋也握紧了手中兵刃，成三角之势将阿绾围在其中。 李察徳说道：“阿绾，你来得正好，林公子刚刚成了我们的新首领，你如果赞成的话，也能当个财物监察官什么的……” “我完全同意。”阿绾对背后直指自己的兵刃恍若未觉，很自然地向林枫的手腕牵去。林枫稍一迟疑，便让她抓个正着，顿觉到大力传来，脉门已被扣住，脸色大变，愠怒低喝道：“你干什么？” 阿绾脸上的微笑尽敛，没有理会他，只朝着周围扫视一圈，淡淡地道：“抱歉，你们的首领借我一下，过几天就还回来。” “你——我不去！”林枫额上青筋跳动，胸中怒气快要蒸腾成气体弥漫出来。 “你要是不去，我现在就干掉你。”阿绾冷淡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省力又省心。” 成原面覆寒霜，冷冷地道：“阿绾，你的方式太过激烈了点吧！” “瞧你们正在兴奋关头，我懒得多费口舌。” 李察徳怒喝道：“上官绾，你也太狂妄了！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 阿绾瞥了他一眼，微微冷笑：“你不用激我，我知道你巴不得他死。不过你那点本事还没放在我眼里！” 李察徳面皮涨得通红，握锤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但那缓缓举起的重锤却迟迟不敢砸下去。 “算了，让她走！”成原长长出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雁藏锋立即退开几步，李察徳迟疑了一秒，也往后退去。成原看着林枫说道：“就照你说的计划办，你回来就直接去那地方找我们。天伊那边，我会找人联系的。” 听到天伊的名字，林枫眼神一闪，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息一声，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成原微微一笑：“早些回来！” “说完了，那就走吧！”阿绾紧握着林枫的手，转身朝李察徳与雁藏锋之间走去。雁藏锋面无表情往一旁退去，李察徳眼中饱蓄冷厉的光芒，头顶上的蜘蛛刺青变得极度朦胧起来。 “让她走！”成原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森严。李察徳怔了怔，阿绾已经从他身旁经过，随手一推，并没有触及到他，但那魁梧的躯体便被陡然掀起的气流风暴卷起来重重甩了出去，轰地一声砸断了一棵大树。他狼狈地爬起来，眼中杀意直溢，掩盖了内里深深地恐惧。 而阿绾和林枫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树林之外，只留下远远飘来的一句话：“自以为狡诈的家伙，其实是最愚蠢的……” 李察徳脸色转入铁青，转过身去，盯着成原说道：“首席……军师！就这么让她走了？” “还有什么办法？”成原望过来，冷冷的目光如同他周身浮起的冰霜，“你如果聪明，就应该知道我忍耐的底限。” 李察徳身躯微颤，垂下了目光，道：“是！” “军师。”雁藏锋忽然开口道，“接下来怎么安排？” “你跑一趟，把五个据点的人手都召集起来，所有的钱币和装备都一并带走。”成原迎着他有些惊异的目光，淡淡地道，“我已经在阿舒达斯那边安排了人手，既然要放手一搏，这里的退路就没必要留了。” “是！”雁藏锋再不迟疑，转身就走。 成原目送他离去，然后转头看向沉默僵立的瓦伦丁，低声问道：“为什么没有动手？” “她隔绝了我对外界的感知。”瓦伦丁的嗓音带着沙哑的颤动，显露在微薄晨光下的眼黯然无神，“我无法出手。” “如果是暗杀，你有多少把握？” 瓦伦丁的眼中闪过一道漆黑的光芒：“如果林枫肯配合，有两成。” 成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西方的天空，良久，方道：“以后不能直呼其名，要称呼他为……将军。” 走出营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薄薄晨曦从背后的东方洒向前面，在地上投下两个长长的影子。 朝西南方向走出一段路程，远远望见了暗月森林的影子，浓郁的绿色在清晨阳光照耀下格外清新。阿绾稍作犹豫，便松开了林枫的手，冷冷地道：“不要试图逃跑，你没有任何机会的。” 林枫揉捏着淤积的血脉，默默地朝她脸上望来。阿绾神情微变，嗤地冷笑道：“感觉自尊被冒犯了，想发火吗？我劝你别自取其辱了，你应该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我早就知道，自尊是强者才会拥有，弱者才会在乎的东西。”林枫注视着她脸上细小的表情变化，微微一笑，“你曾经说过，你能凝成元体是因为我的缘故……” “是又怎么样，想用这个来邀功吗？” “那么，我猜，你是无法对我出手的吧？” 阿绾脸色剧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捏紧了拳头，厉声道：“胡说什么！需要我宰了你证实一下？” 丝丝杀意从她眼中渗出，但怎么都掩不了色厉内荏的味道。林枫脸上笑意更浓，缓缓地道：“我和离云对阵的时候，你曾振动周围灵气助我达到尊者境界，那时我就感觉到了。在你旁边的时候，我的实力明显高于平时。后来你用偷袭的手段扣住我脉门，我就有了隐约的猜测。直到你对李察徳出手，才让我确定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我体内的灵力产生了极大的波动，甚至使我再度进入了尊者境界，而其实我是没有任何战意的……我想，我们的力量是共鸣的，你无法用灵力攻击我。我甚至还猜测，如果我死了，你的元体就会立即消散，一身本事也就所剩无几了……” 他凑过脸去，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阿绾，重重地道：“阿绾，你是不可能对我出手的，对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决意 阿绾露出复杂的神情，低下头去，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本以为……你会因愤恨我而愚昧，不可能发现这个秘密的……” “你带我去见蛇龙老人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解决我体内的杀戮血脉吧？” “就是如此。我只是不希望和我拥有同样力量的人将来堕入深渊罢了。”阿绾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如常，“我也希望解除现在这种状态，但恐怕连老头子也无能为力。按理说，两个人调息的频率是不可能完全一致的，即便把同一心法修炼到最顶级的层次，也会有亿万分之几秒的差异。更没有想到的是，两个人的呼吸频率一致之后竟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只能说，造化弄人。天道无常，非我等所能揣测……” “有什么解决方法吗，哪怕只是理论上的？” “有的！”阿绾看着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把你杀了，然后我从头开始修炼。” 林枫摇摇头，转身望向森林的方向：“走吧，我已经有些渴了！” 他们两人在暗月森林中行进的速度，要比当初与秦错一起来时要快得多了。阿绾气机收敛于无形，而林枫则不加掩饰地向四方释放剑气，即使很低等的魔兽也能感觉到这人的恐怖。两人在林中飞驰的过程中没有任何虫兽敢靠近，在身后留下一片虫蚁俱寂的空白区域。 一路毫不停留地奔行，通过森林的西北部来到伦德斯城，进入南华十部的领土。继续向西，深入南华腹地，来到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之中，绕着崎岖的山路不断向山群内部靠近，直到登上最陡峭的山壁，终于看见了坐落在崖上的几间木屋。这便是名震大陆的大宗师蛇龙老人的隐居之处了！ 栖息于南华最高之处，放眼望去可尽国土，看那庸庸碌碌的凡人在飘渺的云雾下劳作，行走之处俱是烟霞，深渊与山峰均在脚下。这就是蛇龙老人的意境吗？ “老头子不知道死了没有，我先去见他，你在这等一会儿。”阿绾留下林枫，独自向木屋中走去。 林枫转身坐在崖边，看着寒冽的风扰乱脚下云雾，淡淡的湿意钻入鼻孔，远方一片迷蒙绿色的山岚。那清冷宁寂的感觉一点点渗入心中，他渐渐体会到一种另外的意境。 或许并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人间，老人只是爱看那云生雾起和早晚的烟霞，爱那山间苍翠的色彩和悠然的闲茶。曾在世间行，曾无数次追逐和守望的温暖终让他瑟瑟，只有在那份冷寂中方能得自身安宁。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几间远离人世的小屋，这情景映入心中，竟有种让人心颤的魅力。 林枫蓦然回首，正见阿绾跟在一位老人身后走了出来。传说中的南华十部的守护者，蛇龙老人没有凛凛的威势和矍铄的眼神，看起来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眼睛也不明亮，甚至还带着老年人的浑浊。他慢慢走到林枫面前，上下打量着少年，点了点头：“不错，慕千山这个年纪还没你的风采。” 他一把抓住林枫的右手，按住脉门片刻，不待他反应，又去翻他的眼皮，仔细瞧了几眼，才把他放开，叹了一口气。 阿绾上前一步扯住老人的手臂，急切地问道：“有办法吗？” 老人摇摇头，眼中透出无比惋惜的神色：“基本上是没可能了，或许传说中的神器能替他改换血脉，等你拼好了生命石的时候可以试一试。如果你真想救他，就去找邀月祭司吧！路途艰险，我可以教他一套功法来抑制杀戮之气，希望他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 阿绾瞥了一言不发的林枫一眼，摇头道：“生命石本就是给老师你的，何况人心容易滋生贪欲，四块生命石碎片就放在你这里，我去冈瑟城试一试，如果他坚持不到那个时候，就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老人额头皱起了深深地沟壑，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阿绾抿了抿唇，目光坚定下来，走到林枫身旁，轻声说道：“你跟我来。”她一脚踏空，身子急速往崖下坠去。林枫略一迟疑，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落到山间树丛中，阿绾不发一言，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林枫紧跟其后。不久就来到一个山洞之前，阿绾俯身钻了进去，林枫这时却觉得有些奇怪，在洞口犹豫了数秒，才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两人只能面对面站着，一时均无言语。阿绾的呼吸有些急促，好似在做艰苦的心理斗争。林枫更觉疑惑，暗暗忖度这家伙不会是想和自己来一场旖旎美好的风月之事吧？ 阿绾依然不做声，却将左手举到他面前。林枫惊讶地去看她的脸色，只见她一副漠然的表情，这大概不是想做爱的样子。那究竟是要干什么？林枫疑惑地握住这只手，见她没有反对，慢慢褪开她衣袖，轻轻吻上去。 女子的手臂滑腻而且极富弹性，不过这种情况下的淡淡檀香味就不够旖旎了。一点点小瑕疵也无妨，林枫嗅了嗅，伸手去解她胸前的衣衫。 “啪！”那只伸过去的手被紧紧握住，女子愤怒之下的强悍力道使手骨发出痛苦的呻吟。林枫连忙猛力抽回手来，瞧见阿绾一脸晕红，却仍然不说话。 羞涩的女子总是动人的，阿绾其实也是个漂亮的女人。他咽了咽口水，脑中忽有一道闪电划过，不禁瞪大了眼睛，重新拿起了那只手，试探着轻轻去咬腕部，同时观察阿绾的反应。 她闭上了眼睛。 林枫不再迟疑，一口咬下，滚烫的血液流过舌尖，让他陶醉。 阿绾的血液，是他所品尝过的所有血液中最甘甜的，胜过一切人间美味。他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忽然脸上一痛，甘甜的味道飘然远去，一阵虚弱的感觉占满了身体。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变成了墙壁，向中心塌陷下去，压的他喘不过起来。 他猛然警醒，发觉空间已被外力封锁，身体深陷其中，无处能动弹。眼前一片模糊，如同置身混沌，虽没有令人窒息的威压，却坚固得冷漠，哪怕他斗气狂涌也无法撼动分毫。 阿绾的声音从茫茫深处隐约传来：“你就在这困魔阵中呆着……大概十几天，我就会回来……”尾音渺渺远去，留下还有些发愣的林枫，一时不知所措。 阿绾要独自一人去冈瑟城！如果顺利的话，少则七八日，多则十来天。但，她要是回不来呢？小爷岂不是要隔着这么远给她陪葬！ 你要找死，可不要拉上我！ 林枫勃然大怒，无匹的念力与斗气一起涌出，将周围都搅得茫茫一片，最后却都沉入虚空中，归于平静。 不可能！此时刚饮足鲜血的自己处于最巅峰的状态，以尊者级数的剑意加上足以傲视大陆的意念力，几乎可以硬生生破开空间，怎么会奈何不了小小一个山洞？ 他倾力攻击，仍无成效，很快力竭，只得暂时歇息。 要不是手脚无法动弹，不能拔剑的话……懊恼之中，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这声音如此熟悉，让他一时呆住。 只随着这一声低叹，紧闭的空间顿时敞开，气机重新开始流动，就像冰山溶解成水，被锁住的身体又能活动了。他疾掠而出，落在不住摇头的老人面前，紧紧地盯着他，颤声道：“是你？” “阿绾对自己太严格，也太任性，我这个老头子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绝路，只好把你放出来了。”蛇龙老人面露苦笑，“麻烦你跑一趟，去把她追回来吧！” “可是……” 老人摆了摆手，继续道：“你现在气势太盛，无法逃过她的感知。我会传你一套功法，能够短时间收敛气息，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她察觉。你的武技不需靠灵力，如果是偷袭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那回来以后呢？”按阿绾的性格，绝对不会罢休，恼怒之下甚至有可能真的杀了自己。 “我会教你另一套调息之法，至少能遏制住体内魔血的进一步渗透。暂时也只有这样了。唉……”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陷阱 当初阿绾凝成元体的时候，林枫也学会了沟通周围灵气。蛇龙老人再教他调息就很容易了。只花了两个小时，他就学会了运转灵力来封闭气息，再配合虚幻圆舞的身法，几乎能够掩盖一切生命波动。 蛇龙老人对他的天赋大加赞赏，还有些惋惜。如果不是急着去追阿绾的话，老人很愿意将紫奕绝学倾囊相授。然而阿绾已经走了两个小时，按她的脚程，现在应该已经出了暗月森林。再往后，世祭教境内兵荒马乱的，路线就很难确定了。为了在冈瑟城之前拦下她，林枫必须马上动身。 “要注意，你和阿绾之间可能是有某种感应的，只要一人蓄势，另一人体内的力量也会随之波动。因此你不能在阿绾跟人动手的时候接近她，切记……” 临走时蛇龙老人仍在叮咛，对此林枫只能在心中苦笑。若不能在战斗中偷袭，其他时间就更难得手了。阿绾可以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简直无懈可击。要打倒这样的对手，还不能伤她性命，实在太艰难了！ 但无论怎样，这位老人的嘱托是他不能拒绝的。想到这里，他忽然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道：“老先生，我想问一下，去年秋天，怒焰湖边的那个人是你吗？” 蛇龙老人微微一怔，露出疑惑之色，摇摇头：“我一直在山上。” 林枫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隔了半晌，又问道：“那您听知道有哪位前辈隐居在怒焰湖边吗？他穿着黑色皮袍，左手托着烛灯……” “是罗斯！”没等林枫说完，蛇龙老人就挥手打断他的话，像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从两百多年前开始，他和漠神一直守着那个咒印，你看见的应该就是他。” “两百年前？”听到这个久远的名词以及罪恶法师的威名，林枫心中猛地一颤。 蛇龙老人叹了口气，摆摆手：“说来话长，你还是快些动身吧，回来我再讲给你听。” “好吧！” 林枫转过身，跃向崇山峻岭。 大风从漫无边际的荒野刮过，卷起大片沙土。残阳将落，余晖如血。 一个脸上满是尘垢的士兵在野地里踽踽独行，迎着风沙，眼中一片凝固的漠然与悲哀。从衣服制式看来，他应该来自莱斯帝国的承勇军团。 远方隐约传来呼喊之声，滚滚浓烟遮染了晚霞。士兵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悲色更浓，却没有改变前进的方向。他跨步不大，看起来只是缓步而行，但若仔细观察便会注意到，此人就以这种慢悠悠的节奏在一分钟内走完了数里的路程。而那哭喊声已被抛到了后方。 原本呈现病态繁荣的世祭教国经几十万兵马的践踏后，已沦为一片空旷的荒原，黄色的土地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仍在负隅顽抗，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展开游击战。每个据点一旦被军队发现，便是一场惨烈的屠杀。没有人会投降，吸取了教训的莱斯士兵也不会留下仇恨的种子。 弱肉强食，谁也无法改变。这样痛苦的人生，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吧！ 士兵一路行来，已经历了太多惨事。尘满面，心若丧。他只是孤独地走着，朝往冈瑟城的方向。那里居于高位的人们，正是制造出这百万亡魂的元凶。首-发 如果有可能的话，就算舍了我一条命，也…… 风忽然逆了方向，后方的呼喊声渐弱，士兵兀然止步，转头望去，眼中布满了化不开的阴霾。 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那么微弱的声音，在军士们暴虐的笑骂声和教众的惨叫声中并不明显，却格外凄凉——就好像多年前崖下黄昏，寒风低吟，顿让他手足冰凉。 士兵足下发力，身形骤闪，逆着狂啸的风，数里距离转瞬即至，来到那修罗场一般的篝火群中。 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肢体，味道浓郁得让人作呕。士兵一眼就望见了被绑在木桩上的小男孩，鲜血从他身下淌出，沿着木桩渗入沙土。小男孩脸上五官痛得扭成一团，声音都喊得嘶哑了。而旁边还有一个壮汉伸手探入他下身，狞笑如魔。 来得迟了！ 懊悔和自责的情绪在胸中激荡，一根弦被绷断，愤恨的怒火将眼前一片焚成漆黑。 你们都该死！ 士兵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一把掐住壮汉的脖子，力量喷薄而出，壮汉的头颅霎时就爆开，成了红白相间的碎片，往后洒了一地。 其余人只来得及发出惊叫，只见眼前一花，世界的一切都被血红的颜色占据，然后转为深沉的紫，再至完全的黑暗。 士兵的身影在他们中穿梭，血肉混杂的腥雨断续洒落，几秒之后，这些制造出满地碎尸的军人自身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白骨突出的断肢、血淋淋的脏器、断成几截的残躯……连头颅上惊恐万分的神色都那么相似。生前死敌的躯体如今再不分彼此，各自的亡魂纠缠着散入风中，寒风悲号如唱挽歌。 被血浇透的士兵孤零零地站在遍地尸体之中，茫然四望，终于再看不到一个还能活动的身影。他喘着粗气，眼神渐渐平复下来，转头去看绑在木桩上奄奄一息的小男孩，走过去小心地帮他解开绳索。 精纯的灵力渡入身体，小男孩很快清醒，无比感激地看向救命恩人，挣扎着站起身来。 “谢谢……”他嗓音嘶哑，还带有疼痛的颤音，仰脸瞧着士兵，微微一怔之后，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能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士兵低头看了他身下伤口一眼，微微有些迟疑，但还是蹲下身去，撕下袖口被血浸透的衣衫，小心地替他包扎伤口。 忽然，背上一痛，轻微得只像蚊子叮了一口，他猛地抬头，一把将小男孩推开，体内灵力急速运转起来。痛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大片部位的麻木。脊椎受创，四肢的动作也有些凝滞了，不仅如此，毒素还在向周围组织扩散，连紫奕诀也只能稍微阻挡一下。 “莱斯的走狗都该死！”小男孩嘶声叫道，连滚带爬地往后逃去。 士兵看了看自己的服饰，尽管染成通红的颜色，但依然可以轻易认出莱斯帝国的标识。他长叹一声，满怀悲怆。 危机四伏的荒野中，一个小男孩能走多远呢？ 他跌坐在地，瞑目凝息，仍掩不住心中纷乱。 他恍然不觉，就在身后，一个鬼魅般的人影无声无息地逼近。等他惊觉之后蓦然睁眼，已经迟了。背后接连四处传来酸麻之感，紫奕诀再也压制不住毒素，体内灵气失控地乱窜起来，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 那人还不放心，将一把血红色的长剑横在他颈上，才慢慢转到他身前，露出笑容：“阿绾，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不过既然是元体的话，应该能撑到回南华吧？” 阿绾脸上呈现出暗青之色，混杂了血浆和尘诟，此刻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冷冷瞥了林枫一眼，闭上双目，吐出一口腥臭的青紫色烟雾，轻声问道：“都是你做的？” 这声音虚弱疲乏，还有些暗哑，但语中深意确如尖锐针芒，直刺内心。林枫竟觉得这个样子的阿绾有着说不出的恐怖，让他遍体生寒，凛然道：“怎么会？我哪知道你会跑回来救人，只是碰巧路过罢了。” 其实这里的惨烈场景确实有他的一份功劳。他感应不到阿绾的气息，也没发现她留下的痕迹，只好朝着冈瑟城的方向笔直前进。沿路也见识了不少惨象。经过这个已经比较靠近冈瑟城的地段时，他仍没发觉阿绾的踪迹，仅是看到一队士兵正在接近，又听到孩子的哭声，于是临时起意，给这队士兵都种下了精神暗示，使他们心中的残忍暴戾都发挥到极致，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火气，顺便碰碰运气。倒没想到真的引来了阿绾，而且那个小男孩也帮了大忙。实在是父神垂怜！ 淬过剧毒的匕首，筒弩，毫针……世祭教民以这些危险的东西跟莱斯士兵换命，在这种关键时候就发挥出了巨大作用。 见阿绾仍在运功抵抗毒素，林枫阴冷一笑，左手匕首又在她肩膀上划开两道口子。阿绾痛哼一声，连坐姿都无法维持，瘫倒在血泊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 狂怒 “传说中的元体不至于这么差吧？”林枫仔细观察阿绾，见她气息微弱，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方才收剑回鞘，小心地握住她的手。 她确实不行了，体内气机心律无比紊乱，血液几乎凝固，灵力波动完全消失。这种濒死之人才有的生理迹象是装不出来的，如此下去，恐怕不到半路就会玩完了。 林枫连忙丢开匕首，探掌输出一股内力，助她疏导血脉。内息运转一圈后就回归体内，他伸手将阿绾提起来挟在腰间，就待往回赶路。 ——这个动作不到一秒，短短时间内却发生了很多让人猝不及防的变故。 首先是体内灵力不由自主地疯狂运转起来，他惊觉不好，慌忙往回撤手，但已经迟了。原本奄奄一息的阿绾骤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撞向他腰部，汹涌扑来的庞大灵力如同一颗蓄积着恐怖威力的炎弹。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在两人相撞的瞬间，炎弹中的炽烈力量就爆炸开来，林枫只感觉自己像被一座山顶了起来，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人类躯体的脆弱，下半身好像裂开了似的。 他反应也不慢，斗气向前冲出，身体借力飞退，然而半途则止。阿绾缠绕在腰间的锁链同样缠上了他腰部，巨力与他后退之势同时攀至极致，而后硬生生停止。他没兴趣和阿绾比试一下看看谁的腰更结实更不容易断成两截。而他本能地探向剑鞘的右手则被阿绾惯用的匕首扎了个对穿，这点痛苦比起腰部以下触电般的麻痛来根本不算什么了。 而此际，他左手的拳头终于击中了阿绾的胸膛。尽管阿绾拼命掐住他手腕来减小冲力，但恼怒之下的狂猛力量砸到肉体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微弱的心跳完全停止，躯体中的活力正在飞逝。首-发 电光火石之间，两败俱伤的结局。 阿绾一大口血喷在他胸前，力竭的林枫已无力躲闪，青黑色的血液渗透衣衫浇在肉体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胸部以下顿时没有了任何知觉，组织渐渐被死亡的霉味占据。 阿绾扑倒在他胸前，他瞪大了双瞳，一起倒在血泊中。 头脑依然清醒，但视线渐渐融入黑暗之中，最后沉入一片死寂的空间。 妈的！难道要我清醒地慢慢享受死亡的全过程？阿绾你这该被千人轮万人干的贱货……他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咒骂。 右肩传来一阵阵的抽痛提醒他至少暂时还活着，但那痛苦究竟是来自手臂还是手掌已经无法分辨了。他勉强凝聚起一束精神力护住心脏，把胸口毒素最密集之处的血液逼出去，然后慢慢清理余下的毒血。 听说世祭教特配的毒药见血封喉，一毫针剂量的足以干翻一头成年猛犸。而自己扛了这么久，体内的毒素还没扩散到全身，看来小爷的体质已经可以跟比蒙巨兽比肩了…… 林枫心怀大畅，暗道：阿绾你这疯婆娘就一个人去地狱吧，小爷就不奉陪了！ 接下来他凝聚精神，将剩下的毒素都清理出去，下半身也渐渐有了感觉。 他欣然睁眼，但当看清了眼前情景之后，笑容便在脸上凝固了。 本以为要做的就是挪开阿绾的尸体，然后找个地方跑路，躲一阵子后就去跟成原会合。而现在的情况是：自己被锁链绑得严严实实，阿绾就站在面前冷眼看过来，手中把玩着那把将自己右手扎了个对穿的匕首。 区区一条银链不算什么，但林枫相信只要自己一有轻举妄动，身上立即就会多一个窟窿。 他的瞳孔随着刃尖的上下而缩扩，片刻之后就放弃了反抗的想法，望向阿绾的眼眸，咧了咧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阿绾，你装死还真像啊！” 阿绾冷冷地注视着他，嘴唇微动，忽然用手捂住。随着她轻声咳嗽，鲜血从指缝渗下来。林枫眯起眼睛，看着她擦了擦嘴唇，微笑道：“看来你的伤势要比我严重得多啊。这个样子还想混进冈瑟城……” 冷光一闪而逝，腹部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林枫的话。他皱起眉头，看着还在眼前晃动的淌血的小刀，脸上微笑顿敛，眼中泛出冰霜般的锐冷之意。 阿绾漠然回应他的杀气，淡淡地道：“从下面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只需要回答是和不是。” 林枫怒吼：“如果我死了，你也绝对活不了，而且下场比我要惨得多——” 小刀划开大腿的痛感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闭上眼，背心悄悄渗出几滴冷汗。 差一点就割到大动脉了…… 阿绾淡漠的声音传来：“先回答我，这里的场景是不是你安排的？” 林枫闭目冷笑：“阿绾，你太不识好歹了。我本来是对你很有好感的，可是现在……”刀捅入后背的刺痛让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可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另一条腿也挨了一刀，他额头冒汗，但只是抿紧了嘴唇再也不吭声。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撞到一起，倔狠劲都上来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谈话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看来你是默认了。” 接下来的一刀并没有降临，林枫面颊一凉，阿绾冰冷的手摸了上来，随即穿出一声幽幽的嗟叹，“我当初看错了你。你本质上就是个残忍嗜杀的人，跟慕千山一样……” 林枫心中浮起一种不妙的预感。这厮莫非真要拼个同归于尽？ “你根本不懂得怜悯为何物，自以为是世界的中心，以高高在上的心态利用这些弱者，利用他们的痛苦、绝望来陷害他人，甚至连孩子也不放过……”阿绾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难道只有你会哭会笑会爱别人吗？你凭什么决断他人生死，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受那么多痛苦？你根本就没有心，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太天真了！我懒得跟你废话，直接说你想怎么办吧！” 阿绾沉默须臾，缓缓蹲了下来：“我只想让你也体会一下他们曾受过的痛苦。既然做出这种事，总得付出点代价……” 听着声音的来源渐渐向下方移去，林枫心中不妙的感觉更浓，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听说，你也曾有过喜爱的女孩。但很抱歉，以后你就没办法再喜欢她了……” “等等！我真的只是路过！”林枫的面目在极度惊恐中变了形，“阿绾——” 阿绾，我要你的命！ 那双眼睛赫然睁开，瞬间就锁定了她的额头。无尽虚空中以瀚海星云状态存在的意念倒泄而出，剑意顷刻催生到极致，化为撕裂空间的恐怖弧光，尽数没入她眉心——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可能——”林枫在心里疯狂悲呼，脑中如有雷声轰鸣。 他眼睁睁看着阿绾闭眼挥刀，脑中霎时变成一片空白，不知多久之后才再次感觉到作为人类的情绪。心哀若死，悲痛欲绝，还有了无生趣之后的奇异轻松……人间沮丧情绪的极致大概便是如此，他感觉到心脏渐渐无力，眼前沉入一片血一般的世界里。 耳畔隐约响起阿绾的惨呼声。也许只是零点几秒的时间，他从惶恐欲死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视线焦点渐渐汇聚，由血色世界恢复正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捂着脑门的阿绾，她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林枫甚至来不及产生心绪上的变动，只是本能的憎恨让他弓起身子狠狠撞了上去。阿绾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力量往后跌退。林枫沾了一脸鲜血，霎时的狂喜却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绑在身上的银链已经绷得极紧，他用力一挣，这失去了主人力量凭依的玩具就断成了数截。狂怒狂喜下的林枫怪叫一声，朝阿绾猛扑过去。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失控，但力量在这种病态的狂热下反而更加得心应手。像一车烧得极旺的柴火，疯狂地燃烧着，哪怕把焚尽自己也在所不惜。 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原本截然不同的幻术师和剑士两种力量已经发生了某种异变。如果他还有心情观察自身的话，就会看到身体外围由意念凝成的半透明虚像，像穿上了一层盔甲，更似神明护体……但在这个时候，他所有的情绪和力量只汇聚成一个念头——把面前的那个女人揍成一团肉饼！ 阿绾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林枫几步就追上她，一记重拳砸下，阿绾只来得及扭了一下身子，以左肩承受了这一击，只听骨骼折断的脆响，整条手臂都扭折到了背后。她悲鸣着放下捂额头的右手，勉强架住再度袭来的一拳。 林枫大声狞笑着，快意地看着七窍流血的阿绾，完全放弃了以往的武技，只是将每一拳用最大的力量砸过去。 他的怒火烧得正旺！ 第二百八十六章 黄金凶兽 仅剩右手的阿绾招架不住林枫的拳头，甚至连躲闪都不能。她能做的就是勉力挡一下巨大的冲势，让每一拳从她身上带走的生命力尽可能地少一些。眼耳口鼻喉大量涌血，她的五感已经变得很淡，最后只能用手护住脸部，生机渐渐溃散。 林枫也感觉到体内灵力波动几近消失，可见阿绾是真的无力反抗了。但他绝不会再留情！ 但在此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从极远之处传来，漫过他的心头，沉重得几乎让他窒息。虽不见其来处，却像山一般压过来，将地面一切生命都笼罩在深沉的阴影之下。 仿佛柴火跌入江流之中，从内到外都冷得透了。林枫悚然惊醒，生命本能的反应促使他拔剑后退，竟从内心深处生出恐惧之感。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空气似乎被某种力量凝固了。林枫举目望去，地平线的另一边仿佛有一头吞天噬地的凶残巨兽正在接近。那是一种充斥着暴戾的气息，载着源自太古洪荒的杀戮毁灭之念，让所有生命都由衷地感到颤栗。 天空仿佛暗了一下，林枫眼皮一跳，只见一个人影蓦然出现在天地交接之处，持一把青色大戟，就那么望过来。林枫与之对视一眼，就觉得眼睛被针扎了一般，耳畔响起了万千阴灵的呼啸声，如潮涌来。 他心下大骇，定睛往那人身后望去，只见天空都被阴魂占据，乌沉沉的一片，以各自的声调呼喊着那人的名字，汇合起来直刺人耳膜。饶是林枫也不禁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么多阴魂……那家伙杀的人怕不下于数万吧！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对方胯下那匹雄骏的金色战马，在千万怨灵的环伺下竟没有丝毫异常，光这一项就足以胜过绝大部分吃人嗜血的魔兽了。 青色长戟，黄金战马，还有那滔天杀气，这个形象所代表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来人正是黄金之团的龙首，象征杀戮与毁灭的凶兽，魔加·安达戈流特！ 此人也终于认出了林枫，收敛了那身杀气，驱马驰来。他已经不是蒙城里那副儒雅青年的打扮，除去了头带，露出额头一道青色的疤痕，再不掩眼中野性的光芒。他行至近前，扫了一眼附近血腥凌乱的场景，嘴唇勾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也在这里啊，兄弟！” 林枫点了点头，勉强挤出笑容：“是啊，真巧！” “你是安达戈流特？”旁边响起一把嘶哑的嗓音。声音的主人大口喘息着，踉踉跄跄向魔加走过去。 林枫猛地醒悟：该死！怎么把阿绾这贱人给忘了！眼见阿绾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背心致命处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立即向腰间剑柄上摸去。但魔加递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便迟迟不敢拔出剑来。 干！这个样子的安达戈流特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真不愧是宰了几万人的狠角色，小爷在他面前竟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咚！”阿绾摔倒在魔加身前，吐出一大口鲜血。她勉力撑起脑袋，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以我的生命为代价，请你杀了我后面那个人！” 林枫背后霎时冒出大片冷汗来。 安达戈流特成名之前还有另一个身份：曾在中部大陆制造出大量恐慌的“暗夜收割者”。只要当着“暗夜收割者”的面献出生命，他就替你干掉你想杀的人。但这个“暗夜收割者”没有存在多久，因为他在刺杀江南帝国皇帝的时候被撕破面具暴露了身份，一怒之下杀光了当场三千名精锐近卫，举世震惊。他从此不再需要外号与称谓，就以安达戈流特之名纵横中陆。而“暗夜收割者”不再复出，渐渐成了一个过往的符号。 暗夜收割者之所以不再复出，是因为很少有人活着到达他面前了。如果阿绾这时候自杀了，林枫敢肯定安达戈流特不会介意用自己的脑袋回味一下当年“暗夜收割者”的美好感觉。 至于他曾说的“兄弟之情”，林枫后来也打听过了，这厮先后摘下过十来个“好兄弟”的脑袋…… 林枫的手再度按在剑柄上。而阿绾则跪在地上，郑重地掏出一把匕首，肃穆地在胸前划了两个月牙形状。这是暗夜收割者要求的“仪式”，如今已少有人知道。林枫气得直哼哼：阿绾，你还真是博学多才啊！ “哎，不行啊，这位可是我兄弟，我不能……”安达戈流特皱起眉头，用非常惋惜的语气说道。看得出来他内心非常矛盾，握着长戟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阿绾淡淡一笑，挥刀刺向自己的胸膛。在那之前，林枫已经掉转身子跑出了老远。 “叮”的响声随风入耳，安达戈流特犹如带着魔性的笑声轰然传来：“兄弟，你跑什么，开个玩笑而已……” 林枫没有丝毫停留，将身后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远远甩开。他绝对不愿再和那个危险的男人多说一句话。以自己全力施为的速度应该可以甩开那匹黄金马，只要跑出百里距离，任何人想追踪自己都不会容易。 安达戈流特，纵使你杀的人比我见到的还多，可你能有我快吗？ ——这个得意的念头还没有完全成型，就被后方紧追过来的庞大气势碾得粉碎。马蹄踏在土地上的沉重声音越来越近，一声声踏在他心头。如果说林枫的速度是风驰、是电掣，那么身后追着的则是来自远古神话中的巨人，一步百米，眨眼就追了上来。 “妈的，居然比我还快！”林枫心头震骇，所有的力量都贯注在腿上，伤口处的痛感完全淡化，拼了命地往前疾奔。这个时候阻碍他速度的最大因素已经不是排山倒海般的风势了，而是前方的一切，整个空间都挤压过来，他就像在推着一座山前进。 而这种恐怖的速度才堪堪与后面的黄金马持平，两个影子一前一后在万顷平原上疾掠，所谓景色都已化为无意义的蒙蒙灰幕。千里距离顷刻即过，林枫的肉体已经被巨大压力压迫到了极限，完全凭着一股意念维持着。他感觉自己要散架了，只要心头那股神念一消，下一刻就会啪地摔成满天的骨骼和肉块…… 终于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大概是一面墙吧，一声闷响之后碎片四溅。他再也没有了力气，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大血来。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委顿在地上，勉强回头去望。 安达戈流特，你要是还能跟上来，小爷今天就认栽了！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周围的感应，就好像跃出水面的鱼，恍恍惚惚地如同处在另一个寂静的位面，一眼望去都是那么不真切。好几秒后，他才从失魂落魄的状态恢复过来，视力所及的地平线上，安达戈流特真的没能追上来。这个好消息让他感觉身体又有了些力量，轻舒一口气，这才开始注意到周围环境。 一群侍卫模样的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站起身来，往四周扫了一眼，暗暗猜测自己是否已经跑到莱斯的军营里来了。 而他身前被错以为是“墙”的东西却是一地完全看不出原样的碎肉。可以想象那堆肉生前是多么幸运，被那种高速的物体正面命中，不必做任何反应，没有丝毫痛苦，一下子就回到了父神的怀抱，遗体还能被小爷吐出的鲜血滋润，简直就是父神垂怜啊！ 他看了看周围，向一个武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混账！”武将这才反应过来，喝道，“把他拿下！” 林枫拔出血红色的长剑，叹息道：“唉，其实我不想动手的……”他打量了一下武将身上的盔甲制式，略微皱起了眉头，“你们不是莱斯的部队？”没有人回答，侍卫们持着长枪逼过来，将他困在中间。但迫于他方才流露出的威势，没人敢率先动手。 正在相持之际，一个清脆却不失威严的女声从后方淡淡地响起：“都退下！” 侍卫们立即向两旁分开，从中露出两名女子的身影。当先那位女子戴着凤冠和面纱，作一国王后的打扮，行走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另一人落后她半步，全身笼罩在宽大的灰色魔法袍之中，以一个淡金色面具遮住了面目。当看清林枫的面貌时，这人发出一声惊呼，轻柔的嗓音有些耳熟。但她随即以沙哑的假音掩盖过去，自语般呢喃道：“他居然在这里……” 那位王后盯了林枫数秒，忽然轻笑一声，道：“原来是你！”语气中也掩不住欣喜之意。 林枫不禁疑惑了，他绝对是初次见到这位女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 梦别离 “我们认识？” “当然。来，请上车一叙。”王后轻抬玉臂发出邀请。 一旁的武将急忙喊道：“陛下，这个人——”王后一挥手，华贵的衣袖在他眼前晃过，立即就让他住嘴了。 三人登上车厢，在众多侍卫护送下，马车继续向前方驶去。车厢内十分宽敞，极尽奢华富贵的气派，中间还摆有案台。三人坐在台前，相对而视。林枫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去哪？” “冈瑟城。”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差点让林枫跳了起来，他连忙起身往车厢门口走去，口中说道：“抱歉，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办，以后有机会再和陛下详谈……” “林枫，是这个名字吧？”王后淡雅的话语中似乎有某种魔力，使得他在要掀开车帘的时候停了下来，“你是被安达戈流特追过来的吧？” 林枫惊愕地转过头来，见王后朝他的座位指了指，犹豫了半秒，又坐了回去。 “在整个世祭教境内，唯有我这儿和冈瑟城是安达戈流特不敢来的。这里很安全，我们可以好好叙叙。”王后轻轻一笑，“呵！小弟弟，我在一年前就盼着见你了……” “一年前？”林枫脸上勃然变色，按住剑柄，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一年之前他才初次踏上这片大陆，那时候就知道他的存在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呵，别这么激动嘛！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王后抬手挽起凤冠下的珠带，露出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眸，笑道，“同为元素使者，想见你一面却还挺不容易呢！” 四目相接，林枫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便堕入一个星辰浩瀚的世界中。 亿万颗星辰洒在无尽空虚的背景中，星云如纱流转，无天无地无形无质，意识海转眼就被颠覆过来。他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警醒，浩瀚星云顿因他的意志而旋动起来，与另一股意念生生相撞，无数星辰在暗夜虚空中爆成粉末。 他不禁大惊，自认精神修为在大陆已属罕见，然而对方竟能直接引他进入幻境，并以绝对优势压制自己……能够做到这样的人，已足以拥有绝世强者之名！ 对方意念无形无质，却直接压迫得他连连溃散，遍布这一领域的星云疯狂收缩起来。如果说他曾以为自己是这一世界的神明，那么此刻对方给他的感觉就是创世的主宰，真正至高无上的意志。两股神念相撞，他竟有瑟瑟发抖的恐惧感。 在这里绝不是对手，他必须找机会逃出幻境，以现实中的武力将之击溃…… 这个念头才生起来，世界的格局便陡然变化，亿万星光顷刻消散，无尽黑暗延伸过来……幻境已经破了！ 意识回归身体，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白皙无暇的手。就是这只纤细柔弱的手挡在他与王后的目光之间，硬生生阻止了两位大幻术师的意念对决。 灰袍女子慢慢将手放下，沉默地坐回原处，淡金面具掩盖了她的表情。她不发一言，沉静得仿佛从未动过。 林枫哀叹自己的运气，此次世祭之行还真是多灾多难，遇上的每一个女人都是那般剽悍凶猛……他低下头去，不敢再与王后深邃如渊的眼神对视，心底已是波涛汹涌。 王后放下手来，让垂下的珠带遮住了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她语气中有些惊疑：“扬雪已经找过你了？难怪，除了逆元素领域，你竟还有如此深的精神造诣……” “扬雪？”林枫兀然拔剑后退，盯着她的胸口，凛然问道，“你也是米格里德拉的使者？” “胡说什么！”王后语中有些气恼之意，“我和你的身份一样，只不过继承的力量不同而已。首-发小家伙，你居然能干掉扬雪，这倒让我很吃惊。看来你这一年不只是学会了勾引小姑娘啊……” “少废话，你到底是谁？” “呵呵，哪有这么问人家名字的？”王后笑道，“不过，看在妹妹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冥熙的妻子，黔诗王国的王后，梦别离。你应该听过吧？” 林枫心中一惊。何止听过，简直如雷贯耳。这家伙与沁阳公主齐名，并称为东西女军神，而且干的事也差不多，都是带着一大帮子人去人家国土烧杀抢掠……可是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西陆主持战局吗，怎么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而王后口中的妹妹，应该就是一旁的灰袍女子了。她似乎和自己相识，而又拥有一身不俗的修为，会是谁呢？ 林枫点了点头，瞧着沉默坐着的灰袍女子，问道：“你又是谁？” 一直未曾吭声的女子低下头去，只是以沙哑的假声道：“不能说。” “不懂事的小家伙，你不觉得这样对女孩子说话很失礼吗？”梦别离哼了一声，朝他招手，“乖乖坐下来，姐姐赏你一颗糖吃。” “……” 不久之后，车厢外传来武将恭谨的禀报：“陛下，我们已经到了冈瑟城西门，天心使者前来迎接。” 梦别离淡淡地道：“让他带我们进城。” 林枫不禁动容，这家伙好大的面子！不仅毫无阻碍地通过了莱斯帝国数十万大军的包围圈，对世祭教前来迎接的使者见都不见，挥挥手就让他驱马引路……天心使者在伦德斯城也算一号人物，就算放眼整个世祭教也是仅次于五大祭司的高手，她居然都懒得看一眼，莫非把自己当成与世祭教主同一级别的人物了么？ 他不由感叹，都是一年前来到大陆，人家可混得比自己好多了…… 对于面见世祭教主，他还是有些忐忑，同时又好奇得很，传说中被称为狂热之都的世祭教总部，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他抬手去揭窗帘，但梦别离立即阻止他道：“别看！即将成为尘埃的短暂繁华，有什么好看的？” 但林枫还是揭开了窗帘一角，把目光投了出去。街道整洁干净，行人各行其道，比他曾见过的平都、驰宇城、蒙城都更有秩序。人们虽然脚下匆匆，但大多面带微笑，攀谈时也是彬彬有礼，与外界传闻中的狂人气氛截然不同。至于房屋则多为西陆的尖顶型建筑，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钟楼，而不是他预想中的大块小块的世祭教主的塑像。总之，这完全不像一座被世祭教主“蛊惑”了的狂热之都。 他收回目光坐正，梦别离不满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你那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吗？世祭教规中有一条禁止男女共乘一车，你刚才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我就把你丢下去。” 林枫不以为然：“看到了又如何？” “到时候有你好受的！”梦别离这样说着，却也掀开了帘布一角，往外望了几眼，便优雅地回身坐下，微微摇头，“也不过如此，没啥可惜的。” “你不觉得它跟我们听说的教廷完全不一样吗？” “哦，那你以为应该是什么样的？”梦别离冷冷笑出几声，“广场摆满了世祭教主的大小雕像，人们一脸痴呆样地对其顶礼膜拜，墙上到处都是教主万寿无疆的标语，狂热的教众把违反教规的人送上火型架，走到街上一不小心就会碰上自杀性攻击……这样？”见林枫哑然，她感慨道：“现在的孩子都被书本上的谎言欺骗着，像你这样天真的家伙长大后将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算了，说了你也不相信。” 林枫不愿与她多说，闭上眼睛养神，又听得她道：“哎，好不容易见一面，不用装的这么冷淡吧？” “我可没盼着见到你。” “可是姐姐盼了好久了呢！只是没想到是个傻头傻脑的小家伙。喂，小子，你也经历过不少小姑娘了，最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啊？哈！你不会到现在还是纯情的处男吧？” 林枫脸上微热，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反唇相讥道：“当然比不上你，一来就当了人家的王后，说不定过几天就是女王了呢！” 他是在讽刺王后浪荡狠毒，暗暗做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 但梦别离却笑出声来：“哈哈，要是我做了女王，一定把你收入帷帐，像你这样可爱的小男孩可不多见了……” 旁边的灰袍女子倏地起身，捏紧了拳头，低喝道：“你们两个，都闭嘴！” “呵！妹妹生气了……”梦别离说到此处突然噤声，蓦然转头朝林枫身后望去。林枫仓促地站起来，灰袍女子也有所感，纷纷看往同一个方向。 在那处，一个充斥着毁灭与暴戾的气息突兀出现，投下庞大的阴影。空气仿佛震动了一下，隐约中有冤魂哭嚎，生出实质化的深黑色雾缕。每个人的表情都为之一僵，互望几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阴霾。 安达戈流特，那头象征杀戮之名的凶兽，进城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悬城 在那股暴戾气息的压迫之下，林枫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纷乱的心絮，转头望向梦别离，不掩眼中嘲弄之意。 梦别离不久前还说过，在世祭教境内只有冈瑟城和她是安达戈流特不敢招惹的。如今两样齐聚，人家却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实在讽刺。 透过珠带和面纱，隐约可见梦别离脸色也不好看。她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不用管他。” 但那股沉重的压力就如大山从身后迫来，让人如何不管他？ 林枫冷笑一声，刚欲开口，却看见梦别离慢慢解开了凤冠上缠绕的头饰，连着珠带一起小心地摘了下来，放在案上。绸缎般的乌亮发丝顺着脸庞滑下，秀眉下那双深邃如海的湛蓝星眸凛然望来，顿让他呼吸顿止，心跳凝滞。虽犹戴面纱，但已美若梦幻，见者窒息。 刹那间的失神之后，林枫慌忙别过脸去。那双深邃眼眸中所蕴的力量是他痴迷的源泉，醒悟过后，深深回味的感觉却是恐惧。身后遥远地方的安达戈流特让他感到紧张，这近在咫尺的一双眼却令他战栗，短短的眼神一触即分的瞬间让他有一种历经生死的漫长错觉。 可怕！如果以幻术对决，自己将没有任何机会！ 梦别离看过来，实质般的目光让他感觉脸在被火烧着，意识海中的精神力被激得蠢蠢欲动，被他竭力压制。梦别离凝视他片刻，便移开了视线，说道：“他若是敢在这里乱来，自然会被教主收拾，你不必忧心。” 林枫再吸一口气，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教主？” “很快。” 梦别离敷衍般地答了一句，便陷入沉思之中。 马车又行驶了十几分钟之后，安达戈流特的气息忽然收敛了。像头顶乌云散去，林枫暗暗松了一口气，忽然感应到十余股异常强大的气息从城中各个方向同时升起，其中最弱的也临近了尊者级别，最强的甚至不在安达戈流特之下。首-发一种奇异的共鸣在城市上空产生了，他体内的斗气也受到牵引，在皮肤表面泛起蓝色光晕。 梦别离抬眼望来，凌厉的眼神瞧得林枫心神一颤。 “你们先走，不要朝外面看！”语罢，她便匆匆跳下车，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出来，就像消失了一般。 她走后，林枫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迷惑。到底什么事引动了城内这么多高手，莫非是莱斯大军攻过来了？ 他注意到灰袍女子一直盯着他看，瞳中似乎蕴含着无比复杂的神色，这眼神看起来有点熟悉，好像曾多时陪在身边……他回望过去，女子也不躲闪，两人定定地对视，气氛一时古怪起来。 他试探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女子一动不动，也不做声。 “怒焰的同学？” “……” “伦德斯城遇到的朋友？” “……” “莫非是在青少年武斗会上认识的？” “……” 女子永远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如一尊塑像，唯有眼中蕴蓄着复杂的情感。林枫自诩是初窥门径的精神系法师，可无法从她身上捕捉到任何情绪的变动。她就这样定定地望过来，眼神脉脉，却不起波澜。 林枫觉得不耐，语气冷淡了许多：“为何藏头露尾，你到底是谁？” 女子的眼神终于有所松动，稍一迟疑，换回了原来的柔和嗓音：“我……” 却在此时，马车猛地一颤，整个车厢都被一股巨力抛离了地面，随后地下兀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林枫第一时间就往车门口跑去，然而身后一阵急剧的魔力波动之后，周遭空气忽然变得无比稠密，他的动作立即僵住，几乎被冰封在了粘滞的空气浆体中。 “不要出去！”沙哑的嗓音从后方响起，密封的空气状态随即解除，一股吸力把他向后拉去。他奋力稳住身形抵抗这股吸力，久违的被魔法侵袭的感觉唤起了一段并不美妙的记忆，脑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冰冷的名字，不禁沉声喝问：“冰韵？” 轰隆一声，马车跌回地面，车厢几乎散了架，剧烈地颠簸起来。巨大的震响接连不断从地下传来，这种情况下再难保持平稳，若加大力道必然会踏穿车厢底板，林枫只得顺着那股吸力往后移去，但已将长剑握在手中。当他与灰袍女子接近到一定距离，只要一反手就能刺入她的心脏。 女子显然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腾腾杀气，立即停止施加吸力，急声道：“我不是冰韵！” 林枫也感觉到了，她的确不是冰韵。但她的法术为什么不受自己的魔法抗性、也就是梦别离所说的“逆元素领域”的影响？ 林枫一顿足便转身正面朝向女子，地面震动未停，女子为躲避颠簸已漂浮在半空中……不，不是漂浮，他这时候才清晰地感觉到，整块大地都在缓慢上升，而且上升速度在逐渐加快。车厢外灵气的流动证实了这一点。 十几秒后后，地面忽然停止了震颤，往上的趋势却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但马车已恢复了平稳。林枫瞥了女子一眼，收剑回鞘，大步走到车窗前，挪开帘布探目望去，只见上空云气飞速坠来，一层淡蓝色的能量结界遮住了头顶的天空，街道上已看不到一个人影，一片死寂。十余名侍卫将马车围在中央，脸上都挂着无法置信的惊愕表情，不知所措地仰头张望。 林枫知道自己的表情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整个冈瑟城周围方圆十里的土地都已离地而起，正往高空中飞去，连带他们一起，都会成为这个神迹的组成部分。 林枫心里只剩下震骇! 传说中仅存于远古魔法帝国时代的悬空之城竟然再度出现，而自己有幸亲身见证这一伟业，或许真该感谢命运的慷慨。 当年魔法帝国二十四位法神拥有足以对抗诸神的力量，和他们之力，再加上精灵研制出的大型魔法阵，才将帝都高悬于云端，一日便可完成对大陆的巡视。而在神明陨落、魔力衰竭的今天，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不仅需要无比庞大的力量，还得考虑到城市的完整和稳定，以及更多复杂因素的影响。 而世祭教主自始至终没有显露过任何气势，也许他只是静静地端坐于祭坛之上，闭目冥思，便以一己之力托起了城市。 无论以前听闻过的对他的评议是褒是贬，但现在林枫已经知道，这个男人绝对拥有“震古烁今”的资格，或许并不比五千年前独抗六界的罗克总统领逊色多少了。 那下方围城的数十万莱斯大军亲眼目睹这一神迹后，不知该如何作想！即便离虚还有勇气继续攻城，又该如何下手？ 对了，自己怎么才能回到地面去？ 震撼之余的空挡里，纷杂的念头胡乱涌来，林枫一时忘了自身警觉，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两个人的走近。 “兄弟，你跑得真快，还好我赶上来了。”安达戈流特独有的魔性嗓音将他从思索中唤回，林枫惊得浑身一颤，连忙往车厢内退去。隔着帘布仍可见安达戈流特的人影轮廓，他动也未动，但外面朝他冲去的侍卫很快都没了声息。 阿绾也在！林枫的心往下沉去。 安达戈流特恢复了当初在蒙城时的那身装束，一身暴戾恐怖的气息尽数收敛起来，作着儒雅青年的打扮。他大笑道：“你看，为了证明那只是个玩笑，我把她活着带过来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林枫没有出声。忽然发觉灰袍女子已经站到了他身旁，手上魔力汹涌，冰寒的气流束集在指间，蓄势待发。 安达戈流特说道：“好了，别生气了，我先去找梦小姐聊聊，一会儿再来看你！” 帘布后的人影转身离开，但没有留下脚步声。灰袍女子随后散去了手上魔力，默默退开。安达戈流特走后，原本在他身后的那个纤细些的身影显露出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林枫与她对视，已经生出不太多杀意。今天遭遇的事实在太多，他已经很疲惫了，只盼尽早将对方打发。 “阿绾。”他说，“你不是要找最后的碎块吗，还不快去？” 窗外之人缓缓地道：“林枫，今天的事，你我都有些冲动，并不只是某一个人的过错。我们都该反省一下……” “嗯，我会认真想想的。”林枫语气中透着敷衍之意。 阿绾静默了片刻，低声道：“那好。再见。”她走得同样无声无息。 林枫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朝灰袍女子问道：“现在离地面多远了？” “三千米。” “有什么兵种可以攻击这样的高度？” “猛鹫，魔晶炮。”女子惜字如金。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群猛鹫从下面追上来了？” 女子微怔，面具下的眼神有些惊讶，而后很快恢复了清明。她点点头，沙哑的声音听不出语气的波动：“是的，三百头猛鹫。” “那还真有点麻烦了！”林枫露出微笑。他已经大致判断出眼前女子处于法尊水平。虽然她能突破自己的逆元素领域，但若是生死之战，林枫自信有八成胜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倾城之剑 在他的感知之中，三百头猛鹫很快从南面追了上来，与城中两个强大的气息交叠在一起。两位高手的气势猛烈爆发，巨大飞禽的数量顷刻间减少了三成。 极短时间内能量剧烈震动，以致城市开始向南边倾斜，上升的速度也缓慢了许多。这或许正是被誉为空中终极兵种的猛鹫追上来发动自杀性攻击的目的。那两位高手的气势开始衰减，但附近的强大气息已经朝那边赶去。 城市里一片寂静，猛鹫的惨叫声隐约传来。林枫坐回座位上，问道：“我们就这样等着吗？” 灰袍女子道：“不要出去，等他们醒过来。”她指的他们，便是外面被阿绾击倒的侍卫。林枫本意是出去看看，但听女子的语气，也只好作罢。 南面天空中激战正酣，随着越来越多的高手加入战团，结局已经没有悬念。在一股无形巨力的控制下，有些向南倾斜的地面渐渐恢复水平。莱斯军士的徒劳攻击只是螳臂当车，根本无法与教主的智慧相抗。人们的心思有些松懈了。 就在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林枫心中突如其来地一阵悸动。毫无征兆也莫名其妙，可是却让他紧张不已，蓦然起身朝北边望去，只看到车厢顶部那只雍容华贵的金色凤凰。 随即，便有一股浩大的气势以最凶猛的姿态出现在那方，然后在一瞬间爆发到极致。那是从九天直落撕破苍穹的金色雷霆，也是震裂大地喷薄千里的滚滚熔岩，可哪怕平生所见最壮丽的景观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笼罩着城市的结界就像纸糊似的裂开一道缺口，纯正浩瀚的剑气狂涌而入，悬空之城的平衡立即瓦解，天与地整个都翻转过来。 马车剧烈翻滚着，车厢内的摆设撞成一团。但林枫的姿势自始至终未曾动过。他的目光仿佛透过车厢的遮挡，瞧向北方的天空，苍穹深处一把贯穿天地的巨剑，挟无坚不摧之势劈下来。那威势似要把城市斩成两半。 驻守那方的两名高手的气息顷刻消散。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时间天崩地裂，如同末日降临。车内二人再也维持不了风度，各自抱紧了厢壁，像汹涌怒涛中苦苦挣扎的小舟。脆弱的车厢没能支撑多久，很快就被一块突起的尖石刺透了底部，然后在与乱石的数不清的碰撞中散了架。纷扬的木屑中两道人影同时冲向空中，其中一人停在半空，脚下凝成一团青云。另一人则慢慢往地面落去，踏在一块突起的尖石上，复又跃起。 街道中央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两旁房屋塌了大半。这类场景只在眼中一晃而过，林枫径直望向北方。穷尽他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个渺小的黑点，正是那股气势的来源。 能挥出那一剑的，当世之中唯有莱斯剑宫之主，雷霆剑圣尼克拉大公爵！ 一剑之力，几可倾城。 林枫一眨不眨地凝望那方，眸中光芒亮得吓人。 一息之后，尼克拉气势再度攀升，剑上蕴蓄着更加恐怖的风暴。那正是每一名剑客都苦苦追求的，至高无上的剑的意志。林枫胸膛的血液在鼓荡。 第二击，一定劈开这座城！他在心中为雷霆剑圣呐喊助威，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剑上不仅蓄积了尼克拉的力量，还有承载者下方仰望着此处的千万战士的期盼，甚至冈瑟城内所有为剑痴迷的剑客的意志。这力量无可抵抗，无坚不摧！ 十余名高手疯狂朝北边奔去，但终究是赶不及了。 一剑即至，然而那片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陷入一片沉寂的混沌之中。剑上雷霆无声无息地被虚空吞噬，尼克拉大公爵的身影凝固在空中，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威势只是眼中错觉。 这时候，如梦初醒的林枫才觉察到一股飘渺平静的意念笼罩了整个城市，不知不觉中地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巨大的裂缝合拢，倒塌的房屋重立，连天空中淡蓝色的结界也恢复完整…… 世祭教主终于出手了。 灰袍女子从空中飘落，怔怔望向城中心教堂宏伟的轮廓，眼中所蕴的璀璨光亮，跟林枫适才如出一辙。 那一幕已然证明，魔法的极致，就是“秩序”与“创造”，更远远强过战士所追求的“毁灭”。 女子转过头来，眼中光芒与林枫相撞。在此时，他们已不是或许相识的故友，而分别代表了战士与法师两个职业。两种极端的力量已经分出了胜负，却不表示一方服输。 两双眼中的神色无法融洽，都已被激起了好强之念。林枫握了一下拳头，冷声说道：“那场战斗——” 北方突兀腾起的另一股强大无匹的气势生生扼住他的话头，太阳般炽烈的波动搅得城内的魔法元素震荡起来。灰袍女子倒退数步，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盘踞在天空中的世祭教主的意念微微波动了一下。就是这短短一瞬间，一道浩然剑气贯穿了扭曲的空间，囚禁在虚空混沌中的雷霆剑圣的强盛气息再度出现在天空之上。但在下一刻，那庞大的气势便尽数敛去，大公爵的身影破开结界，眨眼就消失在云端之外。 他遁走之后，北方那股太阳般的炽烈气势也若潮水般退去，转瞬无踪。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林枫回过神来，心中惊骇不已。刚才那股炽热气势似曾相识，却让他本能地感到憎恶。如果他感觉没错的话，那人正是当代罪恶法师、怒焰校长梅林多冕下！ 他心头不禁生出忧虑。如果怒焰的师生也参战的话，恐怕就算世祭教主也保不住冈瑟城了。到时候，自己该往何处躲藏？自己又不是魔法师，三千米的高空，跌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灰袍女子来到他身旁，环顾周围，沉声道：“他们都死了。” 地震来临之时，脆弱的人体根本无法抵御土石碾压的伤害，那些昏迷中的侍卫尽数死亡，被颠入地缝之中，尸骨无存。 其实两人本有机会救助他们，但都被强者间的战斗吸引住了，没有理会他们的死活。但回过头来，怎么对梦别离交代呢？ 林枫皱起眉头，望了望远处的高大教堂，转头问道：“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女子摇摇头，两人互望着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道：“去拜见教主吧。” “不等她了？” 女子没再吭声，当先往前走去。林枫停了一会儿，看她走出很远，才大步赶上去，道：“你走路的样子，很像一个人。是不是她？” 女子身形一顿，低声问道：“谁？” “你猜。” 女子瞪了他一眼，疾步走开。 宏伟的教堂是冈瑟城最高大的建筑，当它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林枫也不禁称赞其气势雄浑。其实他主要是说给大门口两名面色冰冷的护教骑士听的，然后再走上去请求拜谒教主，但仍然被冷冰冰地拦了下来，而且拒绝通报。 也是，世祭教主日理万机，刚刚又和两位强者干了一架，还需要负担整个冈瑟城的重量，这时候肯定累得直喘气，哪有空接见一些小猫小狗？ 林枫没有人界一方霸主的声望，也不敢在这卧虎藏龙之地吓唬护教骑士，只得悻悻地退下。再瞧灰袍女子眼中微微笑意，怎么都觉得充满了嘲弄的味道。 他哼了一声，道：“笑什么？鼠辈！” 女子眸中顿现愠怒之色，同样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再看他。 两人在教堂之前僵立良久，看着冷清的门口，各自想着心事。十来分钟后，一个红衣主教匆匆走了出来，看到两人后眼前一亮，欣喜地喊道：“王后陛下，您这么快就到了，在等人吗？” 林枫扫视四周，并未看到梦别离的身影，他与灰袍女子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疑惑之色。这位红衣主教认错人了吧？ 主教行到两人身前行了个礼，笑道：“王后陛下还是快些进去吧，别让教主等着了。您的同伴就交给我来通知好了。” 林枫脸上微微变色，双手握成了拳头，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在胸中流淌着。他已经搞明白了，这个该死的主教竟然把他当成了王后！ 他行走大陆也有一年多了，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被人认成女性！ 第二百九十章 凶兽梦 林枫低下头看了看自身，一身剑士服遍染鲜血，再配上腰间长剑杀气腾腾，没有哪一点可以跟“女”扯上关系的。他瞪了还在催促的红衣主教一眼，凌厉的眼神让对方立时噤声。 “小爷哪一点像那个狗屁王后了？” “这……”红衣主教傻愣愣地看着他，“陛下上一次谒见主教，不也是这身打扮吗？” 林枫转头朝灰袍女子望去，问道：“王后长得跟我很像吗？” 灰袍女子微微摇摇头，凝视他半晌，又点点头。 “你我本就是同源，容貌相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梦别离柔美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缕缕淡雅的幽香渗入鼻翼。林枫身子蓦地绷紧，却没有回头，凝神去听她的脚步声。 明明人就在身后，他却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声音，感应不到任何气息，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原来这厮竟还有着如此高明的武技！ 红衣主教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林枫心下同样骇然。 梦别离缓缓步到林枫身前，轻声笑道：“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弟弟呢！”她转脸朝红衣主教望去，没了头饰遮挡的双瞳流露出勾魂摄魄的魅惑之力，“安德烈主教大人，教主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红衣主教垂下目光避开她的眼神，干咳两声，道：“教主之事，在下不敢妄论。王后陛下若想知道，就请随我去拜见教主吧！” 他领着三人走入教堂，在跳跃的烛光中穿梭，把他们引到一尊巨大的七翼天使的雕像前，道：“诸位稍候，在下去禀报教主。” 林枫一把扯住他宽大的衣袖：“你不是说教主在等着我们吗？” “哦，我忘了，教主应该还在为教民祈福吧。”安德烈主教歉然一笑，轻轻拨开他的手，投入昏暗的烛火通道之中。 林枫目送他离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拧紧眉头。他一直觉得这个主教有点古怪，刚才有心试探他的实力，用了八成力量握紧衣袖，却被对方轻轻拨开了，而且没有损坏衣袖分毫。这份运用到巅峰的技巧已证明此人的实力不在尊者级之下。凭他的眼力，难道还辨认不了一个人的真实性别？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梦别离淡淡地道：“那家伙一直在装疯卖傻，要注意提防。” 虽说是装疯卖傻，但也许是在提醒自己……林枫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灰袍女子正仔细地打量那座近十米高的七翼天使雕像，便也凑了过去。 “七翼往生天使，传说中能让人见到死去亲友的神祇，在大陆的信徒还算比较多了。”梦别离在他身后说道，“世祭教义中追求的是平等和舍欲，在这地方竖立一尊往生天使的神像，我也觉得很奇怪。也许，是教主的个人爱好吧！” 灰袍女子沙哑的嗓音在喉中沉吟，低声道：“我听老师说过，世祭教主曾经是有一个弟弟的……” “嘘——”梦别离赶紧拉住了她，“聊点别的。” 灰袍女子立即住嘴，梦别离还想说些什么，却倏地转过头朝黑暗的通道深处望去。半秒之后，林枫才感应到有人过来了。 来人并没有隐瞒动静，但从敛去了戾气的脚步声中实在难以判断他的身份，直到他的身形慢慢从黑暗中显露出来，魔性的双眼与微弯的唇弧构成了一张儒雅而邪气的脸。 “哈，亲爱的梦小姐，总算见着你了！”安达戈流特加快脚步迎过来。 阿绾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瞥了林枫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梦别离身上。灰袍女子站在梦别离身后左侧，双手合拢，指间光芒流转，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林枫瞧着两方，身子悄悄往后移去，一直退到七翼天使雕像的长袍褶皱之下。 梦别离瞧着大步行来的邪异男子，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忌惮，周围温度因而陡降几分。她冷声喝道：“站住！” 安达戈流特顺从地停下脚步，深深凝望着她，脸上笑意愈发浓郁：“梦小姐，安达戈流特·魔加这厢有礼了。” “我已经不是什么小姐，请称我为王后。”梦别离瞧着这头胆敢与自己对视的凶兽，眼神从冷漠变得凌厉起来。 “称谓而已，梦小姐不会在意吧！对我来说，您就是永远的公主殿下……” “魔加！”梦别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从西方一直跟随我来到这里，追了大半个大陆，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吧？” “殿下问起，我就斗胆说了。我一路追随殿下的脚步，就是为了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一睹殿下的芳容。”魔加收敛了笑容，不顾梦别离瞳中急速流动的冰蓝，跨前一步，朗声道，“殿下，可否揭下面纱？” 四目相接，深深凝望着对方。良久，梦别离眼中冷意渐渐散去，淡淡地道：“你真的想看？” 魔加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能看一眼，在下死也甘心！” 梦别离盯着他，伸手慢慢揭去面上轻纱。她的动作优雅从容，似庄重又似妖媚，引得魔加屏住呼吸，瞳孔缩成了一点。 堂内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传奇女子的脸上，对那份容颜各自流露出不同的表情。 林枫从对面墙上的铜镜中望见了她的脸。尽管黄铜的镜面很大程度地削减了那份惊心动魄的魅力，但他的心跳仍不由地漏了一拍，暗暗感慨，果然绝美，怪不得一见面就勾走了黔诗国王冥熙的魂。 他仔细打量那容颜，从眉目到琼鼻再到嘴唇，还有那令人心颤的面庞的弧线，赫然发觉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之感，那感觉无比怪异，让他不禁皱眉。 这时灰袍女子回过头来看了看他，眼中透出无法掩饰的惊异之色，低声叹道：“真的有几分神似……” 林枫忽然觉得一阵恶寒：魔加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吧？ 此时魔加只是深深凝望着梦别离，仿佛已被那让星辰也黯然失色的绝世容颜吸走了魂魄。就在林枫怀疑他是不是中了幻术之时，他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梦初醒，叹道：“果真是天人之姿，让我以为又回到了梦中……” 他突然蹲下身来，半跪于地，郑重地道：“殿下，请允许我成为你的骑士，我愿做你手中利刃和身前盾牌，永远守护着你！” 屋中几人都无比错愕，谁都没料到凶名在外的安达戈流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唯有梦别离依然保持平静的神色，轻轻挽上面纱，可语气中的戏谑表明她并不是真的如表面那般冷淡：“我从没听说，野兽也会贪图女人的美色……” “野兽看似凶残，但它认定的感情是永远不会变化的，哪怕会伤到自己！”魔加的语调平缓而坚定。 梦别离眸中荡起了涟漪，轻笑道：“呵！人间美色数不胜数，你我从未相见，为什么偏偏认定了我？” “我在梦中见过你！”魔加认真地道。 这个荒谬的答案却让梦别离眼中笑意更加明显，她又道：“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是别人的王后。” 骑士守护着美丽的公主，却也无法阻止公主嫁给温柔而尊贵的王子，看着公主在别人怀中老去。这份无奈曾被吟游诗人唱成哀歌《夕影》，又因有悖于骑士精神而被禁止。梦别离在问魔加能否承受这悲哀，其实算是答应了他。只要魔加说些“只要能默默守护你就心甘情愿”之类的话，这事就算成了。 但魔加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我知道。” 这无疑是很让梦别离失望的，她静静地瞧了瞧身前半跪于地的男子，垂下目光，不再出声。 魔加昂着头，漆黑的眼中闪动着魔性的光芒，凶煞的气息隐隐从雄健的躯体里透出来。 他大声道：“我有黄金之团，五千铁戟骑士，可敌十万大军！”黄金之团攻城叩关所向披靡，确实可当十万大军，但他的语气却更像孩子在炫耀，没了那份震撼人心的杀伤力。 梦别离冷笑道：“这就是野兽的感情？” “野兽可以为感情付出一切，但也很执着！”魔加毫不避让地回答。 林枫瞧见魔加身后的阿绾悄悄变了脸色，忽然也明白过来。魔加口中的执着，是一定要宰了黔诗国王冥熙，进而霸占王后！ 所谓守护骑士，只是他要求得到梦别离的借口而已。如今黔诗军队与拉比纳帝国相持不下，若有黄金之团加入，局面将完全不同。冥熙的威望大多来自于西方女军神黔诗王后，当黔诗国内稳定之后，他的作用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林枫的后背直冒冷汗。在场的诸人之中，梦别离和魔加无疑是最强的两个，若他们真的达成协议，会不会立即联手干掉自己这个“听了不该听的”来灭口呢？ 与丈夫相比，一个便宜的“弟弟”又算什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世祭教主 梦别离眼中波涛渐隐，唯余一汪湛蓝，冰寒深邃，不可见底。她的口吻平静得不起涟漪，缓缓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也会追随殿下左右，只是我那些兄弟，恐怕不会愿意听从另一个男人的命令。”安达戈流特的双眼漆黑如墨，坦然地迎着他的公主殿下的目光，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梦别离轻叹一口气，收回注视他的目光，抬头眺望教堂顶部，淡淡地道：“冥熙是我的爱人，你不要打他的注意。”这即是说，她答应了。 “是！”安达戈流特大声答应，郑重地扶起她的右手，慢慢吻了下去。骑士的吻手礼被他延长了数倍时间，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站到梦别离的身侧。 林枫、阿绾、灰袍女子作为这一幕的见证者，眼中各自闪过深沉的神色。 此时，梦别离和安达戈流特都望着烛光通道的方向，那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露出美妙的身姿轮廓。 “大陆第一猛将成为了王后陛下的骑士，真是可喜可贺！”那人声音略带磁性，悠扬动听，但不让人沉醉。他不紧不慢地走来，近处烛火映照出他的模样，只是一个面容恬淡的少年，披着一件灰色长袍，但看起来让人觉得舒服，赏心悦目。他的眼睛深邃有神，但没有梦别离那种动人心魄的冲击力。脚下无声，却不让人觉得突兀。但若是闭上眼细细感应，却怎么都发觉不了他的存在，这一点与梦别离相似。 “教主！”梦别离俯下身去，肃容行礼。安达戈流特欠了欠身，盯着走近的少年，露出凝重之色。 “教主！”其余三人也各自行礼。 世祭教主扫视众人一眼，温煦地笑道：“诸位都是当代杰出的少年英雄，也都与我有些渊源。难得能齐聚一堂，让我见上一见，我心甚慰啊！” 梦别离道：“能再次聆听教主教诲是我之荣幸。请问教主，能否去静室一谈？”她转过头对林枫、灰袍女子以及阿绾拱了拱手，道：“请诸位稍候片刻，我先行一步，见谅！” “委屈几位小友了，请在此地稍候片刻。”世祭教主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一副壁画旁边，“王后陛下，请！”他一迈步，便融入了壁画之中，消失不见。 梦别离紧随其后，也至画旁，听到身后安达戈流特刻意发出的脚步声，脚下一顿，道：“你跟来也无妨。”安达戈流特没有丝毫犹豫，跟随她走入壁画中。 林枫仔细去看，发觉那是一幅山景图，山和云的纹路组成了繁复玄妙的法阵。他对魔法阵一无所知，转向灰袍女子问道：“看得出这个魔法阵的作用吗？” 灰袍女子凝视片刻，摇头道：“十三个法阵嵌套在一起，其中有一个是隔音结界，其他的都不认得。” “看来你离教主的境界还有很远啊！” 灰袍女子也不生气，平静地道：“十年前的驰曼，五年前的蝶妖，还有如今的浩无荒，他们若能活到一百年后，也未必有教主今日的成就。” “哦，那教主与黑暗迷城里的罗克相比如何？” 灰袍女子略一思索，缓缓地道：“罗克是醉卧浅滩的龙，教主是隐于山林的虎。当世之中，无人可与他们相提并论。” “连你老师也不能？” “老师……低了一筹。” 林枫脸上浮起讥诮的笑意：“既然如此说，过一会儿教主稍加点拨，你岂不是要心甘情愿地追随他的脚步？” “林枫！”灰袍女子声音中没有愤怒，却异常严厉，“不要小看任何人！每一位能走到这一步的修行者，都与你一样经历了心灵上的重重磨练，学会了真正的智慧。而且，那种嘲讽似的口吻让你看起来很浮躁，不会是一个坚强的人所喜欢的。” “抱歉，我习惯了。”林枫抬起头望了望天窗。 “别摆出那副不在意的样子，它掩饰不了你的内心。” 林枫惊讶地看着她，走到她面前：“你说话的语气，很像以前的一位朋友……” “现在才认出来吗？”女子沙哑的声音中混杂了丝丝苦涩，深深凝望着身前少年，淡金色的面具掩盖了脸上温热的湿意，“以前的一位朋友……” 林枫怔了怔，抬起双手轻轻摸上她的头发，挨过冰凉精致的耳朵，去解她的面具。 “林小友，上官小友，你们一起进来吧！”世祭教主恬淡的声音却在此时透过壁画传出来，带着平静的魔力，使得林枫手上动作一滞。 女子的眼神飘过他的肩头，落在烛光台朱红色的铭文上，又在恍惚中失去焦点。她退开林枫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再见。” 林枫嗯了一声，目光没过一瞬间的迷离，但女子分辨得出，那只是回忆和感伤，并没有太多留恋。阿绾走过来，唤了一声：“走吧！”林枫转过身，与她并肩走入壁画的山景中。 女子的手指攥得发白，闭上眼仰起脸，仿佛感受到了从不知名的远方吹来的湿咸的海风，心灵深处刹那闪过的撕裂痛苦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空空的，茫茫的，不知所措地等待着。没有时间抹不平的伤。 黯淡的天空，密密地斜织着如烟似雾的雨幕，雨雾之中远山苍翠。一方小亭嵌在郁郁葱葱的绿草丛中，亭中少年负手远眺，眼神宁谧，如一幅安详的画卷。 年轻的男女从空蒙烟雾中行来，脸庞微湿，逐渐走到近前。亭中少年唇角浮现一丝浅笑，缓缓开口：“这里是江南的雾原，我出生的地方。” 年轻的男女不知其意，茫然往周围看了看，视线交汇一次又分开，最后仍落到世祭教主的脸上。 世祭教主轻轻闭眼，表情有些微的感伤。 “就在这里，我遇上了我曾经的老师，漠神。一转眼，已经两百多年过去了……现在看到你们两个，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算起来，我们还是师兄弟呢！” 林枫与阿绾又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世祭教主睁眼看着他们，继续道：“那时候紫真师伯还没有开始研究死灵法术，蛇龙师叔还没有收弟子，他们常常指点我的技艺，让我受益良多，很快就达到了强者境界，精通各家绝学。”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就不会出现后来的世祭教了吧！林枫想着，忍不住出声道：“那，后来的世祭教……” “我和几位伙伴在大陆游离了五年，去过北极神圣之地，下过侏儒的洞穴和黑精灵的地下城，也遇到过巨龙和比蒙，甚至还到了东方无尽汪洋中的暴风眼……说出来是一次让人心潮澎湃的冒险，但终究让我悔恨了一生。”世祭教主怅然长叹，无数的人像交织成光影在他眼中瞬息万变，让林枫阿绾二人一阵目眩，连忙低下头去。 那次冒险中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林枫猜想。 世祭教主眨了一下眼，光影隐没，眼神中透出悲悯，“等我回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几位师叔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紫真师伯盗走了老师封印起来的死灵书，想要解开荒芜咒印，还重伤了蛇龙师叔。罗斯大师伯亲自赶来才将他击退，那时候蛇龙师叔只剩下一口气了，一身功力尽废，即便后来被罗斯大师伯治好了伤，也无望恢复到强者的境界。” 世祭教主的目光飘落在林枫身上，凝注片刻后叹了口气：“老师从此心性大变，成了世人口中的罪恶法师。那时候我刚经历丧亲之痛，脾气也不好，因为一件事和他吵了起来。他一气之下把我丢入了‘堕天幻境’，用八十八境来考验我……我在其中沉迷了十年，奄奄一息还不自知。老师救我出来，把我逐出师门，我满心恨意地活了下来，来到莱斯北部创立了教会，打着洗涤人世、寻求平等的旗号，骗得很多人甘愿做我的信徒。不经意间，都已经一百五十年了……” “后来连年征战，平原成为了血海，死的人成千上万。我瞧在眼里，追悔莫及。更可悲的是，那些人死之前仍然被我制定的偏激的教条所愚弄，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净土而舍生忘死。我自感罪孽深重，反思所犯滔天大罪皆因当年一念激愤而起，而又看到你们的性情与我如出一辙，就把我的经历说一说，希望你们引以为戒，不要走上我的老路。”这位叱咤风云两百年、世人眼中堪比神魔之王的大人物，眼前宛如永恒宁静的雕像的少年，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惫与厌倦的神色。一阵风吹乱了江南的雨雾，水丝飘入亭檐下，染湿了他的裤腿。他迎着风抬起双手，却又缓缓垂下，身躯不再挺得笔直。他的目光在阿绾和林枫之间流转，晶石般的眼中再度映出无数人的面孔，变幻成万千模样，他走出亭外，置身雨中，唇角笑意微微，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少年岁月。 “如今蛇龙师叔隐居南华，老师和罗斯大师伯在怒焰学院镇守荒芜印记，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未曾走动了，希望当年的事情就此了结，不要扯到你们头上来。但你们身为传承之人，也该有所准备。作为师兄，我再送你们一点礼物。”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刺杀 世祭教主伸出右手，抬起一团浑浊的银灰色光晕，隐约可见是一个面具。极度浓郁的死亡气息从中散发出来，顿让人仿佛如置身午夜的荒林坟场，只觉毛骨悚然。林枫汗毛乍立，本能地往后退去。而阿绾则斜跨一步拦在他身前，双手握拳，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 这是他们第一时间的本能反应，随即便醒悟过来，各自回到原位。 世祭教主柔和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拂过，微微一笑，将面具递给林枫，道：“戴上看看。” 林枫稍一迟疑，手掌上运起一层内力小心地接过这个危险的东西，拿到眼前看了看。面具还算精致，边缘上刻了一行细小的铭文：“死亡是最伟大的平等。”但无比浓郁的死气让作为生命体的他本能地觉得心悚，并且呼吸不畅，恶心胸闷。 “戴上去，不要用斗气抵抗。”世祭教主催促道。 林枫一咬牙，闭上眼，屏住呼吸，双手扶起面具罩在脸上。一阵冰冷的感觉渗透肌肤，死亡的力量混入了斗气的脉动。短暂的不适感过去之后，他再睁开眼，视野隐隐蒙上了一层灰色。 身体对鲜血的渴望被压抑至极低，换成了一种极度冷漠的灰色情绪，好像炭火燃尽后角落里的灰烬，黯淡无神，冷眼观世。他抬起头，与世祭教主长久地对视。 世祭教主眼中光晕变幻，林枫俨然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却不是此刻的自己，而是在纷飞的血光中厮杀，又遮天蔽日的战旗吞没……许久之后，世祭教主喟然长叹，深深凝望着他，郑重地道：“我以预言术推算了你的未来，天机不可露，但有几句话一定要跟你说一说。你既然执着于情事，就要贯彻到底，不要因为一些虚假的表象就失去信心。一定要相信人性的美好，切不可半途而废！” 林枫点点头，嗓音隔着面具显得很淡漠：“我知道了。” “但愿未来的悲剧会因我今日一言而改变。”世祭教主遥望山外云端，语气沉重，“梅林多操之过急，给你加了太重的负担，才造就你今日的心性，与我如出一辙。只希望你的运气会好一点，不要走上我的老路……” 林枫没有应声，世祭教主抬起手，轻轻按在他肩头。刹那间空间塌陷，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力量涌入身躯，一切生机都在那刻凝固，林枫产生出自身已被周围混沌碾成碎片的错觉。就像时间停顿了一下，一瞬之后，世祭教主收回手来，林枫感觉生命重新回到了身体之中，不禁深深舒出一口气。 “这面具能抑制你血脉里的混乱印记，只有当你的实力足以对抗那个印记的时候，才可以摘下它。它也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你需要时时警惕自身……” 阿绾悄然上前半步，侧目打量了林枫片刻，转脸看向世祭教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世祭教主看穿了她的心思，摇头叹息：“生命之石也治不了他，还是拿回南华去吧。”他仔细观察着阿绾双瞳，眼中再度聚起光晕，须臾之后，他脸上隐约的阴霾愈发明显起来。 “小师妹，你心气太高，眼中容不下瑕疵，最终还是会苦了自己。我劝你及早学会包容别人，行事切勿过激，否则终会因内心的偏执而坠入魔道，悔之晚矣……” 江南小亭之下，少年在清冷的风雨中柔声低语，言语直指内心，透出一股温和淳正的力量，听者深感敬畏。 而在几重山外，另一个身着深红色主教服饰的身影正在坎坷的路上飞奔，迅疾地掠过山岭和树林，气喘吁吁地跑向山下一望无际的广阔原野。细密的雨丝与他的汗水混在一起，几根白发在剧烈的颤动中脱离了主体，被身后的气流吹起老高，又打着旋儿飘下来。那时候红衣主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教主——”隔着小亭还有两三里地，他就大声喊起来，又因一口气接不上来而呛得直翻白眼。 这时世祭教主刚把一枚黄金纹章递到阿绾手中，红衣主教的呼声便夹在飘零的风雨中隐隐约约传来，他淡淡一笑，对身前两人说道：“看来你们那个校长师兄等不及了，也罢，该说的我也说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红衣主教狼狈的身影带着飞溅的雨点出现在他们勉强。他毫无风度地叉开腿把手撑在膝盖上，吐出舌头大口喘气，一身华美的深红主教袍上沾满了污泥。那模样像极了一只从淤泥地里跑回来的棕毛犬。 “教主……哈……哈……怎么办？”他喘着粗气问。 世祭教主罕见地迟疑了一下，走到林枫与阿绾中间，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要幸福！” 他松开手，仰起头朝东方望了望，转过身对红衣主教说道：“你先送他们离开，再去西方把武火召回来，准备新皇登基大典。” 红衣主教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甚至忘记了喘气：“教主，新皇……您？” 世祭教主没有回答，转身负手走入亭中，淡淡地道：“这两个孩子的路都很坎坷，以后如果遇上了，还请你照拂一二。” 红衣主教的身躯抖了一下，隔了半晌，才答道：“好！” 世祭教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没有出声。 红衣主教跺了跺脚，道：“世祭，你这么搞就不够意思了吧！我当年觉得你才够义气才跟你混了这么久，你就想一个人滚蛋？你以为你死之后那个狗屁新皇还算什么？你以为老子很想当这个残蒙祭司吗？老子不干了！”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拳头，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再一脚将地面踏得深深凹陷下去。 世祭教主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别无他法。他们都是我的师弟，请一定要把他们带出去。然后……” “然后我知道该怎么做！”残蒙祭司重重喘出一口气，一手一个抓住林枫和阿绾两人，一个深蓝色的魔法阵在他们脚下亮起，无数闪耀着光芒的符文从阵中升起来，汇成两道丝带，环绕着他们浮上半空，周围的空间扭曲得朦胧起来。一秒之后，残蒙祭司的咆哮声响彻原野：“干！空间锁！” 世祭教主冷哼一声，如同苍穹中的神祇睁开了双眼，无上意志主宰了一切感知所及之处。无形的禁锢空间的镣铐顷刻崩裂，深蓝色的魔法阵发出一声轰鸣，挟裹着三个人的气息消失在平原上。 世祭教主转过身来，面露怅然之色，喃喃地道：“师弟，沉不住气了？” 冈瑟城在地面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梅林多用粗短的手指撑着堆积了一层肥厚脂肪的下巴，端详着桌上徐徐运转的星象仪，忽然咧嘴一笑：“师兄，你小瞧了怒焰的力量！” ——老师和罗斯师伯一起镇守怒焰两百余年，所积蓄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世人所传言的不过其真实势力的冰山一角。师兄，你将有幸见识到三位绝世强者鼎力两百年所铸之业，代价就是成为这头巨兽的食物，让它变得更强…… 怒焰校长的对面，一位戴着墨镜、头上缠着黑色纱布的少年抿了抿嘴唇，尽可能地放缓了呼吸，没有打扰到两位久别重逢的师兄弟的对话。 “好吧！师弟，就让我瞧瞧你这两百年来的成果吧！” “呵……” 星象仪上一颗闪烁着红芒的巨星偏离了一直以来的轨迹，缓缓往上移去，与另一颗稍微暗淡一些的星辰的轨迹渐渐重合。梅林多的眼神从它上空飘过，不经意间落到对面少年金色的肩章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芒。 视线再往上移，停在反射着星象仪各色光晕的墨镜上，与其内目光相触，两人唇线的弧度都有所改变。 “开始吧。”少年道，声音中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梅林多闭上眼，阻隔了墨镜后让他觉得不舒服的目光，神念飞速上升，再度与那个强若神明的意志交谈起来。 “师兄！你还记得老师的那八十八重幻境吗？听老师说，你一直被困在往生境中，神魂将离也不自知，差点就魂飞魄散。可有此事？” 隔了很久，世祭教主的回应才传递过来：“确实如此。老师怎么会对你说起这些？” 梅林多也没有立即回答，睁眼望了一下巨星与另一颗星辰的位置，在心里默数了几声。 ——离虚，我的预言即将实现，你看好了！ “在你之后，我也进入了老师的幻境，与你不同的是，心怀对丹珍的爱，我突破了一切阻碍，成为了幻境的第一个通过者。而你，师兄，你的失败从一开始就已注定，因为你所爱的那个人早已经死在了暗红沙丘上！” 犹如利刃刺入了心灵最薄弱之处，教主强若神明的意志猛地一颤，搅起一片浑浊的精神海。就在这短短的千分之一秒之内，人界最强剑客独有的锋锐完成了从初绽锋芒到攀至顶峰的全过程，仿佛层云之后的闪电裂开苍穹凶猛地劈下，将人间照耀成一片惨白的世界。 第二百九十三章 星陨 一点耀眼的光芒急冲而来，将世祭教主的脸色映得惨白。剑势已催生到极致，一泻而下，雷霆剑圣眼中的烟雨平原陷入完全的浑浊。物质界无人能承受这一剑。 那股横亘在天空的庞大意志顷刻撕裂，剑圣的气息也于同时陷入虚无之中，脚下的土地忽然涌动，犹如张开了嘴的巨兽，将他渺小的身影吞没。 “成了！”怒焰校长腾地起身，星象仪陷入鲜艳的火海之中。对面的少年抿了抿唇，苍白的脸庞也有了一丝红润。 他投在墙上的影子忽然跳跃了一下，错分成两个。梅林多眼皮一跳，来不及做任何思考，肥胖的身躯本能地向后翻滚，同时挥动右手，冰冷漆黑的火焰将他包裹起来，一个裂解术在手上凝聚成型，然而他眯得细长的双眼却看不到应有的目标。 模糊身影一掠即隐没，悄然无息之中，一切都已经结束。 少年依旧静静地坐着，唯一不同的是心脏部位多出了一个伤口，黑色的血液缓缓流淌下来，顺着衣袍汇成一道浑浊的河流。 这情景让梅林多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具从冰窖中爬出来的寒尸，全身僵硬，手足冰冷。 法神亲自布下的三十六道警戒线，少年安排的十三位宗师级巡守，还有更多明处暗处的顶级高手，竟然就这么让一个人冲了进来，当着一位法神的面刺杀了莱斯最高统帅！ 那一掠即隐没的身影在他脑中唤起了一个血红色的名字—— 万心祭司，手持曾有屠龙历史的剧毒匕首“断辰·无念者”，百年前就已是杀手界的无冕之王！ 梅林多瞪大了眼，急剧地喘息几声，用力平静下心中惊惧，开始思考怎样利用这一事故取得最大的好处。 星辰仪在火焰中燃烧着，一声急促而短暂的轰鸣之后，尼克拉大公爵伟岸的身躯在模糊地火光中投下摇晃的轮廓。 梅林多眯紧双眼，弹了弹手指，手中凝而未发的裂解术便对准了新的目标。然而他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惊惧，复而握紧拳头，无可挽留的裂解术便在手掌中攥灭。 大公爵的身影终于凝实，从火焰中踏出来，冷冷瞥了梅林多一眼，将手上通体碧幽的长剑丢在地上，转过身，然后，少年被刺的场景映入眼中，他的表情就像万年不化的冰山忽然裂开，从中透出了足以凝固空气的惊愕和杀气。 “万心祭司来了。”梅林多连忙解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差点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已经被他确定死亡的少年依旧坐得笔直，用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神静静看着他们，喉中开始发出嘶哑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诡异。梅林多看到大公爵没有丝毫颤动的背影，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许久之后，少年的呼吸渐渐平复，眼珠转动了一下，体内真正表现出生命的迹象。他凝视着大公爵，开口问道：“得手了？” 大公爵沉声道：“我用那把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梅林多脸上堆起苦涩的笑容。“那把剑”正静静躺在地上，它身上所沾的剧毒与“断辰·无念者”所出同源，哪怕对巨龙也有着“见血封喉”的效果，但从对面少年的表现来看…… 少年淡漠的笑容中透出一缕讽刺：“就像我一样？”他的眼神越过大公爵，落在梅林多的胖脸上。 梅林多叹道：“无论怎样，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闭上眼，再不言语。 暗月森林中，一道深蓝色光柱突兀降临在巨大树冠下的空地上，伴随着的轰鸣声惊散了大群飞鸟。蓝光消散之后，三个人影显露出来，正是红衣主教和林枫阿绾三人。红衣主教松开紧握着他两人的手，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就立马往东北方向跑去，眨眼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剩下二人对望了一眼，保持着沉默。这一趟世祭之行并不算愉快，途中发生的事情足以使他们成为死敌。只是教主的一席劝勉发生了作用，以师兄弟的情谊触动了这两人的内心，使得他们还不至于翻脸。 两人相望不语，那道心灵的鸿沟让他们无话可说。隔了几秒，阿绾率先开口道：“你……跟我回去见老师吧，潜心修炼一段时日，应该就能取下这个面具了。” 林枫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不必，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阿绾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略微点头：“好吧，那就再见了！” “嗯。”林枫向北，阿绾往西，两人各自转身，往自己的方向行去。走出几十步距离，各自的身影都被密集的树枝遮盖了，阿绾的声音却在这时候从斜后方传来：“林枫——少造杀孽，否则——” 林枫自面具下发出冰冷的哼声，阿绾剩下的语句就被震散在空气中，成为模糊的杂音，隐约中有“头颅”两字。 林枫脚下发力，在林中穿梭飞掠，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 阿舒达斯公国比上一次来看见的更加萧条。大片的田地已经被荒草覆盖，一些破旧的房屋里基本都没有人了，连一些城镇都被废弃，只剩下老弱病残。老人们告诉林枫，年轻人都去国都参军了。 “当兵就能吃皇粮，还有饷钱拿，总比窝在这里跟我们一些老头子一起饿死强。要是能熬个一官半职，回来也能光宗耀祖。年轻人，我看你身材挺拔，应该有一膀子力气，也是投奔林将军去的吧？林将军是国王陛下亲封的护国将军，要在这里招够二十万大军，打败魔华帝国指日可待，你们跟着他准没错……”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林枫从他夸大的词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立即往达斯城的方向奔去。 沿途又经过一些稀稀拉拉的村落，也都是些老弱妇孺，鲜有壮年男子。看来成原干得不错，这一下几乎把阿舒达斯南边所有的壮年都招过去了，应该有好几万吧，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足够的财力安顿他们。 林枫一路疾行，一日就走了千里，终于在黎明的时候远远望见了当初的“归云岭”，达斯城就在山岭之后。与当时不同的是，这里已经完全换了模样，被简单的栅栏阻隔开来，成为了一个军事营地。岭上大部分树木被砍伐，扎成大大小小的帐篷，排成弯曲的方阵遍布整个山坡。 远远望去，坡上人影晃动，语声喧哗。山岭最顶端竖着一面大旗，鲜艳的颜色招展在风中如同火焰在燃烧，上书“破虏”两个大字。一队队士兵扛着长枪在营地中来回巡视，未伐尽的树林中晃动着利刃反射出的冷光。一眼望去，已经颇具规模。 林枫走到近处，立即被栅栏后的哨兵喝止，十几枝箭对准了他，一队在附近游走的黑甲骑士也靠了过来。 “投军的，往右边走，绕过去，校场在东面！” 这就是先把阵势摆出来给那些来投军的人看了看，要是胆小的被吓住了，报名时也就会老实了。 林枫点点头，转身往右边走去。走出几十米之后，哨兵们的私语声从背后传来： “本国什么族人有戴面具的习俗吗？” “没有吧！那小子遮遮掩掩的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人就会在背后给人家使绊子，还是少来几个的好！”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他走过去的时候阴森森的，我看到上面的旗子都没飘了——” “别吓唬人了，风又不是一直吹，旗子停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枫沿着栅栏绕到山岭东面，就看到了一大圈削尖的木头围起来的校场，许多来自公国各地的壮年男子在外面围了几圈，十几个士兵把守着门，根据报名的顺序一个一个放他们进去。 很多人在为校场里演练武技的人喝彩，也有人在大声抱怨等得太久。士兵手中锋利的枪尖也没法让这些粗豪鲁莽的壮汉闭嘴。 林枫走过去先在士官那里写下了名字和籍贯，然后就挤到了人群最前面，透过栅栏观看校场内的招兵情况。 场中摆着好几个兵器架子，数百名士兵守在两旁，当中一位面如重枣的军官端坐在高台之上，金色骑士埃弗顿坐在旁边只打呵欠。台下一位身材健壮的赤膊青年正向军官抱拳行礼。几句话之后，一名士兵给青年递来一对铜锤，青年当着众人的面操练起来。 只见他武艺纯熟，把一对沉重的铜锤舞得虎虎生风，“啪啪啪”，“嗖嗖嗖”，一趟锤法之后挺身而立，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博得众人一片叫好之声。 军官满意地点点头，夸赞了他几句，让人带青年去“罡拓营”报到。金色骑士这时才眯起眼睛打量了青年几眼，在军官耳边说了几句，军官便改口安排他当一名棋牌官。 随后的几人就没有这么好的武艺了。一位大汉表演了空手劈石砖，成了十夫长。另一位青年翻了几个跟头，被选入侦查队。其他人就拿着兵器胡乱挥舞了一通，看得军官连连摇头，金色骑士则再也没睁开眼。 第二百九十四章 惊变 “林枫是哪个？进去吧！” 守门的小队长在林枫的面具上多看了几眼，挥手让他走进校场。场中还有一位个子瘦小的青年在向军官答话，林枫在士兵的示意下站在边上等待。 这位面黄肌瘦的青年的表现并不理想，军官皱着眉头问了他几句，他也回答的结结巴巴。既没有力气，脑子也不机灵，军官摇摇头，道：“你就去‘先锋营’吧！” 瘦小青年呵呵傻笑几声，也不知道行礼，就往旁边走去。这时候先前使铜锤的青年换了一身棋牌官的服装迎上来，与他低语几句，得知他被分配到了“先锋营”，新任棋牌官当即变了脸色，拉着他疾步跑了回去。 这时军官喊出了“下一个”，林枫刚走到场中，两个青年就跑到了他前面，新任棋牌官向军官一抱拳，大声道：“长官，我有事要禀报！” 军官皱了皱眉头，看在他武艺不俗的份上按下心中不耐，道：“说！” “长官，莫仲是我同乡，一身武艺不在我之下，尤其剑法超群，为什么要让他去‘先锋营’送死呢？” “大胆！”军官身旁的副官骂道，“你小子说话小心点，要是再敢诋毁先锋营，当心人头不保！” 军官挥了挥手，盯着棋牌官身旁的瘦小青年，沉声问道：“你既然会剑术，为什么不说？” 瘦小青年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军官没兴趣听他说下去，摆手道：“好了，给他一把剑，让他练一练！” 士兵给瘦小青年拿来一把剑，青年接过来，目光沿着剑身扫过，原本有些浑噩的眼珠顿时迸射出惊人的亮光。军官赫然起身，牢牢盯住了他握剑的手。 林枫和棋牌官都退到一边，给他腾出挪移的空间。 青年拿着剑看了半天，忽然发出几声嘿嘿的傻笑。 “还不开始？”军官拍案喝道。 青年怔了怔，叉开腿摆了个难看的姿势。 “仲哥，舞一套剑法给他们看看！”棋牌官在旁边喊道。 青年遂开始舞剑，动作软绵绵的，招式也乱七八糟，不成章法。 校场外的人们发出嘘声，喝起了倒彩。副官也连连摇头。军官两道浓黑的卧蚕眉拧到了一起，眼中渐渐透出寒光。 几分钟后，青年仍在场中乱舞，扬起了一片干燥的沙尘。军官冷冰冰地盯着他，出声喝止：“停！” 青年依言停止，朝着他露出傻笑。 军官冷声道：“你装疯卖傻，刻意隐瞒身手，究竟意欲何为？来人——” “等等！”棋牌官大喊出声，拔腿想冲上去，但被后面的林枫按住肩膀一扯，立即跌倒在地。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他根本不会剑招，他只知道怎样干掉对手。”林枫走上前去，在兵器架上随手挑了一把剑，朝瘦小青年后颈刺去。 原本还在傻笑的青年顿时毛发竖立，像被刺激的猫一般，猛一低头躲过这一剑，同时旋身反刺回来。 速度还可以，角度很刁钻，这一剑有大地斗士的水准。林枫在心里评价，抬剑格开这一击，剑身往对方斜削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战至一处，除了已经陷入睡眠的金色骑士，所有的官兵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场中变幻的剑光，生怕错过这场他们眼中惊心动魄的对决的每一个细节。 青年的剑法以刺为主，迅疾而诡邪，以致全身都是破绽，但如果对手真的去捅他毫无防御的小腹，也会被他同时刺穿胸膛。林枫相信他此前经历过无数次艰难的苦斗，才练就了这种不顾自身以命换命的剑技。当青年全力施为的时候，他的速度甚至可以与天空斗士比肩，普通士兵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围绕着林枫疾刺，空气中不时闪过一道冰冷的剑光。 过了一分钟，两人过了几百招，青年的速度依然不减。林枫暗暗点头：体力也不错，如果能学会斗气的话，此人不会比瓦伦丁逊色。 他稍一用力，便磕断了青年刺过来的剑，为这场比斗画上句点。青年惊愕地盯着剑上断处，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场外人们则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好！”军官走出案台，大力鼓掌，一直绷着的枣红色脸上也露出笑容，“是我眼光不佳，差点错过了一位高手，实在对不住！”他朝瘦小青年拱拱手，“两位武艺高超，我会向上面推荐你们担任凌统的职务。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去罡拓营，那里面个个都是高手，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瘦小青年摸了摸后脑勺，这个憨傻的动作在他展露一手剑法后就多了一份虚怀若谷的意味。他看着林枫，憨笑道：“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军官眼望林枫，道：“还没有请教壮士的名号？” “我叫林枫。” 案台旁边呵欠连天的金色骑士猛一个激灵摔下椅子，爬起来凑到林枫身前揪住他的衣领怒吼：“取的什么鬼名字？” 紧接着他慌张地往后跳开，颤声道：“大人……真的是你？” 南华十部的腹地，云雾缭绕在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之中，几间木屋坐落在最陡峭的山崖之上，南华的守护者蛇龙老人便隐居在此处。 然而在此时，这位名震大陆的老人倒在木屋之前的悬崖边上，胸口插了一把精致的小刀，刀锋周围的衣物已被暗红的液体浸透。老人仍有微弱的气息，浑浊的双眼盯着东方的云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老人依旧一动不动，七窍渐渐渗出血来，眼看是无法坚持更长时间了。这时候，一道青色的人影从陡峭的山壁下直奔而上，如履平地，像一支利箭飞射上崖顶。屋前的景象映入眼中，她惊呼出声，闪身奔到老人身前，看清状况后脸上再无血色。 “你……终于回来了……”老人虚弱地张嘴，说出含混的话语，听在阿绾耳中却一如当年般温和有力。她握住老人的手，纯正的紫奕诀灵力源源不断的传入腐朽的身体，老人脸上泛起一阵红润，咳出一口淤血，似乎有所好转。 阿绾瞧在眼中，眼帘渐湿。她忽然想起了此行的收获，连忙拿出那块白玉似的石头，轻声呼唤：“老头子，老头子……我拿到了最后一块碎片，其他几块呢？” “丢了。”老人抽回手叠在胸口，作出节日时才会有的祈祷的手势，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绾心中一沉，目光投往他渗满血迹的衣襟，追问道：“是谁？” 老人微微摇头，闭口不言。 阿绾的目光在他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处打转，蓦地身躯微颤。她认出了那把匕首。 自她懂事起，老人就用那把匕首教她的武技，那是她最爱的武器样式，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就在左手衣袖内，贴着她的肌肤，带来丝丝浸凉。 她张了张口，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湿咸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老了，活得太久了，也该走了。”老人虚弱地道，“早在两百年前就要死的，但还是撑了下来，没想到一熬就是这么久……” “师父！”晶莹的泪水滑下脸颊，滴在老人的手掌上。老人勉力抬起手来，摸上阿绾的脸，浑浊的双眼焕发出最后的神采。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哇哇大哭。一眨眼，就已经十七年了，黄毛丫头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过的还真是快啊。要算起来，这辈子还是这十七年最值了……” “师父，你要是敢死，我就跟你一块儿去！”阿绾抱着老人渐渐变冷的身躯，泪水模糊了视线。 “小丫头，你已经长大了，是该展翅高飞的时候了，不应该还被一个老头子牵绊着。按你自己的想法好好过吧，我会在那边看着你的。” “不！” “乖，听话……”老人说惯的话此时却是如此无力，他垂下手，闭上眼睛，干枯的眼皮遮住了渐渐失去焦点的瞳孔。 听话……这是最后一次听话了吧。此生最强烈的伤悲让阿绾无法呼吸，泪眼朦胧中恍惚地瞧见老人的嘴唇在蠕动，茫然地凑过耳去。 “阿绾……女孩子家……穿漂亮的衣服……让我看……”老人已无力成声。 “你等等，我穿给你看。”阿绾哽咽着猛点头，慢慢站起身来，擦了一把眼泪，闪身冲进屋里。 她的衣柜里塞满了衣物，但全都是修炼穿的紧身衣，竟找不到一件普通女孩爱穿的服装。她打开另一个柜子，里面都是小时候保存下来的衣服，离现在最近的只有一件月白色公主长裙，是十一岁的时候穿的，现在已经太小了。 她顾不上许多，忙乱地给自己套上去，又不小心撕破了裙纱。她愣了一下，扯出一条白色布料将长裙系稳，便大步跑了出去。 “师父，我——”喊声戛然而止。 她刚才没能察觉，就在她换衣服的这点时间里，蛇龙老人身边已经多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二百九十五章 心丧 那人蹲在老人身边，深深凝望着老人胸口的那把匕首，攥紧了拳头，玄色布衣在山风中颤动，散发出悲切的寒意。 而老人静静地躺着，如同睡着了，身上却再也感应不到任何生机。种种迹象表明，他的灵魂已经升上天空，回归了星辰的怀抱。 阿绾心中某处崩塌了下去，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灰暗。她呆立半晌，才失魂落魄地走回老人跟前，跪下去，凑到老人耳畔，呢喃着：“师父，我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呢喃自语。她的悲伤已经麻木。 她跪在那里，而灵魂已经离开身体，浑浑噩噩地游荡，不知归处。 过了许久，一声饱含悲愤的雷声响彻世界，天旋地转，她突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跌倒在木屋门前，脸上火辣辣地痛。 她还在茫然地思考要不要起身，一个阴影已经将她笼罩在内。一身玄色布衣的段愁生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得离地而起，血红色的眼珠贴过来，挡住了她整个视野。 “上官绾！你丧心病狂了吗？”段愁生喉中发出野兽般愤怒的吼叫，手上发力，快要将她的脖子掐断。 师弟，师弟为什么想杀我？——阿绾脑中迷迷糊糊闪过这个疑问，只像浑浊的水塘里翻起的泡沫，随着涟漪很快沉没……无所谓了……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恍惚中有人在诵念往生咒，声音飘渺凄冷，如她此时的身体，生机将散，灵魂渐离。轻飘飘的，空荡荡的，什么也不用去想…… 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冷，她的神识回归躯体，动了动手指，眼前的景物渐渐凝实，发觉自己又摔到了地面上。耳旁飘渺凄切的唱诵声已远去，师弟们的争吵传入耳中。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师父尸骨未寒，你就想杀了他最心爱的弟子？二师兄，你也太心急了吧！”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说话之人被打得往后飞跌，另几名弟子吵嚷着连忙把他扶住。 阿绾爬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视线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静了下来。段愁生挡在她身前，脸色赤红，眼中冒出彻骨的寒意。 “师弟，你们不是在莱斯军队中历练吗，怎么回来了？”阿绾迷茫地问道。 被众人扶住的三师弟屠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冷笑道：“有人两天前就算出师父有难，叫我们回来看看，结果证明他还真是神了，时间都掐得那么准，不愧是东陆最大的阴谋家！” 身旁的飘雪替他擦去嘴边血迹，慢慢地道：“这确实太奇怪了，离虚所言未必属实，我觉得是有人在陷害大师姐。” 又有人反驳道：“那也未必，统帅手下大神官能观星象知天命，他说的话，都是应验了的。” “你胡说什么！外人一句话，就能动摇我们对大师姐的感情吗？你看看你们之中哪个没有受过大师姐的恩惠？如今她被人诬陷，不但不为她洗清冤屈，还敢对她动手动脚，简直枉称为人！” 屠歌说出这一番话，猛地一拳击穿木墙，冷眼瞧着前面背对着他的段愁生，咬着牙齿狠狠地道：“谁要是再对大师姐不敬，就别怪我不念同门情谊了！” 这席话让周围十余名弟子都安静下来，大家相互望望，都把目光投向段愁生身上。静谧之中，有人悄声低语：“统帅说，大师姐已经遭了世祭教主的毒手，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大师姐了……”无人应声，屠歌冷瞥一眼，说话之人连忙缩了回去。 阿绾失魂落魄地听着人们的争吵，恍惚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着挡在前面的一身煞气的段愁生，低声说道：“你们认为是我杀了师父？” 段愁生攥紧拳头，雄躯因激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阿绾，一字一句地道：“我只问你，那把匕首是怎么回事？” 那把匕首……老人已经好些年没用过了，除她之外的弟子们都不知道老人还有这样一把匕首。她自己的匕首还藏在左手衣袖中，只要拿出来，自然能解除误会。 但，有区别么？ 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以身犯险，迟迟不归，老人又怎会心生死念，选择以这种对于战士来说无比耻辱的方式来结束生命？ 师父，其实就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啊…… “那把匕首，是我的。”阿绾低下头去，闭上眼。 段愁生的拳头指节发出爆鸣声，阿绾平静地等待着，那一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段愁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为什么？” “不需要为什么。”阿绾淡淡地回答。 段愁生的眼中涌现出森冷的杀意，强自压住胸中激涌的情绪，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了。” “那就——” “哈哈哈哈！”屠歌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边抹眼泪一边笑道，“实在太可笑了！连神魔境界都没达到的人，居然敢跟大师姐动手，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哈哈哈……” 段愁生凝聚的凶煞气势生生一滞，仰天发出一声悲怆的吼声，然后猛地抽回手来，盯着低头不动的阿绾，眼中神情变幻。良久，他复又握拳，沉着声音，缓缓地道：“三年后的今日，我在这里等你！” 阿绾摇摇头，不说话，失落地从他身边走过，经由人群，走出屋外。 蛇龙老人的遗体已被幕布盖住，在冰冷的阳光下泛着惨白。山风吹过山崖，寒意一阵阵地渗入骨髓，将那颗剧痛着的心冻得僵硬。阿绾走到崖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向前一步，直坠而下。 从归云岭最高处四下眺望，山间飘扬的旗帜、大大小小的帐篷、来回巡游的士兵均收眼底。更远之处，叱风关城墙上的阿舒达斯工兵忙于检查防御工事，数万军队在关内隐隐躁动。叱风关后，达斯城已然在望，密集的箭塔将它环绕在内，众多士兵排成方阵在城外演习示威，喊声震天。 林枫和成原并肩站在归云岭巨石之上，衣衫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瓦伦丁守在巨石下的不远处，就像一截干枯的树枝，默默关注着附近的动静。 “我们以前在世祭教干那点生意的，还攒了些装备和钱财，天伊那儿又送来了十万金币，半年内的军费是不用愁了。他给了我们一个‘破虏军团’的旗号，还划了一条粮道，在西莱那边，暂时还供应不上。这些天来兵倒是招够了两万，就等你回来。” 林枫“嗯”了一声，指着远处叱风关内影影绰绰的人马问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成原不屑地冷笑：“阿舒达斯大公怕死呗！我们两天前就招了一万人，这几天来投军的人更多了，就驻扎在离达斯城这么近的地方，大公吓破了胆，连夜召回了守边军士守卫都城，把我们北上的路都堵住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哼，阿舒达斯大公昏庸无能，继位以来一直不得人心，把好好的一个公国搞成了荒地。我们既然招了这里的人当兵，就要替他们的父母兄弟主持公道，把这些肮脏的蛀虫都清理出去，也正好给我们当一个据点……” 林枫的视线掠过达斯城，遥望北方，一个清丽的影响浮现在脑海，银灰色面具下淡漠的神情也有所变动。至于阿舒达斯大公是怎么不得人心、怨声载道的，他根本无心去听。 等成原列举完干掉大公的好处，林枫只是偏了一下脖子，淡漠地道：“尽早跟沁阳公主会合吧！” 成原微怔，随即无奈地笑笑，望着叱风关前坚固的防御工事，耸了耸肩：“如果从西边绕过去的话，得多花十天。正面进攻的话，我们不一定打得过。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不远处的瓦伦丁发出一声警示，一个坚实的脚步声正在靠近。雁藏锋的声音从树林里响起：“御统大人，我有要事禀报。” 林枫瞥了成原一眼，道：“你安排吧！”随后跳下巨石，步入树林之中。成原跟了上来，在他身后说道：“这事要想办好，还得你我亲自动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新军 林中雁藏锋快步走来，拱了拱手，回头朝树林瞥了一眼，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凝声说道：“不管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在实施之前，首先得把内患清除掉！” 成原轻笑道：“李察徳？他还够不上内患吧！” “十八位战统中有八个是他原来的部下，大部分军官都是从他手下的骑士中挑选出来的，他在军中的威望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大，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统帅就得换人了！”雁藏锋说着却没见林枫反应，不由握紧拳头，语气急切，“一个人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你还指望他甘于屈居人下？” 林枫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身后成原笑着答道：“雁都统，我记得招兵的事宜都是你手下的甘盖将军负责的，李察徳占不了什么便宜吧？” 雁藏锋脸上浮现出一层怒气：“首席，我们几个就不用刺来刺去了，有话请直说好了！没错，我们都培养了一批亲信，但难保不是他的安排。要知道，最初的那八百精锐骑兵都曾发誓要效忠于他，而这些人直接管理着整个军队。只要他还在一天，我们就只是人家手中的傀儡，别想真正掌握什么！” “雁都统，你的看法太偏激了，我不敢苟同。实话说吧，这几天我一直在用‘冰之眼’观察李察徳的举动。我知道他安排一批死忠进了罡拓营，其他的都还算老实。”成原别有深意地道。 他既然能监视李察徳，自然能监视别的人，包括我……雁藏锋气息微滞，眼中闪过寒芒，随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冷笑几声，说道：“会叫的狗不咬人，李察徳想做什么当然不会让我们轻易知晓。首席，你的实力和智谋在我之上，但毕竟年纪太轻，未免见识不足。我以前在军中呆了十几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以以我的荣耀断言：李察徳，必定会反！” “也许吧！这事我会安排的，但现在不行。没有损兵先折将，士兵们会怎么想？”成原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军师！”雁藏锋愤怒地吼道，“损点士气，总比在关键时候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强吧！再拖下去，我们就没命了！” 他上前一步，向林枫郑重地行了个军礼，沉声道：“御统大人，只要你同意，末将愿先打头阵，为大人诛杀此贼！” 他第一次对林枫做出如此恭敬的姿态，因为知道改变不了成原的心意，一番话主要就是为了说服林枫。可林枫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心中开始不安。他若是知道林枫和成原在怒焰的关系，恐怕就不会这样白费口舌了。 林枫的情绪一直压抑在灰暗的状态下，对此类事物只觉得冷漠厌倦，强打精神听完了雁藏锋的高论，从心底里感到不耐烦。雁藏锋说得真挚恳切，他只是摇摇头，冷淡地道：“一切听从军师安排。” 雁藏锋有些惊讶，抬头望来，目光却被阻隔在那层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银灰色面具之外。他很快隐去脸上不甘之色，起身应了一声“是”，就要转身退下。 “等等！”成原喊住了他，“你把战统以上的将领都叫过来吧，就说御统大人有任务要交代。” 雁藏锋同样应了一声“是”，大步走远。 他走之后，成原说道：“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去至少要两天，还是得先把他们稳住。” 林枫点点头：“你看着办吧！” “你这个统帅可当得洒脱！”成原声音中有些无奈，“达斯城里我已经做了些布置，但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在城里面有熟人吗？” 这一问让林枫有些失神。灰暗渗入灵魂，心思如一滩秽浊的水难以搅动。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极度的黯然和空虚中醒悟过来，脑中闪过几个名字。林蓝双，秦错，章灵，上一次在达斯城相见已有半年，这几人不知是否还在城内。虽然不愿打扰他们，但此行前去，达斯城必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作准备……想着想着，心头又笼上了一层阴郁，眼前所见的景物都失去了色彩，只剩深浅不一的灰暗，他无比厌倦地闭上眼睛。 成原站在身后，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他感受到身后目光的注视，没有睁眼，揉了揉额头，念出了那几个名字：“林蓝双，秦错，他们两个，不知道还在不在。” “都在！”成原语气轻松起来，“林蓝双是夜斩王国和林家共同派遣的特使，她的话就等同于大公的命令。只要她肯帮忙就没任何问题……” 他说到这里，却看见林枫在猛力摇头，好像要甩掉什么东西，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林枫停了下来，揉着脑门道，“我记起来了，我和林蓝双好像闹翻了，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身份，还是按你原来的计划吧。” 成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走到他身前仔细看了看，道：“你今天状态有些不对劲啊，在蛇龙老师傅那里吃错东西了？” “没有。”林枫干笑几声，想酝酿点感情，但说出来的语气依然是那种没有任何波动的冷漠，“面具有点问题，过一阵子就好了。” 成原摇摇头，没有追问，转身朝着山坡下渐渐靠近的二十来个人影指点道：“他们就是各个部队的将领，都经历过战争，至少都有斗士级的实力，但忠诚度很难保证。李察徳和雁藏锋争着拉拢他们，这会儿已经瓜分得差不多了吧。” “你的意思是？” 眼看着那群人已经从坡下走进树林，成原面露冷笑，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道：“其中一个年轻人原本是在山上做强盗头子的，但他天赋极佳，年纪轻轻已经有天空斗士的实力，是个可造之才。”他的意思很明显，除了那个“可造之材”，其他十七位战统早晚都得换掉。 将领们都已经走近，成原的话落入他们耳中，有的人露出了冷笑，大部分面无表情。统领和军师的头衔能唬住普通士兵，但掌握兵权的他们却都知道，这两人手上真正掌握的兵力实在不多。 李察徳和雁藏锋并肩走在最前面，远远就喊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林枫“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在林中盘旋回荡，久久不散，一股冷郁之意如同恶魔在耳畔低语，让人遍体生寒。几位将领面露惊骇之色，与他目光相触，银灰色的光晕让他们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去。实力弱一点的战统心神被慑，甚至停下来不敢再向前。原本紧凑的队伍被拉长了几倍。 成原站在林枫身边，恰时开口打破了阴郁的气氛：“诸位将军还是初次见到我们的御统大人吧！请不要太紧张，靠过来一些，让大人认识一下你们。” 将军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物，一时的失态后很快就恢复过来，在李察徳的带领下向统帅大人行礼。 “南华国西岭甘盖，拜见御统大人！”不久前在东边负责招兵的那名军官大声说道。 “废弃草原迟罗凯见过大人！”这是一位黝黑高大的壮汉。 “御统大人，俺是昔宁集的奥德赛！” “禀将军，我是公国南部的阿金！” …… 战统们一一见过统帅，在他身前围成了扇形，等待他的指示。在此过程中，统帅大人就像一尊塑像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对将军们的自我介绍没有任何回应，连挥手这样简单的表示都欠奉，好像面前只是吹过了一阵凉风。 成原暗道不好：他不会又走神了吧？这样下去迟早会让将领们冷心的。他轻咳一声，指着一位刚走上前来的战统介绍道：“这位是阿拉裘，从废弃草原来的好汉，在军中担任先锋营统领。” 阿拉裘是一位长相粗豪的壮汉，因成原的亲自介绍而露出感激的表情。林枫的眼光从他脸上瞥过，情绪波动一览无遗，知道他是个单纯直率的人，不像其他人那么多心思让他感到厌倦，便点了点头。阿拉裘激动地跪了下来，大声说道：“我向鹰神起誓，以我的生命追随大人！我愿成为大人手中的利剑，为大人扫除一切阻碍！” “很好！”林枫淡淡地道，“我期待你的表现。” “必定不会让大人失望！”阿拉裘退到一旁，身子还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真是单纯啊！旁边的将领纷纷报以冷笑。 最后一位上前参拜的战统便是成原所说的“可造之材”，的确非常年轻，而且有些眼熟。等他自报名号，林枫才想起这人的身份。 “铁狼团的白凡？” 年轻的将军愕然抬头：“大人，您……”他凝视林枫身形，忽然眼中一动，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颤声道：“林……林……团长！是你！” “是我。”故人重逢，林枫本该表现出一些喜悦之情，但还是改变不了语气中的灰暗阴郁之意。他叹了一口气，努力表达着唏嘘的情感，上前一步拉他起身，道：“铁狼团的事，我听吟秀说了，你要看得开些。” “您见过吟秀了？她没事，太好了！”白凡舒出一口气，忽然单膝跪地，在胸前握拳，郑重地道，“神魔斗士白凡，向您效忠！” 此言一出，在场二十名将领的表情齐齐一僵。林枫身后，成原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抽动。 第二百九十七章 领将 不到二十岁的神魔斗士，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令人惊叹的少年天才。便是在怒焰学院也可以排入前十之列。这样的人物在某些国家会被当成将来的一国守护者来培养，如今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人群中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李察徳一拍大腿，懊恼地“嗨”了一声。雁藏锋的表情则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他是神魔斗士高阶，向来自视不凡，无论在何处都拥有尊崇的地位，但眼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居然也有如此的实力…… 林枫记得，当初在铁狼团见到白凡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斗士，天赋平平，没有出奇之处。然而不到一年时间，他却已经达到了绝大多数武者一生只能仰望的高度。多少次出生入死的战斗才能换来这样的成长？ 林枫仔细望去，年轻人的脸上布满沧桑，眼中透出强大武者的坚毅和冷厉。林枫知道了，他这一身武技，是在一年来数不清的死里逃生中逼出来的！ 纵使如此，林枫也无法表达出更多情感，只是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十八位战统都介绍完毕，金色骑士埃弗顿却不再其中。成原没提起，林枫也懒得问。他转头对成原说：“请军师训话。” 成原上前一步，环视众人一圈，开口问道：“大家都知道现在破虏军团的情况吧？” 一位叫奥德赛的战统说道：“知道。破虏军团在五天内招了两万人，粮草充足，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御统大人是夜斩国王陛下亲封的护国将军，手下强将如云，更有军师大人这样的智者辅佐，必将战无不胜！” 成原微笑着点点头：“公国内的消息是这么传的……”他语气一转，“可事实是，两万人马都是没见过杀人的农夫，粮草只够数月之用，装备跟一些山上的盗贼相当，还被公国的正规军堵住了去路，军中权力分化，我和御统大人只是徒有虚名，甚至直到今天你们才第一次见到御统大人。再过几天，大家就抢了钱粮各领几千人马准备散伙，到时候占个山头还能过逍遥日子……是这样吧？” 大魔法师凌厉的眼神盯着奥德赛，可怜的将领不敢擦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是、是！” 军师这话揭露出了破虏军团的真实现状，也就撕去了人们遮在脸上的面具。数位战统开始交换眼神，更多人朝李察徳或雁藏锋看去，几个将领频频向树林外张望。 成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动，继续道：“大家来参军，本来就谈不上有多大的热情。很多人就是为了不饿肚子。我知道你们当中有的是逃兵，有的十几天前还在山上当强盗，但现在民生凋敝，不打仗也活不下去了，才来这里试试运气。是不是？” 来自废弃草原的黝黑壮汉迟罗凯横眉答道：“是又如何？大爷就是瞧不惯你们这些只会吃饭的文官的虚伪嘴脸，才杀了人跑出来的！” 成原笑道：“不错！敢作敢当，是条汉子！” 迟罗凯哼道：“罡拓营里都是些好伙子，可不能白白被你们这些人利用了。” 成原眼望南方，嘴角漾着笑意，眼神却无比肃冷：“你的想法很好，我还给你出个主意，带着他们去公国南部圈地开荒吧，至少不愁饿肚子，还没有生命危险，比做强盗和佣兵都要强。首-发” 迟罗凯怔了怔，低下了头不再吭声。 成原的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平静地问道：“你们的想法都和迟罗凯将军差不多吧？或者还有更激烈些的，打算集结更多人马做出一些事来？我听说有几支商队会在五天后经过庞贝公国边界的克拉镇，要是能凑齐五千人的话，就有十成把握拿下那批珠宝……” 李察徳眼皮一跳，忍不住开口说道：“军师大人，您是在说笑吗？” 成原瞧着他，脸上笑容渐盛，缓缓摇头：“做正事的时候，我从不说笑。李察徳都统，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察徳连连摆手：“军事不要误会！我已经发誓追随御统大人了，绝不会有其他心思。” 成原冷笑出声，忽地肃整脸色，伸手往北方指去，沉声道：“你们看到那边了吗？公国的三万边防军都集中在那里，堵住了我们的去路！我要你们好好看着，明天之后，这些人就会成为我手中之物！而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不管做出了什么事来，只要还在公国境内，就逃不出我的掌控！有谁不相信的话，大可一试！李察徳，你过来！” 李察徳猛一抬头，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佩剑。由于是高级将领的会议，他没有带上惯用的那把战锤，这时就有些后悔了。他毫不避让地与成原对视，口中说道：“军师大人请吩咐，我在这里听着。” 沉默了许久的林枫转过头望向他，冷冷地道：“军师叫你过来。” 淡淡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李察徳耳畔炸响，残余着尖锐的呼啸声，周围空气仿佛凝结成了一个冰棺，冻僵了他的关节，模糊了他的视线。“幻觉？”李察徳身躯剧震，森冷阴郁的灰色雾气从虚空中衍生，将他缠绕得无法动弹。他惊惧地发现脚下的土地开始下陷，身子无法控制地往深渊中坠去，无穷的恶魔狞笑着扑上来，眼前顿时被一片血红…… “啊——”他的声音在恐惧中变形，忽然惊醒过来，黄褐色的土地进入视野，他赫然发觉自己已经跪倒在了林枫跟前，浑身大汗淋漓像被水浸泡过似的，犹在颤抖。 成原递过一块冰蓝色的晶体，命令道：“吃下去。” “是。”李察徳自知不是对手，接过晶体一口吞下。 “咽下去。”林枫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察徳脑中一阵晕眩，醒过来时发现藏在舌下的东西已经进了肚子，额角渗出涔涔冷汗。 成原的声音由凌厉转为平淡：“我和御统大人不在的时候，你管理好队伍，继续练兵。瓦伦丁会留下来帮你。” 他没有提到那块冰片样的晶体，但李察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了。他更加恭敬地俯身领命，深深望了一眼雁藏锋冷峻的眼神，大步往林外走去。 雁藏锋面无表情，瞳中蕴蓄着冰寒之意，忽然感觉到了成原的注视，忙低头躬身行礼：“军师有何吩咐？” 成原盯了他半晌，才道：“你辅助李察徳，管理好军纪，准备好北上行军事宜，我会派信使通知你的。” “是！” 成原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环顾后面的十八位战统，淡淡地道：“至于你们，就收起那些小心思，听从两位都统大人的吩咐。雁都统，哪位将军要是不想干了，就发足路费让他走。可要是谁敢教唆士兵作乱的，也得彰显一下破虏军规的威严！” “是！”将领们齐齐应道，雁藏锋俯下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好了，会议结束！” 在一片沉闷的寂静中，将领们交换着眼神陆续离开。等到人群散尽，脚步声渐远的时候，白凡又转了回来，跪倒在林枫成原二人身前，恭声道：“御统大人，军师大人，末将愿前往达斯城，为两位大人打头阵！” 成原伸手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嘴角扬起微笑：“好，你就随我们一同去吧，有你立功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树林外就响起一把粗豪的嗓音，阿拉裘踏着沉重的步子跑了回来：“大人，大人，我也愿随御统大人一起出征……” 成原笑着摇摇头：“阿拉裘将军，你既然有心立功，我另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这两天你给我盯紧迟罗凯，把他每天去过的地方都记下来，回来报告给我，能做到吗？” 阿拉裘粗声答道：“能！”成原挥挥手，他便兴高采烈地去了。 等阿拉裘的脚步声走远了，白凡出声道：“军师大人，阿拉裘将军性情直爽，让他去监视迟罗凯，恐怕不妥。” “呵呵，你不必担心，这件事只有阿拉裘才能办好。”成原转头望向北方天空，道，“我们先去换衣服，等接近黄昏的时候就出发。” 第二百九十八章 再入达斯 黄昏的时候，三人扮作破虏军团的使者，大摇大摆地来到叱风关口，被士兵们带入了守关主将所在的议事厅。成原与主将交涉一番，那位一脸络腮胡子的斯蒂尔将军很快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派出一支骑士队伍护送他们进了达斯城。 等到十二名骑士带他们进了城，已经到了晚上。刚离开城门口卫士的视线，成原就开始大叫肚子痛。骑士们将信将疑，但瞧见他蜡黄的脸色和痛苦的模样，也只好找了一家旅馆让他方便。 许久之后，骑士几次查探，盥洗室里面的声音仍然不绝。而白凡则以极端不耐烦的语气开始催促，扬言奉了破虏军团御统大人的紧急命令要面见大公，要是误了大事大家都得掉脑袋。经他几下威胁，骑士们只得匆匆上路，只留下了一人在此继续等候成原。 走出不远，在经过一个岔道口时，白凡忽然长笑几声，一闪身翻过了墙去，等到骑士们呼喝着追过去时早已不见了人影。这时候，他们开始觉察到这三个使者有问题了。他们把林枫团团围住，剑拔弩张，厉声喝斥，逼问他究竟有何企图。 “我们的任务是把四封信分别交到阿舒达斯大公，布德拉伯爵，斯迪尔将军和希克大法师手中，因为时间紧急，来不及跟斯迪尔将军细说，关于其中的内幕，你们不用知道太多。”林枫用一成不变的冷漠语调做了解释，“跟了斯迪尔将军那么久，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为首的两名骑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骑士队长微微点头，于是这支队伍护送着仅剩的一名使者来到阿舒达斯大公的府邸。 此时大公还没入睡，通报之后，大公立即召见了他们。林枫见到了这位穿着寻常猎户装扮的老人，他打量着林枫，一脸张扬黑乱的络腮胡子随着洪亮的大笑声颤动不已：“哈哈哈哈，这位小将军有些面熟，莫非我们以前见过？” 林枫穿着一身骑士铠甲，面目都罩在头盔之内，还戴着银灰面具，实在不知道大公是怎么看出他面熟的。他想了想，点头道：“的确见过，您还送了我一匹宝马，名叫无双。” 大公恍然大悟：“哦，你就是林小姐的那个义弟，叫林……林枫，是吧？哎呀，这一晃都大半年了，没想到你去了破虏军。听我女儿说，林小姐时常提起你，但我问的时候她又不肯说，唉，我老了，她们都嫌我老得糊涂了，前几年我女儿看上了人家小伙子还找我出主意呢……”大公拉着林枫坐在地板上，像一位寻常老猎户似的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林枫静静听着，阴沉的心绪添了一丝黯然。眼前这位唠叨的老人对自己很是热情，与林蓝双相处得也不错。然而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他终会死在自己剑下。到时候，林蓝双会如何看自己？ 从懵懂的少年到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只有一年的时光。再也没有那时说出“安然入睡”的坦然，我却要以这双沾满了血腥的手去追求世间最纯真美好的东西，是否太过痴心妄想了呢？ 他望着大公满是皱纹的脸，以及散乱的胡须，想到他不只是一个代表了公国统治者的符号，还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位热情唠叨的老人……像灰色的冰块渐渐溶解，心中有种柔软的情绪被撩动，挣脱了银色面具的压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 从前别人恶意对我，我便以剑相迎，很少想过怜悯之类的东西。但此时此刻，在银灰面具的极度压抑之下，这种不该有的糟糕情绪却奇迹般地蔓生出来，迅速占据了整个心灵，让我觉得痛苦和迷茫。我曾许多次为了一己的欲望而伤害别人，但这一回，我要追寻的是人间最珍贵的情感，我希望它保持着最初的纯净与美好。如果连这都要不择手段，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呢？ “……对了，瞧我光顾着说，差点忘了正事！”大公一拍脑门，坐回书案前，整理了一下衣领，问道，“你是破虏军团的使者吧，你们的御统将军派你来的任务呢？” “御统大人派我来，希望借道北上，恳请大公通融一下……” 大公打着哈哈道：“这个好说，明天早上我会召开军事会议，到时候我叫布拉德伯爵随你去叱风关一趟，请斯迪尔将军给你们让一条道。” 看来重头戏在布拉德伯爵身上，如果用精神暗示的话，林枫自信能轻松说服他。 大公又道：“天色已晚，明天还要早些起来前往叱风关，还是早些歇息吧。噢，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不用了。”林枫摇摇头，心中忽生感应，隔着门往外望了望。 “那好，来人，带林将军下去休息！” 大公话音刚落，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林蓝双俏丽的身影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不用了。” 月光穿过林叶洒下散乱的光斑，碧褐色葡节树藤下一对情侣并肩徐行。夜风微凉，青年为少女披上外套。少女温柔一笑，俏丽的眉目中犹带英气。青年瞧得心旌动荡，忍不住伸手去揽她纤腰，不料被少女轻轻挡下。 青年凝望着她，深情的目光中透出丝丝疑问。 “阿月是谁？”少女似乎有些迟疑，思索了片刻才出声询问。语出突兀，青年愣了愣，眼神有些躲闪，道：“我提到过这个名字吗？” “不愿说就算了。”少女如寒泉般清亮的双眸中漾动着异样的神情，见青年还在犹豫，微微一笑，别过脸去。青年见她扭头，心中一慌，柔声唤道：“灵儿……” “今天你午睡的时候念出了好几个名字，其中就有阿月。”少女没有回头，径自向前走去。 秦错在原地怔了怔，心念纷乱如麻，良久才理清了思路，见少女的身影已经没入花园小径之中，连忙大步追了上去。 “灵儿，等等我！”他跑过去，突然听到少女轻柔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如遇猛兽，呼吸变得无比凝重。 有刺客！但感觉不到杀气！他心中着急，脚下步伐的节奏不变，右手却按在了腰间剑柄上。随着视野的变动，少女所面临的情景终于出现在他眼中。她正与花丛阴影中的一个瘦长的人影对峙，还没有动手。秦错暗暗松了一口气，奔过去将少女护在身后，低喝道：“阁下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那人低低一笑：“秦家二公子，章家长女，二位深夜不睡，倒是逍遥得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带着一股阴沉的味道，而且有几分耳熟。 秦错在脑中搜寻片刻，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迟疑着道：“你，是谁？” “秦兄，看来这些日子你在温柔乡里快活久了，把以前的老朋友都忘了啊！”那人冷笑着，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柔和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显现出惨白的颜色。他的面貌显露出来，果然是故人，却依稀增添了风霜的痕迹。 “白凡！”秦错唤出他的名字，按在白霜剑柄上的手却没有放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凡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在秦错身后章灵小姐的脸上瞄了几眼，却并不是友善的神情。 “秦兄的眼光果然不错，不过，我听你的气息，这些日子好像没什么进步啊！”白凡语气中带着丝丝阴戾，随着这句话，一股寒咧的冷意在空气中滋蔓开来。娇嫩的花朵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调节气候的魔法阵似乎完全失去了效果。 秦错眉头渐渐拧紧。面前此人已经不是那时初谙斗气的少年佣兵了，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产生了一种被众多野兽窥视的错觉。握剑的手渐渐渗出冷汗，太久日子没经历激烈的战斗了，他已经没有了当初一往无前的胆魄。 白凡缓缓走来，阴沉的威压令秦错呼吸凝滞，气势一跌再跌。他心知不妙，眼见对方再度靠近，即将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按在剑柄上的手猛然用力。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无法坚持太久，便决定将胜负赌在拔剑的那一瞬间，也就在对方走近的下一刻！ 白凡眼中满是嘲弄的冷意，他甚至没有拔剑，就这么空手走了过来，步入了一位天空斗士的攻击圈。剑鞘中蓄满着寒冽的冰霜，原本低迷的气势骤然爆发至顶点，秦错瞳中迸射出森冷的神光，承腕，拔剑，寒芒一闪而没—— 那即将绽放的美妙冰霜被一只手生生按回剑鞘中，白凡的身影倏地加速，超越了秦错目力能捕捉的极限，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在他耳边发出一声低笑，两张脸几乎撞到了一起。下一刻，白凡已退出几步之外，仿佛刚才令他心跳顿止的惊悚一幕只是错觉。 第二百九十九章 章家夜事 秦错脑中乱成一团，不断重复着刚才的片段。无数散乱的讯息汇集在一起，嗡嗡地叫唤，周围一切都好像颠倒过来，黑暗中出现无数张嘲笑的面孔，大声吵嚷出令他羞愧得无地自容的话语。 你输了！你输了！他都没有拔剑！ 白凡冷漠地注视着他变换的神情，忽然长笑一声，将目光移到一旁章灵的俏脸上。 “章家大小姐，气度果然不一般，难怪让秦兄甘愿沉迷。听说你也是在怒焰修炼过的高手，不知比起秦兄来怎么样？” 章灵面色微变，抬起剑来，细长的剑身将月光反射在脸上，那张美丽的面孔也因之迷离起来。 秦错蓦然拔剑，白霜剑一出鞘便在月光下散发出寒冷的雾气，如他此时冰寒的心情。他怒喝：“你我的胜负，不要牵扯到她！” “那可不一定，如果这样能激发出秦兄你的真实力量，我倒不介意在她身上留点纪念。”白凡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游走，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你们两个一起来，应该能给我点惊喜吧！”他拔出背后的兵刃，那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铁剑，“刀剑无眼，难免会发生点意外，秦兄如果不肯出全力，到时候可不要怨我！” 秦错额角青筋绽跳，寒声道：“你要是敢伤她，就别想生离此地！” “这种威胁之辞根本没用，秦兄，看来你真的很久没跟人打过了。不能更强了吗？实在让我失望！”白凡摇摇头，将剑尖拄在地上，视线往旁边花园黑暗深处飘去，“章老爷子，你觉得呢？” 随着几声略带沙哑的低沉笑声，章家家主高大的身影从格桑树后走出来，经由曲折的小径，从容行至近前。一个瘦小的人影默默跟在他后面，无声无息，几乎融入了他身后的阴影中。 “现在的年轻人都变得这么厉害了啊。我二十岁的时候，还只会跟妓女们勾搭，连剑都拿不稳。相比你们，实在汗颜啊！” 白凡道：“章老爷子说笑了，您这样的身份何必亲自拿剑，不像我们，再怎么样也只能给人家当跑腿的。” “年轻人怨气挺大的。你若真这么想，也不会深夜跑来为难秦公子吧？” “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能见到你老人家呢？”白凡有意无意地朝远方花丛深处瞥过几眼，嘴角挂起阴沉的笑容，“三位天空斗士，八位大地斗士，这么盛大的欢迎仪式，我不一定消受得起！” “呵呵，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年轻人，直接说吧，你的来意！” “我的来意，是想见见故人，顺便给阿舒达斯公国的新主人寻找合作伙伴。不过在此之前，我得确认一下，毕竟任何伟大的家族都有腐朽的时候，我不想第一个任务就结束得不圆满。章老爷子，你不介意吧？”白凡抬起剑尖，普通得甚至有锈迹的剑身上在月晖下蒙上了一层皎洁的光晕，散发出不一般的气息。 章家家主依然笑着，眼神深处闪现一丝恙怒，左手指微微捻动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笑得和蔼的大叔已经起了杀心。他身后的那个瘦小人影跳到了前面，隔着七八米距离凝视白凡，手掌中闪动着金属的光泽。花园周围开始响起沙沙的声音，扰乱了夜风吹动树叶的节奏。 秦错眉头一挑，沉声喝道：“白凡，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找死吗？” 白凡没有看他，淡淡地道：“你不用担心，这点人还留不住我。” 章家家主摆摆手道：“秦小侄不用多说，年轻人难免狂妄一点，他既然想试试身手，那也无妨。” 白凡微微一笑，不再出声，长剑如被烈火烤炙，泛出深红的色泽章家家主身前的瘦小武者缩紧了瞳孔，身体重心再度往下移去，头顶只及家主腰部了。 白凡的目光在两旁游离不定，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忽然光芒一闪，若火把在夜空中拖出长痕，眨眼便至瘦小武者面前。瘦小武者浑身汗毛乍立，飞快地扬起手掌，然而炽烈的火光倏地从他眼中消失，掌中短镖刺了个空，他只感觉面颊一热，心情顿时沉入谷底。 视野再度清晰，他瞧见白凡的身影退回原地，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伤口，发觉只是伤到了皮肉。对方手下留情了！ 他攒紧了掌中短镖，脸上热得发烫，心中没有任何感激，只有被蔑视后的愤怒和杀意。这耻辱，唯有用血洗刷！ 白凡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一旁，大声道：“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过来吧！章家的归一元阵就是这么磨蹭吗？” 耻辱的感觉在周围悄然逼近的高手心中弥漫，他们抑制着怒气，依然保持着相互呼应的节奏，终于将那位狂妄的少年剑客包围在狭小的空间里。而他们自己的身形也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章灵的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秦错的衣袖。父亲的忌讳她是知道的，除了最亲近的人，他不会容许任何瞧见了族中十一位高手面貌的人活下来。而就在昨天，他还表示对沉溺于儿女之情的秦错不满意…… 她心中充满了恐惧，甚至隐隐期盼着那位少年剑客破阵而出。而身旁的秦错还未觉察到爱人的心绪变化，他牢牢盯着这十一人的身形，又恢复了天空高阶斗士的敏锐感觉，暗暗盘算着如果换做自己该怎么办。 他们可能都没有察觉，在几千米之外的达斯城最高的建筑之上，还有一道冷漠的目光隔着银灰色面具关注着这场战斗。林家大小姐陪在他旁边，静静俯瞰着整座城市。在两人脚下，千万道灯火编织成朦胧美丽的彩图，本该是共赏，却都走了神。 “弟弟，近来过得怎样？” “还好吧。” 两个人靠的很近，声音低柔如耳语，却都没有看着对方，装作观赏下方盛景。 “听你的口气，混得并不如意啊。我听说你在蒙城破坏了百年祝祭的仪式，放跑了一只恶魔，惹得天怒人怨……”林蓝双眼角瞥着他眼中神色，语气中有些酸意，“听说，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 林枫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那个女人，好像叫蝶凌梦吧？”林蓝双轻细的疑问仿若魔咒，在他耳中山呼海啸般回荡着。 这个名字来得如此突兀，如若来自背后的匕首，轻易破开了他的冷漠境界下的伪装。那一日的无力和痛苦始终深藏于心底，不曾被时间衰减，一旦被翻出来，那无可抗拒的汹涌情感几乎撕裂了灵魂，将他淹没在一片无尽无涯的苍凉悲切中。 强横的意念，冷漠的面具，都阻挡不住此刻奔淌于灵魂深处的悲伤之河，他措手不及，避无可避。 许久之后，他才压下那股刻骨的悲伤，淡淡地说道：“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没什么好提的。” “嗯，我是想说，你做的对。我的弟弟要做什么，不能被腐朽的教条束缚住手脚。他任性骄傲，但有着自己善良的准则，那是出于心灵的意志，无关尊卑和正邪，无惧世俗的阻力。他想救一个人，千军万马也拦不下。祝祭塔倒了，那是活该，谁让他们不长眼！” “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我知道。”林蓝双嘻嘻笑道，“我看你心情不好，夸一下你嘛！” “哦。” “哎呀，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就不能热情一点吗？好像我在对着空气说话似的？” 林枫生硬地笑出几声，道：“跟以前一样吧，你说，我听——”他的话忽而止住，因为看见远方的章家的一群人已经动上手了。 烈火的光芒在昏暗的花园中绚烂迸放，无数道剑影层层交叠，催生出滔天焚海的热量，汹汹然向周围袭来的人影扑去。白凡的气势达到了极致，身形在烈焰中若隐若现，将心中积蓄的压抑与愤怒都倾注于剑上，从归一元阵中撕开一道缺口。 挡在他身前的两名天空斗士不断后退，在他疯狂的攻击下勉强支撑。白凡的速度太快，大地武士无法跟上，战阵的相互呼应之势宣告瓦解。阵中最强的那一点便是白凡此时的攻击目标，他没有取巧，就这么硬生生地破开了章家引以为傲的大阵。 三名天空斗士，八位大地斗士，在公国内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拥有默契的配合。然而境界的差距实在太大，神魔斗士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摧毁他们筑成的最坚固的防线。 第三百章 条件 两位天空斗士一连退出十余步，防御的力量终于崩溃。个子瘦小的武者躬身蜷缩往后翻滚，风度尽失，一道烈焰剑气贴着他的衣服划过，总算没有刺中。而他的同伴却惨呼一声仰面跌倒，握着剑右手臂高高飞起，断处被烧得焦黑。虽然没有鲜血，但也宣告了他战士生涯的终结。 白凡的身子顿住，没有乘胜追击，反而皱起眉头，语气有些恼怒：“只是如此吗？这样的表现也算是大名鼎鼎的章家绝阵？太让我失望了！” 章家家主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笑容，惊骇地道：“神魔斗士！……你到底是谁？” “我是白凡，一个你从没听说过的小角色，这不是重点！”白凡咬着牙，面目有些狰狞，“重要的是我高估了你们，在你们这些废物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章老头，如果你只是有这点难耐的话，就准备承受我的愤怒吧！” 这时大地武士们已经追了上来，再度将他围困在中间，但是他甚至都懒得摆出防御的姿势，随意提着剑，阴沉地道：“听说北城昂若家族……” 一阵机括响声传来，他立时住嘴，眼角斜睨，嘴唇弯出一抹残忍的冷笑：“这才有点意思。” 围着他的武士缓缓退开，另一批人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黑洞洞的竹筒。 秦错与章灵两人同时露出震惊之色。没想到章家竟然还藏着这种违禁的东西。十余支筒弩一起发射，哪怕神魔斗士也难挡其锋芒吧！更何况，以章家家主的心机，箭枝上面绝对涂了沾不得的剧毒。只要章家家主一挥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章家家主面色如覆寒冰，淡淡地道：“年轻人，你要知道，并不是剑术好就可以胡来的。” “很好，你已经证明了实力。”白凡笑了起来，眼中却透着阴森的味道，“依照理性，现在已经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可看起来你不甘心，我也正想试一试……” 一阵冷风夹着湿润的水汽吹来，经过白凡剑上，竟凝结出了细细的冰屑。白凡面色一变，毫无犹豫地收剑回鞘，不再看那些举着筒弩的战士，朝章家家主拱了拱手：“抱歉，我做得不对，老板已经骂过我了，请你不要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现在，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很多人下意识地向一旁望去，但没能找到他口中那位“老板”的身影。章家家主眼中闪动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抬起的右手握成拳头，慢慢放了下来。 “林枫，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林蓝双薄怒的清脆声音唤回林枫思绪。他点头回应：“我听着呢。” “真的？我说到哪了？”林蓝双挑着眉，眼中映出莹亮的月华，轻轻咬着牙齿，像一只想咬人的小猫，“哼，又在敷衍我！” “你刚才说，唉，这些日子总是陪一个老头子打猎，实在太无趣了！”林枫闭眼回想，便复述出林蓝双的话，连语气也模仿得很像。林蓝双扑哧一笑，如百花绽开，艳丽无俦。 “是啊是啊，很无聊的！弟弟，你多陪我几天吧！” “可是，我……” “呵呵，我只是随便说说！知道你很忙，事业为重嘛！”林蓝双说到此处，探出身子往楼台下扫了几眼，凑到林枫耳边轻声说道，“弟弟，夜斩国王封的那个林将军是不是你？” “是。” “那你这次来，是要杀了阿舒达斯大公，扶植一个傀儡上台吗？”林蓝双的语调因紧张而有些走样。 她如此简单地看出了林枫的来意，这是林枫没有料到的。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迟疑道：“本来打算是这样的，不过……” “不用考虑我的看法。我只是个女人，不懂得军国大事，你怎么想就怎么做。我支持你.。” 这番话更让林枫无言以对，那双晶莹眼眸中的浓情让他难以承受。他低下头去，说道：“谢谢。” 林蓝双笑靥如花：“不客气。” 一阵寒风吹过高台，细细的冰屑纷扬洒落，在地面围了一圈，凉意透骨。 林蓝双打了个寒颤，抱紧双臂，四下观望，低声说道：“有人在搞鬼。” 话音刚落，成原的声音夹在冷风中飘飘渺渺地响起：“哈哈哈，林小姐的感觉真是敏锐！在下成原，林小姐知道我吗？” “知道，紫玫瑰社的社长嘛！”林蓝双撇撇嘴，“你不在怒焰好好学习，怎么有空来这里装神弄鬼？” “在下此刻在一位朋友府上，实在分不开身，只能用这种方法交谈，并不是有意为之，林小姐不要见怪。” “不用那么多客套话，你想说什么，请直接一点。”林蓝双不再四下张望，目光回到沉默不语的林枫身上，秀美微微蹙起。 她周围的空气轻微地震荡，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结界，将她与林枫分隔开来。她凝神倾听，脸上神情渐渐变化，目光在楼下夜市与林枫之间来回游荡。而林枫站在栏前俯瞰城市，一动不动，如同雕像。 许久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身前结界化作光点消散。成原的声音重新出现在楼阁中，飘渺缭绕：“有了林小姐的承诺，我就放心了……” “等等，我有条件，你们两个都听好了。”林蓝双瞧着林枫，清脆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林枫转过脸看向她，成原的声音同时传来：“请讲。” “首先，明天你们起事的时候，林枫不能向大公出手。”林蓝双咬着嘴唇，慢慢说道。 成原很快回应：“可以，我会对计划做些改动，他在一边看着就行。” 林蓝双冥思片刻，又道：“第二，不能在城里引发大的动乱，不要伤及无辜。” 成原毫不犹豫地答应：“可以。” “事成之后，给公国留下足以自保的兵力，维护公国的安定。” “可以。” “还有，不要伤害附近图昭村庄的居民。” 这次成原迟疑了一会儿，沉吟道：“他们是从魔华帝国迁徙过来的，还对帝国保留着很大的忠诚，而且积蓄了丰厚的财富……” “他们的财富只是一些工艺品，短时间内无法转变成货币。如果你保证不动他们，我代表林家向你们低价出售一批辉耀军团的制式装备。” “好。我答应你！林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蓝双摇了摇头，周身的冷风随即散开，冰系魔法师的气息飘然远去，只留下余音在阁中回响：“那么，明天见……” 林蓝双抬眼凝视着林枫脸上面具，微微叹息，眸中忧郁挥之不去。“弟弟，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林枫点点头，转身便走。刚至楼梯口，林蓝双便唤住了他，小跑着跟上来，从后面用力抱住了他，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的背，在他耳后轻声说道：“弟弟，我真舍不得你。” 温热的液珠滑入他的脖颈，那是少女的眼泪。林枫不知所措地僵立半晌，她渐渐放松了怀抱，却在低低地抽泣。 林枫回过身来，默默地注视着她伤心的面孔。林蓝双抬头凝望着他，视线渐渐模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命运安排她做林家的女儿，为什么想见的人仅有一面的缘分，为什么每个人的梦想会不一样……自出生起她就注定只有一个选择，每每梦回都悲伤得难以呼吸，多少次想要离开家去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可前方路上无形的屏障终究把她带到了那个为她设定好了的方向。 多少日盼来今夜重逢，应把酒畅谈，然而心里面沉重的桎梏压得她无法欢颜，此刻眉目相对，竟久久无言。他们终究是异路之人，同行的缘分已尽，他放不下另一个人，可她却忘不了他。这种悲哀深藏于心中，如同冰川底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她的年华。虽然痛苦，依旧无法释怀。 林枫真切地体会到了身前少女的情感，想起曾经与夜冰分别的那个雪天，沉寂已久的心河解冻，反过来将她拥入怀中。他们是如此相似，但都不至于绝望，那悲伤也应该只是淡淡的，因为有另一人分享。今夜分别在即，何不让怀抱温暖些，让日后的思念也能有所回味。 “我陪你走走？”他想起了另一个相似的女子，以为这样会让她不太忧伤。 林蓝双哽咽着道：“不用了，我不想影响你的明天。”她拭去眼泪，抬起头来摸上他的面具，喃喃地道：“让我再看看你……好怕你会变成另外的样子……” 第三百零一章 政变 次日一早，阿舒达斯大公召集了群臣，就为破虏军团让道一事征询意见。此前大公已经很久没有处理政务了，这次如此郑重地召开军事会议，使得匆匆赶来的大臣们心中都有些疑惑。 希克大法师是第二个赶到的，此时大公正与他的弟弟布德拉伯爵低声交谈，一位戴着面具的剑客端正地坐在他们下首。希克大法师走近的时候，那人转头朝他望来，漠然的眼神让他悚然一惊，大魔法师本能的直觉催促他远离此人。 希克大法师止住了脚步，略一迟疑，大公已经在朝他招手了：“希克先生，快过来，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大法师仍有些踟蹰，直到面具剑客移开了目光，那种阴森压抑的感觉随之离开，他才重新迈动脚步，暗自忖度，大公身边有众多高手守护，一个人绝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随他之后，更多的大臣陆续赶到，直到议政厅的圆形长桌坐满，甚至连联盟使者林蓝双小姐也来了。公国的大人物们很久没有这样齐聚一堂商量国家大事了，很多平时有宿怨的相互见了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僵硬。许多利益纠纷都趁这时提了出来，贵胄们吵吵嚷嚷地指责对方的贪婪，大公几次呼喝都压制不住混乱的现场，只得向希克大法师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请安静!”希克大法师用了风系扩音魔法，洪亮的声音盖过全场，底下的吵闹声渐渐平息。 大公干咳一声，终于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说道：“诸位，今天召你们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我身旁坐着的就是来自破虏军团的使者，他带来了护国将军大人的话。来，使者先生，请把你们的要求说给诸位先生听听。” 林枫起身向众人拱了拱手，说道：“破虏军团将要向北行军去援助公主殿下，为了能尽快赶到战场，希望贵国部队让出一条路来……”他还没说完，就有一位穿着精美礼服的男士用夸张的语调打断：“天哪，你是要求我们的士兵从叱风关撤离吗？那太可怕了，那么多没受过教化的野蛮人将要经过我们的城市，我实在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情形！” 另一人接口道：“是的，我们不能那样做，实在太危险了。那些贱民对我们恨之入骨，万一他们受了某些人的蛊惑冲进城来，到时候可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他们。” “想想吧，上万没脑子的农夫，只要有个人随便糊弄几句就能让他们嗷嗷叫着冲进来抢劫我们的财宝……” 众多的意见杂乱地响起，绝大多数都是反对的声音。布德拉伯爵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林蓝双小姐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才让他嘴角的弧度有所收敛。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位尊敬的先生，我想提醒你们一下，沁阳公主已经攻破了雄重关，大军长驱直入，行进速度一日千里，如果你们把破虏军团堵在这里，到时候误了他们的军情可不好！” 他是公国内真正执掌大权的人物，一旦开口，底下反对的声音立即止息。大公正在左右为难，这时候，只有希克大法师才敢与他唱反调。 “两万刚刚放下农具的村民拼凑而成的军队，鄙人想不出这些人的动向对我们伟大的公主殿下有什么影响。但他们对达斯城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两者权衡，鄙人觉得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希克大法师说完自己的意见，再度感受到破虏军使者冰冷目光的注视，又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缩了缩脖子，悄悄给自己多加了几个防御法术。 布德拉伯爵冷笑一声，起身俯视着众位大臣，道：“两大集团相争，想要保持中立的结果只会两边都不讨好。现在战局已经很明朗，夜斩国王也给了我们足够的重视，在这里征集了一个军团的兵力。这是个好机会，我认为不应该浪费掉！” 斜靠在主位上的老大公摆了摆手，嘴里发出含糊的嘟哝：“要慎重考虑，我可不想再绑了自己去魔华帝国的皇宫里请罪……” 希克大法师微微一笑，同样站起来，向老大公欠了欠身，道：“鄙人昨天夜里才从几位法师朋友那里得到消息，莱斯的离虚殿下已经作出了承诺，他会在短暂的休整之后马上起兵支援魔华帝国。在这个时候，鄙人觉得还是应该先观望一阵子比较好。” 老大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道理，毕竟魔华才是我们的宗主国，希克先生说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那么……” 希克大法师坐下来，向布德拉伯爵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但布德拉伯爵也随即坐了下来，并向他回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法师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开始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如果在以前，布德拉伯爵肯定不会轻易就放弃，他拥有能左右大公意见的力量。 老大公再一次征询意见，大臣们纷纷附和，于是决议很快就宣布出来。在这过程中，破虏军使者始终没再出声，而布德拉公爵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他二人的表现使得希克大法师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这次会议即将结束，林小姐，您有什么意见吗？”老大公象征性地问了问林蓝双，见她摇头，又转过来朝林枫说道，“抱歉，使者先生，请你将我们的答复回报给御统大人，希望他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林枫木然地点点头，面具下的眼睛部位笼罩着一团死寂的银灰色，占据了整个眼球，连瞳孔都看不清。希克大法师见此状心中大骇，慌忙偏过头去，却见别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个情景，连与使者对视的大公脸色都没有任何异常。 这诡异的场面让希克大法师真的惶恐了，他决定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时，一个侍卫匆忙地跑进来大声禀报：“国主，章瑾瑜先生求见。” “请他进来！”老大公满面疑惑之色，这位章家家主近些日子很是低调，今天这点事不应该惊动他吧？ 章家家主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入，高大的身影后还跟着一位面目阴沉的年轻人。大臣们纷纷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那位年轻人仍然沉着脸，不紧不慢地跟在章家家主后面。不管章家家主的脚步有多么急促，他都显得十分从容。 老大公遥遥挥手：“瑾瑜先生，快到这边来。” 章家家主从众多大臣身边经过，稍稍放缓了脚步，向大公走去。一路有人向他招呼，他木着脸没有回应。熟悉他的人很快发觉了他眼中笼罩着的阴霾，透出一点点森冷的意味,不似平时的样子。 这两人身上的阴森味道让林蓝双蹙起眉尖，稍微往后靠了靠，眼神朝林枫脸上飘去。让她失望的是，林枫仍维持着漠然不动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 眼看章家家主走到近前，布德拉伯爵眉眼里也逐渐露出狠厉之色，朝对方眨了眨眼，开口问道：“瑾瑜先生，你身后这位年轻人是？” 章家家主稍略欠身，答道：“我这次来正是为他。”他斜移两步，将年轻人的面貌展现在大公面前，“国主，我要向您推荐一位少年英才，他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神魔斗士了！”最后几个字转为低沉，再猝然发力，迸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震得大公脑中一片混沌。便在此时，年轻人动了，他右臂一晃，便多出了一把散发着炽热气息的长剑。 他的动作太快，全场唯有希克大法师一人能做出反应。大法师低吟一声，一圈青色的光晕将自身笼罩在内，同时掀翻了座椅飘身飞退。 炽热的剑浪紧追而来，年轻人眼中杀气满溢，选定了他作为目标。大法师面带悚然之色念出咒语，一道光波在身前迅速凝聚成形，挡住了那席卷而来的炽烈波浪。他右手握着一颗碧绿的宝石，左手飞快地变换着印记，正蓄积着一记反击的法术。 第三百零二章 黄雀 白凡与希克大法师一扑一退的交锋只在眨眼之间，养尊处优的阿舒达斯贵族们都没能反应过来。一位僵在原地的书记官被汹涌的烈焰浪潮擦过，便在一声压抑的惨叫声中变成了几段焦黑的肉块。 “砰！”木屑飞溅，暗门被踹成了碎片，数条魁梧的身影冲了进来的，一半停留在大公身边，另几人则朝刺客的方向追去。他们是守护达斯城府邸的顶尖高手，每个人都有天空斗士的实力，在大公喊出“来人”几个字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沐浴着赤色火炎的长剑斩在希克大法师腹部，发出叮地一声脆响，被一道土黄色光芒弹了回来，但那狂猛的力道也使得大法师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往后跌去。在此途中大法师沉着地挥了一下手臂，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淡绿弧痕，空气便陡然变得粘稠起来，阻挡住了紧迫而来的那汪剑影。 已经追不上了！白凡奋力冲出稠密空间的范围，眼看着大法师已经在躲在了十几米外的墙柱后面，各色魔力的光晕在他身上流转，再度补齐了种种防御法术。 四股强大的气息从身后迫近，沉闷的压迫感从漫至胸口，同时而来的还有尖锐的破空声。他已经失去了追击的机会，只得转身迎战。 “拿下他，要抓活的！”老大公这时候才发出愤怒的喊叫，“还有那个章瑾瑜！” 章家家主早已躲到了一边的角落里，冷眼关注着场中战局。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些勉强…… 五位强悍的战士战在一处，刀锋与烈焰产生最激烈的碰撞，鲜血飞迸。 幽幽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林蓝双朝漠然不动的林枫望去，脸上无法再维持原先淡雅沉稳的神情，开始表现出微微的焦灼，还有一丝懊恼。 “喂！”她如明珠生晕的面颊浮起一抹嫣红，说着人们都听不懂的话，“我只是叫你不要向那个人出手……” 林枫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来。他离大公很近，这一异常举动立即引得两位武士踏前一步握刀往他脖颈处架来。 而在此时，希克大法师正绕着墙角往大公这边赶来。敌方战力未明，外面不知还有多少刺客，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大公身边。更多的侍卫与高手正在向这边赶来，只要再支撑一会儿就安全了。 青色的风托在他脚下，他一个箭步就冲过了数米距离，从布德拉伯爵身边跑过，眼看就要回到众多武士的保护圈中，腰间却骤然一痛，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即将舒出的一口气便卡在了喉咙里，再也没有机会吐出来了。 大法师身体僵直的同时，一丝极轻极细的微弱光芒从他身后发出来，无声无息地朝老大公袭去，那轨迹肉眼难辨，但被一柄迅疾无匹的黑铁长刀从中切断，一截插在会议长桌的木板上，露出毫针的原形，尾部泛出碧青的幽光。长刀的主人冰冷眼神投注在布德拉伯爵脸上，冷厉如刀。 布德拉伯爵胆色一寒，没敢发出指缝间的毒针，转而飞身后退。持黑铁刀的武士低哼一声，没有追赶，脸色忽然变化。一道阴沉冷漠的杀意已经锁定了他，浓郁的死亡气息遮盖了一切，一放眼所望之景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色。他惊觉敌人已经强大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但武士的骄傲不容许他就一丝放弃的念头。 战士蓦然转身，大喝，黑铁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斩向来敌。那人伸出右手，摊开的掌心泛着鲜艳的血色光芒，他的身影在战士眼中急剧放大，直至遮天蔽日，仿若神明降世。无边无际的冰寒侵袭了他的心脏，冻结了所有的力气。他第一次生出惶恐的感觉：莫非连最后一刀也无法完成了吗？—— 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黑铁刀发出嗡嗡的震颤声，没入那只手掌上盛放的血色中，战士眼中的天与地都被那片鲜艳的色泽翻覆过来。“呯！”冰屑迸射，一面突然出现在身前的冰墙挡住了那人的拳头，激荡的能量震动令他头痛欲裂，只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挺立着，猛力去拔落入敌手的长刀。 对方眼中露出诧异之色，忽然松开了手，却差点让战士仰面跌倒。一缕寒风从后面托住他的身体，低沉的声音悠悠荡荡地在耳边响起：“武士，你叫什么名字？” 战士没有回答，而是咆哮一声挥刀扑向身前的敌人，那个戴着银色面具、摊开了手掌的剑客，他生平所见最强的对手。不，自己甚至称不上是对手，尽管如此，他也不会有任何退缩，这是一位武者铭刻于心底的荣耀，他的骄傲混在血液中沸腾！ 林枫冷漠地望着袭来的黑铁刀，仍只是抬了一下手，掌中血色便将刀尖裹在其中。战士咬着牙，狠命地撞过来，妄图以自身的躯体给他带来哪怕一点点的伤害。林枫眼中透出些许赞佩之意，左手挥出一拳击在他胸口，一声闷响之后，那处铠甲如龟甲般裂开，战士被大力推得往后跌退，却发觉自己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他喘出一口粗气，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呵呵，你的价值超过了一个公国……”回答他的是那个回荡在耳边的飘渺嗓音，由远及近，如在身后响起。战士忍不住想转身，却从脚下升起一股寒气，迅速蔓延至脖颈处，渗透斗气冻结了身体。他想张嘴大喊，却连面部肌肉都被冻得无比僵硬，唯一能做的就是转动眼珠了。轻微的脚步从身边接近，一位裹在蓝色斗篷里的魔法师转到他面前，藏在阴影中的双瞳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战士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此人的魔法造诣已经远远超过希克法师了吧，那么大公此时…… 在他身后不远处，老大公与几个侍卫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老大公的脸在恐惧之下扭曲变形，在两颊挤出道道沟壑，却无法喊出声来。 布德拉伯爵大步走近，眼中透出阴戾之色，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哥，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公国的事就让我代劳吧！”他抬起手臂，指间毫针泛着碧青的色泽，对准了老大公的咽喉，缓缓地道，“只需要一下就好，不会有太多痛苦。” 老大公眼中的神色由恐惧转为愤怒，挣扎着颤动嘴唇，慢慢张开了嘴，发出含糊的声音。 “别了！”布德拉伯爵并没有等他开口的耐心，一探指射出了那抹暗青。大公瞳孔紧缩，忽觉眼前一亮，一面冰镜兀然出现在面前，映出他扭曲青紫的面容。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冰镜碎裂跌落，显露出布德拉伯爵怪异的脸色。布德拉伯爵眼珠凸起得好像要蹦出眼眶，嘴中发出呼呼地怪叫声，一张面孔扭曲得不成人样，道道血管狰狞地凸绽出来，肌肉条块纠缠收缩，仿佛被吸干了所有的水分，。他踮起脚死命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要挤出的点什么东西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之后啪地摔倒在地上，高大的身体迅速萎缩成一团，再看不出一丝原本的模样。 “太蠢或者太聪明的人都不是我想要的人选。所以，抱歉了！”成原看了看地上应该被称为布德拉伯爵的那块肉团，眼神深邃如海，从全场被冻得僵硬的大臣们脸上扫过，落在林枫身上，点了点头，举起手来拍了两下，啪啪的声响在一片死寂的议政厅里回荡着。厅外突兀地响起沉闷的踏步声，逐渐靠近，在门口稍作停顿，最终走进来一位身着棕铜盔甲的军人。 “斯蒂尔将军，是你表现的时候了。”成原望向来人，眼中闪烁着深沉的光。 军人持着一柄长刀，不发一语，在大臣们无声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向老大公走近。 “等等。”林蓝双忽然出声，屋内能动的几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了她脸上。俏丽的面容上微微笼罩着一层寒意，她朝着成原深深鞠躬，用哀伤的语气请求道，“留下他的性命吧！” 成原淡淡地道：“林小姐要是不愿看见血腥的场面，大可以转过身去。” “那么，请容许我先行告退。”林蓝双的眼眸中充盈着悲伤，她转过身，从大厅的侧门走了出去，空气中留下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斯迪尔将军的脚步并没有因为林蓝双的出声而停止，他已经来到了大公身前，注视着老猎户眼中惊恐绝望的神色，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第三百零三章 不速之客 “斯迪尔，我待你不薄，为什么——”刀锋即将临身的最后关头，忽悠一道暖流融化了坚冰，使得老大公能够说出人生最后一句话来。但这句话也没能说得完整，军人的动作没有丝毫顿止，雪亮的刀光骤然闪过，血花喷涌而出，溅在他坚毅如铁的面容上，如同一株血染的松柏。 “啪！啪！”成原在他身后鼓掌，赞许道：“干净利落！” 斯迪尔将军的身姿挺得笔直，提着老大公的头颅，任由倒来的尸体往自身淋血，胸口微微有些起伏。直到脖颈断面不再喷血，他才一脚把尸体提到一边，此时已从外甲到内衣尽染成一片流淌的鲜红。他转过身，面对着场中不能动弹的大臣们，将大公的头颅放在身前案台上，再提起刀，从人头的顶部贯落，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许久之后，场中有人发出低低的呻吟，又很快压抑住。大臣们发觉冻僵了身体的寒流终于消散，他们渐渐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但没有人敢做出大幅度的身体动作。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章家家主忽然大笑几声，说道：“斯迪尔将军从叱风关赶来，诸位难道还没想好该怎样迎接他吗？” 斯迪尔将军朝成原瞥了一眼，被鲜血覆盖的面貌显得格外狰狞。他挥了挥手，沉声喝道：“来人！” 那是一位铁血的军人应有的雄浑而冷漠的嗓音，随着这一声喝，厅外远远传来大批军队靠近的响动，锁甲关节磕碰，军官喊着口令，还夹杂着战马的低嘶。 章家家主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身后的白凡忽然斜跨几步，退到了林枫身旁，额角青筋跳动。 如果被数万兵马堵在府内，就算是神魔斗士也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厅外走道里传来金属碰撞地面的沉重脚步声，三位军官带着数十名铁甲士兵涌入，堵在大厅门口，向斯迪尔将军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将军！” 大臣们悄悄交换着眼神，鸦雀无声。 斯蒂尔将军指着身前案台上被长刀贯顶的头颅，语气森然：“我身为公国的大将军，在今天弑君篡位，打算改朝换代，想多找些人做个见证。你们在那里看着，想必找死的人会少一些！” 为首的军官疾声道：“无论将军要做什么，我们都誓死追随。要是哪个敢拦在将军前面，就让我砍下他的脑袋！” 斯蒂尔将军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使得发上血珠滚落。他环视众位大臣，如一头居高临下俯视领地的雄狮，淡淡地道：“诸位都已经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一说。” 成原笑着拱了拱手：“恭喜斯迪尔大公，在下代表破虏军团鼎力支持阁下的决定。” 众人如梦初醒，杂乱地表达着对新任大公的赞颂和支持，一些嘴巴乖巧的开始排起英明神武的斯迪尔大公的马屁。只有章家家主如离群之鹤远远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眼中透出些微的嘲弄。 “暗格华昏庸无道，只顾自身享乐，百姓怨声载道，挣扎在水火之中。值此危难之际，斯迪尔大公挺身而出，不惜背负骂名，为苍生讨回了公道，实在是真英雄！” “斯迪尔大公是国家的救星，请允许我追随您的脚步……” “我愿意献上五万金币充当军费，请大公您千万不要追究以前的事……” “在下以前受布德拉那奸贼的蒙蔽，差点冒犯了大公的虎威，还希望大公不要计较，在下愿献上忠诚，从此追随大公左右！” 斯迪尔大公摆了摆手，人们立即安静下来，大公低沉的声音在厅内回荡着：“你们以前做了什么，我都会忘掉，但从今天开始，你们所做的任何事情，或好或坏都会获得相应的报酬。如果谁有不同的意见可以说出来，我会给你们答复！” “大公，这是今年的税务记录，请您过目。”财政部长贴身取出一本烫金册子，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放在案台没被血淋过的地方。这个动作立即引得几位高官纷纷效仿，一个接一个地将自己管辖的部门情况报告给新任大公，他稍稍点头，脸上覆盖的冷意有所溶解。 这帮大臣以这种方式表达着屈服和投诚，花去了很长时间。屋子里的血腥味弥漫到了呛人的浓度，但大臣们的都强自坚持着正常的表情，络绎不绝地向大公作着报告。过了半个小时，斯迪尔大公听得津津有味，没有丝毫打断他们的意思。 成原的目光渐渐转冷，忽然插口道：“斯迪尔大公，您有大把的时间去管理国家，不必急于一时。” “大胆！”一名军官厉声喝斥，“你是什么人，敢对将军指手画脚！” 成原看也没看他，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时间要比你宝贵得多。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出让大家都失望的事情来。” “狂妄！”军官身后的士兵皆拔出了刀怒目瞪视，又因斯蒂尔大公的手势而强自压抑，杀气狂躁卷动不休。 成原负手走到斯迪尔身边，低头看了看案台上堆叠着的卷册，缓缓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也明确的告诉你，这个国家的统治权也是我志在必得的！如果你以为外面那两万士兵就能把握住一切，我不介意再换一个代理人。” 斯迪尔斜眼睨着他，眼中闪动阴森冰冷的光芒，血痂覆盖下的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皮肤微微刺痛，他又瞥见一脸阴沉神色的白凡凝目视来，手中长剑上火光跳动，于是闭口不言。 章家家主轻咳几声，笑道：“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两位可以商量商量……” 成原忽然转头朝他望来，眼中深意让他凛然一惊，本能地低头避开了这道目光。 “章老先生，听说您在公国内颇有名望，请劝一下斯迪尔将军吧。” 章家家主拱了拱手，道：“大公啊，您这样的姿态，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呢？是希望这位魔法师先生作出某种承诺吗？” 斯迪尔眼中锐芒如刀，肃然道：“章先生，我作为一个军人，不愿看见自己守护的土地因为各种原因成为废墟，只希望阿舒达斯是一个独立的国度，不要沦为某些人利益交易中的筹码。我希望人民能安心劳作，而不是被人用几个铜币的价格卖到战场上去变成堆积壕沟的尸体。暗格华留下的烂摊子，我来替他收拾！” 军人的性情都是执拗顽固的，认定的事情就再难改变。章家家主知道这些家伙的脾气，脸上露出了苦笑：“我能够理解您的想法……” “可那终究只是美好的愿望罢了！”成原冷漠的声音插了过来，他正面盯着斯迪尔，道，“斯迪尔，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用这种理由来挑战我的耐心！” 他说出这番不恭敬的话，那些士兵反而没有作出应有的反应。仔细瞧去，他们眼神涣散，似乎沉浸在深深的恐惧中，身体微微颤抖着。 斯迪尔面色阴沉，低哼一声，张口欲言，却被一直不曾吭声的林枫打断：“别出声！有东西来了！” 声音低沉缓和，却让斯迪尔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阵寒意，那是生命体本能的直觉。随后，他也感觉到了林枫口中说的“东西”，悚然抬头，直勾勾地往大厅出口望去。 那些士兵像被恶鬼附了身，每个人都露出恐惧的表情，不敢有丝毫动弹，通道外面隐约传来杂乱的呼喊声，夹带着变形的惨叫，像煮开了一锅沸水，听得屋内中人脸色煞白。 “什么东西？”斯迪尔厉声喝问，雄浑的嗓音在内力的鼓荡下震得墙壁嗡嗡作响，远远传出通道。 回答他的，是一股飞掠而至的血腥邪恶的气息，从远方迅速靠近。“呯啪！”随着凄厉诡异的骨肉碎裂之声，大厅门口战栗不止的数十名士兵爆成了漫天飘洒的血沫，以此为艳丽恐怖的背景，一个伟岸的身影从血雨中冲了出来，在人们惊骇欲绝的注视中露出狰狞邪恶的面貌，紫色冥火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钢铁躯体，死亡的气息如浪潮般涌来。 “暗骑士！”有人惊呼，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暗骑士冲出血雨覆盖的范围便止住了脚步，将手中遍布着缺口的巨剑拄在地上，黑洞洞的眼眶中燃烧着深蓝的火焰，里面似乎有一道森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品味着他们震恐，吞噬着他们的勇气和力量。 议政厅再也不像是议政厅，四下的尸体和浓腥气息将它布置成了一个屠宰场。而暗骑士身后的通道里清晰传来的脚步声，则是地狱里死神幽幽的召唤。 第三百零四章 恶斗 暗骑士，来源于深渊的魔物，是生前拥有强大战力的生物堕入魔界后形成，还保留着一定的自主意识，与恶魔佛都同为第七等级的存在。首-发 此刻，这位深渊来客却在明亮的灯光下大模大样地站着，盯着这群哆嗦颤栗的人类，血色雾气在它身后往上飘升，聚成一个巨大骷髅头的形状。 “恶魔……恶魔不是无法在人界生存吗？”有人带着哭音喊道。 “凡事总有例外，正如人类中也有超越神魔的存在，广袤无尽的自然告诉我们要学会谦逊。”回答他的是一个清朗悦耳的男声，即是通道里脚步的主人。他的身形很快出现在大厅门口，是一位身着华美礼服的贵族青年，英俊苍白的面容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以优雅的姿态穿过血雾，却没有沾上一丝红潮。他行到暗骑士身边停下，欠了欠身，只及魔物的肩部，眼中透出淡淡的邪逸的味道，比狰狞恐怖的黑暗骑士更加吸引目光。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青年彬彬有礼地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哈克蒙，是夜斩王国监察院的探员，奉国王陛下的命令来到这里为阿舒达斯送点东西。请问，哪位是阿舒达斯的管理者？” 斯迪尔攒紧了拳头，身子微微颤栗，咬着牙吼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身旁白凡眉宇间堆积着厚厚铅云，脸色死灰，低低的声音似哭似笑：“他不是人类，外面的那些人只怕都进了魔物的口腹吧！” 青年修长的眉毛一条，稍稍加重了语气：“再问一遍，谁是阿舒达斯的管理者，请告诉我。我很忙，请不要说其他不相关的东西。” 斯迪尔面色极度阴沉，沉默地低下了头。这种情形下，他没有站出来的打算。 “没人承认？很好！”青年打了个响指，暗骑士顿时有了动作。钢铁大手中的破烂巨剑卷起一片血腥的风浪，浓郁的死气凝成了紫黑色的实质光芒，疾挥而出，数名离得较近的大臣连惨叫都没发出便被吞噬。死气蔓延开去，人们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身下的血肉融成一堆腥臭的脓液，却感觉不到丝毫痛苦。他们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竭尽最后的力气蹦跳奔逃着，又在刺耳的声响中像折断了的稻草人似的倒下。平生积累的财富与权力在此时不能给他们的命运带来任何改变。 血气渐散，一干大臣已去四成。剩下的人也没几个还能站稳的，尽皆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羔羊。 斯迪尔张了张嘴，干燥的唇舌没能发出声音来。但青年眼中细微尽纳，早瞧见了他的举动，温和地笑道：“早点说出来嘛，何必多造杀孽。” 青年优雅地扬手，暗骑士狰狞的躯体踏着沉闷的脚步朝前行去，落在幸存者眼中，倒映出冥神的光辉。 “我带来了国王陛下的任命书，从今天起，阿舒达斯将成为伟大的夜斩王国的一部分，而你，幸运的管理者，将会是阿舒达斯行省的第一任总督。”青年张开手臂，像朗诵诗文一般悠扬地道，“跪下吧，用最恭敬的姿势来感激陛下的恩典！总督，陛下的荣光与你同在！” 在他如魔咒一般的诵念声中，斯迪尔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汗水涔涔而下，在竭力咬牙的反抗慢慢跪了下去，不受控制地以头叩地，咚咚作响。 暗骑士走到面前，身后留下众多无法动弹而像水袋般被踩破的尸身。它举起左手，握着一支金色的小箭。紫黑色的冥焰在指缝间燃烧，但没能在金箭上留下任何痕迹。金箭沐浴在紫炎中，光芒闪亮。暗骑士伸出手，将金箭插在案台上，由斯迪尔叩首朝拜。 浓郁的死气距得如此相近，生命体无法承受如此的冲击。近遭大臣脸上渐渐浮现青黑之色，瞳中神采涣散，笼罩了一层灰暗。林枫仍然保持不动，却握紧了拳头。成原也似乎对近前狰狞的魔物一无所觉，只是静静地看着插在案台上的金色小箭。而白凡身上则直视着暗骑士眼眶中两团幽光，周身剑气激荡，虚空中火苗忽隐忽现，与魔物散发出的死气正面相抗。 两股气势猛烈碰撞的中心，金箭所插之处，萤石案台渐渐浮现数道裂纹浅痕，并迅速扩大，在一阵由小到大的碎响中如蛛网般遍布台面，最后轰然一声倒塌。金箭往地面坠去，在半途被一缕冰风缠在空中。斯迪尔叩首的动作顿止，他抬起头来，一把将金箭抓在手中，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 与之同时，青年哈克蒙脸上浮现出迷人的微笑，稍略点头道：“请起来吧，总督大人！” 斯迪尔应言起身，攒紧了手中的箭，血液从指缝中渗出来。他昂起头，沉声说道：“斯迪尔敬谢陛下恩典！” “很好。”哈克蒙说道，“国王陛下还交代过，以后阿舒达斯行省的发展，总督大人要多多听取成原先生的意见。这一点你要切记。” “斯迪尔谨遵陛下教诲！” 总督大人转过脸来，眼眸中的戾气尽皆隐去，努力牵动肌肉构成一个和善的笑容，向成原拱手道：“成原先生，以后请多多指点。” 成原摆了摆手，眼中并无多少喜悦之色，只是将目光凝注在哈克蒙脸上，默然不语。 哈克蒙舒了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神色：“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也可以办点私事……” 语意未尽，就被当中兵刃破空的凄鸣声打断。白凡与暗骑士的气势交锋终于维持不了平衡，魔物散发的死亡气息一时大盛，白凡的剑意凝缩至一点，抢先出手。火焰熊腾的长剑划破空气，带出凶厉的锐鸣，悍然刺入紫黑冥火缠绕的躯体中，直没胸口。 长剑穿过盔甲的缝隙，贯入腐朽已久的骨架，再从背后透甲而出，一身的力气尽数落空，白凡才惊觉对方与自己曾经杀死的任何对手都不同。只会物理攻击的剑客，如何才能干掉本已死去的邪物？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思考，暗骑士眼眶中的蓝芒已如冰淬般森冷！布满了缺口的巨剑挟卷了无匹的威势凶猛地斩下，霎时间沉积了千万年的浓郁血腥杀意扑面而来，哪怕以神魔斗士的意志，也有了置身地狱的短暂错觉。惶然间巨剑已当头临近，在视野中放得无比巨大，白凡全身血液几乎冻结，在千钧一发之际才想起来弃剑、急退，狼狈地躲开。 黑铁头盔下的暗骑士发出嗬嗬的干涩啸声，似在嘲笑剑客的无能，死亡之息汹汹而出，巨大的铁剑追逐着白凡的身影，发出呼呼的恐怖声响。白凡身形急转，侧仰翻挪，仍脱不开那道巨大的阴影。他已弃了剑，全无反击格挡之力，只能不住躲闪，性命堪危。数次转向之后，暗骑士忽然停住脚步，空中焚燃着的紫色冥焰纷纷倒卷而回，这头凶煞魔物像意识到了某种危机，擎着巨剑竖在身前，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白凡这才有机会长长吸入一口气，平复下肺部火燎般的刺痛之感。他怔然发觉，自己在盲目的逃窜中已经退到了林枫的身侧。这位曾经的团长冷漠地立着，那凶悍无比的暗骑士便不敢再进半步。正如当初在铁狼团一般。 哈克蒙的目光在林枫的面具上游走着，两人沉默地对视，空气中便似有无形的压力产生出来，压迫着人们的肉体，耳中昏昏沉沉地飘来阵阵锐鸣声，若有若无，似乎是幻听。 几秒之后，哈克蒙的视线转移到林枫腰间长剑上，眼中奇光闪烁，微笑道：“尊敬的御统阁下，您的佩剑好像很有特色，能否借小弟一观？” 他道出了林枫的身份，大臣们却没几个还能露出惊讶的表情了。只有新任总督斯迪尔大人雄躯微震，脸上闪过惊愕之色，同样转头朝林枫腰间看去。 西莱的圣剑，沾染了恶魔之血的凶器，当然很有特色！ 林枫基本已经确定了眼前之人的来历，想到“它”曾经还当过夜冰的护卫骑士，心中便止不住地充斥了憎恶与愤怒，一捏拳头，杀气满溢。他低哼一声，阴沉沉地道：“想看这把剑，需要付出代价。” 哈克蒙缓缓点头：“我付得起。” “不见得！”此言一出，一抹妖异的殷红之色便从灰暗的背景中脱鞘掠出，浩沛的杀意充斥了身前狭小的空间，凝成一道锐直的剑影。 “看清楚了!” “果然是它！”哈克蒙露出惊讶之色，“了不起，你竟然让它拥有了恶魔的气息——” 这时，剑锋所指的暗骑士终于承受不住那股浩扬威压，嘶吼一声，举剑劈下。 第三百零五章 魔物 浑浊的死亡气息席卷肆蔓，巨大的铁剑当空斩来。与此同时，下方那道妖异的剑影也动了。 殷红的色泽毫不费力地撕开了浓厚的暗云，如同苍穹深处轰然劈下的耀眼弧光，浩然无匹，却汇聚成一条直线，自巨剑遍布缺口的刃身穿过，悍猛向前，所过之处俱被无形力场分解为溅洒的齑粉。暗骑士腐朽了千年的躯体无法有丝毫抵御，便从胸部折断，藏在黑铁头盔内的干枯头颅砸落在地板上，咕隆隆滚出一段距离，眼眶中的幽蓝火焰缓缓熄灭。 失去了头颅的躯体依旧挺立着，林枫已经来到它的身后，反手一剑刺出，生锈的盔甲与枯骨在巨力下炸裂，这具早已死去的躯体真正步入了毁灭之途。郁积的死亡气息向空中飘散，人们失去了恐惧的源头，顿觉几近麻木的身体里又渐渐恢复了活力。 “剑法不错，可惜——”哈克蒙眼中泛出冷意，忽然住嘴，因为林枫挟剑的身影已经冲至他面前。 “当！”血红的剑刃自他脸侧擦过，刺中了一枚晶石耳环，几滴银灰色的血液溅在剑身上，迅速化成浓棕的烟气蒸发掉。哈克蒙仰身向后滑行，发型散乱，完全没了初时的风采，但嘴角依然挂着优雅的微笑。 林枫顿住身形，倏地一剑刺向左侧空气中。剑锋所至，一个暗青色的矮小人影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跳出来，匕首与血剑轻碰，瘦弱的身形借力飘退。林枫欲抛下它追击退入厅外通道的哈克蒙，它却以极快的速度扑上来，挥舞着匕首袭向林枫侧身。林枫挥出一剑，沉重的力道将它击得飞跌出去，然而此时哈克蒙的气息已经远在千米之外了。 “果然是好剑！小弟日后必定再来领教——”哈克蒙的声音在府邸上空回荡旋亘，一反优雅轻细的贵族式语调，却有一股果敢勇决的气势。 林枫听着这声音，心中忽觉凛然。此等高手，若没有特别的理由，岂会屈居于人下！善于利用贪欲蛊惑人心的恶魔在夜斩王国权力圈中怡然游走，如果他真想做些什么，那么此时国王大臣们行使的是否还是自己的意志？那么天伊和夜冰…… 耳边风声袭近，拥有一身暗青色皮肤的莫拉兽人悍不顾死地再度扑来。林枫心绪正乱，闪身让过这一击，眸中涌过疯狂暴虐的冷戾，剑上血光暴涨，便要将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在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身上。 载负了太多杂绪，这一剑便失去了那种不可捉摸的速度，被莫拉兽人仗着灵敏的动作避开，持着匕首反攻过来。林枫阴沉一笑，咬牙发狠，血色光晕浸染的范围骤然扩大，将莫拉兽人自以为藏于暗影中的矮小身形映照得纤毫毕现，突兀临身的浩然威压令它的动作顿时凝固。 却在此时，一圈白茫茫的寒雾自兽人脚下升起，盘旋上升，冰晶在空中飞舞。林枫微微一怔，收回即将刺下的那一剑，转而后退几步。逆元素领域一旦远离，不再受压制的凛凛冰雪便发出訇然的咆哮声，眨眼间就覆盖了莫拉兽人的身体。兽人惶恐地挣扎着，布满了尖细利齿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嘶叫声，最终还是凝固在厚厚的冰层中，成为一座雕像。 成原大步走来，透出热切的神色，口中发出低沉的吟唱声，手上渐有一层淡青色光晕汇聚。他来到冰冻的兽人跟前，探手抚去，青色光晕没入冰层之中，里面兽人的身躯震动了一下，忽然被蒙蒙的青烟覆盖，再也看不清楚。细小的粉屑簌簌洒下，冰冻的雕像便从中裂开，青烟袅袅而上，成原伸手探入其中，再抽回来，摊开掌心，上面赫然躺着一枚青晶石耳环。仔细看去，里面封存着一个瘦小的莫拉兽人的身影，如同琥珀。 “魔傀儡！”他收起手掌，叹道，“想不到世上还存有这种禁忌的道具。他身上那么多饰物，如果都是这种东西的话，只怕难有人能与之匹敌！” 林枫道：“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不会走得如此狼狈了。”成原斗篷下的黑雾无法遮挡他的目光，他看见成原蹙起了眉头，无不担忧地道：“他并不在乎胜败输赢，恐怕另有目的，我担心天伊他们……” “夜斩王国高手云集，一只魔物很难翻起风浪。” “希望如此……” 急促的脚步声从会议长桌首席传来，林枫转头望去，正见斯迪尔匆匆走出侧门，满脸焦惶，步伐凌乱，完全失了一位总督应有的冷静和风度。不过也可以理解，方才那只魔物汹汹而来，外面的士兵却没什么动静，那些人手都是他一手训练出的心血，更是他安身立命的倚仗，不去看一眼确实难以安心。 忽听见空中风声锐响，白凡的身影飞速掠来，停在林枫面前，俯身低语道：“团长，我回去通知李察徳将军，让他把队伍带过来吧？” 林枫朝成原望去。成原说道：“在那之前，你还有个任务。你回去先到罡拓营看看，阿拉裘很可能已经和迟罗凯打了起来，他必定会吃亏，你去救他出来，杀杀迟罗凯的威风，再去找埃弗顿，把这封信交给他，最后把雁藏锋和李察徳召到一起，让他们两个共同安排行军事宜，明早天亮之前要在南城门外扎好营盘。” 白凡点头道：“明白！”便直起身子，大步走入门外通道。 场中存活下来的大臣也都渐渐恢复过来，但都不敢出声，只把目光往林枫与成原两人身上投来。等到白凡出门之后，章家家主快步到两人近前，俯身各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御统阁下，军师先生，在下章瑾瑜，见过两位大人！” 成原坦然受了这一拜，笑道：“章老先生，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了，今日才得一见啊！昨夜您与白凡将军谈得如何？” 章家家主直起腰，本来十分高大的身形却硬比成原矮上几分。他陪着笑道：“白凡将军和我详谈了一夜，他的谈吐见识让我这个老头子也钦佩不已。今日见到两位大人，更是一点疑虑都没有了。老头子今天就当着达斯城这么多贵人的面放下话来，以后只要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章家大小上下两千号人任凭吩咐！” “好！”成原吐出一口气，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章老先生，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当着诸位先生的面送给您一个承诺：只要破虏军还能控制着这里，章家就永远是达斯城最大的世家！”他微微偏头，看了看存活下来的众大臣脸上各自的神情，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您的女儿与我们御统大人当年在怒焰可是很好的朋友，如果章家有什么困难，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章家家主露出无比激动的神情，再度躬身朝林枫拜了拜，口中称颂大人。林枫却闭上了眼，感受着对方恭敬话语之下阴沉复杂的情绪波动，厌倦地挥了挥手，忽然问道：“秦错还好吧？” 章家家主一愣，不知他这话之下有何深意，片刻间脑中转过众多念头，抬起头笑道：“他和小女在一起练剑，过的还算惬意。” 林枫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章家家主眼中深藏的紧张之色才消散，小心翼翼地退开。 须臾之后，斯迪尔从正门通道走回厅内，面上神色已经缓和如常。成原微笑着问道：“总督大人，看你气定神闲，想必军士伤亡并不大吧？” 斯迪尔回应道：“成原先生所料不差。” 成原道：“那头魔物声势骇人，我还以为它在外面屠戮了一番，若是如此我破虏军团就得在此多留些日子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这对你我都是幸事啊！” 斯迪尔面色沉冷，揣摩着成原话中之意，稍作迟疑后说道：“破虏军团中的战士大多是阿舒达斯的子民，有成原先生带领，日后一定能闯出一番名声来。但听说战士们的装备并不齐全，许多士兵还是拿着从家中带来的农具，恐怕您也深感困扰。对此，我愿意献出——” 成原抬手打断他：“我不要盔甲武器，我只要军官。” 斯迪尔眉峰一拧，也不再维持虚伪的客套，冷冷望过去，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凌统一级的三百个、旗统二十个。我不是商人，你也不用还价。这些人必须是从正规队伍中挑出来的，今天晚上就得送到我面前。你应该做得到！”成原语气淡然，渗着一股凛然迫力。 他这个要求几乎抽去了公国低级军官总数目的一半，若真照做，势必会使得未来相当长时间内阿舒达斯军队无法进行有效调度，甚至引起一些不可预料的危机。但斯迪尔稍作思考就答应下来：“可以！” 第三百零六章 茫 达斯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偶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本该驻守在叱风关的军队忽然进了城，大公府邸乱成一团。虽然没有戒严，但远远传来的惨叫声就是最好的警示。居民们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都老老实实躲在家里等待消息。 林枫沿着冷清的街道走下去，慢慢看见了美轮美奂的林府的高大屋顶。吵嚷呼喝声从贵族之街飘过来，大抵是因为夫人主母们在为自家大人的安危而担忧，在府门口聚集了众多侍卫，又因为管家们的劝阻而迟迟不能动身。但林府之前却是无比冷清的，连守门的卫士也缩回门内，以示不愿与此事有瓜葛。 这时候，踽踽而行的林枫的到来，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一望林府冷清的大门，便有些迟疑，猜测林蓝双此时也许还没有归来，否则林府门前绝不至于空无一人。 但当他刚刚走近，漆红的大门便被人从内打开了一道缝，露出羽伯的胖脸来。 “林将军，不好意思！我们小姐说了，今天谢绝访客。您还是请回吧！” 林枫微怔：“连我也不见？” 羽伯哈了一口热气，散成一团白雾遮住了他的神情，只听他笑道：“小姐说，将军是展翅的雄鹰，不该被任何东西牵绊着。昨天的见面就是最后的告别，她会为您祈祷的。咳咳，我老头子也祝将军旗开得胜，尽早凯旋。对了，那两千套辉耀盔甲会在后天运送过来，所以请您在此多留两日……” 林枫摇头道：“我们明天就走……” “那就请走慢点，让我们的人能追得上。”羽伯插口道。 “……会在西莱停留一阵子。” 羽伯脸上的肥肉剧烈一颤，愣了愣，再度吐出一口热气来：“还好，那时候杀僧浪正好离开，你们总算不会碰上。” 杀僧浪三个字一出口，便有一股震人心魄的迫力，使得林枫的眼神骤然凝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羽伯歪着头瞧他，两眼被肥肉挤成了一道细缝，咧嘴笑道：“你戴了这个面具，不知道打不打得过他？” 林枫摇摇头，转身走开。身后，羽伯的声音追着飘入耳中：“年轻人，遇事要三思，胆怯未必不是美德。我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看到你……” 林枫走远，那声音仍在耳畔回荡着，嘲弄的口吻，缭绕不绝。林枫没有言语，但心中自然是不快的。虽然面具能让他多么冷静，年轻人的孤锐意气始终难以消减，何况自傲如他。 杀僧浪，那个曾狂妄睥睨不可一世的男人，那瀚凝磅礴无可抵御的破日之拳，早已在林枫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重痕。当初武斗会上那一战，三拳两脚便将他重创，差点震碎了他的心脉，致使他在其后的战斗中数次遇险，若不是在暗月森林找到了精灵圣泉，那伤势恐怕至今也未必能好。 如今林枫在外游历已近一年，经历过众多高手，武技修为已达到一个全新境界。但他暗自揣度，即使对上当初的杀僧浪也未必能取胜，更何况对方也经历了一年的磨练。自败于浩无荒之后，杀僧浪那样酷冷自负的人必定会更加疯狂地修炼，甚至连对林蓝双的感情都暂且搁置一旁。他如今破关而出，率兵东进，想来已有重大突破，说不定也如浩无荒一般臻至强者境界。若自己与他在西莱相遇，恐怕，真讨不了好去…… 想到自己与林蓝双相处得越发暧昧的关系，要是让杀僧浪知晓……不，他肯定已经通过安排在林府的眼线知道了！林枫心中一沉，虽未心惊胆战，可也觉得烦躁厌倦。他只想见一见夜冰，但并不愿树立太多强敌，使自己陷于无休止无意义的争斗中。 在郁闷的心情中，他无聊地踱着步子慢慢在附近转悠。议政厅那边杂乱的声音慢慢平息，斯蒂尔已经挑选出了成原要求的士官，小股部队陆陆续续地撤出了大公府，沉默地经过街道，至使行人更加稀少。 林枫停下来看着这些士兵，与自己所见的破虏军中的队伍作比较，便觉得破虏军团招募的那些新兵甚至还不如这个以懦弱闻名的小公国的城防部队——那该如何面对魔华帝国的悍勇铁血之军？在数万人厮杀的战场上，几位高级武者的个人能力对战局起不了太大作用。毕竟，像破山和安达戈流特那种以一敌万的猛将或疯子实在不多，至少在破虏军中就找不出来。林枫自忖，以他一柄剑，最多也就能杀掉几百人，这是他肉体和精神的极限，与武技境界无关。而且剑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远不如枪戟大刀等长兵器，疆场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如此一想，初时的雄心壮志便只能算作少年无畏的意气了。但，那又如何？他只是想见夜冰一面，那是心灵最后的寄托。 “林大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顿步转身，便看见了秦错，他的第一位追随者，面带激动之色跑过来。林枫一抬臂阻止了秦错意欲行礼的动作，脑中却转到另一个念头：秦错能认出自己来，是根据身形，自己依然着怒焰时的剑客打扮，但若作为一军统帅，是否太过单薄些？如果换上一身狰狞丑恶的盔甲，才配得上御统大将的身份吧！ “林大哥，真的是你？”秦错瞄了几眼他脸上的面具，不敢多看，低下头道，“你也去了破虏军团吗？” “嗯。” “我昨天看到铁狼团的白凡了，他好像也是从破虏军中来的，你们是一起的吗？” “是的。” 秦错昂起脸来，郑重地道：“那，林大哥，我也加入你们吧！你曾说过，战场是男儿最好的归宿……” “你记错了，这不是我说的。”林枫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觉得愧疚，你已经找到了归宿，比我们都先行了一步……”他本想还说点什么，但一时忆起很多人事，乱了思绪，有些厌倦地摇摇头，“好好珍惜吧！” 他拍了两下秦错的肩膀，转身欲走。秦错却握拳朝天，大声喊道：“可在这样的乱世，如果没有力量，还谈什么归宿幸福！我想要获得足够守护别人的力量，林大哥——” “行了！”林枫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是受刺激了吧！回去用冷水清醒清醒！”说完，他快步走开，再不停留。 秦错愣在原地。这是林枫第一次以如此不耐烦的语气对他说话，如当头棒喝，在他心中炸响。 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 他吸气遥望，只觉得那背影竟有些陌生了。 这一日一夜，林枫都在城中徘徊，莫名的烦闷和忧绕在心中盘亘，无法释怀。仿佛有阴沉的块垒堵在喉间，吐不出来也无法下咽，就是那种不知来处的不舒坦。 浓郁的灰暗气息在他周身几乎凝成实质，令生人退避。没有任何物事打扰他、供他发泄，无论冷风怎么吹刮额面，都散不去胸间阴霾。那种情绪慢慢噬咬着他的骨髓，不痛不痒，只是阴沉沉的，却让他感受到绝望的痛苦。 城里面好像是一个密封的盒子，怎么看都觉厌恶，于是他纵身越过城墙，任重力将他掷入那片旷野之中，但也只是进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天与地遮挡了他的视野，令他无法企及另一片宁静纯美的净土所在。 他欲纵情狂奔，却觉得疲倦，然而心中郁积的烦闷悲伤又使他不愿停下了歇息。痛苦与矛盾着，他握拳朝天，放声狂啸：“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想尝试一下声嘶力竭的滋味，也许累了就安静了。可斗气运转不休，丝丝浸润，无衰无竭。想撕开那层面具，又惧怕断绝了最后一丝期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在荒野中来回疾走，眼中空空茫茫，如有千万只蝙蝠在眉间颅内尖利嘶叫，银色面具也压抑不住潜藏在内心深渊中暴戾的恶魔。 天边，细微的柔光自草原的另一边出现，将寒冬湿叶渲染。他蓦有所感，喃喃念叨：“蝶……阿冰——”短短几字，却是比震彻天地的咆哮更刺心灵，那力量来自灵魂深处，也是他所有烦闷忧愁的源头。 他已经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悲哀之所在。纷扬的雪花中夜冰骑马离去，梦中秋湖畔一袭白衣的西莱圣女渐行渐远……这是他此生铭刻不释却又不敢直面的画面。不敢忘怀也不敢记起，也许就浑浑噩噩过下去了，然而终禁不住内心蚕丝的抽离，一旦赤裸裸地暴露在自己面前，便带来灵魂碎裂般的悲痛。 窒息，渐渐麻木…… “古有圣人能太上忘情，见世皆空，就不会有你我这般的痛苦。”一袭黑衣的少年远远走来，悠然叹息，“我曾嗤之以鼻，现在，却很羡慕他们。” 林枫抬起头，即刻便从那无边无际的悲痛中脱离出来，冰冷沉静的情绪重新主宰了身躯，望向来人，凝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哈，我来做什么？”黑衣少年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思念一个人，直到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地步，眼看着就活不下去了，只好来看看她。谁知道，却正好看到你这小子寻死觅活的模样！”他摇摇头，慨叹道，“看来，我还不是最没出息的一个。” 第三百零七章 黑衣少年散漫地走过来，至半途便放慢了脚步，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他走近，林枫稍微挪动了步子，便恰巧挡在他必经之路的前方，其意昭然。 “你的来意，不只是看看她那么简单吧？我先告诉你，达斯城已经是夜斩的领土了！” 黑衣少年微怔，随即一甩衣袖，哼道：“那又如何！你还真想拦住我？” 林枫淡淡地道：“我镇守这一方。你想进城，先过我这关吧！” 黑衣少年瞪视着他，隐有怒气透出，忽然又松懈下来，叹道：“算了，既然这里成了你的地盘，我就不跟你捣乱了。不过，让我去看看她吧！就看一眼，看完我就走。” 林枫摇头：“她连我都不见，更不会想见你的。” 黑衣少年终于忍不住发怒，逼近一步，杀意凌人，袖中锋芒隐现。“你以为你是谁！戴了个面具就装大？本殿下想见一个人，凭你也敢阻拦！” “离剑！”林枫压抑着暴躁的情绪，冷冷喝道，“别痴心妄想了！你和她已经是敌人，和我也是！只要你踏进城门，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离剑怒极反笑：“好，好！今天我就试试能不能活着出来！”话未毕，他一扬手，一道寒光便从袖中射出，眨眼便如电般逼至林枫面门。这一击实在太快，早蓄势准备的林枫也只见一道凝若寒霜的锋芒激射而至，手中剑动，在寒光临近面门之际才堪堪将之磕开。而这时离剑的身影已从他左旁绕过，直奔达斯城。 林枫旋身，脚下发力，借势挥剑直斩离剑肩背，挟起一大片血色残影。离剑向后甩臂，又一把飞刀射出，正与血剑之刃相撞。西莱圣剑发出清锐的震响，去势一滞，离剑的身形已如狂啸的风往前扑出，脱离了剑斩的范围。但林枫目中寒芒陡现，杀意催吐，那势必落空的一剑依旧斩下，却在半途迸射出森冷剑气，狠狠劈在离剑肩头。呲地一响，黑衣裂开，其下却似有极硬的铠甲，斩势无以为继。离剑身形微有踉跄，借力疾掠而出，仍不忘甩袖掷来一刀。 这一刀仓促甩出，速度不若第一把那么惊人，林枫略一偏头就躲了过去，但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见离剑已经奔出了老远。他自知已经追不上了，便将血剑收归鞘内。忽听前方传来一声沉喝，一道凛然剑意骤然而起，阴沉沉地向离剑截去。 离剑的气势暴涨，倏地一声脆响，两道人影一触即分。离剑前奔之势不减，一直投入达斯城内。而阻截之人却僵在原处，身形晃了晃，以剑拄地。他却忘了手中拿着的已不是当初那把破锈的铁剑，而是章家赠送的烈焰之刃，剑身一下没入松软的土地中，他也随之仆倒下去。 “白凡！”林枫快步跑去，只见他强撑起身子，慢慢爬了起来，忽然又躬身吐出一口大血，再直起腰，脸上露出狠厉的笑：“团长，这茬太扎手，我拦不住！” “无妨，让他去。”林枫低头瞧向捅入他腹部的飞刀，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白凡伸手握住飞刀柄，猛力拔出，顿时带出大股鲜血。他却看也不看伤口，用衣袖擦去飞刀上的血液，将它收入怀中，才答道：“没事，回去就好得差不多了。 林枫点点头，又问：“李察徳已经到了？” “刚到不久，军师正在整顿队伍，让我叫您回去。” “嗯，走吧！” 南方城外，旌旗招展，营盘相接。密密麻麻的士兵排成阵列，一往无边，在士官的指挥下操练演习。他们中只有少数人才拿有铁制兵器，其他的手中都是些木枪、农具之类。虽然器具简陋，但士兵们仍抱有火一般的兴奋情绪，数万人发出的喊杀声震天作响。 成原站在一个小坡上，一袭法师黑袍在杀声汇成的风中猎猎振动。他虽处于朝阳之下，却被阴影遮住了面貌，此时居高凝望着排阵冲打的士兵们，长久地沉默着。 金色骑士埃弗顿站在他身后，一身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灿烂的辉光，配上他还算高大的身躯，看起来颇有几分神勇之意。军师不说话，他也不敢出声，只是故意挺胸仰脖，作出四顾睥睨的姿态，仿佛他就是全军的统帅。 小坡之下便是李察徳和雁藏锋两位都统，他们瞧着打得热火朝天的士兵们，偶尔交换一下眼神，或以唇语交谈，看似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后方树丛中忽然跃出一个黑影，像一道烟似的飘过来，落在成原身后，从模糊的人形中发出低哑的声音：“有敌人，气息不泄，很强！” 埃弗顿奇怪地道：“气息不泄，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暗影刺客没有搭理他，凝望着远方，低声说道：“他停下来了，离最近的士兵只有一百多米……他们发现他了！”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暴躁愤怒的煞气自那方冲天而起，扑压过来，引得众多将领讶然遥望。但这股暴戾的气息随即又迅速收敛，转瞬便退至远方。 埃弗顿长出一口气，擦了一把汗，重新站直了身子，道：“还好我们人多，他不敢过来。”经那股席卷而至的杀意一激，他已没有了左顾右盼的豪情，头顶上的金盔也耷拉着。 瓦伦丁疑惑地嘀咕：“出手了一半，怎么突然就走了？……” 他们身前的成原开口叹道：“又是一个为情所伤之人!世间多少少年英雄，大都是在温柔乡中夭折了的！” “可不是么！”埃弗顿接口道，“人们都想过闲适的日子，经常就把自己的抱负给忘了。哎，能像本将军这样坚持不懈的人实在太少，其实他们很多人的天分不比本将军差多少的……” “闭嘴！”瓦伦丁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良好感觉。埃弗顿转头狠狠瞪着他，厉声喊道：“好家伙，你敢对本将军无礼！” “你想跟我决斗？”瓦伦丁声音中透着不屑和阴冷，身影变得更加模糊起来。 “有什么不敢！等本将军一剑劈开你的腚！”金色骑士色厉内荏地叫着，身子却往成原身侧缩去。 成原没管他们，他望着练兵场中某处，眼神里透出薄薄的冷意。雁藏锋回头看过来，说道：“首席，先锋营好像和罡拓营打起来了。” 罡拓营是迟罗凯统领的精锐部队，只有数百人，但个个都是修过武技的高手。而阿拉裘掌管的先锋营虽然被成为炮灰部队，但胜在人多势众。两方人马各自看不顺眼，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其他部队也跟着起哄，渐渐打出了血性。 成原朝那边望了几眼，淡淡地道：“让他们打。” 雁藏锋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全体操练，如果混乱扩大就不好了……” “御统大人要回来了，他们会知道收敛的。”成原移开目光，表示不想再在谈论这个问题。 雁藏锋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转头瞥见他的心腹大将甘盖正举着长枪朝天挥舞，于是稍感欣慰，点了点头。甘盖收回武器，朝他做了个隐蔽的手势，让他看了微微一愣，心中无比意外。 一会儿，林枫与白凡便出现在视野中，一前一后大步走过来。如甘盖所述，白凡果真受了伤，腹部有一团血迹，但眼神更显阴冷，浑身锐气外散，使得操练的士兵自觉地避开。他感觉到了雁藏锋的注视，冷眼瞥来，目光如剑。 受伤的野兽会更加凶狠！雁藏锋不欲激怒他，微笑着别开视线，正遇上李察徳投来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笑容更加明显起来。他们是老对手，也是好伙伴，自然知道对方所想所谋。如果御统阁下与宣誓效忠他的年轻剑客之间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的话，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动用一点力量，就能让那个小缝隙破裂成为无法弥补的创伤。 林枫自打得一片混乱的先锋营和罡拓营旁边经过，稍微停留了一下，漠然观望。士兵们便忽然觉得背脊一阵森冷，狠戾之气被这股寒意驱到了九霄云外，茫然停止了打斗。 第三百零八章 两营的首领，阿拉裘与迟罗凯正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对方，就像两头红了眼的公牛，即使身遭冰寒的气息凛然压迫过来，也无法让他们的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怎么回事？”林枫问道。 “御统阁下，是他先动手的！”阿拉裘听到他浸着凉意的声音，就像听到了仙乐一般，忙不迭地转过身来诉道，“可怜的阿姆，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他一刀剖开了肚子，别提多凄惨了，肠子流了一地，捂也捂不住——” 迟罗凯愤怒地骂道：“那个杂种侮辱了我！还有你，阿拉裘，你就是一个渣滓，软蛋，只配与杂种为伍！废弃草原因你而蒙羞……” “哈！你还真敏感啊，刺猬将军，你应该早早地把身子蜷起来，免得再听到什么忍受不得的话！” “杂种，我要跟你决斗！”迟罗凯抽出了长刀，指向阿拉裘的面门，“你要是还有卵蛋，就干脆利落地杀过来吧！” 林枫冷眼瞧着他们，明显感觉出不耐烦，周遭温度因之陡降，连远在山坡上的将领们都感觉到了飕飕彻骨的冷意。 “糟糕了。”瓦伦丁低声说道。成原扭头看向身侧的金色骑士，瞧得他头皮一阵发麻，苦着脸道：“军师大人，你不会是想叫我去劝解他们吧？” 成原淡淡地道：“埃弗顿，你占着督战队队长的位子，总得拿出些本事来吧。或者，你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证明自己，去挑战与你平级的对手，十八位战统，任何一个都行……” “算了，本将军不想表现得太高调！”金色骑士嚷出这句话，提着金色的长枪跑下坡去。 “住手！住手！”他大声喊叫着，高亢的声音远远出了过去，却没人理会。他看见阿拉裘已经提起了钢叉，骂出一声“该死的”，更加发力狂奔过去。 “来吧，你这吃里扒外的豺狗，我会把你串起来烤着吃！”阿拉裘厉声呼喝，面目通红，手中钢叉的尖端颤抖着，却一直没有刺出去。 迟罗凯的吼声更加粗暴：“那就动手吧，杂种！” “我会把你肥肉里面的油汁全部烤出来！” “那就别光顾着张嘴，你都可以去当吟游诗人了！” 阿拉裘语声一颤，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眼中几乎要冒出火花来：“肥猪！……好吧，我会把你的故事说给每个人听的。一只刺猬想要学人一样拔刀，最后被烤成了肉串，可怜的家伙！” 两个人横着武器怒目而视，但谁都不愿率先动手。直到埃弗顿气喘吁吁地跑来，硬窜到他们中间，把钢叉和长刀都推开，瞪瞪这个又望望那个，喘出几口气后说道：“不是让你们分开操练吗，怎么还打起来了？” “这肥猪杀了我的人！”“那个杂种当众骂我，我杀了他又怎样——” “闭嘴！”埃弗顿烦躁地摇摇头，直视迟罗凯，说，“将军，您不是一直吵着要带你的兄弟去卡拉岭当马匪吗，怎么还没动身？” 迟罗凯受他奚落，脸色更冷，阴沉沉地道：“金闪闪，你最好少管闲事——” “可军师大人命令我来管这事，你给老子站好了！”埃弗顿再度打断他，语气之傲慢让迟罗凯眼中直冒火焰，若不是顾忌着林枫在侧，他很可能会当场扑上去把金色骑士宰了。而埃弗顿所依仗的，正是林枫与白凡二人。 只是林枫耐着性子听这两人争吵，好不容易等来了埃弗顿接手此事，立即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白凡也随之跟上。这一下埃弗顿就傻了眼，望着迟罗凯直欲杀人的眼神，语气都不利索了：“将、将军，军师托我带给您一句话：大丈夫要有忍耐的毅力……” “老子就是忍不了才来当兵的！你知道吗？半个月前萨芬城的安粮官被人砍了，就是我干的！” “是、是，小弟听说过将军您的英勇事迹……” 阿拉裘冷笑道：“不就杀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吗！刺猬将军，这也是你唯一能拿来吹嘘的事情了！” “你闭嘴！”金色骑士偏头一瞪，阿拉裘竟很听他的话，仅是哼了一声。埃弗顿堆出热切的笑容，朝迟罗凯打着手势：“将军，我知道你勇武过人，所以有件事想拜托你……” 林枫走到坡前，李察徳和雁藏锋都朝他俯首行礼。林枫从他们中间走上坡去，白凡则留在坡下。成原眼含微笑注视着林枫走上来，说道：“你可算回来了。” “抱歉，心情不好，出去逛了逛。”林枫靠近了他，将声音束成一线传过去，“你是故意让他们俩打起来的？” 成原点点头，遮挡脸面的阴影因为林枫的到来而有驱散之势。他不禁往后缩去，口中压低声音道：“别靠过来，我快维持不住伪装魔法了！” 林枫停下来。他们俩都是万军瞩目的焦点，自然不能以少年的面貌示人。成原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顿住，叹道：“你的这个本领，真不知是福是祸。我现在只会一种非自然类法术，要给你传音实在很辛苦！”他摇摇头，“先说说行军计划吧！还是要等一天，得到林家的装备后在动身，急行军直奔西莱。据探子回报，莱斯军队已经在向北开动了……” “冈瑟城破了吗？” “没有。但据说教主已逝。”成原闭上眼，林枫从他脸上看到了灰色的神情，那是偶像破灭后的悲哀，“都不重要了。离虚要去支援魔华，我恐怕夜冰……挡不住他！” 林枫低头沉默。说到离虚，哪怕他对夜冰再有信心，也无法不担忧她的前景。世上还有什么组合能强过世祭教主和他的五大祭司吗？但就是这样也折在离虚手下！ 成原吐出一口气，徐徐说道：“我本来想低速行军，用路上的山贼给这些新兵练手，可惜没那么多时间了。” “的确如此。我能做什么？” “如果你有空，就去向雁藏锋请教枪术吧！在战场上，剑是派不上多大用场的，长兵器要好用太多了！” 林枫点头，往雁藏锋望去，发觉对方也正看过来。“我这就去。”他说。 “今天就算了，不要让他们看见你才开始学枪，最好找个偏僻的地方。”成原叫住了他，“你的身形太单薄了，最好穿上铠甲。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套，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去帅帐试试。” “好！”林枫有什么不同意的呢？他一直任性妄为，已经让成原肩负了太重的担子！成原操劳忧心的事务，他只窥见冰山一角，便已知道其中辛苦。他们是兄弟和伙伴，福难共享不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而他又干了些什么呢？作为一军统帅，却终日碌碌无所作为，未免自私！ 林枫走下坡去，经过雁藏锋身边时，对他说道：“雁将军，请跟我来！” 雁藏锋稍感意外，迟疑了一下才跟上去。白凡双臂抱胸，脸上挂着阴沉的笑容，跟在了雁藏锋后面。 而在达斯城内，斯迪尔总督立于全城最高的塔楼上眺望。城外密密麻麻的士兵一直蔓延到河道狭隘之后，看上去远不止两万之数。他隔着丝质的白手套捏住栏杆，吐出一口白雾般的寒气，问道：“你觉得怎样？” 章家家主站在他身后，同样遥望着远方，恭声回答道：“总督大人，我以为……” 斯迪尔不耐地道：“这里布着封闭结界，是整个公国内最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拖着那种腔调跟我说话！” “怎么小心都不过分，我为你的浮躁感到担忧。”章家家主虽然这么说，但身子已经挺得笔直，昂首阔步地走到与斯迪尔并肩的位置，之前眼中的谲诈市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俯览天下、瞻顾苍生的炯炯神光，“你我肩负重任，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既然你如此谨慎，又为什么找上我？”斯迪尔恼怒地道，“探员私下会面是盟里明令禁止的，你这老东西是嫌我的麻烦太少吗！” “总督大人，我只是想提醒你，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别人也可能知晓。这一阵子你太急躁了——” “老子怎么能不急躁！”斯迪尔怒吼，“新盟主上任，把我上面的线给撤了，什么消息都不给我，现在突然要我北上，老子哪来的兵给他！老子发动政变，谁想到还他妈被别人算计了，连老本都赔进去了！你说我还能干什么？老子就这一条命了，不管盟里的盟外的谁需要就拿去吧！” “要冷静！”章瑾瑜望着孩童般胡乱挥舞拳头的总督，怜悯地摇摇头，“大人，我理解您的苦衷，但要耐住性子。您忍了二十年，现在的情况怎么都不会比当时差吧？你我承担重任，性命都负于苍生手中，万万不可妄为。” “不用你教我！老头子，你都磨炼了一辈子的心性，究竟还能干些什么呢？”斯迪尔冷笑，“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的线人给上面带句话：要兵没有，怎么惩罚随他们便！” “我会把你的难处呈报上去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章家家主后退几步，平抬手臂，缓缓地道，“和平将至。” 那四字仿佛一句魔咒，斯迪尔脸上烦躁与怒容顿时敛去，换上无比肃穆的神色，同样抬起手臂，凝声说道：“和平将至！” 章家家主微微一笑，转身走下去。 第三百零九章 西莱蒙城南门之外，秦南飞与苏大人并驾坐于高头大马上，望见远方天边扬起了烟尘，便知道他们要等的人终于赶至。首-发他们身后是数十位骑士组成的仪仗队，穿着银亮的盔甲，皂白色披风，面容冷峻，威猛不凡。 对面烟尘渐近，逐渐现出了最前方的几名统军将领，其后是盔明甲亮的骑队，他们穿着青铁色辉耀战甲，胯下马匹神骏，上空血红色旌旗招展，排成杀气腾腾的战阵，如同天兵神将降临，顿时让西莱迎接的队伍深感敬畏。但随后他们就发觉这样的骑兵不过两千之数，再后面的士兵则是完全不同的一番面貌：衣甲褴褛，武器破旧，气喘吁吁地跟在骑兵后面，队伍散成了一盘沙，在大小军官的呵斥下勉强维持阵型。这落在西莱人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起先骑兵阵带来的敬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轻蔑。 对方既然如此好面子，就不知道让行军速度慢一些吗？听说他们的御统还是夜斩国王亲封的护国将军，只怕也是“闻名不如见面”。 但无论心中怎样轻视对方，高贵的西莱人都不会忘形失礼。眼看着破虏军团渐渐接近，苏大人挥了挥手，仪仗队所有成员同时下马，迎上前去。 对面骑兵的行进速度也减缓下来，直至停止。当先的几名将领各自跳下马来，正中一人大步上前，抱拳道：“秦公子，苏大人！” 这人想必就是破虏军的御统将军了，声音中透着一股浓浓的冷漠和阴郁。他的身形掩藏在狰狞沉重的甲胄之内，面貌被鹰盔和银色面具遮挡，完全看不出身份。“林将军，吾等恭候多时了！”秦南飞打量着对方，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原来不是他！他又朝旁边望去，这位林将军的副手也将面目身形都隐藏在宽大的魔法师长袍内，同样看不出身份。这让他实在惊讶：两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凭什么能统御这个军团？其中好些桀骜之徒可不是轻易能降服的，但表面上看起来都已经对这两人服帖了！ 苏大人动作稍慢，走上前紧紧握住御统将军的手，激动地道：“林将军，您可算来了！来来来，诸位将军，大公已经备好了宴席，请诸位将军随我进城！”他又拉住御统身旁的魔法师，上下打量，眉眼里全是赞赏之意：“这位就是军师先生吧，果真是少年英才。有你这样的智者辅佐林将军，老夫也就放心了！日后开粮辟道，攻关夺寨，就全仰仗先生了。也请先生放心，你们需要的粮草装备，只要我能给出来的，就绝不会自个儿留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拍着两位统领的肩头，喟叹道：“王国的将来，就得靠你们支撑了！你们两个，还有秦公子，还有众位将军，合你们之力，想必能成就一番不凡的功业吧！” 他的话一出口，就在士兵队伍中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破虏军团的将领们面面相觑，雁藏锋李察徳均为之动容。成原开口，语气无比惊疑：“苏大人这么说，莫非……” 苏大人含笑点头。秦南飞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面向成原答道：“按国王陛下的旨意，我将率领一万雁南军与诸位同行。此事重大，我们还是先进城面见大公，然后仔细商议不迟。” 成原点头，转过身命令道：“你们在此扎营，李察徳、雁藏锋、白凡三位将军随我们入城，其余人听从埃弗顿将军安排！”他说得很急促，声音如水纹扩散开去，连最迟钝的士兵也从中听出军师大人喜悦的心情。但立即有人大喊：“那我呢？我要追随御统阁下的脚步！” “阿拉裘将军，你留下来协助埃弗顿主持大局！”成原做手势示意他退下，转身道，“劳烦秦公子带路！” 途中成原似乎特别高兴，一路与秦南飞相谈甚欢。但林枫可以看出他心中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兴奋，更多的反而是忧郁。而苏大人则一直在向他介绍西莱的军备状况，林枫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可也强迫自己把其中的重要内容记在脑中。 他们经过祝祭广场，那里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决斗，不时引起一阵欢呼声。在卫兵的护送下，他们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挤了过去，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一行人进了皇宫，大公正经设好了宴席。席上除了破虏军团五人，还有雁南军方几位大佬、西莱朝廷的几个重臣。众人披甲进殿，只把佩剑解了下来。 林枫身穿重甲，西莱圣剑早藏于空间护腕之中，与初入蒙城时的打扮完全不似。大公果然没认出他来，只是盘侧敲打他的出身来历，都没有成功。苏大人劝了一次酒，被他以“面部新伤未愈”为由拒绝。这让宴上气氛稍冷，但随即就被成原频频敬酒调节得热烈和谐。 “林将军，苏大人可是盼了你好久，他还特意要求将今年骑士竞技大会提前了一个月，让你一来就能看到精彩的战斗。他煞费苦心，你应该谢谢他啊！”大公向他说道。 林枫还没开口，苏大人就抢着说话了：“在西莱，老夫理该为林将军提供一切方便。哎，说到底，倒是老夫该感谢大公您啊！” “你可别这么说！”大公笑道，“要是哪位骑士被林将军相中，那也是他的福分，这事再好不过了！林将军，你若有空，就去祝祭广场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中意的人，至少也能多个护卫啊！” “大公！”秦南飞却在这时开口道，“你答应过我，让最后的优胜者加入雁南军的！”他冷冷地朝林枫望过来，“林将军，你不会夺人所爱吧？” 林枫暗暗皱眉：他印象中的秦南飞从来不会盛气凌人。为何这次一见如此作态？ 成原替他答道：“我们的御统阁下虽不解风雅，但也知道宾不夺主。秦都统请放心，你看中的人，我们绝不会抢的。” 秦南飞缓缓地道：“那敢情好，我看中了大会上的前四名，军师先生肯相让吗？能做主吗？”他语气虽缓，却咄咄逼人。 成原仿佛没听出其中凌人之意，笑道：“四位骑士嘛，没问题。有秦都统加入我们，可胜千军万马！” 秦南飞哼了一声，不复多言。 苏大人哈哈大笑：“军师说得对，为了林将军与秦都统的再度相会，让我们一起干了这一杯！”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来后发现西莱君臣的眼神都齐齐盯着自己，满含猜疑之意。他一拍脑门，笑道：“老夫糊涂了，该罚，该罚！”说着又饮尽一杯。 “苏大人，您年纪大了，还是少喝些吧！”大公望着他，眼神凌厉。 “无妨，无妨！今天老夫实在太高兴了，就该尽一回兴！诸位大人，你们也请吧！”苏大人举杯示意，众人纷纷回应，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酒宴结束之后，众人在大公的带领下登上皇宫城楼，居高临下俯视祝祭广场上的比斗。只见一位穿着月白色轻甲的少年骑士在与另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拼刺，场外加油助威的声浪直冲城楼。壮汉使一杆粗重的铁枪，力大势沉，对面少年却以灵敏见长。几个来回之后，少年以精湛的枪术将壮汉挑落马下，人群顿时欢声雷动。他取下头盔招摇示意，少女们尖叫着回应，奋不顾身地推挤着维持秩序的卫兵想要挤进来，但终究没有如愿。 “我年轻时也参加过这样的比赛，还得过冠军，不过枪术还不如下面那个小子。后生们越来越厉害了！”大公感慨道。 “您太谦虚了！”“这小子说不定就是这一届的冠军呢！”“在您的治理下，人们的武技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重臣们纷纷解释。 成原望着秦南飞，笑道：“秦都统，不知这个人您看中了没有？” 秦南飞面无表情地回答：“那得看他以后的表现了。” “您要是还没下定主意，不如把他让给我吧！我现在就觉得这个小伙子挺棒的！” 秦南飞不做声了。他身后的一位雁南军老将领开口道：“军师先生，秦都统已经说了，他要大会上的前四名。而这个人……” “只要您答应，我会让他中止比赛，这样就行了。” “噢，您会伤了一位骑士的心！”一位重臣说道。 成原没有理他，盯着秦南飞追问：“您看行不行？” 秦南飞猛然抬眼回望，眼中透出凛然光芒，沉声道：“您对他势在必得？” “是的。” “那么，您肯定还会对其他人势在必得吧！所以，请恕我无法从命！” 第三百一十章 场下人声鼎沸，楼台上寂静如夜。两大军团的首领之间的利害冲突终于爆发，在这个时候，睿智的人们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冷眼旁观。 成原迎着秦南飞的目光，忽然笑出几声：“呵！秦都统是不打算让我们分一杯羹了！既然如此，这比赛不看也罢！我们还是去别处转转吧！”他一拂袖袍，转身就走。林枫跨步与他并肩，朝大公略一拱手，便往楼下走去。 苏大人连忙跟上来劝解道：“两位将军不要生气，秦将军也是年少气盛，你们不如商量商量——” “商量？”成原头也不回，疾声道，“请问苏大人，这一次是可以从长计议，那下一次呢？等到军情如火，千钧一发之际，是否还得等我们两方面的人磋商一下？” 苏大人苦笑道：“陛下的命令里确实没有明确提出你们二位以谁为主。但我以为你们都是通达之人，从前还是朋友，总不会闹到这种程度的……” “苏大人不是军人，不了解军队的调度。军师说得没错。”秦南飞负手行来，踏着笃定的脚步，“战场上两军共进，勾心斗角可不行，总得分清主辅，才不至于出乱子。林将军，你的军职虽大我一级，但也难以让我手下将士服气。所以，不如——” “不如我们两方各派人马比划一下，也好让友军弟兄们见识一下各自的本事！”成原回过头来接口道，他与秦南飞相望，眼中均是精光凛然。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那，就在今日午后，西南城外、两军阵前！” 两人相视点头，而后成原便与林枫一起走下城楼，白凡等三人紧跟在后。走到皇宫门后，身后却传来苏大人的呼喊声：“林将军，请等一等！” 破虏军诸人转身看他，苏大人在侍从的搀扶下快步跑过来，喘着粗气道：“一万五千具精良盔甲已经运到了蒙城仓库，你们派人来接一下，我这就叫他们送过去。” 林枫道：“不用这么着急，等午后打过再说。” 苏大人脸上露出焦急之色：“秦南飞早就请来了西莱最强的好手，我担心你们万一落败，这些东西恐怕都得落入他的手中……” “多谢苏大人替我们担心，不过，您只管看好了！要是秦南飞真能胜过我们，就算把破虏军送给他又何妨！” 谢绝了苏大人的好意，几人回到破虏军营中，将战统以上的将领都召集起来，一起商讨下午比斗事宜。 破虏军中，要论武技高低，林枫和雁藏锋无疑是最强的，其次就是白凡与李察徳，其余的战统实力相差不大，难以排序。今日约战的时候，并没有定好上场人数，说不定要十来场战斗才能分出胜负，十八位战统理应都有上场的机会，但决定他们出场的次序是一件麻烦事，弄不好便会挑起战统之间的矛盾。 果然，成原宣布完这个消息，战统们便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肯落于人后。最后成原提点出阿拉裘、迟罗凯、甘盖几人，剩下人的上场顺序全部抓阄来决定。抽到前茅的自然兴高采烈，落在最后的只能骂骂咧咧诅咒运气。 会议结束之际，卫兵通报苏大人来访。但进来的却是一个身材臃肿的神秘胖子。他裹得严严实实，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腰粗得像水桶，走起来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跌倒。卫兵将他引过来时，几乎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走进大帐，把提着腰带的手放开，外套里裹着的东西乒乒乓乓掉落下来，赫然是数把刀剑，微微出鞘的刃身反射的寒芒晃耀着战士们的眼睛。 “这么细的刃，一碰就断！只适合贵族老爷收藏！”罡拓营首领迟罗凯大声讥笑，眼神却紧紧盯住一柄马刀如霜似雪的冷艳锋芒，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哈，这种东西我见得多了，都是些肥得流油的商人的装饰品，当年我在阿济格山岭称王的时候一天能缴获几十把！”另一位战统随声附和，目光却似被粘住了一样怎么都移不开。 林枫捡起其中一把套着紫硝硬木鞘的长剑，横在胸前缓缓拔出，将一道冷若冰雪的寒芒呈现出来。他屈指弹剑，刃身微震，冰光潋滟。他点点头，左掌心泛出微蓝的光芒，在剑刃上划过，翻掌看时有一道细细的血线，于是赞叹出声：“好剑！” 苏大人不掩脸上得色：“当然是好剑！这是从联合商会暗红熔炉兵工厂里特意挑出来的最好的一批武器，本来是配给射日军团的，我悄悄留下了二十把，就是为将军您准备的！” 成原的目光在屋内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苏大人脸上，凝视他片刻，见他好似无所察觉，便出声问道：“苏大人为何对破虏军团如此青睐？”破虏军团的军姿军容实在只堪以灰头土脸来形容，帐内将领也只是一群粗汉，除了有几位潜力巨大的高手，无论怎样都不值得让这位一手掌管西线补给的大人纡尊降贵一再示好吧？ 苏大人微微一笑，往正在系剑的林枫望去：“林将军是陛下亲拜的护国大将，我自当倾力辅佐。” “近来陛下封的护国大将貌似不少，每一位都得苏大人全力辅佐吗？”成原揶揄着，话中隐有尖锐之意。 “林将军自然是不同的。”苏大人笑道，语义含糊。 成原点点头：“那就多谢苏大人了！”他一做手势，阿拉裘迟罗凯等人立马一拥而上，将地上兵器抢了个精光。 “有了这个，还管什么秦东飞秦西飞，我一刀过去……” “妈的，刚才是谁抢了我的剑？” “干！哪个狗娘养的踢我？” “刺猬将军，你不是爱使刀吗，我跟你换吧！”奥德赛说着探手直取迟罗凯怀中，不想迟罗凯旋身一脚把他踹了个跟头。迟罗凯怀里紧抱着一把剑，盯着阿拉裘手上那把明晃晃的马刀，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还有没有长兵器啊？” “哎哟，该死！” …… “都闭嘴！”林枫一声冷喝，顿时让乱成一团的帅帐安静下来。咒骂的闭了嘴，正打斗的也悄悄收回手脚，将武器藏入怀中。 林枫朝着苏大人拱了拱手，道：“多谢了！” “您不用客气！”苏大人连连摆手，“时间差不多了，诸位将军也该出发了吧！” “您和我们一起去？”成原问。如果苏大人公然站在破虏军一方，那对秦南飞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甚至连这场比斗也都不会有多大意义。 “不了！”苏大人笑道，“我得去陪大公！” 成原将苏大人送出帐外，目视他走远，回头朝帅帐内喊道，“刚才拿到武器的人，都出来！” 几名将领相互望望，不安地走了出去。迟罗凯暴躁地低吼：“军师，您不会想收回我们的武器吧？” “不！”成原眼中微现笑意，“只是把次序变一下。两位都统大人之后，就是你们上场！” 江南帝国，北部群山，一阵哀恸的钟鼓之声忽然从毒虫凶兽出没的荒林深处升起，穿过茂密的丛林，响彻悬崖绝壁之上的天空。满山虫鸣兽啸声顿时归于沉寂，数以亿计的生命惊诧于这阵突兀出现的莫名声响，战战兢兢，暗暗窥伺。 许久之后，钟声余响渐绝，黑暗中的眼睛闪耀着清幽的光芒，山野精灵们觉得危机已过，又慢慢抬起头来。 “咚——”又是一声沉闷至极的钟响，幽涩暗哑，似鬼怪低语。紧随一阵尖锐凄厉的乐鸣，如老猿啼哭，惹得山中猛兽按捺不住、扬首咆哮。 它们的咆哮声彼此起伏，朝着远方雄峻的山岭传荡开去。那处最高的所在，就是钟声响起的地方。 君临峰顶，数十人聚集在一方高台之下。他们穿着青色流云服，个个俯首闭目，神情肃然。台上一人盘膝而坐，仰望苍穹，圆睁的双目中却再无一份神采，俨然已经死去。他所坐之处尽皆漆黑，似乎被火焚烧过一般，周围有四根灯柱，灯上烛火已灭。在此简单而肃穆的高台上，盘坐者仍保持着生前凌厉苍冷的神情，教人不敢直视。 此台名为观星台，上面坐着的便是邙族司家现任家主。而山岭中回荡着的那阵哀恸的钟声，正传达着他的死讯。 第三百一十一章 观星台下，为首的老者屈膝跪地，垂首沉穆。他的服饰与众不同，漆黑长袍上星云流光，纹饰繁复，构成四方星象。而他身后四人的长袍上则各印一方星云图案。他们头颅低垂，却悄悄交换着神念，沉静的神情下掩藏着阴鸷狠厉之色。 许多人正从山下赶来，远远有人低低悲泣，在钟声荡漾下显得无比凄冷。更多的人被这股莫大的悲怆感染，跟着哽咽哭泣起来，悲声渺渺传上峰顶，浸染成哀伤的海洋。 以人类的观念来看，为故去之人哀伤是理所当然的，但在冷眼观世、自诩为半神的邙族中，这种行为却是修为低下的表现，违背了邙族绝情绝欲的宗旨！ 这给了四方星师责难的理由。其中两位抬起头来，交换眼神，正准备回头叱喝，却忽觉一股冷意突兀降临到身上，从头往下浇灌下来，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骇然朝前方望去。而老者纹丝不动，如一尊向佛朝拜的雕塑。两位星师眼中露出惊疑之色，踟蹰片刻，又重新低下了头颅。 山下赶来的人为数众多，但大多跪倒在山腰台阶上。唯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登上君临峰顶，来见家主遗容最后一面。他们强压住内心悲痛，恭恭敬敬地拜倒在观星台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许久之后，一位衣衫皆素的少女飘然行来，却没有下跪，静静从跪倒的人们身旁走过，一直来到为首老者的身旁，抬头仰望。她的神情苍冷似雪，眼中只有黑与白两种色彩。若有人在她身前观望，便能发现她眸中虚瞳与外界竟似相隔了一个浩瀚苍茫的空间，家主遗像在其中倒映成一团灰暗的虚影，渐渐将那片空间占满。若仔细分辨，家主冷厉的面容却似含着微微的笑意。少女凝注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家主之像便迅速拉扯扭曲，几点光芒飞逝而去，在虚空中构造出一个浩瀚无穷的星辰之海！ 少女凝视着那片星海，久久未动。这让她身后的几位星师满腹疑虑。其中一人按捺不住，低声叫道：“星落，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遗憾，但……” “没什么遗憾的。”少女的视线抬得更高，投向昼间星辰深处，淡淡地道，“家父穷尽一生追悟天道，如今终有所得，虽死无憾。” “天道穷途！”为首老者抬起头来，悲凉地道，“我兄燃尽生机强算天命，虽然悟得大道，却无法传于人间。而我等修为远在他之下，更无缘得见天道。既如此，我邙族所做一切又有何意义！天道穷途啊！” 身后一位星师劝道：“您何处此言？家主已回归星辰之中，必将指引我们的前路。大星师，您是家主的兄弟，应当接任家主之位，承担起您的责任来！”他说着偷眼朝前方少女看去，只见她依旧望着天空、不言不动，于是放下心来：这小丫头不谙世故又性情孤高，想必是对家主之位不屑一顾吧！ 却听老者答道：“我兄一去，他的位置理当由星落继任。我老了，也倦了，只想安静地看一会儿星星，领导族人的重责还是让年轻人来担当吧！” 这老家伙还真会演戏！自己买够了人心，却让我们来当恶人！四位星师在暗暗咒骂着，心中却悄然察觉有些不对劲。 “大星师言重了。您德高望重……”一位星师说到一半，忽见老者站起身来，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悲伤与疲倦的神色，缓缓摇着头。星师心中一阵抽搐：这老东西，莫非真要甩手走人？那我们，我们几个该怎么办？ 正当他彷徨犹疑之时，忽有一颗红艳似火的流星自天际划过，即使在白昼也夺目耀眼。身为顶尖的占星师，即使心中忧虑重重，他也本能地推算起来。 火星，来自东南，午后三刻，经过矩灵、澈襄、莫洛星域……这预示着什么呢？ 如同重重迷雾遮盖，雾障后传来阵阵凶兽的示威咆哮声，警告着他的元灵切勿靠近……在他一生之中，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晦涩不清的卦象。他只推算出一个大致的方位，其余的都被天象掩盖。他没有家主那种神通和胆量，提不起丝毫与天道抗衡的心思，于是就此终止，得到一个极度模糊的结论：将有战事起于东方，改变整个大陆的格局。但王朝更迭又与邙族何干？他如此想，又将心思放回眼前。 “天下，竟有此等变故！”老者喟然长叹，“开始的征兆已经明显，一旦两场浩劫重叠在一起，恐怕我族也不能置身事外！” 少女回转身来，平静地道：“我若成为家主，将带领我族下山。” 老者脸上露出无比凝重的神情：“你加入局中？为谁？” 少女伸出手指斜指天空，老者眯眼望去，浑浊的眼眸清晰地看到了少女所指之处。那是一对相互环绕、散发出清冷晖光的暗红双星，以往都藏在世人看不见的苍穹深处，唯有最强大的占星师才能知道它们的名字——断罪之辰！流星划过之后，这一对断罪之辰却从穹窿深处现出身形，高挂在东方澈襄星域，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世人眼中，即使在白日也明显可见！ 一位星师惊恐地喊道：“你疯了！邙族自古有训，不能干涉人间之事——” “那位老祖留下此训，只是为了躲避仇家，为我族保存一丝血脉。如今已有千年，往日的恩怨烟消云散，我族若还死守成规，把自己禁锢在荒山上，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少女星眸中神光凛然，语气前所未有地凌厉起来。 老者竟也露出赞同之色：“千年前祖先们做不到的，又岂知后辈也做不到！西方，你的脑筋不会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僵吧？” 西方星师颤声道：“你们、你们两个，竟想与世俗同流合污，邙族千年的清修道德，就要毁于一旦！” “总不能永远在局外观望。”少女苍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微淡的笑意，“如此好戏，若不能居于其中，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数日之后，邙族百年以来最杰出的天才司星落，接任司家家主之位，带领族中百名占星师离开故土，向北而去。 西南城外，午后日光微斜，军士的甲胄上泛着光芒。帅旗遮天，战阵如云，旷野风吹旌旗猎猎作响。两军阵前，破虏与雁南的将领遥遥相望，在一阵阵隆隆的战鼓声中逐渐靠近。 而在城楼上，西莱大公正举目眺望，身旁仅有艾丝纱、苏大人和雨师柏三人陪伴。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正驭马缓行的破虏军首领身上，此人以一身重甲遮掩了面貌身形，猩红的披风拖在背后，浑身散发出淡漠阴森的味道，与他猜想中那个倔强骄傲却饱含热情的少年想比，几乎是另一个极端。若不是瞧见他腰间那柄佩剑，大公早已放弃了这个猜想。那柄剑悬挂在他左边腰部，位置与大公印象中并无二致，长度也与他曾用过的古风、西莱圣剑相近。外形可以刻意伪装，但习惯却是难以改变的！ “是他吗？”大公问。他并没有收回远望的目光，雨师柏却知道他在问自己，含笑答道：“正是！” 大公眼中露出担忧之色，慨叹道：“既然是他，南飞恐怕难以取胜。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我担心……他会使一些过于激烈的手段。” 苏大人道：“大公不必担心，只要两人一交手，秦都统就能认出他来。以他两人的关系，还不至于生死相搏。” 大公冷笑：“他们在祝祭大会以前的确是朋友。不过现在嘛，嘿嘿……” “祝祭大会上的意外实在是情非得已，不是人力能够改变。他们都是心智通达的人，应该都明白这一点。” “心智通达？我看是一个比一个犟！” 大公刚说完这话，便看见一直未发一语的艾丝纱转过身大步跑远。大公恼怒地吼道：“蠢货！回来！你想让秦南飞脸面扫地吗？” 艾丝纱的身形只顿了一顿，便下了城垛。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外面的战鼓声早已经动了城内百姓，此时正值骑士竞技大会打得火热之际，人们却被城外传来了阵阵激昂肃杀之音撩动了心思。首-发许多人转而向城门口跑去，但却发现那里早已被大队卫兵封锁，只能隐约听见鼓声中夹杂的武将怒吼和兵器交击的声响。 城外两军阵前，实在谈不上激战，雁南方的武将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撼动雁藏锋分毫。两人一个回合便对攻十来招，第二回合时那武将就无力以继，被雁藏锋一枪扫下马去。 雁藏锋曾在伦德斯城担任慕千山的铁卫总领，手上一杆钢枪相较离云也不逊色多少。雁南军中除了秦南飞，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秦南飞看出了这一点，却有些迟疑。他是雁南军的首领，本来不打算出手，更不应该在战斗之初就亲自上阵。这时一个扛着火红色大剑的胖大武僧大喊道：“小贼不要猖狂，看我来斩你头颅！”大步冲上前去。 秦南飞看出他不是雁藏锋的对手，正欲喝止，忽然瞥见对面林枫似带嘲弄的冰冷目光，顿时闭口不言。 雁藏锋高踞马上，漠然望着疾步奔来的胖武僧，等他即将奔至面前方才出声喝问：“来者何人？” 那武僧怪叫一声，却不答话，把头往下一压，胖大的身子霎时就矮了一般，挥动火红大剑往坐骑马腿斩去，带起一道殷红的弧线。 “当！”钢枪后发先至挡住大剑，但剑上附带的凶猛焰浪却随着这声碰撞激溅而起，轰然炸开。雁藏锋胯下黑马痛嘶一声，人立而起，几乎要将他掀下马背。 胖大武僧又是一声怪叫，身子压得更低，手上剑招却无所顾忌地泻出，目标正是黑马暴露出来的脆弱腹部。哪怕这黑马是变异了的魔性品种，身体素质远胜寻常马匹，但若是被击中腹部也必死无疑。 好个雁藏锋，只见他手腕急颤，枪尖便幻化成万点寒芒，闪烁如电，将那把长剑的凶悍焰气尽数消弭，丝毫不落下风。胖武僧手上长剑疯狂斩出，嘴上也没停，“哇哇”的呼啸声如同某种猛兽的吼叫，令黑马惊慌失措，拼命摇晃，想把雁藏锋摔下去。 雁藏锋夹紧马腹稳住重心，身子左摇右晃，手中钢枪却未有一丝一毫地偏差。“啪！”大剑与钢枪重重相撞，骤然涌来的巨力差点让武僧脱手。武僧狂躁地呼喝着，嘴角、下巴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吼声也变得异常诡异。他赤裸的双臂上道道血管暴出，像蜿蜒的蚯蚓附着。随着一声嘶吼，他挥动沉重的大剑再度劈砍过去，与对方的钢枪硬生生撞在一起。那感觉，就像撞上了一座铁铸的高山，疯狂的反击力道使得他手臂血管尽数爆裂，喷出大团大团的血雾。 “竟强到了这种地步……”武僧心中已萌生退意，趁着雁藏锋也在恢复气力的功夫，就地一滚便跑出了十余米远，还不忘口中怪叫，使得对方无法驭马追击。 却只听一声凄厉的战马嘶鸣，借着又见雁藏锋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在武僧耳旁炸响，直让他毛发悚立，大骇之下仓促转头，便看到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一个灰蒙蒙的身影跃至高空，挟一杆亮若寒星的钢枪，如天神降世径直向他扑来，眨眼间便已到面前！一点寒芒如流星贯月，摧毁了他的勇气和信念。 “住手！”秦南飞的喊声如天边的浪潮涌至，却又如此渺远，拯救不了他的性命。 “啊——”武僧惊恐的呼声至半就卡在了喉咙里，钢枪将他最后的遗言堵了回去。雁藏锋持枪一划，武僧的人头便随着飙洒的鲜血高高飞起，划出一道艳红的轨迹后栽落到沙土中，脸上仍凝固着最后惊恐万分的神情。 “好！”破虏军士兵高举武器，欢声雷动。 秦南飞盯着雁藏锋，双拳紧握，眼中蓄含深沉的杀意。雁藏锋冷漠地回望过去，缓缓转动手腕，枪尖便指向秦南飞所立之处。在他身后十余米外，他的坐骑黑马瘫软在血泊中，背脊骨已被他一脚生生踩断。 雁南军众人大都被这一幕震慑，唯有秦南飞身旁的“巨人”宏泰低哼一声，一拍胸膛，踏上前去。 “等等！”秦南飞伸手拦住他，翻身下马，目光始终不曾离开雁藏锋分毫，“这个人，让我来对付！” 对面成原轻笑道：“雁都统，你可得小心了，秦都统说不定已经看穿了你的破绽呢！” 此话暗讽秦南飞以手下人的性命换取观察对手招术的机会，顿时便惹得雁南军众人一阵叫骂。 “休得聒噪！”秦南飞沉喝一声，如闷雷炸响，震得在场军士耳中一阵轰鸣，即刻安静下来。这一声，比刚才雁藏锋暴起杀人的那一吼更具威势！ 雁藏锋露出凝重之色，双膝稍屈，摆出防御的姿态。 一吼之后，秦南飞不紧不慢地向场中行去，缓缓抬起拳头，上面缠绕着深紫色的火焰，却散发着一股森冷的气息。 在后方林枫身边观战的白凡脸上骤然泛起一阵的红色光晕，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下那股阴魂噬骨的恐惧感觉。林枫的瞳孔也微微收缩，为秦南飞修炼烈火之脉的进度而惊讶。 随着秦南飞渐渐逼近，雁藏锋的呼吸稍稍粗重起来。大团的紫焰从秦南飞周围的空间中冒出来，缠绕在他身旁，渐渐形成一条火焰长龙，龙头所向正是他拳锋所指！ “魔炎龙！”成原失声叫道，跟着又摇摇头，“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了！”他眼中浮现出一抹忧色，雁藏锋连杀两人，气力不继，实在堪危。 秦南飞威势愈发强盛，压迫者雁藏锋的体内的力量脉动。在精神如此集中的情况下，雁藏锋的体力飞速消耗着，这样下去，只怕对方不用出手，他就会自行崩溃。他的身形晃动了一下，手中钢枪划开一道惊心动魄的寒芒，如电般向秦南飞的咽喉刺去。 先发制人，未必事事如此！ 秦南飞面无表情地抬手，“咚”地一声，那电光火石的一枪竟被他拍得斜飞出去，同时右手炎龙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汹汹然扑到雁藏锋面前。 高到极致的温度，却带来几乎冻结灵魂的寒冷之感。雁藏锋果断撤枪，后仰，翻身，右胸仍被炎龙舐过，亮银色护胸镜完全被气化，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这紧身衣才是他躲过了穿胸一击的真正护甲。 秦南飞挥拳直击，雁藏锋狼狈闪躲，顷刻数招，那之后秦南飞忽闻背后风声袭来，忙低头躲开，雁藏锋趁机稳住身形，一把接住了飞旋而回的钢枪。 秦南飞冷哼一声，猛跨一步，接踵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拳影，伴随着炎龙震彻云霄的嘶吼，将雁藏锋的身形完全淹没。只有以林枫等极少数高手的眼力，才能看见其间一点微弱的银光在汹涌如潮的巨浪中翻转起伏，艰难地往后退去。 片刻之后，场中盘旋穿梭的炎龙完全掩盖了两个人的身形，疯狂地扭动咆哮着，直往破虏军阵前迫来。阴冷庞大的暗影笼罩了官兵的心头。即便很多将领平日看不惯雁藏锋，此刻也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尤其是李察徳，他清楚地认识到，一旦雁藏锋落败，就将由自己去面对那条强得恐怖的狂龙！ 炎龙的咆哮撕扯着人们的耳膜，一直追到林枫身前十余米处，感受到另一股冰冷阴暗的气息方才止住势头，漫天拳影收敛为一点，露出秦南飞与雁藏锋的身影。秦南飞冷冷盯着眼前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对手，目光中透出一丝赞佩之意。在他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雁藏锋就如海中怒浪尖顶上一叶渺弱的扁舟，却生生抗住了巨洋的怒火，终未翻覆。 “不错！”秦南飞淡淡地从口中吐出两字，便把目光移向雁藏锋身后的林枫，沉实地抬起拳头，以示邀战。只要打败了这两人，哪怕拼得两败俱伤，聚集了西莱众多高手的雁南军便稳操胜券！ 他这个姿态却引得雁藏锋一阵冷笑：“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 秦南飞微觉惊愕，在炎龙拳的轰击下勉强活下来、体力耗尽的他，还想再战？ “找死？” 回应他的，是一道破空而至、蓄满煞气的银亮电芒。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点寒芒在眼前急剧放大，劲风袭面，势不可挡！秦南飞竟没敢拿拳头去挡，仓促中一扭脖子，本将贯喉而入的枪尖便从颈侧刺过，随后袭至的冰冷锐气几乎隔绝了他颈部血脉流动。他浑身气势为之一滞，不可一世的火焰狂龙就被那道银亮的电光撕裂，化为星星点点的散乱紫炎。 他的五感凝固了刹那，刚恢复知觉，便蓦然雁藏锋高大的身躯已至面前，千万场战斗的本能使得他第一时间就将两只手下移护在身前。一声沉闷的震响，对方膝盖挟崩山裂石的巨力撞在他两手防御之处，继而贴着他双手重重击在脆弱的腹部，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嗓子眼里尽是酸涩之味。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强忍住胸腹痛楚，横臂格挡住雁藏锋一记肘击，并立即发动了狂暴的反击。但雁藏锋往后急退半步，那漫天拳影便尽数挥到了空处。 两人同时住手，再呈对峙之势。秦南飞悲哀地发现，即便窥见了对方枪术中的弱点，这位都统大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别说此刻对方也知晓了自己的招式习惯。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明明已经快耗光了体力，竟还能刺出那迅猛如电、勾魂摄魄的一枪。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会被那一枪的威势震慑，丧失了正面迎击的勇气！ 他在西莱的二十年生命中，也算会尽天下高手，却还从未见过有人拥有过那样的姿态，那种一枪既出、誓不回头的气概！ 他心中生出一种明悟：他的天下，不应局限于西莱之一国。这一战，将是他正式踏上这个风云起伏的大陆的开始！ 所以，纵使近乎绝望，他也绝不会放弃！ 他握紧拳头，缠绕周身的火焰再度形成炎龙，眼见着雁藏锋蓄势已久，便挥动拳头，朝着对方最强盛的那一点攻过去。 铺天盖地的拳影迎上万点寒芒，悍然相撞，炎龙在其间咆哮穿梭，能量光焰激射。拙巧晦明屈伸的技巧被运用到极致，势均力敌，寸步不让，交锋交击。这才是棋逢对手，最酣畅淋漓的战斗。 每一招都是险之又险，却又妙到极处，正好封锁对手的攻击，同时被对方挡下。谁都可能会在下一刻因一个小小的失误而丧命，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谁会成为胜者，也无暇去想。但两边观战的人却都有了猜测。 “能赢吗？”“巨人”宏泰问身边的巨臂勇士克基拉。他的不灭金身拥有连林枫都为之头疼的防御，但他本身的眼力却没法看清如此激烈战斗中的细节。 克基拉沉吟半晌，方才回答：“很难！对方使枪，一寸长，一寸强！” 而在同一时刻，对面阵营中的成原也小声问了林枫这个问题。林枫给出了与克基拉相反的答案：“赢不了。他没体力了。” 而最终的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激斗中的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雁藏锋的人影像断线风筝似的往后飞跌，被一位面如重枣的战统冲上去扶起来，当即喷出一口血雾，两臂软垂，眼看是受了重创。而战场中央渐渐散去的光焰之中，秦南飞英武挺拔的身姿依然屹立不倒！ 雁南军士兵们爆发出亢奋的喝彩声，但大部分将官都有些迟疑。 等到尘埃散尽，完全显露出秦南飞的身躯，喝彩声顿时熄灭，唯闻艾丝纱公主一声惊恐的尖叫。 雁藏锋丢下的钢枪深深没入秦南飞左腹，秦南飞手握枪端一动不动，殷红的血顺着枪杆往下流淌。他紧闭双目，对众人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 一愣之后，几名亲兵慌忙跑上前来，却见一个人影飞射而至，素手白衫，剑浪倒卷，将那几人迫得连连后退。艾丝纱蹲在秦南飞身前，粗略观察了他伤势一眼，竟已变得异常冷静，转身向林枫喊道：“救他！” 忽然肩头一沉，她回头发觉是秦南飞的手搭了上来。秦南飞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里面闪过坚强而孤傲的光芒，又复闭上。“不用！”他轻轻吐出两字，面色惨如金纸，却有着不可动摇的魄力。 于是下了马的林枫并没有走上前，只是淡漠地看着他缓缓拔出刺入腹内的枪头。一股血泉喷出，秦南飞身形摇摇欲坠，扶着艾丝纱才勉强站稳，额头满渗虚汗。他右手握着那杆长枪，慢慢将枪尖倒转过来。 林枫见他动作，不禁皱起眉头：“还想再战？”他问出这句话，一股森然凛冽的气息已悄然袭至，将秦南飞艾丝纱二人笼罩在内，丝丝刻骨的冰冷渗入体内，似要连血脉一并冻结。 艾丝纱娇躯一颤，忽而跨出大步，挥出一道剑光指向林枫，眼中透出近乎绝望的神色：“这一战，我来代替他！” 秦南飞身形巨震，手中钢枪“铿”地一声插入地面，他也随之半跪下去，扶住枪柄才勉力站起。 林枫的视线越过艾丝纱，落在他惨淡的面容上，问道：“你真的还要打？” 秦南飞喉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这时却从他后方雁南军阵前响起一阵粗豪的大笑声：“哈哈哈哈！我西莱虽然无人，但还没落到要靠女人出手的地步！御统阁下，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这句话说完，宏泰那堪比巨人的雄伟身躯踏着沉重的脚步奔来，地面被踩得咚咚作响，破虏军中骑士们连忙驾驭住惊惧的战马，整齐的阵型已被他一人惊得有些凌散。 “巨人”拦在艾丝纱身前，整个身躯散发出沉郁的金色光晕，浩然气势将林枫的森冷气息消弭于无形。他深深盯着林枫，头也不回地道：“殿下，扶秦公子回去休息！” 艾丝纱迅速转身扶起秦南飞，想要送他回城。但秦南飞闭着眼睛直摇头，艾丝纱无奈之下只得扶他回到雁南军阵前。 林枫目送他们走远，在这期间，宏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周身金色光晕越来越浓郁，直至将他的本体完全遮掩在内，隐约形成一个圆球的形状。他已站成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气势沉凝，积蓄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相比之下，林枫的气息完全被掩盖住，原本不凡的重甲也显得单薄无力，只堪做高山脚下一株微不足道的松木。 “宏泰的金身已经接近圆满，看来那次祝祭大会对他的刺激不轻。”城楼上雨师柏道。 “不止是他，大会之后，我西莱境内争勇斗狠之事少了许多，那些个所谓的高手们都躲回去修炼了。这样看来，那场意外倒未必不是好事……” “大公！”雨师柏连忙道，“您这话可不能让下面那小子听见了。他不懂事，说不定会闹出麻烦来！” 大公重哼一声，望着下方场中那个隐藏在狰狞重甲中的人影，摇了摇头，问道：“依你看，宏泰能挡住他吗？” 雨师柏轻轻叹道：“可惜，宏泰仅差两个月的时间……” 宏泰的金身已完全凝视，两臂微微下摆，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弱点。在任何人眼中，他已是一座无处下手的铁岩熔铸的高山。但当他面对林枫，连气息都被自己压盖住的林枫，却仍忍不住打心里渗出莫名的寒意。这是一位修至顶峰的高手的直觉。 见秦南飞已经回归阵列，林枫的目光飘回宏泰身上，依然是那副冷淡的神色。“开始吧！”他抬起右手。 宏泰心头一震，似乎听见了万丈深渊中罪孽巨兽被唤醒的嚎叫声。他的重心压得更低，双脚深深嵌入土地中，已近没膝。 面对这样一座高山，任何技巧都是徒劳。林枫决定用拳，催动遍身血气的破日之拳！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才拥有最恐怖的威力！ 他右手握拳，蓄积起一片触目惊心的血光，雷芒在指间游走不定。一拳挥出，血狼邪吟，狂暴的力量猝然汹涌激荡。一阵风雷般的炸响之后，巍峨高山轰然翻覆，宏泰巨大的身躯拔地而起，刹那间飞过两百米距离，重重摔在秦南飞马前，溅了他一身土尘。 “痛快！”宏泰大吼一声，仰身站起，迈动沉重的脚步朝林枫跑去。他身上的金光依然那般耀眼，竟没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林枫站在原地，默默等着他跑来。唯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拳的力道已经渗入宏泰体内，只是数量太少，还不足以引发质变。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声轰然巨响，前一幕再度上演，“巨人”又一次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跌落在百米外的尘土中，又若无其事地翻身站起。 这次跌出的距离短了一半，但有更多阴寒的力量透体而入，使得宏泰体内力量运转都不太流畅了。他意识到这一点，脚下变得迟疑起来。林枫嘴角浮现一抹冷漠的笑意，迈步迎了上去。 “巨人”低吼一声，不再前进，重重扎稳了步子，身上金光流转，抱臂护在身前。这已是明显示弱的表现，但无论两军兵将还是大公诸人都不觉得这很丢脸。能将摆出完美防御姿态的“巨人”轰出两百米远的力量……没人敢想象那一拳击在自己身上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这却是立威的最佳手段！士兵们看不懂眼花缭乱的剑术和勾心斗角的权谋，他们所信奉的，唯有赤裸裸的力量！ “咚！”如同战锤砸在火热熔炉之上，颤声刺耳，金色光芒迅速消退，林枫最后的一拳终于击破了“巨人”的防御。宏泰的身躯没有再度飞起，而是软软倒了下去。 全场鸦雀无声。 林枫缓缓收回右手，抬头望去，只见独臂的克基拉扛着门板巨剑快步行来，另一名体格健壮的少年紧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的气息无比契合，显然极擅合击。 林枫望着他们走近，出声问道：“一起上吗？” “不！”克基拉在他身前十米外停住，“我来做你的对手！” 少年继续行来，扛起昏迷不醒的宏泰，深深凝视林枫几眼，一声不吭地往回走去。林枫隐约记得祝祭大会的那一天自己曾与他交手过，但已不记得他的名字。 “我打不过你。”克基拉平静地诉说着一个事实，以仅剩的右手握起了肩上扛着的那柄巨大的重剑，眼中跃动着疯狂的火苗，“但我会竭尽所能消耗你的力量！”话音未落，巨剑已挟着凶悍的力量朝着林枫头顶呼啸斩下。 力道虽猛，但实在太慢！林枫轻松地让过这蓄足了力道的一击，闪身逼近克基拉，一记手刀斩在他肩头，那柄巨剑便铿地一声脱手坠地。林枫伸手一推，克基拉就如木偶一般仰面倒下。 场中依然静无声息。林枫放眼望去，对面雁南军中的高手都有了畏缩之意，甚至无人敢上前把倒地的克基拉抬回去。他的目光在秦南飞旁边的几位将领身上打转，凝声问道：“下一个是谁？” “我来！”刚刚扛回了宏泰的少年朗声回应，举步上前。 林枫看了看脚边倒地不醒的克基拉，见对面似乎无人来扶他，便走上前去，将他挡在身后。 少年踏着坚实的步伐走来，隐约挟带风雷之声，横掌向前，棕色短发迎风立起，身上冒出土黄色光芒，整个人如同放大了一圈。他逼视着林枫，沉声道：“你杀了雁露筠，他本应该死在我手上！” 林枫眼中露出一丝迷惑：“雁露筠是谁？” 少年一怔，随即露出暴怒的神色，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 “我没兴趣知道你和雁露筠是谁，多说无益，开始吧！” 少年不怒反笑，攥紧的双拳爆发出一阵关节脆响：“我叫雷格阔海，我会让你记住这个名字！” “那你要失望了！”林枫已无兴趣多说废话，飞起一拳直往雷格阔海胸口砸去。雷格阔海竟不闪不避，反而迎了上来，同时两手分别向林枫肩喉锁去，袭来的劲风使得林枫不敢硬抗，只得舍了这一击，折身闪躲。 雷格阔海顿时气势大振，奋起直追。他完全舍弃了防御，也不顾忌体力的消耗，凭着一股狠劲疯狂攻击。场上只见深黄色的拳劲呼啸来往，雷格阔海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时迫得林枫只能招架。 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持续了十余秒，雷格阔海的精气体力如水飞逝，很快就不能维持最鼎盛的强度。林枫瞅准破绽发动反击，一记重拳对上他的拳劲，深黄的气浪被轰得倒卷而回，带起一串骨骼碎裂的声音。雷格阔海闷哼一声，咬着牙不退反进，左手掌印在林枫胸前之上，那片胸甲顿时向内凹陷。但攻势就此为止，他已被林枫捏住手腕，“咔”地一响，左手被扭成正常人达不到的弯度。两手已废，他竟还不死心，眼中满是决然之色，埋头朝林枫怀中撞去。 林枫松开手，闪身避过这一撞，从容地在他背后拍了一掌，雷格阔海立时歪斜地跪倒在地上克基拉身前，一口血喷到克基拉脸上，仍坚持着想站起来。 林枫觉得这时候或许应该表现出一位优秀统帅的器量，于是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摇摇晃晃挺起身子的棕发少年，刻意让语气中带了些赞赏之意：“不错，很少有人能把我逼得这么紧！” 雷格阔海擦了擦嘴角血污，冷笑道：“我还能再逼你一次！” 林枫摇头：“没有意义。雁南军中已经派不出人了！” 雷格阔海回头朝本阵中望去，接触到他目光的战士纷纷垂下视线，没有人还有信心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 “可恨！”雷格阔海想要攥拳，却触到伤处痛得直抽冷气。他瞪视林枫，眼中仍有跃跃欲试的火焰。 “我虽然爱才，但也不允许有人一而再地挑战我的尊严！”林枫瞧见他神色的变化，声音转冷，“你要是再拿头撞我，可别怪我出手太狠！” “阔海，退下吧！”秦南飞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艰难地行近，脸色极度苍白，但身姿仍然挺拔。艾丝纱却没有跟过来，只在远处焦虑地望着。 雷格阔海还想去扶克基拉，但两手已废，一碰就痛得他直冒冷汗，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秦南飞出声催促：“你先走吧，我带他回去！” 雷格阔海起身看了他一眼，低声一叹，大步行远。 秦南飞凝望林枫片刻，叹息道：“你又赢了！” 林枫微微一怔，移开目光，答道：“不，我只赢这一次。” 秦南飞苍白虚弱的面容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对不起，我跟他们一样，做了愚昧的选择……” “没什么。”林枫淡淡地道，“我们都不知道，当时都以为自己才是对的。我也应该道歉，不该下那么重的手。” “你那一拳正好打醒了我！”秦南飞的语气近似呢喃，“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后悔，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却……” “你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林枫打断他，虽然所诉是事实，却仍忍不住用了讽刺的语调。那位淡雅若空谷幽兰的女子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每当提到那个名字，就会再受一次灵魂撕裂般的苦楚，还有满腔透体的怨愤。“以后再说你的忏悔，现在不是谈私事的时候。” 秦南飞眼中闪过伤痛的颜色，点点头，沉默半晌，缓缓蹲下身去，半跪于地，肃声道：“雁南军都统秦南飞，愿赌服输，从今以后，将吾性命托付于阁下！” “公子！”雁南军中许多人大声呼喝。秦南飞没有理会他们，抬眼凝视林枫，缓缓举起手来。林枫伸手握住他的拳头，道：“从今往后，并肩作战吧！”带着淡淡冷意的声音籍由内力传遍全场，他扶起秦南飞，睥睨四顾，一时威仪无双。 破虏军士兴奋地挥动武器，欢声如雷。林枫目光所及之处，士兵们无一不是振奋欲狂，扯着嗓子拼命吼叫，巨大的声浪如山呼海啸扑涌而起，震耳欲聋。 而雁南军则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士兵们带着惶惑的神情望向他们的首领，仍不敢相信昔日名震西莱的秦公子会屈服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人手下。即使那个“陌生人”曾表现出了惊世骇俗的力量。 隆隆的车轮声由远及近，成原驾着特制的战车驰来，淡淡的一线声音在秦南飞附近的空间内旋绕：“秦都统，你我的赌约，涉及的可不止你一人吧！” 秦南飞讶然望去，只见高居于战车之上的魔法师周身都笼罩在一团白雾之内，细碎如屑的冰晶旋绕飞扬，未至近前，便已有凛冽的狂风扑面，酷寒侵袭而来。那人手持冰晶石法杖，冰光刺目，威势尽显。 秦南飞本就强压着伤势，随着那人的靠近，体内斗气竟似被冻结凝固了一般，腹部伤处渐渐麻木，他的脸色愈发惨白。 “秦公子！” “都统！” 数十人从雁南军阵中驾马飞驰而出，各自挥舞兵器朝林枫杀来。林枫眯起眼睛，眸中透出一丝寒意。 “都住手！”秦南飞张开双臂，背对着他们将去路完全挡住。而成原的战车仍不紧不慢地隆隆行来，在林枫身后停下。 第三百一十五章 如此近距离的酷寒让秦南飞脸色再变，蒙上了一层乌青之色，体内斗气激荡紊乱，额头冒出大颗汗珠，腹部的伤口再度迸裂，渗出暗红色血流。 “出来！”成原厉喝一声，周身寒流搅动起来，如一根巨大的触手从林枫身侧经过，向秦南飞刺去。秦南飞被寒风冲击得摇摇欲坠，眼中已蒙上了一层阴影，对击来的冰雾毫无反应。 “住手!" “公子小心！” “卑鄙！” 雁南军将官骇怒交加，目眦欲裂，驾马狂奔，但已阻止不了那根致命一击。汹涌的寒潮涌进，却与秦南飞擦肩而过，在咄的一声脆响之后重重插入他身后的土地中，一匹奔到近前的战马被惊得人立而起，将背上将领甩了出去。而冰雾没入的那处土地涌出暗红之色。于此同时，一条灰影从秦南飞另一侧的土中飞起，飞渐的沙土中夹着一道令人心悸的冷光。 却在这时，林枫的右手一颤，腰间长剑已握在掌中，手腕抖动中挥出了一道冰冷森寂的轨迹，刹那间便将那道刀光从中截断，剑尖一转，沙土中飞出的灰影顿时止住了去势，像一团败絮般跌回土中。林枫探出左手掐住此人咽喉，忽然觉得不对，对方身体里传来的能量波动剧烈得难以置信。他手上一用力，立即扼碎了对方颈骨，仍觉得不对，甩手将尸体朝空中抛去。 “轰隆”一声，尸体在空中炸开，血肉碎末四散飞溅，朝赶至面前的人们身上洒下。 “快躲开！”成原爆喝一声，连连挥动法杖，一张冰屑织成的大网自半空出现，将大部分肉沫截住。仍有小团血雾从边沿落下，几名将领躲闪不及沾上了一些，立时吃痛惨呼出声，战马发狂般嘶叫起来，毛发开始渗入血一般的艳红色泽，很快连人带马瘫倒下去没了声息。 “那是什么东西？” “天啊！”劫后余生的人们慌不跌地逃离了那几具艳红色尸体，一面低头防备土里可能潜伏的刺客。 “是谁？黯灭山庄？”林枫蓦地转向成原，眼中透出压抑着的狂躁杀意。成原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点头，他就会不顾后果地做出点什么事来。成原赶紧摇头，凝声道：“这是暗之炼金术，黯灭山庄虽然无所不用其极，可一向敌视炼金术师，不会是他们！”此时环绕着他的冰霜渐渐散入空中，露出那一身漆黑发亮的魔法长袍，空气中的酷寒随之缓解。 秦南飞被冻得发青的脸色这才慢慢恢复，长长喘出一口气，正欲说话，忽然被一双素手从后面搂住，艾丝纱紧紧抱着他，双臂颤抖，凝噎流泪。 “炼金术师……”林枫冷哼一声，“会是谁？” “我听说……”成原话至一半，突地止住，惊怒地道，“不好，军备库！” 林枫一怔，却见城中忽然扬起火光和慌乱的呐喊声为成原的话做了注脚：“救火啊——”喝骂、哭喊、惨叫以及隐约夹杂着的兵器碰撞的声音在滚滚浓烟与火舌吞吐中沸扬传来，在场的军官无不骇然变色。 秦南飞猛地挣脱了艾丝纱的手，大叫道：“快回去，保护粮仓！” 人们如梦初醒，慌忙打马朝城门赶去，却只见一道灰影越过他们、疾掠而起，顷刻跃上七八丈高的城墙，径直投入城内。此等身法直让人瞠目结舌。清冷的吟唱声如在人们耳畔响起，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有人回头去看，只见成原已腾空而起，冰雪缠身，牵动着满天乌云，蓝色电光随着他法杖挥舞而在云层间涌动。转眼之间，朗朗晴日便化作暴雨雷鸣，倾盆泻下。 乌云压城，茫茫冰雪在雷电交加中格外耀眼，映出那个君临天下、俨如天神的威严身影。李察徳仰面而望，神色复杂，心乱如麻。他曾定下窃取兵权、分化将领、最后夺军返回阿舒达斯公国的计策，此时仰望成原的浩荡威严，他竟已生不出取而代之的想法，反倒滋生了另一个念头。暴雨砸在脸上，顺着面颊滑落，从领口钻入脖子，很快浸透全身，一股寒意将他包裹在内。他闭上眼睛，长长一叹，忽然扬起手臂，高声下令：“奥德赛、迟罗凯，你们带五百人协助灭火，其余人立即回驻地！” 迟罗凯惊讶地望过来，他印象中的右军都统李察德从来只喜欢在作壁上观、在阴影中编织阴谋阳谋的网，为何这次主动出手，还暴露了他在苦心谋划的布局？这一下子，谁都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察德对上他质疑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他心中已被激发出少年时有过的意气。没有人天生就是阴谋家。我也曾壮志风流，笑谈江山，渴望疆场上纵横驰骋、建功立业！只是残酷的现实把我改造成了一只蜘蛛，只能用祭坛与阴谋来构筑容身的网络。但我并不想永远躲在阴暗的巢穴里。御统，军师，你们两个都很强，没理由会像我一样失败。我已经想起了以前的梦想，虽然已经不可能实现，却希望亲眼看见有人完成它。为此，我决定撕开自己编织的网，以我李察德的性命来助你们！ 迟罗凯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嘴角勾起似讽非讽的笑意，转身与奥德赛驰骋而去。 城内乱成一团。除了匆忙奔走救火的巡城侍卫，西莱大公甚至派出了宫廷近卫封锁交通，东门、北门紧闭，雁南军、破虏军精锐部队从西南城门拥入，众多马蹄声向军备库、粮仓两处汇去。 城中百姓大多躲入屋中，祝祭广场内的骑士武斗会被勒令停止，每个选手都被重兵围困，接受盘查。 临近军备库处，只见浓烟滚滚，巨大的火舌发出隆隆的吞吐声，不时有建筑物在剧烈噼啪的声响中倒塌。烟雾中人影憧憧，一只装备精良的百人部队正拼命抵抗着赶来的巡城侍卫，仔细瞧他们的衣甲标志，竟似是城中某贵族的私家武装。 林枫赶到此处时，巡城侍卫的首领已在乱中被人斩杀，数百人的卫队竟被逼得节节败退。他二话不说便拔剑加入战团，长剑在烟气中闪过凄艳的轨迹，带起血光蓬蓬。一路杀过去，无人能阻挡他片刻，很快便杀入军备库近前，冰冷的气息蔓延开去，冲天火光势头也微弱了几分。 三个人从背后袭来，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划，冰潋般的剑气便割断了他们的生命。忽有劲风迫近，竟已临身，他匆忙一矮头躲过，转身挥剑，贯入来袭之人的胸膛，那人竟还未死，发出诡异的喋喋怪笑声，张开怀抱向他扑来。林枫见他满脸青绿之色，心下悚然，以更快的速度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喀地一声巨响，汹涌的炽热气浪从后方扑来，林枫不看也知，烧得通红的铁门正朝他头顶砸下。他足下一点，退势顿止,反而朝前方疾奔，如电般从对方身旁掠过，跑出十余米远，只听身后轰隆一响，那人整个葬身在铁门之下。 此人一死，乱军便失去了指挥，抵抗弱了许多，再加上前来援助的两军将领，战斗很快结束。众军士纷纷运水救火，加上成原行云布雨，雨师柏率领大队魔法师施展水系法术，火势渐渐被控制住，城内的纷乱归于平息。 大火燃尽之后，军备库已只剩一片烧得漆黑的废墟。由于大火之后又骤然被水系魔法冷却，里面的武器盔甲大多碎裂损毁，只剩下少量的高级装备，已不足一百之数。 亲自视察现场的西莱大公脸色铁青，好在又有消息传来，粮仓由于守卫众多、及时启动了防御魔法阵而没有遭受太大损失，才让大公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 “他们是谁的手下？”他瞥了身旁苏大人一眼，问道。 “是布赖恩子爵，但他前天就被杀了。”苏大人温和地回答。他掌管着城内另两座武库，负责给夜斩王国东征军提供补给，在这场火灾中却安然无恙，无法不使大公心生疑虑。 “哦，就是那件案子！那倒真有意思，我听说他死后侍卫们已经畏罪潜逃了，城里面到处都搜不出他们，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了。”大公眼中闪过玩味的神色，“城卫军巡守不利，我要重惩他们！” 感受到大公语气中无法压抑的怒火，苏大人露出苦笑：“策划这场动乱的可能另有其人，大公不必着急，御统将军正在拷问活口，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说起活口，其实真正的杀手已经或死或撤，剩下的只是些被利用的贵族侍卫。林枫读取了其中一人的记忆，得知他们不过是受了别人的威胁和哄骗，甚至连对方真实身份都不知道。此事发生其实有迹可循，具体过程得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布赖恩子爵酒后乱性，欲在街头强抢少女，被侍卫队长阻止，由此大发雷霆，当众对其羞辱打骂。当天晚上，侍卫队长和几个要好的弟兄借酒疏解心中郁闷，却有一个黑衣人悄然找上门来，大惊之下两方动手，黑衣人以绝高的武技将他们全部制服。此人自称来自“救赎之光”教廷，与队长密谈片刻，队长便毅然决定动手除去布赖恩，然后投奔“救赎之光”。在这之后，黑衣人又要求他们办一件事作为投名状，那就是在放火烧掉军备处。队长起初并不答应，黑衣人又与他单独商量了一会儿，队长出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竟召集所有人开始筹谋此事。黑衣人给他们提供了事成身退的秘道，还保证为他们引开巡城守卫。但事到临头，他们才发现蒙城防备力量的强大，突袭杀入军备处后，就被迅速赶至的卫兵围困住，结果一个都没跑掉，实在可悲。 此刻，林枫就站在被乱石堵住的秘道之前，释放精神力向前扩展到数千米外，仍没有发觉杀手独有的阴暗气息，只得作罢。秦南飞几人就在他身后，待他收回神念，便问道：“有线索吗？” 林枫摇头：“他们已经走远了。” 雷格阔海重重一拳砸入墙内，恨声道：“这帮卑劣的小人……” “是我疏忽了。”秦南飞道，“我一时被贪欲蒙蔽，竟忘了自身危机，这次被人乘虚而入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那也未必！”克基拉沉闷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十数位雁南军将士靠近的脚步声。 林枫见来的都是雁南军中人，便不想参与其中，转身与那些人擦肩而过，正欲走开，却听见克基拉愤怒地道：“这可不是什么乘虚而入的第三方干的！我刚才与一个蒙面矮子交手，发现他的剑术像极了林枫——” “不要乱说！”秦南飞连忙喝止他，但林枫闻言已停步转身，默默地望过来。 感受到林枫的注视，克基拉回头冷笑：“林将军，说得就是你！别以为藏头露尾就可以瞒过去，‘鬼面’已经完全确认了你的身份。你一面提出比武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一面让人偷袭蒙城仓库，想让雁南军成为你的附庸，真是狠毒的计划！若不是国师及时启动了魔法阵，恐怕就让你得手了！” “住口！”秦南飞厉声怒喝，苍白的面容因愤怒而浮起一层红潮，“林公子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是我们的统帅，岂能容你污蔑！你若再信口雌黄，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克基拉同样愤怒地吼道：“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这是兄弟们认清的事实！秦公子，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狗屁的关系，我只要讨一个说法！林枫，你刻意隐瞒身份，还驱使部下火烧仓库，使众多兄弟无辜枉死，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我来给你一个交代！”远方传来成原冰寒的声音，他一袭黑袍，身形如魅，几步晃到林枫身边。瓦伦丁如影随形跟在后面，更远处蹄声滚滚，李察徳带领几骑飞驰而来，嘿然大笑，将一个渗血的包袱丢到雁南军士面前：“都认识他吧，谁要再敢污蔑御统大人，我就把他的头拧下来！” 一位雁南军将领捡起包袱打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头颅，众人凑过去仔细辨认，忽有人抽了一口气，喃喃地道：“竟然是他……他不是已死了半年吗？”经他一提醒，其他人也陆续认出了此人身份，脸上纷纷变色。此人本是蒙城知名高手，半年前离奇失踪，人们皆以为其已死亡，却不想竟充当了别人的杀手。 克基拉犹自不服，叫道：“我遇上的那个矮子怎么解释？他使的剑法跟你们林将军几乎一摸一样……” “怒焰达武剑法，会的人可不在少数。”成原冷笑，“据我所知，你们艾丝纱公主就曾跟御统阁下学过，你是不是要为大义杀了她啊？” 克基拉圆睁双目，怒不可遏：“你——” “住口！”秦南飞跨步上前，横臂一挥将克基拉击得连连后退。他面向林枫郑重地行了个军礼，肃声道：“属下管教不力，恳请将军责罚！” 林枫摆了摆手，正欲走开，被却成原一把拉住。成原哼了一声，道：“秦都统，你手下之人妄自尊大，无视军纪，辱骂长官，本该重重处罚，但念他归顺不久，不懂规矩，就打他五十军棍，由你亲自执行！” 秦南飞还未说话，克基拉便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藏头露尾的鼠辈！有胆就来教训爷爷……” 成原眼中凛然，一甩袖袍，周身寒风呼啸而起，夹着细密晶莹的冰粒顷而袭至克基拉面前。克基拉话至一半方觉口舌僵硬，悚然拔剑相迎，冰粒却自剑刃两旁滑过，串成一条锁链缠住他的脖颈，彻骨酷寒往体内渗去，他面部顿时变成一派乌青之色，口中艰难地发出嗬嗬之音，体内力量飞速溃散。 秦南飞见状不妙，连忙往旁移了一步，正挡住了寒冷刺骨的劲风。他皮肤上浮现出一层鲜艳的红色，冰屑雪粒一近即融，完全挡住了冷酷寒意，但脸色也在几秒后灰败下去。他忽地开口，疾声吼道：“是我管教不严，让我来替他领受处罚！” 冰雪寒风随之止歇。成原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轻笑，与林枫并肩走开。 秦南飞大口喘息着，朝拥过来的将领摆摆手，道：“我们去军纪处领罚。” 雷格阔海扶起已经晕厥的克基拉，眼中现出愤恨之色：“秦公子，你真要归服他？” 秦南飞已经走出几步，头也不回地道：“愿赌服输。” 雷格阔海将克基拉抗在背上，又捡起他那把沉重的门板巨剑，高叫道：“那五十军棍，就让我代替你领受吧！” 对他们这种修为的人来说，由普通士兵执行的军棍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却是无比沉痛的耻辱，比战败战死更难以接受。尤其以秦公子的尊崇地位，他岂能…… 秦南飞已经走远，淡淡的声音飘来：“不必了，我说过，愿赌服输。” 林枫、成原二人踱步走过刚从惊乱中平复的街道，李察德、白凡、迟罗凯等人在后面牵马步行。行人纷纷让道，却又一面偷眼打量着他们。脾气稍烈的迟罗凯便瞪眼喝骂，惊得他们纷纷逃散。 走出不远，就有皇宫金甲侍卫上前行礼，说是大公与苏大人找军师商议要事。成原一走，李察德便凑上前对林枫说道：“御统阁下，你把军中大小事务全部交给军师处理，这种做法十分不妥。” 林枫“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李察德见他没有表示，只好继续道：“军师，出谋划策，监察军务，辅佐军政，但仍需要御统行使主要职能。阁下肩负统帅全军的重责，是全军士气之所向，应决断大师，明令奖惩，制定攻防路线，而决不能只凭一己勇武独行妄为。如此下去，如何还能凝聚军心？” 林枫不咸不淡地回答：“都统言重了吧！” 李察德道：“阁下要知道，我们要面对的可不是土匪山贼之流，而是西莱魔华两大帝国的精锐军团，稍有差池就会全军覆没。你把事情全部丢给军师一人，纵使他是石基皇帝复生恐怕也得忙得焦头烂额……” 这时林枫看见艾丝纱在前面不远处点头示意，便打断李察德：“你们先回军营。” 李察德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和艾丝纱走入街道转角，摇了摇头，心中感叹这位“老弟”自从跟阿绾走了一趟回来就向完全变了个人，虽然展示出了超凡无敌的武技，却再也没有一丝人味。他与军师一文一武本是良配，但却不该让他做了这个统帅全军的角色。而军师应能看出其中弊病，却仍坚持推他上位，究竟为何？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夕阳余晖铺洒，将山林染上一层润艳的晕红之色。本该是倦鸟归巢的详谧时刻，却因一阵阵由远及近的叱喊声而显得肃杀萧瑟。 百兽沉寂，尖锐的兵器撞击声和凄厉的惨叫在林中颤响，大群山贼没命地往山坡上窜去，恐慌在他们之中蔓延。他们身后的山下还有更多同伴正被装备精良的军队屠杀着，大队轻装步兵提刀紧追上来，近在咫尺的同伴们绝望的惨呼让这些山贼拼命地丢弃武器盔甲，更有甚者挥刀砍倒前方挡路的同伙。为了逃命，他们什么也顾不得了。 逃到一片陡峭的山崖下，山贼们分成两路，从一左一右两条狭长的小道上逃了过去。追兵紧随而至，忽然听见上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无数滚木擂石从崖坡上滚下来，同时露出数千贼众的身影。还在坡下的山贼还没反应过来，立时便成了石块下的亡魂肉馅。粗圆的木头和巨大的石块轰然滚下，经由无比陡峭的坡度后皆是夺命的死神，毫无遮蔽的人体碰上便成棒下碎肉。在一阵痛苦绝望的哭喊之后一干山贼尽数丧命，更多沾染着他们血肉的滚石继续朝步兵们头顶砸下。 “撤！”为首之人大喝一声，挺身横臂挡在了最前面。此时木头石块已快如飞射的箭矢，挟裹着令人齿酸胆寒的尖锐风声疾坠而来。士兵们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往山下逃窜。但步兵队长却不退一步，只见他握拳挥出，无数朵炽烈燃烧的火焰从四周汇集于拳上，伴随着他一声沉喝，火焰组成一条咆哮翻腾的巨龙径直向飞滚的木石卷去，哐隆的爆炸声响不绝耳，正中的飞石被他尽数当下。 而在他下方不远处，两个高大的战士分别位于左右，其中一人昂然挺立，周身散发出沉凝的金光，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巍峨高山，砸下来的石块皆被反弹回去；另一人扎成马步、横掌向前，身上爆发出土黄色的斗气光芒，将滚落下来的擂石圆木都拍成了碎散的石屑木粉。 这三人将山顶砸落的擂石滚木尽数当下，然而后方士兵们仍止不住逃窜之势，很多人摔滚下坡，阵型乱成一团，“破虏”的大旗也在混乱中倒了下去。即使穿着一身精良的装备，这些士兵的表现却不比山贼强多少。这让坡下观战的三名骑士皱起眉头，其中一位穿着沉重战甲的骑士忍不住打马上前，另两人赶紧跟上。虽然坡度较陡，但他们的坐骑都拥有妖兽血统，此时如履平地，很快就赶到溃败的士兵们面前。 “都给我站住！”“集整队形！”“再后退一步者杀无赦！”三人连连呼喝，李察徳持战锤砸碎了好几个士兵的人头，才总算止住他们的退势，再度集结阵型。 “督战官在哪里？”林枫环顾四周，厉声喝问。 士兵们左顾右盼，将一个惊惶失措的大胖子指了出来。那督战官面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李察徳凑了过来在林枫耳旁小声说道：“他是西莱财务部长莱昂多伯爵的儿子……” “哦，是莱昂多伯爵的儿子啊！”林枫的声音中冷意稍减，李察徳却觉得有些不妙。这时坡上一块巨大的石块被崖壁弹起老高，越过宏泰及众多士兵往督战官头顶砸来。林枫纵马上前，一枪当空刺出，石块在空中爆成几块四散洒下。待到马蹄落地，他一旋长枪往回刺出，一声败革般的闷响，枪尖没入督战官后颈，然后他收枪向前，高叫道：“杀！”说罢打马向坡上冲去。李察徳、雁藏锋跟随他左右杀向前去，一边喝令士兵整队进攻。 此时坡上滚石渐稀，崖上山贼纷纷露出头来狞笑叫骂，转而用弓箭射击。箭矢如雨，秦南飞、宏泰、雷格阔海三人凭着护体斗气强行往上冲去，林枫、李察徳、雁藏锋骑马很快追上他们，只见各色斗气光芒冲天而起，在飞射的箭雨中如海上灯塔般耀眼鲜明，使得后方士兵不再慌乱，他们举着桐油木盾牌紧随而上。眼看着这群人即将冲上崖来，山贼换上弯刀短矛往下扑去。却听一声嘶吼盖过了全场喊杀之声，秦南飞浑身缠绕着烈焰，如一只烈焰鸟扑上山崖，途中十余人皆被他烤死撞翻。士兵们气势大振，更多人冲到崖上与山贼厮打成一团。杀声震天，血肉横飞，陡峭的崖壁顿化作炽热的战场，时刻有人失去平衡摔下山去。 林枫等人先后冲上山崖，只见崖顶是一大块平地，密密麻麻挤满了贼兵，更远处全是影影绰绰的人头，少说也有四五千人，叫嚷着土语往这边扑来。当中有一人身材异常高大，持一柄光芒环绕的钢刀，在山贼中如鹤立鸡群格外显眼，正呼唤着人马赶来。他周围的几人也都身怀斗气，穿着锃亮的锁甲，想必是这一众山贼的头目了。 林枫认准了目标，径直奔那首领杀去，挥舞手中钢枪左刺右挑，沿途挡路的山贼尽数变成了尸体，其余人吓得四散逃命。山贼首领也注意到他，连连喝骂前方贼兵让路，两人很快相遇，林枫摆枪便刺。山贼首领怒喝着提刀格挡，却没能磕开这势若奔雷的一击，枪尖抵着刀身撞上他胸膛，他口中飚血仰面倒地，慌忙乘势滚开。周围的小头目叫喊着杀了过来，李察德、雁藏锋从左右赶上将他们冲散，就像虎入羊群般势不可挡。 恰好这时山面另一方也传来喊杀之声，成原、白凡领着另一支人马杀了上来，所过之处掀起巨大的惨叫浪潮，带起另一片血海波涛。原本有意抵抗的山贼顿时溃不成军，纷纷逃往下山小道，更多的丢弃武器抱头哭喊投降。 山贼首领竭力叫喊，挥起钢刀连斩两名逃兵力图重组攻势，无奈兵败如山倒，连一些头目见势不妙也悄悄溜向后方。山贼首领叫得声嘶力竭也没起多大作用，几个追随他多年的老兄弟也劝他暂时撤退。而林枫摆枪扫开挡路的杂兵又再度冲到他面前。 “此人虽然是山贼，但也懂一些攻防之道，御统大人不妨把他收下，也好为我们带路。”李察德在林枫身后喊道。 这话却让山贼首领听得真切，他怒睁双目，用大陆通用语嘶声叫道：“我查尔木虽然只是个山贼，可也是魔华帝国堂堂正正的汉子，岂会向你们这些西北蛮子投降！弟兄们……”林枫飞起一枪如电光疾闪，径直贯入他咽喉，将他剩下的豪言壮语全部堵在喉中。山贼首领双眼凸出，喉咙里发出嘶嘶的血流声。林枫拔枪退开，他便瘫倒在地上。李察德打马越过林枫，对着查尔木身边的几个头目一阵砍砸，一些负隅顽抗的贼兵死伤殆尽。雁藏锋则停止杀戮，环顾四周高声叫道：“贼首查尔木已经伏诛，尔等速速放下武器，还有活命的机会！” 仍有众多山贼从小道往山下逃去，成原指挥士兵堵住出口，将崖顶空地完全围住，再度对山贼进行劝降。厮杀声已经停止，山贼们见无路可逃，纷纷跪地求饶乞降。 场面已经完全控制住，金色骑士便恰在此时登上山顶，挥舞着手上金色长矛大声叫嚷：“埃弗顿将军在此，谁敢过来做我的对手？”他一面喊叫一面瞪视这群俘虏，一干长戈卫兵紧紧护卫在他身旁，他像一位巡视领地的国王，洋洋得意地从跪了一地的山贼们面前走过。俘虏堆中忽有一人扑上前来，埃弗顿怪叫一声飞快地往后缩去，两名长戈卫兵迅速横戈交错护在他身前。 却见那人跪倒在他面前，高叫道：“埃弗顿将军，您的王者气度深深折服了我，请让我做您最忠实的狗吧！” 埃弗顿定了定神，羞怒之色一闪而过，指着那人道：“给我砍了他——” 话音未落，成原的命令紧随而至：“把他押过来！” 准备动手的长戈卫兵立即收回武器，拖起那人往成原那边送去。埃弗顿偷偷望了成原一眼，缩了缩脖子不再作声。但成原继续令道：“埃弗顿，你带人打扫战场、统计战功，不得出差错，否则我必定严惩！”埃弗顿听了这话唉声叹气地垂下头来。成原不再看他，转而对近处雁藏锋说道：“你负责收缴这些降兵的武器，挑出几个认识路的，其他的全部收编！” 第三百一十八章 长嵩山脉的另一侧是无边无际的魔瘴沼泽，正如其名，这片沼泽终日笼罩在灰蒙蒙的瘴气中，仿佛有魔鬼在其内逡巡游走，贪婪地吞噬着过往之人的性命。若没有熟悉路径的山贼们的指引，破虏大军极可能在此全军覆灭。 纵使有人在前方带路，军团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沼泽深处，淤泥的漩涡冒着气泡，一旦陷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更恐怖的却是隐藏得更深的泥淖蜥蜴的陷阱，它们从外表看上去与普通土地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其底下却潜藏着一张充满了泥淖恶臭的狰狞巨嘴，数千战士就丧命其中；还有形形色色的沼泽魔兽，甚至连一些肉食植物也对人类的血肉充满了向往。魔瘴沼泽的天空阴暗低沉，难以辨位，而真正熟悉此地的查尔木又已被林枫击杀，三万余人深陷在迷途的困惑中，一直行走了五个日夜，才终于离开这个恶魔诅咒之地。 这里是魔华帝国的南部，接近世祭教边界的位置。成原坚持从这里进军，一步步吞下魔华西南部众多小型城镇，以此作为发展壮大的据点。就为此事，林枫第一次与成原发生了争执，他迫切想要往北去雄重关与沁阳公主会合，然而李察德等三位都统一致认为己方势力弱小，只会沦为四大军团的炮灰，此时还没到会合的时机。孤掌难鸣，林枫只得忍住心头闷气随他们东进。 据山贼俘虏的招供，当破虏军团围山的时候，他们的二当家巴克纳并不在山上，而是率着五百精锐战力去向阿甘城主讨要说法去了，起因是半月前十多个去城里做买卖的兄弟被阿甘城主扣押。若非这个偶然事故，破虏军未必能轻易拿下这些山贼。 当走出沼泽，迎面而来的便是苍绿的平原吹来的清润风息。站在一处高坡上望过去，目光能越过低矮的城墙，阿甘城内的人流境况一览无疑。西城门紧紧关闭着，城外不远处稀疏分布着百来座帐篷，警备的号角因这些来自西方的不速之客而吹响，四百多神色凶厉的大汉迅速集整，他们排成梭形阵势，沉默地注视着破虏军团密集的人影黑压压的蚂蚁如从高坡上铺洒下来。 一百，五百，一千，五千……穿着制式盔甲的士兵方阵以并不快的速度前进，各色旗帜在平原湿润的风中飞扬。先是盾甲兵、重铠步兵、长枪方阵，然后是投枪手、弓箭手、弩兵，铁甲重骑兵护在两翼，一大片钢铁的洪流，缓慢而坚定地拥过来，让人看得发涩，生不起任何对抗的心思。 四百多大汉的凶厉表情无法维持初时的坚定，转为惶恐和惊惧的神色。突然降临的数万人马的军队震慑住了他们，可怕的猜想若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他们的大后方，长嵩山脉里的兄弟们，莫非已经…… “是西方蛮子的军队！他们打过来了！”忽有一人认出了这些士兵的装备制式，惊慌地喊出声来，在巨大而沉闷的行军脚步声中显得格外尖锐。眼看着这阵钢铁巨流就要行到近前，而对方将领仍没有喊话的意思，似乎要从这四百人身上碾压过去。一个头目如梦方醒，疾声叫道：“快，撤到城里去！” 四百人拔腿就跑，来到城门下拼命砸砍：“快开门！”“夜斩蛮子来了！”“开门！”……而城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山贼们的恐惧已经清晰地写在脸上。 “我跟你们拼了！”头目的面孔狰狞而扭曲，怒吼着转身冲去。 这些人过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只信奉力量与鲜血的正义，但在这更大的暴力来临之际，却只有不足一百人跟着头目冲了上去。首-发在生死之际，他们心底里的暴戾血性被激了出来，选择了死前的壮烈。更多人则选择观望，他们或许只是犹豫了片刻，又或许以为还没到那个地步，再或者因为心知必死而软成一滩烂泥，但终究只能目送着那近百名兄弟呐喊着迎上缓慢逼近的洪流，在浪尖上溅起几朵微不足道的血花，便化作对方脚下残破的尸身而归于平静。 黑色洪流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进一步逼近城下。余下的三百多山贼再度掀起一波聒噪的声响：“救命，快开城！”“求求你们，放我进来！”“饶了我吧！”…… 先锋营领军大将，阿拉裘在这时有些迟疑地回头望去，他还不习惯对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下手。但御统和军师的身影隐没在森森铁甲战阵之中，怎么寻找也望不见踪迹。 却听见他身旁白凡口中迸出冰冷的两字：“杀了！” 盾甲兵扛着巨大的钢盾缓慢前进，盾牌缝隙中伸出千万杆寒气袭人的铁枪，逼近了这帮毫无反抗之力的弱者，森冷的枪阵开动。每一步上前，凄厉的哭嚎声便衰弱几分。十几秒后，枪尖撞上城门，一切哀求乞怜的弱者都已化作脚下的肉泥。 阿拉裘脸色微变，眉峰耸动。白凡斜眼看他，露出一个阴鹜的笑容：“怎么，阁下在战场上还怀着一颗慈悲之心啊？” “按我们那儿的规矩，对手既然已经放弃了抵抗，就不该再伤害他的性命。”阿拉裘摇摇头，语气沉重，“但那只是废弃草原的法则，军师这么吩咐，必定有他的道理，白凡兄弟不用顾虑我的想法。” 白凡嘿然冷笑，回头扫视先锋营里的士兵，指着其中一个体格特别健壮的大汉说道：“你，出列骂阵，让里面的人快开城门！” 那大汉个头魁梧，嗓音也若洪钟般响亮，他走到城下，挥起盾牌对城门猛砸一阵，撞得城门咚咚震响，仿佛随时都要倒塌。 “嗨！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夜斩国王陛下派来拯救你们的，你们速速打开城门出来迎接，要敢拖沓可别怪爷爷发火。爷爷降罪下来，你们吃罪不起……” “你们这群迷途的羔羊崽子，是向谁借了胆子敢如此怠慢！要是爷爷发起怒来，保管杀得你们鸡犬不留！” 他喊了一会儿，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回头向白凡望去。白凡脸上杀意迸现，狞笑道：“再给他们五分钟。” 大汉转过头继续捶打城门：“里面的人听好，爷爷再给你们这堆蠢货五分钟时间，要是还不来开门迎接，爷爷就把这座破城夷为平地！” 阿甘城主和山贼头领巴克纳就在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听着外面传来的巨大震响，阿甘城主脸色苍白，汗水涔下，早已没了不久前与巴克纳针锋相对时的风度，只在口中惶惶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倒是已知城外引为依仗的四百弟兄已尽墨的巴克纳反而相当冷静，他不动声色地贴近阿甘城主，道：“眼下之际，只有暂且投降，日后再作打算。” 敌军来得太过突然，阿甘城也从未有过被山贼以外的大股部队袭击的经历，大多市民甚至都没想过逃跑，纷纷出门询问城主的意向，又被侍卫驱散，场面一片混乱。 阿甘城主望着众多人群杂乱拥挤的街道，心中决定渐定。跑已经来不及了，那么只有……忽然眼皮一跳，巴克纳已乘着这阵混乱来到他面前，身后两名随从刚上前就被重拳打翻在地。阿甘城主不由惊叫：“你想干什么？” 巴克纳擦了擦鼻子，冷笑道：“我堂堂魔华帝国的男儿，岂会向西方蛮子卑躬屈膝！” “你想害死我们——”阿甘城主说了一半的话被巴克纳一把掐在喉中，再一记重拳，城主就像死狗一样瘫倒在他手上。侍卫们挥舞着武器冲过来，巴克纳便把城主高高举起，怪叫道：“来啊！看我和他谁会先死！” “你快放开城主！”一名官员高声叫唤，暗地里冲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点头，叫嚷着“放开城主”提刀冲了上去。跑到半途，一道凄厉的寒光闪过，侍卫噗地倒地，一位衣着异常华丽的剑客护在巴克纳身前，眼神如刀般向那位官员割去，直瞧得对方哆哆颤抖。 “等爷爷打进来，男的杀了做军粮，女的抢过来当军妓，一个都别想跑……”城门外的叫骂声清晰地传来。 巴克纳沉默片刻，忽然放下烂泥般的城主，环顾四周，沉声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吧，外面那些蛮子是什么样的货色！要是放他们进来，你们的财宝、房子还保得了吗？他们会放过你们的妻子和女儿吗？”他振起手臂，高呼：“阿甘城有一万多人，只要团结起来协心作战，管叫那些蛮子滚回西方去！人民们，我只是一个山贼，但也流淌着魔华帝国的热血，谁要是还当自己是帝国的子民，就请举起拳头，让我看清楚帝国汉子的模样！”他自己率先举起拳头，睁大眼睛朝人群中望去。 迟疑着，犹豫着，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来，更有人爆发出怒吼声：“让那些蛮子滚回西方去！”“夜斩的狗不配踏入帝国的土地！”“滚回去！” 声潮越滚越大，完全淹没了几个官员的哭叫声。巴克纳的眼神巡视过来，冷冷盯着他们几个，暗藏于人群中的高手往前一凑，那些徒劳抗议着的官员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第三百一十九章 城内群情激奋的声潮传到白凡耳中，他嘴角一咧，带着狰狞的冷笑挥手大喝：“攻城！” 黑压压的步兵队伍向两边冲去，一架架攻城撞车被士兵簇拥着飞奔上前，裹着铁叶的巨大木头狠狠撞上低矮的城门，发出轰隆的巨响。士官喊着号子，撞木再度出击，如此两番，残破的城门轰然倒塌，露出里面还在分发武器的阿甘市民。他们本就没受过训练，只因一时激愤而留下来，此时陡然瞧见望不到边的黑色洪流如决堤的洪水涌来，顿时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不要乱！城卫军顶上去！”巴克纳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一些官员也大声喝令，一辈子只同山贼们交过手的城卫军伙同装备华丽的贵族私家卫队一并迎了上去，与大肆冲锋的破虏步兵正面撞上，立时激溅出大片血花。 阿甘城卫军固然战斗力不强，初上战场的破虏军同样不是百战精兵，刚冲过城门口就被拦住，后面的士兵呐喊着只顾冲撞，掀倒了前面的同伴，更多人竞相踩踏，竟在狭长的门洞里乱成一团。白凡和阿拉裘便被挤在其中，拼命喝骂也无济于事。 眼看着敌方的汹汹攻势被抵住，阿甘市民也都生出了“西方蛮子也不过如此”的热烈斗志，青壮年人在巴克纳的带领下各分发了武器，组成了十来支战斗小队。这时却见更多破虏步兵通过攻城梯从墙头跃下，如蚁群似的接连不断地杀过来。巴克纳心头一凉，命令战斗小队顶上去，然后对身前衣着华丽的剑客低声吩咐几句，自己悄悄往后退到几位官员身边，几人低声商议起来。 “怎么办？” “烧了粮仓，马上撤退！” “不能烧，他们会迁怒于市民，而且很快攻击下个城镇……” “我已经派人去了，没时间向你们解释，要走的赶紧了！” 此时城门口激战正酣，已若一锅煮沸的开水，廉价的鲜血在空中激洒，人们心中的暴戾凶狠在此尽数发泄，精良的铠甲护不住脆弱的生命，残肢断臂的血肉在地上堆积，惊恐的人头无助地翻滚，呐喊与悲鸣是惨烈的主旋律。 浓浓的腥味足以让正常人窒息呕吐，但在充斥着战鼓与喊叫的战场上，每个人都退化成原始的野兽，你死我活的厮杀在各处上演，而冷眼旁观的幕后者已嗅出失败的味道，并已经做出逃离的准备。 “跟我来！”巴克纳招呼着人们离战场越来越远，迅速消失在房屋群之后，却见一道炽烈的剑芒悍然击来，摧枯拉朽地破开石墙，灼热的气浪向这些人身后迫去。热浪之中一个人影激射而至，魅影般划向巴克纳脑后。 听到嘶嘶迫近的风声，巴克纳稍微一偏脑袋，身子向前屈服，一道火热剑气便从他耳侧掠过。白凡的身形已经贴了上来，巴克纳的右肘猛地向后撞去，同时拔起一片雪亮的刀光。右肘不出意外地击空，但他旋身横斩，如闪电击过，刀光在腰侧带起艳丽的圆弧，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道深伤。 鲜血附着在刃上，冷冷对着已经跃到前面的敌人，巴克纳一击得手，心中大定，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剑客。对方被刺中了左臂，虽然仍可以挥剑，但身体平衡已受影响，胜利的天平已向巴克纳这边倾斜。 白凡同样默默打量着巴克纳。此人蓄着整齐的短须，身形修长，穿着文士长袍，倒不似传闻中那般凶恶模样。但他竟能伤到自己，实在出乎白凡的意料。他没想到这样一个边陲小城中也藏着如此高手，刚才那一下确实是轻敌了。好在他身手敏捷，否则那道刀光就不止是刺中他左臂了。 鲜血渗透衣袖，白凡看也不看，眼见对方架势并无破绽，便忽然往后撤去。巴克纳先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连忙追了过去。白凡没有理会他，飞速刺出几剑，躲在马车后面的几个贵族顿时丧命。 巴克纳心中大为恼怒，厉喝着挥刀扑上。白凡转身招架，炽烈的剑气迎上如雪刀光，一时难分难解。巴克纳不敢久战，骤然爆发出猛烈的攻击，刀芒如水中日轮般漾动，雪顶冰光将惨淡的火焰完全吞没，白凡顿时拙襟见肘连连后退。巴克纳却趁此抽身急退，只留下一声尖利的呼哨，转眼消失在东方城外。 白凡伫立原地，呼吸不稳，握剑发愣。 “好快的刀！”阿拉裘从远处望来，大声感慨，不等白凡反应，又挥动钢叉冲入城卫军中夺走数人性命。越来越多的破虏战士攻进来，城卫军已然无法支撑，却仍死命抵抗，离全军覆没已然不远。 白凡哼了一声，忽而转头抬眼望去，远方西北城区的角落里，一股浓烟向天冲起。那个地方……白凡脸色大变，足下发力往那方狂奔而去。只在几息之间，火舌已渐渐涌起，在房屋群中噼啪着吞吐跳跃，似乎在嘲笑他的失败。 然而纵使他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在一座高大的官邸前停下。里面藏着一道淡淡冰冷的气息，像蛰伏的蛇，只待他从旁经过，就会暴起取他性命。 心中阴毒的幽火已经无法抑制，他松懈了呼吸，放慢脚步，径直朝着那个潜藏的气息走去。剑势蓄积，将他衣衫鼓动，长剑上火焰炽燃，与前方冲天的火光相映相衬，如浪如潮的剑气向暗中那人扑去。 那人自觉无法隐蔽，伴随一声低沉的冷笑，将官邸前门推开一尺的缝隙，显露出其后华丽的衣着与阴鹜的面容：“你一个人？” “巴克纳没有教过你，点火后要赶紧离开吗？”白凡的笑容同样阴沉，甚至称得上扭曲。 “没一颗值钱的人头，我无法交差。” “就算有，你也带不走。”白凡走到门前，气势已达巅峰，“可惜，你的头不值钱！”此言未毕，灼热的剑气已汹涌而出，透过一尺的门缝，转瞬袭至对方面门。 此剑之快，出乎那人意料，他慌忙仰面横剑，铿然一震，身形连退。白凡趁势迫近门内，挥剑如雨，将那人各处要害都笼罩在内，逼得他连连后退。 “这么慢的身手，居然能活到现在，看来魔华的高手实在不怎么样啊……”白凡口中讥笑，面容愈显狰狞。那人惨叫一声，胸腹之间被划了一剑，鲜血飙洒而出。白凡正要追击，忽然脚下一沉，不由自主地向地面跌去，同时听到砰然的连番响声。好在他身手了得，勉强稳住身形，只见屋内光芒陡暗，两旁破空之声接连袭来，慌忙大力后撤。 黑暗中烈焰剑连连挥动，织成细密的剑网，饶是如此仍中了数柄暗器，同时一道凶厉的剑芒袭来，一下便破开他的剑网，更加凶猛的攻势接连不断地涌至。 对方的剑势，比之前何止快了一点半点！他做张罗的，只是一个等待猎物的陷阱！ 白凡生出无比羞恼的情绪，心中却更加冷厉平静，任对方刺中一些不致命的地方，以换取后退的机会。漫长的纠缠之后，他终于再度退出官邸之外，那人的追势也随之一滞。白凡趁机反击，两种颜色不同却同样危险的剑芒在一尺的门缝中交错闪耀，猎人与猎物已经没有了明显的界限。 城外草坡上，众多精甲骑兵环伺之中，破虏军的几位统帅正关注着城内战局。当冲天的火势从阿甘城西北角升起的时候，人们再无法保持沉默。 “真是坚强的决心啊，看来我低估了他们的斗志……” 李察徳道：“阿拉裘和白凡两位将军都没有统军攻城经历，总需要历练。我相信他们下一次会做得更好。” 秦南飞拧紧眉头：“我们的将领大都没有经验，若让他们一个个历练，只怕……如果敌人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我们又没有补给……” “哈哈哈，秦都统过虑了，魔华帝国那一套官僚体制注定他们无法实行这种策略，恐怕提出这种建议的人反而会被丢进大牢吧！” “但巴克纳这个人，若不尽早除去，将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那么如果下次遇上此人，就请秦都统亲自出马除掉他！”盘坐在战车上的成原挥了挥手，战车向前行去，“现在，就让负责此役的两位将军向我们介绍一下经过吧！把战统们都召集起来，让他们也听一听！” 第三百二十章 在一片混乱的叫嚷声中，阿甘城里的居民被粗暴的士兵驱赶至一处，数千名眼神凶厉的战士手握利器看管着他们。这些士兵刚刚从惨烈的战斗中脱离出来，对待供养了那批城卫军的市民自然不怎么友善，喝骂殴打常有发生。提着皮鞭的士官四处游走，时常对着看不顺眼的人狠抽几鞭。 城门口的战场已被清理了一遍，仍剩下一些血迹污痕，惨烈的味道遗留在空气中。战死的城卫军的尸体在主街道旁堆积得老高，几十名士兵正往上面堆放柴草。城内大火已经扑灭，士兵们把城内主要建筑都搜索了一遍，督战队队长埃弗顿正指挥他们整理重要事物。 整个小城大致清理完成，后方的破虏大军浩浩荡荡开了进来。白凡与阿拉裘二人并肩站得笔直，在帅旗下举目遥望。各类兵种逐渐拥入，占据了街道的各处空地，像江河的支流渗入城内各路各处。被围困的阿甘市民亲眼目睹了如此威盛的军容，眼中逐渐露出惊惧与绝望的神色。 大军进城的过程延续了一个多小时，各式各样的士兵们不断从狭小的城门口出现，仿佛无穷无尽。近两小时后，两列穿着深紫色盔甲的骑兵缓缓驶入，后方传来战车成群行进的隆隆声响。白凡与阿拉裘俯首躬身，身后原本有些躁动的千名士兵也都彻底安静下来。 林枫，秦南飞，李察徳，雁藏锋，这些将领骑马的身影先后出现，成原驾着一辆战车紧随其后，望见白凡二人远远叫道：“两位将军，你们辛苦了！” 白凡和阿拉裘连忙迎了上来。白凡快步走到林枫马前，单膝跪倒，凝声道：“属下无能，请大人降罪！” 林枫的表情掩藏在冰冷的银色面具之后，俯首凝视着他，淡淡地道：“你有什么罪？” “首先，属下不该狂妄自大让人喊话，使得他们有了准备的时间；其次，攻破城门的时候，属下不该跟随先锋营盲目冲锋；再次——” “好了！”林枫抬手示意他起身，“这些待会儿在营帐里说。你第一次领兵难免出些纰漏，下次吸取教训就是！眼下关键的是怎样处置这些居民，诸位将军，你们有什么想法？” 林枫话音刚落下，阿拉裘就抢着道：“我们可以将青壮年打散编入军队中，把老弱妇孺都控制起来，让他们继续留在城里提供后勤。” 白凡行了个骑士礼，道：“不能把劳动力都抽走，最多征集三千人，和城卫军一起编成一个步兵营，并将他们的家属都登记造册，平日严加监管，赏罚涉及家人，军功累计与我军一视同仁。” “不行！”李察徳身后的迟罗凯下马快步走到林枫身前，指着重兵围困中的阿甘市民道，“这些人对我们恨之入骨，怎么可能轻易屈从我军，一旦遇上敌方攻心之计必将临阵反戈。我建议把他们都编成陪军，最好分成百人一组的团队，平日与我军同时进行操练演习，若表现良好便放其归家，但决计不能驱使他们与魔华军对阵！” 林枫微微点头：“可行。”他瞄见阿拉裘盯着迟罗凯的后背透出嫉恨之色，只觉得无趣，打马便要行开，却见秦南飞加快马速行到他身边，运起功力朗声说道： “我等大军奉夜斩国大王子之命率军而来，即将格西行省纳入王国版图，应对此处臣民一视同仁施以恩德，以彰显王子的仁慈，切不可持残暴之态损王子仁德，还请御统大人仔细考虑！” “哈哈哈，南飞说得好啊！”成原抚掌大笑，飘身飞下战车，来到众人之前，目光从阿甘市民群中扫过，微笑道，“诸位请放心，只要你们愿意成为夜斩的臣民，就没人敢为难你们！乡亲们考虑一下吧！” 他这次没有隐遮面貌，将一张年轻而平凡的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不仅阿甘人为之惊愕，连四方士兵也讶然低呼，不曾想到阴沉神秘的军师大人竟如此年轻。首-发 一名粗壮汉子狠狠呸了一声，唤回了人们的心思。人群里有人高叫：“决不向夜斩蛮子投降！”“陛下会派人解救我们的！”这几声掀起了众人的情绪，他们不顾周围盔明甲亮的士兵喊叫起来，更有人开始对成原等将领大肆咒骂。 林枫身旁的将领都有些按捺不住，阿拉裘操起钢叉大步奔上前去，揪出一人厉声怒喝：“敢骂御统和军师，不想活了吗！”说着将那人重重一掷，那人惨叫着摔倒，鲜血汩汩而出。这一下立即让阿甘众人都安静下来，众多仇恨的目光立即聚集在阿拉裘身上。阿拉裘凛然不惧，面显狞态瞪视过去，高叫道：“哪个不要命的还想试试？” 成原面带微笑看着他的举动，只是摇了摇头：“阿拉裘，退下吧！” “一群孬种，还敢骂你爷爷！”阿拉裘握着钢叉虚划几下才缓缓退下。忽听嗤的风声，一道劲光疾射而来，他慌忙偏头躲过，那光芒却向身后袭去，又见一道炫目的赤芒闪过，暗器应声击落，白凡持剑而立，面上寂冷渊深，拨开士兵大步走入阿甘城人群中，目光四下搜寻。 阿拉裘怔了怔，厉声嚷道：“哪个乌龟敢偷袭你爷爷？有种站出来与你爷爷大战一场，魔华的人都是这样没皮没脸的胆小鬼吗？” 他话音未落，就有一道细微的声音于人群中渺渺响起：“若跟你打，又有何难……” 此人一开口，白凡立即找出了他的位置，目光如刀芒般射过去，长久凝注在一位青年男子身上。此人一身白衫，腰挂一柄木鞘长剑，显出一股洒脱高傲的气度，越看越显得丰神俊朗，卓尔不凡。破虏军将领们惊讶不已，这剑客如此气度，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之前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真是怪哉！ 男子嘴角含笑，姿态若凌云苍松，淡然自若地向阿拉裘望来：“我若赢了你，是否放过这一城百姓？” “龙先生，不可……”随着这刻意压低却仍清悦动听的一声，众人又才发现男子身后还躲着一名黄衣少女，此时正一脸焦虑地抓着男子的左臂。只见那龙先生略一摇头便挣脱她的手，昂然从白凡身边走过，来到阿拉裘近前。自他走过之后，白凡仍驻留原地，右臂微微颤抖。 阿拉裘盯着他，疑惑地道：“你不是魔华本地人……”他忽然瞧见龙先生白衫左胸口上一柄细小的金剑纹饰，脸色顿时大变，“剑宫！你是莱斯剑宫之人！” “在下龙卓，请教将军武艺……” 阿拉裘“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半途却又生生遏住，死死盯着眼前之人，握紧钢叉的手臂青筋暴显，额上渐渐渗出汗珠。 莱斯剑宫，剑圣尼克拉大公爵静修之所，亲内八百剑客无一弱者，传闻其中端茶做饭的仆人放在别处也是傲视一方的人物。而在剑宫之中，“银色游龙”龙卓更是最受尼克拉喜爱的亲传弟子，其剑术天赋号称天下无双，在几年前便已威震大陆，当年的名声不在浩无荒之下。 人的名，树的影。阿拉裘此刻再看对方气度便陡然觉察其如高山大渊令人仰止，口干舌燥地道：“你要和我打？” 忽然背后一股巨力拉扯着阿拉裘连连后退，林枫已越过他对上龙卓的目光，冷笑道：“阁下此前袖手旁观，现在出手不嫌太晚吗？” 龙卓叹息道：“此前出手固然能伤及贵军一两大将，但贵军必将屠戮百姓泄愤。在下愚钝，不忍见生灵涂炭，因此愿以剑一试军中武技，恳请将军手下留情。” “龙先生误会了！”秦南飞走上前来拱手道，“我军虽不敢称仁义之师，但也不会为难无辜百姓。龙先生不顾生死为民请命，实在让秦某钦佩。眼下最关键的是城中安定问题，若龙先生肯赏脸，就请您来挑选新任城主及大臣，以安民心。” “在下不才——”龙卓刚要摇头拒绝，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喊声，匆忙回头望去，顿时神色大变。 只见白凡两手按住黄衣少女的肩膀，硬拽着她走出人群。 第三百二十一章 眼见黄衣少女被白凡挟持过来，泪眼凄切地望着自己，龙卓脸色一沉，喝道：“放开她！”此声生风，他原本中正浩然的的气势陡变，如绵延雄岭化作万丈剑锋峭壁，凌厉的劲气朝白凡当面扑去。白凡匆忙后退，眼泛冷意，手上加力，黄衣少女痛得忍不住低哼出声。 龙卓眼中冒火，周身狂风大作，身形矗立如一柄寒气袭人的长剑，凛然气势迫得阿拉裘迟罗凯等将领纷纷凝神防备。却听成原喝道：“放开她！” 白凡一愣，立即松开双手，少女趁机几步跑到龙卓身边。龙卓将她护在身后，眼望着林枫说道：“要想弘扬贵国王子的仁德，御统大人还得多注意军规军纪的落实啊！” “龙先生说的是！”成原陪了笑，转头喝斥道，“白凡将军，谁准你挟持妇弱？自己回去领一百军棍！” 白凡默默低下头来，转身就走。 成原又朝龙卓拱手道：“御军不严，让龙先生见笑了。如果冒犯了先生，还望见谅。”他语意一转，举手指向人群，“龙先生，您认为他们之中谁有担当一城之主的德行？” 龙卓微微低头，做出沉吟之态：“在下为追查一事而来，也是初到不久，不敢妄作评论。阁下若真想替贵国王子安定此地，不如让当地人自己选举……” 成原笑着摇头：“无论是夜斩还是魔华，都没有公选官员的道理。这样吧，我们先选出几个人来，龙先生再看看谁比较合适。”不等龙卓回答，他就转向人群中大声问道，“想当城主的都站出来！” 人们齐齐一惊，顿时左顾右盼，不少人露出犹疑的神情。许多目光都集中在当地名望颇盛的几人身上，但奇怪的是他们大都深埋着头战战兢兢，不敢做出任何出众之举。本来同仇敌忾的愤慨之心被这一喊尽皆划去，获得安定的承诺后，人们心里都开始打起算盘。 成原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面上现出微冷笑意：“我数到三，能站到我面前的人中，将有一人成为阿甘城城主！一……” “一”字出口，人群中响起嗡嗡的私语声。“二”字传出，十余人开始奋力向前挤。念到了“三”字，无数人纷乱叫嚷着向前涌来，几乎要冲破了重甲步兵的封锁，更多人被人潮挤着上前，人群里推攘吵骂着乱成一团，和善的乡邻也化作仇敌，利欲让他们露出了最原始的面孔。 成原微笑着朝龙卓望去，龙卓神情淡然，但藏不住眼神深处的失落。他忽然开口说道：“阁下，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能单独谈谈吗？” 成原指着群情激奋的阿甘民众，道：“军中无戏言，有什么事可以在选出城主之后再说。龙先生，你从他们之中挑一个吧！” 龙卓面色沉凝，目光从激动吼叫的人们面上游移而过，许久之后缓缓抬手指向最后方一人：“米拉先生德高望重，可安民心。” 成原笑道：“他没站出来，就是自己没这个意思，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嘛！龙先生，请再选一个吧！” 龙卓垂下手臂，摇头不语。 成原哈哈大笑，回头朝秦南飞三位都统将军看去：“你们有什么看法？” 秦南飞向凑上前来的人群中连连虚点，一连点了十来个人，口中同时道：“这几位看起来仪表堂堂，或许能够担此重任。他所指之人有的贼眉鼠眼，有的一脸奸猾，抑或面目凶狠，还有被点中后狂喜失态的，总之却没有哪位担得“仪表堂堂”的评语。 成原见了只是一笑，道：“不错，这几人甚合我意。龙先生有什么意见？” 龙卓闻言抬起头来，看也不看那些被点之人，只是盯着成原，缓缓说道：“阁下，我想告诉你关于地下炼金实验室的消息，这关系到整个大陆的安危！” 成原“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道：“请讲！” “我接到一些消息，阿甘城下面有个很大的实验室，有人在里面研究一些很危险地项目。”龙卓简单地解释道，“我来了半个月，已经找到了进入实验室的方法，没想到正碰上你们攻城。”见成原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他肃整了脸色沉声说道，“我发现他们在研究‘血爆’！” 成原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忆一些东西，片刻之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当真是‘血爆’？” “已经有明确的迹象，当地人经常在城外发现一些残缺的肢体，包括多个种族，时间间隔大约是两个月。”龙卓眼中透出凛凛神光，“即便不是‘血爆’，也是相当危险的东西，必须阻止他们！” “我有个疑问！龙先生既然已经找到了进入的方法，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一直拖延到现在呢？”成原盯着他，苍白的脸颊浮现出异样的冷光，若冰晶一般，“何况攻城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早已惊动了他们，先生此时才说，未免太迟了吧！” 龙卓淡然道：“他们藏身于暗处，又有重重机关法阵的防护，自以为绝对安全，即便知道阿甘城易主也不会在意。我两日前潜进去一次，只是无法破掉最里一层的魔法阵。今日破阵的道具已经到手，阁下若能派几个高手随我前去，便能保证万无一失。” “义不容辞！”成原拱拱手，转身朝雁藏锋使了个眼色，“你来处理这里的事务，选出城主，组建新的城卫军，把乡亲们都安顿下来！”他又朝林枫挥臂行了个军礼，道，“龙先生所言不虚，事关重大，还得请御统大人亲自走一趟！秦都统，你也一起来吧！” 龙卓眼见林枫和秦南飞朝自己走近，眉头微微一皱，眼神有些飘忽，抬头朝东方望了望，最后又落回黄衣少女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成原见状笑道：“龙先生不放心这位小姐吗？” 龙卓点头道：“她是我的妹子，自幼被宠坏了，不大懂得规矩。如果留在军营里，恐怕……” 林枫冷淡地打断他的话：“让她在城主府先住着，严加保护就是。” 龙卓向他欠了欠身，道：“不敢劳烦大人，何况她性子烈受不得约束。我想先把她送到格西城去，等办完了此事就回莱斯。” 成原盯了他良久，摸着下巴缓缓地道：“也好！莫仲，莫桑，你们两个……” 龙卓连忙道：“不麻烦军里的兄弟了，我妹子还带着几个家仆，有他们护送就可以了！”他招了招手，便有几个穿着同样服饰的人从后方人群中钻出来。那位龙小姐却躲在后面死死攥着龙卓的衣摆，仍他怎么说也不情愿松手。龙卓无奈之下只得运了巧劲将她震脱，四名家仆赶紧上前半逼半劝地将她拉开，随后步伐一转把她护在最中，俨然已习惯了这种做派。 成原点点头，朝阿拉裘做了个手势，命令道：“给他们签个通行证，送他们出城！”然后转而望向龙卓，正见他满怀怅然地目送那几名家仆远去，便出声唤道：“龙先生，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请随我来！”龙卓收回目光，已恢复了淡然从容的神情，施施然向前行去。林枫、成原、秦南飞三人随后而行，所过之处士卒纷纷避让行礼。 眼看他们走远，李察徳皱着眉招来一个旗牌官低声吩咐几句，那旗牌官迅速跑到一处高台上扛起旗帜挥舞一通，随即另几处的大旗也开始招展。片刻之后城中尽是这种旗号。此时龙小姐还未到城门口，远远却见一支百十人的骑兵队呼啸着出了城，朝着迷蒙绵延的丘陵急奔而去。四家仆似乎觉察到了暗中士兵们阴沉的目光，惶惶然加快脚步，跟随骑兵的马蹄印出了城外，转而折向西北方。茫茫草原，野兽密布，人烟稀缺，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长达千里的追杀。 几分钟后，又一人纵身奔出城门，沿着他们留下的脚步疾追过去。嘴角咧下，森森笑容掩隐着杀意，阴沉的天空中渐有细小的雪花飘落，成为这场盛宴最美妙的点缀。 第三百二十二章 城南五里处是茂盛泔木树林，即便在东西，此地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穿过枝叶繁茂的密林，走出没多远，一个碧绿幽深的湖泊就呈现在面前。水质清亮，波光粼粼，唯独却不见活物来往，显出一派幽阴的死气。 “又用几起拙劣的幽灵把戏骗得了这里吧……他们倒是懂得享受，可惜了这个好地方！” “水面下两米深有一层警戒结界，再下面有个洞窟，就是实验室的一个入口，里面藏着两个傀儡守卫。据我猜想，这可能是古代的一位魔法大师的住处，实验室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土系防御法阵，这些炼金术师不明白魔法阵原理，所以还没想到实验室的警戒结构有一个严重的漏洞……” “是沙石转换现象吧！” “没错！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漏洞潜进去，但一定要记得收敛气息。进去之后大约一千米的路上藏着很多探测装置，你们跟紧我。” “如果惊动了他们又会怎样？” “不清楚。不过，我听说有种魔法药剂是可以直接透过斗气腐蚀身体的……如果硬碰硬的话，即使我们四人联手，要战胜对方，最终恐怕也只能存活一两个吧！” “听先生这么说，我们得非常非常小心啊……” 龙卓沉默良久后缓缓说道：“世事难免意外，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我会尽量拖住他们，你们乘机逃走吧！” “龙先生也是名震一方的人物，不该说这样丧气的话。”成原目光一转，笑道，“不过，若先生不幸言中，我们也会杀光那些人，完成先生的心愿！” 龙卓转过身来深深凝望着他，拱手道：“那就多谢诸位高义了！” “事在人为，多说无益。龙先生，请小心，我们……”秦南飞说到此处，欲言又止，嗫嚅一阵后叹息道，“我们出发吧！” 龙卓肃容道：“诸位，请跟紧我！”说罢，一脚踏入碧绿的湖面上，气机完全收敛，缓缓沉了下去。 湖水阴寒浸骨，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身体沉入其中顿产生阵阵酥麻之感，碧绿色的毒素直往体内侵蚀，片刻之后就让人头晕目眩。好在四人都是世间顶尖的人物，仅以内劲护住体表，且不散发出丝毫气息，在龙卓的指引下避过警戒结界，钻入湖底下的洞窟之中。 他们沿着洞窟内的通道往前走，只觉得地势越来越高，很快就出了水面，忽而又往下转去。道路蜿蜒盘曲，中途岔道密布，纷乱复杂。龙卓带着他们左右穿行，忽疾忽缓，有时还得匍匐爬行以避过探测装置。一路机关重重，但他们都各凭神通无惊无险地过来了。 通道内悄然寂静，连脚步声与呼吸声都无法察觉。即便以四人的能耐，若不是昏暗的灯光映照出四道朦胧的人影，恐怕都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大约行进了半个小时，龙卓停了下来，指着前方一块淡绿色的石壁轻声道：“这是最后一层魔法阵，过去之后就是实验室的主干道，我们分成四路迅速解决他们，不给他们任何发动机关的机会。” “确认一下，这后面就是那些炼金术师了吗？”成原的面目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出诡异的神情，缓缓向后退去，身形被林枫和秦南飞完全遮挡。 龙卓轻声叹息，默默点头，拿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紫色宝石，一弹指射过来，被林枫抬手接住。 “这东西能使魔法阵暂停三至五秒，足够你们过去了。” “龙先生果然机警，早已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了吧！您这样的精神，还真让我钦佩呢！”成原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挥动法杖，两面冰墙渐渐升起，堵住了来往的去路，“这块地方没什么探测机关的干扰，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是个适合安眠的好地方。龙先生，您要有什么遗言，请趁早交代吧，我会尽量替你带到的！” 龙卓眼中蓦然闪过两道厉芒，拔剑横在身前，一语不发，一股雄浑沉稳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令周围的气压顿时沉重了一倍。 挡在最前方的秦南飞率先承受不了这股沉重的压迫之力，一声低吼之后，从虚空中召出无数团火焰，仿佛整个身体都熊熊燃烧起来。林枫也随后拔出了西莱圣剑，血红色的剑影在火光照耀中如鬼怪般跳动。 唯有成原似乎没受任何影响，好像与老友谈笑般说道：“龙先生总该有些话要留给师兄弟吧！譬如说，替你报仇，杀光那些该死的炼金术师之类的……” 龙卓淡淡地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龙先生何必这么紧张，您当了半辈子的英雄应该也腻了吧，不如换换口味，下次做个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也不错！”成原冷冷地笑，法杖上冰晶盘绕飞扬，映呈着火焰的波光。 秦南飞与林枫并肩向前，拳起剑指，赤色的火焰与冰冷血光将世界分隔开来，光影在龙卓的脸上被割成两半。而在此时，龙卓却闭上双眼，口中念诵起肃穆威严的祷告： “吾血，吾肉，吾命，吾魂，尽承吾剑之利，以此身为剑体，誓约吾之荣耀，誓约众生之胜利……” 古铜长剑上泛起微毫的银光，淡淡的剑气渗入他本身浩然壮阔的气机中，丝丝契阔，熔铸成一座无懈可击的雄峻高山。林枫与秦南飞同时出手，火海中呼啸着的漫天拳影和道道血红色的电光各自占据了半边天空，势若山崩海啸，席卷而至的杀意瞬间笼罩了龙卓全身的罩门。 然而，不同于奇峰突起的峭壁悬崖，那真是一座无懈可击的巍巍雄峰，中正平和地盘踞在那里，没有任何险峻的坡度，却任凭巨浪拍打犹自岿然不动。秦南飞的烈火之拳，林枫的达武快剑，这两人或朴实雄浑或诡异莫测的招数足以叫世间各大宗师都觉得头痛，此时全力出手，左右夹击，却让眼前之人硬挡了下来。 “龙卓之名果然不是虚传！”成原立于战圈之外远远赞道，“我听很多人说过你的传说，他们把你当成无所不能的存在。今天难得见到真人，我想看看救世主能不能救了自己！”他的左手变幻着手印，法杖在身前划出美妙的痕迹，暗淡的冰光在虚空中刻出蜿蜒的线条，悄然无息地绕到龙卓身后。龙卓似有所觉，身体摆动的弧度越来越小，一层并不华丽的银白色斗气将他包裹起来，抵御住身后严寒的侵袭。然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长剑在一瞬间绽放出最耀眼的攻势，白驹过隙般冲过了林枫和秦南飞的联合封锁。 三个身影立时分开，在一眨眼的静默之后再度纠缠在一起，身形位置交错变换。成原驾驭着森森寒气在周遭游动，白茫茫的冰雾渐渐成为唯一的背景。轻微的念诵声透过寒雾在空气中游荡，丝丝缕缕传入交战的三人耳内。 “厌倦无休止的战斗，悲伤于血与火的恶行，吾呼唤宁澈的白来代替世界的色彩……”冰雾凝结成巨大锁链，在战斗的三人周边游荡。 “吾将舍弃空洞力量，舍弃虚伪骄傲，舍弃一切无义的荣耀，将我身心祭献给洗涤世间的白。”广阔的冻气从四面涌来，狭窄的通道中密布着冰的魔法阵，能够冻结血液的寒意一步步吞噬着武者们的行动空间。 “吾成为成就世间一切善之人，吾成为施行世间一切恶之人，吾请求冰之元素的意志与吾同行，吾将执行此间最后的圣裁。降临吧！冰之呢喃！” 地面上铺洒的冰霜骤然发亮，于刹那间捕捉到了那个飞速奔行的身影。敏捷闪动着的剑客兀然顿住身形，耀眼的光芒自他脚下升起，守护身体的磅礴斗气竭力抵制着寒气的入侵，冰雪构成的符文与斗气激烈地碰撞着，飞旋如蝶，魔法阵的轨迹在虚空中忽明忽暗地闪耀着，将目标牢牢笼罩在内。 成原凝视着冰霜中的高大身影，更加凛冽的气势从法杖顶端升起。“决意·执刑之锁！”周围原只为限制行动的巨大冰链像大蛇般飞舞，混杂在寒雾中一圈圈地缠绕，在铿铿的震响中越绞越紧。 “祈祷·断罪遗言！”成原身遭的凛然寒风忽然尽敛，他的动作完全归于静止，但脚下的影子却沿展到茫茫冰霜之中，巨链、符文纠缠的魔法阵中仿佛有巨大的光亮一闪而逝，短暂得就像错觉。短短一瞬之后，寒雾之中轰然炸开，冰屑漫卷四散。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林枫挟着一道鲜艳浓郁的血光冲入倒涌的冰雪中，一声尖锐的碰撞之后，血色在寒雾中扩散开来，随即是一连串兵刃交击的震响。 仅在林枫之后一步，秦南飞也奔了过去。炽烈火焰逼开重重雾气，将激战中的两道人影暴露出来。龙卓勉力招架，步伐踉跄，不等秦南飞出手就向后退去，直到后背贴上冰墙，张了张嘴，一声喟叹还未出口，飞袭而至的剑芒便穿透了他的脖颈，紧随而来的一团寒气包裹住他的头颅，在脖颈断处冻结了一圈，不使鲜血滴落。 “南飞，换上他的衣服去城中晃一圈！”成原远远说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薄薄一层寒雾渐渐淡化，露出剑客僵硬的面孔，仍遗留着一丝化解不开的悲悯和忧郁。这是他一生最后的表情，在此前一瞬，他还处于凶险万分的战斗中，并以无比凶悍的一剑撕开了林枫身上沉重的甲胄、穿透其左边肩膀，当然，这一剑的代价是他自己的性命。 秦南飞的脚步已然远去，林枫捂着左肩，感受着阴寒的力量在骨髓中钻营运转的滋味，心中泛起淡淡悲哀。恶魔的血脉再一次得到确认，被利剑穿透的伤口正以他能够察觉的速度愈合，甚至包括骨骼关节的修补矫正。如此的体质，已无法再归于人类的范畴。 在林枫出神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成原保持着沉默，只是长久凝视着龙卓凝固的表情，似乎心中亦有感慨。许久之后，他挥动法杖，哔哗一阵脆响，龙卓的躯体像冰雕似的破碎成细小的粉屑，在寒风吹拂下洒散到地面起伏不平的沟壑中，从此了无痕迹。只剩下那柄沾染了林枫鲜血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地面。林枫意念一转，长剑便从地上弹起来跃入他手中，他抚摸着剑柄雕刻的“仁德”两字，心头悲意愈发沉重。 这位一生都背负着仁义之名的剑客终于为自己坚持的信念赴死，这或许是世人的不幸，却是己方的大幸。若此人想过一丝逃跑的念头，就绝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他孤独地走向最终的归宿，一如过往曾经同样壮烈的英雄们，从此了无牵挂，任见证者各怀心思唏嘘感怀。 林枫的视线渐渐模糊，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殁于荒山的扬子风……念头更远的地方，还有阿舒达斯城头上林蓝双的劝告，以及更多更远的过往回忆……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如纷繁的花瓣飘零滑落，阵阵无言深沉的哀伤中，杂乱的念头转到了那位威名赫赫的公主身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挑起这场战争的元凶啊……昔日校园少女的形象已渐渐模糊，若能再度重逢又将是怎样的场景？各自手上沾染的血腥，恐怕再也无法洗掉了吧！ 一念至此，便若打碎了瓷瓶，心绪激荡、愤懑难平，那隐至最深处的封印悄然破灭，凄厉的恶魔吼叫声又若在耳边回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末日般的情景中，白衣少女潸然逝去的那幕还历历在目。首-发好一个西莱祝祭，你倒走得安然！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没有小人的背叛……然而他终已永远错过了她！ 为何，为何你死也不肯放弃？只为那群庸碌的蝼蚁？他们也配！ 还是你本就无意在此间多留痕迹？却又为何让我……可恨！可恨！ “林枫！！” 当头一声厉喝，终于让他醒来。肌肉绷得太紧，以至于不由自主地颤抖。成原凝望过来的清冷目光，兼之虚空中缈缈切切传来的梵音诵唱，使得他意识完全清醒过来。 “怎么了？” “魔障……她就是死了也不放过我……” “谁？”成原的神情有些古怪。 “一个朋友。”林枫放下捂着肩膀的手，从破损的盔甲可见里面伤口已完全愈合，连血迹也没有留下。成原的眼神一阵闪动，嘴唇蠕动，最后变为轻淡一笑：“进去吧！”无形之风将他托起，像幽灵般飘行至冰壁之前，抬起手指，冰壁化粉消失，露出后面淡绿色的石壁。 林枫捏住紫色宝石，弹指掷出，哔啵一响后石壁如水中倒影般破碎融解，两人趁此机会风驰而入，冲进龙卓所说的实验室的主干道。 映入眼帘的是杂乱摔倒的铁架台，瓶瓶罐罐滚得满地都是，无数种色彩不同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混合，多处有火花闪现——整个实验室混乱不堪，像被一伙暴徒洗劫了一般。 最引人疑虑的，就是那已变得无比真切的梵音高唱之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却又无法听得清晰，甚至不能分辨此声是男是女，就在此幽静的甬道中唱诵不绝。 如此诡异的场景！难道已被魔法阵引入了幻境？ 林枫与成原同时放慢脚步，互望一眼，都发现对方眼中无法掩盖的惊惧神色。他们两人，一个本身就是意念力超凡脱俗的大幻术师，另一个也是精神力无比强大的顶级魔导士，以他们的自信，世上几乎不存在能同时瞒过他们二人的幻术。 但此情此景…… 成原紧蹙眉头，慢慢向前飘去，行到转角处忽然出声问道：“林枫，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和谁一起？” 这个问题很突兀，林枫稍怔后回答：“扬子风。”随之明白成原是在怀疑他是否由敌人所幻化，而作为武者的自己却没有这样的疑惑，因为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成原的存在。 两人沉默前行，一路看到了很多被破坏的实验室，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试验品：剥了皮的骨殖，仍在蠕动的鲜活的肉，极度变异的脏器，扭曲得难以辨别的形体，抽搐着的人形肌肉骨架……世间最丑恶之物不过如是，即便是见多了鲜血的两人也都生出恶心之感，继而是身为人类便无法抑制的愤怒。 “这群肮脏的东西，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成原只是冷笑：“竟敢把活人当实验品，这罪行恐怕已经没法用人间的法规来度量了吧！”他摇了摇头，伸手推了推一道铁皮包裹的大门，沉吟道：“从触感来看不像是幻境，但很奇怪，如果这真的就是实验室的话，为何又不见那些炼金术师？就算另有高人杀进来，也该留下尸体吧！” 铁门被成原推动，发出哐哐的响声，但仍不能影响虚空飘渺的佛音……林枫突然从中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蓦然叫道：“快退！” 成原虽是魔法师，但反应之快不在高端战士之下，林枫话音未完便已如风疾退，飘行到林枫身后。林枫同时持剑向前，一剑斩开铁门，露出里面的情形，若深沉黑暗的深渊，只露出一个渊渟岳峙的轮廓。陡然间，那梵音吟咏的声音无比真切起来，源头俨然出自此方。 “什么人？”剑势不断攀升，若堆叠之浪，很快登临顶峰，万丈波涛只待下一刻就要拍下。 那人却紧闭双目恍若未觉，暗淡的光芒透进去，终于照清楚他的模样。此人做僧侣打扮，身着宽大的黑边长袍，一手握着银色神像持在胸前，脸色不悲不喜，毫无波澜。仔细看去，又觉得他面容极为普通，明明轮廓分明，却又辨不出老少，甚至辨不出男女。只觉得他站在这里，就若天地一般久远。 林枫心头一跳，突然漫起的危机感让他忍不住率先出手。“必须杀死他！”这种强烈的直觉带动起意识海中的无上意念，将汹涌剑势尽汇于一道朴实的直线，径直刺向那人咽喉。“当！”一声脆响，剑尖撞上神像，人间不应出现的巨大反震力道将它硬生生弹开。全力一击被破，其中还夹杂着他的意念，林枫顿时眼前一阵晕黑，体内斗气紊乱不已。 不对…… 林枫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死死盯住黑暗中的僧侣。僧侣已然是另一个姿势，肃穆地将神像捧在下颚之前，似乎要顶礼膜拜。 望着这一幕的林枫眼中充满惊骇之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为一名趋近绝世境界的武者，他对自己的感知领域有足够的信心，无论对方的招数快到什么程度，他在全神贯注之下至少也能看清其大至轨迹，从细微的空气流动、意念探测、力量震荡等各方面因素得知变招的征兆。但就在前一刻，他分明没有感觉到眼前之人的动作，就像根本没有动作，但对方的的确确地换了姿势，闭着眼挡回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不可能的！哪怕是名震天下的剑圣尼克拉出手，也不可能快到自己无法反应的程度！ 眼前这个家伙，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僧侣侍立不动，面容依旧恬淡，仿佛身前一切皆是虚妄。这表情在林枫看来更胜过千万句恶毒的嘲笑，澎湃的怒火让他忘记了心中恐惧，再一次挥出长剑。与此同时，成原的诵念声无比清晰地从身后响起：“禁断·极光处刑！” 血一般的剑影中，皎洁璀璨的冰之光芒倾泻而下，飞扬的霜雪甚至凝聚成万千若虚若幻的人影，一刹那尽数在僧人身上重叠交错，骤然间痛入骨髓的寒意逼得林枫电闪后退，眼幕中僧人的身影已经无比模糊起来。 即便是绝世强者，也无法硬受冰系单体禁咒的攻击吧！ 但等他站稳脚步，凝神去看，才发觉僧人的身形始终屹立未动，等到冰雪散尽，便又凝实成那般姿态，未曾有任何变化。 他这次甚至根本动都没动，就弹开了所有攻击。 错觉般漫长的沉寂之后，那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自林枫脸上扫过，便如晨钟暮鼓在他心头锤响。僧人朝前跨出一步，置身于光明之中，淡然说道：“冰咒虽然繁妙，却不如第一剑让我欣喜。可惜，原来是你！” 第三百二十四章 僧人再跨前一步，那身形便若遮天蔽日般庞大，漠然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眼神直让人打心底里发颤。林枫心神剧震，连忙抽身后退，转瞬就见一只巨大的手掌迎面击来，带起的无尽黑暗顷刻覆盖了全部视野。 没感到疼痛，却有种灵魂飘飞的错觉。 下一刻，无尽黑暗倒卷而回，僧人负手而立，淡然望来。那姿态，更胜于登临城顶睥睨苍生的君王。 林枫终于生出绝望之感，在此人面前，他就像初生婴儿般无力。 “你……到底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没有超度你，只因有人在你身上刻下了一道印记。”僧人的声音无色无情，似男似女，飘过无痕，恍若梦幻。 “什么印记？”林枫脑中一团模糊，下意识地问道。 “世祭之痕。可惜，难得遇见你，却只能无功而返。也罢，既然被那人选中，就好好活下去吧！”僧人自语数声，比雄峰峭壁更加伟岸的气势随之消散。林枫眼前一晃，只见对方身影已退回黑暗之后，飘渺的吟唱再度响遍地底。 林枫蓦然清醒，忙不迭地往后退去，一转身瞧见成原萎靡地靠在铁架旁边，托体寒风已经散尽，口鼻都渗出血来。成原强行施展禁术，心神皆已耗尽，生命气息也显得非常微弱。但眼下有个恐怖级的强者就在附近，林枫不暇检查他的伤势，一把挟起魔法师瘦弱的身躯迈步疾奔，只欲离此地越远越好。 来时因为担心惊动敌人才小心翼翼，此时按原路返回则没那么多顾忌，以林枫的身法，即使带着一人在通道中奔走也异常敏捷，脚步轻快无声，唯有成原微弱的喘息在幽暗中起伏。 很快到了洞窟地势最高之处，林枫朝着洞顶砸出一拳，“轰隆”巨响后土地崩裂。斗气破开飞溅的碎石，他趁势挟着成原冲出地面，落在阿甘城外黄褐色的道路上。 “你怎么样？”他放下成原，低声询问。 成原站立不稳，已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林枫暗道不妙，他没想到成原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而此类精神耗尽而引起的反噬让他束手无策。 “他怎么了？”瓦伦丁暗哑的嗓音伴随着阴森的气息飘然而至，周身黯淡的黑雾因内心的惶急而舞窜。这位暗影刺客扶住成原，瞪向林枫，眼中充斥着焦灼和愤怒的情绪。 林枫同样焦虑不已，心中顷刻转过数个念头。军中没有祭师，魔法师也仅有成原一人，而普通军医只能治疗外伤，眼下一时间竟无人可用！ 他忽然想到一人，便跳上墙壁，运力喊道：“李察徳，速速过来！” 沉闷的声音在整个阿甘城中回荡，震得附近房壁簌簌作响。李察徳在远处长啸一声以示回应，十几秒后，他跨马疾奔的身影便出现在林枫视野之中。 李察徳看清成原的状况之后，脸色顿时变得与瓦伦丁一般难看，迟疑一阵后说道：“我能护住他心脉。”他默念几秒咒语，探出的手指便胀大了一番，泛出猩红光泽，在成原胸腹部位划了几下，最终按在心脏部位，指尖上猩红之色迅速消退，而成原的面色也红润起来。 做完这几个简单的动作，李察徳长吁一口气，头顶深黑色的蛛纹也似黯淡了几分。他长长呼吸几次，说道：“暂时只能稳住，我需要安静的环境。” 这时，原本处于昏迷中的成原艰难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口，虚弱地道：“不必了……我死不了……林枫，马上离开……” 林枫点点头，略一思索后运起内力昂首叫道：“传我命令，全体将士火速赶往东门外集合！”声波远远传荡开去，阿甘城四面立即响起军令传递与匆匆行进的脚步声，城市再度喧闹起来。 “你们俩护送军师出城！”交代完这句话，林枫跳上墙头，再一跃高高飞起，一眼将城中景象俯览了遍，瞅准雁藏锋的位置如箭般飞射而去。 雁藏锋正在集结部队赶往城外，忽然眼皮一跳，勒马停步，下一刻就见林枫的身形鬼魅般出现在前面，一身阴冷的凶戾之气袭心侵骨。他心头狂跳，赶紧下马行礼。只见林枫摆了摆手问道：“城里事务安顿好了没有？” “城主和一些主要官员都已经选好了，他们已经答应输送粮草，但具体细节还没达成协议——” 林枫冷哼一声打断他：“什么协议！你告诉他们，这是军令！再给你半小时，赶紧去把这些事了解了，必要时不妨采取激烈点的手段！” “是！”雁藏锋嗅出了他语中浓郁的血腥味，慌忙转身匆匆离去。 林枫看着他走远，忽地握紧拳头狠狠吐出一口气，在士兵们敬畏的目光中飞身奔向城外。 东门外是一片起伏绵延的丘陵，一直延伸到天边。林枫站在高坡之上，渐渐密集的雪花模糊了他的身影，他默默朝远方望去，锐利的视线也无法穿透白雪的阻隔，心思却已回到不久前的那场战斗之中。 他从不曾想过，世上还存在此等人物：撕裂空间的剑技，封印魂灵的禁法，此等足以让神明动容的攻击在他面前都只若微风吹过，甚至掀不起一片衣角——亘古以来流传于世的神话历史中，还未曾有哪位英雄能达到此等地步！逆天而行的远古剑圣，洞悉天机的邙族先知，以枪战命的屠龙勇士，亦正亦邪的无神法师……那些经历远古圣战而存活至今的英雄们，无论多么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可有谁敢硬挨自己与成原合力一击？ 那个人……似有闪电自天际闪过，摧枯拉朽地切开重重阴云，带来从未敢想过的答案，随即又被自己否定。不可能的，自五千年前的圣战之后，那人就再也没踏出过黑暗迷城。然而那个抽象的名字所代表的意义无数自与脑中僧人的形象重合，契合得就像很久以前就在心中扎下了根，怎么否认也是枉然。 没有错，他终于确认。五千年前圣战的根源，聚六界之力也无法战胜的逆天级强者，那个名为罗克的男人，已经背弃了自己的誓言，重新踏足这片人界的土地。而很久以前驰曼的预言，自己身为元素使者的意义，也就呼之欲出了。 原来我将要面对的家伙，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不知为何，此时浮现在林枫脑海中的，却是另一种形象的“罗克”：身披星海变幻黑边长袍，脚踏七彩氤氲云腾霞光，剑眉星目，黑发披肩，迎风傲立，盛气凌人……那是怒焰舞台上夜冰所扮演的俊美而骄傲的罗克，他铭刻心中的罗克…… 也许此心之所以还未被狂戾与杀戮占据，正缘于许久之前两人相伴走过的那些温暖的夜晚……只是，这些犹带着昔日温度的念头很快被现实的冷酷所取代，冰封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霾。前路茫茫，此身若能渡过命中诸多磨难，才有回头追忆昔日眷念的资格吧！ 收回渺茫思绪，林枫注意到跟前坡下已聚集了诸多将领。在他阴沉气息的笼罩下，这些平日凶神恶煞的将军都不敢开口出声，只是偶尔交换一下疑惑的眼神。不远处是黑压压的士兵队伍，大旗在风雪中哗哗招展，战马嘶鸣的声音此起彼伏。更远方仍有士兵陆续赶来，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军官的喝令声显得格外惶急。 他居高临下，目光由远到近扫过一圈，估测出还有两成部队没有赶到，哼了一声，道：“哪些人还没到？” 秦南飞和李察徳几乎同时上前，秦南飞随即退回队列，李察徳也是一怔，然后敬礼答道：“大人，日字营、风字营、罡拓营正与阿甘城卫队交换城防，先锋营、山字营在收捡仓库装备，紫澜一队、二队由雁藏锋将军率领，应该正在赶来。血字营一队一小时前去北方地区巡逻，现在情况不明。” 林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问道：“军师的情况如何？” “军师……”李察徳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他……正在休养，短时间内还不能恢复。” 林枫眼中阴霾愈发浓郁，挥手示意他退下。远处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银甲银枪的雁藏锋一马当先，身后大队紫澜骑兵鱼贯而出，归入战阵。雁藏锋胯下骏马疾奔如电，若一道银色疾影飞射而来，眨眼间冲进将领们的队列，眼见就要冲上山坡，雁藏锋猛拉缰绳翻身下马，人们这才看清他肩后披风血迹未干。只见他上前几步握拳行礼，道：“末将已将城中事务了结！” 林枫点头，目光自下方一转，忽然喝道：“埃弗顿！” 金色骑士浑身一抖，忙不迭地从队列中跑出来跪倒在地，颤声道：“大……大人，末将在。” “从现在开始，谁还没到的，都记大过一次！” 听到这个命令，埃弗顿舒了口气，站起来昂首挺胸地喊道：“请大人放心，保证不漏掉一个！嘿嘿，白凡大人不就没到吗，他也逃不过这一劫！”他注意战统们望着他的表情都有些怪异，不禁挺了挺胸，得意地道：“诸位将军请放心，我这个人一向公正严明，绝对不会乱写……” 然而自身后突然出现的阴沉冷骛的嗓音打断了他的美妙感觉：“团长，我失手了。” 埃弗顿两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惶惶中看见白凡的身影缓缓向前，在坡下跪倒：“有人救走了那个女人。”似乎想到了当时的情景，白凡的身体因耻辱而颤抖。 “罢了！”林枫摆摆手，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战统以上的都到齐了吧？我们来商议下一步的行军计划。” 半小时后，滚滚的马蹄声在一望无尽的丘陵边际响起，激涌的铁流碾碎了簌簌风雪。数万大军兵分三路，扑向阿甘城东北方风雪掩盖后星罗棋布的城镇。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下雪了！”库林德从一阵朦胧的睡意中醒来，一眼望见天窗琉璃外飞舞的雪花，情不自禁地拉了拉膝上的狐皮毛毯，喃喃感叹，“又过去了一年啊！” 他端起名贵的瓷杯，一手揭开壶盖，吹开水面的浮叶，缓缓呷了一口，心中甚至满意。这瓷杯是他新近所得，里面嵌的微型魔法阵能够维持茶水的温度，这样就能使他午后醒来第一时间就能喝上温热的茶水，而不必担心仆人们的打扰。 书房里温暖宜人，使得初醒的困意依然绵绵不绝，但下午可不能一直闲适下去。作为行省总督，每天都有众多政务等着他处理。他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从舒适的躺椅上坐正，又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喊道：“福特！” 跟了他三十年的老管家躬身走进来，身后两名女仆端上来几碟精美的茶点。老管家行到书桌之前，腰杆弯得更加厉害，低声细气地答道：“老爷。” 库林德问道：“布鲁来了没有？” “布鲁子爵在外书房候着，还有几位从阿甘城来的先生要求见您，我安排他们在客厅里等候。” “阿甘城？沼泽那边的盗贼团又开始活跃了？”库林德皱起眉头，额角立即堆起细密的周围，他轻轻扣了扣紫杉案桌，道，“让他们先等着，你去把布鲁子爵请过来！” 老管家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下。库林德坐直了身子，下午愉悦的心情却忽然变得糟糕起来。他随手从案桌上的文书堆中抽出一份瞄了几眼，可怎么也看不进去，心中越发烦闷，甚至变得有些不安。 “没理由啊！”他自语道，实则郁闷非常。好好的心情就让阿甘城的那些个贱种破坏了，真该让蒙德萨尔亲自诅咒他们！他站起来烦躁地来回踱步，心头异火无处发泄，身为贵族的修养才让他没做出摔东西的失礼举动。 “亲爱的伯爵大人，您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啊，谁又惹您生气了？”布鲁子爵依旧穿着那身金丝长袍踱步而入，也没有顾及什么高贵血统的礼仪就一屁股坐在库林德跟前。 库林德瞪了他一眼，对此人的粗鲁举止甚为不满。但布鲁子爵只是向前挪了挪身子，一脸嬉笑的神情，又顺手抓了几颗干果仁塞进口中，嘟哝道：“伯爵大人，总是板着脸会让人提前衰老哦，我有个亲戚就是这样……” 要是让他一直说下去，这个下午就不用谈别的事了。库林德对自己有这么一个合作伙伴深感无奈，干咳一声打断他，低声问道：“莱德穆答应了没有？” 一提到正事，布鲁子爵立即肃敛笑容，脸上露出一丝凶戾，冷声道：“容不得他不答应！” 库林德心中一喜，一扫之前的不快，连声追问：“东西拿来了吗？他有没有提条件？” “东西我藏着。至于条件嘛……”布鲁子爵又抓了把干果，眼中再无丝毫暖意，“我已经答应了他，让他接我的班，做本省的税务监察官——” 他说这话的时候，库林德本来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忽然心头一跳，只见布鲁尾音未落之际已扬手掷出那一把干果仁，迅疾的风声眨眼袭来。库林德猛然仰身，看似老迈的身体发挥出常人难以企及的敏捷，右掌排开拍出一片掌影，啪啪几响将干果尽数击落。于此同时他的身子也连连后退，珍贵的藤椅被撞得四分五裂。他很快退到墙边，头也不回地抓起壁上挂着的长剑，挑开雕纹饰玉的华美剑鞘，雪亮的剑光将他面容映呈出冷峻的模样，依稀有几分壮年的风采。但他接下来却没有像昔日一般冲上去与对方拼杀，而是扯开嗓子高喊：“有刺客，快来人！” “你果然会武技，看来还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布鲁子爵在掷出那把干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举动，只是淡淡地打量着手握长剑的库林德，那沉静的神情令库林德心头阵阵发寒。 许久之后，房外没有任何响动，库林德的心也往下沉去。他瞪着布鲁，沉声问道：“福特带你进来的？” “伯爵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睿智啊！”布鲁子爵面露讥讽之色，死死盯着库林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库林德眼神渐渐冷厉，脸色突然一变，右臂晃了晃，怒叫道：“你下了毒……” 布鲁子爵依旧盯着他，面上已抑制不住狂喜之色，却又冷哼一声，道：“不错，我下了毒。以伯爵大人的智慧，应该不难猜到是怎么中毒的吧！” 库林德面目通红，急促地喘着粗气，艰难地道：“你……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布鲁子爵稍微靠近了些，手中悄然捏住几根银针，不无讥讽地道，“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伯爵大人的栽培啊！” 他目中凶芒大盛，就要击出飞针，却突然听见屋顶传来一声“快退！”霎时眼前一暗，屋中四角的吊灯同时熄灭，一股森冷的气息袭上身来，犹如死神在耳畔低语。他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中朝旁边一滚，只听身旁劲风呼啸，细碎的呯呯颤响接连不断。一直滚到墙角，远离了兵器交击的战场，他才敢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已经适应了天窗洒进来的暗淡光线，看见一位灰衣蒙面人正与库林德纠缠。 蒙面人身法诡异，手中不时射出碧幽的毒针将库林德迫退，库林德仗着剑气锋芒一心想欺近其周身，此时哪还有一丝中毒的样子？布鲁子爵瞧得直冒冷汗，他本以为库林德最多也就是个高级战士的水平，凭自己大地斗士的修为可以强行杀之，但眼前只见其周身剑光茫茫，根本看不清库林德出招的轨迹。若是不是蒙面刺客出手相助，恐怕早已成了总督大人剑下亡魂。他又认出此灰衣蒙面的扮相正是最近崛起的“救赎之光”教廷中人的招牌打扮，心中顿生疑窦。他确定今天的谋划只有自己与福特两人知晓，而这个蒙面刺客却一早就潜伏在房顶……莫非真只是个巧合？ 场中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来回，库林德无法逼近蒙面人三步之内，对方的飞针也碰不着他的身子，倒是屋中桌椅壁挂损坏不少。两人久战不下，都有些急躁起来。蒙面刺客担心总督府侍卫赶来救援，库林德也害怕对方还有其他的同伙。正当僵持之时，只听门外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手上攻势皆为一缓，各自后退几步，随后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嗓音在外面喊道：“总督大人，我们有紧急军情禀报！” 屋内对峙的几人表情有些微的变化，库林德脸上喜色尤为明显，正欲答话，却听一声脆响，那人已破门而入，刀光雪亮，下襟淌血，目光狰狰如狼，赫然是从阿甘城逃来的盗贼头目巴克纳。 巴克纳一进来就看见了里面狼藉的场景，一怔之下停住脚步。他挡在门口，外面几人看不清楚，纷纷出声询问：“大哥，什么情况？”“那家伙在不在？” 巴克纳朝后摆了摆手，大步走进来，朗声道：“总督大人，阿甘城已被夜斩军队占领，请您速速出兵抵御外敌！” 这消息使得房内诸人脸色齐变。库林德身子一颤，口中喃喃自语。蒙面人则问道：“君临关破了？”只有布鲁子爵脑中灵光一现，沉喝道：“君临关不可能破，他们是从长嵩山脉那边翻过来的！”他猛地拔高了声音，怒叫道，“西蛮人敢犯我中原，定叫他有来无回！” “说得好！”巴克纳出声赞同，脸上却无笑意，目光在布鲁与库林德脸上打转，“请问，哪一位是总督大人？” 库林德开口道：“我就是——”话至一半，就被巴克纳厉声打断：“好！”巴克纳手握长刀电射而入，在昏暗的背景中拖出一长道凄厉的刀光，如风如电斩向库林德脖颈。库林德脸上血色尽失，勉力举剑抵挡。但蒙面刺客绝不会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袖中毒针倾泻而出，在刀光中织成倾斜的雨幕。“当”地一下，凄艳的刀光戛然而止，库林德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疯狂扭动身躯，但终究无法阻止毒素的入侵，在一阵垂死的抽搐后被巴克纳斩下了头颅，青黑色毒血洒在他最爱的紫杉案桌上，扑洒出一幅狰狞的画卷。 库林德的头颅滚入墙角，仍然怒睁双目，仿佛不甘于如此悲惨的结局。 或许冥冥中的神灵已将今日注定，很多个巧合加在一起，就构成了命运。 第三百二十六章 时值隆冬，寒风席卷着雪花遮天蔽日地洒下来，将小镇笼罩在一片洁白而模糊地世界里。 小镇并没有因为风雪而显得寂静，相反地，喧嚣的嬉笑和叫喝声从镇外满地帐篷里传出来，汇成的声浪仿佛能融化冰霜。镇内外不时有人进出，冒着寒冷彻骨的北风为各个帐篷送上干肉米酒，嘈杂热闹的场面就像过节似的。 这是破虏军团在犒劳三军，以庆祝半月来攻城夺寨的胜利。 自兵分三路以来，作为军团御统的林枫亲自率领一万人组作为中路军径直杀向东方，一路闯关夺营，所向披靡，积弱已久的地方护卫军根本不是对手。为了鼓舞士气，林枫亲自冲杀在前，往往一个照面就干掉了对方将领，率领虎狼之师撕开对方防线，轻易取得胜利。半月来大小数十战，魔华地方军无一不是一触即溃，中路军一路猛攻，曾创下一日多下两城十三镇的记录。 多场战斗的胜利，使得大军士气空前高涨，林枫、白凡、阿金等将领以身先士卒的作风赢得了士兵们的拥戴，全军上下已经磨合成一支铁血勇猛、无所畏惧的队伍，但也带来了一些不利的变化。士兵们多起骄纵之心，而且残忍嗜杀，常常扰害当地居民。而林枫却不加以管束，反而以此作为东征攻心的策略。每当进攻之前，破虏军都会给对方选择的机会：一是归顺我朝，写下降书顺表，为破虏军提供一定的马匹粮草，则可以免去兵灾祸；若敢有人反抗，等到兵败城破，就是众军上下抢掠发泄的时候。 这个血腥味十足的策略是由白凡提出，林枫同意的，理由也很充足：这一阵疾攻，全军将士都少有松懈的时候，连续十几日冒雪奔袭，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若不找机会发泄一二，看似十足旺盛的士气就会很快消沉下去。他们在每一地的停留都不超过半日，即使以进城休整的名号纵容士兵抢劫也限定了归队的时间。 半日时光，足以让这些经历血战后狂躁暴怒的壮汉干出些令人发指的兽行，其中某些事例甚至使得闻讯赶到的督战队长埃弗顿当街呕吐。破虏军已声名狼藉，或者也可以说是威名远扬，各地护卫军闻风丧胆，城主镇长纷纷投降，极少人拥有与这样一支凶残军队死战到底的胆量。 如今，中路军已经逼近行省总督所在的叶迦城，与格西行省最精锐的两万领主军隔着一片山谷对峙。由于军中确实已经人困马乏，兼之担心对方在山谷布置埋伏，这最后的一战迟迟没有打响。最后林枫决定把军队退回附近的一处小镇休整，顺便看看对方将领有没有进入平原决战的胆量。 但这群去而复返的丘八可让小镇上的居民吓得惨了，镇长战战兢兢地询问，才知道原来是要“犒赏三军”，总算不是来屠村的，可也不是好应付的。“犒赏”的钱饷是军中自己发了，但所有的酒肉都得由当地居民凑出来。万余人的数量，个个还都是膀阔腰圆的大汉，哪怕只是一天的伙食，都得把当地人吃得直抹泪。这还不够，御统大人突然雅兴大发，要在镇上找些乐子。老镇长里里外外找遍了人，才凑来一个草台班子，勉强唱出几支不成调的曲文，只盼御统大人早些尽兴、早日归去。 唱台上几个扮相怪异的小丑踩着皮球咿呀怪唱，阿金、埃弗顿几位将领打着呵欠昏昏欲睡，唯有林枫和白凡却看得很认真。白凡沉凝地盯着台上的表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瞳中偶有精芒闪动，似乎对小丑们相当感兴趣。而林枫的神情都藏在面具之后，只是端正了姿态一动不动地坐着，旁人无从得知他的喜怒。 阿金和奥德赛两位战统在一旁窃窃私语：“这调子听起来很有趣吗？”“不知道，也许大人物就爱听这种东西吧……” 埃弗顿一脸恹恹地回头叱道：“你们两个，少说多看，学着点。” “闭嘴！‘永远殿后的金闪闪’，你这没种的家伙也有资格废话？”阿金语气凶戾地骂了回去。身为督战队长的埃弗顿每场战斗都在最后方指手画脚，早惹得前线拼杀的将领们不爽了。 “你！”埃弗顿噎了一下，反唇相讥，“你又是什么东西，如果还嫌活得太长的话，当初就不该让老白救你啊！” 阿金一下子涨红了脸，埃弗顿的话正戳中他的痛处。他当初因为贪恋美色而私自收留了一个女人，结果差点被刺杀在床上，还好被来传军令的白凡救下，但数日以来一直沦为军中笑柄。他腾地起身拔出护身短刀指着埃弗顿的头顶，怒不可遏地低吼：“该死的，我要和你决斗！” 埃弗顿斜着眼哼了一声：“你这没用的‘风流鬼’，也配挑战本将军？” 阿金更加愤怒，陡然增大的嗓门完全盖过了戏台上的唱曲声：“软蛋，不敢接战吗？” 台上的小丑们停下了动作朝下边望来，镇长慌忙打手势示意他们继续，怪异的音调歇了几秒又再度响起。但阿金仍举刀悬在埃弗顿头上，看来是动了真怒。 “埃弗顿，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找你麻烦？”白凡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口中问道。他一开口，阿金的气势就歇了下来，悻悻地收回刀去。 埃弗顿小心地看了林枫一眼，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本将军深得御统大人器重，免不了被某些人嫉恨。算了，本将军都习惯了。白将军，您也一样得小心啊！” 白凡嘿嘿一笑，道：“你再胡说，我就把你丢到冰坑里去。” 埃弗顿缩了缩头，正待说些什么，却听林枫冷淡的声音响起：“埃弗顿，阿金，奥德赛，你们回营房去，管好自己的兵！” 这三人怔了怔，不情愿地起身离去。这里戏曲虽然吵闹无趣，但四周火盆烤得室内温暖怡人，而镇子外面冰天雪地，走一会儿就冻得手脚僵冷，谁愿意回那个鬼地方。 不多时，外面就远远传来阿金粗重的吼叫：“你们这些兔崽子，都给我起来整队！一分钟内没站好，就给我绕镇子跑五十圈……” 更遥远的地方，暴风雪遮挡的山谷深处，一颗流星拖着细长的尾光直冲向天空，没入铅沉的层云中。屋内的人们有所感应地往外望去，透过破旧的窗户正好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流光，而后同时转头，目光交织在一起，再不掩饰其中凶意。 “大好时机，还不动手？”林枫冷笑一声，拔剑而起，就见小丑们呼哨一声跳下台，各自拾起兵器。为首之人一把撕开身上伪装，露出里面华丽的衣着，森森喝道：“侵略者，留下命来！” “是你！找死！”白凡闷声低喝，挥剑上前，炽烈火光迎上对方剑气，发出铿然震响，华服剑客后退半步，又有两只泛着乌光的长剑贴着他身侧攻向白凡，恰是白凡意欲追击、重心前倾的时刻。白凡身形晃了一晃，烈焰剑急转而下刺出一片炫目的剑影，连他本身都被带得旋转起来，恰恰躲过了袭向下肋的一剑。 华服剑客格挡着他挥出的剑影，吭叮之声响不绝耳。眨眼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都是出力未尽一触即分。另两人的身形从华服剑客之后冒出来，分别袭向白凡两侧，剑上乌光闪泛显然涂了剧毒，逼得白凡不得不分心招架。这三人分明练过合击之术，剑招配合无比默契，白凡完全处于下风。 其他七八人则绕过他们纷纷向林枫攻去。刀剑锋芒在火光下晃目，碧幽的暗器挟着冷厉的风声袭来。林枫脚下一跺，飘身向后连退十余步，在一个火盆前停下。一脸惊恐的镇长还愣在原地，嘴里哭喊着不明意义的词语，突然一道幽光没入他口中，喊声顿止，另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小丑顺手一刀砍断了他的脖颈。 林枫在火盆前静静等待，这十几步的距离已经让小丑们的阵势拉成了一道弯曲的线条，最前方那人脸上丑陋的油彩花纹已只有两步之遥。林枫抬起长剑，西莱圣剑吞吐着血色光晕，忽化作一道惊人的直线贯入那人咽喉。那人手上的刀还只砍出一半，便突兀而僵硬地栽倒下去。 这人大概是对方战力最强的吧，也不过是天空斗士的水准。他后面的队友还在五米之外，那位剑客目睹同伴一击即死，眼中分明闪过恐惧之色，口中也忘了继续喊杀，忽然脚步一乱差点栽倒，猛一跺脚才稳住身形，颤抖的声音大骂起来：“好贼子，竟敢暗箭伤人！”这一耽搁他便被身后的同伴超过，落到了队伍中间。 此时林枫还有时间朝窗外望了望，穿透了风雪的马蹄声已从东方隐约传来，格西总督终于抓住了自己特意留给他的机会，两万领主军将在半刻钟后杀到。此时破虏军营中正如外表那般没有布置什么防御措施，若他这个统帅不能及时赶回的话，他布下的这个陷阱将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处。时间，已然无多。 长剑一扫，火盆呼啸着砸向前面的小丑，他也化为一团灰色的幻影扑入战团。 第三百二十七章 血色剑气铺展开来，整个空间都仿佛陷入一片暗红色波涛之中。脆弱的躯体被轻易割开，喷涌而出的鲜血汇入那片暗红的轨迹，发出丝丝暗哑的声响，那是死神敲响了收割的钟声。 小丑们叫喊着，呼喝着，却无法抵御那波死亡的浪潮。他们是帝国的勇士，为众生之命而来，但才刚迈出抵抗侵略的脚步，就不得不倒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有见机得快，或逃跑或装死的，也终究快不过那道鬼魅般的身影。 林枫在他们之中穿梭，挥剑中血光将他完全笼罩在内，他周围很快就没有了站立的人影。从收割开始到屠杀完毕，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停下来时，沉重的盔甲已被血液浸透，粘稠而温热地往下滴淌。 他吐出一口气，抬头去看白凡同那三人的战斗。白凡被困在中间，身形飘转若影，周身要害始终被三支利剑追逐着，没有一丝喘息之机。以华服剑客为主，两支毒剑配合夹击，三人的攻击一阵快过一阵，织成一张细密的剑网，白凡在其中勉强挣扎，衣衫已被割得残破不堪。 虽是凭多人之力，但能将白凡逼成这样的，至少也是神魔等级的高手。瞧华服剑客的身法，林枫并无把握在短时间内将对方拿下，心中有些焦急，忍不住重重一跺脚。那华服剑客闻声抬眼望来，两人目光一触，华服剑客瞳孔猛地收缩，像看见了最恐怖的事物一般，倏忽间抽身疾退，若飞射之箭径直奔出屋外，甚至连同伴都顾不上招呼。 对于他如此激烈的反应，林枫也感到意外。他立即就抓住这个机会，纵身朝还留在原地发愣的两个剑士扑去。那两人未曾想过华服剑客竟会弃他们而逃，反应过来时发觉林枫已袭至面前，血色光晕悄无声息地染上身来。而得到喘息之机的白凡重振赤焰，配合着林枫展开凌厉的反击。 生死，在短短几息后就有了分晓。 此时，镇外号角声疾乱，人马嘈杂之声喧嚣而上。在探子们声嘶力竭地吼叫中士兵们终于意识到了近在几里之外的危机，无数人从宿醉的迷蒙中醒来，慌乱地寻找自己平日的兵器，跑出营帐投入混乱的人流中。 林枫赶到营地时，看到的正是如此混乱的场景。别说排队列阵了，这些没头苍蝇般乱转的士兵恐怕连自己的长官都找不到。眼看领主军就要打来，这种阵容可经不起对方一轮冲锋的。 林枫足下一顿，跳到一辆战车之上，吸一口气沉声喝道：“慌什么！一级一级点数，赶紧列队！” 声音远远传荡开去，压过了喧嚣的喊叫，使得乱成一团的军队顿时有了主心骨。好在阿金、奥德赛等战统已被他提前派回军营，他们手下的精锐部队早早地摆好了阵势稳居前锋，也让士兵们各自找到了方位。战统们以雄厚的内力召唤自己的部众，然后从旗统到凌统再往下，一级一级地喊下来，不到两分钟，万余人已基本回到位置，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迅速集结成型。 林枫举目眺望，以他的目力，依稀望见大片黑压压的人影从远方地平线上升起，马蹄踏地的震颤汇成一股壮烈的节奏，铁血大军的威势压迫临身，使得他握拳的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抖。 即将迎来第一场真正的战争，就让此身承载起万军的战意。我是沁阳公主之护国大将，我将以掌中银枪告诉他们我的道义！ 众亲兵围拢过来，林枫翻身上马，胯下逐海龙兽不安地刨动前蹄，但在林枫无上意志的逼压下平静下来。林枫再度眺望，远方黑色的铁甲如决堤的洪流奔腾而来。面对着前所未有地强大敌人，破虏军阵中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气氛压抑得可怕。 眼看敌人接近了冲锋的距离，林枫振起长枪，湛蓝色斗气汇成巨大的枪尖直至天空，低沉的嗓音似闷雷般响起： “诸将听令——” 万人之心为此声而汹涌鼓动。 “全军出击！” “杀！”“杀！”“杀！” 一万两千名大汉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吼声，呼啸而起的风暴足以在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暴风雪中卷成一股摧枯拉朽的洪流席卷而去。 盾甲兵冲锋在前，投枪方阵紧随其后，弓箭手、轻装游骑兵居于最末，铁甲重骑兵护在两翼，这是破虏军一贯的阵势，此番也不例外。而敌军则是清一色的黑甲骑兵，在平原上冲锋就若狂龙怒袭，所挟威势更在破虏军之上。 两军未及相遇，喊杀声震天作响，箭雨和标枪霎时间盖过了风雪，黑沉沉地落往对方军中，带走第一批牺牲者。 林枫冲锋于阵前，正是两军气势对碰的尖峰，两耳被冲天而起的怒吼声震得嗡嗡作响，体内热血激涌，浑身剑意凝聚于心，化为战阵冲撞之枪尖，引领着两股洪潮狠狠相撞。 “轰——”斗气喷薄而出，夹杂着士兵的惨叫和战马的悲鸣，迎面而来的十来名骑士被无可抵御的巨力撞得倒飞出去。 就在一秒之后，两军战阵悍然相击，深深迸入彼此之中，东征路途最惨烈的战斗终于拉开序幕。 盾甲方阵三人一组，共持一面铁制巨盾，在两军接战之时将巨盾深深插入地面，合三人共同抵御黑甲骑兵的冲击。只听一片轰然震响，人马惨叫，第一波骑兵的冲击被生生遏止，横飞的血肉染红了原上冰雪。其后更多黑甲骑兵冲上来，以血肉为代价层层推开破虏军的防御，战线呈锯齿状交错。 林枫率领百余名最精锐的紫澜骑兵如一柄尖刀破开对方阵型，不断奋勇深入，所遭遇的阻力也越来越大。蓝光闪耀的长枪上下翻飞，不断刺穿盔甲挑飞敌兵，所到之处刮起一片死亡的浪潮。白凡持剑紧随其后，赤炎剑直寻对方咽喉面门等处贯入，协助林枫撕开对方防御。他们之后的紫澜骑兵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跟随他们生生杀出一条血染之路。 抡枪，穿刺，横扫，上挑，林枫挥枪如电，将前方所遇的兵卒尽数刺杀，然而只觉体力逐渐消耗，而周围皆敌，杀之不尽，望之无沿。 正当气力渐疲之时，忽见斜刺里冒出一枪朝他胸口扎来，快至无声，挑的正是林枫一枪刺出、未及撤回之际。林枫扭身张臂躲过这一击，身子由此有些失衡，但见对面寒芒一闪又是一枪刺到。 “好！”林枫大喝一声，剑意在身前凝聚成盾，当地一响挡下这一击，化作冰片碎散。对方愣了一下，枪势凝滞了一瞬，林枫趁机调整重心擎枪反击。只见枪影来回突刺，两人交手几合，立即知晓对方便是敌军主将。 “阁下就是银面寒兽？”领主军将领抽空发问，声音听起来颇为年轻。 林枫并不回答，埋头摆枪就刺。他已渐渐熟悉对方招数，了解到此人并无过人气力，只是凭精妙繁复的招式与自己周旋，于是逼迫他与自己对面拼斗。然而那人不愧是统领两万领主大军的人物，枪法技巧精妙异常，绝不是一般花哨的套路。林枫蓄意硬碰，竟被他连消带打卸去大部分力道，片刻之间占不了便宜。 而跟随他冲过来的百余名紫澜精骑也被阻挡在此处，在周围源源不断涌来的敌军包围中陷入苦战，不多时就折损大半。就连白凡也被卷入人潮之中，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林枫心中焦急，长枪攻势愈发凌厉，大开大阖的狂野打法将对面敌将完全压制，然而短时间也无法突破对方守势。他决定竭力一拼，以博那一丝胜机。 对面那员战将藏身于滴水不漏的防御之后，似欲挑起林枫的情绪，用悠闲的语调说道：“寒兽，果然是你，可惜你的枪法没有某人想象中那么强，看来你的凶名也不过是对普通百姓而言。某人龙轩，朋友们称某‘百花骑士’，今日就在此地终结你的罪恶！” 林枫仔细瞧去，只见对方银甲雕琢极为精美，洁白的披风上绣着繁多的纹路，马鞍后部更载着一簇艳丽的花朵，兼之此人秀气俊美的外貌，完全像一位出猎巡游的贵族少爷，更与周围血光飞溅的背景格格不入。 林枫心里升腾起无比的怒气——他竟被这种粉脂味十足的娘娘腔阻在这里！ “去死！”他爆喝一声，枪尖亮起无比耀眼的光芒，毁灭性的力量贯注于内，发起决定胜负的一击。百花骑士神色骤变，飞舞长枪在空中卷起无数残影，重重叠叠迎了上去。 石破天惊！尖锐的金铁交鸣声连成一串，湛蓝的枪尖悍然贯穿所有的残影，势如破竹地向百花骑士惨淡失色的面门袭去。 残破的花瓣在血光中飞溅，百花骑士应声落马，然在半途忽然爆发出万千枪影，呼啸着捅入将林枫座下逐海龙兽的胸颈，林枫气力已竭，救之不及。 逐海龙兽嘶声惨叫，狂乱地挣扎，林枫不得不跳下马来。 “该死！”林枫大恨，挥枪向重伤落马的百花骑士追击过去，亲卫骑兵前来护主，被他一抡长枪尽数扫倒。 百花骑士伤了使枪的右臂，更耗尽最后的力气伤了逐海龙兽，绝对再挡不住林枫一枪。只要杀了他，无论破虏军最后死伤多少，都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此时破虏军与领主军完全战至一处，竭力冲击着对方战阵，如两股浩大的洪流相遇，激涌起血肉横飞的浪潮。 就在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林枫心中一跳，忽然听到一缕不寻常的声响，不禁放缓动作，昂首北顾。 那是风雪混沌的另一侧，似有影影绰绰的军队奔袭而来，逆着风雪横向插入拼杀正酣的战场。随即，一个穿云裂石的雄浑声音将林枫敲入梦魇深处—— “前面就是西蛮的侵略者，给我杀！” 如火如荼的战阵疾冲而下，磨砺已久的锋刃轻易割开破虏军左翼的骑兵战线，慌乱的情绪如同瘟疫飞速扩散。 战阵即溃！ 林枫面具下的脸色一片惨白，勉强遏住纷杂的情绪，一枪挑下一个从左方偷袭的骑兵，抢上马去，高声吼道：“不要慌，稳住阵型——” 蓦地，前方传来一声爆喝，一道雪亮的刀光直扑胸膛。林枫连忙横枪格挡，两臂被那股巨力震得有些发麻。只见一位无比魁梧的独臂骑士威风凛凛地拦在前方，仅用右手挥舞长刀，厉声叫道：“既然来了，就死在这里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本只为对付狐狸的陷阱，却引来了饥肠辘辘的雄狮，这是林枫万万没有想到的。隔着混乱的战场，他依稀认出突袭过来的军队正是原本魔华西南边界的边防军，心中阵阵发冷，无力阻止大势的离去。 左翼重骑兵战线告破，远程部队直接暴露在敌人铁骑之下，虽然他们也都接受过近战训练，但根本无法抵挡对方一鼓作气的冲势，阵型陷入彻底的混乱。纵然没有立即溃败，可也为时不远。 林枫的心思已经飞到后方开始溃散的部队中，无力与独臂骑士对抗，只想摆脱纠缠回去亲领战局。然而独臂骑士绝不肯让他如愿，屡次将他逼回，他心中慌乱之下不由连连败退。 如此多次，眼看败局已成，他渐觉绝望，转而思索退路。 “呔！”独臂骑士举长刀竖直劈下，刀光洒面，风声贯耳，威势无匹。林枫抬枪挑去，两臂一沉，忽见刀光一闪，竟以更快的速度斜劈而下。他此时已无力格挡，匆忙扭身缩头，只觉脑袋一痛，头上鹰盔就被劈飞出去，大陆罕见的黑色长发凌乱地垂下脸庞。 那骑士却是一怔，上下望了林枫几眼，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小子，原来是你！”他一把扯下头顶盔甲，露出一张威猛的面容，一脸盘腮胡须，短发似钢针直立，赫然是当初怒焰的恶汉格布达！ “看清楚了，死去黄泉可别不知是谁杀你！”格布达口中狞笑，臂上肌肉拧紧，挥动长刀斜劈而下。林枫猛力举枪迎上，只听鸣炉打铁般一声巨响，庞大的力道涌上手臂，忽然座下一沉，胯下马儿悲鸣着跌倒在地，前蹄尽折。林枫抽身跃起，枪尖在半空突然爆出一团残影，直往格布达头顶罩去。追击而至的格布达只觉眼前枪影乱闪，心下悚然，慌忙弃招躲闪。 林枫武技本就在格布达之上，只是先前无心恋战，又在臂力上有所不及，才被对方连连压制，此时被激出一身火气，动起真格来，格布达根本招架不住，其座下宝马被林枫猛一枪扎入颈部，狂乱挣扎着把格布达掀下马来。 林枫身影犹在半空，周围亲兵尽皆失散，却见对面又有数员将领朝自己攻来，于是脚下虚踏一折身向后疾坠，抢了一匹棕黄战马转身冲去。 四面皆是黑甲的领主骑兵，他连出几枪击杀两旁的敌人，顺着潮流冲锋上去，一路刺杀前方的骑兵，很快见到了正勉力抵抗敌军冲势的破虏士兵。 这正是两军决战的中心，拼杀最激烈的地方，每一瞬间都有无数战士的生命消失，四面都是喷洒的热血，高亢的喊叫震得两耳嗡嗡直响。撕扯在一起的战线就像两把锉刀对锯，士卒的热血就是那飞溅的火星。 身着重甲的破虏步兵们以巨盾对抗骑士的冲击，三人一组配合作战，一人主守两人主攻，同时与更多同伴结成战阵抵御连绵不断的敌军。经过一轮冲杀之后，原本的方阵已被领主骑兵冲破，变成了众多或大或小各自为战的步兵团，黑甲骑兵们先后涌入战团间的空隙中，但等待他们的绝不是一路平坦的通途。 林枫心中稍定，看来局势还没有演变到不可弥补的程度。前线还能抵挡领主军一阵，只要他能及时斩杀边防军主将，未必就没有挽回败局的机会。 “都给我滚开！”他嘶声怒喝，抡枪横扫，斗气汹涌爆发，狂暴的气劲席卷了周围各处，瞬间吞没了十米内的所有敌兵。他狠狠一跺地，身形拔地而起，在半空转向折向破虏军后方。 高空中的视觉让他得以俯览战场，所见情景顿时激得他毛发直立。后方远程兵种已全线溃败，正被大批魔华边防军赶杀，更多突破了步兵战线的领主骑兵汇入追杀残军的行列中。大批仓皇逃命的弓箭手、标枪兵惨嚎着被魔华骑兵们追上杀死，更远方的轻装游骑兵一路逃向远方，战场中心的步兵团已成海中孤岛，岌岌可危！ 林枫眼前一黑，几乎从空中跌落，全凭一口怒气以庞大意念力生生托住身体。 就这样败了！中路军即将迎来全军覆没的结局！我真是个蠢材，竟想凭一己匹夫之勇挽救这注定的失败！ 妄图在平原上对抗数万骑兵，纵有绝世之力也只能饮恨于此。然而，在我力竭身死之前，断然不会浪费这一生所学！ 悲壮的怒气在胸中翻涌，林枫凝立于空中，深蓝火焰般斗气包裹着的人影散发出远古魔神般的气势，即将释放最后的疯狂。 “那是什么？”数位魔华将领抬起头，惊骇地望着那个令人从灵魂深处开始战栗的魔神身影。 一位金甲皂袍的战将冷哼一声，张弓搭箭，手腕被一层深黑色雾气包裹着，猛地松弦，一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飞射而去。 半空中林枫蓦然转身，枪芒一挑，袭来之箭便被扫飞。他身形一晃，刹那间越过数千米的距离，手中长枪如闪电般刺向那将咽喉。那人稍一偏身，枪尖仅刺中他的残影，右手间乌光一闪，一柄遍体漆黑的细剑若毒蛇之信吻向林枫心口。 “龙天！”林枫瞳孔骤缩，往日残留的阴影再度漫上心头，甚至盖过了那股壮怀激烈的怒气，迫使他本能地往后逃去。 曾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龙天那迷雾遮隐中的阴冷双眸成为他在怒焰学院中最大的梦魇，那是在心灵初生之时就烙下的痕迹，直到此时也无法摆脱。他宁愿去面对浩无荒或杀僧浪，也没有胆量同龙天交手。 然而，他也并不是遇上天敌就没命逃窜的野兽，而是作为一军统帅，有着诸多担当的堂堂男儿！ 退出十步之远，他便以精神力强硬地压下心中恐惧，刻意不去瞧龙天的双眼，沉着声音说道：“龙天，此地就是你葬身之处！” “困兽之斗！”龙天哼了一声，跳下马朝林枫缓步走来，周身渐渐涌起林枫所熟悉的那层黑暗迷雾。 林枫手腕一紧，发觉臂上肌肉已经接近麻木，不仅是由于数场力战，更因为强行压制情绪所带来的症状。 龙天走进他五步之内，一挑剑尖，划出一道黑暗的直线。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骑兵群中传来轰然一声炸响，紧接着响起大片大片的惨叫声。 即将接站的林枫龙天二人立即感觉到周围能量元素的变化，酷冷的寒意无边无际地笼罩下来，更加强盛的暴风雪呼啸拥下，每一粒冰雪都化作锐利的兵刃降临在众军头顶，更有大团的冻气在人群中咆哮着爆炸，麻利地收割着脆弱的生命。 一位强大的冰系魔法师已悄然加入战局！ 第三百二十九章 在这样的大雪天，一位因势利导的冰系魔法师足以左右整个战争的胜负！ 原本肆虐驰骋着的领主军骑兵们惊恐地发现，刻骨的寒意几乎在眨眼间就渗入层层铁甲，冻结了关节的缝隙，使得笨重的盔甲立即成为了可怕的牢笼。冰雪的利刃当头罩下，沉默地割开脖颈等没有防护的地方，无尽酷寒涌入体内，血液未及喷洒就已冻结。战马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四蹄深深陷入雪中，直到再也无法拔出。大片骑兵被禁锢在酷寒的牢笼中，惊恐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除了少数实力强大的战士，大部分领主军已经失去了战力。至于兵种繁杂的边防军，占据半数轻甲单位几乎在第一轮冰刃中就全军覆没，重甲步兵也在厚厚的雪层中动弹不得。 除了成原，还有谁能制造出这等令人心颤的盛大场面？ 林枫心中又惊又喜，不想成原竟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赶到，更没想到他的魔法修为已经达到了此等惊人的地步。 原本必败的局面顷刻间就扭转过来。 龙天的两眼猩红一片，满溢的杀意如水银泻地般充斥着整个空间，细剑幻化出无数直线向林枫周身上下射去。其剑之快，角度之刁钻毒辣，绝对是林枫平生所见之最。无数细剑的影痕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任何一剑都达到了林枫无法企及的极速。林枫挥枪荡开部分攻势，脚下连连往后退去。 知道援兵就在附近，他自然没有了必死的战意，顿时被暴怒的龙天完全压制。 但龙天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攻至半途，他就忽然折身往后方射去，身上所挟怒而不发的杀意浓郁地几近实质。林枫心中一惊，跟着追了上去。 龙天的身法比当初怒焰之时更加诡异，林枫全力施为都无法赶上他的速度。两人一前一后在风暴肆虐的雪层上飞掠，旁人看去只见两道淡淡的虚影一晃而过，转瞬就消失在远方。 “魔华之军，随我杀！”龙天阴森的嗓音低低切切地在雪雾中扩散。 林枫的心不由得沉了一下，这样高速下的奔行，这家伙竟然还有余力喊话，实力当真恐怖。 龙天此话无疑为一些被暴风雪打懵了的战士点亮了一盏明灯，立时就有十来个啸吼声在战场各处响起，追随着狂奔而来。越来越多的喊声纷纷响应，往龙天经过的方向聚来。 林枫更加吃惊。能从如此强盛的暴风雪中从容行动，这些人的实力至少都是斗士级的水平，可怕的是，竟然有这么多！一旦让这么多战士逼近了成原施法之处，以魔法师的脆弱，恐怕…… 一念至此，他脚下重重一踏，意志贯注于身，顿时发挥出超出极限的速度，破开前方如墙涌来的空气，眨眼间追到龙天身后两米后，咬着牙艰难地递出长枪。 龙天不敢回头，更加发力狂奔。虽然从两人之间的距离来看，那支枪只是缓缓递出，但那实际上可是处于风驰电掣的奔行中，这一枪的威力不下于撕裂苍穹的闪电！只要作出向左向右闪避的动作，前进的速度势必会有一刹那的延迟，那极为短暂的时间却足够自己被这一枪捅个对穿！ 无法格挡也无法躲闪，他一时不察，竟陷入了这样尴尬的处境。 而对于林枫来说，在没命的狂奔中刺出这样一枪同样无比艰难。四周的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一般，空间仿佛在向内塌陷，绞拧着臂上每一寸肌肤。若不是有斗气护体，他相信自己的手臂立即会被绞成血肉和骨骼的碎末。枪尖一点一点前进，每进一寸都消耗着极大的气力，身体里的力量飞速流逝。 照这样下去，直到力量耗尽也只能堪堪刺破龙天的一层油皮。只能盼着，龙天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速度吧！ 若不成功，到时候力竭的自己必然会被龙天反杀！ 这是体力与意志的较量，无论有没有自信，两人都已处于身不由己的境地中。 此情此景，于当日怒焰竹林中那一幕何其相似，只是追逃的二人换了个角色，而且此时二人的修为比之当日何止强了一截。但就在这样的过程中，林枫心灵深处的那个名为恐惧的阴影开始消减，随着消逝的力量一并灰飞烟灭。 风声贯耳，隆隆作响。林枫感觉到自己的耳鼻渐渐渗出血来，他尽量抛开这些杂念，把所有的意志都集中于即将刺出的一枪中。 两人一追一逃，转瞬间越过的何止是万米距离，将所有人都远远抛开。但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天地间唯剩下两道同样疯狂的身影，以及中间的一点寒芒。 只剩两成力了，林枫已经感觉到身体机能在逐渐枯竭。即使是沾有恶魔血脉的身躯，也无法维持这种强度的运动啊！ 这样下去，会死的！林枫的决心开始动摇。 也许龙天体力也所剩不多，即使自己停下来，他也无力与自己再战了吧。 有了第一缕迟疑，便失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越来越多的理由开始浮上水面。 真的不行了，还是算了吧…… 力量，即将枯竭…… 林枫渐渐放缓了速度，眼见龙天越跑越远，忽然心中一动，蓦然止步。 我真蠢！不记得被安达戈流特追赶的经历了吗？其实人家早就没追了，我却拼死拼活累得跟狗一样。龙天这时候的心思与自己当时一模一样。不跑到体力耗尽，他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干！让那小子一个人跑个够吧！ 自戴上面具之后，林枫还是第一次出现了这种近似于愉悦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胸膛中火燎般的痛苦，转身大步往回跑去。 回去时的速度虽然比刚才慢了十倍不止，但也不比一般的神魔斗士全力奔跑慢多少。这种速度下的林枫不仅在缓慢恢复力气，还有余力观察周围的地势和景物。 刚才那场追逐看似漫长，实则只持续了十来秒，但已跨过了数百里距离，远远离开了惨烈的战场。此时林枫所经的地方还没有经历战乱的祸害，在一片白雪的掩盖下显得非常平静。 林枫原路返回，将看见的地势地形也一并记了下来。大约两分钟后，就看到了前方冲天而起的斗气光芒。 第三百三十章 斗气，剑芒，骑士奔腾冲刺的身影，杂乱地交织成一派激烈的战斗景象。 百花骑士、格布达带领魔华数十位高手冲击着破虏军的防线，最前方的步兵方阵已被冲得七零八落，但破虏军将领已经先后赶到，雁藏锋、秦南飞、李察徳、白凡等高手针锋相对地与其抗衡，正打得难分难解。不远处还有黑压压的一片士兵正在围拢过来，至少也有一万人之多。 看来左右两军已经会合，林枫稍稍松了口气。 雁藏锋、秦南飞都是不逊于自己多少的顶尖好手，对方百花骑士又被自己击伤了右臂，已不足为惧。奇怪的是，这些魔华高手明明已无任何胜算，为什么还是前仆后继地冲上来送死，莫非还有所依仗？ 格布达怒吼连连，配合着身旁几人一阵猛攻，竟逼得秦南飞连连后退。 林枫皱起眉头，他已经看出秦南飞气力不济、最多发挥了三成实力。再看其他几人也尽显疲态，被气势汹汹的魔华诸人完全压制。 看来这两路大军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赶来，人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这样下去可能会被魔华人所乘！但自己刚刚也大战数场，此时两臂还隐隐发麻，恐怕也不剩下多少战力…… 林枫心中忽然一动：魔华人之所以死战不退，莫非还在指望着龙天？他立即鼓起所剩不多的内力高喊道：“贼首龙天已经伏诛，你们还不速速投降！” 此话一出就起到了效果，魔华诸高手闻言色变，原本强盛至极的士气迅速衰弱。秦南飞等人趁机反攻，一连击杀好几人，攻守之势立即逆转。 “你——胡说！”格布达嘶声怒吼，气势更加凶悍，但招数分明乱了，被秦南飞寻出破绽在腹部拍了一掌，顿时吐血萎靡，被身后同伴换了下去。 混乱中有人叫喊：“都统大人，你快走！” “日后为我们报仇！” “都统大人请先行！” “诸位，我等共同进退，一起杀出去！”百花骑士叫道。他此时满身血迹，仅凭一只左手持枪，周身残花零落，狼狈不堪，哪还有之前俊雅的扮相。与他交手的雁藏锋也不复威猛之态，刺出之枪路被百花骑士尽数封住。百花骑士忽然鼓起力气大力反攻，将之迫退几步，而后往后方撤去。 雁藏锋眼看他后撤也不追击，反而把枪往被血染红的雪地上一插，就这么目送魔华一行人退远。他这个动作使得破虏军诸将也有些迟疑，纷纷了停下来。这时候普通士卒所组成的包围圈还没有合拢，只能眼看着魔华众高手一路杀了出去。 对于雁藏锋的举动，林枫先是皱眉，随即便又释然。也罢，穷寇莫追，何况自己只是虚张声势，若想尽歼这些高手也得付出惨重代价。 他看到远方一座高台上有光芒闪耀，想来是一座魔法阵，成原的气息从其中传来。他心中紧了紧，那地方的元素波动强烈无比，但里面的生命非常虚弱，成原不会又强行施展了超出自身实力的魔法吧…… 他来到诸将之前，乃下令收编战俘，统计伤亡，清理战场。一点将士人数，发现中路军六名战统仅剩其二，倒是金色骑士埃弗顿见机得快装死逃得了性命。普通士兵伤亡惨重，两千余远程部队只活了数百，五千盾甲步兵阵亡过半，轻骑兵重骑兵还剩千余。 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连成原都因魔法反噬而陷入昏迷，但取得的战果也同样辉煌。 在这场战役中，魔华方面投入了超过两万名领主骑兵和八千边防军，本欲两面夹击吃掉林枫所率领的一万中路军，结果全军尽墨。成千上万的战士死于暴怒的风雪中，近八千骑兵和三千边防军被俘。 尽管最终获胜，但林枫对自己犯下的错误难以释怀。若是自己不那么狂妄，当时派出几路斥候打探敌情，中路军又岂会遭遇如此惨重的失败！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就在此前不久，成原与雁藏锋两路大军便连夜来到省会格西城下，趁着大军在外、城内空虚之时一举夺下此城，由此控制了整个行省的中枢。这样，格西行省的土地就插上了夜斩的旗号。 当初由于赶着援助中路军，成原攻入城后没来得及对城内进行整治安抚，只留下五千士卒将城中贵族全部软禁在一座府邸之中。林枫进入此城时，街道上一片狼藉，两旁房屋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城中居民躲在门后朝外观望，瞧见如此多“西方蛮子”进城，无不战战兢兢，惊惧不已。 很多人都猜到了那个绝望的事实：领主军败了！ 一旦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人们再也难以兴起反抗的心思。当破虏士兵挨家挨户地发放安抚通告之后，人们很轻易地就接受了统治者已经改变的事实。 或许，还另有心怀卫国抗敌之至的壮士仍潜藏在暗处，默默等待着一个契机。 眼下，那些在本地颇有权势的贵族都集中在一处装潢精美的府邸内，或来回踱步心焦难安，或窃窃私语商议保身之策，抑或心急失态吵闹纷争，数百号锦衣玉食的老少爷们都失去了一贯的风度和从容，惶惶然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唯有一位眉目俊朗的黑衣青年平静地品尝着杯中美酒，似乎毫不在意自身处境，一脸淡然的神情与屋中焦躁气氛格格不入。即便处于角落，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位仪态从容的贵公子，便有人出言相询。 “阁下有些面生，不知……” 青年微笑着摇头：“我的名字，你等还是不要知晓比较好。” 问话的那位胖子哼了一声，道：“既然同陷此地，阁下何必如此作态，不如与我等共商对策，或许还可以保全性命。” 青年失笑道：“你是何人，我又是何人，岂可相提并论？” 胖子脸皮涨红，撸起衣袖上前叫道：“小子猖狂，看打！” 胖子抡起拳头就朝青年脸上打去，青年看也不看，随意抬手，胖子的手腕就被反拧回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不远处的人们纷纷瞩目，有几人疑惑地往这边走来。 “大哥，你怎么了？” 黑衣青年脸上笑容丝毫不变，目光平和如初，缓缓举杯饮了一口。 胖子好不容易才从剧痛中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大吼道：“二弟，三弟，四弟，这小子侮辱我们家族，给我狠狠地打！” 走近的几人发出几声怪吼，摩拳擦掌就要扑上来。青年脸色一肃，放下酒杯叫道：“住手，有人来了！” 那些人哪里肯信，拳脚就往青年身上招呼。青年身影一晃，便从他们攻击的缝隙中钻了出来，闪到他们身后。胖子几兄弟转身还欲再攻，就听见一个淡漠阴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把那几个闹事的拖出来杀了！” 语句中一股震颤心魂的寒意蔓延开来，屋内吵闹声戛然而止。人们胆战心惊地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武将大步走进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十来个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屋中，不理会那几个胖子兄弟的惨嚎哀求，粗鲁地将他们拖了出去。在一声高亢无比的惨叫之后，外面就恢复了安静。 屋里面的贵族一个个脸色煞白，手脚发颤，更有一股臭味从人群里散发出来。 “将……将军。”一位锦袍玉带的男子颤着声音向大步走来的林枫行礼，不料脚下一软跪倒在地，面色涨得通红。 林枫根本不作理会，在无数惊恐目光的注视下走到黑衣青年面前，凝视着青年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他身后的白凡瞧见此人，脸色陡变，立即拔剑出鞘，杀气四溢。白凡左侧的秦南飞随即也作出了反应，斜跨一步封住了那人躲闪之路。 黑衣青年嘴角一牵，笑容里有了几分苦意：“哎，失算，这下真成瓮中之鳖了。” “南飞，白凡，你们跟这些老爷谈谈。”林枫淡淡地道，而后转身往外走去，“你随我来。” “团长！”眼看林枫将后背完全暴露给对方，白凡惊骇欲绝，一横剑拦在黑衣青年之前，浑身散发出炽烈高涨的战意。 青年低头看着赤炎剑通红的剑身，皱着眉头道：“小子，没听到你老大的话吗？” 白凡有些迟疑，感觉到林枫已经走远，才缓缓垂下剑尖，但眼中敌意丝毫未减。青年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口中叫道：“喂，林小弟，你新收的的小弟好像不怎么听话啊，以后要用心调教才是……” 白凡呼吸一滞，蓦地举剑转身，死死盯着青年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眼中迸射出无法压抑的怒火。 “白兄，稍歇！”秦南飞的声音从旁传来。 白凡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收起长剑，目光一偏，却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仿佛正打量着一个怪物。 白凡心头一把邪火正无处发泄，当即走到那人身前，淡淡地道：“你在看什么？”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愤怒，语调越是淡漠平静。说出此话，显然已是动了杀机，只要那人的回答不称他心意，就准备承受他无处发泄的怒火吧！“天纵奇才，天纵奇才！”那男子丝毫没注意到眼前的危机，张大了嘴高叫道，“少侠，我观你面相，当是百年难遇的九龙之才，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我有一个女儿，不如就嫁给你吧！”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城头遥望，天地间一片雪白，风声寂静，雪絮零落。 林枫紧盯着离剑双眼，道：“你我各有立场，此时此地是敌非友，你独自前来，究竟想干什么？” 离剑眯着两眼，散漫地看着簌簌飘落的雪絮，说道：“我是来还债的。” “哦？” “还记得蒙城吧，那时候我说过，欠了你一个情。眼看战争已经来了，再不把债还清，以后恐怕就没机会咯！” 听出他已有所指，林枫心中一沉，淡淡地道：“你想怎么还？” “救你一命。”离剑脸上挂着懒散的笑，眼中神情却无比认真，“我给你指一条活路。” 林枫的语气转冷：“活路？口气未免太大。” 离剑摇摇头，伸手指向茫茫雪幕后的天穹：“你看那里，能看到什么？” 林枫凝神观望，道：“乌云。” “乌云之后呢？” 林枫再度凝神，而后摇头：“看不清楚。” “可能看到星星？” “不能。” “这样的情形持续多久了？” 林枫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道：“半月？” “我告诉你，二十三天。”离剑面容变得无比凝重，林枫甚至感觉到他的语调有些颤抖，“我如果说，这种气象是有人刻意而为，只为遮掩天机，你信不信？” 林枫缓缓点头。 “范围覆盖整个大陆，遮掩天空星象，并将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这种力量，恐怕已不在那些所谓的诸神之下！而我告诉你，拥有此等力量的那位大神，此刻就在我四弟离虚身边！” 林枫眼露惊惧之色，半晌后沉重地摇了摇头：“我相信，神也会有被杀的时候。” 离剑摇摇头，沉凝片刻，又道：“李德皇室这代有四个皇子，离云，离剑，离虚，离冰，你可能只听说了前面三个。世人皆不知我二哥离冰天生犯有痴呆之症，自幼只知习武，不通人情世故，因此鲜少在人前露面。然而你可知晓，他一身武功已达通天之境，堪称震古烁今，我与我大哥合力也远不是其对手！此次，他也随我四弟出征，你……” 林枫淡淡地道：“战争大势，岂是一人之力能够左右的。” 离剑闭上眼睛，无力地吐出一口白气：“真是顽固！看来，我这个人情是没机会还了。” 两人相对而立，良久再无言语，空气中弥漫着沉重与悲伤的味道。 半晌，林枫出声道：“你特意前来，就是为了告知我这些？” “怎会！我有事路过这里，不小心听说了你挥军攻来的消息，就在这里多住了几天。” 林枫暗想，若不是成原的援军及时赶到，你可能就白等了。 两人又默立了片刻，离剑忽然轻笑出声：“好了，话已带到，我就不陪你傻站了。下次再见，你我就是生死之敌，别指望我手下留情！” 林枫点点头：“我亦会如此。” 离剑长笑几声，纵身一跃，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林枫回到软禁贵族的府邸内，便看见屋内桌椅拼成了圆形长桌形式，众人随之环坐，正在商议城中事务。跟刚才不同的是，这时候屋里的气氛轻松愉快，人们在友好协商的交流中达成一个个共识，纷纷表示要为建设格西行省、传播国王陛下光辉的伟大事业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雁秦南飞坐在首席主持会议，白凡坐在他右手边，值得关注的是白凡下方并不是某德高望重的家族族长，而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 一份份文件在人们手中传递，贵族老爷们一边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一边在各份文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家族的印章。 房屋、土地、仆从、钱粮，数不尽的财富所有权飞速汇集到破虏军手中，用来换取这些老爷们参与“新城建设”的机会。当然也是有人不想参加这个无聊的会议的，他们已经变成了尸体投入到滋润大地这项更有意义的活动中。 各个命令通过这些贵族的印信被签发出去，格西行省的大片土地撤去了魔华帝国的旗帜，转而插上夜斩的国旗。当然，由于大量军队被调走、消灭，加上国仇家恨的情绪唆使，不少反抗势力开始蠢蠢欲动，贵族与平民的矛盾对抗激化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一时间，叛乱四起，盗匪成群，寻常百姓人人自危。 第三百三十二章 数日之后，成原醒来，不顾极度虚弱的身体，立马参与到行省政务的处理中。 一万余名战俘分批收编，打乱原来的编制，重新选拔士官，并且改军号为“暴风”，由成原亲任都统。在有心人的传播下，成原就是那位召唤暴风雪致使领主军全军覆没的大魔法师的消息不胫而走，并在军中扩散。士兵们顿时一改对这位病怏怏的少年的轻视态度，从此令行禁止，无所不从。 军中传言，暴风都统其实早已年过五旬，只是因为与恶魔签订了契约，所以能永葆青春。别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脆弱模样，一旦发起怒来就会“嗷呜”一声变作恶魔形态，召来冰山火海，将眼前所见一切撕成碎片。 至于那恶魔的模样，也被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地具体起来：身高五丈，牛蹄羊角，倒提钢叉，面目狰狞恐怖……一旦降临，方圆五里内全被暴风雪笼罩，那恶魔奔走如飞，生吃活人，一口就咬下大半边身子，根本不吐骨头…… 与这样一位恶魔相处，将士们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竭力完成他下达的每一个任务，不敢有丝毫怠慢。 在整治军队的同时，成原还让贵族们实行封地责任制度，将行省土地重新划分给他们作为封地，令他们去地方上宣传新政、镇压叛乱。由于战乱中大批贵族死亡，大片土地无人管辖，格西城中这些幸运的贵族们每人都被分到了相当广阔的领地，喜出望外的他们很快就忘记了此前的怨怼，满怀激情地投入到自家封地的管理中。只是他们的家眷都得留在格西城中，以避免某些人的背叛。 还有些地方上的大贵族，往往拥有众多私家护卫，自恃其强，对新政的态度暧昧。成原责令他们一月内赶到省城，否则就视为叛乱加以镇压。至此还只有两三个家族响应这个命令。 至此，格西行省的利益版图大致瓜分完毕，贵族护卫与贫民盗贼团的战斗在各地纷纷上演。破虏军渐渐稳固了自己的统治，并以此为据点开始谋划下一步发展壮大的策略。 这日，瑞恩府前一片喜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今天是破虏军战统白凡将军与瑞恩家大小姐订婚的日子。白凡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军官，他不仅是陷阵营战统，同时还兼总督府敌务监察官、情报部副部长、城卫队剑术总教官等一系列职务，可谓权势滔天。而与之般配的，瑞恩家族也是格西行省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豢养着五千人的私人武装，如今更深得代理总督成原大人的信任，在与白凡将军联姻后，其声望势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但这时候瑞恩家主奥吉格·瑞恩先生依然保持着谦逊有礼的作风，他甚至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客人。这次宴会上来的客人不仅包括了格西城里风度翩翩的贵族，还有很多出身军营、行为粗鲁的武将。难得的是奥吉格先生应对得非常从容，他从容有礼地与贵族攀谈，又笑骂着同军官们打招呼，将这些人分别迎入不同的宴席。 贵族们被安排在一个高贵典雅的大厅，在柔和的灯光下，舒缓浪漫的轻音乐漫绕四周，他们品尝着新式茶点，彬彬有礼地交流着一些品位高贵的东西。 而军官则聚在一个无比宽阔的大帐篷之中，在几堆篝火前烘烤着自己喜爱的肉类，一边畅饮美酒一边大声谈笑。 除了事务繁忙的成原和带兵征讨叛军的李察徳、甘盖，战统以上的将领全都聚在这里，还有一些表现英勇而在城内担任重职的军官，俱高声谈论着东征途中发生的趣事，夸耀各自的英勇。 今日订婚的当事人白凡也在此处，默默地坐在林枫身旁，盯着手中已经烤焦的肉块出神。林枫所在的篝火处在一个偏远的角落里，还有雁藏锋、秦南飞、埃弗顿陪同，但诸人各怀心思，都不怎么开口，气氛也显得冷淡。 对于白凡的沉默，林枫心中亦有些惭愧。 当日奥吉格提出要把女儿嫁给白凡，白凡当即回绝，不料奥吉格竟连连不顾面子死缠烂打，口若悬河地陈述两方联姻的好处，似铁了心一般要认下这个贤婿。听闻瑞恩乃格西行省第一大族，秦南飞也下意劝说白凡答应这门亲事，白凡执意不肯，此事不了了之。但这之后成原得知此事，也暗示白凡为破虏军的大业做些小小的牺牲。白凡很是愤怒，当面嗤笑：“你所谓的大业，在我眼中跟那些占山为王的盗贼没多大区别！我只追求鲜血和杀戮，绝不会为一些无聊的事浪费时间！”然后不顾成原气得铁青的脸色，转头向林枫说道：“如果团长也希望我答应此事，我再不说二话！”当时林枫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白凡于是道：“既然如此，一切由你们安排！” 直到此时，林枫心里仍矛盾不已。一方面，他极度厌恶感情上的强迫以及“舍一人而救万人”的做法，但另一方面，联姻确实对大局的稳定有很大帮助。何况白凡不曾娶妻，不曾有恋人…… 埃弗顿喝了一口酒，将手中酒袋丢到一旁，抹了抹嘴，突然出声提醒道：“老白，烤糊了！” 白凡嗯了一声，又重新换了一块肉烤了起来。 埃弗顿见他魂不守舍的神态，失笑道：“你这样也能是‘九龙之才’？一会儿我也得找你丈人看看，肯定也能混个九牛、二虎什么的。咦，秦老大，当时那老头也看过你了吧，他怎么说？” 秦南飞笑道：“‘中人之资，不提也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埃弗顿瞪圆了双眼：“你是‘中人之资’？”又仔细朝白凡瞧去，“你小子不会还肩负着拯救世界、维护大陆和平的重任吧？” 白凡终于抬起眼来，低喝道：“再胡说就把你丢出去！” 这时，原本吵吵嚷嚷的武将们忽然安静下来，林枫等人抬眼望去，便看见那位瑞恩家的美丽小姐掀开帐篷走进来，朝众人行了一礼，款款走到白凡身前，低下头轻声道：“白将军，父亲让我来请你。” 白凡看也不看她，淡淡地道：“仪式不是中午才开始吗？” 瑞恩小姐被他此言一噎，眼圈泛红，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埃弗顿捅了白凡一肘，插嘴道：“你这人怎么不识趣，就算养了只金丝雀，也得找时间逗一逗吧！” 白凡瞪了他一眼，又听见秦南飞劝道：“白兄，今日是你大事，还是用用心。” 他们的意思都很清楚，只要今日仪式圆满完成，以后怎么处理这位小姐还不是小事一桩。瑞恩小姐如何听不明白，脸色微微一变，反而忍住了几欲夺眶的眼泪。 第三百三十三章 “白将军，我也学过剑术。瑞恩小姐的语调一改之前的娇怯，强作平静，但也自有股信心在里面。 这句话使众人皆吃了一惊，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埃弗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连拍大腿。在这些刀头舔血的战士看来，贵族小姐们所修习的那种姿态优美的剑技比马戏团里小丑的舞步还可笑。 白凡冷冷地一挑眉，答道：“哦。” 埃弗顿笑得直咳嗽，断断续续地道：“小姐，哈，哈，不如你舞上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 见诸人这等神态，瑞恩小姐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凛然道：“诸位将军，可是把小女子当成了供人观赏的花瓶？” 美丽的少女又羞又怒，故作凛冷之态，别有一番风情，若是那些精通吟诗赋文的贵族见了这幕说不准还能作出一篇佳文，可惜在座的众人都是不懂风雅的粗汉，当即有人嘲笑道：“瑞恩小姐莫非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角色？” 瑞恩小姐却不回答，只盯着白凡看。 白凡本不欲搭理，但被她盯得有些恼火，于是抬头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说你会剑术，那好，在座的各位将军也都会些剑术，你随便找一个切磋，只要赢了，我就……”见瑞恩小姐咬着嘴唇死死盯着自己，他重重地道，“我就娶你为妻！” 瑞恩小姐僵在原地，似乎有些懵了。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她一个弱女子怎可能会是对手？ 她神情迷茫地转过头四下望去，在场的武将们都嘻嘻哈哈地挺起胸膛作出挑衅姿态，甚至还有人比出下流手势。 埃弗顿猛地灌了口酒，笑道：“小姐请放心，在座的虽然是些武夫，但也是有分寸的人，不会伤到你的。你要是不敢挑也没关系，白凡将军也会娶你过门，不过……” “不过休想我等叫你一声嫂子！”有人接口道。 瑞恩小姐身躯微颤，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白凡所在的这堆篝火前，停在了埃弗顿身上。 埃弗顿一愣，苦着脸道：“我？”见瑞恩小姐点头，他只得站起来，满脸无奈的神情。他一向自诩为军中唯一的绅士、军师未来的接班人，自是不愿打打杀杀，何况对手还是一个女子。 “小姐好眼光！”“嘿，居然被她选中了唯一的机会！”迟罗凯和阿拉裘这对死对头也一唱一和地出言奚落。 不过埃弗顿脸皮厚若城墙，好似没听到一般，若无其事地走到大帐正中，拔出腰间金剑，沉喝道：“来吧！” 埃弗顿一身金甲固然显得华而不实，但此刻沉稳姿态也有一番威势。瑞恩小姐看得脸色一白，双手无意识地向腰间摸去，却哪里有剑。这个动作却惹得白凡眼中一闪，当即出声问道：“瑞恩小姐平日修习双剑？” “嗯。” “练到了什么境界？” 瑞恩小姐低下头道：“不曾与别人交手，也不知练到了什么水平。” 又有几声嘲笑响起，白凡脸色一沉，低头解下腰间长剑递了过去。瑞恩小姐接过，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去吧！”白凡挥了挥手，眼中神色已不复初时那般冰冷。 瑞恩小姐深吸一口气，抱着剑一步步朝埃弗顿走去。白凡望着她行走的背影，眼中越来越亮。 埃弗顿见她走到近前，身子稍稍往下躬去，作出防备的姿态。这个举动又惹来一阵嘲笑。 瑞恩小姐在埃弗顿身前四五米处停下，双手伸出，缓缓将未出鞘的长剑平放在身前。动作从容，优雅，像排演了千万次一般完美。 众人渐渐收起笑声，露出认真的神情。 埃弗顿横剑护在胸前，凝神望着眼前的对手，剑上渐渐泛起金色的光芒。 他虽不爱打斗，常常逃避别人的挑衅，但能在破虏军中混到如今的地位，实力其实并不如一些人想象中那么不堪。极少数人才知道，他的武技在战统之中亦是中上的水平。 此刻迫不得已接下眼前这丫头的挑战，埃弗顿竟生出了一种面对平生大敌的感觉。 “开始了吗？”瑞恩小姐问。 埃弗顿道：“你还没有拔剑。” “开始了，我就拔剑。”瑞恩小姐说出此话，却有一番成名高手的从容风度。 埃弗顿不敢怠慢，咬牙喝道：“那就开始吧！”说完，挥剑抢先攻上，带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瑞恩小姐眼神一凝，皓腕乍动，一道惊人的赤红痕迹飞掠而出，摧枯拉朽地破开埃弗顿的剑势。埃弗顿眼中骇然，猛一仰身往后退去，躲开这开膛破肚的一剑，而后重重一跺脚，怒吼一声欲复身攻上。这时从后方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埃弗顿顿时止住去势，瑞恩小姐却收剑不及，长剑在他胸口撩开一道血痕。那还是埃弗顿避得快，不然就不只是破开皮肉这么简单了。 瑞恩小姐面现惊色，连忙往后退去，慌乱地道：“对、对不起……我去叫医疗师！” 众人惊疑不定地瞧着她往外跑去，看她的脚步，根本不似练过武技的人，为何能挥出那么凌厉的一剑…… 眼看她就要跑出去，白凡出声喊道：“站住！” 瑞恩小姐停下来，疑惑地回头看来。却见白凡指着她，脸上露出微微笑意：“你要把我的剑拿到哪里去？” 埃弗顿拍了拍胸脯，大笑道：“这一点点小伤，哪敢劳嫂子费心！”秦南飞道：“白兄，恭喜！”众武将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叫道：“白将军，恭喜！”“恭喜！”“嫂子是女中豪杰，我一时眼拙没看出来，请嫂子恕罪！”“嫂子，这杯酒是我给您赔罪的！” 一时众舌纷杂，瑞恩小姐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忽然瞧见一袭黑衣的白凡站起身来朝她招手。于是，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午时订婚仪式正式举行，格西城里的高层同聚一堂，连政务繁忙的成原也在此时姗姗赶到。在天空诸神的见证下，白凡将军与瑞恩小姐定下了相伴一生的约定。随后，瑞恩家主奥吉格先生与代理总督大人在书房里密谈了数小时。 从此，瑞恩家族将自己牢牢绑在了破虏军的战车上。相应的，其在格西行省第一家族的地位再也不可动摇。 第三百三十四章 风雪初霁，地上积雪犹存，天空仍是那般阴沉模样。放眼四顾，没有了那些迷蒙飘絮的雪花，视野总算开阔了些。 城东三五里外，一片空阔的荒原上却有巨大的兵刃撞击声传来，似乎有人在此间交战。待到近处才能瞧清，茫茫积雪深处有两骑战将各持长枪在来回拼杀，座下神驹飞奔如影，马上身影分合交错，银枪寒芒如朵朵梨花绽放，杀得难分难解。 远方的一处高坡上，亦有两人居高临下关注战局。那男子一袭黑衣，面目还算俊朗，但眼神稍显冷厉。女子居于他身后半步，亦是一袭黑衣，腰系双剑，目光却多是系在男子的身上，满是温柔倾慕之色。 这一男一女自然是白凡和瑞恩小姐，他们所观望的正是林枫与雁藏锋的战斗。场中两杆银枪似狂龙舞动，引得附近气流随之奔涌，绞杀不休。白凡凝神观望着此番战斗，不住思索若自己身处场中该如何破解二人的攻击，连瑞恩小姐往后走远都没有察觉。 林枫自两月前开始向雁藏锋学习枪术，至今已有了很大体悟。枪术与剑法有诸多相通之处，只是更注重臂力与全身的协调性。林枫以强盛的内力为依仗，用超绝的意念控制身体，学起枪来更是称心如意，甚至能轻易完成雁藏锋都难以做到的高难度动作。然而枪之一道并不是耍套路那般简单，雁藏锋虽然不曾达到尊者意境，速度和力量都不如眼前这位学生，但每每凭借多年来精熟无比的招数轻松化解对方凌厉的攻势，卸力借力并趁机反击。 而林枫在进入尊者意境后便拥有了几近完美的战斗直觉，常常能料敌先机，及时摆脱对方的战术陷阱，并能将杀意圆满地收敛起来骗过对方感知。他与雁藏锋在马上对战，每一次战马交错至少刺出二十来枪，扎、搕、挑、崩、滚、砸、抖、缠、架、挫、挡，无所不用，不单单是为取胜，更为锻炼招式的连贯配合。 长枪力大势沉，必然不能如剑一般轻灵迅捷，玩不出那许多虚实战术，但每枪击出都挟带着一股攻关破阵一往无前的壮烈气概，更适于纵横沙场。 两人斗到最后，杀气越来越浓烈，枪尖也俱往对方咽喉心脏等致命处招呼，亦常常以伤换伤，似乎把这当成了一场生死之斗。白凡瞧得心惊胆战，每当那两人一回合打完策马回奔的时候，他都能瞧见他们铠甲上多出几道深刻的损痕，鲜血从裂缝处渗出来。 眼见两人的战斗越来越凶险，白凡的神经也一度绷紧，握住拳头的双手不住颤抖。难以想象，这就是他们的一次寻常训练！ 他想起自己曾经历过的数次凶险的战斗，在那些你死我亡的厮杀中他毫无退路，每每都会以为自己就将死去，但总在最后关头凭一股不甘之气击败了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那些险死还生的经历是他引以为傲的财富，让他从一个佣兵少年成长为超出凡人极限的神魔斗士。然而自那以后，他的修为就再也没有值得称道的进步。跟随团长东征以来，他反而有过好几次被明显弱于自己的对手击败的耻辱经历。归根结底，便是没有了以往的心境。 “不过是个大地斗士，我岂能让你这种小角色伤着？” “就你这条贱命，也配跟我换？” “我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连这样的货色都胜不了……” 纵观多次失利，他大多抱着这样的心思与对方交手，再也没有了那股跟对方拼伤拼肉的狠劲。而且，自打他步入神魔境界以来，确实再没遇到几个真正的对手。 “难怪……”他屏着呼吸凝望着远方的战斗，感受到其中炽烈战意的无声咆哮，心情激荡难以平复，猛一挥手拔出了腰间长剑，恨不得放声长啸。 哪怕舍弃一切，我也要追寻那至尊的剑道！ 秦错，你只是个贪图安逸的懦夫，枉我曾把你当成平生宿敌！白霜剑在你手中只会成为一个笑话，你浪费了团长的一片苦心！若我能够、若我能够拥有你那样的机会…… “唰！”长剑蓦然回转，猛地斩向悄然来袭的敌人。这是白凡本能的动作，但在瞧清来人之后，他赶紧撤回力道，让赤红色的剑身只擦着瑞恩小姐肩膀滑过，但仍烧焦了那一大块衣物。 “搞什么！”白凡恼火地叱喝，“怎么不躲？” 瑞恩小姐吓得脸色煞白，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我……我哪知道，你会……” 白凡低头瞧见她手中拿着一簇洁白的雪奕花，不禁冷哼一声，伸手抢过来往地上掷去：“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拿着有什么用？” “你……你太过分了！”瑞恩小姐的眼泪夺眶而出。 “哼！你要是受不了，就回你那瑞恩家去，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白凡不耐烦地转过身，继续看向场中战况，这才发现两人已经收手，正在对身上伤口做简单的处理。他们一般会休息一刻钟，然后开始下一轮战斗。 身后瑞恩小姐跺了跺脚，一扭头跑远了。白凡反而觉得清净了许多，大步向林枫走去。 “团长，雁都统！” 林枫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过来了？” 白凡走到他身前，道：“诺德家族的八百匹战马到了，请雁都统前去验收。” 雁藏锋当即起身上马，拱手道：“有事在身，我就先回去了！” 林枫点点头，举目往格西城塔楼上的魔法轮盘望去，只看到了三团幽蓝色的火焰。才午后三时，也太早了些，往日他与雁藏锋一般要打到六时，直到筋疲力尽为止。经过那样的发泄，银色面具所带来的阴戾影响也会减小许多。今天，确实不尽兴…… 他瞧了瞧身前的白凡，见他默默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林枫于是收起长枪，试探着道：“现在时间还早，你要是无事的话，我们不妨切磋一下剑技？” “是！”白凡眼中闪过无比欣喜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往后退出数步，拔出剑来，郑重地横在身前。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两剑相交，铿然一响，白凡如遭雷击，差点握不住手上长剑，匆忙往后重重一踏，踩入积雪之中，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好沉的力道！白凡惊骇地望去，团长只是一副随意的姿势，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可就是那样随意的一剑，却蕴藏着自己无法抵挡的威势。他虽知道团长的剑术远胜自己，却没想到境界的差距大到了自己连一剑都挡不了的地步。看团长的样子，好像已经没了多少兴趣…… 不，这个难得的机会，怎么能就此浪费！哪怕舍弃此身，我也会证明我的剑道。至少，也要让你正眼看一下…… 再来！白凡心头呐喊，毕生剑意逼注于剑体，原本炽烈燃烧的火焰反而收敛于内，连附近空间中灼热的气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赤炎剑那一道通红的光芒。接下来，将是他平生最强的一剑！ 林枫却似无所察觉，转过头朝东南方向看了一眼，才回过神来摆出防御的姿态，低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那边，好像有些奇怪？” 白凡淡淡地答道：“什么？”他脸上平静，心头却已被滔天的激愤占据。激战关头却还分神，这不啻于对他赤裸裸的羞辱！ 你竟如此看不起我！ 林枫还想再问，突然望见白凡冰冷愤怒的眼神，觉察到他内里激荡难抑的情绪，心中忽有所悟，说道：“我准备好了，你攻过来吧！” 白凡闭上眼，平复下汹涌激烈的情绪，再度蓄势，催动体内力量，一点一点转化为剑上更加凝实的火焰之光。气势攀升到一个顶点，便转而向内收敛，以这种超越境界的方式来获得更为强大的威力。 那是敛之境界！林枫渐渐露出凝重的神色。他能够感觉到，那即将挥出的一剑绝对超出了神魔境界的水平。以全身之力，来换取尊者级的一剑，一剑之后再无后续之力。这样的打法…… 林枫暗暗摇头，尊者境界注重的是收敛与圆满，强势之处是其生生不息的力量与后势，但杀伤力或许还不如神魔高级境界。宗师级高手并不是总处于尊者境界中，而是在两种意境之间转换，凭借尊者意境与对手周旋，但真正赖以伤敌的，却是神魔意境的强大破坏力。他已经渐渐掌握了宗师级别战斗的诀窍，那就是一定要把握好两种境界之间的那个度。 不过，世事总有意外的时候。白凡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仅凭着神魔初级的境界全力施为，竟然也能突破那个界限。这实在是一种高端的错误…… 眼际赤芒一闪，那一剑就已超越了视觉的速度斩了过来。林枫凭直觉顺手一挡，便完全封死了对方所有的攻势。两股剑意交锋，一时难分上下。但林枫剑上力量猛地爆发开来，白凡身躯剧颤，再握不住手中之剑，被那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酥麻之感瞬间蔓延了半边身躯。 白凡狼狈地摔倒在雪堆里，因为气力耗尽，一时动弹不得。却听见一声尖叫，一道娇小的身影飞奔而来，慌乱地把他从雪地中扶起，连声询问他有没有受伤。白凡脸面气得通红，却无力推开，冷声喝道：“滚开！蠢货！” “你……”瑞恩小姐又急又气，眼见他虚弱的神色又不忍放手，心焦之下追问道，“有没有受伤？” 白凡闭上双眼不再理她，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一把将她推开，冷冷地道：“你再来碍事，我就一剑杀了你！” 瑞恩小姐怔怔地看着他眼中冰寒之色，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不走！” 白凡重重一喝，瑞恩小姐再也忍不住，一边抽泣一边跑开了。白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中透出厌恶之色。 本以为拥有了一个可以共同追寻剑道的同伴，但最后得到的只是失望。女人啊，终究只是累赘。秦错，我不会再蹈你的覆辙！ “再来！”白凡从地上拔起剑，鼓起恢复了一些的力气，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林枫随意望去，就看出了他因气力不足而露出的数个破绽，摇摇头道：“欲速则不达，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他本想向白凡说明他对尊者境界认识的误区，但心中总是隐隐地觉得不安，忍不住朝东方望去。总觉得，那地方正在发生一些不妙的事情…… “我去那边看一看！”向白凡打了声招呼，他一纵身就朝不安之感传来的方向掠去，在白凡惊愕的目光中眨眼就超出了他的视野之外。 越往东去，那种古怪的感觉就越强烈。并不是危机来临的那种惊警刺麻之感，而类似于对远方亲友的强烈担忧。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一定要去亲眼一看。 一分钟后，他已奔过四五百里的距离，仍没观察到什么异常的现象。一路村落渐渐稀少，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旷野。直觉告诉他，那种东西就在前方。 又奔行了一百多里，来到一处山谷之前。他犹豫了片刻，心头已有了警醒之意。谷中树木凋敝，但崎岖狭道中突起的山石遮挡了大片视野，看不清远方的境况。山石之后，就是引起他心中不安的源头。但身至此处，他已经清晰地感觉出了不妥：大幻术师与宗师级剑客，两种战斗方式所带来的直觉竟然开始矛盾。身为武者，他觉察到山谷之后有着足以威胁到自身生命的危险，但精神之海中有股声音不住唤他前行……竟会有如此矛盾的直觉！ 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迟疑片刻还是决定继续前进。因为强大的意志所带来的不可违抗的精神力量完全压制了他身体上的怯懦。更何况，他所经历过的危险还少吗？若就在此处止步，回去岂能心安！ 既然下定决心，他毅然走入峡谷。这次速度放慢了许多，以蛇龙老人所教导的控制灵力的方法完全收敛了自身气息，整个人都藏入山石阴影之中。即便的同等级的敌人前来，只要没有来到他近前二十米内，恐怕也难以察觉他的确切未知。毕竟是在主动逼近未知的危险，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峡谷崎岖蜿蜒，不知通往何方。林枫行到半途，忽然心中一动，一踏脚顺着两旁嶙峋的山石往上攀去，直登上百米来高，便到了崖壁顶端。一抬眼，便望见了远方那遮天蔽日的乌云。 乌云？不可能！他纵目凝望，终于看清了那片黑压压的东西，心中猛地揪紧——那不是乌云，是成千上万的猛鹫，巨蝠，金鹰骑兵，无穷无尽，遮天蔽日地向北方滚滚而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乌云下的大片阴翳一直连到天边，林枫此时凝神望去，才看清那是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士兵所组成的黑色潮流。全身包裹在沉重铁甲内的步兵，擎着巨大战枪的骑兵，装备精良的弩手，伟岸而笨重的战车，还有数百条踏着沉重脚步的地龙骑士……种类繁多的战士，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浩浩荡荡地往北方推移。 天空，地面，接连成无边的黑影。数十万军队所带来的沉重威压让林枫如坠冰窖，身体一阵僵硬，乃至忘了收敛灵力，泄了一缕气息出去，当即就有数股庞然气息冷冷地探视过来，如山岳临头，每一股气息都代表了一位足以抹去林枫存在的强者。 那是由离虚统领、来自莱斯帝国的援军！雷霆剑圣尼克拉，怒焰校长梅林多，还有那位以一己之力遮掩天机的神秘强者……这些想想都觉得可怕的存在就盘踞于其中。 林枫慌忙稳住心神，调理好紊乱的灵力波动，使得自身气息完全隐入周围环境之中，慢慢往后退去。 此刻在他眼中，远方那片黑暗的浪潮已有数头巨兽露出头来，正虎视眈眈地朝这方窥视。只要再露一丝破绽，那便只有送命一途。 他退到一块突起的山岩后，将身体完全躲藏起来。数道探测的气息在他附近盘桓，其中还夹杂着一缕极为精纯的神念。作为一名主修精神力的幻术师，他自然能体会到这缕神念的主人的强大。那是远胜于成原的强横存在！以成原之力，强行使用高段魔法都能轻易葬送一支上万人的骑兵队伍。至于眼下这位强横至极的大魔法师，只要他愿意，破虏军那区区两三万人的覆灭不过挥手间的事。 林枫不禁心生绝望之感。如果破虏军有一天正面遭遇这样强势的阵容，能有反抗的机会吗？ 那么，阿冰又该怎样对抗如此强大的敌人呢？ 他悄悄贴着岩壁滑下，极为缓慢地往下移去。如此落下十余米后，虽然被人窥视的感觉还在，但警悚的危机感已不如刚才那么强烈。大部分探测的气息都已无功而返，那道精纯至极的神念也慢慢往回收去。 但还没有完全摆脱危险！ 林枫仍不敢有丝毫松懈，再度向下滑了二十米，便感觉那缕神念去而复返，在一阵莫名的颤动之后忽然化作一道闪电直劈下来，轰下了数十块巨岩，碎石飞溅。 可恶！早在神念进行古怪颤动的同时，林枫就觉察到了不对，脚下一点，身子在半空横移了数丈。但一块炸裂的岩石好死不死正往他下落的方向坠来。他心中一惊，手中运起一团柔力将那石块托起，将其慢慢往一旁移去。 应该没有泄露气息吧…… 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强横力量将他心中侥幸之念尽数浇灭，盘踞在黑色潮流中的深水巨兽终于在此时探出头来，远远凌驾于其他诸强者之上的苍漠气息将他这只脆弱的飞蚁牢牢包裹起来。 一股冷意袭上心头，气息所指之处，皮肤骨肉尽皆麻木，林枫浑身剧痛，仿佛有千万颗钢针扎入毛孔。他丝毫动弹不得，因有雄浑苍漠的剑势蓄于虚空之中，正如万丈雷霆破开空间滚滚而来，即将把他碾碎。那是曾在悬空之城中感受过一次的苍茫剑意，一剑倾城无可阻挡的决断意志。 出此剑者——雷霆剑圣，尼克拉！ 林枫曾无比仰慕的那个剑道至高的存在，却要在此刻亲手夺取他的生命！而他，也必然不会束手就擒！ 庞大的意念怒潮瞬间解除了身体上的麻痹，来不及拔剑，他当即举起左拳，朴实无华的乌日·黯灭者在此时爆发出无比浓郁的血色光芒，引领着附近所有的灵力迎上天空中那道无形无质的剑意。 尼克拉的剑势推枯拉朽地摧毁灵力所聚之盾，破开浓郁粘稠的血光，却无法斩开那层浅薄的黯淡无光的朴实拳套，只震得林枫的身形飞速往峡谷地面坠去。 左臂已经失去知觉，林枫猛一旋身，在落地之时狠狠往地面一踏，身体猝然弹起，往回路飙射而去。 身后那股恐怖的气势终究没有追过来，一息之间，他已奔出了数十里之远。 万乘战车之上，雷霆大公爵蓦然睁开两眼，朝西面凝望过去。不远之处，一位身着星云长袍的女子投来目光，淡淡地道：“可否请大公爵追上去诛杀此人？” 尼克拉面色微微一凝。能让这位永远冷眼旁观的半神冕下亲口下达诛杀的命令，刚才那小子不简单啊！不过这会儿功夫他肯定已经逃远了。尼克拉摇摇头，叹道：“此时已经迟了。” 这时，披着臃肿法师袍的梅林多驾车靠过来，笑着说道：“就算不迟，也请大公爵能饶过此子一命。他是驰曼冕下送到鄙学院的学生，身份有些特殊，日后还请大公爵手下留情。” “哦！”尼克拉露出诧异之色。毕竟以尊贵如他，也不得不考虑北极圣地的意志。那小子的身份，莫非…… “即便他就是被选中的那人，但眼下却是你等的敌人。”女子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不出几日，他就会成为你等的心头大患。是杀是留，各位看着办吧！” 梅林多脸上肥肉一颤，眼中神色顿时复杂起来，良久方道：“无妨，我自有办法收服他。” 就在那几位强者商议自己的生杀命运的短暂时刻里，林枫已经一路奔到了格西城外。 他一去一来行了一千多里，所费时间也不过几分钟。远远望见白凡还扶着剑立在雪中恢复力气，他缓下脚步，当即喊道：“快，回城，让全军备战……” 在白凡诧异目光的注视下，他心念一转，想到城内三万士兵就再多一倍也无济于事，语气一转，道：“算了，叫战统以上的军官都去总督府，我有事情交待。” “是！”白凡望了他一眼，神情中似有诸多不甘之色，倒让林枫微觉惊愕。但刚才所见莱斯数万大军遮天蔽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已无暇多想，一甩左臂，体内气机流转，渐渐恢复了手臂知觉,然后大步往城内赶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总督府会议厅内，应林枫之召，战统级以上的军官尽聚于此。屏退了所有仆从，布下了周密的结界，林枫如此谨慎的态度使得他们心中都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数十万莱斯大军北上的消息实在过于震撼，只要有一丝风声透露出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格西行省恐怕又得掀起惊涛骇浪。 当听完林枫的叙述之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震惊之色。他们不是没想过莱斯会出兵北上，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除了林枫、雁藏锋几个，还没人知道世祭教主在冈瑟悬空城陨落的消息。何况莱斯几十万军队在世祭教作战一年，经历了无数苦战，又为世祭教徒的自杀性袭击所困，耗费战争物资无数，按理说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恢复过来…… “啪！”成原手中的笔掉落于地。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也只有他知道莱斯如此急切地行军意味着什么。联想起数月来的诡异气象，他脸上陡然变色，失声道：“邙族，邙族出世了！” “邙族？”众人不明所以，只见成原蓦然起身，急促地说道：“雄重关，他们如此作为，肯定是要取雄重关！” 雄重关是人们绝不陌生的所在，数月前绝世猛将破山就在此关连斩射日军团八员大将，以一人之勇武阻挡住了夜斩大军势如破竹的脚步，一战扬名天下。饶是以沁阳公主之智计，也耗费了极大气力才攻下此关。如今夜斩大军正聚于有着“天下第一雄关”之誉的君临关前，与魔华帝国的主力交战，若是被莱斯军队夺下雄重关，截断了退路，就得面临两面作战的危险局面。 经成原这么一说，林枫、雁藏锋也立即想通了此节，当即大惊失色。雁藏锋敲着几案问道：“莱斯军队来势凶猛，我等该如何处之？” 听他此言，竟已萌生退意。林枫冷冷地瞪向他，却也无言反驳。这几人的初衷本就为名利而来，借夜斩王国之势也是为了发展壮大，在夜斩大军连连大胜的时候自然打着锦上添花，与有荣焉的主意，一旦沁阳公主面临劣势，这些人势必已有了率兵回撤的打算。 雁藏锋被他眼中蓄藏的杀意所惊，起身后退两步，沉声道：“夜斩大势已去，此时莱斯军队急着袭击雄重关，还没来得及顾及我等，不若趁此搜敛钱财，事成之后迅速往南撤入世祭境内，那时我等进可攻退可守，自能聚起一番势力。御统大人意下如何？” 林枫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真打算如此？” 在他目光注视下，雁藏锋浑身肌肉紧绷，稍一低头缓声道：“若御统大人不准，那就只有作罢！” 林枫冷冷地道：“我等受夜斩国王封赐，盔甲、马匹、粮草俱承其恩惠，承诺配合沁阳公主进攻，如今恩主有难，不思救助，反打算一走了之，还有何面目存于天地之间！雁都统，这种话我就当没有听到，休得再提！”最后一句话出口，浓烈的杀气宣泄而出，充斥了封闭的室内，迫得诸武将心惊胆战，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静了半晌，成原开口道：“眼下之际，得马上召回李察徳将军，我们就在省内招兵，以最快的速度聚集足够的兵马，然后立马向北进军。” 雁藏锋看了林枫一眼，迟疑道：“但眼下省内本地人并没有归心，若是招兵难免良莠不齐，何况盔甲马匹根本不够。再若只图一时之急丢弃我等立足之根据，便再难有翻身的机会，实属不智。” 成原面上也露出为难之色，抬眼往下望去：“诸位将军，不妨说说你们的看法。” 座下众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言语。眼看气氛僵冷，秦南飞起身说道；“在下早在蒙城时就已将性命托付给御统大人，无论御统大人所向何方，我等雁南军将士都会誓死追随！” 众将随即纷纷附和，表示绝不辜负御统大人的厚望，誓死追随大人的脚步。 林枫却在此时有些出神，没有回应将领们的效忠之言。成原见状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道：“御统大人和我都信得过各位将军的忠诚，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解决此事的办法。我提议，按比例征集贵族私人武装，同时打出招兵的旗号。以我军的军饷待遇，在几日之内召集万余士兵应该不难，暂时不发盔甲，只做留守之用。这样应该能凑够五万人马，选出三万精锐出兵北上，剩下两万人镇守此地，如何？” 众人纷纷拱手：“末将附议！” 成原朝林枫望去，却见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眼中神色变幻，似乎在心神已不在此处。 “御统大人……”成原轻声一唤，道，“你以为呢？” 林枫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君临关前，夜斩与魔华恶战之处，忧及身处险境的夜冰，他哪还有半分等待的耐心。听见成原相唤，他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成原所说，摇头道：“招兵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再多士卒也是徒然。这地方就交给你处置，你给我三千骑兵，我要立即赶去君临关，一刻也耽误不得。” 成原面上一愕，道：“三千骑兵，恐怕连半路都到不了。”眼见林枫神态坚决，他沉吟片刻，苦笑道：“也罢，拗不过你。此刻城里还能凑出一万骑兵，你全部带去。一人两骑，应该能撑到君临关。你先与沁阳公主会合，等我招够了兵马随后就到。” 林枫低下头道：“你倒不用这么急，还是在这里好好发展吧。我只是想去见见她，这是我的私事，你……” “这也是我的事！”成原打断他，“你们两个，忘了以前的约定了吗。”他神情一黯，闭上双眼缓缓地道，“扬子风已经没了，我不想再有遗憾。你放心，最多半月，我就会带给你五万大军，不会让你丢了护国将军的脸面。” 林枫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成原忽然露出笑容：“也不用这么悲观，凭阿冰的智慧，未必就会输给那离虚。有我等相助，至少不会让他们好过！” 林枫点点头，站起身来俯视诸人，沉声道：“事情就这么定了！诸将，谁愿与我同往？” 白凡、阿拉裘立即站了起来，接着秦南飞也起身笑道：“我陪你走一遭吧。”他这么一说，原本属于雁南军的几位战统也纷纷起立。“巨人”宏泰，“鬼面”无名，独臂克基拉，雷格阔海齐声道：“末将愿随秦都统前往！” 其他将领纷纷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此去北上将要面对魔华帝国的无数关卡陷阱，还有可能遭遇莱斯主力大军，可谓险之又险。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谁又愿意离开局势已相当稳定的格西行省呢？ 这时，原本放言要跑路的雁藏锋却上前拱了拱手，道：“我这样只会打仗的武夫留下来也没用，就让我与御统大人同去吧。秦都统，你的才能远胜于我，还是助军师发展兵马。你麾下的众位将军也不熟悉骑兵的号令，也留下来吧！” 秦南飞非常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雁都统过谦了。不过，有你跟随御统大人，我也就放心了。那么……” 克基拉哼了一声，道：“我等跟随秦都统，他不去，我也不去。” 林枫淡淡地道：“也好，一万骑兵用不着这么多大将，就这么定了吧……” 金色骑士埃弗顿一直在左顾右盼躲闪着林枫的目光，这个时候却突然站起身道：“还有我，我也要去！”话虽这么说，他脸上的表情却比吃了一只苍蝇还要苦涩。 第三百三十八章 当日，林枫在格西城里凑齐一万骑兵，携带了十日口粮，选出几名对路途熟悉的当地骑士作为向导，趁着天色未黑，立即动身往北方君临关赶去。 这一万骑兵中，有两千是破虏军最精锐的紫澜骑兵，其次另有三千来自原雁南军中，装备也算精良，其余则是中路军残部收编本地武装扩充而来，军事素质远逊于前两者，被分配在队伍后方。 格西行省多是平原地形，盛产战马。虽是冬日，成原亦另调来了三千匹战马，使得前锋部队均一人双马，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手笔几乎抽空了整个行省发展骑兵编制的老本，使得数月之内生产骑兵已无可能。当时林枫还想留下两千紫澜骑兵部队，却被成原劝止：“如果没有几千精兵撑撑场面，就那些乌合之众，你还不被那群军团长笑死。你是我军统帅，这可不只关系到你一个人！”他虽如此说，林枫却明白他的心意。如果真只是为了破虏军，他又何必把御统之位让给自己？ 载着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林枫挥军上路。雁藏锋，白凡，埃弗顿，阿拉裘四员大将跟随他前来。是日，只前进了三个多小时，夜色就完全笼罩下来。由于天冷路滑，又即将走出行省边境，未免遭遇意外，林枫只得下令扎营安顿。 这时候才走了二三十里，林枫出外巡营，遥望远方苍茫夜色，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首-发君临关大约距此地一千里，按这种速度行军，得走上整整十天才能到达。但越往后去，所行路途越不平坦，极可能遭遇魔华军队，还得绕过敌军防线，能否安全到达君临关还属未知。 想到此处，他轻轻叹息一声，远方山峦暗影彷如盘踞的巨兽，正等着他自投罗网。他摇了摇头，平复下忧虑的心境，暗暗安慰自己：以自己如此高卓敏锐的直觉，足以提前预知敌军的到来，这样可以不必安排哨骑，让众军全力疾驰，应该能使行军速度提高一倍。至于莱斯大军抢夺雄重关的意图，夜冰也许已经识破，哪怕阻之不及，至少，自己也能赶到她身边…… “阁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不知何时，雁藏锋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林枫头也不回，淡淡地道：“你不也一样吗？” 雁藏锋轻笑出声，道：“阁下，可是心中焦虑彷徨，难以入眠？这样的状态，要是遇上强敌可就危险了。” “雁都统，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也是这么啰嗦的！”林枫的语气更加冷淡。 雁藏锋微微一怔，道：“是啊！自我们相识以来，恐怕大多时间都在相互提防，哪会像今日这般说这些闲话。 “哦，莫非今日跟以前不同？” “呵！也许不同吧！”雁藏锋笑道，“毕竟，阁下已经不是当日伦德斯城里那个刚出道的少年了！” “那你呢？”林枫语气虽淡，却明显透出疑惑，“如果是原来的你，绝不会跟着我过来走这趟苦路。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很奇怪，我已经出道几十年了，已经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冲动了。或许，是你让我想起了以前忘记了的一些东西吧！我很想看看，你和军师两个，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往后的事情，谁又知道！”林枫遥遥头，就欲走入前方的帐篷之中。身后却传来雁藏锋的声音：“我很好奇，也曾经观察了很长时间。你这样的人，优柔寡断，胸无大志，毫无出众的特质，为什么偏偏能走到如今这地步呢？” 林枫停住脚步，道：“你要知道，世上是有天才的。” “我不相信！所谓天才，大抵是怀着宏伟的志向，有着不得不成为天才的理由的人。而我始终没能想到，你的那个理由是什么？追寻武道的极致，渴望尊崇的名誉，妄求无上的权力……这些都不是你的目标。我猜不到，你究竟想要什么？” 林枫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我只想好好活下去，和我爱的女人一起活下去。” “女人……”雁藏锋喃喃地念着，忽然仰天大笑，“原来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身后传来极为细微的脚步声，两人不用回头，就知道营中只有白凡才有这样轻敏的脚步。雁藏锋收了笑声，肃容道：“阁下，与其在此徒费心神，不如趁夜与我一道先行探路。若遇上敌军，我们合力杀穿他们！” 林枫身形一顿，赫然回头，凝声说道：“和你？” “还有我。”白凡从帐篷的阴影后露出身形。 雁藏锋面上浮起笑意，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尝试一下，与你并肩作战是什么样的滋味。” 林枫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神，须臾之后转身大步往前走去，淡淡地道：“那就走吧！”前行的身影忽然加速，看似缓行实则快逾闪电。雁藏锋与白凡紧跟上来，三道身影眨眼没入茫茫夜幕之中。 酷冷的冬夜之风刮过耳畔，数千米土地顷刻即过，三人在苍雪平原上飞掠，脚下却没留下任何痕迹。他们都是早已步入神魔境界的高手，其中白凡修为稍为逊色，但却是以身法敏捷著称的剑客，速度绝不再雁藏锋之下。三人奔行一百多里，便进入了一片山地之中。 山道崎岖而狭小，两旁突起的山石之上，光秃秃的树木投下阴森扭曲的影子，峭楞楞如鬼一般。 此地地形复杂，视野狭窄，三人不禁放缓了脚步。走上一段高坡，林枫忽然感觉到拐角之后两百米处有数道轻微的气息正在缓缓靠近，于是立即止步，一抬手示意后面的两人隐蔽，自己也以灵力收敛气息，闪身藏在转角的阴影之中。 他缓缓拔出剑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剑上凝郁的血色也被灵力包裹，完全融入黑暗中。倾听着对面几人的呼吸越来越近，距自己已不足百米，他悄悄凝聚剑势，即将发动突袭。 对方一共六人，从气息来看都是接近神魔斗士的人物，或许还有人隐藏了实力，这应该是一支负责执行特殊命令的精锐部队，就像当初蒙城里的雪隐、魔运小队一般。但无论他们身上肩负着多么光荣的使命，今夜都得安眠在这荒山野岭中了。 五十米……林枫计算着距离，正待暴起挥剑，这时却陡然瞧见一道灰蒙蒙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转角口，飙身向他后方的雁藏锋两人袭去。 就在上个瞬间，林枫还确定那地方空无一人，而且，此人突然爆发出的气息并不在他感知的那六人之中！ 林枫悚然一惊，本能地斩出了那道蓄势已久的剑气。 那人显然也没觉察到林枫的存在，同样大吃一惊，仓促地旋转身体躲过剑气，但已处于被三人夹击的窘境中。 这个时候，林枫已经瞧清了他的模样。紫发，血眸，这个人是——罗承运！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处于三人包围之中，罗承运并不见慌乱，趁着雁藏锋和白凡都还没来得及逼近，他脚下一跺，无视身后林枫飞袭的剑气，悍然向前飙射。只一瞬间，他就奔到白凡身前，狂放的杀意顿时倾泻而出。 白凡慌忙举剑迎上，只听一声锋刃交击的低响，他持剑的手腕剧烈一震，根本来不及作出下一步反应，冰冷的气息已经袭上了他的脖颈。就在此时，斜刺里递来一杆长枪，迅猛无匹的气势狠狠撞开了无形杀气，稍稍落后于他的雁藏锋已在此时赶到。 一击无功，罗承运立即毫不眷恋地往旁边射去，一晃身躲过半途飞刺的长枪，飘然落到一旁石壁上。点点血迹在空中洒下，他背后硬受林枫一击，已经受了轻伤。 “小心！他拿的是无影剑！”雁藏锋深深凝望着石壁上的罗承运，沉声喝道。 “无影剑？”林枫心头一跳，凝神往罗承运望去，只见他右手虚握，却不见剑影。 果然是奇迹神兵，传说中的无影剑——“绝翳·欺诈者”！ 罗承运睥睨着三人，眸中血光已敛为一片深沉的紫色，头箍外的长发在寒风中微扬，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 林枫暗暗皱眉，罗承运已经领悟了敛之境界，不再有那股狂放无羁不可一世的气势，却转化为了更可怕的深沉内敛的霸气。更何况他手上握着欺诈者之剑，自己面对他已没有多大胜算。 他余光瞥见对面六人正朝这边冲来，当即道：“这个人交给我，你们去对付其他人。” 雁藏锋和白凡应声迎上那几人。罗承运深沉的目光投下来，嘴角露出冷冷的笑容：“你倒挺有信心啊！” 林枫同样冷笑：“不要以为拿了把鬼祟的剑，就能当我的对手。” “哼！”罗承运眼瞳如鹰隼收缩，缓缓抬起那把无形无影的剑，足下一点，凶猛地朝林枫扑下。林枫手腕一抖，西莱圣剑卷起血色波浪迎了上去，将无影剑所有可能的攻击轨迹都包裹于内。 空气中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血色长剑捕捉到了那道一闪而过的痕迹，两者一触即分，欺诈者又化为了不可捉摸的冷意，从各个角落无孔不入地朝林枫周身四面袭去。罗承运身在半空与林枫交手，两人的速度发挥到极致，终究是林枫以庞然意志驾驭的剑法要高上一筹，但这一点细微的优势很快被欺诈者刁钻毒辣的攻击倒板回来。 林枫被他逼得连退几步，等到罗承运足踏实地，他立即感觉到对方攻击更加难以抵挡。虽说一时无碍，但这样下去将难以翻身。两人均以尊者级的境界争斗，所耗的力量几乎与回气速度等同，若不找个反击的机会，这场战斗将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他虽然对雁藏锋和白凡的实力抱有信心，但自身自信决不允许自己如此消极地对待战斗。 必须要反击！ 他凝聚起十二分的精神力，将罗承运右臂至手腕的每一丝肌肉颤动都收入脑中，预料他下一剑即将从左前方挟插自己下肋，并蓄有上挑直刺心脏的变化。他立即横剑挡去，猛力上挑，趁机反削罗承运右臂。罗承运眼中冰寒一片，嘴角微咧，肘弯骤然一转。林枫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个变化，心中猛地一凛，慌忙往下缩身，两膝前跪、上身后仰，刹时将身体生生下移了三寸。只觉得左肩一痛，已被无形之剑贯穿。若不是他及时下移，无影剑刺穿的将会是他的心脏！ 奇迹神兵“欺诈者”之名，绝不仅仅是看不见这么简单！ 罗承运还欲直接以剑撕开他的肩膀，却发现无形剑身已被一只强硬如铁的左手牢牢握住，再难撼动分毫。同为奇迹神兵的黯灭者拳套已锁死了欺诈者所有的去路！ 纵使欺诈者拥有逆转空间的威能，也始终无法挣脱那薄薄一层朴实暗淡的手套。 就在罗承运一愣神之时，被空间之力反弹回来的血色长剑再度刺出，目标正是他握剑的右手！ 撒手？罗承运张开嘴，层层深红色的血光自臂上绽放开来。一股悍然巨力撕扯着林枫的左手，由于肩膀被贯穿，他终于气力不济，只能眼看着那道无形的冷意飞速从手上抽离。罗承运身形暴退，但西莱圣剑还是在他右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这时候，低沉的吼叫声才从他口中传出来，伴随着飞洒的血液。 两人回复对峙的姿态。林枫皱眉捏了捏左肩骨骼，那道恐怖的贯穿伤口就已肉眼看见的速度恢复。 罗承运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不顾臂上滴洒的鲜血，死死盯着林枫，深紫色瞳孔中透出震骇之色。 “你……把自己卖给恶魔了吗？” “你以为呢！”林枫肩头创伤已在这短短几秒内完全恢复，他抬手抹去血痂，露出新生的白皙肌肤。 瞧见这一幕的罗承运眼瞳狠狠缩紧，忽然身子一仰倒着飘飞出去，几步落到另一个战圈里面，反肘一剑震开雁藏锋的银枪，沉声喝道：“走！” 他那方六人中已有两人倒下，其余四人纷纷后退，罗承运落在最后，一直死死盯着林枫的动作，一步一步退到拐角的另一边，而后气息突然消泯。听其他人的脚步声，已经去得远了。 林枫走到雁藏锋身边，瞟了他和白凡一眼，问道：“有没有受伤？” 雁藏锋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道：“就凭这些人，还没资格伤我。”见林枫低头往地上躺着的两人望去，他又道：“死了一个，另一个还有救，要不要拷问一下？” “算了，浪费时间。” 雁藏锋低沉一笑，挥了挥手，一旁的白凡提剑上前。却见地上一人忽地一弹而起，大力往前跑去。但白凡速度更快，手中赤红色剑芒划出优美的弧迹，从后背穿入心脏。那人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透出胸口的赤红剑尖，仍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出几步，一头栽倒下去。 第三百四十章 山地蔓延了两百余里，道路曲折回绕。首-发为了寻出一条骑兵能够通过的道路，林枫三人在其中来回穿折奔走，在山中遭遇了十余股巡逻岗哨。但除了罗承运所率领的那几名高手，其他的巡逻队伍都是些普通士卒，往往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已被三人杀尽。 “这么多的巡逻部队，附近肯定有军营驻扎。”顷刻间以刚猛至极的枪术杀完十余人的雁藏锋从血泊中提起一人，意有所指地道。 林枫道：“去打探一下吧！” 雁藏锋将手上之人提到身前，探手往他后颈重重一按，那人便悠悠醒转，看到雁藏锋后陡然瞪大双眼，随即四肢拼命扑腾，张口欲喊却发觉无法出声。雁藏锋把他狠狠往地面一丢，那人在血泊中连滚两番，撞到几具尸体，当即惊骇欲绝，才意识到自身处境，摇摇晃晃想站起来，半途脚下一软就跪倒下去，不敢再做丝毫挣扎。 “起来吧，带我去见你们的大帅。”雁藏锋斜睨着他，淡淡地道。 那哨兵慌乱地爬起来，眼珠骨碌乱转，伸手指着自己的嘴。雁藏锋冷笑道：“你不用开口，只管在前面带路，把我带到大营就行。” 哨兵迟疑了半晌，僵立在原地不动，直到雁藏锋森寒的语气传来：“走吧！”他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转过身向前跑去。 哨兵一路跑得飞快，却不敢回头去望。三人远远跟在他身后，只见他绕着山道大步狂奔，一路往东而去。偶尔遇上其他巡逻小队，便由白凡赶上去将他们杀尽，等那哨兵赶到时已只能看到满地尸体。惨烈的景象吓得他更加没命地往前飞跑。 随着前方道路愈发险峻，林枫开始觉察到不对劲。那哨兵好像对道路也没有起初那么熟悉了，一连跌了好几个跟头，手脚并用地爬到山崖上，跌跌撞撞地跑进一处山洞。 有哪位统帅会把军队驻扎在山洞里？而且这附近根本没有任何岗哨，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腥臭的味道。看起来，那山洞八成倒像是一种凶猛魔兽的巢穴。 林枫朝身后二人摆摆手，独自爬上山崖，往洞窟中走去。黑暗幽深的隧道中传来阵阵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腥臭的味道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他走了几步，就听见前方传来锐物撞击石壁的声音，随后被一声低沉的吼叫声吞没。黑暗中的魔物气息暴涨，一眨眼的时间之后，林枫就再也感觉不到哨兵的生命力了。 那家伙把自己三人带到这个地方，故意惊醒冬眠中的魔兽，不惜葬身魔腹，也妄图能借魔兽之力为战友们报仇。 可惜的是，林枫在藏匿气息方面是天下数得着的高手，只好委屈那位白白牺牲的烈士了。他停住脚步，瞧见黑暗中数团碧幽的光芒亮起，那是众多魔兽的眼睛。无数道目光从他藏身之处飘过，却没有谁能发现那个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片刻之后，利齿咀嚼血肉的声音渐渐结束，众魔兽往四处都瞧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渐渐沉入深深的睡梦中。 感觉到它们的气息已经恢复了平稳，林枫才敢凝聚精神朝里面望去，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景象。那是大片大片的干草铺成的舒适洞穴，十余头小山般庞大的山地蜥蜴头尾相靠地睡在里面，巨大的鳞甲相互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响声，向所有贸然闯入的外来者发出警告。 山地蜥蜴是杂食魔兽，虽然有时候吃素，但性情中绝没有善良温纯的因素。那该死的哨兵把他引到这里来，也给了他一个绝妙的灵感。三个人潜入敌军大营刺杀高级军官绝不是件轻松的活儿，如果有这些蜥蜴相助，那安全系数将会提高不少。 林枫慢慢退了出去，飘身落到山崖下，对等在那里的两人说道：“里面是十几头山地蜥蜴，刚才那人已经进了它们的肚子。” “哦，山地蜥蜴……”雁藏锋昂起头，目光中闪动着与林枫同样暴戾疯狂的神色，“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那个营地究竟在哪？” “多找几个人，总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成为魔兽粪便的。”林枫当先往回路走去。 距此山崖数十里外的地方，一身戎装的巴克纳默默翻看着血泊中的尸体，两眼中布满血一般的阴霾。一旁衣着华丽的剑客蹲下身来细细打量着尸体咽喉处的创伤，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叹道：“好快的剑……” 巴克纳翻起另一具身体，淡淡地道：“还有一个使枪的高手，不在你我之下。”他抬头看了看其他十余名部下，眼中阴霾更是浓郁，“如果再遇上他们，我们的机会不会比这些死去的兄弟多多少。” 此言一出，那些部属们脸上纷纷变色。巴克纳叹道：“到那时，大家就分头跑吧！跑不过，就投降，不要抵抗，更不要想着报仇。穆罗杰不值得我兄弟拿性命去效忠……总之，活着回来见我。” “大哥！” “我听大哥的！” 在一片呼喝声中，华服剑客皱起眉头，靠在巴克纳耳边低声说道：“大哥为什么说这些话？” 巴克纳缓缓吸入一口气，道：“我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今晚会有些事情发生。”他低下头，以两人才能听见的细微声音道，“你跟紧我。” 华服剑客点了点头，沉默地往远方高低绵延的荒坡野岭望去，苍茫夜色中无数绰约婆娑的暗影在凄冷的风中晃动，似乎是死去的灵魂正哭泣着行向末途。寒风的低吟在为死神来临的脚步奏起葬歌的前奏。在这样的氛围中，每个人心头都禁不住生出悲凉的冷意，战战兢兢地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然而，黎明尚远，危机却已悄然降临。山路延伸下去的暗影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兀然从中射出，挽起血色的剑影，从最前面的两人之间穿过，如风疾行而来。他离开半秒之后，漫天血光才从那两人身体中爆散。就在那团爆开的血雾中，又有两人紧跟着冲了过来。 “留三个。”低沉的话语漫过山岗，带着阴森刻骨的寒意，勾掠出人们无法抑制的恐惧。 “走！”巴克纳的低吼声随之响起，当即跃出高坡，俯冲坠下。华服剑客稍慢一步，也在两旁呼啸风声中疾冲而下，投入到无尽荒岭的黑暗阴影之中。 “算了，别管他们。”短短几秒之内，山岗上的屠杀已经演绎完毕。血色的剑波已经收敛，所有人都已躺在血泊之中，只余一片寂静的死气。 第三百四十一章 引兽 白凡穿过大片飞洒的血液，追逐着林枫的背影。林枫就在他前方几步远处，忽然停住脚步。白凡恍然四顾，渐渐消散的血雾后已没有了能够站立的身影。 雁藏锋大步跟过来，往四下躺倒的尸体中扫了几眼，道：“活着的人都起来吧，还装死的话，我可就要补上一枪了。” 话音落下几秒后，一人缓缓从地上爬起，张开嘴发出急促的呼吸声。紧接着又一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之后就没有了动静。雁藏锋冷哼一声，提起枪大步往前走去。走到两具尸体前时，其中一具“尸体”猛地弹起，但这个动作只做到半途就无以为继。他怔怔地看着穿透了胸前盔甲的银枪，慢慢倒回同伴身上，真正变成了尸体。 瞧见这一幕，两名幸存者的脸色都变了变，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雁藏锋从尸体上抽出枪尖，指向其中一人，道：“你，去前面带路，带我们回大营。”被枪尖所指的士兵不发一语地转身往前走去，林枫和白凡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雁藏锋又特意大声对另一人说道：“你走我前面，如果走错路了就说出来！要是天亮之前没找到大营，你们两个都别想活！” 在这样的威逼恐吓下，这两名俘虏似乎老实了许多，带着他们一直向东走去。 又一路翻山越岭，走出不远后林枫就发觉，这次所走的道路正是此前哨兵引他们进入山地蜥蜴巢穴的那条路。这些人当真毫不畏死？他心下恼怒，却也不同声色。不久之后，就再次望见了那个蜥蜴洞穴所在的山崖。 好在这次的领路人并没有带他们过去，而是远远绕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折向北方。在崎岖的山道中又走了几十里，一夜过了大半，这时候他们终于远远望见了那处盘踞在矮山上如巨兽般的连营所在。 极目望去，大营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山顶的另一边，人影绰绰，不见尽头，少说也有数万人。附近的巡逻士兵和岗哨也密集起来，领路的士兵带他们绕过最外围的几支巡逻队，林枫已经将营地的布置大致看清，往前疾追几步将那士兵刺死。在他动手的同时，雁藏锋也抬手一枪贯穿了另一人的咽喉。 一切都做得毫无声息，两名士兵沉默地仆倒。林枫做了个手势，雁藏锋和白凡都靠过来。 “你们潜进去，等到我把那些蜥蜴引来，就趁乱放火。”林枫压低声音，指着远处北面的另一座山头说道，“不要恋战，最后到那里会合。” 两人点点头，扒下地上两具尸体的盔甲衣物穿上，悄悄往营地里面摸去。林枫望着他们惊险地骗过一个个岗哨，一直潜到了大营深处的阴影中，才转身离开。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那些蜥蜴引到这里来。 回到山崖上，林枫缓缓释放出自身气息，冰冷阴煞的杀意向四周扩散开去。他大步走入洞窟，沉重的脚步踩得坚硬的岩面咔咔脆响。洞中熟睡的山地蜥蜴们立即感觉到了危险，一个个先后蹲立起来，向外面走来的身影发出恐吓的怒吼声。 作为山地中最顶级的魔兽，没有天敌的生活使得这些巨大的怪物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可也本能地感觉到正在靠近的这个人并不好对付。何况它们正处于困闷的冬眠期，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将那家伙吓走就好了。 面对十几头小山般的巨物一声高过一声咆哮，林枫也觉得心头有些发紧。山地蜥蜴虽然没有多么响亮的名号，但山地霸主的身份却是货真价实。只要被那庞大的身躯撞上一下，就算自己身怀恶魔之血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 他更加放缓了脚步，那咆哮声掀起的狂风吹得他披风猎猎飞扬。在数十颗箩筐大的碧幽巨眼的注视下，他靠近了最前方的一头蜥蜴，盯住它背上的剑脊，足下猝然加速，闪电般跃至半空，手中一道剑芒狠狠撕开了蜥蜴背上鳞甲，身体已来到那张遍布利齿的大嘴前，轻轻踏在它下颚前，以更快的速度翻身往后射去。 “嗷——”吃痛的蜥蜴发出一声响彻山谷的怒吼，震得头顶洞穴簌簌颤响。它背上坚硬的鳞甲已被剑气捅破，大块皮肉翻卷出来，青蓝色的血液汩汩涌出，血腥的味道刺激得众多猛兽再无丝毫睡意，狂怒地吼叫着朝前方那个飞奔的身影追了出去。 林枫奔出洞穴，站在山崖边停顿了片刻，还担心那群庞然巨物跟不上自己的速度。忽然心头一跳，他本能地跃起，一道幽蓝的电芒轰然击中他原本落脚之处，崩裂了大片岩石。 他吃了一惊，在半空中回头一望，只见一头异常雄壮的青皮巨蜥一马当先，两颗大眼里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张口又是一道电光朝他射来。林枫以意念驾驭身体，在半空横移半丈躲过那道电芒，然后气势一歇，往山崖下疾坠落去。 他半途回头一看，只见十余头庞然身影紧跟在那头青皮巨蜥之后往下追来，显然自己的落荒而逃还不足以平息这些山地霸主的愤怒。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当下认准方向，不紧不慢地往敌军大营处奔去。 十几头巨物在山岭中奔行，造成的声势不下于千军万马的冲击。坚硬如铁的鳞甲撞破一座座崖壁，生生把狭隘的小道扩成了可容骑兵冲击的宽阔场地。稍微松软一些的土坡被接连而至的万钧巨压踏平，大地颤栗的呻吟伴随着声声怒吼在绵延的黑暗中回荡。 这一次的追击可不同于普通士卒带路的缓慢速度，数十里距离也不过是一口气的工夫，很快就望见了已被响彻山谷的吼叫惊醒的敌军大营。林枫一边躲闪着深厚青皮巨蜥的闪电攻击，一边带领身后那群不下于万名骑兵的巨大“帮手”朝着大营的方向碾压过去。 所经之处，所有的斥候岗哨都哭爹喊娘地夺路而逃，无人敢挡，这群不速之客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直冲进营地外的第一道栅栏。栅栏之后，无数手握利器的精锐士兵严阵以待，士官们嘶声吼叫着攻击的命令。但面对着十余头小山般巨大的怪物，纵使最精锐的士兵握着握起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颤抖，哪还有半点前进的胆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威猛无匹的巨兽嚎叫着冲过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轰隆！”钢铁的盾牌与更为坚硬的鳞甲发生激烈的碰撞，最先照面的几十个士兵像炮弹般倒飞出去，巨大的冲势撞倒了身后好几层盾牌阵线，身体早已成了残破的烂泥碎块。巨兽怒奔而至，小山般的身躯踩得地面轰隆颤震，普通士卒连站立都很困难，盾牌方阵一触即溃。面对着人力无法抵抗的恐怖冲击，他们勉强阻挡了片刻，就纷纷化成了天空中溅洒的血肉之雨。 而林枫就在半空的血雨中穿插转折，越过脚下无数颤栗的士兵，引领着那群蜥蜴继续往前冲去。 就在不远的前方，半山腰上的帐篷群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混乱之中无数人影哭喊奔走，人声鼎沸，忽而又传来“有刺客”的尖锐示警声，却使得场面愈显混乱。 从众多士兵头顶踩过，终于寻到了落脚之处，林枫纵身跃下，刚刚缓上一口气，忽觉心头一悸，呼吸为之停滞，一种危险来临的直觉袭上心来。 一股不亚于身后庞然巨兽的恐怖感觉锁定了他，他不敢动弹，缓缓抬眼往上瞄去，立即看到了危机的来源。半山腰上，一名身材伟岸的金甲将军正冷冷盯着他，一张巨大的长弓已被此人拉得圆满，足有常人手臂粗的巨箭笼罩在灿烂的光芒之内，正对着林枫的心脏，散发出勾魂夺命的气势。 林枫浑身上下都起了寒颤，那恐怖的气势如潮涌来，迫得他无法呼吸。只要稍有异动，那支正对着他心脏的巨箭就会化作一道电光飞射而至，那等威势，只要被擦着一下，恐怕半边身子就会化为灰烬吧！他实在没有信心能在那电光临身之际完全躲开！ 相对的，要射出这样强悍一箭想必也不会轻松，只要能躲开这一击，林枫相信那人也绝不会再有发出第二箭的力气。那金甲将军同样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聚着力量牢牢锁定着他，等待着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若在平时，林枫可以完全不惧地与此人对耗下去，维持那一箭凝而不发所耗费的气力远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即使对方再怎么强大，力量也会很快衰竭。但他没忘了身后被引来的那群愤怒冲撞的巨兽，它们一直紧追过来，沉重得让大地颤抖的脚步从后方越迫越近，带着腥臭之味的气浪吹荡着他的衣甲。若再不躲闪，他马上就会成为天空洒溅的血肉中的一份子。 沉闷的气势已经逼到身后，他想无可想，足尖微转，身子往左倾去，却在半途以意念包裹着躯体忽而折向右方。这已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眼际瞥见山腰上那道的光芒无声地袭来，瞬间从他身体左侧擦了过去，狠狠扎入蜥蜴群中。仅被余波擦了一下，林枫的整条左臂就像一截破绳子般往后甩去，骨骼筋肉碎烂得不成样子，脖子以下的左半边身体的知觉在瞬间被抹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疼痛。他整个躯体往右转折的趋势被生生遏止，紧接着感觉到一股浩然无匹的大力从后方冲来，他便如败革般轻飘飘地往天上飞去，一直越过大营所在的山峰。 遭受了如此激烈的冲击，他不确定自己的躯体是否还完整，反正心脏已经被震得停止了跳动，虚弱的感觉如潮漫上两眼。风声在耳畔呼啸，上飞的趋势终于耗尽，在半空停顿了一秒后，他又感觉到自己往地面坠去。 虽然遭受重创，但意识还算清晰，比那次蒙城与恶魔对抗时的感觉要好多了，至少他肯定自己不会死去。他强打精神，意念迅速沉入躯体之内，开始推动已有衰竭迹象的血液重新周游身体。还好，身躯并没有裂开，只是扭曲的左臂已成了血液无法到达的禁地。数秒之后，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他也正飞速接近地面。用念力稍稍缓解了下坠之势，他便稳稳落在山顶上。 下方已是一片混乱，四周的火光越烧越旺，各处都传来哀嚎和杀戮之声。山脚下巨蜥的怒火已经完全转移到这些士兵身上，横冲直撞地冲上山来，留下一路残破如泥的尸体。黑暗中不知有多少敌人在肆意收割着生命，加上远远望见的那十几头庞然巨大的身影，本能的恐惧填满了每一个士卒的心头，他们不再顾忌军官的喊叫，狂乱地朝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杀去，将挡路者当成生死之敌屠灭。混乱的趋势愈演愈烈，将领们无力控制发狂的部属，甚至在乱流中被士兵杀死。金甲将军在逃避青皮巨蜥的途中真切地感受到了军中混乱，口中几乎咬出血来。炸营，统帅们最为恐惧的事情，终于真实地降临到他面前。 但就在这最为混乱的时刻，山顶上唯一的帐篷里却非常平静，帐篷的主人仿佛把下方的惨烈景象当成了一场无聊的闹剧，连出来看上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帐篷外数十名守卫虎视眈眈地盯着林枫，无数把雪亮的长刀结成了防守阵势，将帐篷牢牢护住。 林枫摸了摸左肩，极具侵蚀性的恶魔血液已经开始攻占那本已死去的领地，寸寸断裂的筋肉开始逐渐修复，知觉一寸寸地回属，接踵而来的剧烈痛楚使得他面部肌肉一阵抽动。这疼痛锥心刺骨，饶是以他的忍耐力，仍禁不住抽了口凉气。 但他也不愿以转移注意力的方式逃避痛苦，而是全神贯注于点点血肉的修复中。为了使左臂恢复以往的灵活，这是他必须承受的代价。 半晌之后，那股能让人发疯的痛苦终于逐渐消失，他抬起左手，黯灭者拳套内的五指随意拂动，与往日毫无二致，仿佛刚才那筋骨碎裂的惨象只是错觉。他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觉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这时他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刀阵。那群守卫并没有乘他虚弱时前进抢攻，只是死死守卫在帐篷之前。这让他心里面生出怀疑，莫非这并不起眼的深黑色大帐篷里面还藏着一位魔华帝国的高层人物？ 想到此处，他将精神力铺展开来，悄悄往帐篷里面探去。蓦地，雪亮的刀光阵势如潮水般散开，一位穿戴精美银甲的骑士大踏步走出帐篷，洁白的披风在火光中招展，俊美的面目带着冷傲之意望过来，亮银长枪直指林枫咽喉： “银面，某人在此，你还敢送上门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龙轩，曾在格西行省统率两万领主骑兵的百花骑士，竟会出现在此处。山下数万大军正在火光与巨兽的咆哮中苟喘残延，作为一军统帅的百花骑士却恍若未觉，只是冷冷瞪视着林枫，手中直指咽喉的银枪正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林枫微微一怔，他没想到下面已乱成一锅粥，百花骑士还能如此安稳的守在帐篷里。若不是自己恰好到来，恐怕他还会一直在那里面呆下去。或许在这不起眼的帐篷里头，还真有着比这数万士卒的性命更加尊贵的人物。 林枫已领教过百花骑士的枪术，知道他对各种繁复精妙的招数钻研颇深，虽是一副欠打的秀美模样，但其真实战力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上一次交手，林枫以力破巧重创了他的右臂。但此刻林枫的体力已消耗了大半，只怕再难有刺出当日那狂怒一枪的力量和意志。没有任何把握，他并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个难缠的对手。 “银面，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地！”百花骑士口中说着狠话，一步一步缓慢地逼过来。林枫稍作迟疑，眼见枪尖寒芒已经迫到面前，只得顿足往后退去。 飘身后移了二十余米，落到一处斜坡下，却没见百花骑士追过来，林枫立即肯定了心中猜想，再度跃上坡顶，果然看见百花骑士已后退到帐篷入口。 百花骑士看见他去而复返，面色顿时大变，怒道：“银面，你还敢回来，真不怕成了某人枪下亡魂？” 林枫冷笑道：“你喊了半天，怎么不敢追过来？是不是那帐篷里面还藏着一位尊贵的公主啊？”说话的同时，他已将精神力散布出去，漫入帐篷之内，感应到里面还藏着十余道强弱不一的气息，一时也不确定那位尊贵的人物藏身的具体位置。首-发 百花骑士咬着牙冷冷地道：“好小子，竟敢诓骗某人……”话音未完，他的身子已飞扑过来，掌中枪尖爆散成点点寒芒，朝着林枫周身要害扎下。 林枫不慌不忙地躲闪。即便百花骑士的招数精妙而凌厉，但骨子里还是一种“先立于不败再求胜”的打法，虚虚实实中大多数后势变招还是为防守做准备。如果单纯用来攻击，威势未免不足，所以林枫招架得游刃有余。 百花骑士一阵疾攻，逼得林枫边招架边往后退。当他攻势稍缓之时，林枫挥剑格开一记直刺，忽而往左旁射去。百花骑士两臂一抖，原本去势已竭的枪尖就如灵蛇般飞快地拦截在林枫身前。一阵无形的意念荡过，林枫的前冲之势突兀地止住，任银枪擦着胸膛扫过，身形一晃又折向另一方。 但百花骑士挥枪之快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那杆银枪在他手中就好似活了一般，完全没有势衰力竭的顾虑，那一刺还未到底，又以更快的速度反抽回来，再一次阻住了林枫的脚步。林枫不得以往后再退，终于决定放弃偷袭的打算。 他越是试探百花骑士的战力越是心惊，此人对枪的感悟与雁藏锋所教给他的枪法奥义完全相反，潜力犹在自己之上。若自己真正激怒了他，还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林枫已萌生退意，但为了明日手下骑兵的行军安全做打算，他希望能惊退这一帮人，于是连退几步完全离开百花骑士的攻击范围，故意朝帐篷的方向多看了几眼，用极为不甘的语气说道：“好小子，竟敢挡我的路！要是有种你就在这等着，等我恢复了力气，明天一早就来取你性命！” 百花骑士同样色厉内荏地叫道：“送上门来，你以为你还有命离开吗？” “哼！你等着吧！”林枫说完这话，身形拔地而起，逆着火焰热浪往山下飞掠，往事先约定好的北方山头跑去。 百花骑士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眼中神色变幻，慢慢退到帐篷入口，直到见林枫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黑夜之中，他才一转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一片漆黑，十几道迷蒙的影子在各个位置若隐若现。百花骑士朝着其中一人躬身行了一礼，道：“让殿下受惊了！” 另一处有一把苍老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龙轩，你本能够留下他，为什么故意留手？” 百花骑士转身朝那个方向郑重行了一礼，道：“恕某人直言，受伤的野兽是最可怕的，即便众位前辈在此相助，某人也没有万全把握护卫住殿下的安全。” 黑暗中的声音哼了一声，停了半晌，才幽幽叹息道：“这个人拥有让我等都为之战栗的可怕潜力，若不尽早除去，日后必当成为魔华的心头大患……罢了罢了，当务之急，是要护送殿下平安归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启程，争取在天亮前赶到林冬城！” 又有一人说道：“今天刚刚疾行军一百里，殿下没有修习武技，身子已经非常疲惫。林冬城离此地还有四十里远，要在天亮前赶到，只怕……” 百花骑士直起身子来，朗声说道：“用步辇！事急从权，想必伊莉娅皇后也会理解的。” 帐篷内立即变得无比沉默，连呼吸都似乎停顿下来。 辇，那是皇帝或摄政储君才能享有的规格。自皇帝陛下驾崩后，帝国内已无人拥有此等资格。他们护送的这位殿下虽然也是皇位的顺位继承人之一，但若敢僭越，只怕那位独揽大权的皇后陛下不会轻易罢休。 半晌之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干咳了一声，斥责道：“龙轩，你怎能直呼皇后陛下的名讳……” 百花骑士昂起头来，淡淡地道：“前辈，你们千里迢迢护送殿下归来，难道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黑暗中老人似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们这一堆老骨头，哪用下什么决心，只是殿下……如有可能，我实在不愿她卷入那些毫无意义的麻烦中去。” 百花骑士微笑道：“前辈何以言老？不必太悲观，死灵魔法未必不可解除。” “唉，谈何容易！我已经坚持不到那时候了。也罢！既然你提起，我就把身后之事交代了吧！”老人轻轻叹息，那双浑浊的眼珠似乎也有了几分光彩，在昏暗中幽幽地发亮，“龙轩，我能相信你吗？” 百花骑士当即挺直了身躯，以最标准的骑士礼节半跪下去，肃容道：“某人龙轩，在我所信奉的星空诸神的注视下，将我的性命与荣誉全部奉献给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会以我身为骑士的荣耀起誓，尽我一生来守护我的公主。请诸位前辈为我见证，请山岚雾霭为我见证，请养育万物的天地之灵为我见证，请星空诸神为我见证！我，终不违此誓言！” 黑暗中有个娇柔的身影微微颤动了一下，在老人的扶持下缓慢往前方走来，晶亮如水的眼眸默默投在百花骑士的脸上。 老人颤巍巍地牵引出一只纤弱的手，仿佛托起了天底下最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地呈到百花骑士身前。百花骑士低下头去，在白皙纤弱的玉手上轻轻一吻。老人深望着他，肃穆地道：“法兰盖，蒙昭武陛下赐号白马骑士，今日将吾之公主托付给百花骑士龙轩。吾将在最后的时光中见证这段誓言！” 第三百四十四章 林枫往北方跑去，身形在半空中纵跃，借着风势越奔越高，最后落到一座白雪皑皑的高山顶上。白凡和雁藏锋已经等在那里。三人往下望去，只见魔华军营中的惨呼声渐渐弱了下去，火海已经蔓延到山顶上，所剩不多的四五头庞然巨物的身影在火焰中来回冲撞，口中发出愤怒的嚎叫声，肆意践踏着七零八落的营地。好几万的雄壮兵马，此时或逃或死，只留下一片燃烬残垣。 就在背向火光的某处，数十个人影绕过倒塌的栅栏，静悄悄地窜出了营地，往绵延夜幕下的荒山荒野中行去。他们不像普通士卒那般狼狈，即便遭受了兵灾火患仍保留着全套盔甲和马匹，排成尖锥阵型护送着某个大人物往北而去。 他们绝对难以想到，早就这一切祸患的罪魁祸首就在不远处的山顶上看着他们，将他们的人手布置尽收眼底，并在谋划着下一波的罪恶行动。 “他们朝北方去了。很奇怪，再向北去就接近夜斩军队的活动范围了，那里还有什么坚城能够抵挡沁阳公主的进攻？团长，军师对你提到过吗？” “是林冬城，冰系大魔法师蒂尼费居住之处。北方只有这座城市还在负隅顽抗，它是我们向北行军路上的最大阻碍！” 提到“林冬城”的时候，林枫眼际瞥见雁藏锋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觉察到他的注视，雁藏锋转过头说道：“这样看来，还不能放那些人回去啊……阁下，你还有多少战力？” “三成。” “你的三成，也只能对付一两个神魔战士了！幸好，我还留着八成力，那个百花骑士就交给我！白将军，你也应该还保留着大半体力吧？” 白凡低下头去，淡淡地道：“遇上了对方主将，甩开他费了不少力气，不过，对付一些杂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很好，到时候就劳烦你引开那些杂鱼了！”雁藏锋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几步越过林枫身前，“阁下，下一场战斗得由我做主将。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林枫点点头：“走吧！” 雁藏锋望向远方遮藏在广大暗影中小心翼翼向前行进的那数十人，眼中冷光暴现，沉喝一声：“走！”当下倒提长枪，一纵身跃下山岩。 三道人影如夜中隐蝠，悄无声息地在荒岭白雪上飞驰，迅速逼近魔华公主一行。就在即将靠近对方百米之内时，百花骑士终于有所察觉，蓦然回头厉声喝问：“什么人？” 这一声惊动了所有人，往前突进的尖锥阵型立即倒转，更为紧密地将公主殿下护在其中。一名老骑士呼啸一声，十余名骑士跟随他往回冲出来，沙哑的喊杀声在风中呜咽，迎上那三道突兀显现在雪地里的刺客身影。 雁藏锋一马当先，林枫和白凡分别在他后方左右两翼，面对这些声音都显得软弱无力的骑士，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享受杀戮的愉悦的冷笑。 十余名骑士在雪地里的冲锋勉强具有威势，但他们需要应对的是以更快速度冲过来的三位顶尖高手，若一柄利刃狠狠扎入，立即溅起了滚烫的血花，脆弱的战线眨眼便被崩破。 “三位神魔等级的战士……伊莉娅还真是大手笔！”百花骑士眼中寒芒乍现，一摆长枪，就欲调转马头亲自杀回去。但身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骑士牢牢按住了他的马辔头，沉声道：“你护送殿下先走，他们就交给暗殿骑士团！” “那你呢？” “我身为团长，当然也要留下来。”老骑士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快走！” 百花骑士望着正在残酷宰杀己方袍泽的那三人，深深吸了口气，一扭头闷声吼道：“走！” 全副武装的侍从护卫着鸾軿飞快地向前奔行，而二十余名黑甲暗殿骑士则脱离了队伍，聚在老骑士两侧，组成半弧形的合围阵势。 林枫三人仍在肆意宰杀着最先冲出来的骑兵，那十几人很快都摔倒在血泊中，在冰冷的雪地里挣扎着等待死亡。这三人似乎很享受欣赏敌人垂死呻吟所带来的快感，直到鸾軿已经行得很远，雪地里的悲鸣声也渐渐低沉下去，他们这才聚到一起，冷冷打量着新的猎物。 百花骑士已经走远，眼前这十几个骑士虽然气息有些诡异，但又岂能抵挡住他们三人合力出手？ 雁藏锋一展长枪，指着当中那人大声嗤笑：“老家伙，瞧你那老态龙钟的样子，就不怕从马上摔下去？” 老骑士不为他话语所动，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缓缓抬起了手中长枪。其他的骑士也在同一时刻缓缓往上抬枪，十几道漆黑冷艳的枪芒停在同一高度，动作齐整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谬误。这个动作做完，古怪阵形所蕴含的气势立即发动，一股冰冷森寂的庞然杀意突兀涌现，激得三人心头齐齐一惊，原本肆无忌惮的气势为之一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什么鬼东西！”白凡低声咒骂，逆着那股庞然气息强行前进半步，落到与雁藏锋并肩的位置。 “小心，他们的阵势有古怪！”林枫出声提醒。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眼前之景恍然一变。空气仿佛震动了一下，前方十几名骑士的身形赫然模糊，拉伸成大片暗影，仿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不对！林枫心神一凝，散发出一层精神力波纹荡漾开去，密集阴森的虚幻阴影触之即破，眼前的景物再度凝实起来。 只见那十余名骑士已将他们三人团团围困在里面，却没有发动攻击，依然保持着高举长枪的姿势，似乎在举行一个古老的仪式。 山岗上的积雪，蓦然呈现出血一般的凄厉颜色。 林枫的眼神自他们身上扫过，只觉一股阴森腐臭的气息蔓延开来，短短几秒时间，这些骑士带给他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于片刻之前。他似乎能清晰地看到，黑色肃凛的盔甲内已不再是人的身躯，而已经转化成了骨肉枯竭的尸妖，冷寂疯狂的阴灵在盔甲内发出尖利的咆哮。 恍惚之间，空间开始向内坍塌，气流化作千钧巨压挤碾着三人的躯体，虚空中隐约传来精灵女妖的歌唱之声，散发出无穷的诱惑。 过来吧，过来呀，让灵魂超脱出罪恶沉重的躯体，远离人世的一切烦恼忧愁，加入到我们中间来吧…… 处于凶煞之气直指的正中心，雁藏锋以枪拄地，勉强维持不倒。而白凡已然承受不住那股压力，身形大幅度颤抖起来，摇摇欲坠。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三人共处于幻境之中，自身作为一个大幻术师的林枫所承受的压力要小得多了。他清晰地看见周身十五匹战马的血肉在银灰色的烟雾中脱落成灰烬，显露出其中漆黑如墨的骨架，只在各大关节处被极为浓郁的灰雾包裹起来。 十五位骑士的生命气息完全转化为了另一种凶戾至极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承载着他们生前的执念，为守护某种比生命更为宝贵的东西而滞留在人间。然而极为诡异的是，他们身上穿戴的盔甲以及手中武器仍保留着光辉圣洁的信仰之力，那种光明的力量与死灵之雾层层交织，竟完全没有引发任何冲突。 林枫挥动了一下手腕，周围的死灵骑士的姿势立即随之变动，那反应速度远远不是他们生前能够达到的。林枫本打算寻找薄弱之处突破，但此时便打消了那种打算。一旦他有所妄动，就得面对十五位战力远超生前的死灵骑士的疯狂攻击。经历几番恶战后的他实在没有了那份心力与自信。 林枫开始在脑中疯狂搜集有关这种情景的信息，只是漠神幻境中千百年的记忆不是在片刻就能整理出头绪的。一时半会儿，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对付这种阴灵阵势的最佳方法是安静地等待黎明地到来。 但，眼下最关键的是，白凡已经坚持不住了！ “靠过来！”林枫朝他喊道。他忽然听见背后尖锐风声，猝然转身挥剑，血色剑身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瞬间挑开凌空刺来的枪尖，并顺着枪身一路斩去，轻易割开了身在半空的骑士藏在黑盔中的骷髅头，骑士周身阴沉的灰雾立即散开，转而融入其他人的阵势中。在骑士栽倒的同时，两旁紧随着攻上来的另两名死灵骑士立即放弃了攻击，迅速退回阵势之中。 林枫冷笑出声，心里实则已惊悸不已。刚才那迅猛的一剑已是他最高的水平，如此疲惫的状态下挥出那一剑几乎让他脱力。若不是那一剑无比迅速地杀死了突袭的骑士，则必会陷入阴灵阵最凶猛的攻势中，性命危矣！ “嚓！”盔甲轻轻一碰，白凡虚弱地靠了过来，雁藏锋也在此时后退，三人的背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颇为稳固的防御圈，各自分担的压力小了许多。死灵骑士们也不急着进攻，两方一时形成了僵持状态。 “这些该下地狱的鬼东西！”雁藏锋握枪的手攥得发青，“不能这么耗着，我们冲出去！” “等等！”林枫低声喝道，“现在是死气最浓郁的时候，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 “阁下也懂死灵法术？”雁藏锋的脊背微微一颤。 “以前遇到过类似的幻阵。要破阵，得先——”林枫凝神望去，只见四周都裹在一片银灰色的迷雾中，没有明显的弱缺之处，倒是有一处死气特别浓郁，那是老骑士原本呆立的地方，骸骨马与黑铁盔甲已经暗淡不可见，只有沉郁的灰雾翻腾出巨大骷髅头的形状。当精神力探测过去，他便能感觉到其中聚集的浓烈情绪波动，虽然只是死灵残留的执念，但其明澈与纯净超过他以前所遇见的最强大的精神系法师。那是不惜一切守护某人的誓言和信仰，如今已将这一片土地都浸染成禁锢敌人的牢笼。 林枫内心震动不已。相比于眼前那股明净的执念，他自以为是的意志暗示之类的幻术实在是拙劣的把戏。幻术，为何不能如这位骑士一般，堂堂正正地将心中的信仰加诸己身，以赤诚之心获得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 或许，对于如今的自己，这个觉悟已经太迟了吧…… “该死！”雁藏锋低声咒骂道，“真是愚蠢的人！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又是为了什么可笑的该守护的人而选择去死！没有比这更拙劣的借口了，为别人去死，那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值得的理由吧。” “怯懦！”雁藏锋不屑地冷笑，“只是庸碌卑微的人为了找一个理由罢了！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追逐权力美色，财富或者身后虚名，我以前曾瞧不起他们，但现在看来，他们至少是为自己活着，也不枉堂堂正正地来过一遭。哼！把自己的追求和目标托付给别人，没有比这更卑鄙的事了！如果凭这些自以为是的懦夫的力量就能困住我，那我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修炼又算什么？” “不要冲动！”林枫下意识地出声阻止，但后背一轻，雁藏锋已经大步踏了出去，凭着心头怒火疯狂释放着熊熊燃烧的战意。 林枫立时感觉承受得压力小了许多，阵中所有的凶煞之意刹那间完全集中到了雁藏锋一人身上。他暗暗叫糟，这十五暗殿骑士以生命为代价所换取的强横死灵力量岂是一人可以匹敌的？就在下一刻，雁藏锋的怒吼声暗哑下来，大片银灰色的死灵之雾将他原本肆意绽放的生命之光裹得摇摇欲坠。林枫当下再顾不得什么破阵的契机，脚下大力踏出，往另一个方向猛攻过去。 血光潋滟的西莱圣剑所至之处无所阻碍，精良的黑铁铠甲一触即化为纷飞的齑粉。一剑劈出，目标所指的骑士连人带马一起化雾飘散，融成银灰烟气中的一部分。林枫瞬间斩杀四五人，没有遇到任何阻力，死灵阵中的凶煞之力根本没有与他对抗的意思，一波波往后退散，反倒是雁藏锋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心头一凉，莫非这破阵的关键就是要以牺牲一人为代价，那么雁藏锋…… 回头一顾，周围死灵骑士的躯体都渐渐融入雾气之中，凶戾之意越来越盛，疯狂地向前方雁藏锋所在之处涌去，盘绞成无数骷髅头的狰狞形状，其内雁藏锋已再无任何声息。 “蠢材！”林枫怒骂一声，猛力往灰雾中撞去。阴森沉重的雾气急速吮取着他肌肤外表的生机，冰冷死寂的空间完全成为他的敌人，阻扰着他前进的每一份力量。“滚开！”精神海中的至高意念无声地叱喝，硬生生地从极度浓郁的灰雾中开出一条道来，艰难地撞到雁藏锋身上。雁藏锋竟然还活着！但他体表已完全被一层银灰色的液质物体覆盖，只能勉强挥动手臂抵御更深的雾气的侵袭。 觉察到林枫的到来，雁藏锋却一把将他推开。这一推仍具备相当的力量，看来他战力犹存，林枫心头稍缓，退开半步稳住重心。这时候警兆突生，原本被他意念力撞开的雾气再度涌了上来，如山崩海啸般的负面情绪的浪潮顷刻间占据了整个身心。他刹时失去了对身体了知觉，但精神海中的意念力本能地倒泄而出，又在下一刻恢复了对身体的感应，只觉得上下四肢都被卷裹了激烈的浪潮中，在斗气与意念力的双重护卫下勉强在激涌的巨浪维持平衡。 以他在精神力上的修为，犹自如此吃力，那么处于这波死灵雾气攻击中心的雁藏锋会怎样？ 第三百四十六章 无尽的酷寒侵袭大地，死去的魂灵在空中飘荡哭泣，血桥上的尸体骨骸密密麻麻地堆积过去，身披残破黑袍的死神使者在其间游弋……这是林枫意念力未及发动、心神被夺的刹那间所看到的景象。这或许喻示着某种罪恶，以此幻境来刺激阵中人的心智，但其后续变化未及发动，就已被林枫护体的精神力弹开。只是对于没有丝毫精神修为的雁藏锋来说，一旦陷入幻境，就意味着坠入万劫不复不地。 就算是林枫之类的幻术师，也曾在对手的幻境中苦苦挣扎，无法摆脱。更何况，此次是如此凶戾的阴绝杀境！ 林枫疯狂催动念力，不断推开周身灰雾，想往雁藏锋身边冲去。但在此境况中，这个举动就若在瀑布之下逆流往上攀登一样艰难。虽只是半步之距，但每一分一毫的前进都得耗费极大的体力。 就在他已经对雁藏锋的性命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身体所承受的四面八方压力忽然一轻，周围银灰色雾气都迅疾地往后退散，露出前方雁藏锋拄枪躬背的身影。 灰雾的浓郁颜色迅速黯淡下去，其中蕴积的凶煞意志已竟完全消散，慢慢融入血红色的雪地中。雁藏锋一动不动地躬身站立，脸上大片松弛的皮肉深深凹陷，眼珠浑浊无光，竟已苍老得不成模样。 白凡从后方走来，看清雁藏锋如此模样，不禁倒退半步，握紧手中之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雁藏锋缓缓抬起头来，眼瞳中渐渐聚集起如寒潭般深幽的神采，脸上内陷的皮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不多时就完全恢复了原来模样。 只是他身上纠缠着的阴森冷郁的死亡气息仍没有消退的迹象，那隐约传来的亡灵哭啸之音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雁藏锋直起身子，从鲜艳血红的积雪深处里拔出脚来，缓缓提起长枪，对身前两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看到他空洞深幽的眼神，白凡心头猛跳，大喊道：“小心！他已经成了死灵——”话语成声的时候，那被凄艳血色浸染的长枪就已在半空挥出了一道优美的弧迹，笔直朝林枫头顶斩落。 林枫大步后退，从容躲过这一击，偏头向雁藏锋望去，眼神异常森冷：“这不是枪的用法……你还是不是他？” 一斩劈空之后，雁藏锋便再度将枪尖插入雪地里，脸上依然带着那个显得异常诡异的笑容：“阁下，我还活着，不用怀疑我的身份。只是被灌输了太多负面情绪，忍不住想发泄一下而已。 林枫盯着他，眼中神色愈发冰冷，缓缓提起了长剑：“那么，报上你的名字！” 雁藏锋眯起眼睛凝视着血色圣剑，沉吟良久仍不答话。见他如此反应，林枫身上浓烈的杀意终于铺展开来，剑上血色光华顿时流转不休。被这股杀气所激，雁藏锋一手抄起长枪，牵动着面部僵硬的肌肉大笑道：“好！你不剩多少力气了吧，我正好也有些不适应这具新生的身体，干脆好好打上一场！白将军，你退远些，免得误伤到你！” “等等！”林枫的杀意微微一滞，却听见前方呼啸的风声疾袭而来，连忙举剑招架。枪剑交触，手腕上传来的沉重力道让他心惊不已，只得连连后退以卸去反震之力。 眼见林枫被打退，一旁白凡也奋起余力朝雁藏锋后肩攻去。只见雁藏锋随意一抡枪，枪身迅疾地划了一道圆弧后正撞上赤炎剑尖，白凡闷哼一声，远远跌退。 雁藏锋两臂奋力一挥，长枪再度抡圆，往林枫腰侧横斩过去。林枫本就在后退的途中，见他来势凶猛，当下不敢硬接，足下一点纵至半空飘身疾退。雁藏锋还待追击，却见他根本没有停下来交手的意思，眨眼间就退出百米距离之外，衡量了一下两人的速度和距离，雁藏锋也停了下来。 “阁下，确认了吗？” “你……到底怎么回事？” 雁藏锋低哼一声：“果然瞒不过你。简单来说，就是那些死灵骑士的记忆和执念都转移到了我身上，又是爱又是恨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武功招式，搞得我现在脑子都快炸开了！”他凌空甩动了一下枪杆，然后提起枪狠狠扎入地下，整个山坡都簌簌震动起来。 “能坚持吗？” “还好。”雁藏锋喘出一口气，道，“以前在慕千山手下也干过类似的事，暂时能压下去。你们先回大营吧，我去附近转转！”戾气在他眼中涌动，他迫切需要一场杀戮来发泄胸中那几欲喷涌而出的激烈纷杂的情感。 “不用！想要一场激烈的战斗的话——”林枫大步走回他身前，指着北方说道，“往那边去大约四十里，就是林冬城！” 雁藏锋看了看他和不远处满脸疲色的白凡，道：“我听说，林冬城里的蒂尼费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以你们现在的状态，只怕……” 林枫淡淡地道：“以我们的行军路线，迟早得和蒂尼费碰上，今晚就当是提前跟他打招呼吧！我的力量所剩不多，但逃命总归是没问题的。” 白凡握起剑一步一步走过来，低声道：“如果只是潜进去试探一下的话，我也应该没问题。” 林枫转头往北方眺望，语气忽而转得肃冷：“你猜，百花骑士护送的那位公主殿下，这时候已经进城了吗？” “那就看她的运气怎么样了！”雁藏锋更不掩语中凶煞之气，转身大步踏下山岗。 三道身影再度在山岭间追逐穿梭，只不过，这一次已经明显拉开了距离。雁藏锋在最前，林枫跟在他身后百米左右，而白凡则只能远远追赶他们的背影。 一路追踪着卫士留下的痕迹，一直追了四十多里，仍没有赶上那位传说中的公主殿下。看来在今晚，那位殿下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 而此时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便是夹在两座雄伟山脉之中的林冬城。 无数的冰晶在城堡上空飞舞飘扬，白色雪絮环绕着整个城池，紧闭的城门已凝结了厚厚一层冰霜。城上墙垛之后，影影绰绰的士兵张弓搭箭严阵以待，霜气构成的白龙在瞭望塔周围盘旋咆哮。此等华丽的阵容，就是用来迎接这三位不速之客的盛大仪式。 第三百四十七章 林冬城前，面对着无数利箭的寒芒与冰霜白龙森冷的目光，连最为暴躁的雁藏锋也不得不止住前进的脚步，竭力压抑住心中那股杀戮毁灭的冲动。 怎么办？他眼角的余光向身旁的林枫看去。既然已经惊动了蒂尼费，这个时候，似乎暂避锋芒才是唯一的选择。 林枫在犹豫，而且非常疑惑。按他的推算，即使在血色山岗上被死灵骑士们阻挡了十来分钟，也不足以让一队普通骑兵护送那位公主殿下走过四十里的距离。即便他们拼了命地赶路，也只能勉强赶到林冬城，再要通过城防、面见城主蒂尼费又得花去不少时间。蒂尼费绝不可能有充裕的时间将北面用于防御夜斩军队的兵力尽数调到南边来——另有一种可能，他在虚张声势！ 林枫举目眺望，目光穿过层层迷蒙的霜雪，落到城头张弓搭箭的士兵身上。这些士兵都以严密的盔甲遮住了头面，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种姿势，连一丝一毫的颤动也没有，就像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 想到此处，他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慢慢接近了弓箭手的射程，也对城头的布置看得更加真切。城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冰霜龙的咆哮好像更尖利了一些，没有人对他做出实质性的攻击。首-发 他再度前进了几步，簌簌的风雪已经遮挡不了他的视线。他正要仔细确认那里面是否真是一个骗局，心头忽地感觉到一阵悸动，蓦然抬高视野，便看见城头最前方的一座箭塔之上，一位伟岸挺拔的金甲将军拉开了巨大的战弓，灿烂的光芒中一支如手臂粗的长箭冷冷地对准了他。 不久前那一箭的威力还深深刻印在心中，此时的林枫再也提不起丝毫与之对抗的勇气，趁着那张巨弓还未拉至圆满，慌忙纵步往后飞退。 “走！”一声低喝，三道身影迅速远去，没入山脉阴影之中。 三人在二十里外的山谷外停下，互相望望，俱是一脸阴沉的颜色。 山谷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呼痛呻吟声与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大约是一队溃败的士兵正在歇息。以普通人的体力，能一口气跑了这么远也算不容易。不过在今晚，这并不是幸运的事情。 “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雁藏锋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满身煞气地朝谷中走去。他所承受的疯狂的痛苦，即将在下一刻炸裂开来。 林枫与白凡对望一眼，跃上狭道旁的岩壁，飞快地通过了那段即将被鲜血填满的道路。身后山崖之下，雁藏锋发出一声声震彻山谷的咆哮，犹如一头沉睡已久的洪荒巨兽正在觉醒。咆哮声中，充满恐惧的哭喊惨叫之声间或响起，渐渐被两人抛到身后。 原路返回，再一次跑过近两百里路程，远远望见了己方骑兵驻扎的营地，林枫放缓了脚步。目光往身旁白凡看去，只见他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色，身形虚浮不稳，勉强追上自己的步伐，已在连连喘息。 林枫蓦然转身，沉声道：“你受了内伤！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强压着？” 白凡避开他的目光：“一点小伤，修养一两天就无碍了。” “哼！是伤到了心肺吧！我也曾受过那种伤。”林枫摸过空间护腕，取出一个香囊递了过去，“把这东西戴着吧，对肺伤很有用处！” 白凡疑惑地接过，闻到那股馥郁浓香之时，神色顿时变得无比复杂：“这是——醉香蟠！”有关于铁狼团的无数画面自脑中晃过，一刹那间，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青涩倔强的年轻佣兵，连忙把手中香囊递了回去：“我不能要！” 林枫一愣，狐疑的目光投过来，白凡又缩回手，讷讷地道：“这是吟袖送给您的东西……” “先借给你。”林枫没去管他眼中复杂变幻的神色，转身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营地没有点火把，黑漆漆地一片。两人走到近处，哨兵才发现他们，摆起长矛如临大敌地喊道：“口令！” “共襄君临！” 哨兵还没有答话，后方就有个粗壮的身影大步迎出来：“御统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嗯。”林枫有些奇怪，他与雁藏锋三人走后，阿拉裘应该留在帅帐里总领大局，为何出现在这里？ 当他看到阿拉裘身后又转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时，他就明白了，不禁朝白凡望去。 白凡看清来人的身份后，脸色变得极差，面上苍白转变成铁青之色，忽然捂住胸口，急促地呼吸。 瑞恩小姐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走上前来，怯怯地唤了一声：“阿凡！” 白凡口中发出抽气的声音，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形一软跪倒下去，猛地捂住了嘴，殷红的血液还是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你怎么了！”瑞恩小姐惊惶地跑去扶他，白凡猛一甩她的手，然而手臂无力，终是没能甩开，身体反而失去了平衡，被瑞恩小姐扶住才没栽倒。 “你……”白凡哑着嗓子发出风箱般破败的声音，鲜血顺着口角流下，浑身气得发颤。 阿拉裘见到这一幕，慌慌张张地退了远处。林枫本也不欲管这两人的私事，但见白凡的情绪已经处于失去理智的边沿，为免他一怒之下杀了瑞恩小姐，林枫出声道：“白将军，你不用担心。这有一万破虏骑士，保护一名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凡靠瑞恩小姐扶持才能站稳，闭上双目摇了摇头，不再言语。瑞恩小姐两手都用来扶住他，这个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御统大人，我……” 林枫心中一叹。一位贵家小姐孤身一人从格西城追到了这里，这份情意实在弥足珍贵，可也是白凡这样行走在生死之中的亡命之徒难以承受的……他摆了摆手，道：“你带白将军回去休养吧！” 瑞恩小姐却愣了愣，隔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问道：“回、回什么地方？” 林枫不禁失笑，难道她以为白凡肯回格西城去吗？ “回白将军的营帐。”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夜将近，离天明还有一个多小时，林枫躺在营帐中，听着朔风吹动布帘的哗哗响声，脑中思绪纷乱，怎么也难成眠。 今夜探路的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先后遇到了数位不弱于自己的战士，罗承运，百花骑士，持巨弓的金甲将军，稳居林冬城中的蒂尼费，这四人都堪称劲敌。这还只是局限于数百里的山地里。要想到魔华万里国土，坐拥雄兵百万，不知还有多少志士强者还未显露头角。林枫从没有以一敌万的狂妄想法，但也不知不觉以自己一身武技为傲。直到今日，他仍坚信自己不会弱于同辈对手。想要回到夜冰身边，固然是因担忧之由，但又何尝没有展现自身力量的炫耀想法？ 今夜几经苦战，险之又险地打退强敌，这样的运气又能维持多久呢？ 只是一个林冬城，就让他束手无策。蒂尼费挟有两山地势之利据守坚城，根本不用任何诡计，只消躲在冰霜结界里龟缩不出，就能让这一万骑兵全部饿死在山中。 如何破城？ 如何潜入戒备森严的城池内？ 只要能潜进去，就有机会烧掉的粮仓，甚或刺杀蒂尼费！ 南边已经被风霜结界封死了，东西两面是高达近千丈的险峻崖壁，如果从上面往下跳，饶是林枫也无自信能在力竭之前安然着地。看来，只能绕过去了。 明晚再去找找看，说不定山脉里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通过…… 帐篷外响起军中集合的号令声，林枫抬起头一看，单薄的布帘上已呈映出淡白色的光晕，清晨已经到来。 一夜没有解甲，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出帐外，看到不知何时归来的雁藏锋正在号令士兵们收拾整顿。 清早启程，沿着昨晚三人探索出的道路全力行进。由于不必担心遭遇敌人，撤去了游骑和斥候，骑兵们的奔行速度得到了完全的发挥，即便地形并不平坦，地上还有一层积雪，但产自格西行省的优质战马弥补了这一劣势。这一日，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全军往北前进了一百多里，进入了山地外围。 晚上安营扎寨之后，林枫和雁藏锋又悄悄出了营地。白凡本要求跟来，林枫见他面色不佳，加上瑞恩小姐楚楚可怜的眼神，就令他留在营内协助阿拉裘做好守备工作。 “蒂尼费龟缩不出，阁下打算怎么办？” 两人再度来到林冬城前，望着城头密密麻麻的士兵和遮天蔽日的冰霜构成的防御结界，雁藏锋出口问道。 林枫摇摇头：“无处下手，算了，不管他，我们再找找别的路！” 雁藏锋哼了一声：“我问过魔华本地人，他们都说林冬城前乃天下第一险地，周围几百里全是高山峻岭，连猿猴都攀不过去，鸟类的踪迹都至此截止。除了走林冬城，再无别的道路。” 林枫道：“愚民传言，岂能当真。我就不信这周围五百里地全是山，连个豁口也没有？我们分头找，天亮前到这里会合。” 雁藏锋冷笑道：“阁下不用白费力气了。就算找到一两条山路，也不是骑兵可以通过的。与其花那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打下这该死的林冬城。实在想不出办法，就别管那些士兵了，我们几个直接去找沁阳公主，说不定还能早早挣些战功。” 林枫微有恙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区区一万临时召集的骑兵，装备再华丽，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炮灰。阁下，你若真想挣面子，还不如学学那破山，人家一夫当关，你试试能不能一个人拿了这林冬城。” 林枫恼火地道：“我要能一个人打下来，还要你们这群人干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 雁藏锋稍微肃整了脸色，缓缓说道：“林冬城，必须拿下！”他看了看林枫的眼神，伸出长枪在雪地上勾划几笔，画出一副简易形势图，“莱斯军队突袭雄重关，使我们亲爱的公主殿下陷入了两面受敌的窘境……” 话音稍顿，因为他感觉到了林枫身上猛烈爆发、却又很快收敛的杀气。沉默了片刻，林枫若无其事地道：“继续。” 雁藏锋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这样艰难的局面，绝对不会因为几个高手或一两万士兵的加入而改变。但如果攻下了林冬城，局势就不一样了，沁阳公主就可以退到格西行省，转而把莱斯和魔华的军队拦截在林冬城外，甚至还可以绕过那几大雄关直攻魔华腹地。而我们，也可以赚够足量的战功，说不定还能成为新帝国的开国功臣……而阁下也就有面子跟你那位姑娘好好活下去……” 林枫打断他：“夜斩五十万兵马都没做到的事情，就凭你我，和一万个骑兵？” “沁阳公主的心思，我无从猜测。”雁藏锋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城墙上的布置，虽然很是唬人，但总人数不过两千，我猜城里面最多也就一万人吧！阁下，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次？” 林枫抬起头，眼中厉芒闪动：“就算只有一万人，也不是我们两个可以攻下的。你有什么良策？” “还能有什么良策？老套路，两面进攻。”雁藏锋玩味一笑，“先翻过山去，找上一两支夜斩军队，看看能不能说动他们。我军从南面强攻，吸引蒂尼费的注意，再让夜斩那边从北方突袭。林冬城要还不破，我们也可以早日散伙了！” 林枫往林冬城上空看去，几只冰霜构成的白龙日夜不休地张牙舞爪，透出色厉内荏的实质。只是，驱使魔华士卒去以血填平这座本为守护他们的城市，也许太过残忍了吧…… 夜空仍是阴沉灰暗的一片，连诸神也闭上了双眼，不见一丝一缕的星光。林冬城后的广袤天空下，夜冰是否也在眺望这一方黯淡的天色呢？ 林枫垂下目光，无声地叹息，大步往前行去。 雁藏锋急赶几步跟上，低声说道：“往东方去三十里，有一条小路可以过去。” 林枫脚步一缓，疑道：“你来过这里？” 雁藏锋没有答话。林枫忽然想起昨夜雁藏锋吸收了那些死灵骑士的记忆，自觉恍然，迈步继续前进。 后面却传来雁藏锋迟来的回答声：“我本来就是魔华人……” 林枫倏地转过身去，只见雁藏锋脸泛冰冷之色，捏紧拳头，缓缓说道：“当年，仆人护送我通过这里逃往北方，在林冬城北门外被官军乱箭射杀。如果不是师父，我也应该死在了那里。” 他迎上林枫的目光，沉声道：“所以，破城之后，我要蒂尼费的人头！” 第三百四十九章 冰原迷阵 往东走了三十里，果然有一条险峻的山路。两人翻过白雪皑皑的高山，来到山脉北面的霜冻平原。 举目眺望，天地茫茫一片，沉郁的黑夜无穷无尽地延伸开去，目光所及唯有单调的雪白之色。 再向北行了百余里，所过之处不见一个人影，仿佛偌大的北地除了雪再无他物。周围空茫一片，天际阴沉低垂，没有任何可以辨识方向的物事。两人加快脚步，再行了一百多里后，周围景色仍没有任何改变。 两人脚程极快，踏雪无痕，只凭最初的感觉一路前行，眼见似乎失去了方向，心中开始有些焦急，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不过一分钟，他们大概已经跑过了千里路程，但眼际仍只是一成不变的雪白荒原。 两人终于觉察到不对，再往北去，恐怕都足以到达北极圣地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般景象。 “幻阵？”林枫停下脚步，意念转动，庞大的精神力如蛛网般蔓延开去，铺遍了四周方圆数十里之地，但感触到的唯有茫茫风雪。仿佛这世界别的一切都已消失了一般。 他睁开两眼，朝雁藏锋看去。 雁藏锋摇头道：“我那时候刚翻过山岭就被官军追上，重伤欲死，后来被师父救下，但根本不记得这里的情景了。” 林枫紧皱眉头，忽而拔出长剑，一挥手聚起一柄庞大的剑状气场往地面斩下。大地轰隆剧颤，霜雪迸裂，乱流激涌。遮挡视线的漫天冰屑纷扬洒落之后，只见地面出现了一道数丈长的深壑，露出冰层下黑黝黝的冻土。 “走！”招呼一声，林枫认准某一方向大步跑去。每过二三十里，他都挥剑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如此几番，大约走了两百里后，他们便在前方看到了之前留下的剑痕。 “果然，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是幻阵？我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元素的波动，是被风雪天气掩盖了吗？”雁藏锋喃喃地道，“这可就麻烦了，这将近千里的雪地，从何处破阵？” “那些死灵骑士来过这地方吗？” 雁藏锋一怔，随即摇头：“忘了！” “你……”林枫哼了一声，提起剑在地上画了一个箭头，然后往箭头所指的方向行去。雁藏锋眼中一亮，思索了片刻，眼见林枫已经走远，连忙跟了上去。 这一次似乎运气不错，一直没有遇到从前的剑痕。林枫每走过三十里就在地面刻下一个箭头，一直走了两百里，才再次遇到了剑痕。在那道沟壑旁边还有一个箭头，赫然是他刻下第一个箭头的地方。 林枫停下脚步，与雁藏锋对望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又回到了这鬼地方！”雁藏锋绕着林枫附近走了一圈，铁枪在雪上划出一个歪曲的圆圈，“莫非是空间转移之类的法术？” 林枫正望着阴沉的天穹发呆，听了这话低头一看，不经意间看到了雁藏锋划出的那个大圆，心中咯噔一下，沉声道：“不，是障眼法！这幻境抹去了所有辨别方向的标识，诱引我们一直绕着圆形前进，最后又会回到起点。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圆，就算再换个方向走一次，也会回到这地方。” “为什么偏偏是这地方？莫非，此处是阵眼？”雁藏锋说到此处，浑身爆发出凶猛的气势，举起铁枪狠狠往地面扎下，直至枪柄没入大半。林枫清晰地感觉到磅礴的力量在地底下蔓延激荡，倏地点地飘飞。只听地底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忽有一道雪浪高高溅起，地底下汹涌的能量顿时找到了突破口，巨大的声浪汇成一线射出来，尖锐到了极致，却似寂静无声。 林枫连忙以斗气和意念之力护住面门，两脚在激起的冰雪浪花接连踩点，在一波接一波的上冲气流中飞到了千米高处。低头看去，只见大片雪地像被千百头耕牛犁过一般，凌乱不堪。雁藏锋仍保持着下蹲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林枫飘到他身前，他才缓缓抽回长枪，抬眼说道：“受了我全力一击，这下子，什么阵都该破了吧！” “白费力气！”林枫冷笑出声，“这只是我第一次留下记号的地方，可不是什么阵眼所在。”他虽然毫不客气地嘲讽，心里却暗暗吃惊。雁藏锋这一击所蓄的力量已远远超过了神魔斗士应有的水准，甚至不在自己全力一击之下。看来昨夜与死灵骑士一番战斗，这家伙受益颇多啊！ 雁藏锋冷哼道：“那阁下认为该怎么办？” 林枫抬手指向茫茫雪夜深处：“如果走的路线真是圆的话，倒也不难办。我们每次大概走两百里就会回到起点，那只走一百里就行了。走一百里，再换一个方向，只要不是原地打转，总有走出去的时候！” 雁藏锋挑了挑眉尖，忽然笑出声来：“阁下，我倒没有想到，你的智力还是很出色的。为何在平日老摆出一副有勇无谋的样子，莫非另有所图？你放心，只要拿下了林冬城，哪怕你跟首席闹翻了，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另有所图的是你吧！”林枫淡淡地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跟李察徳的小动作。” 雁藏锋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笑道：“确实，我曾跟李察徳暗里商量了很久。只可惜，我们都不想先出头，也没把握干掉你，最后只好作罢。阁下，你的武力实在深不可测，随着我修为精进，越发能感觉到这一点。不过，在我的印象中，蒂尼费似乎比你还强一点。” “拙劣的激将法。”林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放心吧，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就会攻进林冬城，把蒂尼费的命送给你。” 雁藏锋赶紧跟上来：“那我就提前感谢阁下的慷慨了！” 两人按照林枫所说的方法前进，每走一百里就换成右手边的方向，如此走了两百多里，一直没有再看到剑痕沟壑。在第三次转向之后，终于发现前方的地势开始有了起伏变化。而且，不久之后，他们就遇上了一支打着夜斩旗号行军的部队。 第三百五十章 说服 茫茫雪夜里，目力能见的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但这支夜斩部队仍在全速行军，看起来十分惶急。林枫已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这群人将要去往何方，也不欲惊动他们，只悄悄跟在了后面。 跟踪了一路，林枫也渐渐摸清了这支军队的情况。这群士兵的数目大约在三万左右，装备精良，秩序极好，没有任何抱怨嘈杂之声，可见是一支百战精兵。 一连疾行两个小时，前方突然出现了另一只同样急速前进的军队，两方的先锋军几乎迎面相撞，好在及时认出对方是友军，没有真正引发冲突。双方将领交谈一阵后，不知为何突然大声争吵起来，副将们一拥而上才把他们劝开。 “该我们上场了，你装成我的亲卫。”林枫低声吩咐一句，从暗处显出身形，故意踏出沉重的脚步声，立即被一队游骑兵发现。他们冲上前来，以半弧形的阵势将两人包围，厉喝道：“什么人？” 林枫亮出帅印，沉声道：“我是破虏军御统林枫，有紧要军情与贵军统帅商议，请代为通报！” 为首的游骑兵低头看了帅印一眼，不敢怠慢，抬臂行了个军礼，道：“请将军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又对其他骑兵吩咐：“你们几个，在这里好好迎接将军！”说罢，独自策马驰回军中，往前方去了。 他走之后，剩下的骑兵默默地后退了几步，仍将两人前进的路线封死。林枫试探着向其中一人询问前线战况，但那人只是摇头，从不开口答话。 雁藏锋佯怒道：“你这厮！御统大人问你话呢，竟敢怠慢，活得不耐烦了？” 他瞪视那人，眼中煞气迸露，尊者级高手的强大杀意惊得骑兵座下战马不安地躁动起来。那骑兵却毫不躲闪地回瞪过来，不卑不亢地道：“禀将军，属下实在不知！” 其余的骑兵也都聚拢了些，有意无意地抬起长矛。这举动惹得雁藏锋起了几分真怒，厉声喝道：“以下犯上，你等真想找死？” 骑兵中一人低声笑道：“恕属下无礼，属下从未听过什么破虏军，也从没见过光杆的御统……”这话引得骑兵们发出一阵低切的笑声。 “你等——”雁藏锋提起铁枪，眼际余光却往林枫瞄去，只见他默立不动，似乎对骑兵的羞辱之语毫不在意，但更像是怒极之后蓄积雷霆的沉默。骑兵们同时举高长矛，更加大声地讥笑起来。 “藏头露尾的，御统不会就是这副德行吧！” “嘿嘿，人家御统大人遮了尊荣是防止敌人寻仇哩！” “我看他被人破了相，怕别人笑话。 “大家都小声点，要是让别营的兄弟听见，又要怪我们瞧不起人了……” 听着这些嘲笑声，雁藏锋反而慢慢垂下枪尖，冷笑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怪不得到现在还是小虾米！” 骑兵们脸色纷纷一变，当下就有人挺矛要刺，却被另一人架住：“别忙，说不定真是御统，不能先动手！” “哼！”那人收回长矛，低声咒骂起来。 林枫眼中异光闪动，抬起头深深往那几人脸上扫去。区区几个游骑兵都有这样的警觉，看来这支部队真要比破虏军强太多了。 他眼神中深蓄冷意，凡是接触到他目光的骑兵纷纷不自然地避开，几个骂骂咧咧的家伙也立即闭嘴。骑兵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分，更加紧张地抬高了矛尖。 远处，一队装备着灰白色盔甲的士兵大步踏来，最前方一位黑铁塔般的魁梧大汉远远吼道：“你们这群崽子在搞什么！还不给我退下！” 游骑兵如蒙大赦，匆忙退到远处。那位魁梧大汉大步走到近前，目光自林枫和雁藏锋身上扫过，最终落到雁藏锋脸上：“阁下就是破虏营的林将军？” 雁藏锋面带嘲意，往后退了一步，一语不发地站到林枫身后。魁梧大汉脸上神情顿时一僵，转眼朝林枫望去。 林枫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大汉身旁那位将领身上。此人头脸都隐藏在骑士头盔之内，身材略显单薄，却是唯一有资格与大汉并肩而行的将领。更吸引林枫注意的是，他的气息有股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 大汉吸了一口气，道：“恕我眼拙，莫非阁下才是破虏军的御统大人？” 林枫拱了拱手：“我就是。请问阁下的名号？” “我是射日军团左路军都统格鲁，这位是铁甲营都统夏竹兰将军。” 夏竹兰上前半步，微微躬身，笑道：“林大哥，别来无恙？” 林枫惊讶地瞧去，眼前之人的身影果然与蒙城中那位饱受命运苦厄的少年形象重合，只是气息气质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很难想象，踏上战场半年，他便已成了一军统帅。 格鲁沉声道：“阁下，请稍候再叙旧情。听说你带来了紧要军情，可否告知？” 雁藏锋在林枫身后冷笑道：“既然是紧要军情，怎么能轻易说出来。阁下就敢保证自己身后诸人中就没有敌军奸细吗？” 格鲁目光一沉，道：“你又是谁？” “我？”雁藏锋稍一迟疑，道，“我只是御统大人的一个贴身近卫，就不劳阁下挂念了。” “既然只是个侍卫，就别乱插嘴！”格鲁哼了一声，向林枫说道，“阁下，既然你是夏将军旧识，想必这御统的身份也不会有假。不过，我等也有重任在身，我身后的都是与我生死与共的兄弟。如果阁下有什么事，就请抓紧时间，快快说了吧！” “格鲁将军不必着急。”夏竹兰说道，“雄重关已破，我等已是无能为力，唯有回去复命……” 林枫心头剧震，连夏竹兰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这才第几天，雄重关就已经破了，莫非莱斯帝国的数十万兵马都是飞过去的不成？ “林大哥——”夏竹兰的喊声使得林枫回过神来，只听他道，“我听说破虏军还在魔华西南边上，你是怎么到这地方来的？” 林枫定了定神，道：“我军已经占据了格西行省，正率兵北上准备支援统领殿下，只是被林冬城挡住了去路……” “林冬城？”夏竹兰眼中神色急转，倏地透出惊人光彩，“林冬城……” “哈哈哈哈！”却听见格鲁大笑几声，不屑地道，“原来这就是阁下的紧要军情啊！” “愚蠢！”雁藏锋忍不住骂出声来，上前喝道，“酒囊饭袋之辈，怎能担当一军主位！阁下，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议定 听到雁藏锋的骂声，格鲁面现怒容，朝着林枫说道：“阁下，请约束好你的侍卫！破虏军不至于一点规矩都没有吧！” “抱歉。”林枫淡淡地道，“我这个属下一向不太懂规矩。格鲁将军要是看不惯，大可亲自教训他。” “你！”格鲁脸色阴沉地望向雁藏锋，两人视线一对，周身气机渐渐被牵引得紊乱起来。格鲁露出凝重之色，沉声道：“你，真是他的侍卫？” 雁藏锋嘿然一笑：“不必多说废话，阁下到底敢应战否？” 格鲁深吸一口气，敛去了目中冷光，摆手道：“我等商议军情大事，岂能逞匹夫之勇！” 雁藏锋冷哼一声，也不再相逼，缓缓退到林枫身后半步处。格鲁深深望了他几眼，目光才转回林枫身上，道：“阁下，请继续说。” 林枫点点头，道：“我领一万精骑正往北行进，不出四日即可到达林冬城下。如今雄重关已失，公主殿下面临两面受敌的困境，为了打破这个局面，我建议，我们联起手来，南北夹击，攻下林冬城！” “林冬城？”能做到一军统帅，格鲁自然不是愚昧之辈，消除了对林枫的轻视后，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战略目标的价值所在，沉吟道，“不错，若真能攻下此城，就能打破我军面临的困局，还能开辟新的战场，直击魔华腹地……不过，先不论城里的大魔法师蒂尼费，光是那绵延数百里的‘无尽冰原’，就不是我军能够靠近的……”他赫然抬起头来直视林枫，目光炯炯，“阁下从南方过来，莫非已经知晓了通过‘无尽冰原’的诀窍？” “不错！”林枫抽出长剑，在地上比划起来，讲述出以百里半圆为路线走出冰原的方法。格鲁、夏竹兰乃至他们身后的亲卫都不禁凑到近前凝神倾听。当林枫讲完之后，格鲁仍是半信半疑，夏竹兰却露出激动之色，大声道：“不错，一月前我曾困在那里不得脱身，也是一直在原地打转，直到日出雪化才辨明了方向。林大哥一番话解了我心头多日的困惑，我五千铁甲必当助林大哥夺下此城！” 林枫微微一怔，铁甲营才五千人？那，想必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格鲁有些犹疑：“此事风险极大，我们三方一共才四万五千人马，实在难以撼动蒂尼费的冰霜领域。何况，阁下虽然说出了走出冰原的方法，但也无法辨别方向，届时未必能走到林冬城下。如今公主殿下……” “阁下！”雁藏锋出声嘲讽道，“区区一座孤城，不敢攻就罢了，也值得找这么多理由？阁下既然不愿参与，尽管回去好了。夏将军，我等还是让开路吧，就不碍着格鲁将军了！” 格鲁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终于忍不住动了真怒，厉声喝道：“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三番两次对我辱骂，当真无礼，左右，给我拿下！” 林枫当即跨前一步拦在雁藏锋前面，阴冷地道：“阁下，请不要冲动。”夏竹兰也上前挡在两人中间，笑道：“两位都是世间难得的豪杰，何必针锋相对。关于用兵之事，不妨慢慢商议。” 雁藏锋在后面嘿嘿冷笑，夏竹兰回头看向他：“林冬城身处险地，攻打实为不易，必须得进行周密计划，这位将军不用太心急。” 雁藏锋的表情一僵，阴沉了脸色，淡淡地道：“如此大的功劳，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我怎能不急！” 夏竹兰微微一笑，又对格鲁说道：“这次无功而返，阁下不是很不甘心、还吵着要去雄重关杀敌吗？怎么这会儿又改了口风？” 格鲁面容一窘，轻哼一声，道：“不用激我，我也不是怕死之人，只要你的计策能说服我，我就陪你赌一次！” 夏竹兰点点头道：“如此，三位将军请随我来！”当下负手朝前行去。林枫和雁藏锋紧跟其后。 格鲁稍作犹豫，回转头对众侍卫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说罢也跟了过去。 四人往前走了四五百米，恰恰停在侍卫们的视野尽头，他们只能看到几道身影模模糊糊地融成了一团，难以分辨，更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几分钟后，那四人身形组成的黑影黯淡了几分，似乎有人离开了，但格鲁将军魁梧挺拔的身躯依然矗立着，这让侍卫们不至于特别担忧。 又过了几分钟，空旷的雪地里忽然刮来一阵冷风，侍卫们隐约看见似有一道人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快若无形，他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直到那道人影在几位将军议事之处停了下来，侍卫们才来得及生出震惊的情绪，慌忙朝格鲁将军奔去。 “谁让你们过来的？滚回去！”听到侍卫脚步声的格鲁将军转过身大骂，厉声将他们斥退。但眼尖的人已经看清了格鲁将军身边的人，依然是那几位将军，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格鲁将军把侍卫们狠骂了几句，回头告罪道：“让几位看笑话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林枫身上，眸内潜隐着深深的震惊之色。就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这位来自破虏军的御统已经奔走了数百里，探明了前往林冬城的去路，并沿途作下记号。拥有这等惊世骇俗的速度，放眼天下，恐怕也没几人能伤到他!难怪，以那雁藏锋之强，也甘心做他的侍卫…… 原以为所谓破虏军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的乌合之众，没想到其中竟还有此等人物。此人的武力，或许能与杀僧浪相比…… 格鲁内心深处一阵激动，即便已成为一军之主，他仍憧憬着超级战士之间以一对一的角力拼斗，那是身为武者无法摆脱的情结。 这时候，林枫回望过来，淡淡地道：“格鲁将军，现在路线已经探明，贵军如果明日一早动身，大概三天就能到达魔华中央山脉，沿着山脚往东再走一天，就可以到林冬城了。我即将回去，你还有什么意见，请早点提出来。” 格鲁心中一凛，沉声道：“阁下请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我左路军三万儿郎，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后退半步！” 夏竹兰也道：“格鲁将军虽然平素与我不和，但我知道他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林大哥只管放心。哼！我们联手，就算蒂尼费再多长几个脑袋，也只能等死而已！” 林枫点点头，拱手道：“那么，四日之后，等我信号！” 格鲁抱拳答道：“四日以后，共取蒂尼费首级！” 雁藏锋哼了一声：“蒂尼费必将死在我枪下。” “那我就拭目以待！” 大事议定，两方就此告别。 第三百五十二章 女流 找回军营的时候，夜已过半。首-发敲定了攻打林冬城的战略，雁藏锋似乎有些兴奋，接替了金色骑士埃弗顿下半夜巡查营地的任务。埃弗顿回自己帐篷之前还向林枫使了个颇为古怪的眼色，但林枫并没往心里去。 林枫两日未眠，这时候已经觉得非常疲惫，迫不及待地想回大帐休息，哪还顾得上埃弗顿的脸色！ 他的帅帐位于全军营地中央，被众多侍卫环拱，需要通过层层警戒线还能到达。尽管是在冰天雪地的深夜，此时仍有数队卫兵在附近巡游，密切警戒着周围的动静。 只是在今夜帐外的雪地里，却比昨日多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瑞恩小姐一动不动地站在帅帐门口，身上落满了雪花，仍保持着贵族小姐温顺谦恭的姿态，就像一尊柔弱的玉像。 林枫走到她面前，发现她正在出神，眸中泪光点点，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枫轻咳一声，道：“瑞恩小姐，你在等我？” 瑞恩小姐惊呼一声，本能地后退一步，才回过神来，窘迫地垂下双臂，低低怯怯地道：“御统大人……” 林枫并没有耐心开导一位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摆了摆手，径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瑞恩小姐似乎鼓足了勇气才抬起头来，声音比之前大了稍许：“大人，我想参军，请您准许！” “你？”林枫的声音颇为不耐，“女孩子应该在家好好呆着，别让家里人担心！” 瑞恩小姐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顿时泄了不少，垂下目光拧着衣角讷讷地道：“我想追随白将军，与他并肩作战。大人，求求你……” “白将军可不愿意上阵拼杀的时候还带着一个累赘，你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瑞恩小姐身躯一颤，似如当日一般，极度的绝望激起了内心深处的傲骨，举目直视林枫，定定地道：“大人何以认为我是累赘！我若披甲上马，也能杀敌立功，也能成为大人麾下猛将！大人莫非因为我是女子就小瞧我？依我看来，大人手下的兵卒，未必就比我强！” 眼前女子忽有了一种豪杰般的凛凛气度，林枫看得一怔，转念一想，让她死了心也好，免得再来纠缠。于是便道：“那好，你既然这么自信，就和我手下的侍卫比一比，只要能胜了他们，我就让你做白将军的亲卫长。” 刚好有一队侍卫巡走到近处，林枫挥手把他们招来，说道：“你们听到我说的话了吧？就和这位小姑娘比比，要是都打不过她，就把她送到白将军那里去，你们自己向白将军领罚！” 其实他和白凡都习惯单人行动，一向不喜欢侍卫跟随。直到现在，他都不熟悉自己手下的亲兵，只晓得侍卫队长和副队长是一对兄弟，是从阿舒达斯开始就一直追随自己的老兵，经历了多场生死战斗，武艺堪比战统级别的将官，对付这个粗通剑术皮毛的贵家小姐应该没有任何问题。瑞恩小姐，不过会一点拔刀之术，对付金色骑士还行，但在这些习惯了生死战斗的战士面前恐怕讨不了便宜。 林枫当然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战斗，当兵刃交击的呯然震响声在帐外响起的时候，他已经走入帅帐卸下盔甲躺倒下去。外面不时传来低低的呼喝声，以及战斗的劲风和沉闷的喘息，这些都阻挡不了他的睡意。 前夜连番大战，精神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此刻一旦松懈下来，顿觉得浑身一轻，什么也不想，不消片刻，就在帐外激战的余韵中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帐外雁藏锋的喊声叫醒。他立起身子长吸一口气，浑身倦意顿时消弭得一干二净，穿戴盔甲走出去，看见雁藏锋正等在外面。 天还未亮，夜色犹深，距日出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这个时候雁藏锋来找他，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阁下，我们的攻城器具不足，得立即让首席从格西城调一批过来。”雁藏锋眼里布满了血丝，想来这一夜将蒂尼费城破人亡的场景在脑中预演无数遍了吧。 “我知道。”自昨夜立下攻打林冬城的决心后，林枫就在往返途中一直在思考攻城该采取的策略。随他北上的清一色全是骑兵，或者说是勉强骑在马上的步兵，所携带的物资都以行军速度为重，至于攻城器具，冲车，井阑，云梯，攻城塔，一件也没有。冬日树木凋零，临时制作也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格西省紧急调度一支攻城部队过来，但从时间上看已不太可能。 但，那些看似无可奈何的缺陷都是在没有考虑将领武力的情况下才有的，只要能想办法撞破林冬城的城墙，那就不需要什么攻城梯之类的了！ “你全力一枪，能不能破了两米厚的城墙？” 雁藏锋怔了怔，随即领会了林枫的意思，略一思索，沉吟道：“全力施为的话，只要城墙厚度不超过三米，都可以贯穿，但不能施展面积伤害。”他拧紧眉头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摇头：“林冬城是千古雄关，城墙经过魔法加护，又修缮了很多防备措施，绝不是一人之力能够击垮的。不行，还是需要攻城设备！我这就回去禀告首席，请他加派一支攻城部队！” “肯定来不及了！带着辎重的士兵走得极慢，一天最多能走十几里，短短四天时间能不能走到这里都成问题。不要指望他们！” “不，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如果是普通士卒搬运器械的话当然赶不上了，但城里还有那么多军官——我去跟首席要人！” 望了一眼天色，雁藏锋大踏步往南边走去。不知为何，看着他心急火燎走远的背影，林枫却感觉到一种虚假的味道。或许，这个雁藏锋，已和两日前的雁藏锋完全不同了。他所谓的对林冬城的仇恨，也未必出自他本心，更像是……一种迫切的欲望！ 算了，不管他是谁，只要来破城的，就是极大的助力。 一队侍卫巡逻到近前，林枫正好想起了瑞恩小姐的请求，于是问道：“莫仲……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来告诉我，昨晚和瑞恩小姐比试的结果如何？” 侍卫队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难看，低下头来惭愧地道：“大人，我们没人能伤到她，只好向白将军传达了您的命令……” “什么我的命令！”林枫瞪眼道，“你们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还敢称是军中千里挑一的精锐？白将军是怎么惩罚你们的？” “白将军只问明了战斗的情况，并没有惩罚我们。” 林枫冷哼一声，这些人都称得上的军中高手，但轮番上阵竟也没胜过瑞恩小姐，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忍不住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输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狂兽 “瑞恩小姐剑法娴熟，兄弟们又不敢动真的，最多只能和她打成平手。轮到属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属下要破招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忽然晕一下，然后就被瑞恩小姐躲过去了。每次都是这样，属下实在没办法伤到她。”莫仲挠挠脑勺，透出无比迷惑的神情，眼巴巴地望向林枫，“大人，属下实在不解，世上怎么还有如此奇怪的武技，莫非是传说中的幻术？” “不是。”瑞恩小姐的精神力不过比寻常人高上一点，这是林枫探察过的。除非，她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比林枫更为恐怖的境地。但即便是黔诗王后梦别离，也无法在林枫面前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瑞恩小姐这种情形，实在难以解释。 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林枫望了望天色，东方已经出现了一点亮光，快到集合启程的时间了。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尽快赶至林冬城下！ 这一日，林枫带领部队在山岭群中前进了七十里，已经靠近了那群山地蜥蜴洞穴，距林冬城已不过一日的路程。 夜晚扎营后，林枫独自前往山地蜥蜴洞窟打探了一番。当日群蜥怒袭魔华军营，强势冲垮了数万人的连营，但也遭受了魔华将士奋不顾身的反击。蚁多了也能咬死象，何况魔华军中还有不逊于林枫多少的顶尖高手，两方一阵混战，各自杀红了眼，大抵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此时林枫潜入巢穴中一看，发现当日十余头山地蜥蜴只剩下了三头，身上还都带着极为可怖的创伤，青皮蜥蜴首领并不在其中。 魔兽的直觉似乎天生比人类灵敏万倍。即便林枫完全收敛了气息，蜥蜴们也先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这三头本在沉睡中的巨兽当即竖起脊背发出凄厉的咆哮，碧幽的眼珠照亮了黑暗中大片空间。当确认来人正是当夜造成家属惨重伤亡的罪魁祸首之后，它们停止了恐吓外敌的怒吼，迈动沉重而迅捷的脚步朝着洞口的林枫狂奔而来。 林枫毫不犹疑地掉头就跑。对付这种皮厚肉燥的霸主级魔兽实在太耗费力量，他宁愿跑上数百里把它们甩掉然后再回来。事实上，只要他发挥出全部速度，蜥蜴们根本无从追赶。他花了几秒钟就脱出蜥蜴们的视野，然后一闪身折入附近的山石之后，过一会儿就听见三头巨物沉重的脚步声从不远处跑了过去，朝着北方笔直奔去。 他回到营地，这一夜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又去洞窟看了看。这一次更加小心，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见三只蜥蜴都已经回来，便蹑手蹑脚地回去了。 白天行军的时候，他率领骑士们远远绕开了这块山崖，本不欲招惹这群发狂的巨兽。只是事与愿违，即便绕了几里路，大群部队行进的声音还是让它们察觉到了。 只听几声愤怒的咆哮一声高过一声，庞然的身影迈动迅疾的脚步从骑兵队伍后方飞速逼近，沉重的身躯踩得地面咚咚作响。骑兵队伍顿时慌乱起来，尤其是位于最后方的那五千新收编的骑兵，本就没经历过大的阵势，此时一受惊吓便散开了阵列，拼命往前方两侧逃去。 “不要慌，只是三头畜生！”金色骑士在阵列当中大声叫喊，但他自己的声音也因害怕而变形。阿拉裘在队伍前方拼命想恢复秩序，但除了最前面的紫澜骑兵，中间的雁南骑兵阵型都快被慌不择路的战友从后方冲垮。 这个时候，林枫的身影只在一瞬间便越过了广大的骑兵阵列，如一道虹影似的冲到蜥蜴们之前，硬生生迎上三头碾压过来的恐怖身躯。 来不及为昨夜的作为后悔，汹涌的意念力顷刻笼罩全身，身遭时间的流逝顿时变得如凝滞般缓慢。当先一头蜥蜴狰狞的利齿在眼前放大，林枫持剑迎上，这一刻无悲无喜，摒除一切杂念，以最流畅最从容的姿态挥出那崩山裂石的一剑。 没有石破天惊的震响，血色长剑如切豆腐一般没入蜥蜴眉间防护薄弱之处，积攒的剑势在其内倾泻爆裂，霎时摧毁了巨兽体内控制生机的枢纽，纵使庞然巨物的灵魂也是这般脆弱。 一瞬之后，生死即判。但在随后的一秒内，林枫便承受到了山地霸主身躯所挟带的巨大冲势，右臂即刻麻木，勉强凭意念拔出剑来，身体随即被撞得若破布般往后抛飞。 无比的虚弱感漫上心来，松懈后的意念渐有消散之势，时间的流速重新恢复正常，还在半空之中，剧烈的痛苦就蔓延至整个躯体。但只在一个呼吸之后，精神上的虚弱便被意念星海中又一波涌出的庞大意志压下，身体上的痛苦也随之远去。 一个超远距离的后空翻滚，又一次越过整个队伍，林枫稳稳落在地上，回到阵列之前。 那一剑后，身体有些脱力。林枫闭上眼稍稍吐出一口气，消去了身体上的疲惫，再睁眼时又爆发出凛凛剑意。 这时，阵伍后方忽有一道赤芒闪过，紧接着传来一头蜥蜴的哀鸣声。那道光芒并不耀眼也并不惊艳，也许根本就没几个人注意，但落在林枫眼里，却实实让他心脏漏跳了一拍，蓄凝的剑意也为之一滞。 好纯正的力量！军中竟有此等人物，只一击就让一头巨蜥遭受了重创！ 他心中感慨的同时，身体已再度纵起，飞掠的同时剑势疯狂攀升，锁定第三头蜥蜴狂暴的气息，身化长影，狠狠一剑斩了下去。 “轰——”硬碰硬的力量撞击，造成天崩地坼般的轰鸣巨响，惊涛骇浪般的气流向四周扩散，林枫忽就像断线风筝似的被吹起数十丈高，然后再徐徐落下。 与荒岭霸主级的巨兽硬撼力量，实在是迫不得已，只要再慢一线，这头巨物就要冲进人群中肆虐了。力量消耗了还能再恢复，但士兵的性命和士气却是难以挽回的。 林枫落地后仍往后连退了七八步，最后一步深深陷入雪地下，才完全卸去那股冲击的余力。此时握剑的手腕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反观那头蜥蜴，也悲鸣着摇头晃脑地蹒跚后退，原来的狂暴气势似乎被这一剑击得粉碎。 林枫持剑挺立，慢慢等待着手臂恢复知觉，张口喝道：“不过几头畜生，就把你们吓成了什么摸样！”闷喝声远远扩散，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内。 蜥蜴们原来汹汹浩大的咆哮声已经消失，所余的只有尖细的悲鸣。看来那几头看起来凶猛的魔兽真的已经被击败！士兵们觉察到这一点，混乱渐渐平息下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秘物 受伤的蜥蜴半天才缓过劲来，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长满利齿的嘴中发出低沉的吼声，碧幽的眼珠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青蓝色的血液从头顶伤口汩汩流下，它不复之前那副疯狂暴虐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潜伏中的沉寂与不死不休的仇恨。 一步不让地与身前巨兽对峙，林枫眼角余光往旁边另一只蜥蜴瞄去。那头不知被谁重创了的巨兽在哀嚎一阵子后就没有了动静，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林枫感觉到它的生命气息已极度微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是谁干的？ 这个时刻容不得他多想，眼前的蜥蜴已经绷紧了身躯，下一刻巨口开合，那象征着杀戮与凶暴的利齿带起腥臭的狂风向他头部咬来。而在此时，他的右臂上的麻痹感觉还没有完全解除。 即便是恶魔血液的恢复速度，比起这天生地长的太古遗族血脉还是差了一线啊！ 林枫往后飘退，在意念力的帮助下举起长剑，狠狠贯入那张巨口的下颚。蜥蜴前奔的冲力带起他往后飞退，双腿深陷雪地里也无法阻挡这股野蛮之力，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撞入躲闪不及的骑兵群中，在人仰马翻的惊恐呼叫声里拖行了数千米才堪堪停住。 蜥蜴最后的生命力终于燃尽，庞大的身躯轰然一声砸在雪地里，双目仍旧睁得老大，青褐色瞳孔仍残留着阴冷的仇恨，投映出林枫掩藏在盔甲中的面容。 林枫长长出了一口，却连从尸体上抽回长剑的力气也没有了。身体一旦松懈，直欲就此躺倒下去，再也不愿动弹。但作为一军主将，他不得不强打精神，歇息片刻后拔出剑收回鞘中，抬起头沉声命令道：“集整队伍，继续行军！” 埃弗顿来到他身旁，直勾勾盯着眼前小山般庞大的尸体，小声说道：“大人，这可是霸主级魔兽，全身都是宝啊！” “哦！”林枫轻轻瞥去一眼，金色骑士顿时打了个激灵，立即挺身肃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军情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为了避免某些人见财忘义，属下建议新增一条军规：谁敢多看这些东西一眼，就重打五十军棍，吊上旗杆示众，以正军法！” 林枫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往军队后方望去。三头蜥蜴，他只干掉两头，还有一头被军中高手重创杀死。而离那头蜥蜴最近的将领，只有白凡……和瑞恩小姐！ 当林枫看清了白凡和瑞恩小姐所在的位置之后，不禁呆了呆。在那死去的蜥蜴尸体旁边，白凡拄剑扶住身躯，而瑞恩小姐……挡在白凡身前，正回过头询问他的伤势。 林枫心里不禁生出荒谬之感。被他和白凡一致以为只是个累赘的瑞恩小姐，竟然才是军中最强的高手。一击秒杀山岭霸主，并且面不改色气不长出，这份实力只怕已经超过了自己。 这样的高手，究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白凡，恐怕八成不是单纯的情爱能够解释的吧！ 凝注了精神力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瑞恩小姐身上，她却恍若未觉，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白凡站稳。林枫仔细关注了她脸上的神色、呼吸、肌肤表层的能量流通，终于得出一个意外的结论：她确实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注视。 这让林枫很是诧异，即便是金色骑士之辈的二流战士，也能立即觉察到自己不怀好意的注视，继而进行谄媚、讨好、求饶之类的反应活动。这位神秘的瑞恩小姐，究竟是警惕心太差，还是根本就毫不在意呢？ 大部队缓缓开动，继续踏上征途。林枫刻意停在原地，等着两侧骑兵流水般从身旁经过，不久后就见到白凡和瑞恩小姐两人一前一后走近身前。 白凡的气色十分差，脸颊更显苍白，喉咙中发出嘶哑沉闷的呼气声，脚步摇摇欲坠。他本想对林枫行礼，但脚下一软差点栽倒，被瑞恩小姐赶上一步扶住。 林枫意味深长地看了瑞恩小姐几眼，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白凡脸色一变，他清楚这是林枫生出猜忌之心的表现，慌忙哑着嗓子叫道：“团长！她……”后半截话被一阵咳嗽咽回喉中，他使劲一推仍在懵懂状态的瑞恩小姐。瑞恩小姐被他推得一晃，却不明所以，嗔恼道：“你干什么！” 听见他的咳嗽声，林枫停下来问道：“你没有事吧？” 白凡忍着胸中火燎苦辣之感，勉强说道：“没事。团长，你别误会艾莉，她自己也不知情。她……她就是个笨蛋，什么都不懂……” 艾莉·瑞恩不满地低声怨道：“你才是笨蛋呢！” 林枫听得更加迷惑。她自己也不懂？那道朴实而精纯的剑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凡咳嗽几声，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她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平时蛰伏不动，直到危险时刻才会出来护主……” 林枫眼中一动，倏地探出一根手指闪电般向瑞恩小姐脖颈点去。眼看即将点中，忽有一道赤色光芒兀然出现，大力弹开这根手指，林枫感觉右手一麻，就像触电一般，连忙缩了回去。 整个过程就在眨眼间完成，瑞恩小姐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林枫捏了捏隐隐发痛的手指，心里惊骇异常。他已经感觉到那道红光所附带的力量，如创世之初那般精纯，不含一丝一毫杂质，足以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绝对防御。他隐隐感觉到，物质界恐怕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及眼前这位看起来很是平凡的贵族小姐。 他盯着艾莉·瑞恩，心里甚至有些嫉妒。如果能把她体内那个东西取出来…… 只是，既然是绝对防御，就不是自己能够破除的…… 白凡看着他眼中变幻的神色，脸色变一变，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艰难地道：“她体内的东西能够防御所有的攻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没有对我戒心……” 林枫的双瞳骤然缩紧了。这岂不是意味着，那个东西是可以取出来的！ 良久之后，他轻轻吁气，转过头去淡淡地道：“走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试探 傍晚时分，一万骑兵终于赶到林冬城前十里处，趁天色未黑驻扎下来，并还派了一支两千人部队去城前叫骂。 林冬城上的墙垛后依然挤满了士兵的身影，箭塔上利箭寒光慑人，半空中冰龙飞舞，霜雪盘旋绕下，将整个城池完全笼罩在内。布下了如此严密的防御，城头上却悄寂无声，对前来讨战的破虏军将士的叫骂置若罔闻，平静得有些诡异。 城下讨敌骂阵的军官以阿拉裘为首，他挥舞着钢叉厉声怒骂，将林冬城主蒂尼费的一系列直系亲属全部问候了一遍，但城里无动于衷的反应让他觉得泄气。旁边的副将接替了他的位置，凌统、旗统们在一旁助威，层出不穷的污言秽语组成的声浪朝城内席卷而去，墙头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发颤。 “城里面的弟兄们只管放心地过来吧，我们只有两千人，没有埋伏，敢不敢下来玩玩！” “没用的魔华人，只会缩在婆娘两条腿里面吗？脱下裤子给我看看，你们到底还有没有那东西？” “洛小将军说得是，我昨天宰了二十个魔华人，脱裤子一看果然都是每种的。要不是伊莉娅那个婆娘陪李德老头子睡几晚上找来了援兵，魔华人早就被我们杀光了！” “听说魔华的女子可以娶好几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等明儿打下了这座破城，哥儿几个就找几个魔华婆娘好好瞧瞧去！” “城头上那么多人就没一个带把的吗！活该婆娘被人骑！像这样的孬种，我一个能干翻几百个！” “敢不敢接战，到底吭个声！你娘要是没给你们没这个胆，咱也不难为你们，叫三声爷爷，爷爷就放过你们这帮孙子！” …… 然而任凭他们喊哑了嗓子，城里面只当做没有听见，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在听。阿拉裘注意到，墙头那些人从来没有动过，就像木偶一般。副将凑过头来低声说道：“将军，他们都没反应啊，莫非是假人？” “说不准！”阿拉裘沉吟道，“叫几个人到前面去看看！” 二十多个战士策动马匹小心翼翼地往城墙脚下靠去。他们一点点地小心逼近，时时刻刻警惕着墙头敌兵的动静。虽然嘴上骂得凶猛，但真当要面对这千古雄关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灵魂底下的震慑。 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缓慢地靠近，墙头上的敌兵还没有动静。首-发场面诡异地寂静下来，战士们握着武器的手心在寒风中渗出冷汗。 更为缓慢地跨入五十米的范围，骑兵们已经看到霜雪帷幕之后城墙上斑驳的历史印痕。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原本只是堆积在地面上的雪层突然一改往日的平静，从中窜出成百上千的蛇一般的冰雪锁链缠上战马的四蹄和胸腹，连带着马上骑兵的双腿也被束缚住，倏忽间爆发出强劲的力量，在骑兵们哀号中将绞碎他们的铠甲，侵入脆弱的躯体，纠裹出一片艳红的血雾。 不过片刻，二十多个战士连人带马化成了流质的血肉污浊，很快渗入雪层底下，一个也没有剩下。雪层恢复了平静，连那滩红色也很快消失，了无痕迹。而城头上的众多士兵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不远处的破虏士兵们看得浑身发冷，刚才骂得凶猛的士官再也提不起开口的勇气，连主将阿拉裘也久久不语。 “将军，那片雪地很是诡异，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向御统大人汇报吧！”副官小声说道。 阿拉裘冷哼一声，将钢叉塞到他手里，又一把夺过他背上负着的长矛，张开右臂，蓄足力量，咤喊出声，猛力将长矛往墙头掷去。长矛飞越数百米距离，挟带着呼啸的风声扎向墙垛后的一名士兵。 那士兵原本一动不动，却在长矛临身之际间不容发地躲过，快得勾起了一串残像。以阿拉裘的目力，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躲开的。这，似乎只是他随手选中的一个普通士兵。 “走！”阿拉裘闷声一声，拨转马头，一行人徐徐向后方营地撤去。 回到营地，阿拉裘将阵前所见一五一十地报告给林枫。林枫听了一言不发，挥挥手让他退下。但在阿拉裘走后，林枫便站起身来，目光变得无比阴沉，背负双手在帐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林冬城不愧为仅次于君临关的千古雄关，如今看来，区区一万人马只怕碰不到城墙就得全军覆没。城前那片雪地里肯定布置了冰系阵法，墙头上那些士兵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蒂尼费手下不可能凑出两千战统级数的高手，只怕是魔法傀儡或者幻象之类的东西……这些诡异的布置，加上牢固的冰霜结界，要攻下此城更是难上加难。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雁藏锋的声音自外面响起：“阁下，我们回来了！” “进来！” 帘布被掀起，雁藏锋当先踏入，身后秦南飞、宏泰、克基拉等人也紧跟着走进来。 “阁下！”雁藏锋说道，“军师派我等运送一百架云梯，二十架井阑，十座攻城塔，十辆冲车，二十辆投石车，现今全部运到！另外，还有五百名伍长以上的军官临时编为突击营，由秦都统领导，正在营外候命！” “好！军师有心了，几位将军都辛苦了。有你们相助，何愁林冬城不破！”林枫大力点头，语中故意透出喜不自禁之意，但实际上，他心里并不怎么乐观。不下于雄重关的林冬城啊，若没有绝对的战力优势，增加一些人手也不过使城前战场上多出几百具尸体罢了！此次成原将作为破虏军中流砥柱的军官精锐尽数派来支援，不得不说是一场豪赌。此战若败，那也相当于破虏军数万人马全军覆没了吧！ 他虽然装得喜笑颜开，但雁藏锋和秦南飞都看出了他深藏于内的忧虑。秦南飞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大人，将士们运送攻城器械都已经很疲惫了，请容许我等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由末将打头去会一会那林冬城主！” 林枫摆摆手道：“此事明日再说，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练习 如何才能攻下林冬城？整整一晚，林枫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蒂尼费布下了周密的防御，以其诡异的幻阵法术，加以千古雄关之利，还有城内百花骑士等武力卓越的大将相辅，实在是牢不可破。细细思量，他与格鲁、夏竹兰定下的两面夹击的策略并没有多大胜算。 林冬城拥有自古以来被无数魔法阵加持过的两米厚的坚固城墙，高达二十米的墙头布置了棱刺、枪孔、铁网等防护工具，更有冰霜结界保护，如果强行攻击的话，就算把三军四万五千人集中在一起堆上去，恐怕也难以登上那若天空般遥远的城头。 自己先行带领军中精锐高手强攻上去？ 不行……城墙高达六丈，墙面上又布置了诸多陷阱，根本无法借力，军中有能力一步跃上城头的，只有自己、雁藏锋、秦南飞、白凡这寥寥数人。而且白凡重伤未愈，无法参战。仅凭这三人攻上城头，立即会被城里百花骑士等高手围攻，徒自陷入险地。 虽然只是想要吸引蒂尼费的注意力，为夏竹兰创造机会，但要是连城墙都登不上，还怎么吸引蒂尼费的注意？何况，外城墙之后还有内城墙，内城墙之后还有中央防线…… 万般纠结的念头不经意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想法上，如果能直接以武力在城墙脚下轰开一道缺口，带领一万铁骑径直杀入，抢在蒂尼费反应过来之前攻进核心地带的话—— 此种想法看起来虽然有些荒谬，但对于林枫而言未必就不能实现！如果能以逆元素领域驱散加持于城墙的法阵，就能拥有那唯一的胜机！ 林枫倏地挺直了身体，大步走出帐外。 他要去试炼一下自己引为依仗的逆元素领域，而对象，则是破虏军中唯一的魔法师，远在格西城里的成原！ “大人！”守在帐外的侍卫恭敬地行礼。 林枫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停下来，朝他们吩咐道：“我回格西城一趟，明早不一定回来。如果雁都统和秦都统来找，就让他们自行商量着办。” 说完这句，他加快脚步，如一缕轻烟飘出营地，融入凛冽寒风中，掠过茫茫荒原，很快回到阔别了四天的格西城。 他不欲惊动任何人，收敛起气息，潜藏身形，若魅影般无声地靠近了城主府邸内的书房。隔着门往内看，魔法吊灯释放出昏暗的光芒，成原一般在里面处理政务直到凌晨。 心中忽生警示，危险从身后袭近，林枫感觉不到杀气，却知道黑暗中必有一对淬过渡的锋利匕首正伺机而动，那是暗夜君主瓦伦丁悄然逼近而带起的微弱灵力波动。隐晦得不含杀气，却让林枫本能地感觉到危险，背部皮肤如针扎般难受。 书房中忽然响起成原略带疲惫的声音：“瓦伦丁，退下吧！” 林枫与瓦伦丁齐齐一惊。林枫刻意潜藏过来，便是将成原假想为蒂尼费，预先试探一下能否悄然逼近一位冰系大魔法师，此刻得到的结果无疑是彻底失败的。身为成原忠实的阴影的瓦伦丁也疑惑得很，主人为何知晓自己的动向？ 林枫直起背脊，身体从阴影内暴露出来。瞧清那副熟悉的狰狞的铠甲，瓦伦丁也知晓了来人的身份，默然无声地潜退回黑暗之中。 静立了片刻，感觉到瓦伦丁的离开，林枫才推开门走进去。成原已经放下手头的事务，摆了个舒适的姿式靠在皮椅上，微笑着看着他走进来。 “遇到什么麻烦了？”两人之间的交流，一向不需要太多客套的言语。 “林冬城防御严密，我只能想出一个办法来给蒂尼费制造点意外，但没有太大把握，先回来找你试验一下。” 成原站起来做了个手势，转身带领林枫走入书房后的密道中。 密道通往地底下，并没有任何照明的工具，两人却走得非常快捷，不多时就来到一个训练室里。说是训练室，其实是一片空阔的训练场，上百盏吊灯将场地照得亮如白昼，种类繁多的训练设备整齐地摆放着。这是格西行省前任总督秘密锻炼武技的地方，如今也方便了后来者。 成原在训练场中央站定，转身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林枫走到他身前十米处，道：“先有个重要的问题，刚才，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明明已经避开了你的魔法阵。” 成原笑笑道：“很简单，你一靠近，我对周围元素的控制力就减弱了很多。对魔法的抗性使你能够轻易避开探测结界，但你的形迹也是无法隐藏的。我能感知到你存在的有效距离大概是二十米，蒂尼费应该比我强一些，大约三十米，只要你够快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三十米……”林枫思索了一瞬，抬起目光沉声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成原再不多言，抬起右手，一把冰晶石法杖自虚空中凝聚成形，地底空气中的温度急剧下降，朵朵霜花开始在半空浮现，缠绕在两人周围。寒雾渐渐凝聚，茫茫郁郁占满整个场地，在成原法杖所指之下从四面向林枫涌来。 林枫静静地站着。雾气一靠近他身体四米之内就开始消散，只有汇聚了大量魔力的冰屑能迫至他身遭三米处，但也终究无以为继，形成了一个椭球形的真空地带。 空气温度已降至冰点以下，刻骨的寒意仿佛能将身体里的液体都冻结凝固。雾气越来越浓郁，澎湃的魔力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侵入领域，林枫能支持的空间越来越小，茫茫的寒气逐渐靠近了他的身体，皮肤表层因酷寒而蒙上了一层乌青之色。 两米，一米，五公分，三公分……逆元素领域被霜冻之阵不断压迫，却又不断抗争，两者激烈地争夺着每一寸领地。直到寒气几乎贴到身体，林枫才终于领悟到一丝支配逆元素领域的感觉。 他试探着以意念控制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释放了一些精神力出去，开始触及这个无形无质的神秘领域。 在大魔法师肆虐的法力下苦苦支撑的领域忽然有了后援，立即发起反攻，转过来蚕食霜冻法阵的力量，将寒气和冰片都分解逆化为原始的魔法元素，并利用这个过程中释放的能量开始进一步的反侵略。 寒霜分解，元素逆转，能量激化，魔力排序更加紊乱，无法维持物质形态……这是一个相互促进的异变过程，一旦有了初始能量的支撑，下一步将进行得异常快捷。短短几秒之后，大片空间就被清理出来，冰霜完全挡不住侵袭，逆元素领域扩张到十米方圆的范围。 第三百五十七章 闻败 领域激化的过程如此迅速，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林枫立即放弃了对领域的能量支持，成原也马上反应过来，更加汹涌的魔力如浪涛般涌至，很快压制住逆元素领域的扩张。 没有了林枫的意念支持，仅剩防御本能的领域就如无根之木，迅速被澎湃的冰霜之浪挤压到极小的范围内。在此时，林枫开始小心翼翼地接受对领域的控制，一点一点增加能量。两者陷入胶着阶段。 林枫和成原都缓慢地增加力量输入，使得领域和魔法冲击的争夺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下，偶有意外也迅速被两人合力压制。 直到最后，训练场内已化为冰霜之海洋，惊涛骇浪在酷冷的呼啸声中一波接一波堆叠扑涌，朝着林枫所在的孤岛当头砸下，魔法元素构建的巨压挤迫着逆元素领域的每一寸结构。但林枫意念所至，周身三米之内成为魔力的禁地，不让分毫。 就在这样对抗的过程中，林枫对逆元素领域的掌握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得心应手，渐渐达到收发随心的地步。一种无比舒畅的情怀在心中蓄积，忍不住想要对天长啸。心怀激荡之下，庞大的精神力释放出去，他所支配的领域立即产生了爆炸般的异动。 一阵无声的冲击之后，漫天严寒尽数消去，训练场内恢复一片清朗，吊灯的光芒重新倾注下来，将两人的身影照得无比真切。 成原不知何时已拉下魔法袍帽檐，大部分面目隐藏在阴影中，长长喘息一声，说道：“强度和控制力都够了，现在来试试爆发力吧！” 他后退几步，挥动法杖，开始诵念起冗长的咒语。空气中未曾消尽的寒气再度凝聚，无数冰霜雾屑从周围涌来，在他身前汇聚、压迫、凝结，无尽酷寒封存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一面闪烁着钻石般光泽的冰晶之墙。 “林冬城的城墙有两米多厚，又经过冰晶加持，能够抵挡魔晶炮级别的冲击。我这面冰墙就是模仿那种构造，在短时间能也能达到同样的防御强度。试试看吧，摧毁它！” 冰晶墙矗立在前，精巧繁复的超多面体构造反射出惊心动魄的瑰丽光泽。林枫凝视着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跨前一步，身形由慢到快幻化出同样惊心动魄的弧迹。 意念的掌控力瞬息扩张到极致，逆元素领域挤迫于刃尖冲锋的顶点。长枪贯入，身影重合，无声的冲击波纹四散溅开。刹那之后，林枫的身形已出现在冰墙后侧，全身上下披带上一层多面体冰屑瑰丽的光晕。 他转头回望，挟带了意念的目光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冰晶之墙无声龟裂，再也维持不住稳固的结构，散如尘埃沙砾滑落一地。 这，就是明日林冬城墙毁灭的预演！ 林枫眼中透出兴奋的神色，缓缓收回长枪，抖落身上冰屑，沉浸在对胜利的规划中。 身后成原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将林枫从沉思中惊醒。他回头去看，发现成原躬起脊背剧烈地咳嗽着，以法杖拄地才勉强维持平衡，未被阴影挡住的脸部显出无比惨白的颜色。 林枫连忙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推开，急促喘出几口气后说道：“不碍事，只是魔力消耗过度，冥想一晚就能恢复。” 成原说得轻松，然而话音未落，口角、眼眶便有丝丝鲜血渗出，滑过惨白的脸颊，在中途冻结成粒粒冰珠，无声坠落。 见林枫有些发懵，成原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死不了。去吧，时间紧迫。” 林枫深深凝望他一眼，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在训练场出口处停了停，留下一句：“我欠你的。”说完，身形如幽影般浸入昏暗的通道中，再也不闻声息。 “什么欠不欠的……”成原摇摇头，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斜委顿倒地。 林枫冲出府邸，不做丝毫停留，以一种贯穿天空的姿势笔直往北奔行，转眼跨越千万米距离，回归到北方寒风彻骨的荒原战场上。 此时天已大亮，昏暗的天空下辨不清时分，破虏军对林冬城的进攻信号早已打响。林枫匆匆赶到营地的时候，只见一切风平浪静，问了侍卫才知道，战斗早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以破虏军的惨败结束。 此场战斗以秦南飞、雁藏锋为首，两者各率领了两千人，同时从东西两侧进攻，其间出动了冲车三辆、云梯十架、井阑和攻城塔两座，但大部分攻城设备未能靠近城墙就被城头上万箭攒射击毁，士卒们也陷入冰雪陷阱中不得脱身。秦南飞、雁藏锋率领十几名高手强行冲到城下想要以武力破墙而入，不想触动了霜冻结界，漫天冰刃倾泻而下，四千人全军覆没，只有两位主将负伤逃脱。 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但四千士卒的覆没只是转瞬之间的事。一次试探性进攻却遭受了如此惨烈的失败，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目睹霜冻结界触发的壮丽场面之后，士兵们士气大跌，蒂尼费这个名字在破虏军营中传扬开来，渐渐成了梦魇般的存在。 听完侍卫队长的汇报，林枫久久无法发出言语。沉痛郁结在心中，灰暗的情绪愈发有暴躁之势，拼命深呼吸才压制下来。 他有过心理准备，攻下林冬城或许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一万骑兵也许要尽数葬身于城下，他刺杀蒂尼费也可能只收获同归于尽的结果。一切惨重的代价都是必须要面对的，然而他实在无法想象顷刻之间四千士兵灰飞烟灭的凄惨场景。 他不去想那些曾将未来寄托给他的面孔，这是自走上这条路就应具备的觉悟。只是，区区一个结界，就让己方兵力减员近半，蒂尼费似乎也太轻松了——林枫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 许久之后，他才平复下心中激荡的情绪，吐出一口浊气，向身前侍卫问道：“两位将军伤势如何？” “秦都统一回来就倒地昏迷，至今还没有醒来。雁都统受了些轻伤，现在正在巡查营地……” “巡营？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侍卫还没有答话，雁藏锋的声音就已遥遥传来：“不用叫，我来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临战 雁藏锋快步走来，在林枫身前停下，带着淡冷漠然的神情看过来。他脸上还残留着激战后的血痕，一身衣甲更被鲜血浸染，混杂着冰渣污迹。即便是以倨傲的神情掩盖，林枫也能看出他内里的仓皇和狼狈，原本斥责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盯了雁藏锋半晌，他才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不碍事，轻伤。”雁藏锋淡淡地道，“阁下不必可怜我，想说什么就只管说好了，我雁某人还不至于连自己犯的错都不敢面对。” “哼！”见他这样的神态，林枫强压下的怒火顿时窜了上来，“你这个蠢货！现在还装什么逞能！整整四千兵马就让白白葬送了，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清高！” “你以为我想？”雁藏锋依然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冷淡语气，但语意中的激动情绪溢于言表，“你以为我不知道见机行事？阁下，我打了几十年仗，何尝不知道进退虚实的道理？哼！蒂尼费的霜冻结界岂是你能想象的！……罢了，我总归是败了，没脸再申诉什么，随你处罚吧！” “我还能怎么处罚你？”林枫摆了摆手，语中透出浓浓的嘲讽之意，“瞧你这样子，已经被蒂尼费吓破胆了吧！剩下六千人，也不够你冲两回的！口口声声要找人家报仇，看起来，你的决心也不过如此啊！” “决心……哼！我已经逃了二十年，没有耐心再等二十年了！阁下，一日之后，我会充当先锋，若林冬城不破，就让我葬身城下！”雁藏锋擎起长枪直指北方阴霾的穹窿，语中战意激昂，却更多充蓄着苍凉悲壮之意。看得出来，经历此番战败，他已近乎绝望。 林枫瞅着他一脸悲壮的表情，摇摇头，缓缓地道：“不用这么悲观，蒂尼费的结界虽强，可也没到无懈可击的地步。后天决战，我有六成把握。” 雁藏锋蓦然转过头瞪视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还剩六千人马，你有六成把握？” “不错！要不是你俩白白折损了这么多兵力，我还真不想跟蒂尼费硬干。本来只打算拖住蒂尼费的主要兵力，让格鲁那边强攻的，现在看来，这点兵力再怎么虚张声势也瞒不过人家了，那么干脆换我主攻好了！” 雁藏锋迟疑地道：“你的意思是……” “今明两天继续去城下骂阵，让蒂尼费看出我们在虚张声势，这样他才会把主要精力放到北边去，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等等，你莫非真以为凭这几千残兵败将能打下林冬南门？” “凭你们这些残兵败将自然不行，可是加上我，那就完全有可能了！” “嘿嘿嘿！”雁藏锋怒极反笑，“你是气糊涂了吧？你真想学学破山——” “那你还有别的希望吗？”林枫冷冷地反问一句，便让雁藏锋将剩下的话咽入了喉中，“如果没有的话，就全部寄托在我身上好了。” 雁藏锋怔了半晌，才狠狠吐出一个字来：“好！”沉凝良久后又道：“我会为你开路！等你杀掉蒂尼费的时候，就大声喊我的名字！” “不要你开路，你跟在我后面就行了！”林枫嗤地冷笑，“那种恶俗的把戏，还是你自己去干吧！” 雁藏锋久久凝视他，深深吸进一口气，沉声道：“如果真有那一刻，此身的一切从此为你所用，我雁某人的忠诚足以让你带入坟墓！” “嘁！以后再来夸耀你的忠诚。”林枫摆摆手，“现在给我去骂阵吧！蒂尼费看到你这副狼狈样，说不定连大牙都会笑掉！” 雁藏锋哼了一声，提起长枪转过身大步走开。不久后就听到了他在远处的命令声：“二营三营，迅速到我这里集合……” 林枫走回帅帐，坐到案台前，默默呆了半响，发出一句无声的叹息。他心里实在彷徨，面对蒂尼费驻守的坚城，他拥有的实际把握不过四成。兵力损失近半，秦南飞、白凡两员主将伤重，要是连雁藏锋都只剩下最后疯狂一把的心思，这一仗还怎么打？ 他坐了一会儿，外面又传来通报声：“大人，秦都统求见！” “进来吧！”林枫随口答了一声，忽而想起来，秦南飞不是受了重伤昏迷未醒吗？ 秦南飞揭开帘布迈步走入，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哪有半分遭受重创的迹象？ 他向林枫行了一礼，肃声说道：“御统大人，属下前来向您请罪！” “这不是你的过错。你我之间不要这么见外。”林枫盯着他道，“你不是受了伤吗，怎么不好好休养？” “重伤昏迷是做给蒂尼费看的。”秦南飞抬起头，“大人应该知道，我本身属性为火，怎会畏惧冰雪的侵袭！我故意去承受蒂尼费的攻击，其实是为了试探城墙防御结界的弱点，虽然受了点伤，但也有了一些发现。” “哦！”林枫不禁将身子向前倾去，“那个结界有什么弱点？” “其一，此结界波及的范围过大，蒂尼费无法维持魔力的平衡，导致很多地方防御强度差别很大。我注意到结界中心偏上的某个位置颜色最浅，极可能就是它最薄弱之处，大人可以考虑从这地方下手。” “嗯，然后呢？” “其二，城墙上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幻象！我曾靠近城头，对他们进行了范围攻击，发现其中只有两成左右的人是真正的士兵，其余的都是幻象。蒂尼费能够模拟两三个人的躲闪动作，但在大范围攻击下就暴露了痕迹。城墙上的真实兵力可能只有两百。不过，如果蒂尼费起了疑心，难保不会加派人手。” “哦。”林枫打的是直接洞穿城墙的主意，对墙头的兵力并不在乎，“还有吗？” “还有一个发现，城门左边十米处的一个地方有修补的痕迹，也许可以做突破口。” “我会考虑的。”听了秦南飞此言，林枫心中的郁结舒缓了许多，摸着下巴道，“你有什么建议？” 秦南飞直起身躯，微笑道：“大人最好在这两天营造出总攻的气氛，可以派一支人马悄悄出营，再在蒂尼费眼皮底下扮作援军新造营地；还可以用一些疑兵之计，比如悬羊击鼓，饿马提铃，又或者使用增旗之计，声势越大越好。” “我军总计只有六千五百人，再怎么疑兵蒂尼费也不会相信。”林枫摇摇头，“你的计策可行，但要露出一些迹象，让蒂尼费清楚我们在故作声势。这就交给你办了！” 秦南飞先是露出一丝迷惑之色，继而脸色大变，“嘶”地抽了一口冷气：“你……你真想强攻？”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进攻 次日，破虏军作出了声势浩大的挑衅举动。数千兵马诈作上万之数，鼓声雷鸣，杀声震天，一直进逼到林冬城前四五里处。 雁藏锋照例前去城下叫骂，另动用了二十辆投石车昼夜不停地对城墙进行轰炸，虽然没能突破防御结界，但轰隆的巨响连绵不断地传荡开去。 面对破虏军的挑衅举动，林冬城里的蒂尼费依旧采取了不加理睬的策略。任凭雁藏锋在城下张狂叫骂喊破了嗓子，墙头仍然毫无动静，只有飞石砸上防御结界的震响成为唯一的回应。 这样不留余力地虚张声势，难免露出了诸多破绽被蒂尼费察觉，但也并不是徒劳无功。在一波波的讨战浪潮中，昨日惨败的阴影渐渐散去，士卒们的士气也有所回升，至少不会一提及“蒂尼费”的名号就吓得惊慌失色了。 当天傍晚，林枫绕了近千里去林冬城北面查看了一番，在距林冬城二十里处找到了格鲁和夏竹兰的大营。三人商议总攻计划，林枫提出在黎明前一小时提前进攻，得到了其余两人的赞同。 商议完毕后林枫赶回营地，再召集雁藏锋、秦南飞、阿拉裘两人前来商议战事，把作战计划向两人说明，要求他们今晚务必养好精神，准备于黎明之前发动总攻。 秦南飞虽然对林枫的计划再一次提出质疑，但也终归答应执行命令。只要他同意，原西莱的将领宏泰、克基拉等人自然不会再有异议。而雁藏锋也在中层军官中拥有极大的威望。说服了这两人，即相当于完成了战前的总会议。接下来，只需要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就行了。 虽然最终的时刻还未到来，但林枫却有了如释重负之感。当晚，再没受到一些纷杂思想的纠缠，躺下不久后就了睡过去，潜意识里只觉得飘然若仙，格外舒畅，仿佛进入了远离战事和生死的理想乡。 直到很久以后，帐外隐约传来白凡和侍卫的压低了的争吵声，才把他从这种感觉中唤醒。 “不行，卑职不能答应……” 林枫走出去问道：“什么事？” 侍卫队长躬身行礼，道：“白将军想要扮成侍卫跟随您出战，卑职没敢答应。” “你重伤未愈，跟过去搞什么？”林枫眉头微皱，本打算斥退白凡，但瞧见他倔狠的眼神，便知道改变不了他的心意，叹道，“随你吧，到时候跟紧我。不过，瑞恩小姐……” “我已经让人把她带回去了。”白凡挺身回答。 此时天色一如既往地昏沉，但林枫凭着对空气周围灵力流动的把握，判断出这时候已经接近约定的时间，便朝附近亲兵下令道：“吹响号角，准备出发！” 沉闷的号角声打破了宁静，雁藏锋、秦南飞先后带领部将赶来，军队很快集结，摸着黑向林冬城前靠近。 “嘶——”一连串凄厉的破空声，数百支火箭笔直射向苍穹，一闪而逝的流光划破了黑暗，余响在寂静的黑夜中传出老远。 这便是与格鲁和夏竹兰约定的信号，在此之后，破虏军本应竭力拖住林冬城的主要兵力。但经过前几日的骂阵，蒂尼费早已清楚了破虏军中虚实，他老人家的注意力只怕更多地转移到了奇兵将至的北面。 信号发出之后，战鼓齐鸣，雄壮的骑兵行进声造成偌大声势，缓缓接近黑暗中冰霜莹光飞舞的城墙，在城前八百米处停下。后方的二十辆投石车开动，磨盘大的石块带着呼啸风声汹汹然砸向巍峨的城墙，防御结界被震得阵阵发颤，却永远不会有告破的时候。 林枫端坐马上，默默估算着射日军团到达的时间。秦南飞、雁藏锋分别在他左右，同样盯着城中的动静。 雁藏锋眼中布满血丝，可见昨晚又是一夜未眠，浑身的凶煞之气上下翻腾，凝若实质。无论是胜是败，这将是见证他最后心愿之处，要么手刃仇敌，要么葬身于此，不会再有第三个选择。 相比之下，秦南飞要沉稳得多了。五百精锐组成的突击营就在他身后，将由他率领来陪林枫做一次疯狂的赌博。若无法破城，他也只需要竭力保存突击营的有生力量回去向成原复命。与雁藏锋的不死不休的斗志相比，他的任务自然要轻松许多。 再后方就是白凡，他后面才是几位主将的侍卫队。林枫在其中感觉出了属于瑞恩小姐的气息，但白凡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看来他所说的“让人把她带回去”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在这个时候，林枫也没有心思再关心他们的闲事，重新检阅了一下军队，便回过头来继续关注城头上的动静。 漫长时刻的沉寂之后，深沉阴霾的北城上空突然飘起一抹火光，紧随其后，喊杀声阵阵传扬过来，大将斗气爆发而起的冲天光芒映亮了偌大城池。 终于赶来的格鲁军队成功引开了林冬城主要战力的注意，林枫所盼望的珍贵时机已经到来！ 林枫竖起长枪，扬声下令：“投石车停止射击！全军——随我冲！” 不需要冲车井阑攻城塔，这类笨重的设备只会成为累赘。六千全速冲锋，逆着风雪奔向城下，在前方引领他们的，是林枫手握的那一杆亮得炫目的银枪。统帅身上散发出的雄浑战意鼓舞着他们，哪怕面对的是千古以来从未被正面攻破的雄峻城关，他们也无惧地驱奔着胯下战马，一往无前地直冲过去。 冰雪的世界当头罩下，霜冻结界比以往迟了片刻，但也立即让这群杀气腾腾的士兵感受到了死亡临身的恐怖。冰雪之浪高高腾起，浇熄了骑士们心中莽撞的热火，他们开始惊叫，开始意识到恐惧，开始有人翻身坠马。 然而，当最前方引领全军的那杆银枪爆发出冲天光芒的时候，所有的寒冷的霜雪似乎在刹那间失去了力量，冰霜的巨网被无形的巨斧从中一撕而裂，漫天坠落的雪花同时感受到时间逆转的伟力，一瞬间倒卷而回。 霜冻结界，轰然告破！ 林枫纵马高高跃起，跳过大片雪地，如流星般向林冬城墙下撞去。接下来，终于要面对那纠扰他多日的、傲然矗立了千年的寒冰坚城！ 第三百六十章 破墙 林枫一跃而过的广阔雪地，却正是魔法陷阱最为密集的所在，此刻便成为了普通骑士的噩梦。从土地下层一窜而起的冰蛇，突然炸裂的雪团，雪层下隐藏着的陷坑……成为无数士兵葬身之处。 残酷的优胜劣汰，只有最勇猛最受幸运之神眷顾的骑士才能穿越这一片死亡领地，更多的同伴倒了下去，赤红的颜色成为雪地上凄艳的点缀。大部队终于冲出此地，至少有一半人永远留在那片恶魔诅咒之地上。 血与铁的黎明，就此拉开序幕。 雁藏锋、秦南飞、白凡三人紧跟林枫之后，甩开大队人马，径直奔到冰蓝色防御结界笼罩林冬城下。按照秦南飞所说，城门左边十米处的一个地方有修补痕迹，那是最适合的突破处。 从头顶蔓延下来的防御结界映入林枫双眼，果然想秦南飞说的那般，结界上魔力分布极不均匀，色泽深浅不一。但与其相反的是，结界中心偏上的位置，即修补痕迹所在之处，却是冰蓝颜色最为深沉的所在。 “怎么会——”秦南飞惊愕的呼声在身后响起。 林枫立时明白，那一日的试探，不只是秦南飞骗过了蒂尼费，蒂尼费同样也欺瞒了秦南飞。 刹那的失神之后，所有的负面情绪立即被摒除脑后，林枫擎起银枪，意念如瀑布倾泻，逆元素领域瞬间压缩到极致，汇集成枪尖一道毁天灭地的光芒，朝着既定的方向狠狠贯入。 那是，无坚不摧的锋刃，摧毁了空间的攻击，超脱了法则的意志。林枫将此身所承负的一切都赌于其中，灵魂与肉体的力量尽注于内，化为那强到极致、无声无息的一击！ ——无可挽回的使命崩溃的震响！ ——千载荣誉毁于一旦的悲颤！ ——城池崩裂、如同末日降临般的轰鸣！ 在众人注视之下，千古以来从未被攻破的坚城就这样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被银色的闪电贯入，在诸多无路可退的意志瞩目下怆然涌现出无数龟裂的纹路，然后在万口一声的寂静的期待中，崩裂开来。 破城之时，就在眼前！ 林枫抽身后退几步，便见纷扬的尘土与碎石轰然落下，露出一个宽大的圆拱形豁口，足以供两骑并行进入。隐藏在高大城墙后的林冬城面貌终于呈现在人们面前。那依然是一片雪白的世界，重重战壕一直铺展开去，高耸的箭塔遍布于流动的雪雾中。广阔的雪地之后，依稀可见更为敦厚的内城墙，上千士兵张弓搭箭排布在城墙上，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蒂尼费以正御兵，即使被骗过了注意力，也留下了足以抵御敌人的兵力。破虏军深陷敌方主阵，接下来的战斗将更加艰难。但既然能破开第一道防御，自然也能破开第二道。至少，林枫已经给近乎绝望的他们带来了一缕曙光。 身后杂乱的马蹄声逼近，艰难穿过死亡领地的骑兵们终于赶到，他们已经通过了勇者之路的第一程。 但此时的林枫已没有力量带领他们冲进城去，只能勉强端坐在马上，全身上下动弹不得。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已耗尽了他的气、灵、神。 古代的魔法阵加上蒂尼费的亲手护持，林冬城的坚固程度更在所有人想象之上。 雁藏锋从极度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出声提醒道：“阁下……”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味道，望向林枫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个怪物。 林枫勉强恢复了一点体力，为掩饰自己的虚弱头也不回地下令道：“所有人排成两列纵队，跟随我冲进城去！” 雁藏锋这时候完全醒悟过来，明白了他此时脱力的处境，当即大笑几声，当先纵马跨入城内：“众军稍等，我来为你们开路——” 话至最后，化为一声吒喝，长枪如猛龙般砸下，狂暴的力量激涌而出，积雪、土地炸裂成千万朵银花，风雪的威势顿时被这一枪迫开。等到沉泥簌簌落定，眼前能见的土地就像被犁了一遍，上百道壕沟尽数被填平，林立的箭塔纷纷倒塌，埋入土中。 前路已平，林枫也恢复了更多力量，低喝一声，率先踏上雁藏锋开辟的道路。三千铁骑排成长龙之阵，鱼贯而入。 林冬城是战略重地，分外内中三层布局，危急时刻可以驻兵数十万。此时冲入其内，才能觉察到内城与外城之间的道路是如此广阔而漫长。才越过半途，只听内城墙头军官一声令下，铺天盖地的箭雨便暗淡了骑兵头顶天色，各处爆发的斗气光芒显得格外耀眼。 成百上千的士兵在箭雨中落马坠地，同伴踩着战友的尸体冲锋向前。死亡已经麻木，悲痛和愤怒尽化为滔滔战意，并非铁铸的身躯每一刻都会增添或深或浅的伤口，却无法撼动他们一往无前的气魄。 终于冲到了内墙之下，面对紧闭着的雄壮大门，林枫再度举起手中银枪，口中低沉咆哮：“杀！” “杀——”几千残兵迸发出的最后呐喊，腾腾杀意犹胜过十万钢铁雄兵，震得城墙簌簌发颤。 奇迹般地坚持到了这里，手上还没有沾上敌人的鲜血，无论如何都不能就此倒下。 带上死去弟兄的那一份，至少也要杀够本！ 三千杀意聚于一体，林枫抡起长枪，活着的勇士和死去的阴灵都在注视那道象征奇迹的银色光芒。 所有人都在见证，所以，这一枪——一往无回！ 巨大的意志能量仿佛放慢了时间，流光逼近之时，依稀可以听见城门后林冬士兵慌乱搬推重物的响动。这时候还想要堵住城门，来得及吗？ 林枫闭上眼，将身体里剩余的力量都倾注出去。 巨响之后，残缺的城门带着木屑和石块飞了出去，来不及躲开的士卒的血肉在其中迸散。 雁藏锋和秦南飞从左右夹近，扶住林枫遥遥欲坠的身形。三人并驾齐驱，引领着仅剩的两千残兵，朝内城后惊慌失措的敌军杀过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箭 蒂尼费很强！ 以一人之力的冰霜领域，就足够让所有窥视林冬城的侵略者饮恨而归。所以，他麾下的士兵，只习惯于高居于城头冷眼俯视敌人在霜冻陷阱中哀嚎的模样，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与一帮亡命之徒正面交战的滋味了吧！ 一旦被敌军逼近，闻到久违的死亡的味道，他们就成了受惊的兔子，根本维持不住原本的阵型，任将官们喊得声嘶力竭也无法挽回溃败的潮流。 两千红了眼睛的凶徒对上三千惊慌失措的林冬士卒，就像钢铁撞上豆腐渣，战况呈一面倒的屠杀。锋利的矛剑收割着血肉的麦苗，死神的脚步追随而来，林冬士官徒劳的挣扎顷刻被惨叫与哀嚎之声淹没。 一缕稀薄的光线穿透重重黑暗，倾斜着落在墙头冰雪上，映出梦幻般的晶莹光泽。似乎能获得片刻的安宁，似乎城下壮烈的厮杀只是一场噩梦，似乎只要一睁眼，深沉黑夜的迷雾就会渐行渐远……忽听刀剑锐响，鲜血激溅，飘上城头，染红了那原本晶莹纯净的颜色，夺走了林冬城最后怯懦的机会。 迟来的黎明，终在一片赤色中降临。 中央防线之后，百花骑士与金甲将军护在一位雍容尊贵的纤弱身影之前，默默注视着城下的厮杀。在他们的后方，火光冲天而起，城主蒂尼费正在北面艰难地抵挡三万射日精甲的冲击，那才是血肉横飞的战争磨盘主力所在。眼下的区区两千残兵，无论从声势还是规模，都远远无法与北面战场相比。然而，引领着他们的那杆亮银色长枪，却让这些残兵有了比千军万马更加可怕的杀戮气势！ 百花骑士和金甲将军都无法发出只言片语。当枪尖击破城墙的那刻，不可置信的感觉从灵魂深处升起，身体里有股要向那种力量顶礼膜拜的冲动。 从长久的回味中醒悟过来，战火即将蔓延到此处，是战是留，得迅速决断。 冷风吹过，尊贵的公主打了个哆嗦，百花骑士立即察觉，扯下披风为她裹上，转头唤道：“穆罗杰！没有时间了！” 金甲战将并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在阵中冲杀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握起了巨型战弓，缓缓搭上粗大箭支——只是摆好了姿态，没有杀气散出。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你射不中他的！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吗？”百花骑士为他愚蠢的执念而恼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百花骑士冷哼一声，抱起公主轻柔的娇躯，缓缓往后退去。 “你带殿下先走吧！”金甲战将吭了一声，怒涛般的力量开始往手臂凝聚，杀气溢蔓，城下那人身形一顿，寂冷渊深的两眼朝这方望来。 那样的眼神……百花骑士顿时感觉到怀中公主身躯微微一颤，暗骂一声，逆着狂风大步迈下城头。 就在呼啸的风声中，公主殿下微弱的的嗓音清晰地传入他内：“那个人，是不是姓林，名叫林枫？” 百花骑士愣住了。在魔华军中，人们对那人的名号向来以“银面寒兽”代称，或者冠上诸多辱骂的词汇，却从不会提到他的本名。公主殿下为何会知道？ 百花骑士摇摇头，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确定那人的真名，只好说道：“殿下，我不知晓。” 公主再没有出声，她虚弱的身体不足以在这样迅疾的行动中维持精神，慢慢地昏睡过去。 城下，穆罗杰的巨弓所指之处，所有人的心脏都在战栗。仿佛是空间向内塌陷，才得以形成箭尖上那团幽深若渊的光芒。人们都能感觉出来，那一箭若射出，必将是贯穿天地的一击！ 手中的刀剑慢了下来，无形的压力横亘与心头，冷汗滴滴渗落，时间的流速似乎被凝滞。 林枫一动不动，极度疲惫的身体难以承受这股巨压，阵阵虚弱感涌上来。 穆罗杰的巨弓拉至圆满。 雁藏锋和秦南飞已经冲杀到了前方，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回援。林枫的心脏随着那道光芒的伸缩，一张一弛像要跳出胸腔。 短短片刻之间，他已经两次透支体力，连内脏和神经都快要被榨干，如果再一次挤压力量，恐怕沸腾的恶魔血液会在瞬间将身体焚成焦炭。 要用那无限接近死亡的第三次爆发，来迎接即使全盛时期也难以抵挡的一击，只怕…… 时间仿佛完全静止，天地一片沉寂，杀戮与血肉之雨远远离去，所谓的胜利与生死都化为不真实的幻影。弹指刹那，梦幻泡影。短暂的一生经历的画面如电般晃过，即便不甘愤怒、无法瞑目，他也再没有力量去抗拒即将到来的死亡。 人力终有穷尽时，也罢……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听见死神匆忙的脚步从身后响起，回荡在这沉寂的时空中，纷杂而错乱。 当空气凝固的时刻，方圆数里内所有的灵力尽被抽空，终化作预料中的一箭。 梦幻破裂，时空塌陷，再无声息。 在迎接死亡的等待中，那阵宁寂恍若亘古般漫长。 而后，风声入耳，一片雪花飘落在银色面具上，丝丝冷意浸过面具侵入皮肤，提醒着他再世为人的真实。 熹微的光芒唤醒双眼，现世中的颠倒世界再度呈现在面前。不，不是世界颠倒，而是他不知何时已经跌倒在地。 身体传来负重之感，有人压在他身上，是白凡的气息。又有一人挡在他们身前，是瑞恩小姐。轻薄的布料在半空飞舞，那是碎裂的衣衫。艾莉·瑞恩张开纤弱的双臂，以己身作为绝对防御的盾牌，为他们挡下了死神的侵袭。 良久的沉默之后，艾莉·瑞恩的身体晃了晃，跌落在雪地中。 空气中飘荡着利箭过后残留的硝烟的味道，城头上金甲将军投来颇为不甘的一眼，身影迅速隐去。 白凡很快爬起来，扶起林枫，迎上他惊讶疑惑的眼神，回以淡然一笑：“你若死了，我会迷失道路。我不能让理想当着我的面陨落。”他转头望向雪地中的瑞恩小姐，阴沉的面目中透出一缕复杂迷茫之色。 “女人……”他低声呢喃。 “她耗力过度，可能要昏迷一段时间。”林枫提起银枪，奇迹般苏生的力量在体内回荡，“你就在这地方守着她，我去拿蒂尼费的人头，一会儿就回来！” 枪尖竖指，火光映上中央防线的城头，北面传来的喊杀声已经逼得很近。蒂尼费镇守不落之城的神话，终将在今日告破。 第三百六十二章 神枪 雁藏锋全身爆发出炽烈斗气，铁青色枪尖划出一道简短弧迹，径直贯入坚硬冰层包裹的铁门之中，冰面上裂痕顿如蛛网般扩散开来。秦南飞赶上去一拳砸实，暴躁的炎龙咆哮着撞击在大门上，极致的高温一拥而入，沉重的钢铁便碎成几块爆散，露出内里情形。 高高竖立的垣壁将内城分割成纵横交错的道路，影影绰绰的士兵在墙壁之间奔走穿行，他们身后是映红了半边天空的火光，北面战事的厮杀声随着狂风真切地传过来。冰雪的领域已被破除，风卷起一波波热浪。火光之中，成百上千的士兵在军官命令下迈着发颤的两腿朝这边冲来。 “杂碎都滚开！”雁藏锋厉声叫唤，抡起一枪挑下左旁袭来的武将，一马当先杀了过去。钢枪怒马，一骑当千。他的战意空前高涨地燃烧起来，冲锋之下如同虎入羊群，硬生生杀出一片血肉铺就的道路。 蒂尼费就在不远处的墙后，雁藏锋嗅到了他的味道，二十年来铭记于心的味道。点钢枪全力挥动之下，所有挡在前方的东西都被搅荡成齑粉。他迫不及待地狂奔，布满血丝的眼球颜色转变为狰狞的赤红。 盛怒之下，无人能当其锋芒。 “冲过去！”林枫与秦南飞并驾齐驱，将两旁绕过来的兵将一一击毙。金色骑士埃弗顿紧跟在他们身后，对每一个没有咽气的敌兵都补上一枪。再后方，作为步将“巨人”宏泰和独臂克基拉已经通过另外的道路杀入了敌群中，他们的武技杀伤力在战争中得到了最大的体现。 当施号发令的主将被秦南飞击落马下之后，林冬士兵立即四散溃败，军官们的嗓音被哭喊声淹没，很快也加入窜逃的行列中。 兵败如山倒，林冬城再也无法阻挡这群杀红了眼的凶徒。 内城最中心的施法台上，一袭白袍的蒂尼费孤独地站立着，四条冰雪构成的白龙在法台周围游荡，极度浓郁的魔力波动于空中肆蔓，维持着这位强大魔法师的最后的威严。 百余名身着月白色铠甲的骑士静静地守在台下，远方溃败的声音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他们是蒂尼费最忠诚的追随者，誓言和信仰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胜败生死而有任何改变。 这，就是蒂尼费最后的倚仗。 伴随着士兵们的哀嚎惨叫，遍体染血的雁藏锋纵马冲来。首-发他一身赤红，唯有手中钢枪锃亮如昔，划出道道雪白光芒。马蹄声过，残留一连串闷雷般的咆哮。 十余名白甲骑士迎了上去，长矛分别刺向他周身各处。雁藏锋闷哼一声，猛力挥动钢枪，震开袭向要害部位的几支长矛，任由其他武器刺入盔甲，再一转手抡出一圈枪影，狂暴的斗气冲击波纹迸溅，同时袭向身前骑士。 此时大多数骑士尚未抽回武器，长矛被震回的也暂时持拿不稳，本应无法抵挡这激涌的波纹。但他们精于配合作战，组成战阵时对周围力量的把握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就在间不容发之际对阵型做出了微小调整，便让大部分最为凶猛的攻击从间隙中透过。空气狠狠震荡了一下，雁藏锋这位尊者级高手的全力一击竟只造成了两名骑士的伤亡。 雁藏锋心中一凛，赤红双眸中闪过浓郁的血光，将全身力量灌注于两臂之中，趁着骑士们身形未稳，发动了他本想留给蒂尼费的最终一击。 “哈！”一声闷吼，刺入体肤的长矛尽数被他体内巨力逼出。气势凝若手中之枪，心意催发胯下战马，化作一往无前的气概撞开前方阻挡之物。生命如草芥，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就是雁藏锋驰骋沙场纵横冲锋的气概。马下一步，钢枪笔直刺出，朴实若璞；第二步，杀意迸发，枪势盘影；再一步，毕生之力倾于势中，不留退路，一击必杀，决胜取死！ 马跨三步，杀势已成，便是他此生习枪所悟的最终奥义，是为——三步断枪。 血泉如水坝溃堤般喷涌，骑士的身姿无力地跌落马下。雁藏锋冲势未止，一路撞开无数冰霜，如离弦之箭往高台上的蒂尼费直取而去。他此时周身被浓郁的血气包裹，望之仿若从地狱前来复仇的魔鬼，眨眼间突破高台前冰雾霜刃的防御，跃上台去，台下的骑士救援不及。 几百米的距离，瞬间就能越过，但在那之前，得先解决迎上来的冰龙。 长枪挥刺，贯入冰龙张得老大的口中，直从它脊背透出，斗气炸裂，霜雾爆散开来，但又很快凝聚复原。慑人的寒意反转渗透斗气，逼入胸膛，心脏血液几乎被冻结。雁藏锋咋喝一声，斗气激发，勉强逼退这股寒气，忽然眼际一亮，抬眼只见无数冰刃冰矛在半空漂浮起来，目标直指正是己身。 雁藏锋心下大惊，大力扯动缰绳欲往一旁跑去。然而平日心意相通的战马却在此时分毫不动，反而只觉一股寒气从腿下袭来。他骇然低头，只见战马四蹄不知何时已被冻得严实，冰层漫上马腹，正往自己两腿逼来。 “唰——”无数锐声破空，千百柄寒冰武器倾泻而下，雪白晶莹之光照亮了阴沉天色，将他的身影埋没在其中。 千百道锐物坠地的嚓嗑声汇成爆炸般的轰鸣，涌动的霜雾和飞溅的冰屑将那块方寸之地笼罩，鸣声激荡，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寒冰莲花正缓缓绽放，又若数条大蛇盘踞绞动，其间杀意让人望而却步。 雁藏锋站在高台边沿，望着那方的激烈响动，阵阵冷汗浸透了衣襟。他的战马葬身于其中，恐怕连尸骨都无法剩下。 他在高台上，下方白甲骑士们持矛指着他背心，却似乎有所忌惮，不敢登台。 他深吸一口气，眸中赤血色渐渐恢复正常，凝望施法台中央的白袍法师，沉声问道：“蒂尼费，你还记得我吗？” 白雾旋绕中，隐约可见蒂尼费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怎么会记不得。雁将军，欢迎回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生死 雁藏锋握紧拳头，压下心头怒气，道：“你恐怕想不到，会有一天落到如此下场吧！” “不！二十年前，从你被龙渊救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终有一日你会回来。只是没有想到，你竟投靠了夜斩，还还引来来敌国兵马。可惜……” 雁藏锋冷声道：“若不这样，又怎能找你报仇！” 蒂尼费惋惜地叹道：“当年帝国内争，陛下亲笔诏令诛杀乱党，我不得不执行。雁将军，对于那件事，我很抱歉。” “到临死关头才后悔，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不后悔。如果时间回溯二十年，我依然会执行那道命令。”蒂尼费的目光穿透漫绕的霜雾望进雁藏锋眼神深处，“雁将军，你父辈世代忠良，为我魔华柱石，只可惜遭到陛下误解，冤屈难伸。如今陛下驾崩，帝后持政，值内忧外患危难之际，正是为国效力、替雁家平冤昭雪的大好时机。你就算不思忠君，也要念及魔华千千万万的百姓，想想你祖辈父辈舍身守卫的土地，他们若地下有知，岂愿见到雁家世代忠名毁于你手？现在回头，还算不晚！” “世代忠魂？嘁！那种该死的东西都已经腐烂在泥地里了！”雁藏锋冷笑，“蒂尼费，你口才实在太差，难怪几十年来都被放逐在这鬼地方。嘿！即使我愿意向伊莉娅那婆娘效忠，你能把项上人头送给我吗？” 蒂尼费微笑道：“有何不可！”他挥动法杖，遮挡在身前的冰霜雪舞立即散开，“只要你回心转意，我把这颗人头送给你又何妨！” 雁藏锋死死盯住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笑：“你倒是好算计！侍奉伊莉娅那婊子？哼，我的忠心没那么卑贱！对不住，让你失望了，你的人头，我要自己取！” “真是可惜……”蒂尼费缓缓抬起法杖，原本温纯的眼神陡然变得宛若尖刀般凌厉，“那么，叛国者，我只好在此将你诛杀！”法杖挥舞，蒂尼费身后三头冰龙摇头摆尾地向雁藏锋扑去。一连串急促无比的吟唱声自大魔法师口中响起，慑人心魄的极寒之光在他身前凝聚，转眼成型。 “将死之人，也敢大言不惭！”雁藏锋喝骂一句，足下重重一踏，摆枪合身朝蒂尼费笔直冲去。身形如电，斗气在枪尖喷薄汇聚，一口气贯穿三头冰龙的躯体，强忍住酷寒浸骨的麻木，迎向那团刺眼欲盲的极寒之光。 一步，两步，杀机迸放，长枪化影；再一步，力量化为毁灭之光，与寒冰之球悍然相撞。三步断枪，耗尽体内所有力量，终于穿透那团寒彻骨随的光芒。 三步断枪，本该是最后的奥义，但还不够！身躯已经疲惫得无法站稳，但绝不能就此倒下！凝聚此身血与肉的力量，倾注二十年来的仇恨与愤怒，只当这一生所有的意义就只为这最后一击！钢枪脱手，一瞬间击溃所有挡在前方的冰与尘，笔直贯穿大魔法师的咽喉，再飞出千余米后狠狠射入高墙，柄尾急颤。 蒂尼费挥舞法杖的身姿顿时凝滞，脸上露出无法言喻的复杂表情，停顿了几秒后，手中法杖从指间滑落。他仍未死去，只是艰难而缓慢地盘坐下来，喉咙上巨大的贯穿伤口甚至没有鲜血流出。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起，比之前强大了十倍的酷寒毫无征兆地笼罩下来，空气中的水分直接被冻结成冰屑，纷扬洒落。 “快离开他！”赶过来的林枫高叫道。 雁藏锋跪倒在雪上，体内再也抽不出一丝一毫的力量，严寒袭上身来，他对外界的感知开始慢慢模糊。 “走！”林枫再次大喊，纵马朝台上冲去，但白甲骑士们从两面围来，矛锋泛冷，将他的去路完全挡住。林枫口中咒骂一句，伸手在鞍背上一拍，身子便高高纵起，越过白甲骑士们头顶，如电般掠上高台。 穿过无色结界，台上迎面扑来的酷寒气息让他呼吸一滞，身形动作也不禁停顿了一下。由于他这个外来气息的出现，浓郁的冰系魔法元素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如同闻到了血腥味道的海鲨，密集程度达到了逆元素领域都驱赶不及的地步。 就这么一停顿，中央蒂尼费的气势又暴涨几分，仿佛远古时代被封印于深渊的魔物正在觉醒，让林枫感觉到了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惧。来不及了！他狠狠咬牙，集中意念力撑开领域，将那股几乎要冻结心肺血脉的冷意驱走，逆着寒流大步冲到雁藏锋身前，以最快的速度将他负在背上，掉转头仓皇奔向来路。 短短百米，刹那即可到达，但在身后恐怖气息的压迫之下，这一刹那被生生拉长了十数倍。林枫又体会到了时间流速变缓的错觉，感受着身后一股无可抵御的伟力膨胀到了极致，转而向内压缩。五十米，三十米……生死之际，林枫爆发出了比全盛时期极限速度更快数倍的速度，猛一纵身跃出高台，往白甲骑士杀气腾腾的长矛之林上空扑去。 身后，那股气息压缩至一个无限微小的点，继而爆发出怒海狂涛般的力量。千米之地瞬间化为寒冰的汪洋，冲溃无形结界的堤坝，将法台下或敌或友的生命体都置于灭顶的潮流中。 毁天灭地的能量瞬间爆炸，来得快去得也快。迷雾散尽之后，所有叫骂厮杀的声音都归于寂灭，天地如初开一般沉静萧瑟，就连北方远处的火光也被寒潮余势波及，在雾气中摇摇熄灭。 若从半空中往下望，便能看见白色浪潮在林冬城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圆圈之内，无论是人还是建筑都铺上了一层水晶的冰屑，晶莹剔透宛若雕塑。犹可见其内骑士持矛直击天空的栩栩姿态，只是气息寂灭，再无一丝生机。 这是冰系大魔法师以灵魂为代价释放的禁忌魔咒，两千米范围之内，命中必杀。 而林枫跌倒之处，堪堪位于那死亡圆圈半米之外。一抬起头，眼前就映入大片高耸的冰壁，嶙峋锐利若巨兽之齿，犹自散发出慑人的寒意。 他从地上爬起来，心里一阵阵后怕，忽听见身后传来喘息之声，回头一看，只见秦南飞脸色被冻得乌青，眼中仍残留着恐惧之色。 第三百六十四章 劫后 一千多残兵排着凌乱的队形跟在秦南飞身后，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末日降临般的场景，原本在血战中激起的疯狂暴戾的情绪被完完全全地浇灭，只剩下生命本能中对超出认知事物的恐惧和心悸。 那片死亡冰圈的范围要是再大一些，破虏军只有毫无反抗地迎来全军覆没的命运…… 林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惊悸，转过身正对着他们，沉声喝道：“没什么好怕的，蒂尼费已经死了！那地方就是他自掘的墓地！” 士兵们呆呆望着他，一时还无法消化突如其来的胜利所带来的震撼。那个宛如魔神一般压迫在每个人心头的魔法师死了？……就这么死了？……不是应该还有最后的一场恶战吗？他们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可现在根本连那个怪物的模样都没见着啊！ 林枫举起银枪指向天空，缓缓地道：“兄弟们，我们赢了！” 许久之后，一名壮汉丢下武器，张开双臂在马背上仰天嚎叫起来。继他之后，更多的士兵也被那股欣喜若狂的情绪感染，纷纷抛开武器，有的捶打胸膛嘶声大喊，还有的跳下马背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状若疯狂。首-发初时领军一万余，战后仅剩一千三，他们踏着战友和敌人的鲜血才挣扎着来到这里，本已有了抛却性命的心思，最终还是获得了胜利，心中那份悲痛与喜悦并存的情怀实在难以言喻。 林枫默默瞧着这一幕，心情无比沉重。他加入破虏军之时，只把这些兵卒看做晋身的工具。领兵东进，血战魔华，不过是为了捞取战功，证明自己的本事，以便日后相见时能让夜冰另眼相看。但在这么多日子的共处中，他渐渐接触到普通士卒们的喜怒哀乐。他们有的是流浪过来的佣兵，有的是才放下锄头的农夫，还有的是占山为王的强寇，大都是贫寒的出身，怀着普通的梦想前来投军，渐渐在一次次出生入死中建立起深厚的情谊……这些平凡得可称为卑微的小人物的故事，却在不知不觉中叩动了林枫的心弦。他们无比信任他，把性命和未来托付给他，但他只把他们当成了赚取荣耀的基石，踩着他们的性命一步步积累起功劳，把他们带入了所谓“光荣”的坟墓…… 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还要继续走下去吗？无法回头了吧！污浊的灵魂散发出腐烂的味道，还妄想去追寻那么纯净的东西，难道不是对昔日自我的亵渎吗？ 阴冷的面具带给他压抑的情感，他陷入自怨自艾中，近乎残酷地剥视自我，尖锐地嘲笑着灵魂中最为丑陋的一面。一遍遍地否定自我价值，否定掉自身力量存在的意义，那是一种能让人疯狂的精神酷刑。寒意袭身，恍惚之间四周已被茫茫雾气占据，这是笼罩全城的冰霜结界即将崩溃的前兆。 失去了蒂尼费的林冬城，还能拥有昔日坚不可摧的自信吗？ “大人，你听！”秦南飞的呼声将他从杂乱的思绪中唤醒。林枫凝神听去，从巨大冰圈的对面传来大片高低起伏的哭声，隔着数千米距离仍有蔚为壮观的声势，似乎有上万人同时悲泣。 他心头一紧。肯定是射日军主将出事了！不知是格鲁还是夏竹兰，甚或是他俩一起…… “过去看看！”他转身欲走，然而体力耗尽的身躯早已被寒意浸得麻木，忽然的动作导致他差点摔倒，全赖秦南飞及时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了狼狈的后果。 “大人，你力量消耗过度，请暂且在此处休息，容末将前去打探！”见他站稳，秦南飞才松开手，缓缓后退，然后消失在雾气之中。 瞧着他恭敬甚至可称为拘谨的动作，林枫心里又生出悲哀之感。随着军旅生活中自己的改变，往日的朋友也渐渐疏远……不，是被另一种关系所取代，其中有对武力的崇拜，对威严的敬畏，对此身能力的倚仗，独独没有朋友间平等对待的情感。他日即便功成名就，但已没有了能与己并肩而立、分享此事的人，那样的“荣耀”又有什么意义呢？ 士兵们逐渐从狂热的情感中恢复正常，林枫的目光自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每个被他看着的人都露出激动崇敬的神色，情不自禁地昂首挺胸摆正架势，但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视线，不敢正面迎上他的目光。甚至连深受他倚重的心腹大将阿拉裘和埃弗顿也是如此。 迷雾深处，白凡的声音远远传来：“团长，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吧？” “我没事！”林枫回答。 由于白凡旧伤未愈，刚才大战之前，林枫令他留下看护瑞恩小姐，他心里不就不太乐意。这时全城雾气笼罩，厮杀声忽然停止，他自然再也呆不住了，于是背上瑞恩小姐前来查看情况。 白凡走到林枫近前，看清他脚下不远处倒地不醒的雁藏锋，不由吃了一惊：“雁都统受伤了？” 林枫点点头：“耗力过度，加上身体受寒，恐怕得修养好一阵子。” 白凡的声音有些发颤：“以雁都统的身手，竟被伤到这种地步，那蒂尼费——” “蒂尼费已被雁都统一枪刺死。” 白凡猛地低头朝雁藏锋瞧去，只见他脸色乌青，双目紧闭，呼吸若有若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刚才究竟发生了多么惨烈的一场战斗啊！若是能亲眼目睹此战，武技肯定会有很大的提升，但自己竟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没动，现在想来真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雾气缭绕上升，渐有稀薄之势。又过了不久，林冬城上空的淡蓝色结界完全散去，露出一如既往阴沉的铅灰色云块。城里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压迫着身心的寒意慢慢消退，连那片死亡冰圈似乎也没有了此前那等浸心彻骨的压迫感，沦为一片普通的冰雕群。 林枫跃上冰壁举目望去，正见一片璀璨莹光晃人双眼。远方聚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马，正对着冰圈边沿的某处悲泣哭喊。夏竹兰和秦南飞的身影就在那群人之中，似乎在劝慰着什么。 不久之后，秦南飞回来禀报：“格鲁将军被蒂尼费临死前发出的法术击中，壮烈牺牲！其部属公推铁甲营都统夏竹兰暂代统帅职位！” 第三百六十五章 来信 寒风呼啸，吹得雪花散乱旋落。站立在雄重关高达七丈的城墙上，北面刮来疾劲的狂风，带来阵阵渗入骨髓的寒意，仿佛在承受着天然的“暴风雪”法术，便是精通武技的壮汉也都觉得呼吸困难，举步维艰。 在这种天气下，除了阴沉郁积的铅灰色云块，连星星影子都见不到一个，某些人还偏偏要来观察什么星象，莫非是连脑子都被冻坏了吗？ 但莱斯军团的将领不敢表现出任何怨言，只能结成圆环，将他们的统领和大神官护在其中，用人墙为他们挡住四周呼啸的寒风，以便于他们能更加专心致志地观察“天象”。 不过，当他们瞧见前方尼克拉大公爵伟岸的身影时，心中顿时被凛然与崇敬之情占据，那份不满即刻淡了下去。 雷霆剑圣静静站在城头，一动不动，凝立若渊。城头铺满了积雪，唯有他周围一圈干净如昔。雪花洒落到他上空两米处，就似被一柄无形之剑切开，弹至旁边。他俯视着城前银白广阔的世界，似乎已在此站立了很久。 众将领簇拥着统领与大神官走近，雷霆剑圣缓缓回过头来，微一点头：“殿下，你来了。” 离虚道：“大公爵看了这么久，看出了什么没有？” 尼克拉眼神微微一黯，叹道：“东南方有大股寒气迸发，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承受的范围。想来，是一位老朋友故去的迹象。” 离虚朝身旁大神官望去，身着星云长袍的女子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个消息。 离虚疑道：“比我预料中快了五日。沁阳应该还没从君临关脱身吧？” 司星落道：“沁阳兵马未动，出手的是当日在中央山脉中窥视我军的那人。” “是那小子！”尼克拉动容道，“以他的能力，应该无法突破林冬城的防御才对……” “事实既成。”离虚淡淡地道，“猎物提前上钩，也是我等出发的时候了。大公爵，请您通知梅林多冕下，计划得提早发动。” 林冬城中，刚刚取得惨烈胜利、不知大祸将至的人们还沉浸在悲喜交加的情绪中。战后林枫、夏竹兰两军会合，清点人数，才发现此战所耗费的代价更在他们想象之上。 林枫带来的一万骑兵此战后不足一千之数，原破虏军士官编成的五百突击营也损失近半。格鲁所率领的射日军团左路军三万人伤亡数目将近两万，格鲁本人也在蒂尼费垂死一击的法术中阵亡。唯有夏竹兰的铁甲营稍微好一些，五千铁甲于战后还余三千，倒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清点阵亡人数后，由于夏竹兰手中所握兵力最强，两方商议由他暂代林冬城城主之位。接下来便是清理战场，捕杀城中藏匿的林冬士兵。由于此战伤亡极为惨重，士兵大都心怀怨愤，将从城中各处找出近百名敌兵全都当场格杀，没留下一个俘虏，以至于夏竹兰关于城中地下密道的猜想无法得到证实，只好不了了之。 在城中修养两日之后，雁藏锋和瑞恩小姐相继醒来。因为掷枪击杀蒂尼费时耗尽了心血力量，又被寒气侵入身体，雁藏锋醒来后仍非常虚弱，连下床走动都比较困难。艾莉·瑞恩倒无大碍，一醒来就精神抖擞地缠在白凡身旁。很奇怪的是，穆罗杰那一箭不但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不良的后遗症，反而使得她武技有了很大进步，身法速度甚至已不比白凡逊色多少。以白凡的身法，如今已难以甩开她，又因她救过自己性命而不好重口责骂，只得任凭她整天跟在自己后面。 等到第三日，就有一支部队来到北面城门前，声称带来了沁阳公主的密信。这件事诡异得难以置信，按照日期计算，林冬城派出的信使得走四天才能把捷报送到沁阳公主手中，这时候还差一天，应该还在路上。如果来人带来的真是沁阳公主的密信，那就说明沁阳公主在破虏军攻城的前一天就已知道了结果——除非她真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哪怕林枫对夜冰再有信心，也难以相信这等诡事。他和秦南飞夏竹兰等人登上城头眺望，只见领军的是一位白袍小将，穿戴亮银盔甲，手持一柄战斧，样子颇是英武。 夏竹兰望了此人半晌，摇头道：“我没见过他。”夏竹兰是射日军团铁甲营都统，深得军团长器重，经常被拉着去拜访其他几大军团的将领，因此见过了四大军团中大部分高级军官。他说没见过此人，那就几乎可以断定这人不是四大军团中人。 他身旁一员副将粗声道：“肯定是离虚诈城的诡计！我这就下去砍了这小白脸！” 夏竹兰连忙喝住他，叱道：“像你这般蛮干，我们打下这林冬城又有何用？如今守城是第一要务，不理会他便是！” 这时城下那白袍小将扬声喊道：“上面的可是铁甲营夏都统？在下是沁阳总统领麾下第三禁卫长萨尔佩东，久仰夏都统大名。还请夏都统速速放我们进城，以免延误了战机！” “第三禁卫长？”夏竹兰念叨几声，也有些迟疑不定，转脸向林枫说道，“如果真是公主殿下身边的禁卫，我确实是没机会见着的。” 秦南飞道：“此事诡异非常，不可轻信。”他忍不住多看了夏竹兰几眼，心中不由感慨。当初匆忙逃出西莱的无名少年如今已在夜斩军中拥有了无人不知的声望，那份不怒自微的英武气度远胜己方诸人，自己作为昔日蒙城第一公子也得屈居于其下，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林枫冷声道：“既然说有密信，那我下去看看就是。”他的目光落在那小将年轻俊秀的面貌上，眼中透出冰冷的杀意，“若敢骗我……” “不可！”夏竹兰劝道，“若我诈城，就会先在城下埋伏一众高手，若敌军将领不信，就骗他下来验证，然后趁机杀之。何况，那封密信也不见得是真的，伪造一个人的笔迹并不是什么难事。” “是不是沁阳公主的笔迹，我一看便知。”林枫哼了一声，纵身跳下。他从六丈高的城墙上落下来，坠势迅疾，着地之时却毫无声息，正落在白袍小将身前。 这一手展示出了精妙的身法。白袍小将眼中精芒一闪而逝，稍一躬身抱拳道：“阁下可是破虏军御统林将军？” “不错。”林枫心中微颤。难道是夜冰特意对自己另有交代？ 小将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恭敬地递上：“统领大人交代，这封信要交到你手中。” 林枫接过信，心情却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忐忑起来。小心地开启封条，尾指划过纸面，恍惚中一缕极淡的雪奕花香沁入鼻翼。展开纸笺，五指微微一颤，只见一行熟悉的字体赫然映入眼帘。 第十九卷 林冬 第三百六十六章 伊莉娅 第十九卷林冬第三百六十六章伊莉娅 尽管天气阴霾，魔华都祖皇城中却洋溢着一片热闹和喜庆的气氛。自皇帝陛下驾崩之后，京城一直沉郁在悲伤中，已经许久没有令人振奋的消息了。直到今日，伊莉娅皇后亲自出城迎回在外游历了一年多的洛舟公主，才算驱散了国民心头郁积的一些阴云。 皇室成员回归，本来算不得天大的事，但洛舟公主独独不同。她不仅是最受皇帝陛下宠爱的掌上明珠，更是所有魔华人共同的骄傲。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将所有诗歌中赞颂女子的词句加在她身上也不为过。事实上，在多年前她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皇帝陛下就曾干过这事，他召集了帝国最有名的几十位吟游诗人来为洛舟公主庆祝生日，诗人们引用了古往今来的赞誉之词来歌颂公主殿下的美好，从黎明一直持续到黄昏，旁观的人们仍觉得没能够描述出公主的十分之一。 要说魔华的人们喜爱公主到了什么程度呢？某一天，皇帝陛下曾戏言要将帝国之位传给他最心爱的女儿，当时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反对，一旁初学摄政的太子殿下被吓得当场大哭。 “冰雪为肤，白玉为骨，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当年的伊莉娅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曾被誉为魔华第一美女。但当洛舟公主八岁之后，就没人再评论“魔华最美的人”这类话题了。凡俗之人的眼目所能看见的美丽与洛舟公主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在联合商业协会还有人争论双艳中林蓝双与雯纱谁更胜一筹之时，魔华人早就不屑于参与其中了。洛舟公主，是魔华帝国所有臣民的骄傲。 在帝国内忧外患的局势下，没有比公主回归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了而且在人们看来，伊莉娅皇后摆下盛大的仪式迎接洛舟，也是她向帝国传统势力示好的标识。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这一日的清晨，祖皇城迎回了离开她一年的魔华明珠，人们欢欣鼓舞，长久以来压抑在冰雪下的繁华终于有了复苏的迹象。 轩雪宫中，百花骑士刚刚安顿好洛舟公主，便接到了伊莉娅皇后召见的命令，只好跟随传令的内官前去拜见他极不愿面对的皇后陛下。 他听说过伊莉娅的传闻。在人们口口相传中，伊莉娅养了三千面，夜夜无男不欢，尤其最喜爱他这种俊秀美丽的类型，爱把面打扮成女子**……咳咳，总之风评很差。穆罗杰还特意提醒过他此事，让他尽量不与伊莉娅照面，他也深以为然。不过如今看来似乎逃不掉了…… 来到后花园，皇后陛下已经等在那里了。内官默默地退开，偌大的花园中只剩下一男一女，又是在这个听起来就格外暧昧的地点……百花骑士轻咳一声，终于第一次在如此近距离下正面观察伊莉娅的样貌。 她坐在石亭里，穿着宫廷盛装，在姹紫嫣红的花丛簇拥中显得雍容华贵，神情姿态也是端庄秀丽，并不像传闻中那副妖娆模样，至少在这种场景下，她不愿表现出妖娆之态。大约只是询问路途上的经历，百花骑士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皇后陛下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间貌似有些长啊，这……于礼不合吧 伊莉娅盯了他半晌，突然出声问道：“法兰盖呢？” 没有招呼，没有寒暄，没有任何客套的前奏，就抛出了这个突兀的问题，她还真是不客气。好在百花骑士反应极快，立即回答：“我们在途中遇上了夜斩军队的袭击，法兰盖先生为掩护我们英勇牺牲，在那之前，他把洛舟公主托付给了某人。”答完这句，百花骑士突然想起来，由于对伊莉娅的成见过深，他进来的时候似乎忘了对她行礼。真是见鬼他居然会忘了这事，难怪伊莉娅看他的眼神如此奇怪不过既然已经迟了，他也不愿再去做道歉告罪之类的麻烦事了，尤其对方还是伊莉娅。 心里面这样想着，他的身子挺得更直了，甚至开始有了居高临下的味道……“天某人今天是怎么了？”他意识到自己心态的异常，心中暗暗咒骂。 现在两人的姿态怎么都不像是皇后接见骑士的样子。但伊莉娅似乎接受了这样的气氛，点点头道：“很好”见百花骑士神情有些古怪，她补充道，“他死得很英勇，我会为他追封爵号的。” “感谢陛下的厚恩”百花骑士欠了欠身，毫不掩饰言不由衷的语气。 伊莉娅斜睨着他，微微一笑：“龙轩，你好像对我很不满？”这一笑褪去了雍容庄重的外衣，轻松而随意，却让百花骑士眼皮一跳，连忙低头答道：“某人不敢。” “不敢？那就是说……心里面还是不满了？”皇后陛下盈盈起身，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百花骑士身前走来。百花骑士低着头没有答话，只见她越靠越近，最后两人的距离已不足半米。她低下头凑近百花骑士的脸，轻轻问道：“为什么？”妖冶的香风扑入鼻翼，百花骑士连忙收敛心神，肃容道：“陛下误会某人了，某人岂敢对陛下不敬……”伊莉娅伸手摸上他的下巴，逼他咽下后面的话，然后缓缓托起他的脸，低声道：“看着我” 百花骑士依言抬目望去，却见伊莉娅满眼妩媚怜惜之态，哪还是那位端庄雍容的皇后，分明变成了一只勾魂摄魄的艳美女妖 那女妖正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口中呢喃：“不错，无愧于冠绝东6的艳名” 所谓艳名，在百花骑士看来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他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态，握住伊莉娅那只在他脸上乱摸的手，狠狠说道：“你也不赖，怪不得能把持朝政这么久，不少人都成了你裙下之臣吧” 伊莉娅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抽回手来淡淡笑道：“看来你对我成见颇深啊”她摇摇头，迅换了一个话题，“洛舟的身体似乎很虚弱，怎么搞的？” “某人自会想办法，这就不劳你关心了” “是亡灵法术吧”伊莉娅轻蔑地撇了撇嘴角，瞧着百花骑士极不自然的神色，哂道，“你一介莽夫，能有什么办法？明天让她到我这里来吧若是她回来才两天就死了，你能忍心，我还不愿无辜背上骂名呢” 百花骑士神情一凛，洛舟公主整日昏睡，看似无大恙，病况难道真的恶化到了伊莉娅所说的程度？ 伊莉娅语气一转，又道：“不过，我是有条件的。”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龙轩脸上，注视着他脸上神情变化，嘴角慢慢弯曲，露出比身后满丛玫瑰更加妖艳的笑容。 第十九卷 林冬 第三百六十七章 旧识 第十九卷林冬第三百六十七章旧识 一日之后，林冬城前6续有夜斩军队赶到，渐渐聚集了近十万人之众。他们也不急着进城，就在城下安营扎寨，以五千人为单位逐一通过林冬城。 林冬城南北两面的城门大开，林枫、夏竹兰等人早已向南撤出城外。沁阳公主在信中告诉他们，离虚在林冬城里埋下了非常危险的东西，让他们向南撤到二十里外，等待与众军集合。 从昨天开始，风雪愈猛烈，无穷无尽的雪花占据了视野，铺遍了整个世界。这种天气几乎无法行军，士兵躲在帐篷里都觉得严寒刻骨。将领们聚在一起一面准备迎接各友军的军官，一面纷纷咒骂躲在阴云之后的神明。唯有林枫知道，这场大雪只怕是离虚身边某位半神的杰作。念及此处，便无比担心夜冰的安危，只盼她立即赶过来才好。然而这时候还只有射日军团的先头部队赶到，至于沁阳总统领还得有两日的路程。 两日的路程，是在正常行军的情况下，按现今的天气来看，行程至少得拉长一倍。更令他担忧的是，落下的雪花会掩盖冰原上的标记一在幻阵中迷路…… “大人，无双军团长摩西大人已经赶到，请您前往会晤”一名侍卫禀报，将他从思绪中唤醒。 “嗯”林枫当即动身，心中暗暗欣喜。无双军团这么快就赶到了，似乎没有受到恶劣天气的任何影响，想来夜冰也不会太慢吧 摩西将军是个两百多岁老兽人，被历代夜斩国王敬为王国守护者。在一百年前对魔华帝国的侵略战争中，他担任四十万兵马总统领，打下了魔华帝国的大片疆土。在此次战争中，本应也是由他担任总统领的，但他借口年老执意不肯，硬是推举沁阳公主坐上了统帅之位。论军中威望，哪怕是沁阳公主也无法与他相比。但他一贯表现得相当低调，只是默默执行沁阳公主的命令，是沁阳公主最为倚仗的元老级人物。 林枫在一处雪坡上望见他时，便真切感受到了“元老”二字的含义。摩西无愧于“老将军”之名，面容上起伏纵横的沟壑几乎淹没了五官，皱纹多得连寻常百岁老妪都自愧不如，两颗突出嘴外的獠牙也只剩下了半截，两百年时光的威力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难怪他坚持不再担任三军统帅的职位，就算老当益壮，也得有个极限吧 老将军看到他，咧开嘴笑了笑。虽然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但林枫不敢怠慢，加紧几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之礼：“在下破虏军御统林枫，见过摩西将军” “林将军，不用多礼”摩西将军点了点头，用藏在一堆皱纹里的浑浊眼珠打量着他，意义深长地笑了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难怪那么多人都挂念着你。” “挂念我？”林枫微微一怔，摩西将军话里有话，似乎对自己颇有成见。他没想过自己会在什么地方得罪这位老将军，想要询问，只见摩西摆了摆手，道：“你的几位朋友听说你在这里，都要跟过来见你一面，你看，还认得他们吗？” 一位身材魁梧的侍卫上前几步，抱拳笑道：“林老弟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赫然正是盖薪。他身边几位侍卫纷纷揭开头盔，林枫一个个看过去，便看到了一张张有些熟悉的面貌：菲、晨鱼、老酒、阿兰、暗隆……蒙城一别后的雪隐队大部分成员都已在此处，只是独独没有见到给他留下了最深刻印象的司尘依。 “盖老哥，你们怎么来了？” 盖薪道：“我们本是来执行一个任务，不想被离虚那子截断了退路，只好投奔总统领大人了。对了，听说老弟已经打下格西这块地盘，有没有听到过一些关于‘救赎之光’这个组织的消息？” “是个杀手组织吧，在蒙城的时候遇到过他们。”林枫思索片刻，摇头道，“但到了这里就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他们隐藏得太深了”盖薪叹了口气，道，“我们一直追着几个杀手过来，但在最后的关头让他们跑掉了。” “以盖老哥的身手，也没能留下他们？” “有人出手救走了他们。”盖薪的目光落在林枫的银色面具上，似乎大有深意，“那人身材瘦，招数刁钻诡异，似乎还夹杂着林老弟剑法的一些影子。林老弟所习的是怒焰达武剑法吧，那人说不定跟你有些渊源。” 林枫心中一震，当日蒙城遭遇的杀手中就有一个蒙面矮子剑法酷似自己，他当时没放在心上，如今联系盖薪的话再想来，那人的身份相当可疑啊……很有可能就是阳悟羽的某个弟子看在瘦子的面子上，他也得为那位师兄弟说几句好话。 “这很有可能。”他斟酌着词句道，“若是盖老哥下次遇见他，请尽量生擒此人，我倒想看看那位仁兄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呵林公子还是那般仁善啊”盖薪身旁的暗隆出言讥讽。菲拉了拉他，满脸心地朝林枫看过来：“你，真是林枫么？为什么我感觉有点不对……” 话未说完，就被盖薪打断：“菲，不要乱说话，林公子的修为变化岂是你能揣测的” 旁边看着的摩西将军插言道：“姑娘，你哥哥说得对，有的时候在旁边看着就好，免得失言。这个道理老头子我体会得最深了哎”他叹了一口气，努力瞪大埋藏在皱纹堆里的双眼朝东方望去，道，“林将军，还有一位老朋友一定要和你叙一叙，算算时间他也快到了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林枫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一股狂傲的气息从东方雪坡线后传来。他急忙望过去，只见苍茫风雪之后似乎有一头猛兽潜伏其中，直到猎物落入陷阱，才缓缓展露出狰狞的獠牙。 脚步踏入雪中，出喀喀的响声，传入林枫耳中却似盖过了漫天风雪的咆哮。那人自风雪之后显出身形，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他的身影映入林枫眼内，苍茫天地之色都化为莫大的压力扑过来。乌亮的墨镜，深紫色紧身皮衣，褐色手套……这套被大6无数人效仿的打扮出现在那人身上，便展现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力量。 “杀僧浪”林枫喝出这三字，强忍住后退的冲动，鼓足胆气迎上来人的目光。 第十九卷 林冬 第三百六十八章 放对 第十九卷林冬第三百六十八章放对 随着杀僧浪走近，杀气如刀尖针芒般扎过来，浓郁得几乎无法呼吸。林枫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一步不让地瞪视回去，身上气势如怒海狂涛般攀升，堪堪抵住杀僧浪的气机压迫。 最初的惊惧过去之后，林枫随即想起两人间的旧日仇怨，心里顿时生出求胜之念。只要对方还没有突破到强者境界，同为尊者级高手，自己不见得就会输 杀僧浪冷哼一声，脚下加快，几步就来到近前。林枫的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死死盯着杀僧浪的举动，突然感觉到身前一空，对方那股浓郁杀气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抵抗巨压的剑意尽数落到空处，林枫气势一滞，难过得几乎想要吐出一口血来。 杀僧浪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向摩西将军拱了拱手，道：“老鬼，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把他喊来了” 摩西将军露出比鬼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年轻人之间的矛盾，还是当面说出来好，在心里憋久了会出大问题” 杀僧浪邪逸一笑，又向盖薪看去：“薪，你在一旁看着就好，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盖薪点点头道：“是”杀僧浪是死亡掮客学院的队长，而林枫也是曾在蒙城并肩战斗过的朋友，两不相帮对他来好的选择。 杀僧浪在前方挥斥方遒，旁若无人，好不威风林枫只是冷冷地看着，慢慢收敛心神，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到最佳状态。无论旁边有多少人看着，最终还是得靠自己拳头的硬度解决问题。杀僧浪，当日我不是你的对手，现在可不一定 杀僧浪终于转过身正面看向他，那股让人无法呼吸的庞然巨压再度出现，林枫本已调好的心境又狠狠震动了一下，不得不往后退开半步，避开对方气势的锋芒。 退出半步之后，他立即开始后悔。未战先怯，自己已完全落在下风。 杀僧浪瞧着他的举动，嘴角线条勾出嘲讽的弧度，再往前踏出一步。铺天盖地杀气如水银泻地般占据了空间，似乎有一头荒海巨兽正从万丈波浪中升起，张开尖牙密布的大嘴朝这方扑来。林枫顿觉毛骨悚然，心底里无可遏制地生出“再不躲开就会死去”的错觉，本能地再度往后退去。 再退两步，就像跨入了另一个天地，杀僧浪的汹汹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的沉重压力为之一松，寒风吹过林枫的身躯，有种再世为人的心悸感觉。 绝对不能松懈林枫死命提醒自己，以庞大意志力激身体里每一寸皮肤的力量，准备迎接杀僧浪接下来石破天惊的一击。到了这个时候，他已认识到自己与杀僧浪的差距，再也顾不上面子的问题，落于下风就落于下风吧，他只求能在杀僧浪的拳下全身而退。 杀僧浪露出戏谑的神情，伸出一根手指朝他摇了摇，道：“子，你倒有些长进，不过离我还是差一截。那边城墙上的裂口真是你搞出来的？” 瞧他顾盼自雄不可一世的姿态，林枫心头窜出一股怒气，盯着他道：“你若不信，就站在那不动，看我能不能戳出那样的裂口来” 此话出口，后方雪隐队以及侍卫们都不禁动容。 “好子，出言不逊，我给你记下了”杀僧浪冷哼一声，忽又叹了口气，道，“听蓝双说，她认了你做弟弟？你从阿舒达斯起兵，应该见过她了吧？” “嗯”林枫点头。 “她……还好吧？” “还好。” “哼”杀僧浪笑了笑，脸色忽然阴沉下来，“你当我是瞎子吗弟弟？那天在角斗场里，你俩的表现像是姐弟？你倒聪明，躲得挺快，我找了三波人去寻你都没摸到你的影子。这回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林枫淡淡地道：“浪哥，那么久远的事情，难为你还记得清楚。这回没有浩无荒罩我了，你只管动手吧” 听到浩无荒的名字，杀僧浪面容微微一动，随即冷笑道：“不错，还有角斗场上那一记精神冲击，我还忘了跟你算。林蓝双天天跟我求情，我听了就烦，今天就要在这里打死你” 林枫同样冷笑：“那你只管放马过来，别光说不动。” 眼看两人越说越僵，摩西将军咳了一声，插话道：“年轻人，肝火太旺对身体不好，悠着点。” 杀僧浪朝后摆摆手：“放心，我有分寸”他右手握成拳举在眼前，向林枫说道：“林蓝双给你求情，我也曾答应过不下死手。你接我一拳，若能不死，我就当以前的事都没生过。” 林枫略一思忖，冷声道：“浪哥打得好算盘”他本是身法敏捷的剑客，若仗着度周旋游走，杀僧浪未必能轻易拿下他。但要他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硬接杀僧浪全力一击，胜算无疑低上数倍。杀僧浪此话看似让他占了便宜，实则蕴藏杀机。 杀僧浪嘿然一笑，身形倏动，狂傲的杀气瞬间攀升至极致，拳影带动一抹血光朝着林枫面门笔直砸来。没有蓄力，没有声势，就是无限杀机中一抹血光，其中凶险唯有正面迎对的林枫才能体会到。 时隔一年，林枫再一次体会到当初角斗场上的无力感觉。同是修炼破日之拳，杀僧浪的境界出他不知多少，更已凌驾于昔日的慕千山之上。虽还未臻绝世强者的境地，但强者之下，绝无敌手，这就是杀僧浪的气概 这无声无息的一拳，就将林枫妄图与之一争长短的心思击得粉碎。置身于血光冲击的路线中，他唯一的心思，就是在这一拳下逃得性命。眨眼间的念想来不及太多考虑，身体的本能在刹那间做出反应，右手松开腰间剑柄，与左手配合着挥出一片柔光。 流云柔水掌 来不及回忆思考判断，由直觉而得，此乃唯一的解法 身如飘渺烟云，婆娑如梦，两手编织出绵绵之网，无端轻柔地罩住那团血光。 杀僧浪一拳直下，势如破竹地撕开飘渺虚幻的柔网，刚猛至极的力道直冲林枫胸膛砸来。林枫飞身后退，同时双手复合，再度化作流云柔劲缠上杀僧浪的手腕，再被冲开，再又复合。 在他连退三步之后，杀僧浪拳势终尽，但林枫身前还残留着血光劲道，一直往后退出五步，才终于完全卸去这股巨力。 以半调子的流云掌应付大乘境界的破日圈，实在太勉强了 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杀僧浪足下猛踏，气势再涨，飞身朝自己扑来。 “干不是说好了一拳吗？”杀气封锁空间，这句话没能够说出口。 第十九卷 林冬 第三百六十九章 老翁之酒 第十九卷林冬第三百六十九章老翁之酒 杀僧浪追到林枫身前，凌空一拳击出，直取林枫胸口。这一拳没有任何花哨，林枫却生出无法躲避的错觉，无奈之下故技重施，再度以流云柔水掌法相迎。 层层柔劲被刚猛的拳势逼开，复又纠缠上去，宛若情思缠绵不绝，再一次卸去杀僧浪的拳力。林枫再退五步，杀僧浪紧逼过来，更威猛的一拳朝着他心脏位置狠狠砸下。 拳锋刮面，林枫气力已滞，胸腔内如雷轰鸣，眼看这一拳再也抵挡不住，只得弃了那繁复的招式，挥臂横在胸前一挡。杀僧浪的拳头砸中他左手，一声闷响之后，千钧力道齐涌而至，左肩以下的部位尽数麻木。破日拳的残余劲力窜入体内，浑身上下顿化为战场，酸痛麻木之感遍布全身。 在此生死攸关之际，林枫直接放弃了对身体的掌控，转而调动意念力，操纵着傀儡般的身躯急转身，堪堪闪过杀僧浪接踵而至的一拳。杀僧浪一拳击空，猛地挥肘后砸，再次落到空处。 林枫以意念驾驭身躯，施展浮光掠影步法围绕杀僧浪周旋，在拳劲中若零落之叶上下起伏，却始终不被击中。杀僧浪的拳，只要再挨上一下，也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了。 在旁观者看来，就是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在杀僧浪身遭周围诡异地飘动，杀僧浪连连追打，拳影纵横，却始终差之毫厘。两人一追一躲，看起来精妙绝伦，实则凶险万分。 数秒的时间，两人已离开原地百余米。杀僧浪突然止步收势，林枫的身影随后在他身前凝现。 杀僧浪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面色阴沉地朝林枫望去：“流云柔水掌，你学得不少，看来对这一天早有准备啊” “被浪哥这样的强人记挂着，怎能不多做些准备。”林枫缓缓拔出腰间长剑，身前雪地上顿时铺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光晕。 见他抽剑，杀僧浪脸上冷意迸现：“那你再试试这一拳”他说的是拳，真正攻过来的却是腿，挟风雷之声，如大枪横抽过来的鞭腿。林枫握剑在手，信心猛涨，不躲不闪地迎上去。 剑势如潮，暗红色风暴迎上飞腾的巨兽，两股巨力悍然相撞，将周围空间都裹入能量激流之中，血光遮断了视野。巨兽乘风破浪而来，生生从风暴中劈开一道通路，挟万钧之势狠狠砸向波浪后的天穹。 林枫浑身剧震，颓然撤剑，踉踉跄跄地往后跌退十余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杀僧浪冷冷地望着他：“硬接我这招还不死，也算是你的造化”说罢，一甩手臂，转过身扬长而去。 林枫艰难地撑起身体，体内各处尽化作能量交锋的战场。杀僧浪的刚猛劲力，潜藏在血脉中的恶魔印记，来自银色面具的阴冷寒流，还有己身的灵力、斗气，在体内都成一团。在面具和头盔遮挡下看不到的地方，他脸上七窍都缓缓渗出血来，眼耳口鼻的五感都在一波*的剧痛中渐渐模糊，唯有强大的精神力维持着身躯屹立不倒的力量。 他张开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腥咸的味道涂在面具内侧，很快被冰冷的材质吸收。郁积的劲力随这口血排出体外，肢体的感觉顿时清晰了许多。庞大的意念力乘机加入战场，一举压下面内躁动的各类力量，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握。 他举目望去，只见杀僧浪的背影已渐渐消失在风雪后，其余诸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各自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林枫收起长剑，走回摩西身前，迎上他浑浊的老眼，拱拱手道：“多谢老将军一番心意，在下愧领了。老将军若无其他吩咐，请容在下先行告退”他声音平静，似乎不含一丝喜怒于内，但话中语意让听者无不变色。他说得客气，实则是讲：“老东西，今天的事你给我记着，这个亏老子认了。你要是没别的花招，老子就不奉陪了” 摩西将军却似乎没听出他语中怨愤之意，依旧笑呵呵地道：“林将军不必见外。此时天色尚早，回营也是无事，不如与老头子我饮上几杯，就在此恭候公主殿下的大驾吧” 林枫惊问：“殿下来得这么快？” “呵呵，不快，明天傍晚的时候到吧” 也就是说，要自己陪这个老头子喝一整天的酒？林枫当即拒绝道：“军中禁酒，老将军身为主将可不要明知故犯。” 摩西将军咧嘴笑道：“老头子老了，身子骨禁不住这样的天气，喝点酒御寒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你这么年轻，怎么怕这怕那的？” 林枫想了想，答道：“蒙老将军看得起，在下奉陪就是” “哈哈，这才对嘛”摩西大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过头向盖薪说道，“盖哥，你也一起来？” 盖薪笑道：“刚刚得到了‘救赎之光’的消息，晚辈还得赶紧往南边去，请摩西将军恕罪” 摩西点点头：“既然军情紧急，老头子就不留你了，心” “是”盖薪拱拱手，道，“摩西将军，林老弟，我们后会有期”雪隐队的成员纷纷戴上头盔，各自行礼后跟随盖薪离去。 摩西将军唤林枫走入一座帐棚，用布帘将风口挡住，生起一堆盆炭火，烧锅烫酒。一杯入肚，便从腹底生出一股暖意，似乎连帐外呼啸的风雪声也离得远了。 摩西将军一边撕扯烤肉一边大口饮酒，三杯之后开口说道：“林将军，我早就从沁阳殿下和苏大人那里听说过你，一直盼望着能见你一面，今日总算如愿了” “在下惶恐。”林枫只饮酒，不吃肉，浅口抿，静静等待着对方说出真正用意。 摩西将军一口气又喝干一杯，倒抽几口气，又眯起老眼回味了片刻，才道：“在见你之前，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抓住沁阳殿下的心呢？她一向对各家优秀的青年男子都不假辞色，为何偏偏选中了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子？今日一见，我才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你比他们都强，强得多了” 林枫淡淡地道：“老将军过奖了，在下不敢当。” 摩西将军嘿嘿笑出几声，摆手道：“先别忙着谦虚。我问你几个问题，还请你照实回答。” 林枫知道正戏来了，挺直了脊背答道：“老将军请说。” “第一个问题，你自认为跟杀僧浪相比如何？” 第十九卷 林冬 第三百七十章 阔论 第十九卷林冬第三百七十章阔论 林枫稍一沉吟便回答：“杀僧浪武力群，豪爽大气，有霸者之质，我远不如他。”他心中却想，如果真是生死之战，自己未必没有机会。 摩西将军满意地点点头，仰脖吞下一大口酒，咂咂嘴道：“你看得挺清楚第二个问题，你此次前来参与东征，是为了赢得战功名誉，还是单纯只为了帮助沁阳殿下一把？”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改以往的懒散浑浊，陡然变得无比凌厉，似乎要刺到林枫内心深处。 林枫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嘴上泛起一丝冷笑，答道：“我此次投军东来，不为军功官职，也不为儿女之情，只为了扬名天下” 摩西将军拊掌笑道：“好世间英伟人物不外如是我之前还担心你是为了殿下的私情而来，看来是我多虑了汝辈男儿，当建功立业，一朝成名天下知这一点上，杀僧浪就不如你啊来来来，我敬你这杯” 林枫也不推让，当即举杯一饮而尽。 摩西将军同饮一杯，然后叹了口气，道：“杀僧浪本是世间难得的伟才，无奈被一女子牵绊，让老头子为之扼腕。你也见过那林蓝双吧，可知她长得如何模样，竟能让人痴迷至此？” 林枫微微皱眉，思索片刻，说道：“她生得极美，世间难得一见，可谓倾国倾城。” 摩西哦了一声，道：“若只是外表美艳，还不至于让杀僧浪这样的人沦陷吧？” “嗯她不仅生得美，精通多种技艺，而且灵秀洒脱，有古时侠义之风，让我等男儿也自愧不如” “那还真是难得。”摩西眯着眼看过来，“依你看来，她与沁阳殿下相比如何？” 林枫斜眼对上他的目光，心中冷笑，嘴上透出傲然语气，朗声道：“都是红fen骷髅，终有腐朽之日。于我来”他伸手张开五指虚握，“都不比我手中之剑” “好”摩西大声赞叹，再度拊掌，“男儿就该如此，你这话对我心思来，我再敬你” 两人再饮一杯。摩西探手抚摸杯身，咂嘴回味，连满脸皱纹都陶醉开了：“夜斩的酒，配上魔华龙家的雕杯，真是绝妙” “能得老将军一声赞，自然是绝妙。” “嘿，你别拍我马屁。”摩西咧嘴笑道，“老头子有自知之明。莽夫品茶，自娱自乐而已。倒是你，如果真有心思，就该学学这些东西。” “在下天性粗鲁，学不来这些东西。”林枫坐直了身躯，语意一转，问道，“老将军对如今两军战况有什么看法？” “老头子能有什么看法？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般，我军处处被压制，疲于奔命，难有作为。”摩西叹道，“好在你们几个伙子打下了林冬城，打开了新局面，以沁阳殿下的才智，也许能据此与那离虚相抗。” “可林冬城马上就要毁了。”林枫目光灼灼地朝摩西看去，“在下也曾苦思多日，我军在兵力上完全处于劣势，又不占天时地利人和，无论如何也难挽回局面。子愚钝，请老将军指教，怎样才能与离虚抗衡呢？” 摩西哈哈大笑，半截獠牙一颤一颤：“老头子要是能想出来，就自己挂帅掌兵了，还要麻烦沁阳殿下大老远地跑一趟？”他拍了拍桌子，道，“子，这类军政大事岂是你我之类的莽夫能解决的？少费心思，来，喝酒” 林枫端起酒杯，追问道：“老将军守护夜斩两百年，难道也无良策？” 摩西摆摆手：“再给我两百年也想不出来离虚何等人物，沁阳殿下又是何等人物？他二人斗智，百万兵马相争，岂是一两个奇谋巧计能够左右的为帅者，当以正御兵，不可心存侥幸” 林枫肃容道：“老将军教训得是” “魔华莱斯联军中英才辈出，高手如云，然而真正能称为我军心头大患的人物，也不过一手之数。”摩西举起左手，林枫现他指齐根而断，其余四指竖起。一手之数，却只有四个，这老家伙的眼界还真是高啊。 “何人能入老将军法眼？” 摩西咧嘴一笑：“你来猜猜。” 林枫道：“李德皇族四子，离云，离冰，离剑，离虚，或武力群，或算计通天，能称之为心头大患吧？” “前三人武力虽强，但只可为阵前冲锋之将，有勇无谋，不足为惧。只有那离虚确为沁阳殿下劲敌，不可因其文弱就觑了他。” 林枫点点头，又道：“江南浩无荒，年仅二十就悟通强者之道，为年轻一辈第一人，名震天下，该能入老将军法眼吧？” 摩西笑道：“此子天资禀异，若再给他二十年，确实可称为大患”言下之意，就是浩无荒嘴、历练不足，暂时还不入他眼。 这让林枫略有不忿。浩无荒的名头在他这样的年轻人心中就若天神一般，摩西这话则代表了老一辈人物对后来者的怀疑和不屑，让他心生反感。他不动声色地道：“请前辈明示，还有三人是谁？” 他改称“前辈”以示讽刺之意，摩西却不以为意，浅酌一口酒，缓缓地道：“雄重关破山一战扬名，冲阵斩将，以一挡万，是为盖世猛将。龙焚刀青凰马一露面，我军人人心怯，无一敢上前应战，余威竟至于此破山存世一日，我军中无人睡得安稳剑宫之主尼克拉公爵名震大6，怒剑一出若雷霆滚滚，见者皆死。他若潜入我营中刺杀各军统帅，只怕无人能挡其锋芒。怒焰校长梅林多精通火土魔法，他一出手，千军万马顷刻灰飞烟灭。这四人不除，老头子一日不得心安” “那，该如何是好？” “嘿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莱斯军团来势汹汹，我军自然也有与之抗衡的人物。”摩西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负手绕着火盆走动两圈，长叹一声，似有万般豪情藏于胸臆，“离虚狡诈，沁阳殿下的智计未必就弱了他。尼克拉剑芒虽利，但若敢只身前来，殿下身旁三大禁卫队也不会让他好过。梅林多魔法造诣不凡，但我军释海**师绝不在他之下。至于破山，嘿嘿，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自信还是能挡他一阵的”最后一句说出，他苍老的面孔仿佛渡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光芒，好像又回到了叱咤风云的当年，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 林枫看着老将军枯瘦干瘪的身板，轻咳一声，道：“破山虽然勇武，但在前辈面前还是不够看呐” 摩西哈哈大笑，摆手正待回应，却听见帐外传来禀报声：“大人，炎日军团长西里格斯将军求见” 第十九卷 林冬 第三百七十一章 突变 第十九卷林冬第三百七十一章突变 “哈哈哈……”随着一阵粗豪的大笑声，曾在魔华有西北野猪之称的悍将西里格斯大步踏入帐内，抖落身上雪花，朝摩西一拱手，“摩西将军别来无恙？” 他身材粗壮，一进来就几乎占据了小帐篷里一半空间。火光映在他脸上，斑斓的油彩流淌晃动，横竖相交的刀疤就像活了过来，看起来格外狰狞。 摩西坐回兽皮凳上，挥摆手掌，笑道：“老头子一直就这样，暂时还死不了。倒是你又添了几道疤，看来吃了不少苦啊” “说来话长，半路上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家伙。”西里格斯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瞥了林枫一眼，道，“这位将军是？” 见他姿态轻慢，林枫也不行礼，淡然道：“在下破虏军御统林枫，见过西里格斯将军。” “哦”听闻破虏军的名号，西里格斯连客套话都懒得说，直接向摩西说道，“我有机密的情报要禀告给老将军，还请不相干的人回避一下。” “那在下就告辞了”林枫起身朝摩西拱拱手，大步走出帐外。 “哎”摩西起身欲留，看看西里格斯的神色，叹一口气放弃了这个打算。西里格斯察言观色，疑问道：“老将军很看重此人？” 摩西瞥了他一眼，叹道：“如今能陪老头子喝酒的人已经不多喽” 西里格斯迟疑道：“据我所知，破虏军只是一伙村夫流寇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好像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这个林枫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老将军缘何另眼相看？” 摩西道：“你应该看过林冬城墙下的那道裂口吧？” 西里格斯脸色微变：“怎么，那不是投石车砸的吗？难道是此人用冲车撞出来的？那力量可真是不小” 摩西摇摇头：“据我观察，是用长枪捅出来的。” 西里格斯倒抽一口凉气：“那得多硬的一杆枪啊……” 林枫回到破虏营地，远远望见白凡、瑞恩小姐、秦南飞、雁藏锋、阿拉裘几人正聚在自己的帅帐之外，似乎在策划着什么。见他归来，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跟随他进入帐中，瑞恩小姐则留在了外面。 雁藏锋率先说道：“听说摩西唤阁下过去，我们都很担心。那老东西老奸巨猾，平日妄自尊大，阁下又没什么名声，被他叫去肯定没什么好事” “嗯，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他在试探我，不过总算应付过去了。” 秦南飞迟疑道：“听说，杀僧浪也去了？据很多人说，你曾跟他争过女人，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他不敢怎么样的。”林枫不愿让他们徒增烦恼，轻轻揭过此事。 雁藏锋笑道：“能让阁下和杀僧浪共同争夺，那还真是位不一般的女子……”他一笑牵动了伤口，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林枫冷哼道：“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你们也信？” 雁藏锋缓过气来，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阁下立足未稳，当步步谨慎，不可树敌太多。不过，若那老东西真敢算计你，我等也不惧了他，大不了拼个玉石俱焚” 秦南飞、白凡、阿拉裘点头握拳，以示赞同。 林枫瞧着面前这几人，暗暗摇头。两个重伤号，一个半调子，唯一一个能打的也没完全恢复，还想与人家玉石俱焚？然而就这看似可笑的言论，却让心里面渐渐生起一股异样的热流。 这就是他生死与共的战友，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没有华丽而虚伪的誓言，只有朴实真诚的心意。从此刻开始，他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前行。他的荣耀，耻辱，责任，都有了可以共同分担、托付给彼此的伙伴。 破虏军，将会成为他们的见证 四人相望而笑，心意交汇，无需言语。 许久之后，秦南飞说道：“其实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大人率军攻破林冬城，导致整个战局的改变，应该能增长不少名望。只可惜那一战太过惨烈，我军仅剩千余残部，如果能投身射日军团名下，与夏竹兰将军联手……” 白凡冷笑打断：“团长是御统，岂能屈身投入另一御统之下？夏竹兰既然是团长昔日的追随者，就该主动投上门来，还要主人亲自去请，岂不是笑话？” 秦南飞答道：“白兄说得是，的确是我考虑欠妥。如今看来只有等待军师援军到来，希望能赶在沁阳公主之前……” “沁阳公主明天傍晚之前就会到达。”林枫此话一出口，帐内诸人齐齐一惊，随后便陷入了沉默。林枫环视他们，缓缓说道：“我军以区区一万兵力强攻林冬，损失惨重，这并不是耻辱。一千人马又怎么样？他们要笑就让他们笑去，有朝一日，我会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 秦南飞道：“大人为大局做出的牺牲，相信沁阳公主一定会铭记在心。” 白凡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道：“若她不识抬举，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几个回格西行省去，据地制霸也未尝不可” “不”林枫道，“沁阳公主……她曾与我有恩，如今她身陷危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诸人互望几眼，雁藏锋道：“既然阁下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自当奉陪。还有一件事得禀报你，今早我曾在中央山脉另一侧看到天上有几头猛鹫在远处盘旋，很可能是莱斯派来侦查的部队。还请阁下早作准备” “猛鹫？”林枫眼神一凛，“走，给他们一点教训”忽又想起雁藏锋几人的伤势，又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就在这时，一股庞然压力掠过他心头，让他急欲出行的动作顿时凝止。帐内每个人的神情都为之一变，就像感受到了火山爆发前的预兆一般，惊疑不定地互望几眼，只听见帐外传来士兵们的惊呼声，连忙奔到外面。 举目遥望，只见西北方一片红彤彤的云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这边移来。而下方几十里外的林冬城方向，一股赤红色的烟雾正寥寥升起，似乎在与天空中的云霞遥遥呼应。 第三百七十二章 压城 第三百七十二章压城 “怎么回事？” “梅林多——糟糕”林枫吼出一句，又急忙压低了声音，“林冬城底下埋的东西，就要被引了。” “极度不稳定的力量波动，马上要爆炸了。”秦南飞变色道，“那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枫顾不上回答，丢下一句“你们在这等着”便纵身疾奔，若狂风般向林冬城掠去。 路途所经过的士兵都只对这一难见的奇观指指点点，分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将领们觉察到了不妥，但也只能远远观望。 整个军营中恐怕只有林枫清楚，离虚在林冬城地底埋藏了大量不稳定的炼金药剂结晶，只是被冬日严寒温度封存于内，一旦被激效果，恐怕连带着附近山脉都会一起炸塌。这时候夜冰还没过来，若是城池塌陷，大军被从中截段，莱斯军队再从后面赶上…… 他不敢再多想，猛一纵身跃上六丈高墙，身形在空中横移，顾不上下方军士的喝骂声，几步跳到城池北面，脚下重重一踏，整个人便若飞鸟般高高跃起，朝着飞来的红霞笔直迎上去。 红云看似低垂接地，实则有数千米高，远不是武者一跃能及的高度。林枫只凭一时激愤跳上空中，随后就觉了目测距离与实际的差距，在半途就坠落地面，无奈地望着红色云霞缓缓朝这边移来。 正在此时，身后忽有一阵凉润的气息蓦然升起，似一圈水波传荡开来，肉眼可见淡蓝色的魔法元素汇聚成扇面朝无尽远方扩散，在红云照耀下呈现出深紫色的光晕。空气中那股危机迫近的感觉立即淡了下去，紊乱的魔力波动在水波带动下渐渐恢复平静。 林枫回头看去，只见林冬城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蔚蓝色屏障，半球形的巨大护罩将整座城池都笼罩在内。屏障顶端，隐约可见一道渺的人影漂浮于上，那正是所有魔法力量的来源。 此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夜斩魔法军团团长释海**师了 林枫松了口气。还好这位**师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天空中的红云却不愿善罢甘休，依旧缓慢地移来，直到林冬城正上空，飘散出大片殷红的雾气，从高处渐渐压下。与此同时，林冬城护罩上空也升腾出一片浅蓝色水汽，呈螺旋状袅袅升起。天地交接之处，两种立场鲜明的力量在半空中汇聚，两者争斗纠缠，一时僵持不下，嘶嘶之声响不绝耳。 许久之后，赤红云霞中一阵翻涌，忽听风声急啸，数十团陨石般的块状火焰弹拖着灿烂的尾迹直坠而下，悍然穿透水雾撞上蔚蓝护罩，出一阵轰隆巨响，激起炫目的红光，翻腾的炽浪遮断了视途。如此声势，只让人以为两旁山峰都会被炸塌。 目睹这一幕的士兵都面无人色，心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林冬城只怕不复存矣 然而光芒散尽之后，城池上空的蓝色护罩显露在人们眼前，竟没有丝毫损毁。虚空中无数股水汽复聚，将炽云进一步逼退。这一次攻防明显是释海**师占了上风，将士们见而欢欣鼓舞，呐喊着为**师鼓劲助威。 林枫却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安。自学会用意识控制逆元素领域后，他对空气中魔法元素的感觉更加敏锐了许多。刚才那一拨陨石冲击看起来骇人，也着实颇具威力，但其中至少有三成攻击打到了两侧山峰上，而且下坠的度也似乎偏为缓慢。看起来……竟像是梅林多故意放水 半空中传来梅林多响若洪钟的嗓音：“释海**师果然名不虚传，本座着实佩服” 释海的声音随后响起：“晚辈自知不是冕下的对手，无奈身有所托，只好冒犯了。”他自称晚辈，嗓音却苍老无比，若老猿悲啼在山间回荡，令闻者均感觉耳朵像被刺了一刀般难受。 梅林多嘿嘿笑道：“本座何尝愿与释海**师为敌？也是受人所托，身不由己罢了。你我若生死相斗，无论谁胜谁败都不免遗憾。本座有个想法，不如定下一个赌约，赌输的人主动退出这场战争，如何？” 释海迟疑片刻，问道：“怎么赌？” “就赌——这座城，你守不到明日黄昏” 释海沉默了良久，才回答：“冕下修为精深，又是有备而来，晚辈不敢答应。” 梅林多笑声如雷轰鸣：“那么一旦此城告破，这场战争难道还能胜吗？**师既然有此觉悟，不如早些归去” 又一阵沉默之后，释海苍冷的声音答道：“晚辈舍弃此身，未必不能博得一丝胜机。” “好本座看着” 梅林多话音落下，空中红云涌动，仿佛巨大的章鱼挥舞着触手，沉沉一片朝着下方氤氲的水雾压迫过去。释海催动雾气严阵以待。两股力量陷入持续胶着的争斗中。 对于两位已跨入绝世领域的级魔法师之间的战斗，林枫这类武将完全插不上手，只能仰着脑袋观望。 忽然，天际一团黑点进入林枫的视线中。伴随着几声尖利的鸣叫，那团黑点逐渐靠近赤红色云层边沿，显出一只猛鹫的身形。林枫极尽目力，望见猛鹫上面还站着一人，但完全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一团炎弹从云层中射出，被猛鹫划了一个大弧圈躲过，转瞬扑入火云之中。 就在那之前的惊鸿一瞥中，林枫看清猛鹫上那人的打扮——被火光映成深黑色的紧身皮衣，分明是杀僧浪 翻涌的火云之中，突然有一股凶厉狂傲的杀气爆出来。哪怕隔着厚厚的云层，也可看见一道深沉的漆黑光芒自火焰中游过，迅疾地贯穿了云层，划出一道火焰构成的轨迹。 击空了 一击不中，接下来就要承受梅林多的怒火，杀僧浪立即处于极端危险的状况中。十余颗流炎弹紧追而至，将猛鹫前后左右所有的方位都笼罩在内，细密的火箭穿插在缝隙中，织成牢笼封绝了道路。猛鹫悲鸣一声，一头扎入火浪，巨大的身躯顷刻被吞没，在一连串爆炸声中被焚烧成漆黑的残烬。 在被那片炽热的浪潮封锁之前，杀僧浪早已纵身跃下，从数千米高空笔直坠落。梅林多仍不放心，从火云中射出十余颗流炎弹朝着他越坠越快的身形追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军令 第三百七十三章军令 杀僧浪下坠的度迅疾无比，但无法调整方向，很快被一颗炎弹从背后追上。就在那股高温临身之际，他猛地反肘击出，瞬间爆的血光将那团火焰击得粉碎，他自身则以更快的迅落向地面。 林枫仰天望去，杀僧浪的身形在眼中不断放大，从一个渺的黑点迅变化成具体清晰可见的身影。他判断出杀僧浪即将落地之处就在身前不远的地方，这片土地马上就会被追过来的十几颗流炎弹波及，但他心中迟疑，无法下定决心退开。 从如此高的地方落下来，又受到火焰的冲击，即便是巨龙也得摔晕过去。就算杀僧浪能活下来，也不可能还有力气去面对紧追而至的那几颗炎弹。 救不救他？ 他多次侮辱我，还曾在武斗会上一拳将我打成重伤，经月未愈，更在那之后派人欲置我于死地……让他去死，被烧成焦炭才好 然而他是林蓝双的未婚夫，而且还是夜斩军中大将，只有他能够对抗浩无荒……为了阿冰的大业，不能让他死 几个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林枫纠结了片刻，就见杀僧浪以流星坠地之势狠狠砸下来，大地为之一颤，激起数丈高的雪浪。杀僧浪的身形被遮盖在其中，生死不知。十余颗炎弹紧追过来，灼浪扑面。 就在此时，林枫也下定了决心，猛一跺脚朝那方奔去，跃入炽热的气浪中。数颗炎弹接二连三地射来，他挥臂甩动披风，逆元素领域随他心意扩张，将整块披风化作魔法的绝缘区，裹起那团高度凝聚的火元素一旁甩开。林枫连连挥舞披风，就像太古时代的斗牛运动一般，以巧劲将火炎弹的凶蛮冲击力引到一旁，在周围雪地里爆开，轰隆震响，热浪袭身，如同炼狱重置人间。 然而林枫度虽快，却无法在一息之间将所有炎弹都弹开。就在火焰最为密集的地带，猩红披风在其中左支右挡，仍有两颗炎弹趁乱从旁掠过，一头撞入杀僧浪坠地之处。林枫手脚忙乱，救之不及。却听咔嚓一响，一股庞大至极的血气从下方倒卷而上，摧枯拉朽直轰苍穹，漫天火焰顿时裂散。 林枫当其冲，脚下受力，顿时失去平衡往空中滚去，倾斜着跌飞数十米远，在落地时猛一扭身才站稳了身躯。 抬眼看去，只见杀僧浪站在一片塌陷开裂的土地上，右拳直指天空，深紫色皮衣未减分毫光彩。周围是烈火焚烧后漆黑的残烬，他立于其中，睥睨自顾，威风凛凛，就像从地狱归来的魔神一般。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这副臭屁的模样，恐怕到死都不会改变。 林枫暗自冷笑，口中说道：“浪哥，你没事啊，实在太好了。” 杀僧浪傲慢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种程度的火还伤不了我。你这点力气，还是留着保护自己吧。” “嗯，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这时，摩西将军和西里格斯一前一后跑着赶来，远远喊道：“傻子，你没事吧？” 杀僧浪脸上狂傲的神情微微一滞，将两手抱在胸前，说道：“我当然没事。” 摩西跑到他面前，仔细看了看他脸色，忽然咧嘴笑道：“从那么高地方摔下来居然屁事没有，你子真是铁打的不成？” 杀僧浪微微一笑：“老鬼，你低估我了。” 他俩在嘘寒问暖地交谈，西里格斯的目光则始终停留在林枫脸上，饱含狐疑之色，视线似乎要将那层面具穿透。 林枫暗暗皱眉，此人的举动实在无礼，真没辜负了他“西北野猪”的名号。不过考虑到破虏军如今的窘迫处境，他只得忍下这口气，抱拳说道：“西里格斯将军，您若对在下心存疑问，只管开口问好了。” 西里格斯也不谦虚，直接问道：“林冬城墙下的那个窟窿真是你用枪捅的？” 林枫点头：“不错。” 西里格斯一指身后的城墙，粗声说道：“我不相信你再捅一遍给我看看” 林枫的肩膀一颤，低下头去，五指慢慢握拢成拳，难以忍受的怒气在心中酝酿。这厮，纯粹是来找打的 “西里格斯将军。”他缓缓说道，“听说你号称西北野猪……” 摩西却在这时上前一步打断他：“西里格斯将军号称西北野猪不假，因为他豪爽不羁，不拘节，又有一身强悍的功夫。不过，沁阳殿下嫌这外号不雅，又赐予他新的名号，唤作雪山飞熊。林将军可不要叫错了。” 见他上来打圆场，林枫不能不给面子，只好松开拳头，道：“晚辈记住了。” 杀僧浪哼了一声，仰面望着天空赤红色的云团，说道：“梅林多躲在上面虎视眈眈，释海法师可能真坚持不到明天黄昏。老鬼，你有什么办法？” 摩西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以暂时的情况来看，只能希望释海坚持得久一点。等到明日早晨，我们的金鹰骑兵就能赶过来了吧” 杀僧浪嗤地冷笑：“不用等到明天早晨，只怕离虚那边的猛鹫骑士就会先一步赶来。你以为我刚才坐的那头猛鹫是哪来的？” “不，离虚没这么快。你捉到的那头是一直停留在附近的侦察兵，猛鹫骑士大部队还在雄重关里。”摩西仰着皱巴巴的脸说道。 “哟，看不出你还能掐会算。” “无论如何，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第二日清晨，金鹰骑兵部队果然如摩西所言赶来，不过当摩西请求他们协助释海法师击退梅林多的时候，却被金鹰骑兵队长冷漠地拒绝了。 “卑职奉总统领军令，责令你等迅通过林冬城，其余之事一概不管” 西里格斯将军当即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只会拉屎的废物，也不擦亮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林冬城如今是什么情况” 骑兵队长冷冷地道：“西里格斯将军，请阁下执行军令，否则卑职会向总统领大人弹劾阁下的失职。” 西里格斯气得脸红脖子粗，抡起胳膊就要冲上前去。却见摩西不紧不慢地拉了他一下，那只瘦干枯的胳膊便硬生生拽住了西北野猪雄伟的身躯。 “西里格斯将军，少安毋躁。”摩西跨一步上前，指了指天空巨大的赤红云团，沉声问道，“这位将军，请问，沁阳殿下知道林冬城的情况吗？” 骑兵队长道：“知道，梅林多来袭城。总统领大人说了，不要管他” 在场诸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摩西将军忽然露出菊花般的笑容，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等当谨遵沁阳殿下的命令。” 第三百七十四章 相见 第三百七十四章相见 空中流淌着的火焰光芒将天边映成血一般的艳红色泽，庞大的热量在其中蕴聚，风雪被驱逐到远方，久被寒冷阴云压迫的广阔大地终于迎来第一缕灿烂的阳光。 然而这却是灾难的征兆。在梅林多毫无间断的火焰攻击下，林冬城上空的水幕护罩大幅度地颤抖晃动着，看起来岌岌可危。城两侧高耸的崖壁不时被激溅的火焰击中，大块山石滚滚落下，砸得护罩的颜色一阵黯淡。 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夜斩士兵以五千人为单位一波接一波地冲入林冬城，在头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匆匆通过这座末日般的城市。 城池随时可能被轰塌，奔行的士兵都战战兢兢、面无人色，直到跑出南边城门，才如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释海的防护罩被砸得摇摇欲坠，却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 等到中午时分，冰风军团赶到林冬城北面，沁阳公主也在其中。这时候射日、无双、炎日三大军团都已经通过了城关，夜斩五十万大军被林冬城分割成南北两边，对于敌军来说正是突袭的好时机。但梅林多依旧不紧不慢地敲打着释海的乌龟壳，林枫一直担心的莱斯军队也没有出现。摩西召集起所有都统以上的将官，令他们守候在城南五里处，准备恭候总统领大驾。 无双军团长摩西，射日军团长楚衍，炎日军团长西里格斯，刃拳师御统杀僧浪，还有破虏军团长林枫，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大佬们齐聚在一处山坡上，却不一语，默默注视着远方城门口鱼贯而出的士兵，沉静而紧张地等待沁阳公主的出现。 城池摇摇欲坠，总统领殿下却迟迟没有出现，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压了一座山似的沉重，其中尤以林枫为甚。他站在后方，翘期盼着那道倩影，胸中心跳如雷震响，已无法驱使外力平复。秦南飞、雁藏锋分列他左右，均感受到了他的异常，但在这样的气氛中无法开口相询。 等待的时间漫长难耐，听着天空中水火交战的炸响声，林枫感觉全身血液都集中到了脑部，每一次喘气都急促而沉重。有人诧异地回头望来，只看见银色面具下一双通红的眼眸，好像即将择人而噬的魔怪一般，不禁惊呼出声。 摩西也注意到他的异状，出声问道：“林将军，你怎么了？” 林枫哑着嗓子回答：“我没事，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 “不用你操那份心”杀僧浪哼了一声，“我们这么多大将在此守候，就算是天塌了也扛得住” 这时，从城门口出来一位皂袍铁甲的骑士，被众多部将簇拥着过来，立即引得坡上诸将一阵骚动。西里格斯扯着嗓子喊道：“卡斯珀将军，你怎么一个人先过来了，沁阳殿下呢？” 卡斯珀脸色极度阴沉，用冰冷的口吻答道：“殿下令我军先行，她将随尤兰德将军一起过来。” “尤兰德将军到了吗？” “还没有。” 话音落下，人们顿时哗然，纷纷指责卡斯珀不该放任总统领留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中。卡斯珀也不反驳，铁青着脸走入队列。 摩西抬臂压掌示意众人噤声，说道：“这也不能怪卡斯珀将军，殿下肯定有另外的打算，我们做下属的遵从命令就好。卡斯珀将军，你估计尤兰德将军什么时候能到？” 卡斯珀淡淡地道：“残雪军团离得最远，大概要到黄昏时分才能赶来吧。” 杀僧浪抬头望了望，皱眉道：“只怕顶不了那么久了。”他扭头朝身后金鹰骑兵队长说道：“给我弄一头金鹰，我再去冲梅林多一次” 摩西道：“你再试一百次也一样。殿下自然有打算，你就别瞎操心了” 杀僧浪嘿了一声：“老鬼，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摩西道：“是猜到了一些东西，但要是说出来，人家就不会买账了。” 这时，士兵群中忽然爆出一阵惊呼。将领们连忙抬头望去，只见林冬城顶部的蔚蓝护罩在大片火焰流星弹的轰炸下开始大幅度向下陷，一下子撞塌了城市中心的塔楼。 “不好” “糟糕” 数人齐声惊呼，纷纷想冲往城中冲去，却只听摩西大吼道：“都站住” 王国守护者的威严犹在，无人再敢向前一步。摩西又道：“不要慌，三大禁卫长都在，殿下必定无恙” 人们只得继续观望。经过一天一夜的比斗，释海**师也许已经油尽灯枯，渐渐不支。梅林多炽烈火焰的yin威下，护罩不住往下降低，又撞塌了几座高大建筑物。忽见一道绿色光线从城池对面升起，径直射入高空火云之中，原本气焰嚣张的红云火焰很快哑了下来。蔚蓝护罩获得喘息之机，又渐渐升到原来的高度。 “是月狩将军” “尤兰德也到了吧？” 在将领们瞩目下，又一道绿芒划出直线贯入云中，赤红云团猛一阵翻腾，迅往上空退去。 “好”西里格斯粗声喝道，“继续射，射穿他**” 他虽然喊得起劲，但那边却不见第三支箭出现，而梅林多则驾云升到了更高之处，复又驱使火焰往下攻来。由于距离太远，攻击显得稀疏了很多，再不复之前的声势。 林枫焦急地望着城门口，心里不住催促：“别等了，快过来吧”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祈祷，不久之后，就见当日前来送信的白袍将当先行了出来。在他之后，大群侍卫护拥着一位将军行出城外。 月白盔甲，紫纱战裙，身下独角逐龙马，那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她揭下头盔，银色丝散入风中，如烟双眸望向此方。当她的目光落在林枫脸上，轻起唇角，微微一笑的时候，所有冰火交加的背景都化作最动人的色彩，焦虑、猜忌、兴奋、紧张等情感都随风淡去，心灵在一瞬间被融化。 林枫顿时觉得，用数月来披肝沥胆浴血奋战所受的苦来换她这一个微笑，也是值得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怒焰 第三百七十五章怒焰 “大人”身后秦南飞轻声提醒，林枫才回过神来，见前方诸位武将都已走下山坡，连忙跟了上去。 几里的距离，在此刻化为极为漫长的路途。两人目光久久对视千情思在其中传递交织。除了那道依稀如记忆般清冷的目光，林枫的天地中再也容下不其它。他急切盼能回到那倩影身旁，自此以后陪伴她一直走下去。哪怕路途艰险困厄，比起与她同在的幸福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偏偏有位不识相的骑士走上来挡在了沁阳公主前方，漆黑色魔龙盔甲隔开两人视线，打断了这对久别重逢的情侣的深情凝望。在他来说，不过一个细的动作。对于林枫而言，却让他眼中的世界陡然被黑暗占据，引得脚下一踉，仿佛喉中被生生塞入一颗石头，憋屈难耐。 他目中厉芒闪耀，身上杀气翻腾，冷冷朝那人望去。那骑士却凛然不惧，伟岸的身躯挺得笔直，同样冰冷的目光回望过来，不掩其中凶煞之意。 林枫瞧清楚对方面容，便想起了他的身份。此人名叫米诺斯，是一年前去怒焰学院迎接夜冰回国的几位骑士之当初也是他打扰了自己与夜冰的最后告别。如今的身份是……林枫看了看他周围的骑士位置，包括前天见过的白袍将在内，都很明显将他奉为位。那么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第一禁卫长，沁阳公主最贴身的侍卫。 林枫眼神一凛，收敛起浑身杀意，心中却已下定了决心——这个人，必须死 他的目光转为平静，判断起对方的武技修为。作为第一禁卫长，米诺斯的实力比之一年前强大了太多，他盔甲暗处涌动着若隐若现的黑暗雾气，林枫从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这味道与莱斯遭遇的佛都，蒙城望月湖畔的诸多魔物，还有西莱祝祭大会上出现的深渊领主格缪拉相似，那是恶魔的气息，令他感到无比厌恶，联想起西莱圣女的结局与自身混乱印记的困境，更坚定了杀之的信念。 不知不觉中，他随着众将军来到沁阳公主驾前，与米诺斯离得近了，那种厌恶之情愈浓烈。腰间西莱圣剑微微颤，传达着渴望痛饮恶魔之血的兴奋情感。林枫连忙握住剑柄，方才抚平了它的情绪。 不想，这个动作却被米诺斯身后一位侍卫收入眼中，他当即跨前一步，举枪指来，厉声喝问：“你是何人，为何敢在殿下驾前拔剑？”这一声惹着众将纷纷回望。 林枫微微一怔，他不愿在夜冰面前与人纷争，却也不愿弱了气势，便道：“对不住，手滑了。” 杀僧浪嗤地笑出声来，道：“我听说好剑都有灵性，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自动护主呢” 米诺斯冷冷地道：“也可能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米诺斯，莫特利，你俩都退下吧”沁阳公主开口结束了这场争执，“我相信林将军只是无心之举。” 米诺斯和莫特利瞪视着林枫，退到沁阳公主身旁。摩西率领众将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齐声道：“末将参见总统领大人”林枫稍一迟疑，也跟着躬下身去。 沁阳公主环视众人，微笑着抬手道：“诸位将军免礼，沁阳来得晚，让你们担心了。” 摩西将军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请移驾到山南大营中。” 米诺斯哼了一声，傲然道：“月狩将军在此，谅那梅林多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话音刚落，却只见眼际一亮，空中轰隆一声巨响，梅林多很不给面子地对林冬城动了冲击，红云剧烈翻腾扩张，半边天空被染成赤血之色。怒焰校长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带动整团红云往下压来，无数陨石火焰倾泻而下，大有鱼死网破的疯狂意味。 “不好”摩西失声大叫。 一颗拖着长长慧尾的炎弹呼啸着朝这方射来，不偏不倚，正对着沁阳公主的位置。 所有的人都做出了反应，却以米诺斯最快。只见他纵声跃起，虎啸一声双掌推出，漆黑魔气暴涨数尺，立时将那团火焰击得粉碎。其他人还只来得及举起武器，他已稳稳落地，傲然自顾。 就在米诺斯释放魔气的时候，林枫腰间的圣剑出嗡地一声鸣响，直接弹出鞘外，拖动林枫的手直指米诺斯的方位。剑身上血光流转，传递出对恶魔血液的迫切渴望。 雁藏锋问道：“怎么了？” 林枫轻声道：“这把剑，感觉到了恶魔气息……” 天空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将他后半截话盖了过去。在张牙舞爪的火云撞击下，蓝色护罩终于告破。释海**师的身影自半空跌落，梅林多乘势驾驭滔天怒焰直冲而下，势要将偌大城池焚成灰烬。 就在这时，一道浓郁的墨绿色光芒闪过，径直没入火焰群内。其中传出梅林多的一声冷哼，焰光暴涨，轰鸣声响不绝耳，整个林冬城都淹没在怒涛火海之中。大股火舌从城门涌射出来，热浪灼面，直扑沁阳公主身后的侍卫团。 这时只见人影闪动，杀僧浪与米诺斯同时奔至火浪之前，各自占半边。杀僧浪一拳递出，血光潋滟，气浪涌动，火势被击得倒卷而回。而米诺斯双掌连退，魔气膨胀，同样将火焰截下。 这两人正是代表了夜斩最顶端的武力。林枫看得心头震动。米诺斯并没有表现出令人震慑的技艺，但从其他人的表现来看，分明是认可了他与杀僧浪地位相当的事实。也就是说，他还隐藏了绝大部分实力 米诺斯忽然回过头来，大声喊道：“殿下，城中地底魔法阵被激了，请离开此地” 仿佛在响应他的话语，已沦为火海炼狱的林冬城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方圆数十里的地面开始晃动。一团火云重新升上天空，梅林多的气息夹于其中，朝北方远处移去。连他都不敢多加停留，可见那地下的魔法阵将会产生多么可怕的效果。 可惜，残雪军团的大半人马仍在林冬城北面，这几万人恐怕再也没有回归大队的机会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冲阵 第三百七十六章冲阵 三队禁卫将沁阳公主护在当中，众将官紧跟其后，匆匆朝着南方大营行去。方至半途，就听见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炽热的浪潮从背后袭来，冲天而起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 众武将齐齐发力，各展身手挡住风浪余波。等到爆炸的风浪止息、光焰衰弱之际，人们睁眼望去，便发现大片山脉都燃烧起来，林冬城的轮廓在火海中若隐若现，不时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巨大声响，昔日的千古雄关正在他们瞩目之下沦为废墟。 人们心里一阵后怕，倘若沁阳公主过来得再晚一点，此刻会不会就已葬身在那片占据了半边天空的火海之中？ 残雪军团长尤兰德将军尤为激动，他握着拳头，双肩不住颤抖，凄声叫道：“殿下我们怎么办？”他手下大半人马还在林冬城北面，照那火势看来，只怕永无通过的机会。 沁阳公主叹息道：“只有等释海冕下恢复之后再想办法，就怕离虚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肯定不会。”杀僧浪遥望着火海，沉声说道，“他已经来了” 众人运极目力望去，只见吞吐跳跃着的巨大火舌之后果然有一队小黑点从天际出现，正往这边移来。他们的速度很快，几秒后就清晰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猛鹫骑士” 摩西脸上的皱纹紧紧皱成一团，挥手喝道：“快护送殿下回营，杀僧浪、西里格斯留下来断后，其他人不要回头” 人们纷纷加快了脚步，护送着沁阳公主一路南去。没过多久，他们就感觉到地面开始颤抖，那是千百万骑兵发动冲锋时带动的余波。两山峡谷之后，几十里外的平原上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残雪军团北部七万人马与莱斯帝国的精锐骑兵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这是一场已经注定了结果的战斗，但在死亡真正到来之前，谁不愿意倾尽一切去博取奇迹的发生呢？激烈的厮杀声一直持续到傍晚，山壁上摇动的火光为他们置下盛大的葬礼。 夜斩众将就在帅帐外倾听着北方的动静。尤兰德将军虎目含泪，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岿然身姿为残雪军团众儿郎送行。 夜幕落下之后，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胜负已经分出来了。莱斯的猛鹫骑士仍在火焰上空盘旋，打碎了夜斩人心中最后一丝期冀。 沁阳公主站在高坡之上，默默凝望北方，冈底斯山脉上燃烧的火焰在她眼中投入跳跃着的影像。她扶着权杖沉默矗立，宛若一尊玉像，面庞柔软的轮廓透出一丝迷茫之色，落在林枫等人眼中，就成了压迫在心中的沉闷石块，郁积难开。 这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做得很好。林枫很想冲上去将她揽入怀中，撂下她柔弱肩膀上的重担。但他不能，他明白夜冰心中的抱负，也知道她的性情。她能为夜斩王国舍弃私情，更会将自己心中的脆弱怯懦统统沉入冰封的湖底。直到累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她才偶尔露出一丝迷茫，但又很快掩饰好，继续以坚强的姿态统御众军。 对于夜冰这种为了夜斩不惜舍弃己身的思想，林枫并不赞同，甚至还很痛恨，但他理解她。他渐渐明白，有些情感是可以超脱于凡俗所认定的自私的**之上的，蝶凌梦是如此，师夜冰也是如此。他无法挽回她的心意，那么就为了她的胜利也将自己情意埋藏起来，只要能这样远远看着她，就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心安。 “大人。”秦南飞迟疑着低声问道，“你好像对她有意思……不只是‘有恩’这么简单吧？” 林枫沉默片刻，道：“在怒焰的时候，我和她是一对恋人。” “呵”雁藏锋故作惊讶地道，“阁下，你的眼光比我想象的还要犀利啊” 秦南飞的声音中则透出几许同情之意：“原来如此。那么，大人肯定不愿让她独自背负起如此沉重的负担吧” “嗯，我来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尖锐的破空声打断了林枫的话语。他偏转目光朝北方望去，但见一道绿色箭芒笔直射向林冬城火海上空。就在箭芒穿越火海之际，一个笼罩在耀眼光团中的骑士出现在利箭所指之处，枪影陡现，凌厉若烈日阳光，一把将绿箭碾得粉碎。 “朝阳斫天——”林枫念叨出声，目中厉芒闪现，就欲纵身上前，却被雁藏锋一把按住肩膀。 “离云的枪术冠绝东陆，以枪为战，你不是他的对手” 林枫偏过头道：“谁说我要用枪跟他打？” 雁藏锋沉声答道：“那就更不要出手” 林枫转过头去，未及答话，就见一道人影从林冬城的火海废墟之中冲出，往这方匆匆逃来。那是一位浑身浴血的骑士，银铠已在激烈的战斗中裂成褴褛的甲片，手中长刀也只剩下光秃的铁杆。空中离云驾马俯冲下来，正落在骑士身后十步之处，挺枪朝他背后追去。 “埃蒙”尤兰德将军望见此人，激动得跳上战马，大吼着朝那两人迎上去。他一动，其余军团长纷纷配合，各自统御部队，整个夜斩营地都被调动起来，从三面形成合围之势。离云若敢冲进来，必然会陷入数十万大军的战阵包围中。 但离云却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他座下白马神骏无匹，追出数里之后终于赶上前方那名骑士，就在尤兰德的狂怒吼叫中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尤兰德目眦欲裂，拍马舞刀朝离云杀来。离云凛然不惧，挥枪迎上。两股大力相交，发出崩裂般的震响，尤兰德座下战马承受不住这股力道，一声哀鸣之后软倒在地，将尤兰德也掀飞出去。尤兰德在身躯在空中连番滚动，躲过离云紧接而至的一枪，而后稳稳落地。 离云却不再管他，两腿一夹马腹，白马奋力跳起，一直飞越数百人头顶，落到后方密集的士兵群中，长枪如蛟龙上下翻飞，硬生生杀出一条路，直往南方冲来。 “他想干什么？直冲我军大营？想找死吗”林枫口中咒骂，眼角往旁边瞥去，却发现杀僧浪、米诺斯、摩西等人都没有动静，便也按下心思，静观其变。 “帅旗”雁藏锋紧紧盯着离云飞腾冲杀的身影，沉声说道，“他要斩帅旗” 第三百七十七章 寒枪 第三百七十七章寒枪 “狂妄他当真以为我军无人吗？”林枫骂出一句，忽然现原本只是抱胸观望的杀僧浪动了。这位脸上始终挂着不屑笑容的傲慢高手忽然绷紧了身躯，凝望着林冬城火光深处，缓缓摘下了墨镜。 林枫循着他视线望去，极尽目力才望见一个悬空静止的渺身影，在火光映照下若隐若现。那人一动不动，似乎也只是冷眼观望着场中战况，气息若有若无。林枫凝神探去，才感应到一丝极为精纯的灵力波动，脑中骇然闪过一个名 浩无荒 只有这位年轻一辈的最强者，才能让杀僧浪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杀僧浪周身气势攀升，酝酿着浩瀚的风暴，朝着浩无荒出挑衅的讯息。浩无荒的目光移来，方圆数十里的灵气随他心意吐纳聚散，如波纹般荡漾，如漩涡般收紧。他的视线凝注在杀僧浪身上，顿时找到了挑衅讯号的来源。一秒的迟疑之后，灵气如潮涌动，传递出浩无荒的回答——来，战 杀僧浪足下一踏，迅疾如猎豹，深色身影在夜色中奔行，飞滑向火海中的林冬废墟。 就在这时，士兵群中突然爆出一阵惊呼声。林枫蓦然转头，正望见离云连人带马从高空跃下的一幕。在他身后，迎风招展的沁阳公主帅旗只剩下了一截，另一截在大风中盘旋着飘远。离云再回马一枪刺出一道厉芒，只听一声脆响，圆木旗杆从中折断。 帅旗毁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数十万大军的包围中，被敌将一枪撕开旗帜，再一枪斩断旗杆。还能有比这更耻辱的事吗？ 离云纵马俯冲入人群，挥枪刺杀，左冲右撞，想要从旁杀出一条血路。夜斩数十万士兵静默了须臾，忽然爆出愤怒至极的呐喊。无论将官也好，士卒也好，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火辣辣的耻辱。士兵们奋不顾身地朝离云扑去，撕开他的披风，挑开他的头盔，砍伤他的战马，拖住他的脚步。 离云陷入了泥淖之中，他感觉到夜斩的战阵正在收拢，如果不能尽快闯出去，他就将成为蛛网中的飞蛾。 他咋喝一声，如金石穿透之音，震得附近士卒耳膜嗡嗡直响。磅礴的斗气激射，银色蛟龙在血肉雨幕中飞舞，所有挡在前方的事物都被绞碎，他带来了毁灭之光。 “都给我闪开”前方传来一声喝骂，士兵散向两旁，只见一位盔甲银亮的白袍将持一柄双手战斧迎头劈来。离云举枪格挡，枪斧交击，巨大的反震力使得胯下战马一阵哀鸣。 “我是总统领麾下第三禁卫长萨尔佩东，死在我斧下算你不冤”白袍将抡圆大斧再度斩下。 “无名渣滓”离云双目中血光暴现，举枪相迎，沛然力道贯于其内，相比上一枪何止强了数倍。银枪毫不费力地格开战斧，再一划直刺萨尔佩东胸膛，但对方躲得极快，只是擦着左肩滑过。 这一下却吓得萨尔佩东脸上尽失血色，慌乱地滚落马下，任凭离云从他身旁掠过，冲向后方战将。 “我乃残雪军团都统南斯” “狗贼敢杀我兄弟，奥尔丁来取你人头” “塞莱斯廷在此……” 三人齐上，刀光枪影罩向离云周身各处。离云抡枪挥劈，狂暴的力量在血脉中涌动，斗气的光芒比夏日正午的太阳更为耀眼。 朝阳——斫天 任长刀在腿上留下一道深刻的伤口，他聚起无比匹敌的枪势强硬地破开剩下两柄武器织成的网络，生生贯入塞莱斯廷脑颅。离云猛力一挑，血液与脑浆洒溅得满天都是。再一挥枪扫落剩下两将，策马往外直冲。林冬城的火焰映在他眼中，涂上了一层赤红色血光。疯狂的意识与暴躁的力量支撑起无敌的躯体。 一将舍命将难敌离云已经打疯了 冲出千余步，又有数员大将合围上来。 “奥宾前来领教阁下的枪法” “子欺我夜斩无人耶” “杀你者乃楚厄是也” “让我阿布洛特斩下你的人头” 离云一声不吭，摆枪便刺，数招之后就将其中一人挑落马下，又一斩斜着劈开了奥宾半边肩膀，其余二人吓得招不成势，被他从中冲了过去。 跑不过几步，就见十来名将士围上来，舞枪呐喊，甚是聒噪。离云端平长枪，脑中有疯狂的恶魔在咆哮。 “都给我滚开” 一枪刺出，朝天斫天的威势贯穿了数十米距离，摧枯拉朽，十步皆杀 血肉的碎末飞溅，勇敢或怯懦的灵魂都在尖利的风声中飘远，离云纵马冲锋，包围圈瞬时崩溃。 一路冲撞斩杀，在密集的战阵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即将冲出包围，忽见眼际闪过一道雪亮的刀光，在他反应之前已侵至面门。 好快的刀 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一刀，白马从旁冲过。刀光从后方紧追上来，若闪电般照亮了眼际，离云举枪斜斜拨过这一刀，止住白马的前冲之势。他回头打量起眼前的对手，这是夜斩军中让他正眼相看的第一人。 漆黑破烂的流浪者长袍，造势怪异的狭长太刀，被一条刀疤分成两半的面目，沧桑冷漠的眼神，能挥出如此快一刀的男人，从打扮上就与其他将士格格不入。 “阿尔里德。”刀客缓慢地开口。 离云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在自己咽喉处游动，散出冰凉刻骨的寒意。但这样的感觉不仅没让他沸腾的血液冷却，反倒使体内朝阳神功产生了更为亢奋的波动。 此刀虽快，也将在自己枪下饮恨。 却在这时，另一股庞然巨大的气势从一旁逼压过来，西里格斯粗豪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离云，你子斩了我军帅旗，就想这么简单地拍屁股跑路吗？” “西北野猪。”离云看也不看西里格斯一眼，淡淡地道，“卑劣无耻之徒，不配做我的对手。” “混……”西里格斯骂声未完，离云已抢先出手，迅若雷霆的枪势逼得他将后半个字生生咽下去。西里格斯抡起狼牙棒反砸离云的枪尖，重若山岳的气势比之对方不让分毫。两件兵器重重相撞，各自震退。却听身后传来细微的颤动，阿尔里德的太刀已袭至离云颈后。 离云略一扭身，枪尖在虚空中划了一道圆弧，迅疾往后赶去，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但阿尔里德的刀比他更快，轻易切开他的护身斗气，就要斩下他的头颅。然而，就在这一步，太刀被铠甲护颈部位挡住，再难有分毫寸进。 削铁如泥的“墨星”太刀，竟无法切开这薄薄一层护颈 阿尔里德当即撤势，就欲抽身后退，但银枪已挟雷霆之势刺到他身前。枪势若惊涛骇浪，狂暴的力量充塞了天地，杀气锁住了他每一寸肌肤，挡无可挡，避无可避这才是离云的真正杀招 第三百七十八章 猛将 第三百七十八章猛将 咔勒一声，太刀从中崩裂，断成数截，刀客的骄傲就此泯灭。阿尔里德的身影高高抛起，洒下一路血泉后跌落尘埃，生死不知。 离云转身迎向西里格斯的狼牙棒，未尽的气势化作更为凌厉的攻击，银枪挥挑，蕴含的力道比狼牙棒更为悍猛，将西里格斯打得连连后退。几招过后，西里格斯退到了五步之后，离云再不管他，拨马就走。西里格斯不敢上前追击，眼睁睁看他走远。 林枫远望着离云杀出重围，震撼之下喃喃叹道：“果真冠绝东6……离云不负其名” 雁藏锋肃声说道：“朝阳斫天被尊为东6第一枪，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但等我伤势痊愈，必然叫他不敢再猖狂” “就凭你那‘三步断枪’？” 雁藏锋眼神一凛，脸上神色变幻几许，缓缓地道：“还有一招，陷阵飞枪。” 林枫哼道：“都是赌命的粗莽招数，不登大雅之堂。” “枪出誓无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雁藏锋沉声道，“他李德皇家再是高雅尊贵，跟我赌命也是有死无生” “那我等着看好了。” 两人对话告一段落，目光又集中在渐渐远去的离云身上。在他回归林冬城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名身着寒铁战甲的骑士已经等在那里。他便是射日军团长楚衍，昔日威震天下、有“龙枪”之誉的猛将。 离云放缓了马，露出无比凝重的表情。他胸前盔甲被大片鲜血染红，脖颈处有新鲜的血液渗出，左边肩膀也有轻微的扭曲。此前几战，胜得风光无比，却也不是没有损伤。面对早在几十年前就已成名的“龙枪”，他已经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两人距离渐近，各自一声不吭，等到进入范围之后同时出手，搅出大片枪影。离云一改此前朝阳斫天的威猛打法，转而施展出精妙的套路，却被对方从容化解。两人停在原地，几息之后就交手数百招。由于处在最远距离的位置上，两杆枪之间的交锋也看似非常平和，倒像是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切磋。但其中蓄藏的凶险只有离云自己知晓，只要露出一丝破绽，这位使枪的前辈就会毫不犹豫地动冲击，将自己永远留下。 两位均是以威猛狂傲著称的骑士，此际却陷入了无休无止的纠缠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渐渐朝对离云不利的那一面展。虽然朝阳神功拥有自主治疗伤势的效果，但此前耗费的精神气力则成了致败的关键。必须要出杀招了……楚衍肯定也在等那个时候吧 先制于人，但也没有选择了…… 却在此时，空气倏地震动了一下，火海深处传来一声无声的咆哮，一股凶厉至极的气息自远方升起，朝天地八荒肆意释放着威势，仿佛有一头远古巨兽正在苏醒。 不同于战场上寻常武将斗气爆形成的压力，这股庞然气势直接压迫在每个人心头，阴沉而冷漠，震人心魄。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卒，所有人都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朝某个方向望去。 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静。 就在崖壁相夹的林冬城废墟之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然被一股寒冷潮流压逼，数百米高的火舌迅黯淡下去，在寒风中摇摇欲坠。无数阴魂自模糊黯淡的火光之后涌出，浮现各种惊恐扭曲的表情，聚成如诉如泣的凄冷风声，缓缓朝南方移来。 火焰一分为二，露出那头猛兽的身影。那是一位身披圣青色战甲的骑士，骑在高大的碧青色骏马之上，倒提一口大刀，傲立于废墟之上，漠然俯望众军。视线所及之处，无人敢直视他的目光，势如神魔降临。 龙焚刀，青凰马。想起昔日肆虐于雄重关前的鬼神身影，就如被万军惊掠了一番，恐惧所及，人们几乎本能地往后缩去。 “破……破山” “他应该在君临关啊，怎么会出现在这地方？” “不好了，破山来了” …… 数十万大军的士气竟因一人的出现而跌至谷底，此人之威可称盖世无双。 一直陪同在沁阳公主身边的摩西蓦然冲下高坡，翻身跳上战马，大喊着朝破山的方向奔去。 “啊——”长啸声直冲云霄，如虎豹咆哮，金铁交击，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难以想象，以摩西那干枯瘦的身板，竟能出声势如此浩大的吼叫，撕开了破山所带来的沉重阴影。 在纵马狂奔的途中，老兽人手腕一翻，两手掌中凭空多出一对灰褐色大锤，高高举在半空中，比他整个上半身还大出几分，看上去分外滑稽。但从他干瘪的身躯中散出的强烈气势，使得这一幕变得自然起来。人们心中都生出这样的感觉：只有这位守护了夜斩两百年的老人，才有资格做那鬼神的对手 但破山可不是呆在原地等着摩西到来，青凰马跨步一跃，就已来到离云与楚衍交战之处，而后一刀斩出。 龙焚刀，斩海之势。 楚衍死咬牙关，眼中透出决然之色，不顾劈来之刀，挥起长枪直捅破山心脏，那气势同样刚猛无回。 以命换命，心怯者死 龙焚刀势头一转，迅猛地斩在枪杆上，盖世无双的力量几乎将长枪挑飞出去。楚衍聚全身之力攒紧双手，才能勉强握住了枪杆，却已失去了平衡。两马错身，破山一刀斜劈而下，血泉激射，一条手臂高高旋上半空。 楚衍闷哼一声，强忍痛苦，拼命旋转身体跌下战马。破山又一刀紧接而来，将战马劈成两段。楚衍躺在血泊之中，睁大眼睛直面即将到来的死亡。 真是让人绝望的伟大力量啊绝不是凡人能够抵抗的…… 刀光乍现。 “破山——”随着老兽人穿金裂石的啸声，重锤破空而至。 “咚”震响声如鸣炉打铁，余波传遍战场，附近二十米范围内的士兵哭嚎着栽倒在地，口鼻都渗出血来。 盖世猛将之间的对决，哪怕仅仅是余波，也不是士卒可以消受的。 两骑乍分，破山退了一步，摩西一连退了三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刺首 第三百七十九章刺 早在破山迎战楚衍的时候，离云就策马退到废墟之前，默默地充当了围观者。破山出战从不需要帮手，更不会屑于以多战少，离云自己也是这般。 那老兽人穿越整个战场赶来，在立足未稳之时与破山硬拼一记，仅有稍许处于下风，已可以称作万中无一的猛将。 离云没见过他，但听说过此人的名声。两百年六朝元老，上一次侵略战争的总统领，威势果真非同一般。如果自己对上他，只怕讨不了好去 那两人催动胯下战马，又一次硬碰。破山抡起数百斤的龙焚刀，摩西动擂双锤，两件重型武器毫无花哨地撞在一处，如同雷霆凭空炸响，轰鸣的余波在战场上空盘绕，滚滚不绝。 两骑各自被反震力弹开，稳住身形后再扑上来，连姿势都不变，就这样拼耗着力气。这本是单调乏味的过程，但所有观望者的心都绷得紧紧的，随一声声金铁交击的轰鸣而起伏。无人敢出多余的声响。 林枫远观着这场战斗，也在为那两人的力量惊颤不已。忽然，就在轰鸣的余波如闷雷滚荡的时候，他眼皮一跳，感应到一丝异样的波动，立时从震撼中清醒过来。 不对劲。浩无荒诱走了杀僧浪，破山引开了摩西，还有己方大多数战将都被离云引得偏离了大营。离虚此举，必定包藏祸心 梅林多，破山，离虚……还有尼克拉 林枫蓦然转身，顾不上招呼身后雁藏锋、秦南飞二人，全力朝沁阳公主所在之处奔去。以他的身手，全力冲刺之下是何等迅捷，沁阳公主身后的侍卫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但不包括第一禁卫长米诺斯 他横跨一步，拦在沁阳公主身前，魔龙盔甲中涌出大片黑气，将沁阳公主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 林枫心中一急，周围时间的流便被拉长了十余倍，静止世界中的一切力量波动都映入他脑中。他感觉到了虚空中一缕若有若无的剑气正飞往山坡上袭去，而米诺斯恍若未觉，仍将防备之心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混账—— 林枫目眦欲裂，身体传来仿佛被电流击中的刺痛感觉。流逝的时间变得更为缓慢，他好像陷入了泥淖之中，一步一步缓慢而徒劳地奔跑着，眼睁睁地看着那缕剑气从容地逼近…… “叮”一声脆响，在这几乎静止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尖锐。那缕剑气就在山坡之下止住了去势，一具魁梧伟岸的身躯自虚空中现出形来，露出尼克拉那张震慑苍生的冷峻面容。比起人们口口相传的形象，他身上多了一件宽大破旧的灰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招展。 “逆影？” “封魔阵……以自己做诱饵，有趣。” 沁阳公主与雷霆剑圣目光相接，清冷与沉郁两种声音同时响起。 林枫于是现，自己举步维艰的感觉并不是错觉，原来已经陷入了夜冰布置好的魔法阵中。他顶住巨压，奋力朝尼克拉冲去。 “算得不错，难怪能让三皇子另眼相看。可惜……”尼克拉举起手中刻满铭文的长剑，眼神中满是震人心魄的寒意，“我带来的不只是‘逆影’，还有——”剑芒闪动，魔气翻腾。 “圣咒。”沁阳公主轻声呢喃。 古剑“圣咒”，能破开一切阵法与结界的神器。尼克拉带来此剑，她所有的布置都失去了意义。 夜冰轻轻一叹，眸中反而露出几许解脱之色，偏转目光，视线落在尼克拉身后十几步外那个艰难前进的身影身上。 人力终有穷时，雪奕花亦在寒风中凋零。能与旧时的恋人死在一起，也算是圆满了心愿吧 “尼克拉——” 林枫嘶吼着冲来。那一道剑气牵动着锥心刻骨之痛，满溢的悲愤崩碎了心湖，大幻术师的精神如决堤之洪水涌出，化为绝望决然的意志，肆无忌惮地在物质界凝聚成实体。那是自古以来人类的恐惧、幻想、**所传承的力量，非人体能够承受，撕裂开躯干的骨骼、神经、肌肉、皮肤……鲜血狂涌而出，身体像一个残破的血袋般散开，沉重的甲胄顷刻被血肉的洪水涨裂。 刹那之间，林枫整个人几乎爆散成一团血雾。然而就在身体即将崩溃的边沿，那股意志构建的力量又觉不能失去自身在物质界的凭依，又转而以无上威能修补好躯体残片，使之能勉强维持完整。 他就是以这样狼狈而毅决的姿态，挣破了封魔阵的束缚，聚起滔天剑意，一往无前地朝尼克拉冲去 尼克拉回头就是一剑，正斩在西莱圣剑当中，沉重的力道封住了林枫的去势。但以他之强仍无法完全化解这舍生忘死的疯狂一剑，不得不往左后方退出一步，以卸去这股力道，顺便避开侧后方另一人的攻击。 这才是绝世强者的真正实力。只随手一击，就接近了林枫豁出性命才能达到的威力。这样的“随手一击”他还能挥出无数次，而林枫凝聚的剑意却已近崩溃。 而这一次交手，也将林枫从极度愤怒的浑噩状态中打醒过来。躯体崩裂之际，他封闭了对身体的知觉，此时仅靠意志驱动剑意。如星辰之海般庞大无尽的精神力附着在躯体上，在外表形成半透明的鳞片甲叶，仿若片片冰晶，又延伸到右手所持的西莱圣剑上，使之镀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薄冰。 幻想具现化林枫此时方才察觉，原来在幻术师的领域，他也已步入了绝世的境界 也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是了吧…… 一声闷哼将他从失神中唤醒，他凝神看去，只见一头高大的恶魔正与尼克拉纠缠。那恶魔头生双角，比常人高出两头，浑身缠绕着黑色雾气，使一根漆黑的棍状兵器，正艰难抵御着尼克拉势若雷霆的攻击。 在后方几步之处，两排禁卫挡在沁阳公主身前，组成枪盾之阵。但只等米诺斯化身的恶魔落败，这些人根本无法抵挡雷霆剑圣半招。 林枫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就从后方袭向尼克拉，救下他最为厌恶的那人。 第三百八十章 厉剑 第三百八十章厉剑 米诺斯此时只剩下一条手臂，腹胸要害等处被捅了无数缺口，却依然顽强地用以命换命的招式阻住了尼克拉的脚步。等到尼克拉转身应对林枫，他便开始修补躯体所受的创伤。被砍掉的器官肢体化为一团漆黑雾气回到了身上，在一阵蠕动之后就已恢复完全，再也看不到伤口。 而此时林枫正被尼克拉打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尼克拉原本不欲与他纠缠，只想尽快干掉沁阳公主，无奈被一头恶魔死死阻住。他便明白，若想刺杀沁阳公主就必须得先杀掉此二人。雷霆剑圣一旦认真起来，天底下恐怕没几人能抵挡他的杀意。林枫凭借新领悟的技能招架了十来秒，身上便多了数道深刻的伤口。好在是以意御体，封闭了身体知觉，否则早已失去战斗的能力。 米诺斯一旦恢复了伤势，立马投入到战斗之中。他变身恶魔之后战力已无限逼近强者境界，与林枫联手夹攻之下更挥了数倍于己的实力，却远非尼克拉的对手。 尼克拉成名几百年，威震大6，名声绝不是吹出来的。他对剑道的领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随意一剑就不下于林枫或米诺斯全力一击，更以绝妙的剑招将两人圈禁在狭的空间内，最大限度地阻止了他们配合。 在他凌厉的剑势之下，林枫二人都只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汹涌澎湃的汪洋中，在一波*惊涛骇浪的冲击下勉励挣扎，随时都有可能翻覆。然而这两人都是性情坚忍之辈，即使被狂怒的剑潮苦苦相逼，但没有乱了分寸。尼克拉虽然场面上占据极大的优势，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将他们拿下。 这会儿时间，附近的武将都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朝这方聚拢，只是被阻隔在封魔阵之外。但用不了多久，等到摩西、杀僧浪等高手赶回，这次刺杀行动就得以失败告终。 不能这样耗下去了尼克拉低吼一声，动了他的成名绝技——千本归流。 一道宽大的披风忽然高高扬起，遮断了林枫的视野，披风后剑气膨胀，隔着披风向林枫击来。林枫匆忙招架，只觉得一股浩然无匹的巨力透过长剑涌入躯体，一瞬间便瓦解了右臂上附着的精神力，几乎将手上长剑震飞。传说中的神器“逆影”披风被犀利的剑气划破，随后就被尼克拉所释放的剑意的风暴斩成了碎块。林枫几乎窒息，在无坚不摧的剑势逼迫下踉跄后退。退开两步，他就立时察觉自己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就在下一刻，那股几乎要将他斩成几块的恐怖剑光如同错觉般收敛回去，尼克拉的气势就在此际攀升到了巅峰。无匹的剑意直刺苍穹，方圆百里的气机都被这一剑引动，本就阴沉的天空聚集了更为浓密的乌云，一道霹雳当头炸响。 在一闪而逝的惨白色光晕中，尼克拉挥出了那一剑。 禁断之斩 米诺斯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就被拦腰斩成了两半，腹腔里黑色血液混着脏器喷涌而出。 尼克拉不做任何停留，径直朝米诺斯后方的沁阳公主冲去。 林枫拼力刺出长剑，剑至尽头，犹差两步，却是天堑般的两步。 “尼克拉——”吼声凄惶如泣。 天地间昏沉一片籁俱静，暗如子夜。 尼克拉横剑一扫，沁阳公主身前两排禁卫便被截成两段肉块。全大6最精良的护甲在绝世强者的剑气面前就像纸糊般脆弱。沁阳公主举起权杖，神器“断章”释放出一圈波纹，抵挡住剑气的余波。扭曲的空间在她身前形成一层护罩，这是最后的挣扎。 尼克拉脚步稍顿，西莱圣剑距他背心又近了一步。他毫不在意，再次撩动长剑，剑身上咒言闪亮，传递给锋刃无坚不摧的力量。下一剑，就将劈开空间，把沁阳公主从头劈成两半。 在那之前，一支碧色冷箭破空而至，射往他即将到达的位置。尼克拉身躯一顿，前进的趋势再度受阻。又一箭紧随而来，而身后林枫的剑气已经贴近了他的后心。 尼克拉目色苍冷，闪电般挥出两剑，震退了两方攻击，并在瞬间转过身来，朝林枫扬起了古剑“圣言”。 值此关头，再顾不得梅林多的劝告。不管他是谁，眼下也只有一个结局——死 无匹的剑气朝林枫胸**去。林枫却不管不顾，昂然抬头直视尼克拉双眼，将意志精神凝成的锋芒狠狠扎入对方脑颅之中。 哪怕你是雷霆剑圣，拥有数百年来坚韧顽强的意志，但在一位同等级大幻术师的倾力一击之下，也得坠入幻境 那人已是我唯一剩下的希望，你敢对她动手，就得给我去死——哪怕让我坠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林枫舍弃了对身体的掌控，将平生之力都贯注于此一击之中，连带着灵魂都飞出体外。如果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精神世界中所生的壮丽场景的话，那只有——星河爆炸 尼克拉的精神防御是一堵铁铸的墙，那么林枫动的攻击就是万丈高处倾泻而下的洪流，两股不同等级力量较量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林枫挟无匹之势直冲而入，闯进尼克拉的世界之中。 意识所及之处，满眼是悬在虚空中的剑。 这是剑的世界，因他的闯入而剧烈波动起来，却在下一瞬因外界的伤害而行将崩溃。闯入者与本地领主之间的斗争还没有真正开始，就被迫结束。林枫来不及多看几眼，就被天地法则的力量弹了出去——没有意识可以在崩溃的世界中停留。 他被法则之力推压着通过一层有质无形的壁障，再穿过一片漆黑的虚空，天旋地转，陷入无比的死寂之中。 就要死了，这就是最终的归宿吗？ 灵魂被抛弃在虚空中，随着暗物质的运转而流动，永远旋转颠簸下去，这种感觉似乎没有宗教教义中宣称得那么美好…… 忽然觉察到四周一沉，仿佛一层蛋壳正在裂开。在一阵似漫长似短暂的错乱感觉之后，意识又回到了躯体之中。熹微的光亮投在眼帘上，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他终于再度回到了人间界，这感觉是如此美好。 林枫睁开双眼，尼克拉大公爵不怒自威的面容就在他面前一尺之处。 第三百八十一章 剑星陨落 第三百八十一章剑星陨落 尼克拉面带一丝惊愕之色，已然死去。一支绿色长箭横着贯穿了他的咽喉，另一支穿透了他脑门。但直接致死的原因，更可能是那把插入了他心脏的血色长剑。相应的是，他手握的“圣言”古剑也刺穿了林枫的身体。 两人几乎在同时给予了对方致命一击。但林枫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不是以僵尸或者幽灵的形势，而是切切实实地活着，他能感觉到体内血液的流动。尤其是血流擦过古剑剑身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听起来细微，却让他头皮发麻。 林枫松开右手，抚上圣言古剑，顺着光滑的刃身拂过，两指捏住刃与柄连接部位，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心脏已经被刺穿了，不知道拔出剑来后还能不能活……经历过精神世界中那近乎永恒的死寂之中，他对这片阴沉的天空和银白色大地是如此地眷恋。 耳畔的声音渐渐清晰，杂乱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千万不要动等释海**师过来……” “林将军，不能拔” “还嫌死得不够快吗？” …… 人们的喊叫声嗡嗡嗡响成一团，搅得他心烦意乱。只有沁阳公主的声音透过混乱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林枫——” 声音中不复以往镇定自若的语气，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凄惶之意。林枫心头一颤，却由此下定了决心——长痛不如短痛，死就死了，不拖泥带水 两指夹紧剑刃，意念沉入其中，猛一用力，胸腔中发出一声如同水袋被刺穿的闷响。在一阵惊呼声中，圣言古剑一弹而出，带出一蓬鲜血。凝若实质的精神力急速涌入，修补起那道足以致命的创伤。恶魔血脉的潜能被引发到极致，林枫甚至能体会到肉须在体内蠕动生长的感觉。不到两秒时间，千疮百孔的身体竟已愈合得七七八八。 这时候周身压力一轻，笼罩在坡上的封魔大阵被撤去。林枫顿时感觉身体失去了重量，无比虚弱的感觉漫上来，意识一阵昏沉。 “大人你怎么样？”似乎是秦南飞冲过来扶住了自己的躯体，在耳边焦急地呼唤。林枫艰难地摇摇头，眼皮已经沉重地抬不起来。又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在朦胧中听见更多脚步声向这边围拢，他们杂乱的吵嚷声似乎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 再顾不上外界的呼唤，意识陷入深沉的黑暗里，在漫漫无际的虚空中飘荡。 林冬城北方的无尽冰原之上，莱斯帝国数十万兵马尽聚于此。重重铁甲侍卫将当中的帅帐围拢，以保护他们的总统领不受任何打扰。 帅帐中只有离虚与大神官司星落两人。司星落闭目冥想，离虚则全神贯注地盯着身前案台上的星象仪。 星象仪上星象杂乱，无数颗光芒不一的星辰聚在了狭小的区域之中。离虚的目光落在正中央某颗闪烁着清润银色辉光的星辰上，三颗星辰在此星旁边呈纠缠状，一明两暗，深红色的那颗星辰完全盖过了其他人的光芒。哪怕是在现实世界中，离虚也能感应到南方那股列缺苍穹的剑气。 此局筹划良久，反复推算并无遗漏，也该是见证结果的时候了。 深红星辰光芒更盛，突然撞开了一颗暗星，朝沁阳公主所代表的那颗银色星辰冲去。银星的辉光急促闪烁起来，摇摇欲坠。然而另一颗暗星陡然爆发出不亚于深红星辰的光芒，从后方疾追过来，狠狠撞上去。 红星当即陨落。 离虚四指一颤，起身朝南望去。大神官司星落也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那股纵横了大陆数百年的无匹剑气，确实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离虚默立良久，复又坐回原位，低声叹道：“人算，不如天算。” 似乎过了一段很久远的时光，林枫从昏迷中挣脱出来，意识回归身体，发觉恢复了一些元气。睁开双眼，发现自己靠在一人身上，眼前围了数张面孔。摩西、雁藏锋、夏竹兰、西里格斯……唯独没见夜冰，他心中顿时一冷，感觉到无比的失落。 “我昏迷了多久？” 摩西的神情略显古怪，他答道：“半分钟，你可真够乱来的，就不怕冤死在自己手里？” 才半分钟？林枫诧异不已。原来还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他还以为过去了十天半月。然而他又感觉到体内伤势几近痊愈，斗气灵力蓬勃旺盛，精神力在意识海中聚集成星河流转之相——一切都回复到了全盛时期的水平，绝不像是短短半分钟内能够完成的 瞧摩西那张老脸上的表情，莫非他在开玩笑？还是自己突破了境界上的桎梏，以至于恢复能力也大大提高？ 林枫将信将疑地向摩西多看了几眼，提起劲道站稳身体，偏转目光往旁边寻去：“公主殿下没事吧？” 摩西道：“多亏两位将军誓死保护殿下，殿下毫发无伤，现在正在照看米诺斯将军的伤势。” 林枫搜寻到了夜冰的身影，她与几位军团长搀扶着米诺斯，正替他疗伤。 林枫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心中嫉妒得发狂，几乎就忍不住想拔剑冲过去把那该死的杂碎斩成十段八段。 等等米诺斯还没死？林枫亲眼见到他变身的恶魔被尼克拉斩成了两段，但现在看来那家伙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极度虚脱而已。 干林枫咬牙捏拳，又在一个呼吸之后平复了心情，朝摩西问道：“我的剑呢？” “剑在这里。”身旁雁藏锋递上了血光潋滟的西莱圣剑。 吮吸了剑圣精血之后，此剑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是以往那种深沉浓郁的颜色，转而更加鲜艳夺目了一些，不知是好是坏。但对林枫来说，只要它足够锋利就行。 林枫将圣剑收入鞘中，抬头朝北方望去，只见林冬城上的火焰已完全熄灭，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废墟。就是这几丈高的废墟遮断了夜斩与莱斯两军的视野，使他们看不到对方数十万军列的盛况，只是遥遥相隔对峙。破山和离云都已经退走，这场以急袭之名行刺杀之实的战斗也划上了尾声。 他垂下目光问道：“前辈，刚才战况如何？” “在尼克拉死之前，是他们赢了。”摩西微微一笑，满脸皱纹随之舒展开来，“但最后终究是我们胜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军动 第三百八十二章军动 黎明时分，夜斩军首脑在帅帐内召开军事会议，各军都统职位以上的军官都参与其中。 会议由谋略营御统司尘依主持举行，他代表沁阳公主宣布了对各军中将领官职的任命调整。由于射日军团长楚衍等高级将领阵亡，很多位置都空了出来，被众多眼睛盯上。但任命很快下来，打消了一些人的觊觎之念。 射日军团铁甲营都统夏竹兰深受原军团长楚衍器重，在军中拥有很高的呼声，由他接任军团长之位也是众望所归的事。在这个命令下来的时候，秦南飞脸上的表情尤为精彩。如果夏竹兰仍对当初的主仆之恩抱有一丝怀念的话，这也许意味着林枫在军中的势力已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但对秦南飞来说，这却是另一番滋味。 夏竹兰在人们的恭贺声中接受了任命，或许是为了避嫌，他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林枫一眼。 接下来，司尘依宣读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准备尽早撤出林冬，全速行军直袭魔华首都祖皇城。这个计划一提出来，立即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尼克拉的死肯定给莱斯带来很大的打击，应该趁他们士气低落的时候决一死战” “祖皇城前面关卡重重，不是那么好打的，不该操之过急。要是被离虚断了后路，搞不好又和君临关一样进退两难。” “不会的。”一直未发一言的沁阳公主突然出声道，“我会同冰风军团和炎日军团留下来，保证不让莱斯军队通过林冬城。摩西将军，尤兰德将军，杀僧将军，还有释海冕下，请你们几位各率一路大军往东推进，争取在魔华兵力到达之前攻下祖龙城。” 杀僧浪皱眉道：“殿下，你只留了二十万兵力来应对离虚，这不太好吧？” 沁阳公主道：“老将军请放心，只要我留在这里，离虚就不会强攻。他肯定会选择从北方绕过君临关，你们要做的就是要赶在他前面。” 杀僧浪又道：“但传送魔法阵只有一个，我们兵分两路，每边都有几十万军队，粮草问题怎么解决？” 沁阳公主道：“我军粮草尚够四十万人马坚持半月，我留下两成，剩下的都由你们带去。我接到了王兄的消息，原神战老将军已经通过了长嵩山脉，很快就能赶到。他带来了充足的补给，足够我军使用。” 杀僧浪道：“然而终归不太稳妥……” 林枫忍不住冷笑出声：“浪哥，你想得太多了” 杀僧浪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斜，笑道：“离虚派尼克拉来刺杀殿下，差点就得手了，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难道你有什么想法？” “来而不往非礼也” 林枫淡然道：“浪哥，你是想找浩无荒打架，大可以直接去阵前叫骂，不用拐这么多弯子。” 杀僧浪看着他，嘴唇一抿，脸部肌肉忽然绷紧，倏地提起拳头砸了过来。 林枫没料到他竟敢在帅帐内动手，仓促间摆手一挡，身子便被巨大的力道轰得往后倒飞出去。杀僧浪紧跟而至，拳腿交加，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接踵而来。一时间只见漫天拳影，每一拳都蓄积着足以贯穿铁石的力道。 林枫却也反应过来，立即摆出了流云柔水掌法的架势，意念力依托双手在身前化为一张细密绵深的大网，从容不迫地将杀僧浪的拳劲卸去，同时有意识地朝帅帐出口后退。 自领悟强者境界后，他对周围空气中的细微能量波动更为敏感，因此对流云柔水掌法的理解也进一步加深，再加上精神力具现后的强大攻防能力，自然不会再畏惧杀僧浪的攻击。 杀僧浪虽然勇悍，但只要还未跨入这个境界，他们之间就始终相差了一道巨大的鸿沟，绝不是世俗的招式能够弥补的。即使林枫还没有熟悉以精神力为凭依的作战方式，攻击力不足，但只是防守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两人一攻一退，顷刻就交手了数百招，一直退出帅帐之外。帐中留下了一路力量风暴肆虐过的凌乱痕迹，将领们这才反应过来，不禁面面相觑。 一连退出五十多步，杀僧浪终于因一拳用力过猛导致身形有所偏移，这便是林枫苦苦等来的机会。他迅速摸住腰间剑柄，承腕，转臂，拔剑出鞘，挥出一道完美的弧迹。这正是许多派系的剑法**有的一招，利用刀剑出鞘挟带的动能瞬间斩杀敌人的剑术，以林枫的身手使出来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杀僧浪还是躲了过去。他的“月步”配合迅猛绝伦的身法，不仅进攻时勇不可挡，后退时亦如白驹过隙，身闪影逝，无迹可寻。 林枫心下赞叹：不愧为能与浩无荒并称的人物，自己绝难胜他。两人都知道在这样打下去也分不出结果，都停手不攻，只是互瞪着对方。正在此时，一声饱含愠怒的喝声传出帐外：“都住手” 这是沁阳公主的声音，立时打消了两人所剩无多的战意。杀僧浪低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入帐内。林枫整了整盔甲，也跟着走进去。 满帐的将官都朝他们望过来，林枫可以感受到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沁阳公主身后的米诺斯怪声怪气地道：“两位将军，商量出结果了吗？” 沁阳公主冷声道：“你们二人身为主将却对盟军逞凶斗狠，成何体统按照军规，应……”她拖长了声音，清冷的目光望来，林枫心下不由一慌，默默地低下了头。 却听杀僧浪插言道：“殿下，请暂且将此罪记下，末将愿将功赎罪领兵去打祖龙城。” 这个刺头总算愿意消停了，沁阳公主也放松了语气，道：“既然如此，就将你们二人的罪过暂且记下，等日后立功再来补过。” 杀僧浪道：“殿下英明” 沁阳公主俏脸一板，环视众人，沉声说道：“众将听令——” 未及正午，射日、无双、残雪三大军团总计二十万人马，伙同杀僧浪率领的两万精锐刃拳师，以及释海**师率领的千人魔法团，正式整军出发，一路朝魔华帝国首都祖龙城扑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龙轩 第三百八十三章龙轩 悠扬的乐声在庭阁中流转，舞女们应曲轻吟，长袖飘扬，风雨凄凄。 一位全身着甲的骑士大步走进来，粗重的脚步声扰乱了乐曲的格调。两名侍女欲从后面拉住他，被他挥臂甩开好远。 伊莉娅坐在纱帘之后，默默注视着此人走到近前。一旁的女官大声呵斥，骑士毫不理会，也不行参拜之礼，只是隔着纱帘拱了拱手，用粗重的嗓音说道：“皇后，离虚殿下那边传来消息，让我军往中央山脉南边出兵，协助他们歼灭夜斩散落的军队。” “怎么，离虚把那些人放过来了？”隔着帘布看不清伊莉娅的表情，只听她以轻松的语气说道，“这些军队战争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还是按照惯例，你看着办就行了。” 骑士沉默了半晌，说道：“此事非同一般，如果夜斩军队真地通过了林冬城，那就很危险了。我建议应该立即出兵，并派能征惯战的大将对程彤关以外的地域进行清理，尽早做好准备。” 伊莉娅轻轻一笑：“原来你是想把龙轩支出去啊呵，别的倒好说，只是这一条我绝不同意。龙轩是我的猎物，你若想拯救他，除非杀了我。穆罗杰，你可以试一试啊以你的威望，如果动政变的话，十有**会成功吧？” 穆罗杰皱起眉头，再一拱手道：“皇后陛下，如今大敌当前，请毋以私人好恶裁断人事。你我虽政见不合，但同为魔华之臣，此时应当同舟共济，以大局为重。” “大局？”伊莉娅轻蔑地道，“这个国家谁还会顾全大局？你以为我真的只会玩弄心眼权术？离虚带军抢占雄重关，做了千般布置，偏偏还让沁阳公主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目的？而你，你口口声声说要报国为民，不去前线抵御外敌，却留在这里和我争权夺利，难道就是为了大局？穆罗杰，我知道你跟那些只会带兵打仗的莽夫不同的，你会耍心眼，会藏城府，还懂得玩弄人心。如果没有我碍事，说不定你早已经成功了吧” 穆罗杰道：“都是你以己度人罢了伊莉娅，我不想和你多说，你放过龙轩，我立马带兵离开，把这块地盘都留给你” 伊莉娅娇笑道：“看来你对他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可惜，他终究是个男人……” 这时，殿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花骑士挺拔的身形走进来，穆罗杰脸色一变，伊莉娅立时住嘴。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穆罗杰丢下这句话，转身朝百花骑士点了点头，大步走出殿外。 “龙轩，你来的这么急，有什么事？”听得出来，伊莉娅的声音中有股自内心的欣悦。 百花骑士目送穆罗杰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来说道：“你到底在搞什么，不是说三天就能恢复吗，怎么这会儿又说还缺一味药剂？某人已经联系到一位祭司了，今天就要把她接回去，就不劳你费心了” 伊莉娅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说的那位祭司，是艾利夫吧？” 百花骑士微微一怔，随即怒道：“你派人跟踪某人？” “洛舟公主还在我手里，我何必跟踪你。”伊莉娅淡淡地道，“祖龙城中八大祭司，我控制了其中七个，只有艾利夫不在我名单之内，知道为什么吗？” “他不愿跟你上床？” 伊莉娅语气转冷：“龙轩，不要激怒我，这对你没好处” 百花骑士道：“你不是说已经习惯了吗？” 伊莉娅冷哼一声，转回话题：“艾利夫不是什么好货色，他本身法力低微，却靠着招摇撞骗打起了苦修济世的名声，暗地里糟蹋了许多良家妇女。要不是有家族护着，他早就身败名裂了。洛舟公主要是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你就算死十次也不够赎罪的” “那……那个药剂是怎么回事？” “是为了压制深层诅咒。一开始我以为洛舟只是被感染了一些亡灵气息，没想到她身上早被人种下了幽魂结，这就不是一般的净化魔法能够治疗的了。我不知道你们遇上了谁，但可以想见，那个人所图不” 百花骑士面上露出沉思之色，片刻后说道：“那个药剂，什么时候能配好？” “暂时还缺一味主材，安魂四叶草，需要到冈底斯山峰上的灵泉眼处采集。那地方有几头灵兽在守护，一般人无法靠近，也只有你这样的高手才有机会吧。”伊莉娅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如果你愿意留在京城，我就派两队暗殿骑士去把它采来。如果你执意要走，我也不为难你。洛舟的身体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我把其余几味药材给你配上，等你找到安魂草后按方法服用就行了。你……要走吗？” 百花骑士稍微露出诧异之色，凝神去望伊莉娅神情，但纱帘上布下了法阵，只能看到一个雍容端庄的轮廓。 他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你……愿意放某人走？” “呵”伊莉娅冷笑，“你从来都信不过我”她拔高了语音，透出恼怒之意，“也不指望你能念我的好，这些日子的情意，我就当赔在了一条狗身上” 百花骑士面上微红，迟疑片刻后说道：“那，某人就告辞了……” “等等”伊莉娅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吗？” 百花骑士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纱帘内伊莉娅的影子拉长，她站起来，久久不语。 “伊莉娅。”百花骑士重复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伊莉娅沉吟良久，缓缓开口：“夜斩兵马在关内横行，你一个人保障不了洛舟的安全，我会让魔运队随你们同行的，一直护送你们到灵泉关口。另外，我最后提醒你，不要离穆罗杰太近，他对你……有非分之想。” “你说什么？”百花骑士涨红了脖子。 “这不是侮辱你，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眼高于顶，处事鲁莽，很容易就沦为了别人的玩物。”伊莉娅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那就太可惜了。说实在的，你跟洛舟公主，都很美好，我挺喜欢你们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离心 第三百八十四章离心 天色一如既往地阴霾，但已不再下雪，天气渐渐转暖，积雪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灰褐色的土地。空旷平原中吹来的风也不复有那股浸透骨髓的凉意，地底下的生机开始萌动，渐渐显出初春的征兆。 摩西率三大军团离开之后，夜斩大营显得空旷了许多。这几天以来，夜斩与莱斯两军隔着林冬城废墟对峙，却从未有过正面交手。只有在每天清晨或傍晚的时候，或有前去林冬城探查敌情的大将在废墟上偶然相遇，则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林枫，秦南飞，西里格斯，卡斯珀，萨尔佩东等人先后在林冬城中与人交手，各有胜负。前往探察情况的人选每天都在变动，其中以西里格斯最为积极，常常在大战之后回来夸耀自己的勇武。令林枫恼火的是，第一禁卫长米诺斯毫不动意，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沁阳公主身边，这让他根本找不到与沁阳公主独处的机会。 自林枫与夜冰久别重逢，还没有机会一诉衷肠。每当林枫想要靠近夜冰的时候，都会感觉到米诺斯饱含杀气的冰冷目光般言语再难开口，十分败兴。林枫曾向米诺斯提出过决斗的邀请，却被对方以大局为由一口拒绝。 更让林枫惊疑的是，有天傍晚他突然起意去找夜冰，竟意外地现她与米诺斯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虽然谈话的内容不过是些军政之类的话题，但两人之间眉来眼去的模样让他无比窝火。 他强忍住拔剑砍人的冲动，沉静地走到两人近前。沁阳公主立即住口不言，神情有些尴尬。米诺斯随即也肃整了脸色，暗里却透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三人静默了半晌，沁阳公主才开口道：“林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直呼林枫之名以示亲热，可林枫始终无法介怀，凝望她良久，才道：“我……末将观察到敌方昨日前来挑衅的次数十分频繁，猜想离虚可能会有所动作，因此来向殿下禀报。”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沁阳公主赞同道：“离虚这是在告诉我，他要走了。可惜莱斯军中有人遮藏天象，我方神官无法卜算出敌军虚实，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被动。明日一早你去打探一下，看莱斯那边有什么动静。” “是” 林枫行礼后退出营帐，一想及刚才夜冰与米诺斯暧昧的场面，就觉得心中无比沮丧，举目所望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色，想到自己的坚持，如今看来却像是一个笑话。一时意兴阑珊，消去了满腔豪情壮志，只余下对自身意义的迷茫与怀疑。 林枫神情恍惚地回到破虏军营地，意外地现迟罗凯正等在营帐外面，正与雁藏锋秦南飞等人交谈，他带来了格西城的最新消息。 “行省内生多起刺杀事件，十七名地方官员先后被刺，其中有多起生在同一时刻，总督大人怀疑是魔华国内大型杀手组织所为，派属下来请御统大人回去调查此事” “一定是那‘救赎之光’”乍闻此事，林枫本欲立即动身，一转念又想到了夜冰交代下来的任务。那杀手组织分布遍及行省境内，短短一晚肯定难以根除，倒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至于那些地方官员，一个晚上的时间也多死不了几个。 他思忖须臾，又问道：“格西城里还好吧？” 迟罗凯答道：“总督大人和李察徳将军先后遭到刺杀，总督大人无恙，只是李察徳将军受了点轻伤。” 林枫不由动容，他知道李察徳外表粗暴率直，实则谨慎微，连他都被刺伤，看来对方出动了了不得的高手。他当即说道：“南飞，你带宏泰，无名，克基拉，雷格阔海几位将军马上回格西城去，协助军师彻查此事。” 迟罗凯疑问道：“大人自己不打算走吗？” “我尚有军务在身，可能要等到明日才能办完，然后就回去。” 秦南飞几人领命离去。林枫目送他们走远，忽然听到身后雁藏锋说道：“阁下，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什么？”林枫回过头，看到雁藏锋深深望着自己，眼中似乎有其他的寓意。 “你对席，还有破虏军的真实想法。” 林枫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朝其他人望去。白凡一脸坚毅地望着自己，金色骑士低下了头，阿拉裘和瑞恩姐则是一脸迷茫之色。 林枫的目光在他们脸上移了一圈，最后回到雁藏锋身上。他笑出几声，使得空气中愈渐凝重的气氛顿时一轻。 “你想多了。我说过，我的追求很简单。一些身外的东西，还不值得我拿自己的灵魂去换” 雁藏锋也是一笑，颔道：“阁下的境界果然与凡俗之人不同。只是，阁下抱着这样的思想，会让你的追随者很难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林枫目中一冷：“怎么，你有些想法？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探讨探讨。” 雁藏锋道：“林冬城都已经破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只是站在阁下的角度替阁下考虑一二罢了。阁下自己无欲无求，可也不要忘了手下的弟兄。” 林枫陷入沉默。白凡冷哼一声，说道：“能追随在团长身后就是我等的荣幸，谁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阿拉裘虽然不明所以，却也附和道：“正是如此我们这些人，只要听从御统和军师的命令就行了，想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雁藏锋笑道：“两位将军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但只怕有些人不这么想。这次的刺杀事件，我始终觉得其中有些诡异。格西不过是帝国边缘的一个行省，既没有富饶的资产又不是什么战略重地，怎么会惹来杀手集团？但愿是我想多了” “你是说，李察徳？”林枫抬头望向南方灰色的天穹，眼中神色凛冽，“但愿是你想多了” 次日清早，林枫登上林冬城废墟探视北方的情况，觉莱斯军营中异常沉静。他心翼翼地靠近，才现此地已只剩下一座空营。果如沁阳公主所言，离虚已率领军队撤离。 他向沁阳公主禀报了此事，随后就率领千余残兵起程返回格西城。 第三百八十五章 杀手 第三百八十五章杀手 相比与林冬城前惨烈的战场，这时候的格西城可谓歌舞升平。四面匪患先后平息，兵荒马乱的时代终将过去，行省内一片太平，如履薄冰的贵族世家开始恢复以往的荣耀和底气，百姓们逐渐习惯了新的统治者。除了改易旗帜，格西与以往并无不同。 但潜藏在这太平外表下的危机，也开始浮出水面。近几日行省各处多次生官员被刺杀的事件，总督大人派出了大量人手调查此事，街道上随时可见成群的士兵匆匆行过，不时传来某大贵族被当成嫌疑人抓捕的消息，传言还生了灭门惨案，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就在昨夜，秦南飞、克基拉几位将军连夜赶回，分头前往各地案现场调查此事，却先后在半途遭遇了暗杀，“鬼面”无名当场殉职，其他几位将军也受了些伤。消息传来，总督大人雷霆大怒，宣布实行宵禁制度，各地开始戒严，诸多名门望族也被勒令不得外出。此令一下，格西城里顿时变得一片冷清，街道上只有巡逻的士兵走动，平民贵族都不敢出门，宁愿呆在家里熬过这段时间。 林枫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座死寂的格西城。走在街道上，两旁的店铺住宅都关紧门户，不见一个人影。如此萧瑟冷清的气氛让他暗暗皱眉，只听身旁雁藏锋哂笑道：“被几个毛贼弄得人人自危，席的智计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只怕是李察徳的手笔吧” “少做无用的猜测，见到他们再说。” 来到总督府，在会议厅见到了成原、李察徳、秦南飞几人。他们似乎刚经历了一场争吵，各自脸色都不太好看。见到林枫到来，诸人都起身行礼，然后重新排布了座次。 “情况到底怎么样？对方是谁？” 成原道：“是经验老道的杀手集团，方法干净利落，一击不中便抽身远遁。” 秦南飞阴沉着脸补充道：“对方拥有不止一位神魔等级的高手。无名本就是擅长逃遁的杀手，只有数名神魔战士的围攻才可能让他没有逃生的机会。” 成原点头道：“如果不是国家势力的话，大6上拥有这样实力的杀手组织，恐怕只有‘黯灭山庄’和最近兴起的‘救赎之光’了。” 林枫皱眉道：“还有别的线索吗？” 成原耸耸肩：“他们训练有素，没能抓到活口。从遇刺人的叙说来看，他们的武技来自不同的派别，极有可能是魔华私底下召集江湖人士训练的部队，也有可能是‘救赎之光’。” “也有可能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雁藏锋突然出声道：“也有可能他们根本就不存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紧盯着对面的李察徳，透出森冷之意。屋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们的眼神落在他两人身上，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李察徳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杀手来源于我们内部？” 雁藏锋死死盯着他，道：“知己知彼的人做事自然无往不利，近几日军队频繁出动，想要遮掩一些痕迹实在太简单了。” 李察徳咧开嘴大笑起来，满是嘲讽的神色。 几秒之后，成原摇头道：“不，不是内鬼，在座的诸位都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 “席”雁藏锋沉声道，“你确定？” 成原迎上他的目光：“我十分确定。”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没有讨论出有价值的结果，也没能制定出针对未知敌人的措施，依旧只能靠全城戒严来限制杀手的行动。 更加不妙的是，破虏军高层的意见产生了极大的分歧，由此引了对各自的猜忌和责备，短暂的会议最后因林枫离席而结束，雁藏锋、白凡两人跟了出来。瑞恩姐就等在外面，也随之而来。 走出不远，雁藏锋开口道：“阁下，你不觉得席的举动很可疑吗？” “我感觉得到。”林枫没有回头，“他在包庇李察徳。但可能不是因为这件事。李察徳确实没有理由，也没有实力。” 雁藏锋在他身后冷笑：“如果再加上席本人呢？” “他更没有理由。”林枫淡淡地道，“他根本不需要。” 雁藏锋低低笑道：“不是所有人都理解阁下的境界啊……” 他们途经一个本该是集市的广场，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林枫不经意间听到上方传来吱呀一声，抬眼望去，只见阁楼上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从上面探出一个灰衣蒙面的身影，朝他出几声冷笑，又缩了回去。 灰衣蒙面，正是“救赎之光”教廷中人的招牌打扮。 林枫顿时止住了脚步，缓缓说道：“你们三个先走，我进去看看。” 雁藏锋、白凡的伤势都没有完全恢复，不便与人动手。他们依言退开。林枫注视他们走远，才转过头正面打量眼前的茶楼。他放开精神力探入其中，里面场景的分布便毫无遗漏地映。 对方一共有十三个人，楼下五个，楼上八个，都是大地斗士以上的水准。其中两人以诡异的方法隐藏了气息，无法准确判断他们的实力，想来不会低于天空斗士。他们藏得很好，都是视线无法触及的死角。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阴毒的陷阱，以楼梯口那段距离最为集中。 他沉思了一会儿，便推开门走进去，并顺手关上门。茶楼内陷入昏暗之中，但无法影响他的视觉。他踱着步子走向楼梯口，才至半途，就听到楼上传来一个妖媚的声音：“久闻护国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却让女子有些失望呢。”声音中饱含嗔责、魅惑之意，夹杂着某种媚术，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见此人一面。 林枫的脚步并不因为这个声音而加快。他细细体味着其中的能量波动，口中说道：“怎么，怨我让你久等了？” “岂敢怨责护国将军。”楼上女子语调一转，似乎怀了满腹委屈，“女子恭候将军多时，将军却迟迟不至，让女子心中好生忐忑，生怕将军怪罪我等礼数不周，吝赐一见……” “那倒不至于。”林枫走到楼梯之前，却停住了脚步，“你等虽然礼数不周，但既然是妇道人家，我也不太过苛责。只是……” 见他迟迟不动，女子的声音也静默下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旧识 第三百八十六章旧识 许久之后，女子的声音飘落下来：“将军为何不上来一叙，还在犹豫什么？” “我在想，该如何处置你等。” 女子轻笑，媚声飘下，幽幽缠绕：“我等之罪，难道还不致死吗？将军莫非对女子尚有怜惜之心？” “死有很多种方法，一剑杀了是死，千刀凌迟也是死。对于妇道人家，有些方法未免不雅。”林枫的话语出口，顿有一股寒意蔓延开去，浸心透骨。 女子停了良久，才笑道：“将军好大的威风，也不怕唐突了佳人。” “你是佳人？” “女子不敢当，却自然有人当得，将军若有雅兴，不妨上来一见。”见林枫沉默不语，女子又道，“将军口口声声说要处死我等，却又为何迟迟不动？以将军的威风，该不会是怕了吧？” “你等要想见我，那就请坐稳了”林枫说罢，迈步踏上台阶。他一改此前不紧不慢的度，身形快如幻影，在各处陷阱缝隙中折转，眨眼就冲上楼道转弯处。杀手们这才反应过来，数把刀剑夹杂着暗器从各处袭来，细碎的破空声接连而至。 但在林枫看来面八方的攻击都像慢动作一般被分解，他从容拔出长剑，随意挥舞，就从杀手们的包围中穿过，回手几剑，锋锐无匹的剑气撕开一幕血雨，将攻过来的杀手尽数诛灭，然后身形飘转登上二楼。 一眼望去，有两人坐于茶座前，其中一人体态丰腴，应是此前话的女子，一脸惊讶地看过来；另一人个头稍，坐在女子身边，双眼寒若夜星，只是默默地盯着身前茶水，似乎没注意到林枫的到来。一位灰衣蒙面者侍立在桌旁，露出来的手臂皮肤黝黑苍老，看来年岁已高。其他五人都藏在暗处，对林枫所处的位置呈包围之势。 “将军剑法无双，果然名不虚传。”桌前女子娇笑几声，优雅地揭下面上灰巾，露出一张妖媚的面孔，配合着魅惑之术散出勾魂摄魄的魅力。空气中飘来淡淡馨香，扑鼻沁心，**的药物正渐渐挥作用。 林枫扫了那女子几眼，缓步靠近，淡声问道：“佳人何在？” 女子脸色微变，妖娆地笑道：“将军要看佳人，还得先过几关。”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血色艳丽欲滴的西莱圣剑，“将军此剑饱饮无数鲜血，才能成此色泽吧？女子说不定也得殒身于此剑下，可否恳请将军赐教剑名呢？” 她说这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这把剑上，连她身边那位埋头出神的个子也不禁将目光投来。林枫顺着他们的目光，将长剑提起，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此剑无名，西莱人尊称它为——圣剑” 其他人尚无反应，个子杀手却悚然一惊，赫然抬起头，出清丽悦耳的女声：“西莱圣剑你——”话至一半，艳红如血的剑光已袭到近前。剑气浸体，快若闪电，矮个杀手仓促地仰身后跌，同时扬起手臂挥出一团朦胧的光晕，险之又险地挡住了这一剑。 林枫既已出手，桌前另两人同时做出了反应。妖娆女子慌乱地撞倒椅子往后飞退，侍立在旁的老者则从袖中甩出一条黑色软鞭朝林枫下盘攻去。林枫一击没有得手，立即后退两步，躲过了老者与矮个杀手的反击。 另有三人从暗处现出身形，出现在他背后几步之外，却不敢贸然逼近。 矮个杀手凝视着林枫双眼，轻声问道：“林枫，是你？” 那声音清丽动听，如冰雪初化之清泉缓缓流过山涧，在林枫听来格外熟悉，令他心神一震。他凝神望去，那人的双眼清澈明亮，微微泛着冷意，若夜空中的星辰，使他想起了一个又爱又恨的故人。他的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打量，渐渐剥离出灰衣蒙面的装扮，还原成昔日可怜可爱的女孩的身影。 他叹息一声：“灵儿，你怎么会来这地方？” 绮灵静默了良久，而后低低一笑：“抱歉，只怕没有叙旧的时间了，我来刺杀夜斩破虏军的御统，你如果还念旧情，就请在此地安息吧”她扬起手中那团朦胧的光晕，渐渐凝聚成一把剑的形状。 林枫满眼怜惜地看着她，柔声说道：“你姐姐的事，我很抱歉。但你现在的作为会让她更加失望……” 绮灵眸中顿时布满冰霜，皓腕挥扬，晶莹剔透的剑气汹涌而来。暗香浮动，隐约中传来海妖轻吟之声，从四面八方漫绕纠缠，令人再难凝聚起反抗的勇气。林枫脸色微变，他感受到了那团怪异的光晕中激的幻境，那是对人心的恐惧与**做出的攻击，饶是以他的幻术修为也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觉自己已经与绮灵交上了手，却是被对方打得连连败退。 绮灵借由精神攻击占据上风，从此步步紧逼，得势不饶人。林枫恍惚中施展的剑招被破得一干二净，难以抵挡她的攻势。两人眨眼间交手数百招，林枫回过神来，觉绮灵使的剑法也是由怒焰达武剑法改编而来——何止如此，简直与自己同出一辙，甚至连剑中神韵都几乎完全相同 林枫想起了西莱的那人，还有盖薪追查的杀手，在此刻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 绮灵淡淡地道：“大祭司布局多时，直到今日才是收网之时。林枫，再见了” 她手下攻势更加凌厉，更看透了林枫剑法中的变化套路，一阵疾攻之下就让林枫身上增添了好几道伤口。林枫踉跄后退，身形摇摇欲坠，不知不觉就逼近了后方几名杀手。杀手们互望一眼，各持武器袭向林枫背后。 却只见林枫后退的身形突然一晃，度骤然加快几倍，化作魅影从他们攻击的缝隙中穿过。杀手们还没有看清，林枫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并在给他们留下了足以致命的伤口。 被同伴所挡，绮灵只得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血泉喷涌，赤红的雾气遮挡了视线。等到几具尸体相继倒下之后，绮灵放眼望去，看见林枫停在楼道口，正神情复杂地望过来。 “灵儿……你长大了。” 绮灵低下头去，转而瞧向自己的剑尖，低声道：“你也变了。” “嗯，我不会再给你从背后刺我第二剑的机会。” “我知道的。”绮灵眼中露出忧伤的神色，“我……”她欲言又止，停了几秒后转头朝身后老者看去，“没有机会了，撤吧” 老者微微点头。 第三百八十七章 改变 第三百八十七章改变 “等等”林枫沉声喝道，“诸位来得轻松，想走却没那么容易了。” 茶楼外面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夹杂着铠甲关节碰撞的声响，6续赶来的巡城卫队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妖娆女子往窗外探了一眼，就看到大片闪着寒光的箭弩。她面色不变，嬉笑道：“林将军何必如此，就算不念旧情，也不必让手下的兄弟们白白送死吧” 林枫盯着绮灵，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的剑法，但你练得再熟，也无法过创始者的体悟。我不会再留手了，你那把剑还有什么古怪伎俩，趁早使出来吧” 绮灵默然不语，凝重地举起剑来。随着她手腕轻轻摆动，似乎有一层束缚被解脱开来，她手上那团剑形朦胧光晕一变，凝聚出清晰的形状，晶莹剔透精美华贵，宛若冰霜雕砌而成。剑身散出的气势也随之一变，冰冷刺骨的寒意朝林枫扑来。 “第一重，风龙结界，解散。”绮灵幽幽低语，剑芒直指林枫心脏。 林枫由她的话语联想到此剑的来历，脸色微微一变：“莫非是……幻生沧澜剑？”蝶妖的幻生沧澜剑，难怪，难怪只是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剑术造诣就达到了能与自己抗衡的地步。 剑光如冰莲绽放，暗香涌来，气机勾连杀意。那剑势完美得无懈可击，笼罩了林枫周身各处，唯给他留下了后退一途。林枫迎着剑势，仿佛看见了另一个锋芒毕露的自己。飘渺的女妖吟唱环绕耳畔，勾魂摄魄，褪去了他的孤锐和决意，他提不起与自己锋芒相对的志气，便循着对方布下的局路，一直往后退去。 无论如何，他都难以对眼前的女孩生出杀意来。 “动手”远远传来一声低沉苍老的嗓音，数道破空之声逼近，妄图渗入两人交战的剑网。刀剑毒针从两旁袭来，林枫旋身挥挡，往楼梯下方跌去，半途却见一根挟带风雷之声的长鞭拦腰卷来，极尽刁钻之势。然而等那鞭子卷上去，却现林枫的身形一触即碎，原来只是一个幻影。 “在左边”绮灵的冰剑骤然挥出一片剑影，使得附近空间都笼上了一层冰雪的光晕。却只见一道浩然无匹的剑意横亘而出，瞬间击破冰霜之影，斩在幻生沧澜剑身上，出一声尖锐的鸣响。“退”绮灵喝出一字，飘身后移。 攻防之势顷刻间逆转过来，灰衣老者也赶紧与绮灵齐步后退。其余两个杀手却没能反应过来，一愣神的功夫就被暴涨的血色剑芒送入了永恒的黑暗。 林枫站在血泊之中，没有急着追击，只是沉静地望着身前仅剩的三人，淡淡地道：“你等，还想反抗吗？” 老者惨笑道：“没料到阁下的武技高明至此，老夫今日认栽了。” 后方靠着窗户的妖娆女子娇声道：“林将军剑法无双，女子愿束手就擒，只求将军给女子留一条生路”她说话的时候，手臂藏在背后，不知道在搞什么动作。林枫也懒得理会她，眼望着绮灵说道：“灵儿，你也留下来吧” 绮灵盯着西莱圣剑上殷红欲滴的血光，摇摇头，问道：“你那是什么剑法？” “剑宫秘术，无翳剑诀。”西莱圣剑微微震颤，似乎也在为这个名字而兴奋。 那是属于雷霆剑圣的武技，所有剑客梦寐以求的至高宝典。 林枫在尼克拉精神世界中看到了雷霆剑圣一生对剑道的体悟，其中占据了最大篇幅的就是无翳剑诀。如果换成一般人，肯定激动不已，早早开始修炼这篇剑诀。但林枫不同，他对剑道也有自己独特的一番体悟，尼克拉的剑法只是给了他一些启，他从没有过修炼无翳剑诀的打算。在这个时候，他难以狠下心对绮灵出手，处处被制约，一再被逼迫，最终忍无可忍，还是激了无翳剑诀的记忆。唯有无翳剑诀那股睥睨苍生的冷漠气概才能让他压下一切不必要的情感，完全挥出自己的实力来。 “无翳剑诀……”绮灵轻轻念叨，语气突然变化，微带恼怒之意说道，“为什么不坚持自己的道路？拾人牙慧，很了不起么？” 林枫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昔日那个娇蛮可爱的女孩又回到了眼前。他沉默半晌，压下胸中复杂的情感，淡淡地道：“剑无束缚，在适当的时候用适当的招数。你留下来，我们慢慢探讨。” “嘁我只对你的人头感兴趣等我解放了第二重结界……”绮灵话音未落，只听外面突然传来接连几声炸响，惨叫声接踵而来。屋内几位杀手脸上都露出喜色，看来是他们的援兵来到了。 而在此时，林枫也失去了等待了耐性，迈步朝绮灵逼去。绮灵眼中光芒闪烁，提起幻生沧澜剑，纤手抹过剑身，立即泛出一层浅蓝色光泽。 “十一号，十七号，启动第二方案” 随着绮灵的话语，原本乞怜求饶的女子和老者同时爆出惊人的气势，分别从绮灵左右两旁逼上来，毒针鞭影直袭林枫上下两路。却在这时，而中间的绮灵脚下一拧，气势汹汹的前冲之势迅疾地旋转过来，以更快的度往后退去。 眨眼之间，她已纵出窗外。此等惊变，别说被出卖的老者和女子，连林枫都觉得难以置信，更有一股悲凉与愤怒通过背脊直冲脑门。 林枫挥动西莱圣剑，舞出一片血色光晕同时漫上两人的身躯。睥睨天下的无翳剑诀幻化成莲花状的剑浪，忽然射出一道惊人的直线刺向右方老者，穿透漫天鞭影，贯入他的咽喉。 随后又是一剑，女子毫无抵挡之力，在喷洒的血泉中倒下去时犹带着满脸惊愕之色。 林枫毫不停留地冲出窗外，乘风跃上高楼，举目四望，却哪里还有绮灵的身影？他跳下来落到一名军官身旁，急声问道：“那个杀手往哪边去了？” 在他强烈的杀气笼罩之下，军官被吓得瑟瑟抖：“卑、卑职没看清，眼前一花就不见了……” “废物”林枫怒骂一声，朝士兵群中高喊道，“谁看见那个杀手了？” 无人出声。 第三百八十八章 怨恨 第三百八十八章怨恨 林枫连喊几声，一直无人作答，他自己也冷静下来。 这时候绮灵肯定已经走远，就算自己知道了她的方向也追之不及。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再过愤怒也是徒然。 正当他收拾郁闷心情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附近传来一下激烈的力量碰撞，无声无息，却搅乱了气机格局，在他的精神感应场中不啻于一声刺耳的尖啸。 是斜上方正在刚才杀手占据的茶楼旁边，也是一家商店。林枫纵身冲了上去，半途又接连感受到里面传来的能量撞击的余波。有两名顶尖高手正在其中交战 林枫破窗而入，正撞见两人激斗的场景。密密麻麻的精神力波纹网一圈圈荡漾扩散，绮灵娇的身影在其中转折闪烁，手中不时撩起大片剑影挡开无形的冲击，出呯呯铿铿的沉重响声。她的对手是一名寻常打扮的妇人，她只是站在原地挥动手指，就逼得绮灵在精神冲击的网络中来回奔走。周围全都是被打裂推翻的玻璃橱柜，晶亮的银饰洒了一地，被绮灵纵跃的脚步踩出叮铃的响声，急促而清脆。 林枫一时不急着出手，仔细打量起那妇人的面貌来。只见她皮肤黝黑，面容颇为苍老，身上衣物也很朴素，看似与寻常老妇并无二致，但林枫却从她脸上依稀看出了一丝熟悉的轮廓。他确定自己见过此人，而且交情应该不浅，却怎么也记不起对方的身份。也许，这妇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 这时场中战局突然生变化，绮灵身形骤然加，几番折射冲入了妇人近身之处，凌厉的剑气逼得妇人忙乱后退。幻生沧澜剑暗藏幻术攻击，以林枫的修为都无法完全豁免，妇人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动作渐渐缓慢下来。绮灵疾攻几剑，挑开一层水幕状的薄膜，箭步冲刺到妇人身旁。妇人匆忙闪避，无奈慢了一拍，左臂被长剑带出了一条深深的伤口，鲜血长流。 “住手”林枫大喝。 绮灵旋身扭臂，以极为赏心悦目的动作将长剑搁在了妇人颈上，远远朝林枫望来，娇声喝道：“站住” 林枫沉声道：“放过她，我让你走” 绮灵凝视着他，冷笑道：“哥哥——你勾搭的女人还真不少啊师夜冰，林蓝双，还有眼前这位……” “你胡说……”这一声是从被她制住的妇人口中出，声音意外地清灵悦耳，却在半途截止，因为幻生沧澜剑在那时切入了她脖颈一分，殷红的血液直往外冒。 林枫看得眼皮一跳，心头直泛冷意。当初的灵儿虽称不上纯洁无暇，还为复仇从背后刺了他一剑，但他也从没想到过如今女孩会堕落到此等地步。出卖同伴，挟持妇孺，杀人如麻……实在让他心冷。 他说道：“你误会了，我跟她年龄差别这么大，怎么可能……” 女孩淡淡地打断他：“外貌可以伪装，但少女的体香是掩盖不住的。我鼻子很灵，这瞒不过我。” 妇人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林枫打量了妇人几眼，越看越觉得熟悉，可是依然没有想起来，他转而看向绮灵，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你死”绮灵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 这当然不可能。林枫沉默片刻，说道：“你还是执着于仇恨，还体会不到你姐姐的苦心吗？” “闭嘴你没资格提她如果不是为了你，她也不会遭人暗算，最后，最后……”绮灵说到此处声音哽咽，难以成声。 提到那一日祝祭塔下的激战，正唤起林枫心里最痛苦的回忆，但他强压下心中阵阵刺痛，柔声道：“灵儿……” 绮灵眼中充满怨恨，咬着牙道：“我恨你我要你下去向她道歉” 看她情绪很不稳定，剑尖直在妇人喉前摇晃不定，一不心就会造成致命的创伤，林枫不敢再说话，并往后退了几步，一直贴到身后的窗台。 “怎么，怕了，想逃走了？”绮灵含着眼泪冷笑，却慢慢地把剑放了下去。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冷冷地对林枫说道：“你放心，我也不是不明事理。姐姐说，她偿还了以前的债，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不能怪在别人头上。你也不用心生愧疚，我不会拿这件事要挟你。干脆一点，我是杀手，你是猎物，不要理会其他，我们用剑来做个了断” 她一把推开妇人，提起剑指向林枫，说道：“来，我也想领教一下剑宫的绝技”半透明的冰晶剑气渐渐转变为明澈的湛蓝色，散出浓郁的杀意。 林枫叹息道：“你走上了绮仙的老路……” 此话令绮灵眼中神色大变，手中沧澜剑随之一颤，出一声清锐的吟响，湛蓝色残影重叠在模糊的光晕中，像极了林枫最初使用的那把流雨长剑。 林枫心中一动，再度往角落里的妇人脸上望了一眼。他想起那熟悉的脸庞轮廓来源于谁了，她正是昔日怒焰的校花，美貌与林蓝双并称于世的倚章家族大姐——雯纱。除此以外，她还是紫玫瑰社团的成员之并还是扬子风的恋人。倚章家族令她与离云订婚，扬子风一怒之下出走参军，而后来订婚仪式被雪隐会破坏，雯纱与其弟释嘉逃亡，从此下落不明。没料到，她竟然就在格西城里面，还打扮成了寻常妇人，林枫与成原却全然不知。 林枫仔细看了几眼，现雯纱脸上不仅作了伪装，还布下了一个极型的幻术法阵，令人不自觉地忽略她的样貌。如此，才能让她的倾世容颜真正被遮掩起来。 在这个时候，林枫却不敢出声叫她。他还有些出神，突然听见绮灵的声音响起来：“你一开始被我逼得连连后退也不还手，是不忍心对我出剑吗？” 林枫的目光回到她脸上，点了点头。 “那后来为什么又能狠下心了？” 林枫低声道：“那么多杀手围攻我一个，除了你，其他人都得死。” “很好现在除了我，没有别人了。那你就——”绮灵冷笑，挥剑如电，剑光随着叱喝声一起冲过来，“去死吧” 第三百八十九章 旧友 第三百八十九章旧友 “叮”两剑相交，剑势同时偏转，挫出一声短促清锐的鸣响，继而再分再合，纠缠不休。 林枫和绮灵都对对方剑法无比熟悉，此时斗在一处，却如游鱼互戏，白驹相逐，十分融洽。没有了旁人碍手，两人沉下心来，渐渐消除戾气，将整幅心神都投入剑招之，一攻一守正如一问一答，以剑对谈，心意渐渐贴近。 对拆数十余招后，林枫觉得两人间的误会渐渐冰释，却见绮灵气息一变，从达武剑法的精妙招数脱离出来，转而以横斩竖劈的狂野打法攻过来。幻生沧澜剑挟带迅猛绝伦之势狂攻不止，林枫不明白她突然转变的缘由，匆忙一味招架，体力很快不支，一时间心也生出了恼火的念头。 眼见绮灵一剑当头斩下，他不再格挡，转而扭身躲过，趁绮灵收招未及之际猛地朝她撞过去。如此近的距离，绮灵避无可避，她眼闪过惊慌之色，只来得及抬起左臂挡在身前，就被林枫一把捏住，飞起一剑挑开了她脸上的灰色面巾。 刹时间，一张清秀美丽的面容展露出来，倾国之色初成，依稀还有着昔日小女孩的稚嫩影子。但在此时此刻，绮灵眼眸饱含着惊愕、失望、羞怒、怨恨的神色，映入林枫眼，令他心一痛，霎时感觉到无比后悔。紧接着就见绮灵脸上神色皆化为冰冷的杀意，同时沧澜剑上光芒暴涨，从林枫侧后方袭来，狠狠斩在赤红色剑身上，拉出一道尖锐的鸣响声。两剑乍分，沧澜剑又以当头重斩之势劈来，林枫举剑格挡，身形被震得往后退去。却见绮灵也借着反震之力飘身飞退，一剑斩开内室的房门，冲入其内。 林枫追出几步，沉重的心思下脚步也越来越缓，眼看着绮灵的身形在楼梯间轻灵地折转，他颓然一叹，终于消去了最后一分追击的心思。 纵使追上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再打一场吗？罢了，由她去吧 他怔了良久，方才转过身来，朝屋角落里的妇人看去，轻声唤道：“雯纱，你没事吧？” 不知雯纱用了什么法术，脖子处的伤痕已经愈合如初。她朝林枫微微一笑，道：“不碍事。林枫，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你。” “是，好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林枫问出这句话，其实已经隐约猜出了答案。 果然，只听雯纱答道：“听怒焰的同学说，扬子风参了军，跟着离虚殿下北上抗击夜斩军队，我就来找他。大概两个月前我和释嘉一起到了这里，正遇上两军交战，被困在了城里面。” 她还不知道扬子风阵亡的消息。林枫心阵阵痛，低下头不敢直视雯纱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雯纱又道：“那段时间城里搜查得很紧，我和弟弟东躲西藏，差点和巡城的士兵生了冲突，幸好有一位龙渊前辈让我们藏了起来。就到他看了释嘉，收了他当徒弟，又劝我就在城里等待消息。我一想想也是，外面兵荒马乱，我又不知道他的番号军职，根本无从找起，万一伤到了自己还得让他担心。他武功不差，又有些保命的本事，跟着离虚殿下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就忍住思念留在这里等他的消息。我听说新任的城主是个很年轻的人，但没想到是你……” “不是我，是成原。”林枫懊丧地想，怎么能把扬子风的噩耗说出口呢？瞧雯纱的神态，她把生活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一旦知道真相，她马上就会垮掉。但如果不说，就让她在无尽的等待成为望夫之石吗？ “哦，成原也来了。还有谁吗？你们有没有扬子风的消息？”雯纱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这表情更让林枫心头剧跳。他别过眼神，故作从容地道：“扬子风啊，我们一直没得到那家伙的消息。你放心，只要他一出现，我马上把他绑上送过来” 雯纱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这时候，窗外吹来一阵冷风，丝丝缕缕的寒气渗进来，屋里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几分。林枫转头望去，立即看到成原正在几名高手的护卫下赶过来，很快就到了窗下，仰起脸朝他问道：“一共几个杀手？有活口吗？” “十三个，跑了一个，其他的都杀了，尸体在隔壁屋子里。”林枫说道，“你先别管这些，上楼来吧，有个人你该见见。” “谁？” 一团风托起成原从窗户飘进来。他一眼望见微笑着的妇人，眼霎时闪过惊心动魄的欣喜之色：“雯纱”不同于林枫，看来他对雯纱的记忆要深刻得多，甚至不止于朋友这一层。不过他很快隐藏起眼深沉的情感，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姿态：“你是来打听扬子风的消息吗？到这里多久了？”他提起扬子风的时候语气没有一丝不自然之态，仿佛扬子风真还在那遥远的莱斯军团征战一般。 “两个月吧。能见到你们实在太好了”雯纱笑道，“没想到新来的格西城主是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本来还担心哪天会被卫兵冲进来砸店呢” “嘿，他们敢只要你需要，你可以调用城里任何人手，包括我在内。”成原殊不顾一旁林枫异样的目光，拍着胸脯说道，“我会颁布这条法令，从今天开始执行。” “不用不用。”雯纱连忙摆手，“我什么都不懂，也不需要人手。呃，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多留意一下扬子风的消息。” “嗯，一定会的，我们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只不过一直还没得到有用的消息。我就担心在战场上遇见他，以他那一根筋的犟脾气只怕不肯跟我们走，万一打得火起就麻烦了。现在倒好了，我就跟他说你在这里等他，看他还倔不倔” 雯纱轻笑出声，道：“麻烦你了。” “应该的。”成原陪着她笑，这时才注意到屋狼藉的场景，问道，“咦，看来那个刺客武技很高啊，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啊。”雯纱摇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人没事就好。”成原舒了口气，看着地上散乱的银饰，目仍有担忧之色，“你一个人在这里挺危险的，总防不住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最近杀手猖獗，很多贵族被灭了门，房子空出了许多，你住到那边去吧，也好安排侍卫。” “不用了，这里挺好的，我在这里住得挺习惯的。我一个无名女子，没有人会来对付我，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只要你喜欢。”成原说着蹲下身去扶起一只翻倒的柜子，一边拾捡银饰一边朝林枫说道，“你去向他们解释一下杀手的事情吧，我一会儿过去。” 林枫点点头，往外走出几步，突然听见远方传来一声高亢的呼喊：“紧急军情，求见总督大人——” 林枫回头看去，只见成原眼闪过一道深深的阴霾，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 雯纱适时说道：“你去吧，我自己慢慢来。” 成原沉声道：“那行，明天我再来看你。” 第三百九十章 窥探 第三百九十章窥探 “是什么紧急军情？”总督大人大步行来，凝声发问，声音中比平时更多几分冷意。报信之人翻身下马拜倒在地，喘着粗气说道：“阿甘城信使送来紧急情报，有一支十万人左右的军队七日前自魔瘴沼泽出现，打着联合商业协会的旗号，即将兵临阿甘城下。” “十万人”成原微微抽气，动容道，“继续说对方主将是谁？” “阿甘城信使来得急，只看清了旗号，其余的一律不知。” 成原沉吟道：“从长嵩山脉来的，真有可能是联合商业协会的援军，不知是哪一家。十万人徒步穿越魔瘴沼泽，那位大人的魄力实在让我等汗颜，莫非是原神战老将军？” 他身后几步之外的雁藏锋出言道：“除了杀僧浪，联合商业协会八大家族里有资格做十万大军主将的也只有原神战了如果只有原神一家倒也没什么，就怕还有别个家族的一些小人贪图眼前之利，想要把格西行省的城池都换上联合商业协会的旗号，那就不妙了” 成原面色冷峻地道：“原神一家拿不出十万人来，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人马，极有可能是千羽、灵罗、宵云几家一并出动。格西信使日夜兼程跑了七日才送来情报，这样看来，恐怕现在格西行省三成土地都已经归到了我们的‘援军’名下。” 雁藏锋眼神瞥向林枫，说道：“那首席认为该如何是好？” 成原叹息一声：“我千算万算，实在没料到这个变数，如今我等手下兵力加起来不足三万，还都是些临时拼凑的新兵，实在无法抗拒原神战老将军的威势……” “那就听天由命？”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那些人不要逼得太紧，早些与沁阳殿下会合。否则，我等也只好拼个玉碎瓦全了。” “首席的气节令鄙人佩服。”雁藏锋皮笑肉不笑地道，“只是鄙人惜命，还是希望能避开原神老将军的锋芒。鄙人觉得，既然鸠占鹊巢，鹊无力抵抗，那也只有另觅他处了。我们临近的奥玛拉行省也许可以为之。” 成原叹气道：“奥玛拉行省本来也是我预定的目标，可惜征南大将军龙斩凌公爵正带着四十万大军驻守在那附近，让我等不敢妄动。” “龙斩凌回来了？”雁藏锋脸色骤变，“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五日之前。公爵大人虽然在世祭教内损失了一些兵力，可也不是我等宵小能够觊觎的。”成原一脸自嘲地道，“我等现在就是坛子里的老鼠，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那也未必。只要首席舍得了这份基业，我们可以尽早去投奔沁阳公主。”雁藏锋说着意味深长地朝林枫看去，“不过，那就只能替别人卖命了。我想兄弟们都不太愿意。” 成原同样瞧了瞧林枫的眼神，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等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协助沁阳殿下完成东征霸业的吗？只是现今兵力实在不足，还需要时间准备。多说无益，原神老将军深谋远虑，我等也是有心无力，就在此恭候他的大驾好了。若是老将军非要和我等过不去的话——”他眼中闪过深沉的冷意，“我破虏军也觉不会让他好过” 军队散去之后，格西城解除了戒严，便有一部分传言在平民中流传开来。其中不乏夸大其词之说，令人闻之动容。但破虏军统治格西城渐久，人心思定，暂时还没有别有用心之人跳出来作乱。而且自那日之后，行省各地再没有过官员被刺杀的情况，杀手们纷纷销声匿迹，风波告一段落，人们一心一意等待着原神战的到来。 随后几天，西方各地的信使络绎不绝地赶到格西城，带来有关联合商业协会军队的动向。信使们有的是在大军压城之际就匆匆出发，有的是在局势明显不利之后才动身逃离，他们带来的情报使得成原等人对那支军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对方果然是以原神战老将军为主帅，麾下还有千羽、灵罗、宵云、原神四家的知名将领，来势汹汹，势不可挡，每日向前推行数十里地，沿途所经之地纷纷改换成“原神”旗号，当地城主或降或逃，无人拥有与之对抗的勇气。据最近的情报，他们已经到达了格西行省中段，行军速度开始有所减缓，并有偏向北方的趋势。 看样子原神战并不打算把破虏军逼到绝处，但他一路来的作为实在让格西城里的众位将领都恨得咬牙切齿。几位城主一路仓皇逃窜过来，在总督府众将面前哭诉原神战的嚣张跋扈，博得了人们的同情与共鸣。一群人大骂老头子的狂妄无耻，纷纷表示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又在总督大人的劝慰下勉强“按下念头”。 而在这个时候，林枫已经独身一人来到了商业协会军队驻地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悄悄窥视着对方动静。 他躲在一个废旧的仓库里闭目冥想，驱使精神力凝成的触须往外延伸，瞬息间出了小镇，将原神战军队驻扎营地的情景尽收眼底。整个营地上空弥漫着一股浓郁激昂的肃杀之气，这是一支铁与火淬炼出来的百战精兵，即便以林枫之强大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似有一种无形的物质在阻止他进一步窥探。 他早就听说“阴神难近军营”，因为千军万马所凝聚的肃杀之气足以灭杀任何灵体魂魄，如今才知确有此事。以他强者级的精神修为，仍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拉扯力越来越大，犹如海洋深处毁天灭地的风浪在咆哮，撕扯他的灵魂。一个人如何能抗拒十万精兵的力量？但事至如此，他的目的不再是窥探军营布置，而想要试试自己的极限，于是咬着牙缓慢地向风浪更深处潜去。 大约通过了二十层岗哨，他终于靠近了中军的位置。这时虚空位面之中传来的无形巨力愈发狂暴，逼得他将精神力汇聚成一根尖锐的针芒。在这样恶劣的坏境中，他已经难以看到任何事物，周围空间被完全扭曲，震耳欲聋的波涛冲杀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他能够做的就是默默估测自己前进的距离，顶着整个天地间的伟力而逆行。 在浑噩中又前进了数十里，他举步维艰，这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厉喝：“什么人？”喝声如闷雷炸响，击破了虚空海浪之声，几乎将他的精神力一举震散。而恰在此时，他的本体感应到外界的危机而牵动意识，霎时间如坠入了天崩地坼的深渊，在一阵剧痛中醒了过来，耳畔传来尖锐的鸣叫声。这是意识骤然穿越太远距离而遗留的症状。 第三百九十一章 旧怨 第三百九十一章旧怨 林枫刚从椅子上跃起，房门就被人轰隆一下砸开，一个酷似杀僧浪的身影昂然踏入，身后紧跟着的几人迅占据了窗户的位置，将各个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此时林枫的额头还隐隐作痛，一个呼吸之后方才稳住心神，定睛一看，来人却是那位喜爱模仿杀僧浪的少年拳师，罗蝉。罗蝉在此，想必他的主子原神宛凝也不会太远。林枫的视线越过两名高大的侍卫，便在门外看到了她的身影。 林枫很是疑惑，他一路过来都隐藏了形迹，以他渐臻大成的“浮光掠影”身法，按说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这些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听说有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原来是林大将军亲自莅临啊”原神宛凝排开侍卫款步走近，“大将军，我们好久不见了你不在格西城里练兵，怎么有空来这里闲逛？” “怎么现我的？”林枫盯着她道。罗蝉感觉到了他目中冷意，立即斜跨一步挡在原神宛凝身前，但他如今的身手根本不被林枫放在眼里。罗蝉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身躯微微颤抖。修为越是高深，越能感觉到强者身上那股压迫万物的气势，令他有种自内心的恐惧。而在其他人看来，却是两人在针锋相对地对峙。 原神宛凝并不打算为林枫解答疑惑，她微笑着说道：“我们两军会盟，乃是当前最为紧要之事，大将军还是考虑一下怎么迎接盟友吧”她的目光扫过四周破败的布置，撇了撇嘴，“这个地方能做待客之地吗？” 原神军自称盟友，却做尽了喧宾夺主之事，由原神宛凝的语气说来更是一种羞辱。如果当下换成破虏军中任意一人恐怕都会忍不住大打出手，但身为最高统领的林枫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这并不是“喜怒不形于色”，而是在他心中，这根本就不重要。直到现在，他依然难以从感情上对“地盘”“势力”之类的东西产生激动的情绪。在他看来，领地、财富固然多多益善，但与追随自己的士兵比起来则不算什么。人家要抢地盘就让他们抢，早些满足了才好去援助夜冰。若不是考虑到雁藏锋等将领的愿望，他也不会专程跑来刺探军情了。 见林枫不为所动，原神宛凝又讥笑道：“不过也是，谁是客谁是主还说不定呢，此处虽然差了点，但土地总是多多益善嘛” 林枫不动声色地道：“原神战老将军呢，他也是这么认为？” 原神宛凝笑嘻嘻地道：“他老人家的想法岂是我等能揣摩的？你要是想见他，现在还不算晚。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给我一个交代。” 林枫知道她仍对当初暗月森林中被劫持一事耿耿于怀，他没兴趣陪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姐在这里浪费时间，既然套不出消息，便打算离开了：“我没法给你交代。如果你有空的话请转告原神战一声，请他适可而止。” “子，又在装疯卖傻了不是？”原神宛凝气急反笑，“听说你跟了沁阳公主，如今也学会狗仗人势了你听好了，去年你在暗月森林对我百般无礼，逼我立下毒誓，还害得我被爷爷处罚了半年，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我本来是要把你剜目挖耳废去四肢再丢入粪坑不得生，但念在如今我们是盟友的份上，可以从轻落。你跪下来向我磕头认错，这事就算揭过了，怎么样？” “这不可能。”对于她言语中的侮辱之意，林枫也不动怒，只是摇头道，“当日我是迫不得已，也没真的拿你怎么样。如果你一定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我可以道个歉。” “哼，你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想算了？好吧，既然你放不下面子，那我们就来换个别的。你不了法术吗？正好我手下也有一位魔法师，你和他比试一下，要是胜了，我也就不再追究这事。你看如何？” 林枫没有吭声，原神宛凝就当他认同了。她拍了拍手，便有一人从门后转了出来，黑色斗篷罩住了头面，气息阴沉冷漠，正宗的魔法师形象。他上前几步，微微挑起手臂，就算是魔法师之间的礼节。 林枫不是魔法师，自然不会给他回礼。他看向原神宛凝，故用惊异的语气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神宛凝眉眼中闪过得意之色，微笑道：“你特地跑来窥探军情，却独自躲在这里不出不动，肯定是学了几手探测类的法术。难得遇见一个魔武双修的人，我很好奇，你的魔法修为达到了什么程度呢？” 林枫反问道：“原神姐以前见过的那些魔武双修的人，他们又练到了什么程度呢？” 原神宛凝答道：“大多庸庸碌碌，不值一提。但你眼前的这位，不禁精通武技，更是魔法师中的翘楚，你可要心了” 林枫诧异地将目光转向那位自始至终不一语的黑袍魔法师，朝他拱了拱手道：“原来也是位魔武双修的大神，失敬失敬。原神姐，我只要胜了他就行吗？” “你禁止使用武技，只能用‘魔法师的方式’战胜他。”原神宛凝想了想，又道，“如果他使用武技攻击你，你只能躲闪。” “这就没有意义了。”林枫道，“无论魔法还是武技，都已经成了我的本能。如果你只想让我狼狈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表演给你看。作为一个魔武双修者，我无法接受这样无聊的比试，直接认输好了。这位魔法师老兄，你已经赢了。” 魔法师沉默地转过头，望向原神宛凝。空气中有股微弱的魔力震荡波纹，他在以独特的方式与原神宛凝交流。片刻之后，原神宛凝点了点头，清声道：“好吧，如你所愿。但有一条，你不可以用剑” “好。” 见他答应得很干脆，原神宛凝有些狐疑，补充道：“也不可以使用其他武器。” “没问题。那就开始吧。请原神姐站开些，我修为不精，怕误伤了你。” 原神宛凝道：“我就站在这里，如果误伤了我，也算你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相斗 第三百九十二章相斗 原神宛凝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高傲姿态，刻意刁难林枫，但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手下的这位魔法师只怕很难占到便宜。她所想的，只是要试探林枫的真实身手。至于以前意气争斗的旧怨，在当下利益纷争的大局中倒不算什么了。 林枫恰好相反，他既然明了无法套出对方军情，那么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出一口气，羞辱对方一番。 他扬起拳头，望向魔法师，说道：“老兄，我们开始吧” 魔法师随意挥摆了几下手臂，便有一圈无形的风将他缠绕起来，顿使他身形变得模糊。他的声音从风圈中传出来：“我叫……” 就在此时，林枫的身影骤然闪动，度挥到极致，整个人融为一道一闪而逝的淡淡虚影，转瞬刺入魔法师的护体风圈中，一拳挥出，劲力催吐。魔法师惊惧失色，慌忙仰身后退，两臂托着风团想要抵挡一下，但林枫快若闪电的一击却穿过他两臂的防御结结实实轰击在他胸口。 风圈顿时消散，其中模糊的景象随之清晰起来。林枫后退一步，魔法师的身体瘫软倒地。 “你……你……”原神宛凝举手指着林枫，嘴唇直打哆嗦。 “只是晕过去了，以他护体的劲气看来应该死不了。不过，像这种半调子的魔法师，也能被原神姐看成‘翘楚’吗？”林枫讥讽道。 这种冷漠嘲讽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原神宛凝。她眨了眨眼睛，脸上笑意更盛：“子，你长进不”说着稍微偏过头去，轻声道，“你赢了，我说话算数，不但不追究过往，还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于我族原神军的……” 刁蛮任性的原神姐突然放下身段变得如此好说话，似乎真的已经认输，但林枫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他觉察到了身后悄然逼近的罗禅的气息。原神宛凝极力吸引林枫的注意力，心领神会的罗禅也竭尽全力收敛了自身力量波动，但此时的林枫对周围能量分布的变动是何等敏感，罗禅悄无声息的动作毫无遗漏地反映在他脑海中，连罗禅手指上肌肉的颤抖都无法清晰可辨。 原神宛凝还在极力掩饰，她低着头避免林枫从她眼瞳中看到罗禅的影像，口中还故作神秘地低声细语：“其实在原神军中，也存在着很多矛盾，原本我父亲并不主张对你们破虏军用强，但是灵罗仰伙同一群将领以离队作为要挟，逼得我父亲不得不动手。但你要知道，其实我父亲是很看好你的……”说到此处，她蓦然往后退去，两名持银色长刀的青甲骑士越过她向林枫冲来，灿烂的斗气光芒分而进逼。罗禅也恰在此时潜至林枫身后，刚猛的拳劲悍然爆，带起迅疾的风声。 这样的攻势算得上凌厉，如果出其不意的话还可能让林枫忙乱一阵。但他既然早有准备，那这几人的合围就成了孩子的把戏。他扭转身躯，探出左手，闪电般在上下两面刀锋上各点一指，那难以抗拒的力道便震退得骑士仓皇后退，几乎拿捏不住长刀。而罗禅的拳劲则被侧身之后的林枫收于右掌，仿佛一团冰寒之水裹住了其中暴躁的劲道，并迅将之吞噬。 没料到突袭反被锁住右臂，劲气彷如石沉大海不见踪迹，罗禅大惊失色，嘶声吼叫着挥起左拳砸向林枫面门。林枫举起左掌迎上，再度捏住他的拳头，然后猛力一扭，罗禅口中的吼叫就变成了惨嚎。林枫旋身一肘砸下，罗禅的身躯便被撞得飞起，重重嵌入了墙壁之内。 眨眼之间，这突击合围之势就被破得一干二净。退至门外的原神宛凝脸上流露出慌乱之意，忽然放声叫道：“羽姐姐再看笑话我就生气啦” 林枫心中一凛，门外除了一名男性护卫，难道还有其他人？他竟没有感知到这位“羽姐姐”的气息，想来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他凝神关注，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极为细微的风声，一位青衫锦袍的男子从对面楼阁中显出身形，凌空踏步，翩然落在原神宛凝身旁，淡然自若地朝这方望来，眼神炯炯，笑容和煦。 林枫皱了皱眉。此人身法极妙，气度不凡，只怕是一位难缠的好手。而他也不应是原神宛凝口中的“羽姐姐”，想来还有一位更为强大的女性高手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动袭击，这感觉让林枫非常不快。 他一面心戒备四周，一面紧盯着那男子，凝声问道：“阁下何人？” 那男子拱了拱手，和煦地答道：“在下灵罗仰，久闻林将军之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林枫眼中一动，肃容还礼：“原来是‘湖中灵剑’，久仰了”他知道来人是谁了。这灵罗仰正是联合商业协会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俊才，凭一手绝的灵湖剑法在西6闯下了一番名声。其爱侣宵云羽也是一位修为高深的祭师，尤善辅助类法术，配合灵罗仰的剑术简直是绝妙。他二人以“琴剑”之名著称于世，在杀僧浪成名之前便被誉为是联合商业协会未来的守护者，战力之高直逼绝世强者。一想到要面对这样难缠的一对夫妇，林枫顿时便感到一阵头痛。 林枫的目光往四下扫去。灵罗仰既已出动，宵云羽必然就在附近，却迟迟不现身，莫非她还打算暗算自己不成？但据林枫所知，琴剑夫妇向来是直接凭借祝福之力加持的绝世剑术强势碾压对手，暂时还没有暗里偷袭的记录，按理说也不该对自己破例…… 还是原神宛凝问出了他的疑惑：“灵罗大哥，羽姐姐呢？” 灵罗仰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枫，口中答道：“她临时有事耽搁，很快就会到了。” 林枫听闻此言心中一定。他十分忌惮琴剑联手的力量，但宵云羽既然不在，那他便有机会先干掉这位“湖中灵剑”。纵使灵罗仰剑术不差，但长期在祝福之力的加持下能有多高的修为？那么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无论是脱身还是逼战，自己都掌握了绝对的主动。 是杀是留，就在那位原神家大姐的一念之间，看她是否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烟横 第三百九十三章烟横 是打还是不打？原神宛凝也在纠结于这个问题。她虽然刁蛮任性，但也非无脑冲动之人。见识过对方顷刻间打退三人围攻的身手之后，她已真正认识到面前这位破虏军御统拥有着与其身份相配的实力。比当初暗月森林时更强 她身边的人都是族中千里挑一的高手，但今日两次交锋却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被弄得灰头土脸，这让她憋了一肚子火气，但也切身体会到了对方的战力。如果说林枫击败那位魔法师还有突袭取巧的嫌疑，那么他轻松击败罗禅等人的围攻则没有掺杂半分虚假。罗禅是谁？原神战的义子，年仅十八就已达到神魔境界的天才，曾与灵罗仰切磋百余招不落下风。但刚才在对方没有拔剑的情形下，他竟没撑过一秒 更让原神宛凝惊怒的是，她引为依仗的宵云羽竟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这分明是没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只有灵罗仰一人的话，八成也不是林枫的对手 不过，让灵罗仰尝尝教训也好。那子不是自以为了不起吗，还想出工不出力，就激得他跟林枫交手，让他也尝试一下被暴力凌虐的滋味等宵云羽赶到的时候，灵罗仰八成已被修理的很凄惨，然后就让林枫在琴剑夫妇的怒火中永生吧…… 转眼间原神宛凝心中就转过数个念头，脸上也相应地堆出了一副趾高气扬的嚣张表情，忽又叹息一声，淡淡地道：“可惜羽姐姐不在姓林的子，今天算你走运，留着你的命滚吧，别再让我看到” 灵罗仰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他怎会听不出原神宛凝语中之意。明知是激将，但作为一个成名已久的“师兄”辈的人物，他脸上无论如何也是挂不住的。大6上有一个浩无荒来仰望就已足够，若还怯于其他人，就不配握着这把“烟横”之剑 灵罗仰跨出一步，手按剑柄，双眸中燃起熊熊战意。林枫迎上他的目光，同样斗志沸腾。好的对手难寻，尤其是这样精于剑术的对手他也需要一场灿烂的胜利来振奋自己近来颓靡的心境即使罗禅等人合围而上，他亦有必胜的信心。 不需要言语，两名剑客对望的眼神便是这场战斗的理由。剑意的暗潮在其间涌动，气势如风起云动般攀升。却在此时，罗禅也由后向林枫逼近，第三者的气息令这场剑术较量变成了直取目标的两面夹攻。 灵罗仰的目光没有丝毫转移，鼻中出一声重哼，以示对罗禅这等卑劣行径的不满。而林枫却将外放的气势收敛起来，垂目屏息，静静矗立，就此突兀地脱离了灵罗仰二人的气机锁定，好似突然融入了虚空之中。这让灵罗仰和罗禅的气势都为之一滞，失去目标的错落感在心中投下了失败的阴影。 罗禅本来即将逼近他身后三米之内，逢此变故便立即停住了脚步，沉声问：“你见过杀僧浪了？” 开口就会泄露气息，所以林枫没有回应。罗禅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和他交过手？可曾受伤？” 林枫心中冷笑，这厮以为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吗？上回自己在他几人围攻下失利，的确是拜之前杀僧浪一拳所赐。可如今就算杀僧浪亲来，自己也不惧他，何况这还只是个冒牌货。 “行了多说无益。林将军，请赐教”灵罗仰翻转手腕，出一声清锐如水波般的颤响，名剑“烟横”终于出鞘。刹时间霞光氤氲，如同湖海深处烟斜雾横波映月，好一派磅礴气势。 林枫脸上微微动容，心中赞叹：“好剑”他也随之拔剑，西莱圣剑的血色光晕倾斜而出，浸透湖海烟波，为之涂上了一层凄艳的血光。 这等气势同样不俗，灵罗仰高声赞叹：“不愧是天下前三的妖剑请恕在下得罪了”说着合身攻上。他剑势沛然浩大，不负“湖中灵剑”之名，一出手就是全力进攻，但见遮天蔽日的云霞重重压迫而至，皆是纵横凌厉的剑气。林枫不欲与他硬拼，格挡几剑往一旁闪避。 林枫所见过的剑客之中，当数雷霆剑圣尼克拉霸气盖世无人能敌，其后就是龙天与罗承运，一个阴毒如蛇刁钻诡邪，另一个偏激厉狠疯妄似狼，而眼前这位湖中灵剑则走“以势欺人”的正道，亦不逊于他们多少。而林枫自己则居无定形，亦正亦邪，时常偷用别家的剑道，却未形成明确的风格。 各人追求的剑道不同，却又相互克制，战斗的结果就完全不一样。如果换作龙天来应对灵罗仰，肯定会在其沛然大势的压制下吃亏，但林枫却是如鱼得水。灵罗仰步步进逼，却无从捕捉他的踪迹，反而时常被罗禅阻挡了攻势。数百招后，他气势渐衰，就见林枫反攻过来，几招诡谲的剑势将他逼得后退，湖海烟波尽被血光浸染。 林枫的攻击绝不会向他一样“以势压人”，他的身影从灵罗仰周身四面出现，甚或于天空倒悬，如坠流星，一连凌厉的几剑破开气力衰竭的灵罗仰的防御，在他肩胸刻下数道伤口。 灵罗仰又惊又急，更愤怒于对方狡猾如狐，自己一身气力却无处下手。眼看就要落败，他怎么都不甘心，就要使出几招拼命的招数，却见林枫突然停止了进攻，飘身退到数米开外，默默望向自己身后远处。 “羽儿终于来了。”灵罗仰心中大喜，再顾不上切磋剑技的目标，一心只欲狠狠教训这卑劣的子一顿。 极其淡薄的光元素波动从远方传来，正以惊人的度这边赶来，肯定就是那位宵云羽了。林枫正想试一试，传说中的琴剑联手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一个窈窕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视野之中，又在下一刻闪现到灵罗仰身旁，淡淡的金色光晕缓缓消散，露出一位俏丽的女子身形。 “光影移位”林枫暗抽冷气，那是传说中的咒法。大6没有达到强者境界的光系法神，也就是说，眼前这位面无表情的女子便代表了大6光系法师的巅峰。 第三百九十四章 琴剑 第三百九十四章琴剑 宵云羽默默打量着场中情形，从灵罗仰微颤的肩部判断出他的情绪，无奈地暗暗叹息一声，眼望林枫开口说道：“破虏军的御统阁下是吧，既然战斗已经开始，我也不多说无意义的话。我与仰哥一向共同作战，今天也不例外。” 林枫转动着剑柄，低笑道：“了解。如果能领教西6琴剑的神技，我也不虚此行了请你们不用有任何顾忌，只管全力出手吧” “如此就我就不客气了”灵罗仰凝重地跨前半部，用宽大挺拔的身形遮挡住娇的宵云羽，沉声说道，“原神姐，罗兄弟，请你们退出去站远一些，以免被误伤。” “不”原神宛凝一口拒绝，“我要亲眼看着他被打趴下” 罗禅也附和道：“我可以护住姐，再不济也能当个肉盾。”他快步拦在原神宛凝身前，自觉担任起肉盾的角色。他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接近强者等级的恶战，但如果只是余波的话，他自信还是能挡住的。琴剑成名已久，近来已很少跟人动手，罗禅要亲眼证实这份英名的辉煌。 灵罗仰习惯了原神宛凝任性执拗的性子，只好说道：“好吧，你们心点。” “仰哥，战决”宵云羽五指拨动，延伸出一片幻影，怀臂中流彩七弦琴泛起幽淡光晕，道道符咒飘浮起来环绕上灵罗仰的身体，使他整个人都散出炫目的光彩。 灵罗仰的气势以惊人的度膨胀起来，执剑跨前一步，便若鲸吞大海，带给林枫不啻于雷霆公爵的压迫感。仿佛眼前的躯体在无限制扩大，狭的空间已无法容纳此人，自己在他面前就弱山峰脚下的一只蚂蚁似的渺 这才是真正的“以势压人” 林枫心头剧颤，自知不能再让他蓄势下去，当下挥起西莱圣剑抢攻过去。凄厉的血光在排山倒海的威势下呜咽，灵罗仰奋起长剑迎击，烟霞般的剑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当中血光吞得点滴不剩。 灵罗仰的度和力量都得到了跨等级的提升，两剑一接，林枫就知硬拼觉对不是对手，连忙往后退避。 “还想故技重施？”灵罗仰的冷笑在逼人的气势下也若雷电狂啸，震得林枫耳根麻。看似庞然巨大的云霞空间转瞬间就欺压过来，纵横的剑气当头罩下，将他封锁在牢笼千刃芒从四面八方袭至，几乎就要将他当场分尸。 仅仅照面之下，林枫就被逼到绝处，这是平生未有过的经历。不过，这对多日颓废的他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刺激。恐惧、耻辱、死亡、失败，一刻不停地逼近，却让他感到异常兴奋。全身毛孔缩紧，血液在体内沸腾，大幻术师将自己逼到极致，才如浴火重生般释放出更强大的生命之光。 肢体的感觉瞬间消退，心海深处的意志重新主宰了身躯，精神力凝炼出的实体化鳞甲包裹住躯体，灵魂与剑融为一处。这才是真正的绝世强者的姿态。 以势打势，以力破力，用无上意志的力量对抗现实，用更加凶猛的剑势回敬遮天蔽日的烟霞阴云。赤红的烈日占据了半边苍穹，剑芒在云海边界交锋，两者俱不肯退，做拼命之争。 而这场战斗的另一位主角，灵罗仰身后的宵云羽也没有作壁上观。在给丈夫加持咒力的同时，她也在给林枫制造各种阻碍。暗系附体诅咒的虚弱术、迟缓术全部被弹开，她便意识到对方的“护体斗气”拥有极高的元素抵抗能力。那么就用另一个体系的巫咒之术好了，扰乱视觉的幻影术制造出众多灵罗仰的幻影，却在对方捕捉气机的能力下没能挥作用。距离对界攻击的重力术也被林枫提前躲出攻击范围，却差点让灵罗仰栽了个跟头。看来寻常的咒法难以对此人生作用，也许以持久战耗尽对方体力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但时间实在紧迫，对付“救赎之光”的刺客才是当务之急，大帅的安稳实在让人牵挂，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没有办法了，只好那一招了，至少也能让这两位过于兴奋的剑客冷静一下…… 就在此时，一个清丽悦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场中诸人齐齐一惊。 “实在太好了，你们都在这里啊，不用我费力去找了。” 紧随这声的是两名侍卫的怒吼，接着就转为濒死的惨叫。罗禅慌忙抱起原神宛凝往屋内闪去，这时候也顾不上失礼了。在此形情下激斗的二人也停了下来，就见一个面容精致得不真实的少女款款走入，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秀丽的眉梢微微扬起，冰蓝色丝下是一双冰冷的眼眸，最终将实现投在林枫身上。 “哥哥，你也在呀。”少女眯起宝石般的眼睛，脸上浮现出些微的笑意，“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帮我一起杀掉他们，好吗？” 人们惊异地朝林枫望去，原神宛凝高叫道：“好哇林大将军，原来你早就和这帮肮脏的杀手勾搭上了。哈怪不得这群臭虫老是拼了命的跟我们过不去，原来是在给你林大将军报仇来着” 林枫冷声道：“如果是我引来的，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听起来你是想逃了？灵罗大哥，羽姐姐，你们就让这么他跑了？” 灵罗仰长啸道：“林将军剑法气度不凡，我相信他这样的男人不会去耍弄一些卑劣伎俩。”他持剑拱手道，“林兄，我们下次再战” “下次再战。”林枫点点头，倒持长剑从灵罗仰身旁走过，两人目光中都透出相惜之意。不过在他走近宵云羽时，宵云羽却既不自然地快步往一旁退开，紧紧盯着他离去。 林枫走到门口，去路却被绮灵堵住。绮灵掌中泛起湛蓝光芒，已然祭出了幻生沧澜剑，直指前方。 “哥哥”少女眼眸中闪耀着动人的光泽，“你不帮我吗？” 这到底是少女对昔日情感的呼唤，还是一位杰出杀手因势利导的伪装呢？林枫心中泛起悲哀之意，他更相信后者。 第三百九十五章 难解 第三百九十五章难解 “灵儿，你走吧。”林枫叹息一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是还有你吗。你真的不帮我？”绮灵脸上的笑容清丽动人，但眼眸中却满是冰冷之意，“虽然是盟友，可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事？杀了他们更符合破虏军的利益，不是吗？” “在利益之前，还有立场。”林枫说道，“我与‘救赎之光’势不两立。如果你不走，我就不管你了。” 原神宛凝出一声冷哼：“就算她想走也走不了了奥米尔的刺客都该死” 林枫缓缓回头瞥了她一眼，目中闪过刀锋般的厉芒：“她是我的妹妹。只要她不做杀手，就一直是我妹妹。谁要是敢为难她，就请接下我手中之剑” 原神宛凝被他凶历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刚才那两名恐怖级的剑客交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愿以自己千金之躯去承受对方的怒火。 听了林枫的话语，绮灵却是另一副表情。“他们肯定会为难我的。”她举起了幻生沧澜剑，笑意冰冷，“就算不是，我也会逼得他们为难我的。哥哥，你不愿帮我，那在一旁看着就好。” 绮灵走上前几步，与林枫靠得很近，甚至都能听到对方的轻微的呼吸。她凝望林枫半晌，忽而展颜一笑，在林枫愣神之时便从他身旁轻轻走过，脚步声低若絮语。 林枫呆立片刻，只能给自己留下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实在太任性了，但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他转过身来，暗暗握紧了剑柄。 绮灵快步靠近宵云羽几人，举起湛蓝色的冰晶剑，用一种奇特的吟唱般的语调说道：“狂妄肮脏的渎神者，请你们聆听死亡的声音解开，第三重，暗龙结界”随着她的话语，湛蓝色的剑芒中伸展出另一种深沉漆黑的光泽，并迅扩散开来。房屋中的光线都被这团漆黑光芒吸收吞噬，屋里变得非常昏暗，古旧器具的背景渐渐不可辨别。绮灵的脚步声在木楼板上踏出玄妙的韵律，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吸收，黑暗包裹了世界，视觉感官完全失去所用，仿佛陷入了噩梦之中。 即便是林枫这样夜间可视物的目力，在绝对的黑暗中也无法看清任何东西。他不禁回头望向门外，便忍不住为那奇妙的情形所震撼。他看到了光，最纯正的光，红橙黄绿青蓝紫，一丝一缕完全分割开来的光。它们源于光明，沿着各种弧迹飘过来，又被深沉的黑暗吞噬。原来这就是光，让人真心感佩于造物主的神妙伟大。 “这是什么鬼把戏——”黑暗中传来原神宛凝的声音，说到一半就截然而止，好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屋中狂风摆动，很快响起了兵刃交击之声。 绮灵的气息混杂着冰霜般的冷意，在黑暗里不断变换位置。灵罗仰则固守一处，沉着地应对绮灵的猛攻。他的防御之势如巍峨山脉不可动摇，偶尔进攻时则化为汪洋巨涛，势不可挡。绮灵的身形灵活地在他周围冲击闪躲，却无法打破僵持的局面。但以她的年纪，能逼得琴剑采取守势，也足以自傲了。 但绮灵并不这么想，在最初的试探之后，她的攻势愈凌厉，甚至开始有攻击屋内其他人的趋势。罗禅带着原神宛凝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她便将目标瞄上了宵云羽。宵云羽与灵罗仰靠得很近，还用周密的防御魔法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绮灵试探着向她刺了几剑，只穿透了第二层魔法盾便无法再进，反而被宵云羽找到了机会，迟缓、眩晕、虚弱、混乱等咒术接二连三地蔓上了绮灵的身体，并且还种下了魔法标记。 有了这个魔法标记，灵罗仰就能够准确地找出绮灵的位置，从而再无顾忌地对她展开狂潮怒涛般的攻击。绮灵仰仗幻生沧澜剑之利也只能勉强支撑。 林枫看不清屋中情形，只感觉到绮灵的气息渐渐衰弱下去，便暗叫不妙。他纵身几步冲进两人交战之处，扬手几剑挡下灵罗仰的剑气。灵罗仰见他出手，也有罢手不战之意。然而却见绮灵毫不犹豫地退出战圈，快步冲向墙角。黑暗中一声怒吼之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之响起原神宛凝充满恐惧的尖叫。 “畜生”灵罗仰厉声大啸，飞身朝原神宛凝所在之处扑去。原神宛凝是大帅原神战最宠爱的女儿，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他非要了自己这些人的命不可 想到此处，他心急如焚，猛力挥剑向绮灵攻去。绮灵却不与之交锋，毫不眷恋地飘身闪开老远。这个动作让灵罗仰心中凉了半截，他听不到原神宛凝的声音了，莫非她已经…… 突然间眼前一亮，黑暗在一瞬间退散，光明重新充斥近来。屋中的情景清晰地映入人们眼中。只见原神宛凝蜷缩在墙角里，嘴巴被罗禅往后伸出的右手捂住。而罗禅胸前被捅开了大道伤口，鲜血喷涌，眼看是活不成了，却仍顽强地挡在原神宛凝身前。 目睹这一幕，不仅灵罗仰、宵云羽大惊失色，连林枫也是心中凉。原神战的义子在自己面前死了，不管老头子是否真对他有感情。从面子上来说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另一个办法……林枫的目光自琴剑夫妇的身上扫过，渐渐露出杀机。一不做二不休，全部杀了，再伪装成“救赎之光”刺客袭击的场景……但他看到绮灵望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时，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先不谈击杀愤怒状态的琴剑夫妇的难度，就是眼前这位任性妄为的混蛋，也绝不会让自己如愿以偿。 “哎呀呀”绮灵甜美地笑道，“我是舍不得杀掉美丽可爱的原神姐姐，不过一些碍眼的阿猫阿狗还是少一点比较好。脏东西少一点，世界就干净一些，不是吗？” 林枫瞪着她道：“绮灵，你太过分了。” “哥哥这么说实在太伤灵儿的心了。”绮灵露出一副哀怨欲绝的神情，“灵儿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哥哥吗？” 看着琴剑夫妇望过来的不善的目光，林枫心里暗暗苦。 就在这时，蜷缩着的原神宛凝突然一把推开罗禅的尸体，颤栗着尖声叫道：“杀了她，杀了这下溅的*子” 第三百九十六章 算计 第三百九十六章算计 “姐姐虽然长得可爱，但这么说人家还是会生气的。”绮灵饱含深意地瞥了原神宛凝一眼，那淡淡的笑容让原神宛凝战栗得更加厉害了。 不同于受多方面因素约束的林枫，这个小女孩行事作风真是肆无忌惮，全凭一己喜好，这样无法用世俗规则来约束的疯子才是最可怕的。 灵罗仰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林将军，此地可是你破虏军管辖之地？可是沁阳公主领下的国土？有人当面杀害军中将领，这件事你该如何交代？” 林枫脑中急转，回应道：“此事实属意外，在下也没想到敌军刺客竟会如此凶残。请灵罗兄放心，也请原神小姐放心，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他狠狠瞪了绮灵一眼，喝骂道：“畜生，何人指使你行凶？还不束手就擒，非要我亲自动手吗？” 绮灵只发出了嗤地一声冷笑，毫不理会他的作态。灵罗仰仗剑在手，剑芒如云霞吞吐，他厉声道：“这事就不劳烦阁下费心了，我自会处理。但阁下若是阻扰，就莫怪我无情” “那是那是，我破虏军向来与原神军交好，千万不要为一个小小的误会伤了和气……”林枫口中胡扯一通，心里暗暗判断双方的位置。绮灵已经收起了幻生沧澜剑的结界开放状态，自己如果全力出手，应该能瞬间将她制住，然后逃出灵罗仰的攻击范围。至于与原神军的纠葛，已经顾不上管了。 “沁阳殿下的霸业决不能让一个小贼阻扰，灵罗兄，这贼厮奸诈狡猾，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此话出口的时候，林枫的身影已化为一道模糊的虚影，瞬间冲到绮灵面前一拳轰出。但绮灵不躲不闪，只是睁大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朝他望过来，竟不做任何反抗。林枫急忙将拳劲卸去，转而一把将她抱起，右手西莱圣剑急冲而出，挥舞出一片呼啸的剑浪，迎上灵罗仰愤怒狂暴的攻势。 剑势相撞，顷刻交手数十招，林枫怀抱一人无法使出全力，而灵罗仰又是含愤出手，每一剑传来的大力都震得林枫手腕发麻。林枫踉跄后退，灵罗仰急追上来，汹涌的剑涛眼见就要将两人吞没于其中。林枫心下发狠，骤然松手，西莱长剑化为一道血色的直线向烟涛剑势中冲去，转眼即被吞噬。而林枫就趁着这一瞬的空隙抽身狂奔，将浮光掠影身法发挥到极致，释放开体内汹涌暴走的能量流。 他奔出十余步，却又蓦然折转方向，朝另一方的宵云羽冲去。就在他转折的地方，大块土地被无形的力场扭曲湮灭，正是宵云羽的把戏。她使林枫意识到，如果不摆平这个会“光影移位”的法师，他将永远没有逃脱的机会。 几步的距离，只需要百分之一秒就可以跨越，而作为同等级的魔法师，宵云羽也在这短短时间内吟唱完了一段咒语，魔力元素在她双掌间鼓荡。她亦不愿与一位身法如电的武者展开拉锯战，那就正面迎上，只要争取半秒时间，灵罗仰的剑涛就会让此战终结。 宵云羽的盘算按理来说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面前冲过来的这个男人在面对魔法师的优势上绝不仅仅是“对元素魔法的抗性比较强”而已 两人正面相对，林枫平平挥出右拳，宵云羽则释放出有必杀之称的死亡射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根本无从躲闪，林枫就在射线触及拳头的刹那间张开了逆元素领域，纯暗系的元素魔法死亡射线便若烈日下的积雪顷刻消融。逆元素领域更波及到宵云羽的护体法术，周密牢固的守护之盾立时变得像被虫蚁侵蚀酥化的朽木一般。林枫那一拳径直击穿了五重守护魔法砸中宵云羽肩头，宵云羽狂喷着鲜血如若断线风筝已般飞了出去。 “羽儿”灵罗仰目眦欲裂，挥动烟涛巨势狂啸而至。但失去了宵云羽加持的大部分祝福法术，灵罗仰顿时没有了最大的优势，他的速度还不如抱了个人的林枫，被其轻松躲开。 林枫清楚，自己那一拳并没能真正重创宵云羽。趁着灵罗仰回身去查探宵云羽伤势的时机，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屋外，没命地往东方奔去。他的身法施展开来，几秒钟就跑了十余里路程，进入了一片茂盛的丛林。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来不及关注绮灵的情况，只觉得她乖巧地不挣扎也不动，沉静得有些过了。等他松了一口气要将少女放下来时，却听见她低声喝道：“别动” 林枫垂下目光，就看到了横在颈上的冰晶剑。剑身晶莹剔透，却不含一丝冷意。这就是她的心思？林枫朝绮灵脸上望去，只见绮灵淡淡笑着开口说道：“松手” 林枫松开手臂，绮灵便从滑落下去，只是那柄剑却没有拿开。绮灵脸上盛放出怪异的笑容，说道：“哥哥啊，我终于捉到你了。” “嗯”林枫不动声色地道，“你算计得比我想象中还深。不过，利用别人对你的爱来伤害对方，这种行径未免卑劣了些。” “哥哥是爱我的，我知道。不过，我不爱你就是了。”绮灵笑嘻嘻地道，“你说我卑劣也好，下溅也好，我都不会在意，也不会生气。我好不容易逮住了你，只想请你去见一个人，他已经挂念你很久了。” “谁？” “我效忠的对象，‘恶念守望者’奥米尔。” “奥米尔？他不是很早以前就已经……他怎么会对我感兴趣？”林枫听说过奥米尔，那是几十年前的一位炼金术师，曾被许多国家敬为上宾，在一次轰动大陆的意外事故之后销声匿迹，传闻是被剑宫之主尼克拉亲手斩下了脑袋。他所鼓吹的“邪恶美学”也曾流行过一段时间，至今仍被一些狂人狂奉为至理。 “我对他说了你的事迹，他很兴趣，决定要用你的心脏作为血之祭奠的主祭品。”绮灵的眼眸中闪动着残忍的冷意，却有一种晶莹的光彩。 “奥米尔前辈如此高看我，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林枫冷声道，“灵儿，你真的要带我去见他？”他倒想看看，把绮灵教导成这番模样的“恶念守望者”到底是什么人物，究竟生了几个脑袋，他不介意把它们都做成酒器或夜壶 “不了。我突然想到了更有趣的事情。”绮灵说着偏过头往旁边的丛林深处看去，“里面的女人好像很紧张你的样子，是新欢，还是我不知道的旧爱？” 第三百九十七章 捕获 很早以前林枫就发现绮灵拥有过人的灵觉，那时候她还不会任何武技，却能感知到自己都不能觉察的事物动静。她天赋异禀，如今又学成了高深武技，对外界的感知更远在林枫之上。至少此刻的林枫没能觉察到丛林里其他人的气息。不过，随着绮灵这句话一出口，他便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被丛林里某样东西牵引着振动起来。 他用精神力探测过去，立即察觉到丛林深处四名女子的所在。其中两人呼吸粗重，衣衫凌乱，身上沾染着血迹，大约是刚刚被从恶徒手里救下的普通人。另一人身穿鲜艳的红色衣袍，拥有相当强大的气势，至少也是神魔等级的高手。最后一人给林枫的感觉则是一团空虚，如果不是使用类似于“视觉效果”的精神探测的话，他甚至根本感觉不到此人的存在。当他看清那人的脸面时，才发现原来是熟人，算得上是自己师姐的上官绾。 他“看见”阿绾朝红衣女子使了个眼色，然后独自拨开枝叶走出来，一边靠近一边说道：“许久不见，你仍怀着一颗仁爱之心，我很欣慰……” “老头子走了，我也被赶了出来。”阿绾淡淡地道，“偶尔路过这里，正好听见了你们的谈话。我想，这位也许还太年幼了，还不懂得珍惜别人的感情。” 阿绾的目光自绮灵脸上扫过，缓缓地道：“如此美材，却受恶人蛊惑误导，实在可惜。” 绮灵听着两人谈话的语气，心中不安之意更甚，她尖声叫道：“都闭嘴听我说林枫，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绾默默看着她的表演，一动不动。这样淡漠的表现让绮灵非常生气，她提高了声音叫道：“没听到我的话吗？你不想救他的命了？现在，我命令你，后退三步，脱光衣服，割下自己的**，听到没有？” “灵儿……”林枫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你太忘我失望了。” 林枫闭上眼，关闭了五感，以心海中的意识代替了身体感官，驱动浩瀚无垠的精神力发动攻击。他的皮肤变得比钢筋还硬，一瞬间挥出数拳，只是挟带的拳风就在丛林中轰开了一条通道，而绮灵的身形正在漫天飞散的残叶碎枝中远遁。 “砰”小女孩的身影倒跌回来，砸倒了大片树木，正落在林枫身前。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口角淌血，艰难地说道：“不要逼我——” “她这个样子，遇上真正的高手是很危险的。”阿绾一面评价一面捆住小女孩的双手。听了这话的小女孩反而平静下来，不再挣扎。 “引导仁善是我辈本分。”阿绾淡淡地回答，又似乎不经意地问道，“听说尼克拉死了，这事有你一份吧？” 阿绾冷冷地笑道：“不用说这些，破虏军成立的时候，我可亲耳听到了你们几个的目的。按近来的情况看来，你们也该死心了吧。” 阿绾迟疑了片刻，才答道：“我在雁罗山。” 第三百九十八章 行动 第三百九十八章行动 林枫回到格西城总督府的时候，正遇上成原、雁藏锋几人往外走来。今日的成原看上去神采奕奕，与以往虚弱的模样大不相同。只有李察德一脸颓丧的神态，衣甲上有几道新鲜的印痕，头顶上的蜘蛛魔纹也没那么光鲜了。看样子，他似乎在别人手底下吃了大亏。 成原看见林枫两眼一亮，加紧几步走上前问道：“怎么样，探查到了吗，原神军兵力如何？” 林枫道：“他们军容壮盛，戒备极其严密，我无法深入，只在边缘窥探了几眼，还让原神家的几个小辈给发现了。我和他们起了冲突，失手杀死了原神战的义子罗禅，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雁藏锋沉声道：“杀了也好如今军师玄功大成，我和白将军伤势尽复，也该寻寻他们的晦气了” “不，不要搞错了对象，我们真正的敌人在东边。”成原摇头道，“原神军那边，让将士们严加防备便是李察德，你去布置防御工事。” “是”李察德低沉着嗓音领命远去。 林枫听他们的语气，心里很是疑惑。他出去还没多久的工夫，这一个个的怎么就没把原神军放在眼里了？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成原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目送李察德走远，然后转过头来向林枫问道：“罗禅确实有几分实力，但还没到让你无法留手的程度吧？” 见瞒他不住，林枫便将绮灵出现的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成原听了道：“那小女孩死缠烂打起来还真是个麻烦，让阿绾带去了也好。我听说琴剑联手的威力无人能敌，你跟他们动过手，感觉怎么样？” “确实不俗。宵云羽的祝福法术让灵罗仰的战力得到了跨等级的提升，恐怕与杀僧浪相差仿佛。” “正好，我最近修炼法术也有了些领悟，日后遇上倒可以和他们讨教一番。” 这话让林枫十分惊讶。在他印象中成原从来都不喜凭自身修为作战，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很注重集体的力量，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个人修为的情况。他今天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林枫问道：“听雁将军说你玄功大成，是什么玄功？” “应该跟你说过，就是蝶妖的那本《雪舞》。呵我学至今日才体悟到其中奥妙。也该李察德倒霉，他给我下了炼神咒，炼了两个多月，正要趁你不在的时候动手，没想到我正好在今日突破，反而制住了他。” “什么？”林枫又惊又怒，“李察德那厮竟如此大胆你怎么还不杀了他？” 成原微笑道：“不用担心。炼神咒一旦失败就会反噬其主，我还给他加了点料，从此以后他完全沦为了我的傀儡，再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饶是成原说得轻松，林枫仍觉得后怕。按日子来算，破虏军刚进入魔华帝国，还在阿甘城的时候李察德就已经动手，这么多天来自己竟一无所知……对了，那次去地下炼金实验室后成原受了重伤，自己曾让李察德照看他……太大意了幸好只是有惊无险，不然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成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谁也没有想到。阴差阳错，要不是李察德，我未必能修炼成功。” 林枫也很快恢复了心境，转而想到了其他方面，开口问道：“雁藏锋和白凡的伤，都是你治好的？” 成原点头：“他们两个静养多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只是替他们将体内淤血去除。嘿，我破虏军几员大将都恢复到了全盛状态，新招募的两万人马也操练得差不多了，只要原神战敢来，就让他尝尝贪心不足的苦果。” 的确，在军团级的战争中，一位强大的魔法师足以颠覆整个战局，以少胜多不在话下。见成原自信满满，林枫心中也安定下来，打算抓紧时间修炼一下枪术，以适应强者级力量的变化。 随后几天，林枫去了南方几百里外的一个巨大湖泊，潜入其中修炼枪法。他一阵挑刺冲杀，便搅得湖中鱼兽不得安生。附近的居民远远看见湖面上波浪滔天，洪波激涌，不知是何方妖神在兴风作浪，吓得携家带口远远避开，直至几日风波平息后才搬回来。 数日之后，格西城迎来了大队的客人，却并非原神军派来讨敌骂战的人马，而是来自西莱公国的运输队。他们带来了上百车粮草，还有苏大人、艾丝纱公主的密信。苏大人在信中言明，自原神军打通长嵩山脉、魔瘴沼泽的道路后，西莱公国会遵照夜斩陛下的命令，定期向破虏军输送补给。若是军中有铠甲武器方面的需要，也可以派遣信使回去说明。 这是个绝对意外的惊喜。成原、雁藏锋等人仔细检查这几支队伍后，仍难以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只能说，原神战老爷子的心胸宽广到了超越凡人的地步，尽管义子被杀了，仍把这些资助破虏军的运粮队放了过来。 而艾丝纱公主的那封密信是写给秦南飞的。秦南飞拆开信后略略扫过几眼，便叹息一声，扬手将信纸烧成了灰烬。 第二天，更加意外的消息传来：原神军早在三日前就舍弃了抢夺来的大部分城池，全军启程往北而去，直奔沁阳公主所在的林冬城。这个消息比前一个更有冲击力，原神战老爷子在破虏军将士心目中的印象直接提升到了圣人级别。唯一有些疑惑的就是这位圣人为何此前蛮横地抢夺了己方那么多城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呢？ 等到成原在沙盘上描述出原神军的行进路线之后，人们才赫然发觉他们走的是前往林冬城的最短距离。原来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林枫当即下令撤除行省中段用于戒备的人马，于当晚在格西城里凑出了一万多骑兵，加上攻打林冬城时剩下的一千余旧部，一共一万两千人，在次日黎明时分启程，奔北方而去。 这次追随在他身旁的将领依然是那几人：雁藏锋，白凡，阿拉裘，埃弗顿。艾莉.瑞恩小姐充当白凡的侍卫队长也跟了过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图谋 第三百九十九章图谋 时值初春，大雪已经融退，天空依旧阴霾。大火烧燎过的林冬城废墟上筑成了新的营寨，冰风军团十万军队驻扎于此，使林冬城再度恢复了千古雄关的威风。至此，林冬城西南部的大片领土尽数纳入了夜斩的掌控之中。 摩西老将军率二十多万大军东征，捷报日日传来，此刻已经攻到了十二星关之前。十二星关是祖龙城前的最后屏障，却也是最为牢固的防御圈。新受封的帝国兵马大元帅穆罗杰亲临战线，终于将夜斩的强袭之势阻在了关前。而从世祭教战场回归不久的国师龙斩凌公爵在奥玛拉行省休整一阵后，也率着四十万军队从南边赶往救援。 按兵力来看，夜斩方面处于劣势，又是在客场作战，条件着实恶劣。但魔华军队在士气上的低沉抹平了这一劣势。国师龙斩凌率军出征世祭教未收战果，皇帝陛下驾崩，皇后干政弄权，大肆排除异己，京城里人心惶惶。而兵马大元帅穆罗杰也被军中宿将排挤，新旧两派势同水火，只因国难当头才勉强合作，部队的战斗力实在难以保证。 这一日林枫赶到林冬城时，只见到了冰风军团御统卡斯珀，从他那里得知沁阳公主已在两日前与原神军一并东行，只留下冰风军团在此留守。卡斯珀说，沁阳公主曾留下口谕：如果林枫回来，让他协助冰风军团驻守林冬城。 林枫哪里肯干。他不仅对沁阳公主的命令感到不满，更怀疑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所说言语的真实性。他由此质问卡斯珀，卡斯珀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这是殿下的口谕，她走得匆忙，没有留下令书。”林枫听得大为光火，连城都没进，马不停蹄地赶往东方。 冬天的积雪消融之后，大军进行留下的痕迹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林枫所带的又都是机动性强的骑兵，没花两日就赶上了沁阳公主的军队。 得知林枫抗命的行为后，沁阳公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率军掩护大军南侧。此时沁阳公主身边能够直接调遣的嫡系部队仅有四万，炎日军团的六万人都是原魔华帝国西北军团的叛军。原神战手下的十万人则是联合商业协会的人马，仅在名义上奉沁阳公主为盟主，实则只听从原神战一人的命令。君弱臣强，林枫为夜冰的境况深感担忧，但他被分配在军队边缘的骑兵队里，连沁阳公主的面都很难见着了。 二十多万人马在不紧不慢地往前推进，这速度让很多立志于突袭祖龙城的骑兵将领感到不满。在游离于军队边沿的日子里，有几名炎日军团的将领渐渐跟破虏军几人熟络起来。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七八位骑士将领聚在一起海侃。把门帐关紧，几杯浊酒下肚，将军们便开始拍桌子骂娘。 “统领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照这样走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前线？”率先开骂的是龙云，西里格斯麾下的一位老将，传闻是没落的皇族后裔，在军中资历甚高，论辈分甚至还在西里格斯之上。他一开口，身旁两位年轻战统喷着酒气连声附和。 “等我们到了前面，仗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吧” “唉，摩西将军岁数那么大了，统领大人就忍心让他一个人在前方苦苦支撑？我等本是魔华帝国的将士，还不是冲着摩西将军的面子才投了过去？大家都想着为皇帝陛下报仇，统领大人也答应得好好的，但现在怎么着，一步三回头，这样下去还能报个屁的仇啊伊莉娅那*子在皇宫里寻欢作乐，我们能拿她怎么着？” 雁藏锋假意劝道：“摩罗兄弟不要着急，统领大人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趁着酒意上头，龙云砸了杯子破口骂道，“一个小姑娘就不该做将军梦，战场上是她能来的吗？就算有老将军帮村着，还不是损兵又折将？有些人天生就扶不起啊这不，一离了老将军，就净出些昏招，带这么多辎重能赶路吗？她这是把前线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啊” “咳，摩西将军聪明一世，临老时看走了眼啊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能交给一个黄毛丫头……” 听着他们将倒苦水的目标转移到夜冰身上来，林枫有些听不下去了。他默默地将一碗酒一饮而尽。雁藏锋打量着他的眼色，站起身来说道：“诸位，与其在这里干耗着，不如我们一起去请命出战，诸位有谁敢与我同去？” 林枫颇为诧异地看过去，刚要说话，只见雁藏锋摆摆手，猛地一拍桌子，又问道：“没人敢吗？” “你是说，向统领大人请命出战？”龙云的酒意似乎醒了不少，连连摇头，“不不不，统领大人不会答应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猜统领大人肯定会答应。”雁藏锋阴邪一笑，“倒是西里格斯将军可能不太愿意。” “他怎么会不愿意”龙云腾地站起来嚷道，“我去跟他说，他肯定会同意” 雁藏锋摇摇头，微笑道：“我随便说说，开个玩笑，龙老哥不用放在心上。来，兄弟们继续喝酒，管他娘的作甚” 他如此作态，龙云可不会善罢甘休，他愤怒地嚷嚷道：“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跟西里格斯将军说去”他转身就朝外走去。 雁藏锋连忙跑上去拉他，口中说道：“哎呀，龙老哥可别当真——”龙云一把将他甩开，气哼哼地道：“都别拉我，你们在这等着”雁藏锋被他甩了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只得叫道：“那你早去早回，我们继续喝着啊” “喝什么——”龙云的声音渐渐远去。 “你搞什么？”林枫眼神凌厉地望过去，只见雁藏锋眨了眨眼睛，重新坐回原位，拍着一位“摩罗兄弟”的肩膀大声说道：“兄弟，你们炎日军团都是好样的，来，这杯我敬你” 摩罗毫不推让，一口喝干了，大笑道：“西北野猪手下的兄弟，哪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子？” 听到这一问答，林枫立即明白了雁藏锋的意图。若请战成功，炎日军团少说也要被带走一万多人马，这样一来西里格斯的实力就在夜冰之下了。但西里格斯怎么可能会答应？ 只听雁藏锋又说道：“说到西北野猪，我听说这个称号原本是龙云老哥的……” 摩罗大笑着打断：“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提它做什么。现在谁还不知道西北野猪指的就是西里格斯将军啊？来来来，我们喝酒” 林枫心里一震。原来雁藏锋早已经想好了。 第四百章 出发 第四百章出发 没过多时，龙云就回来了，他大笑着迈进帐内，扬着手上的一卷文书朝雁藏锋斜睨过去，嚷道：“你看这是什么？” 雁藏锋惊愕地起身迎了上去，动容道：“莫非是西里格斯将军的亲笔文书？龙老哥一出马果真不同凡响，小弟佩服来，小弟敬你三杯” 龙云快步奔到桌前猛地将文书拍在桌案上，一口喝干了一碗酒，叫道：“走，我们这就去找统领大人去” 雁藏锋讶然道：“此时天色已晚，统领大人大约已经安歇了，还是等到明日再去吧” 龙云一瞪眼道：“说走就走，哪还用婆婆妈**。你们几个，还有你、你，到底去不去？”他指中的两名炎日军将领都唯唯诺诺地起身回应。被他喷了一脸口水的雁藏锋苦笑一声，抱拳道：“龙大哥瞧得起小弟，小弟敢不从命”林枫、白凡几人也随之起身答应。 “这才像个汉子”龙云满意地点点头，当先往外走去。 二十万人的营寨不可谓不大，一行几人骑马直奔沁阳公主的帅帐。不等守在帐外的侍卫通报，龙云就一把掀开帐门闯了进去。沁阳公主正与司尘依等一众谋士商谈军情，瞧见这么多武将走进来，顿时纷纷闭口不言。 米诺斯几步上前，沉声喝道：“你等不经通报就擅自闯入帅帐，可知军规无情？”他未瞧龙云一眼，目光紧紧凝注在林枫身上，但大恶魔那股凌驾于种族之上的气息却当即吓退了龙云的酒意。龙云瞪大了两眼猛地停住脚步，张大了嘴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早已熄了心中躁急的念头，连忙向沁阳公主躬身行礼，说道：“统领大人……”他呈上西里格斯的文书，并将八人联合请命之事向沁阳公主说了一遍。 沁阳公主乃是冰雪聪明之人，她立即知道了其中缘由，当下多看了林枫几眼，沉思片刻，缓缓摇头：“三军本为一体，岂能擅自分离，此事恕我不能答应。”她柔声劝道，“诸位将军立功心切，我能够理解，只是战争一事得从长计议，不能急于求成，还请各位忍耐几日。” 前来请战的将军们都没想到沁阳公主竟会拒绝，一时间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司尘依说道：“林兄，我适才算了一卦，卦象混驳难明，只看见东北方向杀气冲天，你此次一去极为凶险，还是慎思慎行，与大军同行为妙。” 林枫点点头道：“也罢……” 他后面的话语却被突然从帐外传来的西里格斯粗豪的嗓门掩盖过去：“让他们去——” 西里格斯大步走了进来，粗壮的身形一进门就让帐内的空间顿时显得狭小起来。“我炎日军团的男儿岂会被一些神怪危言吓倒，要想立功就自己凭本事去取”他走到龙云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立了誓的，身不由己，但龙老哥你就不同。想走就走吧要是遇上穆罗杰，替我还他一箭” 如今的夜斩军营中，西里格斯掌握的兵力已不在沁阳公主之下，他的话自然也很有分量。沁阳公主与司尘依对望了一眼，开口说道：“西里格斯将军，战场对敌不同于儿戏，请慎重考虑。” “我打了几十年的仗，儿戏不儿戏的我还不知道吗？殿下不用再劝了，我这个老兄弟的性子犟得很，他既然向我讨了文书就是一定要去的，谁也拦不住我就怕他跟殿下闹起来坏了事才跟过来看看，还望殿下给我这个面子，就不要难为他了”西里格斯脸上的油彩疤痕一条一条的，颇有几分威势。 沁阳公主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劝了。诸位，请务必小心，一遇上敌军大队就赶紧撤回。” 事情就这样成了。西里格斯不但没有阻止他们，还成为了最大的助力。估计在他的心中巴不得龙云这老东西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回来了。但在离开帅帐之后，西里格斯将龙云叫到一旁谈了很久，这让林枫又对其真实目的产生了怀疑。 不管各人的心思怎么样，队伍终于还是出动了。破虏军一万两千人，炎日军一万五千人，一共将近三万，清一色的骑兵，在次日黎明时分脱离了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东方前进，去博取那虚无缥缈的功名。 纯骑兵队伍行进的速度比此前跟随大部队时快了三倍不止，立功心切的骑士们一阵急行军，在第一天傍晚的时候就奔了将近两百里。第二日，人们便遭遇了魔华帝国的小股溃军，从而得知了前线的近况。 到第三天，路上的溃军就逐渐多了起来，他们盘踞在烧毁的城池村镇中，远远望见三万骑兵的动静就乱做一团，有的跑得快的躲到了山林之中，余下的一些想凭着破败的城墙抵抗的则成了骑士们的军功。偶尔遇上没有遭受攻击的村庄，便是骑士老爷们逞凶扬威的大好时机。炎日军团的这些骑兵原本大多是发配到边疆的囚徒，几十年就在军营里熬了过去，此时更脱离了道德法律的约束，肆意地释放着心中扭曲的兽性，龙云对此完全不加制止，有时甚至还“与民同乐”。破虏军还好一些，雁藏锋、白凡、阿拉裘都还算是能克己的将军，埃弗顿也只占占口头的便宜。相对于炎日军，他们约束下的士兵还没做出特别过分的举动。 尝到了甜头的骑士团一路追寻着村庄的路迹，行军路线逐渐偏向北方。林枫提醒过龙云一次，但龙云只对此回应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然后就入帐行使他身为皇族后裔的特权去了。 两日后，骑士团遭受了第一次强有力的抵抗，对方是一支大规模的地方武装，装备不算精良，但在陷阱诡计之下将轻敌冒进的炎日军团先头部队打了个措手不及，身为先锋官的摩罗也被对方数员大将合力围杀。丢下了两三千的伤亡后，骑士团慌忙撤出村镇。傍晚时分，对方派人送来了摩罗的人头，并对叛国者们大肆羞辱。 龙云老羞成怒，令人将那位使者活活丢进滚烫的大锅煮成了肉块，并与几名将领当场分食。在这之后，这位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军则展现出了他应有的实力，以“烈日战阵”强行碾压村镇，大火席卷过去，将附近几个居民地都焚成了焦土。 第四百零一章 剑仙 第四百零一章剑仙 击溃了当地最大的武装力量之后，骑士团更加肆无忌惮。其后的路途他们又遭遇到一些零星的抵抗，但抵抗者都在铁甲骑兵们的冲锋下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林枫完全不知道龙云的目的，这老头子似乎深陷于扭曲的快欲，但每当商议军情的时刻却毫不退让，一定要坚持他指定的路线。离十二星关还有千里之远，队伍就已经偏离了东方。这样下去，他们永远也无法到达前线的战场。 “龙老将军，我敬重您正直的品质和无私的灵魂……”林枫面不改色地看着龙云撕开一个农家**的衣物，听着无助的灵魂如瑟瑟抖的白兔出绝望的悲鸣，口依然毫无滞阻地说出赞誉的话语，末了，才将语意一转，“我相信您这么做必定有您的意图，但我也得对手下的弟兄们负责。请您务必将此行的真正目的告之于我，否则，为了破虏军上万名骑士的生命与荣誉，我将与贵军分开行动。” 龙云骑上了**的身子，喘着粗气说道：“林老弟多虑了，我只是顺道去为西里格斯将军留一个纪念，这会为我们带来极大的好处。最多再等两天，事情就会揭晓，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林枫死死盯着他。如果不是不好善后的话，他真想直接抽取这恶心的老头子的记忆。他眼杀气内敛，龙云毫无察觉，仍卖力地在女人身上耕耘。林枫瞪了他半晌，最后也只能转身走开。 但才过了一日，他们就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强敌。对方就埋伏在一座怪石嶙峋的高山上，等到骑士团靠近，就大摇大摆地飞了出来，将探路的两队斥候尽数杀灭。远处的将领看得真切，连忙招呼千余兵马杀上前去。这次是硬碰硬的较量，千余骑士高喊着冲锋的战歌，以血肉之躯迎向削金断铁的剑刃，在灿烂的血花英勇地战死，无一人后退，亦无一人生还。 对方只有一人，他毫无伤，脚踏长剑离地半尺，飘浮在尸山血海之上，淡蓝色道袍在血腥的冷风猎猎飘扬。他背负着巨大的剑匣，静对数万杀气腾腾的骑兵，面上神色未改分毫。 彼凝目之所望，众人皆胆寒。 “该下地狱的杂毛”龙云握紧了长刀，额角青筋怒绽，“众将，布天击阵” 随着他话音传开，万余名炎日骑士的队列滚滚流动起来，迅形成了一座棱角峥嵘的战阵，西北荒野亡命之徒的杀气凝聚成块，犹如万箭齐对一触即。锋芒所指之处，就算是山峰也将被踏为平地。 龙云挥臂，长刀在空划过一道灿烂弧光，正指向蓝袍道人所在：“杀” “杀——”呐喊声直震穹窿，马蹄声如雷疾奔，来自边疆废弃之地的悍勇之血在骑士的胸膛里沸腾。冲锋，冲锋，一往无前的冲锋，践踏眼前之敌，任何阻挡炎日战旗之前的，都会被碾压成沙尘和泥土。 大地在悲颤，铁甲骑兵的战线轰鸣着推进，席卷而过，一直冲上山坡，道士的身影早已被怒潮淹没，未对他们造成任何阻碍。龙云置身于军，指挥着军阵一直冲到山崖之下，方才止住去势，放声大笑。然而士兵们却异常沉默。当他调转马头，才看见蓝袍道士的身影正从高空云端缓缓飘落。道士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满是悲悯之色。 “嘁杂毛老鼠”龙云勃然大怒，高叫道，“兰斯，用你的标枪队去会会他，我要看着他被射成筛子” “大人放心，兄弟们会把他的屎都射出来” 红缨青袍的千人标枪队纵马出列，冲下山坡，向半空的道士奔去。道士一动不动，冷眼望着这些人逼近。 “预备——”千余只钢头枪阵竖起，锋寒摄目。 “射”附带着各色的内劲光泽枪阵排开长空，于刹那间掩盖了道士的身影。就在此时，另一种晶莹剔透的冰晶光泽倏然出现在半空之，一瞬间冲破了枪阵的封锁。千支标枪被突兀出现的强横力量轰击成支离破碎的烬屑，天空一片明朗，露出晶莹色彩的原形。那是无数柄寒霜般的剑气凝结成的半透明长剑，密密麻麻地排布在半空，在阳光下反射出美丽而危险的光晕。 众人倒抽冷气，犹未认识到自身的危险。 “不好……快撤”目睹这一不属于凡间的胜景，兰斯愣了一秒才回过神来，慌忙招呼着队伍后退。 这时候已经迟了，悬于半空的剑阵飞坠而下，迅疾如电。兰斯绝望地抬头，在他垂死绝望的眼瞳，万剑排空的场景凝固成最后的影像。 寒锋炸裂，阳光顺着剑影飞坠，悍不畏死的炎日标枪骑兵也感觉到了面对凡伟力的恐惧，惨叫声响不绝耳。数秒之后，荒原上恢复了宁静。万道剑影从尸山血海飘起，回归到道士背后的剑匣。 看到这一幕，龙云胸的怒火顿时被浇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直到这个时候，道士才缓缓开口：“异族之人，叛国之人，请止干戈，离去，勿扰帝土苍生之安宁。” 龙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左右，艰难地开口道：“老子……” 这时，却听见平原上破虏军阵传来林枫阴冷难听的笑声：“呵，6英老兄，一年不见，你就已练成剑仙手段，真是可喜可贺啊” 道士回转头来，望了林枫一眼，淡淡地道：“林兄，当日一别，未曾想在这里相见。” 林枫纵身下马，排开众将，大步走出阵列：“6兄如今如此手段，想必已手刃当日那罪恶滔天的亡灵法师了吧？” 6英踏着长剑徐徐下降，摇头道：“力有未逮。” 林枫冷笑道：“6兄为何放着大奸大恶之人不管，却来阻挡兵家争斗之事？莫非道家也以为恶有小大之别，从而权衡利弊吗？” 6英摇头道：“道家清静无为，不管人间俗事。但眼看战祸连绵，生灵涂炭，家国不全，亦无法割舍赤子情怀。林兄，盼你顾念苍生，请回吧” “苍生？”林枫指着6英脚下千疮百孔的尸体道，“你一剑扫下便尸横遍野，他们就不是苍生了？6兄，你若要以杀止杀，可不是道家的作法” 6英闭上双目，缓缓地道：“事态重大，在下只好行此非常之事。林兄若不肯退，就勿怪在下不念旧情了。” 第四百零二章 幻念 第四百零二章幻念 “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林枫拔剑出鞘，西莱圣剑发出一声轻吟，伴随着血色光晕如月华绽露，映入陆英眼中，顿时让他眉头一皱。 “此剑附有恶魔之血，阴戾之气太重，终将反噬其主。林兄还是尽早放弃此剑为妙。”陆英盯着剑上血华凝声说道。 林枫答道：“若要得到光明，必先通过黑暗。不破不立，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林兄追寻的是一条坎坷艰辛的道路。但，请恕我无法苟同。”陆英抬起右手，无数柄冰晶般的长剑在他身后凝聚成形，每一柄剑上都散发出凛冽的气势，“看来此战无法避免，林兄请小心了。” 在如此凌厉的剑气压迫下，林枫浑身的肌肉顿时绷紧，饶是以他的精神力之强也产生了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万剑穿身的错觉，全身上下几乎动弹不得。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扬起长剑，调集精神海中的意念之力流遍全身，凝练成一副半透明的盔甲，将自身战力提升到绝世强者的级别，这才突破了对方的压迫之力。 两人气势提升到顶峰，各自死死盯着对方，强者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时，几道轻重不同的脚步声却从林枫身后远方靠近过来，打破了场中两名强者对峙的僵局。林枫感应到后方正是雁藏锋、白凡那几人，心中不由大为光火，身形骤然往后射去，口中疾呼：“你们几个都走” 就在他身影乍动的时刻，受他气机牵引的陆英寻到了这一丝破绽，千万柄长剑轰然坠下，如流星赶月般追上林枫的身影。剑罡如暴雨倾泻，迅疾之声如霹雳雷鸣，破虏军几人霎时都埋没在那一片惊天动地的冰光剑影之中。 一不留神，竟已到了全军覆没的地步。至此时刻，林枫再无暇关注他人安危，他全力挥动起手中长剑，在漫天罩下的万千剑罡中穿梭闪避。道家仙人凝练的剑诀不同于俗世的万箭齐发，而是排列成精妙的剑阵，将敌人牢牢锁定在狭小的空间中，周身十二方位面面俱到，没有任何空隙，任何一剑都有宗师级剑客全力出手的力量。 这是仙人的必杀之剑，若要突破这必死之局，就得拿出同样凌驾于俗世之上的力量。 在此情形下身法已失去了作用，一柄剑绝对防御不了如此周密的剑阵。那么，如果再多两把剑呢？ 面对着死亡的压迫，自然而然的，渴求存活的幻术师意志不得不充分利用起主体在剑术的优势，由辅助祝福类的作用更进一步，凝练出切切实实的形体——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手持双剑的古代骑士的影像无声无息地自林枫背后出现，却只有胸部以上的位置。骑士的面目笼罩在狰狞的头盔之内，胸部以下与林枫融为一体。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两者重叠部位的虚影，仿佛幽灵一般。随着林枫长剑挥刺，骑士也舞动着两把长剑，迎上了漫天飙射的剑雨。 三柄长剑，再加上左手的拳套乌日.黯灭者，便形成了无懈可击的防御网。幻想具现化的骑士影像拥有本体在剑道上的所有体悟，甚至由于不受**所限还能施展出更为精妙的剑术。林枫心中升起一种明悟，他心意所向，袭来之剑被尽数击落。不只如此，他纵身一跃，三柄心意相通的长剑汇为无坚不摧的冲击力破开天空中剑雨的屏障，逆流而上直冲陆英本体。 形势急转而下，在死亡的逼迫下，强者级的幻术师终于展现出他最为可怕之处，这三剑配合的威力远不只是三位强者的力量相加这么简单。只要让他近身，别英，就算雷霆大公爵尼克拉复活恐怕也只能饮恨如此。陆英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虽然只在空中号令剑阵，却对场中林枫的动向把握得无比精准，眼看着对方扑杀上来，他踏起飞剑退向空中，反手一捏剑诀，倏然在半空中凝练出一柄近十米长的冰晶巨剑，凶悍无比地朝林枫当头劈下。 这一击力道十足，如果硬挡的话，必定会被劈回地面，到时候又会陷入对方无穷无尽的剑阵之中。然而躲避也来不及了，半空中难以转向，林枫微微低头，身后幽灵骑士并举双剑交叉着迎上去，硬生生接下此剑。作为幻想具现的产物，幽灵骑士可不会受到物理法则的束缚。林枫借此机会直冲而上，迅速拉近了与陆英之间的距离。 陆英踏着宝剑急速后退，同时一扬手臂，数柄硕大的剑气呼啸刺下。林枫自乱剑中冲杀出来，只见陆英已和自己拉开了数丈距离，并再度凝聚出了一柄光华巨剑，朝这边砍来。 干耍着小爷放风筝么 林枫心下一怒，前往前一送，赤色剑芒暴涨至数丈，亦化为巨大的光剑迎击上去。他与陆英两人一追一退，就隔着数丈距离以巨剑交战。但陆英显然不精通于近战，在林枫一阵狂劈猛砍之下渐渐不支，乘着两人硬碰一记后的反冲力往地面坠去，拉开十余丈距离后又从虚空中召唤出无数柄剑罡，自下而上袭向林枫。 巨剑的灵敏度无法跟三尺宝剑相比，为了防御无孔不至的攻击，林枫不得不撤销了威力巨大的剑芒，与身后幽灵骑士一道杀出一条通路。好不容易挡开这一波攻击，正要往下追击过去，却见身下光芒夺目，又一轮剑阵自陆英身前排布开来，千万道剑气直指己身。 面对如此无赖的战术，林枫几欲破口大骂。不知道修道者的能量是不是无穷无尽的，但他们能够调用天地灵气，持久力至少要比俗世剑客强上许多。再这样下去，林枫的体力坚持不了多久，到最后只能任凭对方宰割。 很久没有打得这么憋屈了……林枫的目光透过重重剑阵望向陆英的面孔，眼中流露出浓郁的杀意。他看见陆英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冷眼观世的傲慢神情，就更加抑制不住胸中熊熊怒火。 小子，很好玩吗？那就让你知道，俗世中的强者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林枫双目圆睁，盯着下方那遍布空间的剑气，意识世界中的星云瀚海疯狂搅动起来。一支，两支，……数十支冰晶般的长剑自虚空中出现，渐渐地越聚越多，成千上万，布满了他身前的空间，与陆英召唤的剑阵几无二致。 林枫望着眼前万剑齐聚的壮丽场景，心中闪过一阵恍惚。幻想具现，侵蚀现实，这是连他自己也为之震动的可怕能力，却不是今日才觉醒，而只是在此前自己从未有察觉到。若是早些发掘出这样的力量，可还会有当日西莱祝祭塔下悲痛悔恨的经历？ 他的心微微抽*动，虽然无法挽回，却永远难以忘怀。那将是他一生的痛苦。 想到这里，怒从中来，手中长剑挥动，千万道剑气倾泻而下，而他自身化为一道惊人的直线径直向剑阵后的陆英本体袭去。 第四百零三章 险战 第四百零三章险战 剑阵撞上剑阵，一瞬间爆发出密集的锐物砰响声，银白莹亮的兵刃交织在一起，刃芒在其间游动穿梭，天地间如同倏然陷入一片梦幻般的世界中。两股力量难分胜负，但交战的两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林枫的身影混杂在大片剑光之中，迅疾地朝陆英扑去。陆英亦不敢让他近身，当即驱动法剑坠往地面。 林枫追击至半途，忽觉眼皮一条，在他砍开数支长剑的时刻，已有一股沛然却宁寂的力量悄然侵袭到身前。那是一道伪装的与周围剑阵并无二致的剑气，却势如破竹地破开他三剑的防御圈，径直没入他胸口。 那力量，迅疾如雷，沉默如山。 漫天剑阵的幻像当即消散，林枫止住追势，沉默地飘在空中，缓缓闭上双眼，面具遮挡下脸上血色褪尽。 还算幸运，那支剑穿胸而过，而不是在他体内爆炸。只是切开了大血管和脊柱，伤口平整狭小，在他全力修补下还能够捡回一条命。 在他凝空伫立的同时，为躲避幻象剑阵攻击而扑向地面的陆英也遭遇到了致命的危机。那大片尸山血海之中，本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存留的迹象，但在他接近之时却有一具浑身浴血的死尸一跃而起，与之同时奋起的还有一杆枪，奔雷之枪。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被一位宗师级战士近身突袭，绝无幸免之理。雁藏锋甚至在一瞬间刺出了三枪，直指眉心，咽喉，心脏三处致命之所在，每一枪都挟带着奔雷般的气势。陆英避无可避，仓促间以一柄苍蓝长剑挡在身前。三枪之后，长剑碎成几块，而凌厉的枪尖结结实实捅入陆英胸口，却被他抓住了枪端。雁藏锋猛力一推，却无法继续深入。陆英喷出一大口金色的鲜血，脚踏飞剑倒冲回去，直冲云霄。 而雁藏锋这一次跳跃的去势已尽，只得落往地面，再一次纵身跃起时却只见陆英的身影消失在云端，只在空中留下一串鲜血。 雁藏锋伸手接去，金色的仙人之血落在他掌心，入手滚烫，随后迅速蒸发殆尽。他皱起眉头，喃喃地道：“青龙山，坤邱山，竟真已修成了仙人……” 半空中林枫赫然睁开两眼，径直坠落地面，沉声道：“他受了重伤跑不远，追上去” “等等”雁藏锋叫住他，指着血泊中的一堆尸体道，“白将军也受了重伤，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林枫凝目望去，果然发现血泊之中的白凡还有微弱的气息。昏迷的艾莉.瑞恩小姐压在他身上，为他挡下了绝大部分攻击。但在陆英近乎全方位的剑罡轰炸之下，他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冲上来送死吗？”林枫忍不住回头向雁藏锋怒吼。 雁藏锋摆摆手：“我是想上来帮你一把的，没想到他们俩也跟过来了。现在可不是发火的时候，阁下不想损失一名大将的话还是抓紧时间给他疗伤吧。” “我不会治疗。”林枫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最多能延续一段时间的生命，但会耗尽他最后的生机。你见多识广，有什么好办法吗？” 雁藏锋走过去一手一个抱起那两人，回头笑道：“我跟你一样。不过，我倒知道魔华帝国里精通治愈之术的人不少，但如果对象是敌军大将的话，就怕他们不肯干。” “少说废话了，究竟有什么办法？” “在山鲁营地的时候，我知道阿绾会些治疗性的道法。据我所知，她最近好像在雁罗山出没……” “就去雁罗山。”林枫挥手打断他的废话：“走” 向龙云及阿拉裘等人交代了一番，让他们继续带令军队前进，林枫和雁藏锋两人即朝雁罗山的方向行去。但埃弗顿非要吵嚷着跟过来，一定要去拜访久违的大师姐。但凭他的速度，没出几十里就被林枫二人远远甩得没影了。 雁罗山在东方数百里外，离道家青龙山极近，并且据十二星关也不过百里之地。林枫独身大步奔走，雁藏锋抱着白凡和瑞恩小姐紧跟其后，两人一路东行，不仅感觉到了东方隐隐传来的威压之势，更觉察出了空气中残留的仙人血液的味道。原来负伤的陆英也在往这边逃窜。 林枫心中渐渐沉重起来。随着距离的靠近，东方传来的威压之势越来越盛。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而是道家气脉对他这位披着人皮的恶魔的排斥。等到靠近雁罗山的时候，他感觉到几乎整个天地都向他逼压过来。他停住了脚步，闭目冥思了片刻，冥冥中道家斩妖除魔的幻象侵袭他的精神之海。他惶然睁开两眼，冷汗涔涔浸透了衣盔。 “怎么了？”雁藏锋赶上来问道。他作为普通武者，虽然也感受到了那种威压，却只是道家对凡人的轻藐与警示，远不及林枫所承受压力的万一。 林枫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青龙山在排斥我。不管它，继续走” 为了抵抗前方源源不断的威压，林枫不得不放缓了脚步。雁藏锋跟在他后面，眼见他越走越慢，待到攀登雁罗山狭长的山道时速度比普通人也快不了多少了。雁藏锋忍不住出声道：“这一块都是道家的地盘，阁下如果身怀什么与道家相斥的宝物功法之类的，还是不要勉强了，早些退去吧。我一个人去找阿绾就行了。” 林枫冷哼一声：“都到这里了哪还有回头的道理，我倒想看看那群杂毛究竟有什么本事” “阁下还是慎言慎行为妙，道家的手段通天彻地，就算阁下武技高超，被他们缠上了也是很大的麻烦。没必要招惹那些人，我们直接找阿绾就行了。” 林枫冷笑道：“就怕他们找上门来。那个陆英现在大概已经回青龙山了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群同门师兄弟跑过来找场子。听你的语气，似乎不敢？” “的确，在魔华没人不畏惧那群人的手段，我从小就听着他们的传说，连师尊也告诫我不要与道家为敌。”雁藏锋哼了一声，应道，“不过，如果阁下非要杠上他们，作为追随者的我断然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这话让林枫颇为意外，他沉默了一阵，说道：“其实也没那么悲观，也许陆英一回去就陷入了昏迷，也说不定他根本没撑到青龙山……” “阁下这么一说，我也察觉到了，这座山上的‘味道’似乎格外浓啊” “嗯。阿绾过来了，先别提这事。” 林枫低沉的话音刚刚落下，阿绾的声音就从前方盘山石阶的拐角之后传过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第四百零四章 暗藏 第四百零四章暗藏 话音落下，一身素白长衫的阿绾的身影自前方出现，跟随在她身后的有七八名女子，服饰各异，在望见阿绾口中的“贵客”原来是两位浑身浴血的武将之时都不禁变了脸色。 “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阿绾，我这次来是请你救人的。” “我知道了。”阿绾走上前，绕过林枫来到雁藏锋身前，握住白凡的手沉吟了须臾，便道，“他的伤势很重，但没什么大问题，在这儿修养半月就好了。”她又观望了瑞恩姐的气息，道，“至于这位姐，只是太过疲惫，又受了很大的惊吓，睡一两日就没问题了。秋落，冬临，你们把这两位病人扶到内阁去。” 她身后两名女子走上来各自扶了一人回去。林枫探查她们的气息，觉这两人大概有大地斗士阶的修为，在这个年龄已经很不错了。他目送她们将白凡、瑞恩扶上石阶，视线又落回阿绾身上，道：“阿绾，你上哪找了这么多姑娘，准备修建一座尼姑庵吗？” 阿绾道：“她们都是身遭不幸的女子，我救下她们并送到这里，希望她们有个新的开始。你也看到了，山上都是些女眷，不便接待客人。实在是很抱歉，你的人我保证治好，如果没别的事，你们……” 她说着话时倒脸上没什么异样，但她身后一位白衣女子眼中却明显流露出紧张的神色。林枫对周遭情绪波动极为敏感，立即捕捉到了这一动静，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不急。我这次来除了请你帮忙，还有就是想看看灵儿。她在你这里过得怎么样？让她过来见我吧” 阿绾出一声叹息，答道：“那孩子步入歧途已深，性子又非常倔强，差一点出手伤人。为了让她冷静一下，我把她关在了后山的静室里。你最好不要打扰她，如果让她看见你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变故来。” “还能生出什么变故来”林枫的声音中透出恼怒之意，“我把她交给你，可不是让你把她关起来。你不是好为人师吗，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去感化她啊” 阿绾淡淡地应道：“等她冷静下来，我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林枫道：“那天走的时候我看她就已经冷静了，你还想让她怎么冷静？” 这时，后方一位身着鲜艳的红色衣袍的年轻女子微笑着出声道：“那天路上我跟那位开了个玩笑，不料她竟当真了，一直在闹脾气。这应该算是我的错……” “那你应该当面向她道歉。”林枫扫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当日这位女子藏在树林之中没有现身，但没能瞒过林枫的感知。她身上潜藏着淡淡的鲜血的味道，看来是一位喜好杀戮的女子。以女性的身份在如此年纪就拥有神魔等级的身手，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性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场的女子中，除了阿绾就数她修为最高了。 这样的人，平素就高人一等，这会儿受林枫言语一激，就算当面开打也不意外。但红衣女子却似毫不在意地朝林枫笑了笑，道：“是呢，确实应该当面向她道歉。”她笑容中隐隐现出邪气，虽极力隐瞒却逃不过林枫的眼睛。林枫有一种感觉，这女的与当初的绮仙有几分相似，以后或许能跟灵儿成为很好的姐妹。 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可不在于绮灵，而是那不知藏身于山中何处的6英。他听闻道家门派极为护短，与其让他以后带一群师兄弟找上门来，还不如现在就乘这位剑仙重伤之时下手。就算是道家，也没有几位剑仙留在俗世吧，杀一个少一个…… 从几十里外的青龙山上传来极为沉重的压力，时刻提醒着他要心谨慎，有阿绾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在，留给他的机会并不多。 他故意冷哼一声，道：“我的妹妹可不是让你们戏耍的，你们还对她做了什么？我要去见她一面” 阿绾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沉声道：“不是说了吗，山上的女眷居住的地方，你们两个满身血污地上去……” 林枫打断她：“又不是没见过生人的姑娘，至于这么娇贵吗？阿绾，你可不是拘泥于礼法的人，如此作态，莫非心中有鬼？”他沉声喝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阿绾沉默片刻，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好吧，既然你非要见她……” “师姐”那个之前就很紧张的白衣女子明显慌乱起来。阿绾转过身摆摆手，仍无法平息她白的脸色。红衣女子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冲林枫笑道：“林将军，请” 林枫一言不地跟上去。 雁罗山上草木葱葱，青石阶道掩映其中，山涧流水潺潺，风息清新。只是由于天气不佳，乌云蔽日，这番美景倒显得有些阴森。 雁藏锋似乎对红衣女子很是关注，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来历身份。这让林枫感觉有些奇怪，雁藏锋不是会为美色打动的人，难道这女子真有什么奇特之处？ 红衣女子虽然有问必答，但却有意遮掩，很多时候都笑吟吟地避开了正题。林枫没有关注他们的对话，他悄悄释放出精神力对山中环境进行探索。丝丝缕缕的精神力如一张巨大的网遍布开来，很快探明了前山各个角落，却没有现6英的身影。在临近后山的时候，他感应到有某种法阵或结界的阻扰，为了避免惊动阿绾，便将精神力收了回来。 回过神来，正好觉雁藏锋与红衣女子的对话到了关键部分。女子的语气中透漏出丝丝杀意：“不错，你猜得很对，我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红魔女’。你对我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帝国人吗，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吧？” “鄙人雁藏锋，不巧的很，正是你口中的籍籍无名之辈。” “雁藏锋？”红魔女皱起眉头冥思苦想起来。雁藏锋微微一笑：“几十年前的名字，昙花一现罢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那可真是老前辈了”红魔女语带讽刺地道。 第四百零六章 纠缠 第四百零六章 纠缠 面对着满天森寒剑气，林枫不敢怠慢，连忙以精神力具现出手握双剑的幽灵骑士。而阿绾却从他后方扑来，气势惊人。幽灵骑士回身一剑，正迎上阿绾迅猛的一拳，爆发出一声沉闷的碰响。阿绾借此稳住身形，幽灵骑士的形体则被击得晃荡起来。 “你们两个都住手”阿绾高喊道。有她在此，悬在上空的满天飞剑也凝而不发。 林枫回转身去，冷声道：“阿绾，你少管闲事” 阿绾急促地说道：“不行，你听我说，你不能在这里杀他，道家还有好几位仙人级数的人物，你若动手必会惹来杀身之祸……” “难道我不动手就能逃过去吗？”林枫厉声打断她，喝道，“你要是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绾冷下面容，道：“那好，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她突然皱起眉头，脑袋稍微偏转，左手往后移了几分。在她身后不远处，雁藏锋持枪直指她背心，枪尖毕露的锋芒让她也不得不凝神戒备。 雁藏锋开口道：“阿绾，这是两国交战之大事，可不是你发慈悲心的好时机。你要明白事理，最好还是置身事外为妙。” 阿绾淡淡地道：“你二人齐上，我也……”话还没说完，却见林枫猛一跺脚就往空中激射而去，瞬息间就已欺近陆英身下。陆英大约重伤未愈，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再顾不得下方阿绾等人，连忙驱动剑阵往下坠去。 只听一阵接连不断如同琉璃碎裂的清响，林枫悍猛地直冲而上，三剑劈砍势如破竹，一口气穿过密集的剑阵，打得剑气的残片四散飞坠。而陆英这时已御剑飞出一段距离，隔了数十丈凝结出一柄巨大剑气朝林枫劈过来，又想玩游击的把戏。 但在林枫看来，对方剑阵与巨大剑气的力量比之前弱了许多，分明是强弩之末。他不必凝聚同样的丈余剑气，用西莱圣剑随手一挥就将那柄剑气击得粉碎，右足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便若狂风一般直追陆英的身影。 他与陆英交手之时，下方阿绾和雁藏锋也打了起来。这两人先是在陆英的剑雨下格挡了一阵，阿绾纵身而起想要助陆英一臂之力，却差点被雁藏锋迅猛绝伦的一枪捅穿了小腹。幸好她在危急关头爆发出了远胜平时的速度，于千钧一发之际凌空扭转身形，以腰际银链的位置接下了这一枪。饶是如此，仍被带去了一块皮肉，虽然很快就被“元体”治愈，却也显得颇为狼狈。 她的元体固然超凡脱俗，可雁藏锋的枪术也更胜往昔，已近登峰造极之境，万万不可再轻忽。阿绾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再也不敢大意，当下旋身落地，脚下一点避过雁藏锋接踵而至的寒枪，又顺着长枪后撤之势欺近身去。 雁藏锋亦往后退去，他往后收枪的速度甚至比阿绾还快上几分，再以迅猛霸道的气势反击回来。阿绾侧身避让，探出右掌往那枪杆上一拍，又若触电般缩了回来。雁藏锋的枪势被拍得一歪，连忙稳住身形，收枪回护。阿绾也没有抢攻，她双手握拳横在胸腹之前，就此对峙起来。 “阿绾，你厉害了不少，难怪敢开宗立派。你的那把可爱的匕首呢，不拿出来耍耍？”雁藏锋用极为欠揍的语气挑衅道。 阿绾的反应却有些出乎雁藏锋的意料，她眼中闪过极为悲伤的神色，微微低下头去，一瞬间似乎战意全无，被雁藏锋枪上气势逼迫得连连后退。 “师姐，陆师兄他——”山坡上方传来名唤霜儿的女子仓皇的叫喊，那惶急的语调顿时惊得阿绾清醒过来。她急急转头往天空望去，便看到了抱着女子的陆英在林枫追杀下苦苦逃窜的场面。一会儿功夫，陆英身上就多处挂彩，连怀中女子也被刺伤了好几处。林枫一意欲取他性命，毫不顾忌旁人的安危。陆英仗着脚下飞剑才能勉强躲闪，可已经油尽灯枯，他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之中，这是在燃烧精元的征兆。就算他能逃得性命，日后也必定会修为大减。 雁藏锋没有趁阿绾回头的时候偷袭，只是凝声说道：“那道士自不量力，今日必会葬身于此。按你们道家的话说，就是劫数难逃。到时候你雁罗山也脱不了干系，不若加入我破虏军中，可助你逃过此劫” 阿绾赫然转身，一语不发地挥拳攻来。雁藏锋冷冷一笑，挺枪迎上。两人交手数招，阿绾就如吃醉了酒一般，招式东倒西歪，气势也忽缓忽急，似乎想要展现虚虚实实的效果。但雁藏锋大枪一挥，便将她逼得连连后退。 这个样子的阿绾实在过于狼狈。雁藏锋大笑着讥讽道：“你这是做什么，发酒疯吗？” 阿绾在做什么，只有她自己与天上的林枫二人知道。阿绾修成元体的是由于林枫的缘故，林枫能获得灵力也是因为阿绾的原因，他两人的灵力早已建立起了奇妙的共振关系。眼下阿绾忽然聚起气势又忽然散去，顿时导致林枫体内的灵力也随之胡乱运行起来。他身体里蓄藏着多种能量，原本是有条不紊地运行，这下子却炸了锅，此消彼长之下顿时让他岔了气，慌乱之下一头从半空中栽倒下来，砸入茂盛的树丛之中，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怒吼：“雁藏锋，你跟这贱人磨蹭什么？” 他抬头瞥见陆英摇摇晃晃地往远方逃去，再顾不得叫骂，冲雁藏锋喊道：“你去杀道士，我来对付这贱人”说着朝纵身阿绾那方奔去，半途却被阿绾的灵力波动搞得踉踉跄跄，花了比平常多数倍的功夫才跑到他们面前。 阿绾自知无法同时对付这两人，便放开了对雁藏锋的纠缠，出声喊道：“红师妹，拦住他”。 眼看陆英快要消失在天际，雁藏锋猛一跺脚狂追过去。山径上冷眼旁观的红魔女听到阿绾的喊声却没有立即动身，缓了一拍才不紧不慢地朝雁藏锋的背影追去。后方的霜儿看出了她消极怠工的心思，眼泪涟涟地喊道：“红师姐，求求你，求你帮帮他，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红魔女闻言一振，这才发力狂奔。她速度极快，一阵疾掠就拉近了大半距离。照此看来，肯定能在雁藏锋赶上陆英之前追上他。 第四百零七章 解怨 第四百零七章 解怨 怒不可遏的林枫对上阿绾，几招之后却完全处于下风。 按理说，如果两人都出全力交手，阿绾绝对无法胜过他。但阿绾采用震动灵力的方式，便将他逼得苦不堪言。毕竟阿绾一身元体内蓄藏的灵力要比林枫多得多，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引发共振，弱小的一方则完全被强者牵引着走。林枫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照面就被阿绾打得节节败退。只是阿绾似乎顾及着往日情面，并没有下死手。 尽管如此，林枫胸中的怒火也沸腾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他倏地跺脚后退数步，身形飘落再一点脚尖又往后飘去，一连退出十余丈，才顿住了身体，然后凝神压制体内乱窜的灵气，将它们都逼入灵穴之中。 阿绾垂下双手，望着他道：“坤邱山前辈高手如云，绝不是个人能够抗衡的。你也算是道家后人，应以慈悲为怀，即便与陆英争斗也不该伤他性命。坤邱山的几位师长都是通达明理之人，一定不会错怪与你。” 林枫调息完毕，蓦然睁开两眼，怒视阿绾冷声说道：“妇人之见陆英是代表坤邱山一派与我破虏军宣战，就是两国相争你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还不是只想逃避罪责？” 阿绾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担不起这个责任。雁罗山上都是些孤苦女子，我好不容易把她们救出来，不能眼看着她们再度陷入苦海。林枫，我……” “——你知道担不起坤邱山的罪责，那你可想过，怎么来承受我的怒火？”林枫此言出口，空气中的温度顿时降得如针刺般严寒。他浑身气息收敛，再不受阿绾灵力的牵引，整个人都似乎消失在一片冰寒的世界中。 然而在阿绾的感应中，那片冰雪的世界之后，传来一波*冰雪女妖妖娆魅惑的歌唱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邪龙的嘶鸣。在那更远之处世界沉寂的地方，一个宛若远古魔神的气息正在苏醒。 她立即意识到这是因为对方过于强大而在自己精神层面产生的幻觉。短短几秒过去，竟如数年般漫长。她连忙守紧灵识，方才从雪妖魔龙的幻境中脱离出来，然而冰雪的世界却未曾远去。她蓄积灵力盯紧林枫，在她视线余光所及之处，一层冰晶自茂盛的树叶上蔓延开来，翠绿的颜色渐渐衰败，凝固，被寒风吹拂便碎为粉屑。 阿绾心中倒抽一口凉气。对方只凭杀意就引动天地异象变化，分明已达到了绝世强者之境，修为臻于大成。短短时日，他就有此番变化。看来这位师弟的天赋真可谓傲视古今了。能与他相比的，唯有当年的驰曼与浩无荒了吧…… 就在她凝神注视之下，前方那冰晶飘舞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数十把长剑，紧接着百把、千把、万把，直至无穷，将整个视野都占满。每一把剑上都散发出浓郁的冰寒之气，而作为千万把长剑直指的对象，阿绾只觉得自己的血脉几乎都要凝固。 阿绾脸色惨白，失声叫道：“林枫，等等……”她没有自信能在此剑阵下全身而退，就算不畏牺牲，可也不想稀里糊涂地死在师弟的剑下。 林枫的声音自剑阵后传来，夹杂着凛冽的寒意：“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却在此时，一个清悦的声音自远方传来，虽不粗重，却响彻天地，直接震动在他们心头：“抱歉，我无意参与你们的战争，但碰巧遇见此事，人命关天，恕我无法袖手旁观。” 阿绾惊喜地叫道：“段师兄” 林枫则眼皮一跳，抬起头来遥望东方，冷声道：“千羽雨琪——” 时间还得跳回林枫与阿绾交手之前。雁藏锋追赶陆英，红魔女紧跟其后，两人如狂风般席卷山岭峰涧。陆英则在上空遥遥晃晃地飞行，他一口精元几乎耗尽，又怀抱一女子，飞不多远便一头往地面坠去。这个结果出乎红魔女的预料，她已经阻止不了雁藏锋去取陆英性命。 于是在这个时候隐藏于一旁的千羽雨琪只好现身，一挥衣袖便以柔劲接下了陆英与女子。她做着一副俊美公子的打扮，行走间翩然出尘，雁藏锋不敢轻视，当即全力一枪朝她心窝刺去。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寒枪，千羽雨琪只伸出了一根晶莹剔透的手指，待到枪尖临近胸前才从旁一挥，如山川海岳般沉重的枪势就被带往一旁，连千羽雨琪的衣角都没有碰着。 虽然已有无功而返的意料，雁藏锋也绝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一枪竟被人家一根手指弹开。望着那根精美纤长、看起来宛如艺术品般易碎的手指，他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去，自知面前这位俊美少年修为远远超过自己，只怕又是道家仙人级数的前辈。 千羽雨琪抱起陆英，朝西方喊了那么一声，引起了林枫的注意，也解除了阿绾的危机。林枫当下顾不得阿绾，调头就往东方奔去。没有他意念支撑的剑阵便失去了凭依，渐渐散入虚空之中，漫天冰霜寒雾也消散开来。阿绾长喘几口气，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往东方行去。 林枫行至近前，发现来人果真是千羽雨琪，又看见雁藏锋的神色，便知他已经吃了大亏。他心中气恼，加上又有面具的阴暗能量压制心绪，一开口就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段长空，你不在怒焰与你那些红颜知己卿卿我我，怎么跑到这里来坏我好事？难道说，你由于身体所限，又开始改好男风了？” 千羽雨琪也不气恼，微笑道：“林兄莫要生气，我既然担下此事，就一定会做得完满。我会上坤邱山向众位前辈师长解释此事，一定劝得他们不与夜斩军队为敌。林兄请放心，我在道家还有几分面子，他们就算不愿意，也得好生思量一番。” 林枫诧异地打量着她。在怒焰同学半年，他知道与世无争的千羽雨琪有一番不俗的道术修为，常给东方情或绮仙闯下的祸端擦屁股，但没想到她在道家竟有如此高的威望。 “那我死于此人剑下的几千将士的性命该向何人讨还？” 千羽雨琪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道：“林兄，人生在世总会发生某些意外，此乃天道注定，你就不要计较这么多嘛” 林枫听得眼皮一跳。好家伙，几千人命一句意外就打发了，不愧是绮仙的二姐，无愧是道家仙人，果真“豪气干云”。 千羽雨琪望见他脸色，笑道：“林兄好像不太满意。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张祭道龙神符，你把它贴在胸口，可供救命之用。如此，我们算两清，好不好？” 林枫看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又想起当年怒焰时确实被千羽雨琪的符咒救过一命，欠她一个人情，便点头答应下来。 第四百零八章 第四百零八章 “师姐——师姐——” 刚刚目送千羽雨琪远去，埃弗顿那披洒着金色光芒的身影就从雁罗山坡顶上出现，火急火燎地往下奔来，还伴随着一声声大喊：“你们不要打啊，都住手，千万不要打啊——” “真是丢人”这是林枫和阿绾两方的共识。偏偏这位活宝样的家伙还跟他们都大有关系，无法视而不见。 眼见金色骑士一边喊着一边大步跑近，林枫瞪着他喝道：“大呼叫什么” 见到两方似乎并没有开打，金色骑士顿时便放下心来，弯下腰大口喘气。以他的修为狂奔这一路实在是太难为他了。要不是顾及形象，他恨不得就地躺下才好。 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解除之后，雁罗山上的女子也有心情来观察这位从未见过的师兄弟。只见他金盔金甲，挂满了奢华的饰物，身材也算挺拔，只是面相略显猥琐，配上这幅行头显得非常滑稽，让人看得忍俊不禁。 听到了嗤笑声的金色骑士回过头来往山坡上那些女子身上看去，瞪大了双眼厉声喝道：“谁，是谁在嘲笑本将军？”他伸出手来虚指，“是你，你，还是你？没听过本将军的威名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的模样实在让阿绾看不过去了，她出声道：“埃弗顿，不要闹了。” 埃弗顿嚷道：“师姐，这些烂人竟敢看不起我，你要替我好好教训她们。” 阿绾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加入破虏军征战这些时日，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红魔女一闪身来到埃弗顿身前，一边打量他一边嘻笑着道：“你就是那位被称为金闪闪的骑士吗？我听说过你。” 埃弗顿被看得浑身毛，道：“诶，你又是从哪个旮旯跑出来的妖女？在认识之前不要和陌生人靠这么近好吗？” “好了。”林枫打断他们的谈话，“我们该走了。”他朝阿绾挥挥手，“白凡他们就交给你了。” 阿绾点点头。这时候，金色骑士绕过红魔女，一溜跑着来到阿绾身旁，心翼翼地打量着林枫的神色，口中说道：“师姐，我要在这里住几天，顺便照顾一下白凡将军。” 林枫疑惑地看了他几眼，说道：“也好。” 却听见阿绾没好气地道：“我这里可没有给男人住的房间，你就和那位将军一起睡在药坛吧” “睡哪都行。”埃弗顿认真地道。眼见林枫两人迈步要走，他高声喊道，“雁将军，我看到前方死气冲天。请转告阿拉裘将军，请他务必心，千万不要朝北走” 雁藏锋停步转身，眼中精芒闪动：“什么意思？” 埃弗顿打了个哆嗦，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知道我的话你们不信，但至少请把它转告给阿拉裘，就说，这是一位朋友最后的忠告。” 林枫脑中心念急转，想起临走时司尘依的话，与埃弗顿的表现一对照，疑虑顿生。 “司尘依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埃弗顿连连摇头：“没有，都是我自己看到的。我本来想跟过来阻止你们，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自从那个女道士出现，北方的死气就开始生长，现在快要把天都遮住了。我是一步也走不动了，打死我也不去了……” 林枫转而看向阿绾：“蛇龙老人门下还有这种异能？” 阿绾点头道：“是有一门望气之术，我也曾习得其中一二。” “那你看我两人，是不是命不久矣？” 阿绾凝神观望林枫和雁藏锋数秒，摇头道：“没有看到任何征兆。” 埃弗顿大叫道：“不是你们两个，不是你们两个……” 林枫瞥了他一眼，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这……”对上他的眼神，埃弗顿吞了口唾沫，“我也不太清楚……” 林枫再不多语，转身大步离去。 离开了后山的结界，青龙山的压迫之感陡然降临下来，身体变得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林枫加快脚步，奋力运转功力，逃命般离开了这个见鬼的地方。 奔出数百里，他们遇见了正在行军的骑士团。让林枫颇为恼火的是，骑士团完全偏离了方向，正朝着正北方快行进。他立即命令破虏军停了下来。 “请问龙老将军，阁下究竟在搞什么，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想起司尘依和埃弗顿的话，林枫再也懒得给龙云好脸色，当着众人的面质问道。 龙云也不动怒，捋着胡须说道：“林将军莫要动怒，昨日我就说过，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林枫冷冷地道，“今天的事绝不是一个意外，再往北去我们会招惹更多本来没有必要的麻烦。我真心诚意地请教龙老将军，您选定的路线究竟有什么意义？作为您的盟友，我无法忍受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让我的士兵去冒险。请您务必解释清楚，否则，请恕我再难从命……” 龙云的脸色数度变换，最后沉凝下来，说道：“好吧，如果你一定坚持的话。所有人原地待命，林将军请随我来” 走入布置了隔音结界的帐篷，龙云开门见山地说道：“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我这次率军北上，是奉了西里格斯将军的密令，准备以魔华皇族后裔的身份拉拢一批反叛者。现在我们的人在暗红城布置好了一切，城主西里尔也答应投靠我们。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借机铲除一批顽固派，就能拥有西里尔五万兵马的援军。这就是我一直往北走的目的。” “我该如何相信你？” 林枫盯着他的双眼，龙云坦然相对。 “这里有西里尔的秘密书信的摹本，林将军一看便知。” 林枫接过他递来的书信，略略扫上一眼就还了回去。他心中已信了八分。 “此等大事，公主殿下可曾知道？” 龙云举起右手，张开五指：“知道这件事的，包括西里尔在内一共有五个，你是第六个。” “还有一个是谁？” “兰斯，已经死了。” 林枫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 第四百零九章 激战 第四百零九章激战 骑士团一路向北疾奔，马蹄声践踏山野荒原，在铅灰色Yin云下宛若决堤的黑色洪流涌向前方。两万余骑士的杀气惊动了方圆数十里的生灵，鸟兽震恐，远远退避。 天际偶有白鸟飞过，那是魔华常见的小型侦查魔兽，说明附近还有规模不小的正规军正在窥伺。但骑士团毫不在意地狂奔向北，无论是冲锋还是逃避，他们的度足以让绝大部分敌人放弃攻击的想法。当魔华的军队得到骑士团的消息，调集好兵马时，骑士团往往已经跑出了他们负责的区域之外。 这是最后一段路程，炎日和破虏的骑士不再吝惜马力，龙云也没再允许他们攻击附近的村庄——那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在这样的关头再无必要。一支强劲的骑兵部队笔直杀向北方，他们的情况和目的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下，这种情形下时间至关重要。 然而无论他们的冲锋之势多么迅疾，魔华方面也在两个小时后反应过来，开始组织起对他们的拦截。但大部分精锐战力都去了十二星关，此时留在北方的兵力也不是很多，再怎么布置也难以形成合围。而只要留有缺口，就无法瞒过林枫之类的高手的感知。骑士团成功避开了绝大部分的阻截，直到半日之后，他们才在一处村庄里避无可避地遭遇了敌方一万余重步兵的埋伏。 这个村庄经过了各种防御和陷阱设施加强，称为一个小型关卡也不为过。它坐落在一座陡峭的峡谷之前，挡在了骑士团的必经之路上，附近还有一支几千人的魔华骑兵部队正在赶来。骑士团除了全力强攻，再无它途。 这是骑士团北上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战，两支骑兵付出了惨重伤亡仍难以突破重步兵的防御线，各种陷阱贪婪吞噬着生命。保家卫国的魔华军队展现出了令骑士团胆寒的气魄，他们视死如归，不惜同归于尽。战线一步步推进，每一米的距离都是由数十数百的Xing命堆积而成，陷坑被尸体填满。从午后战至黄昏，熊熊燃烧的烈焰将Yin霾的天空染得血红，火焰不分敌我地收割着灵魂。 即使骑士团在装备上占据优势，却不能压制魔华的斗志，迟迟无法攻下最后的铁桥。就在即将入夜之时，魔华方面的骑兵部队终于赶到，死守防线的最后两千名重步兵竟迎头反扑出来，那奋不顾身的疯狂气势一时居然将骑士团逼退。 而此时作为骑士团最强战力的林枫、雁藏锋二人却没与骑兵们共同冲杀，早在大战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被敌方最为精锐的十人高手队伍单独分隔开来，围困在村庄边缘无法脱身。 龙天、格布达、凯修……这些在怒焰时期就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一个个散布在他二人周围，死死盯着他们，窥伺着他们任何一个可能的破绽。 林枫与雁藏锋背向而立，但没有靠着，这会影响他们的灵活。他们冷静观察着对手，缓缓平复力量、修复伤势。不久之前的一场突围战并没有成功，可也让对方付出了一人死亡一人重伤的代价。 林枫正前方的对手是一袭黑衫的龙天，丝丝缕缕的黑色雾霭将他包裹起来，身形模糊而黯淡，乌黑色的细剑毫无光泽，若蛰伏着的毒蛇之吻，暗藏致命的危险。 龙天的右侧是短长须的独臂武士格布达，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屈辱和怒火，却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刚才，一位同伴为他格开了林枫的当胸一剑，却被林枫的第二剑刺穿了咽喉，尸体就躺在林枫的脚下。同伴的Xing命让格布达明白，在这样等级的战斗中，所谓的仇恨和羞辱没有任何意义，转瞬间的生死足以掩盖此前的一切荣耀和骄傲。 看，比格纳家族的剑术天才，那位肩负着家族中兴希望的年轻俊才，众多期望和荣耀的背负者，还不是一照面就死在了敌人剑下。他生前的那么多头衔和光环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那位通过数场决斗才赢回来的未婚妻还会对他的尸体另眼相看吗？ 第二阶段的战斗迟迟没有打响。明了敌我实力之后，双方都有了更深的顾忌。龙天的本意是围杀林枫，却没有想到随他而来的这位使枪的武将强到了如此地步，几乎不下于离云。而林枫也没料到十来位神魔等级左右的高手配合阵法会有这般巨大的威力，几乎没有突围的缺口。 骑士的呐喊声就在村庄内回荡，大地颤抖，木墙坍塌，大片的火焰焚烧着墟烬，两军士兵在火焰中争抢阵地。这些喧嚣震耳的声音传入对峙的双方的耳中，似乎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影响。 没有了防御设施的阻碍，这一场战斗打得更加惨烈。魔华帝国的骑兵狠狠Cha入炎日军团右翼，如锯齿长刀将之撕裂开来。破虏军前军也遭到了重甲步兵的凶猛反扑，阿拉裘喊到嘶哑的嗓音在混乱的战线上传递，仍无法挽回一步步缓慢败退的趋势。 午夜即至，战乱终将结束。老将龙云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指挥才能，以炎日军团最惯用的三面合围风翼之阵将魔华骑兵蚕食干净，并助破虏军挽回了败局。穿戴着沉重盔甲的步兵一个也没有跑掉，在骑兵们的喝骂狞笑声中被砍成Rou泥。 这之间林枫与龙天又有几次交手，但双方都非常谨慎，没有分出胜负。眼见战局已定，大势将去，龙天低喝一声，十余名高手散开包围，小心翼翼地撤退，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战终于结束，林枫找到了浑身浴血的龙云。老将军气力耗尽，勉强扶着马坐稳，却连清点兵马损失的心思都没有，大声下令继续行军，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赶到暗红城。 为了不影响行军度，龙云抛下了不能上路的伤员，命令他们在村庄残迹的基础上筑建防御工事，阻挡后面的追兵。看得出来，他真是心急如焚，一马当先冲入了崖壁峭立的峡谷之中。 包括林枫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在午夜降临的时刻，峡谷中Yin气浓郁得如同实质。那天然的布局和阵势应对时辰天象，正构成了道家传说中的“必死之地”。 第四百一十章 绝境 第四百一十章 绝境 谷的路线十分狭窄，两侧高耸的崖壁极大地限制了骑兵队列的宽度，最窄处只能容一骑通过，蜿蜒的道路使得他们无法获得前方的视野。队伍被拉得极长，部和部几乎脱节。等到骑兵们全部进入了峡谷，午夜的寒风也正好刮过山巅。碧幽色的希灵星的光芒穿透厚厚的云层投向地面，这是数月来被阴云遮掩的天空唯一的星辰。昏暗的光泽映在山崖之巅，幽幽淡淡，似有所预。 “什么声音？”林枫倏然开口，仰头望去，正见一只秃鹫惊惶地扑腾着飞过，落在山崖之后。 他身后的雁藏锋侧耳倾听了片刻，回应道：“是风声，很正常。” 一切都似乎没有异样。他二人没有感觉到任何危机来临的征兆。何况林枫的精神力笼罩了方圆数里之地，所有的变故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希灵星的光芒摇摇欲坠，在云层后越来越暗，在半神的威能下，它没露面多久就被迫提前退场。但林枫心微微悸动，总觉得这不是好的迹象。 两侧的崖壁陡峭嶙峋，绝无可能埋伏军队。他的感知延伸得更宽，及至崖壁后的坡地，也没察觉到人类生命的气息。 但林枫心仍隐隐地感觉不太舒服。到了他这样的境界，绝不会有无意义的警兆。这个峡谷一定有问题，但也许并不是针对他们。不舒服的感觉并不强烈，也许只是阴魂亡灵之类的麻烦，它们对林枫这样的强者没有威胁，可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却是不小的阻碍。如无必要，还是希望别招惹它们。 “龙老将军，这座峡谷还有多远？” 龙云头也不回地道：“快了，还有一小段路。” 雁藏锋忽然说道：“也快到那段路了，希望别惹上那些东西。” “什么？” 雁藏锋压低了声音道：“魔华国典记载，四十年前这里曾有一场伏击战，三十人的皇家法师团在此地击杀了两万名叛军，连叛军主将也埋骨于此。死去之人阴魂不散，使得这里形成了极阴之地。每到半夜，就有死亡骑士的军队在此逡巡游走，围杀生灵。不过我们有一万多人，杀气非常浓烈，应该能震慑住它们。” 林枫吸了一口气，道：“你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跟四十年前的情形是不是很像？” 雁藏锋一愣，道：“阁下多虑了吧。现在的皇家法师团应该在十二星关之内，而且就算他们来了，也瞒不过我的感知……”他吞下了后半截话，倏地抬起头来，大声喊道：“那是什么？” 就在山巅之上，一团彤红的云气正在凝聚，附近的魔法元素剧烈震动起来。高度浓缩的火元素在云勉强维持稳定，将天空染得鲜艳夺目。而峡谷却有大量寒气自地底升起，以肉眼可见的度结成冰晶，马儿惊慌失措，失控地乱窜起来，骑士的队列顿时乱成一团，一时间人喊马嘶。 “不要慌，只是些小鬼怪的把戏，都给我稳住，继续前进”龙云运足功力放声大喊，他的威望暂时将人们的情绪稳定下来。骑士们控制住惊慌的马匹，加快了度往前行进。 直到这个时候，龙云还认为这些现象只是极阴之地的怨魂在作恶，他出生入死多年，杀人无算，自然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但就在他呼喊着稳住军心的时候，林枫却感觉到了周围陡峭崖壁上突兀升起的无数肃杀气息，虽还蛰伏未出，森森杀气却已渗入骨髓。他心咯噔一下，举目四望，隐隐然望见一张巨大的杀气构成的从崖壁上罩下来，铺天盖地，封死了所有的出路。 这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凶煞之气，非百战之军不能有之，绝不是鬼怪能够玩出的把戏 雁藏锋转过头来看向他，无法掩过眼惊骇之色。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在这样的地势下被人伏击，就像陷入蛛的昆虫，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所谓的绝境，大抵就是如此吧 从精神力感知到的气息来看，敌方的士兵密密麻麻地排布在崇山峻岭之，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远方。难以置信林枫甚至怀疑自己陷入了某种幻觉。对方如果不是鬼怪，那怎么可能攀上如此陡峭的山岭？又怎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前方的骑兵队列紧张而又有序地通往峡谷深处，他们丝毫没有感觉到临近的灭顶危机，身影渐渐消失在寒雾之。半空血色的云朵似乎在往下沉近，将山壁映出暗红的色泽。在如此诡异静谧的环境，林枫的心沉入谷底。 四十年前的惨剧即将在今日重演，不巧他们正是此剧的主角。灾难降临的时刻，绝望的心情将时间拉得无比漫长。暴风雨之前的寂静如此难熬，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挽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跟随着骑士们一起步入那片绝望之地。 周密的布置，包围圈已经形成，没有留下任何缺漏，对方决意不留活口。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在最后的时刻英勇作战，至少，也要看清楚敌人的模样。也许对方算漏了他的战力，即使只有一人，绝世强者的力量也足以改变战局。 寒气更加浓郁，弥漫到一人多高，如氤氲的云雾遮断了视野，骑士队列又有些混乱起来。龙云的喝令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在最前方维持队伍的纪律。他的声音里渐渐也渗杂了一丝惊慌。这位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已经觉察到事情的失控，这样大范围的法术不是区区鬼魂能够完成的。他同样也不可能忘记四十年前的那一战，林枫能够想象他此时脸上阴郁的神情。但队伍已经行到了这个地段，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他强压下心的不安，下达的命令依然有条不紊，还大声和身边的副官喝骂玩笑，希望能驱走人们的恐慌，或多或少也取得了一些效果。 敌人似乎有意折磨他们的精神，攻击迟迟未至。这给了龙云希望。还剩下最后一段路，也许那真只是阴灵唬人的把戏。他催促士兵们加快度，即便在雾气造成了一些踩踏事件也顾不上了。 但林枫清晰地感应到，此去前方敌人的气息越来越密集。就在峡谷的出口处，不下于十万的军队正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天空火元素的波动很不稳定，林枫听不清崖壁上的声音。但他想象得出，这些人在上面摆弄布置的绝不是好玩的东西。 第四百一十一章 覆没 第四百一十一章覆没 在这个时候，林枫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逃走吗？如果他决意逃走，有很大的把握全身而退。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晃过，就立即被埋入心渊。临阵脱逃向来不是他想要的选择，身后还跟着万余名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士兵，就算不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至少可以一起步入死亡。 在亡命之徒心里，很多东西比Xing命更加宝贵。也许还有缺憾没能完成，可这就是人生。在临近尽头的时候，他念念不忘的也只有那个纤丽的身影。 阿冰，就帮你到这里吧。如果我还能够回去，一定要…… 骤然剧烈震荡起来的魔力元素波动将他的思路打断。远处的天空，彤红的云团被无形的大手推动，急速往下坠落，炽热的能量渗入酷寒的冰霜领地之中，就如在滚烫的油锅中投入沸腾的开水，引发了大范围的灵能坍塌。 预先觉察到不对的林枫连忙张开逆元素领域。仅慢他一步，雁藏锋暴喝出声，全身喷涌出金黄色的斗气。 就在下一秒，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后，色彩斑杂的能量乱流自峡谷各处吹来，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茫然无知的骑士团还来不及反应，就遭受到了毁灭Xing的打击。紊乱的元素激流绝不可以抵挡的，它只是一股无声无息的风，却能熔肌销骨。 这股毁灭之风所过之处，盔甲、武器连同**一起沙化，被还原成最基本的元素，化为狂风的一部分，缤纷炫目。 大风只维持了数秒，天地间无可抗拒的法则很快修正了这部分混乱。但就在短短几秒之间，骑士团的将士已经去了十之**。一眼望去，狭小的通道被扩宽成了空旷的广场，到处都是只剩一小部分的残缺尸体，数秒前的上万条Xing命已如风沙般飘散。 所有人都愣住了，都以为置身于幻梦之中。但随之而来的头顶上的轰隆震响将他们从迷茫中唤醒。他们抬头就看见无数巨大的石块从陡峭的崖壁上滚落下来，接连不断，正将他们置于死神脚步的Yin影之中。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遮天蔽日的巨石砸落下来，很多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砸成了Rou泥。还有一些被砸断了手脚，躺在血泊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将官们大声呼喝着躲避，他们身手敏捷，更有人用武器直接击碎了石块。然而擂石如暴雨倾泻，没有尽止，很快将他们的身影淹没。 一名军官挥舞着大刀怒吼道：“快走，前军作后队，后队作前军，撤”他猛力砍开当头砸下的一块巨石，精疲力竭，却还喘着粗气大喝。 “给我闭嘴”龙云冲过来一把将他拽住，几步跑到崖壁边下。由于能量风暴的缘故，峡谷底部的宽度比中段更宽一些，边沿往山壁内陷，上方的岩石便形成了屏障。 “都下马，往边上跑”龙云大叫。 还能动的士兵都躲到了边侧，仍有些被弹跃的石块砸中。空中滚石噌噌而下，很快将几里长的一段路填满。残存的将士躲在角落里，听着响动越来越小，都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命还是保住了，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林枫、雁藏锋、阿拉裘躲在一起。破虏军的位置比较靠后，受到元素乱流的杀伤要稍小一些，当滚木下来的时候林枫也及时下令跳马躲避，这时估摸着还剩三四千人。 至少还保存了三成的兵力。林枫这样安慰自己，藉此平复因目睹部众惨死而激荡的心境。已逝去的终究无法再挽回了，当下要紧的是带领活着的人走出去。 他已经猜出了敌人的身份。能在他眼皮底下掩盖数十万士兵的踪迹的，当今大陆也只有那位半神了吧这样看来，峡谷外的那支军队正是离虚所率领的莱斯军主力。原来那位无所不知的半神就在这里挖好了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只是这样的布置也未免太兴师动众了…… 峡谷完全被堵死，石堆外面渐渐归于平静，敌方大概也满意了吧。只这短短几分钟工夫，就几乎毁灭了整个骑士团。不知道龙云那边怎么样了……林枫在黑暗中按捺不动，默默等待敌军的离去。 但他错了。须臾之后，敌方就有了答案。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乱石堆倏然爆炸开来，随即燃烧起炽热的火焰，整条峡谷都被火海吞噬。残存的士兵们火炎中哀嚎中死去，他们终究没有逃过今夜之劫。 八百，五百，两百，五十，二十三，十二……生命的气息接连从林枫的感应中消失，整个骑士团最后只有十二名高级将官活下来。不远处传来龙云凄厉的吼叫，以及一声声石块炸裂的震响。一缕冰冷的气息迅疾掠来，悄然欺近龙云身边。几秒之后，龙云的怒吼声卡在了喉咙中，很快没了声息。 “啊——”阿拉裘挥起钢叉掀开石块，奋力往外冲去。他这样的举动无疑会招来攻击，但林枫和雁藏锋都没有阻止。雁藏锋只是沉默，而林枫的双眼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片Yin沉的银灰色。 极度的悲愤被面具压抑，转化为毁灭Xing的Yin暗情绪。在这个时候，林枫反而极度清醒，同时也伴随着极度的疯狂。 眼前突然一亮，一道流星挟着炽烈的光芒激射而至，一瞬间便穿透了阿拉裘的胸膛，继续向雁藏锋袭来。雁藏锋一摆长枪将其挑落，扶住阿拉裘仰面倒下的身躯，发现他心脏被完全洞穿，已然气绝。 雁藏锋倏地往山壁顶上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文士衣袍的武者正张弓搭箭，箭锋直指己处。雁藏锋记起了此人：巴克纳当日不过一个小小的山贼头领，如今竟也成了一方大将。 巴克纳凝神瞄准他，弓已拉得圆满，箭却迟迟没有出手。 其实他大可不必顾虑，就算一箭未中，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有足够的时间再射一箭。但他俯视下方片刻，摇了摇头，收起弓箭消失在崖壁岩石之后。 雁藏锋轻轻舒了一口气，松开左手，阿拉裘的尸体便跌落到乱石堆中。他开口问道：“阁下，我们要逃走吗？” 林枫淡淡地道：“就我们两个。还用得着逃吗？”他身上开始燃烧起幽银色的火焰，古代骑士的身影在后方若隐若现。一缕Yin冷的气息悄然袭击，他蓦然回身挥出一剑，西莱圣剑斩到虚空之中，倏地现出一个模糊矮小的身影。那股Yin冷灰暗的杀气再也潜藏不住，全部暴露出来。那人以两只匕首勉强架住了西莱圣剑，慌忙往后退去。但古代骑士的双剑比他的脚步要快得多，嚓地刺穿他的咽喉，再迅疾地抽出，鲜血喷涌出来，原本模糊的身体顿时完全展现。 血液喷到林枫身上，在幽银之火中浇灌出几朵深紫色的火苗，很快燃烧殆尽。 第四百一十二章 风鸣峡之战（一） 第四百一十二章风鸣峡之战（一） 林枫不做丝毫停留，飞身沿着崖壁往上跃去。无数箭雨暗器追逐着他的身影，但无一命。他的度极快，眨眼间就登上了数十丈的山崖，杀入埋伏着的士兵群。剑气纵横穿梭，血花飞溅，幽银之火掠过，留下一地尸体。 林枫的身影在崖壁嶙石间跃动，片刻间便袭杀了数百人，径直杀向峡谷的出口。 若他转头，还有机会全身而退。然而数万骑兵全军覆没，若他独自逃生，岂还有面目回去见破虏军 他要以一己之力给莱斯人一个教训，即便身殒于此，也要给死去的战士们一个交待 他一路向北，十几息的工夫便冲到峡谷山崖之前，身后残留一片血海。莱斯军不乏高手，但鲜有人能阻挡他片刻，往往一个照面就死于他剑下，连不屈的英魂也在幽银火焰焚烧成烟。 他在山崖上停顿了一下，举目眺望，下方是一望无际的莱斯大军，旗帜鲜明似火，枪阵竖如麻林，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的尽头。即便沉郁的夜色也掩盖不了他们战无不胜的气魄。低沉的夜云下暗潮涌动，那是号称天空霸主的猛鹫和巨大的蝙蝠形成的Yin影。在另一个极远的方向，一头庞然大物的轮廓在天空缓缓驶进，肆无忌惮地释放着令人颤栗的威压。司星落布下的战争迷雾掩盖了此物的面貌，林枫极运目力也看不清它的样子。但从那头庞然身躯的轮廓可以判断出，那大约是一头成年巨龙。 真是让人心潮澎湃的场面啊 仅站在山崖上眺望，林枫就感觉到身体在颤栗。那既是恐惧，也是兴奋。 背后传来接连几声惨叫，未被他杀尽的士卒在另一个袭来的身影枪下成为亡魂。脚步声欺近林枫身后，雁藏锋的声音响起：“阁下，真的不用暂时撤退一下吗？” 林枫有些意外，他没指望这家伙也会跟上来。他回过头去，看见雁藏锋身后还跟着三名衣盔残破的将领。这五个人，就是骑士团仅剩的战力了。 “大人，请带上我们”一人嘶声叫道，另两人同声附和。 若要赴死，也请同行么？林枫心头一震，似乎感觉到手上的剑沉重了几分。幽银之火围绕他周身吞吐，他收剑回鞘，火焰也随之融入盔甲之，杀意尽敛。 雁藏锋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淡淡地道：“古语说，留得青山……”他言语突然一滞，脸上笑容消失。他看见林枫拿出了一杆亮银色长枪。 “阁下，这可不是去杀敌，而是白白送死”雁藏锋咬着牙说道，“你的枪术在战阵根本算不了什么。” “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林枫转过身去，不再回头，“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号施令了……全军听令，目标敌军主阵，冲锋” “杀——”只有三名将官的声音，在夜风传不出多远。但就随着这一声呐喊，人们唤醒了身体里所有哀伤与愤怒的力量，弥散出仿若千军万马般的强盛杀气。 寥寥几个身影在夜色跳落悬崖，出沉闷的响动。他们落在莱斯军阵之前，不做丝毫停留，毅然奔向生命最后的战场。迎面而来的是无数狰狞的盔甲和血腥的气息，这几个人就像投入海洋的石块，甚至没能掀起波澜，就已被雄壮的海潮吞没。 即使是送死，但每个人都有选择壮烈的权力。 军阵之，个人的武力受到极大地压制。林枫陷身于泥淖，艰难前行，身后的战友早已没了声息。唯有无知无觉的幽灵骑士帮助他挡下了后侧和两翼的攻击。他奋勇向前，但前方是钢铁和血Rou竖起的高墙，让他举步维艰。 杀满眼是飘洒的血雨，一波又一波的枪林。他陷入三军阵，艰难跋涉，以意志支撑躯体，妄图冲出一条血路。但放眼望去，夜风飘扬着遮天的旗帜，蔓延无际。 杀上天决意亡我，那我选择最壮丽的方式。哪怕注定葬身于此，死神周旋于旁，此身也绝不后退一步。 杀万军上前，持枪挥杀，一力挡之。 林枫冲入重甲步军当，生生撕开了钢铁盾牌的一角，又陷入枪阵之，奋勇杀灭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密密麻麻的长枪。他依仗强横的斗气向前冲锋，一身沉重的盔甲已残破得不成样子，只剩几片甲叶搭在身上，碎Rou混杂着鲜血涂染了他满身，将他原本的模样掩盖。他嘶声呐喊，杀声震撼荒野，如同深渊的魔神出世。 他一步步往前推进，度不快，却无可阻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Sao乱之声。伴随着几声战马嘶鸣，雁藏锋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上马” 林枫挥舞长枪，喷薄而出的血色斗气将前方冲来的一轮士兵撕成了碎片。他这才回头望去，看见雁藏锋高坐于马上，一手牵着另一匹马，单手持长枪左右冲杀，将周围来袭的士兵尽数杀退。 “上马”雁藏锋重复道。 林枫返身一跃，骑在马上。雁藏锋松开缰绳，那匹马儿如梦初醒般警鸣起来。林枫夹紧马腹，强横的精神力贯入战马脑，瞬间就控制了它的思维，迈开四蹄飞奔起来。 雁藏锋跟紧上来。两骑并行，居高临下，冲锋的势头顿时凶猛了许多，几个纵跃就越过了枪兵阵营，冲入骑士团。 在战场上厮杀，还是持长兵器的骑士更加厉害些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面八方扑来的士兵也似乎渺了许多，不再有那种逼得人喘不过起来的压迫感。两人轻易撕开了骑兵团的战圈，林枫还有余力问道：“为什么跟上来？” 雁藏锋捅穿一名敌将的咽喉，耸了耸肩膀：“我想了想，这是一个名垂千古的好机会，要是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林枫回以一声冷笑：“凭我们两个的表现，就算被历史记下了，只怕也没有什么好的评价。” “那可说不准。阁下，请努力吧” 这时候前方的骑兵军团突然分向两旁，留下一个宽敞的通道。在通道的远方，一位身披圣青色战甲的骑士不紧不慢地驶近。他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倒提一口大刀，身后盘旋着无数哭泣的怨魂。他视线所及之处，林枫的心头像被大锤重击，情不自禁地生出后退的念头。 破山。在万军阵，他就是神话 雁藏锋目不转睛地盯着破山，口说道：“阁下，看来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破山就交给我吧。等你杀到离虚身边，如果还有力气的话，请顺便喊一声我的名字。” 不等林枫答话，他就纵马上前，几步冲到破山面前，摆枪便刺。 第四百一十三章 风鸣峡之战（二） 第四百一十三章风鸣峡之战（二） 林枫怔了片刻，便也纵马上前，紧追雁藏锋的身影。他没有冲向破山，而是偏转马头，远远一跃而过。当他落在青凰马身后的时候，正值破山一刀挥出，气浪升腾开来，无数的怨魂发出凄厉的悲鸣。 斩海之势的龙焚刀凶猛劈下，炽热的力量余波如同一座火山在林枫身后爆发，雁藏锋的气息被压制得几近消失。林枫紧守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战栗。 他没有回头，趁着分开的骑士军团还没有合拢，疯狂地打马飞奔，冲向前方旗帜最密集之处。在那处，一位身穿紫金盔甲的将军端坐于高大的蜥蜴巨兽之上，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 “杀”林枫低吼一声，消去破山带来的压抑之感，高高扬起银亮的枪尖，直直朝那人冲去。在他意念催动之下，胯下骏马如腾云驾雾般飞奔，眨眼冲到了那人身前，银枪直刺其咽喉。 那人不慌不忙地抡起了一对大锤。比林枫整个上半身还要巨大的圆锤在他手上好像小孩子的玩具一般，以丝毫不逊于林枫的速度迎上了长枪。只听啪的一声闷响，林枫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力道倒卷而回，长枪带动他身子几乎被掀下马去。他狠命夹紧马腹，战马被带得人立而起，差点往后摔倒，手忙脚乱才稳住了平衡。 这一次交锋，好像被一整支战车的队伍撞上了一般，只此一击比他此前所有耗费的体力更加巨大。 林枫暗暗吸了一口气，朝那将军望去，只见他并不趁机攻来，只对着自己露出了有些憨傻的笑容，笑呵呵地道：“你竟然能硬接我一锤，实在是太厉害了你叫什么名字？” “破虏军，银面。”林枫沉声道，“你又是谁？” “我叫离冰。呵呵，银面兄弟你再接我一锤好不好？”那人口中说得客气，下手却毫不迟疑，扬手便是一锤直朝林枫脸面横扫过来。 林枫这次不敢硬接，一仰身以铁板桥之式躲过这一击，同时却夹紧了马腹往前冲去。他控制了战马的心意，人与马彷如一体，一跨步便冲到了离冰左旁，银枪如闪电般扎下。 力大无解，快招不破。 他满以为这一枪能够直接贯入对手咽喉，结束这场战斗。不料离冰左手握着的那柄大锤发挥出了令人惊叹的敏捷，在枪尖入喉之际拍在了枪杆上，林枫双手剧颤，离冰猛一缩脑袋，啪地被掀下了头顶紫金盔。可能他这辈子还从没吃过这种亏，一时间被惊得够呛，没能及时回过神来。林枫趁他一愣神的工夫从旁边一窜而过，胯下战马发力，将他抛在脑后。 一干副将围上来，林枫舞枪攻去，便若瑞雪梨花，绞杀出大蓬鲜血，瞬间刺杀三人，从他们来不及跌下的尸体之中穿过。 再之后，就是一段空白的通路，直指荒野尽头。两旁的骑兵渐渐退开，看来他们的主将不欲用这种堆人头的方式将他耗死，而打算以将对将。不管怎样，林枫总得到了一点喘息之机。 他沿着军队空出来的道路往前行去，一路果然有不少将领在等着他。 “小子，真以为自己是破山大人吗？” “不知天高地厚，就抱着愚蠢的念头去死吧” “这小子还挺有胆色，死在我弗朗西斯的刀下也算不冤了……” 三名将官口上叫嚷得凶狠，却没有丝毫单打独斗的意思，分别从前方和左右两侧围了上来。他们每个人都有天空斗士以上的实力，林枫不敢怠慢，将意念汇于枪上，精神力与斗气混合形成的幽银之火沿着枪杆一直烧到尖端。与此同时，胯下战马骤然加速，毫无花哨地朝正前方那人直冲而去。 “噗”一声闷响，枪尖在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没入胸膛。林枫冲势未停，长枪挑着尸体撞过去，再往上一甩，苍灰色的火焰大盛，在空中将尸身衣甲焚成了灰烬。 “铿”两支迟来的兵刃在他身后碰撞，林枫驾马飞奔，由精神力加持的战马速度远非寻常坐骑可比，转眼将那两人远远甩下。 跑出十余里，战阵依然连绵不断，两派战鼓声震天作响。不多久，又是十余名大将围了上来。当先一人银盔银甲，手握一杆亮银色盘龙三棱枪，座下白驹神骏不凡，正是以一手“朝阳斫天”神枪冠绝东陆的莱斯储君——离云。 离云身后那十数人个个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也不乏神魔等级的高手。此刻这一众高手拦住去路，便若铁索横江，毫无缺漏。林枫心下稍一迟疑，不由地放缓了马速。 只见那些人叫骂着冲上来，唯独离云却在半途放缓了速度，那十余人便自他两旁经过，直奔林枫而来。 “无名小子存心找死，陆爷爷就来送你一程” “这贼厮枪法不凡，千万当心，不可小觑……” “银面是吧，你敢冲我战阵，胆气不小，就让我来领教阁下的高招” 眼见那群人即将冲到近前，林枫急中生智，大声喝道：“尔等无名之辈，谁来做的对手？” 他满以为这样会激起几人与自己单挑，这样至少能先杀几个。却不料对面爆发出哄然笑声，一大群人毫不理会他的挑衅，从三面攻过来。 也是，这些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将，岂会中他区区激将之计。林枫以意念具现之力加持己身，自诩可达强者之境，但要同时面对这么多高手仍觉得十分吃力。 “呀——”他吒吼着架开前方攻来的一批兵刃，却有数把刀枪从旁侧穿过防御圈直刺他小腹、下Yin、大腿等处，逼他不得不回枪招架。 他于是便明白，这些人不是三招两式就能打发的，若想通过这里，就得付出代价 相通此处，他不再犹豫，当即将意念之力尽数架诸于枪上，蓦然爆发出与强者之名匹配的实力来。前方攻来兵刃被一扫而落，长枪冲势不停，瞬间击出一片暴雨梨花般的枪影，将前方三人捅成了筛子。周侧刀枪袭上身来，他无法完全闪避，只能控制着战马如身体延伸般踩出精妙的步伐，尽量躲开了血脉要处。 只一眨眼，下腹、小腿、左肋等处同时被利器扎入。却还有一刀一枪奔他头颅而来，林枫一缩脑袋，头盔被长刀劈落，他右耳一痛，已经被枪尖穿透。林枫狰狞一笑，意念力返回身躯，那一众高手还想刺得更深或拓宽伤口，却觉得兵刃如同被锁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忽见眼前银枪化龙，白茫茫地一片垄上身来，便如扎穿了一地的血袋，于飞溅的血雨中跌落马下。 第四百一十四章 风鸣峡之战（三） 第四百一十四章风鸣峡之战（三） 一个照面的工夫，一众大将尽皆毙命。只听大堆尸身咚咚咚跌下马去，林枫独自不倒，身上兀自Cha着数柄兵刃。 飞洒的鲜血将他从头到脚淋透，连战马也遍染成赤红之色。他稍作停留，猛一用力，身上那数柄兵刃便朝四面弹开，跌落于血泊之中。 他还想恢复一下伤势，却听前方哒哒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靠近。抬眼看去，一身银色铠甲的莱斯储君已经逼近眼前。离云缓缓端平三棱银枪，怒涛般的气势扑涌而来，杀意如水银泻地遍布空间，林枫顿觉周身空间均被锁死。眼际所见，三棱枪刃似乎变得极大，渐有塞天充地之势，如烈日光芒般炫目。 离云不欲与他纠缠，一上来就施展了最终绝朝阳斫天的神技。 曾数次领教此技的林枫知道这一击已经将他锁定，避无可避，唯有硬拼。他当即放弃了对伤口的修护，举枪迎上。绝世无双的意念力瞬间加持于枪上，爆发出的力量比朝阳斫天更为惊人。 两枪骤然交击，巨大的能量冲击之下连声音都被吸入虚空之中，只听见两匹战马先后发出嘶叫之声。 离云的身形倏然僵住，动作如同凝固了一般，依旧保持着端枪的姿势，任由座下战马将他掀向半空。 林枫浑身剧颤，多处伤口撕裂，迸射出大片鲜红的血液。他双臂被震得失去了知觉，一时没有再战之力，却稳住了胯下战马，乘着离云僵硬之际从旁边一窜而过。 两侧俱是龙骧精骑跃跃欲试的面孔，却迟迟没有合围。林枫奔出几步，忽听左侧风声凄厉，五六颗色彩斑斓的元素球贴着地面袭向马腿。林枫毫不理会，只将逆元素领域张开，那数颗元素球便在半途被拆分成齑粉。但听见身后马蹄声大作，离云已纵马赶了上来。 不知离云座下的是何方的宝驹，速度竟还在林枫以精神力催发了潜能的战马之上。 “唰——”离云自后方挥抢，破空声直袭林枫背心。林枫回身与之交战，只见枪影憧憧，冷风刺骨，附近数尺尽化冰天雪地。啪啪啪的长枪交击声响成一串。 两人一前一后边跑边打，一时间难分胜负。跑过数里，离云再度蓄力，金色斗气汇于枪端，光芒如烈日般耀眼。林枫心中却是一喜，交战之中他的伤势已渐渐平复，再也不惧硬拼。 两人力拼一记，反震力将离云掀落马下。林枫虽然两臂被震得麻木，却也暗喜终于摆脱了这个难缠的麻烦。然而等他回过头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冲出了敌军战阵，前方是一片荒芜的高坡，远方只见一堵淡金色的屏障遥遥矗立，宽不见边，高耸入云。 他再回头一看，没有人跟上来，心下顿生疑惑。已经穿过了莱斯的战阵了吗？前方那片金色结界又是什么意思？离虚在什么地方？ 这时心中没来由地一颤，他吃了一惊，驱动座下马儿撒开四蹄狂奔。忽然左肩一沉，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缚住，继而右肩也是一样。他低头瞧去，只见两肩果然被淡金色光柱构成的绳索捆住，那绳索另一端竖直耸立，竟一直延伸到沉积的夜云之中。一愣神的工夫，左右大腿也被缚住，整个身体都移动得极为艰难。 星斗之力 抬眼望去，只见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忽然闪耀出无数颗星辰的光芒，犹如恒河沙数般的妖魔的眼睛睁开，以万乘万，再乘以万万之数，整片夜空在一瞬间遍布星辰，十八方星域的光芒在地面投射出封灵锁力的绝阵之影，化为无质之力将林枫各大关节牢牢缚住。 林枫挣扎几下，忽然张开五指，银枪脱手而出，在空中旋了一圈，扫过他头顶的束缚之网，却如水中倒影般直接通过，无力地坠落地面。林枫低吼一声，身上沾染的鲜血仿佛沸腾起来，喷薄出赤红色的斗气，却依然透过了这些星辰之力构成的绳索。 集满天星辰之力编织成绝阵，只为对付自己一人……司星落，好大的手笔 但破虏军竭力冲杀至此，战友尽殁，只剩下最后一人，又岂能在这里止步 林枫昂起头来，仰天大笑。笑声传荡荒野，传遍铁甲旌旗之列。 离虚，你怕了吗？ 吾辈男儿，当如斯骄傲 三声之后，他策马前行，奋起如有万斤之重的双臂，一把抡起Cha入地面的长枪，大步往高坡上那片金色的屏障之处跑去。 旷野荒原，唯他一人独行，云端深处的漫天星辰也随他而动。此刻看来，就是他拖着天空在前行。 大地寂然无声，风吹过荒原，那一人一马渐渐地近了。这个时候，战马骤然加速，迅疾如雷，仿佛负载的整个天空的星辰之力只是虚无。就在临近那片天幕屏障的时候，战马哀鸣一声，无力地往地面跪去。它已经达到了极限，所有的生命力在这短短几秒内焚烧一空。林枫纵身离鞍，嘶声大喝，双手握住红缨枪端举过头顶，借着那千万钧重量的下坠之势，狠命往前扎下。 一定要，冲过去 这一枪，义无反顾。 天幕屏障轰然瓦解，林枫的身体直接穿透了那一层脆弱的薄膜，沉重地跌入土地之中，七个窍孔同时迸流出血，一时间动弹不得，好像死了一般。 隐隐约约中，远方似乎有声音传来：“不……这不可能邙族的‘永恒之墙’，怎么会……” 另一个冰冷的嗓音响起，那是一位女子的声音：“勿做无用的感慨。立即施放光击印。” 司星落 林枫立时警醒，咬着牙爬起来。 离虚就在那边，没有多远了，一定要坚持住…… 然而身负的万钧力道毕竟不是虚无，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再一次跪倒在地。忽然眼际一阵刺痛，有亮光自上方射来。他举目望去，就看见天空中洒下空空茫茫的光。 光芒笼罩下来，沙石，草地，泥土……乃至星辰之力构成的绳索，一切烟消云散。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无双 第四百一十五章无双 光芒之后，地面上留下一个数丈长宽的坑洞，深不见底，远远望去一片漆黑。 “死了吗？” “感觉不到生命气息了。” “真是顽强的对手，难怪家主让我们准备了光击印。如果浩无荒和梅林多冕下在的话，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吧” 邙族的占星师在施法台下窃窃私语，法阵中身着永夜星云长袍的少女闭目冥思。感受到那股疾驰而来的凌厉杀气在光柱中消散，棘轮战车前的禁卫军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他们前方，十余名一身皆素的剑宫高手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漆黑坑洞的残墟，凝神屏息，不敢有丝毫松懈。而右侧百丈之外，巨大魔龙俯下了头颅，两颗车**的眼珠在暗夜中呈现出诡异的猩红色，压抑着不安的躁动。 “我竟卜算不出他的生死……”法台上的年轻半神心中滑过一丝莫名的恐慌，无数金色符篆的映像在眼前排布出密密麻麻的符号，却始终无法构建出最终的结果。 “天道干涉，那就是未死了。”司星落眼中遍布冰霜之色，凛然昂首，在那云端深处隐没着的星光中捕捉到了上天百般遮掩的喻示，倏忽间身后长发飞扬散落，整片东陆的云海也随她的心绪而升腾起落。 “吾父穷尽一生也未能寻得的天之道，原来不过是这般既如此，何堪作穷途之叹”她蓦然转身，移身飘下法台，落于棘轮战车之前。荒原上汹涌的云海忽如波浪排开，司星落凌乱的发丝辉映着星光，成为了方圆百里最耀眼的光芒，如神亲临，“吾一力抗之，又有何难” 棘轮战车之中，传出离虚清冷的声音：“他还未死。隐之队，杀” 随着他的指令，黑暗似乎晃动了一下，数道模糊的身影自禁卫军的眼前一闪而过，随后就像消失了一般。即便久违的星光辉映大地，依然无人能看清他们的踪影。 这些人就像黑暗中的鬼魅，无形无影，索命追魂。 然而在林枫的感应中，他们身上的腐臭之味就像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无所遁形 毫无征兆地，焦黑的坑洞上空突然悬挂出无数把寒气逼人的长剑，没头没脑地朝前方大地激射而下。赤红的血液从虚空中溅洒出来，空无一人的荒野上突兀地响起大片悲鸣惨叫之声。十数道模糊的身影自虚空中显出形体，然而等他们完全凝成实体的时候，已经破碎成了一块块血Rou残渣的碎块。 数万道剑气在眨眼间倾泻一空，战斗一瞬间结束，隐之队的成员都成了地面上的碎屑，无一存活。下一刻，一个赤红色身影自坑洞中跃起，化成一道疾驰的闪电，朝棘轮战车的位置激射而去。 十余里的距离，在这样的速度下就如咫尺一般。短短十分之一秒，他已经越过了一半路程。黑暗中的魔龙最先反应过来，巨大狰狞的头颅横空垂下，焚烧万物的黑色龙炎滚滚扫过，将一串残像清扫一空。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迟了半秒的震耳欲聋的魔龙咆哮声已经算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赤色闪电直冲而来，十余名剑宫高手早已结成了阵势，迎头击上。他们之中最差的也是神魔等级的高手，其中两名老者更已达到了宗师级的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跨入强者之境。 然而这毫厘之差，就是横亘在人与神的巨大沟壑 十余名强悍剑客组成的剑阵，纵使每人只出一剑，亦是牢不可破的剑网，足以覆盖来人周身所有的要害。 当头劈下，直取脑颅，雷霆之势 削两臂，峰影怒击 刺心窝，流星追月 攻腰腹，帝问伽罗 击下身，幻海挪魂 两位老者居于正中，两剑合璧，配合着使出了剑宫至强奥义——无翳剑诀 这是雷霆剑圣亲自创立的剑阵，由剑宫弟子配合使出足以杀灭超出他们数个境界的高手。眼下由这么多高手使来，纵使尼克拉亲至，也得暂避其锋芒。 但在赤色身影挟带着更加狂傲的气势冲来，笔直向前刺出了血色耀眼的圣剑。 那是以无上意志力加持，毁灭一切障碍的一剑。风鸣峡中数万将士的英灵仿佛在此刻齐声呐喊，挥剑者在心中高叫着誓不归去，剑出无回。唯有舍生忘死的执念，才能挥出这无比狂暴凶厉的一剑。 没有人敢同时面对数万凶灵的拼死一击。电光火石之际，正前方的两名老者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退却。于是历经无数场战斗、千锤百炼的剑宫大阵顷刻土崩瓦解。 数柄长剑在赤色身影身上留下了深刻的伤痕，却没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那未能饮血的一剑，纵贯入禁卫军的防御阵，撕开数十具钢铁遮蔽的身体，化为赤色洪流朝着棘轮战车冲去。 此刻挡在车前的，唯有永夜星云长袍下少女不堪一击的脆弱躯体，以及……那汇遍天空星辰之力的耀眼光芒。 这就是离虚之前唯一的阻碍，林枫绝不在意将她一并碾碎。 司星落伸出了素白纤瘦的手腕，一把捏住了血红色的剑刃。 无数凶灵发出了尖利的嘲笑，被数万怨魂的执念加持、绝世强者燃尽生命的全力一击，岂是你一人之力能够抵抗——即使你是法力通天的半神 西莱圣剑削断了她的手掌，贯入星辰之力构成的屏障，去势不止，一直刺穿她胸膛，并挑起她的身体笔直朝棘轮战车冲去。 司星落并不意外，金色的血液从她胸膛、手掌涌出，身体如暴风雨后凋零的夏花。但是她的神情，依旧是那绝世独立、漠视苍生的女神般的模样。 西莱圣剑贯穿了她的胸膛，也拉进了她与林枫的距离，她轻轻抬起左掌，便按在了林枫额头之上。视生死如无物的凶戾魔神，竟承受不住这轻轻一击，当即丧失了所有的斗志，发出无比恐惧绝望的吼叫。 “啊” 司星落缓声吟唱：“以吾之名，断劫消缘。” 隔离人世间一切羁绊。这是无视斗气、灵力、意志、领域力量的防御，直接抹除灵魂的攻击。 第四百一十六章如烟 第四百一十六章如烟 灿烂夺目的星光汇聚于一点，顺着司星落的手指，没入林枫眉心。他当即止住了垂死的吼叫，动作凝固定格，如同冰封的死尸。 那些受他意志牵引，凝聚在身后数万骑士团将士的凶灵，在星光没入眉心的瞬间就如烈日下的积雪，来不及发出任何惊诧的嘶吼，顷刻烟消云散。 胸口处那张千羽雨琪赠予的祭道龙神符感应到寄主的灭顶之灾，骤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然而司星落只一动念，被尊为道家保命神器的符咒的动作便在半途凝固，光芒消散。 物质界的一切防御都被剥落，司星落指引着那一点星光，直取他意识海中的灵魂。 “找到了……”司星落心中默念，以自己的灵魂力量为牵引，驱动星光撞击过去。 无论一个人的**或意志多么强盛，只要未能达到汇聚神格的神祈地步，灵魂都是一样地脆弱。而邙族司家的家主，正掌握着攻击灵魂的禁术。 只需要一击…… 然而在冲入意识海之前，司星落自己的灵魂力量似乎触动了莫样东西。 世祭之痕 为什么会在这里？ 司星落心中一震，还来不及作出撤离的反应，世祭之痕的力量便挟裹住了那一点星光，顺着来路反过来没入她眉心。 连一瞬间都不需要，灭顶之灾的对象就完全转换过来。 司星落浑身颤抖了一下。以半神之力，她只来得及转过头去，往棘轮战车的黑暗深处投去了最后一个眼神。 最后的回眸，寓意万千。 可恨那以羸弱之躯立志拯救世人的断罪之辰还需要更大力量的援助，我却只能陪他至此…… 司星落的身躯往后倒下，跌落棘轮战车下的荒草野地中，洒下一地金色的血液。那双洞悉世情的双眼缓缓闭上。插在她胸口的西莱圣剑被半神之血浸润，渐渐失去了一身暗红色的光泽。 “咔嚓……”银色的面具发出开裂的轻响，而后从中剥落，碎片簌簌落下，露出少年苍白无神的面庞。他抓不住那柄跌落血泊的圣剑，失去凭依的躯体仰面倒下。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胸口处那张被半神之力压制的祭道龙神符再无约束，重新释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在炽烈的光芒中，那具奄奄垂死的躯体渐渐隐没、消失…… 一名剑宫老者眼见情势不对，一挥手掷出了手中长剑。这一招虽是匆忙使出，却也大有来历，乃是上古时代传承下来的秘技——百步飞剑。 剑影如梭，倾时贯穿那团光芒，去势不止射掠出数千丈远。然而光晕散尽，那少年无影无踪，却连虚影也没有留下。 前后的局势变换，不过就在短短一息之内完成。人们只见各色光华盛极而逝，邙族的占星师们这才发现自家家主倒在了血泊之中，慌忙呼喊着围了过来。 剑宫中一名老者朝着棘轮战车内喊道：“殿下，您没事吧？” “我无事。”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漠然冰冷的回应。许久之后，又传出一声长叹：“天命……” 在他右手握处，一根钢铁淬炼的荆棘条铿然断裂。 远方，风鸣峡谷的天空，龙泽荒原的天空，魔华帝国乃至整个东方大陆的天空，郁积半载之久的阴霾沉云俱散入席卷大陆的狂风之中，即至黎明的夜空豁然开朗，亿万颗离世已久的星辰俱在此时现出身影，仿佛欢庆着一位胆敢遮掩天机的叛逆者的死去。 这一刻，千万黎民苍生从睡梦中惊醒，被冥冥中的意志牵引着望向星夜苍穹。那亿万颗闪烁着的星辰之中，总有一颗代表了他们注定的命运。 棘轮战车前的占星师们翘首以望，悲愤和苍凉占据了他们的胸膛。 这群人是天理不容的叛逆者，那位逝去的半神只是他们悲惨宿命的一个缩影。夜空瀚海中每一颗星辰都指引了一个生灵的命运，唯独他们，这群自诩冷眼观世的“寻道者”，却无法拥有自己的星命。 天机已显，黎明将至。 在东方投过来的熹微的晨光中，失去了主人的黑鳞巨龙向着天空张开遍布利齿的嘴颚，**出冲天而起的黑色炎流，伴随着巨大的咆哮声直震穹窿。 剑宫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敢直视棘轮战车里那道苍冷的目光。口口声声说要为师报仇，事到临头却被一击而溃，甚至到最后也没能留下那人。 集二十万军力扑杀此獠，本以为统领与大神官过于兴师动众，不想竟还未能毕功。那位罪魁祸首，当真不是凡人之躯吗？ 忽有一位邙族老者沉声喝道：“此獠还没去远，就在连营之中，南偏北，三百里处” 人们为之一愕。棘轮战车之内传出离虚森冷的嗓音：“传令全军，拔寨，点将” 五百里连营某处，十余名士兵守卫在一座营帐之前，突然从帐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卫兵还未及冲入，就听见那女子自道：“我没事，都别进来” 此时正值乌云渐开，星光洒落的时刻，当时那帐中突然亮起的一簇光芒被星辰之辉掩盖，未能引起旁人的察觉。继而满空放晴，万星映照，人们惊呼不已，更无人觉察帐中异样。 营帐之中，一名白衫银发的女子抱住一具遍身被鲜血染透的躯体，在他苍白无神的面庞上摩挲了片刻，眼中纠缠迷茫之色渐渐被坚定所代替。 她扶住此人盘膝坐下，取出三块明黄色符咒分别贴在他双肩、胸膛三处，口念咒诀，施展出剑宫疗伤秘术。须臾之后，就见伤者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却没有睁眼醒来。 女子却无下一步动作。她迟疑了一瞬，张口唤道：“林枫……” “原来是你啊。”盘坐着的少年回以沙哑的嗓音。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却没有了以往那般动人的神采。 “经年不见，不想会在此地相遇。梅丽，你……还好吧？” 用以压制魔族狂躁之血的“世祭之痕”被司星落击碎，加上意识海遭受重创，林枫此时的思维一团紊乱，只想痛饮人血。这时候他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仅仅是以仅剩的意志在支撑。 认出身处的环境之后，他深深地知道，要想留住性命，就不能轻举妄动。 他此时此刻的状态，只怕连莱斯军中任意一名中级将官都打不过，遑论眼前这位独处一个帅营、气息轻若虚无的“故人”。 第四百一十七章 敌营 作为道家救命用的神物，祭道龙神符可以于瞬息间将人传送到千里之外。【】【】然而由于被司星落打断，这一张符咒里蓄积的法力白白消耗了近半，即使后来勉力遁走，却也无法越过莱斯军队的这片五百里连营。又由于通灵符咒自身的某种缘故，它选择了军营中唯一一处杀气较淡的地点。所以，才有了故人相见的这一幕。不管怎样，至少寄主没有当场被杀，它也勉强算是完成任务了。 但林枫面前的这位故人，却又跟其他人不同。他们在暗月森林铁狼团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从互相敌视到和谐共处，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也似乎没有多大的仇怨。但林枫可还清楚地记得，她的姊姊就死于自己剑下。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似乎没有了寻仇的心思，可这血海深仇毕竟是切切实实地存在 而且现在处境……林枫tin了tin嘴唇，装作不经意地从梅丽左胸口的徽记上扫过，眼皮猛地一跳。 金剑纹饰，她成了剑宫的弟子 剑宫之主雷霆剑圣大人，就死在自己的西莱圣剑之下。啧啧，新仇旧恨，这次命运nv神的安排还真是意味深长啊…… 想到这个关头，林枫顾不上虚与伪装，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直到被案台挡住。他习惯xing地向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心头更是一慌，面无表情地朝梅丽看去。 梅丽的表情有些苦涩：“没必要瞒你，我已经被大公爵收为亲传弟子。剑宫里有传言，师尊就死于你手，已经下了对你的追杀令……” 她顿了顿，又道：“现在这面外就有其他的剑宫弟子，他们都见过你戴面具和不戴面具的画像，所以现在实在是没办法出去……” 听她的口气，是要帮自己脱困？林枫疑惑地道：“为什么帮我？你不想报仇吗？” 梅丽摇摇头，飘起的银se丝也似乎感染上了一丝怅然：“还能怎么样……那时候没报仇，早就没有了勇气。师尊待我虽好，但我们也只相处了几天。而你，在我知道你离开铁狼团的时候，我就……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再也无法报仇了……” 林枫心中一动，从她的话语中品出了一丝不一般的情意。或许在铁狼团的时候自己的魅力当真较高，不仅yin秀，连生死仇敌也…… 这时候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震得营帐布帘簌簌颤动。梅丽脸se一变，低呼道：“是点将令不好，他们要搜营” 话音刚落，营帐外就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师姐，你在跟谁说话？” “没，没有。”梅丽道，“我在自言自语。”她说话的时候，林枫收敛气息，蹲下去藏入案台之下，并拉长了案布遮住身形。 那人似乎yu走进来，men口的卫兵阻拦道：“龙先生，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那人只好隔着布帘叫道：“师姐，要点将了，我们一块儿过去吧” “不了。”梅丽道，“统领大人给我派了机密任务，很快就要动身。对了，你脚程快，替我去阿商那儿牵一头猛鹫过来。” “哦。”那人应了一声，外面就安静下来。以林枫现在的状况，已经听不到这类高手的脚步声。 梅丽侧耳倾听了一会，确认那人远去之后，才低声道：“出来吧。”她看着遍身鲜血、衣襟赤红的林枫，皱眉道，“这里有剑宫的服饰，你先换上。” 她转过身去，等林枫换好衣物，回头去打量他，眉头依然没能舒展。林枫脖颈以下、双手部位都被鲜血染成赤红，连头上也有凝固的血斑，仅有曾被面具遮盖的脸部还算干净。即使换上了剑宫衣物，那身血腥的气味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帐外再度传来梅丽那位师弟的声音：“师姐，猛鹫已经备好了。” “嗯，谢谢你了，金师弟。我还要做一些准备，你先去点将吧” 这一次，那位剑宫弟子却没有被支走。他沉默了数秒，轻声唤道：“师姐……你那边的血腥味很重啊。”语音飘忽不定，一句说完，他已经掀开布幔闯了进来。他全力施展身法的时候，那群卫兵根本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 “这人是谁”他瞪视林枫，呛地拔剑出鞘。 外面的卫兵听见响动，也都蜂拥而入，霎时间将xixi的营帐团团围住。 梅丽怒喝道：“慌什么，都给我出去” 那位金师弟怒视林枫，道：“师姐，是不是他胁持你？jin贼，找死——”剑上寒光暴涨，忽见一道白影袭来，快若影魅，他眼前一花，就觉手腕被大力控住，呛地一声，长剑被塞回鞘中。 梅丽立于身前，松开他的手腕，缓缓地道：“这位是暗部高手，将要随我一起执行任务。你切莫对他无礼。” 金师弟ru捏着生疼的右手，呐呐地道：“那他怎么打扮成剑宫弟子的模样……哎，师姐，你别生气，我不问就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梅丽眼中闪过一丝苦se，道：“快则数日，慢则半月。”她摸了摸金师弟的后脑勺，道，“这些日子你要好好修习剑术，我回来后要考校你的武技。” “嗯，好。”被她手掌摩挲，金师弟脸上显出些许忸怩之se。 “去点将吧。” 金师弟不舍地瞅了她几眼，转身大步走出。 等他走远了，梅丽向卫兵令道：“这次任务至关重要，一定要保密。你们好生守住营帐，在拔寨行军之前，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正在修习武技，不能打扰。” “是” 梅丽与林枫一前一后走出营帐。外面，一头金se羽m的猛鹫正无聊地拍打着翅膀。 这时候，却听远方响起一阵激昂的锣鼓之声。声音传到此处，梅丽脸se大变，疾声道：“快走” “全军听令，原地集整，所有人不得擅自离营违令者，斩”如若晴天一个霹雳，离云的声音横空响起。 猛鹫旁边的卫兵们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瞧向梅丽的眼神变了变。 “任务重大，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们快走”梅丽拉起林枫，一并跃到猛鹫背上。 第四百一十八章 逃窜 第四百一十八章逃窜 一头猛鹫腾空而起，立即成为了最引人注目的目标。随着离云几道命令，迅速有大批人马追了上来。 清晨已至，春日的阳光和煦，而黑压压的大片猛鹫如从后方紧追过来，就如乌云遮住了日光。林枫不必回头，就能感受到后方袭近的大片暗影。 骑在猛鹫上的骑士或持握标枪，或张弓搭箭，锋芒藏于猛鹫yīn云的羽翅中，只等欺近距离，就将发动一bō铺天盖地的箭雨强袭。而林枫二人身下的猛鹫只是金师弟仓促之下挑选的普通品种，又驼了两个人，渐渐地被最健壮的一批猛鹫逼近。 “射”小队长一声令下，十余位猛鹫骑士一起出手，标枪hún杂着利箭朝林枫那边射去。猛鹫骑士被誉为空中霸主，他们出手的准头和力道都无可挑剔，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话，必将射中林枫两人的坐骑。 林枫略一犹豫，却听见一声轻响，梅丽已经拔出了一柄细长的银剑。她踏前一步，凌空挥剑，剑势如莲huā怒绽，凌厉迅疾，却又极尽借力打力辗转巧妙之道，巧妙地将袭来枪箭击得偏离了些许方向，尽数落空。 墨鸦剑术。这不仅是剑宫中极难修习的秘剑，也是大陆绝技之一。林枫暗暗心惊，暗道许久不见果然当刮目相看。 只见梅丽踩在猛鹫尾羽端上，身形微微一顿，足下猛一发力，竟凌空飞出，身作惊鸿白影，倏忽掠至那一队猛鹫群中。这时候对方的第二bō攻击还没到，只见白影翩跹，间或夹杂一道银光电芒，带起血huā蓬蓬。 没有惊呼的声音，梅丽的速度太快，每剑必定刺入咽喉，将垂死的悲鸣声堵住。她不肯浪费一丝力气，在猛鹫群中魅影闪现。一个个猛鹫骑士变成尸体坠下高空，失去了主人的猛鹫不知所措地在空中打转。 纵使被称为终极兵种，但也毕竟只是“兵”。真正的将，在前方。林枫望着右上方渐渐赶上来的那头比寻常猛鹫大上一倍的金sè飞禽，面上浮起一丝苦笑。 那头巨大的金sè猛鹫之上，一位骑士身著金盔金甲，手握一柄粗大的骑士战枪，同样也在以冰冷的目光打量着林枫。金sè猛鹫拍打着宽大的双翼，从上方奋力逼近。林枫座下的飞禽觉察到那头族中霸主的威压，张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拼命往下方坠去。林枫略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地面上数个黑点般的人影正朝这边赶来。从他们那风驰电掣的身手看来，即使林枫恢复到全盛状态，也未必能从容应对。 他叹了口气，忍住脑中轰鸣般的痛苦，以意念力强行凝结出一柄冰霜长剑。 这个时候，梅丽已经杀光了那一批十几个骑士，脚步在那些失去了主人的猛鹫背上连踩，返身朝林枫的位置射去。此时距她开始出手已经过去了两秒，她与林枫间的距离已被拉到百余米远。高空中狂风呼啸，更有头顶金鹫骑士虎视眈眈，这一段距离绝难轻易越过。那位金甲骑士只需赶上去轻轻一击，就能把她打下万丈高空 但那位将军似乎是骑士道的奉信者，不仅没有在半途截杀梅丽，反而控制金sè猛鹫停顿了一下，藉此让梅丽平安回到林枫身旁。 丽影站定，未来得及缓一口气，就抓起猛鹫脖颈处的翎毛一扯，大鸟吃痛之下凄鸣一声，止住了下落之势，拼命拍打翅膀往前飞去。梅丽转过身，朝着续续赶上来的金甲骑士举起了细长银剑。刚刚的战斗使得她面sè潮红，凌空飞度的巨大体力消耗令双肩微微颤抖，落在敌人眼里，无疑是弱小的表现。 逆着扑面的狂风，金甲骑士开口说道：“小师妹，这就是你选中的人吗？过刚则易折，他看起来可不像适合你的良人。” 梅丽微微一笑：“多谢三师兄关心，丽心意已定，还望师兄见谅。” 金甲骑士收起笑容，脸sè肃整，道：“既然如此，也请小师妹见谅，此人乃我军大敌，国事当头，就顾及不了往日情面了。小师妹，请小心了” 话音落下，他坐下金鹫猝然加速，人借鸟力，抡起粗大战枪笔直朝梅丽冲来，卷起劲风狂啸。梅丽面sè凛然，举起细剑相迎。她惯常借力打力，但在这猛鹫之上根本没有辗转挪移的空间，面对这凶猛一击，她唯有拼力硬接。 细剑划过战枪边缘，发出刺耳的刮击声，但终究难阻这霸道的一枪。交手只是一瞬间的事，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梅丽做好了以身躯承受这一击的准备，却见对方枪势一顿，去势终尽，被没命逃跑的猛鹫拉开了距离。 梅丽脸sè一白。她明白这一枪之所以没有刺入她身躯，绝不是因为势尽力竭。 金甲骑士摇了摇头：“下一次就没这么轻松了，退下吧” 梅丽一咬牙，毅然举起细剑。却听身后林枫说道：“下面交给我，你退下吧”梅丽还在犹豫，林枫抬手一拉，带得她往后退去，他上前一步，与她换了位置。 金甲骑士似乎也松了口气，道：“这才像个男子汉嘛请放心，你死之后，我会说小师妹是被你挟持，不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林枫扬起手上冰霜长剑，道：“凭你也想取我xìng命？即使龙困浅滩，也不是小虾米可以欺辱的” 金甲骑士未被他jī怒，咧嘴笑道：“你最后的骄傲，将刻在你的墓志铭上”话音未落，大枪已出手。林枫无从躲避，唯有挥剑硬挡。 “叮”迅猛的枪势被霜剑截止，但林枫身形剧震，被巨大的反震力向后推去。梅丽慌忙在他后腰推了一下，才抵住了他的退势。林枫勉强稳住身形，发觉体内所剩不多的斗气几乎被这一枪击溃，在身体里乱窜不止。 局势相当不妙。在这样的情形下，拼得就是力量与速度，纵使他有万般精妙的剑术也无从施展。 金甲骑士叫道：“你也有资格自傲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硬接我一枪。为了表示敬意，我要拿出我的看家本领来。死在这一击下才符合你的身份啊，银面” 第四百一十九章 活路 第四百一十九章活路 金甲骑士松开抓握猛鹫翎毛的左手，转而双手持枪。随着他催动斗气，粗大的骑士战枪放射出灿烂的光晕，当中如一团金sè漩涡在卷动。 “不妙……”林枫暗自嘀咕一句，忽而抖动手腕，趁对方气势未达顶点，挥出几朵剑huā朝骑士身下的金sè猛鹫脑袋刺去。金鹫本就非常迅捷，在林枫剑气逼迫下本能地朝后缩了缩，顿时被前方这头猛鹫拉开了距离。而双手持枪的金甲骑士无法控制坐骑，眼看敌人就要逃开，无奈之下只好提前使出了未完成的招数。 只听破空声如雷轰鸣，高空的寒风被声浪击成碎末，巨大的金sè光焰朝着林枫狂涌而来。林枫的脸sè被映照得黯如金纸，倏地将手中长剑往前掷去。意志力凝成的冰霜剑气甫一脱手就开始爆裂，撞上声势浩大的金sè光焰，顿时碎成块块冰屑，产生一连串的爆响，直至不剩一点残渣。而在剧烈的爆炸过程中，金sè光焰也耗尽了威力，飞到林枫面前时只剩下一缕薄弱的烟雾，被他用戴着黯灭者拳套的左手轻松挡开。 “好家伙，竟用如此卑鄙的伎俩破了我的绝技”金甲骑士的脸上不可遏止地浮现出怒气，“你的名声也会因此而méng羞”他再度端平战枪，催动金鹫猛冲过来。 林枫还yù凝聚新的武器，不料甫一动念就觉得脑中一阵剧痛，两眼的视界渐渐模糊，似有一阵阵漆黑的漩涡袭来。他身体一软，几乎被狂风吹得跌下鸟去，幸而梅丽扶了他一把，并以细剑挡下了金甲骑士的攻击。 他毕竟不是力量无穷的神灵，昨夜的战斗几乎使他油尽灯枯，体伤痕累累。在邙族光击印下所受的创伤附带了某种诅咒效果，连恶魔血脉都无法修复。这时候再抵挡一位主将级别高手的全力一击，他的气力当真完全耗尽，实在无法再战斗了。 好在金甲骑士也被此前的那一记华丽大招耗费了很多体力，攻击不复当初的凌厉，梅丽堪堪能够抵挡。 两只大鸟在高空中迅疾地飞行，地面上能跟上来的高手越来越少，最后终于连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了。两头猛鹫越过了大片的山川平原，底下的景sè一再变换，sè彩由枯黄变得苍绿，地势也越来越高，连绵起伏的山岭山脊与他们越来越接近。 冈底斯山脉度过了漫长的严冬，数月不见阳光，此时依然显得苍劲沉郁，在煦日下连绵出满眼初春的嫩绿。 下方是林涛绿海，两头猛鹫一掠而过，向远处横入云端的巍峨山脊飞去。在后方几千米外，十余头猛鹫远远跟着他们，这些人都是猛鹫骑士中不可多得的高手。 在这追逃的过程中，林枫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可是不敢再妄动精神力。眼看着梅丽在金甲骑士的攻击下捉襟见肘地支撑，他却插不上手。他注意到地势的拔高，有心想控制猛鹫往地面降落。但在他抓挠拔扯之下，猛鹫发出几声吃痛的鸣叫，却无法听懂他的意思。 眼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凸出的山岭，他心中一动，叫了一声“我下去了”估算好惯xìng的距离，趁着猛鹫飞过之际纵身一跃，便在大风的吹拂中迅速坠下，正好落在山峰之上。 这近百米的高度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但真正在身无斗气护体的时候才明白高空坠落的可怕。他砸断了大片枝叶摔倒泥土中，浑身鲜血淋漓，衣服也被扯烂，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断了似的，勉强扶着树杆爬起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在他喊出那句话时，梅丽与金甲骑士齐齐一愣，眼看他坠落山岭，连忙驾驭着猛鹫盘旋了一大圈往下追来。后方的十余名猛鹫骑士看得真切，也纷纷朝下降落。不知不觉中，包围之势就已经形成。 梅丽与金甲骑士几乎同时落地，却没有立即出手。梅丽将林枫挡在身后，盯着金甲骑士说道：“多谢三师兄手下留情，送客千里终有一别，师兄请回去吧” 金甲骑士哈哈笑道：“我千里迢迢追到这里，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哪有回去之理？”像是配合他的话语，数个身影出现在山峰周围，脚步声缓缓地靠近，将林枫二人围在正中。 梅丽低头凝视细剑，淡淡地道：“不瞒三师兄，我已经习成了墨鸦剑术，正适合在这山岭上施展。三师兄武技虽高，但要是离了猛鹫，恐怕也只与我在伯仲之间。三师兄既然放了我一次，何不将好人做到底，免得同门相残，徒增死伤” 金甲骑士冷哼一声，道：“两军交战，哪有那么多情面可讲？我此前让你一次，便是了却了同门情谊。如今你俩不过是笼中困兽，还能玩出什么huā样来？银面，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定了你项上人头” 梅丽垂目打量着周围高手，自知难以护住林枫，脸上浮现出决然厉狠之sè，轻声问道：“师兄真不肯放过我们？” 金甲骑士摇了摇头：“吾今日必杀银面” 梅丽抬起眼，一字一顿缓缓出口：“那么，就玉石俱焚……” “等等”一直不发一语的林枫突然出声，顿时让梅丽师兄妹之间几乎凝固的杀意为之一滞。所有人都看向他，却听得他道：“梅丽，三师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何不放低姿态央求他一下，打打杀杀的对大家都不好嘛”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了僵，难以置信这位独自一人杀穿了莱斯军阵的人物，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但见梅丽愣了一瞬，便将细剑往下垂落，朝金甲骑士鞠躬拱手，轻声道：“师兄，请饶过我二人一命” 金甲骑士也呆了片刻，摆摆手沉声道：“此战不可避免，不必再说废话” 林枫在梅丽身后低声道：“你问他是否舍得。” 梅丽叹了口气，道：“师兄，你真的这么狠心？” 金甲骑士瞪视林枫，冷冷地道：“银面，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想拖延时间恢复伤势，但我岂能让你如愿？” “等等，有话好说”林枫苦笑道，“这伤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我只是想多活片刻，看看能不能遇见哪位路过的高人好救我xìng命。唉，你，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的，那些达官贵人却在那里huā天酒地，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第四百二十章 脱险 第四百二十章脱险 “少说废话”金甲骑士端起战枪冲了过来。他的目标是林枫，却无法避开梅丽。而梅丽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依旧举剑相迎。周围的高手们也都快步逼近，梅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不禁有些心慌意乱，被金甲骑士瞅准了破绽以枪尖抵住了咽喉。 “不要动，师妹我不希望你出事，可也别把我逼急了”金甲骑士劈手夺下了梅丽手中细剑，将她推到一旁，“这是最后一次” 他们师兄妹交手的时候，那群高手也逼近了林枫周身几步之地，十余把猛鹫骑士特有的菱形斩剑在晨光下泛着寒芒，分别从他周身各处袭近。 这个时候，似乎虚弱得一碰就会跌倒的林枫缓缓tǐng直了身躯，松开扶着树干的右手，在周身寒芒的刺jī下眯起了眼睛。他的动作看似舒缓，实则肆意灵迅。当十余把菱形剑同时袭来的时候，他的思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这是一位战士强烈的求生意志的反应。 他清晰地从杀气交织的包围圈中分辨出了力量最为薄弱地一点，便在锋刃临身之际从杀意的缝隙中逃开。在无比接近的死亡的刺jī下，他的眼光和反应度已经接近了全盛时的状况，完全捕捉到了这些人的动作轨迹，唯今所缺的，便是与之抗衡的力量。 他身如鬼魅，位移影动，眨眼间绕到这群人后方。在他们还在惊诧于围杀之落空之际，林枫已经夺了后方一人的武器，并顺势将菱形长剑送入了他xiong膛。他动作不停，脑中无比冷静。剩下的力气，仅只能挥出一剑，所以这一剑必须精妙、精确，将每一丝气力的作用都挥到极致，突破传统剑道的桎梏。 所有人的位置映入他脑海，下一刻，那完美一剑的轨迹一闪而逝。林枫正抓住了那一刹那的契机，鼓起最后的力气挥动长剑。一瞬间似乎有轻风拂过，吹皱湖面，g起血sè的涟漪。死亡接踵而至，电芒在血雾中迅疾游动，那一剑化为现实，却又恍如梦幻。风吹叶落，血雨滴洒，林枫以剑驻地，左手扶着树干，张嘴大口喘气。 没有惊叫，没有恐惧，十余名高手再无一丝声息，唯听见鲜血渗出体外的沙沙声。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覆没。而那一瞬间金甲骑士刚好去夺梅丽的剑。当他将梅丽推开的时候，才惊觉这些最精锐的部众已经全部躺下。 金甲骑士愣了一瞬，随后沉默地抬起长枪，大踏步朝林枫刺去。这一枪没有金光灿烂、气浪翻腾的威势，却是真正追魂夺命的杀技。金甲骑士不会再留手，如果梅丽还敢再挡在前面，那么这一枪会捅穿她的身体，再贯入林枫的xiong膛。 林枫接不下，也不敢接，但他早就做好了迎接金甲骑士的愤怒的准备。在金甲骑士长枪出手之前，他就开始撤剑后退。此时的力量甚至拿不动那柄夺来的菱形剑，他松开手拼命往后移去，眼见大枪即将临身，他终于一脚踩空，仰面往悬崖下跌去。 金甲骑士跟着赶上来，还yù跳下追击，忽听见身后破空声袭来，细剑带起的寒气侵近身躯，无奈只得半途转向，回身接下梅丽的剑招。 他此时也明白，家国两念终难俱全，大丈夫要精忠报国就得有所舍弃，不可再迟疑不决。他转身面对梅丽，终于全力出手，每一枪刺去都带有必杀之念。但见梅丽身影飘g，辗转挪移，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愤怒的攻势。 金甲骑士坚定了信念，梅丽却也没有了后顾之忧。这两人使出浑身解数，都将学自剑宫的秘技挥到极致，这才现均奈何不了对方。这样下去就只看谁战力更加持久。梅丽自知体弱，恐已难以取胜，暗忖林枫大概已经逃远，便觉得心下安定，没有了遗憾。 她不但没能报仇，反而救下了他的xìng命。即使姐姐要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却听金甲骑士长叹一声，忽然撤枪后退，凝声道：“罢了是我意志不坚，咎由自取师妹，你好自为之”他仰头向天，连连呼哨，将十几头猛鹫都引了下来，然后走到血泊之中，把部众的尸身一个个搬到猛鹫的背上，回头看了梅丽一眼，再度长叹一声，纵身踏到金鹫背上，驱使猛鹫群腾空远去。 梅丽目送那群猛鹫离开天际，这才跳下山崖去寻林枫的踪迹。她身法快若惊鸿，在草木枝叶上疾行如飞，不多时就追上了山谷树林中的林枫。林枫同样注意到了猛鹫的离去，脱离了危机的巨大疲惫一下子涌上身心，手脚一下子就没了力气，筋疲力尽地躺在草丛中，顾不得蝼蚁蛇虫，只想闭目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就好。 “林枫林枫”即使知道他疲惫不堪，梅丽仍坚持将他唤醒，“这里很不安全，统领大人一定另外派了人追杀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林枫勉强支起眼皮，有气无力地道：“我走不动了，再歇一会儿才有气力杀人。” “不行”梅丽固执地道，“你走不动的话，我背你。” 林枫面sè一红，慢腾腾地爬起来，道：“现在我这种状况，还能去哪里？” 梅丽走过去扶住他，抬头看了一眼天日，一步一步朝西方走去。 “冈底斯山峰上有一座灵泉，传闻里面养育着诸多天材地宝，那里肯定有能治疗你伤势的灵药。” 林枫嗤笑：“传闻你也信？何况天材地宝大都有异兽守护，就我们两个跑去还不是送菜。到时候，灵药没吃着，反而成了地下的肥料……” “至少不能停在这里。”梅丽沉静地道，“有灵兽的地方，一般人不敢靠近，反而更加安全。那些灵兽都不会离开它们所守护的材物一定范围，只要仔细寻找，一定有一条路可以到达泉水，你在那里能够恢复部分伤势，然后我们再合力寻取药材。” “计划得不错。”听她说得很有把握，林枫也觉得心情轻快了一些，“看来你长进了不少，难怪被尼克拉看中。对了，随军出征的剑宫弟子都有军职吧，你是什么职务？” 梅丽脸上罕见地漾起了红晕，迟疑半晌，呢喃般低声答道：“我担任暗羽队总检察官……” 林枫心中微微一g。还在怒焰学院的时候，他就听说过暗羽队的传闻，这个组织的所有人都是美丽的少女，用来做些暗杀、魅uo、反间的任务。这些传闻里大都会生一些旖旎之事，所以在俚间流传得格外广泛。 林枫多瞄了梅丽几眼，轻咳一声，故作平淡地道：“也算物尽其用吧有没有学过媚术什么的？” 梅丽没好气地说道：“只是挂个虚衔，负责传达任务的，你别想歪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虎口 第四百二十一章虎口 冈底斯山脉多有雄峻陡峭的山岭，人迹罕绝，毒虫凶兽出没其间。为了寻找那眼传说中的灵泉，林枫和梅丽从清晨走到黄昏，攀上了好几座高峰，却无缘一睹灵泉的踪迹。在此途中，他们好几次误入魔兽的巢xùe，都是梅丽出手，将它们一一解决。 梅丽有一个弱点，就是感知太弱。她习惯了与人面对面的战斗搏杀，鲜有在野外丛林中伏击逆袭的经历，以致难以感觉到危险的接近。林枫估mō着她的武技大概有接近神魔巅峰的水平，而感知却比一般的天空斗士还不如。她这个样子使得这次寻找灵泉的路途更加危险，甚至闯入魔兽的巢xùe还不自知。 眼看光线渐暗，夜幕将至，一些危险的昼伏夜出的魔兽也即将出巢觅食，呆在山岭luàn走会非常危险，林枫便建议在一头刚被杀死的蛛纹蜥蜴的dòngxùe中休息一晚上，梅丽也同意了。 经过一天的攀登行走，林枫的体力没有恢复多少，但jīng神强了许多。他缩在dòngxùe的角落里盘膝端坐，闭目进入冥想，慢慢将被司星落扰luàn的灵台星海的架构重新搭建起来。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好在他在jīng神世界中的领域足够宽广，星海所构的物象都由他控制，因此也不是十分吃力。 过了不知多久，瀚海星云的雏形已经具备，他还待进一步完善，偶一抬眼忽然望见遥远幽深的虚空远处出现了一点紫红sè的亮光。与别的几颗黯淡的星辰不同，那点亮光看起来离这里很近，并还在不断地移动之中。 林枫立即从冥想中警醒过来，睁眼起身朝倚着石壁坐着的梅丽唤道：“有人过来了” 梅丽睁开眼，望见他后猛地瞪大了眼睛，lù出惊诧的神情，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几秒才完全清醒，连忙站起身来朝dòng外走去。 林枫压低声音叫住她：“别动，先藏起来，看情况再出手” 这时候从dòng外不远处传来一声猛兽的咆哮，紧接着一声轻微得难以觉察的闷响，似乎是利刃以极快的速度刺穿甲克的声音，随后便恢复了寂静。风吹草动，枝叶哗沙，杂luàn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大概有十几号人，脚步声或轻或重。林枫极力收敛气息，一动也不敢动。他的战力仅剩少半，感知也没有恢复，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很容易被发现。 听外面的动静，不像是无声无息的暗部高手。但在这深山老林中遇上的人只怕很难成为朋友。林枫mō不准对方身份，不敢轻举妄动。 那些人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谈话声传了过来。 “好几千里的山脉，要到找到什么时候去。如果一直找不到，我们就一辈子窝在这里吗？” “呸没用的东西，净说些丧气话。罗大哥不是说了吗，就是这附近的几座山峰，看看有什么溪流泉眼之类的……” “唉，每天都说在附近，可连那什么灵泉的影子都没看见。要我说，还不如去拜访几位jīng通治愈净化的老前辈……” “啧啧”一个如夜枭鸣泣般难听的笑声低低响起，“何必舍近求远，对于亡灵种魂术的了解，那几位老朋友未必有我jīng通。如果你们信得过的话，我现在就能把殿下的病治好。” 他一开口，其他人都不再出声，就此陷入沉默，摆明了是信不过他。那人喋喋怪笑几声，也不强求。 但听了这声音的林枫心底却猛地一震：这声音，是祝野魔运xiǎo队的祝野，那么罗承运肯定也在附近。 可祝野不是已经死了吗？林枫记得清楚，他二人拼死对抗，祝野的jīng神世界被他击得粉碎，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才对 这下子麻烦了，祝野和罗承运，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们看到了一路上梅林击杀的魔兽的尸体，只要稍加分析就能猜出有人躲在dòngxùe里…… 这个念头刚一浮出，dòng口就响起罗承运yīn冷沉郁的声音：“哪位朋友在里面，请现身一见。” 林枫攥紧的手心里直冒冷汗。手握无影剑“绝翳.欺诈者”的罗承运，绝不是这种状态下的自己能够抗衡的。何况还有祝野，还有那么一大票手下。 梅丽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出声。 这时候外面传来另外一人的声音：“罗兄，算了吧，大概是追捕异兽的猎人。夜晚山岭危险，就别节外生枝了。” 林枫心一突：百huā骑士今晚真是撞了大运，什么老对头都引过来了。 只听罗承运冷哼一声，道：“非常之时更该xiǎo心行事。里面的兄台若不是见不得人，就请出来一见。再拖拖拉拉，就别怪在下不讲情面了。” 照他那xìng子，就算是个普通的魔兽猎人走出去八成也会被他一剑宰了，省事嘛。不过，梅丽是剑宫中人，更是莱斯军队里的将官，只要亮明身份再编个理由，罗承运应该不会为难她，为何却不见她回应？莫非这两人还曾有过节？ 见梅丽还没有动静，而罗承运的杀气越来越浓，林枫只好轻咳一声，向着外面说道：“罗老大，多日不见你还风采依旧，又新收了一帮xiǎo弟，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恭喜恭喜啊” 他的声音传出去，魔运xiǎo队中数人的脸sè齐齐一变，裹在黑袍中的祝野剧烈咳嗽起来。 “呵，原来是你”罗承运不仅没贸然闯进来，反而向后退了几步，“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不过仅凭你们两人就想在我手中抢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看样子，罗承运不知道林枫已受伤，还以为他是来刺杀那位殿下的。林枫乘机打蛇随棍上，道：“确实如此，我只听说了罗老大护送殿下来到冈底斯山脉的消息，却没想到龙轩兄弟也在这里。哦，还有祝野老兄。你们三人联手，即使是我也没把握全身而退。看来真是我失策了这样要是打起来，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我们就当没有见过，各自分道扬镳，如何？” 罗承运冷笑道：“你们两个被堵在山dòng里，还跑得了吗？” 林枫道：“罗老大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也要为手下的弟兄们想一想，在下怎么也能杀几个人，咳，到时候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却听dòng外突然响起祝野干涩难听的怪笑声：“林公子有没有听说过‘言多必失’这句话？我听你气虚神亏，大概是受了重伤，也是来寻找那眼灵泉的吧”然后他话锋一转，杀意迸现：“半年前承méng林公子的恩惠，在下如今成了这副mō样，怎么敢错过报答的好机会呢？” 第四百二十二章 相峙 第四百二十二章相峙 林枫沉默了半晌，道：“既然让你看出来了，那么，我大好人头就在这里，请你进来取吧” 祝野yīn恻恻地笑起来，忽地将法杖重重往地上一顿。林枫只听到嗤地一声，就见几点鬼魂般的幽蓝sè磷光s编织得再密集也无法碎风断流，只能以斗气勉强护住身躯。她自知无法阻挡祝野的法术，在yīn风刮过身躯之际便转过身朝后抱去，将林枫完全扑倒在地。 一时间，各型各状的人兽幽灵在g中盘旋飞舞，在黑暗中剥夺着每一分热量。照此下去，等梅丽力量耗尽就是她葬身之时。这还不算完，g口处响起一串尖利的破空声，几支矛状利器飞袭来。梅丽侧过半边身子挥剑格挡，将那些泛着磷光的骨矛一一磕飞。风声骤急，她口中出一声低微的闷哼，回身将林枫压下身下。 林枫忽然感觉到脖颈处一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流淌。那是上方梅丽滴下来的血珠。他心中一沉，jīg的情绪在xiong膛翻腾，再也难以平静：我竟破落到了需要nv人保护的地步 正当他yù力之时，却听见g外传来百骑士的吼叫：“快停下你的法术殿下快坚持不住了” 此声传出，祝野低哼一声，g中的yīn风渐渐平歇，满g的幽灵也归于沉寂。 林枫扶着梅丽爬起来，借着细剑泛着的银光瞧见她左肩胛处多了一道伤口，血rou模糊，伤口边沿由于恶灵的感染显出灰白之sè。如果不尽快处理，只怕整条左臂都会废掉。 林枫低下头去，凑在梅丽耳边低声说道：“你先治疗伤口，接下来就jiao给我吧”见梅丽脸上的犹疑关切之sè，他微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杀了尼克拉和司星落的人物，怎么会没有一手压箱底的绝活？” 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梅丽点了点头，盘膝坐下运起功法。林枫转过身，心念一动，便在掌中凝构出一柄冰霜长剑。他缓步而行，一路调整着身体状态，走到g口时，已达到了当前所能及的最佳状态。略一抬眼，就望见了g前山道上的那人。 紫飘扬，赤眸如刀。罗承运冷冷地望过来，古铜sè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森寒笑意：“藏不住了吗？看来，你已经觉悟了吧……” 罗承运身旁左侧，祝野浑身裹在漆黑的长袍中，连面目都遮藏起来，只显出一个干枯瘦xiao的轮廓。他似乎在盯着林枫，但林枫看不见他的眼珠，只听见一阵喋喋怪笑声：“林公子，这番看你往哪跑” 在他们后面，十余名打扮各异的魔运xiao队成员将两人环护在正中。其中一人身着银甲银枪，披风洁白，容貌似nv子般秀美，正是护送洛舟公主到此的百骑士龙轩。另一人戴着面纱，身材柔纤脆弱，倚在百骑士怀中昏睡，便是洛舟公主了。林枫却不知道这位就是传闻中yan绝人寰的魔华xiao公主，只道被这么多人护卫的家伙必定是一位大人物，暗暗盘算着挟持这位大人物来脱困的方法。 百骑士仔细盯着林枫瞧了半晌，道：“某人以为银面是一位凶恶yīn沉的汉子，没想到竟如此年轻……银面，某人看你受伤颇重，再反抗就是自取其辱，还不快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我还有命在吗” 百骑士瞧着他瞥向洛舟公主的眼神，猜到他心中所想，哼道：“别用你那龌龊的心思亵渎殿下，有某人在此，断不会容你放肆” 林枫的目光在场中诸人身上扫过，将他们各样的神情尽收眼底。只见他们都摆出一副跃跃yù试的姿态，却不见一人真上前动手。林枫面上1ù出些许笑意，道：“我就站在这里，谁想取我xìng命的，只管过来吧” 没有人回应。罗承运、祝野几人知道他的厉害，不愿轻举妄动。其余几人更不敢以身犯险，去挑战这位将祝野打成了这副模样的高手。每个人都知道猛兽垂死前的挣扎是最可怕的，谁愿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许久的静默之后，终于有一名穿着紫红纹相间的华裙nv子站了出来，幽幽地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谦让，那就让我先试试这位林公子的深浅吧” 罗承运双眉皱起，正yù开口，却见华裙nv子双手连挥，密密麻麻的银针在细微的嗤嗤声中朝林枫迎面袭去，光华微漾，如日润雨。林枫巍然不动，直待针雨临身，方才倏然挥剑。只一瞬间，蓄积已久的剑势汹涌而出，霎时如银电倒卷，轻易斩开所有的银针，势如破竹地朝nv子击去。 剑势笼罩之下，那华裙nv子心中咯噔一下，面上血sè尽失，只觉得惶然如天地崩塌了一般，根本兴不起反抗的力气。 罗承运眼神一凝，身形一展挥剑迎上，口中呼喝：“退下” nv子惶然而退，只见前方两人的身影jiao织在一起，剑势若惊涛骇g般堆叠，眨眼间不知ji了多少招，又在一秒后各自退却。就像yīn云散开，她这才想起来大口呼吸。 林枫退回g口，将剑尖拄地，低笑道：“无影剑还是如此犀利，在下佩服” 罗承运淡淡地道：“徒逞口舌之利。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瞒不了罗老大，再打下去，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林枫道，“不过，在死之前再拉上一人作伴，这还是有把握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公主的任性 两人隔着五米之距僵持不动，蓄势待发，周围气流旋绕，温度渐渐临至冰点。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时，忽如其来的大喝声令两人之间沉郁的杀气一滞：“住手” 这句话却是从百花骑士口中喊出。 罗承运本已踏出半步，听闻此言后将前脚重重跺下，硬生生刹住去势，眼神依旧紧盯着林枫，沉声问道：“怎么了？” “殿下说，银面将军曾救过她性命，她不允许这个人在她面前受到伤害，所以，你们两个，全都住手。”百花骑士转述这句话的时候，不掩语中无奈之意。 林枫心中疑惑，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救过一位魔华公主的性命。好像几个月前在某处山岗上，自己同雁藏锋白凡三人引了一窝山地蜥蜴冲击魔华军营，其中百花骑士就在拼死护卫某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吧。 罗承运低沉一笑，道：“我的任务是护送殿下取得安魂草，至于其他的，恕在下难以从命。” 百花骑士叹息一声：“但某人是立过誓言的骑士，与你不同……”他搀扶着怀中娇弱的尊贵身躯，一步一步走近两人对峙的地方。 “你干什么”罗承运勃然变色，连退数步，回身横剑挡在百花骑士身前，厉声喝问，“想找死吗？” 这时候，一直奄奄一息地躺在百花骑士怀中的魔华公主慢慢睁大了眼睛，自面纱下轻轻说出两个字：“让开。”声音虚弱无力，却如春风拂耳，纯净如初苏之雪山寒泉。无论罗承运还是林枫均觉得绷紧的心弦松懈下来，再难兴起杀意。 林枫心中惊讶不已，他感知到此女并没有运用任何精神法术，仅凭天赋就达到了如此的效果。如果她修习幻术的话，成就将不可限量 罗承运迟疑须臾，缓缓放下手臂。魔华公主在百花骑士的搀扶下从罗承运身旁越过，毫无警惕地走入林枫的攻击范围之内，来到他身前。两人对视片刻，洛舟公主吃力地说道：“现在，我已处于林将军的挟持之下，如果你们动手，林将军就能很轻易地将我杀掉。” 四周一片俱静，魔运小队各个成员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就连罗承运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半晌之后，林枫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承蒙殿下厚爱，看来在下总算捡回了一条命，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他瞥见魔华公主身旁百花骑士万般复杂的神情，想了想，散开右手中剑气，道：“龙兄请放心，只要你们不逼迫我，在下也绝不会恩将仇报，冒犯公主。”他朝洛舟公主抱了抱拳，问道，“还未请教殿下名讳？” 魔华公主的呼吸有些急促，许久之后才吃力地回答：“洛、舟……” 轻轻两字却让林枫为之动容：“你就是洛舟公主？”他低下头沉吟片刻，脸上表情变换，忽而上前一步，探手揭开洛舟公主脸上的面纱。他动作来得突然，百花骑士来不及阻止，仅能喝骂一声，却不敢松开手臂，唯恐洛舟公主跌倒。 只见林枫盯着洛舟公主面容的两眼闪闪发亮，惊声叹道：“果然国色天香”复又将面纱戴上，后退一步躬身拱手：“在下一时激动冒犯了殿下，还望恕罪” 却听见洞中后方不知何时到来的梅丽低声斥道：“实在无礼” 百花骑士脸面涨得通红，颤声骂道：“言而无信的小人，你真是该死啊” 他后面响起魔运小队诸人的窃窃私语声：“看到了吗，实在是太美了”“咳，被老大挡住了，一下子没看清啊”“老大早看见了吧，怪不得他一直对罗织不屑一顾呢，确实不能比……” 罗承运面无表情地站着。他身后的华裙女子由于角度的关系也没能看清洛舟公主的容貌，这会儿正饶有兴趣地听着后方诸人的评论，可渐渐地就变了脸色，五指间银针泛寒，就欲发作。罗承运猛然回头，沉声喝道：“都闭嘴” 私语声戛然而止。华裙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强咽了下去。 洛舟公主表现得很平静，她扯了扯百花骑士的衣襟，百花骑士附耳过去，只听她口中发出轻微如呢喃低吟般的声音，语调断断续续，连近在咫尺的林枫也听不真切。而百花骑士却似乎听懂了，他面上露出无奈不甘之色，可仍会意地连连点头。须臾，洛舟公主说完了，这小小的一段话也让她娇弱的体质感到无比疲惫，倚靠在百花骑士怀中闭上眼睛，呼吸声趋于平稳——她已经再次昏睡过去。 脆弱得如同泡沫，真是让人心疼的女子。林枫在心中感叹，自己又是在何时与她有过救命的情谊呢？ 似乎怕惊扰了佳人的安睡，百花骑士轻声说道：“殿下说了，她希望诸位与银面将军暂时搁下旧怨，同心共济去寻找灵泉，届时各取所需，再议后事。” 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公主殿下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别人手里罗承运深吸一口气，拖长声调道：“殿下英明——”他向来不屑逞口舌之利，可对于那位柔弱得好像一碰就会消失的保护对象，只好以这种方式表达不满了。 林枫一拱手道：“殿下之恩，在下铭记在心” 罗承运已经发话，魔运小队的其余人尽管同样不满，也只好沉默地接受了事实。林枫和梅丽两人加入了这支寻找灵泉的队伍。人们在休整了后半夜和一个上午之后，再度踏上了旅程。 无论什么时候，林枫都小心地保持在百花骑士和洛舟公主三米之内，以防备罗承运等人的袭击。若路上遇到了猛兽毒虫他自然也不会出手。这样一来，他的加入并没有壮大队伍的力量，反而耗费了魔运小队大量精力来戒备内部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拖慢了行进的速度。队中有人在背后悄悄埋怨洛舟公主的任性妄为，并向罗承运建议动手。罗承运当即否定，他不想节外生枝，洛舟公主的体质可能连两名剑道宗师的战斗余波都承受不住。他甚至主动避免走入林枫与百花骑士之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变故。 队伍在下午和上半夜行进，下半夜和上午休整。据说这样可以避开与一些厉害的魔兽冲突。但在他们登上了那座最高的山峰、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激烈的战斗终究无法避免。 第四百二十四章 灵泉 第四百二十四章灵泉 氤氲的烟雾从dòngxùe深处弥漫出来，渗杂着丝丝缕缕优银huā的味道，在崖间环绕不散。此时正值傍晚时分，dòng口弥散的雾气被染得殷红，dòng内深处反shè出更加鲜yàn的sè彩，似是水面bō光，却无粼粼之状。 侧耳倾听，未闻其内水声，倒听到了一些虫蛇之类的东西在草丛中窜游的沙沙响动。这里是几道灵脉汇聚之地，灵气充足，因而草木生长得异常茂盛，再加上雾气的遮挡，纵是罗承运这样的高手也看不清dòng内景象。 无法判断dòng口边的通道是否埋伏着魔兽，但这条路非走不可。罗承运在最前方观察了半晌，独自一人缓缓步入dòng内。他脚步声低不可闻，身影转瞬没入烟雾与草木之中，好像消失了一般。 片刻之后，从里面传来一声惊怒的低吼，随即劲风呼啸，金铁jiāo鸣的打斗声夹于其中，看来是真被魔兽伏击了。 华裙nv子按捺不住，就要往里面冲去，但却被祝野的法杖拦住。 “以你的身手，去了只会添luàn。” “让开”罗织尖叫道。 “你再胡闹，我就先杀了你。”祝野声音涩哑，然而饱含凛然之意。法杖上泛起幽蓝sè的光芒，浓郁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将优银huā香污染成令人作呕的味道。 罗织脸sè大变地同时捂住鼻翼，想起死于祝野手下的那些人和魔兽的丑陋尸骸，终于在一阵阵恶心的臭味中退却了。 “实在是糟糕的味道。”林枫嘀咕了一句，发现身边百huā骑士怀中的洛舟公主都被熏得睁开了眼睛，紧跟在左旁的梅丽也蹙紧了眉头。看来祝野如果对这种味道研究得再深入一点，差不多都可以成为nvxìng克星了。当然，林枫猜测他若是取下身上的黑袍也能得到差不多的效果。 祝野收起法杖，那味道便慢慢散去。又过了一会儿，罗承运的身影出现在dòng口，浑身**的，衣衫有好几处破损，只是并没有受伤。他压低声音说道：“跟紧我，不要出声。” 队伍跟着他进去，将洛舟公主护在正中。dòng中的雾气更加浓郁，林枫极运目力也只能看到二十米左右的范围，还要谨慎脚下草丛中的毒虫蛇蚁，更加xiǎo心翼翼。 罗承运引领着他们绕了好几个弧线，越来越深入山腹之中。不多时，前方便出现了一片金sè的水面。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泉了，泉水平静如同静止，丝毫不起bō纹，亦没有粼粼之状，看起来就像一面金sè的大镜子。浓郁的灵气从烟雾缭绕的深处蔓渗出来，带着某种草木般清新的异香，沁人心脾。 罗承运停在湖边，转过头来低声道：“后面才是最危险的，安魂草应该就在对岸，至少有三个大家伙的地盘绕不过去。如果我们尽力隐藏的话，也许可以不惊动另外两个，直接干掉安魂草的守护兽。你们都留在这里，只需要几个jīng通隐蔽的好手跟我一起过去。”他说到最后，视线落在了林枫身上。如果林枫肯帮忙的话，当然会轻松许多。 到了这时候，魔运xiǎo队不敢再轻易动手，林枫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不必再纠缠在洛舟公主左右。即便真翻脸了，在这种怪物云集的地方，他只要随意luàn窜几遭就会引来大批魔兽，吃亏的只会是人多的一方。 现在他想做的就是寻一处灵气充足的安谧之地疗伤，至于跟魔兽拼命这种体力活，还是jiāo给这些状态正佳的高手吧…… 见他无动于衷，看来真不顾洛舟公主的情面，罗承运只好又望向百huā骑士。百huā骑士道：“此地危机重重，某人当寸步不离守护在殿下左右。这件事，还得请罗兄费些心力了。” 林枫附和道：“罗老大机智过人，勇猛无双，必定能为殿下取来安魂草，在下先恭喜罗老大立此大功，日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嗯，时候不早，在下有些sī事，就先告辞了。” 见他拉起梅丽yù往泉水中走去，罗承运冷哼一声，道：“据我所知，湖水下面的魔兽可比岸上的要凶残得多，林老弟还是xiǎo心为妙。” 林枫脚步一顿，运起jīng神力仔细探查，果然发现水面下处处暗藏危机，那些魔兽不仅修为jīng深，而且数量众多。他要真走下去，恐怕得脱一层皮才能再爬上来。 他尴尬一笑，道：“罗老大提醒得是，在下疏忽了。”心中暗道果然不能贪图快捷，灵气充足的地方八成都被凶兽占据了，自己还是随处找一块地慢慢疗伤才是。 这时，祝野出声道：“林公子与殿下曾同生共死，又互有救命之恩，如此深的情谊，还不足以让公子出手相助吗？”他加重了语气，像要强调话语中的真诚，只是怎么都透出一种怪声怪气的味道，“缘分难求，佳人有难，林公子就能忍心？” 林枫打了个哈哈：“佳人早有龙轩兄弟这等英雄人物相伴，我就不凑热闹了。” 祝野喋喋怪笑，意味深长地道：“龙兄虽然勇猛，但他终究只是一个骑士……” 百huā骑士面sè微微一变，复又恢复如常，点头道：“不错，某人只是殿下的守护骑士，不敢离殿下太远。还请银面兄弟出手帮忙，殿下亦会记住你的恩情。” “不可。”这一句，却是一直沉默的梅丽与洛舟公主同时喊出来的。梅丽诧异地看了看洛舟公主，只见洛舟公主继续说道：“林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此生只怕也难报答将军恩情，怎可再因我事陷他于危险之中。”在这灵气充裕之地，她的jīng神好了许多，声音更加清灵动人。再听她语中诚恳之意，饶是林枫打定主意一走了之，也忍不住犹豫起来。 不管是出于误会还是怎么样，这xiǎo姑娘坚持认为曾被我救过，又为我解围，对我确实真心诚意。我又不是真的救过她，若承了恩情便一走了之，只怕良心上难得安稳。何况，对方又是比林蓝双还稍胜一筹的美人，就这么受罪也确实让人于心不忍…… 他内心踟蹰，久久不语，罗承运等人只当他决意拒绝，便不再相劝。罗承运不再看他，对着魔运xiǎo队诸人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先行探路，回来再商议对策。” 说完，他沿着湖边前行，身影再度消失在烟雾之中。 第四百二十五章 巨蟒 第四百二十五章巨蟒 罗承运走后不久，人们就听到从湖面的另一方传来一声凶厉的咆哮，随即另外几处也响起各样的叫声，像是互相威慑恐吓，又似在遥遥呼应。 这里面几处灵气充裕的地盘都被魔兽们瓜分干净，它们划下了界限，各自守着需要的灵huā仙草，平素相安无事。一旦有外来的强者闯入，这平衡就被打破。在浓郁的雾气中大家都看不真切，地盘被外来者闯入的火狮子发出吼叫来震慑敌人，dòngxùe雷鹰却当它是在挑衅，发出尖啸声当做回应，一时间惊动了更多魔兽，咆哮声此起彼伏，响不绝耳。 罗承运g出了这么大的响动，根本不可能再偷偷潜过去了。魔运xiǎo队的成员不由纷纷变了脸sè，更加担忧起队长的命运。人们焦灼地等待了许久，仍不见罗承运的踪影，倒是魔兽的吼叫声一直没有停止。 林枫仔细倾听，判断出岸上至少有七八头高级以上的魔兽，它们中任何一头都拥有能够让一个普通佣兵团覆灭的实力。罗承运的气息越来越远，已不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 这个时候，远方突然传来一声猛烈的爆炸声，整个山dòng都震动了一下，看来某人终于引发了战斗的开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剑劈开，原本凝固成一整块的金sè湖面突然从中向内陷，一股水柱如箭般朝岸è来。一人闪避不及，被这股水箭穿xiōng而过，未吭一声便当即倒毙。湖面上漾起道道涟漪，从水底透出沉重的震响。见此异状，人们慌忙往后退去。 远方的轰鸣声越来越剧烈，战斗的余bō引发了更大规模的húnluàn，魔兽的吼叫声愈发急促。茫茫的雾气被能量风暴搅动，如海cháo般将人们向四周推散。林枫拉住梅丽，两人认准来路往外跑去。百huā骑士抱住洛舟公主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其他人则在祝野的命令下组成阵势来做掩护。 林枫一直注意着后方的动静。他感知到罗承运正从后方赶上来，紧跟在后的还有一股强大炽烈的气息，带来不断bī近的压迫感。看来这位魔运xiǎo队队长真招惹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林枫在幸灾乐祸的同时，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靠近dòng口的位置，雾气要稀薄一些。林枫本要径直冲出去，倏然瞥见dòng壁旁一块隆起的石块好像抖动了一下。他心下一惊，连忙转了个方向，远远地绕开。但后面的百huā骑士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为了抄近路竟不管不顾地踏了上去，还猛力一蹬—— 咔受惊的石块骤然弹起，并一口气从地底下拔出了长达数米的身躯，布满利齿的嘴巴张得老大，愤怒地咬向敢于打扰它睡眠的百huā骑士。而在它一弹之下，百huā骑士非但没借到力，反而失去了平衡，重重朝石壁砸去。 奔到dòng口的林枫看得真切，那怪物哪是什么石块，分明是一条浑身布满灰褐sè疙瘩的巨蟒，身躯比一人合抱还粗 百huā骑士的反应也十分迅速，他猛一扭身，前脚在石壁上一蹬，便yù往dòng外奔去。但还没跑出两米，巨蟒腥臭的大嘴已从后方临近，上下两颚张开的高度足以将他整个人咬入口中。百huā骑士的脸sè一片惨白，右手挥枪往后一抡，正砸在巨蟒的上颚，趁那畜生吃痛一缩的时机拼命往前滚去。 怒不可遏的巨蟒怎会容他逃脱，只停了一瞬，便卷起巨大的尾巴横扫过去，一路过去dòng壁裂石纷纷坠落。听闻身后迅疾而至的风声，百huā骑士只来得及弓背缩腹，将洛舟公主紧紧抱在怀中，便硬挨了这一下，整个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飞出dòng外，沿路洒下一地血雾，又在跌落地面之时猛地翻转身子，仰面倒地，再也不见动弹。 到了这个时候，洛舟公主仍被他牢牢护住，惊惶地呼喊着他的名字。看起来，她倒没受一点伤害。 但听dòng口处轰隆一响，碎石飞溅，巨大的蟒蛇身躯冲了出来。那丑陋的头颅高高扬起，发出一声示威般的嘶叫后，张开大嘴朝着一动不动的百huā骑士咬下。 眼见洛舟公主就要香消yù损，林枫一咬牙，松开拉着梅丽的右手，一纵身跃上半空，手上汇聚出一道丈余长的巨大剑气朝蟒蛇当头劈下。 “咔勒”一声脆响，巨大的蟒头被砍得歪向一旁，头顶的两颗疙瘩也被崩碎。但它一甩身躯又立了起来，摇晃了几下脑袋，目lù凶光盯向林枫。 看着它头顶上密密麻麻的灰褐sè疙瘩，林枫吞了吞口水。虽然不是全盛状态，他的剑气也足以劈裂一辆钢铁战车了，可在对面这位蟒大爷看来怎么就跟玩似的。 不管怎么样，可不能让它把美味的洛舟公主吞了，否则罗承运等人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巨蟒也不是毫无顾忌，至少那道巨大剑气能把它劈得很痛。两人大眼瞪xiǎo眼对峙了数秒，巨蟒突然甩动硕大的尾巴横扫过来。霎时间风雷滚滚，飞沙走石。林枫眼角瞥见梅丽已经把百huā骑士主仆两移开，方才跃起老高躲过这一击。但巨蟒的攻击可不止这一下，那条巨大的尾巴挥摆如鞭，速度却不比人类高手慢多少，将林枫笼罩在一团疾风骤雨般的黑影之中。 轰隆之声响不绝耳，山崖在巨蟒的yin威下震颤不休，地面被砸得如蛛网般裂开，正中心深深陷进去，岩壁上龟裂的痕迹蔓延到十余丈外。 这之中的林枫早没有了反击的想法，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时间。他散去了剑气，身形在暴雨般的鞭击下飘摇不定，如在刀尖上舞蹈。 你有一身坚不可摧的疙瘩盔甲，我也有迅如鬼魅的身法绝技。只等罗老大的无影剑赶上来，你这贼厮就洗干净脖子乖乖待宰吧 十数秒后，巨蟒始终无法伤及林枫分毫。它忽然停下攻击，一甩尾朝dòng内游去。林枫目送它离开，有些得意地想：这贼厮还算识相。 却见脚下山石的震动一直没有停止，他倏然反应过来，低头看去，就见数道巨大深刻的裂痕将这块山崖从中折断，脚下整片崖壁都在一片哗哗的剧烈响动中往下坠去。 他蓦然回头，便看见梅丽站在山崖最外边，一手一个抱着洛舟公主和百huā骑士，随着崖壁的倾斜而失去了平衡，仰面往外摔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 笑里藏刀 第四百二十六章笑里藏刀 眼看那三人就要跌出崖外，林枫迅疾转身，脚下猛踏几步，如狂风般掠至崖壁边上，一探手抓住梅丽的左边肩膀。他的右手一下子承受了三个人的重量，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慌忙用另一只手猛力朝下砸去，半截手臂都chā入岩石之内，这才稳住了身形。 然而受他一拳的崖壁石块完全倾斜过来，在哗哗的响动中往下坠去。下方离地面有近百丈，这样摔下去只怕会摔成一块ròu饼。林枫低吼一声，右臂发力一抛，左手斗气爆发，将几近竖直的崖块轰成四散迸溅的碎石。这之后就完全失去了着力点，四个人毫无阻碍地往地面坠去。瞧着下方不断放大的山野幽原，洛舟公主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而林枫缓过一口气来，再度以左手凝聚出一柄冰寒巨剑，悍然斩入五六米外的崖壁之中。数十丈高度的坠落之势不是轻易能够抵消的，加上剑气无坚不摧的特xìng，巨剑一路往下劈开山崖，在四人坠落势头的带动下一直落到山脚。 他们的速度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减缓，但这样的冲势也不是身娇体弱的洛舟公主能够承受的。 就在落地之际，林枫左手撤剑，把全身气力贯入右臂，将梅丽三人高高抛起。梅丽借势稳住身形，翩然落地，将两人稳稳放开。而林枫则重重摔倒在岩石上，半个脊背都陷入石中。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大半个身体的知觉在一瞬间被掐断，仿佛连灵魂都被抛了出去。 梅丽慌忙过来，将手掌贴在他xiōng口，连连不断地将内力送入他身体。梅丽内力所及之处，汇聚出一股股暖流，在全身逡巡游走，渐渐唤醒了知觉。 过了一会儿，林枫恢复了行动能力，扶着岩石坐起身来，检视自身伤处，不由龇牙咧嘴吸了一口冷气。 他抬起头，看见百huā骑士在洛舟公主的搀扶下走过来，拱手道：“阁下舍身救了我二人的xìng命，某人感jī不尽。某人欠你一次，日后若有什么吩咐，只要不违背骑士道jīng神，某人定当遵从。” 林枫微笑着点头：“我会记得你的承诺。”他扶住梅丽的肩头慢慢站起，望了一下百丈高处的山崖上缭绕的云雾，道，“罗老大想必已经拿到了那株yào草，你们在此等候就行。在下先告辞了” 他转身走出几步，就听见洛舟公主在后面挽留道：“林将军，你这就要走了吗？何不多等片刻，有我在，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她自诚挚不舍，但却不知，这样的说法无疑让任何一位自立自强的武者都无法忍受。 林枫道：“罗老大与我八字不合，再见面只怕会出luàn子。至于殿下之前所说的救命之恩，我已经忘了，殿下就当它没发生过，不要再挂念了吧……”他头也不回，终究渐行渐远。 百huā骑士目送他离开，回过头来一脸凝重地对洛舟公主说道：“此人是夜斩军中大将，乃帝国大敌，如今身受重伤，实乃天赐良机。若不是殿下在此，某人当拼死与他一搏。刚才某人暗中在他身上种下了‘追踪令’，只等罗队长一来，就能将他正法。” 洛舟公主惊愕地道：“可你刚刚还说……” “只要有利于帝国，区区个人荣辱又算什么战争结束之后，就算要上火刑架某人也认了”百huā骑士肃容道，“殿下，某人恳请殿下以国家社稷为重，勿念sī情” 说完这句话，百huā骑士单膝跪下，俯首道：“某人僭越了，请殿下恕罪” 洛舟公主默然片刻，低叹一声：“你说得对。我身为皇族公主，怎能如此任xìng。”她躬下身去，将莹白如yù的右手搭在百huā骑士的肩膀上，道：“我不是骑士，这恶名就由我来担吧。龙轩，我命令你，待魔运xiǎo队归来，便配合他们诛杀敌将林枫” 百huā骑士身躯一颤，双手举过头顶，郑重领命：“某人遵命” 这个时候，林枫和梅丽二人已经走出很远，来到了山脚的一片密林之中。树林中枝叶繁茂，毒虫蛇蚁遍布，须得以剑劈开枝蔓才能前进。 经过一颗金铜木树下时，梅丽突然跳起，一剑斩开数十枝杈，身化白影投入树冠之中。群鸟惊鸣飞起，片刻之后，梅丽飘身下落，左手上抓着一只四tuǐluàn蹬、吱吱怪叫的人面狸。 林枫看着这只人面狸，口中顿时干燥起来，禁不住升起一种渴饮鲜血的冲动。可他知道梅丽抓来这xiǎo东西肯定不是让他吸血的，只得悄悄咽下一口唾沫，问道：“抓它做什么？” “魔华骑士团中有一种独特的追踪秘术，可以记录目标在一千里范围的行走路径。现在你身上就被种下了这种东西。”梅丽说着在林枫背上轻轻一拍，而后捏住人面狸的颈部软ròu，将它往空中一抛，然后挥剑刺下 人面狸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被击飞了老远，一落地就没命地往丛林深处窜去。 “那两个贼厮，xiǎo爷好歹也救了他们xìng命，竟如此恩将仇报”林枫不忿地骂道，“他们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要是有那一天，nv的先jiān后杀，另一个不男不nv的东西拖出去轮营” 他说到“轮营”两字，却想起了惨死于风鸣峡中上万士兵，还有雁藏锋、阿拉裘等人，神情不由得一黯。 梅丽只道他心中郁气难平，柔声安慰道：“人面狸最为胆xiǎo，刚才被我一吓，这会儿已经跑出了几十里外。等那群人xiǎo心翼翼地追踪半天才发现目标是一只野兽，只怕会气得吐血。” 林枫想到那时候罗承运和百huā骑士等人的表情，心中顿时一畅，大笑道：“那伙人yīn险无耻，笑里藏刀，都不是好东西，最好当场翻脸，打得头破血流才好” 两人随后往另一方向行去，约莫半xiǎo时后，再折回灵泉所在的山崖。罗承运他们果然已经走远，说不定现在还在追着那只人面狸到处跑。dòngxùe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一路走进去可见大战后的痕迹。林枫寻了一处偏僻静谧的所在，便坐下来开始运气疗伤。 第四百二十七章 疗伤 第四百二十七章疗伤 充裕的灵气孕育着勃勃生机，仅在其中坐着，身体就沉浸在细致入微的滋养中。只要对其稍加引导，就能治疗平时让人束手无策的伤势。 在此前风鸣峡的战斗中，林枫的身体遭受了沉重的伤害，几乎称得上是千疮百孔，甚至连神魂也被司星落重创。若不是梅丽以剑宫秘术强行将他体内的生机流动降到最低，压下了伤势的爆发，现在他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这之后他又经历了几场艰难的战斗，如此透支体能的野蛮做法使得他身体的状况糟糕到了一定程度，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 他坐在氤氲的雾气中，感觉到体内经脉在灵力的滋养下被逐一修复，脏腑等处的暗伤也逐渐痊愈。经过数个日夜的调理，虚弱的身体渐渐有了生机，血气也旺盛起来。 灵气不仅滋养体质，同时也能治疗神魂上的创伤。林枫闭目冥想，便可清晰地看到精神世界中星辰瀚海的架构逐渐完善的过程，那边意味着他的精神力也在恢复。只是仅凭灵气的效果终究还是有限，无法令他恢复到最佳状态，若想真正痊愈，还得借助一些夺天地之造化的神妙药草才行。在林枫恢复了八成的战力之后，便开始打起洞中魔兽的主意来。 就在他附近五六丈外，有一头浑身赤红的狮子不吃不喝地守护着一颗冰石般光洁的果实。在这些天里，仅从那颗果实上散发出的灵气就对他伤势的恢复大有裨益，若是吞吃了这东西，想必恢复到全盛时期不在话下。他已暗暗观察了许久，得知这只红毛野兽永远不会有离开的空隙，便断了取巧的念头，打算直接凭武力杀兽越货了 在那之前，还需要制造一个绝佳的机会，至少不能让这次的抢劫行为被其他魔兽打扰。虽然绝大多数高级魔兽都老老实实地守护着自己的宝物，但也有几个外来的“散户”常常到处晃悠，保不准就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对于这几位，也许正好利用一下它们的贪婪。 林枫选中了一只棕sè皮毛的狐狼。这只狐狼经常趁他疗伤之际在附近晃悠，踩着梅丽进攻区域的边缘试探**，若不是忌惮梅丽手中之剑，只怕早就扑过来了。现在林枫恢复了大半战力，就打算拿它第一个开刀。 狐狼又游走到了这边。它行动很谨慎，小心地走在魔兽地盘的边缘交界处，并绕过了几头最为凶猛的魔兽的地盘，慢慢地靠近了两个人类所在的地点。他们依旧那样，男人在练功，女人在旁边护法，两人轮流休息，让它找不到可乘之机。它晃了晃脑袋，在女人警惕的目光注视下靠近了那两人十米之内，却又逡巡不前，晃悠了一会儿，转而打起另一边的冰晶果实的主意。 那头火狮子踞伏在果实前面，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似乎在打盹。但狐狼知道，只要自己靠得够近，那位大爷绝对会第一时间扑过来把它一口吞掉。它只敢远远地看着，砸吧几下嘴，然后无奈地离开。它所等待的机会，依然没有到来。 这时忽然从后面传来一声悲鸣。狐狼灵敏地转身，看见了它一直以来所期盼的机会。 林枫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瘫软倒地，手脚不停地抽搐。连魔兽都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你怎么了？”梅丽惊慌地蹲下身去扶他，全然忘记了周围的危险。 狐狼不敢掉以轻心，强忍人类美味的诱惑，仍在不远处观望。 林枫再度仰天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再也不见动静。 梅丽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拼命在他身上拍打着，想要唤起他的反应。 这个时候，狐狼一扑而至。人类武者血液的甘美味道让它口中津液横流，就要大快朵颐。然而，一道横空飞袭的剑光将它的美梦打破。 原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连气息都若有若无的林枫从地上一纵而起，身影如电，手上剑气汇聚，朝半空中无法转向的狐狼刺去。 这一剑毁灭了狐狼的胃口，从捕食者到猎物的恐惧更让它无法控制地发出凄厉的尖啸。剑气劈开了它体表软绵却坚韧的皮毛，切裂肌ròu，深入骨髓。这还不足以要它的命，但让它更为绝望的是，它的身体正被那一击的力量带着往火狮子的地盘上摔去 “吼——”觉察到闯入地盘的异类，踞伏着的火狮子惊怒地扬起头颅，背部赤红的毛发根根竖起。伴随着咆哮声，一股炽烈的火浪从它张得巨大的嘴中喷了出来，将狐狼完全吞噬。 狐狼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皮ròu烧焦的臭味霎时传播开来。它摔落到地上时，已变成焦黑的一团。看到这团丑陋的物事，火狮子挥起爪子砸下。但被烧成这样的狐狼仍躲过了狮子这一抓。 以如此小的身型，仍敢在这种凶恶魔兽盘踞的地方游荡，狐狼也自有它的倚仗，那就是迅疾如风的速度。狮子那一口火将它包*了许久的漂亮皮毛焚烧一尽，甚至还严重烧伤了它的身体表层。这让它无可遏制地愤怒了。作为一只高级魔兽，它的骄傲不容亵渎 狐狼仗着迅疾的速度，不仅躲过了火狮子的拍击，更顺势爬上了它的肩背，狠狠撕咬起来。一时间，两头魔兽的怒吼抑扬交相地响成一团。 趁着这个机会，林枫一掠而至，在两头魔兽旁边微微一顿，又如电光般退逝。他拉起梅丽，两人迅速地离开这个洞xùe，一路狂奔到几十里外的山林中。 一切都像剧本写的那样顺利。确认火狮子没有追上来，林枫摊开右掌，那上面赫然就是那颗晶莹剔透的果实。 “这果子还没有成熟。”梅丽有些担忧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毒。如果不能完全承受其中的能量，就有可能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 “放心，我的身体不会比那头狮子逊sè。”林枫自信满满地将果实一口吞下。一股莹亮的光泽升到他的脸上，他露出受用之sè。但几秒之后，他的脸sè就变得气急败坏起来。 “该死，怎么是冰属性……”他顾不得多说，连忙盘膝坐下。一股冰冷刻骨的寒气从他身上升起，缓缓向四周扩散。树枝、藤蔓、花草等物全部笼罩上了一层晶莹的白sè，微风一吹便碎成了齑粉。 第四百二十八章 回营 第四百二十八章回营 春日阳光温暖和煦，然而群山包围中的树林却笼罩在一片酷寒之中。远远望去，就可见大片莹亮的冰屑，反射着熠熠阳光。淡薄的雾气缭绕回旋，时缩时散，仿佛被一张无形大嘴吞吐着。 小兽停止了嬉闹，虫鸟停止了鸣叫，这里沉浸在死一般寂静的氛围之中。它们的意识在不住消散，生命之光正被一张大口吞噬着，化为纯粹的精神能量，成为一股庞大意志的补给品。 尽管阳光照射，这片山林却给人带来死一般的恐惧之感。与亡灵巫族的墓地结界不同，此处已经成为了所有意识灵魂的禁地，一脚陷入，就是纯粹的死亡。 早觉察到不对而先一步逃出去的梅丽回到了这片死地的边缘处，望着眼前的情景，她的心里一阵阵发寒。修习了剑宫秘术的她同样也能感应到无数意识力量的转化与吞噬，而亡灵法术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但想到造就这一切的那个人，她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不能挣脱的噩梦。 阳光被冰棱分解成斑斓美丽的七sè光线，正编织着一场光怪陆离的幻觉。梅丽可以清晰地看到冰屑下面枯萎的枝干，它们的生命力都已被抽干，显出枯败的灰黑sè。如此大范围的“生命汲取”法术，只怕被称为大陆公敌的那几位死灵法师都难以做到。 梅丽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就在几天之前，她还安安稳稳的在莱斯军营中，挂着清闲的职务，每日无所事事，但那个人就突然浑身鲜血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曾多次想象过两人再见的场景，只是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境况。许久之前的痴与仇，谁还能记得清呢？她还是就下了他，更决意护送他安全回归。这是对这一年来的生活的割裂，也是她自以为铭心透彻的坚毅。然而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持剑凛然英气勃发的男子，如今已成了幽冥的鬼怪？ 她该何去何从？ 梅丽僵在鬼气嗖嗖的树林边缘，握紧了拳剑，浑身不住地颤抖。 就在她出神彷徨的时候，林枫慢慢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看到她这般模样，奇怪地问道：“梅丽，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没事。”梅丽脸sè苍白地看着他走近，嘴唇哆嗦了一下，“只是感觉有点冷，可能是我功力太弱了吧。” “嗯，那果子里的冰属性力量实在太霸道了，我不得不排出一部分。既然你觉得不适，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林枫说着，见梅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将他身体骨骼全部看透一般，不禁问道，“怎么，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你说得对……”梅丽的脸sè渐渐恢复正常，“我们接下来去哪？” 林枫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夜斩军营。” 养伤的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刻意不去想起的惨淡的现实，终究还是无法逃避。如果梅丽没有救他，就那样死在莱斯军阵中也是不错的结局。如今全军尽墨，仅剩他一人，和逃兵没什么两样。他没有面目去见沁阳公主，更没脸面去见成原。然而这就是必须直面的现实 既然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忠心耿耿的部将都已逝去，那就由他担下责难和骂名 在莱斯万军阵中冲杀之时，他曾感受到死去的破虏军众人残留于人间的灵魂，除了不屈不甘的怨念，更多的是客死他乡的彷徨和悲伤。如今回想，那么多人的故乡的情景一一在脑中浮现，那是至死不忘的眷念。 是谁将他们召集起来引入战场？这几个月来持续不断地杀戮与被杀，到底又是为了追寻什么？ 林枫已然迷茫，他本就反对战争，然而却因对某人的感情而加入战场。由于世祭教主给他戴上的银sè面具压抑了他大部分情感本xìng，使得他一直以来没有思索过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如今面具被毁，又遭逢此番惨败，以往曾经坚持过的东西便毅然决然地浮上心头。 这几个月来，还有勇气说一声我问心无愧吗？不我是将他们引入死亡的罪魁祸首，我罪无可恕 作为精通幻术的精神大师，他能暂时强压下这些迷茫，却岂能永远回避良心上的拷问？ 罢了与其在此自怨自艾，不如早日去面对我本应承受的责罚。失败就是失败，沁阳公主怎样处置我都认了 至于还在雁罗山上养伤的白凡几人，待我领下这责罚，再去接他们回来。 在当日黄昏的时候，林枫和梅丽二人就找回了夜斩军队驻扎的营地，还未靠近就被一队哨兵拦截下来。林枫脸上已经没有了银sè面具，又穿着剑宫弟子的服饰，普通士兵哪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破虏军的统帅，当即把他二人团团围住，喝令其表明身份。 林枫分说一阵，又拿出了印信，哨兵们这才将信将疑地带他们去见负责这一方防御的将领。那将领见了他之后立即握拳行礼，说道：“统领殿下和各位将军正在商议军情，司御师知道大人会在此时到来，命末将在此等候，带大人一起去议事营。” 林枫心中微微一颤。早在他出征之前，司尘依就规劝过他，是他自己刚愎自用，才……罢了，现在后悔已无作用。 来到议事营，才发现军中主要将领都在，连原神战和西里格斯的部众都已到齐。沁阳公主正指着一个大型沙盘讲解着战术，听到林枫的脚步声后抬起头来，微笑着点头：“林将军，你平安回来就好” 这一下，将原神战、西里格斯、司尘依、三大禁卫长、灵罗仰、宵云羽、原神宛凝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他身上来，其中不乏冷笑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目光。 林枫还未回话，就听第一禁卫长米诺斯低声笑道：“光杆将军回来了哟，还带了个剑宫的女人回来，看来这次旅途轻松愉快得紧啊” 林枫只当没有听到，向沁阳公主躬身行礼，道：“末将愧对殿下的期望，此行在风鸣峡被莱斯大部队伏击，只剩末将一人回来。” 米诺斯又笑道：“林将军居然能一个人回来，也不简单啊，能否将当时情景讲解一下，也好让我等引以为戒？” 林枫淡淡地道：“具体过程，我自会和殿下细说。” 又见炎日军团统帅西里格斯yīn沉着脸sè问道：“我部下老将龙云是怎么死的，林将军能否描述一二？” 林枫道：“西里格斯将军若有要求，我单独说与将军。” 西里格斯的声音倏然高厉：“为何不能当众说，我部下的惨状，莫非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第四百二十九章 质辩 第四百二十九章质辩 看着怒不可遏的西里格斯，林枫只道了一声“将军息怒”便不再多言。西里格斯愈发暴跳如雷，几乎就要当场动手，又被沁阳公主喝止。 “林将军一路奔波劳累，刚脱离险境，现在需要休息。西里格斯将军不要cào之过急，事情既已发生，就有真相大白的时候。”沁阳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西里格斯一眼，转头向原神战示意，“让老将军见笑了，我们继续。” 沁阳公主继续在沙盘上推演战术，也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到此处。林枫看着她纤手在青褐色的土壤上晃动，心中暗cháo激涌，始终无法平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对我的处置呢？全军覆没后只剩将领独自逃回，这可不是xiǎo罪，为何她提都不提，是对我的庇护吗？这样明显的偏袒无疑会影响她的威望。 猜想她是怀念旧情，又想到自己拙劣的表现，林枫心中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营帐里只剩下沁阳公主娓娓叙说的声音，火光在她脸上跃动，林枫默默看着她，便觉得心思渐渐陷入这样美妙的场景中，无比地舒适恬静。 沁阳公主叙说完整个战术，目光望向一直不发一语的原神战。只要这位宿将赞同，此计基本上就成了。 原神战双眉拧紧，低头盯着沙盘，半晌之后出声道：“殿下计划甚妙，只是有一处似乎没有考虑周全。”他伸出一根长满老茧的手指在十二星关附近戳晃了几下，便往西南方向移去，“魔华方面还有从世祭教撤回来的四十万军队，按照殿下计划的日期，他们是赶不上了。不过，龙斩凌可不是一般人。老夫猜想，他一定会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方式在决战之前出现在我等面前。而这个方向，殿下却缺少布置。抑或，殿下已xiōng有成竹？” “老将军慧眼如炬。”沁阳公主点头道，“此处确实是关键的一个方向，我已摆脱一人将此处完全堵死。” 众人心头一凛。在座的多是武技高超的大将，自然明白要将某一个方向都死绝不是常规手段能做到的。只因她轻轻一句，滔天杀业便蓄于语中。 一旁的司尘依突然出声道：“算算时间，那位先生也应该快到了吧” 话音刚落，就有武士在帐外禀报：“南边营外有异人求见” 沁阳公主微笑道：“他来得很及时。诸位将军，不如与我一起去见一见他。”她当先往外走去，三大禁卫长紧随左右。其余诸将默默跟着，脸上多有奇huò之色。 林枫和梅丽落在最后。安静的队伍中只听见原神宛凝低声抱怨：“这人好大的架子，竟劳动我爷爷大驾前去接他” 原神战回头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即缩起脑袋不再做声，但随即又溜到队伍最后，侧起脸斜睨着林枫，呵呵冷笑道：“这不是林大将军吗，听说你又打败仗了，你那位疯子妹妹不会死在了战场上吧？” 林枫表情不变，淡淡地道：“舍妹好得很，多谢原神xiǎo姐的关心。” “妹妹没事就好。”原神宛凝拍拍xiōng脯，故意作出松一口气的样子，“果然是恶人命长，你们两兄妹轻易也死不了。不过，林将军的几位得力干将呢，我听说有个叫雁藏锋的很厉害，他们的运气大概也不错吧？” “他们……”林枫低声如同呢喃，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原神宛凝一副了然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马革裹尸正是战士的归宿，林将军不要太伤心了，哈啊……”她说到最后却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换气转口将笑声拖长了变为一声长叹，幸灾乐祸的表情一览无遗。 梅丽实在看不过眼了，忍不住开口说道：“战场总会有胜负，大势bī迫，个人之力难以回天。林将军自有他的苦衷，原神xiǎo姐何必落井下石？” “你这话真是荒谬，我什么时候落井下石了？”原神宛凝诧异地道，“林将军带了三万激ng锐将士出征，回来却只带了一个来历不明的nv人，我有用军规军法来质问他的罪责吗？我有说他‘临阵脱逃’，贸然侮辱他的名节吗？我都没有过问你这nv人的来历，你凭什么说我落井下石？再说了，把战败的缘由归在大势头上，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还好这话不是林将军自己说的，要是传出去还不得成为笑柄……” 梅丽脸面涨得通红，口中却想不出辩驳的话语来，憋了半晌只能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你这刁蛮的nv人，我正式向你提出决斗” 原神宛凝笑得huā枝luàn颤：“我只不过提点了你情郎几句，怎么你就受不了了？像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下溅货，也配跟我提决斗？” “原神xiǎo姐说得对。”从前方传来金鹰骑士队长佐伊冰冷的声音，“此nv来历不明，又无军职在身，竟然以下犯上侮辱军中将领，按照军规……” 沉默了良久的林枫出声打断他：“她本是剑宫弟子，我的xìng命就是由她所救，已经拜她为破虏军都统。佐伊将军所言，实在是过虑了” “呵，原来还是个都统，好大的官儿一般的都统掌管万余兵马，林将军打算让她管多少兵马呢？”原神宛凝拍了拍洁白的额角，“我倒忘了，林将军只剩单身独马，只好把自己jiāo给她管了吧？哎，还好你手下几位大将都已战死沙场，要是知道你打算让一个剑宫的nv人统御他们，只怕会当场闹出点什么事来……”见林枫面色不佳，她语气一转，柔声道，“林将军也要xiǎo心啊，我听说莱斯军中有个暗羽队，常常使用美人计，无往而不利。林将军可不要因为自己xìng命金贵就信任外人，中了招就不妙了!” 原神宛凝瞥见梅丽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脸上笑容愈盛：“当然，不管你是不是暗羽队的，选上了林将军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林将军的命格可远比一般人霸道，姐姐以后走路吃饭睡觉都要xiǎo心，万一遇上什么天灾**就要抓紧时间跑路，否则误了xìng命可就冤枉” 梅丽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道：“多谢原神xiǎo姐关心……” 原神宛凝欢快地笑出几声，见这两人真被奚落得哑口无言，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原神战的队属中。 经过她一番折腾，一行人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南边军营的边缘。抬眼望去，只见远方平原上黑雾翻滚，怨灵哭嚎，点点磷光在其间游动。偶尔大风吹过，揭起黑雾的一角，lù出里面森森白骨。那是一具具走动的骷髅，穿着破败的衣甲，如哨兵般来回巡游。 而传令武士口中的那位“异人”却一直没有lù面。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得令人máo骨悚然的惨叫，众人四散避开，就只见那位传令武士身上冒出幽幽绿火，在人们目睹中将他生生烧成了一具白骨。 第四百三十章 紫真 第四百三十章紫真 在场的都是久经沙场的大将，也禁不住为如此残忍诡异的手段而变了脸sè。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具在地上挣扎嚎叫的骷髅忽然安静下来，一跃而起，面朝沁阳公主做了个揖，森森白齿一张一合，口吐人言：“本座不负殿下所托，已将那事办得妥当。只等殿下一声命令，本座即刻就能起程。” 沁阳公主道：“时机未到，先生不必着急。这里都是我军值得信赖的大将，先生何不现身一见？” 那具骷髅停了片刻，忽然一溜烟奔入翻腾的黑雾之内。“也好……”从雾中传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苍老嗓音，黑雾向两旁排开，两个裹在灰sè衣袍中的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面容干瘦的老者，两眼显出一片浑浊的灰白之sè。他后面的那人在灰袍内还穿着一副篾条状的盔甲，将面目完全掩盖，浑身散发出浓郁的死亡气息。 老者缓缓走近，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而过，视线触及那双浑浊眼球的人都感觉到心头升起灰暗的绝望之感，仿佛堕入了地狱深渊之门，修为稍弱的甚至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至于他身后那人，当他走近之时，死亡气息浓郁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烟雾，周围的景象都发生了些许的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一些战斗经验丰富的大将都知道，那具盔甲中必定是一具极度危险的亡灵战士的躯体。 “暗影武士”灵罗仰低喝一声，手按剑柄跨步挡在原神战之前，沉声说道，“殿下，这位客人可是不容于阳光的禁忌存在，一旦为世人所知将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末将恳请殿下三思” 老者瞄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战争只为求胜，就该无所不用其极，何问手段年轻人，等你多长几年，对那些虚伪的荣耀信条自然也就看淡了。” 他浑浊的眼中没有瞳孔，却若地狱之门勾人心魄。被他眼神一扫，灵罗仰只觉得心头剧震，仿佛连灵魂都要被牵离躯体，慌忙低下头去凝神防御，再也不敢多语。 站在一行人最后方，林枫亦感觉到了针刺般的危机感。这么久以来，也只有雷霆剑圣尼克拉给他带来如此强大的压迫。凭着敏锐的直觉和对方气息的线索，他判断出对方不仅能够召唤出庞大的死灵军团，更是一位精通灵魂法术的强者。自身作为一位幻术师，他明白哪怕只是偶然间的眼神碰撞也极其危险，于是小心地避开对方目光，只装作不经意地观望着远方黑雾内死灵军团的情景。 黑雾内怨气冲天，人类临死前的各种负面情绪也是死灵军团的动力之而且还无法长久保存，得经常补充。林枫感知到黑雾中的精神力量恐怕超出了一个人类城市的分量。要制造出如此大规模的亡灵部队，光想一想其间所发生的屠杀事件，就让林枫这样浑身血腥的武者也为之动容。这样的人物简直就是所有生者之敌 林枫难以相信，沁阳公主竟招徕了这等货sè作为打手。而从沁阳公主的神sè看来，她显然也默认了老者的说法。林枫深望着沁阳公主，那绝美的面容在这一刻竟变得有些陌生了。 “恕老夫直言，自第二次圣战后，亡灵法师就成了世人的公敌，他们的承诺不可相信。”原神战直视老者的双眼，沉声说道，“即便为求胜利不顾手段，但有些代价太过沉重，我等承担不起。” 似乎为他敢于直面自己的勇气而嘉许，老者干涩的面容上浮现一缕难看的笑容，略略点头：“你是原神家的小娃娃吧，本座听过你的名字，你的祖父曾拜入本座门下，还引得你父亲找上门来。那时候你还只有几岁吧，如今看来，颇有你父的风范。” 原神战遍历风霜的面容上倏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sè，骇然道：“你、你……” 五十年前的原神家族曾遭受重创，其中的缘由就是不舍荣华的家主为求长生而拜入了一位死灵法师的门下，甘愿充当走狗，大肆购买牲畜奴隶为死灵法师补充血食，甚至还yin*资质上佳的年轻人制成傀儡武士。消息走漏之后，原神家几乎土崩瓦解，差点从联合商业协会八大家族中除名。后来是由原神战的父亲带领族中精锐将士闯入魔窟中，趁死灵法师不在之时一举斩杀了已不是活人的原神家主，洗刷了原神家的冤屈耻辱，这才重建了家族。 由于北极圣地的干涉，这件事引起的风波被压了下去，至今已只有一些老人知道。如果面前这人说的属实的话，那么他的辈分和实力…… 原神宛凝对祖辈的纠葛一无所知，只当此人信口雌黄，当即大声叱骂道：“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东西，得了失心疯也没人当你徒弟，休要污蔑我家名誉……” 原神战头也不回地往后扇出一掌，正打在她脸上，止住了她的叫嚣。原神宛凝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往后跑去。灰袍老者对她理也不理，自顾自地道：“当年的事情，是你祖父自己找上门来，却也怪不得本座。你可知道联合商业协会能够与夜斩结盟，还是因为本座的缘故？同是为了家族，你父亲能够大义灭亲，你反其道行之又如何？如今正是你原神家崛起的契机，切勿徒念旧怨，固步自封。” 沁阳公主道：“这位紫真前辈是南华蛇龙老人的师兄，怒焰校长梅林多的师伯。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我们就无法打通陨星山脉的通道，两家结盟也无从谈起。所以我说，决战之时，此事足以托付给他” 原神战紧拧眉头，不发一语，脸容一如既往地冷峻，分不清是默认还是拒绝。沁阳公主又道：“老将军所畏无非是世人的骂名，然而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只要胜了，历史还不是由我们书写？” 原神战依旧沉默不语。紫真老人出声道：“看来你这娃娃比起你父还有所不如。这样吧，本座就带你们参观一下本座的军团，好助你们下定决心……”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林枫身上，突如其来的威压顿让林枫浑身一个jī灵，“也好让本座这位贤侄见识一下长辈的威能。” 第四百三十一章 鬼域 第四百三十一章鬼域 随着紫真的话语，他身后浓密的黑雾向两旁分开，露出一个可以容三人并行的通道。紫真当先走入其中，三大禁卫长护卫着沁阳公主跟上，西里格斯等将紧随其后。原神战紧锁眉头，与他的部众一起落在了末尾。林枫和梅丽，则是队伍中最后的两人。 黑暗的领域一直延伸到平原尽头，浓郁的雾气在yīn风中翻腾，扬起阵阵死尸的恶臭味。武者们运足目力，可以看到薄纱般的黑雾之后游动着幢幢鬼影，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与金属撞击的锐响，以及幽魂们凄怨哀痛的恸哭声，宛如同置身幽冥地狱。 走过数里，两旁的雾气逐渐稀薄，显露出这一方鬼域的真貌。此时的情景已与众人前日扎营时所见完全不同，平原上的草树枯败萎缩，呈现出不祥的黑褐sè。大片的地域如同被焚烧过，放眼望去一片焦黑之sè。身穿漆黑重甲的死灵武士一动不动地伫立待命，他们眼中的猩红sè泽成为了草原上唯一的点缀。 这里已经接近了黑暗领域的中央地带，不同于外围的喧嚣和腐臭，高级死灵武士们被抹去了生前的不甘愤怨等情感，他们的黑甲看起来漆黑而沉重，寂然等待着亡魂之主的号令。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死亡气息可以看出，一旦运作起来，他们就是最恐怖的灵魂收割者。 寂静的死亡地带，紫真与沁阳公主交谈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真是出sè的战士，大约只需要五十名这样的死灵武士，就能歼灭一支千人的正规军吧？” “殿下的眼光实在犀利。这种武士的尸骨非常难得，一般只有在帝王的陵墓才能找到，本座称它们为‘护卫兵’。它们的身手极为敏捷，大约具有相当于人类斗士的实力。即便考虑到军队装备、战阵的因素，五十个护卫兵也足以全歼一支千人军队了。这样的护卫兵，本座有两千个” 司尘依从旁附和道：“还多亏了先生才能够打通陨星山脉的秘道。先生一人足抵一国，我等与先生合作，就是两国联盟，再加上联合商业协会，以三国打两国，此战必胜。” 紫青笑道：“若不是殿下骗过了那司星落，离虚岂会如此轻易地放本座通过？殿下是百年难得的英杰，离虚也是不世之才。本座识人无数，却也鲜有见过你二人般出sè的人物。偏偏你二人身负国运之争，天下不知有多少英雄会被引入这一战来。本座甘为殿下驱使，只想有朝一日能亲身见证此战的胜负。即便犯了某些人的忌讳，却也顾不得了”他遥望北方，空洞的眼中突然迸射出慑人的神采。 沁阳公主面上却带着淡淡的忧郁：“战争如果久拖不下，北方只怕会派人来干预……” “所以就拿出全部实力，在十二星关决出胜负吧”紫青灰袍鼓荡，快步走出几步，扬起手臂道，“殿下请看” 在那块被死灵气息浸渗得一片漆黑的山头，沉静地伫立着数十个人影。有骑着骸骨战马的死亡骑士，身形高大如山、腐肉纠缠的巨人傀儡，体型纤细的精灵射手……他们体格差异极大，或着盔甲，或袒露躯体，或藏身于灰袍，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强大气息，带给生人无法言喻的惊惧。 “这些是本座的得力干将，他们的实力大致相当于神魔等级的战士。其中最强的几位将军，实力大概不会比人类中所谓的宗师级人物弱吧” 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平静的三大禁卫长和将军们不禁纷纷变了脸sè。他们能真切地感应到这些死灵的恐怖和强大，尤其是其中几个看似平凡的身影，那裹于朴实灰袍内的躯体中蓄藏的力量令实力最强的将军也为之动容。他们已经相信，眼前这位面容干枯的死灵法师真的具备抗衡一国的实力。 紫真带领他们绕过这些亡灵，来到小山之后。那处再往下原本是一个断崖，如今占据在崖上的是一个巨大的骨骼头颅，从形状来看好像是一只蜥蜴类巨兽的尸骨，隔得老远就能感觉到那股来自上古种族的恐怖威压。在场诸人都经过沙场历练，胆sè远比一般人强大，见紫真与沁阳公主继续向前，便也顶着那股威压跟了上去。 走得近了，看到悬崖下方的尸骨的全貌，分明是一头巨龙。巨龙蹲伏在悬崖下，头颅抵在山上，粗壮的骨翼展向天际，好像随时能奔腾而起，择人而噬。面对如此震撼的场景，饶是这群杀人如麻的大将也不禁背冒冷汗、心惊胆战。 紫真回过头，将这群人的神sè尽收眼底，淡淡说道：“这头骨龙快要完成了，在决战的时候应该能派上用场。” 手持战斧的第三禁卫长萨尔佩东颤声问道：“这头龙，莫非是阁下亲手所杀？” 紫真道：“不错。这头龙不知被何人打成重伤，又不知死活闯入本座的领域，本座便将它鳞肉毁去，只留下这座骨架，正好炼制成坐骑。” 司尘依赞道：“先生法力通天，无愧为当世第一人。” 第一禁卫长米诺斯却冷笑道：“紫真前辈运气上佳不假，不过这‘当世第一人’不是尼克拉大公爵才有过的称号吗？就算尼克拉死了，干掉他的人却还在我们中间呢，理应由他继承才对。林大将军，你以为如何？” 林枫微微一愣，他还在打量骨龙，没料到米诺斯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找他的麻烦。他随即就感觉到紫真空洞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心下一沉，暗叫不妙。 他脑中念头急转，连忙说道：“禁卫长大人此言差矣，尼克拉伏诛乃是因为天时地利与人和，若没有禁卫长大人顶在前面，在下这身板可扛不住他几剑。这‘天下第一人’之称在下实在不敢领受，禁卫长大人还是留给自己吧” 米诺斯还待说话，不料紫真却沉笑几声，道：“贤侄何必过谦，你继承本座蛇龙师弟与漠神师弟两家绝学，就是称一声‘天下第一人’又有何不可” 林枫避开他的眼神，牵了牵嘴角，道：“既然紫真师伯抬爱，那小侄就生受了。” 看着这位刚刚才从离虚的埋伏中逃回一条命的“天下第一人”，米诺斯惊愕于他的脸皮之厚，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话来答。 第四百三十二章 往事 第四百三十二章往事 米诺斯噎了半晌，忽地大笑出声：“哈哈好一个当世第一如此英雄人物，我竟有眼无珠，差点当成了宵之辈，实在是该死啊” 林枫注视着骨龙的身躯，对他的讽刺之语只当没有听到。 见气氛不佳，司尘依急忙上前打圆场道：“两位将军都是不可多得的伟才，就不要再争了。你二人合力战胜尼克拉，本是一段佳话，为何总要争斗不休呢？殿下绝不想看到你们这样的。”他提到沁阳公主，正是两人争斗的源头，让这两人各有顾忌。米诺斯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沁阳公主轻轻叹息道：“如果军中将领都肯齐心协力，不做意气之争，我又何愁大事不成……” 紫真怪笑道：“若都是些只会听从命令的傀儡，那才真是糟糕殿下要是把军队治理得跟离虚一般，也就没必要与本座联手了。贤侄，你说对否？” 感受到紫真再度投来的空洞目光，林枫又一低头，暗骂这老家伙怎么每句话都带上他，口中却附和道：“师伯说得极是，简直就是如同法则一般的真理。” 紫真干瘪的面容上浮起异常阴森的笑容，目光移到西里格斯身上，盯得后者浑身都不自在。只听紫真道：“这位就是以骁勇闻名的西里格斯将军了吧，听闻你的西北军擅长以烈日炙烤之势强攻敌阵，即使全力冲锋也不会了阵型，东征以来所向披靡，实在是正面冲锋的无敌之军。本座早就听闻魔华‘西北野猪’忠义勇猛的大名，听说阁下投降的消息便感到十分不解，像阁下这般的亡命之徒，也会因xìng命之忧而甘于为女流之辈驱使，调头攻击自己的祖国吗？” 西里格斯脸色微变，面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一阵抽搐，半晌才道：“魔华，已经病入骨髓，唯有破而后立，方能获得新生。” “哈哈哈哈”紫真仰天长笑，从他变异的喉嗓中出的笑声格外恐怖。在那诡异刺耳的笑声中，人们忽然感觉到这位阴冷如鬼的死灵法师身上散出炽烈的热量，隔着丈远都灼人肌肤。笑声良久方歇，紫真双眼中泛出碧幽的神采，紧紧盯住西里格斯，再度问：“即使魔华国土将赤地千里，生灵涂炭，百姓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 西里格斯粗壮的身躯挺得笔直，坚定而缓慢地道：“在所不惜” “好，你没有欺骗本座。”紫真移开目光，脸色转为平淡，“只是以你的能力想做到这些，未免痴心妄想。三百年前，魔华也是这般内忧外患，陈旧腐朽，本座也是在这个西北统领的位置，妄图力挽狂澜，结果只换来一世骂名……” 西里格斯双眼瞪大如牛，满脸疤痕和横肉都因不可置信而堆挤成更加丑陋的形状：“三百年前……你是，楚殇王” 在场诸将无不动容。叛国的魔华皇子楚殇王与“大陆第一美人”夜斩云梦公主之间凄婉而悲壮的故事，至今仍被世人传唱。 连沁阳公主也露出惊异之色，情不自禁地重新打量起紫真的面容。多少少女曾为云梦公主与楚殇王的结局而泪湿枕巾，憧憬着遇上自己的楚殇王，只愿享受那一刻昙花般的甘甜。连聪慧脱俗如师夜冰也不能例外。在怒焰校园中，林枫听过她轻声叙说云梦公主的故事，如同yín唱一凄婉的诗歌。那时候单纯甜美的回忆……谁能想到故事中自刎黎山的年轻皇子，如今已成了苍老丑陋的老怪物呢 紫真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淡淡地道：“本座的过去，已经被证明是极为失败的。西里格斯将军，你的处境比本座当年更加艰难。你，能够坚持多久呢？”西里格斯很快从对方身份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沉声答道：“我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 “你是被配边疆的皇子，只是想夺回你的皇位，就算成功了，也会走上与你父亲一样腐朽的道路。你所说的苍生，只有龙家的奴才们即使云梦公主也不过是你复仇的工具而我的志向，是烧掉老龙家的宫殿，拆毁他们的陵墓，杀光他们的走狗” “然后换上另外的帝王，成为另一个家族的奴才？”紫真摇了摇头，“一治一，也许会有几百年的繁荣。罢了，你有理由可以坚持下去，本座就等着看你的结果好了。” 他转而看向沁阳公主和司尘依等人，道：“只是看到与本座昔年相似的后辈，偶有感触罢了。至于魔华的归属，已经和本座无关。” 沁阳公主欲言又止，脸上稍有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我个人很好奇，希望能知道三百年那个故事的真正结局。楚殇王，云梦公主……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紫真沉默了一会，古井无波的枯涩面容上忽然闪过一丝痛苦的bsp;“就如世人传唱的那样，他们都死了……本座在黎山下被师尊救下，但楚殇王已经在黎山自刎离世。除去这点，你们所听到的故事就与真实相差无几。” “我知道了。”沁阳公主轻轻一叹，静默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来望向那巨大狰狞的龙族骸骨，道，“我听说莱斯皇家豢养了一头黑龙，恐怕已被离虚带到战场上来。先生若完成了此物，能否与之一战？” 紫真微笑，牵动苍老的肌肉，面容愈丑陋：“甘愿充当人类坐骑的东西，身型再大也不过是爬虫而已，早已配不上龙族之称。” 沁阳公主点点头：“先生有此自信，那是再好不过。”她看向原神战，“老将军对我的计划可还有异议？” 原神战躬身抱拳：“老夫谨遵殿下的命令。” 沁阳公主和司尘依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位宿将答应听命行事，战事的布局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 这时候，却听见米诺斯指着山崖下方喊道：“看，这条龙的背上还cha着一把剑，也许可以猜出那位屠龙勇士的来历。” 紫真淡淡地道：“本座看过了，那是倚章家族的流雨剑。倚章家出了个漂亮的女娃，却没听说有什么用剑的高手……” 他话没说完，沁阳公主便蓦然回头朝林枫望去。而林枫听到“流雨剑”的时候，就已经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失而复得 第四百三十三章失而复得 从崖上凝目望去，在那巨大的龙族脊骨上果然看到了一把深深c其内的长剑，只露出黑褐色的剑柄，在庞然恐怖的龙骨上就像一个黑点，若不仔细去看还真注意不到。这一次，林枫反而得感谢米诺斯。当然，米诺斯可不会这么想，他的表情好像吞了苍蝇一般难看。 林枫加快脚步，走过沁阳公主和紫真身边，来到巨龙的头骨旁，盯紧了崖下的况景。与流雨剑的相见，就如老朋友久别重逢，他已迫不及待。 紫真道：“怎么，贤侄……”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见林枫凌空跃出，身化疾影，转瞬就射至龙骨背脊之上，毫不犹豫地拔起了长剑。由于长久被污秽的死气浸染，剑身呈现出黯淡的灰白色，挥动之下也没有了昔时碎风斩铁的锐气。 逝去的东西毕竟难以挽回，和这世事一样。林枫轻轻叹了口气，足下在龙骨上一点，再一次凌空而起，跃回悬崖。 他来回一遭，展现十分高明的身法，一般的将领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见一道虚影来回一晃，他手上就已多出了一柄破旧的长剑。米诺斯又忍不住开口讥道：“林将军身法犀利，怪不得能独自脱身，往后必定也是xìng命无忧啊！” 林枫不理会他，一手抬起剑来，左手两指顺着刃身一拭，剑身顿时嗡嗡作响，震散了些许死气。他摇了摇头，转而朝着紫真说道：“师伯能否化解这剑上的死气？” 紫真接过剑来，两手握住剑柄，左手缓缓往下移去。自他枯干的手指抹过之处，便有锋寒的光芒泛起，从柄至端，重新焕出明若秋水的光泽。紫真将剑递还给林枫，一边说道：“这把剑锐气逼人，想来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宝剑，可惜却没有形成剑魂，算不得神兵。本座倒有不少凶煞之灵，若封入剑中加以炼化，就能制成一把绝世凶器……” 林枫毫不客气地打断：“那等污浊之物，只会弄脏我的宝剑。”他瞧也不瞧紫真的脸色变化，握剑朝空中虚刺，就听流雨剑出清越的yín鸣声，在虚空中抖出数朵剑花。 不远处观望的米诺斯脸色微变，身上不自觉地提起一股浑浊的魔气，以与那道有意无意针对他的锐利剑气对抗。 紫真拊掌道：“本座还道倚章家的宝剑怎会这样一般，原来它的魂在你这！好一把神兵，好一个绝世之才！” “师伯过奖了，侄消受不起。”林枫挽过流雨剑，左指拭过锋刃，久别重逢的喜悦充溢心胸。握着这柄自最初的时光就相伴与身旁的好伙伴，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强大，即使再对上绝世强者级别的敌人也无所畏惧。他次正面迎上紫真空洞的目光，微微点头道：“这一次多谢师伯帮忙，师伯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 这听起来极度大言不惭的话却让紫真连连点头：“一言为定。” 仍留在队伍最后方的梅丽望见这师叔侄俩和睦的场景，脸色数度变化，暗地里握紧了拳头。林枫刚收起流雨剑，远远瞧见她的神色，不禁有些疑惑。梅丽盯了他片刻，轻轻吁一口气，复又松懈下来。这让林枫更感奇异。他刚要走回去，却听见身旁沁阳公主说道：“原来林将军还有过屠龙的经历，我很好奇，大陆上已经很少有龙族出没了吧，林将军能否对其中过程稍作叙述？” 林枫转过身一拱手，道：“那是在一年前，我在做怒焰的毕业任务，去探寻暗月森林里面一座山崖上的洞穴，在那里遇见了刹帝纳，罗承运，冰韵，嗯，还有原神宛凝姐。我们相约合力探寻这个洞穴，倒没想到里面真栖息着一头巨龙。当然，我们几人也不会惧了它，便合力将这头龙打伤赶跑，瓜分了它的财宝。后来这头龙不知所踪，再也没听到过关于它的消息，没想到它原来栽在了紫真师伯手里。” 原神战出声道：“我听宛凝说起过，林将军几人都是当今年轻一辈的俊杰，并战巨龙也是一段佳话。” “原来如此。”沁阳公主点点头，“我听说冰韵与原神宛凝姐关系密切，情同手足，老将军可知道她对这次战争有什么看法？” 原神战道：“老夫也曾想过邀请冰韵姐组建法师团，不过她不喜兵戈，没有答应，此时大概去西方游离去了。” “这倒可惜。”沁阳公主略一颔，转而向紫真说道，“见识了先生的实力，我军将领必定会士气大涨，这样一来胜算也多了几分。” 紫真答道：“若有助于殿下，本座也甚为欣慰。现在时日不早，此地不宜久留，本座这就送殿下返回吧！” 在紫真的护送下，诸将原路返还，再度穿过黑雾迷障，回到军营之前。在巡营哨兵畏惧的眼神中，紫真倏然止步。 “殿下请回吧，本座就不入军营了。” 沁阳公主也不勉强：“先生自便。那件事就拜托先生了。” “殿下放心，本座自会依计而行。”紫真摆摆手，不再多言，转身走回浓稠的黑雾之中。自他走后，黑雾中的通道自动合拢，原本几近凝固的阴气恢复了流通，再度翻腾涌动起来。 此时已近深夜，阴寒之气袭人侵骨，沁阳公主久久站立，紫纱战裙在寒风中扬摆，月白色女式盔甲下的娇躯仿佛欲乘风飞起。见她伫立沉思，米诺斯等禁卫长及林枫都不敢出声惊扰。只有原神战皱眉说道：“殿下，此地阴气甚重，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回大营吧！” 沁阳公主轻轻点头：“时候不早了，众位将军都回去歇息吧，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议。” “殿下也早点安歇。”“末将告辞！”将领们先后行礼离去，最后只剩下三大禁卫长等寥寥几人。林枫也留了下来，他失去了所有的部将，现在已无处可去。沁阳公主抬起头看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林将军就随我回帐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天使 第四百三十四章天使 程彤关外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如盘踞的猛兽长虫。此刻夜深籁俱静，白日的血腥丑恶都沉沉睡去，却有几点渺小黯淡的光芒在山峦的暗影中摇晃。一阵风吹过，送来隐隐约约的yín唱声。 那大约是一种古老的咒语，听起来艰深晦涩，韵律和节奏都相当奇特，但随着声音渐渐高亢，那怪异的咒言中便显现出神圣的味道。虽施法于荒山野岭，却宛如灯火通明的教堂里、万人和声高唱的圣歌。 突如其来的光芒，在颂唱声中亮起，并随着jī昂的咒语越来越盛。山岭间的猛兽飞禽都被惊起，远远地发出惊惧的叫声。 藏身于黑暗中的施法者们终于念完最后的咒语，山巅上的光芒已然亮得刺目，在神秘的咒语力量引导下排布成一个纹路繁复的巨大魔法阵，空间的规则就此更改。在那炽烈的光明之中，浮现出一个隐约的身形轮廓，浓郁的神圣气息在此际达到极致。一个清朗的声音自光芒中传来，响彻四方：“我父曾说，光明普照之处，没有黑暗藏身的角落！” 光明铺展开来，驱散了此方所有的黑暗，连岩石的狭缝、树干中的空洞、交错的枝叶的间隙，都被浓郁的光明填满。 原本藏身于yīn影中的施法者们纷纷显出身影，上前跪伏于那个光明的源头。光芒散开，渐渐归于朴实的平淡，正中间的人影显现出来，华丽的羽翼在他身后高展，又迅速没入体内。施法者们却只顾叩首，不敢稍微抬首观望。许久之后，只听那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好了，我赐予你等直视我身的权力。” 施法者们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到一位穿着华美金银羽衣的年轻男子踩在山巅石上，左手在胸前抱着一本书，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这群人的表情。 “我之名为伊迪.艾尔弗雷德森.拉比茨.布里彻.基尔明斯特.伯特威斯尔，遵从古老的契约降临于此。凡人，你等召唤了我，我将满足你等一个愿望。注意，如果你等提出的愿望超出了契约的范围，契约将会中止，我会立即返回天界。” 施法者们显然早有准备，为首一人高声喊道：“以古老龙家的继承者之名，我在此提出恳求，请上使助我等一臂之力，打赢半月后十二星关中的战斗。” 名唤伊迪的天使眼露怜悯之sè，朗声道：“我父曾说，战争是血腥与罪恶的极致。我将应尔等之请求，亲自终结这场罪恶！” 数十里外的程彤关墙头，身穿金甲的穆罗杰负手而立，凝目眺望着远方山巅上的情景，口中问道：“看清楚了吗？” 他身旁一人沉声答道：“被神圣屏障挡住了，只看见了一瞬。左边三翼，右边四翼，我不能确认。” “嗯，翅膀数目不对称的天使，确实从未听说过。别说是你，连我都以为看花眼了。不管怎样，只要真是天界的天使就行。” 身旁那人略有迟疑，问道：“恕我直言，这位天使大人的实力虽然强悍，也未必能胜过破山将军。我们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召唤区区一人，未免有些……” 穆罗杰摇摇头：“代价耗费巨大，好处也是无法计量的。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他语气一转，冷笑道，“传闻天使个个容貌俊美，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我国的几大美男子，哪个都不比他差嘛！” 他旁边之人不解其意，道：“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与百花骑士相比，但依我看来，男人长得好看未必是好事。百花骑士若不是有一手好枪法，最多也就是某个贵fù人的玩物——” “闭嘴！”穆罗杰爆喝打断，颇有些老羞成怒的意味，“你懂什么！” 那人诧异地看过来，似乎猜到了什么，便不再做声。 而在这个时候，身为一众纷纭谈言中主要人物的百花骑士，又再度回到了他曾极为厌恶的魔华皇宫。盛装打扮的伊莉娅屏退左右，在御花园中单独召见了他。 对于这样的场景，百花骑士无奈地耸了耸肩，谁叫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呢？ “龙轩，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远远望见百花骑士的身影，一身雪白狐裘的伊莉娅就轻快地迎了上来，她脸上的笑容盛若春日暖阳，“想清楚了吧，这里才是唯一能庇佑你那位娇公主的地方。” “嗯，你说得很对。”百花骑士的笑容中带着苦涩，“某人走投无路，只好又来投奔你了，皇后陛下！” “表情不用那么难看，我对你们两个还不好么？”伊莉娅走到百花骑士面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你说，好不好？” “好，好……”百花骑士的面容有些僵硬了。 “别紧张，我……”伊莉娅妖冶地笑着，正欲说些什么，突然从外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令她不过头去。远远望见来人的身形，她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那是龙轩从未见过的，如毒蛇和夜枭一般的森冷。 来人是一位高大的男子，长相十分俊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颇有几分气势。花丛外围转出几位宫装女子想要拦住他，他沉声一喝，便冲出了那几人的拦截线，快步走到伊莉娅近前。 “你来干什么？”伊莉娅平静的声音下蓄藏着一团火焰。 “来看看你呀。怎么，打扰了你们两个相会？”男子的目光一直集中在百花骑士身上，神sè如伊莉娅一般森寒，仿佛遇上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百花骑士的脸sè也渐渐冷了下去，沉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这时候知道后悔了？”那男子瞥了他一眼，轻佻地笑起来，转向伊莉娅，高声道，“你新找的姘头不怎么样嘛，徒有一副好身板，却是个没种的家伙。早就跟你说了，别只顾着表面光鲜，货也要够大才行。你在爷胯下承欢的时候，是怎么答应爷的？” 伊莉娅面sè铁青，忽然转头喝道：“龙轩，替我杀了他！” 百花骑士冷眼望着，毫无动静。 男子哈哈大笑：“你敢吗？婊子！别忘了，你有多少东西落在我手里……”话语戛然而止，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惊恐，笑容在脸上凝固。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杆破空而来的寒枪，随后便被上涌的鲜血遮挡，直到赤红sè覆盖了整个视野。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鲜红的血液不可避免地喷了伊莉娅一身，她却不退一步，漠无表情地站在jī溅的血花中，神情沉静得可怕。 百花骑士收起长枪，淡淡地道：“刚才的愤怒，是装出来的？” “嗯。从他闯入花园的这一刻起，在我眼中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伊莉娅缓缓蹲下身去，口中答道。 “原来是诓我当一次走狗。”百花骑士摇了摇头，“也罢，就当是还你的人情吧！”他的眼皮突然一阵抽搐。他看见伊莉娅掏出一柄精致的金sè匕首，对着男人尸身的下体部位狠狠捅去。 第四百三十五章 决绝 第四百三十五章决绝 烛光在宽阔的帐篷中跳跃，风声轻微，夜深人静。巡营的士兵特意放轻了脚步，以免惊扰到帐内刚刚回来的统领大人。三位禁卫长面sèyīn沉地伫立在门口，等待着里面那两人对话的结束。 梅丽站在不远处的坡上，默默眺望着星空。一些士兵对她身上的剑宫服装指指点点，她充耳不闻，苦涩的味道在嘴中咀嚼，内心早已出神。 那位英姿飒爽的公主殿下才是他苦苦追寻的身影吧，他们两个在一起，会说些什么呢？ 帅帐内晃动的烛光中，沁阳公主的目光习惯xìng地投向垂挂在布板上的战事地图。林枫就站在她后面，凝望她的背影，嗅着银sè发丝中传来的缕缕熟悉的雪奕花香，心中百感交集。 一时的静默后，沁阳公主开口道：“林将军，你究竟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现在说吗？” 林枫神sè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道：“战争进行了这么久，难得有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想，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沁阳公主淡雅的声音中隐隐有抗拒之意：“谈什么？战事正值紧要关头，若是无关的话题，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林枫坚持道：“这关系到我参加战争的意义，阿冰……”他有些紧张地说出了这个似已久远的称呼，接着就敏锐地看到身前夜冰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这让他心中一喜：看来夜冰对这份感情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我想知道，在怒焰那半年的时光，你现在还记得吗？” 夜冰的目光垂了下来。烛光的影子映入她眼中，揉成一团惆怅的sè泽。良久，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好吧，既然你坚持，我就解答你的疑惑。那一段美好的生活，确实是我生命乐的回忆，但……也只能当做回忆。”她转过身来，对上林枫的眼睛，眸光中泛出点点晶莹，“或许，那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不幸。如果没有那几个月拥有过的快乐，也就不会有其后漫长的失去的痛苦。人类的精力有限，无法承受，就会选择忘记。” “仅仅只是忘记？”林枫忍不住抬起手来，拉起了她纤细白皙的右手。虽然时隔许久，这个动作却如昔日学院中般自然，令两人都回想起了那时的感觉。林枫暗暗欣喜，夜冰似乎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但她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变了脸sè。 “现实是无奈的，你如果还记得那时的我，就应该明白我的追求。我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生命在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担负在我肩上的，是义不容辞的重责。我没有任xìng的资格，所以，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抱歉，林枫，你仔细看看我，看看我的模样，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些陌生的感觉？” “不，没有。”林枫连声否认。怎么会陌生呢？那银sè的发丝，清丽的面容，动人的眼眸，哪一处不是他魂牵梦萦、无法割舍的模样？ 只是……多了一些英气，更加完美了，完美得不再属于他……深沉的苦涩流过喉咙，他的眼睛有些发干，微微偏过了脑袋，道：“我不明白。总会有弥补的办法。” “不，你还是不明白。我的生命都属于夜斩，我无法容忍自己不去全心全力地实现这个国家的理想。我瞒不过自己的内心。既然割舍过一次，就已经麻木，无所谓个人的情感。我对你的偏袒，只因你确实是难得的武者，但我其实也很矛盾，留你在军营，对我自己的内心也是一种考验。好在，现在看来，我已经通过了这个考验……”夜冰反握住林枫的手，脸上竟浮起淡淡的笑容。在林枫看来，那是刺痛灵魂的嘲讽，让他再也无法冷静。 “我真的不懂！”他低声怒吼，“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爱情就一定违背大义吗？就算只当我是一个好用的打手，来笼络我，就不行吗？” “武力毕竟不能决定一切。”夜冰笑得很淡漠，“米诺斯的家族是夜斩最大的世家之哈克蒙也表示支持他。更何况，他本身的武技也不在你之下。” “狗屁！”林枫额头青筋绽露，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我随时可以把他劈成几截！那只是一头肮脏的恶魔！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指头，我一定把他撕成碎片！” “世人常被恶魔引诱。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又何必计较。”夜冰摇摇头，“其实以你的条件，有更值得去追寻的东西，何必偏执于年少时的短暂爱情。你会遇上许多人，他们会给你真正的幸福，足够让你忘了我。” 听着近乎决绝的话语，对上她如寒潭般清冷的目光，林枫心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忽然间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带着破虏军一路东行，烧杀抢掠，犯下滔天罪孽，究竟是为了什么？……忽然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松开与夜冰握着的右手，道：“阿冰，你说得对。看起来，我已经没有呆在这里的意义了……” “不！”夜冰更加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就当我该下地狱吧。我说过，你是一名难得的武将，能留下来帮我吗？” 林枫低吼道：“那你为什么还——” “我不愿骗你。”夜冰垂下眼帘，“毕竟，我俩之间，是与别人不同的。” 林枫的嘴角阵阵抽动，最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吧，战场厮杀也是建功立业的很好办法。可我已经没有了部队，你要怎么安置我呢？” “我会和司御师好好商量的。明天早上军会的时候，你就能得到任命了。”夜冰道，“今天，你就先和禁卫长睡一晚上吧！” 林枫吸了一口气，半跪下去，沉声答道：“是的，殿下！”他两手捧起夜冰的右手，在手背上深深一wěn，良久尚分。虽然执念不死，但，就在今夜事说透之后，这恐怕就是两人之间最后的亲密了。 幽香沁人，渗入魂魄，必将永生难忘。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夜事 第四百三十六章夜事 林枫走出帐外，三大禁卫长早就等在那里了。沁阳公主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撤掉了隔音结界，因此他们也都听见了她的安排。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在帐内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从林枫的脸sè就能猜出大概的结果来。米诺斯毫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高声道：“林将军，这边请吧！” 远处的梅丽见林枫出来，也跟着走了过来。 米诺斯望了望她，皱眉道：“禁卫长寝帐的位置关系到殿下的安危，决不允许外人靠近。林将军，本来如果不是殿下的安排，就连你不能住进来的……” 林枫面sè极差，不耐烦地道：“那就请你随便给她安排一个地方吧！” 米诺斯还没回答，就听梅丽冷声道：“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住处。”她深深望了林枫一眼，转身快步走开。林枫心中烦躁，也懒得管她。 米诺斯将他带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帐篷。虽说是禁卫长的住处，实则相当简陋，仅铺着一副草席。米诺斯借口巡营，很快离开。 他走之后，林枫直接和衣躺下，本想早些睡去，无奈心中烦躁不安，辗转反侧，一直到半夜也难以入眠。 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模模糊糊地睡去，却忽然被心中一阵悸动惊醒。他一跃而起，掀开布帘，正看见月华下米诺斯伟岸的身影。米诺斯紧盯着他，眼神闪烁，丝丝泛寒。 “知道了吧，别再抱着狂妄的念头，趁早离开还来得及！” 林枫反瞪着他，语气森寒：“少说无用的话，我们中，最终只能留下一个，但绝不会是你！” 米诺斯冷笑道：“好啊，看来你也都清楚，那现在就来决定好了！再拖下去，我也不耐烦了！” 林枫点点头：“选个好地方吧，别惊扰了她。” “跟我来！”米诺斯转身跨步，背着月光往西行去。林枫默默跟上，与他相距十米。这个距离，就是两人能够容忍的底限了，谁也不愿大战在军营里爆发，酿成不可预计的后果。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林枫的心情反而有一种平静的欣然。他抛开脑海中纠缠了一夜的沁阳公主的音容，专心计算起米诺斯的战力来。论武技，他相信这种状态下的自己一定能胜过米诺斯，但对方的恶魔身躯也有过人之处，不仅曾正面挡下了雷霆剑圣尼克拉的攻击，还拥有强悍的再生能力，甚至被斩成两截也能恢复。对方不同于一般的恶魔，林枫猜测他已经没有了心脏的弱点。对付这家伙的办法，唯有以极快的速度砍下他的四肢和头颅，再以剑罡将之彻底轰碎…… 而前面的米诺斯此时肯定也在思索对付他的办法。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地远离了帅帐，眼看就要走出营地，突然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大喝：“你们两个都站住！” 是第二禁卫长莫特利的声音！林枫与米诺斯两人都只顾着打对方的主意，却没注意到第三人的靠近。林枫迅速往一旁退开数十米。米诺斯转过身面向莫特利，脸上亦有懊恼之sè，瞪着他道：“你不是在巡哨吗，怎么sī自离位？” 莫特利快步走上前来，道：“我让萨尔佩东顶替我了。你们两个，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啊，难道就不把殿下的命令当回事吗？” 米诺斯冷冷地道：“对于个人的感情方面，殿下毕竟还是个未满双十的少女，难免犯下优柔寡断的错误。鄙人以为，这个错误很可能会影响到军中安定，决意趁早替殿下了结此事。” 林枫点头道：“我也认为这事早点解决了好。” “你们……”莫特利的眼神分别从这两人脸上扫过，叹息道，“你们都是殿下最为亲近的人，怎么就不体谅她的一番苦心呢！” 米诺斯脸sè微变，握紧了拳头，拔高声调道：“第二禁卫长阁下，请你少管闲事！” 林枫心中稍有疑惑，他本以为三大禁卫长一向沆瀣一气，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又听莫特利说道：“既然你们不听我的劝告，我也不说什么大道理，但你们可知道，殿下早已料到你二人会有今夜的举动，特令我时刻注意你们的动静。现在我的怀里就有一份殿下亲笔的军令，命令你二人立即回营，否则就以叛逃罪论处，绝不姑息！” 林枫与米诺斯对望一眼，米诺斯露出古怪的笑容，道：“真有这样的军令书？” 莫特利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卷羊皮文书，瞥见米诺斯两人的神情，道：“两位若想毁掉文书，就先杀掉鄙人吧。不过，两位也该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若是禁卫长一夜之间三去其二，这场战争也就不用打了吧！” 林枫与米诺斯不禁侧目互望，沉默了几秒之后，林枫开口道：“既然这样，我就给莫老兄一个面子……” “抱歉，我的姓氏依照西北名族的命名方式，我姓格雷，不姓莫。” “那我就给格雷老兄一个面子，今晚就饶了这小子一条狗命！”林枫凛然望了米诺斯几眼，转身朝着营地的方向大步走开。 待他走远之后，米诺斯忽然低吼一声，猛一跺脚冲到莫特利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胸甲，怒喝道：“我不是说了吗，叫你少管闲事！你想死吗？我问你，你真的想死吗！”说到最后，他已满面狰狞，状若疯狂，魂杂了强大劲气的声波扩散开去，将附近的木车和旗杆震成了几段。首当其中的莫特利眼耳口鼻中都渗出血来，吃力地格开米诺斯的胳膊，沉声道：“第一禁卫长大人，请勿动怒。” 这时米诺斯已经抢到了他怀里的那卷文书，扯断束索看了几眼，脸上神情变幻不定。莫特利正担心他愤怒之下会将军令撕成碎片，却见他深呼一口气后重新将文书卷起，脸上堆出难看的笑容：“请第二禁卫长阁下见谅，鄙人刚才失态了！” 莫特利观察着他脸上神sè，口中说道：“无妨，无妨……” 米诺斯捧起手，说道：“至于这军令，就请交给鄙人保管吧。鄙人当时刻警示自己，绝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莫特利知道他肯定会利用这东西针对林枫，但在此刻也只好答应下来：“好吧，第一禁卫长大人有心了。鄙人会将此事转告给殿下，殿下定能体会到大人的一番苦心。” 米诺斯身为三大禁卫长之首，自身武力超群，又是夜斩大世家的继承人，在夜斩军中拥有仅次于沁阳公主和摩西老将军的威望。即使任xìng妄为，其他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同为禁卫长，莫特利自知不是其对手，也只能对他此前的疯狂举动忍而不发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第四禁卫 第四百三十七章第四禁卫 次日一早，沁阳公主在帅帐里召开军事会议。这一次只有寥寥数人出席，包括三大禁卫长在内也不过十人。依照昨日商定的计划，原神战和西里格斯已在黎明时分出发东去，此刻立于帐内的皆是沁阳公主的嫡系部队，除了林枫与梅丽二人。将军们站得位置很散漫，但也能看出，人们都在有意无意地远离他两人。 当沁阳公主宣布对林枫的任命之后，底下一片哗然，米诺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林将军因狂妄无知而葬送了数万将士的xìng命，并且临阵脱逃，依照军法理应严惩不贷。殿下就算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他的死罪，也不该任命他为第四禁卫长，此举实在让我等寒心！请殿下仔细考虑，切勿因sī废公！” 他起头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劝谏，个个呈辞恳切，甚或声sè俱厉，最后连沁阳公主也变了脸sè，怒道：“各位将军何尝不是只凭一己喜恶而区别对待？只因林将军是外人，又与第一禁卫长有隙，你们就欲除之而后快。那月前抢夺林冬城的功劳，还有那救驾之功，你们就都忘了吗？说到底，就是把林将军当外人，那他损了兵马也是破虏军自己招得的人马，与我等何干？” 见她真的动怒，米诺斯不敢再多言。倒是金鹰骑兵队长佐伊毫不退缩地说道：“临阵脱逃乃是不可饶恕的重罪，逐出军营算是轻了，就算此人之前立过大功，也该革除军职，发配为马前卒重新做起。殿下身为一军统帅却无视军法，竟要让一个品格如此卑劣的人担任军中要职，日后该如何服众，如何不让我等寒心？” 沁阳公主倏然起身，盯着佐伊道：“你只凭一己猜测就口口声声说他临阵脱逃，那你可知道，司星落是怎么死的吗？” 佐伊愕然：“司星落？这，末将不知。” 沁阳公主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司星落是谁吧！既然一无所知，就别来对我的命令指手画脚！”她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沉重，神情前所未有地严厉，一反往日儒雅淡然的形象。佐伊哪见过她如此愤怒的情景，顿时脸上一片青白，懵然低下了头颅，不敢再接话。饶是如此，他虽然慑服于沁阳公主的威势，但心里面还是一万个不服气的。 眼见气氛要闹僵，一旁的司尘依打圆场道：“诸位都冷静一下，千万不要动怒。司星落是邙族司家的家主，一直在深山中修行，各位将军不知道她也在情理之中。” “邙族司家？”在场众人微微动容，纷纷朝司尘依望去。萨尔佩东最先发现了其中关键：“司星落，司尘依……御师也是邙族中人？” 司尘依微笑道：“当年我被邙族逐出家门，如今已与他们毫无关系。那司星落可与我这司家弃子不同，她的卜星法术已达到了篡改天机的地步，这几个月来乌云遮日的气象都是她一手造成。就在前几日，天空放晴，被遮蔽的天机显露出来，我才知道司星落已然身死。那个时候，正值林将军从莱斯军中突围而出之际吧？” 人们面上纷现惊容，纷纷看向林枫。林枫却不吭一声，只目不斜视地望着沁阳公主。这让人们心中又有疑惑。 司尘依轻咳一声，道：“如此，各位将军对殿下的安排可还有异议？” 场下一片沉寂。片刻之后佐伊抬头出声道：“如果司星落真是被林将军斩杀的话，那就是在下误会了林将军。”他转身朝林枫抱拳，“林将军，我在此向你道歉！” 林枫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无妨。佐伊将军刚直不阿，在下也佩服得紧。” 沁阳公主这才出声道：“如果各位都没有异议的话，从现在开始，林将军就是我军第四禁卫长，品爵按从前不变。”接下来，她又任命梅丽为第四副禁卫长，这一次没有人再出声反对。 这之后，沁阳公主又令军官们从她嫡系的四万士兵中挑选出军功武技最为超卓的一百人组建第四禁卫队，另选两百人作为禁卫副队。自此，继三大禁卫队之后，征东大军第四禁卫队组建成型。 大凡武技超卓、军功显著之辈，或多或少都有些恃才傲物的xìng情，这四万人中选出来的三百精锐自然不乏刺头。林枫去接收这批人时虽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但sī底下的污言秽语却听了不少。他们在原本的部队里呆得好好的，当然不愿离开熟悉的兄弟战友，何况禁卫队虽然名头好听、职衔尊贵，干得却是巡哨守卫的事，再难有杀敌立功的机会。作为第四禁卫长，林枫在军中却没什么名声，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身边还带了个女人，这让士兵们更是鄙视。 等到三百人集结完毕、遣送士兵的军官们走远之后，这些人心中的不满就完全爆发出来。林枫刚刚清点人数，还没训话，队伍中各种或文雅或粗鲁的挑衅语言就朝他涌来。 “林老大，听说你好几次带兵都把手下的人打光了，素有‘士兵杀手’之称，小弟我实在没这个胆跟你魂，能不能通融一下，把我送回去得了！” “喂，小子，看你的名字像是山那边林家的人吧，就算你老子权势通天，把女人带到军营里来就太不像话了吧！来，咱两比划几下，俺来教教你怎么当兵。” “正好把这女人当个彩头，要是输了就把她送给我们玩一个晚上，也好让兄弟几个消消火啊！你们说是不是？” “不错，就该这样！” “俺都好久不见荤腥了，再这样下去都要憋出病来了……” 士兵们粗鲁的言语传入两位禁卫长耳中，林枫尚没什么回应，梅丽早已气得浑身颤抖，银牙咬碎，当即拔出细剑，怒喝道：“哪位想要尝尝荤腥的，别只在下面光说不练，来与我比划比划！” 底下顿时有近十人跃跃欲试，吆喝着冲上前，半途还有几人因身体碰撞之类的小事而相互打了起来。 林枫见此情景，心中着实迷茫得很，这样一帮只知打杀的莽汉，如何才能训练成纪律严明的禁卫队呢？ 而在他身前，梅丽的白衫与剑光共舞，已与冲上前来的五六人打成一团。 第四百三十八章 刺头 第四百三十八章刺头 梅丽的剑法轻柔灵动，身形化为一团模糊的白影在大汉之中穿梭游动。那五六名士兵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此刻却连她的衣角也摸不着。梅丽继承了剑宫武技中最轻灵飘逸的那一面，只见人影翩跹，白衫飞舞，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已在那几人的手臂上各刺了一剑。 那几名士兵虽然xìng格粗莽，却也不是傻子，看出梅丽是手下留情了，连忙停手赔罪。 军队是以武力论英雄的地方，人们都崇敬强者，见识了梅丽的武技之后，士兵们都收起了轻视之心，进而对林枫的印象也有所改观。毕竟，能收服这样一个剑法高超的女人做手下，本身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但军中也不乏真正的刺头。正当林枫以为梅丽已经震慑住了这些人，刚开始要训话的时候，就听见下面有人冷笑道：“什么嘛，还以为剑宫的大小姐有多么厉害呢，也就会些花拳绣腿而已！”一群人随声附和，一团哄闹，有几人还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惹得其他士兵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么一搞，林枫的话也训不下去了，干脆闭口不言。梅丽虽然非常忿怒，也强自忍了下来。哄笑的那几人见他俩如此反应，反而没了兴趣，过一会儿也都停了下来，挑衅似的挤眉弄眼。 不知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历，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赤露ǒ露ǒ的负面情绪，不仅仅只是焦躁、迷茫之类，更包含了忌恨、嗜血、残忍、绝望、疯狂等深度灰暗的元素，比其余同样出生入死的士兵们要浓郁的多。他们在原来的部队里肯定也是杀人如麻的好手，立下众多军功，却被上头送到了这里。可以想象，他们残忍的对象绝不仅仅是敌人。 这些念头在林枫脑中一闪而过，他眯起眼睛，暗蕴一缕杀机。他决定彻底铲除这几个毒瘤，顺便杀jī儆猴。如果是原来的破虏军，或许这几人在冲锋陷阵时还有些用。但他现在掌管的是第四禁卫队，日后将作为沁阳公主的护卫、直接对其安全负责的队伍，宁愿要一些唯命是从的庸才，也不想留下几个祸患来生事端。决战的日期近了，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来为一些无聊的杂事心。 一会儿，队伍完全安静了。林枫睥睨着刚才闹得最厉害的几人，慢悠悠地道：“今天大家第一次见面，互相可能不怎么了解，你们不服我，我也懒得用大道理说服你们，只有几句话，你们听好：从今天起，你们都是第四禁卫队的成员；在第四禁卫队里，一切我说了算；我不在的时候，副禁卫长说了算。我要说的就这三句，谁要是不服气的，尽管站出来，我来让你们服气！” 他话音落下，场上更加寂静，只剩下人们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他虽然没有出手，也没有释放出慑人的气势，但在他注视下的那几人却感觉到了针芒在背般的危机。这是高手自然而然的直觉。 片刻之后，那几人并没有任何动静，林枫反而觉得不耐。他只想早些剜除病根，绝不愿让毒素潜藏起来。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冷笑出生，故作不屑地道：“怎么，不是有很多人对我有意见吗，这会儿都躲起来了？就只敢在背后起哄？有什么意见，可以站出来当面跟我提嘛！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事上报。” 也许他刚才不经意间透出的一缕杀意就给了那些人莫大的压迫感，良久之后，那几人依旧不敢再站出来。林枫失望了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道：“既然你们都不说话，就是没意见了。那好，从现在起，我说一就是叫你们往东你们就不能往西，谁要是违反——” 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底下一人从中打断：“口气太大了吧，也不怕闪了舌头！” 林枫如愿以偿地止住话头，俯首朝下方望去，只见几个人相继拨开队伍往前走来。他微微点头，面上露出一丝赞赏之sè：“不错，这才像个爷们儿。”但接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继那几人之后，又有三四个人跟着走来，接着又是五六人，然后还跟着三人……一共有十七个，相继走到台前。这些人都是从那一百人的禁卫正队中走出来的，如果不算副队的话，已经占了近两成的人数，实在大大超出了林枫的预料。 林枫的脸sè渐渐冷了下来。盲目讲义气会害死人的！他心中暗恨。但恼火归恼火，他终究不能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就把占队伍两成的人数一举格杀，也只能吞下闷气。 话说回来，能够引得这么多兄弟追随的家伙，大概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吧。说不定这种反抗上级的事情他已经干得驾轻就熟了。既然如此，夜冰为何不干脆给他封个将军呢？ 林枫再次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那位走在最前的男子。只见他脸sè苍白，表情yīn郁，额头洒下的长发遮住了双眼，看起来很是yīn沉。他身材并不挺拔，反而有些佝偻，但脚下走得很稳、很坚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强硬的姿态。他空着双手，但林枫一眼就看出，他的武器是缠在腰间、貌似皮带的软剑，只要杀意迸发，那腰带就会化为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身手不错，也很聪明。”林枫点点头，“你有资格报上名字。” “马尔蓝。”男子简单明了地回答。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长相滑稽的矮个子也抢着答道：“我叫尤利，长官！” 林枫再次点头。他记得这矮子的声音，此前好几次起哄都是这个尤利在出声。看来他是马尔蓝的心腹。 紧跟着，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高声嚷道：“俺叫葛洛卡！” 林枫微微皱眉。这大汉看起来有一把力气，应该是马尔蓝的打手。但既然只是个打手，就是个杂兵而已，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现眼的资格。 “尼罗。”又有人喊道。 “行了！”林枫不耐地挥挥手。他只叫马尔蓝报名，jiān猾的尤利抢了空子也就算了，这些杂兵倒没完没了了。 但人们没有顾及他的怒火，通报姓名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洛亚，兄弟们称我‘江北狮子’。”“‘闪灵枪’伊尔德。”“我是费诺.西拉德斯。”…… “好吧！”等到这群人报完名号，林枫的心境早已平复，朝着马尔蓝问道，“你们是哪个编队的？” 马尔蓝面无表情地答道：“东征前隶属残雪军团负荆营第五大队，上个月被编进了拉法提尼奥将军麾下的戈恩大人队伍。” 林枫原本还在疑惑沁阳公主的嫡系部队中怎么会有这样不正常的角sè，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新近收编的……他望向其他人，继续问道：“他们呢？都是跟你一起的吗？” 马尔蓝点头。 “你们十七个都是一起的？” 马尔蓝仍然点头。 林枫叹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格杀眼前此人的心思。 第四百三十九章 班底 第四百三十九章班底 一百人的队伍里就出了十七个不听管束的家伙，林枫实在头疼。 马尔蓝很聪明，以他yīn沉的xìng子，完全可以暂时忍耐。但他在见识到梅丽的武技之后立刻选择站出来，就是提早将矛盾暴露在了林枫面前，让其早作准备。如果他今日隐忍不发，按他手下那十六人的莽撞xìng格，迟早会与林枫起冲突，那时候闹出的事端也许就不是一两条人命了。 林枫为难不已。他只有带领部众冲锋拼杀的经验，至于管理和训练方面，从来都是由成原和雁藏锋干的。以前不上心，用时方恨晚。 不知道这些人以前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但林枫可以肯定，这群只会嗜血杀戮的大汉，即使一时在强横的武力下低头，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去当好一个shì卫。那么，把他们打包送回原部队，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懦弱的决定会在他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中添上更难看的一笔…… 怎么处理这批人，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下定决心，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们敢站出来，也是勇气可嘉。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对我的话有什么意见，趁我现在还有心情听，赶紧说出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林枫紧盯着马尔蓝，只见他始终是那副yīn郁的表情，缓缓地道：“我的意见不会用嘴说，只会用……拳头！”话音未落，他的五指张如鹰爪，迅如闪电地朝林枫脸上抓去。林枫却一动不动，似乎来不及反应，直到铁爪扣入脑门，马尔蓝才发觉那只是一个虚化的幻影。 前所未有的浓烈危机感从旁袭来，惊得他汗毛乍立。马尔蓝猝然转身挥臂，就见一道黑sè的拳影直击而至，狠狠撞入他双臂的防御圈。黑暗无光的拳套轻易破开了护体劲气，巨力汹涌，马尔蓝跄然后跨一步，身形猛地往下缩了一圈，弓背扎马，如同绷紧的弹簧，瞬间就被压迫到极限。 就在马尔蓝以为支撑不住之际，那势若催山崩岳的一拳却似乎没了后劲，突兀地往后收去。即使知道这可能是对方有意留手，身体已经绷到极限的马尔蓝却没得选择，本能地一弹而起，倏地一拳砸出，要将蓄积的力势宣泄一尽。但这一拳虽然被迫而发，在力道与速度上却已达到了他平生极致。然而这势若奔雷的一击才奔流至半，就见对面之人轻轻探出左掌，柔若曲水，缓若浮云，便将这一拳的劲势拨开，尽数引入空处。 对方不复进攻。马尔蓝收拳稳住身形，骇然望向眼前这位年纪比自己最小的兄弟还小的少年，只觉得对方平静的目光如同大海汪洋，深不可测。 “不错，伪装得很好，差点连我也骗过了。”林枫看着面前的yīn郁男子，目中满是赞赏之意。马尔蓝的演技实在太好，起先当林枫看到他的手离开腰间软剑的时候，还真以为他要以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若不是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他真要被马尔蓝骗过了。马尔蓝要是去当刺客，一定会很有前途。 “阁下武技高超，我自愧不如。”盯了林枫数秒之后，马尔蓝低下头去，以一成不变的yīn郁语调说道，“阁下怎么发落我等，我都无话可说。” 见他服输，林枫朝其他人看去：“你们呢？” “我们听老大的。”矮个子尤利抢着喊道，“我们跟老大一起，他去哪我们去哪，他说啥我们做啥。他要是无话可说，我们也不敢放屁。” 底下的士兵哄笑起来，还夹着杂乱的附和声。 林枫也笑了起来，道：“说实话，我本来的打算是把你们几个一并宰了，来给其他人做个榜样……” 底下的哄笑声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马尔蓝对此话毫无反应，他身后的兄弟们却各自握紧了武器，面目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然后我又改了主意，打算把你们赶到副队去，单独编成一组，要是惹出事端再予以铲除。再后来，你们的老大提醒了我，我们第四禁卫队虽然主要是担任‘盾牌’的作用，但也没有规定不许有人用‘长矛’……”林枫说到这里，收起了笑容，沉声喝道，“马尔蓝！” 马尔蓝站直了身躯：“小人在！” 他的声音比此前要死不活的样子提高了一些，但实在称不上积极。林枫微微皱眉，道：“我任命你为第一小队队长，由我直接指挥。你们十七个兄弟统统编为第一小队成员，还有你、你、你。”他朝底下的士兵们指出三人，都是之前被梅丽教训过的，“加上你们三个，一共二十人，都归为第一小队。”他摆摆手，转身往后走去，“第一小队跟我来。其他人，副禁卫长安排。” 十来人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底下被林枫指中的三人互相望望，迟疑着没有动身。只见马尔蓝回过头，yīn沉的目光扫过他们脸上，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三个，还不跟上。” 被他目光扫过的三人不由浑身一寒，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忙不迭地爬上台来，跟上前面的队伍。 林枫带领他们来到另一处土坡下面，停下来道：“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班底了。我知道军规对你们不大管用，但有些规矩，必须得说一说……” 就在这时，一个巡营的士兵匆匆跑过来，大声禀报：“大人，白将军、埃弗顿将军还有瑞恩小姐他们回营了——” 林枫心中一喜，叫道：“他们在哪？带他们过来！” 他回过头来，对正瞪大眼睛准备聆听教诲的一帮人道：“马尔蓝，带他们绕军营跑三圈。” 马尔蓝微微一愣：“绕夜斩的军营吗？”夜斩的军营周长大约七八十里，如果加上紧挨着的原神战的军营的话，却有三四百里之长，跑三圈就是一千里…… 林枫挥挥手道：“怎么远怎么跑。对了，穿好禁卫盔甲，拿好身份证明，别让人误杀了！” 远方，依稀可以感受到几道熟悉的气息正迅速靠近，而第一小队的成员们还在大眼瞪小眼。林枫看得不耐烦了，冷喝道：“还不快滚！”这一吼用上了一丝威压，隐隐带着风雷之声，顿时将他未来的“班底”们吓得两腿一软，等不及马尔蓝的号令就转身仓皇跑开。 而这时候，白凡的身影已经跃入眼帘，其后就是一身金光闪闪的埃弗顿。 第四百四十章 惊闻 第四百四十章惊闻 一袭剑士黑衫的白凡，浑身金光闪闪的埃弗顿，身材纤弱却穿着沉重甲胄的瑞恩姐，他们先后来到林枫面前。 “团长！” “御统阁下！” “御统大人……” 林枫示意他们不必行礼，笑道：“你们回来就好。在山上修养得怎么样，伤都痊愈了吧？” “嗯，多亏了阿绾姐的疗伤秘药，我们好得很快。”白凡朝附近张望几眼，道，“怎么不见莫仲，莫桑这些兄弟，他们是团长的亲卫，怎能离团长太远？”他神情微微一变，“莫非……” 林枫收起笑容，黯然道：“那次与龙云老将军一起北上，我们中了莱斯人的埋伏，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白凡呼吸一滞，瞪大眼睛：“连雁将军也……” 林枫点点头，轻声道：“他为我拦下破山，把自己搭了进去。” 白凡在凝重的气氛中沉默了片刻，又出声道：“不管怎样，只要团长活下来了，就是天大的幸事。可惜雁将军和阿拉裘遭遇不测，团长失了一大助力。但请团长放心，我……” 白凡后面的话，林枫没有听清。他看见一个娇的身影冷不丁从这几人之后转了出来，仰起清丽的面容，朝他微微一笑。 林枫身躯一震，打断白凡的话头，抬手指向那人问道：“她怎么也来了？” 白凡回头一看，同样大吃一惊，倏地斜退半步，拔出赤红的长剑，沉声喝问：“你是谁，为何跟踪我们？”他想到己方三人一路奔行近千里，竟对此人一无所觉，后背顿时渗出一身冷汗来。 埃弗顿转过身去慌忙拦在两人中间，高声叫道：“别动手，自己人！” 那人的脚步轻若无声，气息若有若无，要不是她自己走出来，连林枫都未觉察到她的存在。可见在雁罗山上呆一阵子后，她的修为更加精进了。林枫凝望她的眼眸，那人的双眼清澈明亮，若冷夜星辰，靓丽如昔。那曾经蓄藏其中的一点点杂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儿，你是怎么出来的？阿绾知道你过来吗？” 绮灵撅了撅嘴，道：“哥哥总是以老眼光看人，还想着怎么把我关回去吗？其实灵儿已经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哥哥不会还老揪着灵儿过去的一点错念念不忘吧？” “你真的改过自新了？” “嗯。我听了阿绾姐姐的教诲，被她深深地感化了……” “还有千羽雨琪前辈。”埃弗顿cha嘴道，“千羽前辈特意去静室为绮灵姐念了两天的道经，这才化解了绮灵姐身上的戾气……” “什么！”林枫差点跳了起来，“千羽雨琪那厮跟她单独呆了两天？上官绾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她怎么不干脆抹了脖子算了！” 他暴躁地泄一通后，又沉默了片刻，而后盯着绮灵，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千羽雨琪那厮，她没占你便宜吧？” 绮灵饶有兴趣地反望着他，嘻嘻笑道：“放心，我有沧澜剑在手，也不会轻易让人家占便宜的。千羽姐姐很好啊，灵儿很佩服她呢，哥哥莫非和她有什么误会？” 林枫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也没什么误会，只是她有些不良癖好，让我很不放心。你也要记住，以后也不要跟她太过亲近，尤其尤其不能与她单独相处。” “啊，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就照我说得做。”林枫强硬地压下手臂，表示此条要坚决执行。他又朝白凡几人说道：“正好，我新收了一帮手下，你们帮忙训练一下。那些人都是些逞凶斗狠的主，你们要狠狠挫掉他们的戾气……” 到头来，林枫自己倒无所事事起来。从第二天开始，白凡和埃弗顿接手了对第一队的训练。绮灵对此也很感兴趣，常常出一些折磨人的主意，弄得第一队怨声载道，偏偏还不敢反抗，尤其在几个xìng子特别暴躁的家伙吃了绮灵的苦头之后。 至于其他两百多人，则由梅丽训练，她在这方面颇有天赋，将队伍管理得紧紧有条。 沁阳公主的大军不急不缓地向东推进，一天天地逼近了十二星关的战场。数日之后，军队经过雁罗山，行进的方向突然改变，转而折向北方。就在这一天的黄昏，林枫接到了沁阳公主的召集令。这是他担任第四禁卫长以来，第一次以沁阳公主亲卫的身份参加军会。 林枫赶到帅帐的时候，现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连原神战、西里格斯都已在列。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营帐中央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身上。少女的情绪很不平稳，正用颤抖的声音叙述着某件事的经过。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他背后有七只翅膀。他抱着一本书，说了一些什么审判罪孽之类的话。晨鱼当时刺了一剑，却被盖大哥拦下来了，他说这个人由他对付，命令我们先走……” 原神战在与司尘依低声交谈：“看来真是神族，只是没听说过七翼的天使，不知道还有没其他的种类。”“据古籍记载，神族高手与人类绝世强者的战力大抵相当。如果盖薪也没有把握，应该不是普通的天使。依我猜想，这类的高手不会很多，毕竟有第一次圣战时的约定在，魔华付不出代价，大概只召出了一两个，不必太过担心。” “当时盖大哥的表情好可怕，我猜……他可能自认为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一旁的西里格斯打断道：“我们已经知道那个人很厉害。你直接说后面的，你们队不是有十几个人吗，怎么就你一个回来？其他人呢，你们又遇到谁了？” 沁阳公主出声道：“西里格斯将军不用心急。菲，你慢慢说。” 菲似乎想起了可怕的场面，打了个哆嗦，颤声道：“我们躲在一座山上，像在那里等等盖大哥。后来，后来就来了一个穿着丑衣服的人，他，他，他……” 原神战、司尘依等人神情俱是一凛。大陆上未曾听说过作丑打扮的高手，强者大都不屑于藏头露尾，这人莫非是内jian？ 第四百四十一章 刺 第四百四十一章刺 原神战cha言道：“那人可曾自报姓名？你可曾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菲只是摇头：“他一上来就杀人，动作太快了，我什么都看不清……阿兰、暗隆、老酒合力进攻，但一照面就被杀了一人……猎刀让晨鱼带我先走，走到一半，晨鱼让我先回来报信，他自己又跑了回去，也不知道……”她说到这里，轻轻啜泣起来。 人们一片静默。一些了解雪隐队内情的人都已知晓，晨鱼的身法远在菲之上，他到现在还没赶回来，十有**已经丧生。 西里格斯“嘶”地抽了口气，长声道：“扮成丑的高手，这可真有意思！司御师，你来算一算，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司尘依缓缓摇头：“邙族的遮星术仍在，我无法把握对方的动向。不过大概可以肯定，那个丑不属于莱斯也不属于魔华，他应该来自第三方。” 诸将一怔。开战至此，皆是与魔华莱斯的战斗，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个第三方？ 西里格斯粗声问道：“哪里还有第三方？司御师，你不会是算错了吧？” 司尘依指了指头顶，道：“这一天星象，我占三成，邙族占四成，还有两成，却被另一方高人遮住了。我想，能够引动天象气运的，必定也有在这块棋盘上分一杯羹的资格。然而他们藏在暗处，我竟查不到丝毫动静。” 西里格斯哼道：“若不是这姑娘逃了出来，我们也只会以为那十几人死在了莱斯军队手中。那些鼠辈打得好主意！” “渔翁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原神战淡淡地道，“御师大人，老夫仍有些不明。如果老夫是第三方，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让那丑出动，反正我军与莱斯魔华一战不可避免，等到两国拼得两败俱伤再从后动致命一击，岂不更好？” 司尘依道：“也许从此事可以看出，那方势力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尤其这些藏头露尾之辈，大多深沉狠毒，势必无法真正联合一心。” 原神战点了点头。 西里格斯嚷道：“说了这么半天，到底该怎么办，我们跟莱斯人还打不打？” 这个问题司尘依也没有把握。见他半天不答，人们纷纷朝沁阳公主望去。沁阳公主沉yín良久，道：“无论如何，此战不可避免。只是突然冒出这个变故，作战计划得稍作变动……” 祖龙城城墙高达六丈，从墙头可望见数里之外的景象。曾经宽广的官道如今热闹非凡，众多难民地堆挤在护城河边。他们大多数衣衫褴褛，满面风尘，然而也有些衣饰颇为华丽，甚至在河边搭起了帐篷，还有许多家将守卫。 十二星关战事吃紧，关内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许多人拖家带口地往西方逃来。许多人欲投奔九龙城中的亲戚，却不想皇后强令紧闭城门，并派了许多士兵守卫，不放任何一人进入。这些难民无处可去，便在城外越聚越多，把道路都堵塞住了。 伊莉娅皇后此举怨声载道，许多世家就有亲戚滞留在城外，他们动朝中大臣向伊莉娅抗议，甚或有人组织起百姓在皇宫门口长跪请命。然而伊莉娅固执己见，对此皇宫门口日日传来的长呼声毫不理会。 在这个方面，百花骑士其实很佩服她。他去皇宫门口看过，那上万百姓的哀呼声听得他头皮麻，自诩若是自己处于伊莉娅的位置只怕会寝食难安。但伊莉娅依旧夜夜笙歌，品茗作画，甚至在宫中举办选美大会，过得有滋有味。 天天被千万人戳着脊梁骨骂仍能尽情欢愉，这也是一种远凡俗的境界吧！即使躲在皇宫深处，那四面楚歌的怨念也让百花骑士整天不自在。 这日，伊莉娅突然派人相召，让百花骑士随其伴驾巡城。看来她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松。 百花骑士本来建议两人换便服出宫，可伊莉娅没有同意。她点了两千御卫军，强行轰散了皇宫西门外的百姓，坐在华美的辇车内，前呼后拥地登上了京城西门箭塔。 当望见城墙下绵延至几里外黑压压的难民人头之后，百花骑士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本就理解伊莉娅的做法，此时更是深以为然。若是让如此多难民涌进城内，不出子才怪。更何况其中极有可能混杂着某些图谋不轨之辈，可笑有些大臣自以为是为民请命，满口只有仁义道德，难怪会被区区一女子夺了大权…… 百花骑士突然警醒，自己怎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伊莉娅没注意百花骑士的神色，她望着下方的难民群，冷冷地道：“本宫已令人在北坊、罗坡等地设立帐篷、粥摊，这些人还在此流连不去，分明是居心叵测。楚统领，给他们下最后通牒，明日一早出兵清理官道，敢阻挠者杀无赦！” “是！”楚统领领命而去。 百花骑士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伊莉娅转过头，已换上了一副欣悦之色，盯着他道：“怎么，觉得本宫太狠心了？” 百花骑士摇摇头：“没有。” “还在抵赖，分明就是！” 伊莉娅语含讥诮，那副口气实在让百花骑士心中毛，连忙低下头去：“某人只是觉得，陛下既然能下此决断，又何必等到今日？” 见他躲开自己的目光，伊莉娅心中失望，叹道：“本宫虽然权倾一时，也仅是一个女子，站在风口浪尖也还是会逡巡犹豫。龙轩，你既是名门之后，何不为本宫分忧？” 百花骑士道：“某人只是一介莽夫，在世能苟全xìng命已是侥幸，实在不敢——” 伊莉娅打断他：“如果此刻处于本宫位置的是一个男子，如穆罗杰之辈，你是否还会这般推诿？”见百花骑士不言，她微怒道，“就因本宫是个女流之辈……” 话至半截，忽见百花骑士脸色一变，猛然一扑将她抱住压在身下。但听耳畔风声凄厉，数道流光擦着衣衫尖啸而过。伊莉娅惊魂未定，仰着脸正看见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那名宫廷女剑士身中数箭，鲜血汩汩，哼也没哼就倒了下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风雨欲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风雨欲来 逃过一劫的伊莉娅脸sè大变。那女剑士本是极得伊莉娅信任的心腹，可以说是因伊莉娅而死。尽管还未脱离危险，伊莉娅已经在想着怎么追寻凶手报仇泄愤了。 百花骑士将伊莉娅扶起，近侍们都围拢过来。伊莉娅望着女剑士的尸体，咬牙切齿地道：“传本宫旨意，全城戒严，捉拿凶犯——” 话音未落，却又听见破空声袭来。这时百花骑士已经拔出了随身佩剑挡在伊莉娅前面，将射来的箭支一一砍落。 第二波袭击暴露了刺客的位置，大批士兵朝着下方街道的某个店铺冲去。刺客们藏身在一家酒楼中，打扮得跟普通魔华人一般，并没有以面巾掩藏身份，只是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钢制长筒，从中喷出一支支利箭对准塔楼射去。 他们对面的一位身材富态的商人哆哆嗦嗦地躺在椅子上，早已吓得浑身瘫软。他早先只见这些人手拿奇怪的长筒，为首者长得也算器宇轩昂，还以为是富家公子在炫耀新鲜玩具，特地跑来攀谈，不想话正投机之时，这些人就突然对准远方的塔楼开始喷射箭支。他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一条命已被吓去了半条。 刺客们攒射三波，皆被百花骑士挡住。这时候又听见酒楼门口响起禁卫们匆促杂乱的脚步声，便知道事不可为，正欲退散，忽见眼前一花，刺目金光中现出一位身着华美金银羽衣的男子，缓步而行，然而眨眼就来到他们面前。 “以我伊迪之名宣判，尔等有罪。”男子高声唱诵，浑身金光炽烈，神圣的气息让人直欲顶礼膜拜。然而只见刺客们脸上都露出古怪嘲讽的笑意，身形急晃两下，便纷纷倒地。 男子面sè一变，探手在一具尸体上一摸，就如触电般缩了回来。只听尸体内部传来恐怖的沙沙声，正以极快的速度缩小，化为黑sè浊液从各个孔窍流出，很快就彻底于人间蒸发。 “人心为恶魔引诱，竟已如此污浊。”男子摇摇头，转而朝那个面无人sè的富商看去。富商从椅子上滚落，大声嚎叫起来：“别杀我，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是无辜的！”恐惧充斥着他的心灵，令他面目扭曲，涕泪横流。 男子却蹲下身来，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缓声问道：“先生，我问你，你是个善良的人吗？” 富商连声嚎叫：“善良！我很善良，我领养了八个孤女，在贫民区设置了很多粥摊，为好几个无家可归的女子修建了住宅……” 男子摇摇头：“既然善良，为何如此恐惧？” 他拿出那本一直夹在腋下的大书，随手翻至某一页，柔声念道：“善良的人相信命运，即使遭受困厄，他们也会执着于光明。” 随着他的话语，神圣的光芒从书页中升起，覆盖了富商丑陋的面容。 男子转身走开，身后富商挣扎叫着：“不要杀我，求求你，救……”气息渐渐微弱至低不可闻。 男子走出酒楼，禁卫们纷纷退开，为他让出道路。百花骑士护送着伊莉娅皇后姗姗往酒楼赶来，远远望见这个金光耀眼的男子，不禁停住了脚步。男子朝他望了一眼，面露微微笑意，往另一条路走开。 “龙轩。”伊莉娅唤道。 百花骑士扭过头去，对上伊莉娅的双眸，只见那其中满是yīn霾。 “那家伙应该在穆罗杰身边，怎么会来到九龙城？” 百花骑士凛然答道：“恐怕星关前的战事出了变故……” “不是什么变故，是大势所趋。”伊莉娅凝声道，“夜斩的军力远胜于我，龙斩凌又迟迟不至，十二星关失守是迟早的事。说不定，已经失守了……” 百花骑士心底里打了个寒颤。十二星光与九龙城之间的青龙道只是一片坦途，如果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的话，那么九龙城的门户已经完全暴露在夜斩军队面前。九龙城的防御只能称为一般，远远比不上雄重关、君临关，甚至还不如林冬城。龙斩凌的援军遥遥不知何处，莱斯盟军仍还滞留北方。照此发展下去，魔华的灭亡就在眼前…… “龙轩！”伊莉娅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唤道，“魔华正值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将不惜一切来拯救她。你，愿意帮我吗？” 百花骑士不假思索地道：“某人责无旁贷。” 伊莉娅轻轻一笑，笑声中略带冷意：“你先要想好了，为了给族人留下一丝苟喘残延的机会，我将可能做任何事情，出卖任何人，包括我自己，还有你那位千娇百媚的公主……你，还愿意吗？” 百花骑士皱起眉头，道：“我既是魔华的子民，也是公主殿下的骑士。只要你不为难我，我会力所能及地帮你。” “很好。”伊莉娅淡笑着，附首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么，我现在准备组建一个使节团，准备与夜斩的和谈事宜……” 百花骑士倏然后退了几步，瞪着她道：“你是什么意思？” 伊莉娅淡淡地道：“还要再直白些吗，穆罗杰败了，魔华已经顶不住了，准备投降吧。” “你，你竟敢……” “我说过了，大势所趋，人力难为。战争打到现在，魔华的子民已经承受不住了。这个骂名总要有人背的，怎么，你反悔了？” 百花骑士瞪着她，冷冷地道：“魔华的血脉拼尽，也不会有下跪求饶的种。你的要求，某人恕难从命！”说罢，转过身去，大步走开。 伊莉娅目送他身影远去，面上一片yīn冷，回过头向禁卫队统领说道：“仔细检查那些刺客的行动记录，把所有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都抓起来，有反抗者，当场格杀！” 禁卫统领领命而去。伊莉娅又朝身后一名蓝衣女剑士吩咐道：“通知夜枭全体成员，从此刻起封锁皇宫，只许入不许出。” 待女剑士离开后，她走向后方一名宦官，在他耳旁低语几句。那宦官连连点头，眼中杀意迸现。 今晚，九龙城中所有能制衡皇后权力的人们，都将遭受一场浩劫。 第四百四十三章 墨甲 第四百四十三章墨甲 鸣金之声从阵列后方响起，裹着墨黑盔甲的骑士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尸体。大雾愈发浓郁，时而显露出各样狰狞恐怖的形状，怨灵在其中悲泣。 全身腐肉的僵尸们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扑向了地面上的尸体。骑士退兵之后，远凌于空中的金sè咒言阵也渐渐消散，没有了法咒的庇佑，死去的骑士躯体再也无力抵挡死亡气息的侵袭，很快呈现出灰黑的sè泽。僵尸们一拥而上，折断死尸的肢体，用这些死人的器官来修补自身损失的部位。一时间，残忍血腥的场面如同鬼域。 每一次大战之后，亡灵军队都会这样补充力量。此前骑士团冲击亡灵大军十余次，全都无功而返，今次也不例外。士气一天天低落下去，将官们束手无策。 太阳落下西山，大雾遮断了山坡另一面的视线，整个荒原都仿佛笼罩在一层不祥的黑幕之下。厄运如稠密的丝线，在周围缭绕连绵。此时此刻，三军将士们的心情亦如此景一样悲凉。 遍布着黑sè死树的山坡斜石上，一位狮盔银甲的年轻骑士远远望着群魔乱舞的战场，忍不住叹出了心中那口气。 “叹气有个鸟用！”斜石下的魁梧骑士抬头骂道，“败了爷爷的酒兴！” “仗打成这样，不叹气不行啊！”银甲骑士苦笑道：“兴海，这鸟不拉屎的荒野，你又哪来的酒兴？” “我在想两年前在紫逸楼喝酒，慢慢回忆那会儿的感觉，不就有兴致了吗！”楚兴海道。 银甲骑士摇摇头：“你的兴致还真不错。我一想这些日子来千里奔波，到头来被一群骷髅挡路，有家不能回，就急得吃不下饭。” 楚兴海哼道：“你又在担心家中那房娇妻了。要我说你也不用费神挂念，你一整年不在，她只怕早就被城里的官家公子抢去了。” 银甲骑士眼中一凛，沉声道：“媚儿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怎知道她是不是那样的人。”楚兴海偏过头去，“我就清楚，我家婆娘肯定是等不了这么久。早知道大帅会变成这幅德行，爷爷宁可告老还乡也不跟他受这一遭罪……” “兴海住口，你怎敢在背后辱骂大帅。”银甲骑士拍掌从岩石上跳下，见附近没人注意，方才松了口气，道，“这几日军心动荡，你我身为营中大将，更要慎言慎行。” “少跟老子来这套！”楚兴海骂骂咧咧地道，“你我心里有数，仗打成这幅模样，老家都快不保了，到底这盆屎该扣到谁头上。爷爷忍了大半年，今天偏偏忍不住了，就算大帅他站到我面前来，我也要当着他面骂出来。你一个堂堂帝国兵马大元帅，跟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姑娘玩yīn谋诡计，还被人家耍的团团转，这不是可笑是什么？人家怎么行军，你又怎么行军，你手下可有四十万士兵，去哪里不能改变当前局势，还偏偏要跟人家齐头并进，说是对峙制约，放屁！到头来还不是跟丢了，被几具骷髅架子堵在这里，活该！爷爷手下一个蒙头冲杀的愣头青都比他聪明，他这么大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银甲骑士不住摇头，忽然面sè一变，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罗将军来了。” 楚兴海自然不敢真让大元帅听见这席话，赶紧住了嘴。他偏过脸去，看见一位全身着甲的将领缓步走来。 “罗将军，平日看你做事都风风火火，今天怎么连走路都不带点声，存心要看我老楚的笑话不是？” 罗将军面sè平静地道：“是你自己不小心，我隔着几十丈就听见你在叫骂了。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会马上忘掉，下次别这样骂了。我是来传达大帅命令的：你二人速速整顿部队，注意看好信号，大概半个时辰后，大帅会对敌军发动第二波攻击。” “在晚上对亡灵部队发动偷袭？他是老糊涂了还是发疯了——” “楚将军！”罗将军的面sè冷了下来，“这是第二次了。我最后劝你一次，不要在背后议论大帅。我们做部下的只管执行命令就行了，懂吗？” “我知道了。”楚兴海低下头去，“我会执行命令。请你不要告诉大帅。” “下不为例。”罗将军转身大步走开。 是夜，墨云遮蔽了星光，浑浊的雾气占据荒原。忽有一道流光划过天际，穿透了重重浊雾，重若闷雷的震颤声紧接着响起，漫山遍野的骑兵呐喊着冲向那片象征着死亡的雾气。 尽管十余天来攻无所获，同袍死伤无数，但只要大帅一声令下，他们的士气就仿佛在刹那间恢复到了极盛之况。他们跨上战马，齐声呼啸，呼喊着往昔墨甲骑士团战无不胜的威名，整个荒原大地也为之战栗。 龙斩凌高居战车之上，手持龙魂之剑，所指众骑冲锋之处，魔华先祖英灵的咆哮仿佛就在耳边回响。他运足气力，嘶声长叫：“墨甲军所向无敌，岂能为区区碎骨阻挡！我以魔华守护者之名起誓，此战——必胜！” 二十万墨甲骑兵齐声呐喊，山呼海啸之声响彻四野：“必胜——”“必胜——”“必胜——” 骑士们斗志高昂，热血激荡。无论怎样的挫折，都无法阻止他们对龙魂之剑的信心，信念，和信仰。 战阵后方，一团巨大的光球冉冉升起，辉光穿透了苍茫的天际，如初生的太阳。金sè光芒迅速蔓延过来，直刺浑浊雾霭的深处。在金光伴随下，骑士团全力冲锋，再度杀入那片死亡的领地。 浊雾之中，原本铜头铁骨的僵尸和骷髅们此刻却在痛苦地挣扎着。它们身体内部隐隐约约透出金sè光泽，正与作为行动能力本源的黑sè心核做殊死搏斗。在一拥而入的墨甲骑兵面前，它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冲锋，冲锋，一往无前，摧枯拉朽，所向披靡。骑士团冲入了死亡领域的腹地，昔日不可一世的不死亡灵被马蹄践踏成肉泥与碎骨。 楚兴海一枪刺穿了一头僵尸的心脏，在四周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大喊道：“这些骨头怎么都像吃错药了？” 银甲骑士大吼着回答：“我就说了，大帅早有计谋，不需你我担心！”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复仇 第四百四十四章复仇 奇峰突起之处，紫真矗立于上，黑袍在夜风中猎猎荡扬。他俯视下方，浑浊的雾气无法阻挡他的视线，辽阔的战场一览无余。 墨甲铁骑踏破荒原，亡灵军团的战线一触即溃，如河堤绝提，黑色的洪流訇然涌下，数万尸兵沦为马蹄下的枯骨。骷髅没有恐惧和愤怒的情绪，依然徒劳地冲上来阻挡敌军。然而昔日名震天下的墨家铁骑一旦在平原上展开冲势，战局就不可避免地向另一边倾斜。 看着以往铜皮铁骨的尸兵在铁蹄寒枪下变得如纸糊般脆弱，紫真的心头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算想明白了。这十几天来墨甲骑兵悍不畏死地动冲锋，原来真的是来送死，仅仅是为了把光明元素传递到尸兵体内。就为今夜一战，他们已经用数万墨甲将士的生命做了铺垫。 身为死灵法师，紫真自认心狠手辣，但龙斩凌这一举动就让他也不得不佩服。不愧是一国守护者，牺牲几万人命就跟玩儿一样。偏偏这些骑士还死心塌地地跟随他，前赴后继地为他送死。那“大义”之名，实在是哄骗愚民的最好利器！ 远远望着墨甲骑士冲入尸兵中军阵地，即将完全撕裂死灵领域，紫真也不得不有所行动。他挥动法杖，一圈黑暗的光晕自杖端扩散开来，无声无息地覆盖山坡荒原，直至整个战场。黑光所及之处，土壤变得松软，地面开始下陷。马蹄一踏上去，大半条腿都陷了进去，再也拔不出来。处于迅猛冲锋中的战马突然被强行停顿，马背上的骑士顿时被巨大的惯xìng甩出，带着一身沉重的甲胄渐渐沉入地面。 贪婪沼泽，重甲兵种的噩梦！ 原本气势如虹的墨甲骑士团在一瞬间就哑了火，炽烈激昂的口号转变成慌惊恐的呼救声。在绵软的沼泽中，纵使他们有百般勇武也无处力，只能眼睁睁地感受死神的脚步。 就在这时候，骑兵战阵后方的巨大光球突然爆出刺目的光芒，如莲花绽放，一层层铺展开来，普照大地。光芒所耀之处，黑暗顷刻消散。土地恢复了原状，骑兵们奋力掀开土块爬出来，惊魂未定下有些不知所措。随着将官们令，才纷纷爬上战马，预备再度冲锋。 山巅上的紫真冷哼一声，法杖往脚下重重一顿，释放出更为浓郁的黑暗领域。黑暗无声扩张，与光明相遇，顿时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交战的两方都没有注意到，一道灰色的暗影顺着钢铁洪流向下，自后方悄然袭近了龙斩凌乘坐的战车。战阵中人头涌动，却无一人注意到地面上阴影的异常。阴影在马匹下跃动，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飞潜行，当它距龙斩凌不过二十米时，才被一位大骑士察觉。 “有刺——”大骑士呼喊着持枪往下捅去，却见暗影一闪，眼前一花，令人窒息的杀气贯入血脉，截断了他的话头。铺天盖地的黑暗迎面涌来，大骑士的体力在一瞬间被汲取一空，无力地跌落马下，很快被后方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他的死不是白费，周围的将领立即觉察到了敌人的逼近，呼喝着朝龙斩凌围拢过来，将他团团护住。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的杀意之后，刺客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意一闪而逝，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然而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人们心头。 在整个军团中武技也属于前十之列的大骑士，竟在无声无息间死于非命。 罗将军纵马紧靠元帅战车的右边，握刀的掌心渗出大股冷汗，心中一片惶然。他想起了世祭教战争中出现的那名刺客，那人在千军万马中袭杀了魔华十余名大将，骑士们却连他的面貌都没看清过。 世祭教的万心祭司，他还没有死吗！ 身后龙天突然急声叫道：“罗宾，在你下面！” 罗将军虎躯一震，大力挥刀往马肚下砍去，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消逝殆尽，战友们的惊呼声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他最后仍在想，原来被传说中的屠龙之匕刺中是这样的滋味…… 龙天在喊出那声的同时，就已从马上一跃而起，纵身跳到龙斩凌的战车上。他身法不可谓不快，然而在万心祭司面前还是慢了一拍，当他跳上车的时候，龙斩凌身前已有一道黑影闪过。龙天骇然挥剑刺去，却击了个空。他转过头去，看见龙斩凌七窍流血，一动不动。 纵使是一国守护者，在连巨龙也能毒翻的“断辰无念者”的剧毒下也无法撑过一秒的时间。 龙天手脚冰凉，无力地跪倒在龙斩凌身前，低低唤道：“父亲……” “请转告离虚，诸位对世祭教的恩情，老身将会一一报答……”苍老的声音阴寒如鬼泣，飘飘渺渺地在军阵上空盘旋。 不出则已，一击必中。百年前的传说仍未绝迹，昔日震惊大陆的天下第一刺客，终于在世祭教主身死百日之后再度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数秒之后，魔华的将军们才反应过来，在主帅身死后的恐慌下成一团。 “停止前进，撤退，撤退！” “快去请席格**师！” “不要慌，先冲过去再说！” …… 混的命令被传递下去，在军中造成了大片的忙。主帅已死的消息无法隐瞒，士气一泄到底。 习惯了服从老元帅指挥的将军们再也无法冷静地对待战局。数分钟的慌之后，他们勉强达成一致，决定暂时撤退，以保全有生力量。 但在这个时候，山崖上的紫真已经注意到了墨甲军阵的混，他行走大路数百年，稍一思索便猜测到了结果。 “世祭教的欲孽们也都沉不住气了。既然这样，本座就再加一把火。” 随着他的话语，天空中密集的阴云开始翻腾，腐臭的气息在天地间弥漫。半分钟后，浑浊的液珠自墨云中倾泻下来。 那是真正的，腥风血雨。 “此战之后，威名赫赫的墨甲军该不复存在了吧！哈哈哈哈……”腥臭的狂风中，披着黑色斗篷的死灵法师开怀大笑。 第四百四十五章 横拦 第四百四十五章横拦 山涧中水雾飞扬，德赛尔江在山壁间竖立的法阵中奔腾咆哮，不时激起大片水浪。江水被千年的法阵禁锢，落入平原之时，已被分割成几条驯服的支流，顺东流下，润泽着祖龙城周围的大片土地。 穆罗杰站在山间大坝上，默默注视着江水远去。光和煦，他一身金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却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反而显出落寞的意味。山巅冷风流动，气氛凝重。几位亲随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不敢离他太近。 站在群山之间往东方眺望，似乎可以望见祖龙城盘踞的轮廓。青龙道上挤满了士兵，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溃败，衣甲破烂，神情慌，拥攘着急切地向都城逃去。 这就是魔华帝国最后的军队。在夜斩的追袭下，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激起一场混，乃至哗变。 帝国的屏障已经丢了，现在只剩下这样的军队…… 副官龙池杰喉中哽咽，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向西已经望不到十二星关，那里的夜斩军队大概在养精蓄锐，有或许正在集结，就待长驱直入，一举拿下祖龙城。黑云在北，千年的古都已然摇摇欲坠。 “大江东去……”穆罗杰的另一个亲信，楚离将忽然朗声yín道。 龙池杰拭了拭干涩的眼角，回过头低声道：“楚将军，现在可不是yín诗的时候。” 楚离将大概认定大势已去，现在反倒放得开了。他笑道：“在下只是有所感慨。龙将军，像我等几人昔日也算权倾朝野，在京城中横行无忌，纵使伊莉娅也得避让三分，如今想来，就像浮云一般。无论权力和财富，都有腐朽的时候，唯有这条大江，滚滚东流，亘古不变，不知笑看了多少英雄啊！” 龙池杰道：“我是个粗人，没楚将军那份雅兴。我想，只要祖龙城还在，总还有机会的。离虚殿下、龙斩凌元帅正在赶来，只要我们多坚持一些时日，未必不能报今日之仇。” 楚离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其他几人也各自心事重重的样子。见他们反应冷淡，龙池杰唯有苦笑。他这番话，只怕连自己都很难相信吧。但有些话，还是必须得说下去。 “这次失利，实乃大势所趋，人力无法阻止，非战之罪，大帅不要灰心。”说到这里，龙池杰拔高了声音，“青龙道虽一马平川，却也可打造成夜斩人的墓地。大帅还是早些前去主持大局，这等粗鄙的活儿就交给我们几个吧！” 他注视着穆罗杰落寞的背影，却等不到他的回答。须臾的沉默之后，穆罗杰终于开口：“你们都不用再劝。这个决定既然是我下的，就由我来执行。那些要枉死的人，只能怪他们自己投胎的时候没擦亮眼睛，既生为帝国的子民，又摊上我这么个元帅，肯定是上辈子损了阴德，才有现下的报应。何况，死也就是一下子的事，有什么好痛苦的呢？” “元帅！”听得他语中不祥，诸亲随急欲上前。 但只见穆罗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但我身为元帅，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有责任亲眼看着它造成的后果。我是个败军之将，却不是个懦夫。我不在乎再多背负一些，就不打算让旁人为我承担了。何况……” “何况，你们都还年轻，帝国将来就指望你们了……”这句话只在他心里打转，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抬头看看天色，又见溃败的兵群大都走远，只剩下一些走不动的老弱伤残，便知道是动手的时候了。 “大帅！”龙池杰高叫。 “尔等后退！”穆罗杰肃声下令。军令之下，亲随们无论多么不情愿，也只得往后退去。 再也没有人干扰了。穆罗杰抓起背负的大弓，搭上粗如人臂的巨箭，对准山涧中法阵之眼，猛一沉气，拉至圆满。 事到临头，握箭的手竟还有一丝颤抖。这一箭下去，十二星关前未及撤离的千万百姓都将丧命。史笔如刀。本就是败军之将，再加上这一笔，这骂名或许将累及子孙万世…… 然而无路可退。管他娘的骂名！ 手臂再度力，愈绷紧。弦落，箭驰，如惊雷霹雳，直射阵眼中心。只听几声轻微的碎响，随后无比剧烈，带动着整个山体都震动起来。沉郁千年的江水的愤怒乘机爆，霎时间万涛翻涌，瀑流奔腾直下，直击辽阔的平原，激起千丈波涛。 平原上原本挣扎着奔行的残兵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卷入了巨浪之中。滚滚浪潮吞没了一切，一直往落日之处冲去。 穆罗杰注视着江水泻下，仿佛体内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那一箭射了出去，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站立不稳，大口喘息。 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没能合眼，已近油尽灯枯。这将带来无边杀戮的一箭，反而让他安下心来。至少，他已经尽到了一个魔华元帅的责任。 史载：幻星历5o3o年1月，魔华东路军元帅穆罗杰凿穿德赛尔江堤坝，导致青龙平原成为一片汪洋。幸而夜斩法师施术开沟凿河，引导江水南下，方才避免了更大的灾祸。自此以后，德赛尔江改道，不再与祖龙城相连。 夜斩军驻扎在山岭中，隔着一条江水与莱斯军队相望。每日两方都派遣嗓门大内劲足的壮汉轮番骂阵，又或驱使轻功高手在江上大战，热闹喧腾，却没有更大的动作。 离虚与沁阳都在等待一个契机。 四大禁卫队中，第四禁卫队的营地离帅帐最远，因为有野xìng难驯的一队的存在。林枫掌管第四禁卫队不久，第一队已经为他惹下了不的麻烦。几次以强硬的手段为第一队擦屁股之后，他的名头在军中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臭。 那时候低估了这群家伙的惹祸能力，现在，他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待在空荡荡的营地中，看着天色渐晚，已经过了归营的时间，而那群人还不见踪迹，便知道今天肯定又不是个安稳的日子。 白凡毕竟还是太年轻了，管不住这群老兵油子。 不远处另一座营地的操练声早已经平息，不同于一队这些大爷，其他二百多人在梅丽的训练下已经有了几分禁卫队真正应有的模样。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只怕第一队一辈子都做不到这点。 第四百四十六章 阴谋 第四百四十六章yīn谋 林枫翘望天，等待第一小队的归来。而岭下军营的某座大帐内，有两双眼睛正饶有兴趣盯着他。 “哥哥把担都丢给了我们，自己整天无所事事，就不嫌无聊吗？” “不能这么说，他每日修习武技，也是很辛苦的。” “呵梅姐姐总是向着他……”绮灵撇撇嘴，正要调笑几句，耳中忽然听到了远方一阵忙的脚步声，便站起身笑意盈盈地往外走去。 梅丽也起身问道：“你要去哪？” “一队的人闯了祸回来了，我去姐姐你先歇息吧”绮灵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声音中还有些欣然雀跃的味道。不同于林枫，她特别希望第一小队闯祸，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折磨他们了。 刚走出营帐几步，就望见一名传信的士兵匆匆跑过。绮灵眼珠一转，出声叫住了他。 第一小队走上山腰的营地，林枫都等得不耐烦了。白凡和埃弗顿急走上前，行礼道：“团长”“御统大人” 林枫扫了他们后面的一队成员几眼，淡淡地道：“今天又跟谁打架了？”他早就看清了，这些人身上都有厮打的痕迹，好几个负了伤，葛洛卡肩膀和脖上的血痕尤为明显。林枫心下有些恼怒，不知是哪个营的人敢下这么重的 白凡道：“是第一禁卫大队，起先是因为口角，后面骂得怒了就打了起来。” 矮个尤利抢着道：“大人你不知道他们骂得有多难听，不仅骂了我们，还把大人也骂进去了，是个人就不能忍啊” 葛洛卡哑着嗓道：“而且是他们先动手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 林枫冷哼一声。米诺斯与自己势同水火，连带着第一禁卫队与第四禁卫队也互相瞧不顺眼，吵骂打架也不是第一回了。既然是第一禁卫队，这笔账迟早要算到米诺斯头上，倒不用太心急了。 埃弗顿小心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没有真的动怒，便知道这事就算j代过去了，于是悄悄冲尤利打了个眼sè，轻咳一声，止住了吵嚷声，向林枫说道：“御统大人，这件事确实怪不得他们……” 一阵风遥遥送来绮灵的声音，硬生生截住了埃弗顿的下半截话：“打架斗殴就是违反军纪，为何怪不得他们？” 只见绮灵轻地走近，目光在一队诸人身上扫过，满面不怀好意的笑容。除了永远那副yīn郁表情的马尔蓝，被她视线扫过的队员都禁不住打寒颤，纷纷低下头缩起脖，生怕被她注意到。 埃弗顿回头满面堆笑地道：“灵儿小姐有所不知，这次是对方挑衅在先，而且口口声声辱骂我们的御统大人，实在欺人太甚，连我这个教官都看不下去了……” 绮灵理也不理他，只向林枫说道：“哥哥，沁阳公主派人来找你。” 人们这注意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传令兵。林枫走过去与他低语几句，便自顾自地走下山，步往帅帐行去。 绮灵注视着他走远，然后回过头看向那群闷头不语的闯祸jīn，微笑着眯起了眼睛：“好了，既然禁卫长大人不在，就由我来代替他执行军法。正好，上次的训练项目还没有完成，就用它来作为你们的惩罚吧” 此话说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哀号声。 林枫走入帅帐，觉里面除了司尘依和三位禁卫长，还有好几个陌生的面孔，联合商业协会的灵罗仰、宵云羽夫fù也在其中。 他一走进，就感受到米诺斯投过来的冷冷目光。自他成为第四禁卫长后，米诺斯对他的杀意愈强烈，甚至在沁阳公主面前也不再掩饰。而林枫对他也是怀恨已久。两人每次碰面都越小心谨慎，生怕让对方抓住破绽。他们已经彻底撕破了面具，一旦哪天有人露出了破绽，只怕即便沁阳公主也无法阻止那一场生死搏杀。 林枫的心思很被司尘依抚掌之声唤回：“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会议可以开始了。葛洛丹团长，请你先把这次的行动简单介绍一下。” 葛洛丹就是那几个陌生人的领，金碧眼，鹰钩鼻，面目yīn沉。他面无表情地道：“下午我接到了一个团员的密报，他已经把离霓nn到了手里，浩无荒还没有察觉。他和我约好，打算于明天晚上动手。” 林枫本来将大半心思都放在米诺斯身上，没把这任务当回事，但听了话中“浩无荒”三字，当即打起了十二分jīn神。离霓是李德皇室的公主，据说已与浩无荒定下了婚约，听这人的语气，莫非是要…… 司尘依沉yín道：“明天晚上，时间紧了一点。月狩将军还没回来，行动就没有十分把握。你能否通知他，再往后推迟一天？” “我和他并不是直接联系，短时间内通知不到。何况……”葛洛丹语中似带讽刺，“如果是浩无荒的话，增添再多的人手也不敢说有十分把握。” 司尘依点点头：“既然这样，就先分派任务，等月狩将军回来再赶去与你们会合。葛洛丹团长就担任领一职。”他又朝林枫望来，“林将军武技卓绝，当是此次行动的主力。但林将军不擅长人事调度之务，就暂且委屈一下，听从葛洛丹团长的调遣，如何？” 林枫未曾把葛洛丹放在心上，不答反问：“不知第一禁卫长大人将担任何职？” 司尘依道：“由于要守卫殿下的安危，三大禁卫长都留在营地……” 林枫冷笑：“第一禁卫长大人武技远在我之上，何不让他去刺杀浩无荒，在下亦可守卫殿下左右。” “这……”司尘依为难地向沁阳公主看去。 沁阳公主开口道：“林枫，米诺斯的武技确实有不及你之处。”米诺斯从鼻孔里轻哼一声。沁阳公主偏头瞥去一眼，米诺斯便识趣地低下了头。 沁阳公主又道：“此时我二十万军士中，也唯有你能正面与浩无荒相抗。这次行动，还非得麻烦你亲自走一趟。” 她直呼林枫其名，以表亲近之意，言语中带着恳求之sè，让人无法拒绝。 林枫当然知道，在他来帅帐之前，夜冰肯定已经和米诺斯说好了。非是米诺斯武技不及他，只是米诺斯只擅长正面作战，不擅隐匿气息，做不得刺杀一事，找上了他来。虽然心里明白，但既是夜冰的请求，他又怎能拒绝？ 只是不能让米诺斯称心如意。林枫瞥了米诺斯一眼，道：“既然是隐秘的刺杀行动，就请不相干的人先出去。若是有人因sī心而把我等的行动泄露出去，我等岂不就是自投罗网？” 沁阳公主无奈地向左右说道：“三位禁卫长大人，请你们先在帐外等候。” 米诺斯重重哼出声来，与莫特利、萨尔佩东一并走了出去。 他们一走，林枫顿时觉得没有了米诺斯的帅帐舒服了许多。 第四百四十七章 筹划 第四百四十七章筹划 米诺斯走出én后，司尘依意有所指地道：“浩无荒是离虚身边极大助力，是我军心头大患，若是除去了他，不啻于断离虚一臂。此事的成败将会关系到整个大局，还望各位多多上心，以大局为重。” 林枫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担心自己会不听号令来。以他从前的表现来看，沁阳公主和司尘依都有这个顾虑。但若是让他做头领，他又确实对布局谋划不怎么擅长。自古以来，军中这些不服管束的高手都是主帅们头疼的对象。 要说林枫本不想参加这次行动，他曾在前年的武斗会上与浩无荒并肩作战，还算有几分j情。但比起自己对夜冰的爱慕之心，这点j情就不算什么了。既然夜冰非常想除掉浩无荒，那么浩无荒就去死好了。为了满足夜冰的心愿，就算暂时屈居人下也可以忍受。 林枫朝葛洛丹一拱手，道：“葛洛丹团长，既然殿下任你为领，在下一定听从调遣。” 葛洛丹依旧是一副要死不活的yīn郁表情，冷淡地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司尘依笑道：“在场诸位都是军中有数的高手，难得聚于一堂，商议之前不如先互相认识一番。葛洛丹团长，你的暗影旅团可是威名赫赫，四大机宜之名讳在魔华可止小儿夜啼，今天他们恰好在场，何不向大家介绍一下？” 葛洛丹点点头，将他身后几人一一介绍：“这位是天堂机宜，龙涛，擅长使剑。” 龙涛长着一副阳光少年的脸，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与葛洛丹的yīn郁神情形成鲜明对比，左右抱拳连声道：“小弟使得几招土把式，挡不住高手，只会从背后hu冷，就请各位多多关照，让小弟也能蹭一份功劳。” 司尘依笑道：“五年前剑宫大会评选东6九国年轻一辈剑客的时候，龙机宜以一手惊雷剑闯入了前二十强，若不是惜败于蝶妖，当是前五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放眼盟军四十万兵士中，龙机宜的剑术也仅次于林将军和灵罗将军。” 众人一并恭维，龙涛又谦虚了几句。 葛洛丹继续道：“这位是地堂机宜，6仁，土系法师。” 6仁长着一张扑克脸，淡漠的神情与葛洛丹一般无二，他只朝周围拱拱手，再无多话。 司尘依道：“6机宜擅长布置阵法和陷阱，只要将猎物引入他的圈，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葛洛丹介绍得言简意赅，司尘依在一旁补充，倒也不至于冷场。 “这位是明堂机宜，逡重，擅使大刀。” “逡机宜一手大刀使得出神入化，刀下斩无数，曾一人杀退两千铁甲，可谓勇冠三军。” 众人都听出了司尘依话里夸张的成分，但也得给他面，久仰幸会地恭维几句 “这位是暗堂机宜，萧兵，擅长飞刀暗器。” “萧机宜一向低调，鲜少出手。但见过他出手的人，除了几位被收入暗影旅团的高手，其余都已成佛西去了。” 这个笑话有点冷，场上静默了数秒，方传来几声“幸会”。 待暗影旅团几人介绍完毕，琴剑夫fù灵罗仰、宵云羽也上前通报了姓名。后还剩下一位刀客，司尘依替他介绍道：“这位是阿尔里德将军，乃是摩西老将军手下为信任的大将。” 阿尔里德穿着漆黑破烂的流1n者长袍，面目被一条刀疤分成两半，眼神沧桑冷漠，造型比暗影旅团五人还要怪异。 林枫知道此人，那日离云冲阵斩旗，他曾远远望见阿尔里德与之作战，堪称一场龙争虎斗。只是后离云凭借盔甲武器之利，一举砍裂了阿尔里德的那柄造势怪异的狭长太刀，使得阿尔里德饮恨重伤，这段时日一直在大营里修养。 看来被召来参与此次行动的几人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也唯有这样的阵容，方有机会留下浩无荒的xìn命。 司尘依道：“诸位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这件事就拜托大家了。希望诸位jīn诚合作，圆满完成任务。我在这里祝愿大家马到成功，早日带回浩无荒的项上人头。” 众人齐声应诺。 随后，沁阳公主走到案台前，揭开一方红纱，露出里面套在古朴剑鞘中的长剑。剑柄的形状令灵罗仰和龙涛一起低声惊呼：“圣咒――” 正是当日尼克拉刺杀沁阳公主之时所持的圣咒古剑，剑士梦寐以求的神兵。在场几位剑客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沁阳公主双手捧起圣咒，环视一圈，在诸人热切的目光中缓缓说道：“相比各位也有所耳闻，此剑名唤圣咒，乃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兵，配合剑身所刻的铭文运功，就能破开一切阵法和结界。但如果逆运口诀，便是一柄适于暗杀的诅咒之剑。此等重宝，本应上j国库，但为了取得浩无荒的xìn命，我将此剑暂借于诸位。如果事成的话，就作为封赏……” 但是谁来拿这把剑呢？灵罗仰、龙涛、林枫互望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热切。龙涛叹了口气，低下了头。灵罗仰与林枫在军中的名头，绝不是他能比拟的。 灵罗仰暗暗叹息，琴剑之名虽然响亮，却是在原神军中，论起与殿下的亲疏关系，远远比不上林枫亲近。真是可惜，尼克拉所持之圣咒，乃是他从小就憧憬之物，不想今日能得缘一见，却又错过。 只听沁阳公主道：“此剑需jīn通咒决与法术之人执掌方能挥威力，久闻宵云小姐jīn通各系祝福法术，就请灵罗先生执掌此剑……” 林枫身形一颤，怒气上涌，再也听不进她后面之言。 这算什么，用灵罗仰来压制我吗 灵罗仰面露狂喜之意，迫不及待地就想上前，忽然心中一悸，瞥见一旁林枫铁青的脸sè和森冷的眼神，脚下的动作便也慢了下来。 他想了想，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在下已经有了‘烟横’，圣咒还是由林将军来拿比较好。” 林枫暗哼一声，消去了心中杀意，直直朝沁阳公主看去。 沁阳公主道：“林枫，你别生气。你已经有了神兵‘流雨’，此剑在怒焰时就一直伴随着你，与你已经心意相通，正好挥出你的实力。而你又不通咒术，确实不能像琴剑那般将圣咒的威力完全挥出来。” 林枫点点头，他冷静下来，也认可了沁阳公主的解释。 灵罗仰便不再顾虑，步上前接过圣咒，抚着剑上铭文，不掩脸上狂喜之意。 司尘依轻咳一声，道：“下面我们来商议一下初步计划。鸦岗上正好有我军法师团布下的魔法阵，你们将以守护法阵的名义前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 陷阱 第四百四十八章陷阱 鸦岗在江水上游，离夜斩大营近百里远，周遭人烟稀少，是一片废弃的草地，正适合来解决一些不便暴露于光明下的事情。就到 夜斩一行九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天地还沉浸在íén的夜sè之中，荒山野草被风刮得呜呜悲泣。岗上是一片平坦的土地，拨开一层泥土就能看到埋藏在里面的刻印着复杂铭文的巨大石板，犹可见昔日作为侦查平台的魔法阵一角。琴剑与暗影旅团几人在山岗周边摆nn了一阵，又用土木覆上，并小心地消去痕迹。 不久后天sè大亮，又转至正午，葛洛丹口中的那位潜藏于莱斯军中的团员仍没有到来。此时的阳光已经有了几分灼热之感，众人等了许久，连牵头的人都没看到，渐渐有些心焦起来。 持续了一个上午的沉默，终于被灵罗仰打破：“浩无荒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这次的陷阱很明显，他真会过来吗？” 葛洛丹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尤德里向来与浩无荒不合，这次因杀良报功之事被逼得绑架离霓来胁迫浩无荒，在浩无荒看来，尤德里狗急跳墙也在情理之中。他一定会来，而且是八成孤身前来。” 灵罗仰点点头：“像他这样的人，大约是极为自负的。就到” 这时，林枫突然出声问道：“葛洛丹团长，你手下那位尤德里一定可靠吗？你能否保证这次是我们埋伏浩无荒，而不是莱斯那边针对我们几人的一场欲杀？” 葛洛丹偏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淡淡地道：“请放心，我有办法保证他的忠诚。” 一阵劲风吹过，送来远方隐约的人声。葛洛丹压低声音道：“他们来了，按计划行事。” 诸人都是各国顶尖的高葛洛丹说话的同时就已四面散开，各自潜藏起来。 只有葛洛丹和龙涛留了下来，静静看着那群人走近。 来者有三四十号人，都穿着莱斯军中的盔甲，一路吵嚷着走过来。通过远远传来的对浩无荒的咒骂声，大致可以表明他们是尤德里请来的帮手。只可惜，依林枫的眼光看来，他们之中能顶得住浩无荒一拳的，不过五个。 他们一直走到很近的地方，现岗上有人。走在前方的那人扬声喊道：“山上是葛洛丹老哥吗？” 藏身暗处的夜斩高手们不禁暗暗摇头。这么近距离下，他们足以清晰地听到每个人的说话声，跟在面前毫无差别。就到但这群莱斯军士却连人都认不清楚，还得喊话来问。弱成这样，也只能在浩无荒面前演演戏，充当炮灰了。 “是我。你怎么现在来？”葛洛丹说话声音不大，却同时在下方每个人耳边响起，惊得他们说不出话来，这确认尤德里所言不虚，请来了两位了不得的帮手。 尤德里道：“临时出了点事，差点被那贼厮堵着了。” 葛洛丹皱起眉头，本就yīn郁的一张脸变得加森冷：“怎么回事，让他现了？” 隔得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威压，尤德里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是因为另外的事情。信要过会儿会送到他手里，那蠢货现在还在大营里转悠呢” 尤德里走上山岗，身体越因为靠近那股森冷气势而微微颤抖，但他心里却是极为兴奋的。除去浩无荒不仅是暗影旅团的命令，同时也是他迫切的需要。从一年前开始，他就日夜期盼着哪天旅团能接到刺杀浩无荒的委托好。不想父神开眼，竟真让他等来了这一天当团里的密令传到他手上的时候，他jī动得对着羊皮纸就是一阵狂ěn。 在尤德里看来，只要葛洛丹团长亲自出手，浩无荒那小名头再大也翻不了天去。 跟在他后面的军士一开始在葛洛丹的气势下还有些惊战，不过毕竟是血ru场上滚过的汉，很恢复了常态，开始骂骂咧咧。 “浩无荒实在欺人太甚，不就是魂了几个平民的人头吗，原野军、匡义军哪个没做过？那厮偏偏为难我等，分明是欺我们势弱” “对，实在忍无可忍。俺早就说过了，要跟他势不两立，今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此话得到了一片附和声。 在其他军士吵嚷的同时，有几名猎人打扮的战士走到一旁开始干活。他们挖坑布刺，埋藏毒荆，设下众多陷阱，将琴剑原来布置的伪装完全改换了模样，有几处魔法阵甚至完全露了出来。好在这里原本就设有法阵，猎人战士们没看出来，浩无荒同样不会魔法，也应该看不出来。 不过林枫已经觉察到藏在不远处的灵罗仰、宵云羽脸sè的变化。他们虽然隐匿了气息，但瞒不过林枫jīn神力的搜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布置被一群炮灰破坏，这会儿宵云羽面上已经露出了杀机。 哪怕浩无荒不杀光他们，“罗织魔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日头渐下，残阳如血，赤sè霞光将山岗晕染。似乎隐隐感觉到了死神的逼近，军汉们停止了闲谈咒骂，不约而同地遥望北方，等待着后时刻的到来。 几个猎人后巡视了一遍陷阱，便停在了尤德里身后。 傍晚的凉风萧瑟，后一点霞光沉没下去，岗上陷入一片肃杀的昏暗。 面无表情的葛洛丹突然出声：“他已经过了江。” 尤德里身躯微颤。在这个时候，他脑中不断回响起那人的可怕。尽管一再强调那人只是名头很盛，但他心里终究明白，无论葛洛丹是否斗得过那人，自己只怕讨不了好去。 一旁的龙涛笑道：“不用紧张，浩无荒再强也就是一个人，怎敌得过如此多高手合力。”天知道他安慰的是尤德里还是自己。 这话从葛洛丹团长带来的高手口中说出来，让尤德里稍觉心安。的确，浩无荒虽然勇猛，但也只是在单打独斗方面，他毕竟不是破山那种能够以一敌万的马上大将。 龙涛又道：“话说回来，你们把离霓公主nn到哪去了？” 相比伏杀浩无荒一事，离霓只算是细枝末节。只是到了这个时候，龙涛的好奇心突然旺盛起来。 离霓并没有被带过来。军汉们大概也知道这次行动九死一生，说不定在来之前就已经先后享用……这比歃血盟誓还管用。 者群群431486732867167547595657 第四百四十九章 入彀 这次倒是龙涛想岔了。【】 “我们憎恨的是浩无荒，离虚殿下只是被这奸人蒙骗，待除去了浩无荒，他仍是我们的好统领。离霓公主是殿下的妹妹，我们怎会对她如何。我已经安排好了，无论此战结果怎样，都会将离霓公主送还。” 龙涛笑道：“你们倒是宅心仁厚。”他貌似不经意地去观望葛洛丹的脸色，见其依旧没什么表情，便也跟着笑笑拉倒。 离霓是莱斯皇后的女儿，离虚、离云的亲妹妹，如果能弄过来送到沁阳公主手里，绝对是奇功一件。但葛洛丹团长对其无动于衷，任这群莱斯军士将之送还，却也有他的道理。毕竟不能把尤德里逼太狠了，以免节外生枝。相比伏杀浩无荒一事，离霓只算得是细枝末节。 浩无荒近了。 虽然未见他的身影，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雄浑沉郁的气势，隐隐夹杂着的愤怒就如万里阴云中潜藏的雷霆，远远嗅其味就令人为之战栗。 低伏的丘陵旷野蔓延千里，视野未及之处，一头远古的巨人正踏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南边行来。 夜风骤紧，黑暗越发浓郁，仿佛化解不开的墨汁。 葛洛丹的杀气被压了下去。在巨人无声的警示下，他已经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正面立于风口浪尖上，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染湿了鬓角的黑纱。 龙涛一脸骇然的神色，再也笑不出来了。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当真面对如斯强者，他终究按不下从心底里阵阵涌出的恐惧。那并非怕死，而是人类面对更强一级的生物时发自内心的臣服之心与畏惧之情。 龙涛自诩也是东陆年轻人中数得着的高手，但此刻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那个怪物的差距，绝不仅仅是一个等级。 那家伙比当年的蝶妖还强，当真无愧是大陆年轻一辈最强者 一旁的几名莱斯军士早已是脸色煞白，两股战战，仅是从葛洛丹身侧漏过的几缕杀气，就惊得他们站立不稳，几欲夺路而逃。 现在他们心中悔恨交加，宁愿去接受军法处置，也不欲面对那头正在逼近的巨兽。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旷野低陵的尽头，浩无荒的身影终于展现。 夜色倏然变得更加压抑。即便以这些莱斯军士拙钝的眼力，也觉察到山那边的景色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所谓绝世强者，动则牵引天地气机，举手投足就能泵发出诛神杀魔的威力。 浩无荒这等气势，林枫自认是学不会的。然而，这并不妨碍他要将对方斩杀于此的信心。越是在这时候，握剑的手越稳定，头脑越清明。灵力在体内流转，将他的气息与周围草木融为一体，毫无异致。 浩无荒行进之速似缓实疾，转眼就来到了山岗之下，他的身形也清晰地暴露在人们面前。他身着紫色绒衣，踏草前行，沙沙有声。只是似有一团暗晕将他周身环绕，使得人们运极目力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在数十道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下，浩无荒纵身一跃，便登至岗上。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浩无荒的气势反倒没那么惊人。军士们看他确实是一个人孤身前来，脸色这才好了几分。 尤德里躲在葛洛丹身后叫道：“浩无荒，你这贼子竟真敢独身前来，就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他叫得实在有些色厉内荏。山坡边上早就布置了陷阱，浩无荒却轻描淡写地走了过来，这让他底气着实少了几分。 浩无荒的目光在葛洛丹脸上停留了很久，又移到龙涛身上，最后才看向尤德里。至于其他人，根本连入他眼的资格也没有。 “公主殿下呢？先让我看她一眼。” 浩无荒的语调很平淡，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当下就有修为较弱的军士忍不住答道：“公主殿下还在——” 尤德里猛地往后一挥手，将那军士推得后退几步，截断了话头。紧接着尤德里爆发出一阵大笑，猖狂地道：“哈哈哈哈你以为还能跟老子提条件吗？那小姑娘早就被爷几个享用过了，啧，不愧是皇族的种，还真是千娇百媚啊” 浩无荒语气不变，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她现在在哪？” 尤德里大笑着，却不答话。浩无荒往前踏了两步，渊渟岳峙，惊人的气势又激发起来，尤德里的笑声便顺着突如其来的劲风卡在了嗓子里，变成了干涩的咳嗽。 淡淡的语调，浩无荒再次问道：“她在哪？” 尤德里沉默良久，葛洛丹依旧一动不动，龙涛也只默默地站着。 尤德里嘴角一抽，双手攒进衣袖，眼中凶光毕露，如被逼到绝处的恶狼，喉咙发出涩声嘶哑的吼叫:“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宰了他” 数十名军士早已排开，第一时间拿出了准备好的筒弩。黑洞洞的筒口对准浩无荒，一阵闪着幽光的细箭朝他迎头盖去。 筒弩对寻常武者来说是致命的利器，但对神魔等级以上的高手就没有了威胁。面对漫天射来的淬毒细箭，浩无荒不退反进，倏然朝前挥出一拳，顿时激起强劲的气浪，刮得毒箭倒卷而回。 莱斯军士慌作一团，人群中响起大片惨叫。自食其果的倒霉鬼滚倒在地，凄惨的模样触目惊心。 葛洛丹凝神注视着浩无荒，手上并无动作，身前便有一层无形的气墙将倒飞回来的毒箭弹开。尤德里则一缩头躲在他身后，慌乱大叫：“团长救我” 浩无荒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尤德里，大步踏来，就要从葛洛丹身旁走过。这个时候，葛洛丹终于抬起了右手。他的动作很轻慢，其中却暗蓄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浩无荒神情不变，从容不迫地提手招架。两掌接触，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脚下的山岗为之颤了一颤。葛洛丹闷哼一声，上半身被击得往后仰起，另一只手仍自强行拍出第二掌。 浩无荒却不再接招，晃身闪避过去。他垂目往下一看，右手与葛洛丹接触过的部位呈现出灰黑之色，分明已是中了毒。 眼际寒光闪过，龙涛手中长剑朝他咽喉抹来。。.。 更多手打章节请到【】阅读，地址： 第四百五十章 围攻 浩无荒仰身半退，避过龙涛的封喉一剑，又听旁侧寒风浸体，却是葛洛丹再度扑了上来。本章节由万就到 身中剧毒，又陷入两位顶尖高手的夹击之中，饶是浩无荒也被逼得手忙脚乱了一阵。但走过十招之后，他就创出了机会，从拳锋剑影中突围出来。 人影疾闪，浩无荒冲入莱斯军士群中，所经之处军士纷纷倒下，大多是全身骨头被震碎，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眨眼时间，四十多莱斯军士便躺下了大半，仅有数人结成阵势抵挡，给浩无荒造成了些许阻碍。但也仅仅是些许阻碍。浩无荒围着他们绕了一圈，从中找出破绽，轻松将这几人击毙。 再就是见势不妙想要逃跑或求饶的，也被浩无荒赶上去一掌打死。 大概四五个呼吸的时间，尤德里带来的帮手便都成了一地尸体，仅剩尤德里躲在葛洛丹身后逃过一条性命，却也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握着筒弩，五指都已经陷入了墨竹筒身之中，还在不住颤抖。 浩无荒吐出一口气，回转身来面对葛洛丹几人。从他毫不犹豫地杀尽四十多人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是言语中那么平静。就到 “团……团长，救我”尤德里嗓子里带上了哭音。 葛洛丹看着浩无荒，淡淡地道：“不要慌，他已经中了灰铁毒，坚持不了多久。” “是吗？”浩无荒抬起手，轻轻一抖，便有灰烬般的杂质自掌上飘落，“南疆灰铁毒，闻名已久，看来也不过如此。”他摊开手掌，掌间光洁如昔，不仅没有了中毒的迹象，甚至连血腥都没有沾上。 葛洛丹兀然变色，同时听到了身旁龙涛倒抽冷气的声音。 “阁下是暗影旅团的人吧，是否一定要趟这趟浑水？”浩无荒望着葛洛丹的方向，双目焦点却在其后尤德里身上。暗影旅团是魔华武林中颇有名声的杀手组织，如无必要，他不想惹上这个麻烦。 葛洛丹缓缓摇头：“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浩无荒的眼神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周围空气的温度却骤然冷了几分。 既然谈不拢，也不必多费口舌，开战便是。 浩无荒踏步前逼，抬手平平一掌推出，暗蓄千钧之势。就到 劲风袭面，葛洛丹当即做出了令浩无荒和尤德里无比意外的反应。他甚至连招架的意思也没有，就将身子一翻，越过后方尤德里头顶，一下子飘退至数十米外。与此同时，龙涛也朝另一个方向跑开。只余下尤德里，弓背弯腰，犹自不明所以，孤零零地对上浩无荒的铁掌。 下一个瞬间，尤德里便反应过来。他在莱斯军队中混出了一方大将的功位，除了为人精明能干，自身武技亦有过人之处。在此绝境之时，他被逼出了所有潜能，当下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埋头弓背，两臂抱膝，只在一瞬间就将身子缩成了一团。 浩无荒一掌拍在他小腿上，强劲的力道立时将那处骨骼击得粉碎，但尤德里整个身子却借着这股巨力往后翻滚抛飞，如一个大号的皮球，一下子就逃出老远。 只是在这个时候，浩无荒右脚猛地一顿，爆发出比他更快数倍的速度，几步就赶了上来，对着这团不住翻滚的皮球再度一掌劈出。这一掌正正印在了尤德里脑门，顿时白的红的都溅了出来。尤德里一下子失去了翻滚的力量，跌落到乱石堆里，只余下了半边脑袋。 浩无荒看着尤德里的尸体，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然而一声凄厉的惨叫令他脸色大变。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是葛洛丹与龙涛在对着山岗边上军士尸体补刀。这几人其实本只是轻伤装死，都是浩无荒刻意留下来，预备稍后逼问离霓下落，此刻却在葛洛丹和龙涛手下成了真正的死尸。 暗影旅团本就是杀人的行家，两人出手均是快捷无比，眨眼间就在或真或假的各个尸体补上致命一击。 浩无荒怒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葛洛丹所在的位置奔去。然而只在半途他的身躯就突然凝滞了一瞬，心中莫名一悸。他发觉自己的动作缓慢了许多，感官变得模糊，体内力量开始不受控制，渐有有紊乱的迹象。 四周幽幽的光芒自地底泛出，那是琴剑夫妇在之前布下的魔法阵，光芒从地底渗透土石，连接成阴晦的符文，将他的位置牢牢锁定——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浩无荒心底一沉，忽感周遭冒出冲天杀气，只见数道人影从四面朝他围了过来。 赶在最前的，是一道蓝色的电光，锋寒凛冽之气直透他心脉深处。浩无荒反应亦是极快，双手一抬便施展出了断罪掌中防御最强的沧浪之式。再是凶悍孤锐的剑芒，也无法疾跨没有实形的浪潮，刚猛的剑气被柔和之力牢牢克住。然而就在即将被卷入漩涡之时，那一道电光忽然迸裂四散，化为大片冰寒凛冽的剑浪，扑头盖脸地朝他挟裹过去。 那正是林枫所握的流雨剑。幻想之力凝成的幽灵骑士紧跟在后，持着双剑插入战圈，将林枫剑势无法顾及的地方补三柄长剑将浩无荒周身各处完全笼罩，形成了完美无缺的包围圈。 憧憧剑影把浩无荒的身形完全掩盖，却也挡住了灵罗仰等人夹击浩无荒的路线。他们只见两道人影在剑光中飘摇闪烁，速度甚至快到了目力无法捕捉的程度，根本不留空隙。这样等级的战斗，旁人完全插不上手。 灵罗仰甚至还在奇怪，与林枫联手进攻的另一个身影究竟是谁，竟也拥有如此可怕的剑技。 在他还在出神的时候，紧随他身后的宵云羽念动咒语，埋藏的魔法阵彻底发动，霎时间就有六面光墙从地底升起，把激斗的三人围困在其中。这样一来，无论里面谁胜谁负，都不会让浩无荒跑掉。 浩无荒确实在考虑逃跑之事。如此奢华的阵势让他明白了，这分明是夜斩静心布置的针对他的诱杀。仅仅正在与他拼斗的两人，就拥有绝世强者的实力。。.。 更多手打章节请到【】阅读，地址： 第四百五十一章 最强之名 事已至此，就不再有盘问离霓下落的念头了。浩无荒明心透彻，万事顺应天道，量力而行，不会为超出自己能力的事务纠结。 而他一旦决意要走，就没有人能留得住。 作为浩无荒的对手，林枫此时正处于一种激怒而又失落的状态中。他自走出学院历练以来，武技突飞猛进，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大战，更曾与雷霆剑圣尼克拉正面交锋。无论是武技还是精神，他已处于最巅峰的状态，更能幻想出幽灵骑士与自己协同作战，放眼整个大陆也鲜有人能匹敌。然而他的对手，恰恰是被誉为年轻一辈最强者的浩无荒。无坚不摧的剑芒，竟被被浩无荒以一双肉掌抵住 浩无荒的武技已经臻至完美，一招一式都牵引着天地元气，暗合阴阳至理。他的拳掌时而刚猛无匹，时而轻若曲水，刚柔并济之道在他手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三柄长剑汇成一拨又一波剑浪自他环身汹涌相袭，而他的身影在浪潮中飘忽进退，不急不慢地将四周的绝杀之势从容化解。 林枫渐渐急躁起来。他的剑术中融入了尼克拉毕生武技的精华，自问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再想上升一毫一厘都千难万难。幽灵骑士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与他的身形时分时合，两柄长剑弥补了他的剑术中仅有的几个无法顾及之处，即使雷霆剑圣再度复生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好，然而却偏偏无法伤到浩无荒分毫。就到 他还曾经以为，只要与古代剑士联合出手，在单打独斗方面就无人能敌。这个天真的想法在今天被击得粉碎。 浩无荒竟强到了这等地步 剑光转为纯净的皓然月白之色，凶猛地铺展开来。 “啊——”林枫怒吼出声，剑意斗志更加高昂，剑上锋芒顿时暴涨，周围数十米尽化为一片霜寒茫茫之地。至于宵云羽布下的光墙，第一时间就被击得四分五裂。 他每一剑挥下，都将裂地崩山的威能蓄于一闪的寒芒中。此时的状态，也许就是他终此一生所能达到的最巅峰的境界。 浩无荒再也不能从容抵抗，他的身形开始狼狈，衣衫转眼间就被撕成了纷飞的蝴蝶，露出闪着古铜色光晕的身体。 林枫信心大增，攻势更加凶猛。 他此时所悟的剑道，可谓沧海横流，皎皎白月下万波涌动，追咬着浩无荒的身影，将他逼陷于即将坍塌的狭小空间之中。 渺小的扁舟随时可能被惊涛骇浪颠覆，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圈外观望的灵罗仰心中同样是一片巨*，他不曾想过，这一次艰巨无比的任务竟只要站在一旁看着就行了。就到但他心里头沉重无比。那晃耀着双眼的一片片皓白剑气，其中每一剑的气势都比他全力出手更强他怎么可能轻松得起来 同为剑客的龙涛，则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是兴奋，也是悲怜。那就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望达到的究极之剑，只要能在这么近距离下亲眼目睹，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 “不要松懈，准备出手。”淡漠的嗓音突然从葛洛丹口中传出来，将沉浸于其中的几人唤醒。他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探讨武道的。虽然，这也是个意外之喜。 冷静一些的宵云羽已经发现，几分钟过去了，林枫已经挥出了上万剑，浩无荒被逼得狼狈无比，但除了衣衫碎裂，浑身上下却没有一道伤痕。 她心中突然一阵发寒。纵使百般设计，万般布置，又真能困住这个男人吗？ 林枫无法维持如此强度的攻击，剑势一再舒缓。场中那股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凛冽剑意渐渐消沉下去。 宵云羽觉察到他的颓败，连忙释咒又补上六面光墙，将他二人困于其中。哪怕能稍微阻挡一下浩无荒的逃走的路线，给其他人多一点反应时间，也是好的。 林枫已呈败势，浩无荒的身形从万千剑影中显露出来，他逐渐占据了战斗的主动，开始以拳掌反击。 并没有林枫那股动辄铺天盖地的攻势，但浩无荒一拳一掌击出，都犹如一座大山压来。只要有一丝松懈，必会被那气势所夺，陷入与天地为敌的困境之中。 林枫谨守神关，再也找不出反败为胜的机会，仅仅只能保命。与浩无荒这样的男人为敌，一旦失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幸而浩无荒也不愿与他拼个生死，乘势攻击一阵后，就欲甩开他夺路而遁。 岂能放他离去 一把宝剑收入鞘中时是无懈可击的，但一旦出鞘，便也将弱点暴露出来。此时的浩无荒施展的武学，绝不复初时的完美。 他一拳击向林枫胸膛，预备震退林枫后就抽身后撤，但林枫做出的反应超出了他的意料。 既然接下了夜冰的委托，自身又无法完成，林枫此时能做的，仅是为同伴制造出机会。 两道人影乍合即分，拖出一蓬血雨。浩无荒左臂被一剑贯穿，强忍伤势朝光墙冲去，一拳破围而出。 而林枫生受了浩无荒一拳，后背重重砸在一面光墙上，一时只觉天旋地转。由于他精神受创，幽灵骑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浩无荒的拳头可不是一般人吃得下的。他勉力站稳身体，仍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外面传来几声高喝，魔力疯狂聚拢，灵罗仰的剑势升腾而起，与浩无荒的气息交叠。 萧兵的飞刀被随手格开，两位法师的逆向祝福魔法没能让浩无荒的身形有任何停顿，葛洛丹等人正从光墙另一面赶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灵罗仰单独对上了浩无荒。目睹了浩无荒的勇猛表现，即使在宵云羽的祝福之下，手握古剑“圣咒”，灵罗仰也没能多出几分底气。 在各方面的辅助下，他所挥出的剑势无疑比林枫更强。但以势压人，若内心不够强大，就会为势所压。 灵罗仰称不上弱小，他只是还不习惯突然间达到这样的高度，心旌动荡之下，剑势一时没能连接完整。 但在浩无荒面前，一瞬间的漏洞就已足够。灵罗仰败得比林枫更快。 幸好，他也拖到了葛洛丹和阿尔里德等人赶来。 .。.。 更多手打章节请到【】阅读，地址：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无荒之勇 葛洛丹与阿尔里德犹不足以成为浩无荒的对手，但加上龙涛等暗影旅团的几大机宜从旁协助，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就到) 暗影旅团仅凭近十号人就在偌大的魔华帝国犯下无数命案，所刺杀者无不是豢养侍卫门客众多的一方豪强，在宗师级高手的追缉下依然横行无忌，凶名在魔华可止小儿夜啼。他们配合作战的技巧，超出人们已知的任何人物。 阿尔里德仅仅是在最开始阻挡了浩无荒一下，他自知留下来只会添乱，很快就退出战圈。为了刺杀浩无荒，暗影旅团的首领与四大机宜联手围攻一人，这在暗影旅团凶名赫赫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事。 只见战圈中人影翻飞，斗气的余波伴随着声声爆喝扫荡四野，浩无荒魁伟的身形很快被满没在水泄不通的攻击之中。 但亲眼目睹浩无荒在林枫剑阵中表现的人们都知道，无论浩无荒的情况看起来有多么狼狈惊险，只要没能一口气将之逼死，他就随时可能突围而出。 灵罗仰从地上爬起来，简单地调理了一下伤口，便松开捂着腹部的左手，高持古剑圣咒，强行催动斗气，剑上便再度泛起浑黄色的光晕。但紧接着他就呕出几大口鲜血，低头躬背咳个不停，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就到 一道金色符咒在他头上亮起，暖流渗入体内，缓缓修补起浩无荒拳劲所造成的创伤。“好些了吗？”宵云羽一边关注战况，一边低声相询。 灵罗仰点点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确实是无力再战了。浩无荒的强悍远远超出了预料，即使出动了这么多高手，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只怕也很难成事。 暗影旅团五人合力之威确实犀利，不过只要没能在第一时间杀死那个男人，后面再拖下去也难有希望。绝世强者的耐力远超寻常武者，林枫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灵罗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枫，见他仍在闭目疗伤，恐怕也无法再战。于是，他便不再犹豫。 他抬起右臂，倏然聚气，古剑“圣咒”便脱手而飞，化为一道流光向战圈射去。 “龙涛，接剑” 声音与剑光同时到达，暗影旅团中葛洛丹与逡重略微避开，浑黄的光晕插入漫天的斗气刀芒之中。一瞬间的凝滞过后，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更加凶猛地当头罩下。 灵罗仰看不清场中状况，也不清楚龙涛是否接下了“圣咒”，他攒紧拳头，脸色有些发白。就到) 忽而一阵滋滋的怪异声响从旁传来，灵罗仰稍一偏转目光，顿时惊得面无血色。 林枫正提着一个重伤垂死的莱斯军士，咬着他的脖颈，正在贪婪地吮吸血液。赤红的颜色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染得胸前衣襟一片血腥，他却恍然不知，沉浸在血食的快感中，如同一只刚从深渊狱火中爬出来的恶鬼。 宵云羽轻轻一拍灵罗仰的脊背，将他从失神中唤醒过来。其实也不必如此震惊，沁阳公主座下第一禁卫长米诺斯乃是恶魔血脉的传承者，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在多出一个拥有恶魔血液的人也不意外。只是照此下去，神魔插手人界，大陆是否还有宁日？ 但眼下的战局容不得他们多想。只见激战的几人中央突然爆发出一股强横的气势，能量冲击爆炸，数道人影飞退，一人驱动着浑黄色的“圣咒”剑光冲了出来。 那人并非龙涛，而浩无荒 宵云羽急急念动咒语，空间中光元素迅速聚集，眨眼间便从繁星般的光点凝结成三道光墙。浩无荒冲势太快，只有一道光墙挡在他前面，他却又在半途转向，身形如流星般向东方射去。 暗影旅团几人从爆炸的余波中冲出，慌忙紧跟着追过去。原本的争斗之处，烟尘散尽之后，露出一个生死不知的身影，其面目被污血覆盖，依稀可辨认出是龙涛。 灵罗仰心头如遭重锤，瞧着那几个远去的身影，仿佛已看到无尽的深渊正于前方等待。 他一看林枫已将手头那人的血液几乎完全吸干，仍是一副沉迷的神情，不知他是否恢复的战力，只能竭尽全身力气怒吼道：“不能让他走了” 如雷怒喝把林枫惊醒，他浑身被汗水浸透，暖洋洋的仿佛浸泡在热水之中，一运气发觉自身伤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便将手上干瘪的尸体抛开，足下猛一踏地，身形疾掠，如电闪逝。 远方几人已经追出老远，身法最快的萧兵紧紧吊着浩无荒的身形，但后面三人却被渐渐甩开。萧兵心中开始犹豫，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他亦久经生死，知道只要自己与同伴离开三十米的距离，恐怕就有性命之虞。 但他想得岔了。葛洛丹几人还跟在他身后十几米内，然而浩无荒身形毫无征兆地停顿了一瞬，根本不受惯性的影响，倏然以速度反杀回来。 剑光如潮，一丝不漏地涌入身体，萧兵只能在心中发出最后的大骂：是谁说浩无荒只会拳脚功夫、从来没碰过兵器的？ 萧兵甚至连阻挡浩无荒一瞬的做不到，葛洛丹便发现那个魁梧的身影冲到了面前。他亦是宗师级人物，即使身处绝境，仍冷静地摆出守势，自信怎么也能阻挡浩无荒几秒。 但浩无荒根本不理会他，径直从旁边跑过，杀向后方两人。 “喝——”逡重怒吼如雷，高举大刀，迎着剑光当头斩下。不同于暗影旅团其他几人，他学的是阵中拼杀，壮烈无回的战技。 浩无荒的冲势果然被他阻住，而林枫已快杀至，无奈之下只得一点足下，飘身退回。这一次逃跑，他已是从容之至。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月华倾盖，荒原一览无余，土石草木分毫毕现，然而却有一道人影超出了场中众多高手的耳目，硬生生凭空窜了出来。而他出现的位置，正与杀人尽兴、忙着跑路的浩无荒重叠。 两道人影一错而过。 那人踉跄着连退几步。而浩无荒身形止住，突然飙洒出漫天血雾。 .。.。 更多手打章节请到【】阅读，地址： 第四百五十三章 意外的人 “不愧是断罪掌，名不虚传，小的佩服。www.65txt.com（疯狂打）” 突袭浩无荒的人影显露出来，是一个做着马戏团小丑模样打扮的男人，声音也有几分尖细，一脸嬉笑的神情。 浩无荒勉励站稳，几道深刻的伤痕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胸膛，鲜血汩汩而出。他死死盯着小丑，一时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 林枫在他们十步之处停住。这小丑大概就是突袭盖薪的雪隐小队之人，同样是敌人，在自己没有完全恢复状态的情况下，更不能放松警惕。 葛洛丹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身后左侧，随时准备配合他出手。 浩无荒咳出一口血痰，左手捂住胸口，用变得嘶哑的嗓音向小丑问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小丑并不回答，反而慢朝后走了几步，道：“几位不是想取他性命吗，难道还要等他恢复力气？”他一边说一边后退，一直退到十几步外，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见小丑退开，林枫便不再犹豫，纵身持剑直刺浩无荒心脏。浩无荒举剑招架，浑黄的光晕染上林枫衣衫，顿让他浑身一颤，动作立时缓慢下来。 相比夜斩的几位剑客，浩无荒显然对“圣咒”的用法更为熟悉。诅咒的力量不仅束缚住了林枫，连跟过来的葛洛丹也被黄光笼罩，气势泄尽。 趁着两人为圣咒所困，浩无荒不退反进，挥剑猛攻。受此重伤之后，他似乎被激发出了血性，一改从前云淡风轻的战法，攻势变得无比凶猛狂暴，有几次甚至摆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逼得林枫不得不弃招闪躲，尽处被动。35zww.com 尽管浩无荒的剑法落在林枫眼中尽是破绽，但浩无荒摆出舍命相拼的架势，他便只能招架闪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看着这三人打得死去活来，随时可能拼得两败俱伤，小丑在不远处拍起了手掌，尖声笑道：“咦嘻嘻嘻实在太精彩了再加把力，真是难得一见啊……” 却在此时，一缕寒风自后方吹来，拂过他的脖颈，小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顿时哑了声音，警觉地转过身看去。他才一回头，就看见无数冰棱在夜空飞舞，将月华分割成斑驳斒斓的碎片，漾动着梦幻般晶莹的色彩，搭乘着寒风纷至沓来。 就在那支离破碎的月光下，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乘着风翩然行来。冰棱霜雪缠绕着她，如若天仙之襟带。冰霜韵咏之中，斑驳的光晕衬映着仙子曼妙的身影，风华绝代。 小丑仰着头张大嘴巴，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直到飞旋的冰雪匹练袭近身体，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抱着脑袋往地面一缩，便融入阴影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宵云羽与灵罗仰脸色同时大变，宵云羽惊叫道：“韵师妹——” 冰霜领域中那人置若罔闻，不作丝毫停留，一直朝激斗中的浩无荒三人冲去。 在她冲入战圈之际，感觉到寒气临身的三人提前一步分开了。那人落在浩无荒身旁，瞧见他胸前触目惊心的伤口，脸上冰寒之气又加重了几分，冷眼朝林枫等人望来。 瞧清此女面容时，林枫亦是面色大变，忙不迭地往后快退十数步，自知刺杀浩无荒一事再无希望。不仅如此，恐怕连自保都是问题。 只是不知道原神战信誓旦旦说过不会参与战争的冰韵，为何却出现在了莱斯一方？如果有命回去，一定要向那老头子讨个说法 宵云羽搀扶着灵罗仰走过来，面上亦是覆了一层寒霜，冷声道：“韵师妹，你当日对原神家的答复，对我的答复，就如今日这般吗？” 冰韵轻轻一叹，摇头道：“我不欲参与战事，但浩无荒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救他。” 宵云羽逼视她双眸，道：“就为这，你拒绝了原神家的邀请，反而跑去了莱斯军中？那好，今日我们认栽了，你已经救他一次，也算两清了，是否送他回去之后就会离开？” 冰韵只是摇头。 宵云羽眼中厉芒闪动，沉声道：“那就别遮遮掩掩了，你了他吧？别忘了，原神战老将军还在夜斩这方你如此作为，就是与我们为敌” 冰韵淡淡地道：“到时我两不相帮便是。” 宵云羽怒极反笑：“妙极我会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原神小姐。” 冰韵身形微颤，本就没有血色的面容更加苍白了几分。 两边僵持了一会，灵罗仰出声道：“既然你坚持要保他，我们也只好放弃。但那把剑得拿回来，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冰韵以征询的目光朝浩无荒望去。浩无荒摇头道：“圣咒本就是莱斯皇室之物，此番只算是物归原主，岂能再让你们得去。” 听得他此言，许久不语的林枫冷笑出声：“浩大哥，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能保住一条命就是幸事，就莫再得寸进尺了吧” 灵罗仰那话本就是试探，只要浩无荒稍微露出退缩之意，就说明他已然力竭，莱斯诸人说不得也得鼓起最后的力气拼上一拼。但浩无荒强硬的态度本已打消了他的心思，不料林枫这一句，又让他与葛洛丹心中再度泛起杀意。歇了这么一会儿，他的战力渐渐恢复，反观浩无荒，外面看似没有大碍，实则很可能如林枫所说，已是强弩之末。 觉察到夜斩几人的意图，浩无荒冷眼扫过去，淡淡地道：“你杀了尼克拉大公爵，确实有执掌此剑的资格，不过要想从我手中拿过去，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他依旧淡定从容，既没有任何退缩，也不虚张声势，倒是林枫几人看不清他的虚实 ，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环绕着冰韵的冰棱霜屑交织成锁链的模样，交叉着挡在她与浩无荒身前，其中蓄含的极度浓郁的冷气令夜斩的几位高手都禁不住心头泛寒，暗道觉不能让这冰霜锁链接触身体。 林枫的目光凝在浩无荒脸上，隔了许久，才徐徐出声：“浩大哥的意思，就是刚才的那场不作数，还要与我单独再打一次喽？”。.。 炼狱星空第四百五十三章意外的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祭司 说完这话，林枫并没从浩无荒眼中看到任何动摇之色。www.65txt.com（成都：手打）此消彼长之下，他自己的信心倒没那么坚定了。 浩无荒深沉的目光望来，道：“小林，你就这么想取我性命？”随着他的话语，手上古剑“圣咒”的光晕渐渐淡了下去。 林枫心头一凛，他感受到浩无荒的气势再度发生了变化。他压下内心不安，沉声答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以往的私情就不必提了。” 浩无荒轻轻一叹：“也罢……” “等等。”冰韵抬臂拦住他，道，“既然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也就不要讲究单打独斗了，只要我两联手，将他们杀光又有何难？”随着她话中杀意，缠绕着冰霜锁链的寒气又一阵翻腾。 林枫瞄了瞄她的咽喉，有锁链阻挡在前，一时之间找不到暴起一击的机会。 又听浩无荒道：“夜斩妄起兵戈，至使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小林，这一路过来，你也应该看见了吧？” 林枫漠然道：“那又如何？”他怎没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但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哪还有回头的道路 浩无荒道：“我知道你同沁阳公主的交情非同一般，正是如此，你更应该规劝她适可而止，及早收兵。要知道，莱斯的军力远在夜斩之上，但从未与夜斩军队正面交战，并不只是沁阳公主足智多谋，更多的方面，还是离虚殿下手下留情。” 林枫冷笑：“我倒不知道，原来离虚殿下还长了一副慈悲心肠。” 浩无荒叹了一口气：“人界大难将至，偏偏各国还为私利纷争不休……” “够了。”林枫提起剑来，凛寒剑气直指他胸口，“你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吧，别再浪费时间了，来干脆与我战一场” 浩无荒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横举圣咒，缓缓抬手。www.65txt.com冰韵口口声声要与他联手作战，但这时却默默移开几步，退到了一旁。 林枫急促地吸进一口气，剑势蓄满，一触即发。浩无荒当胸横剑，岳峙渊渟。 这时，却从附近左旁传来一句陌生的嗤笑：“不好不好，你们两要是死了一个，我可就白来一趟喽” 被这一声惊扰，林枫的剑势为之一滞。浩无荒退开半步，转头望向出声的那位不速之客。 灵罗仰、冰韵等人也吃了一惊，纷纷戒备。这么多双眼睛都关注着场中林枫与浩无荒的战局，竟无人知晓这位不速之客是何时出现的。 那人身着宽大的祭祀长袍，容貌被刻满了铭篆的青铜面具遮挡，遍身环绕着繁复的金红色纹路，背负双手缓缓而行，便似有隐隐的钟声和祈祷声自后方升起，闻者心中俱是一悸，不自觉地消减了几分战意。 而林枫丝毫不受幻听的影响，盯住浩无荒的目光不变，眼见他移开 注意，便欲寻机突袭。不料一旁的冰韵也没有受到影响，驱动冰霜锁链往前一探，便挡在了他与浩无荒之间。 这时那祭司打扮的人已走到近前，葛洛丹和灵罗仰皆做出戒备的姿态，只要他再往前，就将承受两人的攻击。 “烟横”泛起的氤氲霞光染上他的青铜面具，映入藏于其后的清澈眼眸。前路已被封死，祭司停下脚步，飘渺的吟诵声渐渐隐没。他的目光凝注在林枫的背影上，沉吟良久。但林枫始终盯着浩无荒与冰韵，未放弃突袭的心思。 一向沉默的刀客阿尔里德突然高声叫道：“你是什么人？”他定定地盯着那人的面具，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浩无荒也于同时发问：“你和世祭教主是什么关系？” 听到“世祭教主”四字，林枫也忍不住后退两步，转头朝那祭司看去。两人目光正好交汇，林枫微微皱眉，他从其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却又似是而非。 祭司移开目光，缓声答道：“我受前教主所托，暂时掌管圣教。你们可以称我为……代理教主。”他的嗓音极为妖异，仿佛由好几种声音混杂而来，既似粗豪忠恳的祈祷之音，却又夹杂着女声的尖锐，暗藏魔性。 在场诸人心头均为之一震。虽然知道此人来头不小，却没想到是世祭教新任教主亲自出马。昔日世祭教主的赫赫威名犹在耳畔，他的继承者又岂会不是一个睥睨苍生的绝世强者？ 这样的人物偏偏要来趟这趟浑水，事情难办了。 人们均露出犹疑之色，唯有阿尔里德面上却是一片惨然。他缓缓将长刀收入鞘中，深吸一口气，问道：“教主他老人家葬在哪儿？” 祭司道：“前教主曾嘱咐过我，他生前向往超脱自在，死后亦不愿被俗世所扰，他已经彻底放下，也希望你们勿以他为念，走完你们应有的道路。” 阿尔里德沉默几秒，口中突然发出“嗬嗬”怪笑，面上的疤痕分外狰狞。他仰头望天，笑得浑身发颤，忽又从喉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转身大步朝山岗下走去。 夜斩几人面面相觑。眼见他的身影落下山坡，灵罗仰提声叫道：“阿尔里德将军，你何时回营？” 岗下却没有回应，阿尔里德的气息很快远去。 沉静了片刻，浩无荒发出一声叹息：“世祭教主也是一位人杰，只可惜……” 林枫接口道：“只可惜他自不量力，偏偏要跟你的主子离虚殿下作对，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他想到世祭教主当日对自己的一番照顾，心中对浩无荒和离虚更是憎恨。 浩无荒摇摇头：“世祭教主的修为已直通天人大道，他自己若是不想，谁也动不了他。可惜，他要是肯留下来，人界亦多了一分极大 的助力。” 林枫只是冷笑。 祭司道：“两位无需多说。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调解你们两位的争斗。” 林枫动容道：“教主连今日之事也算到了？” 祭司悠然道：“教主临走之时，大概真已悟通大道，明彻古今未来了吧。” 浩无荒扫视夜斩诸人，道：“不知代理教主阁下要怎么调解我等的恩怨？” 祭司轻松地道：“很简单，保持现状，大家安静地离开。” “不可能”林枫当先叫起来。 祭司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轻轻叹了口气：“我的建议是很好的，你为什么不听呢？” “他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又抢走了‘圣咒’，岂能一走了之” “啊，你还真是胡搅蛮缠。”祭司妖异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你总该认清眼前的形势吧，浩无荒加上冰韵还有我，你认为你还有机会吗？” 林枫盯着他道：“那个小丑也是你的人？” “什么小丑？”。.。 炼狱星空第四百五十四章祭司（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曲终 祭司的语气不似作伪，他应该也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林枫心下更是疑惑。35zww.com（疯狂打）他原以为世祭教就是司尘依说到的第三方势力，小丑是来找浩无荒报仇的，只是没有成功，才由祭司出面。这个推断本来就有很多疑点绕不过去，如果小丑并不是世祭教的人的话，那么就更说不过去了……莫非还有一个巨大的势力潜藏在暗处，世祭教参加进来就成了第四方？ 还真是混乱的格局啊 “我之前还有人来过了？”祭司追问道。 “是，不过他已经走了，现在也不重要了。”林枫道，“相比起来，我更想搞懂你的想法。世祭教主就死在离虚手里，浩无荒又是他手下头号打手，无论天理人情，你都该杀了他报仇才对，可你不但没这个想法，反过来还要帮他，这是为什么？” 祭司微微摇头：“前教主曾说，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 “好了，别管教主怎么说，我实在搞不懂你们这类人的逻辑。但有一件事情，你也得搞清楚，你想就这么放浩无荒走，这不可能，我会拼上我的性命证明这一点。”林枫语气舒缓，好像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你要考虑好，是不是真要掺和进来。” 祭司似乎惊讶于他强硬的态度，一时被噎了几秒，定定地看着他，道：“看起来你是认真的。不过，我的话，也不是说来玩的……” “那就来试试看吧”这话出口的同时，林枫已经抽剑转身。 “等等——” 战场上另树强敌无疑是个不智的选择，灵罗仰连忙开口喝止。***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但他才出口，就见林枫身化一道虚影，从灵罗仰和葛洛丹之间一掠而过，竟舍了浩无荒，挥出一片湛蓝色光晕朝祭司当头扑去。 剑光如虹。灵罗仰诸人却看得脸色煞白。他们不知道这位夜斩军中第一剑客发了什么疯，口头挑衅世祭教主不算，竟连浩无荒也不顾了，非要逼着世祭教主跟他动手，这岂不是要把所有人都搭进去吗？傍上了这种莽撞无脑的同伴，夜斩高手们的心情已不足以用愤怒悲凉之词形容了。 湛蓝色长剑泛着苍茫的厉影直袭面门，世祭教主被逼得一退再退，没有一丝还手的机会。两道人影紧贴着一追一逃直到滑下山坡，再到落到山脚，远远化作两个黑点。这时候林枫的剑势稍缓，世祭教主也顺着停了下来。 他二人相距不过两步，面对面地望着。世祭教主分明留有余力，却一直在退让，林枫更加确定他不敢跟自己动手，也不想逼之过急，垂下剑尖朝他望过去。 “好吧。”世祭教主垂下目光，叹了口气，“你赢了，我的确不想跟你动手。你说吧，怎样才肯罢手？” 林枫回头朝岗上浩无荒的身影望去：“那把剑，圣 咒，一定要留下来。”那把剑无论给谁都好，但决不能落到浩无荒手里。否则浩无荒学着雷霆剑圣再来一次刺杀，可不能保证沁阳公主还能安然无恙。 “只有这一个条件？” 林枫点点头：“这是我的底线。” “好吧，我去试一试。” 世祭教主走来，仿佛没有看到离他不过半尺的剑芒，从林枫身边走过，似缓实疾地登上山岗。林枫跟了过去，只见世祭教主在浩无荒耳旁低语几句，浩无荒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冰韵脸色几度变换，忍不住出声道：“不行”她就要走上与浩无荒并肩的位置，可是却被浩无荒抬臂挡住：“不要再纠缠了，到此为止吧。” “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拼一下……” “没有。”浩无荒垂下眼帘，盯着脚前面土地上荡起的一圈圈冰尘涟漪，淡淡地道，“那把剑是很重要，可我没有权力让你也冒险，你本就不该加入战争。” “这是我本身的意愿。” “不，你是……算了，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浩无荒不愿再多说，一摆右手将“圣咒”插入结了一层冰晶的地面，抬起目光朝林枫望去，“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林枫迎着他的目光，却没有答话。他并不想放虎归山，但浩无荒休息了这么久，己方又已伤亡数人，实在没有把握。而且，也不得不考虑到世祭教主的感受。 “那么，后会有期。” 浩无荒转过身，与冰韵一前一后离开。他的步伐依然从容，听不出丝毫端倪，夜斩几人实在找不到机会，只得目送他二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苍茫荒原。 “下一次见面，大概就是在战场上了。”灵罗仰略有不甘，也无可奈克。其他人各怀沉重的心情，都没有出声。这一次行动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不仅损兵折将，还暴露了作为莱斯高级将领的棋子，最后却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可谓失败之至，真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沁阳公主。 世祭教主从地上拔出“圣咒”，一手托着剑身，朝林枫递去。林枫接剑，两人视线相触，林枫随即扭过头去，仍感觉世祭教主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脸上。 他将古剑递给灵罗仰，道：“我们辜负了殿下的托付，回去向她请罪吧。”又朝世祭教主看了一眼，“你也该走了。” “也是。期待下次再见吧”伴随着妖异的嗓音，世祭教主的身影逐渐变得暗淡，散入虚空之中。 宵云羽脸色微变，惊呼出声：“这是……光暗之触” 其余人都是不通魔法的武者，对她的惊叹没什么感觉。葛洛丹沉着脸望着两个机宜的尸体，道：“想不到合我们众人之力，仍没法留下他。” 逡重叫道：“龙涛和萧兵不能白死， 一定要杀了浩无荒” “谈何容易。”葛洛丹僵硬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消沉之意，“他是人中之龙，身负大气运，今天没杀了他，以后就更难有机会。把他们两个埋了，回去请罪吧” 顿了顿，他又道：“尤德里也算为旅团而死，把他也埋了吧。”。.。 炼狱星空第四百五十五章曲终（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回到夜斩大营，沁阳公主得知了详细经过后，并没有责罪他们，反而劝慰了几句，让他们好生休养。35zww.com：）灵罗仰提言要归还“圣咒”，也被她拒绝，将古剑正式赐予下来。 葛洛丹和灵罗仰等人退下后，林枫被单独留下。 这一次没有惊喜，因为其他三位禁卫长就守在旁边，米诺斯饱含凉意的目光足以让他打消任何多余的心思。 沁阳公主看着他，微笑道：“你进步很快，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到了能与杀僧浪浩无荒比肩的程度，我记得在怒焰的时候，你还不能跟离云龙天等人相比吧” 林枫默默听着，他知道沁阳公主留下他绝不只是为了称赞几句。 “这几个月来，你为夜斩浴血奋战，在两军战场上也闯下了一番名声。我询问了几位被俘获的敌将，他们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赫赫威名是由袍泽们的鲜血换来，林枫对此并无欣喜之意。所谓敌将们的赞不绝口，说成破口大骂还更有可能一些。 “昨日魔华派来了使者，请求休兵罢战，与我国分地而治。他带来了魔华皇后的口信，愿意用洛舟公主来和亲。我思索了一晚，觉得此事大有可为。而我军之中猛将如云，但与洛舟公主般配的却屈指可数，细数下来，最适合的人选只有你了……” 林枫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如遭巨锤猛击，脸色转为通红，定定地凝望眼前的少女。 沁阳公主双眸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仿佛未曾注意到林枫的脸色变化，继续用淡然的口吻说道：“洛舟公主是世间难得的美人，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她吧不过我毕竟还是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你意下如何？” 她从软阶走下来，迎上林枫的目光，眼中清亮如昔。***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林枫从那一汪清泉中看到了不容质疑的坚定。 但他决不可能答应。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么？两个当事人商量着出卖自己的感情。她怎能如此做 林枫一出声便是冷笑：“殿下，那不过是魔华的缓兵之计，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即使伊莉娅答应了，离虚也不会答应。何况，直接打下祖龙城不是更好吗？” “离虚会同意的。没必要攻打祖龙城，即使打下了也守不住。现在这个局面，大约就是我们三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魔华的国土丢了一半，他们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林枫不愿再说，也说不过她。他有自己的骄傲，既然无法容忍，大不了一走了之…… 可叹，曾经魂牵梦萦的佳人，刻骨铭心的一段情感，让他沉迷其中的梦幻泡沫，竟被她亲手击破。 然而，他终无斩断情丝的慧剑，哪怕到了此刻，也还存有一丝希望。 沁阳公主脸上浮出的一缕浅笑，依旧能让他心旌动荡，难以自拔。 “林枫，你不愿意么？”沁阳公主柔声问道，清亮的目光注入他心田，期盼着他的承诺。 林枫绝不愿意，但没有说出口。也许，他不愿最后的骄傲也被剥落，再也无法挽回。 “我……如果离虚答应，我也没有异议。”干涩的声音出口，自己都难以置信，他竟一退再退，到了如此的地步。 也罢，能让这场战争划上句点也好，就当是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吧…… 沁阳公主眉目舒展，露出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灿烂笑容：“放心，我会让离虚答应的。” 林枫再也不愿面对她的目光，偏过头去，却正看见米诺斯似笑非笑的表情，难掩其中得意。他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连基本礼仪也顾不上，转过身径直走出帐外。 外面阳光明媚，照在脸上暖洋洋发热，却无法消释心头的冰冷。 又是一年*光正好时，犹记得昔年情意依依，然而终究再回不到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诸般思念不过是梦幻一场……既然她无情，我也会试着慢慢将它埋葬。 回到第四禁卫队训练的营地，很意外地发现三百号人全部都在，吵吵嚷嚷地聚集在山坡脚下。白凡站在一块岩石上，挥握拳头训斥着什么。他下面的埃弗顿一脸无奈，梅丽神色淡漠，绮灵则勾起嘴角面带微笑，好像正在看一场好戏。 “禁卫长大人回来了”他走到近前，才有士兵发现他的到来。 吵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人们让出一条路，林枫意外地发现原神宛凝赫然也混在他们当中。绮灵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道：“哥哥，你一走就是那么久，我好担心哦” 瞧她笑容满面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有担心过。但看到她后，林枫的心情也为之一松，将郁结的情绪尽数压下，笑道：“我只去了一天，你不会又闯祸了吧？” “哪有，我这么乖怎么会闯祸呢，其实是他们、哦，也不是，是第一禁卫队的那些混蛋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听到第一禁卫队，林枫好不容易压下的烦闷又涌了上来，皱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白凡走上来道，“昨天第一禁卫队的人跟我们发生了冲突，有两个兄弟不幸战死，兄弟们闹了一夜，吵着要去向统领殿下讨个公道，我觉得应该等团长回来再做决定，就把他们劝了下来。” 林枫扫了众人一眼：“他们也肯听劝？当时怎么没直接打过去？你说说具体的经过。” 白凡将当时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其实他是后来才赶到，很多细节是听士兵说的。一开始只是两个十人小队的冲突，死了人之后就闹大起来，最后是被赶来的米诺斯以武力强行压下。当时白凡心怀不忿跟米诺斯过了几招，被他一掌印在左肩，现在左臂还只能软软垂着，再也无法用力。他眼看武力不敌，只得将士兵喝令回营，等待林枫回来。但士兵们也不肯安歇，一直闹腾到现在。 林枫仔细查看了白凡的伤势，心中的愤怒顿时满溢。但在行动之前，还有些东西得弄明白。 “原神小姐，这是我们禁卫队内部的事务，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原神宛凝只是针对他个人也就罢了，若是恨屋及乌，在此次行动中煽风点火，陷害士兵，林枫绝对饶不了她 都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也不再顾忌什么了。.。 炼狱星空第四百五十六章（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胜负 原神宛凝并不是一个人来，她身边总是带着几个高手护卫，之前混在吵嚷的士兵之中，林枫煞气一发，他们立即警觉，第一时间护在了原神宛凝身前。www.65txt.com（疯狂打） “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别我把想得那么坏嘛”原神宛凝有些委屈地道，“昨天魔华的使者来了，我听说了一些事情，觉得你挺……挺可怜的。以前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有什么气也消了，不如我们握手言和，怎么样？” “我……可怜？”林枫声音沉下去，慢慢眯起了眼睛。这句话正触到他痛处，让心底里的郁闷悲愤都涌了出来。他一动怒，气压骤紧，狂风呼啸。风吹得原神宛凝发丝凌乱，双目难睁，忙不迭地在侍卫护送下往后退去，叫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小子，咱们走着瞧” “滚——” 吼声如惊雷在耳畔炸响，余势不歇，滚滚回荡。身娇体弱的原神宛凝当即被震得晕厥过去，两位高手护卫亦是耳鼻口角渗血，惊慌地拔剑护在身前，一边抱起小姐惶惶后退，转眼即至远方。 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吼将第四禁卫队的士兵也吓懵了，胆小些的直接软倒在地，胆大的亦自浑身战栗不止。林枫本不是针对他们，看到他们这番表现却忍不住动了真怒，喝道：“怎么腿软了，你们不是很能打吗？成天耀武扬威的，现在倒是继续闹啊” 四周更加寂静，他一身凶煞戾气逼发之下，山间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晌之后，绮灵轻细的嗓音响起：“哥哥生气的样子好吓人啊”在林枫盛怒之际，也只有她还敢出声说话，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场合里传得很远。林枫望过去，只见她吐了吐舌头，躲到了梅丽背后。 林枫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哼了一声，道：“昨天谁见过杀人凶手面目长相的，站出来。” 踟蹰片刻后，有两名士兵出列上前。三五中文网 “你们两个跟我来。”林枫说完就欲转身。 却听白凡叫道：“团长，你要一个人去报仇？” “报什么仇？我是去讲道理。而且，我还不是带着两个人吗？” “可是，这是大家的事，如果不能亲眼目睹他们受惩治，兄弟们也不会安心。” “你们安不安心，又……算了，要跟过来的话，随便你们了” 作为有数的高级将领，找个由头杀个小兵不算什么，但挑动几百号人斗殴就是难以饶恕的重罪，至少也是革除军衔。不过此时心灰意冷的林枫行事已是肆无忌惮，既然士兵们要闹大，就顺他们的心意好了至于沁阳公主难不难做……这又与他何干 米诺斯在军中眼线众多，林枫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奔过来的消息，他知道得很快，所以一早就在营地前等候。当林枫赶到的时候，发觉第一禁卫队营前已有剑拔弩张的上百号人守在那人，米诺斯披袍持枪，冷面相迎。 “第四禁卫长大人，请问有何贵干？” “找人。” 米诺斯呵呵冷笑：“找个人也如此兴师动众，就不怕殿下怪罪吗？” 林枫没多跟他废话，转头朝后面两人说道：“你们把那些人指出来。” 那两人对着第一禁卫队剑拔弩张的阵势一阵张望，很快找到了那几人：“第一排左起第四个、第五个，第三排左起第四个……”一共指出了六人。 林枫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几人身上：“劳烦被点中的人出列” 米诺斯吼道：“姓林的，莫要太过分” 林枫淡淡地道：“他们杀了我的人，我来跟他们讲讲道理，不算过分吧” 说罢，他上前几步，走到与米诺斯身前三米之处，道：“阁下身为殿下亲卫，连这点都不懂？” 米诺斯哪是不懂，他在军中嚣张跋扈，向来只有折辱别家的道理，谁还敢欺上门来自寻死路他盯着林枫，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 两人目光相接，林枫冷漠的神情下掩藏着疯狂与凶厉，米诺斯满心的愤怒亦如火山喷发的前兆，两者皆是杀气腾腾，之间三米的距离内不断传出如玻璃碎裂般的碎响。 米诺斯忽而后退一步，转头喝道：“就照第四禁卫长大人说的，被点中的人出列” 林枫微微一愣，他本已欲出手，不料米诺斯竟然就这么服软了。 那几名士兵也各自发愣，但第一禁卫队的素质让他们第一时间就服从命令，直到站出来后才反应过来，禁卫长大人竟然要把他们送出去 “大人” “大人” 第一禁卫队的人纷纷叫嚷起来。 米诺斯淡漠地道：“你们聚众斗殴致人死亡，军法如山，这次我也护不住你们了。” 林枫这时候已明白他的心思，他是认定自己与沁阳公主再无希望，在夜斩军也待不长久，才暂时退让，不在这时候招惹自己。林枫心中冷笑，决意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第一禁卫长大人御下不严，把良玉美材教成了渣滓，今日我便要替他好好管教尔等——” “你又算什么东西”“去死”随着几声怒吼，被点的那几名士兵状若疯狂地冲了过来。他们自知必死，干脆做拼死一搏。 林枫只盯着米诺斯，看也不看他们，抬手随意点出几道剑气，就见空中飞奔过来的那几个人影在半途无力跌倒，身下淌出一滩血泊。 “好快的剑。”米诺斯若无其事地赞叹，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果然是缺乏管教。第一禁卫长大人，你以后还得多多用心啊” 米诺斯不住点头：“第四禁卫长大人教训得是。” 林枫哼了一声，转身挥手：“我们走” 这时，却见一道人影从远方疾驰而来，从众多士兵头顶上跃过，重重落在林枫与米诺斯之间。赫然正是第二禁卫长莫特利。 “殿下有令，第一、第四禁卫队立即回营接受调度，不得有误” 莫特利飞快地喊出这句话，转眼一扫地面上的尸体，叹了一口气：“还是迟了一步。” “不迟不迟，你要是再来晚些，说不定第四禁卫长大人连我也一起宰了。”米诺斯笑容满面地笑。瞧其神情，仿佛他才是胜利者。 林枫心下忽地一沉，不错，米诺斯确实是胜利者。自己嚣张跋扈的表现传到沁阳公主耳中，也许她现在更加厌恶自己了吧…… .。.。 炼狱星空第四百五十七章胜负（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号角 东方晨曦泛白，映照出魔龙巨大狰狞的轮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疯狂打）在一声声闷雷般的龙吼中，两岸江边无数士兵排成密集的阵列，旌旗在晨风中招展，剑戟竖立如林，隔江对峙。天空更高之处，猛鹫和金鹰与云端相接，被冉冉升起的旭日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 大战即至，江面上的气压低得令人喘不过起来。巨龙的威压不分敌我散布在每个人的心头，顺应而起的是江上波涛汹涌的浪潮。即便两边都准备了完备的战争器械，德赛尔江天堑也不会温顺地任由他们踩过。 荒茫战车之上，一身甲胄的沁阳公主扶栏而立，四大禁卫长驾马拱卫于旁。司尘依站在另一辆战车上，遥望着江面笑道：“莱斯兵强马壮，军容整齐，又有魔龙助阵，要打败他们可要费一番力气。” 沁阳公主凝声道：“只需要坚持到哈克蒙赶来，离虚就败了。” “喔？”司尘依露出疑惑之色，“哈克蒙先生一个人就能改变战局吗？” 沁阳公主点点头，却不欲多说。战车下的米诺斯面现些许得意之色，道：“只要哈克蒙与我联手，离虚就算再多十万兵马也得被打回去” 同一时间，沿江数十里外的原神战也在感慨：“莱斯不是那么好打的，殿下麾下的精锐战力都去了星关，破山要是冲过来，我们这里恐怕没人能挡得住他。” 灵罗仰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要把他引入战阵之中，就凭他单人独马，怎么都冲不出去吧” 原神战摇头道：“他若是那么容易对付，就不会有‘鬼神’之名了。” 这时候，对岸的军队有了动静。一辆辆缠绕着粗大钢索的虎炮车被推到了阵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这边，引得夜斩方面的士兵一阵惊惶。 原神战皱眉看了一会儿，叫道：“不要慌，他们的射程没这么远。”他在军中威望极高，虽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军中的慌乱平息下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他隐约猜到对面想干什么，心下暗暗焦急。如果殿下仍像从前那样看待离虚，情势就危险了。 如他所料，随着一阵震天轰响，虎炮车炮口拖出一条粗大的钢索，越过茫茫江水，一直射入这一边的土地中。每辆虎炮车都连接着一条钢索，交织成大网铺遍了江面。 灵罗仰叫起来：“他们竟用这种方法过江” 原神战道：“你继续看。” 只见一团白茫茫的雾气从江对岸升起，缓缓朝这边弥漫过来，带来阵阵刻骨的寒意。雾气很快占据了大半个江面，所过之处涛声止歇，连水流声都变得低不可闻。 “怎么回事？”灵罗仰运足目力，却看不清浓雾中的情况。 原神战拧紧眉头答道：“江水被冻住了，看来离虚这次要玩真的”他盯着远方黑龙狰狞恐怖的轮廓，拔高声音叫道：“传我命令，弩炮队前移五里，做好射击准备” 命令被一层层传达下去，隆隆的战车声从后方迫近，原神战调整阵列，使得弩炮队到达最佳的输出位置。 迷雾之后的天色忽然一暗，那是漆黑的魔龙展开双翼升入半空，在一阵兴奋的咆哮声中飞过江来。离虚决意由它打头阵，为莱斯的士兵铺平道路。 黑龙逼近，威压如山，在巨大的阴影下，士兵们露出惶恐之色，但没有等到命令，他们不敢有任何动作。 原神战默默估量着黑龙的高度和距离。 数十里外，一个身影穿过重重军阵，来到沁阳公主的战车前。 “抱歉，殿下，我来得迟了”随着清朗悦耳的男声，有些虚幻的身影在众人眼前凝实，现出贵族青年英俊苍白的面容。 沁阳公主微笑道：“无妨，正赶上时候。” 贵族青年躬身道：“殿下，我去后面稍作准备。” 魔龙迫得近了，一口龙炎滚滚而下，漆黑的岩浆射入人群中，士兵们连惨叫都发不出就被焚成了灰烬。东方两个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国家，开始了第一次地正面碰撞。 “大帅”灵罗仰紧握“圣咒”的手上青筋暴起，昂首大叫。 原神战霜眉紧锁，不发一语。 宵云羽轻轻握住灵罗仰左手，道：“再等等，大帅自有安排。” 就在他们谈话的几秒之内，黑色龙息已占据了江边数里之地，焚干了近千名士兵的尸体，才缓缓熄灭。魔龙昂首嘶鸣，得意的龙吟声响彻山川四野。在它身后的江面上开始显现出莱斯士兵影影绰绰的身影，如同洪流，朝大江南岸宣泄而下。地面微微发颤，莱斯的骑兵们已经发动了冲锋。 魔龙俯冲而下，再一口龙息喷出，百余米士兵在漆黑火焰中尸骨无存。这时候，原神战双眉一轩，右手高高扬起：“射” 一连串爆炸般的声音响起，弩炮宣泄出郁积的怒火，强大的后座力震得发炮的士兵双臂麻木。 魔龙反应极快，展翅就欲飞起，但它庞大身躯能够爆发的速度显然无法与弩炮相提并论，只一眨眼的功夫，数十支利箭便射入皮肤，部分箭头上燃起破甲符的光芒，穿透了魔龙坚硬的外甲，直入骨髓。 “嗷——”魔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连拍双翅升上高空，在空中盘旋翻滚，痛不欲生。 下方，莱斯的骑兵已撕裂了夜斩重甲步兵的第一层阵列，如数柄尖刀插入了夜斩军阵之中。蔓延两百里的战场，喊杀声震耳欲聋，江岸迅速染上了一层殷红血色。 炎日军团御统西里格斯顶在最前，挥舞着手中狼牙巨棒，一连砸碎了莱斯好几员大将的头颅。他就如海中耸立的礁石，将扑来的浪潮击得粉碎，但更多的敌人围了上来，令他举步维艰，身旁的亲卫也越来越少。 “那位西北野猪将军还真是英勇啊”套了一副宽大盔甲、紧跟在林枫身后的绮灵细声细气地道，话含讥诮，“不过好像快顶不住啦” 林枫轻咳一声，道：“西里格斯将军一向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毕竟他自己也常这么干，忍不住为之辩解几句。 一旁梅丽道：“主帅应该居中指挥调度，冲锋陷阵乃是将官所为，西里格斯这番举动只会陷自己于险地，平白让部下忧心，对士气提升也是有限。” 只见西里格斯的部众纷纷往中间冲去救援，但莱斯士兵冲击如潮，他们就像是投入江河的石块，只泛起了几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绮灵笑嘻嘻地道：“哥哥你可要引以为戒，别落到跟他一般下场。” 他们虽然是私下交谈，说话声也没刻意压低，肯定传入了沁阳公主及其它几位禁卫长耳中。若在以往，这般肆无忌惮的对话肯定会惹来米诺斯的叱骂讽刺，现在却无人吭声。 又过了一会儿，莱斯的兵线越推越近，西里格斯完全陷入了敌方阵列。沁阳公主道：“莫特利，萨尔佩东，你们两个领三千骑兵去冲一阵，把西里格斯将军救出来。” 两大禁卫长领命而去。 他们一走，沁阳公主周围的人就少了一半。绮灵忍不住叹道：“现在清静多了……”顿时惹得很多人怒目而视。 绮灵不客气地一一回瞪回去，叫道：“看什么看，想打架吗？”。.。 炼狱星空第四百五十八章号角（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恶魔 江岸平原完全陷入了惨烈的厮杀中，莱斯的骑兵仍源源不断地渡江过来，冲锋的呐喊声惊得地动山摇。***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疯狂打)与之相比，夜斩的气势弱了一截，两大禁卫长率三千骑逆流而上，竭力杀至西里格斯身边，却又陷入了莱斯的包围之中。 司尘依在战车上大声发号施令，调动夜斩军团避开敌军锋锐，从两翼包抄合围。而莱斯骑兵冲锋前进的道路也不是一览平川，那里有各种阴毒狠厉的陷阱等着他们。 空气中飘洒着丝丝血雾，风吹不散，随着伤亡人数的增加愈发浓郁。战死的尸体被无数匹战马践踏而过，很快不成人形。莱斯的骑兵冲入陷阱集中的地带，依然冲势不减。他们士气高昂，一往无前，高唱着莱斯战斗的歌谣连人带马冲入陷阱之中，眼神仍没有丝毫动摇。他们决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身后的同伴铺平道路。他们感觉到莱斯的先祖伴随他们征战在这异国他乡，热血在胸怀中激荡。 “殿下，我去挡他们一阵。”米诺斯高声请战。 莱斯骑兵的冲势太快，原本因为哈克蒙到来而满怀信心的米诺斯也开始担忧。沁阳公主的位置处于全军正中，此时离前线战场不到二十里地，在莱斯骑兵的冲锋下转瞬即至。 “不用。”沁阳公主从容地道，“哈克蒙已经准备好了。” 米诺斯摊开右掌，浓郁的血色雾气缠绕着他的五指，他恍然大笑：“果然准备好了。” 血雾遮断了远方的视野，整个战场逐渐变得混浊起来。这样的情形下旗号已辨别不清，双方都转为用十色魔法探射灯来传信发令。 这时，夜斩军阵后方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吼叫，混闷不似人声，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山岳临头般从后方迫来。众将领回头望去，只见血雾中显露出一个数十米高的巨大轮廓，峥嵘恐怖，如同远古传说中肆虐人间的魔神。三五中文网 “击鼓”沁阳公主清越的声音响起。 鼓声大作，压过了莱斯骑兵的战歌声，大地悲颤，夜斩将士们的血液随着一阵阵高昂的鼓声达到沸点。军阵后方的巨大恶魔身影疾步踏来，数十里距离转眼即至，从一侧奔至战场前方。 “将士们，此战之后，你们皆是我夜斩开疆扩土的功臣”沁阳公主清越的嗓音传遍原野，夜斩的士兵们欢声雷动。 “夜斩夜斩夜斩……” 米诺斯在内的好几名将领都忍不住壮怀激烈，放声长啸，将夜斩的士气引至巅峰。 沁阳公主沉声喝道：“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此声令下，漫山遍野的夜斩士兵蜂拥而上，正面迎上盛气凌人的莱斯军队，就如同两架巨大的战车撞在了一起，陷入东征以来最惨烈的厮杀，兵线交锋之处如同绞肉机一般疯狂收割着生命，地面很快累上一层尸体。纵使夜斩士气高昂，但莱斯的军队也是不要命一般源源不断地渡江前来，两边拥挤在一处，兵线就此僵持不动，再难推动半分。就此下去，眼看是两半俱伤的结果。 赶过来的巨大恶魔打破了这由血肉交织而成的平衡，面对这非人的怪物，纵使尸山血海中杀过来的百战精兵也无法压制内心深处的恐惧。恶魔挥爪跺足，血雾吞吐，顷刻便收割了上千条人命。 “这是什么怪物” “天哪……” 惶恐的惊呼声转瞬被吞没，恶魔大步奔走，所经之处的士兵皆化为血雾的一部分。如此几番之后，江对面很快传来金钲之声，那是收兵的信号，莱斯士兵开始往后撤退。 局势反了过来，夜斩在恶魔的带领下乘胜追击，一直到江岸。却见天边红云汇聚，一阵灼热气浪扑面而来，恶魔脚踏的地面，火焰冲天而起，在声声凄厉的嘶吼声中焚烧着这具高达数十米的庞大身躯。 沁阳公主皱了皱眉，也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这时，一直沉默观战的林枫突然跃下马来，抽剑斜走两步，冷笑道：“又来这一套，尼克拉死得还不够惨吗？” 他剑尖所指之十余步处，一个魁梧的身影从粘稠的血雾中现出身形，微微蹲身，蓄力之后如箭飙起，拳锋瞬间穿过大段距离，直袭林枫面门。赫然是浩无荒 林枫挥剑格挡，却被这股庞然力道击得往后飞退，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轨迹。他身后却有一个虚幻的战士影像在此际凝聚成形，手持双剑从旁夹攻。 三剑齐至，即便浩无荒也不敢正面掠其锋芒，以更快的速度往后退开。林枫正欲追击，突觉心头一悸，恍觉浩无荒的身影退入了一片横悬的深渊之中，脚下为之一顿，但还是咬牙追了过去。 周身空气骤然变得无比寒冷，无数细小的冰屑自虚空中凝聚，朝他迎面扑来。长剑挥出，破开冰雪的帷幕，却只见更多寒霜凝结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涌来，令他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 不知在何时，他的对手已经换成了冰韵，而浩无荒早已不见踪影。 “喝啊——”米诺斯怒吼一声，他横跨一步，拦在沁阳公主战车之前，魔龙盔甲中涌出大片黑气。漆黑的魔气缠绕周身，他的体型在转眼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以最完美的形态，蓄积全身力量，迎上浩无荒平淡无奇的一拳。 一声轰鸣，米诺斯倒退数步，撞到战车的护栏上，整辆战车为之一颤，驾车的侍卫慌忙抓住了铁壁才稳住身形。而浩无荒的身形也顿了一顿，再度往前跨出。 就在这时，一线凄冷的光晕悄然袭向他后脑。速度快到极致，以至悄然无息。 浩无荒以毫不比之逊色的速度躲开这一刺，又疾跨两步闪开米诺斯的拳风，意外地转身看去，发现那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眸光清如泉水，面带醉人笑意，手中持一柄湛蓝色的能量之剑，其中蓄藏的暴戾凶煞之气令浩无荒也微觉心惊。 “早就听姐姐说了，浩无荒是跟蝶妖齐名的人物。浩家哥哥，就让我看看你的厉害，好不好？”绮灵面带嬉笑，就这一秒间，她手中之剑已转为浓墨般的漆黑色。 浩无荒皱起眉头：“幻生沧澜剑？想不到蝶妖还有传承……” “嗯，在你的压力下，说不定我能解开第四重的死亡之星呢” 浩无荒摇摇头，眼中神色变换，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抱歉，我本不该对你出手……” 话中余音还在的时候，他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化为狂风掠至绮灵面前。而绮灵在于此际举起了沧澜剑，剑上漆黑颜色漫散成吞噬一切的死寂之光。 五年前的蝶妖，能否战胜今日的浩无荒？ 答案显而易见，绮灵纤弱的身躯倒飞出去，撞裂了车辙，摔入战车地下，再不闻动静。 .。.。 炼狱星空第四百五十九章恶魔（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和谈 湛蓝色剑气划出数道弧迹，荡开冰雪锁链的纠缠，在结界边缘砍下一道深刻的印痕，六角霜花纷扬四溅，随剑起舞。***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beijingai(d 林枫几度折转走势，终于骗过冰韵的眼目，从冰霜结界中冲了出来。 没想到的是，刚从结界走出，就看到了绮灵喷血倒飞的一幕。感应到小女孩的气息已变得微不可闻，林枫的怒火瞬间便烧至最旺，几乎要从胸腔爆炸出来。 “浩无荒，你找死” 身后又有寒气袭来，林枫毫不理会，足下重重一踏，手中长剑凝成一道孤锐锋芒，不顾一切地朝浩无荒心脏刺去。 不理会前方和后方的攻击，舍弃繁复的花招，将怒火与剑意催发到极致，他要跟浩无荒拼命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 浩无荒侧身避过这一击，同时格开米诺斯的拳头，飘身往后退去。 而一击落空的林枫则被寒气从背后侵入，彻骨寒意在背部凝结成一层晶莹的冰霜。他强运斗气抵住麻痹之感，犹自催动剑气紧逼浩无荒身影。 一剑又一剑，每一剑都毫无花巧，凭借的是绝对的速度和崩山裂地的威力。林枫一改以往繁复华丽的剑势，将召唤幽灵剑士的意志力也凝蓄于流雨剑上，超级浓郁的能量流使得剑身的湛蓝色完全被掩盖，只剩一层灰蒙蒙古朴的黯淡光晕。剑道至此，大巧不工。 强烈的精神力量的运用使得林枫逐渐冷静下来，更为清晰地明白自身境界的变化。瞧浩无荒仍然从容不迫地抵挡自已与米诺斯夹击的攻势，姿态举重若轻，他大概也处于这个境界，或许更高。 三人的武技都已达到或逼近强者境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浩无荒很快被逼到绝处，不得不硬接林枫的剑气。三五中文网剑与拳头相撞，两人的身躯同时一颤，米诺斯趁机一拳捣向他喉颈。 这时却见虚空中兀然出现一面晶莹剔透的冰镜，正挡在浩无荒身侧。米诺斯一拳砸上去，冰镜砰然碎裂，却也将他这一拳的威力完全吸收，为浩无荒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轰”一声震响，林枫砸向浩无荒的左手拳头被他接住，两人均闷哼一声，身形暴退。 “走”浩无荒退出四五步，自知刺杀之事无望，当即扭转身躯，如电光般射入蒙蒙血雾之中，转眼不见踪迹。 周围众多精挑细选的精锐侍卫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连阻他一阻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开。 这时梅丽已将绮灵从战车底下抱出来，林枫快步走过去，伸手一探她的脉搏，只觉得她体内气机极度紊乱，血脉受损严重，内腑也有伤势。 “怎么办？”林枫没有替人疗伤的经验，心中焦躁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丽道：“她受伤其实不重，只是强行动用了超出她承受能力的秘技，受了一些反噬。剑宫中有瞒天续命之术，我学得其中一二，应该能稳住她的伤势。” 林枫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沁阳公主的目光注视，抬头朝战车上看去。 沁阳公主微笑着看着他，道：“这就是绮仙收养的妹妹吧，果然有其姐的风范。” 林枫想起来，沁阳公主在怒焰时也是荆花社的一员，与绮仙关系还不错。不知她知不知道绮仙的死讯…… 他摇了摇头，那时候的回忆再美好，现在也只会让自己更痛苦罢了 他的目光回到前方战场上，巨大恶魔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莱斯与夜斩两方的军队于江岸边分开，各自缓缓退却。西里格斯和莫特利、萨尔佩东几人浑身浴血，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朝这边靠来。 看到西里格斯，林枫心中一动，道：“莱斯的几员猛将，破山，离云，为何都没有出手，莫非另有所图？” “不，破山动过手了，哈克蒙就是被他击败。”沁阳公主摇头笑道，“那时你眼中只有浩无荒，没有看到吧。” 如果说浩无荒是东陆步战最强，那破山则是东陆马上第一人，没看到破山与那头恶魔的战斗实在有些遗憾。何况雁藏锋最后是死在破山手里，要是想为他报仇，迟早要与破山交手。林枫还想问一下破山出手的详细情形，但瞥见西里格斯等人走近，便不再出声。 西里格斯衣甲破烂，满脸血污，喘气如牛。刚才的战斗的确很危险，他几乎被莱斯骑兵的怒潮淹没，要不是莫特利和萨尔佩东救援，这条命只怕真得交待在那里。 沁阳公主道：“三位将军辛苦了” 西里格斯粗声道：“承蒙殿下抬爱，末将誓死以报殿下恩德” 司尘依抚掌道：“西里格斯将军英勇杀敌，抵住了莱斯最激烈的冲势，实乃我军中流砥柱。” 西里格斯大笑道：“还不是殿下给的功劳离虚吃了这么大个败仗，看他还有没有胆子跟殿下作对” “这只是一次试探，我们略占上风。不过，后面的应该打不起来，战争大概也要结束了吧”说到此处，沁阳公主灿然一笑，眸中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如沁阳公主所说，第二日，离虚就派来了和谈的使者。 此时战场都还没打扫干净，空气中残留着血腥的味道，但两方已经笑容满面地坐在一起，说着客套虚伪的外交辞令，偶尔夹杂着一两句幽默的打趣，惹来阵阵大笑。如此亲切的场面，仿佛昨天你死我活的战争只是一场午后的睡梦。 “就让我们放下以往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为了东陆的和平与稳定，干杯” “金先生，请” “干” 使者姓金，是剑宫弟子，谈吐颇为不凡。几番推杯换盏，两边通过暗示性的话语各自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气氛更加轻松起来。金先生便对着参与谈判的夜斩将领一个一个敬酒。 敬到林枫时，金先生道：“这位就是林将军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莱斯上下对将军可是赞不绝口，今日见了将军，就算不虚此行了” 他当着夜斩众将领的面给予林枫这么高的评价，挑拨之意很是明显。林枫谨慎地回应：“金先生谬赞了。” 金先生笑道：“我所言皆发自内心，句句属实。另外，我还有一个与将军密切相关的消息要告知将军，将军可否附耳过来？” 他如此作态，林枫颇为恼怒，提高声音道：“何必如此鬼祟，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讲出来？” 金先生不以为忤，笑道：“我要是当众说出来，就怕统领殿下为难，还是不说为好。” 林枫发觉众将领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便只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金先生道：“这样吧，会议过后我单独拜会将军，将此事详细告知。” 第四百六十一章 剑宫使者 第四百六十一章 剑宫使者 会议之后，林枫先回了第四禁卫队的营地，金先生不久后如约前来。 “金先生，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金先生眯眼瞥了一下旁边的白凡、梅丽等人，摇了摇头：“非是不信任几位将军，只是这事若传入他人耳中，会让林将军为难。” 林枫面露不快之色：“为难就为难，帐内的都是与我生死与共的兄弟，我还有什么事不能对他们说吗？” 金色骑士埃弗顿连连点头，高声附和：“正是如此金先生是剑宫中人，做事却为何这般鬼祟，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戏？” 白凡从旁边踢了他一脚，摇摇头，道：“团长，我们去看看那群家伙训练得怎么样了。”埃弗顿还有些不情愿，一边嘟囔一边被白凡推拉着带了出去。梅丽低下头，一语不发地跟在后面。 金先生笑道：“梅丽小姐不妨留下来，此事也与你有关。” 梅丽默默地返身走回。白凡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走出帐外。 金先生等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的脚步声离得很远了，才提起目光向梅丽看去，微笑道：“小师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梅丽淡淡地道：“还行，劳师兄挂念。不过叙旧的话还是过会儿再说，先谈正事吧” “小师妹还是那般爽利。”金先生转过脸看向林枫，压低声音道，“其实这事在莱斯军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见林将军似乎一无所知，我才忍不住多几句嘴。林将军，可还记得当日风鸣峡一战，有位雁将军替你挡下了破山，才让你有机会直面统领殿下？” “不错……莫非，他没有死？” “嗯。”金先生点头道，“那位雁将军与破山似乎颇有渊源，破山因此留了余地，并没有下死手。雁将军现在并无大碍，只是身陷囹圄，周围有重兵监守。” 林枫脸色数度变换：“为何与我说这些？” 金先生看着他，笑而不语。 林枫坐了下去，盯着他道：“怎么才能把他赎回？” 金先生慢悠悠地道：“我与贵国公主殿下已达成协议，其中并无交换战俘一说。想必公主殿下其实已经知晓此事，只是两边和谈之心迫切，不想再节外生枝。毕竟像雁将军这样的猛将，足抵十万大军啊，可不是简单就能要得回的……” 林枫沉住气，问道：“你想要什么？” 金先生微微一笑，将目光移到了梅丽脸上，缓缓地道：“我想让小师妹替我做一件事。放心，与两军战局无关，也不违背道义，更不会让她为难，只是一件不费力气的小事罢了。只要小师妹肯答应，我必将竭尽全力救雁将军出来。” 林枫盯着他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金先生笑道：“于小师妹不过举手之劳，于我却是性命攸关。林将军，请容许我单独与小师妹一叙。” 林枫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走了出去。 和煦的*光普照大地，营地里的士兵列阵训练，操练声整齐高昂，也有了一番精锐的气象。 林枫心中一叹，战争总算是结束了。此刻，终于能安心享受这春日的阳光，不必再纠结于过往的杀孽，也不用再为身边之人的安危而惴惴不安。如他这般两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也能松一口气，暂时获得片刻的宁静。 “哥哥。”少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林枫回过头去，看见绮灵慢慢踱步过来，脸上萦绕着一派虚弱之色。他皱起眉头，责备道：“你受了伤，怎么不好生休养？” 绮灵摇晃着小脑袋，娇俏的面容上露出不满：“床上闷死了，也没人来陪陪我。” 林枫歉意地道：“灵儿，我……” 绮灵摆摆手：“没关系，我自己出来走走就好了。哥哥，听说你要迎娶天下第一美人洛舟公主，是不是？” “嗯，大概是吧。”林枫摇摇头，将心中随之升起的烦恼之念抛开，笑道，“洛舟公主的确姿色惊人，不过还称不上天下第一美人。” 绮灵的双眸亮了起来：“哥哥见过了洛舟公主？她长得怎么样，是不是跟传说一样艳绝人寰？难道天底下还有比她更美的人吗？” “她长得……”林枫脑中浮现洛舟公主的面容，摇了摇头，“很美，我描述不出。在人类之中，也许没有比她更美的了，但我见过一个精灵，容貌不输于她。” 绮灵明显对林枫口中的精灵兴趣缺缺，她只关心眼前的人物：“洛舟公主这么美，为什么哥哥并不是很开心呢，难道哥哥还不满意？” 林枫唏嘘道：“我所期盼的是两厢情愿的感情，与容貌无关……当然，现在还说这种话，未免可笑了。” 绮灵笑嘻嘻地道：“既然哥哥并不情愿，不如把她让给我好不好？” 林枫没反应过来：“什么？” “哈哈，开个玩笑。”绮灵吐了吐舌头，“哥哥娶了她回来，可要让我好好看看。” “嗯，让你看个够。”林枫笑着道。 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梅丽和金先生并肩走近。林枫迎上去，道：“金先生，事情谈得如何了？” 金先生拱手答道：“托林将军的福，我们谈得很顺利。林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将雁将军救出来，请等待我的好消息。既然诸事谈妥，我也该向贵国公主殿下辞行了。林将军，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恕不远送” 金先生走后，林枫的目光落在梅丽身上：“他让你答应了什么？不方便说就算了。” 梅丽面色平静地道：“他让我别说出来，不过，我认为没什么事不能对你坦言。几天之后，莱斯会有正式的使者团前来，与夜斩的使者团一道前往祖龙城。我有一位师弟，也会随使者团同行，金师兄让我设法避免师弟与你见面。万一见了面，师弟肯定会向你出手，金师兄让我向你求情，不要伤他性命。” “原来只是这事。”林枫若无其事地笑道，“你那位师弟，看来也不一般啊” “师弟在剑道上颇有天赋，师尊生前对他也很偏爱，许多长辈都认为他是剑宫未来的希望。但他性情直爽，恩怨分明，如果知道是你杀了师尊，一定会找你报仇。现在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哦，那我倒想见一见他。你说你那位师弟很有天赋，与我比起来如何？” 梅丽这时有些犹豫，迟疑着道：“也许，比你……稍胜半筹。” 林枫哈哈大笑。梅丽是不知自己学武未满两年。如果那位师弟天赋真胜过自己，金先生也不会特意前来卖好求情。 第四百六十二章 出使 三天之后，莱斯的使者团抵达夜斩大营，为首者乃是莱斯皇储离云，金先生任副团长。35zww.com他们在沁阳公主帅帐内商议和谈事宜的时候，林枫并未被召见。直到当日黄昏，才有人前来告知，他已被任命为夜斩使者团的副团长，将与团长司尘依一道出使祖龙城，同时梅丽也被选定为使者团中一员。 林枫自然知道，这都是金先生的安排。看来剑宫那位天资卓越的师弟，就在莱斯的使者团中。 第二天早上，莱斯使者团先一步动身前往祖龙城，由第三禁卫长萨尔佩东亲自带人护送。若非如此，恐怕还过不了摩西、杀僧浪等人把守的十二星关。 次日清晨，夜斩使者团也在一众兵马的护送下动身，当天便赶到了十二星关，替沁阳公主慰问了前线的将士们，犒赏三军，停了两日才由青龙道进入祖龙城。 魔华为使者团的到来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皇后伊莉娅亲自出宫相迎，美丽的少女手捧鲜花夹道相送，红地毯一直铺到了皇宫门口。自然，隆重的喜庆气氛背后掩藏着魔华人民深深的仇恨和悲哀，他们也在卫兵的驱使下上街相迎，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侵略者派来炫耀胜利的使团，以及在敌军的威迫下卑躬屈膝的奴才。林枫可以清醒地听见他们愤怒的心声，自街道两旁袭来，如汹涌的浪潮。若不是皇后陛下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手，只怕使者团在半路就会遇上有志之士的刺杀。 一直进了皇宫，使者团成员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他们的精神力虽不如林枫强大，但也能感觉到街旁民众眼中冰冷刺骨的寒意。在伊莉娅的亲自陪同下，总算走完了这一段如芒刺在背的艰难坎坷的道路。不光是他们，就是伊莉娅自己，想要取她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 “诸位贵客请见谅，敝国民风彪悍，我一个弱小女子实在降不住他们。我已在钟灵宫准备了宴席，特为客人们接风洗尘，聊表歉意。”回到宫中，伊莉娅皇后的口吻也轻松起来，明媚的笑容让男性们心头猛跳，暗叹这位如雷贯耳的妖女皇后果然有祸国殃民的资本。 使者团的主要成员中，除了司尘依、林枫、梅丽三人，还有两名老者，他们早就过了贪好女色的年龄，却都觉得面颊微热，可见这位皇后殿下的魅力确实不一般。 宴会上，几杯热酒下肚，兴意酣畅，话语间自然变得熟络起来。司尘依聪明绝顶，甚至能掐会算，活脱脱一个半仙。而伊莉娅由一个弱小女子成长为独霸权柄的皇后，对人心的洞悉、世情的把握也精准得无可挑剔。他二人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妙语连珠间将席上气氛引至高峰，连一旁侍候的宫女都忍不住掩嘴轻笑。 兴意正浓之际，伊莉娅拍手唤道：“请公主殿下过来，也为各位将军敬一杯酒。” 司尘依忙道：“这可使不得，公主殿下高贵洁质，岂能让我等粗俗之辈污了她眼？” “司先生可不能这么说。”伊莉娅笑道，“你们是魔华最尊崇的客人，足有资格见到我国最珍贵的明珠，况且，她将嫁给东陆九国最强大的战士，又怎能避着不见自己未来的丈夫。”她朝林枫看来，意味深长地道：“公主千金之躯，身娇体弱，还望将军怜惜啊——” 林枫呵呵一笑，点点头，举杯一饮而尽。周围的侍女都露出好奇之色朝他看来。 “伊莉娅” 这时却听见一声饱含愤怒的大吼，一位身着精美银甲的骑士咚咚咚踏步闯了进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此人极为年轻，容貌俊秀宛若女子，即便此时一脸寒霜，面容含煞，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伊莉娅起身道：“龙轩，你怎么来了，我可没准你进来公主呢？” 百花骑士大步走来，指着她骂道：“伊莉娅，你这出尔反尔的小人——”两位侍女上前阻拦，被他甩臂推开。 伊莉娅皱眉道：“在贵客面前，你怎能如此无礼。来人，把他赶出去” 又有两名侍女从她身后走出，拦在百花骑士面前，却没有跟他动手。百花骑士也停下脚步，恨声骂道：“当怎么答应某人的，一转眼就背信弃义。只恨某人有眼无珠，看错了你这卑劣无耻的小人——” 伊莉娅喝道：“还不住口”直到此时，她面上犹带微笑，转头朝司尘依、林枫赔罪道，“他是洛舟公主的守护骑士，听见公主要出嫁，他也是心情激动，不能自已，各位大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百花骑士瞪着她，目光如刀，眸中似要喷出火来。 林枫眼皮忽然一跳，不禁皱了皱眉，朝门外走廊望去。他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冰寒凛冽之气，是无影剑的味道，罗承运就在这附近。说起来，百花骑士之所以没有继续叱骂，也是感觉到了无影剑的存在吧。 伊莉娅淡淡地道：“龙轩，你莫要再胡搅蛮缠，我魔华千万黎民百姓的气运生机，可不是你一人之力能够撼动的。退下吧” 百花骑士冷哼一声，一跺脚转身走开。林枫感觉得到，他就在走廊外不远的地方，并没有离开。 百花骑士前脚刚走，一大群美貌艳丽的女子便走了进来，被簇拥在当中的那人正是洛舟公主。她面上蒙着轻纱，如隔着一层白烟，却依然能感受到其惊世的美丽。她第一眼就看见端坐着的林枫，双眸为之一亮。作为使者团副团长，林枫虽不管事，但姿态仪装也有严格要求。他脱下了以往那一身沉重的盔甲，身披一件绣着精美花纹的紫色大氅，发型亦经过修理，此时看来更加英武挺拔，与前一次刚逃出莱斯军营时潦倒凌乱的情形完全不同。 伊莉娅亲自迎上前去，拉住洛舟公主的小手将她引入席中，亲切地道：“洛舟殿下，来看看你未来的夫君，可还满意？”。.。 第四百六十三章 晚宴 伊莉娅这么一说，洛舟公主反而不敢再看，拘谨地垂目低头，作入定状。www.65txt.com 伊莉娅笑道：“好罢，小公主许久不见生人，这会儿还害羞了。不过，总也不能失了礼数，这一杯酒还是要敬的” 司尘依道：“也不用管我们，只敬林将军一人足矣” 林枫面带微笑，也不推辞，目光在洛舟公主身上扫来扫去。洛舟公主虽然低着头，也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轻纱下的面颊泛起一团红晕，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众人连番催促，她终于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杯酒，袅袅走到林枫面前，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轻声说道：“林将军请饮酒。” 林枫起身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末了又拿过酒壶满上，递还给洛舟公主。 “我也敬殿下一杯”他道。 洛舟公主惊讶地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踟蹰片刻，她鼓起勇气抬头迎上林枫的目光，只见他眉眼里满是笑意，这才确信他真已不计前嫌。她接过酒杯，掀起面纱的一角，闭上眼一口喝干，一张脸涨得通红。 “好魔华的公主也是这般豪爽”众人连番喝彩。 洛舟公主睁眼又瞧见林枫似笑非笑的神情，脸颊红晕愈发娇艳欲滴，慌忙扭过头去，逃也般回到自己的座位。人们见状又是一番调笑。 林枫坐下去，嘴角带笑，垂下的目光中却是一片清冷。他转过脸去，瞧见梅丽眼中神色有些黯然，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的身材，比我预料得还差” 梅丽呼吸一滞，瞪大了双眼，悄然朝洛舟公主身上瞄了一下，顿时忍俊不禁，掩嘴偷笑。35zww.com伊莉娅旁边的几名侍女也是强忍笑意，显然，她们的耳目极其灵敏，远在席间的几位大人物之上。说不定散席之后，这句话就会传入伊莉娅和洛舟公主耳中。但林枫可不在意她们的看法，他只是向梅丽表明，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要比洛舟公主重要得多。 尽管此时梅丽与洛舟公主的身份天差地别，尊卑不可同日而语，但一个救了林枫的性命，另一个被林枫所救却又中途背叛，孰高孰低，心中自有一杆秤来评判，岂能相提并论。 洛舟公主身后的一名侍女却勃然变色，狠狠剜了林枫一眼。她貌似是洛舟公主的贴身侍女，一身修为不俗。林枫对她回以平和的一笑，举杯遥遥致敬。所有的账都可以在迎回洛舟公主后慢慢来算，有的是时间，所以此时他也可以表现出足够的风度。 宴会的高潮已经过去，一番畅饮之后，人们都还算尽兴。由于天色已是不早，伊莉娅派一队宫廷禁卫护送使者团成员回到使馆休息。 对于夜斩使者一行人的安排，伊莉娅颇费了一些心思，富丽堂皇的使馆不比皇宫逊色多少，其内空间广阔，亦有清幽淡雅的去处。驻守使馆的卫兵既有威武挺拔的剑士，也有美貌秀丽的女侍卫，足以满足使者们的各种需求。 傍晚时分，林枫在后廊里观赏壁画，忽闻卫兵通报，伊莉娅皇后来访。 为了掩人耳目，伊莉娅换下了雍容华贵的宫廷服饰，混在一队女侍卫之中，但一摘下头盔后就立即凸显出来。她虽没练过武技，但风采比身后几名修为精深的侍女更加耀眼夺目。 “林将军好雅兴，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林枫欠了欠身：“陛下来访乃是我辈之荣幸，哪有打扰之说。” “林将军不用这般客气。我们去后花园坐坐，边走边说。”伊莉娅说着朝后一摆手，“你们就留在这里，不用跟过来。” “陛下……”侍卫队长面露迟疑之色，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林将军的武技当世无双，跟他一起比在宫内更安全。”伊莉娅优雅地笑道，“林将军，你说是不是？” “陛下太抬举我了，不过有我在的话，至少寻常几个毛贼还不在话下。” 林枫跟在伊莉娅身后半步，两人一路走进廊后花园深处。浓郁的花香环绕，沁人心脾。梅丽本在这里赏花，远远听见两人的说话声便悄悄退开。这时候，除了潜藏在远方的精锐卫士，偌大一座花园中便只剩下这两人。 “好了，这里再没有别人，陛下也不用客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伊莉娅轻轻一笑，却不作答，迈步走入花间一方小亭之中，提起裙角款款坐下，姿态柔美诗意，使得两人间那股凝重压抑的气氛不禁消散。 林枫走到她对面，并不坐下，追问道：“陛下深夜来访，总不会是特意来赏花的吧？” 伊莉娅面带优雅笑意，道：“我听说，你与洛舟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林枫叹了一口气，暗道拐外抹角果然是上位者的本性，点头回答：“是，前些日子在冈底斯山脉见过一面。” “其实，要把洛舟嫁出去，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在答应这个条件前，我和洛舟谈过，一开始她死活不同意，后来我告诉她，她要嫁的人是你，她便不做声了。看来在那一次的相遇中，你给她留下了很愉快的记忆。” 林枫点点头，唏嘘地道：“洛舟公主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简直就是仙子般的人物，自那之后每每午夜梦回我都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次的相见，无法忘怀。在听说能够娶她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就像被雷劈了一般，还以为身在梦中……” “林将军，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哪个男人不希望寻得洛舟这般的佳偶呢？但也只有林将军如此少年英雄才配得上她。林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事情得从两个月前说起，那时候洛舟刚刚回来……” 伊莉娅很快用她出色的口才描述出一段动人心弦的故事，其中好几个反角正是魔华朝中重臣：“所以说他们肯定很不甘心，必然会趁着这次机会向洛舟动手，林将军，我郑重向你恳求，为了洛舟的生命安全，请务必扼杀危险于摇篮之中。” “我省得了。不只为了洛舟公主的安全，更为了我们两国和平友好的邦交，我一定会替陛下除去这一小撮逆历史大潮而行的蠢货。”林枫右手捂嘴打了个呵欠，语意一转，又道，“不过，陛下乃顺应天命之人，想必不会让在下白做工。事成之后，我能得到什么报酬？”。.。 第四百六十四章 秘议 “报酬？”伊莉娅脸上笑容略微一僵，随即又恢复过来，“哦，也是，林将军行此义举，乃是为天下万民造福，岂能让林将军白白出力这样吧，魔华国库中封存着不少宝物，听说还有昔日屠龙勇者留下的神器。***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林将军每替苍生除去一贼，就可以去国库中任意挑选一件。而且事成之后，敝国也有大量财物相送。” 林枫哈哈笑道：“陛下，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何必这么见外。若是贵国国库中真有宝物，我自去取了便是，又何需劳陛下相送。” 伊莉娅秀美微蹙，缓缓收敛了笑容，盯着他道：“林将军此言未免太过放肆了吧。何况，只有他们几个老不死的都死了，洛舟公主才能真正嫁得出去。对你来说，洛舟公主不就是最好的报酬吗？” 林枫不慌不忙地摇头：“在下只是凡俗中人，像洛舟公主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娶回家后也只能高高供着，岂敢有半分亵渎的心思。” 伊莉娅想起晚宴时他私底下对洛舟公主的抱怨，再看他视线停留的位置，心中一动。她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款款站起身来，抬起手臂轻轻一撩侧脸的发丝，高耸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傲人的身材展现无遗，散发出令人口干舌燥的诱惑力。只一转眼，她即从圣洁雍容的国母蜕变为勾魂摄魄的艳美女妖，给林枫带来的惊艳感受丝毫不比洛舟公主逊色，无愧为踏着后宫佳丽尸骨登上台来的一国之后。 她的脸庞稍稍凑近，芬芳的气息依稀可闻，极富魅力的嗓音幽幽传来，带着别样的温柔和诱惑：“那我呢，我来当报酬，怎么样？” 如水的月华下，石制的桌椅蒙上了一层乳白色光晕，繁花相伴，宁谧无声，佳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得。***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如此尤物，林枫也不禁心旌动荡，强自按下，却又听见伊莉娅魅惑的声音：“谁也不会知晓，只有我们两个……” 那张绝代风华的脸就要凑到面前，四目相对，鼻尖相距不过两寸，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真切。林枫忽然轻咳一声，道：“陛下，我有个疑问，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 “我曾听说，陛下养有三千面首，皆在后宫之中，但我现在却觉得这个传言极为不妥。依我愚见，陛下哪会行此多余之事，宫中那一个个英武不凡的禁卫军，陛下随时可以临幸，又何需养什么面首？” 伊莉娅笑得有些勉强：“林将军这话说得过了，我只是个平常女子，消受不了那种福分。”她幽幽一叹，缩回身子，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我这样的残花败柳，林将军自然是看不上眼了，此前一番胡话，让将军见笑了”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个丢失了宝贵东西的少女，那忧伤的模样更惹人怜爱。林枫低下头去，不敢多看：“陛下国色天香，我岂敢亵渎。”他能感受到伊莉娅内心深处的悲哀。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宫女走到如今的地步，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一路的艰难，也喻示着她的可怕。林枫可不愿和这样一个女人扯上太多关系。谁知道她现在的忧郁，乃至心中的悲伤，是否也是装出来的呢？ 两人各自低头不语，气氛就此沉默。 隔了半晌，伊莉娅轻呼一口气，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已是春风和煦：“刚才是我小瞧了林将军，你也是个明白人，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要借你的手来铲除异己，否则，那些老顽固宁愿战死绝不会同意这种割僵裂土的和约，无论谁也劝不动他们。” “那就打到祖龙城，成全他们。”林枫淡漠地回答。 “离虚不会答应。为了所谓的救世大业，他已经对沁阳公主做了最大的让步，再谈不成，只能玉石俱焚。” 林枫沉吟不语。 伊莉娅看着他，笑靥如花，从那张檀香小口中轻轻地吐出恶魔般魅惑的话语：“让他们死，为我，也为了尊贵的沁阳公主殿下。” 林枫皱着眉头道：“出发之前，沁阳公主没有给过我这一类指示。而且，你手下那么多能人，为什么偏要找上我？” “我也是别无选择魔运小队被盯得很紧，龙轩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现在洛舟公主……他更不可能帮我。如果你不帮忙，我只有拼死一搏，到时候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整个魔华都会陷入混乱之中，你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吧？” “不错。”林枫点点头，看到伊莉娅眼中的喜色，摆摆手道，“可我不能白出力。我想要一样东西，就在你皇宫之中。” “你说。就算是皇座上的钻石，我都能替你弄下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想要的只是一把剑。” “你想要——无影剑”伊莉娅脸色一变，猛然起身，思索两秒后摇头道，“这不可能。罗承运是我手底下最重要的战力。你还是另选一样吧” 林枫笑道：“陛下有没有听过，太古时代有一句很经典的哲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帮你把事情办妥，以后也就用不着他啦而且陛下有没有想过，把罗承运这样的危险人物留在身边，就不怕哪一天被反噬吗？以前好歹有百花骑士能挡他一阵，现在百花骑士视你如仇，他要想干点什么，还有谁能拦得住？” 伊莉娅眼中神色变幻，忽而转身走出亭外，望着月光下那一簇簇花海波浪，踱着步子，迈入那一片灿烂馨香之中。 林枫看着她俏丽的身姿走远，却没有跟上，反而坐了下来。亭中时有清凉的风携着花香吹过，月色在石桌上镀了一层如玉般的光泽。若不是那许多烦恼事，今夜还真是一个观赏风景的好时候。 没过多久，伊莉娅就走了回来，站在小亭外说道：“明天朝议之后，我会给你答复。今天时候已晚，我先告辞。”她行出两步，又转过头道，“记住，皇宫可以任你来去，但千万不要去招惹朝阳殿里的那两个变态。” “朝阳殿？”这个名词很耳熟，林枫思索片刻，恍然想起：朝阳殿不就是魔华历代君臣商议朝政的地方吗？里面怎会有两个变态？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明天使者团正式朝见魔华皇后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他越想越迷惑，抬眼望去，伊莉娅已经走出了花园。。.。 第四百六十五章 朝见 第二天拜见魔华君王的仪式果然不在举世闻名的朝阳殿里举行，而换到了另一处相传早已废弃的归元殿。35zww.com也许伊莉娅口中那两位高人来得太过突然，这座大殿还没来得及经过完备的整顿，壁上盘踞的神龙的下半身犹残留着新补的淡青色泽，雕梁画栋的金色辉光下掩不了斑斑古旧的痕迹。看到这样的情景，魔华使者团成员心中均暗暗感叹：这个昔日不可一世的古老帝国，衰落的势头真已不可避免 大殿上魔华君臣都是都一派威严模样。最高处的皇座是空着的，伊莉娅皇后与洛舟公主分别坐在两旁。下方左首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清癯面容上表情肃穆，他是辅佐过三任皇帝的元老，本身也是一位道家散人的弟子。右首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满面虬髯，皮肤黝黑，眼神格外凌厉。剩下的一些大臣皆以他们二人马首是瞻。 宦官通报之后，夜斩的使者们上殿行礼。按照原来的打算，作为前来和谈的使者，他们只行躬身之礼，可是几位大臣不满意，要求三叩九拜，两方争执起来。大臣们叱使者们为蛮夷，司尘依则引经据典予以回应，两边唇枪舌剑，吵个不休。 这只是第一个插曲。伊莉娅开口劝了几句，不料几位重臣马上调转枪口开始攻击她玩弄权术的行径。其实伊莉娅何止玩弄权术，她谋权篡位、陷害忠良、通敌卖国，还有不守妇德、风流成性……罪名多得都数不清。只是几位大臣还不想完全撕破脸，仅仅很隐晦地叱责了几句，要求她本分做事，将一部分权力下放。伊莉娅哪里肯答应，她面上始终挂着迷人的微笑，充分发挥出那颠倒日月黑白的口才，三言两句就将这事绕了过去。几位大臣虽然能跟司尘依吵得难分难解，但要与伊莉娅这种丝毫不顾忌脸面的小人、女人做对手，又怎么能说得过她。 不过，当左相和右相都加入讨论之后，伊莉娅就有些支持不住了。虽然底下也有几个人替她说话，但毕竟势单力孤，难以支撑。数日前的那一个京城流血夜虽然铲除了一些对伊莉娅不敬的臣民，却也让剩下的人完全凝聚在一起，甚至连以往闹得几乎不共戴天的左相和右相都联起手来抵抗她的权力。那一夜之后她虽然得到了许多，但在后面的行动中也遭受到了更大的阻力。 现在的情况是人人自危，制衡这一套已经玩不动了。三五中文网京城中已经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非此即彼。在朝堂之中，两位丞相联合起来抵制皇后，伊莉娅越来越觉得吃力，就如现在这般。形势不容乐观，所以在昨天使者团刚到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地找上了林枫。这一枚强大的棋子，强大到足以打破如今的僵局…… 林枫听着他们吵来吵去，就像看一场乏味的戏，感觉无聊透顶。他不懂魔华部门官位的分配，不了解其中的利益纠纷，自然就无法理解这些人话语中的玄机和隐刺。他望向皇座旁边的洛舟公主，她一动不动地端正坐着，像一个泥胎木偶，目光中透着些许无奈。似乎感觉到林枫的注视，她抬起眼来，正对上林枫的视线，却又迅速移开，红着脸低下头去。林枫微微一笑，仍盯着她看个不休。他的精神力极为强大，洛舟公主感觉到他目光注视的部位引起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粉颊更是烧得发烫。 然而林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左侧队列中的一个青年官员已经盯着他很久了。看到他与洛舟公主眉来眼去的无耻行径，那位年轻官员看得火冒三丈，倏地站出来喝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管好你的狗眼” 这一声极为突兀，正在争吵的几人都停了下来。老迈的左相皱起眉头问道：“小罗大人，何以出此狂言？” 小罗大人立时记起了现在的场合，连忙赔罪道：“小臣方才见夜斩使团中有人模样轻浮地看着公主殿下，甚为无礼，是以怒火上头，一时失言，请大人恕罪” 听见只是这样的小事，左相摆了摆手，就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在年轻人心中，洛舟公主可能有一定地位，但在左相这样的老人眼里，洛舟公主不比一个泥塑神像有更大的意义。但右相似乎不这么想。只见满面虬髯的右相一步跨出官员队列，转过身沉声发问：“是谁如此无礼？” 左相愣了一下，才想起右相对这个傀儡公主确实有着父女一般的感情，不禁摇了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岂能儿女情长他咳嗽一身，说道：“右相大人，我们先说正事” 右相瞪了他一眼：“这怎么就不是正事？洛舟公主身上流淌着帝国历代先皇的血脉，岂能容人侮辱？” 伊莉娅也道：“右相大人说得不错，小罗大人，你说说，是谁如此无礼？”她说着递给林枫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 林枫心中疑惑。伊莉娅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借题发挥，趁机血洗归元殿吗？这也未免太粗暴了一些，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极为不利啊。 他还在犹豫，小罗大人已经报出了他的名字：“是林枫将军。虽然传言他与公主殿下即将定下婚约，但小臣认为他今日举动实在逾矩，于礼不合。” “何止于礼不合”右相大人重重踏了一步，仿佛整个大殿都抖了起来，“什么狗屁传言，谁给她定的婚约？”他根本不看林枫，只盯着伊莉娅，目光灼灼，令人不敢逼视。“皇后陛下，是你的主意吗？” 伊莉娅朝洛舟公主看去，借此避开右相的视线，笑着说道：“我一个人岂能做主？这还是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右相望着洛舟公主，稍微将语气放舒缓了些：“殿下，你答应了吗？”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洛舟公主满脸通红，微微点了一下头。 “也罢，既然是你自己选的，我也不管了。”右相叹了口气，这才朝林枫望来，“你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但既然选了他，想必有你自己的理由。”他猛然拔高了声音，“少年，我是看着洛舟公主长大的，她就像我的女儿一般，我希望你真心待她，不要让她日后后悔。你，能给我一个承诺吗？” 林枫迎上他眼神，微笑道：“这种海誓山盟的话，我可以说一大堆，问题是你真的信吗？” 右相的瞳孔一缩，一股如刀般凌厉的气势逼人而来：“你连一个承诺都不能给我，我岂能把公主交给你？” “好吧，我说。”林枫无奈地道，“我发誓——” “等等”左相骤然喝道。 林枫随之住口：“左相大人又有什么指教？” “就跟右相大人一样，公主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其实在我们这一辈人，哪个不是把公主殿下当女儿看的呢？”左相看着洛舟公主，露出几分慈爱之色，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当年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眼看就要嫁人了当初我还在想，我这个糟老头子怕是活不到那一天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实在是快啊，我老头子也没几天好活喽” 伊莉娅道：“左相大人老当益壮，至少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我的身体，我清楚得很。”左相摆摆手道，“我跟右相大人不同，我从来不相信花言巧语。父神已陨，世人没有了信仰，又何谈誓言呢？世事无常，谁能把握得准我只是觉得，洛舟公主是整个大陆最美丽的女孩，身上流淌着帝国先皇的高贵血脉，品格性情都无可挑剔。全天下想要得到她的男人实在太多了，但要真正有资格配得上她的又有几个呢？外表，武功，家世，品德，也都要无可挑剔才行年轻人，你仔细想想，你能达到要求吗？” “呃……”林枫沉吟片刻，答道，“在下掐指一算，无论从哪个方面，没有人比在下更适合洛舟公主了。” “真的吗？”左相盯着他，脸上露出异样的笑容，“外貌嘛，就算你过关了，品德得日久才会知晓，现在姑且不论，但另外两方面呢？” “在下是联合商业协会林家的子弟，家世还算过的去。”林枫面不改色地诌道，“至于武技，也还行吧，寻常三五个人近不了身。” “那好既然你对你的武技有信心，那我就考验你一下。吉纳，去请阳先生过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比试 阳先生其实是个女人，只是脾气古怪，坚持让人称她为先生，大家也就叫习惯了。www.65txt.com她的体格与寻常女子差不多，但在肩上那把门板般的巨剑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娇她扛着巨剑，脚步沉重，不紧不慢地走到归元殿外的广场中央，站定，沉默地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林枫从殿内走出来，看到这样的对手，不由皱眉道：“我听说真正的骑士都不会对女人出手，魔华这么多男人，不至于连个像样的高手都寻不出来吧？” 阳先生轻哼一声：“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林枫走到她面前，面露微笑：“姑娘，请教芳名？” “叫我阳先生就好。” 见她不愿多言，林枫也不勉强，回过头看去。伊莉娅带着文武百官出了大殿，官员们各自在台阶找好了位置。使者团其他成员则站到了广场的另一侧。林枫瞧见左相与右相正交头接耳，右相面有为难之色，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林枫运足耳力，便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内容。 “这样不好吧，他毕竟是洛舟公主选中的夫婿……” “右相大人，现在谈的可是国事。你应该清楚，我们已经没有了讲慈悲的资格，也没人会施舍慈悲给我们。” “这……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两名丞相召来各自派系的几个官员，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时候伊莉娅的声音恰好响起，以至于林枫没听清两位丞相所嘱咐的内容。 “林将军，阳先生是祖龙城中数得着的高手，深受魔华人民敬重，绝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小瞧了她。你要小心应对，可别输得太惨”伊莉娅亲昵地挽起了身边洛舟公主的右手，笑容满面地道，“公主殿下就在这里看着呢”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这个阳先生在魔华人心中很有声望，可别把她给杀了。www.65txt.com 林枫欠了欠身，道：“请皇后和公主放心，我必将胜利奉献给你们。” 这时梅丽突然上前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小心，我感觉到楚师弟就在附近，他可能会突袭。”说完立即退开。 林枫点点头：“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伤他性命。” 他对面的阳先生发出一声冷哼，重重一跺脚，喝道：“臭小子，敢瞧不起我？” 林枫笑道：“您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你……” “虚伪”阳先生不客气地打断，左臂抬到身后拍了拍巨剑剑身，喝道，“赶紧开始吧，我实在懒得多看你这种嘴脸”她转头朝台阶上喊道：“殿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伊莉娅点头：“那么，两位就请开始吧” 伊莉娅的话音刚刚落下，阳先生就虎吼一声，擎起那把比她整个身体还大的巨剑，朝林枫扑过来。 狂风呼啸，劲浪扑面，数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阳先生那娇小的身躯释放出犹如荒野魔兽般的强烈气势，修为低一点的就会被气势所慑，然后在巨剑下绽放出鲜艳的血肉花瓣。 林枫原本想空手夺剑来迅速结束战斗，但在临头的这气势汹汹的一击下，他毫不犹豫地退缩了。他心念乍动，身体便如同幽灵一般，在巨剑下凭空消失，瞬息出现在后方两米之外。 以意念力配合虚幻圆舞的身法，出乎意料地好用。 不过，阳先生仅以神魔战士的修为就逼得他这个绝世强者也不得不暂避锋芒，也让他内心惊讶不已。那一剑劈过来的时候，威力实际上不比浩无荒的拳头逊色多少，所以才让他本能地后退。他的目光落在那把巨剑上。 阳先生一剑劈到空处，却又在势头未尽之际就折转方向，她本人猛地冲出几步，再度挥剑朝林枫腰间横扫过来。那把一人多高的巨剑在她手中好像没有了重量，轻巧地像一个玩具。只有正面迎接这一剑的林枫心中清楚，这个玩具当中究竟蓄藏着多么强大的威力。 林枫身形一动，从呼啸而至的剑气中穿过，倏然出现在阳先生后方，一掌向她后颈拍下。突如其来的警兆令阳先生汗毛直立，于一瞬间爆发出所有的潜能，拼了命地躬身旋转挥剑，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掌，并以巨剑将林枫再一次逼退。 这一下也耗费了阳先生很多体力，她瞪着林枫，口中呼呼喘气。 林枫望着阳先生，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劝你还是认输吧……”他说着朝阳先生走过来，阳先生刚刚抬起巨剑，却只见眼前一花，对方的身影已从她面前消失，声音却从她后面传来：“这样下去，我没法保证不伤到你……” 警兆乍起，阳先生的呼吸停止了一瞬，本能地转身抡剑横扫过去，却见林枫站在两米处，正在巨剑攻击范围之外。 “混账”阳先生破口大骂，举剑去砍，然而又只劈中了一道虚影。此时极度恐惧的感觉从身侧传来，尽管在阳光下，却若置身森森午夜，阴魂缠绕，百鬼悲鸣，直让她呼吸心跳都几乎停止。 在一片恍惚之中，她看见视野旋转了半圈，巨剑带动着她的双臂，又一次将对手迫退。 林枫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阳先生，你有一把好剑” “用不着你多嘴” “好吧，阳先生，我决定给予你应有的尊重。接下来，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我想，你也听说过战士的宿命，想必也不会怪我。”林枫对阳先生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朝着伊莉娅的方向。他放慢了语速：“你，准备好了吗？” “少废话了，放马过来——” “好了，住手吧”伊莉娅开口道，“阳先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退下吧两位丞相大人想必已经准备好了接替你的高手。” “可”阳先生面上犹有不甘之色。伊莉娅摆了摆手，阳先生也只能哼了一声，跺一跺脚，扛起巨剑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丝毫不顾忌礼仪，看来平日里也是个放浪形骸之辈。 三名青衣剑客从侧门走入，朝台阶上的皇后行了礼，然后接替了阳先生的位置。 伊莉娅微笑道：“他们三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峰三杰，是戍卫司的顶梁柱，林将军，你可要小心啊” 戍卫司归于左相大人属下，也就是说，这次不必客气，只管杀个痛快。 而北峰三杰的大名，林枫也曾听说一二。他们本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女徒弟，不过日子一久，女徒弟就变成了北峰先生的二房。就是因为这件事，北峰先生才名声大噪，连莱斯平都市井之间都流传着北峰先生的风流韵事。 迎着林枫好奇的目光，北峰三杰抱拳行礼：“林将军，久仰大名” “嗯，北峰先生，我对你也是久仰大名”。.。 第四百六十七章 意外 北峰三杰自然以北峰先生为主，他的两位妻子落后他半个身位。35zww.com他们站定之后，同时拔剑，气度便陡然一变。北峰三杰除了女徒弟之事流传很广，其剑法之狠辣也是有一番名声的。 北峰先生一身青袍，仗剑而立，面含微笑，颔下长髯飘拂，迎风飘拂，看上去颇有卖相，难怪有如此名声。如果不是跟错了主子，说不定已被伊莉娅收入后宫，从此逍遥自在了呢。 他手中的剑光也似他的卖相一般，挥舞起来飘逸灵动，极为养眼。但当那道剑光临近林枫身前的时候，势头陡然一变，透出豺狼毒蛇般的凶狠。而北峰先生那英俊洒脱的面容，也扭曲成无比狰狞的模样。 与此同时，另两柄细剑从左右两侧刺来，配合北峰先生的剑势，倒有夫唱妇随的默契。林枫猝然招架，右手探指连连刺出剑气，左手仗着黯灭者拳套之利挥拳直冲，堪堪挡住对方三人的攻击。 北峰三杰的名头还真不是虚传，如果跟他们硬碰硬，保不准会有什么阴毒的招数。林枫身形一晃，便从侧面突出，避过对方三人一波剑势，转手刺出数道剑气朝最弱的那位二房夫人胸前袭去。 北峰先生迅速挥剑来救。然而林枫脚下一个折转，化为一团虚影，悄然无息地来到大房夫人身后，指间剑气若寒莲怒绽，倾时笼罩了她半个身体。大房夫人急促转身，又岂能拦得住如此凌厉的攻势，当即只见鲜血飞溅，半边衣衫化作风中之蝶，口中发出一声惨呼，踉跄后退。 林枫还是没下杀手，若不然，北峰三杰只怕就要变成北峰二杰了。尽管有伊莉娅的暗示，但他又没有收到好处，犯不着跟两位宰相作对。 他退开几步，道：“北峰先生，承让了” 北峰先生将大房夫人护在身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目光在林枫身后打转。三五中文网 林枫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杀气传来。他不禁皱起眉头，转头朝宫殿台阶上望去。 “左相大人……” 左相摆手打断他的话：“林将军只要再过一关，老头子就对洛舟公主的婚事再无异议” 随着左相枯瘦的手掌往下一压，霎时间只见冲天杀意肆漫，无数人影晃荡，宫廷禁卫层层排开，数百号人手持利器从四方围了过来。 这分明是要他的命但这可是在皇宫，伊莉娅的老巢，左相的走狗们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林枫还来不及吃惊，忽感背后微凉，警兆突生，连忙跨出几步，却正是迎上了冲过来的一众禁卫高手。数十柄利刃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其中无一是弱者，只要被困死了，哪怕是宗师级高手也吃不消。当然，宗师级高手也不会坐视自己陷入如此险境。 但换成绝世强者来应对这种场面，情况又大不相同。每一位绝世强者，无不是突破了人类极限，掌握了此界最终极的莫种道义。蚂蚁多了，就能咬死大象吗？这种程度的刺杀，林枫又岂会放在眼中 只是他心中的熊熊怒火，以及随之升起的滔天杀意，浓烈到再也无法抑制。 左相，你也活了这么多年，总算有点视野跟眼力吧，大家打打闹闹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但摆出这种要人命的阵势，难道也能说是一场误会吗？或者说，你觉得活得已经够长了，反正也不剩几天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找死吗？ “皇后陛下，两位宰相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司尘依责难的语句隔着禁卫们的喊杀声中显得飘飘渺渺，听不真切。 伊莉娅道：“是啊，这也太过了吧，左相大人？” 左相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而林枫已经陷入杀阵之中，等不到他们交涉完的时候。浓烈的杀机集中在一处，空气都如湖中之景般有了些许扭曲。一个昔日无比强大的帝国的宰相动用了他手底下所有的力量来杀一个人，难道还会有不成功的么？ 可要是他的目标偏偏是一位足以充当一国守护者之誉的强者呢？ 霜雪般的剑气，便渗透了扭曲的空间，穿过重重鲜血与铁甲的阻隔，飘洒在宫殿雕刻着精美龙纹的地板上，凝结成一层冰晶。而后，又被新鲜的血液染成艳丽的殷红之色。 由于剑意的凝聚，湛蓝的剑身变成了沉蒙灰拙的白色，那光晕一直铺遍平台，将所有敌人都笼罩进来。 吾剑之所向，生命终结，灵魂枯萎，尽数归于永恒的沉寂之中。刀剑兵戈被纷纷切断，发出尖锐痛苦的脆鸣，如同般死神收割时吟唱的魂之挽歌。 左相大人，关于你的疑问，我的剑会回答你，让我用剑为你奏响送丧的镇魂曲。 短短不过十秒，那纷涌而至的凄惨的悲鸣就彷如昨日梦幻般消失。包括北峰三杰在内，两百多禁卫高手尽数回归了父神的怀抱，在血泊中尽享安详。光场上犹传来兵器交击的锐响，但已从一场人数相差悬殊的围杀，变成了一对一的交手。 “我料得没错，他就是第三个了……” 伊莉娅瞄了一眼旁边。左相捋胡须的手早已不知不觉滑落，微笑的表情彷如凝固，完全失去了血色。右相脸色铁青，虎躯颤抖。她摇了摇头：“帝国若将覆灭，必先横生妖孽。左相大人，当初你是这么比喻的吧？不过，跟那三个比起来，我又怎么称得上是妖孽呢？” 当她看清场上那个正与林枫交手的年轻骑士时，脸上的表情也就此凝固，与左相大人如出一辙。 “龙轩，你，你在干什么，还不退下” 百花骑士持一杆银亮的长枪，在林枫的凌厉攻势下完全处于下风，勉强招架。 “住手”伊莉娅大声呼喊，但激斗中的两人谁也没有理他。 伊莉娅转过头，猛力握住洛舟公主柔软的小手，急促地道：“现在只有你能行了，快让他们住手吧。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 洛舟公主昂起头，张嘴喊道：“住” 没有任何回应。林枫心中杀机正炽，哪还会再管其他。而百花骑士既然私自混入禁卫高手的队列中，自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因为公主和皇后的一两声呼喊就改变主意。 “住手啊”洛舟公主声音发颤，宛如哭泣。 伊莉娅在台阶上来回急走几步，猛一握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来高声喊道：“魔运小队，拦住他们”。.。 第四百六十八章 魔运 第四百六十八章 魔运 紫发，赤眸，血红色火焰缠绕半边身躯，欺诈者之剑在风火中低泣。罗承运还未步入广场，就已有凝若实质的杀气凛冽逼人。林枫心中警兆大盛，心念牢牢锁定罗承运的身影，剑上攻势愈发凌厉，击打在百花骑士长枪化成的防御圈上，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罗承运便横空跨越了数百米距离，越过尸山血海，挟带无匹剑势，倏然出现在林枫身侧。林枫脑中恍惚了刹那，急速平移的意念力才再度将罗承运锁定，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当即放弃了百花骑士，转而回身去挡那把无形无影的欺诈者之剑。 兵刃相撞，巨大的反震力使得两人的身体都因之僵硬了短暂的一瞬，随后各自退开。 “林将军，适可而止吧，何必把事做绝呢”略带沙哑的嗓音自罗承运口中发出，缓慢而沉重。 林枫微笑道我倒是想放过他，只可惜……”他倏地仰起上半身，避过百花骑士刺来的银枪，左手顺势一勾，正按在枪尖一端，黯灭者手套的威能激发出来，顿若磐石压顶，任对方摇摆也纹丝不动，“他不肯放过我啊” 如果只顾防守，百花骑士堪称无懈可击，但他一旦主动出手，便露出数个破绽，给了林枫宝贵的机会。林枫锁住他的长枪之后，乘机转过身体，流雨剑光芒大盛，顿化作一波汹涌的剑浪，而目标却是罗承运。 罗承运亦早有准备，浩然力量聚集在无影剑，令这柄无形无影的奇迹神兵也现出苍灰色的轮廓。林枫舍弃了剑技的比拼，纯粹以力压人，罗承运也不得不舍弃可以用无影剑使出的精妙招数，纯以力量还击。 两股沛然大力撞击在一起，林枫身形微仰，罗承运则笔直往后退去，两脚在地面血泊中犁下两道深刻的痕迹。在他缓过劲来之前，林枫有足够的来料理百花骑士。 眼见实在挣脱不开那只坚如磐石的左手，百花骑士猛一咬牙，双手彻底松开，拔出腰间佩剑朝林枫攻来。虽然说剑与枪修到极致都有相通之处，但在这种等级的高手较量中却有天壤之别。百花骑士的剑法颇具大气，可在林枫眼中，简直漏洞百出。 流雨剑顺着对方剑刃往内一划，只听呲嘞一声，就已后发先至地逼到百花骑士面门，百花骑士匆忙偏身。林枫紧随而上，足下猛地发力，一记膝撞重重击在其小腹位置，就见百花骑士俊美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起来。 林枫恼恨他屡次跟多对，且还恩将仇报，手中下了死力，左手一拳狠狠砸在他胸口。百花骑士闷哼一声，张口喷出一股血箭，林枫并不闪躲，任由收割两百余生命后仍整洁如昔的大氅被血染出一朵红梅，左手又是一拳朝百花骑士脸上打去。 敢跟我作对，就毁了你这张最自豪的貌美如花的小白脸，让你生不如死。唔，以后百花骑士就得改成“身残志坚骑士”了。 忽闻脑后风声袭来。整场战斗中，林枫只顾着关注罗承运与百花骑士，倒忘了后面还有魔运小队的一帮杂兵。他甩动左手，仗着有黯灭者手套的保护，打算硬接那道暗器，同时抬脚向百花骑士下身踢去。 结果跟他预料的有所偏差。袭的不是暗器，而是一条鞭子，像蛇一样缠上了手臂。而百花骑士毅然舍弃被卡住的佩剑，两拳交叉护在身下，虽被踢得凌空飞起，可也总算没有断子绝孙。 两个动作没一个奏效，林枫沉下脸来，回头望去。左臂上传来紧绷的力道，长鞭被拉得笔直，而握着鞭子另一端的主人是一个头发棕黄的少年。对上林枫的目光，少年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刚才林枫与百花骑士的战斗只是眨眼间的事，直到两人分开后，观战的人们才看清局势。伊莉娅高叫道住手吧龙轩，还不退下林将军，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百花骑士捡起被丢在血泊中的长枪，伫立着喘息，并没有退下的意思。 林枫亦没有理会伊莉娅，目光紧盯持鞭的少年，忽而微微一笑小dd，鞭子舞得不。” 他左臂一晃，顿时生出无可抵御的力量。棕发少年尖叫一声，整个人被拉得离地而起，朝林枫这边冲。 一个小山般高大的人影突然挡在了棕发少年前面，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了长鞭的一端，将棕发少年的去势停了下来。那是一个身材极度魁梧，犹如巨人一般的壮汉，赤luo的身躯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巨人开口道阁下——” 林枫狰狞一笑，不等他说完，左臂猝然发力，这一下，小山般的巨人也被拉得踉跄几步，不由自主地向前奔来。 巨人跑出几步，忽然大吼一声，浑身金光大盛，整个人仿佛壮大了一圈。他猛一跺脚，震得地面一颤，顿时止住了去势，反而以更加迅猛的力量拉动长鞭。 林枫脸色一变。左臂传来的那股力量已经超过了他，他再也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在巨大的拉力下勉强维持平衡，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还真是丢脸啊 林枫呼出一口气，忽而放弃了抵抗，整个身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飙射，一直来到巨人身前。他眼中耀动着沸腾的杀意，抬臂，挥剑。 巨人嘴里发出地动山摇的呼啸，两臂一齐前冲，耀眼的金色完全将林枫笼罩。 林枫往斜后方退出几步，来到棕发少年身旁。他刚刚离开金光笼罩的范围，巨人便颓然倒地，遍身金光散去，额头上一个小窟窿正往外渗血。 棕发少年看着这一幕，两腿瑟瑟发抖。 “小dd，看这边” 棕发少年转过头来，看着一脸柔和笑意的林枫，牙齿一直在打战。 “那个人的武技跟我以前一个很像，我担心万一心软就会伤在他手下，所以迫不得已才杀了他，明白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少年连连点头。 “你明白就好。现在给我解开鞭子吧”林枫抬起左臂，递到他身前。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慌忙垂下目光，手忙脚乱地拉动鞭索。 感觉到他手腕在颤抖，林枫温眼劝道不要慌，慢慢来。” 花了几秒钟，少年终于替他解开了束缚。林枫满意地点头做得好。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少年讶然抬头，然后脸上的表情迅速凝固，七个窍孔都流出鲜血。林枫从他心口抽出流雨剑，甩出一串血珠，回身笑道罗老大啊，你要是够聪明，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何必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看你手下的祝野老兄，不就很会做人嘛” 祝野站在很远的地方，对这话没有任何表示。 罗承运看着少年软软倒地的尸体，眼中化作一片赤红，一字一顿地道林，枫——”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戏战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戏战 铿——两柄剑毫无花哨地撞在一起，林枫感觉剑上传来的力道比刚才更强了几分，已经足以与匹敌，看来罗承运是动了真火。 巨大的力量相碰，却没有如以往般反震开来，陷入了僵持的局面。站在不远处的百花骑士立即趁着这个机会冲刺，挥枪直取林枫后脑勺。林枫想要偏头，手上力量一弱，顿时被无影剑上的巨力推得倒飞出去，飘行了十几米远，才落回地面。 罗承运与百花骑士从左右两方一齐冲来。这两人都进入了舍生忘死的状态，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要突破他们的联手实在很困难。 所以林枫的意念立即具现出幽灵般的古代骑士，以古代骑士的双剑加上自身的流雨剑，便不再有左右为难的顾虑。 “如果愤怒能管用，这个世界上早就到处都是强者了” 伴随着林枫肆无忌惮的大笑，古代骑士的双剑格挡住罗承运的无影剑，林枫本身攻向力量稍弱的百花骑士。暴怒状态下的罗承运拥有十二成的战力，而仅靠精妙招式吃饭的百花骑士发怒只会变得更弱。林枫两剑就劈得他手中银枪歪到一旁，左手一拳将他击得凌空而起，飞出老远。 林枫回转身随意几剑，便逼得罗承运阵脚大乱，连连躲闪。林枫并没有追击，足下一点就掠到百花骑士身前。百花骑士刚刚站稳，眼见一道剑光激射而至，慌忙摆枪格挡。但他这时候哪有力量，被击得踉跄后退。林枫如影随形，补上三拳两脚，其中一脚正踹在他下身。 百花骑士的俊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身子仰天而倒，却被林枫探手抓住衣襟，一把拉了。他凑近百花骑士的脸庞，低声笑道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 “呸”百花骑士吐出一口血痰，林枫一歪脑袋险险躲过。 “尽情挣扎吧，负犬，我欣赏你的表情” 林枫把他举离地面。而百花骑士下腹估计还在抽搐，再也没有用脚来还击的力量了。 林枫脸上挂着狞笑，高叫道你是一只没有忠心的狗，让我来惩罚背叛主人的罪行，给你最后的裁决……” “住手住手啊”洛舟公主尖声喊叫着跑下台阶，往广场上冲来。 林枫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庞，忽然就沉默下来。在洛舟公主跑来的过程中，他有漫长的结果百花骑士的性命，但他已经兴味索然。 “啪”最后给了百花骑士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将之重重掷于地面。洛舟公主扑，素白的裙纱将林枫完全隔住。她查看着百花骑士的伤势，翼翼地扶他起身。百花骑士犹有站立的力量，目光死死盯着林枫。洛舟公主张开双臂，似乎要将他护持在怀中。 “好一对狗男女”林枫低声嘟哝。洛舟公主的肩膀微微一颤，转过头来，抽泣着道不要再打了，好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林枫冷哼一声，垂目收剑回鞘，怔怔地出神。片刻之后，他再抬头时，脸上已是满面微笑既然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我又岂敢不从罗老大，你不会还……”他转头看时，发觉罗承运还有魔运小队已经不见了。 这一场闹剧般的战斗，因洛舟公主而起，又以左相的提前退场结束。 宫殿外，莱斯使者居住的使馆屋顶上，金与另外三名剑宫弟子凌风而立，目光越过数千米远，一直投射到归元殿外的广场上。他们目睹了整场大战的始终。 “楚师弟，你该安心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哦？”一个剑眉星目的英武少年偏过头来，冷峻的面容上透出疑惑之色。 “他体内血脉驳杂不纯，这一辈子都无望领悟至高剑道，全靠另一种力量的辅助才能暂时达到强者之境，再无半分进步的可能。而你只要安心练剑，三年之后就能找他报仇。” “还要等三年……”楚羽喃喃一叹。 金肃容道如果你耐不住性子去找他，必然会死于他手，到时候剑宫只怕会土崩瓦解，再没人能替师尊报仇。而你只要等上三年，就会是另一种结果。楚师弟，剑宫之兴衰寄于你一人身上，切勿冲动行事” “我，但看那人行事的方式，我怕他活不了三年……” “但他毕竟有绝强的武力……也罢，这样说吧。”金露出无奈之色，“现在你只需记住，你出手的时候，我们这几个师也会跟着动手，要完蛋一起完蛋，至少我们四个的性命都在你手里。” “师兄请放心，没有最好的机会和万全的把握，我绝对不会贸然行事。” 金点点头这样就好。” 楚羽又道梅师姐那边，她是说的？” 金一叹她真正的心思，我也弄不清楚。唯一了解多一点的就是三师弟了，可他总是语焉不详，蒙混。总之，不要对她抱太大的希望。” 翌日，夜斩盟军、魔华还有莱斯的三方和谈正式开始，夜斩使团由司尘依出面，还有一票这方面的学究。而林枫则找了个借口缺席，带着梅丽在祖龙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 时值春日，但天气阴晴不定，今日一早天空便是灰蒙蒙一片，时而有簌簌雪花夹在寒风中飘落。这样的天气下，街道上行人稀少，格外冷清。 九龙城著名的风景，也不过是一些年代久远的楼阁建筑，以及东城里几座反复修葺过的巨大雕像。以林枫和梅丽两人的脚程，一个就把九龙城逛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回使馆歇息，却意外见到了一个熟人。 身穿黑色大衣的青年鬼鬼祟祟地走到林枫面前，拉了拉头上兜帽，又朝四周扫了一眼，低声说道伙计，要不要尝尝新式烧鸡？” 梅丽下意识就将手按在了剑柄上。林枫拍了拍她的肩膀，瞪了瞪面前的黑衣青年搞鬼，奸细对暗号接头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唉”离剑叹了一口气，无限唏嘘地道，“送封信就被人追杀，现在的日子不好混啊” “在这天子脚下，谁敢追杀你，谁能追杀你？” “天子连的命都保不住，哪还顾得上我。闲话少说，有些话要向你交代一下，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跟我来吧”离剑说着裹了裹大衣，迈着鬼祟的脚步往街道另一边走去。 第四百七十章 请托 第四百七十章 请托 一进大门，仿佛步入了另一个世界，酒吧里的热闹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离剑跟性感迷人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领着林枫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林枫皱起眉头这就是你所说的安全的地方？” 离剑揭下头顶的兜帽，眨巴着眼睛道难道你还想要去二楼找一个雅间？才多久不见，你就变得这么难伺候啦？我告诉你，这里的消费可是很贵的，一小杯酒的价格就是你这种穷鬼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 梅丽忍不住扑哧一笑，见两人的目光望来，连忙捂住了嘴。 林枫叹了口气认识你还真是我的不幸。好了，既然到了安全的地方，那就说正事吧。” “急，既然来了这里，能光坐着呢，好歹也要点些吃的吧你们两个饿不饿？” 林枫和梅丽都摇头。 离剑打了个响指侍者，来一份新式烧鸡。不是那种大的，对，就是一人份的，你的理解能力可真差劲再来一杯‘蓝色忧郁’。”见林枫和梅丽都盯着他，他又拉过侍者补充道给我面前这两个家伙每人一杯清水……，会没有？破地方那就来两杯果酒吧，最便宜的那种。行了，就这些，有需要我再叫你。” 说完他转过脸来，满面笑容地道早就听说这里的烧鸡是整个大陆最有味道的，可惜我身上的钱带得不够，还得留点路费，所以没办法邀请你一起享用了。如果你身上带够了三百个金币，就叫一份吧。”他朝梅丽看了几眼，连连点头，“不，带着这么有味道的妞出门，想必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林枫淡淡地道你带我来这，不是让我专程来看你进食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会好久没见你了，想和你说不行吗？这里风景也不，门外面正对着牺牲天使朱莉安娜的雕像。啧在这种天气里找个温暖的窝，跟老聊着天，又有全大陆最有著名的美食，这日子还真是——” “从你的位置，确实可以看到朱莉安娜的雕像。但是，我只能看到你和你后面那堵墙。还有就是，你时嘴别张那么大，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 离剑张大嘴看着他，半晌之后摇头叹道一段不见，你比我这个皇子更有贵族气质了，一定是受够了某人的熏陶。这位，我看你举止不凡，想必也不是生在平民之家。敢问你是哪家的闺秀？” 不待梅丽，林枫就替她答道她叫梅丽，是剑宫的弟子，按理说也算你的国民。可惜你这一番表现，还真是丢尽了李德家的脸” 梅丽看着离剑，惊奇地问道这位，是莱斯的皇子殿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会不认得他？他排行老三，你要称他为三皇子殿下。” 离剑摆摆手道再正常不过了我自小就满世界乱跑，别说剑宫弟子了，就是皇宫禁卫也没几个认得我的。好了，说真的，这次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拜托你……”他忽然直勾勾望向林枫身后，咧嘴笑道，“你又犯下了天怒人怨的罪行，那几个伙计好像对你怨念很深的样子……” 离剑刚一开口，林枫就觉察到了背后一闪而逝的冷意。他扭过脸去，便看见三名穿着雪白剑士服的青年站在酒吧门口，定定朝看来。他的目光落在他们左胸口的金剑纹饰上，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楚师弟。”梅丽在旁边低声一呼。 林枫一个个望，他们三个中，哪一个是那位天纵奇才的楚师弟呢？ 接触到林枫的目光，他们并不躲闪，但脸上的表情因紧张很不自然。他们已经竭力收敛杀气，但那千分之一秒的间隙仍让林枫捕捉到了。楚羽在心中一叹，还是免不了提前一战吗？ 领他们来的却是昨日与林枫打过一场的阳。她本已走到了前面，又身后三人不对劲，回过头来喊道了？跟上啊”她其实也是一进门就看见了林枫，但并不以为意。不过是打了一场而已，既不熟也没仇，没啥好在意的。她哪身后三名年轻人心中的滔天仇恨呢？ 林枫这才注意到阳，此时她没有扛着那把比人还高的门板巨剑，换了一身朴素的服饰，看起来并不显眼。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对方打个招呼，但离剑凑到耳边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这个心思。 “这也没啥特别的，也值得你们争成这样？我看她走路的姿势，估计才破身不久，是你干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味道样，有没有与众不同？” 林枫恨不得用杯子去砸他那张脸。 “哎，不要老羞成怒嘛，开个玩笑而已。林小弟你还是这么单纯，还没尝过滋味吧？无小说网不少字真是可怜啊……” 被离剑这么一打岔，林枫再去关注那几个剑宫弟子的时候，却他们已经不见了。 “他们上了二楼。”梅丽在耳边低声道。她观察着林枫的表情，眸中隐隐有担忧之色。 林枫微笑道他们也真不够聪明，如果是我的话，就应该直接扭头就走，说不定还能跑掉。他们难道还指望敌人发善心吗？或者说，他们还以为我不他们那点心思？”他看着梅丽有些发白的脸，道，“算了，别管他们。只要他们不招惹我，我还懒得惹麻烦呢” “本来就该这样。咱哥俩好不容易聚一聚，宝贵的时光能浪费在猫猫狗狗身上。”侍者将食篮送来，离剑从里面拿出一盘切割整齐的鸡块，递到林枫桌前，“这次是哥哥我有求于你，所以请你享用这人间美味。” 林枫刚刚拿起叉子，就看到离剑伸过手来很随意地拿起一块鸡肉放入嘴中，猛嚼两口，连连点头嗯，好吃，连骨头都酥了，不愧有这么大名气你也吃，梅丽你也吃……” “算了，你吃吧，我没啥胃口。”林枫放下叉子，“有事你直接说吧。” 离剑几口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喝了一口酒，笑道也不是大事。我有个师父叫朱离，现在在魔华的皇宫里面勾搭妹子，要是他闯出祸来，麻烦你替他担待一下，背一背黑锅，反正你的名声也臭了，债多不压身嘛” 林枫听着有些奇怪你师父干的，多大了？” “这还用吗？都当我师父了，少说也有三四十了吧。至于干的，你看看我就了。” “无业游民？” 离剑露出鄙夷的表情孤陋寡闻了吧你人家是民间武术家，曾经很有名的。” 梅丽在林枫耳边解释道他说的应该是那个人。魔华有个很著名的游侠叫朱离，曾经活跃于世祭教边境一带，不过在两三年前就忽然销声匿迹了，关于他的消息还有很多传闻。没想到他居然躲在皇宫里面……” “唉”离剑摇摇头，长叹一声，抿了一口酒，感慨地道，“他也是个痴情的人啊，所以才和我那么投缘。林小弟要是见了他，说不定也很谈得来呢” 林枫疑惑地问道听起来他的武技应该不，人也是个老江湖了，哪里会有要我帮忙的时候呢？” 离剑嗤地一笑你又少见多怪了。武功好有个屁用，就像现在的你，剑法很强，名声够烂，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还不是得顺从别人的心意，替别人卖命你哪天听到有个叫朱离的家伙因窥伺贵妃入浴而被大内高手抓了起来，可一定要去帮一帮他” 林枫皱眉道我总感觉你的话里藏了很多，别再拐弯抹角了你那师父在皇宫待了好几年，不至于偏偏在这时候出事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呵呵，等你见到他，自然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离剑低头饮酒，摆手道，“近来皇宫里可不同于往日，不知从哪跑来两个怪物霸占了朝阳殿，整天下棋对弈，也没人敢去管。我前几日没忍住去偷窥了一下，乖乖，差点就没命了要不然，我会急着跑路” 林枫失笑道怪物把你吓成这样？” “是一个抱着一本书、样子很臭屁的男人和一个小丑模样的家伙。动手的就是那个小丑，那厮可真是凶残啊……”离剑说着说着忽然瞪大了两眼，笔直盯着林枫身后，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会这么巧吧” 林枫回头一看，一个做着小丑打扮的矮小男人，正一摇一晃地走进酒吧大门。他迎上林枫的目光，朝这边咧嘴一笑，分外狰狞。 第四百七十一章 小丑 第四百七十一章 小丑 林枫起身做出戒备的姿态。离剑在他身后低声念叨他是来找我的吗？应该不会吧，我只是随便嘲笑了他几句，又没问候他老母，何至于这么挂念……” 似乎听见了他的低语，小丑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然后迈着扭曲的步子飞速朝楼梯口冲去，带出一串残影。 离剑呼出一口气原来另有目标。”抬头看去，却见林枫盯着小丑离开的方向，一脸凝重之色。 “看到了吧，现在的祖龙城里卧虎藏龙，你虽然有点本事，也不要太嚣张了” 林枫没有搭理他。他想到了金与梅丽的约定。如果那位楚师弟在这里被人杀了，金还会去管雁藏锋那档子事吗？ 这个念头才一升起，他立即起身朝二楼跑去。离剑不情愿地骂了几句，也跟着梅丽跟了上来。 刚刚上楼，就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剑风滞人呼吸，正看见阳挥舞巨剑朝着小丑脑袋当头劈下的一幕。 然而那气势汹汹的一剑在半途就仿佛陷入了一块无形的物质之中，速度明显减慢下来，当临近小丑脑袋的时候，已经再无一丝余力，完全静止地悬浮在空中。 是精神系的法术，林枫感觉得出那一丝奇妙的波动。他自身拥有庞大而精纯的精神力，却对精神系法术一知半解，仅能以具现的方式辅助剑术。而小丑在这方面的造诣比他要精湛得多。想来那次在乱鸦岗的时候，他也是以精神系法术偷袭重创了浩无荒。 阳的脸涨得通红，狠命加劲，却无任何作用，接着又想往后抽剑，可那巨剑仿佛凝固了一般，纹丝不动。 小丑发出怪异的尖利笑声，他背对着林枫，林枫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仅那刺激着耳膜的笑声也让他背脊一阵发寒。 在小丑的笑声中，阳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走廊里忽有阵阵阴风袭人骨髓，阳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地颤动，瞳孔逐渐扩散，一小团白色稀薄的人形雾气从她额头渗透出来，依稀能辨认是她的模样，奋力挣扎着。却见小丑凑过嘴去，一口吞下。随着他这个动作，阳的眼瞳彻底涣散，身体也停止了颤抖。 林枫的背脊渗出大片冷汗。他猜了，小丑使用的并不是精神系技能，而是直接攻击灵魂的法术。类似的攻击，他曾在莱斯大神官司星落手底下经受过，那种无力反抗的感觉至今仍是心头抹不去的阴影。 小丑砸吧几下嘴，意犹未尽地道还算是纯洁的小，味道不。”他抬手拿下悬浮在头顶上的巨剑，随手挥舞几下，忽然怪笑道原来这里还躲着个大补的” 巨剑急剧颤动起来，急欲要脱离他手。小丑大叫一声，猛力挥剑往走廊地板上一斩，巨剑深深陷入石块之中，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再无动静。 他对面不远处的三个剑宫弟子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匪夷所思的动作，既没有逃跑，也没有要出手为阳报仇的意思。 “楚师弟”林枫身后的梅丽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快跑啊” 楚羽瞥一眼，忽然深深吸一口气，拔出一柄泛着紫色光晕的长剑护在身前。另两名剑宫弟子随之拔剑护在他两旁。 “不要急啊，”小丑又用另一种如哭似泣的嗓音说道，“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好不好？” 楚羽沉声道阁下，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攻击我们？” 小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先玩猜金币吧。”他摊开左掌，上面赫然有一枚金币。魔华帝国的金币，一面刻着皇帝家族的徽章，另一面是开国先祖的头像。小丑瞄着三人，右手指着他们来回晃动谁先来呢……就是你了” 被他点中的剑宫弟子一愣之后上前一步，点头道也好，就由我先打头阵吧” 楚羽在身后说道黄师兄，。” 小丑把玩着手上金币，眼神在那位黄师兄全身上下游动，忽地咧嘴一笑你要多谢师弟的提醒啊，这枚金币将会决定你的生死命运。” 黄师兄道好的。请问是个玩法？猜左右手，还是猜正反面？” “当然是……”小丑的拇指一弹，金币旋转成一个黄色的光团，嗡嗡嗡地升上半空，又往回落下。黄师兄睁大双眼，一瞬不瞬，想要从那团黄光中辨别出花纹和头像来。 金币即将落回小丑的左手，最为关键的时候，不仅仅是黄师兄，还有楚羽、林枫、离剑、梅丽的眼神都盯紧了金币的光芒。就在这时，小丑的手型一变，拇指朝着旋转的金币一点，金币顿时化为一道炫目的直线，疾影掠过黄师兄的胸膛，经过楚羽身侧，一直穿透酒吧包间的墙壁，留下一个幽深的暗孔。 “当然是猜你能不能躲得过了”小丑拍手笑道。 黄师兄勉力垂下眼帘看了看心口**而出的血箭，嘴唇蠕动了几下，发不出声音来，高大的身躯便往后仰倒。 楚羽抱住黄师兄的身躯，发觉他已经死去，抬头怒视小丑，目眦欲裂，举剑直指对方咽喉，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要杀了你——” 小丑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要激动，愿赌服输嘛” “你这狗杂碎”另一名剑宫弟子早已按捺不住，合身挥剑朝小丑扑来。他手中长剑刺过的地方，空气中仿佛荡起了涟涟水波，剑势越来越慢，待到靠近小丑身边的时候，如同撞在了一堵墙上，再难寸进。小丑手臂一挥，他就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到墙上翻滚几圈后摔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段师兄”楚羽悲声高叫，放下黄师兄的身子，扬起紫夏宝剑，剑上光芒暴涨，森森寒气袭人。 小丑大笑道这才有点意思。杂鱼就要有杂鱼的自觉，不好好玩游戏就给我去死你跟他们不同，我会认真陪你玩的” 林枫暗自凛然。那两名死去的剑宫弟子可不是杂鱼，在剑宫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即使出手，也得十招之后才能杀得了他们。但在这个小丑面前，那两人却连一个照面都走不过。其实力委实恐怖对上他，胜算只怕不足五成。 第四百七十二章 光明 第四百七十二章 光明 该不该动手？纠结的理由归根结底是雁藏锋的价值问题，雁藏锋值不值得用命去拼？就算侥幸胜了，也与一位强者结下了梁子，日后一定不会好过。瞧那小丑喜怒无常的表现，就他绝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君子。 离剑在身后低声道趁着现在人多，并肩子把他做了，干不干？” 现在一起上能打赢是不，但恐怕没办法把那小丑“做了”，任何一位绝世强者都不是只靠人多就能杀死的，譬如那日在乱鸦岗伏杀浩无荒就是很好的例子。 林枫还在犹豫的当口，楚羽跟小丑已经交上了手。紫夏宝剑泛着深沉的紫色霞光，拖出道道炫目的轨迹。小丑口中发出夸张的怪叫，自空气中荡开圈圈无形的波纹，紫霞光晕也仿佛凝固在无形的琥珀之中。两人尚未接触，剑意与气墙已经开始交锋。 甫一动手，楚羽就明显处于下风，他的剑气根本无法到达小丑的身边，而对方的无形气墙却逼得他捉襟见肘。他忽然低吼着凌空跃起，在半空连连翻转，以身体带动剑势，一圈圈更为凌厉的剑气顿时破开气墙的阻挡朝小丑周身袭去。小丑纵身一跳，他原先所站位置的地面被剑气犁得七零八落。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嘻嘻笑着抬起手臂，尖锐的指甲正指向合身扑来的楚羽眉心位置，无边浩渺的烟霞般的剑气也无法掩盖那一抹猩红的光点： “抓到了”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出一声脆响，窗户缤纷碎裂，一片炽烈的光芒如潮涌入，顷刻间吞没了所有人的身躯。 光明空空茫茫，一瞬间世间只剩下了一种色彩，纯粹得令人心生恐惧。 小丑尖锐的叫声打破了这片恐怖的宁谧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别老是装神弄鬼——” 轰然一声闷响，光芒散尽，众人再度恢复了视觉。抬眼看去，只见小丑和楚羽之间已经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穿着传教士一般的黑白相间的法袍，左手抱着一本书，右掌微张，丝丝光缕缠绕着指间。他踏足之处，地面上洒下光明的影子，呈现出两朵莲花的形状，托住他的脚，微离地面。自他行来，地面阳和两名剑宫弟子的尸体也随光明消融，连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低着头，右手在胸前划着玄妙的符号，诵念着往生咒一类的祭辞。半分钟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小丑，面带和煦笑容，朗声道我父曾说，天行有道，是气运，是命数。他应光明而生，尚有大业未成，命不该绝。你一介凡人，岂能妄改天数？” 小丑耸耸肩，冷笑又来，我早就已经厌倦了你那套说辞。好吧，既然你执意要管，那就随你了那一局还没完，我等你”说着，他拔出阳的巨剑，迈着小丑特有的步伐一摇一晃地往回走来。走过林枫身边时，他忽然咧嘴一笑林将军，你身后的味道挺正，窥伺她的妖魔鬼怪不少，你可要了。”不待林枫回话，他径自大笑着走开。 楚羽喘息着向传教士男子躬身行礼多谢相救，请教尊姓大名？” 男子微笑道我父赐我名为伊迪.艾尔弗雷德森.拉比茨.布里彻.基尔明斯特.伯特威斯尔，你等唤我伊迪便可。少年，你的剑意被邪术从内瓦解，受创严重，切勿强撑，赶紧疗伤，以免留下后患。” 楚羽点点头是，伊迪。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一声，在下万死不辞” 他再一抱拳，转目看了林枫一眼，低下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伊迪转过身来，朝林枫点头一笑林，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说罢，他的身形化为一片光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林枫定睛看去，原本碎裂的窗户已经恢复了完好，走廊完全恢复了原样，再也看不出打斗的痕迹。彷如神迹。 “走啦”离剑叫起来，“烧鸡都要凉了。” 回到楼下，林枫心思沉重，梅丽也不出声，只有离剑津津有味地吃完了整盘烧鸡，满意地剔了牙，出声道瞧你那模样，跟死了似的。不就是皇宫里多了两个比你更厉害的家伙吗，也好让你有点顾忌，这是好事哥哥我就要上路了，别再摆出这么晦气的表情，路上出了事怪你。” 林枫惊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对啊，哥哥是专程来找你的，临走时还特地请你来吃烧鸡，够意思吧”离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哥哥交代你的话。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根据我在皇宫游荡多日的经验，那位皇后陛下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百花骑士，你以后办事注意点，别对人家太狠了。像昨天那一脚，我估计皇后陛下恨死你了。” 林枫不以为意地道皇后陛下风流多情，她爱上的人多了去，你说她跟洛舟公主有不伦之情我都。” “别不放在心上，我是说真的。像她这种极有可能成为魔华第一位女皇的大人物，哥哥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去打听——不是我八卦，其实我还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名传后世的吟游诗人和历史撰写者，所以对这方面了解得比较多。对了，你知不当年流风皇朝的军神若杰.克林其实并不是同性恋，他根本就是个啊哈哈哈哈……” “你跑题了。” “咳咳，我是说真的。自从百花骑士进宫后，伊莉娅就把原先的禁卫制度改换了，服侍她的人只剩下宫女和太监，她这意思还不明显？只要百花骑士愿意，两人合力搞垮那批老臣，他想弄个皇帝当当都不是问题。你别把人得罪狠了，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嗯，我了，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咦，难得见你这么正儿八经向哥哥道谢，哥哥感到非常不适应诶来，林小弟，叫声哥哥听听。” “滚” “哈哈，这才正常嘛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 “后会有期” 离剑走了几步，忽又跑了小弟，你身上有多少金币？” “不足一百。” “哈哈，再加上我未来的弟妹，肯定够一百了吧。哥哥身上正好还剩两百呢来，侍者，我再要一份新式烧鸡，打包带走” 第四百七十三章 目标 第四百七十三章 目标 刚回到使馆，林枫就得到了皇后陛下的召见。这次会面在御花园旁边一个隐秘的暗殿中进行。同时被召见的，还有一对陌生的男女。 “第一个目标是这个人，他叫德赛尔，是京城禁卫军副统领，住府在金阳街第二家，很好找。”伊莉娅递一张画卷，又向林枫介绍起那对男女，“这位是黄无命，另一位是罗纤，他们两个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具有丰富的经验，在接下来的任务中将作为你的助手。有一些隐秘措施和善后工作可以交给他们处理。” 林枫点点头，接过画卷，上面画的是一个须发虬劲、面容刚毅的男子。他看了几眼就放下来，转而打量起身旁的男女。那女子大约有接近神魔战士的修为，另一名男子稍逊。这样的战力在某些偏远地区或可称雄一方，然而对于刺杀禁卫军副统领的行动却就只能干一些善后处理的工作了。 感觉到林枫神色中的不屑，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露出忿怒之色我黄无命也是应邀前来，屈居于罗姑娘之下也就罢了，若是还要听从一个无名小子使唤，恕我受不了这个鸟气” 另一名女子说道黄过惯了逍遥的日子，这些年来都忘了打听江湖上的变动吧这位林将军可是号称东陆九国第一剑客，在京城里不可一世无人敢惹，你我能跟着他乃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就勿要再吹毛求疵了。” “嘿我黄某人潜伏这几年来也没有闲着，你休想把我唬弄。” “我只是好心劝你几句，至于你信不信……” 在他们还在调侃斗嘴的时候，林枫收好画卷，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阻隔了那两人或挑衅或窥探的目光。 他走出暗殿之后，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三人跟了上来。沉默了一会儿，林枫忽然发问： “德赛尔此时在地方？” 黄无命和罗纤几乎同时开口西城门。”“格兰拍卖会。” 两人相觑一眼，各自解释道我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在西城门巡逻。”“据我手下人的消息，格兰拍卖会上有一件德赛尔志在必得的物品，他肯定会亲自前去。”“那可说不定，按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更有可能是用另一种暴力的方式获取那个。”“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眼看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趋势，林枫做了决断先去拍卖会看看” 走出皇宫，他意外地梅丽在外面等着。她腰悬佩剑，白衣胜雪，站立在丝丝细雨当中，艳丽的姿容如一株凌寒盛开的雪梅，令人眼前一亮。 林枫走道你来干？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在使馆等着，我很快就会。” 梅丽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跟着你。” 林枫看到她的眼神，心中微动，道好吧……” 黄无命出声劝道林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就算能够得手，也不容易脱身，这位姑娘还是——” 林枫止住他的话头你只需要弄清楚目标的位置，其他的就别操心了。” 黄无命哼了一声，朝着他的后背狠狠瞪眼。罗纤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他们一行四人在格兰拍卖会入口被拦住。守卫告知入场券已经卖完。这时候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一段，场内时而可以听到阵阵惊呼鼓噪的声响。众人隔在门外，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实则心焦难耐。 等了十来分钟后，黄无命凑过脸来，压低了声音道我们闯进去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林枫很想质问伊莉娅，这就是她所说的经验丰富的“江湖成名高手”？这脑子都快跟爬行动物一个德行了 “难道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啊，还不如趁他们现在没有防备的时候速度行事” 林枫尽量耐心地回答道不要鲁莽，我们有的是。你要是觉得太闲，可以先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形，规划好我们返回的路线……” “我说，你不会是想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吧？无小说网不少字老天，这个拍卖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德赛尔要的那件肯定又是压轴的戏码……” 守卫听到德赛尔的名字，向这边投来警惕的目光。幸好，他看到这四人都比较年轻，并没有往太过严重的方向去想。 看见守卫神色的变化，林枫皱起眉头。他转过脸去，不理会黄无命的抱怨，在罗纤耳边轻声问道你手下有多少人可以使唤？” “十七。” “很好。加上我们三个，正好可以凑个整数。”林枫低声呢喃着，脸上浮现出微笑。“好了，多亏你们的提醒，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笑着去拍黄无命的肩膀，却被其躲开了，然后就看到对方露出一丝轻蔑之色。他不以为意，道老黄，跟我，我们两个先做准备。”说着转身朝街口行去。 “要上就上，还磨磨蹭蹭，忒不爽利”黄无命嘟囔着地跟了上去。 林枫引着他走过街角，越过路口，步入一条小巷，又悄悄跃过围墙，潜进一户人家的后院。院里花叶新长，草木嫩绿，中间是一口石板盖住的井。 黄无命跟，打量着周围，狐疑地道你到底打的主意？这里能干，在井里下毒？” “非也，非也”林枫只是微笑，“你先把井盖揭起来，我把我的办法慢慢告诉你。” “搞鬼？”黄无命一脚踹开石板，朝里面望了望，回过头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林枫走，脸上笑容慢慢收敛我还想问一下，伊莉娅为会找上了你？按理说，她不应该犯这种误。”不待黄无命回答，他紧接着说道当然，你肯定也不，也不指望你了。”随着他心绪的变化，一股某名的寒意从空气中渗透开来。冷风刮过，花零叶落。 黄无命觉察到了，倏然猛退两步，右手朝腰间摸去。就在手指刚刚触及剑柄的时刻，一股无可抵御的寒意从后背渗入身体，自左胸口穿透出来，瞬间带走了他全身的力量。他愕然望着前方，迅速模糊的焦距根本无法找到对方的身影。他的神志开始溃散，直到最后的时刻，才听见平淡的吟诵声在身后不急不缓地响起： “舍弃人间的业力和痛苦，从此再没有烦恼忧愁，你将找到属于你的归处，永享平等安宁……” 在吟诵声中，黄无命的尸体被无形的意念之力搬运起来，抛入井中，几秒后传来扑通一响。林枫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合上井盖，翻出院墙原路返回。 在梅丽和罗纤狐疑的目光注视下，他说道黄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现在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拍卖刺杀 第四百七十四章 拍卖刺杀 罗纤是个聪明的女子，自然能从林枫的话语中猜出黄无命的下场。相比林枫一副解恨之后念头通达的舒爽表情，她显得更为淡定将军，下面我们该办？” “拿到门票，越快越好。我想你应该是有办法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罗纤露出苦笑抱歉，以我现在的身份，还真想不到有用的……”她看到路边不远处徐徐驶来的一辆华贵马车，立时住了嘴。 马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七八名身材壮硕的汉子簇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下来，往这边走近。罗纤面带笑容，款款迎上去这位官人，可是要参加拍卖会？” 肥胖的官人努力睁大耷拉到一起的眼缝，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脸疑惑这位有何贵干？” “也没，我看官人今日命途有厄，特来指点你一条明路。”罗纤淡淡笑着，递出右手，白皙如玉的掌中赫然是一张面额不小的金票，“交出入场券，这一千金币算是补偿。事态紧急，还望官人给个面子。” 立时有随从张口喝骂大胆，你算，不我们老爷——” “小卫”肥官人挥手制止随从，也不生气，面上堆出笑容，“既然急用，这入场券我献出来也无妨。只是不知姓甚名甚，具体又有何要事，还望明示。” 罗纤道官人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我家老爷性子急，不耐烦跟人多话，我倒不介意跟官人客气，就怕惹恼了他，害了官人性命，我于心不忍啊” “你家老爷？”肥官人眨巴着迷离眼神越过她朝拍卖会入口望来，便看到了那一对年轻的男女。他微微一怔，连忙别开目光，擦了擦脸上的油汗，笑道好说好说，下官给你就是。”把手朝旁边一摊快把那拿来。” 随从低声道真要给她啊？” “拿来”和蔼的语调急迫之下变成蓄藏阴森的低吼，肥官人猛力一把将那随从拽，大手插入他怀中，摸索一阵后掏出一张红底镶金的请柬，双手托着向罗纤捧，“适才多有冒犯，请恕罪。” 白玉般的小手收下请柬，又不带一丝烟火气地递过金票，那肥官人慌忙收手，叫道蒙看得起，下官荣幸之至，哪还能收的好处。” “我家老爷不喜欢占人便宜，我奉劝官人还是收下得好。”罗纤张开纤纤玉指，金票自指缝滑落，淡雅的笑容却让肥官人心头一颤，一把抓住飘落的金票，狠狠攥在掌心。肥官人是个有眼力的人，瞥见对面姑娘神情，便只要滚得快些就不用担心遭受那“命中大厄”，当下拱起胖手，叫道多谢指教，下官这就告辞”他招呼随从去驾马车，却在四名侍卫的拱佑下快步走远，很快就没了踪影。 从罗纤手里接过请柬，仔细端详几眼，林枫脸上浮现出笑意干得不，不愧是伊莉娅亲选的高手。” 罗纤低头笑了笑，生受了这句谬赞。她这位老爷在送黄无命上路的时候，大概就没有想起人家黄也是伊莉娅陛下亲选的高手。 守在门口的卫兵目睹了罗纤从肥官人手里拿到入场券的完整过程，哪还不这几位年轻人都是牛气烘烘的人物，这次连盘问的话也没说，便让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拍卖场内的气氛正是热烈的时候，替主子报价的家仆、侍卫、随从、小厮们大出风头，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林枫三人从进场到找着包厢的半分钟，主持人就以极具煽动力的语言卖出了两件天价宝物。安定下来的林枫也有闲心打听起那些“宝物”的真实价值： “梅丽，那把金剑真是剑圣大人用过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师尊不喜爱红黄等色，大概是不会用金剑的。不过师尊指点弟子修行时也常常使用弟子的兵器，说不定是哪位师兄用过的剑。我的这把剑也是师尊使用过的，只是没有那个人说的静心补气壮阳这些功能罢了……”梅丽说这个的时候，面上泛起丝丝红晕，“也从没听到哪位师兄说过，也许他们不会说起这个吧” 林枫转过脸来罗纤，你的看法呢？” 罗纤笑道将军已经取代了雷霆剑圣的位置，尼克拉的剑能够办到的事，将军的剑没理由办不到。” “对极了要是那家伙所说的宝物都是真的，我也该考虑转行的问题了。”林枫兴致一来，随口问道，“你们说说，如果哪一天我不做剑客了，去干比较好呢？” 对于这个问题，两女都没有接口。罗纤低下头去，沉思不语。而梅丽则盯着他，神色复杂，半晌之后舒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你还是……做剑客吧” 这时候，台上的主持人用激昂的语气叫道下面这个，就是很多贵宾来这场拍卖会的目标了。说实话，现在我也很激动，能有幸目睹乖离珠……” “目标出现了。德赛尔动用五个行省的资产，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就为了得到这个。”罗纤此言使得林枫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听主持人信口开河的废话。 当竞价开始之后，厮杀立即就进入了白热阶段，一个个天文数字的报价接二连三的响起，报价的仆从们洪亮的嗓音也不禁有些发颤。很多自以为做了充足准备的们没多久就被甩了下来，一分钟之后，局势开始明朗，报价的货币单位从金币变成黑紫币，然后又变成了魔晶石。光凭那庞大的数字，就足以给人带来威压，一干大小贵族们先后陷入沉默，粗重的呼吸扩展在浑浊沉闷的空气中，暗流下的汹涌险峻早已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饶是以林枫这种旁观者的心态，也不禁看得心旌动荡。 三分钟后，只剩下两条大龙还在做最后的撕咬搏杀。主持人刻意放缓了节奏，每次拖许久才开始计数，以为大龙们争取多一点的犹豫思索的。当价格终于攀上万斤魔晶石大关的时候，作为其中一条大龙代言人的魁梧侍卫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主持人再说得天花乱坠，终究改变不了大龙已经死心的事实。 “到底还有没有人呢，难道乖离珠的真命天子就要诞生了吗，就在这小小的会场，我们将见证这个历史，仅仅五千斤的差距，三十七号的，您真的不想再做最后努力了吧，有时候一个犹豫将决定整个大陆的变局。好吧看来我真的只有说出这句话了，虽然有些失落，但我不得不面对这最后的时刻，乖离珠的主人，继承魔运先祖血脉之人，我在此为你宣布——” “等等”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抒情，“我加一千斤。” 狂喜不已的主持人立即转移了他的抒情对象，但还没等他说完那些谄媚的言辞，最后的大龙就做出了凌厉的反击加两千斤” 一百二十八号的包厢中，林枫已经换上了黑衣蒙面的装扮，其余二人也遮住了面容。在罗纤刻意改换的沙哑的声音中，林枫化为一缕微风，悄然无息地靠近了十五号包厢，隐约听到了里面一个苍老嗓音的咒骂声。能被邀请到这里来的，都是祖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能想到会有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混了进来，还敢做起了空手套白狼的生意？ 一袭黑衣的身影纵入，惊艳的蓝色剑光一掠而过，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未及拔刀就被割开了喉管。但对方并不是毫无准备，三道厉芒分三路袭来，完全封死了去路。林枫挥剑，身形如电，整个人化为如虚如幻的幽影，在最极致的速度下破开了那三名高手的防御圈，经过两秒的缠斗，交手上千次，终于将他们尽数诛灭。 下面轮到了正主，他一脚踹开一名死命护在主子身前的壮汉，迎着左相惊恐的目光，将流雨剑刺向那老迈的面容—— 等等，不对 他生生遏住去势，脑中回想了一下德赛尔的样貌，与面前的左相做了对比，于是便有一股子酸辣之味从心头涌上，万般悲愤只化作一句寂寥的咒骂： “卧槽” 他所不的是，动用了五个行省资产的德赛尔，早在第三轮就被各路神仙们刷下去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费工夫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费工夫 左相被刺的消息令会场陷入了混乱，惊慌的叫喊引来了全副武装的卫兵，使得在场诸人都不禁心中惴惴。慌乱中有人狂呼奔走，随后在卫兵的刀下飙溅出漫天鲜血，进而引发出更大的混乱。 而这个时候，真正的刺客已经脱下了那一身惹眼的黑色紧身衣，将面罩丢入垃圾桶，转身离开了嘈杂的会场。梅丽和罗纤在预定的地方等着他。 “得手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梅丽张口就问。而罗纤面带微微笑意，静静地低头看着的脚尖。 林枫摇摇头，盯着罗纤，眼神凌厉。罗纤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谦恭，抬起眼帘直面他的注视，面容平静如水。 林枫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人不是德赛尔，而是左丞相大人。罗纤，这难道不是你的算计？” 罗纤仰起头来，眯起双眼，缓缓地道将军若是怀疑我，只管一剑将我杀了，我岂有反抗之力？” 林枫看着她白皙的玉颈，口中顿感干燥，心头又生出一股吸血的冲动来。他那是魔血的**，他又怎甘心被区区恶魔的血液控制，当下强压下那股**，别开目光，淡淡地道不是就好。下一步，你有计划？” 罗纤道我在会场周围布置了眼线，以暗水晶联系，只要德赛尔出来，必然会被我们知晓。只是白天耳目众多，将军要是强行杀之，恐怕会被有心人知晓……” 林枫笑道知晓了又如何，既然跟伊莉娅勾搭上了，还能指望留下美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此时将军的威名未显，仅为少数武将和权贵所知，更应爱惜羽毛，莫要让人有机可乘。至于刺杀一事，皇后陛下并未定下期限，何不谨慎行事，以免留人把柄。” 林枫看了她一眼你刚才所说，不像是为伊莉娅办事，倒似偏向着我。这真是奇怪得很，你我相处不过一天，你对伊莉娅的赤胆忠心就已经改变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罗纤的额头上微微渗汗，连忙低下头去，道皇后陛下将我选为将军的助手，便是让我从将军的利益出发，更加圆满地完成任务。对将军忠诚，便是对皇后陛下忠诚。” “哦那若是有一天我要你去刺杀伊莉娅，你会办呢？”林枫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可不要用‘杀身求仁’之类的方式来逃避哦” 罗纤迟疑着道我怎敢对皇后陛下不利，到时候只有……只有……”她忽然直视林枫身后栏杆外的街道，低声道德赛尔出来了” 林枫转过头去，看见来回奔走的卫兵群中有几辆马车在大群私家骑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来。耳畔又听得罗纤说道他就在倒数第二辆马车里，看见那个白色闪电的标识了吗，那就是德赛尔家的徽章。将军，现在周围都是卫兵，人多眼杂，我们还是且慢动手……” 不待她说完，林枫就做了决定走” 三人走过拐角处，林枫边走边道你们继续往前，不要拐弯，不要回头，到皇宫门口等我。”他却步入一旁的小道，绕了半圈之后，施展身法迅捷地回到拍卖会场外的街道上。 此时德赛尔等权贵的马车队伍还没行出多远，依旧是那般缓慢的速度。林枫走进一家酒楼，寻了二楼一间靠窗的雅间，点了丰盛的酒菜，默默注视地马车队伍自下方行过。 就在那俩标识着闪电徽章的马车经过的时候，他手腕一转，指间餐刀化为一道惊鸿电光射下，瞬息穿透了数十米的距离，没入车厢之中。这一刀去势之快，甚至在所有人未及注意的时候就已完成了它的使命。马车内传出轻微的炸裂般的声响，车身倏然一震，继而再无异样。车厢旁护持的高手发觉了异状，出声询问，而马车内悄无声息，没有丝毫回应。有人揭开布帘探首进去，继而就是一阵混乱。 林枫拉下了窗帘，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从侍从们的呼喊声中可以看出，德赛尔是真的死了。相比拍卖会上那一番波折，这一回可真是简单，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起身正要下楼，忽而眉头一皱，却是发觉有两道气息正朝这边逼近。按说他其实早在出手之后就该离开了，但对的飞刀技术并不自信，又考虑到德赛尔禁卫军副统领身份所代表的武技，所以多留了片刻来确认结果，不料却招来了麻烦。也是，毕竟经验不足，拉下窗帘的举动更是不打自招，难怪被人找上门来。 他略一思索，放弃了杀人的念头，一闪身离开包间，大步朝楼下走去。这个时候来不及再走正门，他直接穿过厨房冲入后院翻墙而出，丝毫没有惊动一干护院。然而他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一片惨叫惊呼，那两道气息循着他走过的路程追了上来。他们不需要像他一样绕路避人，径直横冲直撞即可，所以速度比他更快几分。 但是到了大街上，路上行人众多，林枫可不会再惧他们。按照当初蛇龙老人所教的秘技，他迅速收敛气息，伪造成如寻常人一般的波动，并大模大样地转身反向而行。他也想瞧瞧，如此紧追不舍的人物究竟是模样。 他走出两步，就看见两道人影越墙而出，正落在他面前。那是两名面色阴沉的老者，容貌酷似，大约是孪生。林枫故意露出惊讶之色，多看了他们几眼，又像多数怕事的平民一般，低下头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 那两人的对话清晰传入他的耳中还追不追？” “这满大街的行人，从哪里追起？罢了，向文德公请罪吧” 林枫所没有看见的是，两名老者正飞快地变化着手势，与他们口中的话语绝不相同。其中一人往后牵了一下嘴角，做劈掌状，另一人连连摇头。直到林枫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们才转过身来，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林枫走到皇宫前，梅丽和罗纤都迎了上来，询问他结果如何。 他点了点头向皇后陛下复命去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国贼密议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国贼密议 伊莉娅在芳华殿中，与一位用宽**袍遮掩了面貌的相谈正欢。林枫走进去的时候，二人止住话题，同时朝他望。 “林将军，你得比我想象的还快。看样子德赛尔没有给你造成任何麻烦。”伊莉娅开口道，“这位是奥加，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师，他炼制的傀儡武士是皇宫里最重要的守卫力量。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我们就将借用奥加的力量，我想你会很乐意跟他详细交谈。” 林枫注意到这位奥加的法袍上密集地缝制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口袋，里面想必准备了足够分量的药粉药剂，在必要的时候，这些药剂足以使整个皇宫都化为瓦砾，将京城中百万民众都变成尸水和脓血。林枫一向对炼金术师不抱好感，又想起了阿甘城外那个恶心的地下实验室，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在林枫打量奥加的时候，奥加同样也在打量着他，将其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呵呵一笑，道林将军大概很讨厌我们这类人吧的确，我们用尽各种手段来获取材料，又整天呆在阴暗的实验室里观察研究的进展，日子久了，心态难免会有所偏离，自然不比林将军快意恩仇来得畅快。” 林枫答道哪里的话只是我以前学艺不精的时候在一位炼金术师手下吃过亏，直到今日还有些耿耿于怀，倒让见笑了。” 伊莉娅笑道炼金术师的打扮都差不多，乍一看上去确实很难分辨。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个误会，两位可不要因此而生出间隙。” “当然不会。相比于陛下的大业，一点点误会算不了。”奥加道，“目前陛下的敌人还有很多，三国使者谈判的进度不能无休止地拖延下去，留给我们的并不充裕。我这里有一些小玩意儿，也许可以派上用场。林将军，它们会为你省下许多。” 奥加一件一件地拿出一些药水药剂，详细地介绍了它们的功用。林枫不断说着道谢的话语，却没有丝毫伸手去拿的意思。开玩笑，面对一个刚刚认识的炼金术师，他绝不会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仅在零点几秒的凝滞之后，林枫身后的罗纤上前接下了这些药剂，翼翼地将它们放入包裹中。 尽管对罗纤识大体的举动很满意，林枫还是决定从此与她保持半米以上的距离，以免沾染上一些不干不净的。 再是一番客套之后，奥加先行告辞，留下林枫几人跟皇后陛下商议更大规模的刺杀行动。 “弗莱斯伯爵是左相大人的死忠，也许只有抄家灭族的审判才能让他在地狱里警醒。杀人放火的杂事可以交给罗纤去办，但弗莱斯府上还供养着一位剑术超绝的客卿，需要林将军亲自动手。而格里历向来与弗莱斯沆瀣一气，他们的府邸也正好相邻，总不好厚此薄彼，是吧？无小说网不少字但格里历比弗莱斯更加胆小，他用重金请来了三位高级法师镇守府上，所以也只好请林将军再辛苦一下，让这些不知进退的家伙们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陛下我有一个疑问。”林枫上前深施一礼，在皇宫里他还是给予了伊莉娅应有的尊重，“您指出的这些人都只是依附于大树的藤蔓，为何不直接诛杀左右两大国贼，再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从而掌控大局？” 伊莉娅笑道我自有我的考虑。左右两位丞相不是那么好杀的，他们身后拥有连皇帝陛下也忌惮的。而且，他们也许只是受奸人蒙蔽，如果除去那些宵小之辈，再以大义劝导，说不定能让两位大人醒悟。”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林枫原本就对政治一窍不通，既然伊莉娅这么说了，那么照办就是。只要能够早些签订和平协议，即使白出力也无所谓了。 伊莉娅布置完任务，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让林枫三人离开了。的路上，罗纤开始规划行动的细节，不时喃喃自语，那是在通过暗水晶对部下发布命令。话说，林枫至今未曾见过她那十七个部下，也不实力如何。 走出皇宫大门，林枫意外地看见一袭剑宫白衫的楚羽伫立在外，似乎正等着他们。难道两位师兄的死使他受了刺激，忍不住要跟拼个你死我活？林枫皱起眉头。一个人要是发了疯、也不顾了，那还真不好对付。一剑杀了他固然简单畅快，可雁藏锋办，梅丽又会想？ 楚羽看见他们三人，迈步走来，抬臂行礼林，我想与梅丽师姐单独谈谈。” 看来不是来决斗的，至少他眼中的仇恨隐藏得极好。林枫暗暗松了一口气，努嘴道梅丽，你师弟要找你谈谈心。” 梅丽走上前去，楚羽将她拉到一边，并布置了一个隔音结界。林枫嘴角一撇，他难道会屑于偷听这些小孩子的悄悄话吗？当然，如果没有隔音结界的话，那还真说不准。 “师姐，陪在那恶贼的身边，真是辛苦你了。我大概你的想法，但是黄师兄和段师兄都走了，我们在这里势单力孤，我和金师兄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还是好一些。何况，我希望与他堂堂正正地决斗，用事实来洗刷师尊的耻辱，而不愿意其中混杂了一些别的。师姐，你不要再委屈，吧” “你误会了，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伟大。我已经决定脱离剑宫，在他的身边，并不是虚与委蛇……” “师姐我，你有无法说出来的苦衷，但那并不值得。好吧，你坚持你的做法，我能够理解，没有人会怪你。金师兄早就说了，你是个固执的人，我口才很差，说服不了你，那也只好如此吧。金师兄有几句话让我转告给你：他说一个女子有时候会弄不懂的内心，常常因此而受到伤害，而你……”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楚羽忽然间汗毛乍立，感觉到了无穷的恐怖渗透骨髓，多年习武的本能让他在第一拔出剑来。但也只来得及拔出剑来。 一个矮小丑陋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侧半空中，脸上夸张的油彩在肌肉的牵引下凝结成狰狞的笑容。楚羽意欲挥剑，但已经迟了，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凝固，巨大而无形的冲击令他的五脏六腑都遭受重创。就在下一刻，梅丽挡在他身前，艰难地刺出细剑，却在半途就被无形的阻力冻结住。 “想不到那么道貌岸然的金也对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哎呀呀，这还真让我汗颜啊” 在小丑尖利刺耳的嬉笑声中，无形的撕裂之力如同尖刀刺入女子娇弱的身躯，轻易穿透而过。血花飞溅。楚羽的瞳孔中还停留着不可思议，梅丽的眼神已渐渐涣散。 小丑来得是如此突兀，以至于林枫也在一愣神之后才反应。当他拔剑冲去的时候，事态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第四百七十七章 来自地狱 第四百七十七章 来自地狱 剑气追风逐电，挟带无匹威势，在林枫抬手的下一瞬间便穿透了几十步的距离，刺入到那个狰狞恐怖的阴影中。电光过后，几缕灰烟被剑势余波撩散，阴影无所遁形。小丑的身形凝实，回转身来，抬起的手臂下方有一道显目的血口，红色的液体滴滴塔塔地淌下来，落在另一人的血泊中。他冷哼一声张开五指，一张无形的大网扩散开来，嘴角似哭似笑地抽搐，冰冷的眼瞳中映出林枫的身影，正正撞入了大网当中。 暴怒下的林枫，神色反而异常平静。当他奔的时候，便忘记了地面上梅丽悲惨的现状，听不清罗纤尖利的大叫，看不见前方威严的皇宫大墙和呆若木鸡的卫士，唯有那狞声冷笑的小丑停留在他的天地之中。强者之间的战斗既可能在一瞬间分出生死，也可能发展成无休无止的消耗战，但无论如何都容不下一丝懈怠和分神。 强盛的意志力加持在湛蓝色剑身上，锋锐之气无坚不摧，悍然破开了无形的大网。林枫一鼓作气，身姿在霜寒剑光中翩跃，刹时以极致的气势和速度斩开桎梏，剑芒直指，将压抑的愤怒倾泻出来。刹那间漫天都被蓝色闪电笼罩，绝世强者的杀气重重逼迫，不远处的皇宫墙壁如被冰雪渲染，惨白一片。 而在这样的攻势中，小丑依然从容。他在剑浪袭裹逼围中敏捷地跳跃，不时以贯注了无形之力的手掌拨开锋锐剑气，只像是在玩耍一般。这幕天席地的剑气是林枫拼尽全力所发，寻常神魔等级的武者连躲避其中一剑都难，小丑却若信步闲游，汹涌的剑潮无法伤及他分毫。更为可怕的是，即使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他也没有泄露一丝气息，整个人就像不存在一般，林枫仅能凭肉眼追逐他的身影，攻击更难凑效。 顷刻间两人已交手了千招，小丑大部分都在闪避逃跑，上蹿下跳的姿势看上去狼狈而可笑。但林枫明白，处于下风的正是，在这样下去，即使耗尽力气也奈何不了他。 必须得换个战术…… 这时小丑猛力往后一跃，横飞十丈落到红砖绿瓦的宫墙上，顿时摆脱了剑气的围堵，怪声怪气地道所谓东陆九国最强的剑术，原来也不过如此。林将军啊，你可真让我失望，本来我还对这一战有所期待的……” 林枫默然不语。既然寻常的剑术奈何不了对方，那就干脆让对方来出招，从中寻找机会。只是他对灵魂法术一无所知，也不逆元素领域能否起效，心里面便暗下决心，做出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那么就由我来结束这场无聊的战斗吧”小丑抬起右臂，五指张开。他手臂下方被长剑刺破的伤口已经凝结，一缕缕幽绿色的光芒环绕着手臂一圈圈往手掌心汇去，“你应该心存感激，即使你表现得如此拙劣，我还是要用处为你精心准备的禁忌之法，这样才符合你的身份嘛” 林枫凝神盯着小丑手心越来越耀眼的光芒，作为幻术师的他也能感受到其中蓄含着的元素的波动。那里虽然汇聚了地火风暗等好几种元素，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具备攻击性的法术，倒像是…… “这个‘幽冥送葬’是专门针对你这样的武士而设计，你虽然会一些简单的幻术，却不具备操纵元素的能力，那么就只有乖乖地被送下去，无法防御也无法攻击……” 林枫没有兴趣去听小丑喋喋不休的废话，在他一顺不顺的注目下，那团光芒的亮度达到了最高点，然后归于幽暗。就在那时候，林枫发觉自身周围倏然变得一片黑暗，无数股庞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拉扯着他的身躯，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中计了原来那只是障眼法，可为没有感觉到元素的波动？”瞬间心念百转，但这时候懊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无从得知是时候步入了陷阱，唯有拼尽全力去对抗四周巨大的拉力。磅礴的斗气将全身包裹，刹那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正面对抗神话巨龙，他成功摆脱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拉扯力，却发觉正摇摇晃晃地朝某个方向坠去。那处黑暗幽深，犹如巨兽之口，吞噬一切。 林枫感觉到了不妙，这样下去还是会被送走，谁那黑暗的尽头是，说不定真是地狱。而且身处这样怪异的环境中，他体内的力量正以极不寻常的速度流逝，用不了多久就会力竭而亡。 危机的情势下，久经生死考验的意志力体现出来，他反而压抑住一切负面的情绪，内心恢复到彻底的平静。 正如小丑所说，这个陷阱是针对武者所设，仅以剑客的方式是无法突围而出的……想到这里，他立即释放出逆元素领域。就在领域张开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从前从未体会到的： 元素以精妙绝伦的方式协调运行的元素元素构成的魔力被斗气冲开，细小的微粒循环不散，复又回归到外层轨道，继续投入到与外来者的对抗之中……在当他收起斗气，伸出精神触须，以更加柔和的方式去探触这片怪异天地的细微之处时，魔法大道的奥秘便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面前。 原来昔日无法使用魔法的症结是在此处并非原以为的，逆元素领域的缘故 不足以让他拥有更多更全面的体会，黑暗的深渊即将将他吞噬，他迫不得已地试探着运用新学习的方式，追本溯源，回归原路。 道路上的黑暗雾气迅速消散，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宫墙上的小丑露出诧异之色，喃喃地道你居然还藏了一手，真是个无耻的家伙” 林枫低哼一声，挥剑冲上。 “地狱不收留我，还是请你下去吧” 小丑躲开擦着脸颊刺过的剑气，嘿然笑道呵呵呵呵我本就从那里来，来来去去也是平常。不过，你不要以为已经赢了。既然你如此无耻地欺骗我，我就不再留情，用我压箱底的绝活儿彻底把你埋葬” 一阵追砍之后，林枫在小丑怪异的服饰上留下了无数道剑痕，却始终无法伤及他本体分毫。两人顺着宫墙疾奔，又跃下墙壁，在广场上追逐不休。须臾之后小丑再度跳上宫墙，朝着踏空而至的林枫眉间一指，尖声叫喝就在这里” 林枫身形莫名一凝，忽然间生出一种仿佛全身血液凝固的森冷之感，心头顿时一沉。仿佛又回到了棘轮战车前对战司星落的时候，没有丝毫力气阻抗即将到来的绝望命运。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宝贵东西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宝贵 这一片空间似乎生出了许多不该属于人世的，令人不寒而栗。 好像静止了一般，他的身躯被凝固在半空中，保持着挥剑冲刺的姿势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周围被灰暗的迷雾包裹。不，那不是迷雾，是无数颗细小的妖异眼珠，凝神能看清眼白和瞳孔，里面散发出令他恐惧战栗的毁灭之息。 他仿佛能看到死亡的到来。这亿万颗眼珠所爆发出的力量足以将这片空间从物质世界完全毁灭，遑论他脆弱的身躯。 “我竟会在这里倒下……”他感到一阵荒谬。从前带着必死的觉悟冲杀在生死一线，一直锤炼出如今的强大，但在拥有了绝世的躯体和意志的今天，却将死在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丑手中……他岂能甘心 就在此际，他倾听到一声剑鸣，掌中流雨剑颤动起来，吟鸣声不复往日的清脆。然后他感觉到能够动弹，体内静止的力量破开桎梏沸腾怒号，意志与斗气同一到达力量的顶峰。 耀眼的剑芒如炸裂般盛开，锋芒毕露，无坚不摧，如同切开了亿万星辰。但他只来得及挥出这一剑，就仿佛听见一声宁静的号角，亿万无数道光芒将他完全笼罩，渺小的身影瞬间被吞没。 这一次命悬一线的机会，是流雨剑为他博来。所以他，绝不会甘心情愿地倒下 能量的光芒消散之后，林枫的身形显露出来，跪倒在地上，头颅低垂，手掌中的长剑只剩下剑柄。他浑身是血，衣衫破烂，仅是暴露在外的头部、双手就被密密麻麻的伤口覆盖，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他跟死人最大的区别就只有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 如果不是流雨剑舍身救主，他此刻应该真的成了一具尸体，不，是会成为眼珠之海中的尘埃。 小丑跳下来，一摇一摆地走近命真大，居然还能留下一口气。” 临近血泊之时，他谨慎地放慢了脚步是在装死吗，准备来一次绝地反击？哦哦哦，我喜欢这种顽强的家伙。我讨厌肮脏的血，也没有无聊的慈悲，不过我会为你破例一次，送你最后一程。” “小丑。”林枫忽然开口，这一声惊得小丑立即抬起手臂。“你的强大还在我想象之上，甚至超过了浩无荒。能你大打一场，我也没遗憾的。不过这场战斗还没有完结，直有我们其中一人彻底死亡……我想你也不剩多少力气了吧，所以不用做无谓的试探了，我们把最后的力量拿出来，做一个了结。” “最后的了结？”小丑愣了一下，随后捂住脸笑得前仰后合，“好吧好吧，看来你还没有死心，我越来越喜欢你了。那么就请你拿出最后的力量吧样，亲爱的剑圣，你还有没有力气站起来，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把？” “不用了。”林枫缓缓直起身子，眼中一片空茫，“你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教训，也许我该感激你，不过我不会留下你的性命。” “是……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小丑两掌合拢在胸前，汇聚出耀眼的光芒，这时候他才品味到林枫话语中的意思，嘴角裂得老大，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都快爱上你了” 林枫闭上眼睛。他手中已经没有剑了，微弱的心跳甚至难以支撑躯体。他捕捉不到小丑的气息，也感觉不到小丑暗中刺向他头顶的那道光芒。 他吐出一口气，一道冰棱剑气自虚空中出现，破开飞来的光芒，一直射向小丑胸前。 小丑狞声怪笑，两臂往前推出，巨大的冲击力将那道冰冷剑气撞得烟消云散。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很快凝固，他发觉陷入了无数剑气的包围中。 “轰轰轰轰轰轰————” 上万道剑气组成的剑阵砸下去，地动山摇，宫墙坍塌，波及到的卫士行人不计其数。一波又一波的剑气无休止地凝聚、射下，烟尘中的小丑不知是一副怎样凄惨的状况。 林枫犹不肯罢休。金曾说，体内驳杂的血脉使他无望真正到达剑圣之境，但在躯体血脉搏动极其微弱的此刻，他使用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剑圣的力量。 “不用再白费力气，他已经走远了，早就出了城，往南方去了”传教士平板木然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林枫放下双手，大口喘息。丝丝缕缕的光芒将他包裹，温暖的力量渗入躯体，片刻之后，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可怖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抬起头看见伊迪依旧穿着那身黑白相间的法袍，左手抱书，面带永远不变的淡漠微笑。 随着这句话，林枫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扶靠到前方一面倒塌的宫墙断壁上。那股支撑他站立的意志已然消退，曾经横亘当空的凛然剑气散入云烟之中，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躯壳，散发出苟喘残延之息。 剑已被毁去，人也油尽灯枯。 远处的土地也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龟裂，形成大段大段的沟壑，广场一片狼藉。瘫倒在地上的楚羽呆愣地看着身前血泊中的梅丽，咬紧的嘴唇中传出咯咯的响声，眼神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凶厉。他忽然一跃而起，一步步朝林枫走来。 林枫仰头看着天空，似乎毫无所觉，神色平静。 如同传教般的磁性嗓音适时响起此刻的机会看似难得，实际上并非最好。我父曾说，万事万物皆有天理命运指引，如果你顺应大道，命运就把真正的机会送到你面前，不用经历痛苦的抉择和彷徨，更不需要外界的引导，届时万念通达，你自会知晓……” 楚羽的脚步并没有因为这几句话而停止。他走到林枫身前七八米处，凌厉的气势若冰霜般朝林枫割去，手中长剑泛出的浩渺如烟波的紫霞映上他的面庞。林枫才似有所察觉地转过脸来。 “的确，有能跟人类的复仇相比呢？你的运气不，过了今天，你将悔恨一生。” “是的。”楚羽放缓了脚步，他离林枫的距离已不足五米，“我曾经的想法是与你公平一战，只可惜，剑宫等不起。” “对极了，如此大义凛然的你，不该有任何犹豫。你还在等？” 楚羽自顾自地道我会把师姐带回剑宫祖陵，让她风光下葬。她是如此高洁善良，但命运却何等坎坷，也许连父神都不忍再让她忍受苦楚，把她召回了天国……” “收起你那套把戏，她的选择轮不到你来评判”林枫冷冷地道。 “但你至少可以安心。”楚羽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伊迪脸上，“尊敬的天使，想必你也不会干涉此事，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是命定之人，我无法阻止你的行为。”伊迪发出一声深幽的叹息，丝丝光点从他指间渗落，飘转，打着旋落到血泊中的梅丽身上，“可是我为你们感到惋惜，一位善良的少女即将逝去，而她最珍视的两位还在争斗不休。我虽然不明白人类的情感，但也能你们将失去一些宝贵的，世事的无奈真让人感伤” “你是说……她还没死？”林枫猛地站直了身躯，楚羽倏然往后跳了一大步。两个人同时朝血泊中望去。 鲜血如同花瓣环绕着少女，肌肤白皙得几近透明，脆弱得如同精致的瓷器。她平静地睡着，面容恬淡，仿佛只是沉浸在一场梦中。但两人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她，真的已经死了。 伊迪扬手洒出点点光斑，如同大群萤火虫一般，将梅丽平托起来，“她身体血脉完整，意志未竭，还有一线生机。” “那么请你快救救她”楚羽叫道。 伊迪却朝林枫看去她醒来之后，我希望你带着她离开祖龙城，勿要再多作停留。” 林枫淡淡一笑这就是你的条件？” 伊迪注视他良久，然后摇头不，只是一个善意的劝告。”说着他伸出五指，氤氲光芒将沉睡于虚空中的少女笼罩。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小丑真相 第四百七十九章小丑真相 房门呯地一下被人推开，躺椅中的林枫即刻睁眼直起身子，第一眼就看到司尘依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林将军，你没有事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见来者是他，林枫神情一松，重新躺下，叹气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伤得重不重，会不会有后遗症？”司尘依一脸担忧地走，“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出问题。” “放心，真正要命的地方已经撑了，我命硬得很，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了。倒是你，不是应该在跟那群老打口水仗吗，一个人跑了？” “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马上就赶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一伙只怕都回不去了”司尘依在他身边坐下，俯下脸低声道，“到底回事，为突然跟那个小丑干上了？” “你以为我想啊我还莫名其妙呢，刚从皇宫走出来就被袭击，还差点丢了性命，真是无妄之灾”林枫抱怨几句后端正了脸色，轻声道，“那个小丑的精神力极端强大，已经可以凝成实质，他会使用灵魂法术、空间法术，我怀疑还有法术。他的身法非常好，速度不在我之下。这样一个人，几乎没有弱点，比我所知的任何一个强者都更为强大。你他是谁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精神……灵魂……空间……也许还有……”司尘依拧眉苦思，喃喃地道，“大陆上时候有了这一号人物……莫非，北极圣地……”他的眉头皱成一团，站起来背着双手来回走动，口中不断念出一个个林枫听起来很陌生的人名。 “他还说，他是从地狱而来。”林枫补充道。 司尘依的脚步倏然顿住，缓缓转过头来来自地狱？……我大概他是谁了。这么多年，他的名字都快被世人遗忘了，想不到他还活着。” “是谁？” “岚皇。” “啥？”林枫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司尘依坐下来，脸上露出悠然的神情他是武神的第三个徒弟，算一算，距今已经有五千年了吧。” 林枫愕然张嘴。五千年，不知多少朝代更迭，王国兴衰，沧海桑田。搞了半天，原来是跟五千年前的古人干了一场。这样算来，就是丢了性命，也算值回本了吧 “跟他那两位师兄不同，岚皇丝毫没有东剑圣和先知的正义之心。他性格乖僻，权力欲强，曾为了一己私欲犯下了滔天罪孽，最后被武神亲自废除力量，驱逐到了深渊位面。算起来，那还是在六界围攻黑暗迷城、罗克签下‘虚空契约’之前的事了。没想到，武神先祖的一次慈悲，竟留下了今日的祸患……” “那个传教士伊迪呢？据说他的真身是七翼的天使，又是样的身份？” “我不。有关天界的信息早在几千年前就被封存在北极圣地，这么多年来也极少有天使降世，我对天界的了解比你更少。” “我对此一无所知。” 司尘依看着他，脸上露出迟疑之色，道那个天使肯帮你治疗，应该是认出了你的真身。” “啥，我时候也有了真身？”林枫失笑，随即想到了某一点，笑容顿敛。说起来，他早就被认定为“元素使者”的转世，还肩负着所谓拯救世界的使命。只是这半年来在血腥残酷的战场上饱尝悲痛，都快忘了这一象征了沉重负担的身份。他赫然看向司尘依，凝声问道你是的？” 司尘依微微一笑就在你从风鸣峡之后，我就了。那时候司星落刚死，天地大道都有异常表现，那几天从星象中能看出许多以前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瞧着林枫难看的脸色，道，“放心，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就是沁阳公主殿下也不你的真正身份。” 林枫叹了一口气不管她知不，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与夜冰的缘分，早就已经完了，固执而又无赖地挣扎了这么久，在她眼中也许就是一场闹剧吧。一次次的伤心之后，他已经开始麻木。 司尘依也叹息一声，不知该安慰他。 “梅丽没有事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她当时已经死了，伊迪的法术非常高超，竟然把她救活。现在她已经没有大碍，休养一阵子就差不多了。” 司尘依朝后面的床上望去。大床被精美的幔帐遮盖，看不清睡者的情况，但从那均匀平静的呼吸可以听出她确实没有大碍。他想了想，道你很在乎梅丽。” “是的，她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 “原来如此。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也许你该想个法子来偿还她。”司尘依试探着道，“梅丽是个好女孩，她比沁阳公主更适合你。” 林枫的脸沉了下来。 “抱歉，我说话了。你别生气，我马上就走。”司尘依站起来，“最后拜托你一件事，下次你再遇到伊迪，向他问一问盖薪的下落。好好休息，我走了，那群老头子大概也等急了。” 他刚刚拉开门，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道洛舟公主来了。你是个幸福的家伙。” 林枫冷冷地道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告诉洛舟，我正在静养，不要来打扰我” “别这样。”司尘依道，“她是个好女孩，你应该改变一下看法，不要再伤害她。她美丽、善良、温柔，还有比这个更难得的吗？我觉得她同样比沁阳公主更适合你……” “闭嘴，把门关上” 司尘依果然闭了嘴，却没有关门。他走出去不远之后，声音再度响起尊贵的公主殿下，能看见你实在太好了。林将军受了伤，他需要你的安慰……不，不，可能会打扰他呢？他会兴奋到从床上滚下来……他为会在梅丽的房间？请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误会，梅丽是为救林将军受的伤，林将军感到很愧疚，他觉得守在那里能会让良心得到补偿。你瞧，他就是这么个耿直的家伙，很可爱是不是？不过跟公主殿下比起来，那又算得了呢？哈哈，他大概已经听到了殿下到来的消息，现在已经等不及了，殿下还是赶紧吧……” 第四百八十章 赌徒 第四百八十章 赌徒 林枫看到洛舟公主走进来，沉冷似冰的表情立即换成了一副笑脸，挣扎地支起上身公主殿下，您居然亲自来探望我，我实在太高兴了，简直是受宠若惊啊可惜我有伤在身，不能向公主殿下行礼了，还请殿下见谅” 他瞧见百花骑士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守在门口，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上次在愤怒之下把百花骑士打狠了，这个时候要是再对上，又有伤在身，场面还真是尴尬。 他指了指墙边的木椅公主殿下请坐。” 洛舟公主往墙角瞥了一眼，并没有迈步，又低头朝他望来。林枫这样招待一位公主殿下的确有些失礼，但在遣走了仆人之后也只能这样了。公主殿下要是觉得冷落，最好转头一走了之，正好免去了他应付的工夫。 好吧，洛舟公主是个温文尔雅的淑女，应该不会这样暴躁。她至少会问一些关于伤势的情况，表达一下对林将军与梅丽的关心，最后说几句劝慰鼓励的话语，然后才会如释重负地离开。 洛舟公主盯了他十来秒，眸光流转，盯得他有些恼火。他讨厌这种婆婆妈妈、欲言又止、无语泪千行的戏码，尤其是当他已经很疲惫的时候，实在不愿再花那么多闲工夫去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就算将会是她的未婚夫，也只是出于停战协议的考虑，根本没有任何感情的因素，她难道还没有厌倦两人之间虚伪的应酬式对答吗？或许正好相反，她觉得乐在其中？ 林枫轻咳一声，道殿下，我的伤势并无大碍，但需要静养。多谢殿下来探望我，我感激在心。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休息一下，您就……” “你是个善良的人。”洛舟公主道。 “啊？”这一句来的实在突兀，没有任何前兆和逻辑可言，以至于林枫一时根本想不到该用话去回答。 洛舟公主凝望着他的脸，继续道你喜欢用强硬的外在来掩饰你内心的善良。你故作冷漠，你厌恶应酬，却不得不加入虚伪的表演。你所表现出来的，是一个骄傲，冷酷，强大到无懈可击的战士。但你也会受伤，也会为心爱的人而牵肠挂肚，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抛下你的外壳，流露出真实的内心……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呵呵”林枫的嘴角僵硬地牵扯出笑容，“这都让你看出来了。公主殿下果真慧眼如炬。” “你何必再言不由衷地奉承我？我们即将是……夫妻，难道就不能以一种更坦率的方式交流吗？你厌倦了虚伪的面具，我也是。为偏偏还不停止？就算只是以的方式，也好过现在这般……” 林枫想了想，道公主殿下，你说出这样一番话，显然是鼓足了勇气，也是下定了决心的。我这对于你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你对真挚情感的追求让我也感到意外。你说得对，我们完全可以用一种更坦诚、更轻松的方式交流，不管是还是敌人，都好过现在这般的虚伪。但无论如何，那是在停战协议签订之后的事情，而在这个时候的祖龙城里，我们的表演还得继续下去。你的帝国需要休养生息，我也不愿魔华的士兵再赴战场。我们肩负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命运，所以没办法以个人的喜恶而改变，殿下，想必你也明白这一点。我想，殿下在这个时候看我，肯定不是只为了说出这一番话。殿下要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当尽力而为。” 洛舟公主怔怔地凝望着他，半晌过后忽然幽幽一叹看得出来，你很爱她。” “？”林枫再一次发觉，这位公主不仅美貌艳绝人寰，连她思维扩散的速度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不要打扰你们两个。”洛舟公主俯下身来，洁白的面纱拂过林枫侧脸，伴随着幽香送来低语，“罗承运要杀你。他和祝野就躲在龙轩后面。我借口来探虚实，特意来提醒你……” 林枫本来有些昏沉，闻言心中顿时一惊，立即将精神力外放出去，果然发觉外面百花骑士之后还藏着两股微弱的气息。身受重伤，感知大为下降，要不是洛舟公主提醒，后果还真难说就算有所准备之下，外面那三人合力打进来，只怕也抵挡不住，只有落败一途。也许能一走了之，但梅丽…… 在他精神力查探过之后，那三人似乎觉察到了异常，百花骑士出声叫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了。” 洛舟公主头也不回地道再等会儿，林将军的伤势有些奇怪，我再帮他瞧瞧。” 仅隔一层薄薄的轻纱，林枫足以看清她绝美的面颊。他心中一动：若是把洛舟公主抢为人质，至少能逼得百花骑士不敢出手…… 他如此作想，忽然对上洛舟公主盈盈清澈的双眸，不由心生几许愧意。她是真诚的，她本不该卷进这场祸端。 洛舟公主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挟持我。” 林枫皱眉，轻轻将她的手腕推开，以一种厌倦而疲惫的语气说道殿下，我累了，你也该了。” 洛舟公主呆滞地看着他。林枫闭上双眼，呓语般喃喃地道人生在世总该有所坚持，我是个男人，有些事情做不出来……” 门外百花骑士再一次催促殿下，我们吧，别打扰了林将军休息。” 林枫的嘴角泛起冷笑。三个乘人之危的鼠辈，打得是好算盘。等他们进来才会，一位强者最后的愤怒有多可怕。 他收敛表情，闭目不言，宛若熟睡。 洛舟公主呆立了半晌，只好说道那么，你好好休息，我告辞了。” 她走出门外，百花骑士一个大步就要跨入房中，倏尔却发觉的左臂被洛舟公主紧紧拉住。那点对于他来说极其微弱的力量，却是他无法抗拒的。那一步便悬在了空中，他疑惑地转过脸去。 洛舟公主摇头道林将军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就好，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了。” 不可能百花骑士皱起眉头，他就在宫中不远之处，亲眼见到那两人交手。那样沉重的伤势，绝不是短就能恢复的。 他无礼地直视洛舟公主的眼眸，公主毫不避让。四目相对，两张美丽的面孔，如同一对璧人。 百花骑士很快低下头去，轻声道我带来了宫里的秘药，对治疗内伤很有效果，说不定能让林将军恢复得更快。” “不用了。”洛舟公主幽幽地道，“你带来的，他可能会接受。” 百花骑士迟疑了几秒，慢慢转过脸去。他身后，两位藏于视线难以企及之处的客人向他做出了手势。那个手势代表：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轻易过。每一个超凡卓绝的雄豪身上都流淌着赌徒的血液。 第四百八十一章 虚实 第四百八十一章 虚实 “对不起了，殿下。请您先行离去。”百花骑士回过头，轻轻将洛舟公主推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某人吧。如果将军大人会因此而发怒，就让某人一力承担。” 洛舟公主被柔和的力道拨到一旁，急声叫道龙轩，你连我的话也不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抱歉，殿下，也许某人不能再守护你了。”低低的呢喃如同呓语，百花骑士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那一步。他看到了那头不可一世、穷凶极恶的野兽，此刻正以安详的姿态陷入了昏睡。没有仆从，没有守卫，正是野兽的多疑让它制造出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竭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收敛气息，缓慢无声地靠了。 洛舟公主眼看着百花骑士走进屋中，正忍不住要出声惊呼，突然从背后传来一股寒意，令她浑身一个激灵，生生将喊声噎在了喉中。恶灵从黑暗中走出，幽幽荡荡，逼近门来。黑暗中的罗承运现出身形，淡淡地瞥一眼，内敛的凶残冷意几乎要将人身心冻结。 那个眼神中饱含了太多深意。一瞬间，洛舟公主感觉像被剥去了衣物，置身于冰天雪地中，从内到外都被看得通透。 只要出声，就一定会被杀 再怎样倾世绝伦的美丽，也敌不过“欺诈者”的一剑。 似曾相识的神色，她曾在皇后伊莉娅的眼中见识过。那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的眼神。罗承运唆使龙轩前来刺杀林枫，其目的绝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单纯伟大。 但即使明白了这一点，洛舟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在武力和阴谋的斗争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实在是太过脆弱。 洛舟公主面色惨白地退到一旁，捂住失色的娇靥，无力地蹲了下去。她已经明白，无法挽救林枫，无法挽救龙轩，甚至无法挽救。她根本无法改变任何 百花骑士翼翼地走近了沉睡的凶兽。离三步距离时，他停下来，仔细探查着对方脸上的神情，低声呼唤将军……” 林枫半睁开眼你所说的秘药，拿给我瞧瞧。” 多疑的凶兽果然没有真的睡去。百花骑士并不意外，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往前递出。 林枫并没有伸手去接。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瓷瓶一眼，道难得你有如此心意，我也不好拒绝。你把放在地上，我自去取来用。我身体不适，就不招待你了，日后再作感谢。” 百花骑士依言半蹲下去，将瓷瓶放下，并没有急着起身。他说林将军还是不放心某人。恕我大胆猜测，将军莫非是由于受伤过重，已经对某人也不得不郑重对待了？”话语中，杀意已显。 林枫平静地道不是我不放心你，只是你气量狭小，报复之心不死，我不得不防范几分。我问你，你既然是送药给我，为何不与公主殿下一同进来？而拿药的时候，你用的是左手，右手一直贴在腹部，以方便拔剑，不是吗？还有，你的视线一直在我的左胸咽喉这一块区域打转，是因为你对这一块比较感兴趣？就算你被我打成不男不女，也才几天，不会这么快就开始喜欢男人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够了”百花骑士站起身来，“既然你都了，为还不动手？是没力气，还是没胆子？”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林枫将右手放在眼前，竖起食指，一团微弱的火苗自指尖生起。瞧见百花骑士的眼瞳因之猛缩几分，他露出满意的笑容皇后陛下和公主殿下都不想你死，我自然也得顾及她们的感受。为执迷不悟呢？你可以拥有更美好的前程。为何甘于被别有用心之人当枪使，干出这等蠢事？” 随着他手指屈伸，火苗连成一串，上抛复又落下，舒泰随意，赏心悦目。火的元素甘于被他玩弄于股掌，温驯地如同绵羊，仿佛以往关于它们狂躁暴烈的坏脾气传说只是虚伪的谎言。 这一手，说明此人对火系魔法的掌握已经达到了大师的地步。龙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但他是来刺杀这头凶兽，就早已有了死的觉悟。走出今天这一步，他也没后悔的。 “在你看来，某人很愚蠢。因为你这样人会懂，一个国家即将覆灭的时候，她的子民会拥有怎样的决心和勇气无论做，只要能挽救，不，只要能够推迟这一步，某人可以付出生命中的一切区区一命，怎足道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斗气冲天而起，百花骑士整个人如被包裹在银色烈焰之中，神威凛凛，不可逼视。 “所以我说，你这个人傻得可爱” 把玩着手中红焰，当其落回掌心的时候，忽然一把攥灭。林枫一边甩着手一边站起来，正对着大发神威的百花骑士，毫不留情地讥笑道就像第一次圣战时的无神，玫瑰皇朝时的科勒丞相，一千年前的卡密尔法师，两百年前的圣骑士西恩，你的愚蠢足以跟他们相提并论，说不定会让你拥有历史留名的机会。后人会在茶余饭后偶尔想起你，然后对他们的孩子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傻瓜，他以为刺杀一个使者会给帝国带来和平……” “够了勿再做无用的口舌之争，堂堂正正地与某人一决胜负”百花骑士这么说着，气势其实已经有所削弱。 林枫继续嘲讽道瞧你这大义凛然的表情，画出来都可以代替《米达寓言》里面西恩骑士的插图了。西恩直到死也没想到会被罗德里格斯出卖。而你呢，当你穿着这一身铁皮罐头被所谓的盟友一脚踹入深渊的时候，或许仍会觉得特别英勇？” 百花骑士面皮涨得通红，嘴里直喘粗气。 林枫叹息道瞧瞧你结交的盟友，这个时候还不现身，他们已经决定抛弃你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呸出一声这种死尸的臭味，肯定是祝野那厮祝老兄，别躲了老见面，也不出来说？” 半响仍不见反应，他摇头道看，这种货色一定靠不住。下次要有这种事记得千万别带着他。” 他走出几步，俯身将地上的瓷瓶拾起，抬手去拧瓶盖。百花骑士就在他面前不足一步之处，浑身散发出雄浑斗气，却只是死死盯着他，没有其他异动。 “这瓶药毕竟是你一番心意……我就勉为其难地笑纳了。” “了”字刚一出口，他右掌倏地抬起，猛地甩出一团噼啪作响的火球，轰隆隆射出门外，击穿了一个幽灵透明的身体，在刺耳的尖啸声中朝着黑暗中的某个人影砸去。 风声疾动，剑影破空。绝翳.欺诈者从炽热的流质火焰中一闪而过，发出一声尖锐鸣响。而火球的余势仍撩起持剑者深紫色的发梢，映亮了那双冷冽的赤眸。 “原来还有罗老哥。”屋里面传出林枫的叹息，“我本以为凭罗老哥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径。没想到，我还是看走眼了。” “走”罗承运低低一喝，两道人影顿时彻底消融在黑暗中。 林枫轻舒一口气。他本来只想释放一个火球术来试探一下罗承运两人，没想到火元素竟然异常给面子，进一步形成了更高级的“爆裂火焰”，直接惊退了那两人。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今天之后，说不定魔华各势力眼中，只会一个火球术的自已俨然就成了大魔法师呢 虽说被高估不如被低估的好，但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真实状况也是好的。 危险已经远去。于是，他现在可以收起那副慈眉善目语重心长的嘴脸，以最喜欢的方式来给百花骑士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休养 第四百八十二章 休养 惊退罗承运两人之后，林枫这才有心思去瞧手上瓷瓶内的药物。他揭开瓶盖，瞧见里面是一颗颗的白色药丸，拿起一颗到鼻子下面嗅了嗅，闻到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 他朝百花骑士看去这么重的味道，是从哪个地摊上买的劣质品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花骑士冷冷地道，“这是宫廷炼药师精心研制的毒药，只要轻轻闻上一口，就只剩下一日的寿命。你还有遗言，趁早说出来吧” 林枫脸色一变，右指弹动，手上那颗药丸化为一道疾光射向百花骑士，同时回手扣上瓶盖。百花骑士一瞬间拔出腰间长剑，挥剑如电，将射来药丸击得粉碎。浓重的辛辣味道向四面扩散开去。 林枫皱眉看着对方，半晌之后，面上露出笑容居然敢耍我。好小子，你有胆”他目中尽是森冷之色，随着他心绪变化，房中光线也陡然阴暗了几分。灰暗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缠绕，笼罩百花骑士的身躯，灿烂的斗气光芒仿佛被冻结，蒙上了一层黯淡灰色。 “你以为趁着我受伤就能占到便宜吗，鼠辈你不仅无耻，而且愚蠢”林枫的声音浩大而洪亮，在阴暗光晕的漫绕中，他的姿态彷如神祇，正接受万民膜拜。 百花骑士的身躯如同凝结，汗珠一滴滴从脸颊滑下。他的修为不够精深，以至于在对方的威压下产生了幻觉。他紧守心神，仍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往后退去，连外放的斗气都被逼得敛入体内。等级差距是如此明显，他几乎兴不起反抗的心思。 “跪下来忏悔吧，那是你唯一能获取宽恕的机会”林枫一步步逼近。随着他的话语，虚空中生出一股巨力撞向百花骑士的膝盖。百花骑士一个趔趄，几乎跌倒。 他咬牙支撑某人就算死，也要拉上你——” 林枫眼中炽芒大盛那你就试试看吧”他高举右手，数十柄冰霜凝成的巨剑从身后浮现，锋锐之杀意将百花骑士牢牢锁定。只待他右手落下，就是剑阵出击的时候。 百花骑士被虚空中的无形之力束缚着，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他感受到对面剑气传来的森森寒意，仅能勉力横剑护在胸前。大门就在身后不足一米之处，他却彻底失去了逃跑的机会。他只要转过半个脑袋，就会被对方的剑气瓜分割成十几段碎肉块。这时候他开始有些后悔，也许不该听信罗承运的言语，他倒跑得干脆，留下独自面对银面的怒火，都没干就要死去，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沉郁的杀气充溢在屋内，惊动了床上的梅丽，她迷迷糊糊地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呻吟。 这低微的一声却如一击重锤打散了林枫的杀意。他垂下右手，身后剑阵敛入虚空中，周身阴云消散。房中恢复如常，阴冷之意净去。 百花骑士的斗气在此际暴涨，趁着对方迟疑之际，一闪身退出门外。 林枫脚下一动，跑出几步，忽又止住，犹豫片刻，转身走回躺椅上。这么折腾一阵子，他也很累了，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时外面却传来百花骑士惶急的呼喊殿下，殿下，你了？” 林枫倏地起身，几步冲出门外，看见洛舟公主躺在花圃旁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任百花骑士呼唤都没有反应。 林枫走察看一番，道祝野干的好事他可真是个好盟友啊” “不可能，祝野没那个胆子，他敢对公主下手”百花骑士大叫。 林枫斜睨着他他不需要动手，仅仅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尸气，就能给公主带来足够的伤害了。公主殿下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你还让她跟祝野那种人单独相处……哈，我都不该说你了。‘愚昧’这种评价，你都听得麻木了吧” 百花骑士喘出几口气，道多谢你的提醒，下次某人会把殿下留在安全的地方。”他俯下身抱起公主，大步走开。 林枫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下次？我期待下次。” 林枫休养的这两天，祖龙城里的人们度过了难得的两天太平日子。没有突如其来、造成死伤无数的强者争斗，没有高官大员被刺杀、搅得满城风雨的事件，岑笙阁里的和谈不紧不慢地进行，参与谈判的三国使臣经历过无数场争吵，各自磨破了嘴皮，才在某些无关紧要之处达成共识。照这个速度下去，夜斩使者团想要完成使命估计得等到明年开春。 魔华大势未定，人们都在观望。在空出来的禁卫军副统领一职上，众位大臣都吵翻了天。中立派感觉到了危机，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做出选择。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明眼人都该如何站队。皇后陛下的势力愈发壮大，唯有一小部分顽固分子还在做最后的抵抗。这群人大多是位高权重的老臣，还有一些则是激进派军官，他们异常齐心，在各怀心思的皇后派的攻击下倒也勉强能坚持。 百花骑士是距离伊莉娅最近的顽固派，他深得伊莉娅宠信，甚至拥有在皇宫中任意行走无需通报的权力。一些老头子对他寄以厚望，认为他拥有力挽狂澜的力量。但就在这两天，百花骑士却一反常态地缩在宫中足不出户，还以照顾公主为借口拒绝了两位宰相大人的宴会邀请。这一举动让很多人大为失望，有谣言称他已经彻底拜倒在伊莉娅裙下。随后皇后陛下任命他为禁卫军副统领的举动更加证实了这一点。虽然他拒绝了副统领这一炙手可热的职位，但在顽固派眼中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叛徒。 第三天正午时分，罗纤来到夜斩使馆。她带来了皇后陛下的慰问，以及一些其他的。 “伊莉娅已经等不及了吗？我其实倒无所谓，只是梅丽的伤还没养好，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毕竟这段前来窥伺的宵小之辈实在不少。你告诉伊莉娅，让她再等两天。” 病床上的梅丽开口道你只管去吧，我能够照顾。就算帮不上忙，我也不想成为拖累……” 罗纤道可以请梅丽暂去皇宫住一阵子，在那里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和保护。” “我不喜欢这么折腾。”林枫的口气变得冷淡，“这两天我就守在这里，哪也不去。如果你们等不及了，可以动手。” “抱歉，是我莽撞了”罗纤屈膝半跪，深深一礼。 “告诉伊莉娅，让她罗承运，那家伙野心不小，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是”罗纤匆匆告退。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吟秀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吟秀 罗纤走后，梅丽也自昏昏睡去，待到日落时分方才醒来。她睡了这么半天，一觉醒来之后发觉精气神无比充实，四肢又恢复了力气，胸腹伤处也不再作痛，好像已经快痊愈了。 窗外的天边被晚霞染得一片殷红，层层云霞铺展如同鱼鳞，落日余晖映入屋来，给桌椅杯盏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瑰丽异常，照在脸上，轻柔安宁。四围静谧，唯有晚风吹叶之声拂过窗外，拨动人心。 这些适意之景，却无法安抚住少女躁动的心思。她再也躺不下去了，揭开幔帐穿上外衣，匆匆走到屋外，在附近转了一圈，未见半个人影。她的心禁不住沉了下去。 他去了哪里？他食言了吗？是不是皇后又派人来催促，所以他才…… 不管因为理由，他毕竟没有守着，他没能信守约定。即使，那只是一厢情愿的约定。 夕阳落下，黄昏到来，天地间尽归黯淡，一如少女此刻心情。她怀着失落的情绪，低低叹息一声，拖起沉重的步子往后廊走去。尽管天色昏暗，万般美景都失去了颜色，不是出行的好时候。但一股气憋在她心里，她必须得散一散，方能舒怀。 茫然无觉间，她绕过回廊，来到后花园的小径前。立于高阶放眼望去，花园的夜景一片空蒙，唯有远方燃起的团团火焰光芒四散，格外醒目。熟悉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随着忽明忽暗旋绕游离的火团而明灭。这一幕如此温暖，她差点禁不住落下泪来。 火光中的那人了她，疾跨几步出现在她面前。 “梅丽你不好好休息，来这干？” 梅丽低下头去，不让他瞧见眼中微微泛起的水光我的身体好了很多，想出来走走。你呢，天都黑了，你为还在这？” “我近来思忖魔法奥妙，偶有所得，便来这里试一试。” 丽拭了拭眼角，抬起头来露出微笑，“我倒不，你原来还会魔法。” “是啊，我以前也不，直到跟那小丑打过一场，才发觉其中奥妙。说起来还得感谢他。下次见面，就让他死得痛快点吧” 梅丽失笑，摇摇头，道既然他有助于你，就别跟他计较了，下次见面放他一马吧” “不行。”林枫看着她，认真地道，“他差点杀了你，我绝不会留他性命。” 梅丽抵不住他的目光，无言地低下头去，芙蓉花面上染起一团红晕。 林枫看着她，心里暗暗叹息。对于她，究竟是怎样的情感呢？感恩，愧疚，怜惜……其中却没有爱情。但是她对的情感，却是如此浓烈，不用遮掩。这让他更觉得内心难安。 他看了看西方，天空遍布星辰，光明照耀。那个地方有他苦苦追思爱慕的佳人，然而满腔浓情不能付诸给她，唯有放下。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 等到战争结束，放下一切琐事，也该找个归宿了。正如司尘依所言，相比于遥不可及的沁阳公主，身边的少女无疑更适合。我要用长久的时日培养出爱情来。与其去期望爱情天长地久，这种方式无疑更实际一些吧 这样想着，他伸手握住梅丽的左手你的身体还没好，别站得太久。走，我们去那边的小亭子里坐坐。” 梅丽如触电般颤了一下，像是呆了一般，茫茫然任由他拉着走入花径中的小亭。好半响，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两人已经相对坐着了。林枫定定地瞧着她面庞，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她脸颊顿时烧得通红，慌忙低下头去，久久不敢抬起。 林枫端详着她的羞态，半晌之后，轻声说道梅丽，你愿不愿意，跟我……”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本该是日后美好回忆的良辰美景，却被人生生打断。一阵妖异的混杂了各种嗓音的笑声在花间小路的尽头响起，终结了这段短暂的浪漫时光。 “哈哈哈，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两个了” 林枫悚然一惊，定睛看去，只见一人身披宽大的祭祀长袍，自小径远处款款走来。他面上戴着刻满了铭篆的青铜面具，遍身金纹环绕，背负双手缓缓而行，隐有钟声和祈祷声袅袅跟随。 正是刺杀浩无荒时曾出现过的新任世祭教主 “是你”林枫吸了口气，面色不愉地道，“你来干？” 世祭教主道哈哈，别生气嘛我承认我来得很不凑巧，对此我表示抱歉。不过我们也是老了，这一回就原谅我吧。我刚刚去了一趟北极圣地，驰曼冕下托我带给你一句话，我花了老大工夫才找到了这里，哎呀呀，不想竟坏了你的好事，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听他的腔调，与当日乱鸦岗时截然不同。林枫心生疑窦，暗自戒备。世上精通化装易容的能人不在少数，历史上因此而丧命的倒霉蛋也不少。他站起身来走出小亭，细细盯着对方眼瞳，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驰曼说了？” 世祭教主嘿然一笑我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就不请我进门喝杯茶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林枫淡淡地道你当是客人，进来的时候却不敲门。我也不给你倒茶，就算两抵了吧。” “可是我口中干渴，容易出，驰曼冕下交代的话又不容有半分差池，办？” “那就请你喝了水再，我不急的。” “呵呵，你还真是倔强”世祭教主又走近了几步，直到与他距离不足一米，方才停住，道，“大劫将至，你这样任性可不行。驰曼冕下说了，你要修身养性，稳固心神境界，千万不要沉迷在人间界的**之中。”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林枫不费力就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倒映出的的身影。他凝神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口中随口答道就这些么？” 世祭教主嘻嘻一笑，这一声没有混杂妖异的伴唱，显露出女性特有的清脆嗓音他虽只说了这一句，其中衍生出的意思可不少。” 听清她的嗓音，林枫不禁后退一步，定定地道果然是你。” 梅丽也惊得站立起来，叫道吟秀” 世祭教主却没应会他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譬如说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花园里卿卿我我，这种事情就是不应该的。要是让驰曼冕下了，他一定会生气。而你替沁阳公主所做的事情就更不应该了。为了一个，你竟然加入了人类世界的战争，还亲手造下了无边杀孽。可叹的是你直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依旧怀着那份痴心……” “闭嘴”林枫厉声一喝，死盯着她，冷冷地道，“你究竟是来干的？” 世祭教主笑吟吟地答道不是说了吗，我是替人传话的。” “吟秀，真的是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梅丽走到林枫身旁，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面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你没死实在太好了。你是当了世祭教的教主？” 世祭教主轻叹一声那段凄惨的回忆就让它，我不想再提了。我会成为新一任的世祭教主，也是阴差阳的巧合。只能说，世事无常，命运弄人。梅丽，看你们两个能够都不顾地在一起，我倒真心羡慕。”她转向林枫，“说真的，北极圣地的那些个老头子对你的表现很不满意。与其执着于他人的恩赐，不如想办法增强的价值。你的武技要多加磨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不用再学习魔法，那得从头开始。”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林枫淡淡地回答。唯有他，他与别人是不同的。他本身已经是强者级的幻术师，精神力足够强大，只要拥有某一系魔法的天赋，修习起来就会毫无阻碍地突飞猛进。就如今已知的而言，在火系魔法方面拥有很好的天赋。 第四百八十四章 烦扰 第四百八十四章 烦扰 “也罢，看来你是听不进去。那我就从另一方面给你一些指点。”世祭教主道，“你刚才练习的时候，魔力控制得很不到位，有一些关键的地方没有千万次施法根本体会不到。还有很多高级法术的释放方法和咒语，魔法师们从来都不会外传。而这一些关于你所需要的，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你，想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林枫想了想，俯身拱手道请你不吝赐教” 世祭教主笑了起来原来这点就能让你低头了，我倒是高看了你” 林枫道你爱看随意。少说废话了，你到底愿不愿意教？” “我虽只是个女子，却也言出必行。放心，我不会在这方面敷衍你……” 他们两个的时候，梅丽却悄悄低下头去，面色蒙上了一层阴霾：从吟秀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其实她早就了，却一直藏在旁边，直到林枫将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才故意站出来……原来的那一幕，她，全部看见了。可是，她为偏偏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扰她不那句话对而言有多重要么？ 那懊恼愤恨如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脏，让她难以自抑，坐立难安。旧友重逢的喜悦早已被叵测的猜忌冲得烟消云散，她只想大声质问眼前娓娓而谈的，究竟安的是样的心思 梅丽垂着眼帘，掩藏着眸中变幻复杂的神色，轻声说道我先休息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林枫正被世祭教主描述的魔法奥秘引动了兴趣，未能察觉到身旁少女的失落，只是随意叮嘱几句路上，早点安歇” 他甚至没正眼看她梅丽忍不住咬紧了下唇，低着头瞥了吟秀一眼，却见对方正笑吟吟地望，作关切之态身体虚弱，可要好好休养，平心静气，以免留下后患。” 梅丽低低应了一声，快步走入花间小径，再不回头。 回入房中，梅丽坐在床边生了半天闷气，直到夜深方才睡下。然则满腹忧愤难以消解，独自在床上辗转了一晚，直到天亮，未能成眠。就在意志消沉、似梦似醒之时，忽闻轻微的开门声，一下子将她惊醒。她睁开一丝眼隙，恍觉日已上梢，一人披着金色的霞光推门走入。 她注视着那少年地关上门，轻手轻脚走到软椅旁躺下，熟悉的身影令心中生出暖意，这才安定下来，就想闭眼沉沉睡去。然而又一想到昨晚他与吟秀畅谈了一夜，此时方归，心中便有一根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她抬起上半身，出声问道吟秀走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啊，你醒了”林枫侧过脸来，道，“她刚走不久，说要让你好好休息，就不来与你道别了。” “她……没有留下话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留话？没有啊。哦，她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委屈？呵……梅丽在心中冷笑。果然是知交的，她不仅了解林枫，还很了解。当初在铁狼团时，她就有这个意思，却因为不可能才没有表现出来。而到了如今，她竟然成了一方教主，身份地位不再构成差距，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动作起来。现在所剩下的障碍只剩下了吧……不，怎能忘了那位远在西方的沁阳公主，那才是真正的天堑。 念及此处，顿觉无比消沉，一阵疲倦涌上心来，虚弱的身体再难抵挡，禁不住沉沉睡去。 中午，罗纤又找上门来，这一次她还带来了四位身披禁卫军铠甲的武士。 “林将军，很抱歉再次打扰，实在是情势紧迫，那群叛逆者十分猖獗，昨晚还组织了一场暗杀活动，杀害了好几位忠良大臣，闹得人心惶惶。皇后陛下实在是着急，只好请你提前出动。她特意派遣了四位大内高手来照顾梅丽，必然能保证她的安全。” 林枫走出门去，面色阴沉伊莉娅连一天都等不了吗？你替我问问她，宫中那么多大内高手，为不动用起来，反而一直催逼我这个外人” “将军”罗纤跪倒下来，凄声叫道，“实在是形势危急，非将军不可。昨夜连皇宫被刺客侵入，禁卫军拼了命才把他们杀退，连罗承运队长都受了重伤。现在陛下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中，他们随时可能再杀进来。求将军帮帮皇后陛下，小女子甘愿为奴为婢来报答将军恩德……” “好了好了，起来吧。”见她脸上眼泪连连，哭得跟真的似的，林枫也有些了。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城中的局势不一直在伊莉娅掌握之中吗，突然就被人围攻，打成了这幅惨样？“连罗承运都受了伤，对方是来头？” “是雁莫语她前天才回京城的，皇后陛下还热情招待了她。没想到这个贱人竟然不识抬举，一转眼就投向了那伙叛贼，还敢带人夜袭皇宫”罗织咬牙切齿。 林枫默然。雁莫语的大名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从小喜好舞枪弄棒，与一般乖巧驯服的闺阁少女截然不同。她的父兄曾是镇守魔华北都的统领，七八年前在一场抗击妖魔的大战中壮烈殉国。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只在父兄灵位前立下终身不嫁的誓言，毅然投赴北都，一生守护魔界玄关。师夜冰对她推崇之至，在林枫面前提到过好几次。这样一位传奇女子，若不是伊莉娅干过的天怒人怨的罪行惹恼了人家，她又会千里迢迢地赶？ 见林枫皱眉不语，罗织继续解释道这小贱人实在不知好歹，只是因为她舅舅在郝州被奸人杀害，就怀疑是我们干的，实在可笑我们跟他舅舅无冤无仇，有必要跑到郝州去杀那么一个土包子？何况她又拿不出证据，只管一味胡搅蛮缠。皇后陛下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她倒还变本加厉起来林将军，对付她这种贱人，您一定不能手软。”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原来是杀了人家的舅舅，遮掩不住了。 林枫道我还真很好奇，你们跟他舅舅无冤无仇，为何要特意跑到郝州去杀一个土包子？” 罗织面色微变，支吾几声，瞥见林枫阴沉的眼神，低声说道那是一个误会。有群没脑子的宫廷骑士去追杀一个叛逆的时候失手多杀了几个，谁能想到那贱人的舅舅也在旁边看热闹呢？这是他找死，可怨不得我们哎，林将军，这事可不能说出去，那贱人就是个疯子，她了肯定会发疯的” “她都已经是疯子了，再疯又能如何呢？这时候死不承认还有用伊莉娅也是个聪明人，为不将事情明说了，把犯事者交出去平息她的怒火呢？” 第四百八十五章 直面 第四百八十五章 直面 罗织叹了口气，道已经来不及了。雁莫语这个人非常固执，一个替罪羊平息不了她的怒火。而且，她昨夜袭击皇宫卫士，这是无可饶恕的大罪，皇后陛下绝不可能向她妥协。” “等雁莫语杀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就会该做了。” “你不了解皇后陛下。有时候她为了达到目的会做出一些让步，可能会让你觉得她很好，但实际上她是个非常强硬的人。我想，她和雁莫语之间没有和解的可能。所以，请您在对付雁莫语的时候，万万不要手下留情。” 林枫冷哼一声那还真是巧了，我跟伊莉娅一样，也是个非常强硬的人。还有一天的，我不会出门。请你为你的皇后陛下想办法，让她用她的硬脾气度过这一关。” 罗织一愣，随即俯身就要往下拜去林将军，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然而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了她，令她的动作僵在半途。 林枫淡淡地道在来祖龙城之前，我就听说伊莉娅皇后的名头，翻手为云覆手雨，朝中大臣尽在鼓掌之中，那是何等威风。但我来到这里，却只看到她示弱求助，哪有半点蔷薇皇后的风采是闻名不如见面，还是她做给我看的表演？正好借这个机会，我想证实一下，伊莉娅离了我这个外人的帮助是否真的活不下去。” 罗织在那股无形之力的压迫下站直了身子，瞧着对方深沉的脸色，脸上勉强露出笑容林将军不要开玩笑了，您要是再等一晚上，皇后陛下真就坚持不住了……” “那也好，说明她不是个值得合作的盟友。魔华需要一个有大器量的人来掌管大局，我本来看好伊莉娅，但若是她输给了雁莫语……” 随着林枫平静的语调，罗织面上的笑容慢慢僵住。她低头静默了半晌，轻声道既然阁下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再劝也是无用，那么就先告退了。”她迈开脚步，就欲转身，恰在这时传来一声将她唤住。 “请等一等” 梅丽走出门来，停在林枫身旁。林枫转头看她，抬手放在她右肩上，眼中露出关切之色感觉样？” “好得差不多了。”梅丽看了一眼罗织，道，“我感觉战力已经恢复了九成，跟人动手完全不是问题。罗织，对不起，都是我的缘故，害得你们吵了起来。现在没问题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去觐见皇后陛下。” 罗织面露欣喜之色，却不做声，眼神向林枫飘去。 林枫看着梅丽，疑问道你真的已经好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见梅丽点头，他忽然扬起一根手指，闪电般向梅丽眉心点去，倏又顿止，停在离眉心半寸之处。对方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白洁的眉心被手指带动的风劲刺得微微泛红。 梅丽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眸中波光流转，如一泓秋水，未被那一指的杀气惊起分毫。看得出来，她不是躲不开，但却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 林枫沉声问道不躲？” 梅丽垂下目光，答道你出手，我躲得过。” 林枫收回手来，看着她眉心处被劲风击起的那一颗美人痣，不由有些失神。此中情意，何德何能可堪消受？ 梅丽悄悄抬眼一瞥，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发呆，不禁略有赧然，出声道走吧，别让皇后陛下等急了。” 来到芳华殿中，皇后陛下正与奥加商议对策。见到林枫，伊莉娅欣喜异常。她先亲切地慰问了他与梅丽两人的身体状况，赐下了诸多疗伤良药和补品。随后她向林枫介绍了奥加的两位徒弟，以及他们带来的最新作品——死神之吻药剂。 “不要小看这一小瓶药汁，只要一小口的分量，它就能让整个人都变成炸弹。这种最适合给一些死士配用，制成药囊藏在嘴里，在被俘之际咬开，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徒弟一边解释一边给人们演示效果。在层层封锁的防护结界中，他们将一只烧鸡的肚子里塞了一颗这样的药囊，送到一头饿极了的红狐面前。狐狸拼命撕咬鸡块，很快就咬开了混在里面的药囊，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忽然如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几秒后轰然炸开，血肉碎块飞溅。 “为了保证安全性，给它吃的这颗药囊是经过稀释了的。实际用起来的时候爆炸的速度要快得多，普通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被污染的血液含有剧毒，只要被沾上了就绝难活命。” 林枫微微皱眉。他记得当初在蒙城受到刺客袭击的时候，那些刺客自爆的模样就和眼前的情景很相似。这位奥加和“救赎之光”的老鼠们还有关系吗？ 却听见伊莉娅拊掌大笑真是令人敬畏的杰作，无愧于‘死神之吻’之名有了奥加大师的药剂，加上林将军的武力，定然叫雁莫语有来无回那群乱臣贼子，看他们还能嚣张到几时” 正当得意之时，忽有一名宦官匆匆跑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顿时让她脸色大变。她转过脸来，眉眼一片阴沉马尔拉伯爵被人刺杀，住宅被凶徒烧成了一片白地，全族两百余口无一人逃脱。” 在场诸人无不惊愕。 马尔拉伯爵身为财务部长，是伊莉娅一派的首脑人物，身边亦有无数高手保护。顽固派将他刺杀无异于断伊莉娅一臂，这个打击甚至比昨晚雁莫语夜袭皇宫更为沉重。 芳华殿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许久之后，伊莉娅再度开口我本来以为，即使两派相争，等到大局定下来之后，还能够和平共处，稳定朝政。看来是我了。这权势之争，本就容不下丝毫情面。一点愚蠢的仁慈之念，使我落到如今的地步。再往后去，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奥加道陛下居于皇位，毕竟有所顾忌。有些不方便出面的事，就交给老夫来办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 行动 第四百八十六章 行动 当晚林枫、奥加等人在偏殿中守了一夜，但这一夜却风平浪静，意想中的雁莫语的再次夜袭并没有到来。直到次日黎明，忽然有卫士进来报信，说昨夜东城发生暴*，有人煽动数百人众冲击莫加斯子爵的府邸，大火焚烧了两条街道。莫加斯子爵被困在私家避难所里，遣出报信的家仆尽被打杀，直到不久前才有一位武功高强的骑士冲出重围来到皇宫求助。 伊莉娅神情略微显得憔悴，她已经有两天两夜未能合眼了，对于她这样不通武技女子的精神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即使她贵为至尊也只能咬牙坚持。 难得的是，直到这个时候，她仍能保持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对方已经布好了局，奥加大师，林将军，两位可有拆解的办法？” 林枫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乱臣贼子在京中肆无忌惮，忠良肱骨尽被隔离杀害，简直忍无可忍，皇后陛下岂能坐视逆贼如此嚣张下去？就应该集合精锐战力，与他们决一死战。” “真是妙计”皇后陛下言不由衷地赞了一句，点点头，微笑着朝奥加看去。 奥加干咳一声，道这时候想要召回狄诺尔伯爵他们已经来不及了。陛下的雪衣卫士虽然勇猛，但与两万护城军相比还是有所不及。自雁莫语之后，陛下控制的兵力已经不占优势，还是不宜正面拼斗，从长计议为好。” 林枫笑道奥加大师不必特意为我解释，我只是信口胡说，皇后陛下也是随便听听，都别往心里去。大师若是有妙计不妨直接说出来，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不会吝惜力气。” 伊莉娅也道大师不必顾忌，请尽管直言。” 奥加点点头如此我就僭越了。” 他抬手指向玉案上雕刻精美的地图，京中大势自他口中娓娓道来。 叛逆者写好了剧本，他们控制着城中大部分兵力，自以为民心所向，鼠辈惴惴战栗，帝都大势已定，便布置好了地点，堂而皇之地向宫中至尊发出决战的邀请。无论皇后陛下决意孤注一掷抑或困守皇宫，都已经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但，这恰恰也是皇后陛下扭转颓势的机会。 原本答应归顺皇后陛下的城卫军统领之所以突然倒向顽固派那边，完全是被从天而降的雁莫语威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只要雁莫语死了，聪明的文德公阁下一定会再一次扑到伊莉娅的脚下来恳求她的宽恕。届时皇后陛下只要随便说几句文德公忍辱负重真是劳苦功高何来罪责云云，京中局势就会再度回到她的掌握之中。若在那时乘胜追击，肃清反派，说不定还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后患。 所以说，雁莫语的出现既是顽固派的福音，也是伊莉娅的契机。此刻京城中风云际会，这位原本只为寻仇而来的年轻女将恰好就成了那万众瞩目的黄金之龙。 雁莫语与伊莉娅，这两个之间的对抗，将决定整个帝国的命运。 可是，也许雁莫语还没有意识到，以她从北都带的数百亲卫，真的具备与伊莉娅抗衡的能力吗？这么多年来，伊莉娅经历过无数场刺杀而安然无恙，她雁莫语行吗？如果她认为也能做到，那就太好了，皇宫里正好有一位杀人如麻的剑客将会光临她的香闺。 奥加觉得眼前斗争的目标简单不过：在保证皇后陛下安全的条件下，干掉雁莫语。他望着林枫，面露轻松笑意。胜利唾手可得，不是吗？ 东城围攻莫加斯子爵的敌人中，雁莫语必然不在其内，否则她手下那一干长年与妖魔殊死搏斗的边疆战士岂能让一位区区神魔等级的骑士逃出来。她现在会是在地方呢？奥加在地图上指出了三个最有可能的地点：左相府，卢航营，以及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狄诺尔伯爵的府邸。 为了弄清雁莫语的位置，皇后陛下将三十名口含“死神之吻”的死士去袭击左相府，而林枫则继续执行前几日的任务，带领罗纤等人去弗莱斯伯爵和格里历家中杀人放火。无论雁莫语出现在那一边，都由林枫赶去给她致命的一击。 至于正在被围攻的莫加斯子爵，他将继续担负起吸引叛乱者们火力的艰巨任务，魔华的人民会永远记住这位光荣的战士。 对于奥加的一席长篇大论，林枫听得频频点头，倾佩不已。这位被皇后陛下奉为上宾的炼金大师果然不一般，这种把一句话拆成两百句来说的能力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这才是上位者的气度。像这种闷葫芦也就只能充当人家手里的刺刀，难怪会处处碰壁 带着对奥加无比崇厚的敬仰之情，他与罗纤、梅丽几人出了皇宫。外面的广场上，十几位黑衣蒙面、袖缠暗红丝带的刺客已经等在那里。他们一共十七人，归罗纤管束，都是惯于下毒放火的刺杀高手。乍一眼望去，他们身上缠绕着的浓郁死气让林枫颇为满意。 罗纤简短地交代下命令，一行人便匆匆朝东城赶去。 身负暗夜的使命，他们却在清晨的阳光下奔走，一路冲撞行人，无人敢惹。这样的行动方式必然无法掩人耳目。当来到弗莱斯伯爵的府邸门前时，已经有一队私家骑士等在了那里。 感受到来者们身上腾腾杀气，骑士队长面色无比严峻，高声喝问你们是人？这里是帝国监察总长弗莱斯伯爵的府邸，无干的人速速退避” 十七名刺客俱皆沉默，无一人作答。 罗纤一声冷哼杀” 十七道身影顿时化为狂风，挟裹着无边黑暗冲入骑士阵列中。人声呼喝，战马嘶鸣，血花飞溅，好一通厮杀。 伊莉娅高价豢养的暗杀者果然不同凡响。不消半分钟，骑士团全军覆没，十七位刺客遍身染血，却无一人伤亡。 第四百八十七章 灭门 第四百八十七章 灭门 将骑士队伍尽数放翻之后，刺客们踩过他们的尸体，不作停留地冲入伯爵府大门，留下一路血染的脚印。其中一人顺手往墙边丢下一摞暗黄色的纸卷，大风吹过，纸卷中发出剧烈的噼啪声响，幽蓝色的火舌从中汹涌喷出，于风中迅速蔓延，很快将大片墙壁都吞裹进去。不多时，整个伯爵府的前厅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府院内部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伴随着嘈杂慌乱的哭喊。暗杀者们此次前来做的是抄家灭族的勾当，自然不会因为小孩的缘故留任何情面。他们无情地收割着生命，一路横冲直闯，所过之处尸横遍地，鲜血纷扬，那让神明都为之叹息的罪孽又在接踵而来的火海中化为灰烬。 弗莱斯伯爵在府邸中布置了足够多的护卫力量，却仍然无法在这乱世的激流中保证一个安宁的清晨。 在那死亡旋风的冲击中，一个个骑士先后倒下。从前厅到中庭，再到后院，在惨叫，幼童在啼哭，幸存者慌乱恐惧地呼喊。执掌杀戮的人不会怜悯他们，这群人本身也只是乱世激流的一颗小棋子。谁是否也会成为这群惊惶的羔羊中的一员呢？诸神在上，浮生皆如蝼蚁。 林枫带着梅丽、罗纤不紧不慢地走进去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无形的气压在熊熊火焰中逼开一条道路，他们是这样战斗中唯一还能维持从容姿态的人，或者说，他们应该算作是旁观的看客。 雁莫语并不在这里 此处地势空旷，大火暂时烧不。弗莱斯伯爵在十几名亲卫的护卫下缩在后院墙边，一位蓝衫剑士挡在最前，生生杀灭了暗杀者的腾腾气焰。 暗杀者在这里遇到了阻碍。队伍中开始出现伤亡，已经有两名黑衣蒙面的袍泽躺在了血泊中。从伤口来看，都是那位蓝衫剑士一人的杰作。 此人剑术的确不俗，凭一柄三尺长剑抵挡住了刺客们一波又一波进攻，还能占据上风。不过当林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身躯猛地一颤，像是遭受到了无形力量的冲击，额角涔涔冒出汗来。 “那人是谁？” “萨菲路特，几年前很有名的一位剑手。他平时以右手对敌，其实左手使剑也很厉害，有不少高手就死在这一招下。” 林枫和梅丽一问一答的当口，罗纤已经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加入了围攻蓝山剑客的阵列中。她一袭浅黄色长裙在队伍中极其惹眼，却也是阵列的刀锋所在。萨菲路特顿时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而且最后的杀手锏被梅丽一口道破，心中更是惶然，在罗纤的猛攻下连连后退。 这还是罗纤第一次在人前显露武技。她使用的武器是银针，大大小小的银针，以两根半尺长针为主，各式银针闪着幽光在她两手腕间飞舞，时而化作暗器射出，逼得萨菲路特手忙脚乱。 连退五步之后，后脚跟已经抵住了挡在弗莱斯伯爵身前的卫士的盾牌，萨菲路特退无可退，终在一声低喝之后拔出了他左手之剑，雪亮的光芒将飞舞的银针肃清一空，情势顿时逆转。 这时候，院墙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匆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魔力元素的波动，喻示着好几位高级法师正往此处赶来。 格里历家的援兵终于赶到了重重护卫中的弗莱斯伯爵的精神为之一振，萨菲路特挥舞的剑光也更加凶狠了几分。他两手各御一剑，右手抵御四方攻击，左手纵情进攻，将罗纤的银针尽数圈于剑网中，令她即便身处暗杀者阵列中也被拖曳得身不由己，尽处守势。 墙外的人声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息迫及眼前。一声厉喝挟裹着热浪滚滚而至何人敢在伯爵府中撒野” 就在此时，林枫终于动了。他脚下一踏，身形便从原地消失，瞬间来到弗莱斯伯爵面前，一道并不凶猛的剑光刺出，弗莱斯伯爵脸上放松的笑容便凝固在那里。护在弗莱斯伯爵身旁的侍卫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背后气浪疾刺，萨菲路特大叫着扑。林枫从容地往旁边迈出一步，避开剑势锋芒。这也让萨菲路特瞧清了弗莱斯伯爵咽喉处致命的伤口，他挥剑的手腕慢了一拍，面上露出极度悲愤的表情。 他要将愤怒转化成报仇雪恨的力量，但林枫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当萨菲路特血红的眼睛望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精神冲击。 坠入幻境去吧，我可没工夫陪你耍剑 罗纤的银针从萨菲路特背心刺入，终结了这一位高强剑客的性命。 十五位暗杀者随之扑上来，将剩下的护卫都送去了主人的身边。至此，伯爵府上上下下再不剩一个活口。 凶猛的烈焰冲开后院墙壁，当格里历带着一大帮人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惨烈的场景。 制造出如此惨案的凶徒若无其事地站在血泊中，黑衣蒙面的刺客在尸体堆中翻动，最大限度地榨取着伯爵的剩余价值。更有一人割下了弗莱斯伯爵的人头，用布包好了放入一个精致的盒子中。 正看到这一幕的格里历气得浑身颤抖，嘶声大骂畜生——” 一位穿着紫色魔法袍的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大人，敌人不好对付，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还是等援兵来了再做打算。” 格里历尽管怒不可遏，然毕竟理智犹存，当即生生咽下了即将出口的恶言，只是盯着林枫的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林枫毫不在意地迎上他的眼神，面露微笑格里历，我听说你和弗莱斯伯爵是生平挚友，所以给你留了足够多的来见他最后一面。没想到，你还是没有赶上。不过没有关系，过一会儿你就能和他去另一个地方团聚了。” 格里历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次在胸中升腾起来。紫袍魔法师皱着眉头走上前来，沉声说道阁下本是外国使者，与这件事毫不相干，为何偏偏要与我们作对？只等我们事成，同样会与夜斩签订和平条约，阁下何不袖手旁观，耐心等待几日？” 第四百八十八章 暗潜 第四百八十八章 暗潜 “废话不必多说，就算我现在放手，难道格里历就肯善罢甘休？你们想要拖延，我倒无所谓。左相府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你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雁莫语了。不过你们可以猜一猜，她会先救谁呢？” 对方诸人面色骤变。格里历张口欲言，紫袍魔法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视线相交，眼中闪过深沉的意味。紫袍魔法师摇摇头，转向林枫说道皇后陛下神机妙算，我等无话可说。弗莱斯伯爵身死族灭，阁下也算完成了任务。我等无意替他报仇，想必阁下也不愿同时与三位神魔导士对上，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林枫点点头。若是有足够的把握，他也就不会跟对方说那么多废话了。他早就看清了对面的阵局，除了前方的紫袍魔法师，另两位神魔导士藏于重军保护之中，若是贸然交战，固然能以雷霆之势斩杀紫袍法师，但另两位神魔导士的怒火也足以将罗纤、梅丽等人一同毁灭。 不格里历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才请动了这三位法师，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只要有这三位法师在，眼下的祖龙城中就没人会有正面攻击格里历的念头。 格里历等人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缓缓退入院墙的缺口后，随后便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林枫视线之外。 在他们走后，罗纤呼出一口气，出声问道将军，下面该办？” 林枫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晴朗的阳光下并未有约定的烟花升起，证明雁莫语此时还没有现身。“看来雁莫语是不会来了。我们去左相府” 左相府并未如弗莱斯伯爵的宅院一般在火海中化为灰烬，但至少前厅已经烧毁了一半，一眼望去尽是些颓垣断壁。刺客团率先冲入中庭巨大的石雕拱门之后，匆匆的脚步声分散开来，许久之后未能听到半点声息。 从中庭开始，遍地是古装怪异的尸体，空气中残留着淡淡刺鼻的味道。刺客们收到过警示，地避开了地面上的血液和尸体，将整座府邸都搜索了一遍，没能找到一个活人。昔日门庭若市的左相府、顽固派聚会的根据地，如今已彻底沦为了一座冰冷森寂的死地。 林枫罗纤并没有进去，刺客们很快将左相府中的信息回报出来。由于炼金大师的杰作，院内的死者要么炸成一地的碎肉块，要么就在沾染上这些碎块之后溶解成肉团，仅能依据残存的衣物饰品来判别他们的身份。 “找到左相的尸体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罗纤心中生起不妙的预感，转眼朝林枫看去，发觉他的脸色亦是无比凝重。 死者大部分都是侍卫，另外还有三个职位卑微的小官，至于那些顽固派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个都不在其中。 唯一比较平静的是梅丽，她一脸淡定地说出了两人心底的疑虑我们好像中了圈套。” 林枫道这很正常。皇后陛下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也会落入别人的算计。我们只是小小的棋子，要是能一路顺利地杀到底才奇怪了。伯爵府毁了，左相府也毁了，他们现在大概已经集合到了一起，准备与皇后陛下决一死战。” 梅丽道皇后陛下的眼线遍布全城，无论雁莫语在哪都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毫无声息。我猜她已经混入了皇宫，也许化装成了一个送茶的宫女，正在寻找接近皇后陛下的机会。” “那她可真是好胆量”罗纤强自掩饰着焦躁之色，间牙齿却咬得咯咯直响，“宫中的检查极为严格，即使是陛下的亲侍也得经过重重检验，要想不为人知地混到陛下面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梅丽微笑道也许她觉得不一般，有父神罩着她，面子比普通人大。” “好了，走吧看看伊莉娅还活着不。”林枫挥一挥手，刺客们全部聚集，一队人匆匆朝皇宫奔去。 来到广场前，刺客们留在宫门外，林枫三人大步走入。宫内并无异状，安宁一如往昔，罗纤盘查了几名侍卫宫女的头目，都报告说并无陌生人出入，她便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贱人还没愚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否则就算她受父神庇佑，脸大如锅底，也必将有来无回。” 林枫却微微皱眉。一进皇宫他就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空气中残留着微淡的元素波动，这感觉令他极为厌恶而又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也不知是否是那位炼金大师试验新作而导致的。 这股意味一直延续到芳华殿前，直到林枫走入殿内，来到伊莉娅面前的时候，味道才淡了下来。伊莉娅笑吟吟地朝他打招呼，并无任何异状，看来真是他多心了。 炼金大师奥加并不在这里，此前站在殿下与伊莉娅交谈的是另外一人，紫发赤眸的罗承运。自林枫走入大殿，他便沉默下来。 林枫转头看着他，故作惊讶地道罗老大你不是养伤去了吗，还有空来拜见皇后陛下？” 罗承运并不正眼看他，冷冷地道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听说有人要混入宫中行刺陛下，便赶护驾。既然林将军了，那我便告辞了” 伊莉娅赶忙挽留罗队长的拳拳之心，我岂有不知晓之理。林将军也是快人快语，冲了些，罗队长莫要与他计较。现在正值危机关头，还望两位摒弃前嫌，共助我成就大事。” 罗承运蹲身拜伏谨遵陛下谕旨” 林枫拱了拱手既然陛下这么说了，我也就不与罗老大计较，希望罗老大也别再跟我过不去。罗老大，你时候听说了有人要来行刺陛下的消息，说出来听听？” 罗承运起身冷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魔运小队中祝野精通卜算，是他告诉我的。” “原来是祝老兄那便不是空穴来风了。祝老兄还有没有说得更详细些，对方是人，会在时候动手？” 罗承运摇了摇头。 “那还真是遗憾……” 林枫正欲往下说，忽然听见大殿外侧传来一声喝叱你是人——”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人生生掐断。 林枫抬眼朝罗承运看去，正巧对方也向他望。两人怔了一怔，都不欲抢先出手。半秒之后，见林枫仍没有行动的意思，罗承运冷哼一声，迈步朝喝叱声来源之处冲去。他的速度极快，身形转瞬就没入右侧屏风之后，只听劲风骤急，破空声接连而起，已与来人动起手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刺杀 第四百八十九章 刺杀 “有刺客” “保护陛下” 偏殿中的宦官们疾声高呼，尖利的叫声远远传开，立即吸引了大队禁卫朝这方奔来，匆促的脚步带动铁甲撞击地面发出铿铿的声响，自四面八方接踵而至。 在他们之前，早有十几道黑影从阴暗的角落里冲出，停留在皇后陛下身旁，将她团团围住。这应该就是传闻中专为保护皇族而存在的阴影侍卫了。他们每个人都拥有近乎神魔战士的修为，面上表情僵硬冷漠，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似乎已不具备人类的情感。他们往伊莉娅身旁一站，十几人的身形将伊莉娅包容起来，从那阵势来看，只怕林枫这般的高手也难以讨到好去。 作为一个强大帝国的实际掌权者，伊莉娅早就做好应对各种刺杀的准备。雁莫语胆敢潜入皇宫来刺杀她，实在是勇气可嘉。 林枫对这些阴影侍卫颇有兴趣，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不想这群人面目表情皆是一片混沌，根本无可入眼。他一不便对上了伊莉娅的目光，只觉得这位皇后陛下的眼神亮如星辉，几乎让他不敢直视，好像这十几人的精神气都集中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他心中大为震撼。此等诡妙玄异的阵法他还闻所未闻，莫非真能在顷刻间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转变成绝顶高手？ 他还在猜疑间，身后的罗纤早已按捺不住，拔步就冲入了右侧偏殿。那处罗承运与来袭的刺客激战正酣，劲风激荡，迸散的剑气将隔绝两殿的屏风片片撕裂。罗纤加入之后，战况更加激烈。只看见数道人影在纷扬的屏风碎片后穿梭闪烁，道道锋锐之气在空气中荡出波纹，将整个战斗场景分割开来。 对方有三个人，都做宫女太监的打扮，进退间以那宫女为首，另两名太监从旁辅助，在罗承运这等凶人的强攻下也毫无惧色，似乎还能占据上风。至于罗纤，她在冲到偏殿里之后才这样的战斗根本就不是她能插上手的，就只能在远远的一旁抽冷子放放银针，却皆被人轻声打落。而对方随手一刀攻去便能逼得她手忙脚乱，花容失色。好在刺客们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否则她根本撑不了几招。 那宫女便该是雁莫语了果然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巾帼英雄，她表现出来的武技令林枫也为之动容。这位来自北都的战士都没有繁杂精妙的招数，她击出的每一枪都直截了当。快，如流星赶月强，若穹窿压顶没有任何浪费力气的多余动作，精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任你无影剑再诡异玄妙，再那势若奔雷的枪下也无法占到任何便宜。 而追随雁莫语而来的两位战士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招式同样简单明了，唯一拥有的就是那股奋不顾身、舍命一击的气势。罗承运一剑刺向一人心脏，那人根本看也不看，反就是一刀朝他脑袋削。这可真是不要命的狠角色，以伤换伤，以命换命，乍一开始着实把罗承运吓得够呛。他罗老大虽然也有一股狠劲，但毕竟家大业大，跟人家这样真正拼命的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这种打法下，强如罗承运也郁闷得很，他一身诡妙强横的剑术根本施展不出来。在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之后他也明白，再也不向另两人攻击，除了招架之外就一心一意对付雁莫语，这才挽回了一些颓势。 林枫看得心惊不已。何等惨烈的战斗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战士换他与罗承运易地而处，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更何况，雁莫语是夜冰极为欣赏的人物，她们二人有着某种共同的特质，岂能下得了杀手？ “噔噔噔——”禁卫军终于赶到殿前，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一支装备异常华丽的骑士队伍越众而出，爬上重重阶梯，大步往伊莉娅身前行来。 林枫转身望着这队骑士簇拥，心底里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如果有刺客混在这队人之中……随即又被他否决。皇后陛下的亲卫队经历过千挑万选，刺客再伪装也瞒不过众人的眼睛。何况，还有阴影侍卫在呢 他站在一旁，看着一个个铠甲锃亮的骑士自身前走过，并未有异常。只是心中那一缕阴影总是挥之不去。 骑士们在阶前半跪行礼，郑重而优雅。 眼看着最信任的部队赶到面前，伊莉娅完全放下心来，扬目朝林枫说道林将军，还请你费费力气，助罗队长拿下刺客。” “是”林枫应了一声，转身朝罗承运、雁莫语激战之处走去。 他心有疑虑，所以动得不快。梅丽默默跟在他后面，形影相随。就在两人走出七八步之后，后方异变突生。 在那一瞬，林枫心中那股暗影升腾到极致，仿佛将四肢肺腑的血液都沸染，刹那间回转身形，如离弦之箭朝伊莉娅的位置电射而去。 真正的刺客果真混在那一队骑士之中。等到林枫离远后，他便从骑士队列中冲出，向伊莉娅掷出一块玉白色的物事。那在半空中爆开，洒溅出大片白亮晶莹的粉末，将伊莉娅及阴影侍卫全部笼罩在内。 刹只见幢幢人影高高跃起，交织成一道空中墙壁，把粉末沙尘阻隔在外。又在半秒之后，空中的阴影侍卫尽数跌落，瘫软在地，再无声息。伊莉娅低哼一声，双掌摊开，顿时爆射出万丈光芒，迎上纷扬而下的白亮烟尘。只听吱吱吱的声音响不绝耳，那些粉末状的竟然势如破竹地腐蚀了伊莉娅发出的光芒，继续朝她头脸罩下。 就在此际，林枫终于赶到，一把将她抱起，风驰电掣般冲出数十米外。 这时候骑士队伍中一阵悲呼惨嚎，那刺客从人群中杀出来，满身是血，瞧清了伊莉娅所处位置之后继续奋不顾身地朝这方冲来。林枫放下伊莉娅，反身挥出一道剑芒刺向他面门。那人只稍一偏头，冲势不止，双手合拢起来做出奇异手势，顿时便激起一片无形的巨大狂潮，朝两人当头拍下。 林枫两耳一阵轰鸣，心神懵了一瞬。身后伊莉娅发出一声尖叫，却又将他唤醒。 这是精神冲击所用的技巧要比他高明得多。对方竟然还是一位幻术大师，难怪能助雁莫语等人无声无息地潜进皇宫来 然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方纵使法术通天也挽不回败局了 林枫一掌印在刺客胸口，沉重的力道顿时将其击飞出去。他紧跟上去，在对方未落地时扯住其肩膀，右手闪电般在其周身打了一通，将其重要关节尽数击断，然后捏住他咽喉，大声喝道都住手” 第四百九十章 幻境争斗 林枫那一声大喝之后，屏风后三名刺客的攻势缓了一拍，罗承运乘机跳出战圈。{http://www.paoshu8.com/书友上传更新}既然陛下的禁卫军已经赶到，真正的刺客也已被林枫擒住，那么罗老大自然也不需要再跟这群亡命之徒拼命。 伊莉娅厉声叫道：“尔等逆谋已经败露，还不快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雁莫语漠然望着她，冷冷地道：“窃国乱党，沐猴而冠，也配大言不惭！可知百年之后，你也会跟那科勒丞相一样，遗臭名于世！” 伊莉娅微微一笑：“是非功过，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而眼下你等犯上作乱却是毋庸质疑的，按帝国刑律，应当诛灭九族！雁将军，我惜你是国之栋梁，又是忠良之后，所以再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须知人心难测，那些嘴上说得大义凛然的君子们，心里面想的东西说不定比你想象得还要黑暗，我劝你好好冷静一下，勿要被歹人蒙蔽——” “住嘴！”雁莫语冷笑，满面讥讽，“谁忠谁奸，需要你来告诉我吗？不要以为自己就稳操胜券了，现在还早得很呢！” 林枫轻咳一声，插言道：“雁将军，你难道还要负隅顽抗？你就忍心看着袍泽手足白白送死吗？” 雁莫语冷声道：“为义殉国，何足惜哉！尔等跳梁小丑，自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以祭忠魂！” “好，好！”林枫也被她不屑的语气激起了怒火，嘴角牵起一丝诡笑。扭头望向右手提着的幻术师，五指骤然加力，“那我就先超度你们这群忠魂！” 手指刺入**，就要将脆弱的脖颈生生抓裂。这时忽有一道无形波纹震荡开来。耳畔响起尖锐的鸣叫，如同无尽汪洋深处的海妖在风暴中咆哮。林枫眼前一阵发黑，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是遭到了这刺客临死前的反扑，被拉入了幻境之中。 他心中冷笑，也好，自己许久未曾尝过在幻境中跟人对敌的感觉了，偶尔也回忆一下年轻时的经历吧！ 苍凉的大漠中。夕阳斜照，他的视野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着朝漫漫黄沙深处卷去，瞬息千里，眨眼被吸入一座宏伟的寺庙里。停留在空旷宽阔的殿堂前，与众多僧侣一起，正朝着殿堂上一尊数十丈高的巨大神像顶礼膜拜。 他被无形力量牵引着，就要往下拜伏，这时候他在心里面冷哼一声。以强大的神识力量控制住了身体，扬目朝那巨大的神像望去。 那神像被塑为金身，批着华丽的盔甲，手持降魔之杵。模样煞是威武。林枫在它脚下，就像是一个渺小的蚂蚁。轻轻一下就能踩扁。 林枫凝视神像片刻，看到它金色的眼珠转了一转。手持降魔杵的姿态也变了一变。这异动顿时惹得周围的信徒们躁动不已，纷纷跪下来高呼着神灵的尊名，整个大殿顿时化成了一片信念之力凝聚的海洋。那神像就在这股庞大的信念之力的环绕下，迈开脚步朝林枫狠狠踩来。 那只脚如同山岳一般，投下的阴影将林枫周围数十米范围的土地完全笼罩。若是寻常武者遭此劫难，恐怕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屁滚尿流了。而林枫却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周身顿时放出万丈光芒，漠然抵住了神灵的巨脚。 “你也就会这种装神弄鬼的无聊把戏了吧！”他嘿然笑道，“明明是一个垂死挣扎的蝼蚁，偏偏却把自己想象成神明，就不怕死后还遭人耻笑吗？” 说话间，他的身体也急速变大，声音越来越洪亮，到最后仿若雷音轰鸣，在庙宇内旋绕炸响。到此时，他已比神像还高出一头，脚下随意踩动，便将众多信徒都踏成了肉饼，深深嵌入砖石地里，甚至连血污也沉入其中。 “看哪，没有了这些人给你壮胆，你是否连装神弄鬼的把戏都不敢弄了？”林枫一把抓住神像的肩膀，右手捏住它的咽喉，将它庞大的身躯生生提了起来，“你就该这么死去，不要再逃避现实了，你还能维持多久呢？不如早些安息吧……” “啊——”神像忽然张开嘴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身躯急速胀大起来，一直抵上穹顶，然后将庙宇撑破，将巨大的金身裸露于大漠烈日的照耀下，反射出的灿烂光芒眩得林枫几乎睁不开眼睛。 林枫紧跟其后，身体也不断变大。只见沙漠中两个巨人相对而立，身躯迅速增长，到最后连沙漠都变成了一小块浅黄色的沙滩，山脉河流尽皆俯视眼底，整块大陆的面貌都呈现在眼前。再往上去，天圆地方，星辰天河在脖颈间流动，大地上风云变幻，日月交替，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这是幻境的规模超出了施术者承受能力的表现。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吧，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吗？”林枫说着不待神像回答，便一把扭住了对方的肩膀，狠力往地面摔去。这般如若创世神祇一样的巨人，一旦摔倒下来，便给整个世界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一时间星辰坠落，山川坍塌，河海断流，大陆上从中央裂开，直至天空中出现黑洞，将整个世界都吸纳进去…… 林枫的心神一敛，刹时间回到了自己的精神空间之中，只见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处，气势汹汹地朝自己冲撞过来。 那幻术师在绝望之际，还想着要与他拼个同归于尽。 可是，当黑洞闯入林枫精神中的这片瀚海星空之时，他才体会到了真正的绝望。所谓的吸纳一切的黑洞，仅仅在撞碎了数十颗星辰之后，便达到了自己的极限，冲势已被主宰这片星空的无上意志卸尽，紧接着便是反过来的吞噬，以无尽虚空吞噬黑洞，将幻术师的精神也吸纳为自己的一部分。这便是绝对的等级差距下的结果，无论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悲惨结局的命运。 将精神世界中的星云重新整合平衡之后，林枫睁开眼来，只见手上握着的幻术师已经气息俱无，头颅都快被拧了下来。他丢开幻术师的尸体，转头望向神色依然冷漠的雁莫语，沉声道：“雁将军，如果你还是不肯悔改的话，就由我来赐予你最后的死亡吧！”抱歉了，夜冰，昔日你我的梦想都已破碎，那我索性就连这份回忆也一并毁去，来助你实现所谓的大业吧！ 雁莫语沉默地握紧了樱枪，眼中瞳孔缩紧了几分。眼前的凶兽固然只是伊莉娅的走狗帮凶，却着实有着冠绝东陆的强横实力。与这样的对手为敌，没有人不会感觉不到畏惧。 伊莉娅道：“林将军，拜托你了！”说着，她退入众守护骑士的防御圈之内。 林枫点点头，向雁莫语三人走去。他手中虽然无剑，但那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便足以成为所有人的噩梦。当他抬起手来的时候，以雁莫语为首的刺客均感觉到了一股强横到无可抵御的杀气，令他们生出毛骨悚然之感，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一步。这无关勇气，而是生灵趋利避害的本能反应。 林枫走到大殿正中，忽然止住脚步，皱眉朝东方望去。在他的感应中，那被无数高墙遮挡的遥远之处，此时正传来一阵喊杀之声，混杂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朝着此处迅速靠近。 是左相终于动手了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一章 结局 当夜，左相伙同一ga叛党对皇go发动了总攻，可惜，由于林枫和罗承运的存在，他们的叛乱很快被****，为首的几位大臣也为此次冒险行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被诸多乱党寄以厚望的雁莫语死后，九龙城中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暗里地酝酿着的巨大波涛，足以让每个窥探者都悚然惊魂。 第二夜，林枫找上了一处偏僻go殿中的龙贵妃，想要杀死她怀中一两岁大的小皇子，来彻底断绝魔华皇族的嫡系血脉，避免其他乱党再以小皇子的身份做文章。只是，没料到的是，洛舟公主和百花骑士居然也在这go殿中，拼尽全力想要阻止他的行动。 “林将军，你明知皇后陛下多行不义，为什么还甘愿充当她的走狗？” “我知道伊莉娅拿我当**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需要实现我的目的就行了。” 林枫不顾洛舟公主的哀求，执意要将小皇子杀死，却没料到，go殿中还另外藏有一个绝顶高手，一手暗器神鬼莫测，几乎将林枫刺伤。这人就是离剑的师父，朱离。 林枫与朱离ji手，顾忌着离剑当日的请求，不愿下杀手。只是当他持剑刺向龙贵妃的时候，朱离竟以身躯挡在龙贵妃面前，在林枫惊愕的注视下，恳求林枫放过母子二人。林枫心神大为震动，答应了他临死前的请求。而伊迪赶过来时，朱离的心脉已经断绝。再也无法救活。 次日，伊莉娅调集了大批人马，开始残酷****皇城中的反对派。被bi到绝路的右相忍无可忍之下，施展远古皇族流传下来的禁咒。召唤出了天界雷神的化身，几乎将伊莉娅当场击杀。 林枫及时赶至，与雷神大战一场，在同为天庭正神的伊迪的帮助下，杀死了雷神化身。 这之后，九龙城中局势大定，烽火终于平息，三方使者团亦促成了和平协定的签订。林枫将洛舟公主迎回了夜斩军中。沁阳公主决定为他们举行盛大的婚礼。 婚宴当日，莱斯军团也派来了诸多武将前来庆贺。当晚新婚之夜，林枫感怀于夜冰的狠心，将洛舟公主送回房后便独自出了大营。在荒岭上吹笛以解愁绪。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世祭教主yi秀。等他回来时，竟发现绮灵和洛舟公主睡在了一起…… 至此，三国大局已定，莱斯和夜斩都准备退兵。这时候，却意外遭逢了第三方势力搅局，他们正是在这场战争中暗中刺杀两军无数高级将士的阴谋者。他们现身之时，带来了远古邪恶炼金术的终极成果。魔晶炮簍u酰怀龀【偷贾铝耸蚪康纳ドＪ沟靡拐逗屠乘沽?*队都几乎全军覆没。 原来酝酿着这场阴谋的，正是传说中的“恶念守望者”奥米尔。以及他身后的真正黑手，米格里德拉使者，曾在伦德斯城时慕千山死后就销声匿迹的扬雪！经过这一年来在仇恨和痛苦中的磨炼，扬雪的修为更加强大，更被众多追随者称为“恶人的救世主”，她带来了米格里德拉快要挣tu父神封印、即将降临大陆的消息。 阴谋者们布下了血之祭奠，意欲将两**队的首脑一网打尽。破山、浩无荒、杀僧浪等超级强者的力量皆被血祭的邪阵****了大半，在扬雪部众的攻击下伤亡惨重。而林枫被扬雪麾下最强骑士兰斯洛特拖住，等他赶回沁阳公主身边时，沁阳公主已是奄奄一息的垂死状态了。 直到这时，沁阳公主才告诉林枫，她心里最爱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他。只可惜，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值此危难之时，北极圣地的“先知”驰曼翩然而至，他以震古烁今的往生之力，一人击退了所有敌人，并将沁阳公主带往北极圣地疗伤。 至此，这场战争才算真正落下了帷幕。 林枫被新登基的皇帝天伊封为镇东王，并被拜为继摩西老将军之后的新任帝国守护者。梅丽、洛舟公主与他一起，镇守在新修建的林冬城中。 平静的日子没过去多久，林枫突然收到了黔诗皇后梦别离的密信，邀请他前往黔诗王国商议大事。 林枫独身前去，才发现梦别离所谓的大事，竟然是刺杀当日阿甘城外炼金密室里所遇到的那个僧人，亦即是罗克在人间界的化身。 千般布置在罗克的强横力量下都被碾碎，以林枫、梦别离、安达戈流特三位绝世强者的力量，竟在罗克的攻击下没有还手之力。 梦别离重伤垂死，与罗克一番对话之后，才发现自己对罗克的仇恨与畏惧竟然都只是一厢情愿的误会。心灰意冷之临死时刻，她将顺元素领域的力量传递给了林枫，让他拥有了完整的“元素领域”。 梦别离死后，安达戈流特不肯善罢甘休，要与罗克决一死战，秦言亦决定为梦别离报仇。两人合力依然战不过罗克，危机关头，伊迪突然出现，揭露了自己的身份，乃是天界诸神之王的分身。他从天界降临下自己的真身，三人合力之下，终于杀死了罗克在人间界的化身。但伊迪亦付出了代价，不得不提前返回天界。 很快，驰曼带着一个不好的消息赶来：沁阳公主早已被米格里德拉的印记感染，随着米格里德拉越接近人世，她的伤势就会越发加重。 为了挽救沁阳公主的性命，林枫终于答应驰曼的要求，与幻星大陆的黄金一代——驰曼、浩无荒、冰韵、杀僧浪等人一起，前往封印之地击杀米格里德拉。 经过一番艰险的战斗，人类强者终于获得了胜利，将米格里德拉再次封印，把它手下的扬雪等爪牙彻底铲除。 而沁阳公主的伤势终于复原，林枫与她有情人终成眷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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