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歌狂行 - xp1024.com
《灵歌狂行》


正文 第一章 陆离

青溪镇三面环山,四水归汇,素有“盘底珠”之称。

连绵的群山之中,云陀山的名气当属最盛,这座常年被大雾所笼罩着的高山,常常被人冠以“神仙住所”之名。

据说此山神秘异常,不仅一年四季山雾不散,进山的人也往往都会迷失在山中,找不着方向,不论如何尝试,都在最后才又不知不觉的走了出来。

久而久之,附近便开始流传起云陀山中有神仙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探访云陀山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时之间,倒也风头无两。

只是不知从哪天起,云陀山不再是那般人畜无害,所有进入山里的人也不再轻易的就能出来,而是要被困在山里足足有个两三天,直到精疲力竭,才能成功走出云陀山。

如此一来,人们便道是进山之人惊扰到了山中神仙,受到神仙降罪,慢慢的也就没人愿意去自讨苦吃,到了现在,几乎连云陀山外的范围之内,都少有人踏足。

但此时,一名年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大的孩童,却出现在了云陀山诡谲的迷雾之中,他埋头前行,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因为不安,这名小男孩有些畏畏缩缩,从进入云陀山算起,大概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早就辨认不出来哪里是南是北了,寂静的四周在小男孩眼中也变得愈发森然了起来。

只有他嘴里在不停嘟嘟囔囔念叨着:“辛银花,辛银花...”

小男孩的名字叫做陆离,是青溪镇人,独自前来云陀山,其实是想寻找那味名为“辛银花”的灵药给父亲治病,他可听到大夫说了,要想治好他爹的顽疾,这一味辛银花必不可少,而这一味灵药,大夫也只是听说有人曾经在云陀山里带出来过,在外界几乎就难寻了。

于是,从小便听着无数云陀山传闻长大的陆离,在带了足够几天份的干粮之后,瞒着家人偷偷的进山,看样子似乎是打算一定要找到了为止。

只是陆离虽然意志坚定,但进山之后仍然是感觉到了不安,入眼之处,陆离看到的皆是白濛濛的一片,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就连半点鸟叫虫鸣都听不见。

陆离探着大雾缓缓前行,小心留意着有无辛银花的踪迹,不时提醒自己不要过于惊慌。

忽然,前方一团银色的灵光乍然一现,被陆离一眼给瞧了个正着。

“辛银花!”

陆离一喜的惊呼出声,紧紧盯着那团银色灵光,匆忙跑了过去,生怕苦苦寻找到的辛银花会突然消失。

不一会儿,陆离跌跌撞撞的就跑到了那银光的跟前,立即俯下身子,想看清楚是否如大夫所描述那般,却惊觉那团银光并非是他所要找的辛银花,而是看上去深陷在泥土中,只留下了一小截露出地面的剑尖,不禁有些气馁。

“不是...”

看着地上那一小截剑尖,陆离大失所望,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脸上神色都有些沮丧了起来。

陆离瘫坐在地上,眼睛看着那截剑尖有些愣愣出神,过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但依旧免失落的模样,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的他决定时要将这个东西给挖出来瞧瞧才罢休。

陆离对于剑器并不陌生,他想起家里那位能使剑法的二伯,不就常常舞剑给他和其他的陆家小辈们看吗?

陆离说起动手那便动手,就见其弯下身子,徒手便去挖开那掩埋着剑尖的厚实泥土。

时间开始慢慢流逝,这块山谷之内也只有一阵阵刨土的声音格外的清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把身在鞘中的三尺长剑便被陆离从土里取了出来,同时手上多了一卷沾满着黑泥的东西。

陆离用手轻轻的将其擦拭干净,便发现这是一本用草绳捆了起来的老旧书籍,解开系着的绳结,拭去泥土,呈现出了藏青色的书面,便看见了上面书写着的三个黑字。

“斩风...雷”

拿在手中端详许久,陆离好不容易辨认出了书面上的那几个字,喃喃念道。

“斩风雷?难道是剑法秘籍?”陆离看了看手中书籍,又瞧了瞧被放在一旁的长剑,摸不着头脑的猜测了起来。

随意翻了几页,陆离看得那也是一头的雾水,不知所云,然后便合起了书面。

“带回去给二伯瞧瞧,说不定还真是个宝贝呢!”

反正自己是看不懂了,那便交由二伯瞧瞧,陆离便如此想道,这名字听起来霸气凛然,倘若二伯学上了那么几招,倒还能看二伯舞出其中的精妙。

此刻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先找到辛银花才能出山。

陆离陡然起身拍了拍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袋,里面装满他准备好的干粮,脸上神色显得无比坚毅。

将书籍妥善放进怀兜里收好,陆离拾起了地上的长剑别在缠腰的布条里,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却隐约瞥见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而且就在他的身前,陆离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陆离看得真真切切,眼睛张的如同要从眼眶中出来,一时之间呆滞在了原地,身体各处都僵硬无比了起来。

那是一个无比魁梧的高大人影,如一尊巨大的石像巍然屹立在陆离的眼前,与之相比,陆离渺小的如同一只蝼蚁。

虽然藏在朦胧薄雾之中,但显然这是一个人的模样,陆离心里惊骇万分,浑身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

似乎是为了验证陆离的想法,那尊巨大的人影竟开口说起话来,声音之雄浑,震得陆离双耳生疼,脑中一片嗡嗡作响。

“哼,果真是天地灵胎,那病秧子没骗我。”

仅仅只是一句,却已经让陆离一顿的龇牙咧嘴。

陆离没有听清对方所说内容,只觉得头昏目眩,难受至极,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耳朵。

而那尊巨大的人影却伸出了如大树一般的粗壮手臂,用两根手指就将陆离给拎了起来,直接给提了起来。

陆离惊恐交加,但却不能自已,此刻连负隅顽抗恐怕都无力做到了。

而那人影将陆离提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声冷哼,陆离在瞬间便不省人事的昏死了过去。

人影见此,提着他转身往大山的深处走去,每走一步,都令得脚下的大地为之一颤,发出如同无法承受的哀嚎。

只是陷入昏迷之中的陆离并不知道,这一走,他将会走向的是哪一条道路。

... ...

乌山,在青溪镇周围连绵的群山中毫不起眼,也很少有人会到这来。

山上,乌塌谷。

一道身影动若雷霆,在山谷之中奔袭腾跃,如游龙得水,在一棵棵大树之间飞掠而过。

身影的手中,三尺银芒破风而动,更是卷起了地上的片片落叶。

一个蜻蜓点水掠回地面,他凭空向前横斩出一剑。

“斩风!”

凛冽的剑气如同决堤一般倾泻而出,势不可挡的撕开空气,嘶鸣声一往无前直达谷中深处,不绝于耳。

身影银芒挥动,将长剑收回腰间的剑鞘之中,露出了原本修长的身形。

赫然是一名相貌清秀的少年,如今整好褪去稚嫩,青衫之下气质非凡,但其面庞上的七八分神似,正是五年前进入云陀山的陆离。

... ...

正文 第二章 陆家

乌塌谷中,陆离修长的身形笔直而立,迎着清风,脸上若有所思。

此时距离当日云陀山中所生之事,以及后来带着辛银花回到青溪镇,已经过去了五个年头。

同时带回到青溪镇的收获中,还有他挖出的那柄长剑,以及那本名为“斩风雷”的剑法秘籍。

从云陀山归来之后,陆离改变了一些开始的想法,他并未将这两样东西交由二伯查看,而是在经过数年的炼体修行之后,才自行修习起这套剑法。

“斩风...”陆离低头喃喃说道,手指按在了剑柄上轻轻摩挲着。

而经过了这些年的淬炼,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剑法入门所要求的“铁魄境”,在此之后,他才开始了剑法的修行。

时至今日,已是有所小成。

“不愧说是凡间武学的极致,‘剑法大成,能斩断风雷’,倒一点都不假,不过我就还差远了...”陆离苦笑自嘲了一句,想起了那秘籍上的一段话。

而在陆离胡思乱想时,天上飞下来一只小雀儿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极了一团绒球似的小脑袋滴溜溜的转,和他四目相对了起来。

“小瓜子!”

陆离看着肩膀上的小雀儿,亲昵的叫了一声,便一抬手轻轻抚摸起它的小脑袋,问道:“爹找我了?”

“小瓜子”是小麻雀的名字,几年前的严寒冬天,小家伙掉在了院子里被他的父亲所救,因为喜爱啄食瓜子,父亲便给它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但这麻雀虽小,灵性却是十足,异常通灵的小瓜子在那以后,便在父子俩的院子里住了下来,偶尔还能当起为父子二人传信的角色,这对于经常跑到镇外乌山的陆离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此时小雀儿到这来,不就是父亲的差遣吗。

手指逗弄了一下肩上的小鸟,陆离轻声笑道:“走,一起下山去咯!”

带着小麻雀,陆离转身离开了乌塌谷,就打道回府去了。

... ...

说是镇,倒也称得上是一座小城,将整个青溪镇贯穿而过的两条主大街呈现出了十字状,纵横延伸,划分出了四块区域,镇上百姓将其称之为“门”。

南门的这块区域中,有一座规模巨大的豪宅深院坐落于此,这座不论占地面积和富贵气息都独占着南门鳌头的深宅大院,正是镇上赫赫有名的陆家大宅。

作为青溪镇的商贾巨头,陆家不仅坐拥着镇子周边的药山以及矿山两座山头,家族的产业更是多不胜数,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是青溪镇的“三大豪门”之一。

陆家大宅,春泥园内。

已过花甲之年的陆传志如同往常,在午后的时分里,来到园中稍作小憩。

清云亭中,这位须发已是雪白颜色的老家主背靠着太师椅,在其面前的檀木八仙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糕点。

此刻老人端起了沏好的一杯香茶,喝上了一小口。

茶味甘香微甜,茶香沁人心鼻,正是产自陆家茶山之中最为上等的好茶,陆传志品尝了一口,苍老的双眸目视园中景色,却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愁绪。

在平日里,陆家的族人们便都会偶尔目睹到老太爷眼中的这股愁绪,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中,似乎都不太能明白老太爷眼中的忧郁之色究竟从何而来。

在其他人的眼中看来,晚年的老家主享有荣华富贵,膝下又有儿孙满堂,由长子继承家主之位打理陆家事务,但这位本该安享晚年的老人,却始终抹不掉那股落寞的惆怅。

老太爷的愁绪从何而来,别人不得而知,但知父莫若子,如今的家主陆化英却十分清楚,他知道父亲心中那个传承了三代人的夙愿尚未实现,不过此时,那个夙愿似乎获得了一份希冀。

当陆化英掩饰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匆匆来到春泥园外时,却被一名身穿淡青色衣裙的娇俏少女给一把拦了下来。

春泥园外,少女张开温润如玉的白皙手臂,挺着稍显傲人的曼妙身材,挡在了陆化英身前,鼓着腮帮子嗔怪道:“爹!爷爷正在园里休息呢!”

这名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正是陆化英的女儿陆凝。

被女儿拦住的陆化英见其似乎对自己的鲁莽似乎是有一些不悦,人到中年的陆化英赔笑着说道“嘿嘿!你看爹急得都给忘了。”

接着又试探的说道:“小凝啊,要不你给爷爷说一声,就说爹有事情找他。”

“不行!”

话音未落,就被女儿给一口拒绝了:“有什么事情都要等爷爷叫人了再说,爹你真是的,不知道爷爷不喜欢午休的时候有人打扰吗?”

“这...”

陆化英一时语塞,他当然清楚自己父亲的脾气,但他带来的喜讯无与伦比,如果没有及时告诉父亲,恐怕才会引起父亲的怒火。

因此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宝贝女儿横了自己一眼,一下子话又咽在了嗓子眼。

但就在此时,春泥园里头却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化英,有事就进来说吧,老夫醒着。”

陆化英一听是父亲叫他,脸上一喜,耍赖皮一般冲着女儿咧嘴一笑,然后侧过身子,急不可耐的溜进了园内。

站在原地的陆凝有些忿忿地一跺脚,就跟在了父亲的后面,一同进了春泥园。

春泥园内,假山层峦,绿水清澄,由鹅卵石铺设而成的小道徜徉蜿蜒在花草之间,稍往深处,清云亭矗立在彩鲤池的边上,陆传志负手而立,神色平静的眺望远方,看不出其正在想些什么。

陆化英脚步匆忙,很快便走到了清云亭外,恭敬的给父亲请了个安:“化英给父亲请安。”

见父亲无动于衷,陆化英便直入主题,兴奋说道:“父亲,有一个天大的喜讯要告诉您老人家。”

陆传志收回心绪,转过了身子,问道:“什么喜讯?”

陆化英走入亭中,激动说道:“严儿他呀,被一位老神仙给相中了!”

说到最后,他仿佛是扯着嗓子说出来的。

“什么?”

原本老神在在,不动声色的陆传志身体一震,有些呆住在了原地。

“你重新再说一遍!”

说着,陆传志走向陆化英,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因为稍有些用力过猛,陆化英的肩膀隐隐吃痛,但还是笑着说道:“咱家严儿被一位神仙给相中啦!老神仙还说,要收下严儿当关门弟子哩!”

闻言陆传志面上一阵恍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的有些失神。

他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远很远,似是回到了孩提时代,他跟随长辈们离开的那个地方,似是回到了接任家主的那一年,他的父亲告诉他对于回归那个地方的渴望。

陆家大宅的最深处,一间吊脚的小竹楼孤独矗立在此,这片处于最深处的院落环境幽邃,似乎除了居住在此的一对父子以外,很少见到有其他族人到此。

一名脸色苍白无血的中年男子斜靠着门槛而坐,单手捧书,忽然他轻声笑道:“小小灵修,岂能称之为神仙…”

... ...

正文 第三章 灵歌行

春泥园内,陆传志双手死死按在了陆化英的肩膀上,愣愣出神。

跟在后面姗姗来迟的陆凝,被眼前所看见的一幕给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差点以为是父亲犯了什么错,惹得爷爷生气了。

陆凝心有不安的站在清云亭外,有些焦急,但却不敢上前掺和,虽然爷爷平时极其的疼爱自己,但显然两代家主之间的事情,自己并不适合去干扰。

这位能将陆家缔造成“青溪三大豪门”之一的老人,不仅在青溪镇中的声名显赫,在陆家同样是德高望重,而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爷爷,此时的模样着实是让陆凝有些忐忑了起来。

但马上,她又被吓了一跳,在短暂的失神过后,陆传志忽地放声大笑,笑声之中尽是无法抑制的喜悦。

“好,好!当真是我们这一脉的气数不该竭!”陆传志松开了双手,仰头大笑的在亭中踱起步来,难掩激动的情绪,连说了两个好字。

随即他马上想到了什么,急忙又朝陆化英问道:“那位神仙呢?是如何相中严儿的,你也详细的跟我说一说。”

陆化英同样的是喜不胜收,自己的孩子能被神仙收入门下,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他笑着回答道:“那位老神仙已经在陆家了,正在秋水院呢!”

陆传志脸上又是一惊,责怪着说道:“嗨!你怎不早讲!快,你来领路,我们现在就去秋水院拜访,路上你再跟我好好讲讲。”

陆化英闻言连声称是,立刻就领着陆传志匆匆出了春泥园,就连在亭外听得一头雾水的陆凝,都是被他晾在了原地。

陆凝听得一知半解,只是听见了神仙,还有她弟弟的名字,摸不着头脑的她目送着二人火急火燎的离开,稍作犹豫之后,终于还是没有跟了上去。

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陆凝忽地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呆呆望着园外,目光有些恍惚。

... ...

出了春泥园,一路上快步而行的陆化英嘴上没闲着,不停向父亲解释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跟在其身后的陆传志听在耳中,却不太以为意,即便陆化英描述得如何生动,他也清楚世俗凡人口中所说的神仙,不过是在那个地方不足为奇的“修炼者”罢了。

回想起自己年幼时,同样是无比的崇拜修炼者的力量,随着后来跟随着长辈们离开,来到青溪镇安家,逐渐长大的他也从长辈们的口中得知了他们这一支从那个地方脱离而出的原因。

修炼之道,始于感应。

所谓的感应,便是能够感受到天地之间灵气的存在,这个在修炼者的口中被称为大道起点的境界,不知将多少人隔绝在外,始终不得而入,究其缘由,正是因为灵脉的存在。

唯有身怀灵脉之人,方可感应得到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气,从而才有机会踏上修炼的道路。

这种先天所带来的条件,并非人人有之,而在同样身处修炼界中的他们这一支,正是由于数代人以来灵脉的枯竭,导致了他们被迫的离开,流落到了这尘世中来。

修炼者的强大无与伦比,那种天上神仙一般的力量以及寿命之长,便能吸引让无数的凡人趋之若鹜。

父亲临走之前那种落寞不甘的眼神,陆传志如今仍是历历在目,重返那个地方是他们这一支的夙愿,但前提也得是后人之中出现了灵脉的传承。

如今,这个夙愿终于在多年后的今天出现了一丝曙光,陆传志要把握住这个姗姗来迟的机会。

秋晚院外,陆化英转过头说道:“父亲,到了。”

陆传志回过神来,点头说道:“神仙不好受人打扰,多属清修之流,我们在门外候着便是。”

陆化英闻言恍然,随即便退到父亲的身旁,一同候在了院外。

不过秋晚院中却悠悠传出了一道老迈声音,说道:“呵呵,两位家主不是外人,一起进来叙谈便是。”

听声音,似乎不比陆传志来得年轻。

闻言陆传志父子二人皆是一喜,互望了一眼之后,便一同走进了秋晚院内。

作为陆家招待贵客的地方,与春泥园的生机盎然不同,秋晚院内是高贵的清幽气息,迂回环绕过院落的木质长廊典雅而大气,有序分布的枫树耸立在一旁,更有嶙峋的怪石摆置出了一个个形态迥异的塑像。

院内的北侧,一间三层的飞檐楼阁坐落其上,彩瓦贴壁,画栋雕梁,阁楼的门上悬挂有一幅匾,上面书写“阆苑楼”三个缥缈出尘的大字。

走过了长廊,陆传志和陆化英欣然而至,在阆苑楼内,见到了这位老神仙。

陆传志急忙上前恭敬一拜,说道:“凡夫陆传志,见过仙师。”

宽敞的大厅里,一名鹤骨霜髯的老者身穿一袭白色袍服,袍服上不染纤尘,而老者束发道髻,尽显仙风道骨之气,确实当得出尘二字。

而在老者的身旁,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拘谨而立,见是自己长辈到此,冲两人欢快的一笑,正是被老神仙所相中的陆严。

“陆老家主不必客气,老夫不请自来,可没叨扰到陆家?”

白袍老者捻着一缕雪白的胡须温和一笑,口气平缓,引得陆传志连说不敢。

二人看上去虽年纪相仿,但陆传志深知修炼者的年龄不能以容颜度之,因此谈吐间显得恭敬异常。

一番客套后,几人也纷纷落座,见此白袍老者缓缓的开口说道:“老夫游历世间三十载,今日遇得令孙,见其自有一番造化,因此想将其收入门下,不知陆老家主意下如何?”

陆传志闻言赶忙的拜谢道:“承蒙仙师的厚爱,能得仙师大人的青睐,实在是严儿天大的福分。”

老者满意的点头,却是轻轻一叹:“不过当下,却是有一个麻烦。”

陆传志闻言一惊,他倒也不是很清楚修炼者的详细情况,只是忐忑的问道:“不知仙师所言是何麻烦?”

那名白袍的老者却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揉了揉端坐在其身旁的陆严的脑袋,悠悠叹息道:“要为陆严开灵,当先淬炼体魄,否则强行而为之,恐会伤及经脉,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啊...”

“啊!”一旁的陆化英早已听得心惊肉跳,他一下子惊叫出声:“那,那可怎么办?”

陆传志眉头紧皱,同样不解而有些担忧的看着那名老神仙。

那白袍老者单手抚须,有些惋惜的说道:“要想不错过最佳的修炼时机,需要一种淬体的灵液相辅进行,这种灵液老夫倒是可以调制出,只是手头上却缺少一味灵草。”

听闻是灵草,家中坐拥着药山这座有名的草药产地的陆传志心头一动,试探问道:“敢问仙师,是何种灵草?”

“那灵草名叫辛银花,虽然在修炼界中不稀罕,但外界难寻,恐怕还需老夫到修炼界走上一遭,要来一两株。”

老者的话音未落,大厅内的气氛便有些古怪了起来,爷孙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件往事,以及一个人。

陆传志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陆化英继承了他的家主之位,与次子陆化雄共同打理着陆家的偌大家业,而那名自幼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小儿子陆化尘,其孩子不就在数年前,从那座禁山之中带出来过这名为辛银花的灵草吗?

陆传志面色古怪的说道:“这辛银花,我陆家之中倒是有人知道其下落。”

一旁的陆化英喃喃道:“陆离...”

青石道,长街长。

午后的青溪镇一派闲暇,通体由青石铺设而成的大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实在不多,就连街道两旁的店家,此时都在商铺里头打起了盹。

一名腰间挎剑的青衫少年,带着肩上的小雀儿从大街上娴熟走进了镇上的南门区域。

正是从乌山回到青溪镇的陆离。

回到陆家后,陆离熟稔的穿过数个庭院,来到最深处的院落里,这里稍显清冷孤寂,但一间清雅的吊脚竹楼,俨然盘活了这里的生气。

竹楼外,陆离见到父亲单手捧书读得津津有味,隔得老远,他看见了那本已是泛黄的老旧书籍上,三个墨意拔俗的黑字写着——灵歌行。

... ...

正文 第四章 云陀山,魔罗山

“爹!”

待走近竹楼,陆离亲昵喊道,连肩上的“小瓜子”也瞬间扑飞到了父亲的身旁,灵动腾跃着它的小身子。

竹楼门前,脸色苍白无血的中年男子闻言抬起了头,看见了前方的陆离,那张显得病怏怏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缕宠爱的笑容。

正是陆离的父亲陆化尘。

自陆离懂事的时候起,父亲一直以来便都是这幅虚弱的模样,当初他为父亲找寻到的辛银花虽治好了急症,但似乎也没能改善父亲多年的顽疾。

坐在竹楼前的陆化尘向陆离招了招手:“来,离儿,到这儿来坐下。”

陆离上前,学着父亲席地坐下,才想起了什么,问道:“爹,你找我有事儿?”

陆化尘没有着急回答他,只是宠溺摸着陆离的脑袋,问道:“这个不急,剑法练得如何?”

“已至斩风境界。”陆离轻声应道。

陆离并没有隐瞒其练剑的事情,反而带回来的那部剑法秘籍,都是在父亲的指点下开始进行的。

在他眼中,父亲虽然以虚弱模样示人,但其通彻万书,神机妙算,在陆家族人的口中更有着半仙之称,其通玄般的手段倒也可见一斑。

“依你如今的铁魄境,斩风已是极限,要想再进一步,非金刚境不可尝试。”陆化尘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子,朝屋内缓缓走去。

欲修剑法,则先锻体。

这是父亲在看过了那部秘籍后告诉他的,武道修行,炼体为根基。

炼体境界的划分,从九品到一品,每三品对应了铁魄、金刚、涅槃三个境界,这些也都是陆离通过父亲的口中所得知。

虽然起初也有些疑惑父亲为何通晓武道,但陆离终归还是在父亲的指引下开始了炼体的修行。

五年炼体,体魄能成就铁魄境,除了陆离五年来的坚持不懈之外,更少不了父亲给予他的帮助。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陆化尘才从屋内缓缓走了出来。

“要想晋入金刚境,光凭一味的苦修,难以触及其门道。”

陆离闻言抬头,见父亲站在身前冲他微微一笑,同时手中递过来了一把匕首,便接过了匕首。

陆化尘负手背对着他,脚步轻移间说道:“今日卜算,得知你会出一趟远门,于你而言倒也可以权当做一次历练,这把‘追神’暂且收好,在你需要它的时候,或将能为你解围。”

陆离正端详着手中匕首,只是心道了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父亲已经开口,那这一趟怎么说都是会走上一遭的了,至于去哪儿,那就只有天知地知父亲知了。

陆化尘转过了身子看向陆离,轻声笑道:“今日陆家来了一个灵修,恐怕你还得先去一趟魔罗山。”

灵修!魔罗山!

陆离身子猛然一震,冷汗瞬间贴着背浸湿了衣衫,他抬头看着似笑非笑的父亲,问道:“爹,您怎么知道这些?”

陆化尘淡笑而不语。

魔罗山,其实就是世人口中所说的云陀山,关于魔罗山这个称呼,陆离也是在被带走进入深处后才得知,难道就连在山里的那位以及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父亲也全都知道?

而灵修则更加的不为人所知,但这一切,父亲却从容脱口而出。

这下子陆离可真是目瞪口呆了,心中震撼,父亲究竟是仙是凡,此刻在他的心里就更像是水中月一般难以捉摸了。

陆化尘接着说道:“此人命里注定会遭逢一劫,而这一劫,还需要你为他化解。”

陆离不知父亲所说何许人也,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修炼者需要自己去为他化劫,就一眼瞧见在院子外,一名陆家的下人跌跌撞撞,匆忙往这边跑来。

人还未到,就扯开嗓子眼高声叫道:“陆离少爷!陆离少爷!老太爷和家主老爷请你去秋晚院!说有急事找您呢!”

因为跑得太急,那名下人在说完之后直喘得回不过气来,停在了原地,撑着腿根子好一阵的急喘。

而就站在陆离身后的陆化尘已经转身回到屋内,陆离还想说些什么,连忙起身说道:“爹!”

陆化尘没有等他把话说出口,只是边走边说道:“我自当作凡人,神仙岂有我快哉?”

看着父亲的背影逐渐消失,陆离百感交集,父亲的神秘始终让他无法看透,回味着他刚才所说,似乎也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将那名为“追神”的匕首收进怀兜里,陆离走下了竹楼,迎面上来的那名下人上气不接下气,扶着竹栏说道:“陆离少爷,老太爷和老爷找您,正在秋晚院里呢。”

“嗯,走吧。”

陆离目光恋恋不舍的从竹楼移开,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这片深院,而小瓜子就站在头顶的树梢上,眼睛滴溜溜的目送他离开。

... ...

秋晚院外,陆化英焦急地守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侄子的到来。

刚才在阆苑楼内,老神仙在听说了云陀山的事情以后,便指名来让成功带出来过那辛银花的陆离带路,便让人去找来,也不知道找着了没,急得在原地打起了转。

就在他快要按耐不住的时候,却忽然瞧见远处两道身影徒步而来,陆化英一喜,急忙上前亲自去领着陆离。

“大伯,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因为父亲身体的缘故,两位伯父对他都是疼爱有加,如亲生儿子一般照顾,因此陆离从小极为敬重大伯二伯,这不一听说是大伯父有事找他,一刻都不多耽搁。

陆化英呵呵笑道:“先随大伯来。”

说着,就领着陆离进了秋晚院,走在长廊上,陆化英边问道:“你爹近来身体如何?”

“我爹还是老样子。”陆离说道。

“老样子就好,当年你爹他突发急病,把我们都给吓得不轻,也多亏了你才保住了性命,大伯现在职务繁重,也有很久没去看你爹了。”陆化英叹道。

听着大伯说着说着就忽然碎碎念了起来,陆离的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流。

进了阆苑楼内,陆离一眼看见了一位陌生的老者,在爷爷的引见下,称呼了一声老仙师。

“咦!这位小友倒是一身不错的体格。”白袍老者惊奇的轻咦了一声。

看见陆离腰间的佩剑,点头称奇道:“倒是一个不错的习武苗子,陆家倒也人才辈出。”

“呵呵,实在不敢入仙师法眼。”陆传志谦卑笑道:“离儿,此次找你来,是想让你为老仙师引路,到云陀山去,找那辛银花。”

陆离微微一愣,对辛银花效用一清二楚的他,见道堂兄弟陆严朝着他挤眉弄眼,一下子就知道了个大概。

... ...

正文 第五章 再进魔罗山

辛银花对于习武之人的锻体作用极大,在初入门道时,若有此等灵草调制出的药液加以淬炼,当受益匪浅。

当年他带回来的辛银花,除了用在父亲的治疗上以外,剩下的正是由父亲调制出的药液助他修行。

陆离看着一旁朝他比划着鬼脸的陆严,又结合今日所闻,当下便是大概猜到了这位老神仙要那辛银花所为何事了。

但是陆离故作茫然,不解问道:“辛银花?”

“不错。”那白袍老者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此等灵草生长的坏境特殊,只要不毁去其根部,一般都能再重新长出,陆小友可还记得那灵草生长之地?”

“记得倒是记得...”陆离点头,接着道:“只是那地方变幻莫测,实在有些诡异。”

见陆离有些为难,老者便许诺道:“有老夫在身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你,见你有习武之质,那辛银花多摘几朵,老夫为你调制一种淬体灵药,于你作用可不小。”

陆离倒清楚老者并没有骗他,当初正是多亏了父亲调制出的灵草药浴为自己洗髓易筋,否则那段时间能不能熬过来,还真是两说的事情。

不过这位老神仙究竟有多神,竟如此轻视魔罗山,倒让陆离心里有些好笑了起来。

他表面稍作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那好吧。”

见陆离终于是应承了,一旁的几人皆是一喜,陆传志询问道:“如此甚好,仙师打算何时出发?”

老者只是想了想就说道:“现在出发,早去早回。”

“是不是仓促了点?”陆化英看着陆离,有些担心的问道,却见陆离朝他示意无事,倒让他有些意外。

那老神仙却自信满满摆了摆手,说道:“无妨,那云陀山说起来离这儿倒不算太远,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即可回来。”

其实老者倒也不是没有猜到那号称神仙住所的云陀山有同道的存在,反而是在听完他们几人的描述以后更加确定了下来。

只是眼瞅身边的陆严越看是越顺眼,他自己都有些迫不及待,生怕晚到了一步,那辛银花就长腿飞了。

其实这也是修炼者的心性,天地间不乏有开了灵智会自行藏匿的草药灵物,得到消息便即刻赶往可谓是他们的习惯,只是那辛银花倒也不至于此。

于是,老者先行一步出了阆苑楼,对陆离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陆离不假思索走出了阆苑楼。

陆传志几人紧随其后,刚好见到老者大袖一挥,周身灵光乍现,将陆离一起裹进了其中,托着他们二人便骤然升到了半空中。

他们眼前皆是一亮,初见修炼者神通本事,无不为之震撼,不由得躬下身子拜别。

就见那半空中的灵光一动,瞬间向远处遁去,速度极其之快,令人咋舌。

... ...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种腾空而飞的失衡感,依然是让陆离好一阵的心有余悸。

遁光之中,陆离稍微定了定心神,脸色也恢复了常态,那驾驭着遁光的老者却轻咦了一声,似乎对其这般快的适应感到了些许意外。

就听见其啧啧称奇了两句,说道:“你倒也颇具胆识,寻常人等可无法一下子适应过来,嘿嘿,昏死过去都有可能。”

“多谢老仙师夸奖!”

虽然大部分迎面而来的风都被阻隔在遁光外,但仍被吹得脸皮发颤的陆离干笑了几声。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陆离一下子就记起了在遁光中乘风而行的第一次,那时候自己好像也差点吓得晕了过去,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禁一翘。

“狼大哥,猿二哥,多年不见,可别来无恙?”

魔罗山距离青溪镇的确不远,在极快的遁速下,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依稀可见其轮廓,透过遁光,陆离看到了被大雾所笼罩的大山,山体朦胧可见,如烟上月,迷蒙动人。

而老者却是心说如此大雾久经不绝,恐怕真有其他灵修隐居此山,这云陀山中有神仙的说法倒也可信,于是他放慢了遁速,对陆离问道:“你可还记得从哪处进的山?”

陆离手指山的东南一面,说道:“就是那儿,那里有个山谷。”

老者调整了方向,往山的东南面而去,缓缓落下进入山里,出现在了陆离所说的山谷之中。

一落地,老者灵光散去,眉头却不由得皱成了一团。

一种令他极不舒服的气息,只是稍一辨认就察觉了出来,奇怪的嘟囔道:“怎会有如此重的瘴气?”

只是这片刻的工夫,就已经让得他倍感不适,心道一声不好,连忙给自己拍了一个灵术。

“清灵术!”

老者身上白光陡然一闪,顿时就将弥漫在山谷内的瘴气隔绝开来。

这时他才想起还有个陆离还暴露在瘴气中,急忙转身想给他加持一个清灵术,却发现身旁连个影子都没有,伸出去的手一时之间也是顿在了原地。

奇了怪了!

老者疑惑不解,心说奇怪,他堂堂的灵修,竟一个眨眼连身旁的一个普通人是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短暂的发楞过后,急忙就放开了自己的灵识搜寻起来。

灵识,便是修炼者神魂中的精神力量,通过灵识的外放,可以看到许多肉眼不可见的东西。

但这一扫之下,老者的脸色就完全沉了下来,山谷中不见陆离丝毫气息,让他觉得事情有了变故,结合先前的推测,心里隐隐忐忑了起来。

于是老者再一次放开灵识,加大力度,全神贯注在山谷里一寸一寸搜寻起来。

不过老者尚未察觉到的是,岑寂的山谷中,一双诡异猩红的眼睛正潜伏在了一块巨石的后方虎视眈眈,那死死盯着白袍老者的眼神之中,一股嗜杀之意正显露无遗。

当他的灵识马上扫及到了此处时,那对猩红的眼睛终于不再沉寂,毫无征兆地朝老者汹汹扑了过去。

而那老者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见一道漆黑的身影从他前方不远处窜出,瞬间掠至到了身后。

一股血腥的味道,立刻散发在了空气中。

剧烈的疼痛使得老者惊叫出声,他立马将灵识收回,急忙往一旁闪了过去。

站住身子的老者咬牙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已经不翼而飞,鲜血从断口处流淌而出,染红了身上的白袍。

他心中一沉,刹那间便感觉到了一股不妙。

... ...

正文 第六章 群魔乱舞

当陆离从昏迷之中醒过来时,俨然发现自己并不在那个山谷中,身下粗大无比的树枝错节延伸而出,而自己就躺在这树枝上面。

陆离艰难地撑起身子,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记忆这时才慢慢的涌了上来。

他依稀记得和那老神仙一同落到山谷后,自己忽然间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对了!”

陆离扶着额头,惊呼出声。

落到山谷中时,陆离顷刻间就察觉到了那股不对劲的雾气,那绝非是谷中原本就存在的迷雾,那雾气似乎有毒,因为自己在吸入那些雾气的一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而他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是一股黑色的怪风朝自己席卷而来。

“那是什么?”陆离惊疑自言自语道,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是妖风!”

但更加奇怪的是,此时他却得到了回应。

那是一道熟悉的声音,闻言陆离为之一呆滞,抬头立马便瞧见头上的另外一根树枝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抱臂而立,正看着自己。

而他一见到这个身影,心中的不安顿时也都一扫而空。

“猿二哥!”

陆离亲昵的叫了一声,豁然开朗。

而他头顶上方的那个身影一跃而下,跳到了陆离所在的树枝上,便朝他走了过来。

陆离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就见到一个容貌如一般猿猴无异,身材却比陆离要更加高大的家伙,却是一个外表凶神恶煞的猿妖。

猿妖倒刺般向后披的毛发呈现出金黄色,一袭黑色铠甲加身,原本凶厉的眼中一见到陆离,便有些笑意盎然。

陆离对这猿妖毫无惧意,一脸兴奋的看着猿妖,再亲昵的叫了一声,那猿妖没好气的骂了他一句臭小子。

“猿二哥,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是巨磐林吧?”陆离扫视四周一圈,入眼之处皆是一棵棵粗壮无比的巨大树木,感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

“不错,正是巨磐林。”那被其称为猿二哥的猿妖并不像外表来的凶恶,颇为亲切的回答道。

五年前,自己初次到此不正是猿二哥带着他在山里一番游玩,那时候还被这些粗壮的大树给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陆离有些怀念的想着,如今的巨磐林还是老样子,不过凭他自己的眼力,也说不得能否看出这些大树的变化。

陆离看着猿妖,这才询问道:“猿二哥,刚才你所说的妖风是什么东西?”

“哼!”猿妖冷哼出声,面露鄙夷说道:“一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妖物,前些天偷偷摸摸溜进了半壁崖被我逮了个正着,这东西的藏匿的手段颇有些门道,那一手风遁术可着实溜了我好几天。”

陆离看着猿妖一脸不爽的忿忿模样,却哑然失笑。

“还笑!倘若不是我及时救你,你就要被那妖物给生吞了去!”眼瞧陆离一副没心没肺还在窃喜的样子,猿妖气急败坏得说道。

陆离讪讪一笑,心说猿二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走上前去却让其一拳头捶在了脑壳上面,疼的他眼泪直流。

敲完这一下,那猿妖似乎才解气了一点,冷冷说道:“说起来,有个跟你一块的进山的人类灵修是何人?”

猿妖口中所说,自然是那带他到此的老神仙。

随之陆离便将他们一同到魔罗山来的原因简单一说,便问道:“老神仙还在山谷里?”

不料猿大哥不屑的啐了一口。

“嘁!瞧你这没出息的,区区一个聚气六层的低阶灵修,岂还当得上老神仙?”接着又说道:“还在山谷里,恐怕那妖风已经回去找他去了,这些天他受了点伤,正要找点东西补补身子。”

陆离心说不好,直言道:“猿二哥能救他吗?好歹是跟我一块进的山,若发生不测,我回陆家反而就不好解释了。”

猿妖见陆离有些担心那老头安危,却是怪笑了几声,说道:“嘿!不需要我去,是你救!”

“我?”陆离闻言,硬是没有反应过来。

那猿妖怪笑着一点头,说道:“没错,不过不是你这个没出息的,是咱魔府的‘陆离’。”

陆离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一时之间许多的事情都串联到了一块,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他微微出神,自言自语的嘟囔道:“爹,你说我需替那灵修化去一劫,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 ...

弥漫着瘴气的山谷中,那道埋在黑暗之中的影子扔掉了手中的断臂,猩红嗜血的眼中凶光一闪,再次朝着老者袭去。

忍着剧痛的老者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扭闪到了一旁,堪堪躲过了这接连冲他发难的凌厉攻势,急忙从袖口中祭出了一道符箓往伤口上一拍,才总算止住了淌血不止的伤口。

但那黑影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声巨响,就将其给撞得倒飞了出去,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足有几十丈远。

老者一口鲜血便从嘴里吐了出来,他爬起身子,目光惊惧的看着那朝他逼近的黑影,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

“前辈且慢!在下进山并无恶意,只是想讨要一两棵辛银花就离开,绝非有意打搅前辈清修!”

瘫坐在了地上的老者失声叫道,显然是将对方当成了此山的主人,就想与其周旋商榷。

凭借对方出手的力量来看,老者都可以断定自己绝非会是他的对手,既然实力在自己之上,那老者称其一声前辈,都不会委屈了自己。

毕竟在修炼界中,都以实力为尊。

但那身影置若罔闻愈发逼近,冰冷的眼中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看的老者心头就是一凉。

但他始终还是按耐不住了,立马一跃而起,向后急退而去,左手一拍胸口,就见护体灵光闪动之间将其包裹在内,左手大袖一甩,各式的符箓一连串的从袖口鱼游而出,足有十来张之多。

随之大手一握,就见一把通体晶莹的尖锥状灵器握在手中,这把冰馔锥已经是他此时唯一一件能拿出手的灵器了,做完这些,老者才肯罢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寻找一线生机,老者倾尽全力在原地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但就在这时,那黑影却停了下来,离他也不过只有十数步开远。

而与此同时,黑影那对猩红的眼睛也看向了另外一旁,似乎就这么将他晾在原地,丝毫不加理会。

老者心中虽有疑惑,但仍旧是紧绷着戒备对方,生怕其再次忽然发动攻击。

时间似乎就这么僵持住了片刻,那黑影依旧是对其无动于衷,老者这才稍稍放低了一些警惕,就听见那黑影所望之处,此时正有着依稀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接近了这里。

老者的脸上不禁为之一动容,就开始慢慢后撤,此刻他一心只想马上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等那脚步声从大雾之中走了出来,老者一下就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跟他一起到了这里,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陆离。

... ...

正文 第七章 杀机四伏

陆离从夹杂着瘴气的雾霾中走了出来,看上去竟丝毫不受任何影响,老者表情僵硬的看着他的出现,登时就楞在了原地。

那突然出现的陆离眼神空洞,不见神采,给人一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的感觉,引起了老者的注意。

而他此时驻足不动,木讷直视着那道黑影,就更像是一尊无魂之躯的傀儡。

老者倍感疑惑,他看着陆离,却有些茫然无措了起来。

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如何从这里脱身,但陆离的出现,他便不得不重新做出了思量。

救,此时他连自保都不足,能否逃出生天都不好说,不救,那似乎不是自己的作风,可该怎么救,又是个难题,就算自己把老命豁了出去,不也只能是落个共同赴死的结局。

老者那颗紧守的道心也开始飘忽迷茫了起来,自己数十年来的修炼历程如走马灯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再次陷入了一道救人与否的坎子里。

虽是一介散修,但资质平平的他对修炼一道却有自己的一番感悟,从清心苦修之中走出来的他,游历于天下,饱看尽世间祸福,除魔卫道,便是他自持修炼之士当有的道。

心念至此,老者从神游之中回过神来,当即他苍老的眼中有一丝坚定出现,周身灵光涌动之下,竟有丝丝低不可闻的梵音,而他还未察觉到自身的异样,人就已弹射而出。

老者竟是在恍然之中顿悟,一下突破到了聚气七层!

“姜某誓死不愿世人受妖魔迫害!陆小友!老夫送你一程!”

自称姜姓的老者大喊一声,指间掐符,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这道他自己留作保命用的破空符已是自己的压箱宝物,只要拍到陆离的身上,便足以让其破空遁到山外去。

眼看近在咫尺,那灵光四溢的破空符即将碰到陆离,也就是在这毫厘之际,却硬生生的让一只硕大手掌给一把捏碎。

噼啪一声,灵光破碎,里面的符箓更是直接被捏成齑粉,荡然无存,而那只硕大的手掌陡然化拳,在老者惊恐交加的目送中,撕开了他的护体灵光,朝其面门轰了过去。

这一拳若是打实了,恐怕他的脑袋瞬间便会爆成一团血糊。

但就在这时候,一直无动于衷的陆离陡然出手,只见其手掌一抬,迎向了那来势汹汹的硕大拳头,一股磅礴的灵气瞬间迸发而出。

嘭!

拳掌撞击之间,一声巨响砰然炸裂开来,差点没将老者的耳朵给震聋了过去,他错愕的看着那一掌将黑影轰得倒飞了出去的陆离,心中骇然不已。

什么情况?

这一连串的交手发生在一瞬之间,但情形峰回路转,那黑影就已经狠狠的砸在了远处。

只见陆离面无表情,神色依旧木讷,抬脚就往黑影重重摔落的方向走去,就连动作都稍显得僵硬。

而远处一个被砸出来的深坑之中,黑影猛地一跃而出,露出其原本的真容。

那竟是一头浑身被黑褐色毛发所覆盖,形似巨人一般的壮硕熊妖,其青面阔额,一对猩红的大眼之中凶光毕露,獠牙狰狰,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盯着朝其逼近的陆离。

“嘶!”

那一旁的老者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熊妖强大的气息,俨然是一头聚气十层的妖物,顿时就冷汗直流。

聚气十层,没有一巴掌把自己给拍死,那可真是万幸。

修炼者的境界有着严密的等级划分,而聚气境作为修炼途上的第一个大境界,由十二层小等级所组成,每一层的提升,都足以压制修为低于自身的存在。

再看那不急不缓朝熊妖走了过去的陆离,老者差点没把自己的大牙都给惊掉了出来。

“聚气境圆满!”老者一声惊呼,心头震撼。

乖乖,这位陆小友,不对,陆前辈,怎么忽然就从一个普通人,猛地成了一位聚气境圆满的前辈高人了。

老者细数自己几十年的修炼历程,苦修一甲子,却也不过是聚气六层,至今都未曾见识过聚气境圆满的前辈高人。

这位扮猪吃老虎的陆前辈,难不成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

惊疑的老者却在奇怪之余,恍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臻至聚气境第七层,心中不由得一喜。

就见陆离单手一挥,一道由灵力凝结而出的匹练如同一根鞭索,朝着那熊妖狠狠的一甩而去。

那熊妖目露凶光,却颇为忌惮陆离的此番攻势,急忙就往一旁躲了过去,灵力匹练扑了个空,瞬间又将地面给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

而陆离一击落空,仍旧是不慌不忙的提起了匹练,一道接一道的不停挥舞,逼得那熊妖只得四处逃窜了起来。

那熊妖却是一下都不敢去接,只是被身后的灵力匹练撵着在闪躲,当即便不再与陆离做任何纠缠,口中一声怒吼,那粗壮的身躯竟化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妖风,速度极快的撤出山谷,几个呼吸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竟是落风而逃了。

这跌宕起伏的局势,让观战的老者不禁为之松了一大口气,今日一场,恐怕已经足以将生平所有的生死经历给比了下去,好在终于是有惊无险,保住了自己的这条老命。

随着那熊妖化作妖风逃跑离开,谷内的瘴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的朦胧白雾,缭绕着山谷。

而陆离的脚步声,也正缓缓离开了这里,丝毫没有理会那名老者。

姜姓老者不禁一声苦笑,如今尘埃落定,但自己身受重伤,便靠着一块巨石盘膝坐下,打算先为自己疗伤片刻再作离开。

至于那辛银花,显然是已经不重要了。

陆家有这等高人坐镇,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还从聚气境圆满的前辈眼皮底下收徒,实在可笑。

只是老者恍然不知在其打坐时,那身后巨石的上方,同样有着一双已经对其起了杀心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却在临出手之际,被一名脸色苍白无血的中年男子给阻拦了下来。

那被拦下的,正是魔罗山中被陆离称之为狼大哥的狼妖。

陆化尘轻声笑道:“今日之事,陆某可以保证不会泄露分毫,还请手下留情,放其出山。”

... ...

正文 第八章 落幕

巨磐林中,回过了神来的陆离神情有些复杂,他踧踖看着猿妖询问道:“他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五年前,他在魔罗山被分割成了两个部份,作为本体的他回到了青溪镇,而那道被分割出来的灵体,则是留在了魔罗山,除了与他外表一般无二以外,那道灵体并无丝毫的灵智。

魔罗老爹如此做,其实是为了能让他以纯粹的灵体,更快的修成高达九转的修炼功法,而他炼体则是为了日后两者的融合。

“已是七转大圆满,剩下的二转估计还有两年的时间,这所谓的九转功法也真是磨人。”猿妖淡淡说道。

陆离闻言暗自咋舌,心说这功法也太不正经了点儿,居然将聚气境来回修行个如此多年。

当然,他要是知道有多少修炼者苦其一生都无法修至聚气境圆满的话,恐怕就不会作此感想了。

眼见陆离有些缩头缩脑,猿妖戏谑的笑道:“再瞧瞧你这肉身,想在两年后与其融魂可真是痴心妄想。”

陆离闻言,脸色不免有些尴尬,但无法作何反驳,只是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我可没那么好命,在这儿有那么多强者相助。”

话音未落,猿妖又是一记重拳捶在陆离的脑壳上,已是铁魄境的肉身如同儿戏一般,依旧是吃不消猿二哥的一拳头,疼得陆离龇牙咧嘴。

接着陆离就听到猿二哥没好气的说道:“总之既然来了,那你就别想回去,剩下的两年时间就待在山里,给我好好修行。”

说完猿妖转念一想,有些不怀好意的看向了陆离,说道:“这下你可就该知足了吧,我一定会尽全力的帮你淬体炼魄,以便早日达成融魂大计。”

接连吃了猿二哥几次苦头的陆离嘴角一咧,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遭,就见猿二哥冷冷朝自己横了一眼,吓得其连忙正了正神色。

“总之先带你回魔府,老大和你的灵体那边估计也已收拾完那妖物,打道回府了。”

陆离悻悻然的应了一声,却见猿二哥不再是戏耍般的模样,而是有些狰狞了起来。

“老大也会失手?”猿妖冷冷的看着巨磐林的入口处,不解的说道。

陆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一股黑色的妖风正朝此处席卷而来,一个眨眼就停在了他们的身前。

猿妖没有任何的犹豫,他身子猛然跃起,冲着妖风扑了过去,朴实无华的一拳便狠狠朝妖风砸去。

几乎于此同时,妖风却以极其诡异的遁术瞬移到了陆离的身后,随之妖风陡然涨大了一圈,就想将陆离裹进其中。

“什么!”

猿妖和陆离同时一惊,但立刻便一起作出了反应。

陆离脚下用力一蹬,人就从树枝上往后倒飞了出去,而猿妖则是闪现到其身前,挡在他和那妖风之间,又是一记重拳砸了过去。

这一次,猿妖的拳头上有着黑色的灵光涌动,显然是用上了灵力,而那妖风避之不及,藏在里面的熊妖一咬牙,厉色一闪,两条粗壮的手臂便从妖风内伸了出来,迎向了猿妖的拳头。

“自不量力!”猿妖不屑的看着胆敢迎击的手臂,冷哼出声。

在其眼里,妖风这身堪堪聚气境的修为,实在是不足以接下自己用上了灵力的一击,此时的做法,无非是自寻死路。

但很快,猿妖便大跌眼睛,只见那两只如砂锅般巨大的手掌狠狠一拍,竟然将势不可挡的拳头给死死包住。

令猿妖有些吃惊之余,化作妖风的熊妖显然也并不好受,其两只手掌被拳头上的黑光灼烧,口中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咆哮而出。

吼声响彻了巨磐林,陆离才刚一稳住了身子,就见那从妖风里伸出的手臂死死握住了猿二哥的拳头,心里震撼,就看到了接下来诡异的一幕。

那妖风又是一声怒吼震天,将自己的两条手臂给活生生的卸了下来,同时爆开,一大片的血雾顿时就弥漫开来,将猿二哥困在了血雾里头。

不好!

陆离的反应极快,马上明白了妖风此举之意,这等断臂金蝉脱壳的手段,着实也是狠辣之极。

而妖风已然朝他席卷而来,一双血红的眼睛已是狰狞毕露。

陆离毫不犹豫一蹬脚底,再一次向后方弹射而出,同时手中握住腰间剑柄,抽出了那把三尺长剑,一剑向前挥出。

“斩风!”

剑气摧枯拉朽,一把撕开了空气横斩而出,瞬间就击在了妖风之上。

但是却无能斩去此妖风,被其一把吞噬了个殆尽。

糟了!

陆离心道糟糕,但那妖风此时已经到了身前,将他给卷入其中。

刚被卷进妖风之中的陆离还未来得及挣扎,一股令他头昏脑涨的瘴气先行下手,而陆离刚一接触到了这股瘴气,人立马就瘫软了下来,无力作出反抗,很快意识也跟着渐渐的消失。

这头妖风刚刚得手,后方的血雾就被猿妖一把撑破,血腥的气味弥散开来,猿妖抱以一声怒啸,一见妖风困住了陆离,身后的尾巴立刻朝妖风甩了过去。

猿妖的尾巴如一根铁索,嘶嘶呼啸的劲风势如破竹打在了妖风之上,差点没把里面的熊妖打了个粉碎。

但熊妖岂会再与其交手,妖风一遁,马上就遁出了百步开外,猿妖聚起灵力接连拍出,所过之处,参天的大树无不被击垮倒地。

但那诡谲的妖风只是几个远遁,便直接遁出了巨磐林,消失在了猿妖的眼前。

“今日的热情款待,本王记下了,日后定会加倍奉还!”

此时熊妖雄浑的声音才刚在巨磐林内响起,落入猿妖耳中,猿妖一声冷笑,对此威胁嗤之以鼻。

猿妖冷哼了一声,就想追上去,只要他愿意,不管那妖风的遁术有多么诡异。于他而言都不在话下。

但他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按住,为之一滞。

“老大,你这是何意?”猿妖有些不满的质问道。

在其身后,那将他按下的正是从山谷处赶来的狼妖,此时他到此也是受人之托,目的自然是拦下猿妖。

“此事已有定数,那人亲自进山嘱托我等不必出手,回去吧。”狼妖面色漠然,淡淡说道。

说完他没有理会那一脸不解的猿妖,带着身边的‘陆离’化作一道遁光离开此地,速度之快,丝毫不逊色于妖风诡异的风遁术。

猿妖自然是听懂了狼妖的言下之意,只是心中虽有一丝疑惑,但却没有再要去追那妖风的想法了。

片刻之后,又有一道遁光冲天而起,朝着狼妖离开的方向离去。

一阵清风拂过了巨磐林,参天的大树沙沙作响,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

正文 第九章 起点与地牢

半壁崖是一道环状天堑,高耸入云的峭壁将魔罗山分割出了内外围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半壁崖以外是曾经偶有世人闯入的云陀山,而在悬崖的另外一边,则是一处不为人知的世界——魔府。

此山之所以叫魔罗山,实则是因其主人名曰魔罗,此时正倚着石壁而坐的一尊体形如同山岳般的身影,正是当年将陆离带往此地的魔府之主——魔罗。

魔罗伟岸的身躯掩埋在阴影之中,不见其真容,而陆化尘就在他对面席地坐下,嘴角含笑,在这位魔府的主人面前显得不是那么的拘束。

二人没有任何的谈话,沉着的气氛在回到这里的三人出现了以后才被打破。

陆化尘眼瞅着那另一个陆离,并无丝毫异样,只是自顾自的淡淡点头。

猿妖性子较为急躁,他率先按耐不住问道:“先生任那妖风带走陆离,所为何?”

陆化尘不以为意的起身,说道:“那妖风抓走他只是一时兴起,却触及了数者命运,而陆离亦能借此抵达武国,那地方本就是炼体之人的圣地,等其归来,即可进行融魂。”

猿妖和狼妖恍然大悟,终于才肯放下心来,在此之前,他们还是有些担心陆离安危的。

而陆化尘接着说道:“此番到此叨扰,其实也是为了看看灵体的进程有无落后...”

陆化尘此言一出,话音未落,魔罗却毫无征兆的出手。

“区区外道!”

忽然暴起的一拳如同一座小山,朝陆化尘压去,身前空间都为之崩溃破碎,落在陆化尘单薄身上,却好像轻风拂山一般。

魔罗一声冷哼,说道:“进程如何,可轮不到你来指教,可别忘了当年是你将陆离托付给了我。”

“晚辈自然不敢,魔罗前辈言重了。”陆化尘轻笑道:“既然照面已经打过,晚辈便先行告辞。”

猿妖和狼妖看着陆化尘渐渐消失的身影,皆是无比的震撼,虽然早已知道这位陆先生表面文弱而非一介凡人,但这世上竟有人能接住老爹的一击,让他们感到难以置信。

魔罗目送着陆化尘的离去,淡淡的回答了二妖没有提出的问题。

“他是一个外道,一个算尽了天道的外道...”

而于此同时,陆化尘已经出现在了魔罗山之外,已近黄昏的天空上,落日余晖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此时魔罗山外荒无人迹,这座禁地云陀山方圆的范围之内,本来就鲜少会有人涉足。

姜姓老者也被其一同带了出来,放到了一旁坐下,老者双目紧闭,显然失去了意识,而他原本的断臂此时完好无损的连在自己身上,浑身的血污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陆化尘拿出几朵辛银花放在老者的手中,起身一招手,就见一只小雀儿从树梢落下,站在了他的手中。

正是那灵巧的小瓜子。

陆化尘手指轻轻摩挲着小瓜子的脑袋,轻声道:“在离儿回来之前,恐怕还要辛苦你一些时日。”

而他手上的小瓜子似是听懂,滴溜溜的脑袋点了几下,显得极为可爱。

陆化尘对小瓜子的通灵表现显得见怪不怪,笑道一声有劳,便将其往身前抛飞了出去。

小瓜子扑腾了几下,刚一落地,身子就开始了一阵天旋地转,卷起了一道虚影,不一会儿,竟足有一人来高。

等虚影散去,却变成了容貌神态别无二致的“陆离”。

陆离好奇的打量着自己,陆化尘看着由小瓜子幻化而成的陆离,神色如常,便转身独自离去。

“此番对他二人而言,皆是新的起点,姜珥今日随你入山,有惊无险取得辛银花,其他事情一概不会记得,等他醒来,随他一同回陆家即可。”

等到陆化尘消失,声音才渐渐传到了陆离的耳中,话音一落,陆离恭声应道:

“是,父亲。”

声音也和真正的陆离一模一样。

... ...

“唔!”

当陆离从昏迷中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沉重的难受之极,好不容易从昏迷后适应了过来,便发现自己此时身处在一个黑糊糊的地方里。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光线,伸手不见五指,他也看不清楚这里四周的情形,但却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腐烂之味。

陆离扶着额头,手掌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茫然扫视了一遍,但目光所及之处根本一无所获。

“妖风...猿二哥...”

此时,失去的记忆开始慢慢涌入脑中,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也渐渐记了起来。

原本有些稀里糊涂的陆离猛然醒悟,他立刻警惕的注意起了周围动静,但静悄悄的一片,似乎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看来是那妖风将我带走了。”陆离脸色有些难看的自语道。

刚想起身到别处去看看,但是陆离抬脚刚一迈了出去,瞬间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难受的差点呕吐了起来。

是那毒气!

陆离心有余悸的想起了那妖风所释放出来的毒气,眉头不由得紧皱成了一团。

那光是吸入了一点就如同陷进毒沼中一样的毒气也着实的厉害,自己连片刻的都招架不住,便当场昏死了过去。

此时无奈之下,陆离也只能先坐在地上好生休息了片刻,才稍微从难受中缓了过来,过了好半晌,不适的感觉已经完全的退去,便再度站了起来。

似乎稍微适应了这里的黑暗,陆离总算能看到旁边那若隐若现的墙壁,他开警惕着四周,尝试着慢慢的走动了起来。

尚不可知此处是否有未知的危险,陆离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伸手摸了一把旁边的墙壁,便能感觉到上面有些潮湿。

陆离搓着手指,若有所思。

马上他便意识到了什么,手急忙往腰间探去,果不其然佩剑已不知了去向,腰间空空如也。

陆离的想法得到了验证,脸色便有些难看了起来,最后才勉强化为一口叹息。

看来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但也难逃一劫。

陆离想道,结合着此处不见天日的幽暗环境,再有便是那带有腐烂气味的潮湿空气,他几乎可以确定此时身处的地方是一个地牢。

不过陆离还是有些不解,那妖风再抓走了自己之后,竟是把他给关了起来。

“那妖风本就有所负伤,为了抓我自断两臂,按照猿二哥的说法,在此之前此

妖物便急需进补才对...”

陆离稍作思量,觉得或许是妖风忌惮魔罗山不敢对自己下杀手,或者会不会是另一种可能。

“难不成我对他有什么用处?”陆离摸着下巴,沉声说道。

但他话刚说完,前方那看不见底的黑暗深处,却有一声嗤笑忽地传进了他耳中,讥笑说道。

“当然了,留你一条活命,自然是有些用处的。”

... ...

正文 第十章 地牢之中

冷不丁传来的讥笑声,在这个死寂一般的地方里头响起,沙哑的犹如喉咙里边卡着鱼骨头,显得格外刺耳。

陆离闻言立刻往后撤退出几步,同时警惕着身前的动静,他下意识想要拔剑出鞘,但手中摸了个空,才想起来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得苦笑作罢。

“什么人!”

陆离朝那黑暗的深处喊道。

没有回应,四周无声无息,陆离只能听到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声,过了半晌,仍是如此。

若非那声音太过异常,陆离都可能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那声音的主人僵持了这么片刻,终于先按耐不住出声。

“你这小娃娃,本以为能被扔到这儿来有些本事,怎的如此胆小如鼠!”

接着又说道:“想知道我是何人,大大方方过来便是,难道还怕我吃了你。”

听着对方那略带讥讽的口气,似乎同样是被囚禁在此的人,陆离便说道:“前辈不妨先说说这里的情况。”

但对方似乎是不买他的帐,冷笑了一声之后许久,都不曾再次回应。

陆离有些无语,没来由的觉得对方可能是个脾气古怪的顽固老头,如此一来,他若想知道些什么,还真得前去“拜访”之后才能得知了。

既然可能是同为此地的沦落人,陆离倒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前去探个究竟再说。

于是乎,陆离扶着身旁的墙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摸黑行走的他隐隐觉得这里应该不会太小。

陆离走得很慢,磨蹭了半晌才听到了另外一人的呼吸声,他放眼望去,便见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正坐在他的前方,于是便停在了他一丈以外。

对于此人,陆离现在还不敢放松警惕,这个距离好歹能当做一条安全线。

前方那人影见陆离到此,却出声骂道:“铁魄境?不是应该扔在上面吗,怎的他娘的丢这儿来了!”

陆离看对方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那人影又奇怪的嘀咕道:“莫非那些家伙脑子已经不好使了,把你错当成什么人物?”

虽然不大中听,但陆离对此毫不在意,而是诧异的问道:“前辈一眼便能看出晚辈境界?”

须知炼体之人与灵修大不相同,不仅境界的高低取决于体魄的强度,也没有如灵修的精神力量那般可探知他人的气息,但眼下对方却一个照面下,就能看出来他的境界。

殊不知自己又要碰一鼻子的灰。

“区区铁魄境,有什么好看的。”人影不耐烦的出声说道。

被其说的如此不堪,陆离有些尴尬的一摸鼻头,问道:“前辈难道是灵修?”

“不是!”

见对方毫不犹豫的驳斥他,陆离倒也暗自松了口气。

凡人与灵修之间的差距,陆离深谙两者区别之大,如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在巨磐林,自己倾尽全力一招斩风,可有斩却了那妖风?

难怪听父亲提起过,“武道的巅峰,不过是触及灵道的门槛,天道如此,非外道者不可逆之。”

陆离此时心里之说果真是在理,至于那外道,他全然不知究竟为何物。

“晚辈被带到此处一无所知,前辈能否告诉晚辈关于这里的情况。”陆离恭敬的对人影询问道。

而那人似乎并不是很想搭理陆离,冷冷道:“这里是地渊大牢的底层,想出去是不可能的,劝你还是趁早先死了想逃的心思。”

陆离闻言心中不由得一紧,这名字一听起来就知道深处在地底之下,恐怕真的就如对方所说,不会容易脱身的。

陆离的脸色难看的青白交加了好一会儿,不安问道:“前辈所说那妖风留下我一命会有用处,又是何意?”

就见那人似乎是在看着他,冷声说道:“那妖物以习武之人为食,经常出山抓炼体士进补,你该庆幸自己是被丢到了这一层,在我们头上可还有不少人在等死,而老夫被囚禁在此,细细算来都有二十年了。”

陆离听完嘴巴张的老大,他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骇然出声道:“二十年?”

“前辈难道不想办法出去吗?”

且不说自己尚无法想象被关在此二十年该如何存活,就算能在此侥幸活着,暗无天日二十年与死了又有何异?

而对方却是懒洋洋的说道:“在这儿久了,自然就不会去考虑这些了,二十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您老这一眨眼可真够久的...”陆离暗自腹诽,有些无语,但自然不会说出口来,可他终归还是不想被困死在这,锲而不舍的追问道:“难道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脱身?”

其实陆离明清楚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对方被困于此二十年,倘若真有什么办法脱身,还会留在此地不成。

陆离原本只是不想就此心灰意冷的放弃,不料对方却是悠悠说道:“若给老夫一把剑,不,只要是武器便足矣,老夫都要将这地渊给捅个云开日现!”

听其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无比自负的话,陆离意外之余却在猜测起他的身份,对方的口气如此之大,恐怕武学造诣已是臻至化境,否则就是自负吹牛。

炼体之人,若只是空有一身强大的体魄,那也是有力使不出来,唯有修行武学转化这身空力气,炼体士的力量才能得到发挥,譬如其所修斩风雷。

斩风雷作为顶尖的武学秘籍,若陆离此时剑法大成的话,他也有自信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话说回来,武器,却也并非是真的一样都没有。

陆离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然后他伸手往自己的怀兜里摸去,就碰到了一把质地冰凉的匕首,那正是在陆家的时候,父亲所交给他的“追神”。

陆离将匕首取出,看着手中的那道轮廓,不禁为之动容,感慨了一声父亲的神来之手,陆离抬头就朝对方问道:“前辈此话当真?”

那人影在黑暗之中只是一声冷哼,傲然说道:“老夫一剑足以开天,区区地渊,又有何难!”

听其一语,豪气干云,陆离嘴角一笑,掷出了手中的“追神”匕首。

“既然如此,就请前辈出手,让晚辈开开眼界。”

... ...

正文 第十一章 脱身

恶妖谷深处连绵大山的腹地,在靖州当地的凶名更是令人闻之色变。

据当地人的传言,这块偌大的山谷之中,一头成精的熊妖在此纠集了一伙魑魅魍魉,占山为王,并以活人为食,倘若有稍不慎者闯入了山谷,那肯定是落个有去无回的下场。

每年在这片大山里失踪的人可谓不少,甚至都有人曾在远处亲眼目睹到了由一阵妖风所化成的熊妖,张开其血盆的大口便生吞了一个活人,将其吓得魂飞魄散,回家之后立马就得了一场大病,足足过了好几个月才振作起来。

自那之后,几乎就连敢进山的人都是少之又少了。

恶妖谷中,弥漫着肉眼清晰可见的妖气,透着一股邪秽的气息。

山谷内的深处,一头极其壮硕的熊妖高坐于石雕王座之上,作为恶妖谷中群妖的首领,在其回到山谷的第一时间,就有众多古怪妖物聚集到此,迎接它们的大王归来。

熊妖的面前,一名年轻人跪地苦苦的哀求着,恳请不要伤害自己,但眼中只有暴戾之色的熊妖对此无动于衷,还是活生生撕下了年轻人的手臂,当即放入口中咀嚼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令年轻人哀嚎出声,亲眼看到那王座上的熊妖一口一口吃掉了自己的手臂,眼中的恐惧逐渐陷入了绝望,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而在这高大石台的下方,年轻人强烈的求生欲望却被那群妖物当成了笑料,最终在这些妖物的桀桀怪笑声中,他的脑袋被熊妖硕大的手掌一把捏爆,整个身体被放进血盆大口之中。

这头正在吞食活人的熊妖,正是数天前从魔罗山逃出,万里迢迢方才回到恶妖谷的妖风。

只是其手臂如今的完好无缺,证明了他一路上可能残害吞食了不少活人。

各式各样的古怪笑声不绝于耳,在山谷内形成了一道极为难听的恶曲。

“大王可真是好食欲。”

这时候,一个声充满魅惑的悦耳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吸引了其他妖物的注意,纷纷朝那儿看了过去。

而那来到此地的,却是一名身姿千娇百态的妙龄少女。

不过这名少女明显不同于常人,她身上的皮肤呈现出了一种诡谲的墨绿色,那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三千发丝,则是一种淡淡的叶绿颜色。

少女走至王座的高台下方,目光厌恶的看着身旁那群妖物,然后便不再理会它们,在其心目中,唯有那高高在上的熊妖和自己,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妖,其他的不过都是一群低等的怪物。

王座上的熊妖没有理会少女,将那名年轻人给吃了个精光以后,才抬起了硕大的脑袋,用他猩红的眼睛扫视了石台下方一圈。

熊妖的眼神示意,那些低阶的怪异妖物都很识趣的纷纷离去,唯独留下了那名少女站在原地。

这时候,熊妖浑厚粗犷的声音才淡淡说道:“木魅,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

“妾身自然不敢耽误大王的吩咐。”名为木魅的诡谲少女弯腰施礼,银铃般的声音恭敬说道:“不过妾身却不太明白,那小子只是一个普通人,虽是炼体之士,却也不过是铁魄境界,大王怎的如此重视此人,将其关进地渊的底层。”

而上方的熊妖没有立刻回答,猩红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才说道:“那小子有一些古怪。”

“古怪?”木魅疑惑道。

“不错。”熊妖点头,说道:“本王此行到魔罗山未能拿到那化形果,除了被魔府察觉到了以外,便是一个和这小子一模一样的家伙妨碍了本王。”

木魅闻言一怔,似乎是有些不解那小子凭什么妨碍大王,那熊妖又说道:“这两人一个炼体,一个炼灵,恐怕隐藏着什么秘密。”

木魅和熊妖皆是出身于魔罗山,自然知晓那山内诸多的秘辛,此时听熊妖如此说来,木魅自己也起了好奇之心。

她掩嘴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便由妾身重新去一探究竟好了,大王。”

对此熊妖只是淡淡的问道:“有几分把握?”

“妾身虽然不如大王实力强大,但妾身本就是那儿的山水精怪化身,潜入魔罗山去偷那化形果,倒是有七八分的把握。”木魅骄媚的回答道。

七八分把握,于她而言倒也不假,本是山中普通的草木的她,在熊妖的帮助下提前化作了此时这般模样的妖精,而她跟随熊妖不远万里到此扎根,自然也是心甘情愿为熊妖做事。

“那此事便交由你处理,化形果是我们志在必得之物,到手后再去试探那小子,明白了吗?”熊妖从容吩咐道。

“明白,妾身这就出发。”

此番熊妖外出本就是为了魔罗山的那化形果而去,如今空手而归,自然已经耽误了他们的大计,那名为木魅的少女深知此事重大,领命之后雷厉风行,匆匆离开了恶妖谷。

等到那木魅离开了良久,那熊妖却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狂暴,原本壮硕身躯竟开始暴涨了一大圈。

他的双眼此时极度的嗜血,口中沉声自言自语:“血食...还不够!血食!”

魔罗山所受的重伤再度发作,熊妖的脑中只有那令他恨之入骨的猿妖面孔,此时的他,急切需求着血食进补,眼神中也逐渐的疯狂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连绵的大山之中,一支足有二三十人的队伍渐渐靠近了恶妖谷,在数名铁魄境武师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地往此地行进而来。

这支队伍气势汹汹,为首的中年男子悲愤交加,怒形于色,虽知此行将会凶险异常,但为了能从这里救回自己的孩子,身为人父的他,此刻只有那满腔无惧生死的怨恨。

只是可怜这位父亲尚不知道,他的孩子已经惨遭熊妖的果腹。

一只猫妖速度极快的窜到了熊妖所在的高台下方,它直立起了身子,口中急促的呜咽声刺耳之极,正向作出禀报。

而王座上的熊妖豁然起身,他癫狂放声大笑,残忍说道:“竟敢找上门来,那本王便成全你们,全都下我腹中相见!”

狂笑的声音响彻了整座恶妖谷,在熊妖的带领下,谷中群魔倾巢而出,任凭谁都不想错过这场血腥的盛宴。

不管地面上多么鼓噪喧嚣,在恶妖谷下方的深渊地牢中却什么也听不到。

陆离将手中匕首掷出,落在身前那人的头顶上时,被其一把稳稳握在了手中。

那人一跃起身,摩挲着手中的匕首驻足不动了好一阵,才对陆离说道:“小子,世间可无几人有幸目睹老夫出手,定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陆离淡淡的笑道:“那便有劳前辈了。”

那人将匕首从刀鞘里面一把抽出,抓住了陆离的衣领就往上一跃,竟一步登天,手中追神剑意凛然,当即化成了磅礴的剑气冲天而起。

一声巨响,头顶射入了一道刺目的白光,照得陆离都睁不开眼睛,只是那一瞬间,他看到那张放声一笑的苍老面庞上,尽是破去天地禁锢的狂傲神色。

“我钟清扬一剑,岂能挡之!”

... ...

正文 第十二章 激战

恶妖谷中传出的轰然巨响,令山谷外的两拨人马停下了各自的脚步,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传出巨大声响的方向。

一道苍老的佝偻身影,手里抓着一个年轻人从山谷中直射而起,一直飞到了半空,见其去势,似乎还不肯就此停下。

众人目瞪口呆之余,那头带领着群魔出谷迎战的熊妖大王怒目圆瞪,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怒吼出声。

“钟清扬!”

而在那半空中,陆离方才睁开了眼睛,他瞪大双眼看着单手携其飞出地渊大牢,此时面无表情的苍老脸庞,一时之间被震撼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确实是让自己大开了一次眼界,那令他叹为观止的破天一剑,剑气破去了地渊之后直冲云霄,让陆离觉得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斩风剑,不过只是儿戏。

直到听闻远处的那一声咆哮,陆离转头望去,就见那熟悉的熊妖怒不可遏的看着他们这边,直到那抓着自己的老者开始从空中而降,掉回到了山谷里。

那佝偻老者的双足稳稳落到了地面之后,便朝陆离戏谑的笑道:“如何?”

陆离闻言,深深一作辑,恭声道:“多谢前辈出手之恩,也着实让晚辈大开眼界。”

一躬身,陆离眼角便看到自己的佩剑被悬挂在一棵树上,同时还有数不尽的各式武器被放置在了那里。

而在两人的身后,是一道足有数十丈宽的巨大裂缝,此时那些本被关在地牢的人开始从裂隙中爬了出来,返回到了地面上来。

场面显得尤为壮观,但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就出现了混杂之势。

混乱之中,陆离已经取回了自己的佩剑,将其挂到了腰间,方才松了一口气,向老者问道:“钟老前辈可有见到自己武器?”

钟清扬鼻中冷冷一哼,说道:“老夫的佩剑可不在此。”

接着便一抛手中的匕首,将其丢还给了陆离,吹胡子瞪眼道:“就你小子精明,一脱身就生怕老夫生吞了你这把破匕首不成?”

陆离接住了“追神”讪讪一笑,连说不敢。但父亲所赠匕首回到自己手里,还是有些安心了起来。

既然已经逃出了生天,那就该做下面的打算了,陆离问道:“前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那妖怪当年将我囚禁到了地渊的底层,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老夫有朝一日能重返地面,今日不论如何,老夫都要出一出这口二十多年来的恶气。”钟清扬浑浊的眼眸中有杀机浮现,冷声说道。

陆离对此并不意外,凭眼前这位的脾气,怎会就此离开。

便一眼瞧见了天边处,一股妖风正汹汹席卷而来,里面甚至还裹挟着无数样貌惊奇的妖魔鬼怪,饶是有所打算,但陆离的脸色仍然是有些难看了起来。

钟清扬见此冷笑道:“后面的那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让他们联手对敌是不大可能的,不过作为借剑的奖励,老夫倒可保你无虞。”

陆离闻言一怔,随即哈哈一笑,只觉得跟这老头在一块,心中便自有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既然是共患难过来的人,那自己又何尝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陆离抬脚就要一步上前,以示迎敌,却被钟清扬一把给拦到了身后。

陆离诧异的看着他脸上的从容神色,也不多言,抽出了腰间的三尺长剑,交到了钟清扬的手上。

与此同时,妖风也席卷而至,便从里面窜出了一大群数不清的妖物往二人身后铺天盖地涌了过去,登时陆离便听到身后接二连三得响起了惨叫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随之在空气之中蔓延开来。

果不其然如钟老前辈所言,身后的那些乌合之众,终究也只能落个如此下场。

钟清扬手握三尺寒芒,与熊妖遥遥对峙了起来。

那熊妖眼中怒气俨然快要喷发,但却好像颇为忌惮那手中持剑的佝偻老头,鼻口一声冷哼,便从身后喷出了一大股让陆离为之色变的青色毒雾,朝他们涌去。

但等那毒雾到了跟前,钟清扬抬手一挥剑,就将那些让陆离屡次吃瘪的瘴气一扫而空。

钟清扬冷冷讥讽道:“二十年了,你也就这点本事拿得出手?说出我那孽徒的下落,老夫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暂且不提那熊妖,在其身后的陆离都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

他虽然不清楚那熊妖的修为如何,但从能让猿二哥都吃了大亏的表现来看,可绝非是什么善类,而这位钟老前辈虽然武学境界深不可测,但面对此等聚气境的妖物时,一席话说完,似乎已经是将其当作一介死尸来看待了。

果然那暴戾的熊妖可不大好惹,钟清扬话音才刚落,熊妖的气势便开始暴涨了起来,浑浊妖气四散而出,遮天蔽日,一声怒吼便朝那佝偻的老头扑了过去。

“来得好!”

钟清扬同样丝毫不惧,迎面而上,手中寒芒已是喷薄待发,一招出手,剑气如决堤般朝熊妖狠狠斩了过去,吹起了一阵罡风。

剑气势如破竹,立马便将熊妖护在身前的妖气活活撕出了一道口子,紧接着他神色一凝,又是朝妖气的裂口再斩一剑。

这一次没了妖气抵挡,剑气终于是结结实实落在了熊妖的身上,但也只是嗤啦一响,犹如打在了铁块上面,无伤熊妖分毫。

灵修和体修之间的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纵使强身淬体,武学高超,但缺少了天地灵气的灌溉,终究是要略逊一筹。

手里剑招未能建功,自然要迎接那头熊妖的反击,便见熊妖硕大手掌呼啸而至,朝钟清扬拍了下去,此时的熊妖凶性大发,看那势头,似乎是想将那瘦弱的老头给拍成肉泥。

但终归没能打到钟清扬的身上,就被其横上一剑格挡弹开,剑身再一翻转,便直刺熊妖咽喉而去。

熊妖不为所动,狠厉一笑间周身妖气鼓动,便将那看似收势不及的钟清扬给裹进妖气之中。

二者的交手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间,却看得陆离心惊肉跳,不论是谁,出手都想一招致对方于死地,这样的交锋,自然没有太多的花哨招数。

当他目睹钟清扬的身形被稠密的妖气完全淹没时,心头也不禁为之一跳。

但妖气中的钟清扬不惊反喜,哈哈一声大笑,便听见其一声大喊传出,满是傲然之意。

紧接着便在陆离错愕的目光中,将那躁动不已的妖气爆破开来。

“斩风雷!”

正文 第十三章 武国

剑法大成,能斩风雷。

这是陆离五年前所得到的剑法秘籍中,在末尾处所留下的文字,于习此剑法之后的感悟而言,此秘籍所做描绘倒也并非是在夸大其词。

此时陆离亲眼目睹了这一招能斩断风雷的剑气破开妖气,似乎也不比那天上风雷来得逊色。

前方爆裂的轰鸣声大作,陆离就看见那股妖气由内向外被剑气层层撕碎,至此便听到那熊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大吼,若非陆离的身子硬朗,恐怕就非得让其震晕了过去。

但让陆离真正感到震惊的是,钟清扬所使剑法,竟是和自己在魔罗山所获的秘籍相同,虽然相比之下威力大相径庭,但还是可以看出本就同出一辙。

钟清扬一记斩风雷破去将他困住的妖气,脚下一踏,身子便登天而起,眼神冰冷的看着那一脸震愤的熊妖,人在空中就朝其方向扑了过去。

熊妖在吃了大亏以后,见此情形哪里还敢托大,急忙向后方窜了出去,在落地的时候,已经将自己壮硕的身躯化成了一道黑色的妖风。

妖风之上,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钟清扬,猛然一个呼啸,就出现在了几十丈开外。

钟清扬眼中神色一沉,手中便是一剑挥出,那是陆离所熟悉的斩风剑,剑气后发先至,便一下斩在了远处的妖风上面。

在魔罗山的时候,陆离就曾使用斩风剑对付化作妖风的熊妖,但是无法伤其分毫,在钟清扬的手中,却势不可挡得贯穿了那道妖风。

妖风里面顿时传出熊妖的怒吼,显然是被斩风一把劈了个结实,只不过熊妖能在此称王多年,又岂会是那么容易被人斩杀。

妖风所过之处都卷起了一大片的黑气,几个呼啸便从山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竟是将那起码也是聚气境的妖物打得落荒而逃,这位钟老前辈究竟是什么人?

“跑得倒是挺快。”

钟清扬轻轻一跃便回到了瞠目结舌的陆离身旁,将手中长剑丢还给了他。

而随着熊妖落败而逃,自然是令身后的那群恶妖谷妖物群魔无首,一见到钟清扬瞟向它们那边,顿时便四散而逃。

但此时,那些从地渊中爬出来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陆离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佝偻老头,似是有话而没说。

钟清扬见其神色异样,便调侃道:“怎么,看傻眼了?”

“不过老夫看你资质愚钝,却是提不起想传授你剑法的兴趣。”

钟清扬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说道:“倒不是老夫小气,只是老夫有别的要紧事要干,否则你这小子虽傻,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后生。”

等他自顾自的说完之后,陆离无言以对,敢情这老头言下之意就是倘若他日子过得舒服,那收个来伺候自己的徒弟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陆离始终也无从反驳,毕竟光凭人家那一手剑仙下凡般的本事,那眼光还不得是放往天底下的奇才那儿下手,而自己显然入不得他老人家的法眼了。

钟清扬见陆离没有理会,才又说道:“不过你这一身铁魄境内七品倒也能看看,日后有所长进,也足以在武国立足。”

钟清扬本是无心的一句絮叨,不料落入陆离耳中,却让他眼前为之一亮。

武国?

听到武国的名头,陆离不解之余倒还有些惊喜,没想到此番遭遇,竟是被那熊妖给带到这个遥远的国度中来。

武国正如其名,极兴武学之盛,这个尚武的国家里可谓是天底下所有习武炼体之人心中的圣地,这里不仅有着底蕴深厚的武学传承,更是将炼体士和武学的文化发展到了极致。

举国无一不习武,这便是武国远扬在天下间的偌大名声。

就连身在万里迢迢的岚国地方小镇,陆离都能时常听到一些关于武国传来的种种奇闻轶事,当下便觉得自己真是因祸而得福,在陆家时,父亲跟他提起的卜算之事,也当真是神妙之极。

如此一来,陆离心里感慨之余,却也稍稍有些兴奋了起来,毕竟能在武国历练,两年之后和灵体融魂之事倒也不是不可能了。

但眼下陆离还有一事未解,自然有点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便对着那位前辈说道:“前辈,且看晚辈献丑一番。”

说着陆离便握紧手中三尺寒芒,凝神挥出了一剑,以求能将自己所修斩风剑发挥出极致。

钟清扬原本有些奇怪陆离要在此刻来献丑,便以为是想让自己为他指点一二,但当他感受到陆离剑意上熟悉的气息时,身体不禁微微一颤。

如同是弱化之后的斩风剑一般,钟清扬看着陆离的剑气凭空斩了出去,眉头紧紧一皱。

而陆离一剑出招,便收剑回鞘,神色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眼前眉毛都挤成了一团的钟清扬,并未率先开口。

“小子,你这剑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钟清扬的声音冷冷说道,看向陆离的脸上渐渐沉了下来,同时心中悄然浮现出了一个令其为之憎恨的人影。

钟清扬眼神不善的盯着陆离,他在等其给他一个答复,倘若真如自己所想那般,那么自己就会出手,将这小子一击毙命。

“记载着此剑法的秘籍其实是晚辈年幼时偶然所得,不瞒前辈,晚辈并非是武国人氏,而是来自那万里之外的岚国,记载剑法的秘籍同样是在岚国的深山之中所获。”陆离语气诚恳的回答道。

不料钟清扬听完仍旧面沉如水,口气不善的质问道:“岚国?那你可曾见到其他的东西。”

陆离一拍腰间佩剑,说道:“还有这把剑。”

钟清扬嘴角挤出了一个讥笑,就对陆离说道:“小子,你可知道此剑法的来历?”

接着他没有等陆离回答,接着说道:“总之,你我之间倒莫名其妙的有着一缕渊源,但你这剑法实在不堪入目三分,自古以来,有习斩风雷者,可还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使剑像放屁的。”

陆离听得对方大吐口水,面露尴尬之色,极为无奈的说道:“晚辈自己琢磨来,琢磨去,自然是一塌糊涂。”

钟清扬看向山谷外的地方,淡淡说道:“总之,先随老夫找个地方落脚了再说。”

陆离这才发现山谷的空气实在是污浊不堪,四周都是弥漫的妖气,且自己对武国人生地不熟,有这位前辈带着,自然再好不过了,于是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当然,如果陆离知道接下来和这老头相处的日子会多么难过,兴许此时就会自己一个人开溜,但想从剑道第一人的钟清扬手里逃走,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正文 第十四章 靖南城里卧龙楼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一去,便无归路。

靖南城作为靖州府城,自古以来便是各路英雄豪杰的齐聚之地,在这个习武当兴的国家里,哪家孩子不是刚学会走路便开始学习各家武学,开始握刀握枪,十八般兵器在这里,可绝非是仅仅只有十八种。

卧龙楼在靖南城的名气之盛,仅排在靖王府之后,作为城中装潢气派最为奢华的大酒楼,这卧龙楼历来便是那些江湖中武林高手的最佳去处。

而那些能到这卧龙楼里花天酒地那么一回的,也都不会只是一般的市井游侠,非得在武林中有那么一点名气,否则都不好意思走进这卧龙楼里半步,就是那些个最不济的,起码也都是武师级别的人物。

但是今日,在靖王府的号召下,混迹于靖南城的各路英雄豪杰,侠客武夫,不论其出身近况的尊贵与否,都齐齐相聚到了卧龙楼里,就连平日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靖王府的王爷,都亲自到场主持起了大局。

此时足有上百号的江湖人士落座在卧龙楼的大堂之内,场面自然是极其壮观,只可惜今日卧龙楼被王爷包场,外人倒也无从目睹此等盛况。

说起来,作为武国当朝的几位藩王之一,靖献王的名头不知盖过其他的藩王多少倍,仅就捍卫武国南部边疆的戎马功劳,有靖献王柳匡毅坐镇靖州,京城里边龙袍加身的那位也才能坐的如此安稳。

武国南部的边境线与一个名为太蛊的部落相交界,那个以擅长巫蛊异术而闻名的古怪族群,自古以来便是武国的心头大患。

太蛊部落深处南疆之地,一直以来倚仗其世代流出的诡异的巫术,常常进犯武国的边境,倘若没有这位靖献王多年来镇守边境,抵御入侵,恐怕靖州早已被他们收入囊中。

而今天靖献王亲自召集江湖人士汇聚一堂,也和这太蛊部落有关。

靖献王柳匡毅端坐在前方首座,人到中年,其眉宇间的威严和常年对敌所累积的煞气显露无遗,此时他的神色阴沉的有些吓人,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心虚了起来,心中不安猜测道莫非这是一场鸿门宴?

但很快就听到王爷洪亮的声音在大堂内传播了开来,压下了众人心头的躁动。

“诸位,今日召集你们到此,乃是本王有一事想请你们助本王一臂之力。”

不过这话才刚说完,在场的人不禁心中奇怪,面面相觑了起来。

当今靖王府王爷乃何许人也?

那可是本朝硕果仅存的几位藩王之一,手中权势滔天,坐拥靖州一州之地,究竟所为何事能让令得那南疆蛮族都有忌惮之心的靖献王摆出这般大的阵仗,开口求助于他们这些混迹在江湖的人士。

然而众人不解之余,倒也没人开口询问,王爷话才至此,自然会为他们细细道来。

果然就见靖献王目光扫视了一圈,之后脸色凝重的说道:“就在昨日,本王收到线报,京城的四皇子微服出行下塞南,刚到靖州地界,却被几个蛊夷人给劫至南疆,而在昨日深夜里,京城那边便送来一道密信,其中内容,想必大家应该也都猜到了吧?”

嘶!

几乎是在同时,所有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只觉得那蛊夷人手段实在是太狠辣了点,竟然敢做出劫持皇子的恶行来。

蛊夷人,其实便是他们对那太蛊部落的贬称,因为常年的交恶,两方均是不余遗力的针锋相对,平日里便不乏发生蛊夷人偷偷潜入靖州,一番烧杀掠夺后便俘虏百姓至南疆为奴的事情。

面对这种偷袭,靖州边境的驻军或是王府的兵马往往也只会是追击到边境为止,仅此而已,毕竟深入南疆,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但此次情况显然不同于往日,搞不好恐怕就是要两边拼个你死我活,而夷人擅长巫蛊邪术,无数次的交战已是令得武国人闻风丧胆,如今看似制衡的局面,还是由无数人的鲜血所铺就得来的。

连皇子都敢掳走,恐怕他们是想挑起大规模的战争,毕竟武国也绝非是软柿子可任人拿捏,倘若四皇子有什么差池,京城里的那位一声令下,武国铁骑大军又何尝不敢杀入南疆。

但京城里的皇帝以及靖献王恐怕就不是这个意思了,今日召集他们这些江湖人士到此,便是最好的解释。

果不其然,靖献王便率先开口说道:“皇上在密信里边已经表明了态度,我朝天子守国门,北方的匈奴虎视眈眈之下,大规模的行军于武国不利,便让我设法潜入南疆营救四皇子,无需和蛊夷蛮人恋战。”

话刚说完,底下百来号人脸色难看之余,倒也明白了王爷的意思,这是要由他们这帮武夫进入南疆去营救那被劫持的四皇子啊,那这其中的凶险,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靖献王见众人面色难看,却是安抚道:“且此次入南疆救人,将由本王亲自打头阵,而请诸位能入其中,却是随行相助于本王,待归来时本王必然不会亏待助阵之人。”

语毕,靖献王便不再言语,只是背靠着座位等众人的答复,这些人对他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至于能有多少人答应随其进入南疆,他心里倒也有个大概数。

只是靖献王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下,都会有人来搅了他们的局。

卧龙楼外,一老一少正站在大门口处,面对酒楼伙计的阻拦,那名身子佝偻的老头指着酒楼伙计的鼻子好一通的破口大骂。

“老夫到这来喝酒那是给你们面子,你他娘的开门不做生意,老夫便叫你们趁早关门!”

那伙计见老头衣衫褴褛却口出狂言,便想尽恶言与其争吵了起来,而老头身后的年轻人却是从嘴里挤出了一句“人家也没开门啊”。

大骂声传进了卧龙楼的大堂之内,正衡量着是否答应靖献王的武夫们面面相觑,而端坐在前方的靖献王眉头一皱,面色阴沉的质问道:“门外何事吵闹?”

一名伙计战战兢兢地上前,生怕惹王爷发怒,身子哆哆嗦嗦的说道:“启禀王爷,是一个驼背的老乞丐在外面吵着说要进来喝酒,小的们不让,这老乞丐就在门外撒起野来了。”

不料这名伙计的话音刚落,这卧龙楼的大门便被一脚踹飞,重重的摔进了酒楼的大堂里面,伙计的脸上顿时吓得一片苍白,就听见那驼背的老乞丐用他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大骂道。

“他娘的!谁敢说老夫是乞丐!信不信老夫现在就把你们这间破酒楼给整个拆了去!”

正文 第十五章 日子难过,不如斟酒一杯

卧龙楼,样式精美的鎏金大门倒飞砸进了大堂,令汇聚在此的江湖英杰无不瞠目结舌,而那些稍微离得近的,好些个都还来不及躲开,就被这一下给砸了个七荤八素,顿时口中一声大叫,却被那两扇厚重的大门给顺势压在了身下。

卧龙楼的大堂内,场面一片狼藉,哀嚎声和骂声乱成了一团,原本侈丽闳衍的摆设更是被毁得面目全非,着实令在场的不少人感觉心惊肉跳。

要知道这卧龙楼不论是风头还是气派能排在靖王府之后,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卧龙楼的背后,可是有着大名鼎鼎的靖献王在撑腰的,到这儿来砸场子,那不等于就是在砸靖王府,砸靖献王的面子吗?

靖献王是何等的尊贵,那可是坐拥整个靖州,权势滔天,是高坐于京城里边的武国皇帝的皇叔,是当今硕果仅存的四位藩王中,威望最高的当朝王爷啊!

先且不说卧龙楼的背景如此之硬,光凭这两扇华贵的大门,一个老乞丐就敢将其给一脚踹飞了,这得是多大的损失,当真以为自己赔得起吗。

果不其然,这卧龙楼平日里都自以为高出其他地方下人一等的伙计,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给吓得魂飞魄散之余,抬眼偷偷看去,那位高坐于首座上的靖献王,面色已是阴沉得如同天上乌云一般。

而造成局面如此不堪的始作俑者,还在门口掐着那魂不着体的伙计一通大骂。

“你他娘的还敢不敢不让老夫进去喝酒!瞧不起老夫是不是,今儿老夫可就要告诉你,老夫不但花得起这酒钱,还重重有赏!”

得了您嘞!哎哟我的娘亲呀!

那伙计脸上如丧考妣,声泪俱下说咱这堂堂靖南城名气最大的卧龙楼,今日栽这老乞丐的手上一遭,还不得让人笑话,今后可还怎么打开门做这生意啊,自己恐怕也是免不了一番罪责,这可就真的是遭了个大殃!

门外伙计脸色哭丧得厉害,那老乞丐却不再搭理他,在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中,大刀阔斧的就往大堂走了进来,身后的那名年轻人见状,才紧随在其身后一同走进了卧龙楼。

那老乞丐前脚走进大堂,一眼瞧见大堂中明显另行排列而成,显得尊卑有序的座位,嘴里一声讥笑扑嗤出口,挖苦道:“怎么,光天化日偷偷摸摸不给人知道,难不成是在此聚义,打算要造反呐?”

前方的众人一听到这老乞丐口出不逊,满嘴刻薄的胡言乱语,顿时就有人火冒三丈,大喝一声放肆,直接便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五指作爪,朝那口无遮拦的老乞丐扑了过去。

此人一出手,便被大堂内的武林人士们给一眼认了出来,那一手一眼看去犹如雄鹰天降的鹰爪功在靖南城可当真是声名远扬,再看那一袭黑白相间的衣裳鼓动得如同天鹰巨翅,赫然是靖王府的四大护卫之一,金刚境内五品高手——杨青棠。

此人历来出手便是致人于死地的杀招,这次也不例外,就见其只取那老乞丐的喉咙而去,没有丝毫手软。

杨青棠年纪方才二十有三,能坐稳王府四大护卫的位子,倒也不无真材实料。

但这一次,几乎每回出手皆是要取人性命的杨青棠却没能像往常一般成见其效,他化作鹰爪的五指在距离那驼背老头的咽喉寸许处时,却被一下拍飞了出去,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砸在了大堂的墙壁上。

在场几乎没一个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眼角看到那王府四大护卫之一的杨青棠瞬间飞了出去,面上一怔,眼睛不由顺着那轨迹望去,便一眼瞧见那杨青棠整个人陷在了墙壁之中,似乎是去抠都抠不下来。

紧接着,众人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了起来,他们急忙转头朝那老乞丐看去,却见其仍旧一副叉着腰鄙夷看着他们的样子,直看得有些心惊胆寒了起来。

而靖献王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看清楚老乞丐出手的人,他伸手就将身后另外一名同样是金刚境内五品的四大护卫给拦了下来,那名额头上没来由冒出几颗豆大冷汗的护卫,也顺势往回退了一步。

那驼背老头揉了揉肩膀,百无聊赖的对身后的那名长相清秀,衣着干净的年轻人说道:“陆小子,看清楚了吧,对付这种直取性命的杀招不必惊慌,只要脑中冷静,便能轻易化解了去。”

而他身后的那名年轻人听完立刻就拉下了脸,一脸满是说不尽的苦色。

这一老一少,便是当日离开恶妖谷,在荒郊野岭徒步行走了四五日之后,方才来到这靖南城的钟清扬和陆离。

这一路上,陆离才颇为震惊这老头体力实在是好得惊人,一路行来,自己几乎没跟得上这驼背老头的脚步过,对自己铁魄境内七品的体力也是感到惭愧不已。

而老头一路上也是不满他的慢慢吞吞,说什么炼体之人,这点路就走得喘不上气儿,实在是丢人,陆离自己则是只能在心里边说您老可是真能走,这从天刚亮就走到天黑不带歇的本事,可真适合让官府将您流放到那边疆去充军。

而一旦晚上停下歇脚,老头便会坐下来跟他讲一些炼体的门道,比如说这行万里路也是修炼之道,在这种不知不觉中的修行下,只会有益而无害,身体的强度往往也会高于同品阶的炼体士之上。

陆离听完直说受教,起初还偶尔想问点关于那斩风雷剑法的修炼心得,却被老头一脚踹飞了出去,直骂自己好高骛远,不如脚踏实地先行提升体魄,之后陆离也不敢自己找不痛快了,心说得了,那我也豁出去了,不入金刚不习剑法。

之后的那几天,他们穿过几个村子的时候偶尔倒也能“讨到”一些果腹之物,但也要被那些几乎都会几招武学套路的村民给撵着出村,陆离跟着这老头一路狂奔几十里才看不见追赶他们的村民,实在没好气的说这老头真的是没点高人形象,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得那叫一个熟络。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到达这座恢弘的大城时,这老头便开始吵着说要去那最好的酒楼酣畅痛饮。

结果一路上还因为这老头不少盯着人家姑娘的屁股看,差点被当成是登徒子让人给一块拿下,等老头找到了这处看上去就知道有多么奢靡华贵的地方来,陆离已经是快要让这老头给折腾垮了。

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这位前辈高人实在是屡屡都可以做出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先是大跳如雷得骂那酒楼伙计狗眼看人低,明明自己邋里邋遢得跟个乞丐没啥两样,偏偏一听到别人说自己是老乞丐还不乐意了,一脚直接把人家的大门给踹飞。

此时此刻,陆离看着前方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实在是头大如包,这老头一来就树敌无数不说,一顿谆谆教导把自己给堵得哑口无言,便提议道:“咱们是不是得先喝上一杯?”

正文 第十六章 飞仙阁内仙人醉

陆离实在是饿坏了,这一路上就没吃上一顿饱饭,消耗的体力却不成正比,当即只想吃饱喝足,睡上那么一顿好觉,那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他手作握杯状,仰头而饮一个动作,落在那上百号江湖武夫的眼中,实在是跋扈至极,当真是不知自己已经得罪了什么人。

钟清扬挠了挠胳肢窝,可能是觉得不痛快,伸手进那破衣衫里边接着抓,一边抓一边说道:“那是,来这儿不就是喝上一杯吗。”

说完,手就伸出来弹掉指尖上的碎皮屑,实在是让人大跌眼睛。

可陆离瞧了瞧眼前那少说也有个几十上百对的目光,说道:“这地方估计没戏,不如咱找个小酒摊子坐下再说。”

陆离说罢,便看了看钟清扬身上破破烂烂,估摸着就是二十年来唯一穿身上的衣衫,开始怀疑这老头是不是真的给得起酒钱。

钟清扬不知道是太久不曾沐浴,身上蚤子比毛多还是怎么着,又当众抓了抓裆部,鄙夷的对陆离说道:“你小子莫非也瞧不起老夫,觉着老夫喝不起这儿的花酒不成?”

陆离闻言,叹了一口气,看向为首的那名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见其盯着钟老头一言不发,总觉得还是此时走为上计,虽说钟老头也不怕跟人交手,就像那个还贴在墙上的家伙,但陆离也实在是不想再多生是非了。

靖献王难看的脸色稍有些平缓,目光闪烁之间,根本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接着,他便说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来。

“来人,给这两位安排一间雅间,今日既是本王包场,自然也就无须二位考虑那些花白之物,只管喝个痛快便是。”

靖献王悠悠说道,便招呼来一名酒楼的伙计,对其吩咐了几句。

听得后半句明显是对他们二人所讲,陆离不禁有些意外,转头看向了钟清扬,却看到这老头又自顾自的掏起了耳朵,全然没有一丝高人的形象,不由得哀声一叹。

那钟老头在众人厌恶的目光下,掏完拿到面前一口气吹掉了耳屎,淡淡说道:“你小子还行,那老夫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那卧龙楼里的伙计已经来到了陆离他们身前,就见其弯下腰板子,恭敬的说道:“二位爷,楼上雅间有请。”

那名伙计躬身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两人的面前候着,等钟清扬的腿根子一抬,便引着陆离二人往大堂一侧的楼梯处过去。

等陆离和钟老头跟着那名伙计上了楼,大堂内的人这才有些坐不住了,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似乎是对王爷此举意欲为何感到不解,但终归是王爷待客,他们倒也不敢对王爷的客人不敬。

而那首座上的靖献王神色平静,没有为这些江湖武夫解答疑惑,又招来了另外一名跑堂的伙计。

“上酒。”靖献王淡淡吩咐道。

那伙计恭声领命之后连忙退下,赶着去准备这得有百来号人共饮的美酒佳肴。

被这么一搅局,靖献王自然没了继续刚才话题的打算,更不要说楼上还有一个身份实力尚且不明的高人在那,既然如此,那不如先招呼这在场所有人一起杯觥递盏,至于那有些古怪老头,他心里却是另有一番盘算。

在酒楼伙计的引路下,陆离和钟清扬上了二楼,顺着环形的红木回廊走了半圈,最后来到了一间名为“飞仙阁”的雅间门前,接着那名伙计便客气的帮他们打开了门口的雕花屏风大门,说道:“二位爷里面请,小的这就去准备酒菜上来。”

说完他躬身退到一旁,然后便下楼准备酒菜去了。

陆离走在前面,撩开了珠帘子,和钟清扬二人便来到了里边的根雕大方桌面前坐下,低头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那名一楼大堂的众人。

陆离见状,问道:“前辈,这人如此客气招待我们,会不会是另有想法,给咱们使绊?”

钟清扬屁股一粘上椅子,就抬脚一块放到了上面,摆手说道:“他心里边有无想法,与我们有何关系,既然有人愿意为我们买账,老夫自然不会客气,倒也省了咱们吃完霸王餐后跑路的力气。”

闻言陆离就惊掉了自己的下巴,敢情您老刚才一番大大咧咧不差酒钱的口气,还是硬充出来的啊?

还好有这位气质不凡的贵人慷慨请客,否则陆离自己都无法想象待会酒足饭饱后被卧龙楼的人追出城去的景象。

说起来,而刚才那中年男人似乎自称为本王,难道还是一位王爷?

不等陆离多猜测,那名下楼的伙计已经端着热乎的饭菜和香气四溢的美酒上了楼,进了这飞仙阁后,将酒菜有序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说了声二位爷请慢用,后面还有酒菜送上来后,便退了出去。

陆离闻着面前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当即什么都不顾,抄起了筷子夹着热腾腾的菜往嘴里送,好一顿胡吃海塞,好不满足,反正身旁有钟老头在,对方真要有什么阴招使,恐怕在钟老头面前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这显然是他多虑了,凭借靖献王的气量和手段,实在是不太可能做出此等下作损招来谋害他们两人的性命的。

钟清扬给自己杯子满上酒,仰头一饮而尽,嘴里砸吧出声,大声笑道:“不愧是卧龙楼中‘仙人醉’,与老夫当年所尝滋味别无二致。”

说完便再给自己接着满上,看这情形,是要喝个千杯不倒方肯罢休。

而陆离狼吞虎咽之余,嘴里含糊说道:“前辈以前来过这里?”

钟老头面上已经泛起了红光,看也没看陆离就说道:“啊,来过。当年老夫到此卧龙楼,一步登上这飞仙阁直要那仙人醉,楼下匹夫无不吵着要与老夫共饮,老夫当时心高气傲,可一个都不曾理会。”

陆离听着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又自顾自胡吃海塞了起来。

钟清扬一杯接着一杯,醉意盎然,眼中却没有一丝迷糊,他看着一楼正一脸震惊抬头看着自己的靖献王,轻笑道:“对吧?王爷。”

而那满是惊容的靖献王猛然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二楼雅间内的红脸老头,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只有他本人才听得见。

“钟清扬!”

正文 第十七章 执剑便知神仙来

人才辈出的武国里,在那些后起之秀的耳中,钟清扬这名字或许不及当今名震武林的四大宗师来得震撼,但在那些老一辈的江湖人中,这个名字可能便足以代表着整座江湖。

武国十三州,在当年可有哪个地方不曾流传着剑神钟清扬的种种传奇事迹,就连那武京皇城里的先皇,当年都是极为崇拜这名剑可开天的剑神,甚至一度想将其招入天子麾下太武门,为朝廷所重用。

但这位一生生性洒脱,不可一世的绝世剑神,一日都不曾答应过那恩威并施的帝王手段。

甚至乎有太武门中武官透露,这位剑神在心生不耐之余,可是将整个太武门的武师给横扫出自己的面前,更是扬言即便是皇上亲临也都无济于事,可见这位剑神究竟是何等的桀骜不羁。

当年那一件件仿佛是天上仙人而为,震撼人心的事迹,仿佛都是钟清扬用手中的一把剑逐个雕刻而成,整座江湖之大,不过是那剑神何年何月何日里出手,何人何地何时里造就。

以剑开天门,断江钱塘,分山太岳,哪一件不是惊世骇俗,让闻者纷纷动容?

但二十年前的销声匿迹,仿佛是这位剑神陨落,忽然之间便再无任何消息传入江湖,以至于剑神钟清扬的崇拜者如同丢了自己的魂。

没有人知道这位世间无处去不得的剑神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只知道钟清扬之后,再无剑神之说。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今名震四方的四大宗师,刀、拳、枪、镖里,无一人以剑为世人所津津乐道,而往后有所成就的剑道宗师,不禁也都有些黯淡无光。

靖献王当年还是王府世子的时候,也是那无数崇拜剑神的人中的一员,即便是鹅毛大雪纷飞的日子,剑神钟清扬来到靖南城时,世子殿下不顾脚不着履一路飞奔至卧龙楼,只为目睹剑神英姿,让王府的仆人以及护卫纷纷心惊胆跳的追其到此。

靖献王如今还记得当日场面,那剑神一步直上二楼飞仙阁,犹如睥睨众生的天人不容拒绝的吩咐了一声:“将那名震靖州的仙人醉给我抬上来!”

仅仅只是一句话从口中说出,无数人争先恐后涌入卧龙楼的后房,非得抢着要去送酒。

但卧龙楼历来是靖王府钦点场所,世子殿下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不论武品境界多么高深的武夫都不得不往后稍稍,由柳匡毅本人手捧一壶,身后的王府仆从论坛的抬上飞仙阁,钟清扬淡淡一句“你小子不错,倒有那么几分资质”的话下,柳匡毅为之发奋习武三十载,方才有如今一身金刚境大成的境界。

现在,重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衣衫破烂的佝偻老头,靖献王不知该当作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起身之后呆滞站立在原地,令一旁的其他人惊疑不已。

那百来号的武夫们心中那叫一个奇怪啊,今日到此似乎是来错了地方,这不论是卧龙楼还是王爷,似乎都不大对劲,但他们猜破了脑袋,根本都无一人猜得出来此情此景所产生的原因。

二楼中,已经撑着肚子拍腹感慨足矣的陆离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看了看那华贵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只是饮酒的钟清扬,心中也有些狐疑了起来。

这两人莫非有什么交情?难不成还是仇家?

这么想着,陆离就倍感不妙,有旧日交情那还好说,无非是坐下畅谈一番,然后举杯痛饮一昼夜,但若是仇家,那待会动起手来不说,就这么一顿让自己痛快吃饱的恩情,陆离觉得都会难堪之极。

于是陆离便有些按耐不住,小声询问道:“前辈,你跟这人有什么往日恩怨不成?怎的忽然之间看你这邋遢身子看得迷了魂?”

钟清扬没好气骂道:“你小子吃饱了就知道屁话多!饿死鬼来投的胎,他娘的,就算是有龙阳之癖的人,也还不至于跟我这糟老头眉来眼去!”

陆离讪讪一笑,这老头倒也精明得很,一下子就听出来自己在调侃他们俩古怪的氛围不大对劲。

靖献王自然也是听到了钟清扬所言,人就从呆滞之中回过神来,似乎是有些佩服其口无遮拦的本事,也有些无奈。

看来即便是剑神重出江湖,恐怕也已经不复往日的吞天气概,不禁为之失魂落魄,黯然的情绪都显露无遗。

陆离见状下巴就有些脱臼,也不知道是在震惊那靖献王怎的听得见上头说话,还是震惊于自己刚才一通胡闹竟戳破钟老头跟他的异样。

便见钟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剐了自己一眼,不由得就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说一句。

“哼!”

见此,钟老头才一声冷哼,再次仰头一饮而尽手中溢出杯沿的仙人醉。

“仙人见此酒,都得醉上那么几分...”

钟清扬酒意已经上头,酒不醉人人自醉,心里边已经是醉意盎然的他忽然仰头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低首看向那靖献王,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高声喊道:“我若将这卧龙楼的顶给掀飞了出去,有无妨呐?”

在别人都是一头雾水之下,靖献王闻言却为之一动,仿佛是回到了当年初见剑神的时候,自己激动万分的那一刻,随后陷入了一阵发疯似的大笑之中,直到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才朗声说道:“掀便掀了!又有何妨!”

钟清扬一把抽出陆离腰间三尺长剑,跃出了飞仙阁当头一剑朝卧龙楼的屋顶挥出,在无数道错愕的都以为他疯了的目光中,放声喊道:“一剑便叫那城池薄如纸片!”

靖献王身体颤动,脑中回想起了一件悠久的往事,二十年前,名震武国上下的剑神为了一女子,只身入南疆,迎面便将那太蛊部落的边防要塞整座给削成了平地,此举在后来更是震动了武国周边天下。

而此时此刻,剑神再度手中持剑,一剑挥出,整个人停滞在了半空之中,楼外射入的一道刺目白光洒在他已是苍老的脸上,不见其丝毫心思。

一声轰然大响之后,卧龙楼上数十丈高之外的精美屋顶一一碎裂而开,紧接着竟是整个都被其削飞到了天外。

这一日,靖南城中有不少人亲眼目睹到了卧龙楼的屋顶砰然而飞,却全然不知是何人所为。

正文 第十八章 靖献王夜访湖边凉亭

入夜时分,靖南城中已是一派索然和静谧,白天轰动了全城的卧龙楼天顶盖被削飞的事情似乎是被人短暂的遗忘,但也只是仅限于这个夜晚。

雁归湖作为靖南城中的八景之首,更是享誉天下之美名,在武国都有着颇高的名气,而近水楼台先得月,雁归湖除了在白天里是城中纨绔公子哥们游玩的好去处以外,到得晚上,更是那些有情人幽会的绝佳地点。

只是今夜雁归湖岸边的这一头,小情人一对情意绵绵得你侬我侬,另一头却是鼾声如惊雷响动,不多时,那成双入对而来,在一通直骂大煞风景下又双双离开了雁归湖畔,若有心观察,便能发现离开此地的可不止是一两对。

临岸的龟驼亭中,这个相传由湖底一只有如山岳般的巨大神鼋所驼扶的凉亭内,两道人影正以天为被,以地为枕的横躺在环绕小亭一圈的石座上,做着那黄粱美梦。

当然,正做着美梦的也就只有那个鼾声如雷的糟老头,另外的一名年轻人则是侧躺着面朝雁归湖始终没有闭眼,只是看着那片在夜色中倒映出天上星辰的湖面,愣愣出神。

另一边的钟清扬睡得如同一头死猪,让陆离回想起了第一个晚上露宿在那连绵的深山里时,就被这老头的打鼾声给吵得睡不着觉,恨不得起身走过去掐住老头的鼻子,但终归还是没有这么干,只是到了第二天,天边刚露了点鱼肚白的时候,这老头酣畅起身伸了个大懒腰,就叫睁着一对黑眼圈的自己出发赶路,那真是极其煎熬的一晚啊。

到得第二个晚上,陆离提出让自己先睡,要那老头等他睡着了以后再睡,老头不解的问他为何,陆离只说露宿野外,还是要有个人守会儿夜的好,大不了自己后半夜起来换他去睡觉便是,老头眼神鄙夷的看着他应了声行,结果自己躺在一边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就被这老头的鼾声再一次给震得彻夜难眠,第二天的清晨又重演了昨日的一幕,让陆离好生感慨道真是饱经折磨。

但从接下来的第三个晚上开始,陆离却惊觉到自己俨然是习惯了钟老头的鼾声,本来早早睡下却辗转难眠,一听到钟老头打鼾却出奇的睡了个美觉,到天亮起身的时候,才直说自己是饱受了一番酷刑,才好不容易适应过来的。

到了今夜,陆离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应该是第六晚了,之前的几个晚上自己睡得那叫一个香甜,然而今晚却是再一次的没了睡意,但似乎并非来自老头惊人的鼾声。

陆离目视隐隐有着雾气升腾的雁归湖面,就回想起了白天在卧龙楼内发生的一幕,钟老头毫无征兆执剑出手,在地渊大牢的时候,因为环境实在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陆离那次没能看到那破去地牢天顶的磅礴剑气,今日为之一见,方才知道钟清扬的剑意究竟有多么的吓人。

当时那卧龙楼中的所有目光全都聚焦在钟清扬所斩出的剑气上,淡薄得如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线,但就是这一条白线,却一往无前的透过那高高在上的楼顶,一下子将其中心处划出了一道裂缝,此时那身子诡异停留在半空中的钟清扬第一个迎着日光,凛冽的剑气方如堤坝溃决,在卧龙楼倾泻而出,直叫那巨大厚实的屋顶整个飞向天外,不知最后到底落在了何方。

那道剑气的威力实在是惊世骇俗,令陆离感到震撼的并非那飞走的楼顶,而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剑气不会就此停下,恐怕会直到天上不知几千里远,这才是令他与钟老头一路相处以来,唯一一件耿耿于怀的事情。

陆离清楚那并非是斩风雷的剑招,但当看似平平无奇的招式运用到此化境时,恐怕便是天底下最上乘的武学都无法与之相媲美。

当时钟老头劈完了那一剑之后落回到了飞仙阁内,在陆离瞪成圆状的眼中将那柄三尺长剑扔回他腰间鞘中,淡淡说了句走人,便揣起了一壶仙人醉自己就先行离开,让陆离也是不禁叹为观止。

就在他这般胡思乱想中,老头的鼾声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但是陆离丝毫都不曾注意到,等他回过神来时,却是听见钟清扬没来由的开口说了一句话。

“看在你两次慷慨请喝酒的份上,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贸然到此。”

陆离是第一个先听到钟清扬说话的人,他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不解的看向侧卧背对着他的钟清扬,抬头朝那边看去,那里只有雁归湖迷蒙的湖面,哪有什么贸然到此的人。

“前辈还记得本王?”

陆离闻言神色一动,转头往凉亭外看去,就见到了白天卧龙楼里那名雍容显贵的中年男子,正独自站在龟驼亭外。

夜色中,靖献王目光盯着钟清扬的背影,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剑神今日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却让他心中有些莫名感伤,但此刻到这儿来,却是因为自己有一个不情之请。

“记得...”钟清扬嘴巴里嘟囔了一句,也翻身坐了起来,看向了亭外的靖献王,说道:“当然记得,怎么?王爷到此有何贵干?”

靖献王先是看了看陆离,觉得这小子跟在剑神身边应该也不是外人,拱手道:“晚辈到此,其实是想请前辈能随我等前往南疆解救一人,实不相瞒,今日召集那些江湖武夫到卧龙楼,也正是为商谈此事宜。”

钟清扬伸出手指掏起了耳朵,看也不看亭外的王爷一眼,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说去就去,我是你二大爷啊!”

靖献王心里边一凉,事关重大,他仍然不愿意就此放弃,接着说道:“这名流落到南疆的质子不得不前往解救,晚辈一行人凶险万分,若有前辈相助,全身而退便大有所望,当然,不到不得已的时候,自然无须前辈出手。”

钟清扬撩着耳朵,仍然对其不予理睬,冷笑道:“老夫也不是他二大爷,去那南蛮之地作甚?”

陆离在一旁听得直摇头,心道老头脾气还真是暴躁,若非武艺高强,能否活到今天那可还真是个事儿呢。

不料这般小动作却被钟老头给捉了个正着,忽然就听见那老头怪笑了一声,陆离见钟清扬似乎是脑子里灵光一闪得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头上正叫耳朵根舒服得不行的动作,仿佛瞬间就改变了主意,朝亭外忐忑的靖献王笑道:“去,其实老夫也没什么所谓,倒也不是不能答应你...”

靖献王闻言一喜,还未来得及想要拜谢,就看到钟清扬的老脸如天上变幻叵测的风云,说变就变一般阴沉了下来,冷声说道:“不过,你却得先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正文 第十九章 陆离夜游雁归湖

雁归湖畔夜清澄,三人相对,气氛却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陆离在听到钟老头发出一声怪笑的时候隐隐间就觉得有些不妙,而靖献王听到了钟清扬的森冷口气时当即正色以待,在龟陀亭外洗耳恭听,钟清扬则面若冰霜,连眼中的神采都显得尤为冷漠。

陆离将钟清扬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同样是忍不住的沉下了一口气,钟老头的这种表情他此前都不曾见过一次,似是冷漠,又似是怨恨,还有着一股隐晦的肃杀之意正若隐若现。

一路行来,钟老头很少跟他提及自己往事,只是像个顽固老头子一般跟自己相处,偶尔还会像个严师一样对自己有一番循循教诲,提醒着他炼体的着重之处应当是不容懈怠,脚踏实地。

或许陆离自己都不知道,在他心里,老头已经是他自深渊地牢以来,亦师亦友却如同长辈一般的忘年之交,对于钟清扬当日在恶妖谷时稍有提及的孽徒,他同样也有所在意。

钟清扬深呼吸了一口气,缓下了心中波折的情绪之后,冷声问道:“当今不论是武国江湖,亦或放眼天下间,可有一个名为温沢庭的家伙?”

温沢庭?

陆离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自然感到陌生,但却清楚此人恐怕和钟老头的交集匪浅。

靖献王闻言一滞,随即埋首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眉头紧锁的在脑海里细细筛选而过,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抬起头来,摇头说道:“不曾听说。”

钟清扬听到了靖献王的回答之后,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过了良久,才摆手示意让靖献王离开。

“行了,何时启程去南疆,到此来找老夫便是。”

说完,钟清扬一把躺回了石座上,不再有任何言语。

而靖献王自然也表现得很识趣,称了声是之后,便匆匆离开了雁归湖畔。

陆离目送着靖献王离开以后便盯着老头的背影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他觉得和这位一路同行的前辈高人之间,沟壑足有万丈之深。

但钟清扬的情绪似乎是得到了平缓,等靖献王离开了许久之后,悠悠的开口说道:“陆小子,你可是真心想学那斩风雷?”

显然,钟清扬是在问身后的陆离。

陆离先是一愣,随即便想如往常一样调侃这老头一句,话到了嗓子眼,却有些犹豫了起来,最后还是没有调侃出口,学那老头躺回到了石座上,陆离面朝湖面,说道:“自然是想学,不过前辈不也说了吗,不入金刚境,难以学到其皮毛,晚辈手中所使斩风,不过是您老放的一个屁。”

陆离显得有些悻悻然,他看着湖面上的雾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听到了钟清扬的声音仿佛是在自己背后响起的。

“自然是如此,想入金刚境还不容易?简直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老头的顽性丝毫不比任何一个稚童来得逊色,陆离在听到钟老头加重了喝水二字的口气时,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却也是无济于事了。

钟清扬一脚就将陆离给踹飞了出去,在陆离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中,钟清扬大声笑道:“你小子现在就绕着这湖,给老夫游个十圈!”

雁归湖上一声响,少年大骂了一声老王八蛋就扑通一声沉入了湖中,荡起了层层迷蒙的涟漪。

而龟驼亭内,钟清扬收回脚根站好,冷笑道:“指不准你小子哪天就超过了那孽徒,为师也便豪赌这一局了。”

他抬起头看着亭外边那漫天闪烁的星辰,眸中却冰冷得犹如那湖水一般,喃喃道:“你就算是藏到了天涯海角,老夫也能将你给找出来,与那妖物联手谋害师父的行径,可实在是天理难容啊...”

被踹进了湖里的陆离虽然已是沉得很深了,但其嘴角却微微一翘,勾勒出了一道发自肺腑的温存笑意。

... ...

不知在距离那雁归湖多少个千里之遥的地方,一个不为人知的隐蔽洞府内,却散发着一阵柔和的月光,倘若有灵修在此,便能认出这是修炼界中极为常见的月光石。

洞府颇大,宽敞的厅堂之中,一股由浓浓的妖气所化而成的黑色妖风刮进了洞府里,随后妖风散去,露出了妖风的原本面目,乃是一头高大而壮硕的熊妖,一间密室的大门也随着妖风的到来而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名衣袂翩跹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但从其沉着平稳的神态上来看,说其年龄更大一些,也不会有人不信。

男子出了密室之后便直奔这明亮的洞府大厅中来,一见面前熊妖便客气地一上前去,轻笑着拱手说道:“熊王阁下亲临寒舍,未出门远迎,实在是小弟有所失礼,还请熊王莫要怪罪小弟。”

这听起来似乎颇为客气的话语声,落入熊妖耳中,却让其有些谨慎了起来,熊妖听出了面前的男子以同辈相称,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不过熊妖表面淡定的说道:“温沢庭,我到这来是有一事相告,说完了便走,不必那么客气的。”

温沢庭脸上那淡淡的笑意都不曾消失,问道:“哦?何事?”

那熊妖的眼中有些戾气闪过,但很快便被其压了下去,说道:“阁下的师父钟清扬,从地渊里逃了出来。”

那名为温沢庭的年轻男子闻言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的神色,仿佛是在自己预料之中一般,轻笑的嘴脸却让熊妖没来由得有些发怵,就听见其淡然说道:“在下以前不是再三叮嘱过,不要有任何一样兵器出现在那地渊里了吗,莫非熊王还为其助剑一把?”

熊妖的表情稍显不满,那年轻男子却置若罔闻,抬脚就在洞府中轻轻走动着,一边从容说道:“那地渊关住身受巫蛊侵袭的糟老头子本应是绰绰有余,而且又过了二十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如今却让其脱身,阁下是不是应该给在下一个交代?”

一旁的熊妖越听只觉得越不对劲,这温沢庭仿佛是兴师问罪般的口气,和多年以前欣然与自己联手时的恭敬态度大不相同。

于是熊妖暗自探查了一下对方的修为程度,事实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区区二十余年,这温沢庭怎的便已经是聚气境十二层的修为,比起当年领着他入灵道大门的自己甚至还要高出了两层境界。

熊妖汗如雨下,厚厚的皮毛内此时汗水已是泛滥成灾,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退意。

一旁的温沢庭眼见熊妖急促不安的样子,忍不住的嗤笑出声,摇了摇头,说道:“阁下不必考虑退策,这座洞府内布有蔽风法阵,阁下觉得此举是出于何意呢?”

正文 第二十章 谁道往昔便是无情

洞府内,温沢庭猛然出手,一道灵光一闪穿过了熊妖那壮硕的身子,随后再一闪回到了他的手中,灵光一跳现出原形,却是一柄只有手指般长短的小剑,小剑寒意森然,银光耀眼,贯穿了熊妖却不见其上有丝毫血腥的颜色。

但那熊妖却身子一软,粗壮的大腿便朝地上重重地半跪了下去,熊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个碗口粗的血洞正在往外淌血。

此时温沢庭脸上那始终如一的淡笑落入他的眼里,却犹如是魔王降世一般,让其感觉到了一股即将面对死亡的的恐惧。

“废物!”

一声喝骂,温沢庭俯视着熊妖,淡然笑道:“阁下莫非是山大王坐久了,竟如此不堪一击,呵呵...”

温沢庭迈起步子,继续在洞府中来回走动着,声音仍然没有任何的波澜,便徐徐问道:“当年阁下让我去你故里搜集灵草,承诺归来时便引我聚气炼灵的时候,可有猜到今日这般下场?”

熊妖面目狰狞,单膝跪倒在地上,冷笑道:“本王错便错在会与你这种欺师灭祖的小人合作。”

温沢庭手中的小剑再次一跳,瞬息之间又是一闪贯穿了熊妖的另一条腿,接着才重新回到了他手上,就见熊妖口中一声闷哼,被迫双腿皆跪到了地上。

“你倒还很硬气。”温沢庭转头看着地上的熊妖,嘴角那淡然的笑意陡然变成了冷笑,朝熊妖说道:“你没猜到,却有人早已猜到。”

温沢庭的眼中浮现出了一缕追忆的神色,过了良久才轻轻啧了一声,却有些恐惧在眸中闪过,但马上被其很好的掩饰了过去,接着说道:“阁下有无想过,当年你灵智未开时为何会鬼使神差步入那天地俱颤的半壁崖内?又有无想过会去偷吃那化形果?又有没有想过,会以化形果喂食那精怪木魅,最后离开了那座山?”

温沢庭话说一半时,熊妖便已经陷入到了惶恐之中,那熊妖抬起头瞪大了他那双猩红的眼睛,身体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声音激动的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温沢庭目视熊妖,嘴里扑哧一声,却不知缘由的陷入了癫狂般的疯笑声中,直到自己都笑得没了力气,才停止了这般看似疯狂的举动,眼中狠厉之色闪过,对熊妖吼道:“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你不过是一头畜牲!”

温沢庭嘴里羞辱出声,手上小剑刺目的灵光再度剧烈地闪烁了起来,看其深深咬牙的模样,似乎正在朝小剑疯狂地注入灵力。

紧接着,温沢庭犹如陷入了疯狂之中,原本儒雅的口气已如同咆哮,声音激动大吼道:“因为你不会想到,当年我去魔罗山会和别人做了一个交易,而那个交易便是让我留下剑法秘籍和佩剑,换取修为的突飞猛进,而你,不过是一头幼年时被其诱导过的畜牲!”

熊妖闻言,猩红的大眼之中露出了一丝惶恐,那些自从其在开了灵智之后的数十年来,一直想要彻底抹灭的记忆也慢慢的涌现。

那一日,和风熙照,山间气息美轮美奂,但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吹着手中竹萧入山,一路不曾回头,那是一首悲凉的曲子,但却深深得渗入到当年它那颗茫然的心中。

那一日,还是一头山林棕熊的它,跟随山间隐约可闻的萧声而去,穿过了从前可望而不可及的万丈峭壁,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待到不闻曲声时,它却在那个世界中迷了路,不知如何是好。

但一棵不算高,与山里那一大片长着巨大树木的林子相比,显得平平无奇的低矮树木却吸引了它的注意,那两颗鲜红的果实,令它垂涎欲滴。

最终它吃下了一颗,带走了另一颗,让它不曾想到的是,因为这颗鲜红的果实,它的一生却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熊妖眼中的猩红之色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此时溢出了一股望眼欲穿直至那遥远大山的牵挂。

“木魅...”

话音刚落,温沢庭手中剑光掠过了其硕大的头颅,紧接着熊妖的脑袋便掉到了地上,鲜血当即从中喷涌而出。

温沢庭口中一声冷笑,手上一招,一道外貌和熊妖一般无二,但只有拇指大小的灵影便被其一把捏在了手中。

“临死之前还惦记着那魑魅魍魉。”温沢庭讥讽出声:“那人曾经便告诉过我,只要我愿意和他作交易,你的精魄迟早是我囊中之物,因为这便是你的‘业’...”

... ...

靖南城内,雁归湖畔。

两日之后,靖献王如约而至,带着一支当日那汇聚于卧龙楼中的武夫,一行人来到了雁归湖边,他身后的队伍只有二三十人,还有另外两名身着藏青色衣袍的老者同行。

雁归湖岸这两天并不如从前那般悠然闲适,让城中公子哥们大感不悦的一个糟老头终日霸占着龟驼亭不说,还有一个被逼着脱光了衣物,整日都在湖中畅游的小子,简直就是大煞靖南城八景之首的美景。

起初还有几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纨绔公子哥去撵这糟老头,但在老臭不要脸的顽劣无赖之下,不仅讨不到好,还被一把扔进了那雁归湖里,去和那傻小子一同游水,结果便是一番折腾下来,公子哥们还是深刻了解到了什么叫做惹不起那也躲得起,纷纷避开这雁归湖,到别处潇洒作乐去了。

靖献王带着身后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近了龟驼亭,便见到钟清扬大白天便在那里面呼呼大睡,可靖献王哪会天真的以为其真在睡觉,于是便上前作辑道:“前辈,晚辈一行如约前来相邀前辈出山。”

那横躺在亭中的老头敞着大半身上的破烂衣衫,没有睁开眼睛去理会声名显赫的靖献王,一手在给胸口抓痒,一手则掏着裆部的部位挠得不亦乐乎,让靖献王身后那两名出关同行,慕名而来的王府秘密高手面面相觑了起来。

此人真是当年威震江湖,行走一生未逢败绩的剑神钟清扬?怎的这般邋遢模样,就算没点高人形象,那总得有点知耻之心否?

而那游完雁归湖好多圈的陆离眼见如此多人到此,便知道是来请钟老头一起出发去那所谓的南疆,于是他迅速游回到湖畔的龟驼亭下,起身面有害臊之色的穿好扔在地上的衣衫,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那两名老者见状,心中不约而同道了一声:瞧,连个毛头小子都有点羞耻心哩!

随即陆离便听到身后的钟老头嗤笑了一声:“你小子怎的跟个小娘们似的!”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枯落山脉

靖州,武国十三州当中的南部边境州府,面积广袤,排得第三。

靖阳官道上,由为首的五匹骏马开道,靖献王一行要两日之内尽快到达武国与南疆交界的枯落山脉,穿过枯落山脉再行一日,便可到达那太蛊部落设作边防的一处新据点前,至此他们才会下马改换行头,潜入太蛊部落的腹地之中,去解救那位被挟持的四皇子。

说是新据点,但距离建立之初其实也足有三十多年的时间了,然而这在两方之间亢长的交战史中实在不足为提,但就是在三十多年前,那座太蛊部落设防已久的要塞最终被一人所移成平地,后来才重新建立起了一道据点。

而那个剑出城破的传奇人物,此时正在马车里头抠着他的臭脚。

陆离对此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他将腰间佩剑解下放在腿上,神态自然的坐在钟清扬的对面。

大半日前,他和起身的钟老头随靖献王出发,坐上了这辆外表高贵,内在也同样奢侈华丽的车厢之中,起初靖献王还客气询问钟老头需不需要侍女同行伺候,钟老头不假思索的就要求到要那些身段好的,被陆离一把代以拒绝之后,总算是没有做出此等荒唐的事情来。

反正陆离自己对前去解救性命堪危的质子,路上还得带着侍女伺候的事情可真是闻所未闻的。

车厢内,陆离问道:“前辈,南疆是何地方?”

钟清扬抠着臭脚,不以为意道:“南疆是一个统称,便是那些习巫擅蛊的蛮夷族群的生存之地,那里地域极广,地方分的也很细,绝非南疆二字便可完全概括,此番作妖的太蛊部落,老夫以前倒也和他们打过交道,实力在几个大部落中也只能排在末尾,此行若是动起手来而我不参战,算上那两个老乌龟,也只能是有去无回。”

陆离闻言有些讶异,那位王爷此行竟是如此凶险,若是没有钟老头的忽然加入,那靖王府岂不是要遭重?

钟老头将抠过脚的手指头拿到面前闻了闻,自己立刻都有些作呕,生生忍住之后才对陆离说道:“不过我倒是想再会一会那太蛊部落的大巫师,当年承蒙他那古怪的蛊毒,老夫差点都要筋骨尽毁,此仇不报,非老夫的脾气。”

“前辈还跟他们交过手?”

钟清扬撩开了身后的珠帘,看了眼车厢外面,听闻陆离的话,才放下帘子转头对其说道:“不错,当年老夫入南疆,便大闹了这太蛊部落一番,一剑削飞了他们的边防要塞,却不曾想这部落中人实在诡异,长驱直入到察觉异状的时候,老夫其实已经身受他们众多的蛊术,最后在那大巫师出手之下,老夫也只能狼狈而逃。”

钟清扬说话的同时,眸中似有记忆浮现,一个温婉的女子身影悄然而生,但却并没有向陆离提及。

陆离手指摩挲着剑柄,听完只觉得一阵汗颜,一剑削飞一座边防要塞,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是何等震撼的场面。

钟清扬见陆离脸色不大震惊,不以为然的问道:“这两天你每日游湖二十圈,可有无察觉你七品境界的晋升之兆?”

陆离沉吟了片刻,老实说道:“没有。”

“可有境界巩固之感?”

陆离点头,这两日游那雁归湖下来,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体魄正愈发巩固,与先前自己炼体时大有差异。

“你下马车,跑着去。”钟清扬不容置疑的厉声说道。

陆离闻言一怔,反问道:“跑着去?”

钟清扬轻轻点头说道:“你以前炼体太过急于求成,肉身实则不足以担负七品境界,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巩固好这铁魄境,待七品圆满时才能突破至八品,进入金刚境。”

陆离嘴角一抽搐,觉得是躲不掉这老头教训了,当下便掀开车帘,也不理会马车奔腾正疾,一跃便跳下马车落在了地上,吓了那驾车的车夫一跳。

那车夫正想停下,却被车厢里的钟清扬制止了下来。

“不必管他,你走你的。”

陆离落地之后暗骂了老头一声,接着就在身后奇怪的目光中拔腿就跑,速度之快,不一会儿便与钟清扬所坐马车并驾齐驱。

钟清扬掀开窗帘,幸灾乐祸的讥讽道:“速度还行,既然你这么不服气,那就跑到天黑歇脚为止。”

陆离苦着脸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他是受人指教呢,于是便调整好了呼吸,保持着这般速度一路疾跑直到太阳落山,才和其他人一起驻扎在了原地,此时他们一行已经偏离了靖阳官道,身处于荒野之中。

一夜无话,陆离在脚底发软的情况下累倒在地,引得钟老头连连摇头,第二日却是从清晨出发时徒步跑到临近黄昏,才停了下来。

陆离望着远处那在落日余晖下的连绵山脉,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前辈,这就是枯落山脉?”

钟清扬来到陆离身旁,抬首遥望着那一片万物枯落,死气沉沉的枯落山脉,点头沉声道:“正是。”

“当年南疆各部族与武国开战,便是选在此地。”

靖献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离转头看去,却不知其何时与那两名面孔陌生的老者一同前来,驻足眺望着枯落山脉。

“眼前此等景象,便是出自那南疆的魔腾部落之手,此族群擅长令万物生机枯竭的恶毒巫术,在武国和其他部族相战得不可开交时暗自出手。”靖献王望着远处死寂的山脉,叹道:“那一役不仅令武国的元气大伤,更是将此山脉中的万物完全枯死,时至今日仍是不存一样活物。”

陆离无法想象当时场面何其残酷,那魔腾部族竟生生将山脉中的无数生灵全部都抹杀掉,可见其是何等的狠毒。

“这就是巫蛊术么...”陆离出神的喃喃道。

“不过是由灵术演化而成的歪门邪道。”钟清扬负手而立,在一旁冷笑道:“南疆部族身处蛮夷之地,各族中却都有灵术传承了下来,最后与当地环境结合才演变成了更为毒辣的巫蛊术。”

陆离闻言终于恍然,倒也明白了那诡谲阴狠的巫蛊术是如何产生而来的。

钟清扬转头看向了靖献王,徐徐说道:“我倒是听说此战最后是在武国皇室动用了一根天大的救命稻草,请出了背后身在修炼界的存在才得以结束此战,否则按照当时南疆各族进军的路线,恐怕半月之内必将拿下武国朝廷。”

此话显然是对靖献王所讲,但其只是苦笑了一声,便默然不语。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二十二章 白刃双杰

翌日,众人便在脸色都不太好看的情况下,开始打算穿过那让活人觉得极其不适的枯落山脉,整支队伍的气氛凝重,唯独钟清扬没心没肺的躺在马车里头给自己抓痒。

所有马匹在进入枯落山脉时便显得情绪狂躁不安了起来,好在这些马都是由王府所圈养的,经过一通安抚总算是得以平息,倒也免去了在此先提前下马改换步行的情况。

当然,乘不乘马对陆离来说都是不关自己的事情,反正老头不让他坐马车,早在出发时便是徒步而来的他对此倒显得无所谓了。

他们一行进入枯落山脉已有老半天,此时已是来到了山脉的腹地之中,身处一处峡谷之中。

“园山兄此行如何看待,我们真的能全身而退?”

“如果暴露了行迹,一番恶战肯定是少不了的,但从王爷带来的那两位前辈来看,恐怕把握也要多上那么几分。你可知道那两位前辈是何人?乃是当年名震咱们靖州的白刃双杰,只是在后起之秀中出了钟剑神这等妖孽人物,名声被其死死压制住,后来便销声匿迹了,直到出发那天我才知道是这两位老前辈,看来这些年来一直由王府供养着,在王府里头闭关呢。”

陆离耳力惊人,听到身后两人的窃窃私语声,便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当日那个一剑劈飞了卧龙楼顶的老头又是何人?看王爷对其颇为郑重其事,恐怕也是请来压阵的吧?”

“这个我倒不清楚了,不过实力肯定不凡,比起咱们这水分大得很的金刚境总该来得实在,等到了南疆以后咱们俩也得多互相照应着,省得成了别人的踏脚石。”

“那是自然,还请园山兄多多关照一下小弟才是!”

陆离听闻这二人间的对话,正思索着他们口中那白刃双杰的时候,前方却毫无征兆的传来了一声大喝。

“有敌袭!”

紧接着,又有几声惨叫传了过来,整支队伍顿时就有些慌了阵脚,走在前面的人也开始往后边撤了回来,一时之间,抽刀拔剑的武器出鞘声不绝于耳。

又是几声惨叫响起,陆离便看到在不远处,两名同行的武者倒地不起,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而是抱着脑袋在地上挣扎个不停,不断发出痛苦至极的闷吼声。

“是蛊术!”有人立马反应了过来,大声喝道。

“小心!这是噬脑虫!此蛊虫会飞进脑子里面吃空头颅的!”

听闻是此等恶名的凶虫,几乎是所有人都开始心生退意,脚下开始急撤到了陆离的身前,有功夫高明者手中武器一挥,便可见到一只只古怪的虫子被分成了两半掉到地上。

陆离同样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警戒着便开始慢慢往后撤,一道细不可见的影子猛然扑至身前,陆离眼眸精光一闪,一剑将其劈成两半,定睛一看,是和刚才所见一般无二的古怪虫子。

一行人在反应了过来后虽然展开反击,但仍有人被此怪虫袭击,措手不及便倒地抱头翻滚,看得其他人都有些胆寒。

低不可闻的嗡鸣声在不远处朝自己扑了过来,陆离当下又是寒光错乱几挥剑,几声轻噗,便有数只虫子被其所斩落,但他额头上也不由得渗出了几粒豆大的冷汗。

“这便是那蛊虫?”陆离心道不妙,这些个头不大的怪虫接连袭来,注意力若是不集中的话恐怕就会着了这些虫子的道,而听闻此怪虫竟能吃空活人头颅,不由得心生忌惮。

片刻之后,一行人已经退到了靖献王所坐马车前,除了走在最后的钟清扬那一辆,便已是末尾,众人围在马车的两侧,面色凝重的严阵以待,他们都是靖献王请来的人,若出师未捷便在此落败,岂不是太丢自己脸面了。

但马上这些人就差点都要打算脸面都不顾了,因为在那不远处,响起了一大片怪虫飞来的嗡嗡之声,听其声势,恐怕得是一大群。

果不其然,由那一只只不起眼的怪虫所组合出的一大片虫云,数量不知该是何等庞大,只见到黑压压的一片就朝他们汹汹而来,看得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等规模的一大片虫云他们显然已经无法抵挡,心惊肉跳的转头看向靖献王所乘马车车厢,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那两位时刻待在王爷身旁的老者绝非等闲之辈,也不只一两人知晓二位身份,此时他们只能祈求这两位当年名震一时的前辈出手挡住那片虫云了。

嗡嗡的声音越来越接近,陆离看得头皮发麻,那一只只扇飞着翅膀而来的怪虫数量何其上千只,心中发怵之余,便想用一记斩风灭杀这片虫云。

但靖献王所在车厢的门帘立即掀了开来,两道黑影从车厢内一闪而出,接着在空中现出了身形,正是那两位名为白刃双杰的老者。

二人袖袍均是一鼓动,便各自从其中滑出来一把质地雪白的短剑,短剑连着细不可见的银线粘在袖袍里面,接着两人手上一抖,短剑便朝那黑压压的虫云射了过去。

白色的剑光一闪射入虫云之中,两人在空中一个横滚,虫云顿时掉落下无数的怪虫,接着二人身形一跃从两边互换了过去,手臂开始快速地翻转个不停,竟化成了虚影,身处虫云之中的两柄白色短剑剑光错乱,但在几个呼吸间,却形成了一道如同蛟龙打滚一般的景象。

犹如蛟龙在江湖翻滚似的白色剑光势如破竹,只见虫云三下五除二便被砍得七七八八,而剑光丝毫不肯放过仅存的怪虫,再几个舞动,便是杀得不见一只。

“白刃双杰!”

不少人同时惊呼了一声,至此方才认出了眼前这两位使用飞索剑的前辈,不禁为之震撼。

而那白刃双杰绞杀完了怪虫却不收回手中飞剑,反而银线一荡,直飞两侧而去,那两旁虽空无一人,但紧接着飞剑却从里面被弹飞了开来,白刃双杰手臂一抖收回飞索剑,同时落回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就见两道人影从枯死的树干后方走了出来,看他们身上的衣着,陆离也认出了那是南疆的夷人。

那两个人影乃是一男一女,正面无表情的盯着那白刃双杰,男子手上一招,竟将那些怪虫的尸体凝聚挤压成了一颗尸球,足有一个砂锅般大小,他嘴里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道:“敢将老子的蛊虫给杀得精光,你们,都要死!”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二十三章 飞剑

那夷人男子口中放出了狠话,令白刃双杰的眉头均是一皱。

紧接着,男子一咬手上拇指,挤出了一滴鲜红血液,对悬浮在身前的怪虫尸球一通胡乱鬼画符,嘴里念念有词,只见其手上利落一点指,抬头看向白刃双杰时狠厉一笑,那尸球便朝二人的方向飞了过去。

白刃双杰见状,手中飞索剑同时出手,两道白影便迎着那尸球刺去,但瞬间却被弹了开来,两人手上飞索剑一收,毫不犹豫再次一甩而出,依然是被那尸球弹飞了出去。

远处的那名夷人男子见状,口中冷笑了一声:“自不量力!”

陆离眉头轻轻一皱,不知是那两名老者有意放低实力,还是那滚圆的尸球着实难以对付,总之离他们越发接近的同时,陆离便觉得若是任由那颗尸球发威,恐怕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至此,一马当先的白刃双杰才同时高高一跃而起,手上飞索剑再度脱手而出,这一次两把短剑不再是平淡无奇,在飞出的刹那间带起了两道凛冽的剑气,速度快得化成了两道白影,咬在了尸球之上。

尸球在半空中一滞,两道白影顺势扭到了一起,如蛟龙出海,在两名老者的挥舞之下不停来回撕咬着尸球,看那情形似乎是要将其啃食殆尽。

看得那远处的夷人男子眼角一跳,脸上神色一沉,十指掐诀如车轮般转动,嘴里低声念咒的同时,就见那颗漂浮在半空任由蛟龙撕咬的尸球忽地跳动了一下,由内向外鼓动了起来。

指挥着蛟龙白影的二人见此异变,立即加大力度催动起相融的两柄飞索剑,在尸球上张牙舞爪,但那颗不停跳动的尸球几个呼吸间,便将白影所化蛟龙震飞了出去,恢复成了两把短剑射回白刃双杰的手中。

那掐诀念咒的夷人男子脸上狰狞一笑,一咬舌尖,朝鼓动的尸球吐出一颗血珠,血珠方才融入其中,那尸球竟涨大了整整一圈,且尸球的表面开始有阵阵猩红的血光浮现而出,陆离便感觉到一股煞气瞬间扑面而来。

“这便是蛊术?”

陆离初次见识到所谓的巫蛊术,看来如钟老头所言,南疆巫术由灵术演变而来的确不假,但却似乎自成一派,南疆的巫师更多的是借以外物间接施法,辟如眼前的蛊虫之类,给人一种阴邪凶煞之感。

尸球在此时突然加速冲了过来,白刃双杰二人首当其冲,见状急忙向身后退去,但仍不足以摆脱尸球,脸色当即便有些难看了起来,那尸球上的煞气也是令得两人极为忌惮,若遭其侵身恐怕将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夷人男子两只手掌用力狠狠一拍,喉咙里低沉得自语了一句:“去死吧!”

尸球瞬间袭至,白刃双杰大叫不好,但是不待两人做出应对之策,尸球的表面开始膨胀到了极致,眼见已是避之不及,两人身后却有一道剑气呼啸而过,直接贯穿了那颗即将炸裂开的尸球,将其整个一分为二。

只见尸球那炸裂的势头顿时停了下来,颤动了几下,便开始瓦解成无数的怪虫尸体,纷纷从半空中掉落下去。

陆离手中持剑横于胸前,神色淡然,那道在千钧一发之际闪现而出的剑气,方才正是其手中三尺寒芒所为,一剑斩却怪虫尸球。

尸球被破,远处施术的夷人男子立刻遭到了反噬,腮帮子一鼓,便喷出了一大口黑血,脸色显得痛苦之极。

而那名一直在男子身旁观战的夷人女子见状,终于按耐不住,陡然出手,就听见她口中一声厉喝,声音却要比男子还要刚烈几分。

“大胆!”

夷人女子手指一弹,竟从指甲缝里生生挤出了一滴墨绿色的毒液,就朝着陆离的方向直射而来,瞬息之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陆离一惊,此时再作反应,恐怕都已经是来不及了。

虽说白刃双杰的反应也实在是快得惊人,但飞索剑出手之时仍比那滴墨绿色的毒液要慢上那么一拍。

尚且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在三个人的眼中被无限放慢了下来,心头皆是往下一沉。

来不及了,陆离在最后关头,脑子里仅仅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呸!”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明显都听到了有人吐了一口口水的声音,呸得一声何其响亮,就连陆离都为之一怔,迟迟才惊觉那滴毒液竟然没有就此击中自己。

却忽然听见那远处的夷人女子一声惨叫,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

片刻之后,女子颤抖着移开双手,就见其刚才捂住的地方溃烂得血肉模糊,连里面的森森白骨都依稀可见,伤口狰狞可怖。

“老夫这一口老痰如何,不比你那滴毒液差吧?”

钟清扬佝偻着身子走出马车,来到了陆离的身旁,嘴里不忘朝远处那表情痛苦的夷人女子讥讽出声。

陆离闻言恍然,脸上就有些忍俊不禁,心说这老头还真是没品,竟以一口老痰将毒液带回那女子的脸上。

眼下还未来得及道谢一声,就见钟清扬一伸手,嘴里说道:“匕首。”

陆离哦了一声,立即从怀里摸出了追神匕首递给钟清扬。

钟清扬手中接过匕首,抽刃出鞘,眼中却有些失神,但转瞬即逝,陆离便见到他的嘴角忽然一翘,接着手中追神便凭空的消失不见。

“飞剑?”钟清扬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路过白刃双杰二老的身旁时,他嘴里淡淡说道:“老夫便让你们瞧瞧何为飞剑,省得你们两个缩头老王八对老夫斤两耿耿于怀,两口结绳破剑如同儿戏。”

未等两人开口,钟清扬已经回到了马车的车厢里,但远处的两名夷人却已尸首分离,钟清扬竟是以飞剑取下两名夷人的项上人头。

不止陆离,在场的所有人心神震撼,没人会想到居然能在此处见识到传说中的飞剑,那看上去十分邋遢的糟老头一出手便是神仙手段,就见那口化为飞剑直取两人首级的匕首一晃飞身而回,最终消失在了钟清扬的马车里面。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二十四章 何为金刚

飞剑的传闻在江湖上并不罕见,但也只是传闻,终归是闻者多,眼见为实者寥寥无几,今日得以亲眼目睹,方才和太蛊夷人经历过一场交手的众人过了良久,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满脸皆是兴奋之色。

陆离也是首次见到钟老头来上这么一手,自然也被其这等不同寻常的手段给惊艳到了,眼看着钟老头的马车毫无动静,而白刃双杰二老皆是老脸涨得有些通红,朝着马车躬身一拜。

此景落入其他人眼里,几乎都以为这二位前辈是为那飞剑一道,肃杀两人的超然手段所折服,只有白刃双杰自己听得钟清扬话里有话,实则不满他二人托大,差点害死了与其同行的少年,此间只觉羞愧不已,做完后不再言语,回到了靖献王所在的那辆马车里面。

“出发!”靖献王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众人闻言,经过了片刻的修整之后重新启程,此时还未深入南疆,一场交战便折损了七八个人之多,对士气的影响颇大,好在同行之中还有这么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总算还能让他们振作起来。

不一会儿,陆离跟着一行人再度出发,听人说到在太阳下山之前便可走出枯落山脉,路过那两名夷人的尸体时,陆离见到两人的勃颈处伤口光滑,没有一丝顿挫之感,心头一个哆嗦,便不再理会地远去。

待得他们一行人走远,此处也只剩下一番大战之后的残局,更为这片峡谷增添了几分死寂的气息。

过了良久,夷人女子的尸首里才钻出了一道绿影,绿影刚一出现,立马钻进了一旁的枯死的密林之中,远遁离开。

... ...

是夜,从靖南城出发而来的一行人终于走过了令人压抑的枯落山脉,堪堪踏上南疆的地界之中。

之后,靖献王下令屯扎在颇为隐秘的密林之中,在此修整一夜,天亮之后即刻出发,所有人这才有了休息的工夫,却也没有闲着,除了几名放哨的,都聚集到了一块,商量起潜入太蛊部落的事宜。

陆离坐在一块平整树墩上,其他人的目光时不时便朝他扫了过来,似乎是发现钟老头并没到场,视线才从他身上移开。

“诸位,明日傍晚我们即可到达南疆设防的一方城,考虑到声势太大会打草惊蛇,途中我们便改换步行,入夜时即可潜入太蛊夷人的部落之中。”

靖献王同样以树墩为座,嘴里淡淡说完一番话,将手里的一封密信揉成了一团,丢到他面前的火堆之中烧得一干二净,接着说道:“根据线报,蛊夷人将四皇子关押在岐王部中,岐王乃是太蛊族中的执事长老,因此部中实力不弱,好在岐王部设在外围,远离中枢巫神部,于我们而言也更加有利。”

众人一听精神一振,腰板都挺直了几分,就有人沉声问道:“王爷此行可还另有布置?”

陆离闻言转头看去,却是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子所言,男子双手抱臂倚着身后树干而立,倒是有几分眼熟,想来当日在卧龙楼时也曾注意过此人。

靖献王则轻笑一声,对此显得胸有成竹:“黑刹兄问到点子上了。”

接着环视了众人一圈,说道:“各位都是本王相邀请来助阵之人,本王自然不会将诸位性命置之不理,除了我们,本王从王府军队之中精挑细选出了数十名精英,与其他应邀而来的武者们组成一支更为强壮的队伍,早我们两日出发,明晚便可在岐王部外汇合,有他们接应,我等潜入其中救人若暴露了行迹,也足可脱身。”

靖献王话一出口,仿佛是给所有人下了一颗定心丸,那名为黑刹的男子神色也稍微平缓了下来,其他人相视一笑,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有关太蛊部落的秘闻轶事,陆离在一便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说那一方城,正是钟老头跟他有所提及的南疆要塞,当年这座设作边防的城池被剑神一剑摧毁,后来太蛊的夷人便在原址重新竖起了一座新的据点,虽然名曰一方城,但从规模上来讲却不足跟以往相提并论,要想绕过边防据点潜入太蛊部族的领地,倒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又比如说那白天已是见识了一番的巫蛊术,便如陆离所想那般,夷人多以外物施术,自身的实力自然有所欠缺,只要是能规避开那些蛊毒之物,他们这些炼体习武之人对上巫师时,也并非是没有一点胜算,倒是让陆离有些跃跃欲试了起来。

但正值说者淋漓,闻者酣畅的时候,那几名唾沫横飞的武者们却陡然停下,闭口不语了,陆离见状抬起了头,脸上不禁为之一怔。

眼见其他人抿嘴不语的看向自己,陆离就有些奇怪了起来,索性摸了摸脸,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而引起别人的注目,才发现那些人并非是在看他,而是在看着自己身后。

陆离转头看了过去,就见到钟清扬站在身后,低着脑袋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正奇怪这老头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就见其转身离去。

“陆小子,你跟我来。”钟清扬嘴里淡淡吩咐了一声,抬脚便走,不给陆离一点思索的机会。

陆离站起身子一头雾水,跟在钟老头的后方走出了密林,其他人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便有人向靖献王询问道:“王爷,这位前辈是何方神圣?”

在场的人,皆有两次目睹那糟身邋遢的老头一出手便是恢弘壮阔的景象,一次是以剑气掀飞了卧龙楼的楼顶,一次便是今日飞剑脱手取人项上头颅,对其身份也极为好奇起来。

毕竟这飞剑的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够使出来的,江湖上哪一次流出有关飞剑的传闻,不和那神秘的修炼界挂钩?难免也就将钟清扬误以为是那些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灵修了。

而靖献王脸上默然了片刻,低声喃喃说道:“应是天上神仙之流...”

离开了密林的两人自然不知身后议论之事,等跟着领路的钟老头走上了一个小山包,陆离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钟清扬猛然转身一脚将其踢飞了出去,陆离擦着地面滑出了老远,才止住了去势。

“这就不行了?”钟清扬脚步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对翻身跃起的陆离说道:“你可知道七品以上为何可称金刚?”

陆离附声应道:“自然是身体金刚不破,六品之下难以撼动。”

钟清扬看着他,口中轻轻一叹,接着说道:“那你可知道此行之中无人是金刚内六品以下,但何尝金刚不破?”

陆离自然不知,他又没有看穿他人境界的本事,就听身前钟清扬循循说道:“因为他们和你一样,光看表面的境界,勤练武学而不淬体魄,落个功力轻浮的下场,看似六品之上,实则不足以称为金刚,而你跟着老夫同行的这些天来,所做一切无非是在淬炼肉身的强度,如今总算才称得上七品铁魄境圆满。”

陆离恍然站起身子,感受着身体上确有力量充盈之感,便明白了过来,钟老头带他来此乃是要让他冲击六品,踏入金刚境界。

就听见钟清扬开口说道:“你若想突破金刚六品,那就得多挨打。”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二十五章 破晓即是启程时

南疆之地,乌云蔽月。

陆离在小山包上,不知道已经被踹飞出去了几次,但每当他站起来时,迎接他的便又是一只臭脚。

钟清扬一脚再将陆离整个人给踹飞了出去,脸上对此不以为然,嘴巴里面淡淡说道:“不错,已经能够扛住五品的力道了,陆小子,老夫这么踹你都没半点突破之兆?”

突破你娘!陆离心里头直骂娘,但表面故作淡定之色。

“前辈自己有听说过哪个炼体之人被踢出境界突破的事迹吗?”陆离捂住胸口站起了身子,咳了几声,喘着气说道。

“没有。”钟清扬不假思索一摇头,说道。

陆离额头上青筋暴起,从刚才开始他就不是没有发作过,但每次主动出击都让钟清扬顺势反制了回去,钟老头的身子他就连碰都碰不上一下,自讨苦吃多了,自然大为忌惮。

但这老头也忒不像话了点,明知道此举行不通,还非得这么干,陆离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像撒泼一般赖着不再起来了。

“不打了!不打了!”

听到钟清扬在不远处哈哈大笑,陆离更加来气,嘟囔道:“反正顺其自然便是,炼体一途本就厚积薄发,哪有靠着挨打进阶的道理。”

钟清扬脚步停在陆离的身前,摇头笑道:“老夫说有,那就是有,所谓不破不立,当是如此。”

放你的狗屁!陆离心中忿忿已久,顿时咆哮而出,当然,他也只能在心里头这么说说,真说出声,这老头肯定又该把他踹飞出去。

但即便没说出口,钟清扬还是将他踹飞了,而且飞得老远,直接摔出了山包。

不管陆离的大声尖叫,钟清扬摇头晃脑,口中自言自语了一句:“等到你使出破力一击,你就该感谢老夫今晚指教。”

这话出口,实则没心没肺至极。

... ...

先且不管陆离经历如何惨痛,今夜的南疆早已暗流涌动。

边疆据点一方城中,一封密信悄然送到了驻守在此的五毒长老手中,那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轻长老看完密信之后,手上轻轻一搓,那封密信便在一团火焰之中化为灰烬,只见他嘴里淡淡吩咐道:“传我命令,明日岗哨发现可疑人等,一律放任通行。”

“是!”

在其身前,几名守卫恭声领命,当即离开此处,去将长老的命令传达到位。

等到那几名守卫离开许久,那五毒长老的袖口中却忽地钻出了一道绿影,绿影只有拇指大小,但若仔细端详,便能看出那绿影竟是一个五官俱全的小人,小人从其袖中飞遁而出,看其面容,赫然是那名在枯落山脉被钟清扬飞剑斩去项上人头的夷人女子。

那五毒长老一见绿影小人,脸上顿时浮现出惋惜之色,他声音悲怆的问道:“小姐,究竟是何事令小姐只剩下元神逃到我这来,莫非是巫神部信中所说的那些武国人所为?”

夷人女子所化小人的脸上满是怨毒,在枯落山脉被一口飞剑斩断了头颅,肉身被毁,最后仅剩这一缕元神逃回南疆,元气大伤之下,她只好先到一方城来,求救族中的五毒长老。

此时听闻长老提及,元神小人咬牙切齿,身为太蛊部落中地位尊崇的大巫师后人,断头之仇,让她对那飞剑之人的痛恨更加入骨三分,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

“正是那些武国的杂碎,本小姐万万没想到那些武夫里面竟然混进了一个能使飞剑的家伙,吃了个大亏,断头之仇,本小姐定要抽其魂魄,永世偿还!”

那年轻的长老眉头一皱,感觉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大简单,沉吟道:“那些武国人到此作甚?巫神部只是要我明日尾随其后,并无解释其中的缘由,若是为了小姐遇害之事,巫神部哪还能沉得住气,恐怕早就杀入那群武夫之中了。”

那元神小人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出南疆本是为了寻找当年魔腾族在枯落山脉留下的枯死蛊,碰上那群人纯粹是偶然,巫神部并未得知。”

“我元神一路遁来,元气大损,还要劳烦长老将我带回巫神部找我祖父,那些武国人,本小姐绝不放过他们!”

那夷人女子的元神怨色不减,她贵为大巫师的孙女,在族中身份显赫,何尝有人敢伤其一根汗毛,等回到巫神部,她定然要将那飞剑的老不死施以尸魂蛊,让其永世都不得超生,而她落得如今下场,也只有她的祖父能够救自己了。

因此,回到巫神部乃是她首要的目的,好在一方城有族中的五毒长老坐镇,此刻她元神开始有萎靡之势,唯有拜托长老将她带回巫神部。

只是那女子元神不曾想到的是,那五毒长老深埋在阴影中的脸上,却诡异一笑:“大巫师尚未知晓小姐的状况啊...”

五毒长老突然出手,大手一翻,就将女子的元神死死捏在手中,那元神小人猝不及防,惊惧大叫出声:“你这是何意!还不快点放开本小姐!”

“何意?”五毒长老年轻的脸上,忽然勾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与先前的惋惜判若两人。

“既然大巫师不知小姐处境,本长老对从小在蛊池中长大的小姐可是垂涎多年了啊...”五毒长老脸上疯狂之色渐浓,五指死死捏住小人施压,尖声怪笑道:“不知小姐对那尸魂蛊,有几分了解?”

元神小人闻言脸上一怔,立刻便陷入了恐惧的深渊之中。

尸魂蛊她自然不会陌生,本想着等抓到那老不死的,便打算让其尝尝她们族中最为毒辣的尸魂蛊,却不曾想先尝到此蛊的竟然会是自己,那种令魂魄不得解脱的残忍手段,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不管她如何死死哀求,五毒长老终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就见其手掌翻转,祭出了一个陶质小钵。

“这养魂钵,本长老也为小姐准备多年了,小姐大可放心,不出十年,我便能将小姐的元神炼成实力强悍的魂魈,大巫师手中魂魈不过是以凡人魂魄所炼制,到时小姐再见到你爷爷时,不见得会比那老东西弱啊!”

五毒长老放声大笑,便将手上惊骇欲绝的元神投入钵中,等待她的,只有钵中尸魂虫夜以继日的蚕食,以及永远得不到解脱的折磨。

黎明破晓,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缕鱼肚白。

靖献王一声令下,所有人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齐齐出发,只带了两辆马车,而卸去轿厢的马车放上厚厚的干草堆,伪装成了运送草料的货车,只有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惬意得躺在马车上面,其他人皆改用徒步而行。

陆离看似无异的外表里面,浑身都是昨晚夜里被揍得乌青的痕迹,一夜的挨打自然不会让他就此突破,陆离疼得龇牙咧嘴,咬牙小声骂道:“老王八蛋还真敢打...”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二十六章 随风潜入夜

南疆之地多沼泽,光以这半天的时间而言,陆离细想算来,他们穿过的沼泽地恐怕都足有十来个之多,现在他们一行穿梭在这片密林蔽日的泥沼中,也有一个时辰之久,但仍然看不见尽头。

穿过沼泽地的感觉并不好受,好在此片泥沼中生长了如此茂密的树林,陆离身法本就不错,一路上和其他人借着树干之间腾跃前进,也不再担心脚下的泥沼里有何未知的危险。

之前那十来个地方里面无从借力,一行人趟着脚下的沼泽烂泥,便有两人被一些奇怪的沼泽毒物所伤,猝不及防之下命丧当场,令陆离心惊肉跳的是,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毒虫一出现便是成千上万,个体虽小,但那两个来不及躲避的皆是被虫群拉入脚下泥沼之中,恐怕不太可能留有全尸了。

陆离一踩脚下树枝止住身形,这里抬头不见天,只有星星碎碎的光斑照入这里面来,他低头望去,就见钟老头在马车上大睡懒觉,倒也颇为奇怪为什么那些毒虫没有偷袭掉队的钟老头。

见脚下的老头睡得舒服,陆离并没有去打扰他,脚下一蹬,身子一跃而出,稳稳落在前面的树枝上,接下来重复着如此前行,一晃便又是大半个时辰消逝而去,直到前方传来了声音。

“瞧!这里能看到一方城了!”

大概是觉得赶路的枯燥终于到头,陆离急不可耐地奋力跃出,一跃竟也去得几十张远,等落地的时候,才发现头上的天已过午后。

陆离站在原地举目眺望,一座状如长条的城池映入了眼帘,眼见一方城稀奇古怪的轮廓,陆离怔住在了原地,那形状歪歪扭扭,像极了一根丝瓜的戎边据点,难免和其想象中大相径庭。

那拔地而起的一方城起势参差不齐,延伸而出的城墙更是错落无章,整座城不论外形还是气势,都谈不上是一座固守南疆一方的要隘,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片刻的工夫,钟清扬姗姗来迟,这个时候方才乘马车走出了密林沼泽,一见钟老头来到身旁,陆离面色古怪的朝其问道:“前辈,那就是一方城?”

钟清扬坐起身子放眼望去,抓了抓身上在沼泽里被咬出包子的地方,点头道:“位置倒是没错,不过比起当年的一方城可着实像极了一根黄瓜,毫无半点恢弘可言。”

似乎是担心陆离误认为他当年削飞的是这么一块寒酸地,连忙补充道:“你看那城墙两头的残垣破壁,昔日一方城连绵百里而不绝,大气磅礴,比起现在来那可真是天差地别。”

陆离顺着钟老头手指地方看去,果然是依稀可见当年痕迹,虽成为废墟散乱在地,但此等壮阔的要塞,最后竟毁于钟老头一人之手,钟老头当日那道摧城的剑意,得多惊天动地。

似乎是因为其他人也很奇怪那一方城竟如此不堪,靖献王在一旁给大家徐徐讲道:“原来的一方城在二十年前便已毁于钟剑神之手,现在的一方城不过是后来临时所建,只是两国之间再少有大规模的交战,那南疆的蛮夷便不予理会,倒真无半点居安思危之志,倘若我朝有意挥军南下,攻破此等边防处所当真是轻而易举。”

靖献王口中讲完,眼角瞄向马车上的钟清扬,见其神色平静,心中一叹,昔日那位不可一世的剑神,便是在此战之后销声匿迹了足足二十年,今时再见钟剑神,难免对其变化大为唏嘘。

一行人停下脚步也有好半晌了,不愿耽误既定的紧密行程,靖献王一声令下:“出发!”

想绕过如今的一方城着实容易,他们丝毫不担心会被发现,即便真的暴露了身形,身上的乔装改扮也正是防着这一手,入夜时分他们便可抵达太蛊部族偏外围的岐王部,等救出那位被劫持的四皇子,他们将连夜出南疆,无须任何恋战。

于是在靖献王的示意之下,一行人当下即刻上路,陆离却也不是很在意那名质子安危,隐约觉得钟清扬会答应那王爷同行,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的就打道回府,按这老头的脾气,能不把那岐王部给杀得鸡飞狗跳?

陆离手指摩挲腰间剑柄,跟在了队伍的后方,心里却有那么几分跃跃欲试。

身在远处的城墙之上,那太蛊族的五毒长老负手而立,他眺望着这一行人消失在了眼中,轻笑着对身后的几十名族人吩咐道:“随我出城,今夜风高,天流血雨...”

那几十名太蛊夷人纷纷咧嘴残忍一笑,应声称是。

... ...

是夜,南疆的天空乌云压境,仿佛是应了那五毒长老的话,风声高昂。

靖献王居高临下,俯视着不远处那一大片漆黑的房屋院落,那里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那名为岐王部的太蛊部落领地。

陆离见到了那队靖献王口中所说的人马,这支足有上百人的队伍由当日在卧龙楼里应邀的江湖武者,以及王府守卫精锐组成,此时两支人马汇合之后,开始着手潜入之事。

“此行救出皇子为首要目的,我等潜入之后救出皇子即退,无须恋战,若行迹暴露,大家分散而逃,活着回到王府的人,皆有重赏。”

王爷神色尤为严肃,沉声一道令下,只见所有人一触即发,各人身手各显神通,但几乎全然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出现,从这高处下到了那岐王部外。

陆离眼睛微眯成线,手指来回摩挲剑柄,看不出其心中所想,等所有人尽数离开,就见钟清扬大刀阔马的走到身旁。

“怕了?”钟清扬调侃道。

陆离斜眼鄙夷得看了钟清扬一眼,声音淡然自若:“希望那些太蛊夷人能让晚辈成功晋入六品,倒也不枉此行。”

钟清扬讥笑了一声,没有过多调侃陆离,脚下一滑,身形竟如同融入了夜色之中,御风而行,若隐若现。

“陆小子,若情况有变,保住性命要紧,再行境界提升之事。”

钟清扬声音混在萧瑟风中,传入了陆离的耳中,虽然钟清扬并无言明,但陆离却已猜出了个大概。

“前辈只管放心与那大巫师一战便是...”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二十七章 南疆夜,大战起

月黑风高,天要流血。

岐王部中,被点燃的篝火照亮了一整片夜空,空气之中有着浓烈的肃杀之气,太蛊族的夷人环绕成圈,将从武国迢迢而来的一行人围困在了中间。

陆离手中持剑,警觉的提防着身前,地上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首提醒着所有人,对付这些使用巫蛊术的夷人不得掉以轻心,否则便是如此下场。

一条全身长满火红鳞片的毒蛇如闪电般扑了过来,陆离同样眼疾手快,一剑横斩而出,毒蛇从张开的血盆大口开始,整个身体就被陆离一分为二,紧随在毒蛇之后的夷人一惊,正欲退去,陆离剑尖一刺,从那夷人心口贯穿而过。

斩杀了一人,陆离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手中画出三尺剑围,将自己护在其中。

大半个时辰之前,他们潜入到岐王部中,但尚未来得及深入寻找那名质子,太蛊夷人前后包夹,将他们堵死在了原地,经过一番厮杀,从武国来的他们自然不敌夷人的强势出击,一轮交战之后,死伤人数俨然过半。

而武者们的反击未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到得现在,数轮交手之后的处境仍然岌岌可危。

不过,能主导战局的方向却不在这块地方,唯一杀出夷人包围圈的四人才是全场的焦点,作为双方各自顶尖的战力,他们之间的胜负才是决定这场杀戮能否进行到底的关键。

为首的战况之中,白刃双杰二人双剑合璧,犹如蛟龙出水,与那名太蛊部族的执事长老岐王打得有来有回,只见那岐王神色从容,施展繁杂巫蛊异术,局势在每一个呼吸间都足以倒向另外的一方,极为胶着。

靖献王刚硬双拳勇猛无匹,更是将一名从后方突袭而入的年轻男子打得节节后退,虽然曾年少时极为崇拜剑神,但比起拿剑,靖献王更为相信自己大成的天罡拳法,而那年轻男子多以各种毒虫蛊物进行反击,但却颇为头疼那对比起乌龟壳来还要难啃几分的拳头。

陆离能听到有夷人谈论起年轻男子,称其为五毒长老,那五毒长老不擅近战,而靖献王则难近其身,两人招数皆难以起到必胜的效果,但打斗的声势却也颇为惊人。

陆离三尺剑围将一只只不知疲惫的毒虫尽数扫落,眼见身旁数名武者抱团聚拢到了一起,陆离心念一动,迅速加入到了其中。

这几人之中,陆离眼睛瞥见一人好生眼熟,随即便想起来是当日在枯落山脉时,那名叫做园山的武者,只是那与其相互客套的另外一人,此时不见踪影。

那名为园山的武者手持一把沾满斑斑血迹的轻薄短刀,短刀上的血污染有青黑之色,显然此前斩落过夷人毒物,园山喘着粗气,对陆离他们几人说道:“诸位,想要活命还得齐心协力,这些蛊夷人手段毒辣,咱们相互照应,活命的几率才大一些。”

其他几人自然深谙有理,纷纷点头示意,陆离默然却也没有拒绝,但数人抱团之后,便少有夷人主动出手攻击他们,其他地方的武者心领神会,同样朝自己最近的武者们靠拢了过去。

眼见那位四皇子就被捆绑在战圈以外,每个人几乎都想将其营救出来,靖献王和白刃双杰皆被牵制在原地,其他人光着急也无济于事,毕竟那位候在一旁屋顶上方的黑袍老者,太蛊夷人们便足以自信无人能过。

如果说有谁真能走到那里,那肯定只有从容不迫的钟清扬一人。

而钟清扬也确实走到了,没有被人出手拦下仅仅只是因为他身法实在高明,直到他跃上了那处屋顶,身形方才被人瞧见。

钟清扬一上屋顶二话都懒得说,手持追神匕首,剑意直达云宵,一道、两道、三道...络绎不绝,直叫人眼花缭乱,剑气如风,更卷起夜空的残云,道道惊人剑气倾泻而出,足有上百道,直捣面前黑袍老者。

陆离嘴角一抽,直看得浑身肉跳,在地牢中时,钟清扬便以一把匕首化剑破开地渊天顶,如今追神匕首在其手中再度化作一把绝世神剑般,斩出的每一道剑气无不惊天动地,上百道,恐怕天都要塌下来吧?

浩大的声势,令所有人皆为之侧目,一见钟清扬道道剑气气势磅礴,加以白道,一个个只觉心惊肉跳啊,自问此等攻势落在自己头上,哪有侥幸的道理。

唯有那黑袍老者不会存有这样的想法,他甚至都懒得去躲开,任由那上百道惊人的剑气接连落在自己身上,而那看似势不可挡的剑气打在黑袍老者的身上,却如轻风拂山,等百道剑气尽数斩却,黑袍老者毫发无损。

武者们心中一沉,夷人们自然大喜。

这便是他们一族中引以为傲的人物,不论实力或是地位,在族中百年来都没有能出其左右者,太蛊部族的大巫师。

接着,那身穿黑袍,头发花白而脸色蜡黄的大巫师才缓缓说道:“钟清扬,当年你侥幸逃脱,今日是在自寻死路,这次可不会再让你逃掉。”

钟清扬闻言一笑,那张褶子都能夹死叮人蚊子的老脸皱皱巴巴,毫不客气讥笑回道:“老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这屁大的地方留不留得住老夫,试试不就知道了。”

大巫师不屑的呵呵一笑,却从身上黑袍之中射出了一只小虫。

钟清扬手中匕首轻轻一挥,便将这小虫斩成了粉末,嘴里一口气将粉末吹飞,轻笑道:“这抽人筋骨的玩意儿,老夫早有见识,阁下要是没有新鲜花样,不如让老夫来大展拳脚如何?”

说完他用匕首拍了拍自己佝偻的后背,以示当年的抽骨之仇。

“新鲜花样?”大巫师的脸上笑容极为瘆人,他从黑袍之中伸出了一只枯槁干瘪的手臂,轻轻朝下一招,嘴里说道:“本座倒是为你准备了一样新鲜的东西,钟清扬,你可得好好感谢本座让你二人再会。”

钟清扬的眼神立刻冰冷了下来,一股不好的感觉正缓缓攀上他的心头。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二十八章 故人

钟清扬脚下屋顶猛然一震,仿佛有一股千斤巨力顶了上来,接着一道同样身披黑袍的人影一下撞开了屋顶,出现在了钟清扬和大巫师两人之间。

突然出现的人影浑身都裹在黑袍之中,透过帽兜,钟清扬隐约可以见到那张过去熟悉的面孔,背脊立刻有些发凉。

“不虞?”钟清扬大惊失色,喉咙深处低声呢喃。

而那大巫师似乎极为满意钟清扬的表现,脸上的笑容阴森可怖,抬起他那只枯槁的手臂,按在了那身前黑袍人的头顶,说道:“钟清扬,本座便让你试试这新鲜花样是否可以让你满意。”

“不虞...”

钟清扬对大巫师置之不理,呢喃的声音异常嘶哑,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大巫师口中冷笑了一声,眼睛淡淡瞟了一眼魂不守舍的钟清扬,将头贴在黑袍人的耳边,沉声道:“杀了他!”

他话音刚落,黑袍人立刻闪现而出,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钟清扬的面前。

在黑袍之下,一条手臂忽地伸了出来,五指如钩,如同一只利爪,直扑钟清扬的面门而去。

钟清扬看似魂不附体,却在五指所化的利爪距离自己面前寸许时,瞳孔迎风紧紧一缩,抬手瞬间将那只手臂死死锁在面前,不得寸进,接着他抓住那黑袍人往身后一带,对方当即跌到了他身前,钟清扬一把将其头上的帽兜整个掀翻开去,脸色顿然大变。

那是一张温婉动人的女子面孔,此时如同一具无魂之躯,脸上的表情僵硬而死板,不存任何一丝情感。

一直在远处注意着这里动静的陆离心中一动,那名忽然出现的黑袍女子脸上木讷无神的样子,对陆离来说再是熟悉不过了,他在魔罗山的灵体便是这般模样,因此仅凭一眼,他就猜到了这名女子恐怕不会是一个活人。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被掀开帽兜的黑袍女子眼中呆滞,不见一丝神采,但藏在黑袍下的另一只手已经蓄势出击,作掌一下拍在了钟清扬的脸上,钟清扬不闪不避,竟被她生生拍飞了出去。

接着,陆离便见到钟老头整个人如同脱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到了另外一个屋顶上,直接就砸穿了那块屋顶,掉入其中,滚起了一股浓烟。

而那名黑袍女子并未就此作罢,身形一闪地一跃而出,就要朝那个被砸出来的洞口落下,却从半空之中杀出了一道凛冽的剑气,将其给逼退了回去。

乃是陆离当机立断,脱手而出的一记斩风剑。

正和靖献王遥遥对峙的五毒长老见状,眼中凶光一闪,一弹指尖,一只细小的虫子当即呼之欲出,他掐准了陆离毫无防备的间隙,想要一击就将他给置入死地。

虫子激射而出,靖献王一声怒喝,却已经来不及阻拦,眼见那只虫子直扑陆离头顶而去,心头不禁一凉。

但那虫子的偷袭仍是未能成功,陆离犹如未闻,但剑尖却已将虫子抵在了空中,剑光一闪,瞬间将那只虫子化为了乌有。

五毒长老轻咦了一声,陆离的反应速度之快,倒让他颇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懒得再多搭理了,因为大巫师的那具炼尸已经朝着搅局的陆离而去,眼下靖献王才是自己的对手。

黑袍女子来势汹汹,速度快得几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虚影,陆离的额头上渗出了几粒汗珠,不退反进,迎面而上。

两个快到了极致的身影交错而过,陆离手中三尺寒芒划过了黑袍女子的五指,却传出了嗞啦的金属摩擦声来。

果然不是活人,陆离心中暗自想道,这名黑袍女子身体坚硬如铁,只是一刹那的碰撞,都震得他手臂有些发麻。

但现在并非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陆离只觉身后背脊一凉,立刻回身给出了一剑,堪堪才将两只无情手掌拒在了身前,正欲将其拍开出去,黑袍女子手掌同时一握,便将剑刃牢牢钳制在了手中。

不好!陆离心中一沉,大感不妙。

却见那名为园山的武者在黑袍女子背后腾跃而起,双手紧紧握住他的那把轻薄短刀,口中大喝了一声,刀口就朝那黑袍女子的后背狠狠地劈落。

却是咣地一声巨响,园山一声惨叫,脸上的五官几乎都要挤到一块去了,显得极其痛苦,他手中短刀的刀刃已被完全震碎,而双手内血管尽数爆裂,正往体外渗出鲜红的血丝,场面触目惊心。

陆离一咬牙,巨力蓬发,想将那身躯比铁块还硬的黑袍女子拽过来,园山为救他一命已经身受重伤,他不能再放任黑袍女子转头杀害园山。

但出乎陆离意料的是,黑袍女子重如泰山而不为所动,却一张嘴巴,从口中飞出了一道模糊的黑影,朝身后的园山闪动而去。

紧接着,园山痛苦的表情便永远的凝固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的脑袋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从他脖子上掉落,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飞剑!

陆离又惊又怒,那道黑影自己看得清楚,和当日钟清扬在枯落山脉取下两个夷人头颅的手段简直一模一样。

而这边刚从起了变故开始,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注意,飞剑再现之时,靖献王和白刃双杰几乎同时惊呼了一声。

“飞剑襄不虞!”

女子,飞剑,以及钟清扬异样的反应,这一切似乎都和当年那名同为武道传奇的大宗师对上了号。

三人细思极恐,惊惶失色,那些以往听得的旧事,也都一一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飞剑襄不虞,四大宗师之一,只知道其与钟剑神交情匪浅,胜似眷侣,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钟剑神偷师飞剑被其逮住,上演了一场长达半月的你追我跑,最后以钟剑神承认拜此女子为师收场。

而当年剑神只身入南疆,不也正是为了救出被蛊夷人掳走的飞剑襄不虞?钟剑神是否将人救出,无人知晓,但自一剑摧城的事迹震动天下之后,两人便齐齐销声匿迹,四大宗师之列空缺其二多年,虽然一直不乏传言声称二人葬身南疆,但始终无法得到证实。

如今这两位双双现身,重现在他们的面前,但不知为何,竟似乎是敌非友。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二十九章 死战入金刚

陆离自然不知两人口中所言何许人也,当那口方才斩落园山首级的飞剑再次出现在眼里时,手握剑柄使劲一翻,发出嗞啦的一声摩擦声响,剑刃便从黑袍女子死死的钳制中挣脱开来。

紧接着,他的身体朝一侧扭转开去,以间不容发的距离躲过了破风而至的一道虚影。

那是一口通体乌黑,巴掌来长的精致小剑,在陆离眸中被无限放大。

堪堪躲过了飞剑夺命一击的陆离向后急退而走,期间又是凭借手中一剑,将突袭而至的虚影弹开,等退到了十数丈外时,冷汗已经浸湿了他背后的衣衫。

一轮交手,电光火石。

陆离却觉得犹在鬼门关外走上几遭,那黑袍女子出手无一不是杀人招,不论是以手肉搏,还是那口行迹诡异的飞剑,和她交手便如同在刀口上走,稍有一个不慎,都将被其锋芒置入险境,不死恐怕都要脱一层皮。

退到远处的陆离看了一眼地上那尸首分离的园山,有点心惊肉跳,若非自己反应迅速,刚才恐怕也要落得如此下场。

黑袍女子的那口飞剑,论其门道,似乎都和当日钟老头所使出来的一般无二,心念至此,陆离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了钟清扬摔落的地方,此时那里仍然没有一点动静,不禁有些担心了起来。

难不成钟老头就这么被其一掌给活活拍死了?那钟老头死得是不是也太冤枉了点?先且不论其到底是死是活,但眼前的局势对他们这一方来说,已经极其不妙。

战事刚起时,光抵挡住太蛊夷人就已经损失惨重,甚至乎连那位被押在前方的皇子他们都难以触及,还谈何救人?到得现在,战况便更加惨烈。

钟老头从进来时便直指那作壁上观的大巫师,却被突然杀出的黑袍女子一击秒杀,靖献王和白刃双杰似乎也已经萌生退意,刚才还和那两名夷人长老打得有来有回的三人开始被压制得节节败退,而两名夷人长老见状自然不会放任其离去,死死牵制住他们三个。

一时之间,刚才暂且停手的太蛊夷人口中号声大作,纷纷动手开始剿杀武国武夫,士气高昂的夷人一出手便不给武国人留半点活路,各种古怪的蛊物,蛊术层出不穷,一股脑地朝武国人砸了出去。

此时再战下去,恐怕已无必要,双方形势呈现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就是想脱身,都难上加难。

惨叫声不绝于耳,陆离分不清是敌是友,但恐怕还是后者居多。

只见陆离横剑在胸前,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清楚和对方交手,自己都必须全力以赴。

冷静的双眸之中映出了对方朝其奔袭而来的身影,陆离眼中毫无退缩之色,那黑袍女子再强,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出手虽然凶险万分,动作终归是死板了点。

“斩风!”

陆离口中一声大喝,手中三尺长剑挥出一道刺人耳膜的剑气,势如破竹地斩落在黑袍女子的身上,轰鸣一声巨响,与黑袍女子碰撞之后竟直接炸裂而开,黑袍女子只是身形一滞,接着再度朝陆离冲了过来。

陆离脚下蹬蹬后撤,手上剑光挥舞成了一大片,划出的每一道剑影都和黑袍女子对碰出铿锵之声,竟擦出了火光飞溅到了他面前,但陆离对此置之不理。

此时陆离精神上每一寸注意力都必须放在对方出手的每一个动作上,黑袍女子拳掌交加不断落下,都被他持剑格挡开去,但每每隔开想要取他命门的攻击时,手臂上都将被震得发麻。

只是片刻,两人就不知交手多达上百回合,黑袍女子攻势着实不遗余力,每一击的力道之大,陆离招架起来只觉得手上经络几乎寸断,但也才堪堪守住自己免遭辣手。

有远观此处战局者,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那屋顶上的大巫师面无表情,目光锁定在黑袍女子身上,对陆离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也不管陆离如何经受住他亲手炼制出来的炼尸,都不为所动。

不管别人作何想法,陆离本人却已即将到达极限,他握剑的手掌上虎口破裂,最后整个手掌浴血奋战,但陆离犹若未闻,仍然抵御着对方毫不减弱的攻势,直到三尺长剑脱离了他的手心。

糟了!

陆离心中大叫不好,但武器脱落,他身体暴露在对方的拳头下,凭借眼前这名黑袍女子肉身的强度,恐怕不管作何应对都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瞬息之间,拳风已率先刺痛着他的皮肤,接着对方皮肤下面呈现墨绿色的血丝映入陆离眼中,自知此时闪避不及,陆离只得双手护在胸口。

嘭!

一股剧痛传遍陆离全身,那一瞬间,陆离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就连他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两只手掌一马当先,骨头寸寸噼啪碎裂,接着胸口便像是被那一拳贯穿而过,脊梁骨似乎都被打断了。

陆离的瞳孔放得很大,从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就倒飞出几十丈远后,才重重摔到了地上。

陆离浑身瘫软如同一滩烂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鲜血从他的口鼻之中不断溢了出来,仅存的一丝神志在脑海中缓缓响起。

“要死了吗...”

陆离嘴里吐血不止,他也分不清声音是否出自他自己,在这失神之际他忘记了人生当中所有的一切,直到剧烈的痛觉将他生生唤醒,陆离的脸上顿时扭曲到了一起。

他想要咆哮出声,但只呛出了几口血,身体动弹不得任由痛楚挖心,却被人单手按住自己的脸,接着陆离整个人就被黑袍女子提了起来。

“长得真好看...”

陆离抬起眼皮,方才得以近距离看清黑袍女子的面容,其如今和死尸无异的僵硬面孔,生前又该是如何沉鱼落雁,而那一股尚存的温婉气息,当真看不出她竟有这般大的力道。

陆离苦笑一声,天晓得他是不是自己的嘴角动了,但能隐隐感觉到那只按在脸上的手掌正在慢慢地使力。

不出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整个脑袋都将被捏爆。

心底莫名生出的寒意,注定陆离不会就此坐以待毙,他眼中失去的神采唤然觉醒,放大的瞳孔猛然一缩。

陆离早已断去的双手竟抬了起来,握住黑袍女子将他提起的手臂,浑身只有数不尽的力气喷薄待发。

“啊!...”

陆离口中震啸响彻了黑夜,在晋入六品踏上金刚境的同时,他双手死死握住面前的那只手臂,硬生生地将其折成了两截。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三十章 连接过去与现在(上)

陆离吼声震烁夜空,一把将那黑袍女子的手臂折成了两截之后,右手紧握成拳,品阶晋升时的精纯力量达到了顶点,伴随着他口中的嘶吼,陆离拼尽浑身气力的一拳终于出手。

拳风呼啸,直捣黑袍女子脖颈而去,陆离一拳打了个结结实实,纵使黑袍女子的炼尸之躯坚硬无比,依然无法承受,仰头一倒便被击飞了出去。

陆离失去了支点,双脚稳稳落地,手中的那半截断臂伤口处不见一滴血流出,但可以看到皮肤以下,那些墨绿色的血丝。

陆离随手将断臂抛开,握了握手掌,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遭到对方重击时的伤处竟完好无事,不禁一喜。

“没想到晋入六品还有这等好处,受伤的地方竟然都可以自愈!”陆离惊喜出声,他碰了碰刚才骨头尽碎的手掌,口中有些啧啧称奇。

方才在生死之际突入金刚境界时,陆离便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体内经络满溢而走,所过之处无不令他气力充盈,最后传到他的手上,更是将那只按住自己的手臂折断,一拳将那黑袍女子击飞了出去。

而这一切则都是品阶在晋升时所获得的力量。

肉身淬炼,不破不立。

唯有破而后立,才得以将体内日积月累出的深厚力量,在进阶的瞬间爆发,这股厚积薄发的力量,被炼体之人称为破力,破力的强弱完全取决于平日里的蕴蓄。

而陆离在家乡时早早便安然晋升铁魄境,稍有虚浮的境界在这段时日里被钟清扬强加锻炼,体内的力量酝酿已久,一经爆发,便是万钧之力。

陆离的父亲不告诉他这些,或许是不愿意让陆离真的陷入到这种境地里面,而钟清扬则就可能是有意蓄谋,等着看其惨状了。

此时万钧之力尽数挥霍一空,陆离虽然无半分空虚之感,却也没自大到认为凭他金刚境内六品的实力可以挽回他们的局面,那倒飞出去的黑袍女子已站住了脚跟,再次朝其袭来,当真是不知疲惫。

陆离脚步跑动,他必须去拿回掉在地上的佩剑,空手和那炼尸傀儡对着干,显然不太现实。

陆离身子几乎贴着地面,手刚握住剑柄,立马挑身而起,剑身折出了一个曼妙的弧度,随即一弹而回,陆离身在半空,剑气涌动已临近倾泻,当下不假思索对身临脚下的黑袍女子斩出斩风一击。

这一次,斩风剑的剑气没有炸裂,而是沿着黑袍女子那张温婉动人的脸丝丝浸入,剑气犹如一道锯齿,想将女子的头颅切割开来。

但剑气显然不足以支撑到那一刻,黑袍女子只是一挺身子,剑气仍旧尽数散去,却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在她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陆离早已撤出了老远,眼睛微眯,如果不出他所料,这女子生前实力恐怕应该是涅槃境以上,不论是境界内的哪一个品阶,都不是他所能战胜的存在,若非其盯紧自己上,那他还真不想跟这种怪物交手。

金刚境常有之,而涅槃境是何等的罕见,陆离自己还是知道的,那是连低阶灵修都不愿碰上的狠角色,他将自己从头到尾掂量一番,都找不出哪里能硬接涅槃境高人一击。

当然,陆离深谙黑袍女子生前实力惊人之余,恐怕也猜不到乃是四大宗师之列,四大宗师实力如何,聚气境十层的熊妖不也在钟清扬手中落荒而逃?

所以当女子又一张嘴巴时,陆离的额头上立刻也冒出了冷汗,紧接着那口防不胜防的飞剑便随之扑面而来。

那黑袍女子再次放出飞剑,陆离又将以全神贯注地应付。

银黑两色的剑光极其分明,碰撞出的声音不绝于耳,陆离屡屡将飞剑成功弹开,却也是皮上心惊肉跳个不停。

而这边的声势如此之大,自然也引来了其他人侧目,靖献王诧异得看着破而后立的陆离,心里对这后生暗自点头之余,却连连叫苦不迭。

想来靖献王自己还因为请出钟清扬这尊大神而倍感安心,哪能料到当年只身大闹南疆的钟剑神会被瞬间秒杀掉,当然,认出了黑袍女子的靖献王倒也还能理解钟清扬的异样,只是现在想脱身都极其困难了。

陆离自然不知道王爷心中所想,他全力以赴才得以稳住的局面又被黑袍女子亲手打破,另一口飞剑的加入,陆离早已经节节败退,身上多达数十道大小不一的伤口。

金刚不破,在此等绝世手段的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陆离苦不堪言,何曾想到对方飞剑不止一道,能扭掉那些足以致命的攻击已是极限,再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溃败在此犀利的攻势之下,如何先摆脱飞剑,再想办法让对方换以近身肉搏,陆离绞尽脑汁。

虽说近身肉搏陆离也没有丝毫胜算,但终归招架得住,才有时机想办法脱身,换之飞剑的话,那简直已经是痴人说梦话了。

战斗时的意识愈发紧绷,时机转瞬即逝,陆离还是牢牢把握住了。

一剑甩飞两道虚影,他立刻一跃弹射而出,抛开飞剑,只有这一瞬间才能接近对方,待近在眼前之时,他眼中的黑袍女子却一张嘴巴,陆离去势收不住,心一下子就沉入了深渊。

如果说世间跌宕起伏是何情形,那陆离今日便领教得一干二净。

飞剑至,必死之境,如何能逃?

若非那姗姗来迟的追神匕首将那道在陆离瞳孔中放大的飞剑撞飞了出去,陆离赌上性命想用剑挡开的想法未必得以奏响。

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不比身死之躯的黑袍女子,陆离的反应何其迅速,手上停不住的动作惯性出招,一剑斩落,陆离的世界里万籁俱寂,唯有被震得脱手飞出的剑告诉他自己,武道路上,他还不足以独当一面。

而远处的钟清扬手上一招,追神匕首回身落入他的手中,黑袍女子朝其望去,钟清扬心如刀割,但脸上决绝的果断神色已展露无遗,脑中却不由浮现出了这样一幅画面来。

一袭黄衫的少女愠怒出声,手持短剑的朝自己说道:“我名襄不虞,你这鼠辈竟敢偷师,快点报上名来!”

当时的钟清扬意气风发,江湖上已经开始流传起他的大名,而那少女不过正值碧玉年华,江湖上哪有她一个名号。

钟清扬戏谑性格向来有之,一扮鬼脸吐舌道:“略!你要追得上我,我就告诉你!”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三十一章 连接过去与现在(下)

对于生性洒脱的钟清扬而言,二十年的不见天日得以活了下来,无非是眼前女子的身影所支撑着他,但如今再见,即便是亲手将她的痕迹尽数抹灭,也不愿看到她任人提线摆布。

“这外地来的姓陆小子,怎么看都称不上是一块璞玉,老夫却也不会让他死在这里。”钟清扬步履沉重,他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凹深的脚印。

眼见钟老头安然无恙,陆离总算才松了一口气,拾剑退开。

他也不傻,这两人一看便知交集匪浅,如今一人成了炼尸,钟老头狂傲却非无情无义之人,让他下杀手得有多少的无奈,只是他俨然不知,钟清扬一路行来天人交战,心死如灰。

钟清扬一抬手,手中追神匕首凭空消失,学着自己当年被眼前女子追得狼狈不堪时所说言语,声音比起陆离初次见他的时候还要沙哑几分。

“襄不虞,钟清扬学你飞剑门道乃是看着有些花头可赏,当真我稀罕了?我钟清扬入剑道只为一事,便是要那江湖上空了几百年的剑神名头,今后我为剑神,你这飞剑倒还能攀上我一点名气...”

钟清扬没有说完,因为后面的话本来就被抢着去了,也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钟清扬一出现,便是此处所有人注目的焦点,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听得稀里糊涂,也无人知晓当时那少女说了什么,但钟清扬一口匕首和三把飞剑的碰撞,却令人为之惊艳。

神仙打架,不过如此。

陆离看得直叫目眩,四道寒光闪烁着一刻未停,互相碰撞出沉闷的声音,接着便有火光迸发,四口飞剑之间互显锋芒,却没有哪一把愿意退让,而这种激烈的交锋,也着实令他倍感震撼。

屋顶上,太蛊部族的大巫师面色漠然,当年族人带来那名女子引来了一场令他们部落死伤过半的惨烈祸端,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太蛊部落虽然比不上南疆的那些大部族,但自部落建立以来都未曾经历此等灾难。

南疆五大部族,太蛊实力垫底而遭到强族的压迫,戎守边疆的一方城自古便落在他们的肩头上,一方城被毁之日,受尽四大部族千夫指,那持剑之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大闹了他们的领地,折损过半的族人已让太蛊部族元气大伤,却还要饱受他族的试压与耻笑。

大巫师衣袍之中双手紧揣,青筋暴露,那武国来的武夫,令他恨之入骨,他恨钟清扬,因为钟清扬,他们太蛊一族几百年的隐忍功亏一篑,更让他气愤的是即使是身为大巫师的他出手,都没能留下这个武夫。

那几个当着钟清扬的面杀死了女子的族人在事后也被其所处死,钟清扬的暴走和他们脱不开干系,心怀怨念的他摆祭坛施法,宁损几十年的寿命也要招回那女子亡魂,甚至将那女子的身体炼成一具傀儡炼尸,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一刻。

大巫师伸手一翻,便有一个和五毒长老一模一样的养魂钵出现在了手上,他阴冷一笑,高声喊道:“钟清扬!当日本座招回那女人的魂魄便一直养在此钵之中,今天就让你二人相见!”

五毒长老眼角一跳,心头有些兴奋,只要给他十年时间,他就可以将大巫师孙女的元神炼成魂魈,那等在蛊池之中培养出来的元神,定会一跃成为魂魈之王。

接着,那大巫师一催手中养魂钵,一道几近于透明的白影从钵里钻了出来,虽然已稀薄得有些模糊,但钟清扬怎会认不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他眼中频临极限的震怒,仅仅一眼,钟清扬就已然崩溃。

陆离背脊浑然发怵,这些夷人手段实在阴损至极,不仅做成了黑袍女子那样的炼尸,竟还将其亡魂招回养在容器之中,岂不是令她永世都不得轮回,陆离急忙转头去看钟清扬,眼见钟清扬怒火中烧却溃不成形的模样,不禁心生不忍。

一路而来,钟老头的脾气陆离摸索得也有个七七八八,钟老头嘴上不说,但从第一天起便将自己当作徒弟对待,不过钟老头哪有一点师父架子,不还老教他做些偷鸡摸狗,看人家姑娘屁股的勾当?

但是陆离心中十分明白,两人的这场忘年交既是师徒,又是挚友,钟清扬这般模样令他感同身受之余,对太蛊族也贬至谷底。

“我杀了你!老夫杀了你!”

钟清扬嘶哑的声音咆哮怒吼,襄不虞的魂魄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二十年来身处地渊之中,他总喜欢自言自语,说她应该投胎到了哪户人家里去当个闺女,因此出了地牢之后,他总爱盯着那些姑娘瞧,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糟粕老头子,只要能够再见她一眼,钟清扬便已知足了。

但现在,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钟清扬手里追神匕首脱手而出,直击大巫师所在的那块屋顶,那黑袍女子三道飞剑同时上前想做阻拦,却被陆离一剑横扫落地。

现在他能帮到钟老头的,只有这些了。

那大巫师口中冷笑了一声,两指就将匕首死死抵在身前,或许他至死也都不曾想过,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匕首里边竟藏有一枚如泥丸子般大小的东西,此时从匕首的锋刃之间徐徐飘出。

这剑丸乃是钟清扬二十年来所悟,其中蕴含了他踏上剑道以来的全部破力,今日在此尽数释放。

“什么!”

大巫师口中惊叫一声,剑丸却已钻入他恐惧的瞳孔之中,在他的体内炸裂。

可怜大巫师斗法经验无数,到死都没有想到会栽在一个武夫的手里,他这等聚气境臻至圆满的修炼之人,比涅槃境还要强大几分的身体竟完全爆裂炸开,当真是碎尸万段。

紧接着,一道凝实的绿影藏在肉块间逃了出来,那是大巫师修炼愈百年的元神,元神惊怒交加,正欲远遁,五毒长老眼中贪婪之色大起,当着众族人的面祭出了养魂钵,收下了大巫师的元神。

执事长老岐王大怒,却也来不及拦下那疯狂的五毒长老。

在最后关头,大巫师惊惧的元神心念一动,便欲招来炼尸傀儡护法,钟清扬嘴唇咬出了血丝,匕首剑气足可擎天,化作了一道飞剑,朝着那黑袍女子一落而下。

钟清扬又沧桑了几许的眼中是那少女当日打断他说话时的样子,她飞剑直指自己的喉咙,含笑说道:“你要真能成为剑神,那我就是剑神的师父!钟清扬,你还不快点拜师!”

那一刻,从未向任何人低头的钟清扬鬼使神差,竟摆手称了一声师父,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因为对她心生情愫,而打心底里自愿顺了这名黄衫少女的意。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三十二章 别离

擎天剑气一落而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淹没了黑袍女子的身形。

没人知道钟清扬的剑气中承载了什么,但见天上蔽月乌云散去,一轮皎月遥挂天空,断肠之人驻足远望。

磅礴的剑气散去,黑袍女子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

陆离转头看向了钟清扬,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去打扰他,战况已成残局,太蛊族的大巫师落败已成定局,现在已经到了收场的时候。

岐王和五毒长老窝里斗得正激烈,靖献王和白刃双杰瞅准了时机,成功将吓得魂飞魄散的四皇子安然救出,带着他落在了钟清扬和陆离的身后,那存活下来的几十名武者也开始纷纷往此处靠拢了过来。

太蛊夷人自然没空再管他们,大巫师的陨落无非是他们部族最大的危机,而五毒长老却觊觎大巫师的元神,甚至是祭出养魂钵来,显然是要将大巫师的元神纳为己用。

大巫师的养魂钵还漂浮在原处,没一个人敢去动它,那道从养魂钵中飘出的稀薄灵魂正双目紧闭,一介凡人的魂魄,没人会觉得其在遭到了尸魂虫蚕食二十年还能保有自己的意识。

钟清扬虚空抬脚一步,人就出现在了那片屋顶的上方,他站在原地,伸手去触碰襄不虞虚无缥缈的灵魂,手指却从中一穿而过。

钟清扬苍老的脸上滑下了两道泪痕,他不忍女子遭此酷刑,但也不知如何是好,近在眼前,却难以触摸到。

“襄不虞,钟清扬来接你了...”钟清扬嘶哑的声音在嘴里呢喃。

陆离收剑回鞘,暗自叹了一口气,钟清扬和这名叫做襄不虞的女子生前感情可见一斑,钟老头生性洒脱,顽性恶劣,但当其流露出悲伤的时候,竟是如此引人神伤,他和钟老头两人亦师亦友,此时此刻也不忍再看下去了。

而他的身后,白刃双杰和靖献王同样有些唏嘘,襄不虞和钟清扬的往事他们自然知道一些,不曾想二十年过去,两人却还要遭受一番天人相隔之苦。

任时间此般飞逝,却无一人愿意去打搅钟清扬,只是这样驻足候在了原地。

南疆之夜,惨烈的战局悄然落幕,但故人相见所带来的悲怆,方才令人感慨万千,在那距离南疆不知多少个万里远的青溪镇,陆家大富豪宅的深院之内,陆化尘独坐吊脚竹楼的门前,目光眺望天边而不语。

良久之后,他忽地轻轻招一招手,小瓜子所化的另一个陆离便从屋内拿出了一支竹萧,递到了陆化尘的手中。

小瓜子不明所以,只是安静退到了一旁。

陆化尘接过竹萧,苍白的脸上向来便自带有一股淡淡的哀伤,他执萧递往嘴边,轻轻吹动了一曲。

世间仿佛本无声,天地万籁俱寂,唯有陆化尘奏响的一曲灵歌,直达远方。

说不出是安详,也说不出是悲伤,谱一曲肝肠断,唯有那天边之人,能够书写那曲中的词儿,陆化尘独奏灵曲时,脸色却更加苍白了几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化尘口中一曲落,起身就想回屋里去。

那默默站在一边的小瓜子不解问道:“爹,这是?”

陆化尘脚下一顿,嘴角轻轻一笑,举目遥望在天上挂着的那一轮皎月,对小瓜子说道:“渡一人入轮回,若那两人真的有缘,来世必当做那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小瓜子摸不着头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跟在陆化尘的身后进了竹楼的屋内。

... ...

远在南疆的陆离身子没来由得打了个颤,透过夜空,一股令他十分熟悉的气息直达他内心的深处,陆离疑惑之余,低声自语了一句:“爹?”

那种熟悉的气息转瞬即逝,陆离摇了摇头,南疆和青溪镇远在天边,这里哪有他爹的身影,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而另外一头,似有梵音自天上来,那身在钟清扬手指温存上的灵魂轻轻一跳动,接着,就在钟清扬错愕的目光之中睁开了双眼,一见眼前泣不成声的佝偻老头,那女子却温婉一笑,轻声道:“钟清扬?”

已是灵魂之体的女子伸出手去,也不管表情呆滞的钟清扬,轻抚着他苍老的脸庞。

“你怎么那么傻,一个人硬闯南疆,为什么一定要来救我?”

女子的时间仿佛就定格在二十年前,一刻都不曾流逝,当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她终将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亲口对眼前样貌已不再依旧的佝偻老头说出。

钟清扬咬牙浑身颤抖,自责当年自己没能救出襄不虞,此刻两眼中的泪水却也不知是喜是悲,他没有理会直颤的双唇,开口洒然笑道:“我怎会置你于不顾,今日只消一剑荡太蛊,钟清扬带你安然离开。”

襄不虞本就稀薄的灵魂已经渐渐消失,于世间存在过的痕迹仿佛都要被抹去,却忍不住扑哧一笑出声。

“你呀,就是太狂了,总是爱做些让我担心的事情。”她摸着钟清扬的脸,有些心疼他。

钟清扬凝视着她,心如刀割,他没办法接受襄不虞在自己眼前再次失去,而自己仍旧无能为力。

虽然襄不虞已经努力保持着笑容,她同样不愿再一次失去钟清扬,但怎奈何生命正在逝去,她的眼角有泪光不自觉得滑落而下,最后嘱咐道:“你那徒弟温沢庭生有反骨,他虽和你同是五行门的没落后裔,但其野心勃勃,你将他带在身边,我很不放心...”

虽然襄不虞并不知道她所担心的事情已成事实,钟清扬也只是点了点头,对她低声道:“那小子的事情不用担心,现在有个不成器的家伙,不比他差。”

襄不虞似懂非懂,不知钟清扬所说是何人,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将还未完全消失不见的脸颊贴在钟清扬的耳边,柔声耳语道:“来世,我还做你师父...”

钟清扬站在原地,深埋的脸上感受着那股渐渐消失不见的温存,良久,脸上骤然一笑。

“啊,一定...”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三十三章 单骑绝尘

陆离正端坐于马车之中闭目养神,一路上的颠簸,马车轿厢摇摇晃晃,陆离慢慢睁开了双眼。

看了一眼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陆离轻轻一叹。

钟老头最后还是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甚至都没有和他们道别,当那名女子的残魂彻底消失的时候,钟清扬头也没回,独自黯然离去。

包括陆离在内,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陆离此时满怀惆怅,掀开了窗帘,正好瞧见远处的一方城,与来时所见无异。

大战结束之后,钟清扬不辞而别,靖献王下令原路折返,有另一支队伍的座驾在,此刻天色还未过午,他们一行便已到达边境之地,再走两日,即可回到靖南城中。

陆离手指指尖划过剑柄,南疆之行,他成功晋入六品金刚境,按照钟老头的说法,此时的他终于得以进入斩风雷剑法的门道,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还要靠自己慢慢摸索了。

剑法秘籍,陆离早已烂熟于心,但没有钟老头在身边为自己指点迷津,剑法的修行总归要走上不少弯路子。

陆离放下帘子,便不再多想。

... ...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靖王府中,靖献王设酒宴款待众人之余,许诺好的重赏自然也少不了,不论是武学钱财,亦或身份地位,只要开口,这位王爷无不爽快答应,只是当他问及陆离之时,陆离一口便给谢绝了。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需要什么。

王府内,听观园恢弘大气,外人极少有幸能踏足进入此地,今夜靖献王慷慨开放,以设酒席,答谢一同出行南疆之人。

陆离坐在听观园内的角落之中,他虽有到场露了下头,但却没有落座酒宴,能加入这场宴席的自然是那些为数不多得以活着回来的武者们,园山的死,让陆离始终都耿耿于怀。

“陆小友,今后有何打算?”

靖献王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陆离转过头去,便见到这位王爷含笑而语得看着他,朝其递过来一个精美的酒杯。

陆离接过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嘴里长舒一口气。

“未作打算。”陆离抬手擦了擦嘴边的酒渍,这味道他记得,乃是当日卧龙楼的仙人醉,若是钟老头在此,恐怕又得耍什么酒疯,拿他的剑去劈飞哪块地方了。

靖献王嘴上轻笑了一声,坐到了陆离的身旁。

“二十年前,本王便相信钟剑神终有一日会重出江湖,因为我知道,那位剑神不可能就这般轻易陨落...”

靖献王抬头看天,明亮的皎月总是能够勾勒起往事,也不知道他是在对陆离所说,亦或是在自言自语。

“二十年后,当我再见钟剑神时,也一度以为这位曾经笑傲整座江湖的传奇人物或许已经不复当年,但钟剑神每一回出手,无不是令本王深深折服。”

陆离看着靖献王的侧脸,这位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王爷,在此一刻脸上稍显轻佻,陆离感到有些讶异之外,却也无话可接。

但靖献王不以为意,他眼中追忆着年少的自己,继续说道:“自钟清扬成就剑神之日起,江湖上的剑客便无出其左右者,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是如此,当年四大宗师折损其二,一直过了十数年都无人敢再评出新的四大宗师,只因他和襄不虞的武学造诣,后人几乎难以企及。”

语罢,靖献王看向了默然不语的陆离,笑道:“你的剑意,倒和钟剑神极为相似,小友可师从于钟剑神?”

陆离先是摇了摇头,但随即一想,又点了点头,引得王爷忍俊不禁,这一老一少,当真是亦师亦友,否则又怎会经常看到这二人贫嘴嬉闹。

靖献王笑了几声之后,转而悠悠叹了一口气,才对陆离说道:“剑神前辈会去哪儿,本王无从知晓,但他既然重现于世间,有一个地方,必然会亲自前往。”

陆离闻言一怔,说不出是担忧还是欣喜,忙不迭追问道:“什么地方!”

“天山剑池。”

天山剑池?陆离非武国之人,对王爷口中所说的地方感到陌生,他也没听钟老头提及过这地方,却不知靖献王何以言之确切,就敢肯定钟清扬必然会去那个地方。

而靖献王见陆离面上表情懵懂,反倒是他有些诧异了起来,天山剑池的名头之大,敢情还有哪个习剑之人所不知,不是有句古话说得好么,不入天山无剑道,剑池之上是神仙。

说的就是那天山剑池所修剑道堪比天上神仙之流,而钟清扬当年正是从那天山的剑池之中横空出世,一朝现身江湖时,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待其成就剑神之名时,江湖上无数剑客更是将天山剑池列为剑道的无上圣地。

只是世人眼光通常只能看到表面的光鲜,而忽略了背后的辛酸,天山剑池的传承比当今朝廷的历史还要久远,数以千年来,剑池的延续都不曾熄灭,得以流传至今,自然有其道理。

他作为朝廷的王爷,知道的远比常人要多,钟清扬还未出现在江湖上时,天山剑池便一直倍受朝廷的注意,而钟清扬的身世,武国的皇室也已摸得透顶。

靖献王站起身子,迎着头上皎洁的月光,负手而立。

“天山剑池乃剑道圣地,钟清扬正是其门人之一,此前他骤然失踪之后便杳无音讯,这一次,不论那位传其独道剑法的世外高人是否还在那里,想必他都会回一次剑池,拜别昔日的恩师。”

“那,天山剑池身在何方?”陆离同样站了起来,问道。

“北方长州,距此足有六千里远,长州极北之地,有一座常年冰封的雪山名唤四圣山,那剑池便坐落在其中山顶,尤比天高。若本王没猜错,你亦是得了剑池传承之人,你当去否?”

靖献王把一席话说完,眼睛就一直看着陆离,他很是期待这名后辈的回答,能否对得起钟清扬将其带在身边的这段时日。

但陆离并未作任何回答,沉吟之中心里已有定数,竟当着靖献王的面转身离去。

钟老头和他说过,自古以来习斩风雷者,无一人像自己一样拿这剑法当屁使,想来这剑法,正是出自那天山剑池无疑。

既是如此,那天山剑池,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靖献王呵呵一笑,心道了一声:这小子倒也颇合本王的胃口。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陆离方才以一骑白马出城去,在靖献王的劝说之下,陆离总算在王府内待上最后一夜,今日单骑绝尘,亦无畏惧。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三十四章 青牛镇

陆离牵着白马缓缓而行,此时离开靖南城已有两三日的时间,到现在已经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程,此时脚下的土路凹凸不平,陆离干脆下马步行。

靖州虽地域广袤,能够在武国十三州当中名列前三,但属荒郊野岭的地块着实是不少,这些地方基本就等于人烟稀少,难怪论起富足程度远远都比不上落在身后的江南越州等地,想必也不无道理。

陆离正打量着四周荒无人迹的景色,心里头开着小差,就遥遥看见了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小摊子。

等到走近了一瞧,乃是一路边的小茶摊,门外边竖着一面土黄色的旗幌子,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茶字。

陆离走到那间茶摊前,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这茶摊的店老板是一名乡夫打扮的中年男子,长得憨厚朴实,他一见牵马走来的陆离,以为是哪个城里边出来野游的公子哥,当即不敢有怠慢,就先行迎了上去。

“公子,请坐,咱这小摊里有粗茶,也有清汤面卖,请坐,公子。”

茶摊的外边只摆了两张小方桌,店老板热情地招呼,却也很实在,领着陆离坐下之后,先是给他倒了一碗不收钱的茶水,就笑着询问了陆离要点什么。

陆离抓起碗就将茶水往嘴里灌,咕咚咕咚得喝了个干净,嘴里头舒服得长吁了一口气,他一抹嘴巴,笑道:“要一碗清汤面。”

“好嘞!公子请坐这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准备过来。”

那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店老板应了一声,小跑着到屋里边去准备起了面汤,陆离看得出来,这间小茶摊只有他一个人在经营。

马儿就在一旁吃起了草,陆离也不着急,不一会儿的工夫,店老板双手捧着一个大碗出来,送到了他面前桌上。

陆离没有急着吃,他到这儿来坐下,本就是想打听点东西,于是便问道:“老板,从这里到眺北城,还要走上多远?”

那中年店老板一听陆离说要去眺北城,脸色先是一变,然后才有些忐忑得问了陆离一句:“公子是要去那眺北城?”

陆离见店老板的神色变化很是奇怪,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不错。”

那店老板想了想,轻声的对陆离说道:“那眺北城离这倒不是很远,还得走上个三四天的路程,不过,咱这前面有个青牛镇,最近几天可不太平,公子去那眺北城还需途经此处,恐怕不怎么妥当...”

“不太平?”陆离心中奇怪,问道。

“对,不太平。”

店老板把头凑到了陆离的旁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那青牛镇的外边本就有一个悍匪寨子,这些年来镇上的百姓本就过得人心惶惶,听说前些天那伙悍匪竟然没日没夜的到镇子里面强抢掠夺,总之最近几天还是不要靠近那里比较好。”

“悍匪寨子?”

陆离坐在椅子上摸了摸下巴,好像是对此饶有兴趣,好奇问道:“那些匪徒如此肆意得为非作歹,就没人管管不成?”

那店老板甩了甩手,从刚才说起这事来就有些畏畏缩缩,听陆离这么一问,不禁短叹了一声,回答道:“甭说管了,那黑山寨的几个当家头头本是武馆出身,我听说可都厉害得紧,就是官府都不大愿意管,咱这些普通老百姓哪里还敢管,我虽然不是那镇子里的人,但黑山寨的名头在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可真是恶名远播。”

“武馆出身,怎当起了草寇?”陆离觉得有些奇怪,虽然他对武国还不是特别了解,但武馆出身的武者,武师大多也都是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着也不需要沦为这种亡命之徒才是。

店老板对此则是摇了摇头,显然知道的也是不多,没办法来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陆离也无所谓就是了,眺北城他肯定是要去的,从靖献王的口中得知此行北上,还得先到那座城里的运河渡口去,从那坐船出靖州,至于途经那个青牛镇的时候是不是会撞上所谓的黑山寨悍匪,他倒不是特别在意。

陆离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白马和盘缠都是临行前靖献王硬塞给他的,凭王爷的身份,出手自然不会寒碜,就将碎银抛给了身旁的店老板。

憨厚老实的店老板眼睛都快直了起来,他接住了银子,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公子,清汤面只收一文钱。”

“不用找了。”

陆离摆了摆手,就抄起了筷子自顾自得吃起了面来。

那店老板激动得谢了陆离好一阵,心里头就不禁感慨有朝一日碰上贵人,真是抵得上一个月的生意了。

陆离夹起碗中的面条,最近这些日子奔波赶路,吃的都是些带在路上的干粮,此时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汤下肚,那叫一个舒服。

他虽然出身大户人家,却也没有一丁点的娇生惯养,陆家大富豪宅,就连平日里吃饭用的碗盘都是比较精致美观的那种,眼前的这个大碗做工粗糙,里边装的也只有一口清汤面条,但陆离吃起来当真如获珍肴,连汤都给喝得一干二净。

陆离一口气将清汤面吃完了以后,也就没在此处多耽搁,当即起身出去,牵着马离开了这个小茶摊。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陆离才到了店老板口中所说的那个青牛镇外,镇子看上去不大,陆离只想着至少今晚是不用再露宿野外了,一抬脚直接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强盗们给光顾怕了,此时的青牛镇里边一派冷清,陆离目光所及之处都不见有一个人影出没,而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乱成了一团,想必也是当那些黑山寨的强盗冲进镇子里面时,百姓们都急着逃命,自然就顾不上收拾东西了。

陆离干脆在镇上走了一圈,才发现事情可能要比店老板嘴里所说的还要严重。

这里的房屋大都敞开着门,陆离一间间地探索过去,便发现如今整个镇上空无一人,而每家每户的家里面几乎都再正常不过了,丝毫不见有被强盗洗劫过的痕迹,但就是不见有一个活人的影子。

“难不成...是弃镇而逃了?”

陆离突然就联想到了这一种可能,但他的手指却划过了腰间的剑柄。

刚才他眼角的余光一瞥,却是见到了一边露出的半条门缝里面,有一只眼睛正暗中将他给看着,当陆离将视线完全投了过去时,那只眼睛的主人立刻就往后缩了回去,把门缝给彻底掩上。

陆离眼睛微眯,抬脚朝那间屋子走了过去,手就将大门轻轻地推开。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三十五章 悍匪

陆离轻轻推开了屋子大门,朝屋内扫视了一圈,表面上看似空无一人,但藏在桌子底下的一双眼睛,暴露无遗。

陆离并没有恶意,饶有兴趣得打量起了那躲在桌子下的人,透过一点落日的光线,竟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女孩。

此时的小女孩正蜷缩着身子挤在了桌子底下,她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陆离,眼见陆离二话不说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身子下意识地便往里面的空间再缩进去一点,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里祈祷眼前的这名陌生人快点离开。

陆离蹲在地上,看着藏在桌子下方的女娃娃,过了老半晌,小女孩才怯生生得尝试着睁开双眼,却正好和陆离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小女孩的表情呆呆得怔住了,接着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陆离的嘴角微微抽搐,似乎是对吓到了小女孩感到抱歉,听着她嚎啕的哭声,陆离挠了挠自己后脑勺,顿觉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两人面对着面坐在了地上,而小女孩抹拭着眼泪的样子,着实惹人怜惜,经过陆离颇费口舌的一番解释,她才相信了陆离不会伤害自己,终于肯从桌子底下出来,像这样子坐到陆离的面前。

“大哥哥真的不是坏人吗?”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揉着哭得通红的双眼,说话的声音一颤一颤。

十三岁大的陆离样子看上去颇为成熟,加之炼体,看上去有如及冠之年般大小,小女孩见到他的时候,误将其当成了那伙闯进镇子里作恶的坏人,吓得哇哇大哭。

“嗯,我不是坏人。”陆离点了点头,打量了一遍屋内,柔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里人呢?”

一听陆离提及家人,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的小女孩嘴巴一撅,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吧嗒吧嗒地又往下掉,陆离脑瓜子就是一疼。

“我爹和我娘都被那些坏人带走了,我娘把我藏到了桌子下面,我就看到好多人都从街上被那些坏人给赶了出去,我不敢出去看,就在这里呆到了现在...”

小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陆离听得出她也是被吓坏了,轻声问道:“镇上的人全都给带走了吗?”

小女孩难过得点了点头,声音细细说道:“那些坏人几天前就开始来我们镇里带人出去,昨天晚上,我爹和我娘也被他们给抓走了,我还看到隔壁的梅姨,他们一家人也被抓走了。”

陆离的眉头一皱,此前听茶摊店老板说那伙叫做黑山寨的强盗到青牛镇里为非作歹,想不到竟还将镇上的百姓给抓走了,现在听这妮子这么一说,那伙恶匪似乎还是三番两次来这镇上抓走的人。

目的为何,陆离百思而不得其解,不过看得出这伙匪徒不是单纯的为了钱财,至于为什么要带走整个青牛镇里的人,目前尚不可知。

陆离不解之余,接着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上一天了?还有没有其他的人进来过?”

小女孩先是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陆离再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把你爹娘他们都带到哪去了?”

小女孩伤心难过,摇头道:“不知道...”

陆离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问道:“你想不想你爹和你娘?”

陆离知道这话是白问,小女孩的爹娘和镇上的其他人被带到了哪儿去,小女孩不知道,他自己也没有头绪,但是外面越来越接近的马蹄声,或许会知道答案。

眼见小女孩乖巧得点头说想,陆离洒然一笑,倒是让那小女孩稍微好受了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陆离问道。

“我叫楚楚,大哥哥,你呢?”

“我叫陆离。”

屋子里的话音刚落,刚才还很模糊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就听见屋外有一道粗犷而野蛮的声音响了起来。

“果然还有两个!别让他们给跑了!”

楚楚一听到门外边的动静,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她知道是那些坏人又来了,眸中惶恐无措得看向了陆离。

陆离将自己身子挡在了楚楚前面,朝她微微一笑,嘴上从容说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佩剑脱鞘而出,陆离出剑的速度快不见影,瞬间抵在了身后进屋之人的脖颈上,甚至都不曾回过头去,看上来人一眼。

而在陆离的身后,原本凶神恶煞,一路上骂骂咧咧进了屋的黑山寨悍匪被陆离一剑抵在了原地,脸色难看之极,手就往腰间探去,抽出了一把弯刀来。

“你是什么人?”那人凝重问道,眼前出剑快如闪电的家伙如此托大,想必也绝非是什么善类。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陆离转过身子,打量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黝黑男子,又看了看守在门外的两人,饶有兴趣一般说道:“你们就是那所谓的黑山寨悍匪?”

那黝黑的男子脸色不好看,陆离显然是没把他们引以为傲的名头给放在眼里的样子,沉声喝道:“怎么着?你看起来不像是这的人?告诉你,我黑山寨可不是好招惹的,老子劝你他娘的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是吗?”陆离口中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在下确实不是这里的人,不过我若要是多管闲事,阁下就能带我去你们的黑山寨里头瞧上一瞧吗?”

陆离风轻云淡的样子也确实是惹恼了对方,只见那黝黑的男子一声冷哼,手中的弯刀就狠狠的劈向了陆离,而陆离也不闪避,任由那铮铮刀刃击中自己。

“金刚境!”

那男子一刀劈到了陆离的肩膀上,手上却传来了一阵酥麻之感,他一惊之下,身形急忙向后退去。

陆离被对方一刀砍了个正着,但却安然无恙,从刀口上传来的力道上看,黝黑男子的实力甚至都不足以令他动容,金刚不破,在这个时候充分的展现了出来。

“八品?”陆离口中嘟囔了一声,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黝黑男子的身前。

那人大叫一声不好,脚下刚想开溜,就被陆离一掌击倒在了地上,落在脖子上的重力让他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守在门外的两人见状皆是立刻下马,一抽腰间弯刀,就打算冲进屋内,陆离手上剑影一挥,剑气立即倾泻而去,那两人身形皆是一滞,砰然倒地不起。

第一卷 武道载行 第三十六章 审匪子(上)

一道斩风剑气将打算冲进屋子里的两人尽数斩杀之后,陆离收剑回鞘,神色平静得看了一眼那个倒地不起的黝黑男子。

留下一人,不过是想从其嘴巴里知道镇上百姓们的下落,另外的两个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价值了,这些号称黑山寨悍匪的强盗之流横行无忌,甚至将整个青牛镇的百姓“洗劫一空”,陆离自觉也没有手软的必要。

至于在地上躺着的那个家伙,恐怕一时半会的也醒不过来,而他腰上随身带着的一捆子麻绳,倒是让陆离就地取材,三两下之后就把他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陆离把这名匪徒扔在那里晾着就不再多理会,起身看向了一旁呆若木鸡的小妮子,对她轻笑道:“等这个家伙醒过来,就能知道你爹娘他们的下落了。”

这时候楚楚才回过了神来,一对水灵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欢声雀跃道:“陆离哥哥好厉害!”

接着,楚楚就小跳着跑到陆离的身旁,拉着陆离的手,声音可怜兮兮得说道:“陆离哥哥会帮楚楚救出爹娘吗?”

陆离看着那泪眼汪汪的楚楚,忍不住地一笑,这小妮子确实可爱,一下子就从刚才的难过之中挣脱了出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也算是答应了楚楚。

楚楚眼前一亮,高兴得一把抱住了陆离的手,向他甜甜得道了一声谢。

陆离苦笑着摇了摇头,眼见窗外的天色也渐渐得暗了下来,估摸着也差不多是要入夜了,一切还要等那个家伙醒过来了再说,于是拉着楚楚坐回到了一边等着。

在这期间,陆离向楚楚问了一些有关青牛镇的事情,才知道这青牛镇上原来有一家武馆,而楚楚的父母正是这家武馆的两位武师,按这妮子的原话来说,那就是她爹和她娘可厉害着呢,镇上所有练武的人在见到她爹娘的时候,都还要亲切的称呼上一声师父师娘!

这倒是让陆离有些诧异了起来,听这妮子这么一说,青牛镇倒也是典型的武国地方,听起来镇上的习武之人也有不少,但竟然对那些来镇上劫走百姓的黑山寨匪徒们没有作什么反抗的样子,反而像是被押解着给带走了一般。

而眼前这小妮子的爹娘,似乎也对这伙匪徒没什么办法,只是把楚楚给藏了起来,就任由黑山寨的家伙们把他们两口子通通带走。

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或许那黑山寨的实力远远要高出青牛镇不少,如若是不然,如此多的习武之人,又怎会没有一点抵抗就任凭他人肆意妄为,这倒是让陆离对那黑山寨起了点兴趣。

不过楚楚说的其他事情,就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了,小孩子生性活泼,一说到了兴头上就是一顿天南地北的趣谈,陆离无奈也只能听在耳朵里,但是当楚楚不自觉得提到了一个名字的时候,她却有些犹豫了起来。

陆离将楚楚的变化看在眼里,她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害怕,心中不禁为之一动,刚才这妮子还说得兴高采烈,怎的一说到这“黑子哥哥”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还未来得及问她怎么回事,却从一边传来了一声冷笑。

“哼!敢玷污我们黑豹头的大名,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陆离闻言转过头看去,却见那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家伙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正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两个,嘴巴里还恶狠狠得啐了一口,吓得楚楚往他身后缩了缩。

陆离眉头轻轻一皱,不解问道:“黑豹头?”

地上的黝黑男子阴厉一笑,在绳子中挣扎了几下之后发现无法挣脱,脸色就有些难看的盯着陆离,怒声喝道:“你最好现在就放开老子,等我黑山寨来人的话,你这金刚境还不够我们几位当家的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钟老头待一起的时间久了,人变得蛮不讲理不说,还会因此染上一些恶习,只见陆离对他没有多加理会,倒是一伸脚,狠狠踹在了男子的脸上,刚才还在怒声叫骂的黝黑匪子身体不由得一僵。

陆离把脚挪开,面无表情的看着匪子脸上通红的脚印,冷冷道:“黑豹头是谁?”

那黝黑男子气得咬牙切齿,他血脉一股喷张,只觉得自从当上强盗的这辈子来,还从来都没受到过这样的耻辱。

即便自己没办法还手,但是他也不是没脾气的!刚想再啐一口,却被陆离又是一抬脚给狠狠踹在了脸上。

黑山寨的悍匪当场差点都要哭了!

他哪里受到过如此不给面子的羞辱啊,道上都说打人别打脸,今天连着被打两次脸,这哥们完全不讲道理啊!真是自己有生以来遭受的奇耻大辱。

等陆离再次把脚拿开重复的问了一遍,他一咬牙,沉着脸闷声道:“是我们寨子里的大当家,也是这小娘皮嘴里的黑子哥哥。”

陆离接着问道:“那黑豹头是这镇子里的人?”

没等男子作答,楚楚在陆离的身后低声说道:“不是的...”

这下陆离就更奇怪了,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怯生生的楚楚,一时间对这黑豹头的身份来历大感疑惑不解。

既不是青牛镇人,那她为何会跟一个强盗头子相识,听楚楚刚才所述,似乎和那黑子哥哥也颇为亲昵,那么这个黑豹头又为何会对整个青牛镇的百姓下手,这件事也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起来。

原以为只是一伙匪徒草寇劫持走了镇上的百姓,但这伙人的当家头子却好像和青牛镇颇有些渊源的样子。

那黝黑男子见陆离眉头紧锁,冷笑了一声,却被陆离冷冷瞥了一眼,吓得赶紧往后挪了挪,生怕这不给丝毫面子的家伙再来给自己一脚,就听见陆离冷声吩咐道:“这事由你来说。”

那黝黑男子先是觉得有些为难,但看到陆离那不容他置疑的眼神,苦苦斟酌了一下觉得说了也是无妨,反正他自己不说,那个小娘皮也会说,那他还不如少受一些陆离的毒打,直接说了就算了。

第一 卷 武道载行 第三十七章 审匪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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