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域秘境:贪婪镇 - xp1024.com
《灵域秘境:贪婪镇》


楔子

天地共怒,日月同泣,山川破败,江河泛滥,人类的命运从这场战争开始,便注定了要走向灭亡。

这场战争有一个可怕的名字核战争。

在这场核战争以后,核辐射扩散全球,它吞噬了一切,它让整个人间化成了地狱。

日趋严重的环境污染迫使人们去寻找一个新的家园。

多年后,来自世界各地残存的人类,共同努力在珠峰顶上建立了一个犹如仙境般的地方。

这是人类最后的栖息地,名叫,昆仑。

然而,人类的特点就是,他们并不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随着时间的流逝,昆仑人逐渐忘记了这段历史,忘记了建立最后一片家园的艰辛与痛苦,他们只知道享乐在温室之中,过着安逸的生活。

他们竟以为眼下生活的环境就是全世界,全然不知外面的世间仍在腐烂,黑暗的气息不曾停止。

昆仑人并不知道,就在此时,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一群圆脸人正默默地注视这一切,他们失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摇头叹息。

不过,他们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弃。他们将目光定格在一对少男少女身上,决定将把握人类命运的最后一次机会,交给这一对昆仑少年少女。

时间又不知过了多久,一扇通往灵域秘境的大门骤然打开,站在门前的竟是那位昆仑少女。她即将走入这扇大门,走入一个充满未知的秘境。

“我不知道,我应该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今天这副样子。”

“也许有人会喜欢我这副样子,也有人很讨厌我这副样子。”

“但不要轻易去评判一个人,因为你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对吗?”

“这个世界,它很复杂。复杂到要将它分享出来,异常困难。”

“虽然是如此

,但它也时刻让人充满好奇。”

“噢,对了,我叫秋琼。顺便提一下。”

“还有,别把我看成一个柔弱的女生。不然,要尝尝我的拳头吗!”

【懒惰镇篇 回顾】

设定篇:

主世界:灵域秘境上分布着七个镇子,分别为:懒惰镇、贪婪镇、暴食镇、**镇、傲慢镇、嫉妒镇、暴怒镇,反映着人的七种恶的性格。由于善恶的力量失去了平衡,“恶”侵占了各个镇主的心灵,导致了各镇都民不聊生。秋琼的出现是要驱除大陆上多余的恶,重塑善恶平衡,并且找到“那个他”,一个对她非常重要的人的灵魂。

懒惰镇:智能机械极度发达,以至于人们的工作都被智能机械所取代,人们的生活越来越游手好闲,性格变得越来越慵懒。在镇上,可见之物均有智械打造,小如普通一个杯子,大如整栋高楼。

(没有什么复杂的设定,就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

人物篇:

1秋琼:核心人物。反抗军的救星,预言中的天降之人。

2许山:懒惰镇上唯一有工作的人;负责将懒惰镇特有的智械运到贪婪镇贩卖以换取别镇的物资;姜蔓的男朋友;基地物资处的管理者。

3姜蔓:芙蕖的闺蜜;许山的女朋友;反抗军武械处队长。

4(顾)芙蕖:勤奋的支持者;反抗军的大队长;顾城子的亲妹妹。

5顾城子:(五年前)最好的机械建造师;芙蕖的亲哥。

6勤奋:镇子的主人之一,懒惰的哥哥;善的力量--“勤奋”的化身。

7懒惰:镇子的主人之一,勤奋的弟弟;恶的力量-“懒惰”的化身。

8莫清言:镇上唯一的医生;妇女之友,了解很多不为人知的八卦;生于傲慢镇;是米娅的丈夫。

9米娅:懒惰的终端控制系统;是莫清言的妻子。

10雪姨:懒惰、勤奋的母亲。

11小诺:天下大善的果实。

12明善:武械处队员;姜蔓的重要部下。

故事篇:

二十年前,雪姨诞下勤奋、懒惰双胞胎,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建造智械。通过多年的努力,将深处沙漠之中、物资匮乏、生活条件一场艰苦的镇子,改造成了一个遍地智能机械的镇子。有了智械的帮助,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但与此同时,由于智械的发达,人们将生活中绝大多数事情都交给了智械,导致人们越来越懒。

然而,勤奋和懒惰的意见并不统一。勤奋主张“人类为上”,认为人类和智械必须保持界限,人类不应该过于依赖智械。而懒惰则主张“智械至上”,认为人类的未来必然依附智械的发展,人类应该放开手脚,将生活中的不方便让智械变成方便。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争吵越来越多,矛盾日益加深,最终在五年前,引发了一场大战。大战的结果是,勤奋受了重伤落败,逃往天山山谷疗伤,懒惰接管了整个镇子,将自己的理念贯彻到底,发明了:能让细胞再生的疗生机;机械构造的仿生人……

五年来,有一帮不甘沉沦于懒惰的人逃离镇子,在镇外组建了反抗军。他们等待着勤奋的归来,也等待着预言中“天降之人”的到来。

在贪婪镇故事发生的三个月前,秋琼进入到了这个世界中,并被回程的老许捡回懒惰镇上。由于在屋中无意间破坏了懒惰的系统,被老许带回了基地,加入到反抗军,被视为他们的救星与预言中所指的人。在短短两个月内,秋琼完成了一件又一件壮举,在决战中成功击败了懒惰,驱赶了恶的力量,还镇子一片太平。

贪婪镇的故事便是发生在决战后的第五天,秋琼在老许家中醒来。

第001章 重建(一)

一个人若是受了重伤,要想身体完全康复的话,那必须得花上不少时间。可有时候,即便花上个一年半载,身体也未必恢复到良好的状态。而如果是对一个遍地存在智能机械的镇子来说,“重建”工作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懒惰镇,就是那个不缺乏智能机械的镇子。在这个镇子里,智能机械的数量远比人还要多。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非常热爱智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地把生活中方方面面的事情交由智械去完成。如此一来,他们的生活日益变得简单化,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由于智械一步步取代了所有的工作,更是替他们包办了饮食起居,以至于到了最后,他们想做的事情也不多了,有且唯一能做的就是睡大觉。

要是换作其他地方,估计早就崩溃瓦解了。但懒惰镇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即便镇民们已经习惯像咸鱼一样躺在床上,什么事情也不干,那些发达的智能机械仍能完美维持他们的生计,以及镇子的运转。

五年多前,同为镇子主事人的勤奋和懒惰兄弟二人彻底反目,前者一直秉承着“人类为上”的观念,后者则高举着“智械至上”的大旗。两人的矛盾日益加深,最终引发了一场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大战。

在那场大战中,勤奋和懒惰二人拿出了各自秘密研制的武装智能机械,都拼尽了全力压制对方的气焰。但奈何一股诡异力量的出现,让懒惰的实力突飞猛进,并助他一举击溃了勤奋所有的机械。勤奋为了保存希望,不得不弃战而逃。

从那以后,“智械至上”的观念便贯彻于镇子里。它渐渐改变了镇民们的生活习性,深深扎根于他们的脑海里,绝不是轻易就能拔出掉的。

更骇人听闻的是,懒惰为了建造一个彻底的智械乐园,不惜对镇民们进行大改造,将它们的意识转入到一具具用机械打造的、不怕“生老病死”的仿生人躯体里。所有的镇民都变成了他的工具,成为了他忠实的观众。

但是,仍有一群不甘愿被机械“囚禁”的人,他们选择离开了家,离开了这个熟悉的镇子,在镇外建立了一个秘密基地。他们始终在等,一是等勤奋的归来,二是等反抗懒惰的时机。

谁也没想到,这一等,竟是五年。

就在三个月前,他们其中一位成员,名叫许山。他在回镇的路上,见到了一个昏迷的小姑娘。他原本只以为她是一个不小心在沙漠里迷路的小姑娘,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无意间破解了懒惰的防御系统,启动了暗藏在镇民家中的武装智械,并杀死了懒惰的一位部下。为了躲避懒惰的追击,许山只好带她离开了镇子,潜回到镇外的基地中。

谁也没有料到,仅仅过了两个月,就是这位来路不明的小姑娘一直披荆斩棘!不但从遥远的天山中找回了失散已久的勤奋,还引领着秘密基地中的人们,一举攻入了懒惰镇,让镇子终于恢复了人类与智械的平衡。

外表上看,她只是一位长得清秀却可爱的普通小姑娘,名字

也非常的普通,叫作秋琼。虽然她还没有想起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但此间她却结识了不少好朋友,在雪山顶峰上拔出了一柄叫“断邪”的剑,还无意间收养了一个叫“小诺”的孩子。

“重建”对于懒惰镇来说并不陌生,但凡大战打响,懒惰镇便不能幸免地再度沦为废墟。按理说,“重建”工作应该很快就会完成,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

“为什么要现在出发呀!”秋琼站在楼梯口,微微撅起了嘴,一脸不悦地瞪着老许,“我才刚刚醒来,都还没有机会到镇上去转转!我不去!”

楼下的老许双手插腰,不用细想,便觉得秋琼说得确实有道理。她才刚从大战中抽身,昏睡了不过两天时间,这又让她马上出镇去,实在太不近人情了。

“好好好,给你时间在镇上转悠。”说着,老许提起为她准备好的行李箱,一脚踢回了杂物房中,并提醒道,“小琼,镇上奶粉存货可不多啦!我估计呀,过一个半月,小诺可就没有奶粉吃啦!”

秋琼惊呼道:“一个半月?还有这么长时间!哎呀,肯定够我好好转转了!”

说罢,秋琼便一股劲地冲回了隔层的房间里,将雪姨为她订制的衣服通通试了一遍。最后,她选择了一条修身的黄色长裙。忽然,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出了神,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前,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镜中的自己。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是那般疲惫和憔悴,和现在镜中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人。

她的这一声叹息,不仅仅是在感慨自己样貌神态的变化,更是在感慨她身上穿着的这条黄色长裙。她心想着:雪姨不愧是镇上唯一坚持手工缝制衣服的人,她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而且她还会根据不同的人做些独特的设计。

就在这时,姜蔓捧着一个淡蓝色小包走了进来。她见秋琼穿着新衣服,两眼顿时放了光,绕着秋琼转了两圈,发出来了羡慕的叫声。

“哎哟,这衣服也太好看了把,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件这么好看的衣服!”

秋琼提起裙边,咧嘴笑着回道:“雪姨还给我做了好多衣服,我自己也穿不完。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随意拿一件走呗。”

姜蔓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手道:“你以为雪姨是随便给人做衣服的呀!这些可都是专门为你做的,那就说明,只有你才能穿!像我这种得不到她青睐的人呀,只能去买机械做出来的衣服咯!”

听姜蔓这么一说,秋琼更觉得这些衣服珍贵无比。毕竟这是她来到这个地方后,得到的第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不禁暗暗在心里发誓:“其他的东西丢了我也不管了,可这些衣服,谁要是敢抢,我就和他拼命!”

“哎哟~”突然,一阵充满嫌弃意味的声音传到了秋琼心里面,“还其他的东西丢了也不管!唉,看来像我这样的宝贝,只能自力更生咯~”

说这话的,是断邪剑的剑魂,断邪。它被封印在雪山顶峰中已有千年,期间有无数

的人冒着生死,爬上高峰就为了拔起它,但没有人能如愿。直到前些日子,秋琼到达顶峰,将它解救了出来。

勤奋说它是为了对付世间多余的邪恶而生,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但在秋琼看来,它不过是一柄让她再无自由的剑,而其中的断邪,也不过是一只破凤凰。

“破凤凰?!”断邪感念到了秋琼所想,愤恨地喊道:“老子可救了你好几回,你这臭小孩,真不懂得什么叫感恩!”

秋琼仰天长叹,在心里回道:“啧,断邪,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要不是你通过心念在说话,我早就封住你的嘴了。”

断邪可没有一点要住嘴的意思,反而嚷嚷得更大声:“你这臭小孩,不懂感恩,还要封住我的嘴!真是气得我毛都掉光了!早知如此,我就不选你,不被你拔出来了!”

秋琼扶额摇首,此时此刻,她只想塞住自己的耳朵。可塞住耳朵也没有什么用处,断邪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是会传到她的心里。

一旁的姜蔓忍不住笑了一声,同情地抚摸着秋琼的肩膀,十分温柔地道:“断邪又来烦你啦?”

秋琼嘟起小嘴,楚楚可怜地点了头,委屈地问道:“姜蔓,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它闭嘴呀?”

姜蔓眼珠子一转,很快便想到了答案。只见她嘴角上扬,低头在秋琼耳边悄声道:“它可以不停地说,但你也可以选择不停呀,只要……距离够远。”

顿时间,秋琼展开了那紧锁的眉头,逐渐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随后,她二话不说抱起了床边的断邪剑冲下了楼。

“喂!臭小孩,你要带我去哪儿!”断邪紧张地喊道。

“一个能让你安静的地方!”

秋琼兴致冲冲地推开屋门,一步跳到了门前院子中央,随后将断邪剑插进了沙土之中。

炙热的阳光让整个懒惰真变成了一个偌大的烤炉,而地上的沙土就像是炉中的火炭。人要是光脚站在沙土上,估计不到半分钟,脚底就要烫掉一层皮了。要是金属的话……

“呀呀呀!烫死老子啦!”断邪惨叫道。

秋琼双手插腰,假装呵斥道:“你就在这里待着吧!看你还有没有精力说废话!”

“哎呀~你这臭小孩!有没有怜悯之心了!烫死老子了!快拔出来!”

“,不知道刚才是谁说,‘早知如此,我就不被你拔出来了’。”

高温很快便传遍了剑身,里头的断邪不管躲到哪儿,都要被烤得羽毛直掉。它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动用自身的力量,猛地一发威,整柄剑竟从沙土里弹了起来。可得到的清凉不过一秒钟,下一秒整柄剑便失去重心,平摊在了沙土上。这下倒好,热量更是脸贴脸地输送入剑中。

“哦吼~~”断邪发出一阵惨嘶,“忘恩负义呀!惨绝人寰呀!快把我捡起来,不然老子要成烤鸭了!”

“噗,哈哈,烤鸭!哈哈……”秋琼仰天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臭小孩!老子不会放过你!”

第002章 重建(二)

“好啦好啦,不捉弄你了。”秋琼笑得精疲力竭,揉了揉眼,才捡起了断邪剑,“你一把神剑,冷也受不了,热也有不了,你还能干啥?”

断邪震了两下,生气地回道:“你还知道老子是神剑啊,还这样摧残老子!一边去!不理你了!”

秋琼忍着笑,将它收回剑鞘中,随后放在了大门旁的雨伞桶里,解释道:“其实我刚才是要把你放进这里的,但是想了一想,开个玩笑也不错嘛。噗……”

“哎呀!你这臭小孩!”断邪咆哮道。

秋琼连忙撒开双腿跑回了隔层,还真的听不见断邪的声音了。可这时,老许也来到了隔层,他翘起双手,背靠着门框,一旁的姜蔓两手挽着他的胳膊,头非常自然地枕在他肩上。

“嘶……”秋琼赶忙刹住了脚,半眯着眼睛斜视他们,作出了一副嫌弃的神情。此刻在她心里面,就像吃了半斤柠檬那么酸。

老许翻起白眼,得意洋洋地摆了摆头。随后,他又缓缓抬起手,温柔地抚摸起姜蔓的头,故意压低声线道:“蔓蔓,你,真是可爱。我,好爱你。”

姜蔓的脸瞬间全红了,两手挽得更加用力,就差把他胳膊给卸下来了。她害羞地侧过头去,悄声回道:“山山~你真帅~我也好爱你~”

他们的对话就如同一击又一击重拳,无法抵挡地直击在秋琼身上。她“身负重伤”地走到门口,撇子嘴,恶狠狠地盯着老许。而老许还是一脸得意地回击她,嘴上还摆出口型:单身狗。

“嘶……”秋琼再倒吸一口凉气,在老许面前挥舞起拳头,也摆出了口型:小心我揍飞你。

老许立即吐出舌头,闭起一只眼睛,对秋琼作了一副鬼脸。有姜蔓在身边,他可真是有恃无恐了。毕竟姜蔓怎么说也是武械处的队长,论起拳头功夫,秋琼还是跟她学的。所以,老许才会不怕秋琼放狠话,他知道她不能怎么样。可如果姜蔓不在的话,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

见老许不怕自己,秋琼顿时气急败坏的,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制裁”他的好办法。她转身拍了拍姜蔓,问道:“姜蔓,你刚才找我是为了何事来着?”

一时间,姜蔓便从粉红的氛围中跳脱了出来,她立即松开搂着老许的双手,转而拉起秋琼,走到房间里去。这期间,秋琼还不忘回头,还了老许一个挑衅地鬼脸。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激起了汹涌的电光。

“姜蔓,这是要干嘛?神神秘秘的……”秋琼好奇地问道。

姜蔓食指立在嘴唇前,悄声道:“嘘,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紧接着,姜蔓转身关好了房门,让秋琼在梳妆台前坐好,随后拿起手中的小包,递到了她面前。

秋琼望着那淡蓝色小包,疑惑地眨着眼睛,弱弱问道:“这里头,是什么机械装置吗?”

姜蔓苦笑着摇了头,心想着,看来懒惰镇上的智能机械对秋琼的影响着实不轻,估计她是有了所谓的“智械后遗症”,现在看什么都以为是智械。虽然,懒惰镇的实情确实如此。

姜蔓不紧不慢地拉开拉链,只见那

小包里装着的是一堆瓶瓶罐罐,并非什么机械装置。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瓶瓶取出,整齐地排列在桌面上。

秋琼仔细一瞧,两颗黑眼珠里顿时散发出了无限金光,诧异道:“这都是化妆品呀!看起来好贵!”

姜蔓点清数量后,微笑着道:“何止贵呀!这些可都是山山特地从贪婪镇买来送我的,可我一直也没用。现在呢,我把它们全送给你啦!”

秋琼吓得急忙摆手,一脸难为情地回道:“哎呀,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唉,这有什么!你为我们镇子做了那么多事情!秋琼,这栋房子可是我的家呀,我离开了足足五年了。要不是你的到来,我怕是永远也回不了家。其他人也是如此,大家想家都快想疯了。”

“不不不,这是两码事,我只是尽力做我能做的。可这些化妆品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就当我感谢你嘛!”

“姜蔓,我心领了就好。这都是老许送你的,太有纪念意义了。我真的不能收……”秋琼说着,边把那些瓶瓶罐罐塞回包里。

“秋琼!你是不是嫌我送的东西不够好呀!”

“姜蔓,我没有……”

“那你就收下!不收的话,我就当你不领情,不把我当朋友了!”

姜蔓翘起双手,扭过头去,作出一副气愤至极的样子。秋琼面露苦涩,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要是收下吧,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是不收吧,姜蔓是不会原谅她的。

礼物与情谊之间,秋琼只能选择后者。她捧着那淡蓝色小包,无奈道:“好吧,我就收下吧。姜蔓,谢谢你。”

姜蔓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咧嘴笑道:“那就好!来吧,我给你化妆!”

“化化化……”秋琼吓得差点岔气。

“你等会儿是要出街去吧!那当然得漂漂亮亮地出去,给那些男人当头一棒!闭眼!”

秋琼还没反应过来,姜蔓便把她摁在了椅子上,并抽出了几把刷子,在她脸上左右轻扫的。待她再睁开眼时,只觉得脸上好似盖了一层灰。她心里不禁打起了鼓,姜蔓是不是给她化得太浓了,会不会不好看呀。

但走到镜子前时,她再次愣住了。没想到,姜蔓给她化了一个自然又好看的妆容。片刻后,秋琼才动嘴叹道:“哇,这是谁?”

“当然是我们的宝贝秋琼啦!靓靓的秋琼!”姜蔓惊呼着,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老许早就靠着墙打起了盹,被动静惊醒后,人本来已经有些迷糊了。可当他看见“改头换脸”般的秋琼时,整个人瞬间呆滞,显得更加迷糊了。

“小……小琼?!”老许嚷道,“我去,我在做梦吗?不行,我得睡回去,太吓人了!”

说罢,老许赶忙闭气双眼,竟立即打起了呼噜。姜蔓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小声道:“山山~你没做梦,快醒醒~”

秋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老许到底哪里来的运气,找着一位这么温柔可爱的女朋友,换做是她,拳头早就位了!

老许半睁着眼,一脸震惊道:“蔓蔓,我不是在做梦?这小姑娘啥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秋琼立马呛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咯!”

“哎哟,哈哈,你现在才知道啊!”老许作了一副鬼脸,原来他演了半天,就为了等秋琼说这句话。

“山山~别说笑了,秋琼她底子本来就很好~”

这时,老许也正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回秋琼,居然长叹了一口气,“别说,好好收拾一下,还挺像一个黄花大闺女的,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前两天看你,还灰头土脸的,现在……估计镇上的小男孩们,要按耐不住咯!”

“山山~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被他们这么一夸,秋琼顿时脸红得像一个苹果。她礼貌地笑着,在他们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了大门前。他们向她挥手,她也向他们挥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街口,他们才放下了手,沐浴着阳光,依偎在了一起。

忽然,一滴眼泪从姜蔓的眼见滑落而下,她哽咽着道:“山山~要是我们女儿还活着的话……”

老许苦笑着,一手搂着姜蔓,接着她的话道:“要是她还活着,应该和小琼一样大了吧。其实这么久以来,我好像都把她当女儿来看待。”

“女儿?那你怎么还经常捉弄她,她可不止一次向我抱怨你了~”

“啧,这小姑娘还告状啊!不行,我以后得教育教育她!”

“山山~你就别捉弄她了~”

“唉,我捉弄她,只是不希望她每天都那么我无聊,希望她可以开心,可以活得潇洒!”

老许和姜蔓同时一笑,却见对方都眼中含泪。一时之间,阳光、微风与轻尘都不舍得动了。

……

兴致勃勃的秋琼来到街上,却未料此时的懒惰镇上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宁静安逸。街头巷尾间都是进行着重建工作的大型智能机械,一栋栋筑起的新屋门前聚集着各家的镇民,他们都怀揣期待地仰望着那修建中的新家。

而那机械轰隆的运转声恰好盖过了秋琼的脚步,直到她站定在了十字路口正中央,一位镇民才恰巧回头瞧见了她。见到她可爱的样子与那灿烂的笑容,那镇民立时傻眼了,目光之中泛起阵阵彩色的涟漪,就像是看见了一位仙女似的。

周边的人都被他的神情惊到了,纷纷扭头朝路中央看去。说来神奇,那路中的女孩身上,好似散发着一股耀眼的光芒,这一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出了神。

“仙女吗?”其中一位镇民愣着问道。

“是,仙女下凡了!”另一位镇民摇首答道。

首先回过神的人,是一位长相十分成熟的大哥,他一手拿着图纸,另一手还抱着一捆钢管。他之所以能回过神来,是因为他认识这路中的女孩。虽然她“改头换面”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姑娘,但她那坚韧不屈、拔剑向懒惰冲击的形象早已烙在他的心里。

“什么仙女?!那是秋琼!”

“嗯?”

第003章 重建(三)

秋琼听闻有人叫唤,立马停住了脚步,扫视了一圈围观着她的镇民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秋琼不禁感到害羞,连忙后撤了两步,就差当场打个洞钻进去了。

而在这些人之中,秋琼眼熟的其实也没几个。而在这几个人之中,她认识的人也就那么一个。

秋琼瞧清楚那人的面孔,挥手惊呼道:“明善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刚回过神来的人是姜蔓的手下,也是反抗军中武械处的队员,明善。他见秋琼在惶恐之中认出了自己,顿时松了一口大气。

“秋琼?原来这就是秋琼!”周边的人都大惊失色,纷纷起哄道,“那个女武神,就是她救了我们吧!”

而这时,秋琼蹦到了明善身边,往里查探了两眼那建了一半的房屋,惊讶地问道:“明善大哥,这是你家吗?”

明善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那捆钢管,缓缓答道:“我家?当然不是,我只是过来帮忙的。”

听他这一解释,秋琼才发现这街上那几个她觉得眼熟的人,身边都有不少机械装置与金属零件,看来他们都是受人指派前来帮忙的。而这个人,应该就是勤奋了吧。可这么一想,秋琼却反而觉得情况十分矛盾。

“不对呀,明善大哥,不是已经有智械在工作了吗?你们过来能帮什么忙?”

“哈,我们能做的可多了。”

明善领着秋琼走进院子里,指着一面坍塌的墙壁。秋琼靠近一看,只见那墙壁之中混杂着不少金属,应该是一些损坏的机械装置。正当秋琼伸手要触摸那些金属装置时,明善连忙喝道。

“别碰!小心啊!”

秋琼吓得缩回了手,慌张道:“怎……怎么了……”

明善长吁一口气,解释道:“这些都是危险的武械呀!五年前,懒惰在重建的时候,在每家每户的墙体中,埋入了许多武装智械。虽然懒惰现在是清醒过来了,但这些武械始终是隐患,所以勤奋就派我们过来,根据当时的图纸,拆卸掉里头的武械。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她猜得没错,安排这些事情的,果然是勤奋!

秋琼点了头,缓声道:“哎哟,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当时有几百把枪架在我头上,太吓人了。”

“是啊,勤奋就是害怕,若是某一天,这个小姑娘,又无意间触发了这些武械,伤及无辜那就不好了。”

秋琼笑道:“哈哈,原来他这么害怕我呀!那我得找个机会吓一吓他!”

两人相视一笑,都十分想看看勤奋被吓的样子。

就在他们闲聊之际,越来越多的人围聚在门前,他们摩肩接踵的只为了看秋琼一眼。然而,队列前头的人看到了秋琼真人后,几乎都失了魂,呆若木鸡地盯着她,久久不愿意离开。如此一来,也导致了后来的人看不着她,一时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拼了命地往前挤。

片刻间,屋外的形势就有些失控了。

秋琼躲到了屋里,望着外面簇拥的人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她这回出来,只是想着在镇上随处转一转,可没想到会引起这般轰动。

明善对此也无可奈

何,毕竟这几日镇上流传着太多关于秋琼的故事了,一会儿讲她在危急时刻救下了所有镇民,一会儿又讲她拼尽全力打败了懒惰,一会儿还讲她在天山的奇遇,总之讲得她“天上有地下无”似的,那么大家对她过于好奇也实属正常。

“这可怎么办呀?我还想着去找其他人的。”秋琼垂头丧气地瘫坐在窗台,她可不愿意这一天全耗在屋里。

明善同情地看着她,轻笑道:“其他人?你要找谁呀?”

秋琼快眨着眼,微微撅起嘴,悄声回道:“我还没确定呀……可能去找勤奋,也可能去找芙蕖,就除了那个顾城子,他好像不见了。”

“城子?”明善愣了一愣,一脸担忧道,“唉,我们找遍了镇子各个角落,也没找到他。现在大家都怀疑,他是离开懒惰镇了。”

“离开?!”秋琼大吃一惊,迟疑道,“他干嘛要离开呀!这一切不是才结束吗?还没安顿好就走了,真是可恶!要是被我逮到,一定揍飞他!”

明善随即大笑道:“哈哈!琼,你现在可是一副小姑娘的样子,就别说那么凶狠的话了。我见多了无所谓,可让这帮镇民听见,估计是要吓死的。”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秋琼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黄色长裙,不由得再叹了一口气,“唉,那么多衣服,我怎么就偏偏穿了一件裙子出来呢!要是换套宽松一点的衣服,我早就翻墙走人了!”

就在这时,屋外的人群不知为何突然散开至两边,在中间留出了一条宽敞的路。秋琼兴奋地站起身,冲到了院子里。她一出现,屋外便再度响起阵阵起哄声。

“哇,这就是秋琼,原来是个大美女啊!我还以为长得挺彪悍的呢!”

“诶诶,我现在还不相信,是这么一位小姑娘救了我们!”

“不得你不信,我亲眼看见的,就是她!”

“你是说,就是她一剑劈开了懒惰的巨型智能机甲?不会吧,看起来好瘦弱!”

“别被身材误导了!是她,就是她!”

“……”

秋琼实在受不了那么多人的目光,只好尴尬地笑着,耸起了肩缓缓转过身,准备躲回屋里去。可就在她抬起脚的一刹那,身后的人群突然静音。而这时,明善也从屋里走了过来,在秋琼身边镇定自若地望向大门。

这让秋琼更觉得奇怪了,她微微侧过头来,却见屋外的人们都好似被定了身,以各种各样的姿势静止了。

“这这这……”秋琼诧异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明善面无表情,沉声道,“她来了。琼,你还没见过真正的她吧。”

“真正的她?谁呀?”

秋琼屏气凝神,望向了人群末端。忽然,只见远处走出来了一男一女,他们手牵手,神情异常淡漠地向他们缓步而来。他们的出现,让秋琼倍感震惊,直到他们来到身前,她才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也没有想错。

在她面前的二人,男的正是懒惰镇上唯一的医生莫清言,他也是反抗军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而女的则是莫清言的爱人米娅,她因为拥有异于常人的大脑,五年前被懒惰改造成为他的终端控制系

统,负责管控镇上所有智能机械的运作,同时监控着镇民们的意识数据。

可米娅不是一直被懒惰关在地下吗?她不是被改造成了一台机械了吗?怎么还能保留人身出来行走……

无数的疑问就像一团乌云,笼罩在秋琼的头上。她悄悄地打量着米娅,眼见她的样貌和档案里的照片一模一样,可以确定她就是本人。只不过她头上裹着帽子,好像没有头发,而神态也像机械人一样冰冷。

秋琼心想:“她到底是人呢?还是机械呢?难道镇民们是被她定身的?”

在场的人不仅秋琼感到惊讶,莫清言和米娅也同感不可思议,他们反复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光鲜亮丽的小姑娘,都不敢说自己认识她。直到那小姑娘微皱起眉头,眼里渐渐露出一种犀利的目光,他们才确认,她就是秋琼。

莫清言一手扶着米娅,见秋琼的脸化上了全套妆容,虽然挺好看的,但还是觉得有点好笑。随即,他在秋琼眼前摆了摆手,笑道:

“小姑娘,弄得这么‘隆重’,这是要和哪家男孩子约会吗?”

秋琼愣了一愣,从无尽的疑问中跳脱而出,连忙否认道:“没有!你有哪个好看的男孩子介绍吗……这都是姜蔓弄得,早知道会惹这么多事,我打死也不化妆了!”

莫清言点头道:“原来是姜蔓逼的呀,不过她做得还挺对,你这样才像一个小姑娘嘛!”

秋琼扶额摇首,长叹道:“唉,这话我今天都听烦了。”说罢,秋琼微微睁开眼,透过指缝,悄悄瞄了米娅两眼,却只见她依旧面如冰霜地望着自己,一时也不敢问话了。

周遭一度静得只剩下风声,直到米娅自己开了口,她伸出了右手,沉吟道:“秋琼姑娘,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秋琼心里一惊,她没想到,米娅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种机械感了,相反还有些动听。

“嘿,回回神!”莫清言喝道。

秋琼慌慌张张地握住米娅的手,紧张道:“噢!米……米娅姐,也……很高兴认识你。”

“不用姐,像大家一样,叫我名字就好。”米娅的语气非常温柔,听得秋琼只觉全身上下一阵酥麻。

“好哈……米娅,我……哎呀,我真的好想问!你不是被关在地下室里吗?上次见你,你还是一个大圆球……”总算问出了口,秋琼顿时长吁了一口气。

米娅微微一笑,双眸如同一片清澈的湖水,缓缓答道:“其实,我一直都在那终端装置中,所有的数据都直接传送到了我的大脑里。”

“可我没看见你呀……难道是因为太暗了……”

“不是,是我还不能见人。”

米娅说着,抬手脱下了帽子,只见她的头顶至后颈处嵌入了几个有碗那么大的插口装置。按理来说,这些插口装置只有连上传输线,数据才能传送至她的大脑里。可如今,那些插口装置上都安装了微型信息接收器,使她可以进行远程管控。

正当秋琼目瞪口呆之际,米娅继续解释道:“多亏了勤奋,他造出了这套信息接收装置,我才能一边处理机械数据,一边像一个人那样活着。”

第004章 重建(四)

米娅这么一说,秋琼更加困惑了,她歪着头问道:“可是,勤奋就不能把插口都拆除吗?只有那样,你才能自由呀!”

“自由?”米娅眉头微颤,双眸突然黯然道,“如果我自由了,谁来维持镇子的运转?懒惰将装置嵌入我体内时,就没有考虑过拆除,这也就注定了我一生,已经没有自由可言了。”

秋琼猛地一跺脚,愤恨道:“这个懒惰,真是太可恶了!但是,勤奋也没有办法了吗?他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米娅勉笑着,神情掩盖不住地忧伤了起来。莫清言见状,只好一手顺着她的后背,无奈叹道:“唉,米娅的大脑神经已经和那装置高度黏合在一起,已经错过安全取出来的时间了。”

“啊!”秋琼泄气一般,失落地低下头,不由得替他们感到悲痛,“既然如此,能离开那个大圆球,也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莫清言点头道:“是啊,其实得知懒惰还保留了米娅的人身,我已经觉得万幸了。”

米娅仰起头,直视着莫清言的眼睛,目光里全是爱意,温柔道:“清言,谢谢你没有放弃。”

一击又一击重拳打在了秋琼身上,她不禁纳闷了,怎么今天走到哪里,都会碰到秀恩爱的情景。看着他们一个个幸福的笑容,她都觉得自己吃不下晚饭了。

紧接着,米娅又看向了秋琼,诚恳道:“秋琼姑娘,也谢谢你,是你救下了大家,改变了镇子的格局。因为你的出现,我才能和清言重聚。镇上还有好多人也一样,他们与家人、爱人或朋友分别多年,能再次相见,实属不易。”

“我……”秋琼挠了挠头,很难为情地回道,“你们真的不用向我道谢,我只是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且,我一开始也没有任何把握,能达到大家的期待,我以为纯属是好运气。”

“秋琼姑娘,你谦虚了。”

说罢,米娅右手随意一抬,屋外的镇民们即刻恢复了清醒。他们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曾被定神,眼里都依旧泛着星光,惊喜地望着秋琼。

再次被无数的目光锁住,秋琼倒吸了一口凉气,打了个寒颤。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恐惧症,怎么一碰到人群的目光,就这么害怕。但想到米娅刚才的举动,她又顿时感到震惊与疑惑。

“这……他们都是仿生人?”她惊叫道。

米娅苦苦一笑,感伤道:“不错,意识回流程序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镇民们的意识植入仿生人躯体里时日过久,结构已然发生了不可逆的突变。让他们回到自己的肉身上时,引起了许多不良反应。所以,也只好让他们继续留在仿生人躯体里了。”

说起这个,莫清言神色顿时凝重了许多,叹道:“唉,为了能让他们安全回到肉身上,勤奋这些事日都在通宵达旦地研究此事,但好像不是很顺利。我们这趟出来,就是要去研究室找他的,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可是,半路上就看见人群簇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

“呵呵……我也好意外……

就在这时,屋外的镇民们突然异口同声地喊道:“秋琼!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救了整个镇子!”

一旁的明善忍不住笑了,他低下头,在秋琼耳边悄声说道:“琼,你不去跟他们说些什么吗?”

秋琼一脸难堪地回道:“我……说什么呀我!好无辜呀!我出来只是想转一转!”

“说什么?就像那天在台上,你不是说得挺好的嘛!说得基地里的人都热血澎湃的!”

秋琼尴尬地低下头,斜视着明善,小声道:“明善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那天话才刚说完,懒惰的机械大军杀过来了!”

莫清言轻笑道:“哈哈,小姑娘,你就放心吧,现在镇上非常安全。明善一提,我也才想起,那天你的那番话,真是挺激动人心的。”

说罢,莫清言和明善便把秋琼推到了门前。一时间,屋外的人们都安静下来了,他们统一睁着大眼,翘首注视着秋琼,等待着她的发言。

秋琼只觉浑身好不自在,心脏急速跳动着,手心也紧张得直发汗。她心想着:“这事我可干不来,干不来啊!”

她正想着,两脚便悄悄地往里挪。但她还没退几步,就被莫清言和明善两手撑住,他们微微发力,她就一时脚步失稳,跌跌撞撞地扑进了人群中。但还好她练过一点拳脚功夫,腰腹猛地发力,利用一个华丽的转身,重新找回了平衡,随即稳住了脚跟。

屋外的人们见她如此敏捷的身法,都不免觉得惊奇,有的人甚至以为这是她独特的出场方式,首先喝彩鼓掌。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跟着鼓起了掌,有节奏地呼喊着。

“秋琼!好样的!秋琼!厉害!”

“我都摊上什么事儿了!我好想回家!呜……”秋琼心里想着,但脸上还要保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

见人们如此欢呼,她连忙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太激动。但不料他们完全会错意,纷纷高举双手,喊得更加激昂。

秋琼心里一慌,只好扯起嗓子,大喊道:“大家!各位!停下!拜托!先停下!”

人群渐渐恢复了平静,但从他们隐隐抱拳的状态可以看出,他们随时准备着呐喊欢呼。秋琼无奈接受了现状,只能缓和好嗓子,向他们喊道:

“各位伙伴,大家好,我就是秋琼!我很感谢大家的前来,但我有必要告诉你们,我不是什么救星!也不是什么英雄!主持反击懒惰的人,让你们各位摆脱智械束缚的人,不是我!而是勤奋!我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有限,反而是他的坚忍和付出,才换来了你们的自由!”

“不仅仅是勤奋,还有五年来一直躲在镇外的伙伴们!是他们的无私牺牲,才让我得以站在这里跟大家喊这些话!我只想告诉大家,你们太高看我了,我真不值得你们浪费时间,还顶着这么炽烈的太阳!大家都回去吧,我真的……我……”

秋琼一时词穷了,因为她发现,不管说什么,镇民们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惊喜的样子,都好像在期待着她说什么或是做

什么。秋琼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台上的情形,当时她穿着“女武神”纳米服,的确说了一番振奋人心的话。不过,最让台下的人们激动的,是最后一段话。

“我……”秋琼抖抖颤颤地举起右拳,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了明天!为了自由!”

下一刻,屋外的镇民们齐声高呼:“为了明天!为了自由!为了明天!为了自由!”

这时,莫清言抚着米娅从秋琼身旁走过,他们骄傲地向她点了头,只见他们嘴上摆出口型:干得漂亮。明善也向她竖起了大拇指,随后走入了人群中。

秋琼也没有料到,在欢呼了一会儿后,人群便渐渐散开了,镇民们也都回到了各自家门前,期待地望着修建中的新家。而那些大型智能机械也恢复了工作,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她刚走到街上时那样。

站在街道中央的秋琼,不禁怀疑:“难道他们在这里围观了我这么久,就想听我喊这一句话?想不到,这句话有这么大的魔力呀!”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在人群散开后,莫清言和米娅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她听闻他们要去找勤奋后,便想到等会儿跟他们走的。但从街头逛到街尾,她也没有再看见他们。

“唉……”秋琼叹息道,“这一天天碰到的都是什么事啊……算了,还是我自己随处转转吧……”

不知不觉间,秋琼已经走过好几条街,心情也逐渐放松了。可就在她一路欣赏着两旁修建如初的房屋时,却突然刹住了脚步,惊愕地扫视了一圈周遭的景象。

“这条街,怎么这么熟悉?”

其实,秋琼来懒惰镇不过三回,走到街上的也就那么两回。所以,她对这条街感到熟悉,恰恰说明,她曾走过这条街。然而,到底是什么时候走过的呢?

上一回,她是为了保命,走到街上是因为要寻找离开镇子的出路。而再上一回,她是为了带顾城子离开懒惰镇,走到街上是因为要前往他的家。突然,秋琼眼前一亮,总算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的。

那一天,她带着顾城子返回雪姨的家,半路上恰巧碰到了懒惰的侍卫。就在与侍卫对话时,他们所站之处就是这条街。

秋琼激动地合起掌,立马动身前往顾城子的家。可她没走多远,又忽然想到,按明善大哥所说,顾城子都自己悄悄离开懒惰镇了,那他家里这时应该没有人了吧。

想到这,秋琼不由得觉得可惜,毕竟难得想起一个好去处,能和认识的人说说话,总比自己随处转悠有趣得多。

“唉……”她再度叹息,“还是回老许家吧……”

可就在她失落地往回走了两步时,她突然乍起,才反应过来,芙蕖也姓顾呀,她是顾城子的亲妹妹!顾城子不在家,不代表芙蕖也不在呀!

秋琼瞬间振作了起来,脚步异常轻快地跑到了顾城子家门前,只见门沿上挂着一个小门铃。她一眼便认出来,那小门铃就是芙蕖的抚心铃!

“还好,她在家!”

第005章 重建(五)

说起懒惰镇的特产,一种当然是这里出产的各种智能机械,那可谓是远近闻名,是贪婪镇商品市场中最受青睐的产品之一。而另一种则是顾城子家门前的这个小门铃,他们唤它抚心铃。

抚心铃是由懒惰镇附近一种特有的金属矿物“抚心石”锻造而成的,在镇上,每个人都佩戴着形状各异、独一无二的抚心铃,因此它也成为了镇民们辨别身份的工具。

但让它变得特殊的,并非它的形状,而是它的铃声。轻轻一敲抚心石,它发出的声音就如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声。而且,不管你与它的主人相隔多远,也不管外界有多嘈杂,铃声一旦响起,便会直达到主人的心坎上,有着“隔万物而如在耳”的特性。

可惜的是,懒惰镇的人们嫌少出镇,就连每个月都出镇办事的老许,最远也不过是到隔壁的贪婪镇上。因此,镇民们都把抚心铃挂在了门沿上,权当门铃使用,也就有了“小门铃”之名。

芙蕖的抚心铃是一朵金色的茉莉花,正静静地生长在门前。既然有它在,秋琼也无需干喊了,她用指甲盖轻轻地敲了一下,动听的铃声随即传入她的心里,也传到了屋里的芙蕖的心上。

此时的芙蕖正双眼无神地伫立在房门前,静默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可这个房间并不是她的,而是她哥顾城子的。房里的摆设一点也没变,和五年前她离家出走时一模一样。只不过,房里的气温好似变了,变得异常寒冷。衣柜是空的,处处干净整洁,乍一看,应该在的东西都还在,却唯独少了他的味道。

芙蕖费了好久时间,也没能想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不告而别?正当镇上的人们都在庆贺与亲人团聚、生活重归正轨时,他却把她留在了这个空荡荡的家里。她真的好想当面问个明白,可她又该上哪里问呢?

“……叮铃……”

清脆的铃声惊醒了芙蕖,她猛地回过神来,诧异地望向了门口,心想着:“这个时候谁会来找我?”

怀着这个疑问,她警惕地缓步到大门前。如今的镇子虽说十分太平,不会再有危险的事件发生,但这五年来东躲西藏的日子,让她养成了时刻保持警戒心的习惯。

虽然秋琼和武械处的那帮人相处时间不算长,但也跟着他们学会了如何在地狱中活下来,而“听音辨位”便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技能。芙蕖即便尽力掩藏了脚步声,平常人脸贴在门上也未必听得到,可秋琼只是微微一侧耳,便感知到芙蕖就在门的另一边。

一时间,秋琼心里既喜悦又激动,差一点就要喊出芙蕖的名字了。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没有这么做,因为她想给芙蕖一个天大的惊喜,一旦发出声响那么惊喜就被破坏了。

芙蕖站定在了门前,只见她微皱着眉头,脸色异常沉重,左手还习惯性地放在腰间,好似随时准备提起枪。可是,自她从懒惰的意识转移装置出来后,她一碰到智械就想起自己被懒惰转移到可那冷冰冰的机甲里,变成一个无情冷酷的杀人工具。那可不是什么好经历,但凡想起当时的场景,她就会感到浑身难受、胃液翻涌。所以,她的后腰上并没有别着任何武器。

谁能聊到,他们一个等着对方开门,另一个等着对方露出马脚,两人同时默不作声的,站在大门两边足有十多分钟。

站到了最后,芙蕖没了耐心,压低声线,急促喊道:“谁?!”

秋琼憋着笑,作粗犷的男人声回道:“你猜呀?”

乍一听,芙蕖顿感这声音有些奇怪,但语气又有些熟悉。她想了好一会儿,心中仍无答案,只好喝道:“不猜!到底是谁?!”

秋琼五官都快拧在了一块儿,生生将大笑的冲动咽下了肚,继续用男人声道:“那你快开门,让小爷进去啊。”

“小爷?”芙蕖更是感觉疑惑,她从小到大也没有结识过自称小爷的人。而且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在骚扰她,这就更奇怪了,因为在这懒惰镇里谁不知道她是勤奋、懒惰和顾城子宠爱的妹妹啊!敢欺负她?怕是嫌命长了吧!

“快快开门,小爷口渴啦!”

芙蕖沉住气,厉声喊道:“哼,小爷?!要想活命的话,我劝你赶紧离开!”

冰冷的气息穿透了大门,直逼得秋琼连退了两步。但她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继续装腔作势道:“小爷我就不离开!不,离,开!你能把我怎么样!”

芙蕖可不是一位柔弱的小女生,面对如此嚣张的挑衅,她不会强忍,更不会躲开。只见她两眼冒起了怒火,长吁了一口气后,一脚猛地踢开了大门,并吼叫道。

“敢在我门前撒野,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秋琼也不是小女生,经过一场又一场生死决战,她的心智早已经锻炼得异于常人。就在周边的邻居都被芙蕖的踢门声吓得弹跳了一下时,秋琼仍旧脸挂着笑容,没有受到一丝惊吓。

她张开双手,高呼道:“芙蕖妹妹!小爷就是我呀!”

芙蕖愣了两眼,难以置信道:“琼姐姐?!”只见她眉头渐渐松开,头上的乌云散得无影无踪,两眼的怒火瞬间被扑灭,转而弯成两颗月牙,嘴角也缓缓上扬,脸色恢复了红润了。眨眼间,她仿佛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同时展开怀抱跳到了秋琼身前,欢呼道:“琼姐姐!你可算醒来了!我好想好想你呀!”

话不多说,他们便拥抱在了一起,笑着笑着都落泪了。

“对不起,琼姐姐。”芙蕖哽咽道。

秋琼一手顺着芙蕖的后背,温柔道:“傻妹妹,好不容易相见,说什么对不起呀。”

“琼姐姐,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你,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哎哟,我没事呀!你看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嘛!而且,你也是因为救我们才会被懒惰控制,意识才会被转移到他的机甲里的。要不是耽误逃跑的时机,也不会引起后面的事情了……说抱歉的人,也应该是我。芙蕖妹妹,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琼姐姐,我能吃苦,这一点点苦,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快让我好好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受伤!对了,你的右腿好些了没有?”说罢,芙蕖便拉着秋琼进到屋内,细致地检查了一遍她全身。

话说,有一些伤,愈合以后便消失了;但有一些伤,即便是好透了,还是会留下痕迹。在秋琼的腰腹上,就有那么一道浅浅的疤痕,远看或许不会发现,但凑近一看,却变得尤为明显。

这伤是断邪剑留下的,是她死而复生的标志,就连疗生机强大的细胞再生功能,也未能将它修复。但幸好的是,秋琼今天穿了长裙,刚

好挡住了那道疤痕。她不禁松了口气,想到:“要是被芙蕖发现,她一定会很心疼的。”

片刻后,秋琼温柔地回道:“我没事。右腿早就可以活动了,只是站得久了,会有一些酸痛。”

芙蕖顿时微皱起眉头,让秋琼赶紧坐下来,担心紧张道:“还会酸痛呀!那让老莫再看一看吧!这些小毛病也得根治!”

秋琼连忙摆手,叹道:“哎呀,其实也不碍事,就不要劳烦他了。”

这时,芙蕖也坐了下来,她两手捂住秋琼的手,搭在膝盖上。两人也没有说话,只是互望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芙蕖才开口道。

“琼姐姐,你变得不一样了。”

秋琼心里一惊,赶忙摇首道,“没有没有,都是姜蔓给弄的。”

芙蕖先是惊讶,接着是疑惑,歪着头问道:“小蔓?她用的可是她那淡蓝色小包的东西?”

秋琼苦笑着回道:“是啊,你也知道那小包呀,她把所有东西都送给我了。”

“送?!天呀,她居然舍得送出去?她天天嚷着,那些东西都是老许送的,自己都不舍得用。”

“我……其实我本来也不敢收,可她拿朋友的名义威胁我。我没办法,只好收下了……”

两姐妹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天色也不知不觉间暗沉下来了,可他们的神情上却没有显露出一丝疲惫。

直到话题落在“顾城子”上时,芙蕖的神态突然变得惆怅,而秋琼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很显然,他们的心绪都被一个问题困扰着。

顾城子到底怎么了?

秋琼发问道:“真的没有查到一丝痕迹吗?”

芙蕖叹息一声,微微摇首道:“在镇子开始重建之前,所有的智能机械都有过一阵短暂的瘫痪,就连米娅也受到了干扰,无法准确地记录当时发生了什么。”

“准确?也就是说,还是有记录一些东西?”

“没错,米娅曾将自己的意识进行分离,并上传到了一个隐蔽的服务器中。”

秋琼猛地合掌,惊叫道:“这个我知道,米娅这么做,是为了躲避懒惰对她进行格式化!”

芙蕖点了头,继续道:“没错,当时就只有那个服务器还处于活跃状态,里头有记录显示,智械全数瘫痪是他一人所为。同时也显示着,他在瘫痪期间,离开了镇子。但是,不知他的去向。”

秋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疑惑道:“芙蕖妹妹,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吗?”

芙蕖淡淡回道:“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没错,他没有留下任何话,也没有写下任何信件。就是不知道,唉,完全没有头绪他为什么要走。”

“那他能去的地方呢?”

“也找过了。勤奋已经派出无人机到沙漠里和天山搜寻了,也派人分别到基地和中转站找了几遍,都是一无所获。”

秋琼思量一番,缓缓道:“不是沙漠,不是天山,也不是基地和中转站,那他能去的地方,不就只剩下贪婪镇了吗?”

芙蕖整个人怔了一下,惊呼道:“什么?!贪婪镇?!天呐,也不是不可能啊!”

第006章 家人(一)

“……贪婪镇……如果他……”

芙蕖喃喃自语着,很显然,秋琼的那一番话震惊到了她。事实上,她还真的没有想过,顾城子可能会去更远的地方。或者说,是她从未认定他真的离开了,她始终觉得他不过是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暂时躲了起来,等过些时日他就会回来的。

但是,芙蕖清楚他的性格,心想着:“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离开,那么再远的地方他也会去。即便是爬,他也会爬到目的地。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他了。”

芙蕖只觉心里头一阵冰凉,失落地叹息了一声。秋琼见状,连忙抓紧了她的手,安慰道:

“芙蕖妹妹,别灰心,一定会有他的下落的。”

芙蕖面露难色,缓声道:“琼姐姐,我不是打击你,如果他真的躲到了贪婪镇,我们怎么找他?派无人机过去搜寻?还是派人过去找?那毕竟是别人的镇子,我们不能随意冒犯。”

在这片大陆上,由西往东排布着七个镇子,分别是:懒惰镇、贪婪镇、暴食镇、**镇、傲慢镇、嫉妒镇、暴怒镇。每个镇子之间虽有一定的联系,但彼此都是独立的,都有各自辨认身份的工具,都有各自不同的规矩。所以,要出入其他镇子并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稍有差错很有可能影响镇子间的和睦关系,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而在七个镇子之中,贪婪镇却是对镇外之人排斥最小、对外最为开放的镇子。因为贪婪镇上几乎人人从商,加上每个人都有贪念,使得镇上的利益永远最大化。

从月头到月尾,都会有不同镇子的人,如老许,会将自己镇上的特产,好比各种各样的智能机械,运送到贪婪镇的市场上进行委托售卖,同时他们会购置其他镇子特有的产品带回自己镇子。渐渐的,贪婪镇的商品贸易越来越发达,成为了连接各个镇子的经济枢纽。

“那还不简单。”秋琼笑道,“老许说镇上没有奶粉了,让我跟他去贪婪镇买。我想着,既然都要去贪婪镇了,要找到他的下落应该不难吧。”

“什么?!琼姐姐,你要去贪婪镇?”芙蕖惊呼道。

“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芙蕖愣了两眼,微皱眉头,沉声道:“没有问题,只是惊讶。老许他自己去就好啦,为什么要你跟着他?”

秋琼撇起嘴,苦笑道:“呵,其实我也不知道噢。可能他是怕路上孤单,找个人唠嗑吧。”

芙蕖忍不住笑道:“哈哈,孤单?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嗯……”

秋琼原本也没有细想,只想着要替小诺买奶粉便顺口答应了。可芙蕖说得也有道理,老许向来去贪婪镇都是一个人,他熟门熟路的办起事来一定是最快的。可如果带着她这么一个什么也不懂、只会拖后腿的人,岂不是更麻烦吗?

就算他真是为了找一个人聊聊天,排解路途的孤单与无聊,那也应该是姜蔓去,怎么说也轮不到她吧!他们好不容易才团聚,也应该多花一些时间陪陪对方!

苦思了好一会儿,秋琼最终只得出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答案:“老许他……可能是

想带我出去见识一下?”

听秋琼这么一说,芙蕖眉头顿时展开,点头道:“这才符合老许的逻辑!对了,琼姐姐,你来到镇上这么久应该也没有好好转转吧!”

秋琼的脸色瞬间煞白,满脸愁绪道:“其实我在来你家前,在镇上转了两圈,可是没想到,引来了好多人围观,都把我堵在屋里了。那场面我实在应付不来,现在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芙蕖瞪着两只大眼,和那些镇民一样,惊喜地望着她,随后感叹道:“哇,琼姐姐,你果然引起轰动了!”

“什么叫‘果然’呀……那完全就是意外……”

“怎么会是意外呢?琼姐姐,你可是我们的大英雄!不知有多少人想亲眼见你一面!别说见面了,现在他们只要听见‘秋琼’两个字,都激动得不得了!昨天,我回家的时候,还有半路拦下我,问起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就说,秋琼是个非常坚强,非常让人钦佩……的女生!琼姐姐,如果我当时在场,我一定是喊得最大声的那个!”

秋琼勉笑一声,长吁一口气后,再度强调道:“芙蕖妹妹,我真不是什么大英雄,这么大的帽子我可戴不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坚强,那么厉害,我能做到那些事情,只是运气好……而且,被那么多人围着,像看猴子一样,心里头又紧张又郁闷……”

芙蕖甜甜地笑了,两手捂住了秋琼的右手,缓缓道:“琼姐姐,但你的确救了他们呀,不光是他们,也包括我呀!试想,如果不是你那劈出去的那一剑,和射出决定胜负的那一箭,我们俩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芙蕖妹妹……我……”

“琼姐姐,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推脱,在他们心里面,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救星,就是大英雄!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你只能接受。”

“好吧。”秋琼嘴上是妥协,但心里头诚恳祈祷着:但愿这风波快快过去,让大家激动的心情都早日平息下来,她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女生,被人无视的那种也无所谓。

这时,芙蕖突然跳了起来,一拍脑门,兴奋地叫道:“对了,琼姐姐,我听哥说了,过几天镇上要举办一场庆典,镇上所有的人都会前来庆贺。我猜,这场庆典的最重要的嘉宾当仁不让就是琼姐姐你呀!”

“哥?!庆典?!最重要的嘉宾?!”秋琼傻眼了,只觉自己的后脑勺好似被人连捶三下,捶得她一时间一头雾水、眼冒金星的。

而一旁的芙蕖虽说脸上仍有些许惆怅,但话题中不包含“顾城子”,她的神态明显放松了许多。不过一会儿,她又拉起了秋琼:“走,琼姐姐,跟我去个地方!”

秋琼快眨着眼睛,一脸的疑惑,问道:“怎么了?要去哪里?”

芙蕖跑到房间里,边换衣服边回道:“研究室,我带你去见勤奋!”

“研究室?勤奋?!”

懒惰镇上存在着两个实验室,其中一个是永远明亮、敞开大门,时刻欢迎镇民们前来学习智械建造,而且还会给前来的人分配固定的工作区域,让他们实现各自的奇思妙想,这便是勤奋的研究室;而另一个则是处

于镇上一处隐蔽的角落,研究室里好似没灯一样,永远是幽暗的,愿意前来的人几乎为零,这便是懒惰的研究室。

白天的时候,由于阳光充足,勤奋的研究室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但天色一经暗下来,他们才走了两条街,就见不远处有一团耀眼的光,空中还有两束灯柱左右摇摆着。它就像懒惰的那栋高楼一样,能让容易迷路的人极快找回方向。

当芙蕖和秋琼来到研究室时,专属于勤奋的工作区域里竟然挤满了人。芙蕖踮脚一看,才发现他们都是镇上热爱建造智械的人,他们把勤奋团团围住,问起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勤奋不慌也不忙,耐心地解答着。

看来这五年里,这帮学生们没有了老师的亲临指导,在“学业”上应该遇到了不少的困难。

“芙蕖妹妹,要不我们就别打扰他了?看这情况,一时半会儿也解答不完。”

芙蕖瞧见自己的勤奋哥哥被人这么围着,而且还要解答这些没完没了的问题,胸口忽然好似堵住了一口气。只见她一步跳上了一米高的石台,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那些镇民们怒吼道。

“你们有完没完呀!人家不用休息呀!现在都几点了,还在这里问问问!别问了,赶紧回家!”

“可是……”

“可是什么!要想解决问题,就把所有问题都集中在一张清单上!你,负责记录下来大家的疑问!然后把清单交给我,我会筛选掉一些无聊的问题后,再请哥替你们作解答!你们到时候留意公告栏就是了!”

被人无故吼了一通,谁会没有脾气呢!有些人看不爽芙蕖嚣张的姿态,质问道:“你谁啊你!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这话可把芙蕖气坏了,她从旁边的工作区域中,拿起了一台机械装置半成品。随后二话不说,两手猛然往里一扣,那机械装置就被生生掰成了两半。

“哎呀,我的变速装置!”其中一人惨叫道。

“走不走啊!”

芙蕖再一声怒吼,吓得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除了那个亲眼见着自己费心费力建造的机械装置被她瞬间掰碎,却无能为力的人在抽泣。

不一会儿,研究室里就只剩下勤奋、芙蕖和秋琼三人了。只见勤奋憋着笑,目光温柔地望着芙蕖,对她微微摇了头,叹道:“唉,芙妹,你可把他们吓惨了。你要他们走,我喊一声就是了,不用把别人的机械装置给掰开。”

“我不管,以前都没觉得他们这么烦人。自从你回来后,他们哪来这么多精力,没完没了地问问题,是要把你累死呀!”

“,言重了。”勤奋这时才回过头来,瞧见秋琼也在这,诧异道,“琼,你也来了?”

“嗯,我过来看看。”

“对对,我想带琼姐姐到处走走!老莫和米娅呢?他们不是过来了吗?”

勤奋点了头,带着他们来到了走道的尽头,摁下了墙壁的机关,他们身前随即出现了一台电梯。

“琼,既然你也来了,也下来看看吧。”

秋琼一时紧张道:“看……看啥?”

第007章 家人(二)

在踏入电梯的一刻间,秋琼的心头突然觉着,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也突然发觉,自己虽来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但其实对芙蕖、勤奋和其他人并不了解,对他们的过去更是一无所知。

面对未知,秋琼虽然没有感到恐惧,但也有些许彷徨。

这时,芙蕖好似听到了秋琼的心声一般,挽起秋琼的胳膊,笑着解释道:“琼姐姐,这个地下室是当年哥为了与懒惰抗衡而建造的,他经常在那里偷偷研制智械,甚至是武械。对了,第一代纳米服也是在那里诞生的。”

听芙蕖这么一说,秋琼强装镇定的脸上顿时起了波澜,她回头惊讶地望了勤奋一眼,叫道:“纳米服是你发明的?”

勤奋耸了耸肩,淡淡回道:“没错,发明者本人就在此。”

说着,勤奋慢慢翘起手,等待秋琼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然而,秋琼不知为何皱起了眉头,脸上逐渐露出苦恼的神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勤奋不爽地问道。

只见秋琼右手握拳,打在了左手手掌上,叹道:“难怪你那个时候一眼就看出来我穿着纳米服!唉,我还以为你火眼金睛,原来是这么回事!”

勤奋眉头略微挑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让一旁的芙蕖顿感困惑,着急问道:“怎么了?琼姐姐,是什么时候?”

秋琼两手叉腰,愤然道:“当时在天山的山谷里头,你这位哥哥让我拿斧头去砍树。我哪砍得动啊,所以姜蔓就给了我一套纳米服,设置了透明模式,都不用使力,就能砍倒一棵大树。但没过多久就被他发现咯,那时着实吓到我了,因为都没人看得出来我穿了纳米服!”

勤奋捧腹大笑,一手扶着电梯墙道:“哈,芙妹,你这个琼姐姐怕是个傻子!前一刻连斧头都搬不动,下一刻就把大树给劈倒,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其中有蹊跷!”

秋琼瞟了勤奋一眼,咬牙道:“傻子?!虽然我和你是并肩作战了那么一小会儿,但不代表我不会揍你噢!”

芙蕖大吃一惊,连忙摆手道:“琼姐姐,你不能揍他!”

“芙蕖妹妹,要是我们两个打一架,你帮谁?”

“这个……我……”

“芙妹,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勤奋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帮你?芙蕖妹妹肯定会帮我!”

“我……我还没想好……”

这时,电梯门终于开了,说来也奇怪,这电梯平日里速度还挺快的,但今日却不知为何出奇的慢。

紧接着,勤奋和芙蕖便轻快地走出了门,只留下踌躇的秋琼在电梯里。她缓缓探出头去,眼见走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秋琼自问道。

忽然,只听不远处响起“嗒”的一声,走道上下的灯随即通通打开了,霎时间,到处亮起了白光。

“琼姐姐,快来!”

秋琼半眯着眼睛,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就连芙蕖走到她身边,

她都没有看见。她只能站定在原地,惊慌地伸手试探,却扑了个空。

“芙蕖妹妹,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你在哪儿?”

芙蕖一手扶着秋琼,温柔道:“琼姐姐,不用怕,跟我来。”

“要去哪里……”秋琼小心地迈出脚,直到踩下实地,才勉强松了口气,“芙蕖妹妹,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走两步路,忽然,一块纽扣大小的机械装置被摁在了秋琼眉间。她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只觉额头一阵冰凉,随后依稀瞧见两片灰色的“幕布”从眼睑处缓缓降了下来。

“”的一阵运转声后,那侵蚀一切的白光随之衰弱,秋琼眼中也逐渐看清楚周遭的事物。原来,这个如纽扣的机械装置是一副可收缩的偏光墨镜,而那散遍整个地下的白光是为了预防他人窥探的。

渐渐的,秋琼平复了心情,缓缓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竟然都是智能机械。它们被归门别类地摆放着,乍一看,就像是来到了一个智械博物馆。

只不过,此处的智械并没有镇上的那么“光鲜亮丽”,很大一部分都长满了铁锈明显是被淘汰了的。而还有一部分要不是长得奇形怪状的,就是残缺不全的,甚至连半成品也称不上。

就在这时,秋琼的视线锁定在了一台被四方玻璃保存起来的老旧的智能机甲上,从外形上看,它和他们在中转站时建造的“凯旋号”机甲一模一样,只是个头要小了许多。

“这就是‘凯旋号’机甲,只不过是初代的。”勤奋淡然道。

“那怎么看起来小了这么多?”秋琼诧异问道。

三人走近玻璃,用着不同的眼神打量着它。勤奋看见机甲上的战损痕迹,不禁叹息一声,感伤道。

“因为这个版本的‘凯旋号’不载人,且都是系统控制的。可是,它又并非完全智能化,运作中需要有一个人实时控制系统,下达指令。我想着,都要人控制系统了,绕来绕去岂不是增加麻烦,所以干脆把它设计得大块一点,让人直接进去控制机甲得了。于是乎,就有了你们现在的‘凯旋号’。”

“可载人的话,危险也大大提升了呀!”秋琼疑惑道,“要是智能控制的话,我们当时就能少些伤亡了。”

芙蕖仰头注视着勤奋,目光就如一片星辰,但星辰中也有碎星陨落,显得黯然神伤。勤奋抿嘴轻轻一笑,将芙蕖楼在了怀里。

他们之间的亲密,秋琼看在眼里,却也不觉得惊讶。毕竟芙蕖等了勤奋这么久,而勤奋应该也是如此。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突感失落,好似是某种东西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时,勤奋沉声道:“懒惰的智械有多强大,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要打败他,我们就不能光靠智械,还得靠我们自己。”

勤奋说的没错,懒惰的智械就如同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可在最后的战场上,决定胜负的绝不是智械的强弱,而是比拼谁的意志更坚定,谁的血液更沸腾……

所以,反抗军在兵临懒惰镇时,武械处的弟兄们都放弃了躲

在后方通过远程操控控制“凯旋号”机甲,转而决定进入机甲中与懒惰殊死一搏。

虽然他们因此折损了不少台“凯旋号”机甲,也失去了不少同伴。但只要最终能让镇子恢复如初,能让镇民们重新掌控自己的意识,掌管自己的人生,一切都是值得的。

每当有人唤秋琼“大英雄”或者“救星”时,她便会想起当时的场面:看着认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在通讯系统中下线,头像由彩色变成灰色,她的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她深知,自己能站在胜利的一端,离不开他们的付出与牺牲。相比于他们,她能做的事情是在太微少了,他们才值得称一声英雄。

秋琼再扫了一眼四周的智能机械,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自己也觉得惊讶,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有办法喜欢它们,更别说融入它们了。

“所以,这里的智能机械都是你的设计?”秋琼淡淡问道。

勤奋摊开双手,自豪地答道:“没错,你想细看哪一件?”

谁料,秋琼摆了摆手,神情略显苦涩道:“别了别了,其实我对智械也没有多好奇。如果不是这些东西,也不会引起这么多麻烦。”

一听此话,芙蕖顿感失落,她本来带秋琼来此,不仅是听说莫清言和米娅来找勤奋了,更是想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智能机械。

“琼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呀?”芙蕖委屈道,“其实这些智械都是我哥,顾城子,在大战之后偷偷收集回来的。这些才是人们可以与之和谐相处的智械,它们不会剥夺人的意志,也不会让人变得越来越懒,进而丧失劳动能力。我想说,这些才是智械本该有的样子,和懒惰的本质上就不一样。”

秋琼愣了两眼,慌张解释道:“没有没有,芙蕖妹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很感谢你们能带我来这里,真的,因为这个地方,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来的。我也没有觉得智械不好,因为它们确实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只是我个人来说,因为这堆冰冷的机械,而经历了这么事情,有些无从喜爱而已。”

就在这时,地下室旁的一扇大门突然敞开,莫清言戴着一双白手套,飞速冲了出来。他瞪大双眼,惊奇地望着他们,激动地喊了一句。

“喜爱?谁喜爱谁?有八卦啊!”

他们三人同时嫌弃地瞟了莫清言一眼,随后又同时长叹了一口气。果然,任何八卦的气息都逃不过他的鼻子。

虽然气氛一度冷却成霜,但秋琼的心里还是挺感激莫清言的出现。因为他的一句话,恰好打破了他们之间越来越沉重的对话。

门里的莫清言愣住了,见他们间没有八卦,神情顿时有些失望。正准备关上门时,被勤奋一个箭步冲到门前阻止了。

“莫大哥,你里面的情况怎样了?”

“还能怎样。棘手,非常棘手。”

说罢,他松开了抓紧门把的手,示意他们随时可以进来。秋琼和芙蕖不知所措地望着勤奋,直到他点了头,他们才动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第008章 家人(三)

大门的另一边,是一间异常寒冷的实验室。从门口到尽头的地面上,安插着数十个两米高的圆柱形玻璃管,管中注满了淡蓝色的液体。静寂之际,气泡由上往下掉落,悄悄地划过了一具人身。

这数十具人身便是镇民们真正的身体,他们一个个紧闭双眼,全身放松地悬浮在玻璃管中。看似是在沉睡着,但玻璃管上的数据显示,他们的大脑仍处于活跃状态。而在他们每个人的后颈处,都可以看见一条有手臂粗的黑管嵌入了体内。

忽然,一团红光顺着后颈的黑管流出体外,落到了地上纵横交错的管道里,涌向了实验室的深处。

秋琼见那红光流动甚是诡异,不禁感到好奇,但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勤奋解答道:“那就是他们的意识。意识一旦活动,便会组成一团红色的信息集,流向终端控制系统。”

秋琼愣了两眼,惊叫道:“终端控制系统?米娅?!”

莫清言苦笑着向秋琼点了头,随即迈过地上的管道,领着他们来到了实验室的中心处。所有的红光最终都汇聚在了中心处的一台圆形机械装置中,从外形上看,和懒惰藏在地下用于“囚禁”米娅的装置一样,不过却是缩小版的。

而此时,米娅正盘腿坐着,两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后颈至头顶的插口上都插入了从圆形机械装置拉出来的连接线。

他们之中要说谁最惊讶,那一定是芙蕖了。虽说她在醒来后,听说了不少关于米娅的事情,但还没亲眼见过被改造后的米娅,也没有见过米娅处理数据的样子。所以,当她看见米娅头上那些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的插口装置时,后背直发凉,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在芙蕖身旁的勤奋见状后,立马抬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一阵阵温暖传来,芙蕖惊恐万分的双眸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秋琼心头一紧,往外挪了两步,站到了莫清言的身边,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若无其事地问道:“莫清言,这里就几十个人,其他的人去哪了?”

莫清言翘着手,微摇着头答道:“这屋子里的人,都是意识结构突变比较严重的人,其余的人还留在懒惰的地下室里。”

“那米娅这是在做什么?在处理镇民们的意识数据吗?”

“不是,她此刻是在规整他们每个人的意识数据,试图屏蔽掉意识结构突变那一部分发出的信息。”

秋琼快眨着眼睛,皱紧眉头盯着莫清言,悄声道:“能说人话吗?”

莫清言轻笑道:“哈!人话就是,米娅正在尝试让他们的意识结构恢复原样。”

“哎呀,你这么说我就懂了嘛!但是,是不是不太顺利呀……”

仿生人毕竟是智械打造出来的躯体,虽然外表看起来与人类的肉身没有差别,但体内的构造和机制却是完全不同的。被移植的意识,要是保持原有的性状,是根本无法存活和控制身体的。所以,它们只有发生突变,才能适应这具陌生的躯体。

意识的突变并非是人为的。懒惰先前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在实施意识转移后,也只是发现仿生人体内会有一段排斥期,排斥期过去了,意识才能完美驾驭新的躯体。而这一切,就好像是意识本身的所为。

意识,恐怕才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东西。

听秋琼这么一说,莫清言的脸色瞬间掩盖不住地凝重了起来。他心里清楚,意识结构的突变是不可逆的,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变得更加复杂,米娅也只是尽其所能,试着将那突变的部分给屏蔽掉,让意识以为自身没有发生改变,得以安全地回到肉身里。但现在看来,结果不是很乐观。

就在这时,米娅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痛苦,紧接着全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莫清言顿时大惊,赶忙跑到米娅的身边,将头上的连接线全数拔了出来。米娅疲惫地望了莫清言两眼,随后浑身乏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莫清言一手抚摸着米娅的脸颊,担心又着急地唤道:“米娅!米娅!”

勤奋也赶忙跑了过来,抬起了米娅的双脚,与莫清言一同将米娅抬出了实验室,来到了隔壁的休息室中。这间休息室是勤奋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就是预防这种突发状况的发生,里头有床和沙发、饮用水、医用药物,简直是避难所的配置。

他们把米娅稳稳放在床上后,床头床尾随即升起了两道屏障,并迅速在床中间闭合。紧接着,里头释放出了一股白气,将米娅整个人给淹没了。

原来,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床,而是一台疗生机,一种能使细胞再生、促进人体新城代谢,能使人返老还童、驱除疾病的智能机械。

这时,秋琼和芙蕖站在了一块儿,心里都紧张到了极点。而莫清言一手抚在屏障上,目光格外忧伤地望着里面。看见这一幕,勤奋忽然感到后悔,他觉着自己当时不应该再麻烦他们的。

勤奋思量了一番后,感伤道:“莫大哥,对不起,都是我……”

莫清言微皱着眉,摇了摇头,哽咽道:“我再次见到她时,我可开心了,觉得那段全是灰暗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但是,我很快就明白,我们的日子是没有办法回到原来那样了。因为镇民们的意识,始终困扰着她,即使她现在离开了懒惰的束缚,但她还是要处理他们的意识信息。”

“如果她不这么做,那镇上所有人都活不了。有时候,她会忽然间听到一阵声音,以为是我在跟她说话。其实并不是,那只是其他的人话语传到了她的装置里罢了。看着你们一个个回归了平常的生活,与家人重新团聚,她真的也希望如此。呵,她说,她只想听见我的声音,只想安安静静地和我在一起,可这种渴望怎么就这么难呢?”

“勤奋,当你来找我们的时候,我真的有些不爽。我也劝过她,说既然这突然是不可逆的,也就是她再努力也是没用的。但看着她日日夜夜被那些信息烦恼,我又希望会有奇迹的发生,想着,万一真的找到了方法,解决的结构突变的

难题,让他们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那么米娅不就自由了吗?”

“可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难题是解决不了的。不管我们花再多的时间,费再多的心血,都回不了头了!这一切都归咎于那个懒惰!说真的,我好恨那个懒惰,好想亲手掐死他!他留下了这一堆无法挽回的后果,就这样消失了?!他居然可以袖手旁观,什么也不理?!”

勤奋和芙蕖相望一眼,都抿起嘴唇,顿时哑口无言。莫清言见他们这般反应,连声叫道:“勤奋,队长,你们知道他在哪儿?!”

“莫大哥,我们……”

“勤奋!你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我要他为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见莫清言难为勤奋,芙蕖的神态立刻变回那个面如冰霜的队长,喝道:“老莫,你冷静一点!”

“冷静?大家都回归了正常生活,唯独我和米娅,永永远远也回不去了!叫我怎么冷静!她是我的唯一的家人!每日经受那么多痛苦,试问,谁能忍得了!”

勤奋一手摁在莫清言的肩上,感叹道:“莫大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让你见懒惰,他需要休养。”

莫清言惊恐地望着勤奋,后撤了两步,挣脱开了他的手,冷冷道:“你们是把他关起来,不让要复仇泄愤的人找到他吧。你们,这是在保护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吗?”

勤奋无奈地叹息一声,回道:“我知道。可纵使他做错了很多事情,但他……毕竟是我的家人……我不能让人们伤害他。”

“家人。好一个家人。”

就在这时,疗生机停止了运作,两道屏障随即分开,退回到床头床尾。

莫清言立即蹲下身,抓紧了米娅的手,紧张叫道:“米娅!米娅!你感觉怎么样?”

米娅缓缓睁开了眼,恍惚地望向莫清言,嘴角勉强上扬,有气无力道:“清言,不要怪他们,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他们没有关系的。”

莫清言忍泪道:“米娅,别说了,你尽力了。”

米娅一手撑床,费尽力气才坐了起来。她扫视了一圈,见这么多人围着,觉得有些意外。但目光中的惊讶很快便退去了,渐渐取而代之的是黯淡忧伤。

勤奋紧皱着眉头,缓缓问道:“米娅姐,你是不是在他们的意识中看到了什么?”

米娅面色苍白地点了头,悄声答道:“不错。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接触他们的意识,我也成功融入进去了。但很快,我就被一样东西给赶了出来。”

“什么东西?!”

“潜意识。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在发生什么事情,就被他们的潜意识合力推了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我也不清楚。但从潜意识的举动来看,它好像并不希望我接近,也不愿意被我修改。”

“也就是说,他们的潜意识在保护他们,不让意识回到肉身里去?”勤奋震惊道。

第009章 家人(四)

此时,懒惰镇的一个角落里,一所幽暗的研究室中,一个浑身被捆着绷带的人静躺在太师椅上。他面如死灰,毫无血色,两眼无神地盯着光线游动的全息影像。从构造上看,很容易便能认出,那就是囚禁米娅的圆形机械装置,也就是他的终端控制系统。

但那装置里最核心的部分已经被取出来了,如今只是一个无用的躯壳。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它,不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皮囊吗?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咔”的一声,研究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都这么晚了,谁会来找我呢?”他忐忑着。

没想到,走进这所偏僻的研究室的人,是一位中年妇女,她一手拿着保温瓶,另一手提着换洗的衣裳。可研究室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她本来眼神就不好,只能慢慢地、小心地往前挪。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实在不忍心,心念一动,整个研究室的灯即刻全打开了。虽然明亮的光对他来说,是一件引起痛苦的事情,但谁叫那中年妇女是自己的家人呢。

那中年妇女半眯着眼,担心地扫视了一圈,找到了他所在之处后,连忙撒开步子,匆匆来到了他的身边。在转身的一刻间,她压下了所有担忧的情绪,强撑起了笑容对他道。

“惰儿,你今天感觉如何?母亲给你拿来了汤水,给你补补身子。”

说着,那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拧开了保温瓶,倒满了一碗汤,递到了他的面前。那人眼含泪光,嘴角微颤,心头就像被人撒了一把辣椒水,火辣辣的痛。而那中年妇女依然微笑着,盛了一勺汤水,喂到了他的嘴边。

“惰儿,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身子要紧,来吃一口吧。”

椅子上的人正是懒惰,而他面前的这位中年妇女,就是他和勤奋的母亲,雪姨。

他不禁想起来了自己这五年来做出的种种坏事,甚至比莫清言说的“十恶不赦”更严重。但他万万没想到,雪姨并没有责怪他,就连被他打伤的勤奋也没有。

“家人。”他暗暗后悔道,“我到底有多心狠,才会对家人做出那么多伤害他们的事情。”

可事实上,他所做的事情并非出自本心,他也是被“恶”所控制,才会变成一个魔鬼的。

恶,存在于每个人心中,且从出生的那天起它就在。要是纵容它,让它肆无忌惮地生长,它很快便能占据人的心,让人彻底沦为“恶”的俘虏。唯有借助人心中的另一股力量“善”,才能与之抗衡,防止它的失控。

“惰儿,都过去了。”

……

米娅眼神越发恍惚,在长吁了一口气后,缓声道:“不错。潜意识力量超出我的想象,它们非常顽强,我毫无还手之力。清言,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我接近他们的意识,但又不被危险的潜意识发现呢?”

莫清言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皱起眉头,微微摇了头,淡淡道:“我所知道的事情,米娅,你也应该是知道的。按照我们那边的说法,人的灵魂中,有一部分名为‘守魂’,指一个人在死亡后,他的大部分灵魂

已经消散,但还有一丝灵魂会留守在身上,而且世上除了时间外,没有东西能磨灭它。”

一时间,众人心里更是冰寒。勤奋微闭双眼,转过身去,默默长叹了一口气。

秋琼见他们这般反应,疑惑不解道:“难道那个‘守魂’就是潜意识?莫清言,你不是说它留守在人的身体上吗?那它为什么要阻止米娅让他们的意识回去呀?”

莫清言抓紧米娅的手,愁眉不展地回道:“如果在仿生人体内有‘守魂’的话,就不是意识结构突变那么简单了,而是更高层次的问题,我们解决不了的。”

“什么意思呀?”

“就是说,镇民们的灵魂已经认定仿生人才是他们真正的身体,他们本来的肉身已经被舍弃了。”

秋琼心里一怔,惊愕道:“舍弃……那才是他们的身体啊,怎么能舍弃呢?”

一旁的勤奋无奈地回道:“因为,仿生人那不老不死的躯体,比起那生来就有使用期限的肉身来说,实在是益处太多了。或许,懒惰这是无意间推动了人类的进化。”

“进化?”秋琼和芙蕖异口同声喊道。

“没错,如果连人类的灵魂都选择了那具躯体,可能真是我错了。我一直以来,只想着人类不能过度依赖智能机械,可过度的界限在哪儿呢?若人类和智械融为了一体,难道就真的会让他们丧失人性,没有了价值?”

芙蕖愣了两眼,惶恐地盯着勤奋,一脸不可思议道:“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变成懒惰吗?”

“不,我还是我。只是我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太介怀人类与智械之间的界限了,若仿生人躯体对镇民来说,是一种彻底的解放,我难道还要阻止吗?的确,从构造上看,他们变成一台机械。但在最深处,他们还是他们,有感知,有记忆,甚至还有灵魂……他们还是人类啊……”

芙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勤奋的话,怒道:“可他们的行为可以被懒惰操控,可以被当成工具,根本没有自由可言,那还叫人类吗?”

忽然间,勤奋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回望着芙蕖,质问道:“身为人类,难道就有自由吗?没有,我们都只是看似自由罢了。其实我们和所有的智械一样,不过是被一种更庞大、却看不见的东西操控着。”

“哥,我真是看不懂你了!”

说罢,芙蕖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尽管勤奋消失了五年,但她始终坚信着他的信念:人类就是人类,智械就是智械。可勤奋的这番话,是在推翻自己曾经的理念,告诉她,人类和智械是可以融合的。她不知有多失望,仿佛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瞬间变成了笑话。

秋琼望了一眼芙蕖的背影,又望了一眼他们三人,一时间进退两难,苦恼道:“哎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最终,她还是放心不下芙蕖,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天上繁星密布,月色格外柔和,换作平时,秋琼定会驻足欣赏这美妙的夜空。但此刻她已然无心欣赏,因为当她回到地面时,芙蕖已经匆匆离开了研究室,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她费了不少功夫

,才终于在街上找到芙蕖的身影,也好不容易才追赶上她的脚步。

芙蕖见秋琼跑来,惊讶道:“琼姐姐,你怎么跟来了?”

秋琼气喘吁吁地,缓了一小会,才回道:“我当然是担心你呀。芙蕖妹妹,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我觉得勤奋也只是随口说说,他未必是真的那样以为的。”

芙蕖点了头,脸色黯然道:“但他说的,确实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接下来,他只要找到懒惰,让他解除对仿生人的控制权。如此一来,就不用再担心他会操控他们了,而他们也彻彻底底与人类无异了。”

两位女生不安地互望着,秋琼缓缓拉起芙蕖的手,感叹道:“芙蕖妹妹,原来,你其实是懂他的。”

“如果我不懂他,就不会在任何时候都支持他。只是没有人知道,这种做法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如果是正确的,那万事大吉。可如果是错误的呢?要是仿生人躯体有一天故障了呢?大家不能接受身体被换了的事实呢?这件事上,我不希望他去赌,因为有多大机会赌赢,就有多大机会赌输。”

“这事吧,确实有好有坏。可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往好的一面看了。”

“什么好的一面?”

“我对懒惰没有好感,只是想想,无惧生死,无惧病痛,无惧岁月的折磨,不都是人类一直求而不得的事情吗?可懒惰就做到了,他先是弄出来了疗生机,紧接着又是仿生人。虽然过程中有些强制性,也不让镇民们自己选择,但今天听勤奋一说,他好似真的推动了人类向更好的层次发展。”

不经意间,微风拂过她们的脸庞,随处可见的大型智能机械,都停止了重建工作,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经历了重伤的懒惰镇,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秋琼特别喜欢这种平静,每深吸一口气,都能使人无比安心。忽然,她轻笑一声,淡然道:“若是他们的意识真的回不去了,那干脆就不回去了吧。其实,也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对吧。只是可怜米娅……”

就在这时,静寂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秋琼和芙蕖警觉地竖起耳朵,躲在了围墙边。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但奈何习惯总是先行一步。

然而,他们的警惕心很快就松懈下来了,因为从街口走出来的,居然是雪姨。只见她两手虽空,却一直反复揉搓在身前,一副十分不安的样子。

秋琼和芙蕖忽然站了起来,吓得雪姨“啊”的惊叫一声,差点摔倒在地。她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急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芙蕖瞧了一眼雪姨来时的方向,一下便能猜到,她这是刚从懒惰的研究室回来。可芙蕖并没有当场拆穿,而是笑着道:“雪姨,我和琼姐姐这是在散步。”

渐渐的,雪姨的气息恢复了平和,温柔道:“好好好,多运动运动是件好事儿。小琼,刚好你也在,要不上家里坐坐吧。小诺这几天没见着你,很是想念呢。”

秋琼猛然点了头,毫不犹豫地应答道:“好啊好啊!我也想他!”

第010章 家人(五)

此刻的夜色,就如一副无边的画,月色是浓墨,星辰是淡雅。整个懒惰镇仿佛是被装进了如水的月光盆中,行走的三人就像那游动的锦鲤鱼。

走在后头的秋琼发现,今日的雪姨好似与往日不一样,她的神态之中多了些许慌张与不安。而且从镇南走到镇东,她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对他们说过一句话。

芙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雪姨这般沉默,一定是在担心懒惰的事情。那天,勤奋向雪姨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让懒惰出来时,她就在隔壁。

莫清言说,勤奋藏起懒惰是怕他被人寻仇。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这绝非事实的真相。

那天,勤奋还坐着轮椅,半边身子还是瘫痪的,但他的态度非常坚决,使出全力喊道:“母亲,懒惰如今很脆弱!若是现在把他放出来,万一再被恶的力量附体,我这副身子怎么阻止得了?找琼帮忙吗?她现在还昏迷不醒!”

雪姨强忍泪水,咬牙道:“奋儿,你这把他关起来,他的伤势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你不让别人见他,我没有意见,可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见吗?”

勤奋微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后,神情略显失望地回道:“我半身不遂,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不还是自己一个人挺过来了。可那个时候,谁来照顾过我呢。”

“奋儿,是母亲对不住你……若是当时劝住了惰儿,你就不会……”说着,雪姨一度哽咽。

“母亲,我们中没有人能劝住他,因为当时他已然被恶的力量侵蚀了理智,他已经不是他了。母亲,我不能再让那种情况发生,不然谁也挽回不了。”

“奋儿,你这意思是,惰儿是无辜的?”

“无辜倒不至于,只是他做的那些事情,有很多未必是出于他的本心。母亲,我跟您一样,也是他的家人,就算我再恨他,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如今不让他与外界接触,绝非是要害他,而是为了保全他,保护整个镇子。”

雪姨再也忍不住了,默默转身过去,拿起手帕轻轻擦去了眼泪。勤奋好想拥抱她,给她力量,但这副身体已经烂透了,要不智械支撑着机能的运转,他早步入黄泉了。

见她越发伤心难过,勤奋再也心硬不起来了,无奈地叹道:“唉,他在老地方。”

雪姨惊愕一声:“哪儿?”

“他以前在哪儿,现在就在哪儿。而且,他要回去那个地方,是他自己要求的。我想帮他,但他不接受。”

其实在最后的那场决战中,懒惰受的伤不比勤奋轻,但要康复的话并不难,只需要往疗生机上一躺,睡个十天半个月,醒来时身体便能恢复如初。但懒惰并没有躺上疗生机,也不接受他人的治疗或帮助,而是选择回到了那幽暗的研究室里,开始研究如何救治自己的身体。

他会这样,皆因在五年前,受了重伤的勤奋逃离到了天山,就是用一堆碎零件完成自救的。

雪姨一手揉着太阳穴,痛心疾首道:“都这时候了,惰儿,怎么还置气呢!”

“母亲,您这是不了解他了,”勤奋轻笑道,“他这不是置气,而是懊悔和痛苦。我身上的智械让他煎熬,他不过是想体会一把我当时的绝望。”

“绝望?奋儿,你……”

“母亲,您没听错,就算是我,在那一刻,也感到了绝望……母亲若是要见他,我便把密码告诉您,只是希望母亲不要心软,放他出来,万一被恶的力量有机可乘,恐怕会酿成大错。”

“好,奋儿,母亲都听你的。”

不知不觉间,秋琼和芙蕖便来到了雪姨的家。在进门前,雪姨忽然回过头来,嘱咐了他们一句:“小心地下。”

秋琼愣了一下,不禁纳闷了:“雪姨的家干净得没有一粒灰尘,地上也都是擦得晶亮的,要我们小心什么?”然而,在推开大门的一刹那,她便全明白了。

原来,雪姨要他们小心的,是散落在各处的玩具。乍一看,这些玩具都有些老旧,且“风化”得比较严重,估计稍微一踩就要粉碎。

雪姨熟练地落脚在玩具间的空位上,很快边走到屋里,转眼就不见人影了。而秋琼和芙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场面,要是让他们面对气势如虹的机械大军,他们估计连抖都不抖。但面对这遍地的玩具,他们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们微微踮起脚,摇摇晃晃地小心往里走。

忽然,芙蕖惊叫道:“咦!这不是我的玩具吗?!”

秋琼还单腿站在空位上,正要往前再走一步时,却被芙蕖的叫声吓得失去了平衡。还好她及时收腹,两手猛然向后摆,才得以站定脚跟。

“呼……”秋琼长吁一口气,才好奇地问道,“芙蕖妹妹,这里有你的玩具?!”

“对呀!”说着,芙蕖弯腰捡起了一个棕色的独角兽玩偶,紧皱眉头道,“这个玩偶是我在小时候,我哥送给我的!”

这时,雪姨端着一盘茶水回到了客厅,见他们俩还在和玩具较劲,不禁笑了起来,温柔地唤道:“小琼,小芙,快过来坐。”

秋琼和芙蕖相视一眼,同时加快了脚步,越过了一堆又一堆玩具,总算来到了沙发前。雪姨给他们倒好了茶后,十分优雅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而芙蕖一手仍握着那独角兽玩偶,紧张地问道:“雪姨,这玩偶怎么会在您这儿呢?”

雪姨瞧了那玩偶一眼,不假思索地回道:“前些天,大家都把家中的玩具送了过来,说是给小诺玩的。这个玩偶,我记得是城子送过来的吧。”

“真是我哥?!”

秋琼心里一惊,急问道:“雪姨,您见过顾城子?”

雪姨微微点了头,轻声细语道:“是的,但自从那天见过城子后,我便听说他失踪了。起先我还不信,但今早问了奋儿,他说,城子好像离开镇子了。”

芙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本想着雪姨会知道些事情,但现在看来,顾城子瞒过了所有关心他的人。

秋琼见芙蕖的神情越发失落,心知必须赶紧换个没有“顾城子”的话题。想了一想,她忽然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雪姨,小诺是不是不够奶粉喝了?”

雪姨抿了一小口茶,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清单,上面记录着小诺每日奶粉的用量以及剩余量。雪姨将清单递给了秋琼,悄声道:“以目前的余量来说,还能撑一个半月吧。但我已经吩咐小许,赶紧到贪婪镇采购

了。”

“原来是雪姨您吩咐他的呀,难怪他这么积极!我今天才刚醒来,他就要我收拾行李,跟他出镇。”

雪姨大惊失色道:“什么?小琼,你也要到贪婪镇去?!”

秋琼不解地点了头,答道:“是……是啊,老许让我去的……”

“什么时候出发?!”

“可……可能过几天吧……”

“那你会留在镇上参加庆典吗?!”

“应该……会吧……”

秋琼一时慌张极了,心想着,雪姨这般反应是不想让她去贪婪镇吗?但她已经答应了老许,还答应了芙蕖要帮她找顾城子的下落。

谁料,雪姨下一刻便恢复了温和的神态,缓声道:“能参加庆典就好。”

秋琼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芙蕖,好像在说:“这是怎么了?”可芙蕖也不懂雪姨为何突然变得紧张激动,只能斜着头,撇起嘴,耸了耸肩。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秋琼和芙蕖本能地起身,异口同声地吼道:“谁?!出来?!”

雪姨轻笑道:“哈,瞧你们紧张的样子,这屋里还能有谁呀!”

秋琼紧缩的眉头顿时展开,脸上即刻没有了惊恐,转而露出了一副期待的神情。

“滴滴……滴滴……”

在一阵鸣笛声中,一台银色的儿童车缓缓驶出了半个车头。紧接着,方向盘猛地打转,那儿童车随即拐了道弯,往他们驶来了。

“小诺!”秋琼激动地唤道。

“妈妈~”

小诺一脚踩下油门,想着快点到达秋琼的身边。但设计这款儿童车的人,出于安全的考虑,在系统中设置了一个非常慢的最高时速。过了几分钟,小诺才将车子停泊在沙发旁,向秋琼展开了怀抱。

“妈妈~抱抱~”

秋琼二话不说将他抱在怀里,闻着他的味道,脸上尽是幸福。但让她惊讶的是,小诺的身体并没有变化,毕竟按他先前的成长速度,现在应该长到差不多六七岁的样子了。但不知为何,他还保持着一两岁的样子。

“小诺,妈妈好想你呀。”

“小诺也想妈妈……爸爸也想小诺!爸爸也想妈妈!”

“爸爸?顾城子?”

当时在“渴望之泉”,小诺诞生的时候,她和顾城子都在场,所以,小诺也就误以为他们是他的父母。虽然在心里面,秋琼是拒绝的,但她见顾城子对小诺爱护有加,甚至比自己做得还好,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这时,小诺抬起手,指着那台儿童车,欢喜道:“爸爸送小诺的礼物。”

“这车子……”秋琼惊愕道,“小诺,爸爸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小诺点了头,笑着答道:“爸爸说,怕妈妈不开心,要去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

“好远?哪里?”

小诺嘟起嘴,摇首道:“爸爸没说。但爸爸说,会常常想起小诺,也常常想起妈妈。”

“他……”秋琼只觉心里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不通畅了。

而一旁的芙蕖,颤抖着放下了茶杯,眼神越来越黯淡无光。

第011章 回梦昆仑(一)

静谧的房间,悄无声色地被月光填满了,洗脱了一天的疲惫,秋琼总算得空整理的心绪。她伫立在窗前,望着一片安逸的懒惰镇,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在这个房间醒来的场景,秋琼依然历历在目。当时的她十分迷茫与彷徨,心中有着无数个疑问。可惜到了今天,那些疑问却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我到底是谁?我来自哪里?”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要找的‘那个他’又是谁呢?我要到哪儿才能找到他?”

“……”

这些时日,秋琼几乎不想这些问题了。因为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有没有得到答案,她都会被推着往前走。无论是加入芙蕖他们,还是参与到反抗懒惰的作战中,她都觉着自己就和那走在钢丝绳上的人一样,处处都要留心,因为一旦失去平衡,便会摔入万丈深渊。

而且,只要迈出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可就在今天,秋琼突然觉得自己从钢丝绳上走了下来,莫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秋琼的心有这点改变的,是雪姨的功劳。

在安顿好了小诺后,雪姨悄悄地回到房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送给了秋琼。秋琼惊喜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抚心石。

“哇!”芙蕖惊呼道,“琼姐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懒惰镇的一份子,是我们的家人了!”

雪姨先对芙蕖摇了摇头,随后又转身握起了秋琼的手,温言细语道:“胡说,什么从今往后,小琼她早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家人”

秋琼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对它好像很熟悉,又好像非常陌生。作为一个外人,能得到这样的认可,秋琼心里自然很开心,很欣慰。但反过来想,秋琼毕竟是一个外人,即便他们再把她当自己人,可她真正的家人在哪呢?

“我到底……来自什么地方?”秋琼不由得再问了自己一遍。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秋琼,她猛地回头,只见老许翘着手依靠在门边,两眼好奇地望着她。见秋琼一副惊慌样,老许也不禁想起了当时将秋琼从茫茫大漠捡回来时,她就是这副神情。

“这么晚了还不睡?手里拿着什么?”老许淡淡问道。

秋琼愣了两眼,才反应过来手上还捧着雪姨送给她的盒子。一时间,秋琼忘却了那些问题,小心地打开了盒子,将抚心石递到了老许的眼前,并欣喜道。

“这是雪姨送我的!”

老许眉宇间多了几分惊讶,两手接过盒子,忽然正经道:“我好久没有见过质量如此上乘的抚心石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呀!小琼,你想把它雕刻成什么样子?我跟你说啊,这种抚心石可不能随意弄呀,一定要费点功夫设计!镇上的工匠也不多,我明天就给你打听……”

老许噼里啪啦地讲了一通,听得秋琼一头雾水的。“啪”的一声,秋琼及时合起了盖子,老许才猛地收住了嘴。

秋琼长吁了一口气,疑惑地摇首道

:“等等,难道抚心石也会分等级?我还以为,大家的抚心石都是一样的。”

老许一脸严肃地紧盯着秋琼好几秒,最后实在绷不住地笑了两声,才解释道:“小琼,这人吃着同样的饭,也同样是娘生的,不还是会分等级!这抚心石也是一样的,从开采出来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它们的品质高低。普通的抚心石自然是流落到我们这些普通的镇民手中,而那些不普通的,也就几个长老家中的人或是对镇子有特别贡献的人才能拥有。”

秋琼大吃一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问道:“也就是说,这块抚心石很贵重的?!”

老许作了一个鬼脸,轻笑道:“哈,何止贵重,这可是顶级中的顶级!要是拿到贪婪镇上去卖,你可以随便买块地了!话说,小琼,这种品级的抚心石你曾经见过,只不过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它。”

秋琼眉头微皱,思索了一小会,不确定地答道:“你是指,勤奋的抚心铃?”

一想起勤奋的抚心铃,那支镂雕着一只凤凰的钢笔,秋琼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仿佛那种彻骨的寒冷再度侵袭了她的身体。

老许点了头,并将那精致的盒子归还给了秋琼。随后,老许又从走道边拿来了一个长条形铁盒,放在了隔层房间的桌台上。

秋琼不明所以地望着老许,一手抚过那铁盒,只感到一片冰凉却猜不出里头是什么,难忍好奇地问道:“老许,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许两手叉着腰,嘴角略微上扬,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宠爱。看来,老许是真把秋琼当作他的女儿了。虽然现在从外貌上看,他们的年龄应该差不多,但按照实际的年龄,老许还真有资格担当。

秋琼这边眼里都放出了光,而老许却仍旧一脸的淡定。不过,此时此刻在老许的心上,还是有一些紧张与担忧的。

老许忐忑着:“要是小琼不喜欢这礼物,那该怎么办呢?她会不会觉得我没有诚意,因此而不高兴呢?”

可事实上,老许多虑了。秋琼孤身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心中难免缺乏安全感与归属感,身边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老许能有一番心意,不管送什么礼物,秋琼都会视若宝贝的。

“老许?”秋琼轻声唤道。

老许猛地回过神来,站定了身子后,满脸写着正经道:“今天蔓蔓的话倒是警醒我了,这么久以来,小琼你都是无私付出的,我却连一句‘谢谢’都没跟你讲过。这个呢,就当是我感激你,送你的礼物吧。还有就想说一声,小琼,谢谢你,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忽然之间,秋琼深受触动,双眸中渐渐盈满了泪水,有几滴还非常不争气地滑落而下。老许勉笑着,抬手轻轻地擦去了秋琼眼角的泪。可老许完全没有料到,秋琼突然展开双手,扑到了他的怀里。

秋琼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泪水哗哗地道:“老许……谢谢你……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坚持……”

老许整个人怔了一下,一手温柔地抚摸着秋琼的头,强忍着泪水,感动道:“傻瓜,这明明是我在感谢你,咋忽然间变成你来

感谢我了!快,打开看看符不符合你的心水。”

在其他人的面前,秋琼变得坚强,变得强悍,变得无所不能,她总是充当保护者的角色。但在老许面前,秋琼卸下了所有的铠甲,变得格外柔软,变得格外依赖,也成了需要人保护的一方。

秋琼一边抽泣着,一边打开了那铁盒,只见这盒里平放着一把由机械合金打造而成的反曲弓,弓背上还刻着一个“琼”字。而秋琼寻遍盒子,并没有发现弓箭的踪影,只放了一块指套形状的装置。在装置边,还有一行注释,写着:此乃纳米储箭器,拉弓既有箭。

秋琼立刻明白,这把弓看似简单却绝不简单,老许肯定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得来的。一想到这,秋琼不由得撇起嘴,哭得更凶了,转而又扑在了老许的怀里。

老许心知,秋琼能有这般反应,说明她很喜欢这份礼物。顿时间,老许又惊又喜,温和道:“哎哟,瞧把你这小姑娘感动的,不就是一把弓吗?我听说,你就是一箭把那个懒惰给解决了的,小琼,你一定会射箭,对吧。”

秋琼愣了一下,微摇着头回道:“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时候忽然蹦出来的,和我用剑、用枪的情况一样……”

老许转眼一想,开玩笑道:“没关系,勤奋还有一个射箭场呢!你有时间可以过去练一练,说不定,你还会把其他技能给想起来呢!”

秋琼顿时止住了哭泣,瞪大双眼,皱着眉头问道:“什么?那个射箭场是勤奋的?!”

老许点了头,也没想到秋琼会突然这么认真,随后沉声道“是啊,那射箭场也荒废很长时间了。不过,勤奋现在回来了,他应该时不时会到那边射箭舒压吧。”

“居然是他的……”

秋琼望着台面上的这把弓,心里暗暗想着:“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该问的事情问个明白。”

这时,老许轻轻地推开了秋琼,语气像父亲那样嘱咐道:“小琼,时间不早了,快快休息吧。”

说罢,老许便退出了房间,顺便关好了灯,掩好了门。秋琼也十分听话地躺上了床,只觉全身的疲累都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可就在秋琼闭上眼没多久,那精致的盒子沐浴着月光,里头的抚心石好似受到了某种感召,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三下。紧接着,一缕如烟如雾的白光浮现在了抚心石的表面,它仿佛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出了盒缝,飘向了秋琼。

那白光渐渐环绕在了秋琼的脸上,一呼一吸,她竟毫无察觉地将那白光给吸了进去。顷刻间,秋琼的意识猛地坠落到一处虚无之境中,四周只剩下黑暗,以及她自己。

……

“我在哪?”秋琼勉强睁开眼,扫视了一圈,目中只见漆黑,“又是这个地方吗?”

忽然,秋琼身前不远处升起了一团白色的雾气,她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因为按照前几次的经历,那团白光就是这黑暗之地的出口。

可就在她前脚踏入白光中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欢迎回到昆仑。”

第012章 回梦昆仑(二)

“好温暖……好舒服……”

秋琼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只觉自己像是在泡着温泉,全身上下没有不酥软放松的地方。但秋琼很快便清醒过来了,因为她明确地记得,自己刚刚还在懒惰镇上,刚刚和老许道了晚安,怎么可能会到了温泉里呢?

秋琼猛地瞪大双眼,却不料被刺眼的日光打回了原形。她只好一手挡着光,一手触摸着身下的东西。

床?还是一张软绵绵的床!

秋琼慌张地坐起身,匆匆扫视了一圈,才发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匪夷所思的是,这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统一的颜色,不管是床或柜子,还是墙上的挂画,桌上的花瓶与花,都是白灰色的。

白茫茫一片中,唯独秋琼她自己是彩色的。

“我这是在哪里?”秋琼忐忑道。

模糊的纱窗突然变得清晰无比,秋琼扭头望去,只见窗外是一个辽阔的城市,在城市的边际处是一片看不到头的白云。但这座城市与这间房间一样,还是白灰色的。而且到处都空无一人,街道和高楼也只是单调的线条与涂色。

忽然,秋琼想起来了,在逃出懒惰镇时,她做了一个差点醒不来的梦。在那个梦中,秋琼被人带到了一个处于峰顶上的城市,她记得,那个城市也是白灰色的。在梦境的最后,那人告诉了秋琼,那城市的名字叫“昆仑”,是她一直以来的家。

“我现在在昆仑?还是,梦到了昆仑?”

秋琼寻遍了记忆,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昆仑”的信息或片段,就像是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可如果不存在,她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就在秋琼百思不得其解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碎步声。秋琼猛地回过身来,紧张不安地望着那白灰色的大门。

不一会儿,那碎步声便停在了门前,随即,大门被缓缓地推开。秋琼屏气凝神,两手不由得抬起,摆出了一副作战的姿势。

可进门之人,从外形上看并没有任何威胁,甚至与周边的环境是一体的,没有任何颜色。那白灰色之人的左臂横定在身前,上面还挂着一条毛巾,看样子,像是一位仆人。

秋琼大惊一场,毕竟谁也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不禁后撤一步,连声问道:“你你你……你是谁!”

只见仆人慌忙弯下了腰,急切道:“小的恭候主子多时了。老爷有话托小的转告,老爷吩咐,主子起床后,务必火速前往天台,老爷在那儿等着主子。”

听完此话,秋琼更是一头雾水,谁是主子?谁是老爷?哪是天台?

那仆人见秋琼毫无动静,一时之间更加着急了:“主子快快前往天台吧。若是惹得老爷不悦,是要受体罚的。”

秋琼渐渐皱起了眉头,苦恼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不但没有动身,反而发问道:“谁是老爷?”

那仆人急得直跳脚,却仍只能低声细语道:“主子,连老爷您也忘记了?老爷,就是主子的阿爸呀!”

“阿……阿爸!”秋琼惊叫一声,一脸不可思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那仆人再也等不了了,干脆来到秋琼身边,摊开了手上的毛巾,包裹住秋琼的右手。随后,那仆人两手抓紧毛巾,直接将秋琼拉出了门。

秋琼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被人摁下了快进键,恍惚之间她已经来到了天台上。秋琼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摇摇晃晃地转了三四圈,才站稳了脚跟。

这时,秋琼才得以看清楚,自己所在的这个天台,竟然是这座城市的最高处。俯身望去,所有的线条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白灰色。

那仆人早就消失不见了,秋琼没有了依托,没有了退路,只好鼓起勇气沿着地上的路往前走。拐了一道弯,秋琼便遇上了另一个白灰色之人,那人高瘦得像一条杆子,两手背在身后,一直昂首挺胸的。秋琼即便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却感受到了他的威严。

见四处再无他人,秋琼便想到,这人应该就是那仆人口中的老爷了吧。

秋琼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身后,学起了那仆人的语气,缓声道:“老爷,您是在找小的吗?”

没想到,那人冷哼了一声,语气异常低沉道:“居然还叫我老爷?老子看你是欠罚!”

秋琼心里一惊,忍不住呛道:“欠罚?这年头叫声老爷都要被罚吗?”

忽然,“唰”的一阵风声响起,秋琼还未反应过来正在发生什么,只听见“啪”的一声,一根藤条快得没影地打在了她小腿上。

“呀!”秋琼疼得弹起半米,连忙抬脚,捂住了痛处。

“叫你早点练功,你非但不听!还搞出这么多名堂!”那人呵斥道。

始料未及的,又“啪”的一下打在了秋琼另一条腿上。受此一击,两腿的疼痛顿时均匀了,秋琼也就感觉没那么不能忍受了。

那人挥动着手上的藤条,大喝道:“拿起你的剑!练!下周就是‘春夏秋冬’四大家族比试的日子了,你可别给秋家丢脸!”

秋琼缓缓站定了身子,好似突然间忘却了所有疼痛,喃喃道:“‘春夏秋冬’四大家族……秋家……我的家?”

“还不快练!”

说罢,那人又抬起藤条,正欲挥舞而下。却不料秋琼机警地侧身后仰,一脚飞快地向后挪了半个身位。藤条呼啸而过,可只是打了空气。

“还躲!”

藤条落下,瞬改方向,朝秋琼的另一条腿而去。秋琼站稳一脚,见藤条改向,连忙提跟逆转,顺势抬起另一脚。藤条再度闪过,却依然打了空气。

“好啊!翅膀硬了!”

一刹那间,那人手腕翻转,只见藤条在空中划了个半弧,朝秋琼腰间打去。秋琼才刚站定脚,躲闪不及,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啪”。

“嘶……”秋琼捂着腰间,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她才发现,原来那人专打小腿,是因为若打其他部位的话,不会不疼,只会更疼。

“练剑!听到没有!”那人再大喝一声。

“听到了,练就练嘛……”

秋琼虽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也实在吃不消那藤条的抽打,只好捡起了地上一柄白灰色的剑,装模作样地比划了起来。谁知,那人见秋琼如此懒散,气得直跺脚,甩下藤条凶恶地吼了一句。

“这么久了,还是练成这鬼样子!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弱者!”

秋琼心里一怔,眉宇间突然点燃了一团怒火,脸肌绷胀颤动,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可怕。秋琼拼尽

全力抓紧剑柄,厉声回道:

“我,不,是,弱,者!”

随即,秋琼挥舞长剑,一刺一劈间,身法从容而迅速。剑锋划过之处,寒气四溢,空气中的水滴瞬间凝结成朵朵冰花。

这一套“寒花剑法”秋琼没有忘,自打在战场上回忆起来后,她便时常在武械处偷偷回顾练习。只是这套“寒花剑法”与断邪剑并不相容,应运而生的寒气会反噬断邪,让它一时发挥不出力量。所以,这套剑法除非迫不得已,秋琼也不敢使出来。

眼见着秋琼使得极为灵动,可那人的态度并没有好转,只见他翘起双手,不屑道:“寒花剑法?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小孩子?”秋琼诧异道。

说罢,那人一脚踢起藤条,又是“啪啪”两下抽打在了秋琼的右手上。秋琼只觉手臂麻麻发痛,不慎松开了手,那白灰色长剑即“铛铛”掉在了地上。

“连自己的剑都拿不稳,你这不是弱者,又是什么?”那人失望道,“看来,要你比过其他家族的男儿,怕是难为你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弱者!我也不比男儿差!”秋琼咬牙忍痛,右手颤抖着提起剑,目光紧锁在那人一片白灰的脸上。

正当秋琼要扑向那人时,身体却好像被无数条从地上长出来的绳索牵制住,刹那间动弹不得。秋琼连忙低头查探,却只见身下一片空白,并没有东西在阻拦她。

秋琼不禁纳闷了:“怎么回事?我怎么反抗不了他?”

就在这时,藤条再度呼啸袭来,可这一次那人瞄准的不是秋琼的身子,而是她的脸。空旷的天台上,顿时回响起“嗒”的一声,秋琼的左脸上随即生出一道红痕。

秋琼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极致,她凶狠地瞪着那人,无声喘着粗气。忽然,秋琼缓缓抬起手,行不随心动地比划出一套诡招连连的剑法。

剑该收时,却猛然突进;剑该直击时,却突然下沉;而剑该横扫时,却飒然回转……

秋琼一时大惊,想停下这可怕的剑法,但身体早已不受她所控,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招一式越来越激进。且随着剑势的递进,那白灰色长剑上渐渐泛起了一阵黑色的雾气,行迹十分怪异。

秋琼一眼便认出着雾气是什么,惊叫一声:“恶!”秋琼即刻甩下了长剑,恐惧地后撤了两步。

若说那“寒花剑法”自带的是一股寒气,而这一套剑法携带的则是一股黑暗的、神秘的邪魅气息。秋琼紧闭双眼,极想忘却刚才比划过的招式。然而,她越想忘记,那剑法就烙印得越深刻。

紧接着,秋琼两手摁着脑袋,歇斯底里地嘶吼道:“不,不行!这是恶的力量!我不能记得!快点忘记!”

这时,身前那人却慢慢放下了藤条,语气十分自豪地道:“吾女秋琼,你就用这套‘无形无意剑法’击败所有人吧。”

秋琼痛苦地望着那人,淡淡道:“无形无意剑法……你是阿爸……”

那人和周遭的事物都忽然化作了碎片,最后,散在了一片斑白中。

“阿爸!阿爸!”

秋琼上前呼唤着,却感觉步伐越来越沉重,仿佛一切离她越来越遥远。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她的意识再度坠入了深渊。

第013章 演武场(一)

尽管懒惰镇上恶的力量已被清除,但在其他地方,它仍在肆无忌惮地蔓延着,并一步步吞噬人心。

望着尸横遍地的街道,听着人们歇斯底里的哀嚎,闻着空中淡淡的血气味,一缕缕黑暗的雾气逐渐凝聚成了一张狰狞的面孔,只见它张开大嘴,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红黑的双眼炙烤着大地。

“脆弱。”它低吼道,“人心果然无法抵抗诱惑。但是,那个女孩……”

“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万万没想到,就在这副狰狞的面孔之下,还有人俯首单膝跪向它,等待着它发号命令。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人的神情异常坚定,好似他铁了心要为恶的力量服务。

“尽管让她来,可绝不能……让,她,离,开!”

“好,我明白了。”

说罢,那人点了头,双手握紧拳头,往回走到了门口。他遥望前方,望着那看似一片祥和的镇子,对身旁的守卫官淡淡说道。

“通知下去,最近镇上若出现一个陌生女孩,立即把她抓起来。”

“得令!只是,镇上每天都出出入入许多人,镇主可有那女孩的信息或特征?”

“这倒是提醒我了。通知下去,从今天开始,关好镇门,只得进,不得出。”

“得令!”

“还有,那个女孩的名字,叫秋琼。”

“得令!”即刻,那守卫官朝远处大喊道,“严守镇门!”

估计这镇子的人直到饿死也没想到,曾经对他们如亲如故、无私照顾的镇主,现在居然会听命于那可怕的恶。而那镇主的心中显然没有了良知,他长吁了一口气,迈出了腿,走向了黑暗深处。

…………

“一八零有敌情!”

“放心!我来搞定她!二七七有敌军飞船!”

“收到!看我一大炮把它给轰下来!”

说罢,姜蔓将两手收在腰间,加载出了一把足足比她大两圈的激光炮。紧接着,姜蔓将那激光炮架在右肩上,单腿跪在地上,瞄准着二七七方向上空极速前进的飞船。

“轰”的一声后,一束激光迸射而出,穿过一栋栋倒塌的大楼,直击在那飞船上。眨眼之间,那飞船就被打成了两半,升起了浓烟,坠毁在了高楼顶上。

而另一边,芙蕖两步跑到废墟顶上,接着一跃而起,双手挂在电灯柱上。随后,如大摆锤一样甩动身躯,瞧准时机,猛地松开了手,十分轻盈地越过起了大火的街道。最后,芙蕖收起双腿,腰腹发尽全力,用一个空翻摆正了身子,稳稳地落在地上。

芙蕖刚站稳,一台机甲即应声向她冲来。芙蕖不慌不忙地从两腿旁拔出双枪,目露凶光地叹了一句:“你太弱了。”

即刻,芙蕖扣下了扳机,无数激光击打在那台机甲身上。不一会儿,眼前就只剩下一堆破烂的机械零件了。

“小蔓,我这边搞定了!”芙蕖喊道。

“芙蕖姐,我这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秋琼!你那边呢?”

“……”

系统显示,秋琼的通讯信号处于在线状态。可不知怎的,秋琼并没有回应他们。

芙蕖不免有些担心,摁着通

讯装置,喊道:“琼姐姐,回话呀!”

“……”

“芙蕖姐,难道秋琼那边有危险?”

“不会吧,这难度对琼姐姐来说,不成问题呀!”

四处浓烟滚滚,遍地都是机甲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化学药剂的味道。芙蕖和姜蔓站在废墟顶上,扫视了一遍又一遍这凌乱的战场,却始终没有看见秋琼的身影。

他们不禁猜想,秋琼是不是先行离开了?

然而,秋琼并没有离开,她之所以没有回应他们,仅仅是因为她一时走神了。在这一刻,她的心绪完全没有放在战事上,而是反复回忆着那离奇的梦。

“春夏秋冬,秋家,阿爸……我到底从哪里来?那个梦,是真的,还是假的……”

秋琼想不明白,那个唤她为“吾女秋琼”的人,为什么要她练那套可怕的剑法?秋琼也不敢确定,那剑身上冒起的恶的力量,到底是剑法生成的,还是从她身体中流出去的?

正当这些问题困扰得秋琼无心面对战事时,一台庞大的机甲突然“嘭”的一声坠落在了她的面前。

芙蕖匆匆转过身来,望向了动静传来的方向,不安地嘶吼道:“琼姐姐!小心!”

秋琼这时才回过神来,但为时已晚,她还没来得起抬手作出格挡的姿势,那机甲已经挥动巨拳,一击将她打飞。

“琼姐姐!关掉!马上关掉!”

芙蕖喊着,周遭的一切事物便开始分裂成一块块六边形状的纳米面屏,并逐渐卷成一束束光线,回收到了四面墙壁上的投影装置里。

原来,这所谓的战场不过是纳米物质和全息投影结合生成的、一个逼真的游戏场面而已。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但由于里头的机甲都是纳米物质聚合而成的,所以任何的物理攻击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其造成人身上的疼痛感会比现实情况轻微许多。

待所有的光线都消失后,四周顿时变得空荡荡的。这里本是一个废弃的货仓,但勤奋怕芙蕖在镇里的日子会无聊,于是将仓库改造成了一个“演武场”,让芙蕖可以在这儿大展身手,倾泻体内的战斗欲。

自己一个人玩也没有意思,所以芙蕖拉来了姜蔓和秋琼。虽然他们都是女儿身,但却是反抗军中除去勤奋,综合能力最好的三个人了。他们组成最强三人团,将这演武场里所有的副本都打了一遍,从简单打到了困难,再到地狱级别,都没有出过任何问题,甚至大气也没喘过一口。

芙蕖和姜蔓脸上满是惊讶和担心,他们连忙摘掉了身上的固位装置,以及额头上锁定视角的镜片装置,全速跑到了秋琼身边,小心地扶起她。

“嘶……”秋琼捂着自己的胳膊,咬牙忍痛道,“姜蔓,芙蕖妹妹,我没事。”

芙蕖皱紧眉头,十分苦恼地问道:“琼姐姐,那机甲是怎么击倒你的?”

秋琼微摇着头,苦笑了一声,答道:“我……刚才不小心走神了……嘶……这地狱难度的攻击,和真的差不多……”

姜蔓一听,马上从腰包里掏出一罐药,喷洒在了秋琼的手臂上,并担心道:“秋琼,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扶你回家。”

秋琼甩了甩手,感觉没有那么

痛了。起先她是想走的,但这时她却摇头,肃然沉声道:“不行,那机甲打得我这么痛,我可不会轻易放过它!”

芙蕖挠了挠头,看着秋琼已经有些红肿的小臂,不忍心她继续作战了,于是她温柔地劝道:“琼姐姐,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存好档,只要你过来,就能继续。都怪我,应该准备好纳米服的。”

秋琼揉了揉手臂,笑道:“哎呀,其实没有多大问题,已经没事了!况且,我们就那么一点就通关了,怎么能放弃呢!”

秋琼十分坚定,芙蕖和姜蔓见劝不动她,也只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穿戴好了装置,做好作战准备。

芙蕖可不想再看到秋琼受伤,可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念道:“读取一号存档。”

话音刚落,墙壁上的装置随即启动,纳米物质流向了各处,分别在他们三人区域,凝聚成三个不同的模型。紧接着,系统开始倒数“三二一”。

一刹那间,所有的纳米物质全都亮起了灯,他们又置身于战场上了。芙蕖和姜蔓赶忙跑向那巨型机甲,正要出手攻击时,却被秋琼喝止住了。

“让我自己来!”

“琼姐姐,可你的手!”

“相信我!”

秋琼站定在了那台机甲面前,但此时的她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她从身后拔出长剑,扭转着手腕,双眸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台机甲并不在乎秋琼是否愤怒,锁定了她的身躯,就挥舞双拳向她发起攻击。秋琼定了定神,下肢猛地一发力,一阵呼啸后,侧移至机甲的右方。那机甲匆忙转头,正要重新锁定,只听见秋琼怒吼一声,提剑纵身而起。

芙蕖和姜蔓同时为之大震,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句:“哇,好快!”

剑,由下往上,将那机甲的巨拳砍了下来。秋琼紧盯它的机械头,冷哼一句:“这是我还你的!”

一瞬之间,秋琼右臂一挥,将长剑刺入机甲的肩上,随后借助剑身的弹性,弹上来半空中。在下沉之际,秋琼摆动双臂,平转了一圈,一脚落在剑身上,另一脚落在了机甲的肩膀上。

那机甲开始剧烈地晃动,是要教秋琼甩下身。但秋琼没有丝毫惊慌,用力向左一跳,一脚跨过了那机械头,稳稳地坐在了机甲顶上。紧接着,秋琼两腿夹紧那机甲的脖子,两手猛然抱住那机械头,十根手指使劲扣进缝隙中。

“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随着秋琼的一声嘶吼,机械头上频频冒出了火花,表面的金属逐渐变形。到了最后,只听见“哐当”一声,整个机械头竟被秋琼生生掰成了两半。

那机甲也顿时失去了动力,缓缓倒向了地面。秋琼随势跳下机甲,站定在了芙蕖和姜蔓的面前。他们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秋琼,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鼓起了掌。

这时,系统播放出庆贺的曲子,光线随即关闭,纳米物质也收回到了装置之中。

芙蕖眨了眨眼,才忽然意识到眼球已经无比干涸,她惊叹道:“琼姐姐,把你刚才的画面播出去,应该没人敢惹你了。”

秋琼笑了两声,点头道:“恐怕敢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吧。”

第014章 演武场(二)

仰望着星辰,秋琼独自走在归家路上。她让姜蔓先走一步,只因心中郁结难解,想再散散心。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心中没有根,无论走到哪都觉得没有方向。不知不觉,秋琼已经来到了镇北边际,她打量着那偌大的镇门,想出去却没有勇气。

秋琼自问道:“我能去哪了?”

的确,离开了懒惰镇,离开了这个刚有些归属感的地方,她根本没有目的地可去。

微风拂过之际,秋琼缓缓闭上了双眼,深吸了几口大气,脑海中的景象又回到了那白灰色的昆仑,回到了那个寒冷的高楼之顶。她渐渐抬起手,行不随心动地比划出那一套“无形无意剑法”。

无剑在手,却胜似有剑。看似无形无意,实则诡异可怖。不经意间,一缕黑烟在右手指尖升起,秋琼猛地瞪大双眼,惊慌地放下手。

“不,不会的!”秋琼惊叫一声,使劲甩动右手,直至那缕黑烟完全消失。

若先前还有疑虑,那么在此刻,秋琼无比肯定,那“恶”不仅仅源于剑法本身,还来源于她自己。

秋琼望着颤抖的双手,紧张不安地道:“我身上怎么会有‘恶’呢?!勤奋要是知道的话,会不会……”

就在这时,在离秋琼不远的一栋废楼门前,一个浑身绑着绷带的人向她喊道:“他当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秋琼警觉地回头,却只见废楼里漆黑一片,并没有看到人影。秋琼连退两步,吼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

凭着微弱的光线,秋琼只见废楼中出现了一个左右晃动的人影向她走来。见那人极度不协调的走路姿势,秋琼即刻认出了他是谁。

“是你啊,懒惰。”秋琼冷冷道。

原来,秋琼这一路散心,不光是来到了镇北,还无意间来到了懒惰那偏僻的研究室前。

渐渐的,懒惰走到了街灯下,秋琼才瞧见他绑满绷带的身体以及木讷的神情。秋琼不禁大吃一惊,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因为直到这一刻,秋琼还没忘记懒惰如冰锥的眼神,哪怕只是和他对视一眼,都会引起眼部剧痛。但此时,懒惰的双眼就像是被人挖走了一般,显得无比空洞。

“是我啊。几日不见,你好像变了样子。”懒惰的语气中没有一点生气。

秋琼冷笑一声,回头望向了镇北大门,回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

懒惰不眨眼地盯着秋琼,神情越发淡漠,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容我问个无聊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帮他们?”

秋琼愣住了,心脏突然跳得奇快。她自己也惊讶了,因为这个问题明明很容易回答:“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但不知怎的,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懒惰微摇着头,叹道:“不知道怎么回答,那我就帮你回答吧。因为,你觉得他们是善意的一方,而你也是善意的。”

秋琼缓缓侧过头来,一脸困惑地紧盯懒惰,弱弱地道:“难道不是吗?”

懒惰费力摊开手,语气始终平淡地答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

,对吧。可刚才,你身体里流淌的力量,极黑极恶。好像,和你想象中的自己,不太一样哦。”

秋琼连忙摆手,悄声道:“不,不是的。如果我身体里存在恶的力量,那我当时……传入你身体里的,都是白光,都是善的力量啊!你体内的,全身上下的,才是恶!”

懒惰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是,勤奋他的确是‘善’,而我也的确是‘恶’。但是,你,你们有分得那么清楚吗?人心中本就有善恶,善人心里可能会藏着恶,恶人心里也未必没有善。而你体内涌动的力量,正是善恶两者的结合。这也就意味着,你有多强大,也就有多危险。勤奋,一定没把这个告诉你吧。”

秋琼心里一慌,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大脑极度膨胀,好似下一刻就要炸开了。懒惰的话就如同一根钢针,不偏不倚地扎进了秋琼的心头。一时之间,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里,存在着能让她变成像懒惰那样的恶魔的力量。

“告诉我,有什么办法驱除它!”

“驱除?哈哈!”懒惰仰天大笑道,“小妹妹,你觉得一个人,把他的心割掉一半,他还能好好活着吗?死了这条心吧,恶的力量会永远存在你的体内。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它会找上你的!”

“它?!是谁?!”

懒惰慢慢低下头,眸中突然冒起了复仇的怒火,他咬牙切齿道:“它的名字叫作,憎。它能侵蚀人心,进而控制你,折磨你,抓住你的心魔,让你做出无数可怕的事情。”

秋琼震惊道:“憎?原来它有名字的!”

“当然,它与我们这些‘恶’不同,我们是为了维持平衡,而它是为了打破平衡。我试过窥探它,发现它的野心非常大,如今,各个镇子怕是都已经受到了它的影响。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亲手了结它!”说着,懒惰握紧了拳头,这是他这些时日一来,手上头一回有了力气。

“有什么方法可以打败它?!”

懒惰怔了一下,眼珠转了几圈,思索了好久,最终还是摇了头,无奈地回道:“我不知道。”

秋琼撇起嘴,失望地瞟了懒惰一眼,愤愤然道:“不知道还讲这么多。”

“小妹妹,我之所以讲这么多,无非是想提醒你,不要低估憎的威力。而且,你们搞定了我,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

“懒惰,你什么意思?!你还想着卷土重来?”

这时,懒惰解开了右手的绷带,露出了皮肉之间的机械部件,缓缓道:“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卷土重来?我恐怕不愿意这么做,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

秋琼心里一惊,连声问道:“其他人是谁?!”

懒惰摇了头,给了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就是其他几个人,你总会一一认识他们的。”

忽然之间,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起先,秋琼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居然从懒惰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担忧与迷惘。反复确定了几遍后,秋琼才肯定那些情绪是真的。

秋琼仰望那满天星辰,一时之间深有触动,感叹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善也好,恶也

罢,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懒惰全身一震,紧皱眉头,诧异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秋琼摊开了手,轻松写意地解释道:“因为不管是你,还是勤奋,你们的力量都会直接影响到镇民们。勤奋的善,让他们时刻积极向上,努力刻苦,但也让他们时刻像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不顾身体健康。而你的恶,虽会让他们懒散,但智械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方便简单,现在还无惧生老病死了。只不过,你的恶有点过头,你让他们太过依赖智械,反倒导致他们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意义。”

“什么‘人类为上’,什么‘智械至上’,如果你们都没那么固执己见,我想,大家如今应该是另一副幸福的模样吧。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冰释前嫌,像矛盾还没有发生前那样,全心全意为了镇民的生活变得更好,让镇民享受便利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保持各自的意志,这样难道不是更好吗?”

“……”

周边一片寂静,秋琼忍不住偷偷望了懒惰一眼,却只见懒惰瞪大双目,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秋琼顿时感到惊奇,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懒惰平静思考的样子。若是在几天前,说这么一番话,秋琼的头顶上估计已经架着两台大炮了吧。

“咳咳,这只是我一个旁观者的看法。你……可以不在意的……”

“不,”懒惰过了许久才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摇头道,“你这位旁观者的看法,道出了许多事实。我也应该,认清楚现实。”

懒惰真心实意地笑了,秋琼觉着,这应该是她这段时间以来遇到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懒惰,唉,那天莫清言质问勤奋,说他是故意把你保护起来,不让寻仇的人有机可乘。勤奋说了句,‘他毕竟是我的家人,我不能让人们伤害他’。这句话,确实挺打动我的,也是我为什么今天看见你却没有动手的原因……”

月光均匀地洒向大地,街灯在风中前后摇动着。懒惰慢慢昂起头,学起秋琼望向那无边的星空,忽然间,一粒星火在他心头点亮了。

懒惰悄声细语道:“家人啊……一家人啊……”

秋琼一时抱住了自己,凌晨的沙漠里是有些寒冷了。秋琼长吁一口气,呼出了一团水雾,见此,秋琼心知是该回家去了。

可秋琼就在转完身,正要迈出脚时,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她也不清楚那到底是谁说的,但此时此刻,她就想对懒惰说。

“能让自己不误入歧途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靠家人、亲人和朋友的力量,让他们成为自己心灵的支柱。只要支柱还在,你的天就塌不下来。”

听完秋琼的一番话,懒惰整个人都惊愕住了。直到秋琼回到了家,他还站在门口,保持着一副沉思的神情。

可突然,懒惰身后的研究室里所有的灯都亮了,但门口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不久后,在懒惰镇的中心,勤奋研究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呼喊声:“勤奋,我知道错了,让我帮你吧!帮帮你吧!”

第015章 演武场(三)

懒惰的出现,让在场的莫清言和米娅都大吃一惊。他们反复打量着懒惰,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懒惰的脸上写满了慌张,双眸中也尽是担忧与不安。

但很快,莫清言便先回过神来,他直冲到懒惰身前,一手奋力将懒惰推压在墙上,愤怒地低语道:“你!居然还敢过来!”

懒惰也不反抗,只是撇着脸,微微低下了头。勤奋赶忙架在他们中间,松开莫清言的手,急切道:“莫大哥,别动手!懒惰他是来帮忙的!”

莫清言怒喘着气,瞪着懒惰,吼道:“他能帮什么忙!他就只会害人!让他走!”

米娅见状,也只好赶紧拔出脑后的连接线,将莫清言拉到了一旁,温柔道:“清言,你冷静。我想,懒惰并无恶意。”

“要是等他有了恶意,一切都晚了!”莫清言向勤奋失望地摇了头,径直走出了门。

转眼间,实验室里就只剩下勤奋和懒惰二人了,以及那数十个玻璃管。懒惰紧咬着牙,缓缓抬手摁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疲累地跌坐在了地上。勤奋长叹了一口气,也靠着墙席地而坐。

昏暗的实验室里,辉映着淡蓝色的光,许久的沉默后,懒惰终于开了口,平淡地问道:“哥,你真的没有怪过我吗?”

勤奋轻笑一声,回道:“没有?说什么胡话,你真觉得我可以无限的大度啊!肯定怪过你,但我也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未必都是出于你本心。”

懒惰顿时红了眼,但还好这实验室里光线不是很充足,勤奋是不会发现的。

“它叫‘憎’,它和我的‘恶’不一样。”

懒惰说着,十指紧扣了起来,却只觉自己的右手异常冰冷。甚至不时会有被冰刺的感觉,手臂里的肌肉一张一合,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抽搐着。

这时,懒惰悄悄地瞄了一眼勤奋的左臂,只见他的手也会不定时抽搐两下,但勤奋并没有丝毫在意。毕竟已经五年了,勤奋早就习惯了。

“原来,它就是‘憎’啊……”勤奋叹道。

“哥,你知道它?”

“不算知道,只是在书籍中看到过。书里说,‘憎’在一切开始前就出现了,但它先前一直没有出现,是因为一直以来,它都被封印着。可五年前,应该是某些人松动了封印,不慎把它放了出来。也就……引起了后来的事情……”

懒惰皱起了眉,悄声道:“封印……我们镇子附近应该没有类似的封印吧……”

勤奋点了头,无奈地道:“应该与我们无关。但别的镇子……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兄弟二人同时叹息一声,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默契过了。

不一会儿,懒惰缓缓道:“刚才我见过秋琼。”

勤奋惊喜地看着懒惰,笑道:“噢?你见过她?跟她说了什么?”

懒惰摇了头,低头道:“没讲什么,反倒是多亏她,让我忽然明白,要想为了大家好,我们必须同心协力,不能再闹矛盾了。”

勤奋瞪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天呐,琼这小丫头居然有这么大魔力!这话我都跟你说了十几年了,你愣是没听进去,她这一下子就把你感化了呀!”

兄弟二人同时

笑了,在这一刻,他们各自心中悬挂着的巨石,总算是放下来了。

“但是,哥,你不害怕她的力量吗?”懒惰忽然冷静地问道。

勤奋即刻愣住了,只见他抿起嘴唇,紧皱双眉,不安道:“说实话,会害怕啊。但如果我们对她加以引导,让她专心运用体内的善,而克制另一半的恶,那应该……”

“没有如果,也没有应该,”懒惰打岔道,“刚才,我亲眼目睹,她徒手将体内的恶给逼了出来。”

“什么?!”勤奋大惊失色道。

“她体内的恶,和‘憎’简直一模一样。哥,我实在担心……”

“不会的!琼是绝对不可能失控的!我相信,她能把控自己的力量!”勤奋斩钉截铁地喊道。

懒惰愣了神,缓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唉,但愿如此吧。只是,如果她真是那个人,那她就不能留在我们镇上了。”

勤奋整个人静止了十几秒,深吸了一口大气后,沉吟道:“不错,今天母亲跟我说,琼打算跟许大哥前往贪婪镇。”

懒惰眉头挑起,脸色煞白地道:“这么快?哥,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勤奋侧过头去,望着身旁的懒惰,浅笑着道:“你这么晚过来,应该不是来找我闲聊的吧。”

“当然不是!我这些天设计了一个新装置,想听听你的意见。”随即,懒惰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张数据储存卡。

见懒惰主动交出了自己的设计,勤奋既惊喜又紧张,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毕竟这可是头一回啊。而懒惰也绝非是胡言,手腕轻轻一翻,将那张数据储存卡扣在了勤奋的手掌心。

…………

第二日,秋琼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坐起了身。望着窗外的街道,她不禁感到奇怪,街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她再竖起耳朵仔细听,屋里也居然没有一丝动静。她连忙望了一眼墙上的钟,此时此刻就是大家起床的时刻啊。

“老许?姜蔓?”

秋琼呼喊着,脸也没有洗,就爬上了楼。然而,她敲了许久的房门,里头却没有一点回应。

顿时间,秋琼的心里只有担忧,“他们是不是出事了?!”她也不顾礼貌不礼貌了,直接摁下门把,猛地推开了房门。

可下一刻,秋琼立马就傻眼了。因为老许和姜蔓根本就没有出事,他们只是仍躺在床上,呼呼熟睡着而已。

秋琼不禁感到诧异,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没有把他们给吵醒!怎么今天这么能睡,平日这个时间点,他们早就醒过来了。其他的镇民,也应该醒过来了。

忽然,秋琼想起了昨日碰见懒惰的情形,她两眼猛然一亮,心里暗暗想道:“难道懒惰真的去找勤奋了?大家是在他的影响下,才恢复了嗜睡状态的?”

一想到这,秋琼便感到浑身轻松,在长吁一口气后,挂着灿烂的笑容,一路小跳着回到了隔层。简单的梳洗过,秋琼便抱起老许送给她的新弓,欢喜地跑下了楼。

就在刚要出门时,秋琼就听见断邪的心声:“臭小孩!出去玩,干嘛不把老子也带上啊!”

秋琼后撤了一步,嘴角上扬着,低头瞄着那不起眼的雨伞桶,晃了两下脑袋,在心中回道:“我现在有新

欢了!你啊,就好好待在这儿吧!”

断邪臭骂道:“喂,你有没有良心,还新欢!还把老子和这些生锈的雨伞放在一起!警告你,快把老子给带上!”

断邪费力弹了两下,可那雨伞桶足够高,它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秋琼对它吐了一下舌头,便出门而去了。渐渐的,断邪的嘶喊声越来越弱,拐过一个街角,周遭就全然安静下来了。

秋琼此次出门的目的地,既不是勤奋的研究室,也不是芙蕖的家,而是老许提起的那个射箭场。而此时寂静的街道让她无比舒心,她不希望再遇到任何人,只想着能独自静下心来,练上百来支箭。

可当秋琼来到射箭场附近时,她却依稀听见了羽箭入靶的声音。

“不会吧,大家不是都休息了吗?怎么射箭场里还有人!”

秋琼不禁有些失望,她本想着转身回去的。但刚要起步,又十分好奇那射箭场里的人会是谁。于是,她弯下腰,没有脚步声地走到了门口,探出半个头,偷偷地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准备射出下一支箭。

“勤奋?!”秋琼惊叫道。

勤奋被秋琼的呼喊吓得半死,刚拉满力的箭脱手而出,射偏到了天花顶上。勤奋惊魂未定地转过身来,却见秋琼整个头横挂在门沿上,吓得喊破喉咙。

“我去~~~”

“干嘛!”

秋琼反倒被他的尖叫声吓到了,连忙直起身,左右查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看来,她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不对劲。

“琼!你想吓死人啊!”勤奋吼道。

“啊?”秋琼苦恼地挠着头,漫步走进射箭场里,“我吓到你了?”

“不是你吓的,还能有谁?难道是鬼啊?”勤奋放下手中的弓,一手顺着自己的气息。

“不会吧,勤奋,你这么容易被吓?”

“啧,这不是容不容易的问题,是你的出现太意外了!,对了,琼,你怎么会过来呢?你手里拿的是,许大哥的弓吧。”

秋琼不免觉得惊奇,她还没打开盖子,勤奋就知道里头装的是一把弓。她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里头是一把弓?”

勤奋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一手指了指自己,作出一个骄傲的表情。秋琼懂了勤奋的意思,惊叫道:“是你设计的?!”

勤奋点了头,沉声道:“许大哥请我帮忙的,只是没想到,他是想送给你。早知道,我就加入一些女性的元素。”

秋琼搔了搔头,撇着嘴道:“不用,这把弓非常适合我……谢谢你呀,勤奋。”

“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谢我,要不,来比试一局?”说着,勤奋拿起他的弓,一箭射中了靶心。

秋琼也连忙打开盒盖,戴上了指套,左手提弓,右手拉弦,指间随即生成了一支羽箭。秋琼几乎不用瞄准,便松开了指头,也一箭中了靶心。

“比就比,谁怕谁啊!”秋琼冷哼道,“对了,问你个问题。”

勤奋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我也不是随便答的。一个十环,一个问题。”

“好!看来我得准备多一些问题!”

第016章 演武场(四)

十米开外,疾风呼啸而过,一支羽箭直中靶心。秋琼长吁了一口气后,缓缓放松了右臂。

一旁的勤奋傻眼了,呆若木鸡地望着箭靶,搔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这是秋琼连续射出的第三个十环了。

“难道这把弓有自动瞄准功能?”勤奋心想,“不对啊!我设计的是一把‘干干净净’的弓啊!”

秋琼一脸得意地向勤奋挑了一下眉,昂然道:“十米实在是太简单了!勤奋,你这射箭场有没有高难度一点的呀!”

“吼!”勤奋长哼一声,不爽道,“我就不信难不倒你!”

说罢,勤奋从身后掏出平板,快速地点击了几下屏幕,那十米外的箭靶随即向远方移动了二十米。

“练习结束,现在才算正式开始。”

“才三十米呀?”秋琼故作故作镇定道。

虽然,十米对秋琼来说,确实有点简单。但是,三十米的距离,她一时也没有把握。毕竟这射箭的技能是忽然想起来的,她也没有机会弄清楚自是怎样的水平。

勤奋撇嘴笑道:“哈,琼,你连试都没试过,就别这么快下结论,小心打脸。”

紧接着,勤奋自然流畅地从台下拿起一支箭,拉满了弓,微微抬起箭头。在“嗒”的一声后,旁边的屏幕上即弹出一个大大的【十】字。

秋琼也不甘示弱,右手拉起弓弦,指间即刻生成一支箭。但这一回,她没有急于放手,而是皱紧眉头,屏气凝神地调整自己的准心。然而,越是调整,越容易出错。所以,当秋琼心中有了九成的把握后,便即刻松开了手。

紧接着,秋琼望着屏幕,一时紧张又忐忑。直到屏幕上也弹出一个【十】字,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勤奋惊喜地笑了一声,道:“不错嘛。既然如此,问你的问题吧,若是我能回答的,我一定答你。”

得到了勤奋的许可,秋琼连忙摆下手中的弓,急切地问道:“那天……”

那天,在他们俩共同对付懒惰的期间,秋琼翻遍了懒惰全身,也没能找到能解开意识回流程序的那枚红色指环。秋琼好不甘心,经历了这么多的困难,才站到了懒惰面前,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就在这时,一只拳头定在了秋琼的面前。秋琼疑惑又惊讶地盯着那拳头,只见那拳头翻转了一圈,缓缓展开五指,那枚极其重要的红色指环就在手掌心。

原来,勤奋早已搜过懒惰的身,并将那指环脱下来了。所以,秋琼才会翻遍周边的小石块,也没能找到它。

“勤奋!你玩我啊!”秋琼气愤地喊道。

勤奋将那指环交到秋琼手上,随后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哈哈!我不是故意逗你的……”

秋琼心里本就非常紧张,被勤奋这么逗弄,气得直跺脚,嘶喊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勤奋大笑道:“哈哈,我真不是故意逗你,只不过见你太着急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启齿。”

秋琼生气地哼了一声,指着勤奋道:“我现在对你的好感,直线下降!”

勤奋突然定神,低沉道:“是吗

?”

突然之间,勤奋抓住了秋琼的手腕,随后往自己的方向猛然一拉。秋琼根本反应不过来,顿时失去了重心,摔进了勤奋的怀抱里。

“现在呢?”

秋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跳得极快,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她侧着头,脸红得像一个苹果。

“你你你……我我我……”

按理说,秋琼是有足够的能力挣脱的,而且勤奋也未将她抱紧。但秋琼一经感受到勤奋的体温后,身体似乎瞬间不再是她的了。

可很快,勤奋便双手搭在秋琼的肩膀上,轻轻地将她推开。秋琼仍紧张得全身发麻,害羞得连头都不敢抬。

这时,勤奋眼中略带失落地看了秋琼一眼,平静地道:“我知道,你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秋琼浑身怔了一下,突然紧皱眉头,急问道:“没错,我是要找一个人,难道你知道他?还是,你就是那个他!”

秋琼再仔细辨认了一遍,发现勤奋真的和她梦中遇见的那个人十分相似。有好几次,秋琼都忍不住地想问,他是不是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可每一次,她都没问出口,因为她怕他否认。

勤奋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沉重道:“我也很希望,自己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希望?什么意思?!”秋琼后撤了一步,惊愕道。

勤奋双目无神地摇了头,淡淡道:“他不在这里。我也终究不会是他。”

秋琼紧皱眉头,哽咽道:“你不是他?那他是谁呢?”

勤奋的一句话,凉了秋琼的心。直到这一刻,秋琼仍旧忘不了当时失落、绝望的心情。

“那天,你说,你不是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一定知道些事情,对吧!”

勤奋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惊讶,因为他早早便猜到,秋琼总会有一天问的。但勤奋的心里其实是非常纠结的,因为他实在不确定,秋琼能不能接受事实,能不能接受她的命运。

“勤奋,你回答我呀!这个问题困扰我太久了!求求你,告诉我吧!”

勤奋抿了抿嘴,闭上了双眼,缓缓吐了几口气后,终于开口解释道:“琼,你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的预言吗?”

秋琼点了头,答道:“记得,印象深刻。苍生之险恶,必置死地而后生;凡恶之所向,必为善之所趋;凡善所不抗也,必天降之人所灭。”

“不错,而预言中的‘天降之人’,经过最近这一系列事情,很显然,指的就是你。”

“可这个预言,和你是不是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在这个地方,我和懒惰的存在是为了维护善恶的平衡,都肩负着使命。但是,我们的影响也仅限于这方土地,要是出了镇,我们的力量将大打折扣。那其他镇子怎么办呢?谁来维护他们的善恶平衡呢?”

“谁?!”

勤奋欲言又止,转过头来,望着远方的箭靶。可他正要示意秋琼再中一箭,就只见一束黑影飞速穿过,直中十环中心。

“呵……”

勤奋苦笑着,眼见秋琼瞪着大眼,额头冒着小汗,满脸写着急迫。

“其他镇子各有其主,就如同我和懒惰一样,他们的力量一直影响着镇民们的生活。可五年前,‘憎’的出现打破了所有镇子的平静,懒惰就是因它才失控的。虽然,我们镇子恢复了平静,但其他镇子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可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我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琼,你不能不关心。作为预言中所指之人,你的出现也是肩负着使命的,你得帮帮他们!如今这片大陆上太乱,太黑暗了,只有待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恢复了和平,琼,你才会得到答案。”

秋琼一时愣住了,对于勤奋所说的事情,她不愿意多想,也不敢多想。因为秋琼深知,自己能解决懒惰镇的风波,权属侥幸而已。若是让她再来一次,她都不敢保证,事情会顺利地发展下去。

更何况,是“一切”。

“琼,如果有朝一日,你认识了他们,你就会明白,你所要找的人是谁?以及,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忽然,秋琼想起了懒惰说的那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就是其他几个人,你总会一一认识他们的。”

秋琼这会儿才想明白,原来懒惰也知道所谓的预言,难怪他对她的出现格外在意,甚至多次想了结她。然而,从他们俩的言语中可以知道,他们似乎都知道某些内幕,也好像认识其他几位镇主。

可勤奋和懒惰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不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呢?

一时之间,秋琼心急火燎的,大喊道:“我现在就想知道!告诉我!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难道一切都要推着我走?就不能让我有一点点底气吗?!”

见秋琼如此,勤奋也挺心疼的,但最终他还是摇了头,无奈地道:“琼,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是知道得越多,就会越好。”

秋琼一手生气地猛拍桌子,随后抬起手中的弓,连射了十几支箭。小小的十环里,瞬间扎满了箭。

“这样足够你告诉我了吧。”

“琼,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能回答的,一定答你。但有些信息,我是不能回答你的。”

勤奋也很想将所有事情告知秋琼,但他十分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各个镇主之间,有一条明确的禁忌:作为一镇之主,不能提起别镇镇主的事情。勤奋只要一旦开了口,那其他镇主们便会即刻感应到他与秋琼的对话。如此一来,秋琼面临的处境将相当危险。

“哪有什么不能回答,只有你不想回答!不说就算了,反正这种情况我也见多了!”

说罢,秋琼收回手里的弓,抱起铁盒,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勤奋并没有阻拦他,因为把她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他能说的事情,已经都说了。

不久后,秋琼便回到了街上。而这时,大家也都起身了,街头至街尾又重新聚集了人群。

“琼姐姐,你这么早呀。”

秋琼猛地回头,只见芙蕖一边跑向她,一边朝她挥手。

“芙蕖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演武场,待在家里太无聊了。”

秋琼松下了紧绷的神经,悄声道:“那正好,我也想去释放些压力。”

第017章 演武场(五)

演武场内硝烟四起,一层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的,底下流淌着一阵又一阵绝望的气息。若是换作其他人,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多少会觉得灰暗压抑,甚至会觉得绝望。

但秋琼终究不是其他人,她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可在她的心里面,她不想,也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要成为所有人的救星,成为所有人的希望,秋琼暗暗告诫自己,她做不到。

忽然,一阵轰隆声呼啸而过,秋琼右手握着剑,左手提着枪,心绪总算回到了演武场里头。只见她皱紧双眉,低头扫视了一边当下的状况后,便瞧准了时机,从数十米的高处一跃而下。

秋琼展开双臂,享受着这种飞翔的快感。但很快,她便定了神,凌空翻转身躯,摆正好了身姿,随后两腿猛然抬起,收在腹前。

这时,一架飞船恰好在下方飞过,秋琼随即横空扫了一腿,踢飞了所有机械人,稳稳地落在了飞船上。随后,秋琼扔下了枪,一手控制着方向舵,像踩着冲浪板一样,在空中上下滑行。

就在秋琼前进的途中,一台巨型机甲从高楼间穿梭而过,它锁定了秋琼的位置后,便即刻凶狠地抬起双掌,像拍蚊子一样,向秋琼拍去。秋琼咬紧牙关,不慌不忙地推动方向舵,飞船便立时下沉了船头,向地面俯冲而去。

在“嘭”的一声过后,那巨型机甲见扑了空,愤然指了指秋琼。顷刻间,整个演武场里的机甲与飞船立即改向,一路追赶着秋琼,一路发起猛攻。

“可恶!”

秋琼冷哼一声,回头望着向她射来的激光与炮弹,冷静地操控着方向舵,灵活敏捷地躲过了所有攻击。但这一味地躲,始终不是办法。

“琼姐姐!太危险了!先停下吧!”

另一边,芙蕖站在了废墟定,忧心如焚地观望着秋琼的行迹。她之所以如此担心,是因为这一关的难度被秋琼调节到了【地狱恶魔】。在这个难度下,所有的物理伤害都与真实情况无异。

这也就是说,秋琼如果不慎被击中了,那她受的伤就完全是真的了。

秋琼沉住气,回喊道:“不行!我可以!”

“哎呀,琼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芙蕖着急地直跺脚,心里不禁感到后悔,她完全没有料到,秋琼会玩一个游戏都这么认真,这么拼命。

不一会儿,芙蕖再也站不住了,她右脚猛地一蹬地,整个人瞬间跃起,并全速冲向了空中。

芙蕖的到来,帮助秋琼分担了不少的火力。但芙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平飞于秋琼身旁,急问道:“琼姐姐,再这样玩下去,会受伤的呀!过两天就是庆典了,别在这时候出问题呀!”

秋琼皱紧眉头,满脸不悦地道:“芙蕖妹妹,我不想去什么庆典了。”

芙蕖大惊,正要张嘴,一束激光向她袭来。但她眼皮都没有跳一下,丝毫没有慌张地翻身躲过了攻击。

“哎呀!琼姐姐,你不能说这话儿呀!庆典的主人公就是你呀!你不去,大家还庆祝什么呀!琼姐姐,你是不是在谁的气?”

秋琼怔了一下,心思忽然

有些紊乱,一枚炮弹打到了眼前都没有反应。幸好芙蕖足够机灵,一步横移到飞船上,抬起左臂,作出格挡的姿势,架起了一面厚实的防护墙。

爆炸的巨响惊醒了秋琼,她紧张地吐了两口气,才抱歉道:“对不起,芙蕖妹妹,我分心了。”

芙蕖眉宇间充满了担忧与不安,只见她嘟起了嘴,鼓足了勇气,也不顾秋琼答不答应,吼了一句:“存档!关闭演武!”

“别别别!我可以!”秋琼连忙摆手叫道。

然而,秋琼话还没说完,场内所有的纳米物质便收回到了墙上的装置里。乌云、硝烟与那巨型机甲都消失了,一切瞬间恢复了平静和光明。

秋琼像泄气了一般,盘腿瘫坐在地上,神情异常失落地垂下了头。而芙蕖快速卸下了身上的各种装置后,便疾步如飞地来到了秋琼身旁,她瞧见秋琼这副样子,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的。

“琼……琼姐姐……”

秋琼闭上了眼,深吸着气,声音颤抖地道:“没事,不用担心我。”

芙蕖听得非常心疼,连忙坐到了秋琼身旁,抓紧了她的手,幽幽道:“琼姐姐,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立马去教训他!”

秋琼浅笑一声,平和道:“谢谢你,芙蕖妹妹,只不过我猜啊,你肯定不会去教训他。”

“怎么不会!谁敢惹你,我现在就……”忽然,芙蕖愣了一愣,微皱起眉头,轻声问道,“难道,是哥啊?”

秋琼点了头,扫视了一圈这空荡荡的演武场,心里暗暗想道,“还以为来到这里,可以释放一些压力。没想到,那些可怕的压力,被死死禁锢了。”

这时,芙蕖作了一副鬼脸,秋琼恰巧转过头来,吓得尖叫了一声。但下一刻,秋琼缓过神来后,忍不住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芙蕖松开了双手,睁着大眼,咧着嘴露出两颗大门牙,眼看就像是一只小兔子,“琼姐姐,你可算笑了。我就知道,老许那一套,对你真的很有用。”

秋琼从来没有想过,芙蕖会为了逗她笑,不仅放下了自己的包袱,还牺牲了自己那么可爱的脸庞。这也让秋琼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芙蕖心里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胡说,”秋琼眼中含泪,轻笑道,“老许就只会捉弄我,开我玩笑,我早就受不了他那一套了。”

几分静寂后,芙蕖缓缓侧头,挨在了秋琼的肩膀上,温柔地道:“琼姐姐,不管勤奋对你说了什么,他都没有恶意,我敢保证。”

秋琼一手搭在芙蕖的膝盖上,长叹了一口气后,慢慢解释道:“可他是想让我离开镇子,到别的镇上去,替当地的人们驱赶那害人不浅的恶,然后帮他们找回平静的生活。”

“什么?!”芙蕖大惊失色地叫道,“他疯了?!”

秋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塞道:“呵呵,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他没有疯,因为懒惰和他说了差不多的话。听他们的意思,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我好像还有没完成的任务。而且,‘那个他’也不在这里,如果我要找到他,我就不得不踏上这条不归路。但我害怕,我做不到啊。

“这……琼姐姐,不妨告诉你吧,我醒过来后,就马上派部下找遍了懒惰镇,以及方圆二十公里的地方,甚至还到天山去,一来是想找我哥,二来是想找你说的那个他。但是,这两样一直都没有消息。”芙蕖说着,泄了一身的力气。

“原来你们没有忘呀!”

秋琼对此感到十分意外,毕竟她答应加入他们时,他们的条件就是:等一切结束后,全力帮忙寻找所谓的“那个他”。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秋琼还以为他们早就忘了。

芙蕖猛地抬起头,皱起双眉,幽怨地看着秋琼,伤心道:“他们会忘,我可不会呀!我一醒来就开始操办了,就是想着等你醒来,能看见要找的人。可是,到处都没有一个陌生人。琼姐姐,你到底要找一个怎样的人啊?”

“怎样的人?”

秋琼一时傻眼了,因为她一直以来就只知道自己要找人,却从来没有细想过要找的是怎样的人。秋琼急忙开始回忆,从那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梦中,寻找关于他的线索。

“他比我高,平视时只能微微看见他的下巴。他很温柔,抱住我的时候也不敢用力。他很关心我,我离开的时候,他都会在后头远远地等着。但他又很不正经,经常开些无聊的玩笑。而且很不守信用,说好的承诺,他没有一样是履行的……”

“那他有什么特征吗?就是一眼就能认出是他的?”

秋琼眼睛转了两圈,本能地想回答,她要找的那个人和勤奋、懒惰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秋琼刚开口,就立马收住了话风,只留下一句。

“我不知道了。”

芙蕖搔了搔太阳穴,难过地道:“这样啊,好难找噢……可琼姐姐,你千万不能放弃!如果那个人对你真的很重要,无论天涯海角,你都要找到他!因为,他肯定也在某处等着你!你放弃了,他就无望了!”

秋琼整个人怔了一下,紧锁的眉头随即展开了,她心想着:“对啊,他很可能被绑架、或是昏迷着,一直在等我找到他,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在我想这想那的时间里,他就得一直受折磨。这根本就不是我能不能找到他的问题,而是,我在什么时候找到他。”

如果这是唯一的路,那么绝不能畏畏缩缩地走下去。即便前方艰险无比,也要昂着头,骄傲地走到底!

忽然,秋琼想通了勤奋的话,握紧芙蕖的手,微笑着点了头,双眸中总算恢复了些许坚定,“芙蕖妹妹,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多心疑虑,也不能因为害怕就放弃!虽然我现在想不起来他是谁,但我相信,我肯定会找到他的!”

芙蕖也握紧了秋琼的手,一边给着她力量,一边笑着对她道:“这才是我认识的琼姐姐。琼姐姐,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你在哪儿,只要你一声,我便即刻赶到你身边,保护你。”

秋琼深受触动,嘴角微颤地回道:“好。芙蕖妹妹,以后不管身在何处,我都会把你挂在心头,一刻都不会忘记。”

说着,他们俩拉了勾,给了彼此一个约定。当时的他们也没想到,这个约定很快就应验了。

第018章 重生(一)

连续好些天,从清晨到凌晨,勤奋和懒惰兄弟二人都全身心扑在了新研发的智械装置上。他们不断完善装置的系统,轮班看守着装置的运作,细心记录下每一条反馈而来的数据信息。

站在门口望去,你都无法分辨谁是勤奋,谁又是懒惰。他们互相影响着,互相吸纳着对方的优点,渐渐的,他们终于“合二为一”了。

除了他们俩在努力外,莫清言和米娅也过来了。

虽然,莫清言心中仍有芥蒂,他始终怀疑,这个懒惰一定是在假意示好,然后暗地里搞小动作。毕竟,这种事情懒惰也不是没有做过。

但是,米娅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在这五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懒惰,但她从来没有见过懒惰这副下定决心、积极努力的样子。在米娅的眼中,懒惰就像是一个迷途知返的少年,他确实做错了很多事,可在此时此刻,他只想做一件对的事来弥补过去。

这时,米娅盘坐在新装置的核心区域,脑后连接着传输线,一团团红光迅捷地传送至装置中。而勤奋和懒惰则是围在这新装置的控制面板前,都皱紧双眉、若有所思地盯着滚转的信息。

见他们都满脸愁容的,在一旁的莫清言站不住脚了,他心急如焚地来到监控器前,看着屏幕里显示的米娅的生命体征。现时来看,米娅的一切指标还属正常,可是,自她进入那新装置起,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结束呢?

莫清言急切不安地问道:“勤奋,这个‘意识处理器’到底有没有用啊?!这么久了,米娅还没醒来的迹象呀!”

勤奋慢慢地翘起双手,望着这“意识处理器”中的米娅,摇首答道:“莫大哥,不用担心。米娅姐这么久还没有醒来,其实反倒是好的征兆,这恰恰说明了意识处理器在起作用。”

他们口中的这台意识处理器正是懒惰的新设计,是一台能容纳所有镇民的意识数据,并加以处理的装置。这台意识处理器呈圆柱形,从底到顶足足有四十米高,最宽的地方直径有二十米,最窄的地方也有十五米。

当勤奋将设计完善好的一刹那,懒惰自己也震惊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要容纳“所有镇民”的意识数据,需要一个如此庞大的机械载体。毕竟,米娅仅凭她一个人就吃下了所有的意识数据,不得不说,米娅的大脑还真是非一般的存在啊。

虽然勤奋都这么说了,但莫清言的心情并没有平缓下来,时间越久,他就越是坐立不安。他恨不得自己有一块操控时间的怀表,立马将时针拨到米娅醒来的那一刻。然而,这时候他们除了等,并没有第二种选择。

那是因为,所有镇民的意识数据就如同一箱箱的货物,它们先前一直寄存于米娅的大脑。而米娅正在做的,就是将这一箱箱的货物小心地搬运到意识处理器的系统中。同时,为了避免镇民的意识之间产生纠缠,米娅还得给他们打造好隔间,让他们能彼此独立、安全地待在系统里。

这并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理论上看似简单,但却极其耗费专注力与耐心。若是老许在场的话,他应该会对米娅所做的

事情深有体会吧。

另一旁的懒惰默默地注视着屏幕,作为这意识处理器的设计者,他本是最有发言权的。但懒惰瞧见莫清言这副着急的模样,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不敢说了,他实在是害怕,自己的一句话会莫名引燃他人的怒火。

勤奋见懒惰闭口不言,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只好亲自向莫清言解释了米娅的工作。莫清言听完后,略微地点了头,眉宇间总算有了些许的放松。

……

此时懒惰镇的另一头,在老许的家中,气氛则完全不同。秋琼和姜蔓肩并肩地做着晚饭,老许正小心地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悄悄地走向了他们。

“嘿!”老许大喊一声,吓得秋琼和姜蔓同时弹了起来。

“老许!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秋琼怒吼一句,拿起平底锅,转身就要砸向老许。可当她看见老许手中的盒子后,整个人突然怔住了,只见她缓缓放下了手,慢眨着眼睛,问道。

“这么快就……雕刻好了?”

老许点了头,一手夺过秋琼手中的平底锅放在了一边,随后将那盒子交到了秋琼的手上,并温柔地道:“打开看看,或许会有惊喜噢!”

姜蔓也好奇地凑上前,举着油腻的双手,惊喜道:“山山~你确定是给秋琼找了镇上最好的工匠吗?”

“当然确定!为了找到他,可费了我不少功夫!问了好多人,才得知他住在哪儿!”老许顿了一顿,一手揉着下巴,皱眉道,“不过吧,这过程还挺有意思的!”

听老许这么一说,秋琼顿时皱起眉头,一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还是那工匠太贵了?要是太贵的话……老许,要不我给你打工,以劳动抵债可以吗?”

话音刚落,老许和姜蔓几乎同时以一副惊恐万分的神情盯着秋琼,他们实在搞不明白,秋琼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稍过一会儿,老许才重新开口,语气中好似有些生气了。

“你说什么呢!谁要你抵债啊!而且,我话还没说完!”

被无端端训斥一同,秋琼咧嘴苦笑着,默默地低下了头。正当秋琼望着手中的盒子时,老许忽然“噌”地夺了去,接着开始不紧不慢地讲道。

“我找的那位工匠,据说勤奋的抚心铃就是他一手打造的。我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家,可没曾想,他居然拒绝见我!理由是这十几年来,镇中都没出现新人,自然没人找他打造抚心铃。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觉得自己的手艺都生疏了,还不如一台智械呢!”

“我可不相信啊!我坚持要见他呀,对他低声下气的,还送了他不少东西。但是吧,我们镇子的人毕竟不是贪婪镇的人,他不为所动啊!连门都不给我开,真是气死我了!但还好我聪明,想到了一个办法!”

秋琼和姜蔓都瞪着大眼,死死盯着老许,不约而同地问了一句:“什么办法?”

老许见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立时闭嘴不谈,慢慢撇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待秋琼和姜蔓都万分着急想知道后来的事情时,老许才松

开了嘴,继续讲道。

“我们镇子最多的是什么,大家最不怕的是什么,不就智能机械嘛!我立马往身上套了几块大铁片,再去敲门时,那工匠居然问都不问就请我进去了!我估计啊,他是以为懒惰派了机械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帮他解决!”

“我一进门,就脱下铁片,吓得那工匠跑到衣柜里躲起来了!这人真是太搞笑了,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一见到人即刻就傻了!但是吧,我毕竟有求于人家嘛,也不好直接把人从衣柜里抓出来。所以,我就在屋里静静地等,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才终于出来了。”

“我赶紧把抚心石给他看,没想到啊,他这人起先还挺抗拒的,可一见到那抚心石,整个态度都转变了!不仅对那抚心石爱不释手的,还一直嚷嚷什么‘极致的设计,极致的铃声’之类的,简直和疯了差不多。关键是,他还不收我费用了!哎哟!我心想,你这人都收了我这么多礼物,才说不收我的费用,吼!可真不要脸啊!”

秋琼愣了神,疑惑道:“极致的设计,极致的铃声?这是什么意思呀?是指我的抚心铃有什么特别吗?”

老许耸了耸肩,将盒子交还给秋琼,淡淡道:“我也搞不懂。至于特不特别,我是有原则的,没打开来看过。”

秋琼瞟了老许一眼,冷笑道:“呵呵,还原则?我咋不信呢。”

老许还了秋琼一个鬼脸,并向她吐了舌头,翻着白眼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不信我的人,都是王八。”

“啧!骂谁呢!”

秋琼嘶吼一声,撸起袖子,正要出拳时,却被姜蔓拦了下来。姜蔓给他们俩使了眼色,他们立马便安静下来了。

“秋琼,你不好奇你的抚心铃长什么样子吗?快打开看看。”

秋琼顿时一激灵,想着:“对啊,还跟老许废什么话呀!”紧接着,秋琼便一手捧着盒子,一手轻轻地握住盒盖。

就在最紧张的时候,老许又突然插了一句:“别开反了,不然很尴尬的。”

秋琼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愤然瞪着老许,只见他奸笑着,好似对自己的这句话非常满意。果然,好的事情他不记得,不好的事情他可牢牢记在心里。

“不跟你计较!”哼了一句后,秋琼便屏气凝神地翻开了盒盖。瞬间,一道耀眼的金光照亮了他们三人的脸。

在盒子中,平放这一枚金叶,叶边微微卷起,叶中也有几道褶皱。那工匠的手艺实在精湛,若是有人不知前后,恐怕真的会以为这就是一片落叶吧。

“落叶……秋天……秋……是我的名字!”秋琼惊喜地叫道。

见秋琼喜欢,老许感到十分的欣慰,连声道:“自开盖起,它就是你的了!小琼,快敲一敲,听听属于自己的铃声!”

秋琼擦了擦手,轻轻地敲了一下抚心铃。一刹那间,铃声就犹如阵阵清风拂过心头,让她感到无比的轻松与舒爽。

秋琼闭起双眼,回味着那动人的铃声。可忽然,她又显得很困惑:“好好听呀。但是,怎么极致呢?”

第019章 重生(二)

懒惰镇的重建工作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经历了三番五次的调整,镇上各处才得以恢复成往日的模样。仅从外观上看,还真看不出这个地方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然而,镇上的重型智能机械并没有因此而停歇下来,它们一时集中在镇中心,搭建了一个用于开办庆典的大舞台;一时又分散至各街道上,帮助镇民们张灯结彩。转眼之间,整个懒惰镇上竟多了几分喜庆的氛围。

可就在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对庆典满怀期待之时,勤奋和懒惰兄弟二人仍然没有松口气,那新研发的意识处理器貌似运转得不是很顺利。

“滴滴……警报……”

监控器突然亮起了红灯,米娅随之全身剧烈地震动两下,脸色铁青地咳出了一口鲜血,勉强拔出脑后的连接线后,痛苦地趴倒在地。莫清言大惊失色地冲到米娅身边,拇指伸进米娅的嘴里,摁住了她的舌头,以防她抽筋窒息。

勤奋和懒惰也赶忙跑来,三人合力抱起了米娅,并将她移动到了隔壁休息室里的疗生机上。米娅浑身都在抽搐着,七孔滋滋地流着血,直到床头与床尾升起的屏障合拢后,她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莫清言心痛万分地望着米娅,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这般苦楚,莫清言心中顿时升起了一团怒火,只见他攥紧双拳,愤恨地将懒惰撞倒在地,随后拼尽了全力,一拳又一拳地猛打他的脸。

莫清言的拳头又重又痛,两三拳下来,就把懒惰打得鼻青脸肿的。鲜血顺着嘴角滑落而下,鼻梁“咔嚓”一响被折断了,眼睛也已经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可奇怪的是,懒惰仍旧没有反抗的意思。

先前要不是有勤奋拦着,懒惰早该被莫清言揍好几回了。可这一回,勤奋不再阻拦了,只见他缓缓背过身去,微微摇首,长叹一声。

懒惰明白,莫清言的怒火已经到了极限,勤奋是拦不住他的。而且,懒惰觉得自己早该为先前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莫清言这狠狠地揍他一顿,反倒让他的心好受了一些。

“呵啊!”莫清言怒吼一声,一拳“砰”的打在了懒惰耳边的地面上。

忽然之间,休息室里弥漫起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懒惰的脸被揍得血肉模糊,眼翻着白,意识已然极度恍惚,在喷了一口血后,彻底昏了过去。而莫清言的手上也滴着血,有几根手指甚至骨折了。

这样的场面,谁都不想看见。然而,谁也无法阻止。

“唉。”勤奋闭起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莫大哥,我替懒惰向你说声对不起。”

说罢,勤奋扶起了全身再无一丝力气的莫清言,将他送到休息室的一头,并给他拿来了药箱。紧接着,勤奋又扛起地上的懒惰,将他放到休息室的另一头,等着米娅醒来,再抬他上去。

莫清言一手颤抖地包扎伤口,眸中满是担忧地望着米娅,冷冷地道:“说再多‘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能让米娅回到过去的样子吗?”

勤奋无可奈何地摇了头,叹道:“确实,一切都回不去了,就像我这左臂和下肢,坏了就是坏了,我

也不能假装没有发生过。只是,懒惰设计这个意识处理器,本意是想减轻米娅的负担。虽然不能活得像从前那样,但至少……”

“别说了。”莫清言打住了勤奋,虽然他明白勤奋这是在安慰他,但此刻他不想再听到那些话了。一时之间,莫清言的目光变得极其暗淡,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拉紧了手上的绷带,并打了个死结。

“滴滴……滴滴……”

在两声温柔的警报声后,疗生机上的屏障随即向床头床尾缓缓展开。白雾散去后,只见躺在疗生机里的米娅半睁着眼睛,仍是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

莫清言赶忙跑到米娅身边,担忧地问道:“米娅,感觉怎么样?那里面发生了什么?”

米娅瞧见莫清言手上染红了的绷带,一时皱起了眉头,好似听不见莫清言的问题一样,关心道:“清言,你的手流了好多血,怎么弄成这样的?”

莫清言一手握紧米娅的手,一手擦去了她脸上的血迹,淡淡道:“没事,就是不小心剐到的。米娅,你刚才的反应太不寻常了,到底碰到什么事了?”

米娅费力地坐起身,本能地扫视了一圈,发现床边只有勤奋,却不见懒惰的身影。她不免觉得奇怪,再仔细瞧了一眼,才看见懒惰已经意识全无地瘫坐在椅子上。见懒惰的脸支离破碎的,米娅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清言,扶我起身。”

米娅竭尽力气站起身,踉跄地走到了休息室一头的椅子前,抖抖颤颤地坐了下来。接着,她又抬手指向了懒惰,对勤奋有气无力地道:“勤奋,你快把懒惰抬上去吧。清言,你……也过去帮帮他。”

勤奋心里一惊,他完全没料到,米娅自己都这么虚弱了,居然还有心关切别人。而一旁的莫清言虽有万分不情愿,但毕竟是米娅开的口,他终究还是咬咬牙,帮着勤奋将懒惰抬到疗生机上。

待懒惰安定下来后,米娅也缓得差不多了,开口讲述道:“这一次赶我出来的,还是他们的潜意识。”

勤奋和莫清言同时大惊,高声叫道:“还是潜意识?”

米娅点了头,低语道:“这台机械确实起了作用,起先,镇民们的意识都能友好地待在系统里。可当系统开始约束他们的行为时,他们的潜意识却开始反抗了,不仅冲破了我设下的隔阂,而且,还都搅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好可怕的东西。他们的潜意识已经搞乱了整个系统,要是不赶紧重整秩序的话,这装置多半是要废掉了,而那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被那可怕的东西控制!”

勤奋匆匆跑回了实验室,目光十分锐利地查看着屏幕中的核心数据。正如米娅所说,意识处理器事先设定好的规则被完全破解了,且镇民们各异的意识数据正在被某种东西同化。

勤奋不禁心惊,苦恼地叹道:“这同化所有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米娅和莫清言也慢步来到了勤奋身旁。米娅一手搀扶着屏幕,喘着大气,皱紧双眉,眸中忽然多了几分恐惧,颤抖着回道:“我想,是那个控制了懒惰五年的东西。它,还没完全消散!”

“什

么?‘憎’还在镇上!”勤奋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勤奋,我们得赶紧找到办法,不然所有人……”

…………

米娅这边说着,那些替换成仿生人躯体的镇民们突然睁开了白眼,一个个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伴着月色,慢悠悠地走到了街上。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便是处于镇中央的、用来开办庆典的大舞台。

秋琼被屋外沉重的脚步声给震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瞧见镇民们又无意识地走着,顿时吓得无比清醒。

“这个懒惰,果然不能信!才几天呐,就不安定了!”

秋琼一边暗骂着,一边换好了衣服,随即跑了下楼。可就在出门的一刹那,断邪突然高喊道:“臭小孩!先别走!老子感觉,这镇子的气氛不太对呀!”

秋琼立马刹住了脚步,连退三步,回过身来,一脸困惑地望着断邪剑,问道:“断邪,你是什么意思?”

断邪顿了一顿,语气十分严肃地答道:“邪恶,死灰复燃了!”

“什么?!真是‘恶’?!”

听断邪提起邪恶,自然联想到身为‘恶’的懒惰。一时之间,秋琼心里头更加断定,这一切都是懒惰的阴谋。

——这些日子以为他变好人了,其实是他刻意假装的,他的目的是想让所有人放松警惕,然后找准时机卷土重来!看来这时候,那个懒惰是忍不住了!

“还愣着干嘛!把老子带上呀!你一个人对付得了吗?”断邪愤愤然地喊叫道。

在这种时候,秋琼也不敢再开断邪的玩笑了。只见她匆匆拔出断邪剑后,便直冲出了屋门,拐了一道大弯,直奔勤奋的研究室而去。

当秋琼到达研究室门前时,芙蕖也正好赶到,他俩相视一眼,立马明白对方来此地的目的。他们俩话也没说一句,就快马加鞭般地冲到了走道的尽头,摁下了电梯的机关。

然而,此时的地下室空无一人,静寂无比,让赶来的秋琼和芙蕖都傻眼了。

秋琼喘着大气,不禁问道:“呵……他们人呢?”

芙蕖皱紧双眉,定神思索了一番后,突然想起来勤奋告诉她,他正和懒惰合力研发新的装置,而那装置非常庞大,镇上只有一处地方可以容下它。芙蕖顿时眼前一亮,拉起了秋琼的手,立即往回奔跑。

秋琼一头雾水地被拉到了镇中心,却见那大舞台前都是失去意识的镇民,他们摩肩擦踵地往前挤,人与人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相信不用多时,他们就会变成一坨肉饼。

而更可怕的是,进入高楼的各个通道都被人群“占领”了。芙蕖一时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她不禁懊悔,要是出门前拿个纳米服装置就好了。

可这时,没有纳米服的帮助,进楼的方式就只剩下一种了。

“芙蕖妹妹,他们这是怎么了?”秋琼不解地问道。

芙蕖咬咬牙,回头无奈地望着秋琼,叹道:“唉,我也不清楚……我们得马上进楼,要是人再多一些的话,我们进不去了!琼姐姐,你一定要跟紧我!”

第020章 重生(三)

芙蕖说的没错,此时此刻,所有替换成仿生人躯体的镇民们都涌向了镇中心,将那大舞台围得水泄不通。若在外头待得越久,人也就越多,能进到楼里的可能性就越低。

现如今,唯一的可能,便是冲进人群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芙蕖双目格外坚定地瞪着人群,咬咬牙便抓紧了秋琼的手,冲向了人群。蜂拥的人群,就如一面厚实的墙,芙蕖用自己的身体顶着人群,竭尽力气才勉强开出了一条小缝。

可谁知,一股人浪袭来,那小缝又再次闭合,且将他们俩夹得死死的。这下好了,进也不行,退也不行,而且人群挤压的力量越来越大。

秋琼被挤得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她望着同样痛苦的芙蕖,勉强开口道:“芙蕖妹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琼姐姐……等……等我一下子……”

芙蕖仍用力抓紧秋琼的手,不让她有一丝被人推走的机会。与此同时,芙蕖使劲摆动双腿,费了不少功夫,才重新站稳脚跟,找回了身体的重心。紧接着,芙蕖将身子向前倾,双腿猛地一蹬地,用肩膀将身前的人堆给撞散了。

“走!”

眼见这是向前跃进的最好时机,芙蕖喊叫一声,便赶忙拉紧秋琼向前奔去。周遭的镇民们看似无意识,却好像被某种东西操控了一般,忽然迅速地、失控地往秋琼和芙蕖收缩。

在这种情况下,芙蕖心里着急,身体却不着急。秋琼也一样,落脚越来越稳当,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就在人群再度合拢的一刹那,秋琼和芙蕖默契地往前奋力一跳,撞开了高楼的大门,翻滚了两圈,瘫倒在了地上。虽说过程有些难堪,但总算是进到楼里了。

秋琼揉着隐隐作痛的胳膊,摇晃着站直了身,回头看了一眼人堆,后背顿时怕得发凉。他们为什么会集中在舞台前呢?而芙蕖又是为什么要把她带到高楼里来呢?

秋琼还没将心里的问题问出口,芙蕖便突然拽着她往楼里跑去。一路上,秋琼惊讶地发现,这高楼里的构造好似不太一样了,四处都摆放着高大的、圆筒状的机械装置,而且那些装置上都隐隐散发着红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琼正思索着,芙蕖忽然拐了一个大弯,转而跑向了楼梯,往地下走去。秋琼不免心惊,想道:这去的方向不正是存放着镇民们的肉身,以及囚禁米娅的地下室吗?

果不其然,芙蕖带着秋琼冲进了那宽敞的地下室,中心处是一个已经废置的巨型球体装置。那时候,米娅就被困在里头,被改造成了懒惰的终端控制系统。而在球体装置四周,遍布了无数个宽大的玻璃管,管中注满了淡蓝色的液体,那些可怜的镇民们就休眠在其中。

然而,这地下室与勤奋的研究室一样,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芙蕖愤愤然地哼了一声,撇下了秋琼,往回跑了出去。

秋琼慌张地回过神来,即刻撒腿跟了上去。可他们在走廊里没跑多远,便被一间亮着灯的房

间引去了注意力。他们小心警惕地走进房内,才发现这不过是一间普通的休息室。

“有血!”秋琼惊叫一声,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

芙蕖赶忙弯下腰,用指头点了一点,发现那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这也就说明,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而且还发生了打斗。紧接着,芙蕖皱紧双眉,缓缓站起身来,视线集中在了休息室一端的疗生机上。

秋琼和芙蕖来对了地方,时间拨到十分钟前,勤奋、懒惰和莫清言正是在这个休息室集体沉默的,而让他们沉默的原因是躺在疗生机里的米娅。只不过,如今躺在疗生机里的不是米娅了,而是被莫清言揍得面目全非的懒惰。

疗生机里茫茫的白雾,挡住了懒惰的脸面。但芙蕖不用多想,凭着地上那滩血,便立即断定里头躺着的人,就是懒惰。

秋琼缓步到疗生机前,一手抚在屏障上,一脸疑惑地问道:“谁躺在里面呀?有人受伤了?”

可就在这时,芙蕖二话不说从身后掏出一把枪,枪口贴在了屏障上方。秋琼吓得跳了起来,连忙摁下芙蕖的手,惊慌地喊道:“芙蕖妹妹!你这是干嘛!”

芙蕖手腕用力一翻,将手中的枪高高扔起,落在了另一只手上,并接着对准了里面的人,愤恨道:“我,我要杀了他!”

秋琼大吃一惊,又赶忙将芙蕖的另一只手给摁了下来,急切道:“干嘛呀!干嘛呀!你都不知道里头的人是谁?就要把他给杀了?!”

芙蕖的眼中突然间多了几分仇恨,一想起镇民们还在受人摆布,心中的怒火顿时烧到了极致。只见芙蕖五指用力握紧枪把,咬牙沉重道:“我猜到里面的人是谁!是懒惰!我本来已经原谅他了!可他,还是不识好歹!”

“这里头的人是懒惰?!”秋琼怔了一下,不经意间松开了手。芙蕖随即抬起左臂,正要扣下扳机时,秋琼的眼中灵光一闪,整个人突然乍起,惊慌失色地喊道,“慢!别开枪呀!”

一时之间,整栋高楼里都回荡起秋琼的喊叫声。芙蕖瞬间弹开了食指,皱紧双眉,脸色铁青地瞪着秋琼,十分不悦地道:“琼姐姐,他是懒惰!不杀了他!镇上就没有安宁的日子!”

“哎呀!芙蕖妹妹,你搞错了!”秋琼着急解释道,“如果躺在里面的人是懒惰,那也是休眠了的懒惰呀,他怎么控制外面的镇民?所以,懒惰肯定不在这里。”

芙蕖愣了一愣,缓缓放下枪,眼珠子一转,又急忙跑到疗生机的控制面板前,摁下了【清除白雾】键。即刻,疗生机里的白雾都被吸走,懒惰满脸是伤的样子渐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秋琼和芙蕖二人同时大吃一惊,前者是惊讶于这里头的人还真是懒惰,而后者则是惊讶于懒惰的伤势。不过,这也印证了一点,镇民的失控与懒惰无关。

看着懒惰纹丝不动地躺在疗生机里,秋琼和芙蕖一时间都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秋琼才快眨着眼睛,一脸惊奇地望着芙蕖,苦恼道:“不……不是懒惰在搞鬼?!”

芙蕖长叹一口气,眉宇间多了几分不安。如果里面的人不是懒惰,那她心中的愤怒还有一个目标。可是,懒惰就躺在里面,那她的怒火应该向着谁呢?

芙蕖点了头,无奈地道:“很显然,不是懒惰。可不是他,还能有谁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断邪剑突然震了两下,秋琼随即拔出剑,定在眼前,左右扫视着剑身,在心里头问道:“断邪,你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断邪驱动剑身摇了两下,急忙回道:“臭小孩!那邪恶的东西,貌似不在这个房间!在……在隔壁!”

“隔壁?”秋琼惊呼道。

听秋琼这么一提,芙蕖紧皱的眉头瞬时展开,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愣着干嘛!快跟上呀!”断邪着急地喊了一句,秋琼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芙蕖跑出了门。

芙蕖这是怎么了?秋琼不禁纳闷,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她这么着急?

匆匆跑过了几个路口,秋琼和芙蕖总算在一个偏僻的房间中,找到了勤奋、莫清言和米娅的身影。两拨人都惊讶地望着对方,稍过一会儿,他们才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的。

勤奋微皱眉头,歪着头问道:“芙妹,琼,你们怎么来了?”

芙蕖噎了一声后,迫切地解释道:“我们之所以赶来,是因为外面!几乎所有的镇民都失去了意识,正往镇中心涌来!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勤奋望了莫清言和米娅一眼,得到了他们的点头示意,才将关于意识处理器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我们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是不想让你们太过担心。”莫清言沉声道。

芙蕖气得一跺脚,一把抓起莫清言的衣领,呵斥道:“你们不跟我说,只会让我更担心!”

虽说现在不是在基地了,但被这么吼一声,莫清言还是吓得直冒冷汗,一脸委屈道:“这也……不是我不让说的……”说罢,莫清言转身望了勤奋一眼,看似是在求助。

勤奋正想解释什么,却未料被芙蕖一句话堵了回去:“哥,要不是出了这档事,你是真打算瞒着我吗?这个装置里,装着的可是所有人的意识!不是开玩笑的!”

秋琼见状,连忙架在他们之间,悄声劝道:“芙蕖妹妹,你先冷静,我相信,勤奋也不是有意隐瞒的。不过,勤奋,‘憎’在最后一刻已经被懒惰自己消灭了呀!它,真的是它吗?”

勤奋低着头,淡然道:“其实,我也不敢确定,整个装置里,看不见一丝黑暗的东西。而最熟悉它的人,现在还躺在疗生机里。”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不管是从机械的层面,还是从意识的层面,谁也没能想出解决办法。

就在气氛到达最沉寂的一刹那,断邪突然猛地震了两下,向秋琼吼道:“臭小孩!你叫他们别纠结了!这个垃圾装置里隐藏的,不是什么恶的力量,而是所有人的本性!”

第021章 重生(四)

人的本性,到底是善,还是恶呢?

说是善吧,可许许多多的行为表明,作恶是人类的一种生存本能。说是恶吧,可只要稍加约束与教导,人类也可以一生行善。

行善与作恶,看似处于对立面,但谁都清楚和明白,它们相绊相生,无人可以独取一面。

正如懒惰所说:“人心中本就有善恶,善人心里可能会藏着恶,恶人心里也未必没有善。”

断邪的意思亦是如此,当镇民们的意识被转入意识处理器里时,面对如此一台冷冰冰的、陌生的载体,他们感到了威胁和恐惧。虽然平日里他们都是阳光的人,但这一股恐惧,激发起了他们内心深处的**,那埋在意识最底处的求生本能。

为了生存,他们的善念荡然无存,他们可以不顾一切约束,不顾付出多少代价。只为了一口气,他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这种本能,才是最黑暗、最可怕的东西。

秋琼半信半疑地放下了手中的断邪剑,愣了愣神后,微皱起眉头,向其他人缓缓道:“如果那是‘憎’,我们一定可以看到它的行迹。可在这装置里头,和外头的镇民身上,都不见它的存在。这也就说明,他们聚拢同化,是他们自己的原因。他们,在保护自己。”

勤奋和米娅大惊,一脸困惑地望向了意识处理器的核心。不一会儿,勤奋微微摇首,搔了搔鼻子,轻声问道:“琼,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想被转移?”

秋琼点了头,叹息一声,继续讲道:“断邪跟我说,他们的本能驱使着他们聚合力量,只为了在复杂的环境下谋求生存。不过,他们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所有人的意识集合在一起,那求生的本能自然达到最大化。可那样的话,他们虽是活下来了,也不过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躯壳罢了。”

听完秋琼的话,众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互望了对方一眼,神情都无比的沉重。站在中心的勤奋心里更是难受,他想着:“意识这东西真是太复杂了,或许这个盒子根本不应该被打开,懒惰啊懒惰,你走出的这一步,是让所有人都回不了头啊。”

“琼姐姐,那断邪有告诉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吗?”芙蕖担忧地问道。

秋琼确信,断邪一定能听到芙蕖的问题。可过了好一会儿,在她心中仍是没有断邪的回应。

秋琼低头瞄了断邪剑一眼,在心里头急迫地道:“人家问你呢,干嘛不说话呀。”

断邪在剑中的世界里扭了扭脖子,抖了抖翅膀,一脸不高兴地回道:“老子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你这臭小孩,管得着吗?”

秋琼猛地一抬手,将剑身定在脸前,狠狠地瞪了一眼,怒道:“人命关天啊!我还管不着了?!看你这死样子,一定是有办法了,对吧!”

断邪长吁了一口气,态度十分强硬地答道:“没有办法!他们死活,又不关你的事,放手吧!”随即,断邪趴在了地上,渐渐闭上了眼睛,镇定自若地打起了盹。

“断邪,你干嘛呀!都这时候了,你还闹什么别扭!”秋琼在心头急

叫着,就差把手伸进剑中的世界里把断邪揪出来了。

断邪发出一阵低吼,显然是有些生气了,但体谅秋琼也是一片好心,摆了摆头,不屑道:“老子就是不愿意帮他们!能有今天,是他们咎由自取!你还掺和进去也是傻,别理他们!”

秋琼咬咬牙,对着断邪剑咆哮道:“断,邪!闹够了没有!你你既然有办法,何必藏着掖着!事态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难道你要我又眼睁睁地看着这里变成人间地狱吗?你算什么东西!”

“好啊!”断邪愤然道,“算什么东西?老子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什么?保……保护我?你这算哪门子保护我?”秋琼望着剑中映着的自己,顿时陷入了困惑中。

“你这臭小孩,这么想知道唯一的办法,那老子就告诉你。这垃圾装置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内部已经破烂不堪了,要是想救回他们,唯有注入重生之力,使其恢复原有的秩序!”

“重生之力?那还不简单!”

“简单个屁啊!老子跟你讲了多少遍,重生之力是为你而用,是为了在危机时刻拿来救你命的!不是给你拼积木的!”断邪猛然挥舞翅膀,整柄剑随即连震三下。

“可这关乎所有人的性命呀!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断邪,求你了,再用一次吧!”秋琼哀求道。

“不行不行,这么鬼多人,是要花光重生之力的!万一将来你遇到什么危及性命的事情,老子拿什么来保你!别求老子了,绝不可能!”说罢,断邪又趴回地上,打起了盹,不管秋琼说什么,它都不予理会。

就在这时,屏幕上显示着的核心程序突然瓦解,警示器即刻亮起了红灯,而装置里的意识没有了阻碍,同化的速度瞬间加快了好几倍,留给他们补救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勤奋着急地望着秋琼,问道:“断邪真不愿意帮忙吗?”

秋琼缓缓点了头,无可奈何地道:“这臭鸟太犟了,说什么也不肯出手。勤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勤奋快速地点击着控制面板,但由于装置的核心程序已经崩溃,尽管他对机械再无所不能,此时此刻也回天乏术了。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镇民们变成一群没有心智的“丧尸”吗?

米娅不甘心,她闯进了装置的核心区域,将数据传输线扣在了自己的脑后。米娅的动作太快了,莫清言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锁死了门。

“米娅!不要啊!”莫清言痛心疾首地嘶喊,一拳两拳打在了玻璃门上。

“清言,我必须这么做。”米娅忧伤地望着门外的莫清言,想再看多一眼,又怕耽误时机。

眼前的变化实在太快,秋琼一时间傻眼了,低声问道:“米娅,这是要做什么?”

芙蕖微微摇首,脸上突然没有了血色,双眸中更是瞬间没了生气,“米娅,这是想将那团潜意识引回自己的大脑里吧。”

秋琼不禁大惊,吓得两腿发软,连退了几步。上一回,他们已经见识过潜意识对米娅的伤害。而这一回,那潜意识变得

更加强大了,若米娅强行将它吸入大脑,恐怕她会……

“不行!”秋琼心想,“米娅好不容易才和莫清言重新在一起,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呀!又要让他们分开?那太残忍了!”

勤奋也是万分着急,试着强行打开玻璃门。然而,勤奋输入的每一条指令都必须进入系统,可那系统就是米娅本身,他根本无法绕开。

“米娅!快开门!你这样下去……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莫清言喊着,跪倒在了门前,眼泪哗哗地流。

此时,意识处理器里的潜意识已有一部分通过传输线钻入了米娅的大脑。它们肆意攻击米娅,弄得她极其痛不欲生。不过几秒间,米娅已经翻尽了白眼,全身剧烈地颤抖,神经像是被撕扯一般,痛得她连惨叫都无力叫出来了。

“米娅!米娅!”莫清言撕心裂肺地喊着,紧接着又爬向了勤奋,两手抓紧了勤奋的小腿,哀求道,“勤奋,求求你,救救米娅!小姑娘,求求你!队长,求求你!”

见此情景,秋琼的心犹如被撕碎了一般,她咬紧牙关,愤恨地盯着断邪剑,哽咽道:“断,邪,你别逼我!”

断邪怔了一下,惊慌道:“臭小孩,你想干什么?!”

“我不像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他们离我而去!”说罢,秋琼提剑冲到玻璃门前,对准了门锁使尽全力劈去。

一劈不行,那就再来一劈!眼见裂痕越来越深,门锁越来越松动,秋琼随即高举断邪剑,驱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注入剑中。

“呵啊!”怒喊声中,秋琼将那门锁劈成了两半。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米娅已经失去了意识,白色的眼球上布满了血色,流出了两道血痕。莫清言悲痛欲绝地跪倒在米娅身前,正要拔出传输线时,却被后来一步的勤奋摁住了。

“莫大哥,不能拔!一旦拔出来,那些潜意识就会滞留在米娅姐的大脑中,无法清除了!”

“勤奋,你的意思是,我只能看着米娅痛死过去吗?”

“莫大哥,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我……”勤奋低下了头,只恨自己面对这样的状况居然一点能力都没有。

就在所有人都围着米娅时,秋琼独自站在后头,望着他们的身影,心中一时难受至极。他们都把她当作朋友、当作家人,在危难之际为了让她活下来,他们每一个人都愿意牺牲性命。

“这是我欠他们的。”秋琼心里暗暗道。

“臭小孩!你要干嘛!你别乱来啊!”断邪急得跳脚,却阻止不了秋琼冲向了意识处理器的核心。

“你不是说,重生之力是为了在危机时刻拿来救我命的吗?那么……”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只见秋琼如一阵疾风,忽然冲到中央位置,背靠着核心,然后反向举起断邪剑,剑尖直指她自己的腹中。

“嘶!”

猛然间,断邪剑即刺穿了秋琼的身体,一半扎进了核心之中。鲜血瞬间直涌而出,可秋琼却不曾感到过后悔。

第022章 重生(五)

如此亡命的举动着实吓坏了众人,他们瞠目结舌地望着秋琼,望着鲜血渐渐染红了她的衣裳。顿时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芙蕖心头一紧,两步跃至秋琼身前,大惊失色道:“琼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血越流越多,秋琼只觉身子越来越冷,浑身渐渐乏力,视线也全然模糊。她勉强抬起头,看着摇晃的人影,有气无力地回道:“别动……别动我……”

芙蕖心里实在着急,根本没有听清,正想着将秋琼连人带剑拔出核心时,却不料秋琼忽然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秋琼忍着痛,向芙蕖微微摇了头,冷颤着道:“别动我……就让我……待在这儿……”

眼见秋琼的身子越发虚弱,脸色越发惨败,芙蕖怕得两眼都红了,强忍泪水道:“琼姐姐……你别这样……你不用这样的……让我把你扶下来……再这样下去,你会……”

秋琼勉力浅笑着,摇首道:“没事……我会没事的……”

这一声“没事”传进别人的耳朵里,估计会被认为是用来安慰人的假话。可传入断邪的耳里,却像极了一道催命符。

断邪愤怒地扇动着翅膀,咆哮了两声后,臭骂道:“你这人有没有底线呀!为了救这些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吗?!老子可真要被你气死了!”

秋琼闭上了眼,心里头默念道:“断邪,你要是再不快点动手,我真是要死掉了。”

断邪奋力甩了甩头,张开翅膀,飞向了空中,随后开始驱动体内的重生之力。霎时间,断邪剑剑身上升起了缕缕白气,一部分缠绕在秋琼的腹部之上,而另一部分则是注入到秋琼身后的核心之中。

随着重生之力的注入,意识处理器的核心程序渐渐重新整合,不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运作。就在这时,米娅突然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眼白随即翻转回来,总算恢复了神智。

她匆匆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莫清言,轻声道:“清言,发生了什么?它们往回跑了!”

原来,装置里那聚拢成团的潜意识感知到了危险,将分散至米娅大脑里的一部分抽了回来,并结合一切力量,准备再度对核心程序发起了猛攻。可这一回,并没有那么简单了。

在白气升起的那一刹,勤奋便明白了秋琼的用意,他头也不回地冲出核心区域,站定在了控制面板前,目光坚定地盯着屏幕,两手快得无影地输入着指令。进攻还没开始,核心程序外便筑起了一道道坚实的防护墙。

莫清言也来不及解释了,为了避免米娅再受伤害,急忙拔出了她脑后的传输线。米娅起先并无觉得不妥,但当她抬起手,发现自己手心上满是血,才惊讶地回头看去,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重生之力很快便止住了出血,但秋琼却始终没有拔剑的意思,只见她咬紧牙关,一头的冷汗如雨落下。剑中的断邪是又气又急,怒喊道:“臭小孩!你还等什么!快放手啊!”

秋琼忍着腹中剧痛,嘴角颤动着回道:“不。等……等他们……”

秋琼的声音虽然很轻微,但一旁的米娅还是听见。米娅深受触动,对秋琼这一舍身逼断邪出手的举措无比敬佩。随即,米娅夺过了莫清言手中的传输线,再次扣进脑后。

“米娅,你住手!”莫清言急叫道。

米娅目光极其坚定地望着莫清言,向他缓缓摇了头,温柔道:“清言,你快去看看秋琼姑娘的身体情况。”

“那你呢?万一!”

“没有万一,清言,不能有万一。那潜意识太厉害了,光凭勤奋一个人是对抗不了的,我必须去帮他。如果不这么做,那秋琼姑娘做这一切,就白费了。”说罢,米娅慢慢地闭上了眼,意识进入到了装置的系统中。

有了米娅的神助,勤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设下的防护墙更有把握了。接下来,就只等那潜意识发起进攻了。

此时的高楼外,那用来开办庆典的大舞台前,所有的镇民突然不喊不叫地定了身,整个镇中心顿时陷入了沉寂中。那些没有被控制的镇民,其中就包括姜蔓和老许,都站在了街口,紧张又不安地注视着人群。

老许习惯性地牵起姜蔓的手,微皱着眉头,担心地问道:“蔓蔓,其他人怎么样了?”

姜蔓也同样一脸的担忧,她看了一眼平板上的信息,不禁长叹一口气,低声答道:“他们已经集合完毕了,只是,寻遍了整个镇子,都没找到秋琼和队长。”

“这么晚了,他们能去哪儿?”

“我估计,他们是先行一步,进到懒惰的老巢里了。”

“唉,但愿吧,看起来,就那里面最安全。”

谁料,老许话音刚落,舞台前的镇民们突然红了眼,接着疯狂地向前奔走,直接绕过或翻过舞台,撞开了高楼的大门,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老许吓得眉头弹起,苦笑道:“呵呵,好像又不安全了。”

姜蔓一拍脑门,摁下了通讯装置,呼喊道:“一队,三队听令!不管那么多了!马上!立刻制止人群,不要让他们再进入楼里!二队,你们从空中进去!”

“收到!”

命令下达不过几秒,空中即刻飞来了十五台“凯旋号”机甲,其中十台落在了高楼门前,架起了一面宽厚的能量墙,阻止了失控的镇民们进入楼里。而其余的五台则是从楼上的缺口,飞了进去。

这时,姜蔓的通讯装置响起:“姜队,人群都往地下去了。”

姜蔓双眉一皱,立即回道:“队长和秋琼肯定是在地下,你们马上赶去!”

“不行,走道都被人群挤满了,我们无法行动。”

“不能行动,就把地面给砸穿!跳下去!”

说罢,通讯装置里即传来了一阵阵爆炸声,可不过一会儿,装置又突然安静了。姜蔓心里一慌,连声喊道:“发生了什么事?回话!”

“姜队!这……”

“这什么?!”

“这里……好多玻璃管……好多人……”

那五台凯旋号机甲正好落在了那存放着镇民们肉身的地下室里,虽然他们听说过仿生人的事情,但却还没有见过真相。看着如此让人胆寒的画面,看着玻璃管里沉睡的人们,他们瞬间都傻眼了。

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走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也不顾眼前的事情了,驾驶着“凯旋号”机甲跟着那脚步,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中。

忽然之间,这个房间里也挤满了人和机甲。

勤奋专注在控制面板前,即便心有好奇,但也顾不上来者是何人了。莫清言则是看护着秋琼,全身心都

放在了她的伤势上。唯一能分心的人,只剩下芙蕖了。

芙蕖看向了门口,只见懒惰一张红脸,十分惊慌地查看着四周,身后还跟来了五台“凯旋号”机甲。芙蕖不禁大吃一惊,叫道:“懒惰!你们也来了?外面什么情况!”

扫视了一圈,懒惰便大概明白是什么状况了。他定睛瞧了芙蕖一眼,点了头后,便跑到了勤奋身旁,从控制面板边缘拉出了另一个屏幕,沉声问道:“哥,你有多少把握?”

勤奋快眨着眼睛,两手始终没有停过,“不到七成。那潜意识没有我们想象中简单,有一些防护已经被分解了,你赶紧加以维护。”

“好!”懒惰应答一句,即刻开始疯狂地输入指令,维护及加固核心程序外的防护墙。

而其他几个人终于找到芙蕖,都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然而,松懈的时间不过几秒,走道远处既传来了阵阵可怕的嘶吼声。

“队长,那些人闯进来了。”

芙蕖长叹一声,立时换回那副队长的姿态,指挥道:“你们五个马上去锁死路口,绝不能让一个人过来!”

“收到!”

紧接着,那五台“凯旋号”机甲便火速赶到各个路口,脚下弹出四道钩子扎进地里,左臂前释放出一面透明的防护墙。失控的人们果然是朝这个房间来的,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全数撞倒在了墙上。

四处皆是惨嘶,弄得芙蕖更加忧心。她回望了一眼濒临昏迷的秋琼,满头大汗的莫清言,以及拼尽全力与潜意识对抗的勤奋、懒惰和米娅,顿时合掌祈祷道:“拜托,拜托,保佑我们度过难关呐!”

这时,潜意识突然发起反攻,控制面板前的勤奋和懒惰二人的脸上逐渐显露出苦涩,因为他们费尽力气筑起的防护墙居然抗不过半分钟就被瓦解了。核心前的米娅紧咬牙关,死死地守着核心程序,但面对海啸般的攻势,她实在抵御不住,不禁咳出一口血。

莫清言吓坏了,又折回米娅身前,呼喊道:“米娅!算了吧!放弃吧!没有意识是可以共存的!”

放弃?在这种绝境之下,有谁能放弃呢?

忽然,懒惰目光晃动,停住了手,淡淡道了一句:“为什么他们的意识不能共存,但城子的意识却可以呢?”

勤奋也突然定住了,好奇地盯着懒惰,问道:“为什么?”

懒惰看着装置的核心,缓缓点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答道:“因为我在他的大脑里,放了一个和现实一模一样的懒惰镇,他们称其为,意识世界。”

说罢,懒惰急忙从数据库中翻出了所有关于顾城子的档案,并从中找到了一个“建立虚拟懒惰镇”的程序。只见懒惰撇起嘴角,用最快的速度将那程序编辑成了一枚“导弹”。

这时,米娅强撑起身子,微微睁开眼,向懒惰点头示意。而懒惰一指摁下,“导弹”随即发射而去,米娅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程序精准无误地推至那团潜意识中。

或许,在意识世界中,此刻迎来了一场毁灭。但无需惊慌,因为那里很快便会迎来新生。

“呵!”

缕缕白气收回剑中,且长剑突然被人用力拔起。秋琼疼得轻叫一声,浑身无力地跌倒在地。

目中所见,皆是黑暗。

第023章 启程(一)

骚动终将平静,唯一无法平和的只有人心。经历了意志被强夺、行为被控制的镇民们,一时间犹如卷入了可怕的、沉闷的漩涡之中,再也提不起一点兴致办什么庆典了。

镇中心的大舞台被压垮了,街头巷尾的装饰也无人管理,随着风孤单地摇摆着。一夜之间,懒惰镇上失去了所有喜庆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人们的悲痛以及彷徨。

庆典的取消虽然让人觉得很可惜,但是也实在没有办法,最重要的主人公都无法到场,他们还能庆祝什么呢?

这一天,除了意识处理器可算正常运行这么一个好消息外,基本上,已经没有能让人舒心的消息了。

此时,雪姨来回踱步在门前,怀中抱着熟睡的小诺,一手缓缓地抚摸着他,一边悠长地叹息。姜蔓依偎在老许的肩膀上,两人背靠着楼梯墙,微皱着眉头,目中无神地望着房门。

走廊的另一头,芙蕖沉默着翘起手,站在了楼梯口前,双眸万分坚定地直视前方,望着墙上的那一幅画。画上是一位少女与一直灰蝴蝶,蝴蝶展开了双翼,少女则从它身后,将它紧紧抱起。

而在芙蕖的身旁,勤奋不言不动地双手插腰,抿起嘴低着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芙妹。懒惰则不愿意久站,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从身后掏出了平板,盯着意识处理器的核心程序,不时点击两下。

他们每个人都看似怀着心事,但其实他们心里想着的,是同一件事情。

秋琼的伤势怎么样了,秋琼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短短的走廊里,沉重又漫长的叹息声却不绝于耳。而在屋外,少数人顶着烈日,盘坐在门前,他们同样心急地等待着秋琼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门把终于被扭动,发出了“咔”的一声响。走廊里的众人就像是一群埋头吃着草的羚羊,听见这一声,同时匆匆地回头,竖起了耳朵,两眼紧紧地盯着房门。

门缓缓打开,金黄色的光束中,穿过了一个人影。他站定在了门前,见所有人的眼中都写着担心二字,不免心生羡慕,想着:“要是我能有这么一帮关心自己的朋友,这一生应该值了吧。”

“清言,小琼她如何了?”雪姨着急地问道。

莫清言浅浅一笑,沉声道:“雪姨,您不用太担心,小琼她生命力顽强,现在已经没事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叫道。

莫清言摊开了手,目光扫过了众人,缓缓道:“只不过,那断邪剑不愧是神剑,伤口愈合后,留了道长疤。疗生机也不起作用了,我只好切下那道疤重新缝合,可是,也只能让它不那么明显,没办法完全祛除。”

姜蔓不禁叹息道:“唉,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讲,很是心灰呀。莫清言,你那里就没有能将疤痕淡化的药膏吗?”

莫清言微微摇了头,无奈地回道:“有是有,但也不起作用啊。那断邪剑造成的伤,可不是普通的伤。”

听到这话,懒惰不自觉地摁住了自己腰间的伤口,正如莫清言所说,断邪剑也在他的身

体上,留下了一道无法抹去的伤口。

“那小琼她什么时候能醒来?”老许担忧地问道。

“不好说。按照先前的经验,应该也得两三天吧。但是,这次失血挺多的,保不齐一躺就是一周。”

老许紧锁着眉头,看着床上昏睡着的秋琼,鼻中还差着氧气管,心里就像是被人掐着肉那般疼,如果可以,他宁愿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也不愿秋琼再受任何痛苦了。

姜蔓为人实在心细,她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好,且多少显露出疲累了。于是乎,她松开了挽着老许的手,来到众人之中,轻声道:“既然如此,那秋琼就由我们照顾,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然而,并没有一个人离开。姜蔓见状,只好再劝道:“莫清言,你家米娅伤势也不轻吧,早些回去看看吧。雪姨,一直这样抱着小诺,不光是您感觉累,对孩子也不好,要不,先回去把孩子放下吧。芙蕖姐,你一夜都没合眼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勤奋,现在秋琼都没事了,你就先带芙蕖姐回去吧。懒惰,你……”

“我马上就走。”懒惰应声道。

不一会儿,人都散了,走廊里就只剩下老许和姜蔓俩了。姜蔓打来了一盆水,给秋琼擦干净了脸,老许则站在床边,给秋琼盖好了被子。

“早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不该让她在镇上转!”老许愤然道。

姜蔓撇起嘴,轻笑着反问道:“山山~你又能带她去哪儿?贪婪镇?你敢确定,那里就比我们这儿安全?”

老许突然正经了,两手背在身后,不慌不忙地道:“蔓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贪婪镇一直很安全的。这么久了,我也没听说过那儿有发生动乱之类的事情。哪像我们这懒惰啊,多灾多难的,没几天安生日子!”

姜蔓眉头挑起,向老许点了头,假笑道:“是是是,和我在一起呢,就没几天好日子。”

老许大惊,连忙摆手解释道:“蔓蔓,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整个镇子,宽泛的讲,不是特指我们!我们俩就很,日子过得非常、十分安……安康……”

“安康?哈哈……”姜蔓忍不住笑了起来,老许这才意识到姜蔓是故意逗他的。

“不不不,应该是安……安心!对,和蔓蔓你在一块儿,无比的安心!”

“安心?哈哈……你是觉得我比较强悍,我能保护你对吗?”

“哎哟!”老许一拍脑门,苦恼道,“蔓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秋琼此刻是醒着的,那她一定感到无比的欣慰,因为姜蔓实在是治老许有方,替她出了一大口恶气。

…………

三天到一周,秋琼取了中间数,在第五天醒了过来。她这一觉醒来,忽有恍如隔世之感。

“糟了!我怎么又昏过去了!”

秋琼大惊失色地起身,却未料人是醒了,身体还没醒,双腿都还没有恢复力气,一脚没踩稳,即扑通趴倒在地。

“嘶……”

秋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忍着浑身赤痛,吃力地爬起身来,

两手撑着桌子,心急地朝窗外望去。

“怎么会……庆典,结束了?”

这时,房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猛地被一手推开,只见老许紧皱眉头,喘着大气,双眸中满是担心与紧张地站在门外,喊道:“小琼,你醒啦!”

秋琼被老许如此大的动静吓到了,一转身直接坐到了桌子上,同时惊叫一声:“我去!老许,你吓死我了!”

“这不能怪我呀,见你醒来,我太激动了!”老许摊手笑道。

秋琼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呼吸,才渐渐缓过神来,眼珠子一转,神情变得疑惑了起来,问道:“老许,我这……又睡了几天?”

老许展开双眉,慢慢翘起手,侧靠着房门,撇嘴笑道:“呵,这回睡得还挺长,足足五天。唉,你睡得倒挺好的,我可就遭殃了!小琼,你那鼻鼾声震天动地呀!吵得街坊领居都无法入眠!”

秋琼怔了一怔,半眯起眼睛,神情逐渐变得凶恶,摇首道:“不可能!我是女孩子!我怎么会打鼾呢!你骗我!”

“呵哈!”老许冷笑一声,从身后掏出平板,读取了一份录音文件,随即扩音播放了起来。

“呼呼呼……呼呼呼……”

只听那鼾声既浑厚又响亮的,秋琼不禁面露难堪,作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后,高喊道:“我我我……这不是我!你一定用其他人的录音!”

“哈哈,还其他人的录音?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像你打得这……么震撼人心!”说罢,老许又点开了一份视频文件,翻转平板,定在了秋琼眼前。

秋琼一时傻眼了,因为视频中的人还真是她,而且还打着和刚才录音一样的鼾声,背景里还有老许的阵阵笑声。

“嘿嘿,视频为证,你可不能说这不是你呀!”

“我……哎呀!”

秋琼的脸红得像苹果,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打鼾,还是这么可怕的鼾声。秋琼一拍脑门,半哭半骂地躺回床上,把脸藏在了枕头底下。

老许实在是憋不住了,大笑道:“哈哈,哎哟,打就打呗!你那时候受了伤,也不能控制自己呀!没有人会笑你的!”

“没有人?你不就在笑我嘛!”秋琼捂着脸喊道,“还有,这被你录下来了,估计全镇子的人都看过了!我这脸还能要吗?”

“哈哈,能!当然还有人要!”老许用力拍了一下秋琼的大腿,顿了一顿,才问道,“小琼,你能不能动呀?”

秋琼踢开了老许的手,仍没有露脸,不爽地问道:“你要干嘛?”

“还能干嘛!你都醒过来了,当然是去见见人呀!你都不知道,这五天里,大家有多担心你!尤其是雪姨,每天都要往这走一趟。我想,要是你能走动的话,过去见见她呗。”

秋琼顿时扔开了枕头,又惊又喜地道:“去雪姨家?好呀!”

“那你赶紧换衣服。”老许说着,退到了门外,刚要转身离开,又想起来一见很重要的事情,沉声道,“小琼,买奶粉的事情,不能拖了。”

第024章 启程(二)

“啥?!真取消啦?”

街角的空寂被秋琼的一声惊叫打破了,老许捂着耳朵,嫌弃地瞄了秋琼一眼,同时身子悄悄地往外挪了半步,叹道。

“肯定要取消呀!唉,出了那种事情,谁还有心思?”

秋琼苦着脸,深长地叹了口气,撇起嘴角,失落地点头道:“那倒也是。实在是太可惜了,大家准备了那么久。”

听见秋琼这么一说,老许不由得耸了耸肩,轻佻地道:“准备得久又怎样呢?这好好一个庆典,差点搞出人命呀!要是你没挺过来,大家心里可就煎熬了!”

秋琼顿时停住了脚步,握紧拳头,怼到老许面前,愤然道:“呸!说什么胡话呢?!信不信我揍飞你!”

“呸~信不信我揍飞你~”

就在这时,一个娇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秋琼和老许心里一惊,猛地回头望去,只见小诺趴在了一户人家的围墙上,睁着两颗枣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一会儿咧嘴大笑一声,一会儿又学起了秋琼的语气。

“呸~呸~呸~”

老许抿嘴憋着笑,鼻孔渐渐放大,忍到最后实在不行了,捧腹大笑道:“哈哈,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得挺快。小琼,别说,学得还挺像!”

秋琼瞟了老许一眼,赶忙跑到围墙底下,高举双手,一脸担心又着急地喊道:“小诺!你快下来!这样很危险的!快下来!”

小诺顿时害怕地嘟起了嘴,慢慢地坐起身来,委屈地道:“妈妈~不危险~小诺可以~”

“可以什么呀!万一摔下来伤到了可怎么办!还有,你怎么不好好待在雪姨家呀!跑出来干什么!”秋琼心里一急,语气就控制不住了。

“妈妈~”小诺眼里闪着泪光,轻声道,“雪姨~允许我出来玩的~”

“什么?雪姨允许的?!”

一时间,秋琼的脸上又是生气、又是疑惑不解的,她心想着:雪姨怎么会让小诺自己出来玩呢?难道雪姨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那也不行,快下来!”

正当秋琼踮起脚,试图将小诺抱下来时,一旁的屋门突然拉开,走出来了一位年轻的妇人。她向老许打了声招呼,随后缓步到秋琼身边,轻轻地摁下了秋琼的手。

秋琼并不认识这位年轻妇人,毕竟懒惰镇这么大,她也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只是忽然被人摁下手,秋琼心里难免有些困惑,甚至有些许愤怒。

秋琼皱紧眉头,厉声问道:“你好,你什么意思?”

那年轻妇人浅笑一声,回道:“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需要这么做?”

“不需要?!”秋琼冷哼一声,立马又举起双手,向小诺喊道:“小诺,快下来,听到没有!”

小诺缩起脖子,微微摇了头,楚楚可怜地道:“妈妈~小诺可以~”

“不可以!快下来!”

那年轻妇人赶忙拉下秋琼的手,向小诺眨了眨眼,语气平缓又温柔地道:“小诺,你快演示一下,你是怎么上去,又是怎么下来的。”

小诺一听,嘴角立即上扬了,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随即展开双臂朝围墙一头跑去。小诺这“危险的”举动,时刻牵

连着秋琼的心,她一时感到万分紧张,也撒开退跟着小诺跑了起来。

可她不知,小诺的步伐稳得就如同在地面上一样,眨眼间,他便跑到了围墙的尽头。秋琼刚刹住脚步,正要抬手之际,却只见小诺侧了身,朝着墙边的灯柱奋力一跳。

这灯柱距离围墙足足有一米半,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但对一个身高不足半米的小孩子来说,这无疑就是一道无逾越的鸿沟啊!

“小诺!别呀!”秋琼惊呼一声,后腿用力蹬地,朝着灯柱平飞了过去。

然而,小诺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畏惧,他在空中悠闲惬意地瞪了两腿,居然飞越了这道鸿沟。随后在接触灯柱的一刹那,两手两脚同时紧紧夹住灯柱,稳稳地滑落至地。

秋琼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她根本没料到小诺真能跳到灯柱上,所以在平飞出去时,并没有留力。只听见“唰”的一声,秋琼正脸贴着沙地,滑行出去两米远。

“噗!哈哈!”老许在后头大笑着。

“妈妈~”小诺左右摇晃地跑了过去,蹲在了秋琼的头边,身后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轻声道,“妈妈~脸疼不疼~”

秋琼闭起眼,泄了全身力气,随后缓缓抬起手,将两旁的沙土推在了脸边。此时此刻,她是真想把自己埋进土里去了。

老许笑得眼泪都出来,一把抓起了秋琼的胳膊,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嘲笑道:“瞧瞧你,一个大姑娘,连三个月的小孩都比不过!”

秋琼瘫坐在地上,满脸至半身都是沙粒,连画好的眉毛都给擦走了。在喷出一口沙后,秋琼面如死灰地仰望着天,在心里哀嚎道:“老天爷,你还让我怎么活呀!”

这时,小诺一下扑到秋琼的怀里,安慰道:“妈妈~别伤心~脸疼的话~静静地待一会儿就好了~”

秋琼深吸一口气,却未料吸了一鼻子沙,猛咳嗽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欲哭无泪地回道:“妈妈没事,妈妈的脸,不疼……”

“小诺他挺有本事的。”那年轻妇人柔和道,“各方邻里也不怕他爬来爬去,因为每一回儿他都能平安落地,不受一点伤。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姑娘,你就别责怪他了。”

“我……我没责怪……我只是担心他呀……”

“能理解。起先,我们也是这样,想着把他抱下来,但渐渐的,看他玩得开心,又能保护自己,大家也就不担心了。”

秋琼低下头盯着小诺,心里不禁纳闷了:这么小就能飞檐走壁,再长大一点的话,该不会是要飞天了吧!

…………

进到雪姨家后,秋琼第一时间跑到卫生间里,将自己满脸的沙尘通通冲干净。待她出来时,只见老许正重演着她的举措,逗得雪姨笑不拢嘴。

秋琼气得一跺脚,愤然叫道:“老许!能不能别把这么尴尬的事情讲出来呀!”

老许笑着摆了摆手,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不能!这可是绝佳的素材,大笑话啊!”

秋琼撇过脸去,一手捂住双眼,心里可谓是又苦又酸。此时,雪姨缓下了情绪,将秋琼摁在了沙发上,然后又急匆匆地跑回房里,拿出了一套蓝色的、华丽的礼服,裙边上还镶

嵌着数十颗钻石。

秋琼一见这礼服,顿时惊愕住了,“这是……”

雪姨将那礼服放置在秋琼身前,悠长地叹息一声,沉声道:“小琼,这套礼服呀,本来是给你在庆典上穿的,赶在前一夜,雪姨才做好的。只可惜,唉,庆典也被取消了,这礼服一时半会儿也没机会穿了,就送给你吧。”

“什……”秋琼惊吓得噎了一口气,支支吾吾地叫道,“这这这……我我我……不不不……”

雪姨早猜到秋琼会变成结巴,也早猜到她肯定不愿收下,于是故作忧伤地感叹道:“小琼,雪姨这辈子就只会缝制衣服。做一套这样的礼物并不容易,要是体谅雪姨的心意,小琼,你就收下吧。雪姨也知道你的性格,所以本来是想着在庆典前给你换上的,但现在没办法,放在我这儿也只能积灰,你拿着的话,万一有机会便能换上了。”

秋琼苦笑一声,望了一眼面前的这身礼服,又望了老许一眼向他求助。然而,老许则撇起了嘴,微微摇首,好像在说,他也没有办法。

“小琼,就放在你那儿吧。”雪姨轻声道。

“好吧,雪姨,我就收下吧。”

秋琼虽是收下了,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最近每个人都要送她东西?而且,她还不能不收!难道,是镇上流行起了送人礼物的风气?如果真是这样,她应该返送什么礼物给他们呢?

正当秋琼陷入无止境的思索中时,老许突然扬声道:“雪姨,既然小琼已经醒了,我们打算明天就出发。”

“明日?”雪姨立时微皱起眉头,细语道,“小许,你跟其他人讲过了吗?”

老许点头道:“雪姨您放心,我已经跟他们几个报备过了,明天中午我们就出发。”

雪姨握着手帕,收在了身前,一时欲言又止的,双眸中多了几分失落之情。秋琼见状,立时伸手搭在雪姨的手背上,平和地道:“雪姨,没事的,我们很快便会回来。”

雪姨心里忽然有些不舍,又隐隐有些不安,她直视着秋琼,声音绵弱无力地道:“孩子要出门,当大人的,怎会不担心呢。小琼,雪姨要你答应,在外遇到危险,千万、绝对不能硬碰硬。”

“哎呀,雪姨,这儿您就放心吧,贪婪镇很安全的。”老许轻笑道。

雪姨回过头去,罕见地瞪了老许一眼,呵斥道:“小许,你也是!出了什么状况,第一时间要摁住小琼,不能让她有事儿!知道吗?”

老许明显是被吓到了,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一脸正经严肃地答应道:“是是,我一定会保护小琼的安全!”

“嘿呀,”雪姨着急地一摆手,手帕随即被扔到了老许面前,“我不是要你保护她的安全,是不能让她冲动呐!”

“冲动?”秋琼愣了愣,快眨着眼睛,困惑不解地望着老许。

雪姨面无血色地长吁了一口气,两手揉搓着秋琼的手,缓缓道:“小琼,小许,雪姨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你们就答应雪姨吧,若是遇到危险的事情,能躲即躲,不能躲也别乱出头。最好的方法,就是马上回来。”

“妈妈~马上回来~不要走~”小诺半哭着,爬进了秋琼的怀里。

第025章 启程(三)

人心有时候能坚硬得如钢铁,有时候又能脆弱得如一根细弦。

小诺的一句“不要走”便是那枚拨片,深深地拨动了秋琼的心弦。一时间,秋琼的脑海里竟生起了“留下来”的念头。

她,犹豫了。

“不行。”秋琼在心里暗暗道,“我答应了老许,他一切都准备好,现在才反悔,太没良心了。况且,我耽误了那么多时间,要是再不到贪婪镇上购置奶粉的话,再过两星期,小诺就没奶粉吃了。”

这时,小诺趴在秋琼的大腿上,两手紧紧搂着她的手臂,哀伤地道:“妈妈~不要走~”

秋琼只觉自己心都要碎了,她不禁沉住一口气,十分无助地望向了一旁的老许。老许苦笑一声,微微翘起眉头,很显然,面对孩子的挽留,他也不知该怎么解决。

而雪姨看在眼里,心知他们的为难,于是赶忙将小诺从秋琼的怀中抱了出来,并温柔地道:“小诺乖,妈妈只是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就会回来的。还有哦,小诺可是男子汉,雪姨不是讲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小诺握紧拳头,两眼泪汪汪地盯着秋琼,噘着嘴小声道:“小诺是男子汉~小诺不哭~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秋琼只觉心头受了一重击,无奈又失落地垂下了头,心想着:小诺怎么一下就不闹呢?怎么就这么懂事呢?若是他再闹大一点,她就顺理成章地留下来照顾他了……

然而,小诺不仅没有再闹下去,反而安静地自己擦去了泪水,随后从小小的裤袋里掏出了一颗果糖,交到了秋琼的手上。秋琼既惊喜又疑惑,小诺送这颗糖是何用意呢?

还没等她问起,小诺便抢先解释道:“妈妈~这是小诺最喜欢的糖~在外面的时候~妈妈要是想小诺了~就看这颗糖~”

顿时间,在场的几位大人都觉得像被电击了一样,全身酥麻难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儿,秋琼才从感动的氛围中回过神来,突然,她两眼一眨,急忙从腰包里拿出了装着她抚心铃的盒子。

紧接着,秋琼取出了自己的抚心铃,并将其挂在了小诺的脖子上,浅笑着道:“小诺,你要是想妈妈了,可以轻轻地敲一下。那么,不管妈妈在哪儿,都能知道小诺在想我了。”

小诺一手拿起那枫叶形状的抚心铃,在眼前左右摆弄着,逐渐露出了一副好奇的神情。不一会儿,小诺轻击了一下抚心铃,那动人的铃声即刻如一阵清凉的秋风拂过他们的心。

“好听~”小诺咧嘴笑着道。

“那就这样定咯,”秋琼欣慰地道,“这铃声就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小诺,你可要多想我噢。”

“约定~”说着,小诺再次敲击抚心铃。

可这一次,那清脆的铃声不仅仅回响在他们的心里。此时此刻,在大陆的另一头,一个身处黑暗之人心中忽感颤动,听见了那一阵微弱的、短暂的铃声。他猛地睁开眼,双眸如猎食中的豺狼那般凶恶,且傲视着一切事物。忽然,他深沉又阴森地呼了一口气。

而在懒惰镇上,勤奋和懒惰本正忙着调试智械的操控数据,两人同时猛然抬头,互望了一眼,都微皱起眉头,一脸惊奇地看向了窗外。

惰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缓步到窗前,神情黯然地道:“这铃声是……”

“你也听见了?!”勤奋眼珠子一转,思索了一番后,沉声道,“这是抚心铃的铃声……难道是!”

懒惰哽噎一下,慢慢回过头来,一时面如土色,惊恐万分地道:“是那个传说‘铃声响起,善恶终止’?不可能啊!镇上没有一个人的抚心铃可以做得到!”

懒惰说到点子上了,这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是因为在镇上久远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拥有那么强大力量的抚心铃,也从未响起过能让“善恶终止”的铃声。

不过,那是历史。

忽然,勤奋心里一惊,满脸狐疑地道:“不是没有人,是那抚心铃还没出现。可最近,许大哥曾找过我,问起了工匠的事情。”

“什么?这个时候还有人要打造抚心铃?谁啊?”

勤奋长叹一声,心中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惶恐与不安,他双目无神地直视着懒惰,缓缓答道:“是……是秋琼。”

…………

烈日当空,气温一度飙升到了四十度,但幸好老许和秋琼二人是坐在车里,一边享受着冷气,一边听着动感的音乐,缓慢地向镇东驶去。可正当要出镇时,一道横闸突然降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老许猛踩刹车,在一阵剧烈地颠簸后,指着控制镇门的机械,怒喊道:“搞什么鬼啊!连我都不认识了?开闸啊!我们要出去!”

然而,那横闸并没有动静。这可把老许气坏了,他一心想着这趟行程能顺顺利利的,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连镇门都出不去。

老许愤愤然地下了车,用力地踢了一脚那横闸,可换来的只有脚趾剧痛。紧接着,秋琼也一头雾水地下来了,走到横闸前,试图将它推开。可那横闸毕竟是机械控制的,内部机关重重,凭人力根本无法推动。

秋琼一手搔着太阳穴,苦恼地问道:“老许,是不是系统出了问题,要不联系勤奋他们,问问情况吧。”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不用问了,我们故意的。”

秋琼和老许同时回过头去,只见勤奋、懒惰、芙蕖和莫清言从镇门的拐角处慢步走了出来。原来,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为了给秋琼和老许送行。

“哎呀,我们这又不是不回来,你们不用搞这些仪式的东西。”

老许脸上嫌弃,但心中却在暗喜,毕竟从一开始,他都是一个人准备,一个人出发,连什么时候出镇和回来,除了姜蔓以外,都没有人在意过。

芙蕖冷笑道:“呵呵,老许,我们之所以会来,主要不是因为你,而是……”说着,芙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了老许,定格在了秋琼的身上,脸上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切~我就知道!”老许撅起嘴,心里拔凉的,悄悄挪到了众人一旁。

秋琼一时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老许说得对,我们速去速回,其实也不需要这么隆重。”

这时,莫清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长筒,递到了秋琼的面前。秋琼一时愣住了,不解地问道:“莫清言,你这是干嘛?这不是你的‘小太阳’吗?”

在这普通的长筒里

,装着四颗不普通的太阳珠。这些珠子放在太阳底下一段时间后,可在夜晚释放出与日光无异的光芒。

莫清言轻笑道:“现在一切都平定下来了,我拿着这些珠子也没用。反倒是你们,出门在外,遇到的情况肯定会比较多且复杂,说不定能用得上。”

“可是,这是从你家乡带过来的呀?你还是留下吧。”

“你就拿着吧!”莫清言一把扒开秋琼的手,将那长筒扣在了她手心上。

见莫清言送完了东西,芙蕖赶紧一步跨到秋琼身前,从身后掏出两块六角星形的、银色的机械装置。秋琼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她的“女武神”纳米服。

“琼姐姐,说实话,你要去贪婪镇,我始终是放心不下。”芙蕖一脸担心地道,“所以,我命人赶制了一套新的纳米服,而且加入了追踪功能,遇到危险时,你只要大喊一声‘女武神降临’,它便会立即飞到身上保护你!”

“女……女武神降临?这这……”秋琼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着,都遇到危险了,谁还会喊这么中二的口号呀。但想想吧,这都是芙蕖的一片心意,秋琼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乖乖地收下了,“谢谢你,芙蕖妹妹。也谢谢你,莫清言。”

站在众人旁边的老许忽然仰天长叹一声,假装悲痛地哀嚎道:“老天呐,瞧瞧这些人吧,别人满手都是礼物,而我也太可怜了吧!”

秋琼一脚踢在了老许的小腿上,咬牙道:“老许,你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听老许这么一喊,勤奋和懒惰俩人同时抿嘴一笑,异口同声地道:“许大哥,不用可怜,也有你的一份。”

“也有我的?”老许惊呼道。

懒惰从怀中掏出了平板,轻轻地点击了一下,在离镇门不远的街道里顿时传来了一阵浑厚的引擎声。紧接着,随着懒惰的远程操控,一台崭新的、高级的货车缓缓向他们驶来。

一时间,老许惊出了魂魄,目瞪口呆地望着货车,早就垂涎三尺了。待车子开到眼前了,老许才合上了嘴,一手抚着车转了三圈。

这台新货车是勤奋与懒惰合力设计的,它集合了整个镇上所有种类的智械的优点于一身,功能之强大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得出的。也可以说,它是一台无所不能的机械。

“勤奋,懒惰,你们该不会是要说,这车是送给我的吧?”老许眼红道。

勤奋笑着回道:“没错,许大哥,这台货车是送给你的。”

老许兴奋地直跳起来,连声欢呼道:“谢谢!谢谢你们俩!”

紧接着,老许赶忙打开货仓门查看,他起先还惊叹了几声里头机械装置之丰富,可随后他却突然怔住了,因为他发现偌大的货仓里居然只有一张床。而且那张床看起来就很舒适,让人很有**上去躺一躺。

“你们该不会是要说,这床是留给小琼的吧?”老许半眯着眼,不爽地道。

勤奋点了头,淡然答道:“没错,床是给琼的。”

老许摊开手,一脸匪夷所思地叫道:“那我睡哪儿?!这么大的货仓,不留多一张床?”

秋琼大笑道:“哈哈!你啊,就睡驾驶室吧!”

第026章 启程(四)

正当所有人都笑着时,唯独懒惰突然沉下了脸,他慢步走到驾驶室前,轻轻地扒了一下门把。紧接着,那车门便自动打开,同时车边向人伸出了一段四级阶梯。

老许愣了愣,以为懒惰这是要向他展示驾驶室的宽敞以及那座椅的舒适,让他可以安心地在驾驶室过夜。所以,老许不由得板着个脸,厉声道:“懒惰,你不用劝我了,我打死也不会睡在驾驶室的!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也要睡床!”

懒惰刚一脚踏上阶梯,听老许这么一喊,整个人瞬间定住了。只见他一手扶着门,缓缓转过头来,慢眨着眼睛,眉宇间尽是疑惑,摆手回道:“许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老许顿时展开双眉,好奇地问道:“那……那你是什么意思?”

懒惰苦苦一笑,两步跨上了阶梯,站在车门外,从驾驶室里的控制面板底下抠出了一块八边形的、紫色的装置。这装置薄如一张卡片,仅有钥匙扣那么大,凑近一看,可以发现里头有一束缓慢蠕动的光线。

除了勤奋一脸的镇定自若外,其他几个人的神情皆是困惑不解,他们围在车门边,等待着懒惰的解释。

但懒惰并没有立马解释,而是将那紫色装置交到了秋琼手上。紧接着,懒惰又迅速地跑到货舱里,从靠近舱门的墙壁上抠下来了一枚同样的紫色装置。

芙蕖看那装置觉得十分陌生,于是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着急地问道:“这里面的光线是什么?这装置有什么用途吗?”

这时,懒惰从货舱上跳了下来,将那另一枚紫色装置交给了老许,并开口解释道:“芙妹问到点子上了,这里头的东西看似是一束光线,其实它是被压缩了近千倍的电磁信号。”

“什么信号?”秋琼两手捏着那装置,将它举到阳光下。透过阳光,隐隐约约看见了那束光线上有印着一些文字。

懒惰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插在腰上,沉声道:“求助信号。在紧要关头,你们只要将此装置砸碎,或者扔地上,里头被压缩的电磁信号即会瞬间释放,不管有没有信号屏蔽装置,都能立即传回镇上来。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及时知道你们有危险,派人去支援或解救你们。”

老许看着手上的紫色装置,点着头道:“哦,原来这是一个求助装置呐。我说,你们想的可真周到,好像我们肯定会遇到危险一样。”

勤奋和懒惰互望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老许说得没错,勤奋和懒惰起初心中只有八成肯定,他们这一趟必定会遇到危险。可自从听见了那一阵清脆的铃声后,他们心中那八成肯定瞬间上升为百分百。

因为他们十分清楚,那铃声也一定传到了贪婪镇镇主的心里,他绝不会置之不顾,相反,他会做出万全准备“迎接”秋琼的到来。

忽然,秋琼又一脚踢在了老许的小腿上,凶狠道:“呸!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老许一手揉搓着痛处,单腿往后跳了两步,不爽道:“嘶!我这话哪就不好了!”

“就是不好!”

说罢,秋琼又是一脚扫来,老许这回学精了,急忙躲到了勤奋身

后。秋琼不得已收住了腿,向老许翻了个白眼。

勤奋忍不住地笑了笑,向右挪了两步,给秋琼留出了“进攻”的空间。老许见状,立时撒腿跑开,两人足足绕着车子转了五圈。

勤奋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他的心却始终乐不起来。往后的日子里,肯定会有人问他:既然你这么肯定他们会遇到危险,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出镇呢?

到了那个时候,勤奋定会这么回答:如果一直将她留在懒惰镇上,那这世间就只剩下懒惰镇是太平的,而且,她也就永远见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一想到这,勤奋的笑容顿时苦涩了许多,但为了不被他人发现,他连忙转身跳进货舱里,在控制屏幕上点击了两下,三面墙上随即伸出了五排货架,“我们还是别耽误时间了,先帮许大哥把货给移过来吧。许大哥,听你指挥。”

老许猛地一拍掌,才想起来自己小货车上的货还没转移过来,光沉浸在得到新货车的喜悦中了。

于是,老许连忙打开小货车的货舱,调出了货架后,拿起镊子将格子中的货夹出来,按照一定的顺序放在盒子里,随后递给了秋琼。秋琼再将那盒子交到勤奋手上,他再将指头大小的货物逐个放到指定的格子里。由于老许的货量实在太庞大了,这来来回回的至少要三十趟。

懒惰、莫清言和芙蕖也没有呆呆地看着,在弄清楚老许的货物存放规律后,他们即刻另起了一条流水线,大大提高了搬货的速度。

众人齐心协力的,不到半个小时,便清空了小货车,将一切物件都转移到了新货车上。

老许望着那新货舱,满足地点了头,心里忽然觉着,这就好像搬进了新家一样,起先感到的多是兴奋与激动,但当它被填满,有了自己熟悉的东西和味道后,心中感到的更多是温暖和期盼。

“从今往后,”老许在心里暗暗道,“出门在外时,我就要和你相依为命了。还请你,多多照顾。”

忽然,货车突然发动,仿佛是在回应老许的心声。老许又惊又喜地跑到驾驶室前,却见秋琼一脚蹬着刹车,一手摁下了启动键,并向他撇嘴笑了笑,喊道:“还愣着干嘛呀?我车都给你启动好了!”

老许笑着摇了头,心想着:“我真是傻了,这冷冰冰的机械,怎么可能会回应人呢?”

而这时,勤奋和懒惰也帮忙关好了货舱门,众人都站在了车尾,微笑着向老许点了点头。秋琼挪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老许两步跳进了驾驶室里,随着横闸升起,车子渐渐驶出了镇门。

后视镜中,众人都在不舍地向他们挥手,看见这一幕,老许心中甚是触动。毕竟,这是他第一回被人目送着离开镇子,虽然他们嘴上说是为了秋琼而来,但他明白,在他们的情意中也有他的一份。

秋琼趴在车窗上,眼含泪光地向他们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小得实在看不清了,她才缩回身子,瘫坐着遥望远方,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哎哟哟,听听这叹息声,好可怜哟!”老许笑道。

秋琼瞟了老许一眼,撇过头去,转而看向了无尽的荒漠。

一时间,仿佛是时空错位了一般,秋琼感觉自己回到了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那一天。然而,人已经变了,物也变了,只有窗外的风景仍旧如初。

虽然,秋琼已经没有了当天的迷茫与疑惑,也可以确定,这开车之人不是什么坏人。但是,在秋琼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不安”的一席之地。

见秋琼的脸色越发暗沉,老许忽然又想要捉弄她,压低声线道:“姑娘,你看什么呢?我见你醒来以后,一直往外看,也没听你说过什么话?”

一听这话,秋琼顿时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那天,当时的彷徨瞬间全回来了。她猛地回过头来,紧皱着双眉,死死地盯着老许,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老许被秋琼的严肃震慑到了,连忙强装一副鬼脸,轻佻地道:“说话需要什么理由啊!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咯。”

秋琼愣了神,才意识到老许这是故意在逗自己,可惜自己这回并没有入套。渐渐的,秋琼的情绪平缓了下来,她一手托着脸腮,深长地呼了一口气。

眼前一成不变的景象很快便麻痹了人的意志,秋琼只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尤其是听着发动机的隆隆声,在不经意间已经闭上了眼。

老许浅笑着,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振作了一番精神,提了一口气后,忽然开口唱道:

“窗外的梧桐树伸懒腰

天上的星星在睡觉

我的宝贝

你快快入睡

你快快入睡

……”

忽然,秋琼觉着自己肩头有什么划过,她猛地睁开眼,只见四周一片漆黑,隔壁的驾驶座上并没有人。她刚要抬起手,一张毛毯随即顺着她的肩膀与胳膊,滑落在了大腿上。

秋琼轻轻一点门把,车门便自动打开了,风也瞬间灌入到驾驶室中。就在这时,秋琼的鼻子本能地嗅了嗅,竟在风中闻到了一股糊味。

“什么情况?”

秋琼抱着疑问走下了车,来到了车尾,惊讶地发现老许居然在生火做饭。而那弥漫的糊味,就是从他身前的那口锅里飘出来的。面对锅中已经碳化的肉,老许一时焦头烂额的,丝毫没有听见秋琼的脚步声。

“老许,你在煮什么?”

“嘿呀!”老许吓得扔掉了手中地铲子,惊叫道,“我我……我在煮晚饭啊……”

“晚饭?”

“你上次煮的汤,挺好吃的,我记得也不难吧,所以我就想着……自己做一遍……可是呢……”

“汤?”秋琼低头瞧了一眼那干涸的锅,苦笑道,“煮汤的话,你得放水啊!”

“水?!我去,完全忘了!”老许尴尬地挠着头,转身走向了货舱。

秋琼忍着烫拿起了那口锅,并将它扔到了一旁,用沙子埋了起来。紧接着,她一步跳上了货舱,撸起了袖子,望着货架上满满的食材,胸有成竹地道:“说吧,你想吃什么?”

老许两眼泛着光,好似看见了天神下凡一样,激动地喊道:“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第027章 启程(五)

做一餐饭,最让人享受的环节,绝非是其过程,而是将做好的饭菜端到他人面前,看着他们吃得开心、舒爽的时候。

老许饿得饥肠辘辘的,两手接过大碗,看着碗中香喷喷的、半肥半瘦的肉,抽起筷子就是狼吞虎咽般地扒进嘴里。谁料,吃到一半,肉夹着饭突然卡喉咙了,老许恐惧地望着秋琼,一手指着自己的脖子。

秋琼连忙放下锅,冲到老许身后,一掌又一掌地猛拍他的后背。老许的脸瞬间涨红,两眼甚至泛起了白,他不是噎死,也估计要被秋琼拍死了。

不过,幸好在最后关头,秋琼将右手拉至身后,两腿压下了马步,在长吁一口气后,后脚用力一蹬,力气随即从脚底传送至手臂。紧接着,秋琼咬紧牙关,屏气凝神地瞧准了老许的后背中心点,在“嘿”的一声吼中,右掌全力向下劈去。

“噗!”老许终于将那卡喉的肉喷了出来,但与此同时,他已被秋琼拍得魂飞魄散,“唰”的一声扑在了沙堆里,差不多气绝身亡了。

“老许!”秋琼惊叫一声,赶紧将老许翻了个面,拇指用力地按着他的人中,“你别出事儿啊!喂!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秋琼着急到了极点之际,老许总算睁开了眼,猛地坐直了身,一手捂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慌失色地扫视着四周,叫道。

“小琼!我现在人在哪儿?”

秋琼愣了愣,快眨眼答道:“我们在沙漠里呀。”

“沙漠?呼……”老许泄了浑身力气,展开双臂瘫在了沙地上,反复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没事吧?”秋琼小心地戳了戳老许的腰。

“哎哟,小琼,我跟你讲,我刚才去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那里什么也没有!就我自己一个人!我还以为自己死掉了,谁知忽然一双手把我抓到了空中,然后非常狠心地将我扔向了地面!眼看着我就要摔倒地上了,忽然,我又回来了!你说神奇不神奇!”说罢,老许打了个饱嗝,慢慢闭上了眼。

秋琼这时才给自己盛了一碗饭,一边细嚼慢咽着,一边思索着老许刚才的话:“白茫茫的地方……昆仑也是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可我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做梦回到那里呢?”

忽然,老许在秋琼面前打了个响指,惊得她瞪大了眼,“小琼,我怎么感觉,你离开了懒惰镇反而多了好多心事呢?”

老许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秋琼只觉心头备受重击,苦笑着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心事,只是离开了比较安定的环境,多了些顾虑而已。”

“有啥好顾虑的?”老许抬起手指着前方,不紧不慢地道,“人生就像这沙漠,看着好似没有尽头,也没有路可以走,可殊不知,它的魅力就在于,你沿着任意一个方向只要坚定地走下去,都能走出这片沙漠。只不过有的人选的路比较远,有的则比较近。但这都不重要,最可怕的是一个人顾虑太多、举足不前,导致他一生都在原地打转,永远也走不出去。”

秋琼的眼中映着摇曳的火焰,渐渐皱起了眉头,两手抱住了自己的腿。她想着,老许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又好像哪里缺了一点什么。

这时,老许一手拍在了秋

琼的肩膀上,笑着道:“你就放心吧!你不会困在这片沙漠里!”

“为什么?”

“傻瓜,因为有我啊!有谁比我更熟悉这片沙漠?有我指着路,你就不用怕会迷失方向了!”

“切……”秋琼嫌弃地瞟了老许一眼,随后把脸埋在膝盖间,嘴角却忽然忍不住地上扬了。

寂静的时分悄然流逝着,无际的星空默默地旁观着这各怀心事的二人。一时间,风越来越沉重,气温也越来越低,仿佛一切事物都在往下坠落时,唯独他们面前的火堆反而燃烧得越来越猛烈。

忽然,秋琼一脸惊讶地抬起头。就在她要看向老许时,老许及时用一个笑容将他那低沉的神情给压了下去,并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想起什么事情了?”

秋琼摇着头,缓缓道:“没想到别的事情,只是……老许,我好像还没问过你,贪婪镇是一个怎样的镇子呀?”

老许心里一惊,暗喜着:“贪婪镇?这小姑娘终于好奇贪婪镇的事情了!”

只见老许慢慢站起身,两手背在身后,走到了火堆的另一端。忽然,老许举起一根手指,指向了遥远的东方,那边的尽头便是贪婪镇。在沉住了一口气后,老许摆出了一副说书人的姿态,总算开口讲述道。

“贪婪镇上的人和我们懒惰镇的人完全不同,我们是懒,而他们则是贪。正是因为这种贪,使得他们凡事都讲求个人利益,为人处事是相当精明,可谓人人都是做生意的材料!其他镇子的人要想从他们身上占便宜,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们也并非无止境的贪。因为若是无休止的贪,谁还会和他们做生意呢?所以,在和合作伙伴打交道时,他们又显得十分无私,在确保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受损的情况下,他们会满足合作伙伴的一切要求,进行利益分配时往往非常合理,经常把人给喂得饱饱的!正因如此,各个镇子才愿意将特产拿过来卖,而贪婪镇也借此发展壮大商品贸易。”

“如今,贪婪镇上的商品贸易已经非常发达和成熟,而它也成了七个大镇中最为繁荣、‘文化’最为交融的镇子。每一天,你都能看见其他镇子的人不远万里地赶来,飞船和货车天天挤爆停泊区!小琼,只有在那里,你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人外有人,镇外有镇’!若说我们懒惰镇是一个小镇子,那贪婪镇可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了!”

秋琼愣了愣,撇着嘴迟疑地道:“有没有这么夸张呀?要是贪婪镇真有你说得那么好,那所有人都跑去那里住下来了吧。”

老许轻笑一声,摇手答道:“我说的当然不夸张!贪婪镇上什么东西都有,就拿我们懒惰镇的智械来说,在那里也不过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海洋中,一件普通的生活用品而已。不过吧,要在贪婪镇住下来,我想应该没几个人会愿意。”

“啥?没几个人愿意?!这又是为什么?”秋琼搔着头,头顶上悬挂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也是因为他们的贪呐!他们不光是贪图个人利益,还贪图个人地位以及权利,有了这些,人自然会分化成不同的阶层。在贪婪镇上,每个人的身份都由一枚小牌子决定。铜牌代表的是底层之人,银牌代表的是中层之人,而金

牌则代表的是有地位、有权力的顶层之人。”

“不仅如此,镇上还分着不同阶层的区域,有铜环、银环以及金牌中心区。高一层的人可以到下一层的区域活动,即持有银牌身份的人可到铜环活动。但是,低一层的人是不允许到高一层的区域活动的,就连闲逛或者经过也不能。”

“他们的阶层状况现如今已经固化了,也就是说,从出生那天起,你是什么身份的人,一辈子都将待在那个阶层。不管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的。而且,要想实现身份阶层的跃升,也只有投个好胎这一条路了。”

说着,老许从腰包里头掏出了属于他的那一枚银牌。秋琼将它捧在手心,火光之下,可见正面刻着【贪婪镇身份认证牌】的字样,而背面则刻着【高级商户】四个大字。在大字底下还有一行【商户来源地】,旁边印着【懒惰镇】三个小字。

“这么一枚小牌子,就决定了人的一生了?那底层之人,这辈子还有出路吗?”

秋琼仿佛感到了现实的冰寒,心里不禁觉得可怕,若一个人永远也无法改善现状,实现生活条件或阶层的升级,那他努力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出路?当一个人每天吃完饭,所思所想只剩下如何吃上下一顿饭时,他还有力气与心思去考虑自己的出路吗?没有,这就是那些铜牌人的可怜之处。所以我才会说,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在那里住下来,万一自己获得的是铜牌身份,那无异于活在地狱。”

秋琼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如灰地道:“这也太可怕了吧,他们的生活得多无望呀。幸好……幸好我来到的是懒惰镇,而不是贪婪镇。”

老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由得为他们永无希望的生活而感到惋惜。然而,让老许觉得最可怜的一类人,绝不是拿着铜牌的那些人,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那就不看罢了。

可有一类人,他们能看到希望,生活也不至于落到窘迫的地步,但压在他们肩上的压力,比其他阶层的要重太多了。

他们,便是拿着银牌身份的中层之人。

“生活在银环的人,在我看来,并没有比铜环的人好。”老许感叹道,“虽然他们能创造更多的收入,生活条件也挺好的,但一般来讲,他们的家庭成员相对较多,上要顾着老,下要养着小的,固定支出非常高。而且银环里的物价与各项生活费用都颇高,这也就导致了他们的生活成本极其高昂。”

“就算有再多的收入,这漫天地花费出去,剩下的能有多少呀?所以呀,他们往往承受着压力更大、更多方面!平日里,他们就像一个只能忙碌工作的机械人,鲜少有时间去享受生活!而且,他们和铜环的人一样,根本无法改善现状。”

“而那些拿着金牌身份的人,手上控制着资本,也无需为生活而奔走辛劳。生活在中心区的人,也根本不知道饥饿、劳累与压力是什么东西,因为一切用品与食物都是免费提供的。那里到处都金碧辉煌的,他们呐,过着的可是神仙般的日子。”

听完老许的话,秋琼只是冷冷一笑,摇着头,愤愤然地道:“都是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呀!这样看来,你们懒惰镇的人,真的活得比神仙还要好啊!”

第028章 萧条(一)

一路上,秋琼又打起了盹,在她的呼噜声感染之下,老许也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脸上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

老许侧着头,打量了一眼秋琼后,心里暗骂一句:“这小姑娘,睡得咋就这么香呢!”

不一会儿,老许也实在有些睁不开眼了。于是,他一手放在控制面板上,在蓝光扫过他的掌纹后,系统即解锁了自动驾驶模式。

起先,老许受了勤奋他们几个人的影响,心里也害怕有危险的事情发生,所以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他才坚持手动驾驶。但是,瞧瞧这四周无比苍茫的沙漠,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何来危险呢?

老许半睁着眼,望着前方,微微地点了头后,没有再犹豫地摁下了【开启】按钮。不一会儿,见车子可以平稳运行了,老许便放心地松开了方向盘与油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放下座椅,一手盖好了毯子。

眼睛一睁一闭,竟然瞬间睡着了。一时间,驾驶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随着货车的前行,窗外那一成不变的沙漠逐渐多了几分青色,风中也不再全是沙尘,而是多了不少潮湿的、清新的空气。再行进个十来公里,车子底下也从绵软的沙地换成了用沥青铺好的公路,路的两旁都种着高大的白杨树。

树阴打在脸上,这反倒让习惯了阳光直照的秋琼感到些不适,只见她微皱起眉头,一手轻揉着右眼,睁着迷蒙的左眼,稀里糊涂地看向了窗外。

忽然,窗外掠过的那一棵棵雪白的树干深深抓住了秋琼的心,她先是愣了一愣,确定了这不是在做梦后,猛地坐起身来,神情显得格外惊讶。

“老老老!老许!快醒醒!”秋琼大喊一声。

老许眼睛还没有睁开,却已经本能地踢开了毯子,瞬间坐直身子,两手用力抓紧了方向盘。下一刻,他才瞪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同时急叫道。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危险?”

秋琼顿时傻眼了,一掌拍在了老许的胳膊上,浅笑道:“没有危险,老许,你至于这么一惊一乍吗?”

在深吸了一口大气后,老许才缓过神来,瞧见四周的风景不再是一片荒芜的沙漠,而是遍地干草的黄土地时,他便立刻弄明白秋琼为何这般大喊大叫了。

老许再度放开了方向盘,先是嫌弃地看了秋琼一眼,接着枕着手躺了下来,一脸不爽地道:“小琼,你弄清楚,是谁在一惊一乍呢!不就是外面的风景变了嘛,真是大惊小怪的!”

“啧!”秋琼用力掐着老许的胳膊,理直气壮地道,“我当然会大惊小怪呀,我都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老许蜷缩着身躯,一手揉着痛处,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小琼,你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秋琼摇了头,很肯定地答道:“没见过。”

“那真是太奇怪了,这条路可是贪婪镇到懒惰镇唯一的路呀!”

老许说着,轻击了一下控制面板,一副全息地图随即投影在了驾驶室中央。而在地图上,一条绿色的路线从贪婪镇出发,一路延伸至懒

惰镇。

“我当时就行驶在这条绿线上,就在半途中,我遇见了孤身一人的你。而懒惰镇四面八方就只有一个贪婪镇,你若从那儿一路走来,也只能走这条路线,理应是见过这样的风景呀!如果真没见过,那就说明,小琼,你不是从贪婪镇过来的!那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我……”秋琼一时语塞,思量了一番后,才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的家好像在一个叫‘昆仑’的地方。”

“啥?昆仑?在哪儿?!”

秋琼摇了头,眉宇间尽是迷惘,她也好想知道,那梦中的昆仑到底在哪儿?它到底是不是真的?

见秋琼这般苦恼的样子,老许连忙拍拍胸膛,自信满满地喊道:“这好办!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问?问谁?”

老许指着控制面板,喊道:“当然是问它呀!咳咳,搜索地方,昆仑。”

话音刚落,他们面前的全息地图上便弹出了一个小圈。然而,那小圈转动了许久,地图也在不断地扩大,可始终没有搜索到结果。

老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不禁纳闷了,按道理来讲,凭着这系统中庞大的知识量以及极快的搜索速度,应该分秒间就能给出答案。

“真是奇了怪了。有或没有都应该马上给答案呀,这无休止地搜索下去是怎么回事儿?”

秋琼失望地叹息一声,苦笑着安慰道:“没事啦,老许,其实有没有答案,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老许无奈地关掉了搜索,翘起双手,侧躺了下来后,呆呆地望着秋琼,忽然感到心疼,轻声问道:“怎么就不重要了?那可是你的家呀?你难道就没有一股冲动,要把事情都弄清楚?”

秋琼撇着嘴,摆着手叹道:“唉,我当然想弄清楚!只不过我这脑子不开化呀,都这么久了,还没回忆起过往的事情!现在呢,我也不去想了,因为想那些事情实在是太累人了!不知道就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呗。而且,有你们在我身边,我觉得日子过得挺幸福的。”

老许笑了,是那种特别欣慰的笑容,只见他缓缓竖起大拇指,向秋琼点头道:“小琼,你这样的心态就对了!我还害怕,你会因为心里积压着太多解不开的问题,而产生抑郁的情绪。不过现在看来,我应该无需担心了。”

秋琼和老许相视一笑,同时盖好了毛毯,准备再睡一会儿。可就在这时,货车猛然刹车,控制面板也即刻响起了警报,亮起了红灯。系统更是直接将他们俩的座椅回正,仿佛是在警告他们,这不是睡觉的时候。

系统的操作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秋琼一手按着脑门,感觉脑浆都给晃没了,迷迷糊糊地问道:“老许,什么情况?”

老许也是同样的恍惚,用力甩了甩头后,才勉强定了神。他先是看了一眼控制面板,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大字【前方路段异常】。紧接着,老许又抬头看向了前方的路面,只见满地的坑洼,有的尚浅,而有的却足足半米深。乍眼看去,连人都估计走不安稳,更别说是这么一台货车了。

老许不禁大吃一惊,摇首叫道:“我去,上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副鬼样了!”

秋琼抬起头,也被那路面状况吓了一跳,问道:“这是……被人故意破坏的吗?”

老许摇了头,心里顿时感到了深深的不安,沉思着:“这些通往镇子的大路,贪婪镇的人都是定时维护的,怎么会让它们烂成这样呢?难道……贪婪镇里出了什么状况?”

一旁的秋琼并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她也没有接触贪婪镇的人,不知道他们对合作伙伴是何等的重视。类似这样的事情,在贪婪镇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

“老许,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车也开不过去呀……”秋琼一脸愁绪地道。

“唉,不管了。这路开不过去,我们就……”说着,老许侧过头来,撇嘴坏笑着,向秋琼挑了一下眉。

“你该不会是想……”秋琼深吸了一口大气,两手慌张地寻找着能让她抓紧的东西。

就在这时,老许摁下了一个标志为“喷射器”的按钮,车底随即弹出三根柱子撑起整台货车。与此同时,四个轮子折到了车底下,并在一阵轰隆运转声,转变成了四个喷射装置。

老许一脚踩下油门,四个喷射装置即同时点火,喷发出猛烈的蓝色火焰。仅在一秒间,强大的推进力便将整台货车垂直地推向了高空,离地近百米。

秋琼紧闭着眼睛,两手死死地抓住座椅,一想到上一回俯冲进山谷的情景,她就害怕地后背直冒冷汗,嘶喊着:“老许,你别乱来呀!”

老许大笑一声,自信地道:“哈哈!小琼,你就放心吧!上回那种状况,你不也完好无损!这回,不就是平地飞一飞嘛,别害怕呀!拿出你的胆量来!”说罢,老许脚踩着油门,同时将方向盘往前猛然一推,货车即刻向前喷射而去。

秋琼的脸剧烈地抖动着,她勉强撑开眼,只觉心肝脾肺肾都快要被震坏了,喊着:“你~~慢~~点~~我~~快~~受不了~~了~~”

此时的老许只顾着享受这种飞驰的感觉,哪里还听得见秋琼的话呀!如果可以,他还想再提高一点速度,冲过代表胜利的红线,然后高举双手、就地欢呼呢!

然而,老许注定是不能欢呼了,因为在他踩下油门后没多久,挡风玻璃上就弹出了一行不断减少的数字。

【3000米】

……

【1500米】

……

【600米】

原来,这一行数字指的是他们离贪婪镇的距离。

当还剩余【100米】时,老许愤然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踩下刹车,拉起了方向盘。那四个喷射器随即转向,朝着前方喷发出了最强大的能量,眨眼间,货车便悬停在了空中。

秋琼喘着大气,咬牙怒喊着:“老许!我叫你慢点儿!你没听见呀!”

然而,老许并没有回话,因为他在低头看了贪婪镇的状况后,思绪瞬间乱作了一团,不自觉地陷入了犹豫之中。

该不该下去呢?

第029章 萧条(二)

在一番思想斗争后,老许最终还是选择关闭飞行模式,货车随即平稳地垂直降落在地,停在了贪婪镇镇门前,那四个喷射装置也变回了四个普通的轮子。

然而,老许并没有马上踩下油门进入贪婪镇内,他只是沉默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仿佛被人抓走了魂魄一般。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秋琼见老许的脸色越发暗沉,神情越发严肃,一时间她也不敢再大喊大叫了,只能抿着嘴,伸直了脖子,学着老许,好奇地望向了前方。不看还好,这一看,秋琼只觉心头一紧,即刻便明白了老许如此沉默的原因。

贪婪镇与懒惰镇完全不同,一来,贪婪镇边界上没有高大宽厚的围墙将外界与镇内完全隔绝,放眼望去,可见无数的铜锈色楼房高低相间着;二来,贪婪镇的镇门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门”,而是一座棕红色的、全木质的拱门建筑,门面中央刻着七个大字:欢迎来到贪婪镇。

在一片铜锈色房屋之间,这座高约六十米、长约五十米、宽约二十米的拱门显得格外突出,而且在表面上布满了精美的雕刻。尤其是在两脚上的浮雕最为让人惊叹,左手边雕刻着的是贪婪镇镇民们热情待客的模样,而右手边则雕刻着其余六个镇子的人提货来访的场面,这无疑是在彰显贪婪镇开放迎客的态度。

如此壮观美丽的镇门理应受到非同一般的保护,然而,贪婪镇好似与印象中的不一样。

硕大的镇门竟已塌了一半,门面上的七个大字,如今只剩下“欢”和“婪”二字;拱门两脚被砸得全是坑,那精美的雕刻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模样了。而在镇门后处处都是破烂不堪的,在那一排排铜锈色楼房间,可见不少浓烟正滚滚升起,空气中更是有一股难闻的腐烂味。

街上空无一人,地上满是垃圾与淤泥,在这样的画面里,并没有老许曾讲过的繁华,有的更多是破败与萧条。

秋琼微皱着眉头,慢眨着眼睛,诧异地问道:“老许,这贪婪镇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

老许长叹一声,神情也是同样的困惑,只见他两手搭在方向盘上,摇首道:“这……唉,三个月前还不是这副鬼样的……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贪婪镇里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秋琼暗暗点了头,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老许之所以没有马上入镇,是因为贪婪镇的气氛实在是诡异,虽然门口没有竖立着一块“危险,请勿入内”的警示语,但镇中一片破败的景象足以吓退所有来这儿的人。

“老许,那我们还要进去吗?”

“进当然还是要进,不进的话怎么给小诺买奶粉。只不过,我得先弄清楚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弄清楚呀?”

老许沉思了一小会儿后,突然眼前一亮,急忙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紧接着,老许在控制面板中打开了通讯系统,输入了名片上的号码后,屏幕即刻弹出了一行【正在呼叫】的字样。

这时,秋琼偷偷瞄了名片一眼,只见上面印着两个黑字【阿柴

】,其余的小字她也看不清了。看老许这副心急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老许,这个阿柴是谁呀?”

老许将名片递给了秋琼,沉下一口气,缓缓解释道:“这个阿柴,是贪婪镇商品管理会派来的接收懒惰镇货物的经理人。他这人非常精明,能在无数的订单中选出对我们最有利、也是最适合我们的订单,所以,我们镇上的智械全是经他的手卖出去的。同时呢,我也会和他做些不见得光的买卖。”

“不见得光?老许,你该不是……”说着,秋琼向老许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老许撇起嘴,一脸不爽地道:“你想啥呢你!小姑娘家的,脑子咋就这么不干净!我和他做的买卖在贪婪镇见得光,但在懒惰镇上是绝对见不得光的!”

听老许这么一说,秋琼顿时想起了中转站的货架上摆满了物资的场景,恍然道:“哦!原来这五年里,你偷偷运回来的货是从这个阿柴那儿买来的呀!”

老许冷笑一声,连忙摆手道:“小琼,这你就搞错了,我不是从他手上买,而是委托他从其他商户那儿买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经理人,是无权持有货物的。每回来贪婪镇前,我都会把需要的物资列成一张清单,然后把单子交给他。等下个月再来时,他就能把我需要的东西通通备齐了。”

“原来是这样操作的……”秋琼叹了一句后,忽然又想起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可我一直想不明白,账面上怎么过得去呢?懒惰可能因为太懒了不会去查账,但米娅不会呀!这些数字的东西,她想都不用想,就能看出有问题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许侧着头,挑起一边眉地望着秋琼,大笑道:“哈!你是不是傻,我当然做不到啊!其实吧,一直以来都是阿柴替我做假账的,他这人太精明了,纵观整个贪婪镇,也没有几个人敢像他那么做,钻着各种空子替我省出一大笔钱。有了这笔钱,我想买啥就买啥,一点儿都不心疼。”

秋琼不由地点了头,心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阿柴甚是佩服,毕竟如果没有他,老许很可能就没办法偷运那么多后备物资和原料,那反抗军也就没有办法与懒惰抗衡了。时间再往前拨一拨,在芙蕖他们离开镇子不久后,要是没有老许运来的补给,他们估计早就饿死了。

秋琼心想着:“更大胆一点,如果没有他,恐怕我的意识现在也被懒惰移植进仿生人的躯体里了吧。”

这时,屏幕上【正在呼叫】的字样突然消失,老许心中暗喜,连忙俯身至通讯器前,正准备开口问话之时,屏幕里却闪过一道红光,紧接着弹出四个大字【呼叫失败】。

“这!”老许顿时皱起眉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我再试一遍!”

然而,再一阵呼叫后,亮起的还是红灯。老许急忙拿起名片,对了两遍号码,惊叫道:“没毛病啊!怎么会呼叫失败了呢!”

秋琼苦笑一声,轻声安慰道:“呵呵……或许他现在没有空吧……”

“不可能!”老许十分肯定地回道

,“他们这些经理人,把钱看得最重,所以通讯器一定是放在身边,随时准备接工作的。”

“既然联系不上他,那可以联系其他经理人呀。”

老许摇了摇头,一时泄了全身力气瘫在了座椅上,脸色灰暗地盯着通讯系统。在那偌大的贪婪镇里,老许就只有阿柴这一位朋友,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联系了。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也不能完全怪老许,因为他们懒惰镇的人本性就是懒。在懒惰镇里,他们把工作都交给了智械去处理,而在贪婪镇里,老许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阿柴去办,自己只顾着待在客栈里休息享乐,完全没有花心思与时间去结交其他人。

如此一来,要想弄清楚贪婪镇发生了什么情况,暂时是不太可能了。但如果因为担心危险,就一直待在镇门外,那小诺的奶粉将永远也不会有着落。

无可奈何之下,老许只好重启车子,轻微地踩着油门,让车子缓慢地驶入贪婪镇中,同时不停地唠叨道:“小琼,我跟你讲,我们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好吧。我们来这,就只顾着买奶粉,其他事情一概不理。拿到奶粉后,我们马上就走!不然的话……”

秋琼只觉头皮发麻,脑胀得快要炸开,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用力地掐了老许一下,嫌弃地道:“我知道啦!这还用你说呀!速战速决嘛!”

渐渐的,他们俩便来到了铜环的中心地带。秋琼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目光所及事物竟然全是铜锈色的,就连天空也被它们染得淡淡发黄。

在大路两旁,一栋栋楼房紧密地挨着,每一层数过去都至少有二十个窗户。秋琼暗暗算了算,这楼里的每一个单位应该都非常狭小,她不禁生出疑问:这怎么可能住得下人呢?

老许扬起嘴角,苦笑着道:“他们的人称这些楼叫蚁楼。那些拿着铜牌的人,他们一辈子就只能住在这样的楼里,就因为他们的身份,因为他们是底层之人。他们人数虽然最多,却得挤在三个区域最小的铜环里,这房间也就自然越割越小咯。即便是有些条件的人,也不过是从一个小小的蚁房,搬到没有那么小的蚁房里。”

“他们也太可怜了吧。”秋琼一时心寒,对贪婪镇更是提不起一丝好感,心里暗想着:这种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还是快快买到奶粉,快快回到懒惰镇上去吧!

秋琼面无神色地望着窗外,可就在这时,她突然瞧见一条巷子的墙上,写着三个诡异的、血红的大字:还我命。老许把车开得非常慢,这也让秋琼有足够的时间反复确认那三个字。

没错,就是“还我命”。

而就在她视线稍微移开一点时,突然发现在巷子的远处,有一双幽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秋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惊慌地回过头来,随后呆滞地望着前方。老许见她有些不对劲,担心地问道:“小琼,你看到什么了?”

缓了一会儿,秋琼才咽了一口水,嘴唇颤抖地答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第030章 萧条(三)

“人?”

老许皱起了眉头,连忙倒车回到了路口前,神态不安地看向了巷子深处。然而,巷子里空无一人,除了墙上那“还我命”三个红字外,没有其余怪异之处。

秋琼趴在车窗上,仔细地从巷头看到巷尾,那双幽怨的眼睛确实不见了踪影,诧异地道:“不会吧,前一秒还有的!我明明看见了!”

老许挠着下巴,撇起了嘴角,一点儿也不正经地道:“难道……是因为这铜环里阴气太重,所以闹鬼了呢!小琼,你看那墙上三个大字,像不像拿血写的!该不会是冤魂回来索命吧!”

“呸呸呸!”秋琼嫌弃地瞟了老许一眼,正气凛然地道,“你才是鬼,死鬼!这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冤魂敢出来呀,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老许浅笑着,扫视了一眼铜环的环境,才惊讶地发现不仅是这一条巷子的墙上写着奇怪的字,路两旁的墙上以及楼房低层的窗户上都有浅浅的红“命”字,只不过如今都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油漆,没有巷子里的红字那么清晰罢了。

这时,秋琼左右细看了两眼楼房,透过玻璃窗,隐约地看见每户屋里都是一片混乱,像是没人在居住的样子。秋琼不禁对老许说的“他们人数虽然最多,却得挤在三个区域最小的铜环里”产生了怀疑,问道:“老许,这铜环里的人都去哪里啦?街上、楼里怎么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老许也不禁纳闷了,再环顾了两周,紧锁眉头地附和道:“对啊,他们人呢?实在是太反常了!按理来讲,街上这时应该是最多人、最繁华的时候,不应该这么萧条呀!”

驾驶室里的二人几乎同时深呼吸,随后紧张又不安地呆望着路的尽头,那里隐隐闪着银光。老许首先回过神来,轻轻地踩下油门,缓缓地拐了一个弯,驶向了一排椭圆形状的建筑群。

“我们就按原先的计划,啥也不管,只要买到了奶粉,我们马上掉头离开!”老许认真地强调了一遍。

秋琼轻点了头,这回她可没有觉得老许嗦了,因为在她心里刚好说了和他同样的一番话。

眼见着那一排椭圆形状的建筑群越来越近,秋琼再抬头看了一眼路两旁的楼房,忽然觉得十分奇怪,“怎么铜环里的楼房都是方方正正的,唯独这一排建筑不是呢?”

老许一手抓紧方向盘,另一手指着前方路口写着“铜环商品交易会”七个字的牌子,沉声道:“别看这几栋建筑形状奇怪,他们可是贪婪镇的命脉所在!从其他六个镇子进口的货,一部分直接运到买家手中,另一部分则是集中在这儿进行出售的。”

“那和椭圆形状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这做生意除了懂得贪以外,还要懂什么?”说着,老许抬起了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圈。

“什么呀?”秋琼望着那个圈,疑惑地挠着头。

“圆……”老许急得都快说出口了,可秋琼还没想明白,只见他猛然放下手,叹道,“嘿呀,这还看不出来,‘圆滑’呀!这几栋建筑就是在提醒他们自己人,在和外镇的人做买卖时收一收自己的贪念,为人圆滑世故一点,让来这的人体验到优质的服务,产生下次还来的念

头。”

秋琼半眯着眼,悄声道:“不会吧,这种破地方,谁还会来第二次。”

老许轻笑一声,摇着头道:“等你进到里面,看见那琳琅满目的商品时,就不会这么说咯。”

不一会儿,车子便驶入了停泊区,可让老许感到奇怪的是,偌大的停泊区居然空荡荡的,就他这一辆车。而且,地上杂草丛生的,显然是许久没人打理过了。

一打开车门,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腐臭味随即涌入驾驶室中,秋琼立马捂住嘴鼻,难受地叫道:“老许,这是什么味儿呀?!”

老许也受不了那股刺鼻的味道,赶紧关好了车门,一手贴着控制面板往上一滑,空气过滤系统的风力随即开到了最大。很快,那股奇怪的味道就消失了,但秋琼和老许却仍没缓过神来,头还隐隐作痛着,有种迷醉的感觉。

一时间,秋琼又瘫在了座椅上,有气无力地道:“老许,我不行了,我睁不开眼……”

老许的双眼也越发朦胧,他强撑起最后的精神,用尽力气地伸手至方向盘上,摁下了锁车的按钮,随即闭上了眼睛,悄声道了一句:“我……我也不行了……”

那到底是什么气味?

…………

“报!”

一位身披银色铠甲的守卫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大殿中央,两手抱拳,单膝跪在了地上。

“说!”

在那守卫面前,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身披着一件深蓝色绒毛大衣,衣服上镶着金丝线花纹,一副阔气样子地横坐在长椅上。在他身旁,还站着两位穿着一身银片连衣裙的奴隶,一位向他扇着风,另一位则端着盘糕点,她们都面如死灰地保持着自己的动作,仿佛没有灵魂一样。

那守卫低下了头,高声道:“禀主子,刚才南门处进来了一辆货车,经确认,是来自懒惰镇的。”

“懒惰镇?!”那年轻人惊叫一声,顿时坐直了身子,喃喃道:“唯一过来的路不是早就破坏了吗?怎么可能!”

“禀主子,那辆货车似乎有飞行功能,前不久,有人看见它悬停在了离我镇不到一百米的空中。由于守卫都撤出了铜环,所以我们没能及时阻止它入镇,请主子责罚。”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拿起一块糕点,缓缓放嘴里咬了一半,一边咀嚼着,一边细细声道:“飞行功能,那家伙还藏着不少东西呀!车里,有其他人吗?”

“有,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那年轻人微微一皱眉,将剩下的半块糕点放了回去,拍了拍手,继续道,“查查她是谁。”

“是。”说罢,那守卫急忙站起了身,向那年轻人鞠了个躬后,便疾步走出了大殿。

而那年轻人望着守卫离去的背影,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灰暗,眼神也变得极其可怖。紧接着,他慢步走到一个柜子前,拉开了最顶层的抽屉,从里头拿起了一台老旧的通讯器。轻轻一点,屏幕随即亮起,并且弹出了一条通知:【三个未接呼叫】。

“呵呵,果然不放在身边,这机械就够耐用呀。只不过,老许啊老许,好好待在懒惰镇,不是挺好的吗?你这一来,是要送死啊……

大殿之上,犹如乌云盖顶般阴暗。忽然,他抓紧通讯器两端,“啪”的一声将它掰成了两半。

…………

“砰砰……砰砰……砰砰……”

嘈杂的敲击声传入秋琼耳中,她不由得翻了个身,枕着左手,勉强睁开了右眼,却见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可奇怪的是,四处皆是黑压压的,连一盏亮着的灯都没有。

“老许……”秋琼拍着老许的脸颊,轻声叫唤着,“醒醒,有情况!”

秋琼口中的情况,自然是那一阵阵嘈杂的、急促的敲击声。细细一听,可以辨认出那声音是从车后传来的。

“嗯……别烦我,我睡得正香呢……”老许咕哝着。

秋琼长叹一声,举起右手,瞧准了老许的额头,奋力一掌拍去,喊着:“别睡了!快醒来!”

“哎哟!”老许疼得叫了一声,捂住了额头,瞬间瞪大了眼,喝道,“你这小姑娘,能不能温柔一点,下手别老是这么重呀!”

“我不这么重,你哪能醒过来呀!你快听听,车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时,老许才逐渐定下心神,听到了那阵阵敲击声,顿时间,他皱起了双眉,露出了警惕的目光,看向了车后。但是,外头实在是太黑了,从后视镜看去,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老许轻点了一下标志为“灯塔”的按钮,车顶上随即缓缓升起一个塔型装置,且在停下来的一刹那,亮起了白灯。一时间,整个停泊区乃至附近的建筑都变得清晰可见。

秋琼和老许都眯起了眼,看向了各自一边的后视镜,可紧接着,他们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一副十分惊恐的神情。

此时此刻,他们宁愿车边只有黑暗。然而,在那瓦力十足的白灯下,居然是数十张苍白的面孔,是数十双发红的眼睛,是数十个瘦骨嶙峋的人。

他们围堵着车尾,一个个像疯了一般向前挤,同时站在前头的人还举着石块用力地敲打着货舱,嘴上还念念有词的,喊着:“水……水……水……”

秋琼和老许相视一眼,头上都仿佛悬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忽然,一双脏手猛地拍在了车窗上,吓得俩人“啊”的尖叫了起来。

随后,他俩眼睁睁地车头陆陆续续爬上来了十几个人,他们就如同一群趋光的昆虫,直冲车顶上的灯塔而去。他们一边大声嘶吼着,一边疯狂地捶打着灯塔,在他们的破坏下,白灯的光芒也越来越暗。

听着那一阵阵惨嘶声,秋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连忙用毛毯捂住耳朵,同时急叫道:“关掉!老许,快关掉!”

老许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再摁了一下“灯塔”按钮,白灯即刻便关闭了。霎时间,周遭的一切又重新遁入黑暗之中,车顶上的嘶吼声也戛然而止。

而惊魂未定的秋琼则卷缩在座椅上,拿毛毯盖着半边脸,小声问道:“老许……这是什么情况啊……”

老许摇了头,正要开口时,一个人突然从车顶跳下,趴在了挡风玻璃前,死死地盯着他。受了如此惊吓,老许话风急转,只听见他叫着:“我也不清……哇啊!!鬼啊!!啊!!”

第031章 萧条(四)

秋琼吓得一激灵,连忙用毯子盖住了头,同时惊叫着:“关灯!关灯!老许,快关灯呀!”

老许呼了一口凉气,一手挡着车头那人的视线,一手颤抖着点击控制面板,好不容易才将驾驶室里的光源全数关闭。然而,车头那人却始终没有离开,依旧死死地盯着老许。

“不不不……不行呀!他他他……不走啊!”

这时,又一个长发散披着的女人从车顶跳下,“砰”的一声趴在窗前,眼神异常幽怨地左右扫视着驾驶室。突然,她的视线停留在了驾驶座之间的小台上,只因那里放着秋琼和老许的水杯。

老许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座上,紧闭着双眼,难受地挤出一句话:“这也太可怕了……”

而窗前那女人瞪大着红眼,渐渐咧开了嘴,神情也越发狰狞可怖。忽然,她猛然抬起头,向四周嘶喊了一句:“水……水!水啊!”

所有挤在车后的人听到她这一句话,竟然同时停住了手,僵硬地转过头来。几秒钟的安静过后,他们又集体涌向了车头,一些人疯狂地扒拉着门把,一些人则是搬起石块用力地砸着车窗。

“老许,快想想办法呀!”秋琼害怕地叫着。

“小琼,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来想呀!这哪是人干的事情呀,他们分明就是鬼嘛!不是鬼,也是丧尸呀!”老许两手捂着耳朵,眼睛连一条缝也不敢睁开。

“可是,再这样下去,门窗都要被敲烂了!”

“哎呀,这个你就放心吧!勤奋和懒惰合力设计出来的东西,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坏的!”说着,老许伸出手,慢慢地摸到方向盘上,摁下了一个语音按钮,“读取防御数据。”

控制面板的屏幕上随即显示出了全车各部分的防御情况,从中可以看见,各部分都是深蓝色的,显然没有受到车外那帮人的损害。紧接着,系统语音提示道:“全车防御程度,百分之,一百。”

老许不禁松了口气,一时感到无比的庆幸:还好他们设计了这一台新货车,还好当时自己没有因为念旧而拒绝……要是此时此刻坐在的是原来的小货车里,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那个勤奋和懒惰,难道就没有设计一些能驱赶这些人的装置吗?”秋琼急问道。

老许愣了一愣,恍然醒觉道:“对啊!车上一定有应付被围堵的装置!”

“那你干嘛不早用呀!”

“哎哟,我哪有时间搞懂这车上所有的装置呀!”老许睁着一只眼,快速地点击着控制面板,然而,他找了许久,依然没有找到有那种功能的装置。

“老许,到底行不行呀!”

“嘿呀,等会儿……再等会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老许手忙脚乱地寻找着,车头的那帮人却越来越疯狂地打砸着。秋琼躲在毛毯底下,只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了冰窖里一样,冷得直发抖。

“臭小孩!”

“断邪?”秋琼猛地睁开眼,在心中回道,“你……你怎么样了?!”

“还我怎么样了?老子现在安逸得很!外边的人砸是砸得挺猛,但恐怕也是进不来的!”

“那,那就好……”

“好啥

好啊!你这臭小孩,把老子丢在这货舱里是啥意思?!”

“我……驾驶室里没地方放你呀……”

“啧!没地方放也要拿在身边啊!你瞧瞧现在这状况,要是有老子在,你拔剑出去,就是一个大杀四方!哪还用怕他们!”

“对啊!早知道该把你放在身边,还有……纳米服!”

一时之间,秋琼感到无比的懊悔,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应该把芙蕖送的纳米服和断邪剑一并拿到驾驶室里的。那样的话,一遇到突发状况,她就能马上进入“状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躲在毯子底下,让老许去想办法。

也是在此刻,秋琼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如此的胆怯。她先前所表现的英勇,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有纳米服和断邪剑的支持,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向前冲。可一旦失去了这两样东西,秋琼所有的勇气就仿佛没有了支撑点,瞬间一泻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我真是一个没用的人。”秋琼反复地告诉自己。

正当秋琼陷入了无尽的自我怀疑之中时,老许总算找到了一个像样的装置,他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执行按钮,货车两旁随即传来了机械运转的声音。紧接着,货舱左右两边的外墙上渐渐展了一种方块形状的机械装置,装置的一面是炮口,另一面则是喇叭。

在完全展出后,装置便即刻将炮口的一面瞄准着人群,系统语音提示道:“是否执行一击必杀?”

老许惊慌地连点“否”键三下,并急切地喊道:“不不不,别搞这么大呀!能赶走他们就行了啦!”

说罢,装置随即旋转一圈,将喇叭的一面对向人群,并立时发射出了一阵“嗡嗡”的高频声波。

顿时间,车头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嘶声,那群人一个个死死地按住了耳朵,痛苦地挣扎着。有一部分人实在是受不住了,匆忙逃离了声波覆盖的范围。其余的人见有人逃跑了,也赶紧跳下货车,飞快地离开了停泊区。

“哎哟……”老许泄了全身力气,瘫软在座上,疲惫地望着窗外的黑暗。

秋琼听见外头没了动静,便慢慢拉下毯子,小声地问道:“老许,他们都走了?”

老许微点着头,有气无力地答道:“对……可算是走了……”

“他们会不会回来呀?”

“应该……不会了吧……”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为什么要围着我们!”秋琼一脸困惑地问道。

老许顿时皱起了眉头,一边挠着下巴,一边回想着刚才的一瞬间。虽然他们的恐怖行径让人不寒而栗,他们丧失理智的样子也让人不愿意回想,但就在刚刚,他们往外撤退的时候,老许有注意到,他们的身上都挂着一枚铜牌。

“他们应该都是一些生活在铜环里的人,肯定是有某些重大的原因,才会导致他们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水!”秋琼惊叫一声,“他们刚才一直在喊‘水啊’什么的!”

“水啊……”老许思量了一番,顿了一顿,才继续道,“难道是因为他们的水质出了问题,导致喝了的人都发疯了?!”

秋琼眼睛一眨,认真地点了点

头,觉得老许所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过了许久,老许见外头没了动静,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了,而一旁的秋琼却仍然环抱着毯子,双目无神地盯着窗外发起了呆。老许浅笑着,反手拍了秋琼的胳膊,缓缓道。

“还在想什么呢?”

秋琼眉头顿时展开,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回道:“没……没有啊……”

“哈,还嘴硬!你呀,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这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事情啦!”

“有……有这么明显吗……”秋琼渐渐放下了伪装,露出了一副忧伤的神情,轻声道,“老许,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害怕你们叫我‘救星’或者‘英雄’吗?”

老许怔了一下,摇首问道:“害怕?那是大家喜欢你,相信你,为什么要害怕呀?”

秋琼苦苦地叹息一声,脸色沉重地道:“因为我很确定,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能取到好的结果,其实少不了很多东西的帮助。就在刚才,我想得特别清楚,如果我没有了纳米服,没有了断邪剑,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还说要保护别人,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老许立马便看出来了,秋琼其实是在自责,她是在责怪自己刚才没有勇敢地站出来。可是,在刚才那种可怕又惊悚的氛围底下,再勇敢无畏的人,神经都会变得脆弱。不管内心有多强大,看着他们一张张与丧尸、冤魂无异的面孔,老许相信,他还是有退缩的念头。

更何况,秋琼她毕竟是女孩,尽管她的内心足够坚强,但也不是钢铁做的。碰到刚才那场面,精神受到冲击,内心被摧毁,其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老许点着头,淡淡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自己很胆小懦弱,对吧?”

“对!”秋琼应声叫道。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话,我可就要生气了!”

“你……你又生什么气呀?”秋琼愣着道。

“因为你这是在骂我呀!说我懦弱,是吧!”老许撅起嘴,愤怒地翘起手。

凝聚在秋琼脸上的郁结情绪一哄而散,转而变成了困惑与苦恼。秋琼摊开了手,高声道:“我哪有说你了!”

老许冷笑道:“呵!你刚才说‘如果我没有了纳米服,没有了断邪剑,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就没有纳米服,也没有断邪剑呀,我就是普通人呀!你还说‘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还说要保护别人,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也说过要保护你呀,最后还不是让你越陷越深,受了那么多苦!而且,你最后还是保护了所有人呀,可我呢,被锁在了地下室,我那才叫‘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你分明就是在骂我嘛!”

“我……”秋琼一时语塞,按照老许的逻辑想想,她好像还真的在讲他。

“琼,你要记住,要做成一件事情,外界的帮助的确是很重要的因素,但它不是最主要的。而那最主要的,是你的内心,是它在吸引着外界的帮助。难道他们会那么蠢,选择一个胆小又懦弱的人?当然不会,他们之所以选择你,是看到了在你内心的坚定与坚强。所以,也请你相信自己的内心,不要再怀疑它了。”

第032章 萧条(五)

秋琼只觉自己的脸越发绷胀,勉强笑了一下,默默地扭过头去,一手托着脸颊,又望着窗外的黑暗望出了神。渐渐的,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我的内心,真有那么坚定和坚强吗?”

宁静的时分慢慢地走着,老许见车外也没什么动静了,于是不由得伸了个懒腰,放低了靠背,盖好了毯子,侧着身蜷缩在座上,发着懒音道:“哎~小琼,早些歇息吧~别顾虑太多了,听我的,睡觉吧~”

秋琼一听,随即放下了手,微皱起眉头,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盯着已经合眼的老许,轻笑道:“今天明明昏迷了那么久,你这么快就困啦?”

老许闭着眼,眉头轻轻一挑,撇着嘴道:“肯定困呐!要是不困的话,我还是懒惰镇的人吗?真是笑话……呼……”话才刚说完,老许竟然就已经入睡了,还旁如无人地打起了呼噜。

秋琼看着老许这副“死猪”样,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低声叫道:“喂,你还叫我早点歇息!听着你这呼噜声,谁睡得着呀!我还是回货舱去了!”

说着,秋琼弯下身来,同时伸直了左手,越过了老许,一指轻放在了【解锁】按钮上。正当她要按下去时,一只手从毯子下钻了出来,猛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傻呀!”老许瞪着秋琼,生气地道,“外面什么环境,你清楚吗?还回货舱去,万一遇到危险,那可怎么办!”

“嘿!我就知道你在装睡!”秋琼见诡计得逞了,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老许嫌弃地瞄了秋琼一眼,并将她的手甩了回去,鼻孔喷出了两团烟,冷哼道:“现在翅膀硬了,还会反过来开我玩笑了!哼,不理你!”说罢,老许背过身去,拿毯子盖过了头。

“切,不理就不理。”秋琼憋着笑,重新瘫在了座上。

就在这时,秋琼瞥见后视镜中亮起了一点光。起先,秋琼还不以为意,她心想着,外头毕竟是人住的地方,有些亮光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见着那点光越来越亮,并且越来越大,秋琼不禁回想起那天被懒惰的飞船追逐的场景。她不禁心头一紧,猛地坐直了神,脸贴着车窗往后看去,事实还真的和她想的一样。

一束淡蓝色的能量正全速向他们袭来。

“老!”

秋琼急忙转身,正要喊醒老许,可话还没有说完,系统便语音提示道:“即将迎接攻击,无伤。”紧接着,那一束能量即直打在了秋琼这边的驱散装置上。而且在不到半秒时间内,老许那边的驱散装置同样受到了攻击。

受此一击,货车两旁的驱散装置虽然外壳上没有任何损伤,但其内部的电路却瞬间被破坏了。那“嗡嗡”的高频声波戛然而止,黑暗之中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嘶吼声。

剧烈的颠簸震醒了老许,他慌里慌张地爬起身来,两手飞速地点击着控制面板。而秋琼则是一手捂住不慎撞到车窗的头顶,咬紧了牙关,将疼痛引起的泪水咽了回去。

“糟了!太糟糕了!”

老许两眼紧盯着屏幕,神情还越发的惊恐。屏幕里显示的不过是一个雷达,可让老许如此怛然失色的,是因为在雷达四边有着上百个红点正向中心点集合。

而那中心点,就是秋琼和老许的

位置。

忽然,地开始震动,听着他们“隆隆”的脚步声,秋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惊叫道:“嘶……他们……他们怎么又来了!”

“那些家伙看来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难怪刚才那么安静,原来那帮人是在找武器对付驱散装置呀!小琼,坐稳了!”

只见老许重新启动了车子,猛地放下了手刹,随即用力踩下油门倒退了四五米,秋琼急忙系好安全带,高声喊道:“你你你!你要干嘛呀!别乱来呀!”

老许咬咬牙,快速转动方向盘,回道:“现在要是不乱来,我们怕是活不过明天了!那帮人手上肯定还有其他武器!”话音刚落,这货车就像是一枚火箭“噌”地冲向了那一栋椭圆形状的建筑,铜环商品交易会。

虽然按照雷达上的信息来看,他们早已被那上百号人围堵了,唯独往铜环商品交易会的方向还有一个缺口。但是,秋琼望着前方看似十分坚实的墙体,心里瞬间没了底,惊呼道:“老许,你确定?!”

老许一脸的不安,摇首回道:“当然不确定!”

“啥?你不确定,那就赶快回头呀!”

“来不及了,小琼,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许匆忙点击了一下控制面板,在驾驶座之间的空位上随即升起了一根杆子。待升到最高处后,杆子中央弹出了一个带有红色按钮的扶手,顶端则向着老许弹出了一块淡橘色的玻璃镜。在那镜中心有着一个白色的十字,周边是无数浮动着的文字与数据。

“这怎么看起来像是一个瞄准界面呢?难道,老许是想用武器将那外墙给炸开?!”秋琼正想着,却没料到老许居然一手将那玻璃镜拨到了她的面前。

“小琼,靠你了!”

“什么?!老许,都这种情况了,你就别开玩笑了!”

“傻呀,我哪有心思开玩笑!关键是我没手控制呀,你快瞄准开火,不然我们就要撞墙了!”

秋琼只觉脑袋都要炸开了,但见老许确实全身力气都用在了控制方向盘上,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伸出了手,抓紧了杆子中央的扶手。在拇指贴在红色按钮的一刹那,货车车顶及两旁各弹出了一枚激光炮,瞄准着前方,开始积蓄能量。

顿时间,老许放了一半的心,一脚踩尽了油门,货车即刻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眼见离外墙越来越近了,秋琼立马屏气凝神,目光锁定在了镜中心的白色十字上。就在十字与墙体中心重合的一瞬间,她不假思索地摁下了红色按钮。

顷刻间,三束强大的激光喷射而去,将那坚实的外墙一举击穿,扬起一股灰黑色的浓烟。

“干得漂亮!”老许大喊一声,两手死死地抓紧方向盘,操控着货车直入浓烟之中,穿过了墙上的大洞,落入漆黑一片的商品交易会里。

在车灯的照射下,可以隐约看见,这商品交易会里可谓是狼藉一片,四处都是乱堆乱放的垃圾,墙上更是写满了充斥着怨念的话语,角落里甚至还有几滩凝固的血迹。老许不禁大惊,因为这里和他所说的完全不一样了,既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没有时刻挂着微笑为你服务的人。

老许很想停下车来,看明白这里到底遭遇了什么。然而,他的车速稍微降下来一点

,车尾就传来急促的敲打声,那帮人竟然也穿过了大洞,紧跟过来了!

秋琼也看到了四周的环境,也感到同样的震惊。对于老许的走神,秋琼也十分理解,但说到底,现在绝不是走神的时候。

于是乎,秋琼一手掐住了老许的胳膊,厉声道:“老许!加速呀!”

霎时间,老许猛地回过身来,见雷达上的红点已经逼近中心,连忙再度踩尽油门,同时叫道:“小琼!再开一炮!”

货车颠簸前行着,秋琼紧皱着眉头,这会儿已经需要两手抓住那扶手了。紧接着,在长吁了一口气后,秋琼也不顾自己在瞄准什么,朝着漆黑之中再度摁下红色按钮。

再坚实的外墙也经受不住三台激光炮的攻击,况且这铜环里的建筑也没有防御层。三束激光射去,瞬时间便在墙上开出了一个大洞。

要说一次成功是幸运,那两次成功就完全是技术了。

货车再度冲入了浓烟,在“哐”的一声后,只见车头的两束灯光照向了天,车尾在空中甩了一道弯,最终车底溅着火花地跌落在大街上。

秋琼和老许的神情虽有不同,一个是惊慌的,另一个是兴奋的,但他们心里所想的却是一样的:“没有下次!”

货车行驶在大道上,这本是那帮疯人最好的追逐地,可不知为何,他们却相继停下了脚步,全然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

“老许,他们不追啦!”秋琼又惊又喜地喊道。

起先老许还不相信,但当他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那帮人逐渐躲回商品交易会里,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叹道:“唉,这些人脑子确实有问题,该全力冲刺的时候,居然停下来了!瞧瞧这宽敞的路……路路……”

忽然,不远处一道灯影闪过,像是有人在路中央挥动着灯管。老许吓得浑身一激灵,急忙蹬下刹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车子逐渐减速,停在了灯影前。

惊魂未定的秋琼和老许“噔”的一声倒在座上,缓了一缓才定神向前望去,却只见车头处立着一个男人的上半身,他的身材极其魁梧,肌肉比人头还要大。

秋琼愣了愣,支支吾吾地道:“老许……你是不是……把人给撞断了……”

老许呆滞地摇了头,低声回道:“没有啊……没有吧……”

“那他怎么爬上我们车头的?”

这时,车头那男人突然抬起了手,灯影随即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与此同时,他还歪着头,咧嘴笑了起来。秋琼和老许顿时看傻眼了,很显然,他并没有被撞断,也没有爬上车头,他只是贴紧车头在那儿站着。

秋琼怔了一怔,心想着:“这还是人吗?怎么可以这么……庞大!”

紧接着,那大块头小跳着来到车门前,俯视着他们俩,一手轻轻地敲了敲车窗。老许紧张地冷汗直冒,比起刚才那帮疯人,他更怕这样的“巨人”,估计啊,他一手就能将整辆货车给掀翻了。

老许本不想理他的,但他一直在敲,老许也只能双眼直视着前方,慢慢地降下了车窗,抖索着道:“你……什么……事啊?”

那大块头眼前发亮,急切地问道:“先生,您要住店吗?”

“啥?!”

第033章 隐形富豪(一)

待在车里过夜,显然已经不是什么好办法了,因为那帮疯人不知道会在哪里,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

心里仍隐隐感到后怕的老许听见有店可以住下,顿时间,他眉头一展,好奇地问道:“你说的店在哪儿?”

那大块头暗自窃喜,举起灯管,指着前方,微笑着道:“您一直往下开,到了第五个路口往右拐,再往前开一点,就能看见一家客栈,我的店就在那里。”

“客栈?”老许大吃一惊,急忙点开了地图,滑动到了那大块头所说的位置,“你原来是客栈的人呐!我还是你们的常客!”

那大块头又惊又喜,激动地和老许握了个手,对比之下,老许的手就形同一个小孩子的。老许被那大块头握得有些疼了,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使劲抽出了手,随后低头一看,老许惊讶地发现,不过短短几秒间,自己的手居然被捏红了。

这时老许才想到,那帮疯人没有继续追来,或许不是因为脑子有问题,而是因为他们惧怕这站在路中央的大块头!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秋琼一时看傻眼了,一来她还没见过这么壮硕高大的人,二来她是想不通,那大块头长着一副凶狠的面孔,怎么会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拉客。秋琼心想着:按理说,他应该待在搏击场或是竞技场之类的地方,以他的体格拿个冠军轻而易举。

“先生,我姓恼,您可以叫我小恼。”

“小……小恼?呵呵……我还是叫你阿恼吧。”老许冷冷笑着,“我叫许山,别人都叫我老许。”

“都可以,许先生,您就跟我来吧,我保证安全。”

一路跟着阿恼,虽说身后不时还会传来嘶吼声,但那帮疯人明显是不敢靠近了。转眼之间,他们便来到了铜环里唯一亮着灯的建筑前,老许看着那熟悉的客栈,心中顿时翻起一股暖意,感叹了一句。

“哎哟,小琼,我们该感到庆幸,还好这家客栈仍在经营。”

秋琼快眨着眼,惊呼道:“老许,这就是那家只要暴食镇的人一来,就把餐厅给关掉的客栈吗?”

老许难以置信地点了头,他没想到,自己那么久以前说过的话,秋琼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这时,阿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费了半天的功夫,才按下了【开门】按钮。紧接着,客栈一旁的停泊区的铁闸即开始缓缓收起,可让秋琼和老许感到惊奇的是,在一扇铁闸收起后,竟然还有一扇更厚实的铁闸。

接连四扇铁闸都收上去后,阿恼才向老许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老许随即调转车头,笔直地开了进去。过了铁闸后,老许才发现,原本露天的停泊区此时竟然加装了一个厚实的铁棚,而且边缘处焊接得严丝合缝的,没有留出一点呼吸的空隙。

与铜环商品交易会外的停泊区不同,这客栈旁的停泊区稍微有些人气,一头停靠着三辆货车,另一头则停靠着一台飞船。

不难看出,这铁棚是为了隔绝那帮疯人,避免他们来骚扰住店的客人。一时间,老许大松了一口气,心想着

,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停好了车,他们便缓步到车尾,老许打开了货舱门,一步跳了上去,将自己和秋琼的行李推到了货舱边。正当秋琼要将行李搬下来时,阿恼踏着地震赶了过来,两手轻轻一提,便将他们的行李箱给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阿恼瞥见货舱角落里堆放着的十来箱水,不知为何,突然惊愕住了。在咽了一口气后,只见阿恼手指着角落,恳求道:“那个……许先生,您可以给我一瓶水吗?作为报答,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秋琼和老许同时愣住了,老许更是作出一副苦恼的神情,撇着嘴问道:“啥?你要水?”

阿恼猛地点了头,举起一根手指,勉笑着道:“就……就一瓶……”

老许虽然心有疑惑,但毕竟一瓶水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于是,老许便走到角落,拿出了两瓶水,随手扔向了阿恼,并笑着道:“见你解救了我们,送多你一瓶吧。”

阿恼顿时欣喜若狂地鞠了个躬,高声道:“谢谢!谢谢许先生!”说罢,阿恼即踏着地震跑到客栈内,全然把他们俩给忘了。

秋琼和老许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惊讶与不解。老许跳下货舱,耸了耸肩,淡淡道:“小琼,你有没有觉得这贪婪镇里的人都有些奇怪。”

秋琼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心中忽有不安地回道:“他们好像对‘水’很渴望的样子。刚才那帮人一直喊着‘水’,而这个阿恼一见有水,整个人都变了。”

老许关好了货舱门,同时给系统下达了【自保程序】,即在上锁状态中,再遇到打砸时,货车会自动开启驱散装置;程度比较严重时,系统会会自动调取武器进行反击。

紧接着,秋琼和老许推着各自的行李箱,好似两名来到贪婪镇的旅客一样,一时扫视着客栈里的环境,一时驻足在大厅里的收藏品前,一时又忍不住地拿起免费的小吃尝了尝……到客栈前台短短的一段路,他们俩居然走了近十分钟。

老许一手搭在台上,半眯着双眼,上下打量着前台的工作人员。那工作人员被老许这样看着,心里头感到非常不适,但还是强行挤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声调略高地道:“先生,请问您是要住店吗?”

见老许还在盯着人家,秋琼立马抬起脚,猛地踢了一下老许的小腿,喊着:“看什么看!魂都没了!”

老许一手揉着小腿,神情痛苦地回道:“啧,你想什么呢!我是看这前台的工作人员好像换了,上次那个可把我气坏了,我还想着这回看她还记不记得我!嘿,小姐姐,三个月前在这当值的工作人员去哪了?”

只见那工作人员嘴角抽搐了一下,眉宇间多了几分惊恐之色,但很快,她便平复了情绪,镇定自若地回道:“先生,您说的那位已经不在……不在这儿工作了。”

老许失落地叹了口气,从腰包里夹起他那张银牌身份卡,递到了工作人员面前,坏笑着道:“来,给我来间豪华大房,然后给她来间普通点的小房。”

“请这位小姐也出示一下

身份卡。”

秋琼怔了一怔,想着自己哪有什么身份卡,只好摇了摇头。而这时,老许突然往里挪了一步,挡在秋琼与工作人员之间,并作出一副哀伤的神情,叹道:“唉,真不巧,我们来的时候遇到了沙尘暴,车子不慎翻了一次,她那张身份卡就在那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先生,没有身份卡是不能入住的。她是您什么人?若是没有没有任何关系,那很抱歉,她不能在客栈里待着。”

老许摆了摆手,一脸不悦地道:“哎呀,别这么死板嘛!我告诉你呀,她可是我妹妹,名字叫许……许什么呢……许匆匆?许妙妙?不对,许娜娜!她从小体弱多病,我一定要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你必须给我安排好房间啊!”

那工作人员愣了愣,不解地道:“体弱多病?那为什么还要安排一间普通点的小房给她,而留一间豪华大房给自己呢?”

老许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强颜欢笑道:“哎哟,我说错了!那豪华大房是留给她住的,我呀,住普通房就好了。”

秋琼听见自己要住普通房,而且还被改名叫“许娜娜”,起先是满腔怒火的。但见老许的诡计被那工作人员冷不丁的一句话打饭,自己还被换到了豪华大房,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的,许先生,这是您的房卡。”那工作人员瞬时间便办好了手续,转而侧起了身,对秋琼微笑着道,“许小姐,这是您的豪华大房房卡,有任何需要,只要按下床头的服务按钮,即有人专门为您服务。”

秋琼双手接过房卡,偷笑着在老许眼前挥了一挥,随后径直走向了电梯。老许暗暗骂了两句,愤恨地跺了跺脚后,又急忙提起行李箱追了上去。

就在他们俩经过大厅旁的餐厅时,恰巧听见里头一阵“哐当”破碎声,他们互望了一眼,随即转了个身就要往餐厅里头走去。可他们前脚刚落地,那前台的工作人员即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展开双臂拦住了他们,并苦笑着道:“许先生,许小姐,里面正在打扫,你们……您晚点再过来就餐吧。”

老许撇着嘴,耸了耸肩后,便揪起秋琼的衣袖,拉着好奇的她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秋琼很是不解,明明里头动静不小,加上那工作人员刻意阻拦,说明餐厅里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老许沉下一口气,厉声道:“小琼,不,娜娜,你忘记我们的计划啦?”

秋琼打了个寒颤,冷哼道:“别叫我娜娜!我当然没有忘,不就是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嘛!”

“知道就好!”老许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现在看来,整个贪婪镇的氛围都变得有些怪异,我们得小心行事。还有,懒惰在出镇前悄悄跟我提过,说到了贪婪镇若是觉得不对劲,就不宜提起你真实的姓名,所以……”

秋琼恍然点了头,不由得泄了全身力气,靠在了电梯墙上。渐渐的,秋琼的脸色越来越灰暗与凝重,可她自己也不清楚,在为了什么而感到不安。

第034章 隐形富豪(二)

躺在软绵的大床上,闻着淡雅的香薰味,秋琼吁了一口气,微合着双眼,立时觉着全身心的疲惫都排出了体外。然而,这舒适的时光十分短暂,就在秋琼抱着被子将要睡着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

秋琼警觉地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紧张又不安地透过门眼看去,只见圆影中,老许穿着背心和短裤,一手抱着衣服,另一手插在腰上,撇着个嘴,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一见是老许,秋琼顿时放松了警惕,转而满怀疑惑地开了门,问道:“老许,你这是在干嘛?”

老许愤然道:“哼,我怀疑那前台的工作人员是故意在整我,居然安排了一个停水的房间给我!小琼,你房里有水吗?我想借个水洗澡。”

“停水了?”秋琼惊叫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一进房门就瘫在了床上,都没有检查一遍这房里的设备。

老许耸了耸肩,抱着衣服径直走进了浴室里,一手轻轻地提起开关,只听见那花洒“咚”的一声喷了点气,却没见它流出一滴水。老许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暗骂道:“花了那么多钱住下来,房间里居然连水都没有!这可真是店大欺客!”

老许二话不说穿好了衣服,拉着秋琼即坐电梯回到了大厅,怒气冲天地赶到前台,却未料扑了个空,那工作人员竟然没在。

“这客栈真是一次比一次差!现在连人都不见了,真是欺人太甚!”老许气得直跺脚。

“老许,你先别急着生气,万一人家刚好有事走开呢?可能很快就回来了。”秋琼浅笑着安慰道。

然而,他们俩在这空荡荡的大厅里等了又等,那工作人员却始终没有露面。老许一拳打在台上,高声喊着:“有没有人啊!出来一下呀!”

就在这时,大厅旁的餐厅里又传来了一阵“哐当”破碎声,秋琼和老许相视一眼,都立马对那餐厅起了疑心。

秋琼微皱着眉头,踮起脚尖地走到餐厅门口前,悄声问道:“老许,你说,我们还要按原计划吗?”

老许摊开了手,作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叹道:“唉,我只是想洗个澡。”说罢,老许一手揪起餐厅门口的帷布,抓紧秋琼的手腕,小心警惕地走了进去。

前脚刚踏进去,秋琼和老许的心里便无比肯定,这餐厅一定有问题。只因客栈的其他地方都是灯火通明的,唯独这个餐厅里没有开一盏灯,甚至比懒惰的研究室还要昏暗。

一路走到了餐厅的另一头,除了看见一片漆黑外,他们俩什么也没有发现。可即便眼里没看见东西,老许的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压抑,就好像是黑暗之中有某种东西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老许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心里不禁有些慌张了,因为门口的帷布恰好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一走进这餐厅,就如同走进了一个封闭的黑盒子,既分不清方向,更找不回出去的路。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待久了,秋琼也被那莫名的压抑影响了,一时间只觉胸闷气短的,浑身发着冷汗。秋琼使劲摆了摆手,弯下了腰,小声地道

:“老许,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下次带上个电筒之类的,再进来转转吧。”

老许点了头,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搞不清楚餐厅门口到底在哪个方向了。所以,老许只好一手摸着黑,缓慢地向前探路。

“小琼,你一定要跟紧我。”老许担心地道。

秋琼冷冷一笑,回道:“你这死死抓着我的手,我还能不跟紧你呀!别那么多废话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可就在这时,秋琼只觉身后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靠近。秋琼心头一紧,瞬间瞪大了双眼,本能地侧过了身,两手拽紧了老许的胳膊,随后抬起左腿,即向着黑暗全力踢了一脚。

“呵!”

在一阵无力的呻吟声后,他们俩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且地面随之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同时,各种“叮铃哐啷”破碎声纷纷攘攘地回荡在餐厅里。

老许抖抖颤颤地挨在墙边,惊恐地道:“小琼,你都干了什么?”

秋琼也感到十分后怕,她完全没料到,自己这一脚会造成如此大的动静。秋琼不禁倒吸着凉气,摇首道:“这……我就本能反应地踢了一脚……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呀!”

紧接着,他们俩都紧贴着墙,慌张又无助地盯着眼前的漆黑。可过了好一会儿,这餐厅里又再也没有了动静。

老许振作了一番精神,低下了头,问道:“小琼,那你有没有察觉到自己踢到了什么?是死是活?是人是鬼啊?”

“我,我想想。”秋琼屏住呼吸,费力地回忆着刚才那神来一脚。

从脚感上看,刚踢过去时,那东西好像面团般软糯;可再踢入几分后,那东西又好像变得钢铁般坚硬。

一时之间,秋琼的脑海中找不出与这种感觉相匹配的东西,只好无奈地摇了头,答道:“我感觉不出来,那东西好像有两种形态。”

“还两种形态?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赶紧溜吧!不管他是人是鬼,是死是活,我们都惹不起呀!”

说罢,老许自认倒霉地摆了摆手,领着秋琼继续寻找出路。可就在这时,在他们俩身后的不远处,帷布突然极快地扬起。外面的光投射进来,只见一人拧着箱子站在了门口。

“老许,门口在那边!”

正当他们转身要朝门口方向走去时,只见门口那人抬起了左手,在帷布旁轻轻地一提,整个餐厅里的灯都亮了。原来,站在门口的人是那前台的工作人员,而她手上拧着的居然是一个药箱。

秋琼和老许就像犯了事被人抓了个正着似的,顿时定下了身,尴尬地笑了笑。而那工作人员可就遭殃了,只见她刚迈出腿要向前跑,却不料被他们俩的出现吓了个魂飞魄散,一脚没踩稳,失去重心摔了出去,连手上的药箱也一时没抓住,甩向了空中。

“药箱!”那工作人员喊道,“不要!”

秋琼心里一惊,直觉告诉了她,这药箱对她十分重要。于是乎,秋琼右脚跨上了旁边的凳子,左脚踩上了餐桌,随后瞧准了那药箱下

落的轨迹,用尽全力向前扑去。眼见着那药箱掉到了身前,秋琼立即双手将它抱入怀里,并打了个前空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老许两眼闪着光芒,不由得鼓起了掌,叹道:“可以呀,小……娜娜,这动作够漂亮的,你从他们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呀!”

此时,秋琼可没心思搭理老许,她将那药箱放在一边,便急忙跑到餐厅门口,小心地扶起了那工作人员,并一连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那工作人员前一刻还一脸的痛苦难受,但就在秋琼来到她身边的一瞬间,她竟然又挤出了那个标准的笑容,轻声道:“我没事,谢谢许小姐。”

“哎哟,你就别说什么谢谢了,要不是我们,你也不至于吓成这样。”说罢,秋琼便将那工作人员搀扶到座椅旁,让她先坐下来休息。

然而,那工作人员却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全然不顾秋琼的建议,猛地站起了身,拧起了药箱,一瘸一拐地走到餐厅另一头。紧接着,那工作人员突然跪倒在地,打开了药箱,拿出了一瓶消毒水与一块药布。在沾湿了布后,只见那工作人员眼含着泪,抱起了躺在地上的阿恼的手,擦拭起他的伤口。

“怎么……伤得更重了呢……”那工作人员撇过头去,偷偷地抹去了滑落的泪水。

秋琼和老许这才发现,原来地上还躺着个阿恼!可此时的他却是鼻青脸肿的,浑身上下可见多处重伤。

秋琼担心地打量着阿恼,忽然,她瞧见阿恼的衣服上、肚子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脚印。一时间,秋琼想明白自己刚才踢到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们俩快步走到阿恼身边,异口同声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工作人员仍埋头擦着阿恼的伤口,听他们俩如此一问,只是苦苦一笑,轻声答道:“没事,都是小事。”

“这还叫小事儿?”老许惊呼道,“瞧瞧他的伤,这人都快被打残了!”

“许先生,您是客人,就应该到客人该待的地方。这里这么乱,地上还满是玻璃渣的,实在危险,请您先离开。要是您要用餐的话,等我把这里打扫干净了,再通知您过来。”

“嘿呀!我来这又不是要用餐,我是想……”老许本想说房里没水的事情,但见都这种状况了,说出来不就是给人添堵嘛!于是,老许话风急转,继续道,“我是下来拿点东西,听见餐厅里有动静,才进来看看情况的。”

那工作人员站起了身,向老许鞠了个躬,轻声道:“不好意思,许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这时,秋琼一把抓住了那工作人员的胳膊,目光尤为坚定地直视着她,沉声道:“你就放心吧,我们都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况且,是阿恼带我们来这里的,看他伤成这样,我们……”秋琼望了老许一眼,点了头道,“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管的!麻烦你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工作人员脸色煞白,心中虽有忐忑与顾虑,但见秋琼的眼神是那么的炽热,她忽然觉得很温暖,不由得开口道:“都是因为,两瓶水。”

第035章 隐形富豪(三)

“我叫欧阳云依,阿恼是我的丈夫,我们本来是生活在银环里的一对普通夫妇,被生活压得毫无喘息的空间。三个月前,我们偶然遇到了一位经理人,他告诉我们,铜环里有一栋很旺的客栈在低价兜售。我们随他来看了看情况,见这客栈的条件和设备都挺完好的,价格也确实低得离谱。”

“我和阿恼虽有担心,但想了想,要是我们一辈子待在银环里,那就得一辈子看别人的脸色、受别人的气……所以到了最后,我们忍不住心动,将这间客栈接手了过来。可谁能想到,这一成交,就是我们噩梦的开始。”

“噩梦?”秋琼和老许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禁微皱起眉头,心中泛起了阵阵不安。

云依盘腿坐在阿恼头边,一手轻柔地抚摸着阿恼的额头,神情越发的忧伤,在苦苦笑了一声后,才继续讲道:

“贪婪镇,表面看起来美好繁华,其实它的内在已经腐朽不堪。许先生,许小姐,我们镇子有一个外人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在五年前,镇上水源突然开始不断地减少。上面的人为了不影响外来的商客,不让你们过于担心,所以下达了一道死令,谁要是将这秘密说出来,即刻判以最重的处罚。”

“五年前?!”秋琼惊呼一声。

老许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摊开了双手,大惊失色地叫道:“我去,不会这么巧吧!我们镇子也是在五年前发生的变故!”

云依猛地抬起头,瞪大着双眼,不解地看着他们俩,嘴角微颤着问道:“懒惰镇也有变故?许先生,许小姐,五年前,你们镇上可曾出现一朵从东方而来的黑云?”

秋琼和老许同时怔住了,他们先是互望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点了头。这时,秋琼才想起了懒惰所说的话,他说过:“它与我们这些‘恶’不同,我们是为了维持平衡,而它是为了打破平衡。我试过窥探它,发现它的野心非常大,如今,各个镇子怕是都已经受到了它的影响。”

原来,懒惰说的是真的。那恶的力量,憎,不仅打破了懒惰镇上的善恶平衡,还把灾难一并带到了贪婪镇上。而且,恐怕其余的几个镇子也没能幸免。

可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身为“天降之人”的秋琼,她还能做到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吗?一时之间,秋琼只觉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

秋琼双目无神地低下了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暗暗告诫着自己:“秋琼,你只是过来买奶粉的。你千万别趟这趟浑水,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水有多深。更何况,小诺、雪姨和芙蕖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去呢!秋琼,你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也没有!”

“娜娜?你想什么呢?”老许轻声叫唤道。

秋琼猛然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望着老许,紧张地回道:“没……没有……”说罢,秋琼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着:对了,从此刻开始,你就乖乖地当好许娜娜。

这时,云依从失神状态恢复了过来,深感好奇地问道:

“许先生,许小姐,那你们知道那黑云是怎么回事吗?”

秋琼点了头,不紧不慢地道:“那朵黑云,其实是被解封的恶的力量,它的名字叫作‘憎’……”随后,他们俩便互相补充地将懒惰镇上那段灰暗的日子讲述给了云依听。

云依听完,脸上的神情顿时多了几分恐惧之色,她低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阿恼,又问道:“许先生,许小姐,那你们懒惰镇是如何度过难关的呢?”

如何度过难关?

按照他们经历过的事情来看,只要找到那藏在镇上的多余的恶,然后再将它消灭,那镇子自然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一旦论起怎么将它消灭,秋琼必然会将自己掺和进去。

那么,应该怎么会回答呢?

忽然,秋琼眼珠子一转,急问道:“云依,你们贪婪镇的镇主是谁?是不是叫贪婪?是不是一对双胞胎啊?”

秋琼设想的是,在懒惰镇上,有勤奋和懒惰这一对善恶抗衡的人物,那在贪婪镇上,也肯定存在着一对善恶抗衡的双胞胎。若贪婪是善与恶其中一种力量的化身,那他一定有个弟弟或兄长是另一种力量的化身,而“憎”肯定会在他们某个人身上!

按照懒惰镇的情况来看,如今谁在控制着镇子,那他十有**就是被“憎”俯身的那个。知道了谁是恶,那只要找到另一个为善的人与之抗衡,那这贪婪镇就有可能恢复平和了!

秋琼的思路是正确的,然而,她却没有料到云依会摇了摇头,冷不丁地回道:“我们的镇主确实是贪婪,只不过,他是一个独生子。而且,三个月前,他失踪了。”

秋琼吓得汗毛立起,满脸狐疑地叫道:“啥?独生子?还失踪了?!”

云依苦笑着道:“对,也正是因为他的失踪,这贪婪镇彻底乱套了。准确来说,是铜环和银环里的人们的生活全乱套了。”

老许紧锁着眉头,不安的情绪更加泛滥了,淡淡地问了句:“也是和水源有关?”

云依点头道:“对,贪婪这一消失,整个镇子忽然间都断水了。这五年来,大家都习惯了停水,平常也省水省用,几个月不洗澡也是常事了。所以,断水早期,并没有人把它当回事。可当有人反应过来,到市场上去抢购饮用水时,却突然发现,市面上竟然连一瓶饮用水都没有了。”

“没有?”老许惊叫一声,肯定地道,“不可能!”

老许记得十分清楚,三个月前来到贪婪镇时,他明明按订单给了阿柴五十箱水,那一箱里就有六十瓶。那市面上,怎么也得有三百瓶水吧,怎么可能连一瓶都没有呢?

“市面上之所没有一瓶饮用水,是因为有一个无良的投机者,在断水来临前,收购了整个铜环与银环里的所有饮用水。等所有人都渴疯了,他再坐地起价,以十倍、二十倍、上百倍的价格卖一瓶水。为了喝水,人们只能硬着头皮给钱。”

“可是,饮用水的价格却似没有封顶一样往天上涨。现在,半瓶水,可以换一根金条。生活在铜环里的人

,日子本来就艰苦,很多人因为买不起水,最终渴死在了街头。而很多银环里的人,也因为要买水,把整个家都给拖垮了。”

秋琼怔了一下,心想道:“半瓶水,就一根金条!那老许的车上,可还有十来箱水呀!那得多少根金条,我们成大富豪了?!”

最后,云依无奈地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许先生,许小姐,你们来的路上,应该看到了一群疯了的人吧。他们就是被那天价的饮用水给逼疯的,现在,他们只要看见有货车入镇,便会不顾一切地去抢。正因如此,其他镇子的人也不敢到镇上来了,客栈的生意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所以,我才会说,那就是噩梦的开始。不过,虽说客栈没了来客,但幸好的是,客栈前任主人为了给每个房间提供免费的饮用水,所以库房里还囤积着不少箱水。那些水,也足够我们勉强度日的。”

“可是,不知是从哪里走漏的风声,那外面的人知道了我们客栈里还有饮用水,都疯了般闯进来,问我们拿水喝!我们无偿地给了他们一次,以为他们就不会再来了!但我想错了,我们镇子的人终究是贪念太多了!

“他们不要脸地一次次向我们索取,我们哪施舍得起呀!无奈之下,阿恼只好对客栈加了防护,并且他们来一个,他就打退一个。但是,这三个月来,他们仍旧是不要命地跑来滋扰!”

秋琼不禁大惊,恍然道:“原来真是因为阿恼,那帮疯人才没敢追过来呀!”可说完,秋琼又觉得不对劲,微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可是,那帮疯人不都在外头吗?阿恼的伤,是谁造成的呢?”

云依缓缓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餐台,拿盘子装了些食物,小心地端到了秋琼和老许台前,再度挤出了那个标准的笑容,温柔道:“许先生,许小姐,我都忘了你们还没吃东西呢。你们先吃东西,吃饱了,我们再聊。”

老许不知怎的,忽然陷入了沉默中,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秋琼见云依故意扯开话题,好像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心里顿时冒起火气,只见她一把抓住了云依的手臂,神情十分严肃地叫道:“云依,你快说,到底是谁搞成他这样的?!”

云依吃力地挣脱开秋琼的手,十分为难地回道:“许小姐,我本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你和许先生都是善良的人,我实在没有理由让你们掺和进来。阿恼他会没事的,许小姐,您就别管了。”

“不行!你也说了,那帮人都是不顾一切的!要是没有阿恼,我们如今还在外头,都不知道是怎样的下场!云依,你就告诉我吧!”秋琼急喊道。

云依见秋琼是铁了心的,知道自己是隐瞒不了的,于是低声道:“唉,把阿恼打伤的人,是他的哥哥,为的是抢他手中的两瓶水。而那两瓶水,就是许先生给的。”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昏迷已久的阿恼突然睁开了眼,只见他猛地坐直身子,两个大拳头定在身前,一脸惊恐地喊道:“你把水还我!”

第036章 隐形富豪(四)

每一瓶水,不,应该是每一滴水,对贪婪镇的镇民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见阿恼醒来,云依顿时展开愁眉,转身扑在了阿恼的怀里。阿恼愣了愣,展开双臂,轻轻地抱着云依。乍一看,这画面就如同一只小麻雀撞进了一只大橘猫的怀里。

“这……云依,怎么回事?”阿恼一头雾水地问道。

云依痛心道:“阿恼,你刚才不慎昏过去了!”

阿恼摸了摸后脑勺,一时刺痛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倒吸着气,咬牙道:“昏倒了?对,我想起来了!刚才漆黑一片的,不知从哪来的一脚,把我整个人都踢懵了!”

秋琼一听,立马缩起了脖子,尴尬地撇过脸去,没想着承认的。但没过多久,秋琼的良心又实在过意不去,缓缓举起了手,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干的。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出于本能,就踢了过去……对不起。”

“谁在说话?”阿恼心想着,随即揉了揉眼,晃了晃脑袋,刚醒来的那种朦胧感逐渐褪去,视线也变得清晰了起来。待看清楚秋琼和老许的样子后,阿恼怔了一下,问道:“您是许先生的?”

云依抬起后,在阿恼耳边悄悄地提醒道:“她是许先生的妹妹,许娜娜小姐,是我们的贵客。”

一听是贵客,阿恼大吃一惊,急忙爬起身来,一手轻揉着肚子,踉踉跄跄地来到秋琼身前,十分正式地弯下了腰,诚恳道:“许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环境太黑了,肯定是吓着您了!要说对不起的人,哎呀,应该是我才对!我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今晚的房费……我们还是退给您吧……”

秋琼也匆匆站起身,微微弯着腰,连忙摆着手,惊慌道:“哎呀,不用不用!明明是我动的脚,怎么还能怪你呢?更何况……你受的这些重伤,我们也有责任。”

“你们有什么责任?”阿恼顿时显得不知所措,无比困惑地回头望了云依一眼。

秋琼苦笑着,回道:“云依都跟我说了,是因为老许送给了你两瓶水,才会导致你受伤的。”

阿恼眉头挑起,立马退到云依身旁,一手搭着云依的肩,两人缓缓背过身去。阿恼俯身至云依耳旁,小声道:“云依,你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客人呢!这不让他们担心嘛!”

云依无奈地摇了头,也很小声地回道:“我本不想说的,但许小姐坚持要知道,我也只能告诉她了。”

阿恼面露难色,叹道:“唉,云依,那你有说,是谁伤我的吗?”

“我……说了……”

“糟糕!这许先生和许小姐能从那疯人堆里突围出来,一看就知道,他们可不是一般人呐!要是让他们觉得我们客栈不安全,不在这里住了,那我们就亏大发了!”阿恼摇首道。

“对啊!”云依心头一颤,才意识到这实话实说可能带来的后果。

阿恼说的没错,要是秋琼和老许觉得客栈里有危险,选择退房离开,那他们这个月的营业额将又是一个零蛋。那停泊区里停着的几台货车和飞船,其实都是阿恼在路上捡回来的,拿

来装装样子,作出一副有人住店的假象,让前来的客人稍稍安心罢了。

这时,老许忽然回过神来,只见他一掌拍在桌面上,急赤白脸地问道:“你刚才提的那个投机者,叫什么名字?”说罢,老许眨了眨眼,紧接着惊叫一声,“我去,你什么时候醒的?!”

云依与阿恼缓缓回过正身,脸上几乎同时显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异口同声地怒道:“投机者都该死!”

老许被他们这般反应吓到了,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投机者啊……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秋琼瞥了老许一眼,仿佛是在用眼神警告他:不该问的就别问!然而,老许并没有搭理秋琼,只见他向前跨了一大步,躲开了秋琼的眼神,不死心地问道:“他……他有名字吗?”

老许的追问似乎刺中了阿恼的痛处,一时之间,阿恼皱起了眉头,一改先前礼貌规矩,显出一副十分恼火的神态,咬牙切齿地道:“许先生,您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您认识他?”

老许撇起了嘴,摊开了双手,苦笑着道:“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嘛?你们都不告诉我他是谁,我怎么知道自己认不认识他?”

阿恼胸中的怒火顿时烧起,正要冲上前时,云依两手死死地摁住了阿恼的胳膊,拼尽了力气不让他冲动。念在秋琼和老许是当下唯一的客人,阿恼最终还是识相地放下了手,但是,要他说出那个投机者的名字,是绝无可能的。

那个无良可耻的投机者,不仅仅是云依与阿恼心中的痛处,也是贪婪镇上千千万万个镇民们不愿意提起的一个人。

见气氛越发冰冷,秋琼赶紧挽起了老许的胳膊,推着他往餐厅门口方向而去,并小声嘀咕道:“哎呀,快走啦!老许,你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这些干嘛!”

“小琼,你放开我!我必须知道!”老许使劲蹬直双腿,就是不肯离开,但奈何秋琼的力气实在有点大,竟不料被她硬生生往前推去。眼见着就要出餐厅门了,老许不甘心地翻了个身,两手扒拉着餐台,嘶喊道:“那个投机者,是不是叫阿柴!”

云依与阿恼心中同感惊诧,只见他们都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老许,厉声叫道:“许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得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老许并没有感到一点开心,脸色反而瞬间凝重了起来。在深吸了一口大气后,老许闭上了双眼,猛地一拍脑门,愤恨道:“我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秋琼立马松开了手,快眨着眼睛,用胳膊戳了戳老许的腰,悄声问道:“老许,这是什么情况?!”

老许也没管秋琼,直走到云依与阿恼的身前,失落地垂下了头,沉声道:“抱歉,造成你们当下这局面的,有我一份责任。”

“什么?许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云依一脸疑惑地道。

“阿柴,你们说的那个投机者,其实是负责我们懒惰镇货物的经理人。在三个月前,他以一个神秘买家的名义从我手中拿了五十箱饮用水。但是,我当时真不知道他是在故意囤货!他什么单据和手续文件

都有,所以我才没有多想!要是我知道他准备那样做,我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他的!”

云依与阿恼互望了一眼,先前紧锁的眉头突然打开,随后又不知为何地笑了起来。见老许眼神越发迷离,云依才摆手示意阿恼停下笑声,接着温柔地道:“我们还以为许先生您与那个人有什么瓜葛,原来他是您的经理人,那样的话,你们认识也不出奇。只不过,许先生,您不用太自责,这件事和您谈不上有任何关系。”

老许心里一怔,惊愕道:“为……为什么?”

云依微笑着,不慌不忙地回道:“因为那五十箱饮用水,只是冰山一角的一角。为了垄断整个铜环和银环的饮用水,那个人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几乎和所有外来的商户都做了暗中交易。五十箱在他所做过的交易里,其实算是一个非常小的数字了,我们听闻,他从傲慢镇那里拿了近万箱水。所以,要论责任,许先生,真的轮不到您。”

“近万箱水啊?!”老许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那五十箱水与之比起来,怕是连一根汗毛都算不上。

听云依这么一说,老许心中的愧疚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紧接而来的,却是满满的愤怒与不甘,老许忍不住暗骂道:“这阿柴分明是瞧不起我们懒惰镇呐!找别人买近万箱!找我就只买五十箱!难道他是觉得我们懒惰镇就没水了?真是气人!”

这时,秋琼也来到了众人身边,只见她眼珠子转了两圈,神情忽然显得十分疑惑,问道:“云依,那可是一万箱水,如此大体量的交易,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而且,那么多箱水,他放哪儿?”

此时,秋琼正满心思地想象着,那万箱水堆放在一起,叠得就像是一座山那么高,而她则站在了“山底”,抬头望去,根本看不到顶。更何况,那仅仅是从傲慢镇运来的,若是加上其他几个镇子的,以及从本地商户收来的,秋琼不禁觉得可怕,那座山得有多高啊!

然而,秋琼却忘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那便是在储存货物时,不一定是按货物原来大小存放的。傲慢镇的人早已掌握了改变物体大小的技术,而且,他们并没有占着这项技术不开放,反倒是十分慷慨地把它带到了这里。

正是因为有了缩小装置,贪婪镇上的各大仓库才能容纳得起海量的货物。

云依还没来得及回答,老许就轻轻地拍了拍秋琼的脑袋,笑着道:“傻呀!你都不想想我们车上的货是怎么放的!”

秋琼顿时眼前一亮,恍然叫道:“对啊!可以缩小!如果一箱水缩小到指头大小,那一万箱水不也就一张床那么大!难怪会没有人发现!”

云依微笑着点了头,叹道:“唉,正因如此,至今没人找到那个人到底把水存在哪里。商品管理会的人也想管呐,但始终拿不出证据,拖到了今天,他们也管不着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可就在这时,餐厅门口的帷布突然被掀起,又一个大块头走了进来。那大块头不屑地看了看他们,随后大声喝道:“给爷拿点吃的来!”

第037章 隐形富豪(五)

那大块头的出现着实让秋琼和老许震惊,只因他的身形竟比阿恼还要大一个型号,浑身肌肉就如一块块铁球,壮实得像一头黑棕熊。而且,看他剃了个寸头,留着个大胡子,以及那穷凶极恶的神情,一眼便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物。

在那大块头面前,仿佛所有人都成了一只弱小的兔子,无需旁人的提醒,相信所有人都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见没有人回复,那大块头再吼了一句:“给爷拿点吃的来,听见没有啊!”说罢,他拉来了几张座椅,拼成一排长椅,嚣张气焰极盛地坐了下来,就像是全天下人都欠着他钱一样。

但又不得不说,那大块头坐下来,那些普通大小的椅子立马变成了一张张矮凳,而他身旁的餐桌应该才是适合他的凳子。

阿恼怒瞪了那大块头一眼,愤然哼了一口气,随后侧着身,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云依见状,立马又挤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应和道:“好嘞,马上给您拿来。”

就在云依刚迈开腿的一瞬间,阿恼伸手摁住了云依的肩膀,并轻轻地将她拉了回来,低头道:“云依,别管他!我们还哪有吃的,即便是有,不都被人抢光了吗?”

云依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了,昂起了头,压低声线叫道:“阿恼,你惹他干什么呀!算了算了,让我先拿点吃的打发打发他吧!”

阿恼紧皱着眉头,微微摇了头,目光尤为坚定地直视着云依的双眼,随后侧着头,余光瞥着那大块头,厉声喊道:“我们这里没食物!你滚吧!”

“阿恼!”云依急喊一声。

秋琼和老许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那大块头竟一掌将身旁的餐桌给拍碎了。紧接着,那大块头猛然站起身,顺手抓起了身下的椅子,怒气冲天地奔向了众人。

“我去!快跑!”老许惊呼一声,急忙拉着秋琼往餐厅安全的角落跑去。

一时间,秋琼心里也是妥协的,毕竟如此两个庞然大物要是打起来,像她这样的普通人可未必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你一拳我一脚之际,说不定就伤及无辜了。所以,面对他们这样的小巨人,能躲就马上躲,不能躲也要想尽办法、创造条件地避开他们的拳脚范围。

待他们俩蜷缩在餐厅的一处角落里时,那大块头也已经提着椅子,来到了云依与阿恼的面前。阿恼一步越前,挡在了云依的身前,双眸瞬间冒起了怒火,恶狠地瞪着那大块头。

“狗崽子!”那大块头怒吼一声,随即甩起了座椅,眼看着就要向阿恼砸去。

秋琼心头一紧,想着,以阿恼的体格,接住那大块头这一击轻而易举,可云依就在身后,阿恼肯定要收一点力气,不敢做出过大的动作。秋琼顿感不妙,不禁在心中祈祷道:“阿恼,无论如何,你可得接住呀!”

然而,事实完全出乎了秋琼的意料。那大块头一椅子朝着阿恼的头砸下来,阿恼竟然连手都没有抬,只是一动不动地在那儿站着,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可阿恼真的扛下来了吗?

不过两秒后,鲜血即从阿恼的头顶滑落一下,很快便染红了他半边脸。阿恼眼中的那团怒火瞬间消失,进而眼皮就如同挂上了

石块,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

就在这时,那大块头猛然抓起拳头,胳膊上的肌肉顿时膨胀了一圈,并且暴起了无数青筋。只见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丝残影,那大块头即已完成了出拳,用尽全力地打在了阿恼的肚子上。

阿恼立时口吐鲜血,浑身脱力地跪倒在地,并失去意识地垂下了头。那大块头不屑地冷笑一声,一手抓起了阿恼的头发,凶恶地盯着阿恼的脸,叹道:“唉,不知量力的人,得有多悲哀阿!这个镇子剥夺了你的意志,瞧瞧你如今这副软弱无能的样子,真是给我们家丢脸呐!”

说罢,那大块头向一旁吐了口痰,随即又全力一甩手,将阿恼整个人摔倒在地。紧接着,那大块头又一手指着云依,咬牙切齿地道:“你,最好乖乖地,给爷马上拿吃的来!”

云依心中虽然伤心又着急,但是她实在害怕那大块头不肯放过阿恼,再这样打下去,阿恼迟早是要丢掉姓名的。所以,云依也只能强忍悲痛,微微弯下腰,轻声道:“好的,我马上去拿。”

“哼,早这样,就没那么多事了。”那大块头揉着手腕,转身朝一处完好的餐桌走去。

眼看着云依与阿恼被人欺负,秋琼一时间火冒三丈的,气得抓紧了拳头直跺脚。可就在她忍不住要冲出去时,老许却赶紧费尽力气把她拉了回来,并且示意她千万别冲动。

秋琼一边挣脱老许,一边呵斥道:“老许,你干什么呀!别拉着我!”

老许一手指着那大块头,低声训道:“傻呀!你再冲动,也得分清楚场合好不好!你瞧清楚了那家伙的身材,他一个拳头都有你的头那么大,是你能乱来的嘛!这么直接过去,是找死呀!”

听老许这么一提,秋琼顿时愣住了,眼珠子一转,才意识到,这直接走过去,还真是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太不自量力了,要想解气的话,她必须找些帮助。

忽然,秋琼两眼放出了光,在老许面前摊开了手掌,急切地道:“老许,快把车钥匙拿来!”

老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立马便猜到秋琼这拿钥匙的目的。然而,老许的身上并没有车钥匙,就连他的房间里没有,“傻呀!我们懒惰镇的车还需要车钥匙?我早就设置好你的权限了,你过去就能打开!”

“对哦,是我想复杂了。”话还没说完,秋琼便动身往餐厅门口走去。

可没走多远,老许又突然叫住了秋琼,一脸担忧与不安地急唤道:“小琼,你……还是量力而行呀!”

“哎呀,老许,你就放宽心吧!对付比他庞大一千倍的东西,我都没在怕的!”

秋琼悄悄地溜出了餐厅,直朝停泊区飞奔而去。与此同时,云依端来了一盘干粮,并按照最高的标准摆放好了餐具。

“您慢用。”云依勉笑着道。

老许仍害怕地躲在角落,心里暗想着,食物既然都已经拿来了,那么事态也理应平息了吧。

然而,事实再次狠狠地抽了老许一耳光。只见那大块头一手抓起了一把干粮,用力地抓紧拳头,手中的干粮竟然瞬间被捏碎成粉末。

那大块头愤怒地将粉末撒在了云依身上,并大吼道:“这是人吃的吗?这是狗粮吧!拿这些东西过来,你糊

弄谁呢!找死是不是!”紧接着,那大块头将餐桌上的碗碟全数摔在地上,干粮撒了满地,随后一指指着云依的鼻头,咬着牙继续道,“把你们藏起来的水,给我拿出来,要是敢不拿,我把你这客栈都拆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哐”的一声,一箱水突然砸在了餐桌中央。那大块头顿时喜出望外,没有料到自己的话落实得如此之快。可就在他伸手要去抱住那一箱水时,那大块头突感后颈处一阵冰凉,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袭来。

而释放这股力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秋琼。此时的秋琼已改头换面,穿上了一身雪白色的“女武神”纳米服,左手提着断邪剑,右手握紧了拳头,显然是进入了“状态”。

就在刚刚,秋琼一跃至半空中,高举右拳,瞧准了那大块头的脖子,便是一套“从天而降”的拳法,丝毫没有留力地打了下去。

那大块头完全没有防备,眨眼间,他整个上半身便被秋琼的右拳压弯,进而正脸砸在了餐桌上。又是“嘭”的一声巨响,又一张餐桌不幸报废了。

“啊!”云依尖叫一声,一脸惊恐地连退三步。

而在餐厅的另一角,老许却激动地高举双手,欢呼道:“呀!就要这样!厉害啊!小……娜娜!”

“您是许小姐?不会吧……您……到底是什么人?”云依捂着嘴问道。

秋琼摆了摆手,心念一动,面罩便即刻回到胸口的装置里,并浅笑着回道:“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这……”云依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眉宇间尽是不安的情绪,“许小姐,您真是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许先生,许小姐,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秋琼顿时皱起了眉头,神情十分不悦地道:“离开?我们才不离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人欺负!那个阿恼也是,明明可以还手,却愣着不动,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怂!”

云依叹了口气,急切地解释道:“许小姐,您误会了,阿恼之所以没有还手,是因为……他是阿恼的亲哥哥,在他们的家乡,长辈为重,阿恼是不是不动,是根本就动不了!”

“啊?”秋琼心里一惊,低头看着瘫在地上的大块头,想着,原来这就是抢了老许送给阿恼那两瓶水的人,若是这样的话,她更不能放过他了。

“哼!你不是爱抢别人的水吗?”说着,秋琼一脚用力踢在那大块头的腹间,“不就是水嘛,我有的是!你倒是起来抢呀!”

“许小姐,住手呀!”云依一时冷汗直下,跑到秋琼身边,将她拉到餐厅门口,“许小姐,您有所不知,他呀,是铜环的警卫长!你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整个铜环呀!”

秋琼怔了一下,想到外面除了那帮疯人以外,一片萧条样子,她还有人可以得罪吗?

“许小姐,您别看这铜环里饿死了不少人,但他们那些警卫官,自从断水以来,霸占民脂民膏也非一天两天了,他们可饿不死!而且,他们各个身强力壮的,谁要是惹到了他们,可没有好下场呀!许小姐,您快走吧!”

就在云依正要推秋琼出餐厅门时,地上那大块头突然撑起了手,人还没起来,就听见他低吼了一声:“走?没门儿!”

第038章 惹不起的人(一)

餐厅的角落里,刚起了一点兴致的老许脸色骤然暗沉。眼见着那大块头渐渐撑起了身,愤怒地吐了一口灰,老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无声地放下了手,乖乖地蹲了下来,抱紧了自己。

“警卫长……”老许全身抖索着,心想道,“完了,完了……我们咋就惹上了这种角色呢……”

警卫官,是在这偌大的铜环里,绝对不能惹的人物。平日里,他们负责维持整个铜环的秩序,守护所有生活在这里的镇民们的安全,保障他们的财产不受损失……他们,本来是铜环的英雄。

为什么说本来?

因为这三个月以来,铜环里已经渴死、饿死太多人了,即便是没死的人,也都变成了疯人。为了处理满街的尸体,以及控制那帮疯人,警卫官几乎一直在连轴转,没有好好歇息过半天。

可是,他们终究也是人,也会感到疲惫,也会感到饥渴。熬到了最后,已经有不少警卫官倒在了履行职责的过程中。

那时候,铜环里已经没有饮用水了,可那帮疯人却越来越猖狂,他们只能向上头请求增援与补给。但过了好久,他们的请求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从来没有收到了回应。

警卫官们渴死的渴死,战死的战死,他们只感到自己被无视、被抛弃,他们再也忍不了了,他们愤怒了。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为了能活下来,这些万里挑一的警卫官们选择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中。他们执起曾发誓用来保护镇民的工具,四处抢夺资源,四处搜刮遗落的饮用水。

如今的他们,却成为了铜环的恶人。

而这警卫长一职,即是所有警卫官的统领。只需他一声号令,外面的所有警卫官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包围整栋客栈,要是等到时候,秋琼和老许可谓是插翅也难逃了。

一想到这,云依的心顿时慌乱到了极点,她太了解那大块头警卫长的脾气了,他的怒火一旦点着,就没有人可以扑灭。而且,不仅是云依,是所有生活在铜环里的人都深知一点。

在他的气焰底下,从来没人能劫后逢生。

“许小姐!求求您了,快走吧!”云依惊叫一声,迅速拉起秋琼往门口走去。

秋琼被云依推后一步,但下一刻,秋琼绷紧小腿,在扎稳了脚跟后,右手猛然向上抬去,顺势挣脱了云依的双手。一时间,秋琼面若冰霜,双眸就如同两柄锐利的长刀,凶狠地刺向了那大块头。

“云依,我不走!”秋琼右手接过剑柄,手肘一提,手腕一翻,剑尖即直指那大块头的后背,“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像他这种恃强凌弱的人!更何况,还敢抢别人的东西,把别人打伤!还是警卫长呢,无耻!”

云依急得手忙脚乱的,两手挠乱了头顶上的盘发,转向待在角落里的老许,急喊道:“许先生!您别再那儿躲着呀,您快劝劝许小姐!你们惹不起这样的麻烦呀!”

老许嘴角颤动着苦笑一声,生硬地摇了头,摆着手道:“这惹都惹了,我可劝不了……而且,现在还不清楚是谁惹不起谁……”

见老许不作为,云依气得跺脚,又急忙跑回阿恼的身边,跪在他的肩旁,轻拍着他的脸,喊道:“阿恼!你快醒醒!快醒醒!出大事了!”

然而,阿恼依旧紧闭双眼,无论云依如何叫唤,仍是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我……我该怎么办呀……”云依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地流下了无奈的眼泪。

云依之所以这么着急,一半是因为她知道那大块头的脾气与实力,要是再不安抚他,这家客栈很快就会在贪婪镇的地皮上消失。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云依丝毫不了解秋琼的脾气与实力,要是有人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的怒火也同样无人敢扑灭。

若是云依知道秋琼在懒惰镇上都干了什么,那她恐惧的人,便不该是那大块头警卫长了。

这时,那大块头一拳猛击地面,餐厅顶上的灯即随之晃了起来。随后,那大块头缓缓挺直身躯,同时低吼道:“恃强凌弱?在当今这世道,难道还有人不会恃强凌弱吗?!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那些弱小的人能活着,全是强者的悲悯!而我对你,已经没有一丝可怜可言了。”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只见那大块头的胡子突然飘起,断邪剑的剑锋即已贴紧他的脖子。

秋琼冷哼一声,毫无畏惧地回道:“哼,放狠话谁不会呀!我随口就能来!你猜一猜,是你的人躲得快,还是我的剑更快呀!对了,你不是还有手下吗?快快把他们都叫来呀!不过按照公平来讲,你叫了帮手,我也应该叫帮手!你以为,是你们的人厉害,还是我们整个懒惰镇的武械厉害呢?”

听见“懒惰镇”三个字,那大块头警卫长心头一紧,眉头不自觉地抖颤了两下,眸中突然多了几分惊喜。那大块头也着实意想不到,等了这么多些时日,那上头要找的人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忽然,那大块头深呼吸了两下,不仅收起了自己全部的怒气,还压下了那快要溢出来的兴奋劲。正当秋琼以为他要反击之时,他忽然换了一副面孔,两手抱拳,强作笑容地道:“哎哟,原来是从懒惰镇过来的客人!是我大意,是我冒犯了!我为我所做的事情,向你说声,抱歉抱歉!”

秋琼顿时愣了神,右手不由得泄了些力气,那大块头即瞧准时机,急忙向墙边挪了一步。秋琼也没看清楚他的脸,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于是赶紧抬剑一挥,再次拿剑抵着他的脖子,不给他一点溜走的机会。

那大块头随即举起双手,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急叫道:“饶命,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完全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那些有违良心的事情!从今往后,我保证,我再也不犯了!我向你发誓,绝对下不为例!”

秋琼也是一头雾水,心想着,这刚才还盛气凌人、目中无人的家伙,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畏首畏尾,如此低声下气呢?除非他本来就是一个外勇内怯的人,不然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这其中必有蹊跷。

就在秋琼有所怀疑之时,那大块头连忙补充道:“我真的保证不犯了!求求你,可千万别叫你们懒惰镇的武械过来呀

!”

秋琼冷冷一笑,暗喜道:“原来如此,这家伙是被懒惰镇的武械给吓坏了!还以为这家伙有多大能耐呢!放一句狠话就结束了,真没劲!”

紧接着,秋琼手腕微微向外一摆,便将那大块头整个人逼到了墙上,厉声道:“我要你保证有什么用!阿恼都被你打成那样了,你说那些话还有用吗?”

那大块头点着头,卑躬屈膝地道:“对对对,我现在说这话也没用了,这样吧……”说着,那大块头从衣兜里掏出了五瓶水,整齐地放到地上,继续道,“这些水,我都不要了,你们拿去给小恼换些药吧!就……就当作是我的补偿吧!”

秋琼看了一眼那五瓶水,发现其中并没有与货舱里的水包装一样的,这也就说明,这家伙身上还藏着水。于是,秋琼拿剑拍了拍那大块头的脖子,一脸不悦地问道:“你不久前从阿恼手中抢过去的两瓶水呢?”

那大块头心里一惊,暗骂了两句:“这娘们儿怎么知道我还有两瓶水呢!早知道,我应该先把那两瓶水拿出来!”

“拿不拿呀!”秋琼怒喊一声。

“拿!我这就拿!”那大块头速点着头,从裤兜里取出了那两瓶水,“小姐,我这些天收来的水,可都给你了!你可千万别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我这就放过你!”秋琼撇嘴一笑,向左跨了一步,剑锋随即离开了那大块头的脖子,但剑尖仍直指着他。

见秋琼挪开了剑,那大块头赶紧转过身来,向她拜了两拜,并反复喊道:“谢小姐饶命!谢小姐饶命!”

“好了,别装模作样了!”秋琼冷冷道,“这家客栈不欢迎你!你马上给我滚!”

“好嘞好嘞,我这就滚。”说罢,那大块头便立马起了身,朝餐厅门口走去。可就在要出门的一刹那,那大块头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向着秋琼弯下了腰,问道:“不知小姐尊姓大名呢?”

秋琼皱起了眉头,挥舞着断邪剑,冷漠地回道:“我为什么告诉你?”

只见那大块头抱起了拳,在身前摆了一摆,轻声道:“这个……只有知道小姐你的姓名,我才好让手下注意避让。不然以后碰到的话,我那些手下也不太懂事,冒犯了小姐你就不好了!”

秋琼眉头一展,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叫许娜娜。”

“什么?!许娜娜?!”那大块头惊愕了一下,随后打量了秋琼两眼,目光中多了几分困惑与不悦。

“怎么?有异议?”秋琼猛地一挥剑,凌厉的剑气随即斩去了那大块头胡子的一角。并同时抬左手至腰间,加载出一把与人一般大小的激光炮,炮口直怼着那大块头的胸口。

那大块头两手接过那飘落的胡子,脸色顿时涨红,青筋暴起,但见秋琼这一手长剑,一手激光炮的,他也只能咽下这一口气,向她鞠了个躬后,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客栈。

“切,连打都不打一下,真没劲儿!”秋琼一脸得意地松了手,那激光炮便散成了无数的纳米物质,回流到胸口的装置中。

第039章 惹不起的人(二)

“许先生,许小姐,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云依退缩至货舱角落里,神情愈发惶恐地反复打量着秋琼和老许。

老许吃力地提着阿恼的腿,好不容易才把他抬上了货舱,喘着大气回道:“不是说了嘛……我们是从懒惰镇来的商户……”

这时,秋琼肩扛着阿恼,艰难地来到货舱一边,轻轻地点了一下墙上的控制面板,地上随即升起了一台疗生机。紧接着,秋琼与老许一前一后的,小心地将阿恼平放在了床上。

疗生机感应到了阿恼身形的庞大,床体无需控制便立马向四方延展开半米,随后左右两边同时各升起一面透明的屏障,合拢在了中线上。

秋琼松了一口大气,心念一动,身上那坚不可摧的雪白色纳米服顿时变成流体般的纳米物质,全是回到了胸口的装置中。秋琼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云依,苦笑着道:“云依,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们,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人。”

一旁的老许甩了甩发酸的胳膊,默默地走到疗生机的床头,启动了“修复程序”,仅在眨眼之间,阿恼便淹没在了白雾之中。云依见此,不禁大吃一惊,慌张地拍打着屏障,一脸担忧地急喊道:“你们对阿恼做了什么?!快住手!!”

秋琼微笑着来到云依身边,轻轻地挽起了她的手,缓缓解释道:“云依,这是懒惰镇里最厉害的智能机械,它叫疗生机,能治愈人体内大大小小的伤。”

老许点了头,骄傲地拍了拍胸膛,随后指着自己的脸,笑道:“远不止呢!云依,你猜我多少岁了?”

云依愣了愣,紧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老许的脸,发现他脸上不仅没有一道皱纹,脸颊处还填满了胶原蛋白,而且头发乌黑浓密的,怎么看都是一副年轻人的样子。然而,听老许讲话的腔调,以及看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老派气息,又不像是一个年轻人会有的样子。

云依摇了头,轻声道:“许先生,抱歉,我实在猜不出来。”

老许得意地翘起手,咧嘴笑着回道:“说出来肯定吓你一跳!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啦!”

“什么?!许先生,您……您四十五岁了了?!”云依惊叫一声,顿时间,瞠目结舌地揉了揉眼,再仔细看了两眼老许。

“哈哈,果然吓一跳!”老许大笑一声,继续道,“这疗生机本身还有一个‘返老还童’的功能。可惜呀,这种智械不能拿到贪婪镇上出售,要不然,这肯定是市面上最热销的商品。”

秋琼顿时有些困惑,问道:“这疗生机不也是智械的一种吗?怎么就不能拿到这里出售了?”

只见老许摊开了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回道:“我哪知道呀!懒惰说不能,那就是不能!我猜,他可能是怕疗生机一旦普及,那这世上可就只有年轻人了。”

“所有人都年轻,有什么不好的吗?”秋琼这一问,整个货舱顿时间安静下来了,就连空气也好似凝固了一般。

稍过了

一会儿,只听见疗生机上发出“滴”的一声响,里头的白雾逐渐被抽空,透明的屏障随即向两边展开。

云依一脸担忧地低头瞧了一眼,只见阿恼的脸上没有一点淤青,且他的面容竟然足足年轻了十岁,云依吓得一手捂住了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惊呼道:“这……真的变年轻了!阿恼!阿恼,你听得见吗?”

阿恼慢慢地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望着云依,再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云依一手抚在阿恼的胸口,眼中含着泪花地答道:“阿恼,我们在许先生的货车上,是他们救了你。”

“救?”阿恼眉头抖颤了一下,惊讶地望着秋琼和老许,“许先生,许小姐,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

秋琼连忙摆了摆手,苦笑着道:“哎呀,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看着你被那家伙打成重伤,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阿恼这才想起来,他之所以会躺在这儿,全拜他那位亲哥哥所赐,可是,阿恼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有看见他的身影。阿恼不由得心头一紧,转向云依问道:“他人呢?云依,你有没有受伤?”

云依摇了头,脸色异常凝重地看向了秋琼,眼神里尽是恐惧与不安。紧接着,云依又垂下了头,两手抓紧了阿恼的手掌,在叹息一声后,温柔地回道:“阿恼,我没事,我好好的。你放心,他人已经跑了。”

“什么?!跑了?!”阿恼惊得瞪大了眼,瞬间坐直了身。

“没错,被我赶跑的。”秋琼平淡地道。

只见阿恼头发都立了起来,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什么?!被你……许小姐您赶跑了?!”

秋琼怔了一下,对阿恼这般反应很是不解,但她转念一想,忽然觉着阿恼这不过是惊讶过度而已。毕竟那般狂妄的大块头被人赶跑,这事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可若加上是被一个比他矮小几倍的小姑娘给赶跑,试问,谁敢相信?谁能保持镇定呢?

秋琼微微地点了头,一时间,只觉一股血气涌上脸,害羞地笑了笑,淡淡地回道:“哎呀,其实也不算是我赶跑的,我就随口放了个狠话,他就自己认怂,匆匆离开了。”

听了秋琼的一番话,阿恼突然岔气倒下,云依“啊”的尖叫一声,慌忙地摁下了他的人中。又过了好一会儿,阿恼才平缓了呼吸,目光呆滞地望着货舱顶,深长地叹了口气。

秋琼和老许互望了一眼,从各自的眼神中都能看出,他们对当前的状况可谓是一头雾水。赶走了那大块头,他们不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

见阿恼差一点又失去意识,秋琼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心想道:“阿恼这好像不是惊讶过度……他这应该是,惊吓过度了……”

老许和云依一人抬一边,将阿恼扶了起来,而秋琼则从货舱一角拿来了一瓶水,递到了阿恼面前。阿恼一见那瓶

水,灰暗的双眼里刹那间放出了光,只见他两手夺过那瓶水,飞快地拧开了盖子,并将它一饮而尽。

体内有了水分后,阿恼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他左右看了看秋琼和老许,神情愈发的严肃,沉声道:“许先生,许小姐,冒昧问一句,你们来我们贪婪镇有何目的?我知道,你们是客人,我没有权利过问。但是,唉,这回是真的招惹到了一个惹不起的人……”

秋琼愣了一愣,不悦地道:“我看他也未必惹不起!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的,但是胆子倒也不大!”

阿恼无奈地摇了头,叹道:“唉,许小姐,您有所不知,我这个哥哥是有仇必报的,而且,他从来都不记仇,谁惹到了他,他当场就要那个人粉身碎骨……而他今天绕过了你,背后肯定有某些理由……许小姐,您可千万有侥幸心理,他今天能放过你,但明天就未必了……”

老许脸色骤然煞白,紧张又害怕地哽噎一下,嘴角颤抖着道:“有没有这么夸张……”

阿恼又摇了头,十分肯定地回道:“绝对不夸张。他,这辈子就没有一个仇人,因为与他结仇的人都被他解决了,无一生还。所以我才想问,你们来贪婪镇的目的?如果你们没有急事的话,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秋琼和老许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显得格外的不知所措。这时,老许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想道:“既然这里都如此危险了,那干嘛还要在这里待着呢?万一奶粉没买着,把性命搞丢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然而,秋琼可不这么想。她来到这里,一心都是为了给小诺买奶粉,可如今连奶粉都没见着就要走,无论什么理由,她也没办法接受。

老许偷偷地瞄了秋琼一眼,见她紧锁着眉头,目光越发的锐利与坚定,老许立刻明白,自己这心里打的退堂鼓,即使打得再响再亮,也不可能回去了。

“唉,说了也无妨,我们此次前来,是要购置一些奶粉。”老许道。

“奶粉?”云依惊叫一声,眼珠子转了两三圈,思索着这铜环里哪里还有奶粉,可到了最后,她还是摇首道,“这可不好办,这铜环里生育率一直在逐年降低,市面上本就没有多少奶粉可买。而且,奶粉一来可以兑水喝,二来本身也有营养,在断水不久后,就被人抢光了。即便这铜环里真的还有,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呀。”

“云依说的没错,在这铜环里很难找的,你们急需要用吗?”阿恼问道。

“急呀!”秋琼突然大叫道,“家里还有小孩等着吃呢!”

阿恼抿嘴苦笑一下,无声地长叹一口气,转头望着车外,过了许久才开口道:“要不这样吧,明天我带你们上银环里找一找。只是,你们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老许一听,心里更没底了,但为了不让秋琼担心,他还是戴上了那副显得不正经的面具,笑道:“哈!你们这贪婪镇什么情况,买罐奶粉都要谈什么希望了!”

第040章 惹不起的人(三)

到了差不多中午的时候,老许的货车总算驶出了客栈。老许憋笑着坐在主驾驶座上,阿恼则弓着腰、脸贴着车顶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而可怜的秋琼由于没有身份牌的缘故,只能乖乖地躲在货舱里,避免警卫官与关口的抽查。

待在这密闭的货舱里,其他人或许会就感到压抑,感到呼吸不顺畅,但秋琼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见她恬然平躺在疗生机上,被子也不盖,枕头也不枕,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秋琼这头睡得香极了,可却苦了驾驶室里的阿恼。

车还没开出去多远,阿恼便感到肩颈一阵酸痛,尤其是经过坑洼路段时,那颠簸简直要了他的命。还没两下,他就已经两眼泛白,只觉脖子都快要硬生生被掰断了。

“许先生,我后悔了,要不我还是到货舱里待着吧。”阿恼一脸难受地道。

老许死死地抿着嘴,憋着要大笑的冲动,两个鼻孔撑大得都能塞下两颗豌豆。不一会儿,老许的脸色即已完全涨红,最终还是憋不住了,大笑道:“哈哈……看我说的对吧!还说什么为了安全起见,我看你这样子坐,才算是不安全!”

阿恼一脸难堪地抽吸一口气,颈椎的酸痛已经到了他难以忍受的地步了,于是他连忙摆了摆手,急叫道:“许先生!我受不了了!麻烦您先停车!”

“哎哟,忍住忍住,马上就停!”老许见阿恼五官都快挤在一块,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立马意识到他这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停下车后,阿恼丝毫没有迟疑地打开了车门,一脚跨出车外即轻松地下了车,同时两手不停地揉搓着后颈,扭两圈脖子。

这时,老许也下了车,只不过他可没有阿恼那般轻易,他需要先小心地踩下阶梯,才得以稳稳地落地。紧接着,老许缓步至车尾,一手轻轻地提了一下货舱的门把,货舱门随即自动向两边打开。

不出所料,秋琼果然在睡回笼觉。

老许来到床边,用手背轻轻地拍着秋琼的脸,悄声唤道:“小琼,醒醒。”

秋琼连伸两个懒腰,打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哈欠,半开着双眼,迷迷糊糊地看了老许一眼,问道:“这么快就到了?我感觉,我们也没出发多久呀……”

说罢,秋琼斜身望了望车外的景色,只见外头全是铜锈色的建筑,不禁挠起了头,又问道:“我们……这不还在铜环里吗?老许,你叫醒我干嘛?”

老许在秋琼眼前挥了挥手,笑道:“哈!谁跟你说我们还在铜环里了!”

“哈?”秋琼顿时皱紧了眉头,脸上显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不对呀,外面都是铜色的呀!铜环里的建筑是铜色,那银环的建筑应该是银色的呀!”

“哈!谁告诉你银环就该是银色的!”老许撇过头去,窃笑了两声。

秋琼用余光瞥见了老许的笑容,立马断定其中有蹊跷,满脸狐疑地道:“你……肯定又在骗我!”秋琼急忙来到了舱门边,探出了上半身,左右看了看周遭的环境。

这一看,秋琼是彻底迷糊了,只因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铜环与银环

的缓冲地带,此处的建筑并没有铜环中心区域那般高,楼里的房屋也不至于像蚁窝那般窄小。但是,在外观上,此处的建筑与铜环中心区域里的建筑一样,皆是铜锈色的。

正当秋琼断定这里就是铜环时,不远处却突然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光,秋琼不禁心里一惊,暗道:“不对!”

再定神望去,秋琼才发现此处的建筑的外墙上除了一片铜锈色外,还有一些银色的装饰花纹。不仅如此,有些楼房的大门甚是全用银色的材质打造,这样一来,显得整栋楼的档次都提高了不少。

虽然与那一片片铜锈色相比,乍一看,会觉着这些银色的元素很是高级的样子,但再看两眼后,又觉着那些银色与这环境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秋琼实在分辨不出这里到底是不是铜环了,只好缩回了身子,呆滞地望着老许,低声问道:“老许,我们这是在哪儿呀?难道这里有奶粉可以买?”

就在这时,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袭来,秋琼和老许同时望向了远方,只见一辆重型越野车正向他们飞驰而来。阿恼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哥哥的车,一时间,他也顾不上肩颈的酸痛了,急匆匆地跑到车尾,喊道:“许先生,您快下车!许小姐,您好好地待在货舱里,可千万别下来!”

“什么情况呀?”秋琼担心地问道。

“是我那个哥哥,他这时候来,就别指望会有好事了!”阿恼摇头叹息一声,又着急地招了招手,叫道,“许先生,您快下车!”

老许虽然心有疑虑,但见阿恼是真的急了,也只能乖乖地跳下车。正当要关上货舱门时,老许心里突然感到了隐隐的不安,于是停下了手,随即踮起脚尖,探头入货舱内,沉声道:“小琼,你就听阿恼说的,别冲动。”

“可万一你们有危险怎么办?”

“怎么会的,相信我,相信阿恼,会没事的。”老许勉强笑了笑,随后便关上了货舱门。

可就在老许的手经过下达自保程序的隐藏按钮时,他突然犹豫了,这一摁下去就意味着货舱门就此锁死,不管他人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撬开。但事情总有两面性,货舱门一旦锁死,要想从里头出来,并非完全不可以,只是程序上非常复杂,这对秋琼来讲,和出不来没什么区别。

一想到秋琼被困在货舱里,绝望地呼喊求救的情景,老许突然打了个寒颤,连忙放下了手,心里暗想着,要是用这种方式把她保护起来,名义上说是保护,但这和让她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秋琼就站在货舱门后,在门缝合拢一刹那,她的心绪突然毫无防备地乱作了一团。秋琼以为这不过是担心外面的情况而已,反复安慰自己道,老许和阿恼会没事的。

然而,当秋琼回过神来,却惊讶发现,自己居然恍惚间来到了货舱的角落,手上还提着断邪剑。

“臭小孩!你干嘛呀你!警告你呀,你可别烦老子!”断邪不耐烦地叫道。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秋琼便把断邪剑插回剑鞘中,随即默默地走到床边,满怀担忧地坐下来等,等老许

微笑着打开货舱门。

老许再转身,发现那重型越野车已经开到了他身前,不过差二十公分,他可就要变成了肉饼了。老许咽了一口水,强装镇定地往外挪了几步,两手颤抖着背到了身后。

忽然,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车门被那大块头一脚用力踢开了。紧接着,那大块头气势汹汹地跳下了车,一步跨到老许的身前。这可把老许给吓坏了,只见他低着头,恐惧地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冷汗在鼻尖凝结成了水珠,一呼吸即滴落在地。

而那大块头则两手插着裤袋,头都没有垂下,两眼却死死地盯着老许,轻蔑地道:“呵,差点还踩死个人了。”

阿恼见状,赶紧挡在老许身前,怒视着那大块头,吼道:“你到这来干什么!”

那大块头撇嘴邪笑着,一手搭在阿恼的肩头,冷冷道:“呵,我是这铜环里的警卫长,我想去哪,就去哪,有必要向你汇报吗?反倒是你们,未申请、未批准就敢闯入银环,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阿恼嫌弃地推开了那大块头的手,愤然道:“搞笑!我本来就是银牌身份,这位许先生也是银牌高级商户,银牌人进银环,理所应当!哪条规章制度写着,我们需要申请才能进银环了?哪一条啊,你能拿得出来吗?”

“……”

那大块头被呛得语塞,脸色骤然暗沉下来,双眸中冒起了熊熊怒火,仿佛可以烧毁一切事物。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像昨天那样直接动手,而是在冷冷一笑后,绕过了阿恼与老许,来到了货舱门前。

随后,那大块头凶恶地死盯着老许,叫了一句:“给我打开!”

“为什么要给你打开!”阿恼回道,“你们不是脱离管控了吗?现在的你,有什么权利搜查别人!”

“我就要查,怎么地!”那大块头趾高气扬地咆哮一声,随即一拳打在了货舱门上。

或许是懒惰在设计这款货车时,刻意地提高了货舱的密封性,以至于外头的动静传到秋琼耳边时,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不清。可那大块头的一拳,不仅将整辆货车向前推了半米,还像极了一个在近处爆炸的炮弹,吓得秋琼瞬间弹起,差一点就要昏厥过去。

但就如先前所说,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

这一招,那大块头用过无数遍了,那些被他威吓过的车主,见舱门凹下去一大半,都无一例外地乖乖就范了。

可这一辆来自懒惰镇的货车,绝非一辆任人欺负的货车,那舱门不仅没有凹下去一毫米,还在吸收了他拳头的冲击力后,在他要抽手一瞬间,全数反弹了回去。

他的拳头有多重,他的拳头就有多痛。

“嘶!”

那大块头顿时紧咬着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那从从未感受过的疼痛。渐渐的,他两眼眼白都爆满了血丝,脸下的胡子还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

老许苦苦一笑,心想着,这又是何必呢?

随即,货舱四面同时弹出了所有武械,枪口无不直指着那大块头的脑袋。

“你……还要我开吗?”

第041章 惹不起的人(四)

在绝对的科技力量面前,人类的力量虽说不能用渺小来形容,但平心而论,人类又有多少必胜的把握呢?

老许心里窃喜着,若是货舱上所有的武械同时开炮,那只在短短的半秒间,那大块头便会化成一滩肉泥。那惨状,估计能让人好几天吃不下饭。

那大块头也十分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他能同时应付数十人的围攻,但这数十把大口径激光炮,他恐怕连反应与躲闪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只好放下了拳头,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看来,我这小车子是不想打开。唉,怎么说呢,我也没有办法。”老许摊开了手,假装无奈地叹息道。

“哼!”那大块头冷哼一声,强压下了满腔的怒火,凶狠地瞪了老许一眼,带着一股极低的气压慢步到他们的面前。

老许刚还有些得意,但当阴影盖到自己头上时,心里头瞬间只剩下“恐惧”这一种情绪了。那货舱上的武械本是跟随着那大块头调转枪口,但也许是因为感应到了老许的存在,枪口从左至右相继垂下。

阿恼挡在老许身前,不甘示弱地瞪着那大块头,怒喊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快滚吧!”

那大块头不屑地瞥了阿恼一眼,随后侧过头去,望着远方的银环,冷冷地道:“你们最好别太瑟,不然的话,你们的下场将会很惨,非常惨……”

“噢?我怎么听着,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呀!”阿恼反驳道。

“哼!走着瞧吧,小恼,你会后悔的!”说罢,那大块头回到了那重型越野车旁,可他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站定在车门边,两手插在裤袋里,怒视着前方。

这时,阿恼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老许,悄声道:“许先生,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许先生?”

老许一听见那大块头讲什么“下场很惨”,顿时心乱得失了神,忐忑着:“什么下场?他为什么说会很惨,非常惨?难道他有什么阴谋?还是他只是单纯要吓唬我们?他到底几个意思?我可不能有事,不然蔓蔓可怎么办?小琼也不能有事,不然全镇子的人都要怪罪于我……”

“许先生?”阿恼高声唤道。

“啊?!”老许这才惊醒过来,见那大块头突然闪回到他自己的车旁,很是不解地问道,“他……他不管我们了?”

“他应该是怕了您车上的武器,一时间也不敢对我们动手了。许先生,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阿恼表面看似平静,但其实早已心急如焚了。

老许怔了一下,一边点着头,一边跑回车上,启动了引擎,待阿恼再次挤进驾驶室里后,毫不迟疑地踩尽了油门。眨眼间,货车即已向前行进了数百米,货舱四面的武械也逐步收缩了回去。

那大块头望着渐行渐远的货车,伸手进车内拿起了对讲机,脸色异常暗沉地摁下了呼叫键,冷冷道:“我是怒,呼叫总部。”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对讲机就好像损坏了一样,始终没有音讯传来。那大块头“怒”显得十分不耐烦地用力摁下呼叫键,厉声喝道:“我知道你们那帮饭桶听得见!我给你们三秒钟,时间一过,你们

将永远错过你要找的人的下落!”说罢,那大块头“怒”将对讲机狠狠地甩至车座上。

仅在一秒钟后,车里的对讲机便响起了一阵“沙沙”噪声。那大块头“怒”的脸上显出一副极度厌恶的神情,心中暗骂一句:“那帮无耻的饭桶眼中,果然永远只有他们的利益。”

噪声戛然而止,紧接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的低沉的声音:“总部收到,请讲,她在哪?”

那大块头“怒”不文明地往地上吐了口痰,漫不经心地捡起了对讲机,放在了嘴边却许久也没讲一句话。这反倒让对讲另一头的总部的人心急了,转眼间,对讲机便又响了:“你的条件?”

“一百箱水,两百箱食物。”那大块头“怒”应声答道,只因这个条件已经盘踞在他心头很久了。

“一百箱?呵,你这狮子大开口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一箱也不能少,少则免谈,你们自己去找吧!反正茫茫人海,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你们总能找到的!不过,就是不知道上头有没有这份耐心!”

对讲机那头又沉默了许久,那大块头“怒”很清楚,这一百箱水的条件确实有些冒险,更何况,与那些待在中心区里的人谈条件,几乎是不可能谈妥的。但是,为了他的手足,为了让他们喝足水、吃饱饭,他早已下定决心,自己是绝不会让步的。

那大块头“怒”挺直腰杆,一动不动地站在烈日底下,等到嘴唇泛白、汗如雨下,他的目光仍是坚定地遥望着远方,那个金碧辉煌的、他永远无法踏足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两小时一晃而过,那大块头“怒”的眼中已经看见重影了,他的嘴唇和皮肤大部分干裂,全身更是被晒得通红。再这样下去,铜环里可要多一具放不进熔炉的尸体了。

那大块头“怒”动摇了,他心想着,要不还是把条件降下来吧,一百箱不行,那五十箱水总可以吧。但转念一想,他又驳斥了自己的想法,暗骂着,五十箱水能撑多久,十天还是半个月!不行,让步就是让弟兄们送死,绝不能让步!

就在他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对讲机终于来了动静:“一百箱水,两百箱食物,全都给你备齐了,只要你乖乖地说出来,立马送往警卫所。”

“不行!我……我要你立刻送来!”那大块头“怒”竭尽力气地喊道。

“呵,条件可没有你这样谈的。”总部的人愤怒地回道。

“只要……货送到铜环边界……我就马上告诉你!”

“……”

总部那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对“怒”如此坚决的态度尤为惊讶,在他们的谈判经验里,还没遇到过这么不惜命的对手。在经过上头同意后,满载一百箱饮用水以及两百箱食物的货舱即随无人机从中心区的百货大楼楼顶起飞,往铜环警卫所的方向而来。

“货已经发出去了,你要敢得寸进尺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召回无人机。”

那大块头“怒”一脸难受地抬起头,那无人机与货舱刚好停在了铜环与银环间的缓冲区。忽然间,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心头随即涌上了一股暖意,紧接

着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笑,已经消失很久了。

“银色,中型偏大货车,无车牌……车上配有连体货舱,注意,那货舱属于一级智能机械……危险等级,紫色,装载约四十杆大口径激光炮,可自动识别目标,不可围堵,注意避让……防御等级,紫色,建议不要发起进攻,只会浪费弹药……”

“车上人员呢?”

“主驾驶是一位二十岁出头,身高一八零左右,体重大概在七十二公斤,横眉,大眼,双眼皮,高细鼻梁,鼻头中等大小,上嘴唇较薄,下嘴唇中等偏厚,耳朵中等大小,耳垂较小,耳蜗较深,头发乌黑较长,没有梳发型……还有,他姓许,来自懒惰镇……”

“还有其他人吗?”

“有……”那大块头“怒”犹豫了一番,他本不想把阿恼给拖下水,但为了头上那些的物资,他最终还是开了口,“副驾驶的人为银环本地人,名叫‘恼’……”

“噢?奇怪,那不是你弟弟吗?”

那大块头“怒”当场语塞,憋了半天才回了一个字:“是。”

“好,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只不过,我们要找的人呢?”

“你们要找的人,在车上的货舱里……”

“你亲眼所见?”

那大块头咬了咬牙,愤然回道:“没有……但我很肯定!她就在车上!”

总部的人冷笑一声,轻蔑地道:“呵,这可不是好讯息。说了这半天,你居然拿着没确定的信息跟我们谈条件?呵,真是可笑至极!”

说罢,天上的无人机随即启动,可它却并非往铜环里飞,而是往回撤去了。那大块头“怒”急忙摁紧了呼叫键,连声喊道:“我确定!我确定!从我那个弟弟上车的一刻!我就能断定,她就在货舱里头!”

无人机顿时停了下来,只听见对讲机里那人淡淡问道:“为什么?”

“我那个弟弟身型庞大,明明可以待在宽敞的货舱里,却偏偏挤进放不下他的驾驶室里!还有,我一靠进货舱,立马就有武械指着我的头!这说明了什么!货舱里头,有着不能示人的东西,那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又是一段沉寂,总部的人才按下解锁程序,无人机即再度转向,朝着铜环中心急速飞去。

“好,如果信息有假,你知道是什么下场。管好你的手下,还有控制好那帮发疯的镇民,铜牌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会有需要你们的地方。”

见那无人机缓缓降落,那大块头“怒”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刚才那翻喊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他只觉身体被掏空了一般,视线与意志同时变得越发模糊。但是,他不能就此倒下,不能轻易地撒手人寰,即便他已成了一位大恶人,可在这铜环里还有需要他的人。

“怒”吃力地打开车门,艰难地爬入车内,好不容易才启动引擎调转车头,朝警卫所的方向缓慢驶去。

一路上,他心中所想的是:“所谓惹不起的人,是那些待在中心区的人才对。他们的手上,都是普通镇民们的性命。他们喝下的水,都溅满了人血……”

第042章 惹不起的人(五)

见车子形势得越发平稳,秋琼便走到货舱最深处,打开了与驾驶室相连的小窗口,左右看了两眼,好奇地问道。

“老许,阿恼,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来了?”

此时的老许脸色仍然苍白,握紧方向盘的双手也还在颤抖,只见他哽噎一下,轻声道:“刚才呀……那个大块头又来了……”

“什么?!”秋琼惊呼道,“他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你们有没有受伤?”

阿恼歪着脖子,忍着肩颈的酸痛,连忙摆了摆手,一脸难受地回道:“我们没事……他不敢动手……”

这时,秋琼才发觉阿恼挤在这驾驶室里原来这么辛苦,立马弄明白刚刚老许为何要叫醒她了,但如今车子还在高速行进中,换座显然是不行了。在思索了一会儿后,秋琼两眼突然放出了光,喊道:“阿恼,你试试把椅背调低一点!看你这么难受,怪可怜的!”

“什么?”阿恼怔了一下,一脸惊讶又气恼地叫道,“这椅背是可以调节高度的?!”

“当然!”老许应答道。

“许先生,您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这座椅也是智能的,看它没自动调节,就觉着是不能活动的。”

老许轻笑一声,回道:“哈!我们镇子虽然叫懒惰镇,但也还没懒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你们贪婪镇的人,也不是什么都贪吧。”

“那也是噢。”阿恼说着,一手摁下了座椅旁的的操控按钮,椅背随即向后倾斜了四十度。一时之间,脖子伸直后的舒畅感贯穿阿恼全身,只见他浑身泄力地瘫了下来,翻起了白眼,脸上一副**的神情,叹了一句:“啊……这感觉……爽……”

秋琼和老许几乎同时笑了笑,暂时把刚才的紧张与不安放了下来。随后,秋琼瞟了老许一眼,厉声道:“阿恼,你别信老许说的,他们那些人呀,只要是睡大觉以外的事情,一概不愿意做,懒得都快发霉了。那个懒惰,可能是看在我也要搭车的份上,才没把整辆车的功能都纳入智能的范畴。”

这时,阿恼突然回过头来,一脸狐疑地盯着秋琼,问道:“他们那些人?许小姐,怎么听起来,您不是懒惰镇的人。”

秋琼心里一惊,慢眨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分慌张地解释道:“我我我……这……懒惰镇上有两拨人,一拨是懒惰的人,而另一拨则是勤奋的人……”

阿恼恍然点了头,淡淡道:“噢,我懂了,许先生就是懒惰的那拨人,而许小姐您是勤奋的人……”

虽然阿恼并没有其他意思,但听在耳里,这话总感觉有某种歧义。秋琼的脸顿时涨红,眼珠子飞速地左右摆动着,一时间,她只觉自己心里的小鹿横冲直撞,差一点就要冲出身体了。

“不不不!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不是他的人!绝对不可以!”秋琼连声叫道。

“什么?”阿恼瞬间迷糊了,想着,这许小姐说的话怎么前后矛盾,她到底是哪一拨的人?

一旁的老许也没有站出来做任何解释,反而拍起了掌,大笑道

:“哈哈!阿恼,你这话说的巧!可谓是,正中下怀!妙,实在是妙了!”

秋琼急得一跺脚,喊道:“老许,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住嘴!”这话题必须马上终结,再说下去指不定会说漏嘴,于是乎,秋琼长吐一口气,冷静了一小会儿,看向了阿恼,问道:“阿恼,还有多久才到你说的地方呀?”

阿恼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随即应答道:“快了,再过三个路口就到。”

老许也逐渐笑完了,看着这银环里的建筑,不由得赞叹道:“阿恼,你们这银环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偌大的空中花园,只可惜……”

“空中花园?”秋琼愣了愣,透过小窗口,遥望着路的远方,却只看见一条整洁的沥青路,以及路的两旁皆是用大理石铺出来的人行道,并没有看见一丝空中花园的踪迹。

“傻呀!都说是空中花园了,怎么可能在地上!小……娜娜,你好得也朝天上看呀!”老许笑道。

秋琼抬头看了一眼货舱顶,随即嫌弃地盯着老许,不忿道:“你说得倒轻巧,被困在这货舱里,你要我怎么看嘛!”

“哈!你看不到,那是你笨!”说着,老许轻点了两下控制面板,货舱墙上的控制面板中即刻亮起了两盏小灯,“你快去摁下那两个按钮,会有惊喜噢!”

秋琼满是怀疑地走到控制面板前,反复打量着那两个按钮,心想着,这该不会又是老许的把戏,说是给她惊喜,倒头来却是惊吓。万一摁下这两个按钮,整个货舱瞬时间弹射出去,那该如何是好?

“老许他也不至于开那么危险的玩笑吧……”秋琼心里暗道着,一手慢慢抬起,定在了控制面板前。可过了许久,秋琼却仍是没有按下去,她也并非没有这份勇气,只是面对不确定的事情,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许多坏想法。

“老许,你没骗我吧!”秋琼回首喊道。

“哎呀,这有什么好骗的,你现在也太不相信我了吧!”老许撇着嘴,一脸无奈地回道,“你快摁下去吧,再不进入那个模式,可就要错过这一片空中花园咯!”

经历了一番短暂的思想斗争,秋琼深长地缓了一口气,随后快速地点击了两下屏幕。只见控制面板上的两盏小灯瞬时熄灭,屏幕上弹出了【阅览模式】四个字,紧接着,货舱两面与车顶开始出现无数道透光的裂痕。

不过半分钟,那些裂痕已扩散至边缘,货舱两面与车顶完全变成了透明的。穿透的日光也越来越刺眼,秋琼只好一手挡在眼前,半睁着眼睛抬头望去,霎时间,秋琼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连退三步,“砰”的一声坐在了疗生机上。

在他们的头上,是无数条上下交叠、纵横交错的高架桥,有的桥窄而长,数不清多少人骑着自行车缓慢驶过;有的桥宽而短,数不清多少辆汽车呼啸而过;而有的桥却又宽又长,两辆往相反反向的动车在各自的轨道上极速穿梭在林立的高楼中。

如秋琼所想的那样,这银环里的高楼果然都是银色的,与铜环里的楼房相比,不仅在外观上显得高级许

多,这银环里的楼房要比铜环的更高,高得直插入云霄,就像是捅破了天一样;而且里面的房屋更大更宽敞,一套房子相当于铜环里的十来间蚁房。

更不可思议的是,每一套房子外都配有一个别致的小花园,且随着楼层的递增,花园的面积就越大。那些处于高空中的花园,一个个起码有半个球场大,或许在这些高楼的顶端,那里的花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空中花园了吧。

而那家家户户的花草都长出了园外,乍一看,那一栋栋银色的高楼就像是披上了一条由藤蔓编制而成的纱巾。只可惜……因为这三个月来的断水,几乎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被阳光蒸干了水分,无不失去了原有的青绿色,只留下一堆黄褐色的、干枯的枝条。

看见如此壮观的景象,秋琼一时间望出了神,除非是亲眼所见,她是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城镇长这般模样。

“怎么样?我都说了是惊喜吧!”老许笑着喊道。

“这……”秋琼再细看了一眼那复杂的高架桥以及银色的高楼,心中顿时冒出了一个问题,只见她匆匆起身,跑到了小窗口前,问道,“阿恼,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阿恼眉头舒展,欣喜地笑了一声,十分骄傲地回道:“这银环,要是靠着贪婪镇本身的技术,当然建不成这副模样。可要是集合所有镇子的高级科技,那可就没有什么困难可言了。”

“高级科技?所有镇子?!”秋琼惊叫道。

“许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商品可不只是一件件能摸得着的货物,高级科技、先进的工业技术和智能系统等等,其实都属于商品。铜环主要负责的是那些摸得着的货物的交易,而这银环就是负责那些看不着、摸不着的科技交易。”阿恼解释道。

可这时,老许突然皱起了眉头,勃然大怒道:“什么?!我们懒惰镇只卖智械设备,可从来没有卖过什么智能系统!你们还偷走我们的操控系统,自己倒卖了?!这算是侵犯,是盗窃!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阿恼连忙摆手,摇首道:“许先生,您别生气……您听我说,这银环里交易的智能系统,不是出自你们懒惰镇的……”

“你都说是智能系统了!怎么就不是出自我们懒惰镇的了!太过分了!这事可不能轻易就算了,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的!”老许怒斥道。

“哎呀……”阿恼一时急得冷汗直冒,苦笑着解释道:“许先生,您别误会,我们贪婪镇绝对不会做那些不干净的交易……我所说的智能系统,是指从嫉妒镇传过来的人工智能处理器……”

“啥……”老许一听,整个人立马呆滞住了,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尴尬地笑了一声,轻声道,“原来是那帮人工智能的东西,我还以为……抱歉抱歉,是我没动脑子了。”

秋琼左右看了看他们俩,只觉驾驶室里的气氛刹那间降到了冰点,大家都默契地不说话了。直到货车开过第三个路口,阿恼指着前方一栋可载车的、银色的独立电梯,才打破了沉寂,道:“许先生,从那里上去就到了。”

第043章 差别对待(一)

“哇啊~~”

秋琼和老许还没完全将体内的惊吓发泄出来,眨眼间,整辆货车即如反向的垂直跳楼机一般,瞬时移动到了【第零层】。

第零层?

秋琼心里一惊,想着,他们明明是从地面上来的,按理讲,不应该把地面的一层成为第零层吗?秋琼走到货舱边,朝底下望去,只见刚才的地面如今离他们已有十来层的样子,一时间更疑惑了,怎么会把这一层叫第零层呢?

货车刚开出电梯门,阿恼便发现了秋琼满脸写着问号,只见他浅笑一下,缓缓解释道:“许小姐,您不用觉得奇怪,我们之所以称这一层为第零层,是因为在这一层以下的都为地基层。您也看见了,我们这银环里的楼可不是一般的高,需要十分牢固的地基。”

“起先,地基层还没有那么多层的。但随着大楼越盖越高,原本的地基已经不足以支撑了,只能拿底层改造成地基层。这越改越高的,也就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第零层终究也是要被改造的。”

秋琼恍然点了头,心想道:“难怪刚才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原来他们都被往上迁移了。可若是这第零层越来越高,那他们这银环里的人不就迟早住到天上去了吗?”

这时,老许把货车开到了大路上,秋琼左右看了看,惊讶地发现刚才高架桥上的所有车与人都汇聚在了路两旁的高楼底下。每一个人都衣冠楚楚的,但他们的脸上却毫无生气,双目更是被黑眼圈包裹着,仿佛没有意识般地朝着高楼缓步走去。

可奇怪的是,当他们前脚踏入高楼的一刹那,他们无不瞬间收起了疲惫的神情,咧开了嘴角僵硬地笑了起来。同时,他们还会撑开眼睛,作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若不是亲眼看着他们神情的瞬变,秋琼恐怕会以为,他们这是在进楼前戴上了一个显得自己十分有朝气、有斗志的面具。

“阿恼,这些人是怎么了?”秋琼一脸担忧地问道。

“什么?他们怎么了?”阿恼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了,回头看了好一会,也没有看出来有任何的不妥。

“我是指这些人的神态,怎么进楼前与进楼后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阿恼一听,才明白秋琼所指,随即苦笑了两声,叹道:“唉,从第零层进楼的,基本上都是银环的下层人,他们主要负责的是一些基础的技术工作,生活压力一点也不亚于铜环里的人。平日里,他们都板着个脸的,别以为他们是在生气,其实,他们是没有心力去做其他表情了。”

“而这高楼里,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一进楼,很可能就会遇到自己的上级,比如中层或高层的人,为了留个好印象,他们才会硬生生挤出这样的笑容。可能外人会觉得他们这样很虚伪,但真的不要去怪他们,毕竟大环境就是如此,当每个人都这么做时,你不做反而容易被排斥。而且,这种假笑一旦养成习惯了,真的没办法改。”

听完阿恼的解释,秋

琼莫名觉得他们好可怜,但又说不出来他们到底哪里可怜了。一时间,秋琼想到了云依,想起了她挤出的那个标准的笑容,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他们俩站在她面前,她就习惯性地那样笑。

他们真的可怜吗?他们有错吗?秋琼摇了头否定,他们只不过都是为了生存,而努力地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习惯了这样的笑容。在生存面前,又有多少人能完整地保留下自我呢?

老许瞥了一眼四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阿恼,你原本也是住在这一层吗?”

阿恼侧着身,一手指向了高处,回道:“要去我家的话,还得往上走一走。这银环里的高楼都有三个部分,分别为下层、中层与高层。我和云依都生活在中层,我从事机器维修工作,而云依则是负责一些管理工作。。”

“阿恼,那你们中层的人也和这里的人一样吗?”秋琼问道。

透过车窗望着他们变换的神情,阿恼的脸色越发凝重,忽然,他长吸了一口大气,失落地回道:“许小姐,多亏了您问这问题。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们中层的人在物质生活上,要比这些下层的人稍微好一些,但精神状态……其实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虽然从各方面看,处于中层的人确实比下层的人更好,但是人在中层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放肆地宣泄自我,毕竟在他们头顶上还有高层的人压着。

这一层压着一层的,下层与中层的人自然是痛苦的,他们每时每刻都要考虑自己上级的感受。

然而,处于最高层的人就能避免这样的痛苦吗?当然不是,因为在他们头顶上,还有生活在中心区里的“贵族”人士压着。

一想到这,阿恼不禁无奈地摇了头,叹息一句:“唉,总而言之,在这偌大的银环里头,就没有一个人是不用看他人脸色与受别人的气。”

秋琼和老许都十分同情地点了头,连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人活在这种地方,也太压抑了,还是懒惰镇舒服啊……”

没过多久,阿恼便指引着老许把车子开到了一栋高楼的停泊区。秋琼仰头望去,只见高层的花园就像是在另一颗星球上那般遥远,她不禁心想,这些生活在下层的人每回抬头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感到绝望吗?

老许曾讲过,他们根本无法改善现状。秋琼起先还不是很理解,但当站在这高楼底下时,她才深切地体会到了他们的无奈与挣扎。

要往上层去,真的与登天无异,甚至更加困难。

货舱门自动打开着,老许站在了门缝间,朝着昂着头望出了神的秋琼挥了挥手,叫唤道:“娜娜,还愣着干嘛!走啦!”

秋琼整个人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老许口中的“娜娜”,急忙跑到货舱门,悄声回道:“尴尬了,我一时间没想起来……呵呵……”

正当秋琼要跳下来时,老许忽然举起双手,把她推了回去。秋琼连退两步,两小腿猛地发力,才好不容易站定下来,她一时傻眼了,问道:“老许,你这是干

嘛?我不用去了?”

老许撇嘴笑道:“谁说你不用去了!我正准备说,你先到角落里拿几瓶水过来,万万没想到,你噌一下就冲过来了!还好我身手敏捷,反应够快!”

秋琼瞟了老许一眼,随即转身朝货舱角落走去,从那十几箱水中抽出了四瓶水。正当秋琼往回走时,不知为何心头突然一紧,她猛然回过头去,看向了也放在角落里的断邪剑。

“断邪?断邪!”秋琼在心里叫唤道

“……”

过了许久,断邪仍是没有回应。秋琼不禁有些担心,本想着拔剑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在老许的催促之下,秋琼最终还是扭头而去,一步跳下了货舱。

“怎么了?”老许轻声问道。

秋琼微皱着眉头,摇着头回道:“没事……吧……”话虽如此,秋琼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她想着,有阿恼带路,应该很快便能买到奶粉,等回来以后,再问问断邪的情况也不迟吧……

秋琼和老许都是头一回走进这银环的高楼里,前脚一踏进去,看见四周银色的墙面,天顶吊着的显露着奢华气息的水晶灯,以及无数个精雕细琢的装饰品,他们俩即同时流露出惊叹之情,目瞪口呆地叫道:“哇……好美呀……”

阿恼心中暗喜着,像一位导游似的带着他们到四处转了一圈,随后又领着他们来到了这高楼里逢人必去的地方,电梯间。秋琼和老许一进门,顿时惊愕住了,只因这电梯间与他们想象中的电梯间完全不同。

这高楼里的电梯间,光长度就有近百米;两边都各排布着三十个电梯口,每个电梯口都紧密相连着;顶上挂着从一到六十的编号,指示着这栋电梯所抵达的层数。

而更让秋琼感到惊奇的是,每一个电梯口前都整齐地排着长列,每个人都站直了身子,保持着那副假惺惺的笑容。当电梯开门时,下来的人先整齐划一地踏着小步走出来,待电梯空了,要上去的人再以同样的步伐踏进电梯里,并十分自觉在电梯里排好队列。

“不就搭个电梯嘛……怎么这么多规矩……阿恼,你们上头的人是不是傻!弄这些形式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老许一脸不悦地道。

阿恼苦苦一笑,回道:“许先生,您可能误会了。从来没有人定过规矩,也没有人要求过,这些习惯都是大家自然而然形成的。”

秋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黯然道:“虽然我认为有秩序是一件好事,但这样的秩序……感觉好可怕,怪让人心慌的……”

就在这时,他们三人周围的人突然生硬地扭过头来,嘴角刹那间拉到了下巴边,两眼就如猫头鹰那样死死地盯着他们。

“许先生,许小姐,快把水先收起来!”阿恼低声叫道。

秋琼和老许赶紧把手中的放进包中,再若无其事地排在队列之后,过了一小会儿,那些人才慢慢转过头去,恢复了那副假惺惺的笑容。

秋琼缓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些人……还是人吗?”

第044章 差别对待(二)

“退后!退后!十号楼现已封锁,请所有镇民离开!”

高楼外,数十位银环警卫官围在了大门前,设下了三排栅栏,将要进楼的镇民们拦截在外。站在前排的镇民们无不踮起脚尖,好奇又紧张地望向了高楼里;而那些后来的镇民们无不心急如焚地徘徊着,过了老半天,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祸害他们迟到了。

这时,一位留着冬菇头、戴眼镜的少年从人群后头拼了命地挤到前排,见原来是警卫官们封住了大门,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心想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犯了事,引起这么多警卫官出动,但还是得谢谢他,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迟到了!”

正当他心里美滋滋之际,裤袋里的通讯器突然响了,那少年一脸慌张地掏出通讯器,摁下了通话键。可他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听见通讯器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咆哮声,差点炸开了他的耳朵。

“徐天!岂有此理,你又要迟到了是不是!你这个月都迟到多少回了!”

徐天一手揉着耳朵,一手将那通讯器放在嘴边,眼看着前方的警卫官们,轻松得意地回道:“没有没有,主管,我跟您讲,我已经到楼下了。只不过,大门被封住了,我上不去呀。主管,我这应该不算迟到吧。”

“大门怎么可能会被封!迟到就迟到,哪来那么多无聊的借口!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再迟到,以后都不用来了!”

徐天脸色骤然煞白,越发急切地回道:“别呀!主管,我人已经到楼下了!但是,那些警卫官不让进呀!主管,我真是无辜的,我也不想迟到呀!”

“还扯上警卫官!他们哪来闲情雅致拦你的路呀!就算是钢筋铁板拦着,你也要砸烂了给我滚上来!再给你五分钟时间,要是你还不出现在我面前,你就回家去吧!以后都不用来了!”说罢,通讯器信号随即转为了红色。

徐天愣了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主管居然可以蛮横无理到这种地步。眼看着前方那三排高大的栅栏,他不禁感到心凉,暗骂着,这谁能闯进去呀!别说给他五分钟,给他五年、十年也没法子进楼呀!

然而,一想起那一声“以后都不用来了”,徐天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眼前的画面也只剩下灰暗,仿佛人生在此刻永远地失去了希望。

“我还能再倒霉一点吗?”徐天抿心自问道。

这样一想,徐天才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更倒霉了。

三个月以前,身为水质监测员的他生活还算美满,由于水厂在贪婪镇以北五公里的地方,且水厂里的职员也不多,所以他不仅无需跟人抢路、挤电梯,还可以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到岗位上去……然而,三个月前的某一天,徐天像往常一样准备去上班时,却突然被告知水源已枯竭,水厂陷入停工状态,而他则因此丢了工作。

这三个月以来,是徐天人生当中最灰暗的三个月。时至今日,他已经换了四份工作了,且每一份

工作他都因为经常迟到而被上级辞退。徐天自己也纳闷极了,他本身也抗拒迟到,但无奈的是,不管他提前多早出门,以哪种方式前往工作地点,总会被一些突发事情耽误时间。

有一次,徐天提早了两个小时出门,还搭上了速度最快的环城动车。正当他以为这一次肯定能成为最早到的那个人时,动车却突发机器程序故障,无法停靠月台,只能一圈又一圈地行驶。更恰巧的是,负责机器维修的人员前些时日辞职,跑到铜环开客栈去了。如此一来,唯一能让动车停下的办法,就只能将整条动车轨道断电重启。

待被救出动车时,天色已经晚了,徐天瘫坐在站台的座椅上,双目无神地发着呆,只因在半小时前,他被告知“以后都不用来了”。

还有一次,好不容易找到新工作的徐天满怀斗志地出了门,骑了将近四个小时的自行车,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可正当他以为这回儿不会再出现什么机器程序故障时,却突遇地基塌陷,刚好通往十七号楼的所有路都走不了了。无可奈何之下,所有上班的人都只能调头回家,而且他们都得到了上级的谅解。

唯独第一天来上班的徐天,又被告知“以后都不用来了”。

“可不能再丢工作了!”徐天心想着,“为了买饮用水,积蓄全都花光了。要是下个月没钱买水,我可就要渴死了!”

一想到这,徐天心里异常慌张,他急匆匆地跑到人群最前头,向着警卫官“砰”的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并两手合起掌,高声哀嚎道:“警卫官大人们,求求你们放我进去吧!求你们打发慈悲吧!要是今天再迟到,我的工作就没了!求您放行吧!”

徐天身前的警卫官低头瞄了他一眼,随即挺直了腰背,冷冷地回道:“退后!十号楼已封锁,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徐天意料到会收到这样的答复,但他实在不敢放弃,因为如果连这份工作都没了,那他的未来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不!我不要和那些饿死的、渴死的人一样!我不要被他们扔进土坑里,然后被一把火焚烧干净!我才不要死得毫无尊严!”

徐天心头一紧,突然整个人向前扑倒,两手紧紧地环抱住警卫官的小腿,痛哭流涕地喊道:“警卫官大人,您行行好吧!放我进去吧!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呀!警卫官大人,求求您了,我不想死啊!”

那警卫官紧皱着眉头,甚是不耐烦地望着徐天,警告道:“放手!先生,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没想到,徐天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加用力了,显然没有一点畏惧之意。他暗想着,这些警卫官们过来只是维持秩序的,那威严也是装装样子罢了,是绝对不会对他这种普通镇民动手的。

见徐天死不肯放手,那警卫官气得从腰后掏出电枪,对准了徐天的身躯,厉声喊道:“先生,放手!警告第一次!警告第二次!警告第三次!”

仅在两秒间,那警卫官即已猛然一脚踢开了徐天,并毫不犹豫地朝他扣下扳机。只听见一阵“”的电流声,徐天随即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左右翻滚了两下,最终口吐白沫、两眼翻白地昏了过去。

这时,挤在门前的人无不自觉地后撤一步。那些着急进楼的人也顿时收起了心思,默默地退到了人群的后方,拿出了通讯器,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抱歉抱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就是进不去楼里,抱歉抱歉,是我耽误了进程,我一定会尽力补偿的……扣钱?当然没问题,只要不是开除就行……”

就在这时,一位身披银色皮绒大衣的壮汉朝人群走来,镇民们见到他无不缩起了脖子,悄然躲到一旁,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转眼间,那壮汉便来到大门前,他瞥了一眼昏厥过去的徐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警卫官立马收起电枪,挺直了腰背,回道:“报告警卫长,此人多次意图闯进楼内,警告三次均无效,故采取强制措施!”

“好,干得好,让他在这晾一会儿,用来警示一下其他人。”那警卫长浅笑一声,望向了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底楼,眉宇间渐渐多了几分欣喜之色,“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只要把她拿下,所有人接下来便能吃饱饭、喝足水!大家打起精神,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

电梯间里,阿恼领着秋琼和老许一路走到了底,才终于找到了他们要搭乘的第二十六号电梯。他们三人随意地站在电梯口前,既没有排好队列,也没有摆出那副假惺惺的笑容。

秋琼左右看了看,见其他电梯口门前都排满了人,可唯独这二十六号电梯口门前只有他们三个人。她不禁感到诧异,心想着,为什么二十七楼有人上,二十五楼也有人上,偏偏中间的二十六楼没有人呢?

阿恼很快便察觉到了秋琼的疑惑,轻笑着解释道:“这二十六层是商品层,类似于铜环里的商品交易会,曾经也是相当的繁华。可如今,大家的钱都用来买水、买食物了,自然没有闲钱去买其他东西,所以这商品层也就荒凉了许多。”

“荒凉?”秋琼怔了一下,微皱起眉头,一脸担忧地问道,“阿恼,你有多少把握那里有奶粉可卖呀?”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阿恼一边领着他们踏进电梯里,一边摇首叹息道:“唉,许先生,许小姐,恕我直言,其实我真的没有多少把握。以前的话,只要你有足够的资金,在这银环里,没有东西是买不到的。但今时今日不同了,我们只能碰碰运气。”

“好吧……”秋琼失落地道。

老许见状,一手用力地拍了拍秋琼的胳膊,笑道:“哎呀,人都还没上去,就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干嘛!阿恼也说了,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我们也一样,有足够多的水呀!怕啥哟,看在水的的份上,我就不信他们找不出一罐奶粉给我们!”

第045章 差别待遇(三)

“叮,二十六层到了。”

随着一阵温柔的播报声,电梯门徐徐打开,一阵凉风扑面而来,电梯里的三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秋琼和老许定神望去,眼中所见的仅有熟悉的昏暗。

阿恼一手摁着电梯门,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两眼,随后向秋琼和老许招了招手,轻声道:“许先生,许小姐,这里很安全,你们揪着我的衣服,跟我来。”

秋琼和老许听话地一手揪起阿恼的衣服,微微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跟着阿恼走入昏暗之中。

“阿恼,你确定我们来对地方了吗?”秋琼担忧地问道。

“当然,许小姐,您别看这里现在这副鬼样,以前呀,这里可辉煌了!”阿恼略有骄傲又显可惜地道。

借着零星几家店铺开着的光,秋琼瞪大了双眼,扫视了一圈,只见四周皆是铁板间隔而成的商铺。每一家的商铺虽不大,但从它们的一个比一个华丽的招牌来看,它们确实如阿恼所说的,曾经辉煌过。

但如今,除了几家店铺开门做生意外,其余的店铺早就拉闸倒闭了,而且闸板上还喷着【关门大吉】四个字。看来,曾经在这里谋生的商户们最终选择离开,也是十分的无奈与不舍。

三人一路摸黑走到尽头,来到了一家看似什么都有的杂货店门前。而门内仅有一位银发老头在看店,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平躺在安乐椅上打着盹,同时一手还捧着泡着热茶的茶杯,一手抓着竹扇慢慢地扇着风。

阿恼轻轻敲了墙上的门铃,那银发老头整个人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急速放下茶杯与扇子,“唰”的一声弹起了身,匆匆赶到台前,脸上勉强撑起精神,挤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声,高声道:“欢迎光临流光杂货铺,各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阿恼一手摸着后脑勺,轻笑道:“钱叔,是我。”

那位叫“钱叔”的银发老头愣了一愣,上下打量了阿恼许久,一脸狐疑地摇了头,肯定地回道:“我不认识你。”

“啊?怎么就不认识了!我以前经常来你这儿买东西的呀!”阿恼惊叫道。

“以前经常来的?那……可能是因为我太老了,忘记了。”说罢,钱叔即撇过头,看向了秋琼和老许,笑着道,“看二位的相貌定是生人,不知你们到我这儿来要买什么呢?”

秋琼和老许相视了一眼,都不免觉得惊奇,这老头是怎么一眼看出来他们是生人的,难道他们的脸上写着“外镇人”三个字了?

紧接着,老许从衣袋里掏出了他心爱的记货本,翻开到记录了奶粉牌子的一页,递到钱叔面前,沉声道:“那个……我们想买这种奶粉,你这儿有吗?”

钱叔眯起了眼,扫了一眼那奶粉的信息,随即叹息一声,摇首道:“唉,我记得这个牌子的奶粉,它的特点就是营养含量很丰富,所以,在断水后没多久就被抢购一空了。你们现在才来买,有点迟。”

“啊,抢空了?”秋琼脸色顿时暗沉下来,

失落地垂下头去。

阿恼也同样感到失望,在无声地叹了口气后,阿恼才突然想起,这钱叔的人脉非常广,虽说这种奶粉在他的杂货店里已经没有了,但也不代表他没有法子弄到手。

“钱叔,这两位是从懒惰镇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真的急需要这种奶粉,您知道哪里有吗?”

钱叔瞥了阿恼一眼,冷哼道:“你这小子,净给我找麻烦!”

“钱叔,您记得我呀!”阿恼大惊失色地道。

钱叔一手指着阿恼,脸色涨红地骂道:“我能不记得你嘛!你每回儿出现,准没给我带来什么好事儿!”

钱叔虽是在斥责阿恼,但他的话却像是在婉转地说给秋琼和老许听的。按他的意思,要弄到那种奶粉恐怕没那么容易。秋琼和老许互望了一眼,各自的心里头都凉了一大半。

秋琼的脸色越发暗淡,两眼也逐渐失去了光芒,一时间,她觉得好无助,又觉得好茫然,心想着,不就是找一罐奶粉嘛,怎么如此一波三折,如此艰难呢?

就在这时,老许一手搭在了秋琼肩膀上,并向她微笑着点了头,像是在鼓励她一样,温柔道:“没事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阿恼连忙摆了摆手,苦笑着道“:钱叔,您误会了,我这不是来给您添麻烦的。是这许先生和许小姐他们真的很需要带奶粉回去,如今铜环里也找不着了,我才带他们过来找您的。您那么神通广大,即便您这儿没有,您也一定知道哪里有!钱叔,您想想现在什么状况呀,他们还甘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您就帮帮他们吧。”

钱叔撅起了嘴,一脸不悦地回道:“你这小子,说的倒轻巧,你要我怎么帮啊?我那些手下不是饿死的,就是渴死的,剩下的都被那帮警卫官抓走的!还什么神通广大,那是几个月前!我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你瞧瞧,这多少店铺关门大吉了!你还想我这家小破店,也跟着关门呀!”

阿恼两手挠着头,神情异常苦恼地回道:“钱叔,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这钱叔的意思很明显了,要找那种奶粉风险太大,一不小心还会丢了满门生意。但他越是这么说,秋琼心里就越肯定,就如老许所说的那样,他们贪婪镇的人绝不会拒利益于门外,只有足够多的水,不怕他们找不出一罐奶粉。

“够了。”秋琼打住了阿恼,插话道,“听钱叔的意思,我们要的这种奶粉是买不到了。我想问,那其他奶粉可以买到吗?”

钱叔一时面露苦涩,十分为难地回道:“其他的奶粉呐,也不可能买得到。”

“好。”秋琼说着,神情格外淡漠地从包里掏出两瓶水,“砰”的一声摆在了钱叔的面前,继续道,“现在能买得到吗?”

那可是两大瓶水,相当于四根金条杵在面前,钱叔吓得抽吸一口大气,惊得几乎瞪出了眼,血气一时全涌上了头,两腿随即变得绵软无力。幸好阿恼眼疾手快,两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不然的话

,他定要摔个大跤才清醒过来。

“这这这……许小姐,您这是哪来的水呀?”钱叔大惊道。

“哈!不就是水嘛,我这里还有!”说着,老许也从包里掏出了两瓶水,也以同样的方式,用力拍在了台面上。

“哎呀……这么多水呀!”钱叔一时激动过度,头顶升起了一缕白烟,紧接着,一口气没喘过来,两眼瞬间翻了白,昏倒了过去。

阿恼见状,急忙两手夹起了钱叔,把他平放到安乐椅上,并使劲地扇起了风。

“哎哟,你们这贪婪镇的人呐,如今还真见不得水。”老许调侃道,“一种是见了就疯,一种是见了就楞,还有这一种,见了就倒!”

“老许,你别这么说。要按你的说法,那阿恼是哪一种呀?”

老许思索了一番后,还是摇首道:“嘶……娜娜,你说得对,阿恼这种反应和情况,还真难归类,勉强算是正常的吧。”

阿恼苦笑着点了头,悄声道:“唉,我和云依能勉强算正常,是因为客栈里还存有一些饮用水。要是我们连这一点幸运都没有,恐怕现在和其他人都一样,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秋琼心头一紧,微皱起眉头,一脸认真地道:“阿恼,我相信,这贪婪镇断水的背后一定有某种原因,你们要是好好查查,肯定能弄清楚是什么引起的。”

“我们自己查?”阿恼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回道:“曾经也有人组织过,但是后来全都没了音讯,人也没有回来过。我们都怀疑,是上面的人把那些想调查的人给抓起来了。上头的人都不着急,我们这些普通镇民们着急还有什么用。如今,也没人敢调查……只能这样了……”

秋琼沉下了脸,跟着叹了一声:“只能这样了……”

从这一句话,秋琼和老许都体会到了阿恼的无奈,也体会到了许多镇民的无助。

“啊!”这时,钱叔忽然惊醒,只见他猛地坐直了身,朝着台前的秋琼与老许喊道,“买!多少都能买的到!许先生,许小姐,你们要多少罐奶粉?”

秋琼愣了一愣,心中暗喜,但脸上仍保持住一副冷漠的神情,不屑地道:“呵呵,你刚才还说不可能买得到,怎么眨眼就变样儿了?”

“哎呀,刚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许先生,许小姐,你们就原谅小的吧!小的保证,无论如何,小的都给你们找回来!”

老许紧皱着眉头,翘起了手,略显不安地问道:“你上哪儿找?”

“小的有几位中心区的朋友!他们手上肯定有!相信小的,包你们满意,只是可能没那么快……不过没问题,小的给你们送到懒惰镇上去都行!”

“还送货上门?真的?!”秋琼和老许同时惊呼道。

“没问题,只是……”钱叔举起拇指与食指,稍稍摩擦了两下。

老许轻笑着点了头,一脸满意地道:“懂了懂了,只要你把奶粉送到,你要多少水都给可以。”

第046章 差别待遇(四)

钱叔这瞬间转变嘴脸的功夫,着实吓了秋琼和老许一跳,他们完全没料到,这几瓶水竟然有让人精神分裂的功效。而一旁的阿恼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向着秋琼和老许尴尬地笑了笑,他对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那是因为贪婪镇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相同的事情。

钱叔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本小红本,好不容易找到几串号码,一手拨通了通讯器。然而,又过了许久,信号另一端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也不知道他们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选择不接。

钱叔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着,一个失败了,那就拨通下一个,总有一个会回应的。可那几串号码全打完了,到头来,通讯器的显示灯仍旧是鲜艳的红色。

“钱叔,你那些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呀?”秋琼担心地问道。

“靠谱!绝对靠谱!只是需要些时间……”

秋琼和老许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明显的怀疑与失望。老许更是长叹一声,两手插在腰上,走出了杂货店,来到了一面落地玻璃前,左右看了两眼那一片银色的建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我猜,你们贪婪镇的通讯网络肯定是出故障了!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联系不到我的朋友!以他如今的本事,不出半天就把奶粉给弄来了把。”

钱叔翻弄着小红本,听老许这么一说,不禁来了兴趣,问道:“许先生,您那位朋友是何方神圣呀?半天就能弄来,那可比我有本事多了!”

老许撇嘴一脸,神情淡漠地道:“那是!他是我见过最精明的人,他曾经也不过是铜环里一个小小的经理人,你们银环人估计都不会予以理会。但现在不同了,他搅出这番风云,应该没人会不认识他……他的名字,叫阿柴。”

“什么?!阿柴!!”

钱叔与阿恼顿时怔住了,无不黑着脸红了眼,万分惊恐地看向了老许。老许被他们的惊叫声吓得猛烈地抽动两下,整个人贴在了落地玻璃上,要不是前方有东西挡着,恐怕他现在已经摔了个粉身碎骨了。

“许先生,您居然认识那个投机者!”阿恼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认识是认识,只不过我与他……”老许两手撑着玻璃,忍着脸疼缓缓睁开了眼,可当他瞧见楼底外蠕动的人群以及十几辆警卫车时,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手揉着脸,一手指着楼外,高喊道:“不好!出事了!出事了!”

秋琼和阿恼匆匆跑到玻璃前,低头望去,只见高楼至街道的路上挤满了人,数十位警卫官正快速地挥着手,一遍又一遍地疏散人群。秋琼踮起脚尖,朝着停泊区的方向望去,不出所料,警卫官们已将整个停泊区围堵住,并且在他们的货车附近拉起了红线。

秋琼微皱起眉头,神情十分困惑地道:“老许,他们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老许冷冷一笑,回道:“嘿呀,不用说‘好像’了,这摆明就是在堵我们。只是不清楚,这帮人到底什么目的。”

阿恼一时傻眼了,一手摸着脑袋,微微歪着脖子,问道:“许先生,许小姐,你们怎么确定他们是来

找我们的?”

“这还不简单,”秋琼指着底下的警卫官,沉声道,“他们包围了整个停泊区,却唯独对我们的货车拉起了红线,而且人都站得远远的。这一方面是说明,他们不想让我们回到车上,另一方面是说明,他们害怕我们的货车。”

老许耸了耸肩,无奈地叹息一声,补充道:“而且,他们如此着急地疏散人群,应该是害怕我们动起手来,会伤及无辜吧。阿恼,你那位哥哥不简单,我们才进来银环多久呀,他就安排好人了!”

“这……”阿恼显得不知所措,他也没见过这么多警卫官同时出动的场面,虽然很多事情一时间都弄不明白,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这应该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铜环里的警卫长,无权调动银环里的警卫官。但是……”

“哈!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老许笑道,“若整件事情与他无关,这银环的警卫官们怎么会害怕我们的货车呢?”

这时,秋琼点了头,眉宇间多了几分惆怅,恍然道:“他说过,‘你们最好别太瑟,不然的话,你们的下场将会很惨,非常惨’,他说的下场,该不会指的就是这个吧!”

忽然,身后传来了“嗒”的一声,他们纷纷回过头来,只见钱叔呆若木鸡地盯着他们,原本在手上的小红本,一时没抓稳,掉在了台面上。紧接着,钱叔全身发起了抖,两手不受控制地颤动着,他好不容易才张开口,却未料声线紧绷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钱叔,您怎么了?”阿恼回到台前,担忧地问道。可正当他伸手即将触碰到钱叔时,钱叔却猛地一哆嗦,整个人躲在了台底下。

“我……怎么会把……那件事给……给忘了……该死该死……”钱叔自言自语道。

秋琼和老许都一头雾水地回到杂货店里,正要一步踏近台前,就听见钱叔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别过来!懒惰镇的人,你们给我马上滚!”

“什么?”秋琼和老许顿时停住了脚,都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阿恼。

阿恼向他们俩摇了头,随即弯下了腰,见钱叔的眼神越发恐惧,心里顿时感到非常的不安,问道:“钱叔,出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要赶他们走?”

钱叔抬起头,在微弱的冷光下,脸色显得更加煞白,只见他哽噎一下,嘴角颤抖着道:“小恼……你别问了……你也要离他们……离他们远一点……”

秋琼实在搞不懂,这钱叔的态度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起先,秋琼还有些生气,既然已经答应了会帮他们找奶粉,这又让他们马上滚,他到底是何居心?难道这是在不满意老许定下的承诺?

但很快,秋琼便沉下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住了充分的清醒与理智。只因她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听见“懒惰镇”三个字后,态度立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人便是阿恼的哥哥。

“他们怎么对‘懒惰镇’都这么敏感?就像是一直在惦记着某种事情。”秋琼心想道。

阿恼整个人都趴在了台面上,在钱叔面前摆了摆手,道:“他们都是好人,钱叔,您是不是有什么

误会?”

“误会?”钱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随即抱紧了双腿,小声道:“小恼……我告诉你呀……我从朋友那里听回来的……如今所有的警卫官、守卫官……都在等着懒惰镇的人来……他们要找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叫……叫什么来着……”

“什么女孩?”老许不知何时也趴在了台面上,厉声道,“这可是关乎我们安全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说!”

钱叔慌张地摆了摆手,急叫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你们懒惰镇的人,求求你们了,快走吧!”

老许一掌拍在台面上,喝道:“你不说清楚,我们是不会走的!”

“钱叔,您快告诉许先生,到底是什么女孩?什么名字?”阿恼着急地道。

只见钱叔的眼珠飞速地打着转,回忆起一个月前,他在和朋友闲聊之时,听朋友无意间提起,镇主“贪婪”突然下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便是让全镇的警卫官与守卫官时刻留意入镇的人,特别是从懒惰镇而来的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秋琼。

“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孩叫秋琼!对,就是这个名字!”钱叔闭着双眼,捂住耳朵,高喊道。

阿恼愣了一愣,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一脸轻松地笑了笑,道:“钱叔,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位许小姐,全名叫许娜娜,不是什么秋琼。”

阿恼定然没有发现,此时在他身后,秋琼已经怛然失色地连退三步,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传到了这贪婪镇上来了。只见秋琼哽噎一下,无助地望向了老许。

老许也是同样的诧异,缓缓站直了身子,满脸写着震惊地回头看了秋琼一眼。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庆幸,还是感到后怕。

庆幸的是,在他们出镇前,懒惰特意提醒到不要用真名,事实也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可怕的是,这贪婪镇上原来早已遍地危险,尽管他们计划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但危险必然还会自己找上门来。

“对……对啊……这是我妹,许娜娜。”老许勉笑着道,“我们镇上确实有个叫秋琼的,但她……非常的忙……哪有时间来你这贪婪镇呀!”

说罢,老许向秋琼眨了眨眼,示意她马上说点什么,让自己与秋琼撇清关系。秋琼很快便明白老许的意思,可当她就要开口时,却忽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就是秋琼,怎么和自己撇清关系呢?

“我……我和秋琼不熟……”

“钱叔,您都听见了吧,许小姐和秋琼不熟,他们是两个人。”阿恼笑道。

“这……”钱叔晃了晃神,随后从台底下爬了出来,在阿恼的帮助下,才勉强站起了身。但他还是有些害怕,问道:“真的不是吗?”

秋琼脸色苍白地点了头,苦笑着回道:“她……她是懒惰镇的英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和她……没法比……”

这时,秋琼才明白,他们并不是对“懒惰镇”敏感,而是对她,对“秋琼”敏感。

第047章 差别待遇(五)

老许悄然挪步至杂货店门口,一眼偷偷地瞥向了走道的尽头,心里惶惶不安的,隐隐觉着那里会有某种骇人东西突然冒出来。然而,过了许久,整个二十六层仍是一片静寂,那些开着门看热闹的大叔们见他们不过是一场误会,无不掐灭了烟头,道一声无聊至极,又回到店里打起了盹。

这时,钱叔长吁了一口气,拿起台面上的一瓶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起来。但喝到一半,他又想起来这几瓶水之珍贵,急忙拿开了水瓶,舔干净瓶口上的每一滴水后,才拧紧了瓶盖,向着阿恼与秋琼苦笑道:“许小姐,误会误会,都怪我眼神不好!您不是那个叫秋琼的女孩,那……那就好。”

秋琼抽吸一口大气,抿嘴轻笑着点了头,便扭过头去,盯着货架上的货,两眼越发无神呆滞。不经意间,她才发现,这店虽然称为杂货店,但其实一点也不杂,如今的店里就只剩下一些金属制品与机械产品,任何有水分的东西,如酱料、饮料与酒等,都被一抢而空,还有类似麦片、奶片与速食面等仅需要一点水分就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也见不着了。

秋琼再往店里深处看去,只见在一处昏暗的角落里,有一台小小的滴漏装置,尖嘴底下是一个透明的、纤细的柱形储存罐,罐中装着大概五毫升的棕色液体。起先,秋琼以为那是茶水或是咖啡,但她转念一想,这里的人如今连水都没有,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滴茶、滴咖啡呢?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正当秋琼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阿恼恰好回过头来,他本想着这下层危险重重,准备告诉秋琼和老许此地不宜久留。可当他看见秋琼那落寞的眼神,发现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滴漏装置时,忽然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那是一台小型的凝水装置,傲慢镇的产物。”

“凝水装置?”秋琼心里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想歪了,“可为什么滴落下来的水是棕色的呢?”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那滴漏装置时,钱叔赶紧将那四瓶水收到台下的暗格里,所有又一脸镇定自若地来到角落处,一手轻拍了那装置两下,装置随即重新启动,开始从控制扣取水分。一时间,众人都觉着杂货店里干燥了许多,连衣服也与皮肤擦出了静电。过了两分钟,尖嘴处终于冒出一粒小小的棕色水珠,但那水珠实在太小了,起码再过了十来个两分钟,才足以凝成一滴水。可到那时候,众人的皮肤也该被抽干了吧。

钱叔忍着内心的欣喜,强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咒骂道:“这都怪那个阿柴,那该死的投机者,要不是他搞出了那身份牌大赛,这银环里的水分也不至于被污染!我那些兄弟、手下都因他而死,而且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见他去死呢!”

老许眉头一皱,抬起了手,提问道:“等等,钱叔,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大赛?”

钱叔撅起了嘴,缓步回到了台前,两手撑着台面,故作深沉地道:“身,份,牌,大,赛。”

…………

在垄断了铜环与银环的饮用水资源后,阿柴不仅

从每个人身上都薅出一层羊毛,对那些达官贵人们,他更是心狠手辣地扒了他们一层皮。

孤苦伶仃的阿柴平日里没少受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欺负,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比蝼蚁还要渺小的人,就是一个最廉价的劳动力,可以随意使唤,可以随意打骂。尽管阿柴最终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一位铜环经理人,但这并没有让他赢得一丝尊重。从那时起,阿柴就咽着一口气,他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他要把那些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通通踩在脚底下,要让他们也尝尝处于底层、看不见光的滋味。

所以,阿柴创立了一个足以颠覆贪婪镇格局的身份牌大赛,分为铜环里的铜牌大赛“丛林之王”、银环里的银牌大赛“河川之王”与中心区里的金牌大赛“空域之王”三个赛区,只要是拥有身份牌的人都可以参加相应或下一等级的赛区,即手持银牌身份的人可参加铜牌大赛“丛林之王”,持有金牌身份的人既可以参加“丛林之王”也可以参加“河川之王”,但反过来却是不允许的。持有铜牌身份的人,要想参加更高级的赛区,那他只有在“丛林之王”中拿到“王之席位”这一条路可走。

“王之席位”有三个,但分别被驻扎在三个赛区的铜宝、银宝与金宝守护着,那些参加身份牌大赛的人唯有击败了他们,才能获得身份牌的提升。而若是被他们三人打败,或者被其他参与者淘汰,那失败者将要面临身份牌降级、以及清空个人资产的后果。尽管失败的后果如此惨烈,而且自开赛至今,就没人击败过三位守护者,但每一回开赛,还是有无数的人趋之若鹜,挤破头皮也要参与进去。

让他们失去理智的,当然不是因为这身份牌大赛有趣又好玩,而是因为阿柴曾许下承诺,谁要是赢得了身份牌大赛,那他与他的家人将享受一年免费的饮用水,要多少有多少;以及获得无上的荣华富贵,入住中心区。

这样的奖赏,试问,谁能不心动呢?更何况,他们贪婪镇之人本性就是贪,就是习惯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在如此巨大的回报面前,即便那最小的成本是他们的命与未来,他们也在所不惜。阿柴太懂他们的贪了,他就是要利用这种不惜一切代价的贪念,夺走他们拥有的财产、身份与权力。

身份牌大赛,永远只有一个赢家,那就是邪恶的投机者,阿柴。

“但最近,那个该死的投机者和我们镇主贪婪一样,也玩起了失踪,放下有关身份牌大赛的一切事务,交给了一个名不转经传的‘财大师’打理。”钱叔神情十分苦恼地道,“我听朋友说,他以前也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大家都猜测,他是被那个阿柴什么什么了,才上了位!”

“我去!”老许怔了一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撇着嘴道,“阿柴居然好这口!还好还好,他没对我下手!不然我这么一个纯情大男孩,哎哟,那可就惨了。”

秋琼嫌弃地瞟了老许一眼,咧着嘴冷笑一声,微微摇了头,喃喃道:“你还纯情大男孩,我呸!”忽然,秋琼眼珠子一转,坏笑

着喊道,“老许,疗生机不是三个月重启一次记忆么?可能你早就被他下手了,只是你不记得!嘿嘿……”

老许瞪大了眼,露出半颗门牙,满脸写着疑问地打量秋琼。

这时,阿恼突然晃了晃神,才想起来自己本来要说的话,他也没料到,一不小心话题就扯远了。于是,他急忙回过头来,各看了秋琼和老许一眼,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沉声道。

“许先生,许小姐,这下层恐怕已经不安全了,此地不宜久留。许小姐,虽然您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是那些银环警卫官可不管那么多,他们肯定还是会来找你们麻烦的。从楼下出去的话,现在看来,肯定不行的。所以,我们得继续上楼,到了中层再寻方法出去。”

秋琼收起了笑声,点头道:“好,阿恼,听你的。”

老许也对阿恼的提议十分认可,但在点头同意之前,老许先是两掌“砰”的一声用力拍打在台面上,怒视着台前的钱叔,摆出一副恶狠的神情,嚷道:“你别以为我没看到!既然你把我们的水收下了,就意味着你许下了交易承诺!要敢反悔,你可就得罪了整个懒惰镇的人,还有智能机械,小心我们弄你一个万劫不复!”

钱叔吓得冷汗直冒,心中的窃喜瞬间全然消失,脸色异常惨白地点头哈腰,双手合了掌像是在拜祖先一样,抖索着回道:“许先生,小的一定会倾尽全力,为你们找来想要的奶粉,你们尽管回镇上等着,不日便给你送过去!”

老许得意地笑了笑,随后便跟着阿恼跑向了电梯间。等他们都走远了,钱叔才缓过劲来,一手搀扶着台桌,艰难地躺回安乐椅上,一边扇着风,一边叹着气。

“唉,还以为那些懒惰镇的人都疲弱懒散的,没想到,一点也不好惹呀!我得想想,好好地、仔仔细细地想一想,我该上哪里给他们找奶粉呐!”

转眼之间,他们三人便回到了电梯间,但不知出了什么故障,阿恼按遍了六十栋电梯的【上】按钮,却没有一个亮起灯。一时间,所有的电梯只能下而不能上,这更让他们肯定,楼外的银环警卫官们围堵的目标就是他们。

“许先生,许小姐,你们的体力如何?”阿恼担忧地问道。

“体力?我体力倍儿好!”老许自信地道。

秋琼虽然搞不清当前的状况,但还是点了头道:“我体力还挺好。阿恼,你有其他方法上楼,是吗?”

“对,只不过,可能要费不少时间,还不是一般的辛苦。”说着,阿恼领着他们来到电梯间的尽头,摁下了墙上的一盏明灯,墙上随即裂出几道规整的缝隙,旋转出了一扇暗门,“这门后是可以通往中层的楼梯,可是,大概要爬一百层。”

老许喷了一口气,惊诧道:“一……一百层呐!阿恼,你别开玩笑了,爬上去会死人的!”

“许先生,那您是想到楼下去送死,还是上楼寻找一线生机呢?”

“阿恼,”秋琼沉下一口气,目光尤为坚定地望向了门后,厉声道,“别管他,我们上楼。”

第048章 陷落深渊(一)

“滴……滴……”

控制面板上的警示灯突然闪烁了两下,紧接着的是一声短暂的“”电流声,屏幕里随即弹出了一道白光,“嗒嗒”两声,白光猛然分散到驾驶室各个机械装置上,系统语音播报道。

“全车启动。”货车的引擎骤然启动,发出了轰隆声响。

“智能驾驶启动。”刹车踏板突然收紧,方向盘也随之松开了锁定,手刹警示灯更是无需人为操作自然熄灭了。

“跟随模式启动。”控制面板上那“喷射器”按钮亮起,车底即刻弹出了四根支撑柱,将车身向上顶高了半米,四个车轮折叠至车底下,“哐哐”四声,那四个车轮皆转换成了喷射器,并开始积蓄能量。

这时,一位银环警卫官急匆匆地从停泊区奔向了高楼,只见他身形高瘦,穿着一套普通的警卫服却披着一件金丝镶边的银色大衣,留着的一头棕色长发随风飘起,无意间露出了他那副眉清目秀、俊美无俦的面庞,可此时,他的神色却显得甚是慌张,边跑边喊道:“报!!报!!”

身披银色皮绒大衣的警卫长站在大门前,默不作声地昂着头,视线从未离开过第二十六层楼,直到听见了喊声,他才缓缓低头,怒皱着眉转过身来。那警卫官恰好来到他的面前,“噔”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在他微微点头示意后,那警卫官才面朝地面,长吐一口气,急道。

“报告长官,懒惰镇的货车有状况!系统突然自己启动了,车轮皆转变成为了二级推进器,正在储蓄动力!”

只见那警卫长冷冷一笑,背起了手,神情无比淡漠地望向了停泊区,不急不慌地道:“呵,推进器?懒惰镇的货车什么时候有飞行功能了!呵,看来,我们对邻镇的了解还不够深呐!”

警卫官愣了一愣,眼珠左右摆了两下,神情顿时从着急变成了茫然,心里不禁纳闷了,想着,那可是二级推进器!若是储蓄满了动力,眨眼的功夫便能弹射至高空中,到了那时要想再拦截下来可就晚了!但听警卫长的语气,他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呢?

那警卫官突然压低了头,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躁动,两手举到最高处,冒死问道:“长官,是不是应该马上进行拦截?”

那警卫官本以为警卫长会勃然大怒,痛斥他一句“我的决定无需你来建议”之类的话,可谁也没料到,警卫长只是欣然一笑,一手轻轻地摁下了他高举的双手,非但没有怒骂,反而赞扬道。

“还算有点长进,不错,这时候我们的确应该马上进行拦截,绝不能让他们逃走。但你父亲吩咐过,那货车有着紫色级别的防御程度,我们的拦截火力对它没有丝毫威胁,就别浪费弹药了。不仅是防御厉害,那货舱上还有紫色级别的反击系统,不宜围堵与靠近。而且那货车会突然启动,也恰恰说明,目标发现了我们且正往其他地方逃跑。既然不能碰它,我们便远远地盯着它的动向,看它往哪里飞,不就知道目标此刻往哪里逃了吗?思远,懂了吗?”

听完警卫长的解释,这位叫“南宫思远”的二十岁高级警卫官若有

所思地点了头,脸上的茫然骤然消失,但他仍压着头,举着双手,低声下气地道:“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长官您才会如此镇定。感谢长官教导,我现在即刻去盯紧那货车!”

说罢,南宫思远猛然站起身,一脸严肃正气地向警卫长礼貌性的鞠了个躬,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警卫长突然摁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并微笑着对他摇了头。

南宫思远顿时紧皱眉头,眸中多了几分惊诧之色。

相较之下,警卫长的神情则显得平静许多,只见他慢慢翘起了手,左右看了两眼那些忙碌的低级警卫官,撇嘴笑道:“思远,你记住,你是他们的头领,必须要有威严,有让他们恐惧你的气场!你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和他们这些下层人关系拉得那么近,对你的工作很不利!这些小事情,你让手下去干即可,你呀,好好地跟着我就行了!”

南宫思远摇了头,不假思索地回道:“长官,我觉得您说错了。如今这银环到处缺水,靠着那一点点饮用水补给,养着整个家,他们的生活已经够艰难了,如果我不亲自作出表率,他们迟早会和铜环里的那些警卫官一样,不愿意再为镇子出力了!”

“呵,他们敢!”警卫长咬牙怒斥一声,又瞬间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温和道,“思远,虽然我很欣赏你这种态度,但是一线总是危险的,你作为南宫家族未来的掌门人,得时刻分得清轻重缓急,不能冒任何生命危险。”

南宫思远一听此话,顿时愤然撇过头去,忍着满腔怒气,冷冷地回道:“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贪婪镇上就是因为有太多这种歪念,才会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每个人都同样是爹娘生的,哪有什么天生的区别和限制!长官,思远向您赔个不是,对于您提的要求,恕难从命。”

说罢,南宫思远向那警卫长再鞠一躬,随即飒然甩起长衣,又急匆匆地跑回停泊区。待他走远了,警卫官的脸才骤然暗沉下来,他不屑地冷哼一声,双眸中才显露出刚才强忍的怒色。

“这些家族的少爷,可真有个性!呸,还恕难从命!说好的下来体验生活,搞这么拼命干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娘的向谁交代啊!!要送死就到别的地方去,别拉上我,呸!”

转眼间,南宫思远便回到了停泊区,他站定在红线外,发现那四个二级推进器皆喷出了蓝火,已然储蓄满了动力,或许再过半分钟,这辆货车便会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于是,他急忙招来了身旁的人,俯身在他们耳边喊道。

“快给我找来一台可以飞行的载具!快!”

那些低级警卫官们急忙分散到停泊区各个角落,不一会儿,便有人开来了一台用于运送犯人的小型飞行器。由于飞行器容量有限,南宫思远只好从他的手下中点了三位精英出来,分别担任驾驶员、观察员以及副攻手,而他则担任主攻手,组成一支抓捕目标的临时小队。

临时小队气势汹汹地走向飞行器,可前脚刚一入内,南宫思远就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徐天吓傻眼了,只见他慢眨着眼睛,满脸疑惑地走到

徐天身旁,一脚轻轻地踢了他的屁股。

“这人是谁啊?他怎么会在这?”南宫思远问道。

那位担任副攻手的警卫官打量了徐天一眼,淡淡回道:“他应该就是刚才在门前闹事而被一队击晕的人,思远,需要我们把他扔下去吗?”

南宫思远点了头,冷冷地道:“既然是一队抓的人,也不关我们的事,先把他抬下去吧。还有,他好歹也是一个人,别说‘扔下去’那么难听的话。”

“好嘞。”

那三位警卫官随即围住了徐天,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一人托着腰,小心地把徐天搬到了飞行器门口。可正当他们要把徐天搬出去时,停泊区里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地震,四周顿时扬起了滚烫的浓烟,南宫思远探头望去,却已经看不见货车的踪影了。

南宫思远猛然一拳打在铁板上,急喊道:“别管那个人了!快追上去!”

那三位警卫官立时抛下了徐天,连忙坐到各自的位置上,不过几秒后,飞行器便进入了状态,推进装置喷出两道猛烈的红火,“噌”一声飞向了高空。

观察员看着雷达,突然眉头一皱,神色凝重地喊道:“思远,那懒惰镇的货车还在不断上升!”

南宫思远瞧了一眼高楼,发现飞行器已经到了第五十层楼的高度,心里不禁大惊,暗想道,电梯间不是已经下达禁止令了吗?目标怎么可能到楼上去了呢?除非……

“目标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属于银环中层的人?”

南宫思远身旁的副攻手点了头,神情格外认真地答道:“对,在目标身边,有一个叫‘恼’的人,他并不是贪婪镇土生土长的人,而是从暴怒镇过来的移民。因为有一手高超的机器维修技艺,上头破格给他颁发了银牌身份,并让他入住中层。他……还有一个叫‘怒’的哥哥。”

“呵!”南宫思远冷笑道,“明明是两兄弟,一个为这个镇子贡献良多,一个却在镇子有难之时倒打一耙!不过,真是可惜了,那么有贡献的人,居然和我们的目标搅在了一起!不追那懒惰镇的货车了,我们马上到中层去,等他们出来就是了。”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慵懒的哈欠声,回首望去,只见徐天一手捂着脑袋,神情呆滞地看着他们。忽然,徐天猛地改了个姿势,双膝跪倒在地,弯腰伏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喊道:“警卫官们,我求求你们了,放我进楼吧!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呀!”

…………

老许合上了平板,瘫坐在阶梯上,一口又一口喘着大气,满头大汗如雨滴下,双眼愈发恍惚迷离,身心俱疲地叹一声:“呵……我不行了!不行了!这一百层楼,累!累死人了……”

秋琼两手撑在大腿上,眼见着满地汗滴,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虽然她的体力尚好,但此刻也显出了一副能量耗尽的样子。歇息片刻后,秋琼咬了咬牙,挺腰昂起了头,坚定地看向楼梯的尽头。

“老许,不能放弃,不就还有二十层吗?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

“二十层!让我死了算了……”

第049章 陷落深渊(二)

不知不觉间,阳光散去了炽热的锋芒,黄昏,给这片银色的建筑盖上了一层金黄色的纱衣。一切事物在逐渐模糊的夕阳余晖之下,都显得格外的恬静怡人,就连一趟趟高速行驶的列车在穿过那些金色的光束后,突然间,好像都没有那么着急了。

高楼门前又聚满了人,只不过此时的他们不再是为了进楼,而是为了逃离。他们一个个前脚刚踏出楼外,那假惺惺的笑容顿时沉下了谷底,他们步履匆匆、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就仿佛身上都别了一枚正倒计时的炸弹,但凡迟一秒,那“炸弹”便会夺走他们的性命。

他们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可到底他们的目的地在哪?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匆忙?答案,应该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而对于四周的变化,他们好似并没发现,又或是早已习惯了这镀金的银环。乍一看,还真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这傍晚的银环,竟会与那金碧辉煌的镇中心地带融为了一体,“银”环成功蜕变成了“金”环。

临时小队分散在离十号楼两百米外的高架桥沿线上,无不拿着望远镜屏气凝神地盯着大门的状况,过了许久,摩肩擦踵的人们仍不断地往外涌,却唯独没有看见他们的目标。

南宫思远皱紧了双眉,一脸不悦地放下了望远镜,暗想道:“难道是我想错了?他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不会……不管是下层、中层还是高层,进楼出楼都只有一条路,大门!难道……还要再等等?!”

南宫思远无声地叹息一声,一手撑在栏杆处,视线无意间挪开了大门,瞧见了那一片金灿灿的建筑,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只见他慢眨着眼睛,微微张开了嘴,眉头轻轻地向上挑起,不由得睁大了眼,尽显惊叹之情。

“来这里都有些时间了,可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银环里也有这么美的景色。”一时间,南宫思远把抓捕目标的事情抛于脑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片金色海洋,感慨道,“原来这夕阳下的银环可以与中心区媲美呀!”

这时,南宫思远心里一惊,想起小时候曾问过父亲,为什么中心区要叫“中心区”而不叫更贴切的“金环”呢?那时他父亲觉得他的问题过于幼稚,所以就没有作答,甚至狠狠地骂了一句“异类的废物”。但在这一刻,南宫思远全然想明白了,那些身居中心区的人之所以放弃“金环”这一称号,肯定是害怕那些“低级的”镇民们会在这个时段误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吧。

南宫思远深吸一口大气,心里还是那样认为:人,大家都是人,何必分什么铜环、银环和中心区,把人群划分成三六九等,难道所有人互相平等,一起享受贪婪镇的美好,不是更好吗?

然而,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暮色将近,高楼上金色的光点便悄然褪去,只留下一层冷淡的银灰色,街灯亮起,中层渐渐变得比下层更熙攘,路上仍是车水马龙的,但每个人都不再面瘫,忽然间多了些生动的表情。

“思远,有动静!”观察员厉声道。

…………

阿恼气定神闲地爬着楼梯,回首瞧了一眼已经累瘫在地的秋琼和老许,只见他们俩都脸色苍白地喘着大气,地上都挤出了一滩汗水。一时间,秋琼只觉无比的口干舌燥,全身疲软乏力,精神也越发恍惚就差出现幻觉,脑海中仅剩下唯一的想法,那便是“喝水”。

“原来,缺水是一种这么难受的感觉。再坚持一下,到车里就有水喝了。”秋琼心想着,拼尽力气翻了个身,两掌强撑在地面上,好不容易才抬起了上半身。

阿恼见状,急忙一手搂住秋琼的腰,一手拉起老许的手,将他们俩同时拉起了身,并担忧地问道:“许先生,许小姐,你们能坚持么?”

老许筋疲力尽地摇了头,两手无力地摆动了两下,翻着白眼回道:“不能……我坚持不了了……”

秋琼咬咬牙,尝试着站直双腿,可只要稍稍一发力,腿上的肌肉便酸软得剧烈颤抖,她很快便松了劲儿,坐在了地上。秋琼苦笑一声,也摇首回道:“阿恼,抱歉,我好像也走不动了。”

“没事,我来背你们。”说罢,阿恼便将他们一人一边的抗在了肩膀上,随即加快了脚步往中层赶去。

“阿恼,辛苦你了。”秋琼为难道,一时又觉得自己太不中用了。

“不辛苦,一百层,对我来说,也只是小意思而已。只要能带许先生和许小姐你们出去,再爬一千层我也不感到累。许先生,许小姐,你们要是坚持不住了,可以先合眼歇息一会儿,等到了中层,我再叫醒你们。”

谁曾想,阿恼话还没说完,老许居然已经睡熟了,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像一块长条汗巾似的搭在阿恼的肩头。秋琼听着他的呼噜声,起先还觉得十分刺耳,但听着听着,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见他们如此放心地把人身安全交给自己,阿恼欣慰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在长吐了一口气后,跨起了大步,蹬上了一层有一层楼梯。

转眼之间,阿恼便来到了中层,他一手小心地探了探墙壁,费了不少功夫才触摸到一条细微的缝隙。顺着那条缝隙细心地往上递进,直到无名指撞到一块冰凉的装置,阿恼的神情才顿时放松了下来。只见他用另一只手从裤袋中掏出他的身份牌,贴在了装置上。

过了两秒,装置旁突然亮起了绿灯,在一阵齿轮“咔咔”的运转声中,墙壁上渐渐浮现出两竖一横三道光,以中线为轴,旋转出了一扇暗门。暗门外便是中层的电梯间,只不过与他们来时不同,此刻的电梯间里早已空无一人。他们所有人都急着逃离这栋高楼,根本没有人愿意在这楼里多待一分一秒。

阿恼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两眼,确定足够安全后,才护着秋琼和老许走出了昏暗的楼梯间,把他们放在了电梯门旁,轻声叫唤道:“许先生?许小姐?拜托你们醒醒!我们到中层了!”

“什么……”秋琼睡得本来就很浅,一听到了中层,即缓缓睁开眼,扫视了一圈后,不

禁惊讶道,“阿恼,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阿恼得意地笑了笑,拍着胸脯,自信地道:“对啊,早知道我就直接把你们扛上来算了,就不应该让你们亲自爬楼梯。”

秋琼两手揉着大腿,见阿恼没有一点疲累的样子,十分认同地点了头。然而,此时的老许仍打着呼噜,秋琼嫌弃地瞄了他一眼,随即反手一掌拍在了他脸上,喊道:“死鬼,别睡了,快醒醒!”

老许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半开着眼睛,满脸无辜地看了看秋琼与阿恼,可正当他们都以为他马上就醒过来时,没曾想,老许慢悠悠地背过身去,枕着自己双手,又瞬间打起了呼噜。

阿恼歪着脖子,诧异地眨了眨眼。

秋琼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向阿恼摆了摆手,笑道:“哈!这就是他们的本事!”说罢,她一手伸到老许胳膊底下,用尽全力掐紧了他的赘肉。

“哦吼!!痛痛!!”老许一边尖叫着,一边向着远离秋琼的方向奋力爬去。

秋琼松了手,憋着笑,假装生气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快看看我们的货车在哪呀!”

老许愣了许久,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匆匆地掏出了平板,打开了货车的定位图,定睛一看,见货车离他们不远,就在大门旁的停泊区里,距离不到一百米。老许不禁松了口气,勉强站起了身,一手还揉着胳膊,向秋琼使了一个恶狠的眼神。

“很近,我们慢慢走过去也不迟啦。”老许淡淡道。

“嘿嘿,是你根本走不快吧。”说着,秋琼两手扶着墙,耗光仅剩的力气才站起了身,但她的脸上却并没有显出一丝吃力,反而十分平静地来到老许身边,一拳打在了他的大腿上。

“哦吼!!痛啊!小琼,你搞什么鬼呀!”老许顿时弯下腰,两手捂着大腿,神情格外痛苦狰狞。

秋琼一听,本该出现的欣喜之情瞬间碎了满地,脸肌绷胀着,瞪红了双眼,呆滞地盯着老许,发现自己这会儿可能闯下大祸了。而老许这时只顾着大腿根的疼痛,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喊错了什么。

直到阿恼慢步到他们之间,神色异常凝重地打量着他们,冷不丁地问一句:“小琼是谁?我怎么总觉得听过这个名字?”

老许抽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一个牵线娃娃般,两手僵直在身前,慢慢地挺起了腰。秋琼哽噎一下,完全不敢回头直视阿恼的眼神,怕被他一眼看穿,她就是老许口中的“小琼”,那个抓捕的目标。

“什么?”老许装傻充愣地道,“我有说什么吗?”

“许先生,你刚才喊了许小姐一声‘小琼’,难道……”

“嘿呀,我那是叫……叫……小穷鬼!一时溜嘴,说错了!呵呵,哪有什么小琼!”

秋琼愣了一愣,心中有气,这老许居然又给我起了一个花名!但转念一想,她也只能将计就计,傻笑着回道:“对……我的小名就叫小穷鬼!穷光蛋的穷。”

第050章 陷落深渊(三)

说出如此蹩脚的理由,秋琼和老许显然完全没有底气,两人同时哽噎一下,都紧张地等待着阿恼的反应。

“小穷鬼……”

阿恼眯着眼,满脸狐疑地左右看了看他们俩。正当秋琼和老许以为要完蛋时,没曾想,阿恼突然眉头舒展,恢复了笑容,一手放在胸膛上顺了顺气,甚是坚定地道。

“哎,我想多了,许先生,许小姐,你们一看就知道是好人,怎么会是他们抓捕的目标呢?只是,许小姐,您还是换个小名吧,那‘小穷鬼’和您的气质相差胜远。”

“好,呵呵……”秋琼勉强笑着,和老许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同时松了口气。

三人走出了灯火璀璨的电梯间,才猛然发觉,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楼宇间那最后一抹红霞,也在街灯亮起的一刹那,消失在了楼后。

夜间,银环街上的氛围与铜环的全然不同,这里一没有让人不安的死寂,二没有让人恐惧的疯人,楼外突然亮起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知在哪里响起了一阵阵动感的乐声。

两边的人行道上是三五成群的同伴嬉笑打闹着,中间的大路上是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跑车,忽然,空中飘来一个硕大的椭圆形氢气球,一面写着【开心生活,踏实工作】,另一面则印着数字【夜娱时间剩余03:00:00】。

秋琼仰望着那一串逐渐减少的数字,心里莫名多了一种压迫感,她微皱起眉头,好奇地问道:“阿恼,那一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确定了安全后,阿恼便领着秋琼和老许出了楼。一看那串数字已经少了两分钟,阿恼的脚步顿时加快了许多,一边疾步走向停泊区,一边解释道:“银环的下层与中层情况比较特殊,夜间是有宵禁的,一旦到点儿了,谁要是还留在街上,会被罚去当苦力的。但在宵禁前,我们也有一个夜娱时间,在这三小时里,人们可以自由活动,想去就去哪,不受限制。所以,大家都会约上自己的好友,出来转一转。”

秋琼看着那些嬉闹着的人们,一时心生羡慕,想着,如果芙蕖和姜蔓也在该多好啊。可转念一想,秋琼又觉得,他们这出来散心的做法并不符合逻辑。

秋琼撇了撇嘴,诧异地问道:“阿恼,你们这里到处都缺水的,连基本的饮用水问题都没办法解决,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出来娱乐呀?话说,水没了,茶也没了,酒就更不可能有了,那还会有娱乐活动吗?”

秋琼一语中的,这银环里确实在两个月前就没有了任何娱乐活动,一来是因为各大场所都没了饮用水供应,二来是因为人们都为了买饮用水而花光了储蓄。

既然没有了钱,也就谈不上什么娱乐活动了。但是,人们还是选择走上街,与三五好友聚在一块儿,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阿恼怔了一怔,看着行人脸上那真实的笑容,听着他们放肆的笑容,顿时弄懂了,他回头看着秋琼,苦苦笑了一声,无奈地道:“对,银环里是没了娱乐活动,但不管有没有活动,他们只是……需要这样时

刻……来忘记烦恼吧。”

闲聊着,他们三人才终于来到了停泊区,老许所说的“不到一百米”,显然是胡乱编出来的。就在他们前脚刚到停泊区的出入口时,货车即已自动开到了他们的面前,并为他们开好了门,三人总算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上车前,阿恼再扫视了一圈,见附近真的没有警卫官的踪迹,才安心地一步跨进了驾驶室。另一边的老许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只是稍稍抬起脚跟,整条腿便不可控地剧烈抖动,他只能两手死死地扒着座椅,如同掉在了悬崖边一样,竭尽力气才登上了驾驶位。

回到货舱里的秋琼,第一时间便是冲到角落里,抽出了一瓶水,并将它一饮而尽。基本解渴后,她又想起驾驶室里的老许和阿恼应该也感到口干舌燥了,于是急忙抽出两瓶,从墙上的小窗口扔了进去。

老许捡起水,轻佻地笑道:“嘿!还挺贴心噢!”

“废话!我什么时候不贴心了!”

骂了一句后,秋琼担心地看向了阿恼,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瓶水,没敢打开来喝。这一瓶水意味着太多东西了,被折磨不浅的贪婪镇镇民们,哪个还敢肆无忌惮地饮水呢?

“阿恼,你也快喝两口,要是口太干了,来不及给这个死鬼指路,走上一条错路,那可就麻烦了。”

阿恼还是一脸为难,但秋琼说的在理,这银环中层的路比其他区域都要复杂,以为要往下的路却偏偏往上走,以为要是拐弯的道却偏偏打着直行的指示灯……就连本地人也不时会迷失方向,更别说老许这么一位外来人了!一想到这,阿恼赶紧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三分之一,润了润喉咙。

这时,老许点了一下控制面板,进入手控速度的模式,随后向着阿恼眨了眨眼,笑问:“怎么样?我们该往哪走?”

阿恼皱了皱眉,忽然显得认真了起来,沉声道:“中层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可通到底层的载车电梯,这时候,西南北三处的车流应该比较大,可能唯有东边的会少些人。许先生,许小姐,你们打算走哪一个呢?”

秋琼顿时抿起了嘴,皱起了眉,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道:“那帮银环警卫官见我们迟迟不出楼,应该也猜到我们到中层上来了吧。他们会不会像对付楼里的电梯间一样,把通往下层的载车电梯也给禁止了呀?”

阿恼神色凝重地点了头,附和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阿恼,哪一个电梯离我们最远呀?”秋琼问道,“我想,警卫官若是都聚在这楼附近,那离我们最近的载车电梯十有**会被动手脚,但最远的那一个呢?他们应该猜不到我们会选那一个吧!”

阿恼茅塞顿开,惊讶道:“对对对!许小姐,您想得真是全面!现在离我们最远的,应该就是东面那一个比较少人的!”

“好嘞!出发!”老许食指扣下方向盘后弹出的拨片,货车随即加速驶出了停泊区。

…………

南宫思远注目着与车流反

向而行的货车,心中不禁起了疑惑,他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而且从那少女的面相上看,她不像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怎么上头这么着急要抓捕她呢?

南宫思远回想着那少女的脸庞,并非起了痴心,而是有某一刻,他在她的脸上仿佛看到了自己。

这时,临时小队的人都回来了,他们安静地并排站在南宫思远身后,等待着他发号命令。然而,南宫思远没有注意,只因他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就失了神。

过了许久,那负责驾驶飞行器的手下第一个站不住了,他一步跨到南宫思远身旁,急问道:“思远,我们追不追了?!”

南宫思远恍然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路上已经不见货车的踪迹了,他连忙转过身来,喊了一句:“走!快走!追上去!”

很快,临时小队的人便各就各位,飞行器也加足了火力冲上高空,但货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他们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在一条通往银环东面的路上,重新锁定了货车的踪迹。

“奇怪,他们怎么会想到,要到东面去呢?”南宫思远低声道。

副攻手眼盯着货车,沉声道:“思远,你在怀疑什么?”

南宫思远摇着首道:“我没有怀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按他们现在的行车方向,应该是猜到了一队把十号楼附近的电梯给封了,可他们是怎么猜到的呢?他们也没到西南北的电梯看过,就直接往东面去了,难道你不觉得……猜到这一点的人,很可怕吗?”

“会不会是懒惰镇的机械探测到了?”观察员道。

南宫思远无声地叹了口气,紧皱着眉头,目光极其锐利地盯着行进中的货车,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回道:“不管它是人想到的,还是机械探测到的,他们选这条路也挺好的,附近没什么人,我们也无需顾虑太多。你们准备好了,随时进行拦截。”

“好!”

这时,徐天一头雾水地蜷缩在角落里,心想着,他无疑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不仅再度被通知“以后都不用来了”,还莫名卷入了一件看似十分严重事情里。

“不就上个班嘛,老天爷,怎么如此多事端!”

…………

见左右几乎没有了车,老许更无顾忌地扣紧拨片,货车就如动车一样,极速向前驶去。

“慢点!你这很危险!”秋琼喊道。

“哎呀,相信我,没事的啦!”老许拍着胸脯道。

可就在这时,天上划过两道紫色的闪电,径直劈在了路的两边。紫电闪烁两下,才显露出是一种柱形的机械装置,且两装置之间,在“噼啪”闪出两道刺眼的白光后,竟生成了一面紫色的电流屏障。

老许立时感到了危险,急忙摁下刹车拨片,车底下随即擦着火花,拉出了四道深黑的胎痕,好不容易才停在了屏障前。而临时小队的飞行器就降落在货车后十米外,南宫思远为首,神情恶狠地拿着电枪,步伐沉重地朝货车走去。

“女武神,降临!”

第051章 陷落深渊(四)

一声喝令,那六角星形的、银色的纳米装置顿时亮起了白光,即冲出散落一地的杂物堆,定在了秋琼身前。

离开懒惰镇的时候,秋琼心里还想,遇到危险了,谁还会喊这么中二的口号。但当危险来到面前时,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一句话了。

“娜娜,你没事吧!”老许担心地喊道。

秋琼单睁着一只眼,费力地摆正身子,幽怨地望向了墙上的小窗口,呵斥道:“你……你说呢!让你开慢点!你偏是不听!嘶……好痛!”

就在刚才,秋琼本趴在小窗口前,注意力全在过度兴奋的老许身上,突然,从天上打来了一股强光,将整个货舱都染成了淡紫色。秋琼起先还以为是附近建筑的氛围灯,但当她回首望去,比老许与阿恼更早发现了那两道紫色闪电,顿时间她心头一紧,预感到大事不妙。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秋琼第一反应便是想着穿上纳米服,拿上断邪剑,即刻进入状态。可就在她掏出了纳米装置的一刹那,货车猛地一急刹,她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即已离开地面,由于惯性,她就如同一个空箱子,在货舱里翻转了三周半,“哐哐”撞在了舱壁与舱门,才最终正面摔在了地上。

秋琼只觉全身骨头都被撞碎了,周身经络都扯着疼,剧烈的痛,几乎带走了她的神智。但秋琼咬咬牙,将自己逐渐迷离的意识拉了回来,忍着肩头的撕痛,慢慢抬起手,抓住身前的纳米物质,随即扣在了胸口。指头轻轻一点,雪白色的纳米物质即瞬间流向全身,紧密地包裹住每一寸肌肤。

纳米服一定型,秋琼的眼前便突然亮起了一点白光。秋琼勉强睁开了另一只眼,视线对焦在了那白点之上,随后再微微一眨眼,那白点便确定了她的身份,在闪烁一下后,光线瞬间延展至镜片的四个角落,紧接着弹出无数的文字与数据,形成唯有她可见的透明显示界面。

【检测到多处受伤,是否需要治疗】

秋琼微微点了头,心里回答了一个“是”,纳米服立时释放出了一股冰寒的气体。秋琼猛然抽吸一口大气,一时间只感到全身经络阵阵酥麻,肩膀传来“咔”的骨头拼合声后,不一会儿,疼痛感便全然消失了。再看此时的秋琼,已是满脸的舒爽。

秋琼轻松地站起了身,默默地走到货舱角落,“唰当”一声拔出了断邪剑。驾驶室里的阿恼一听拔剑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扭过头来,朝着小窗口急切地喊道。

“许小姐,您冷静!千万别冲动!就像上次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下车!”

秋琼心念一动,纳米服即收起了头罩,两眼出现在了小窗口里,满是疑惑与惊讶,问道:“这一次怎么能和上一回比呢!你看前面的电流屏障,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要论安全,你们才应该待在车里,我下去对付他们就好!”

“不行!”老许大喝一声,就差摁下锁死货舱的按钮了,但还是因为上一回的顾虑,他才放了手,深长叹了口气后,无奈地道,“小……娜娜,你难道忘了他们要找什么人吗?”

“他们……”

秋琼愣了一愣,想着,是啊,他们要找到的

人不就是自己吗?

“你就乖乖待在货舱里,什么也别管,我和阿恼下去忽悠几句,说不定就混过去了。”

说罢,老许和阿恼同时推开车门,还没下车,四面八方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警告声。

“懒惰镇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熄火!放下武器!高举双手!不然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老许听话地关闭了引擎,和阿恼一同举起了双手,小心翼翼地站在车两边。转过身来,他们才发现车后十米外,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冷眼盯着他们,他的身上早已脱去了碍事的长衣,换上厚重的全副武装,手里还提着一杆大电枪,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尽管相隔十米远,但老许与阿恼仍感到一股冰寒的冷焰悬在头顶,压得他们心里阵阵发慌,这是何等气场!

阿恼皱了皱眉,很快便认出了那少年的身姿,两眼顿时变得惊恐无比,嘴角颤抖着道:“他……是南宫思远……完了!”

老许呵了一声,问道:“南宫思远?是啥玩意儿?”

阿恼哽噎一下,摇首道:“许先生,他可不是玩意,您有所不知,中心区存在四大家族,分别为东方、西门、北望、南宫,而南宫为首,是财富最大、权利最大的家族。南宫思远,是家中独子,未来的掌门人。前不久,他跑到银环里来了,说是要体验生活,当了个警卫官。大家都以为他只是玩一玩,谁料,他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公正严明,现在当了个二队长。许先生,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老许顿时面露苦涩,眼珠急转,想着一套又一套说辞。

由于纳米服的感官增强功能,即便隔着宽厚的舱壁,他们的对话,秋琼仍能听得一清二楚。听在耳里,秋琼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紧张又不安地慢步到舱门前,一手轻放在门上,舱门立时裂开了几道透明的裂痕,几秒后,她才得以看清阿恼口中那南宫思远的面庞。

这一看,秋琼恍惚了,只见她微皱起眉头,眼皮抽动了一下,不知觉地哈了口气,慢慢放下了手。

“阿恼不是说,他是大家族的独子吗?”

秋琼再定神望去,可怕的是,在南宫思远的身上,她并没有看到一丝傲慢与纨绔之气,他的眉宇间尽是满溢的正气与严肃,坚定的眼神中有一种无畏一切艰险的勇气。

秋琼一时失了神,只因她在南宫思远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此时的南宫思远也怔住了,他猛然抬起头,望向了那“危险的”货舱,心头感知到的却不是警觉,而是一阵莫名的触动。

“好像……是谁在看着我……她?她到底是什么人?”南宫思远暗想着,“我的心,怎么会……”

这莫名的触动,或许是一种熟悉感,又或许只是一种打心底的好奇……

如果没有这一扇舱门隔着,让他们俩面对面地站在一起,或许他们的神情都会变得十分诧异,同问对方一句。

“我认识你吗?”

忽然,南宫思远的耳机里传来了观察员的声音:“思远,醒醒。你怎么了?今天老是走

神。”

南宫思远猛然甩了甩头,急切地拉回了分散的注意力,定神下来,他才不禁感到纳闷:他总是提醒自己,认真办事,切莫分心,但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抓捕上级要的人而已,可那目标却让他连续晃神了两回。

南宫思远匆匆沉住一口气,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一手举起那杆大电枪,枪口左右扫着老许与阿恼,厉声道:“我们是银环警卫官,现在怀疑车上有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物!例行检查!打开货舱!”

此时,老许与阿恼已经高举着双手,来到了车尾,两人心照不宣地用身体挡住了货舱门。

“例行检查!打开舱门!听见没有!”南宫思远嘶吼道。

与上回不同,老许这次显得格外淡定,只见他礼貌性地笑了笑,微微弯下腰,平和地回道:“长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这货舱是用来运货的,怎么可能藏人呢?更何况,我才刚来贪婪镇,还没来得及装货呢!里头空荡荡的,还需要什么检查呀!那就是浪费长官你的时间!”

“打开舱门!”南宫思远果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老许的鬼话一般,目光不仅坚定,还异常的锐利。

“阿恼,”老许微微张着嘴,悄声道,“给我打个掩护。”

“什么?”

“帮我挡住那个人的视线,空出三秒就行!”

阿恼一头雾水,眼看着老许转过身去,假模假样地扒了两下货舱门的门把,突然高喊开不了门,同时暗中向他使了个眼色。阿恼顿时眼前一亮,也跟着老许背过身去,只不过,在转身的一瞬间,他向老许的位置横跨了一步,利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老许的上身。

南宫思远瞪大了眼,急喊道:“你们干什么?!”

阿恼也不急不慌,两手慢慢地伸向了门把,大叫着:“许先生,既然您开不了,那就让我来帮你开门吧!”

老许趁此机会,赶紧点开了门把下方的隐藏屏幕,飞速地输入了一串字符。三秒钟后,老许才总算松了口气,甩了甩酸痛的双手,轻声道了一句。

“好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说罢,老许自信地轻轻拉动门把,货舱门随即自动向两边缓缓展开。

站在门后的秋琼大吃一惊,一手提起断邪剑,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可奇怪的是,南宫思远突然放下了手,满脸狐疑地盯着货舱内部,视线刚好在她身上。

临时小队的人分散在各处,此刻无不惊讶得呆滞住了。殊不知,在刚才的三秒间,老许已在货舱里设下一面屏障,不管从哪个角度望去,货舱里都是空无一物的样子。

副攻手急道:“怎么可能?我们明明看见她进去的!”

南宫思远撇嘴冷笑,哼了一声,道:“他们以为这么容易就骗过去了?瞄准那两个人,击晕他们,我就不信,她能不下来!”

一声令下,两道紫电即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击中老许与阿恼的后背。两人毫无防备,只觉全身酥麻,眼前一黑,便颤抖着倒在了地上。

忽然,货舱里,轰然一震。

第052章 陷落深渊(五)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不可触碰的痛点,每个人的心里也都会有不可踏入的禁区。平日里,它相安无事,丝毫不引人注意,但事实上,它是一颗雷,一个开关,控制着人心的善恶切换。

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后,朋友就成了秋琼心里的禁区,是他们将她从自我怀疑与无助的深渊中拉了回来,是他们给了她一个可以安定下来的家。对此,秋琼时刻心怀感激,她绝不会忘记他们,也绝不会让旁人肆意冒犯他们。

伤害她,秋琼无所谓,但若是伤害了她的朋友与伙伴,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忽然,货车剧烈地抖了抖。

临时小队的几个人立时进入了警戒状态,枪口无不对准了货舱内部。他们十分清楚,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但此刻,他们的内心却是同样的不淡定,就好似货舱里随时会跳出一只他们无法应付的巨兽。

一时间,所有事物都静止了,唯有车头的电流屏障仍在闪烁着,将四周的建筑都染成了紫色。一闪闪的亮光,像极了增添氛围的霓虹灯,桥下不明真相的镇民还以为桥上在开派对,渐渐聚在附近的平地上,接通音响,开到最大声,开始群魔乱舞了。

观察员道:“思远,需要呼叫支援吗?”

南宫思远面如冰霜地盯着货舱内部,呵了一声,回道:“就她一个人,我们能对付。”

秋琼放下了摁着耳边收音器的手,一时皱紧了眉头,两眼越发凶狠地看了看南宫思远,又抬头看了看左右上方。这时她才发现,远处的高楼里原来早已埋伏好他的手下,而击晕老许与阿恼的电击装置,就是他们发射出来的。

秋琼一甩手,猛然跳下了货舱,随后单腿跪倒在老许与阿恼身旁,放下了断邪剑,两手抓起后背上的电击装置,用力一捏,捏成了粉末。紧接着,她轻放两掌在他们肩头,手腕处随即射出一道蓝色的扫描光线,检测了一遍他们的身体状况。

界面上,弹出一行:【生命迹象稳定】。

秋琼顿时松了口气,放了一半的心,但她满腔的怒火却没办法轻易平息。只见她运力至手心,“咔咔”两声攥紧了拳头,随之猛然抬臂,所有人都还没看清,她已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了地上。

“轰”的一声,拳风飒然涌向了四面八方,路面肉眼可见的凹下去了半分,整条高架桥犹如地震般晃了两晃。这时,秋琼一手抓紧剑柄,缓缓站起了身,收回了头罩,长发立时随风飘起。她慢慢转过身来,只见双眸遍布血丝,脖子上青筋暴起,雪白的脸上尽是愤恨的情绪。

眼见这般凶恶的神情,南宫思远陡然色变,心感不安,急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秋琼提起断邪剑,剑尖直指南宫思远。

“我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给电晕了,岂有此理!”

南宫思远冷哼一声,怒回道:“我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给你们送行的!你们若是坦坦荡荡,何须弄那么多糊弄人的东西!别以来你们懒惰镇智械厉害,就能随随便便把我骗了!有我南宫思远在,谁也别想逃走!你,也不例外!”

“我?”秋琼仰天大笑,“飒”一声甩下长剑,“你知

道我姓谁名谁了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问,就随意动手!你们贪婪镇的人就这么不讲理吗?”

“我们知道你是谁。”

南宫思远撇嘴冷笑一声,两眼紧盯着秋琼的下巴,却始终不敢往上看。只因看多两眼她的脸,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悸动了,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

“你就是秋琼,全镇警卫官都在追捕的目标。”

秋琼真是气坏了,只觉他们无比的可笑,在她记忆里,这是她头一回来贪婪镇,而且才来两天之久,根本没时间犯过事,怎么可能就被全镇追捕了呢?就算是那个镇主“贪婪”下达的命令,难道这些警卫官就只会遵循命令,不搞清楚是什么原因吗?

没错,贪婪镇上,最严重的问题就是阶级固化了,对于上级的命令,处在下级的人只能默从,因为他们既没有不从的能力,也没有反抗的资本。

尽管再不忿,秋琼还是表现地不急也不慌,她只是微微摇了头,怒瞪着南宫思远,咬牙道:“我不是秋琼……”

她心想,还好老许替她作出了一个假身份,虽然撒谎不好,但这一个谎,她必须圆到底。

“你们给我听好了,我的名字叫作,许,娜,娜!你们要找的秋琼,还在懒惰镇里呢!”

“什……什么?!”

南宫思远大吃一惊,视线慌乱中向上挪了几公分,不经意间,他的视线竟与秋琼的目光重合在一起。即便他时刻警戒着,但在这一瞬间,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分心了,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什么目标、什么秋琼、什么责任他都不在意了。

一眨眼,南宫思远的目中尽是迷离,心头犹如万千只蚂蚁爬过,酥麻得让他瘙痒又难受。他匆忙沉下一口气,尝试着挪开自己的注意力,但徒劳无功,他好似沉醉在其中一样,无法自拔。

忽然,南宫思远那一片煞白的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她,好美啊……和镇上的女人,好不一样……”

“你说什么?!”秋琼侧着耳朵,什么也没听见。

此时,南宫思远浑身震了一震,才从那芬芳醉人的“美”中跳脱出来,他猛然甩了甩头,快眨着眼睛,紧张地问道:“你……你不是秋琼?”

“哈!”秋琼大笑一声,怒斥道,“你们还真的不管别人到底是谁,见是个女的,就来抓人呀!太欺负人了吧!”

临时小队的人都傻眼了,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忙活了一下午,等了足足几小时,到头来,居然是个大乌龙。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弄错了,他们还是有怀疑的。

四处一片寂静,但他们的耳机里却热闹了。

副攻手沉声道:“确实,上头没有说过任何关于秋琼的特征与线索,她很可能真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观察员反驳道:“她说不是就不是了?名字难道就不可以捏造?她是谁,谁能证明!”

驾驶员笑了一笑,无奈道:“能证明的人,不都给你们俩电昏了吗?”

观察员不爽地叹了口气,“啧,他们俩和她是一起来的,肯定对她的身份也有所隐瞒!”

忽然,南宫思远怔了一下,脸色骤然暗沉,悄声道:“身份!对

了,她的身份牌!查一下身份牌发放记录,看有没有一个叫许娜娜的人。”

说罢,南宫思远换上了一副客气的笑脸,缓缓蹲下了身,将手上的大电枪放在地上,随后,他举起了双手,作出投降的样子,慢步向秋琼靠近。

秋琼有所警觉,平举起断邪剑。

“你干什么!离我们远点!”

“许小姐,不好意思,刚才都是一场误会,对你的朋友采取措施,也是迫不得已,我向你道歉,对不起。相信我,我会让他们上最好的医院,很快,他们便会醒过来的。许小姐,你就放心好了。”

不知不觉间,南宫思远已经站到了两米外。

秋琼看了看他的脸,不禁愣了以愣,脸红着回道:“真……真的?”

南宫思远微微一笑,满脸春风,“其实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最近镇上不太安全,有不少可疑之人出没,而且你们入镇前也未作报备,所以,我们才会以为你就是那个秋琼。许小姐,你要不介意的话,能否借你的身份牌看一眼呢?”

“身份牌?我没……”秋琼本能地想说她没有,但她立刻便记起老许曾说,身份牌对贪婪镇的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那是辨别他们身份阶层的工具,必须戴在身上的。一想到这,秋琼话风急转,可还是没有底气,“我没带在身上……在来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

“弄丢了?那可不妙,许小姐,没有身份牌,在贪婪镇是不能随意活动的,甚至不被允许入镇。”

“那你想怎么样!”秋琼连退两步,与南宫思远保持好距离。

南宫思远微笑着,脱下了身上的全副武装,举着手原地转了一圈,显出他真的毫无恶意的样子。秋琼虽然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但看他身上没有武器,而且一脸正气的,神情又那般温柔,她的警戒心不禁有些放松,让他逐步靠近了自己。

“许小姐,你不用这么紧张。其实,即便身份牌不在身上,也可以临时补办一块。”

突然,观察员道:“思远,没有。”

南宫思远继续笑着,“除非……”

秋琼怔了一下,抬头盯着那副让人感到温暖的笑容,“除非什么?”

“除非,她没有。”

顿时间,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划破长空,紫色的电花瞬间贯穿秋琼全身。不知何时,南宫思远把手偷偷放在了秋琼的腰上,他食指上的戒指正是那释放电流的装置。

“混蛋……”

秋琼有声无力地骂了一句,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只听见“哐当”一声,断邪剑掉在了地上,两腿随即发软,眼看着就要往地上倒去。

而南宫思远心头一紧,出乎他自己意料的,竟然横跨一步,用怀抱接住了秋琼,紧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皱着眉头,满脸犹豫地摁下了呼叫键,低沉道:“跟上面说,她不是秋琼,但由于没有身份牌,即日送回铜环监禁。”

南宫思远又低下了头,肆意地看着秋琼昏睡的面容。忽然,他手上一阵刺痛,是那枚戒指仍在放电,于是他赶紧脱下戒指,随手往地上扔去。一时间,他心生怜悯,低声道了一句。

“原来这么疼,对不起……”

第053章 紫晶矿场(一)

贪婪镇以南数十公里外,是一片百年荒凉的黄土,无数沟壑纵横,“飕飕”风声,夜以继日地刮来了锐利的尘土,将这片本已贫瘠的土地勾勒得更加沧桑。

人要是站在最高处,俯瞰它憔悴的面容,再看一会儿,耳边竟会骤然响起一阵大号的长鸣声。听着那悲壮的啸声,望着那半坡上一个个黑洞,就像是无数双深邃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一旦进来,就再也没有平坦的出路了,身在其中,人只会感到,这比迷失在荒漠里,还要绝望许多。

然而,就在这片贫瘠的黄土之下,却是另一番“富饶”的景象。

一座高大的炉火熊熊焚烧着,无数的劳工打着赤膊,排成了一列,每个人都手推着运矿车,神情痛苦地前行着。而在运矿车上,满载着一堆透明晶亮的、棱角分明的紫晶石,它是贪婪镇上第一能源物质。

通过特制的装置进行加工处理,紫晶石可释放出大量的电能,发电率比其他方式如石油、火力等高出近百倍。一块指头大小的紫晶石,不过二十来三十克,却足以供应一个家庭两个月的用电;一块手掌大小的紫晶石,能维持工厂运作将近半年。

不仅如此,紫晶石的放电过程极其环保,非但不会产生一点污染气体或有害物质,反而会排放出可回收利用的氢气。剩余的残渣还饱含氮、磷、钾等元素,可用于合成化肥再度使用。

正因紫晶石的性质特殊,使它不仅成为了镇上的第一能源选择,还成为了贪婪镇最重要的贸易物资之一。

由东边来的两个镇子,嫉妒镇与暴怒镇,他们就非常需要这种紫晶石。前者镇上几乎全是人工智能机器人,他们的内核动力正是由紫晶石提供的;而后者镇上遍布大型工厂,为了减少排放污染,他们不得不选择节能又环保的紫晶石。

谁能想到,这片贫瘠的黄土之下,几乎遍地都是紫晶矿,劳工们从早挖到晚,平均每日可开采出上万吨。但按照如此速度,还是太慢,只因这地下暗藏的是一片紫晶石的海洋,别说百年,上千年、上万年都未必挖得完。所以,紫晶石绝不该有“稀缺”这一说法。

但是,所谓“无商不奸”,贪婪镇的商人们一个个精明狡猾得很,他们眼中只有一个“利”字。他们深知有太多人需要这种紫晶石了,若是供应量过大,即便它有着优于其他能源物质的特点,但也会变得一文不值。于是,他们把绝大部分紫晶石藏回地下,人们在市面上看见的紫晶石数量,仅有出产量的十分之一。

一番运作下来,紫晶石最终被挂上了“稀缺”的标签。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紫晶石的价格会因此上涨百倍千倍,受苦的永远是需要它的人,而那些躲在背后的商人们却会赚得盆满钵满。

可如今,贪婪镇上的风向已变,紫晶石已不再是最暴利的商品了,取代它位置的,居然是一瓶普通的饮用水。

…………

寒风呼啸而过,秋琼只觉嘴唇与喉咙无比的干燥,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首先张开了嘴,有气无声地道了一句。

“水……水……”

忽然

,一块冰凉的铁片贴在了秋琼的下唇。

秋琼心里一惊,猛然睁开了眼,只见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棕黑色的皮革制成的袋子,她本能地想往后退,却惊讶地发现身后是一面坚实的金属墙,而且纳米服已经脱下,双手双脚都被铁丝捆紧,完全无法动弹。

退无可退,秋琼正要大喊一声,想着喝退面前那不明身份的人,可谁料在她张口的一刹那,一缕清爽的水注入口中,一时消去了她所有的紧张与慌张。

稍稍解了渴,水袋缓缓放下,秋琼才看见身前是一位留着冬菇头、戴着一副劣质眼镜的青涩少年,他身上穿着一套浅色的普通工作服,可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尤其是膝盖的位置几乎全是灰。而且他的外貌长得一般,五官甚是平淡,加上那奇怪的发型与边角破裂的眼镜,显得整个人都有一股挫气。

他缓缓放下水袋,向着秋琼露齿笑了笑,一眼看去,整个笑容显得十分僵硬,甚至有一些猥琐。

秋琼哽噎一下,顿时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神情逐渐变得难过,想逃离的心情无比浓烈。但此时,她的手脚都被束缚着,为了安抚身前这人的情绪,她只能异常尴尬地回笑一下,并微微点了头。

“谢谢……”

身前的人盘腿坐了下来,呵了一声,“不谢不谢,看你这身体还不习惯缺水,应该不是我们贪婪镇的人吧。”

“看我这身体?你……你要干什么!”秋琼怛然失色,猛地扭动身子,但还是挣脱不开那绑得异常结实的铁丝。

身前的人吓了一跳,略显无辜地急忙摆手,解释道:“我可没想干什么,你别冤枉我呀!我只是见你口渴,可怜你,才把我自己的水给你喝的!那是用我一个月工资买的……”

秋琼愣了一愣,才见他手上的水袋已经干瘪,仅剩下一两口水。顿时间,秋琼为难地低下头,心想着,肯定是刚才口太干,一着急就忍不住喝多了两口。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呢,叫徐天,清风徐来的徐,顶天立地的天。”

“我叫……许娜娜……许诺的许,娜娜那个娜娜……”说着,秋琼一惊一乍地抬起头,喊道,“我这是在哪儿?!”

秋琼定神扫视一圈,才震惊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某种小型载具的机舱之中,四周皆是银色的金属,表面都嵌着黑胶包裹的电线。一面干净的墙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镣铐、铁链等物件,看起来都是控制犯人用的。

而在不远,就有一扇敞开着的舱门,门后是驾驶舱,控制台上的显示灯都熄灭了,两个座位也是空着的。

整个机舱,就只有秋琼和徐天二人。

“没人管?!”秋琼心想,“那我得赶紧趁这个机会溜走!”

秋琼急忙挪动身子,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地试着抽出双手,但徒劳无功,不管她怎么使劲,那铁丝仍是纹丝不动。

徐天见秋琼想逃走,不禁呵了一声,劝道:“别费劲啦,你是逃不掉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惹得南宫思远都出动了!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省点体力吧,等会儿好干活。”

“干活?干什么活

?”秋琼惊诧地看向徐天,发现他身上并没有铁丝捆着,可以自由活动,“你怎么没被绑着?”

徐天叹了口气,一脸酸苦地道:“我被抓来,那都是一场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干几天活,出出汗嘛,我试过好几回了,很快就能放回去!而你吧,许小姐,你的情况可不太明朗哦!”

秋琼怔了一怔,连忙伸长脖子,透过驾驶舱的挡风玻璃望了一眼机舱外,这一看,她立时傻眼了,只因她目中所看到的,既没有铜锈色的建筑,也没有银色的高楼,只有一片无际的黄土。

“我……我到底在哪儿啊!”

徐天拉了拉衣领,咳嗽了两声,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可是警卫官用来押送犯了事的人的飞行器,而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贪婪镇外的紫晶矿场!镇上的人,不管犯了什么事,都要被拉来这里当劳工,直到挖够一定数量的紫金石后,他所犯的罪行才会被免除!那些犯了小事的人,随便挖两千公斤就放回去了,可那些犯了大事的人,挖个十来二十吨,也是回不去的。”

秋琼慢眨着眼睛,神情忽然有些紧张,不禁抽吸一口凉气。

“什么算小事,什么算大事?”

“小事就是指一些闯闯红灯、乱丢垃圾等等这类不文明的小错。大事的话,那就严重多了,好比非法入镇呀,没带身份牌呀,或者与警卫官发生冲突之类的。许小姐,我真的挺好奇,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呀?”

秋琼两眼顿时变得空洞许多,苦笑了一声。

徐天所说的大事,她全中了。

“我……不过是被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骗了!要不是看他一副好人的样子,我怎么会……”

这时,机舱们“嘶”一声放了气后,突然大开,那银色镶金边的长衣飒然一甩,南宫思远轻抬右脚,一步跨进了机舱里,领着临时小队的成员站定在秋琼面前。

他们每个人都一副恼火的神情,就像是秋琼欠了他们几百根金条一样。

秋琼愣了一愣,两眼顿时冒起了火。

“南宫思远!就是你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你把老许和阿恼带到哪里去了!”

南宫思远神情异常霸道地瞄了秋琼一眼,冷哼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经派人把他们送到医院里了,这时候,也应该醒了。”

“那……那就好……不对!!你凭什么抓我来这里!”

南宫思远掏出了一个小本,神情淡漠地宣读道:“许小姐,你涉嫌两大罪名:一,捏造身份,未经申请擅自入镇,甚至闯入银环;二,携带强攻击性智能化武器,以及一把禁令武器,一柄长剑。”

“可恶,你把我的剑怎么了!”

“放心,我们只是暂时扣押,待你服完劳役,我们自然会返还给你,并且护送你回懒惰镇上去。”

南宫思远皱了皱眉,沉住了一口气,冷眼盯着秋琼。

“把他们两个都带走,关到一起去。”

徐天吓愣了,急喊道:“啥?一起?长官,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没犯什么大事呀!”

“走!”

第054章 紫晶矿场(二)

从半坡的入口开始,昏暗的矿道即呈四十度的倾斜角笔直通往地下,延绵将近两百米。

地下,一座硕大的、深灰色焚烧炉屹立在核心区,而就在附近,上百名劳工们神态疲惫地推着运矿车,整齐地排好四列长队,先称重扣除各自的劳役余量后,随后四个一轮地来到焚烧炉前,推翻手上的运矿车,将原始的紫晶矿石倒入焚烧炉中。

这些原始的紫晶矿石并不会直接拿到市面上去,因为它们形状各异且大小不一,既不方便储存与运输,也不利益统一规格定价出售。

而且,原始的紫晶矿石外脆内硬,用寻常的切割方法只能分割外层,这就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浪费。但如果不进行分割而直接装箱,紫晶矿石突出的棱角又会占用许多空间。

很长一段时间里,如何使紫晶石的运输与储存更方便、赚取更多金钱的难题,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贪婪镇的商人们。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贪婪镇的商人们绞尽脑汁,在经历了无数次实验失败后,他们才终于发现,紫晶矿石能在正好五千度的高温下熔化。但是,熔化只在五千度发生,低一度不起任何变化,高一度则会直接气化。更恼人的是,紫晶气体一旦与氧气混合,随时可能会引起大爆炸。

如此苛刻的条件,按常人的思维来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在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一种燃料可持续释放五千度的热量,即便有,也没有一种材料可承受五千度高温,那更不用谈控制恒温了。

然而,身居中心区的商业巨头们可不是常人,他们手上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可以实现一切目的的资本,确切来说,应该是资源。

首先,他们花大价钱请来了五批傲慢镇上的学者,并设立巨额奖金以及创建一个从未有过的至高荣誉,随后跟那帮学者说,哪一批用时最短且提供出一条可行的方案,那他们一批人将平分奖金且获得至高荣誉。

傲慢镇的学者们对奖金没有丝毫兴趣,在他们眼里,荣誉高于一切。为了取得“至高”的头衔,五批学者争分夺秒地做研究,废寝忘食地做试验。

最终,在熬了两个月后,其中一批学者在试验了无数种材料后,他们发现唯一有承受五千度高温潜质的材料,是懒惰镇附近的抚心石。而另一批学者经过无数演算,设计出一种可从地核吸取热能的装置。其余三批学者虽没有大贡献,但零碎的成果加在一起,完美地解决了控制高温的问题。

可惜的是,由于他们眼中只有那虚构的至高荣誉,五批学者之间更是老死不相往来,信息得不到及时交换,也就导致了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所有人的成果合在一起,就是那最可行的方案。

正当学者们仍在各自为战之时,殊不知,贪婪镇的商人们已经开始搭建基础了。

待到焚烧炉建成的那一天,五批学者们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始至终都是被利用了,但他们又不能说什么,因为那帮商人只要换副嘴脸,辩称那都是自主设计的,一切不合理的也就全变成合理的了。

到头来,学者们甚至连一个虚名都没捞到,只能愤怒不

已却又满鼻子灰地回到了傲慢镇。

可他们的成果,直到今天,仍在完美运行着。

在经过五千度高温烘烤半分钟后,原始的紫晶矿石便熔化成液态,顺着由抚心石打造的恒温传输管流到更深的地下,注入到一排排长方体模具之中。再过几道复杂的冷却以及分拣工序,一块块具有统一规格的,像砖头一样的透明紫晶石便出炉了。

矿道里的氧气稀薄,而气温又极高,没多久,整个人就汗流浃背的,有种将要虚脱的感觉。

但那些被抓到这里来的劳工们显然是习惯了,若是汗水浸湿了衣服,那就到焚烧炉外转一圈,从里头涌出来的高温,能在眨眼间烤干所有汗水。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虽然都是疲惫不堪的,但是在倒了满满一车的紫晶矿石后,他们的神情又忽然变得冲劲十足,推着运矿车就急匆匆地赶回开采区。

这时,一位朴实的劳工大笑着朝开采区一路飞奔,连着超过了数人,他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这一连干了两个月,自己的劳役余量终于只剩下最后五十公斤了。

“再努力一把,说不定,今天就能出去了!”劳工心想。

可是,所谓乐极生悲,由于他太心急了,丝毫没留意脚下的坑坑洼洼,一个不小心,右脚就踩进了坑里,脚踝崴了近九十度。在一阵惨嘶声中,只见他神情痛苦地摔倒在地,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挪到矿道边,两手死死地捂住了脚踝。

附近的人闻声赶来,正想要关心他时,却被一阵“砰砰”巨响转移了注意力。他们扭头看去,发现原来是他的运矿车一时没人拉住,顺着斜坡加速往下冲,撞散在了矿道尽头。

而就在这时,矿道尽头的岔道里突然走出来了一个小眼睛歪嘴巴,矮鼻梁大鼻孔,细眉毛宽耳朵,身上穿着一套白衣、白裤与白鞋的高胖男子,只见他双手拇指扣着腰带,一脸愤怒地疾步走来。

此人名叫东方克,乃是实际掌管这紫晶矿场的东方家族里的二少爷,他人不仅长得奇丑无比,性格又嚣张跋扈的,身上还有严重到极点的洁癖。

白衣服上,但凡有一点污迹,他便会大发雷霆,甚至丧失理智,冲动伤人。

他的身影一出现,围在那劳工身旁的人无不吓出了冷汗,可更让他们打心底恐惧的,是他的白衣白裤上竟然满是污渍。几乎同一时间,众人猛吸一口大气,随之轰然散开,速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去。

紫晶矿场,就是东方克的主场,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敢直面他。

转眼之间,“嗒嗒”两声,那双干净得铮亮的白鞋停在了那劳工的脚踝边。那劳工一见是那双白鞋,浑身顿时不自控地哆嗦了起来。

忽然,只见白鞋缓缓升起,鞋尖落在了劳工的脚踝上,随即猛然用力一踩,只闻见“咔咔”骨裂声,整条腿算是废了。

那劳工的脸色骤然发白,他抖索着抬起头,他痛苦地张开了嘴,可即便再疼,他却没敢多喊一声。

“东方克!住手!”

一听这声音,东方克立时松开了脚

,但仍双手插着腰,怒皱着眉头,不屑地撇了撇嘴。过了许久,东方克才抬起了头,冷眼看着朝他走来的南宫思远。

“哟~这不是南宫大少爷嘛!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

南宫思远像是无视他一样,匆匆蹲下了身,轻轻地掀起了那劳工的裤脚,见他的脚踝已经红肿得如一个球,甚是担忧。

“先带他去治疗。”

一声令下,副攻手和观察员便站到那劳工两侧,正准备抗他起来时,却不料东方克忽然抬脚,用力踩着他的胸口。

“喂!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弄得我这一身脏,我还没教训完他呢!你别想把他带走!”

南宫思远突然站起身,怒视着东方克,毫无畏惧之意。

东方克怔了一下,只觉整个人瞬间像被火烧一样**,不禁哽噎一下,悄悄松开脚,退了半步。

没了东方克的阻拦,副攻手与观察员才得以扛起那劳工,慢慢地朝医疗室走去。大概走到东方克看不见的地方,那劳工才不再强忍,忽然放声惨叫。

“啧,真是难听极了。”东方克满脸厌恶地道。

南宫思远冷哼一声,咬牙道:“难听?我怎么觉得,这是你东方克最喜欢听的!”

“南宫思远!你别以为现在当了个银环警卫官,就很了不起!要不是你的家族,谁会愿意理会你这个异类!而且,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别摆着这副臭嘴脸!”

“呵,你以为我很想来吗?”南宫思远瞟了东方克一眼,随即微微侧了身,一手指了指身后的秋琼与徐天,厉声道,“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我都懒得见你。”

“你!”

东方克话还没说完,南宫思远即已俯下身,在他耳边悄声道:“这位姑娘名字叫许娜娜,但身份尚未能确认,我们怀疑,她和上头要的‘秋琼’有关。”

一听此话,东方克瞬间愣住了,他斜身看了两眼秋琼,忽然贱贱地笑了起来,“嘿,这小妞不错呀!”

南宫思远眉头一皱,怒斥道:“我警告你!你别打她的注意!要让我知道你对她毛手毛脚的话,我把你的手脚都给剁了。”

东方克挑起眉毛,猥琐地大笑一声,一手挡在嘴边,悄悄道:“噢~我看明白了,这高冷的南宫大少爷也有动心的一天呐!”

南宫思远心里一慌,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时,秋琼正面无表情地发着呆,双手被扣在了腰后,显得十分不自在。

一路走,她的长发就一直滴水,额头上的汗珠顺势而下,一粒粒挂在了睫毛上,有的不慎滴入眼里,又是一股酸涩的感觉。

但她并没有抱怨,也不打算抱怨。

而她身后的徐天则满脸的无辜与惆怅,他自认倒霉,但也没料到这两天会倒霉到这种地步。

“和她关在一起?”徐天垂头丧气地想着,“我不就是一时心急,抱了抱那警卫官的大腿嘛!可她,犯了那么多大事,没有一件是可以轻饶的!关到一块儿,不就意味着我和她的劳役余量是一样的嘛!真的倒霉透了!”

第055章 紫晶矿场(三)

尽管徐天呼天叫地,百般求饶,但最后还是跟着秋琼被推入了一间紫级牢房里。

起先,他心都凉透了,估算着以吨计量的紫晶矿石需要多少年才能挖完。可就在他前脚踏入这紫级牢房的一刹那,整个人立时惊愕住了,缓缓扫视一圈,他的脑海中随即响起一声呼唤。

“我……我要留在这儿!”

谁也没料到,这紫级牢房竟是一间二室一厅的“公寓”,虽然墙体与地面仍保留着原野的棕黄色岩石块,但内置装饰却9十分现代与高级。

整个客厅呈长方形,面积将近三十平方米,中央处放置着一套浅色圆木桌椅,一角落摆放着一张深蓝色的直角沙发,另一角落则是一排嵌入墙内的书柜,但书柜里并没有书。而在客厅顶上,一盏暖光电灯悬挂在中心点的位置,可即便只要一盏灯,整间牢房也没显得昏暗。

在牢房尽头,是两扇宽大的玻璃门,门后均是面积将近二十平方米的套间。套间的设计则要比客厅简单许多,角落里只放了一张普通的单人床,显得空荡荡的;浴室里已经没了水,但还放着些许洗漱用品。

在那温暖的灯影辉映下,徐天一手抚摸着桌椅,面上看似镇定自若,但心里早已欣喜得如万马奔腾。

“瞧着客厅,比家里还要宽敞!”徐天心想,“终于不用和那十几个大汉挤在一间牢房里了!真是受够了他们的鼾声,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

恍惚间,徐天只觉得,他这根本不是来受罚,而是过来度假的。

然而,秋琼的脸上与心头却始终没有一丝庆幸之情。解开了铁丝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走向了沙发,“砰”一声瘫坐了下来。即便南宫思远站在了面前,她也没有发现。

“许小姐,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委屈你先在这里待着。等到调查结果出来了,我们便会马上亲自送你回懒惰镇。”

秋琼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许久才眨一次眼。

“许小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南宫思远低声问道。

秋琼眉头一挑,浅笑着反问道:“有啊!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表面客气和善,但暗地里却藏着那么多心机呢?”

一时间,气氛冷却到了冰点,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在场的人无不屏气凝神地等待在南宫思远的反应,最沉寂之际,唯有牢房顶的那一盏吊灯不时发出的“咯吱”声响。

被人如此质问,相信是个人心里都会感到不舒服。但是,南宫思远行得正站得直,心中更是坦坦荡荡的,从未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

“许小姐,我想你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我不过是在执行任务,为了达到目的,使点必要的手段在所难免。”

秋琼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骂道:“假情假意,人面兽心!”

南宫思远咬咬牙,神情稍稍有些失落。

“许小姐,那我先告辞了,有任何需要的话,尽管跟看牢的人说,只要是合理的,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

说罢,南宫思远便“飕”一声甩动长衣,脸色凝重地走出了牢房。可就在出门的一刹那,

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秋琼,随后偷偷侧了身,对看牢的人悄声道。

“记住,给里面的人每两天送一桶水,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看牢的人一脸疑惑,追问道:“长官,是……是两个人都送吗?”

南宫思远愣了一愣,淡漠道:“对,都送吧。”

眼见警卫官们都走远了,徐天才大松一口气,展开双手,瘫倒在另一边沙发上。

这时,他扭头一看,才发现秋琼的眉宇间突然多了几分慌张,两手紧张地反复揉搓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小姐,原来你也没有多淡定呀。”

秋琼怔了一怔,瞥了徐天一眼,冷笑道:“呵,我看你从头到尾就没有淡定过,反而进来这牢房后却变得异常平静。看得出来,你挺喜欢这鬼地方的。”

“!”徐天急忙摆了摆手,一脸认真地道,“许小姐,你可别误会,我可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个地方!只是吧,这回蹭了你的福气,住上这么好的牢房,人嘛,总得向好的一面看!心情也愉快一些!”

“好的一面……”秋琼长叹一声,“徐天,这里有没有一些可以逃出去的暗道呀?”

“逃?”

徐天吓得坐直了身,拉下了嘴角,十分为难地摇了头。

“许小姐,这里可是地下,而且周围全是紫晶矿石,哪有什么暗道可以出去!而且,你难道没瞧见那东方克的所作所为?要是逃跑时被他逮到,下场别提有多惨了!”

秋琼认同地点了头,但仍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那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出去吗?我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

徐天撅起嘴,想了好半天,正当秋琼以为他想不到时,他却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道:“有!身份牌大赛开始前,都会抓一些人去当炮灰!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是出去了!”

“炮灰……是什么意思?”

“身份牌大赛的参赛者能力有高低,为了让那些能力较低的参赛者不至于没有一点参赛体验,他们就会投放一定量的炮灰,给那些参赛者随意打杀,以此增加体验感与娱乐感!”

说罢,徐天看向了秋琼,惊讶地发现她听得无比认真,立时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劝道。

“许小姐,你可千万别动歪脑筋!被抓去当炮灰的人,到身份牌大赛里可没有任何装备,就是一只被视为猎物的兔子,任人宰割!虽说确实是可以离开这里,但都说是炮灰了,要是到了那里,没人会可怜你的,成百上千个人被抓去,最后也没有一个人是活下来的!”

秋琼苦笑一声,淡淡道:“我……我就问问。对了,那个身份牌大赛什么时候开始呀?”

徐天掐指算了算,“很快,九天后。”

…………

时间一晃过了五天,秋琼很快便适应了这地下的高温,跟着徐天兢兢业业地挖十小时的紫晶矿石,每日早出晚归的,弄得一身疲惫。而到了睡觉的时候,衣服上由于沾满了紫晶石的粉末,硌着人无法入眠,秋琼又是女孩,总不能像徐天那样关着膀子睡觉。

但幸好,每隔两天,那看牢的人都会给他们送来两大桶饮用水,这使得秋琼在解决饮水问题后,还留出了半桶拿来擦擦身子、洗洗衣服。

起先,徐天见秋琼如此用浪费,心里一度愤愤不平的,觉得她这是在“暴殄天物”,如今的贪婪镇上就没人敢这样用水,只因这一桶饮用水的价格已经比房子还要贵。

可半夜里,徐天无意间发现秋琼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放着好好的床不睡,趴在了圆桌上勉强入眠。

徐天悄悄地来到秋琼身旁,正想问她这是什么情况时,却被她衣服上零星的紫光闪到了眼。

徐天这才意识到,秋琼那根本就不是浪费。她为了能早日出去,每天比其他人花更大的力气,挖更多的紫晶矿石,回到牢房时已经相当疲惫了,而她之所以那么做,只是想好好睡一觉而已。

隔天,徐天给水袋装满水后,他便将自己余下的半桶水推至秋琼面前。

“许小姐,我喝不完,你拿去用吧。”

秋琼愣了一愣,十分难为情地道:“不不不,我的已经够用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万一口渴了怎么办。”

徐天大笑一声,“我早就习惯了。”

说罢,徐天两手提起了桶,秋琼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已经把水都倒入她的痛中。

“徐天,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又怎么样,我乐意。”

秋琼瞪着徐天,好似在警告他,以后不许这么做了。但徐天只是得意地笑了一笑,提着空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了。

可就在徐天将桶放在门边时,身穿白衣白裤的东方克突然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猛然间,徐天吓得后背直发凉,不禁倒第一口凉气,两腿一时发软,连退到圆桌旁。

那看牢的人开了门,东方克即两手扣着腰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轻蔑地扫视了一眼。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满满一桶水上,眉头微微皱起,起了疑惑。

“谁让你送水过来的?”

那看牢的人抖抖颤颤地弯下腰,急叫道:“是南宫长官!是他吩咐下,每两天给他们各送一桶水!”

东方冷哼一声,“这家伙,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牢房,不是度假屋!从明天开始,别再送水过来了!”

那看牢的人哽噎一下,内心无比煎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话,但是,这紫晶矿场毕竟是东方家族的产业,违逆他东方克,难道还有安生日子过吗?一想到这,他连忙低头应和一句:“遵命……”

东方克回过神来,冷眼盯着秋琼,换作他人,早就被他的目光吓退了。但秋琼不仅毫无退却之意,反而也用冷酷凶狠的眼神回击着他。

“就你这小眼睛,还装凶狠?!”秋琼心想道,“懒惰那家伙的眼神,比你犀利千倍万倍,我也没怕过。”

眼睛忽感一阵刺痛,东方克不禁打了个寒颤,匆匆挪开了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牢房。一路上,他心里直发慌,暗想道。

“南宫思远,这女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连眼神都这么相似!”

第056章 紫晶矿场(四)

一个散发着光芒的人,不管她身在何处,她都将成为一颗闪耀之星。

幽暗的开采区内,“噔噔”挖矿声不绝于耳,人们有序地排成一排,无不拼尽全力挥动铁镐,将紫晶矿石旁边的岩石块尽数敲碎。待达到自己心目中的重量后,他们再用小铲子将整块紫晶矿石抠下来,小心地放到运矿车内。

每当运矿车满载,就是他们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埋头苦干之时,开采区内突然回响起一阵深长的叹息声。

“唉……”

这声叹息引起了秋琼的注意,她放下了手中的铁镐,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徐天趴在了满载紫晶矿石的运矿车上,紧锁着眉头,神情异常低落。

秋琼不禁纳闷了,心想着,他不是说过“人总得往好的一面看”吗?这都装满一车了,虽然离清空余量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至少应该开心一小会儿吧。

“徐天,你怎么了?”秋琼担心地问道。

徐天挺直了身子,微微撅起了嘴,眉宇间突然多了几分忧伤之情,却什么也没有说。

一时间,秋琼心里隐隐不安,皱了皱眉,一脸认真地道:“说呀,发生了什么?”

徐天再长叹了一口气,两手插在了腰间,黯然道:“许小姐,你还记得我们被关进来的那一天,路上遇见的那一个被东方克虐待的劳工吗?”

秋琼愣了一愣,慢眨着眼睛,点头回道:“我记得,印象深刻。那个劳工不是被南宫思远救下来了吗?他怎么了?”

“他死了。”徐天低头道,“我才听说。”

秋琼不禁大惊,“死了?!怎么会?南宫思远他……虽然总是笑里藏刀的,但是他肯定会对那个劳工负责,不至于没了命吧!”

“唉……许小姐,这不关他的事,是那个劳工自己想不开,撞墙自尽了。”

“什么?!”

“唉……他本来很快就能出去了,但就因为不小心弄脏了东方克的衣服,被加罚十五吨!是十五吨!一辈子,怕是都要待在这里了!而且据说,他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伤心过度,当天晚上就走了。还有,他的家人也放弃了,跟他断绝了关系。这一时想不开,就……”

“这……”秋琼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且哀伤,“人的承受能力有限,从大喜转眼间到大悲,世上有多少人能挺过去。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人生时尚有一丝希望,但人没了,就什么也没了。这样的结果,只能说他太可怜了。”

徐天愤愤不平地道:“对,我就是觉得他太可怜了!今天每逢装满一车,我就想起他的遭遇,一想到他,我就什么兴致都没了!要是那兄弟还在这,我愿意每天免费送他几车!不就是十五吨嘛,总有挖完的一天!”

一听此话,秋琼忍不住轻笑一声,缓缓摇了头。

“你帮他有什么用呀!你帮他挖完十五吨,还会有下一个人被罚十五吨,出于同情,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帮下去?”

徐天怔了一怔,眼神突然从忧伤变成惊恐,急忙摆了摆手,连声叫道:“不帮了!不帮了!我……也

没有那么大的爱心!”

说罢,徐天哽噎一下,匆匆推起运矿车,朝焚烧炉的核心区走去。

秋琼说得没错,只要东方克在这紫晶矿场多一天,发生在那劳工身上的事情,就还会再一次发生。尽管所有人和徐天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但同情终有耗光的一天,它解决不了永远存在的问题。

除非,治标要治本,赶走那只会穿白衣白裤的东方克。

然而,这紫晶矿场是他东方家族的,世世代代都将由东方家族的子弟接管,赶走一个东方克,还有千千万万个东方克回来。

忽然,秋琼心头只觉寒凉,暗暗感叹道:“要是多一些像南宫思远那般正直的人,这贪婪镇的人也就能少受些苦了……原来如此!难怪那个东方克会喊他‘异类’,就是因为他够正气凛然,而且长得帅气!”

秋琼心里一惊,脸色渐渐涨红,飞速甩着头,暗暗反驳道:“不对!我在想什么呢!他就算长得再帅气,也是一个虚情假意、笑脸藏刀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清脆的巨响,吓得开采区里的人纷纷住手,回头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秋琼也不例外。

“哎呀!”

一声惨叫,一位年过七十、白发婆娑的老者突然扔开铁镐,一手捂着心脏的位置跌倒在地。

“万伯伯!”

秋琼惊叫一声,急忙冲到这姓万的老者身边,熟练地从他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三粒黄绿药丸,送进他的嘴里。紧接着,秋琼吃力地帮万伯坐起身,一手用力地顺着他的后背,一手飞速地扇着风。

不一会儿,药效一起,万伯便死里逃生,心口不再觉得闷了,大喘了几口气,轻轻拍了拍秋琼的手,有气无声地道:“娜娜,真是又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这老头就……”

“打住!万伯伯,您千万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说着,秋琼扶起了万伯,送他到无人的矿道边坐下,“万伯伯,您先休息,让我来。”

万伯摇了头,神情着急地道:“不行!娜娜,你管自己的就好啦!别浪费时间!你可别忘了,你还想着早点出去的!”

秋琼笑了一笑,摇首道:“万伯伯,您放心好了,我很快就能出去!反倒是您,您不是一直想见见孙子嘛,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您呀,可千万别太操劳,让我来吧!”

“娜娜!唉……”

一想到家人,万伯欲言又止,为了满足自己苟且在这人世间的一点贪恋,他不再拒绝,只是在看着秋琼往回走去的背影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回到开采区里,秋琼先将万伯的运矿车推至属于她的区域,随后将自己运矿车内的紫晶矿石一块块转移到万伯的车中。紧接着,她又拾起了铁镐,毫无怨言地敲击着岩墙。

过了半小时,徐天便推着运矿车回来了,头上像是盖着一朵乌云。他一见秋琼身后放着两台运矿车,眉头往上一挑,立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许小姐,你真狡猾,刚才还说我帮忙没啥用,这会儿自己又帮万伯伯凑数。怎么,好人都给你当去了,我还当什么呀?

“哈!”秋琼大笑一声,“你挖自己的就好啦!”

人,就是这么奇怪。

过了半天,秋琼终于装满了一车紫晶矿石,此时,虽然身体已经极度疲累,但是她并没有抱怨,反而心满意足地推着运矿车,轻快地朝矿道走去。

可就在她来到万伯休息的地方时,只见一身白的东方克两腿跨立,双手插腰,满脸怒火地站在万伯身前。而万伯则吓得两手抱头,浑身抖索着蜷缩在矿道边。

秋琼心头一紧,放下了运矿车,“嚓”的一声蹬腿,全速冲到他们之间,展开了双臂,挡在万伯身前。同时,她的眼神冷如冰刀,凶狠地瞪着东方克。

“你要干什么!”

东方克倏然一滞,不自觉地后撤了一步。可待惊吓退散,他对秋琼的出现以及那副眼神感到异常愤怒,只见他愤然哼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抬起手,作出鹰爪,伸向了秋琼的脖子,想着掐死她。

然而,东方克万万没想到,他面前的这位小姑娘心不惊肉不跳的,他还没反应过来,秋琼已经猛然抬起左手,两指准确地扣住他手腕的筋道,用力向外一翻,他立马痛苦地惨叫了起来。

附近的四名守卫闻讯赶来,举起了一把把小电枪。

秋琼扫视了一圈,冷冷地道:“你们有种就开枪!”

话音刚落,一名守卫受不了挑衅,即刻间便架好了枪,可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一刹那,东方克连声叫道:“别开枪!别开枪!废物!没看到她还抓着我啊!”

那守卫幡然大悟,立马松开了手指。而其余的三名守卫也跟着放下了枪,不知所措地站着。

“废物!你们这么多人!还不懂一起上啊!”东方克忍痛嘶喊道。

四名守卫同时怔了一下,互相点了个头后,随即一起冲向了秋琼。

“你们敢!”秋琼大喝一句,那四名守卫又即刻收住了脚步,“你们要是敢再靠近一步,我现在就把他的手给废了!”

别说那四名守卫了,东方克一听此话,顿时吓得满额冷汗,心想着,他的手可不能有事,要是身上有一点残缺,他的家族从此就再也不会待见他了。

“散开!走!有多远,滚多远!”

“好……遵命……”那四名守卫说跑就跑,头也不回的。

秋琼稍稍一用力,东方克随即浑身抽搐了两下。

“就凭你,还想掐我!我告诉你,你那一套在我这没用!我不会怕你,也不怕你所谓的东方家族!”

东方克的眼睛本来就小,这时痛得五官扭曲在一起,更是看不见他眼睛的踪影。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放手!快放手!我再也不敢了!”说着,东方克双膝跪在了地上。

“欺软怕硬!”秋琼松开了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东方克的白衣瞬间沾满了灰,但恐惧已然占领了他的心思,只见他捂着手腕,匆匆逃离。

就在这时,矿道另一头传来地震,尽头处,金黄的灯火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秋琼浅笑一声,“终于来了!”

第057章 紫晶矿场(五)

“叮!叮!叮!”

集合铃声响起,整个紫晶矿场的劳工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摩肩擦踵地赶赴空旷的地下操场,其实就是一个挖得更深、更大的洞穴。

一路上,秋琼的神情异常淡定,既没问过一句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疑惑,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像是在暗喜着什么。

这倒让徐天感到纳闷了,他心想,按这些天的相处来看,这许小姐万事都会留个心眼,要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她定会先问一句话,给自己心里打个底,可是今天,她怎么如此安静呢?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哄闹,秋琼好似猛然想起了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匆匆低下了头,掏遍了身上的口袋,但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于是,她连忙扭过头来,看向了一旁的徐天,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

“徐天,你有没有皮筋?!”

“皮筋?”

徐天愣了一愣,想着,他身为一个大男人,哪会随身带着皮筋!虽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努力地翻遍了全身上下,总算找到一条橡皮筋的,用来扎裤脚的细绳。

徐天一边单腿向前跳着,一边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绳结,随后将那带味道的细绳递到了秋琼面前,尴尬地笑道:“许小姐,这绳子……你介不介意呀?”

秋琼满脸嫌弃地瞥了那绳子一眼,心里顿时打算放弃,可就在她回头向前望去时,只见站在路口的两名守卫官又拦下了几名女士,不允许她们继续往前走。

看到这一幕,秋琼心头一紧,二话不说夺过了徐天手中的绳子,一口咬着,随后两手拨起了身后的长发,在头顶盘成了一座小山,再用细绳勉强固定住。可即便扎起了头发,她是姑娘的事实,还是很容易被发现。

秋琼急忙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扫视了三圈,总算被她发现,队伍后头有位秃头的大叔忘记放下工作帽了。

“就是你了!”

秋琼窃喜着,随即站定在原地,侧起了身子,不停地说着抱歉的话,让队伍后头的人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徐天本埋着头往前走的,可忽感身边的气场有些变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秋琼离他已经十来米了,不禁吓了一跳。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还是赶紧转过身去,迎着人群,艰难地往回走去。

“你!干什么呢!”前方的守卫官大喝道,“谁让你往回走了!跟上!”

徐天应声举起了手,苦笑着点头哈腰,高喊道:“抱歉,长官!我丢东西了!马上!马上捡回来!”

“手脚快点儿!别耽误时间!”守卫官又扭过头去,半眯着眼睛,寻找着人群中的女士。

这时,那戴着工作帽的大叔总算走上来了,秋琼邪魅地笑了一声,悄悄地跟在了他身后。忽然,秋琼猛然抬手,指着地惊呼一声:“瞧!那是什么!好像是钱!”

每个人进来这紫晶矿场前,身上的一切物件都被收走了,谁还会不慎掉钱出来呢?更何况,这矿道里除了紫晶矿石的碎片以外,其余的东

西绝不会有。

谁信这鬼话,谁就是傻子!

然而,这贪婪镇的人偏偏就信了,他们一听见“钱”字,两眼瞬间放了光,一时比矿道边的灯火还要刺眼,更可怕的是,附近的所有人居然同时弯下腰,双手飞速地扫过地面,好像那里真的有钱一样。

趁那大叔弯腰的一刹那,秋琼猛然间伸出三指,轻轻地捏住帽沿,神不知鬼不觉地提起了工作帽,随即手腕翻转一圈,顺势将其扣在了自己头上。一套功夫下来,潇洒又自然。

盖住了满头长发,秋琼不禁松了一口大气,撒开步子准备离开现场。谁知,才刚走两步,秋琼就惊讶地发现,在那抢钱的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天!你干嘛!”秋琼低声叫道。

徐天并没有理会秋琼,仍然竭尽全力地冲入人群中,即便他已经被挤得面目全非,但他却没有丝毫退却之意。而附近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赶来,他们也不先弄清楚自己在抢什么,抢的那样东西到底存不存在,好似只要有人在抢东西,他们就不能吃亏,死也要凑一脚。

这完全出乎秋琼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如此虚假的谎言,居然能把他们骗得如此之深!

看着徐天“拼搏”的身影,秋琼又气又好笑,其实,她本可以扭头就走的,但她念在这些日子里,徐天对她也是挺照顾的。所以,无可奈何之下,她一手抵着失去理智的人们,一手薅起了徐天的头发,使劲将他拉了出来。

“痛痛痛!松……松手!你谁呀!”徐天惨叫着,“这……许小姐?你这是干嘛!我跟你讲,那地上有钱!我要是不去抢一份,便宜就要落到别人头上了!”

秋琼松开了手,神情严肃地盯着徐天,沉声道:“嘘!从现在开始,你别叫我许小姐了!叫我,许哥!还有,那地上没钱,是我瞎说的!”

“什么?!瞎说的?!”

“嘘!!”秋琼气得直跺脚,拽着徐天的衣服立马往前走。

徐天也是一头雾水的,满脸打着问号,“许小姐……不对,许哥,你这是什么造型啊?”

秋琼才不理他,眼见着离那两名守卫官越来越近了,她连忙拉下帽檐,同时抹了满脸的灰,接着驼起了背,装作是一个好些天没喝水的消瘦男子。

不知道是秋琼的演技太好,还是那两名守卫官着实眼瞎,居然还真让秋琼蒙骗过关了。

徐天看着一旁那些被控制着的女士们,才恍然明白秋琼这么做的用意,不禁惊叹一声,“妙,许哥,你真厉害。”但很快,徐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时又心生疑虑,甚至还有些惊恐。

她为什么一定要到地下操场里去?

此时,地下操场内已经站满了人,中央处搭建了一个铜锈色的小舞台,台上站着的是那个能激起人们内心最深处畏惧的小巨人,铜环警卫长“怒”。另外,十来名面黄肌瘦的守卫官分散在各个角落,无不严肃地端着电枪,呵斥着人们往前挤,然而,站的时间越长,他们的眼神就越发涣散

,就像是随时会昏倒一样。

而这地下操场不仅宽广,还是紫晶矿场内最明亮的洞穴,无数盏黄灯嵌在各处,十来盏大射灯吊在天顶。这里的光线实在太足了,就如同走进了太阳一般,每个人的影子都缩在了脚下,整个操场内更是没有一丝阴影。

前来的劳工们一见台上的“怒”,都立马明白这忽然集合所为何事。在一阵阵长叹声中,他们全都死死地低着头,一来是不想露脸,二来是不想与那大块头“怒”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他们深知,一旦被他看见自己,那人生也就到了该画上句号的时候。

但是,就在这一片乌压压的后脑勺中,有一个人却坚定地抬起了头,她就是黑脸的秋琼。

徐天见秋琼死不肯低下头,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咬牙喊道:“许哥!别看!你别看他呀!被他看见,可是要被抓到身份牌大赛上当炮灰的!”

忽然,徐天怔了一怔,好像回忆起什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两腿发软坐倒在地。

秋琼呵了一声,淡淡道:“我还怕他看不见我呢!”

徐天两手飞速挠了头,急道:“许哥!你别开玩笑了!我都跟你讲了,那是炮灰!就是去送死,即便是灰飞烟灭了,也没人可怜你的!快快快!别看他了!”

徐天忍不住上手了,想着直接将秋琼的头给摁下来。可谁料,就在他抬手的刹那间,身后的人不慎绊住了他的腿,他这人四肢本就很不协调,这一绊,更是让他直接丢了重心,只听见“哎呀”一叫,他正脸摔在了地上。

秋琼眼见徐天翘起了腿,心里不禁纳闷了,暗想道:“每个人都在慢慢地走着,怎么还能摔倒呢?!”

忽然,围在附近的人轰然散开,拼死拼活地向四方挤去,唯有秋琼仍留在原地,想着赶紧去扶起徐天。可还没来得起上前一步,小舞台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个摔倒的!”那大块头“怒”大喊道,“看你当炮灰很有天赋!头位,就选你了!”

徐天骤然面如人色,全身泄了力气,翻着白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装死。然而,那大块头“怒”显然不入套,右手随意一摆,附近的守卫官便猛地一激灵,匆匆跑到徐天身旁,吃力地扛起他往门口走去。

此时此刻,徐天彻底绝望了,即使他在心中骂一千句、一万句也没用了,他就是这么倒霉,而且真的倒霉透顶了。

秋琼也傻眼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天被带走。

“好了,头位有人选,接下来,我就随便挑人了!”那大块头“怒”双手插腰,笑道,“不过,要是有人肯自愿的话,那大家也就能早点散、早点休息!让我瞧瞧,有谁呢?”

这话正中秋琼的心房,只见她深吸一口大气,背对着“怒”,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怒”皱了皱眉,脸色逐渐暗沉,只因自身份牌大赛开赛以来,就没有人是自愿当炮灰的。

她,是第一个。

第058章 八千金币(一)

视线回到贪婪镇上,此时的银环三号楼第七百层,忽然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八千!八千金币!哎哟,你你你……你们怎么不去抢呀!”

发出此等哀嚎声之人,正是老许本人。而他身前的护士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非但没被他的举动吓一跳,反而满心欢喜地微笑点了点头。

这两天,老许的心情谈不上舒畅,因为他时刻都在担心着秋琼的状况。但他人躺在病房里,十多名护士围着转,吃饭洗澡、休闲娱乐样样都有专人服侍或陪同,在这皇帝般的待遇下,老许自然是享乐其中,渐渐忘却了不少烦心事。

在这银环最好的医院里,人的一举一动护工们都看在眼中,他们会想尽办法减轻人的负担,竭尽所能让人愉悦,有时候,他们的专业服务甚至比智能机械还让人顺心。

闲暇之际,老许一手晃着红酒杯,一脸轻松得意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片雪白的云层,再尝一口酸涩的红酒,发出“啧啧”两声。恍惚之间,老许仿佛觉得自己来到了云上天堂,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不走了。

然而,就在护士呈上缴费单的一刹那,这所谓的云上天堂瞬间坠落成凡间地狱。

谁能想到,仅仅住了两天的病房,各式各样的项目费用就能列满十五页纸,有一些名字特别奇怪的项目老许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做过。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大大小小的费用加起来,总和竟达到八千块金币之多。

“你这哪门子医院呀!修个脚指甲,就要收我两百块金币?!一瓶红酒,要一千金币?!还有还有,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做过这些检查啦!经过我同意了吗!你们也太贪心了吧!”

老许愤然甩开缴费单,气得两手直捂住胸口,差点就要断气倒地了。可一想到这医院价目之高,他又急忙睁大双眼,连续抽吸了好几口大气,才拼死拼活地缓过劲来。

一时之间,老许的脑海中,仅有一句话:“绝不能倒下!万一倒下了,再被抢救一下,岂不是又要多收我几千块金币!不行,绝不可以!”

而一旁的护士脸上,仍是那副标准的笑容,只见她缓缓蹲下身,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缴费单,并按着页码顺序叠整齐,随后再一次双手递到老许面前,态度十分温和。

“许先生,请息怒。您也知道,我们这家医院是在银环里最好的,价格自然会比普通的高。而之所以项目如此多,是因为您被进来的时候,南宫长官吩咐下来,一定要对您做最详尽的检查,住最好的病房以及用最好的药,我们也是遵他的意思办事。”

老许摊开了手,皱起了双眉,快眨着眼睛,神情尽是困惑地喊道:“那你们找他要钱去呀!我身子又没毛病,根本不需要做那些有的没的检查!还用最好的药,住最好的病房?是他吩咐的,关我什么事情!我被抬进来的时候,还是昏迷的,一点选择权都没有!不行,你们这是强制消费,我要投诉你们!”

一听见“投诉”二字,护士立马沉下了脸,态度随之发生颠覆性的转变,眨眼间,她的双眸中多了几分愤恨

之情,也不再假惺惺地微笑了。

“许先生,你们懒惰镇的人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贪婪镇上,逃单可是大罪!你有钱的话,我劝你马上清款!要是死活不肯交钱,我现在马上叫警卫官过来,把你送进紫晶矿场里去!一辈子,你都别想出来了!”

老许半眯着眼,撇嘴冷哼一声,毫不怯懦地回喊道:“你!还威胁我!你们这黑心医院,太蛮横无理了!我不管,我就是不交!要抓就抓吧,我才不会怕你!”

“好!许先生,你等着!”说罢,那护士随即掏出通讯器,拨通了银环警卫所的号码。

老许心里有些发慌,这里毕竟是贪婪镇,所谓入乡随俗,来到别人的地方当然得遵守别人的规矩。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八千金币”,老许又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在这件事上,他绝不能让步,一旦让步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任人欺负!

大概过了五分钟,高楼外突然来了一架小型飞行器,停靠在了医院外的花园里。舱门徐徐打开,在茫茫银光之中,忽闪一点金光,随即走下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南宫思远。可奇怪的是,他的身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几名手下,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

南宫思远一出现,整个医院里顿时洋溢起一股粉红色的气氛,护士们无一例外地犯起了花痴,全都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双手捧着滚烫的红脸,两眼“噌噌”地放着心形目光。

然而,即便她们的目光再炽热,仍是触及不了这宛如冰山的南宫思远。他一心之中,只有工作与责任,他甚至丝毫没有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老许一见南宫思远,立时惊得跳了起来,指着他喊道:“是你?!就是你把我抓进来的吧!好啊,今天就新账旧账一起算!说,你把小琼怎么样了!啊!”

老许大喊一声,打了一套别扭的螳螂拳,摆好了架势后,忽然不顾一切地向南宫思远直冲而去。

“小琼?”

凭着南宫思远的身法,要躲过老许这花拳绣腿,本该是轻而易举的。然而,不知为何,他忽然皱了皱眉,整个人都怔住了,一步也不挪地挨了老许三记重拳,神情呆滞地坐倒在地。

见南宫思远倒地,一旁的护士们个个痛心疾首,立马围住了老许,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干什么呀!你怎么能打我们的南宫长官呢!真是可恶!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老许满脸狐疑地看着双拳,自己也不敢相信。

这时,南宫思远总算回过神来了,见身前围满了护士,也感到出奇的意外。

“南宫长官,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疼?”一名护士担心地问道。

南宫思远摇了摇头,拒绝了所有人伸出的援手,自顾自地站起了身,同时轻声道了一句:“没事,我自己可以。”紧接着,在拍去了长衣上的灰后,南宫思远才穿过了人堆,站定在了老许身前,一脸正气与严肃。

老许哽噎一下,瞥了南宫思远一眼,又侧过头去,颤抖着撅起了嘴,勉强吹了一声口哨,摆出一副

镇定自若的样子。然而,他的双手却慌里慌张地扫过大腿与腰间,像是在寻找能躲起来的地方,可那毕竟是病服,衣服与裤子上都没有口袋。

突然,一名护士从人堆中跳了出来,只见她一手抓紧着那足足十五页的缴费单,一手扶着额头,微微合起了双眼,在“啊”的大叫一声后,假装起头昏乏力,整个人都朝着南宫思远倒去。

这护士的演技实在蹩脚,明眼人都看出是假的,老许甚至在心里为她鼓起了掌,惊叹一句:“刚才还在威胁我,一见帅哥,态度立马就不同了!可真够做作的!”

然而,南宫思远偏偏就信了,或许是出于身为银环警卫官的责任心,在那护士刚要倒下时,他便毫不犹豫地伸出臂膀,全力抵住了她的腰。

试问,谁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只见那护士飞速地翻转了一圈,直冲南宫思远的怀中而去。可谁料,就在她即将撞入她梦寐以求的怀抱中时,南宫思远忽然怔了一怔,本能地松开了手,朝后连退了两步,只留下她摔了个仰面朝天。

十五页的缴费单瞬时散落一地,南宫思远定睛一看,只瞧见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栏处,有一行骇人的文字:【总和八千金币】。

顿时间,南宫思远只觉心乱如麻,他一手捡起了地上的缴费单,逐页翻查了一遍,脸色也随着页码的增加而变得越发凝重,神情更是威严得让人生畏。

附近的护士们都认得这副神情,或是说所有银环里的镇民们都认识。

每当这副神情出现之时,都必有一个犯人落在他的手上。他们唤它,南宫之怒。

病房内,气压忽然变得异常之低,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粉红色甜蜜气息也全然消散不见了,护士们一个个都警觉地收起了花痴,心惊胆战地转过身去,悄悄地离开了这可怕的地方。

“八千……”南宫思远低吼道,“你们……把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是吗?”

“不不不,”那地上的护士赶紧翻了个身,双膝跪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压低着头,着急地喊道,“南宫长官,我们都是按您的吩咐去做的!”

“那为什么价格比平常高了那么多……你们是觉得他不是我们贪婪镇的人,比较好骗……所以,随便捏几个数据出来,就想蒙混过去……是吗?”

“不不不,这价格变高了,是因为上头最近一直在调价,每过一天,价格都要上涨一倍!南宫长官,这绝不是我们私自改价,一切价格我们都是依据上头定下来的价目表计算的!您要是有疑问,可以查看价目表,一目了然!”

价目表?南宫思远心里咯噔一下,想着,那不是西门家族在掌控的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大家为了买饮用水,手上能用的钱已经很少了!如今医院的价格如此之高,别说大病了,生个小病,他们恐怕也承担不起呀!

南宫思远沉下一口气,咬了咬牙,愤恨地道了一句:“他们,可耻!”

这时,老许低头看一眼,又抬头看一眼,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长官,我还要给钱吗?”

第059章 八千金币(二)

南宫思远冷眼扫过那【八千金币】四个字,紧接着,视线落在了页面正下方的一行小字上:【最终解释权归西门家族所有】。

“西门。”南宫思远喃喃一句,心里瞬时间五味杂陈。

在这一刻,南宫思远真想一手将这十五页纸的缴费单通通撕碎,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做,只因他身为银环警卫官,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主持公道、调解矛盾,而不是过来闹事的。

况且,南宫家族作为四大家族里势力最弱的一族,家中的很多生意都需依托西门与东方两大家族才得以维持,南宫思远心知,自己这几个月来已经给家里带来不少麻烦,若是再因此而得罪了西门家族,断了生意上的来往,那南宫家族未来的路可就太难走了。

即便他再不忿,再恨那些家族的眼中只有利益而毫无人性,为了一句“别再添麻烦了”,他也必须咽下这口气,让它烂在肚子里。

不过,南宫思远最恨的,是他自己偏偏生在这样的家族里。

“长官?”

一时之间,望着南宫思远那威严又正气的脸面,老许仿佛看见了他身上隐隐散发着佛光,就像是看见了天神下凡了一样,心中生起了无限的敬意,眼中所见的尽是希望。

即使南宫思远还没开口,但老许却已经认定,那必定是一个能让人松一口气的答案。

“这……”南宫思远皱了皱眉。

老许屏气凝神,呆呆地盯着南宫思远的眉间,心脏怦怦直跳的,甚至暗暗祈祷道:“拜托拜托……看你一副好人的样子,可别乱说话呀……要说也是‘不用交了’之类的话呀!”

然而,只见南宫思远突然展开了眉头,慢慢侧过身去,将手中的十五页缴费单整齐地放在柜子上。他的神情虽然依旧严肃,但此刻,眉宇间已然多了几分失落与无奈。

老许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无声地叹了口气后,南宫思远扶起了地上的护士,让她马上离开这病房,并清空附近的人员。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南宫思远再向前走了半步,站定在了老许身旁,默默地翘起了手,冷眼望着窗外的白云,微微摇了头。

“许先生,金钱、权力与利益就是这贪婪镇上所有规则的核心,不管是什么人,一旦触犯到它们,都必将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窗外的白云自由飘动着,可窗里的人站得比它还要高,却感觉自己永远地被困在了原地。

老许怔了一怔,缓缓转过身来,也学着南宫思远呆滞地注视着那流淌的云层,失望地叹了一句:“唉,长官,所以我还是要交钱,对吗?”

南宫思远点了头,“对,这八千金币不能不交,但不是许先生你交,而应该是我。”

一听此话,老许本以为自己会开心的,可不知为何,他只是突然皱起了眉头,心中满是疑惑,甚至有些忧伤,问道:“你?为什么应该是你交?”

“很简单。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

骤然间,老许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晚上的场景,当时他和阿恼站在货舱前,他还沉浸在骗过了南宫思远的喜悦之中,可始料未及的,就在他正要讲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时,忽然只觉全身麻木、眼前全黑,等到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在这病床上了。

“那时候,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交出藏在货舱里的人,但我一心只有完成任务,什么也没有多想,才会用电晕你们这样的手段来逼她出来。”

“什么?!”老许浑身震了一下,大惊失色地道,“小……娜娜她……她出去了?!”

这两天,老许之所以没有离开这医院,一来是因为这里的护士们服侍得他都不想离开了,二来他是认定了秋琼会听他的话,乖乖地待在货舱里不轻举妄动。只要她不动,货舱上的智能武械便会保她周全,而里头的食物与饮用水,也足够支撑她一段时日,直到老许回去带她离开。

老许与南宫思远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老许顿时明白,结果并没有如他所愿,秋琼最终还是跳出了货舱。

“她……这傻丫头,好好待在货舱里就好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南宫思远撇嘴冷笑一声,淡淡道:“许先生,你该不会以为在那种情形下,她还能乖乖待在货舱里不下来吧。如果你真是那么觉得的话,会不会太不了解你的妹妹了。”

“妹妹?”老许愣了一愣,不禁松了一口气,急忙点头道,“对对对,她是我的妹妹许娜娜,绝对不是你们要抓的人!哎哟,那就好……”

老许顿时放了一半的心,想着,秋琼这丫头还没傻透,知道在危急情况下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

只见老许一手顺着胸口,轻笑着道:“对了,长官,冒昧地问一句,娜娜她现在怎么样了?”

南宫思远扭头打量了老许两眼,神情异常冷淡。

“我把她送进紫晶矿场了。”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静止了。老许惊愕地盯着南宫思远,脸色骤然变得如雪花般苍白,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过了许久,气都没喘一口。

而南宫思远仿佛料到了这一幕,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意外之情,他只是镇静地回过头去,仍冷眼望着窗外的白云。

“许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会如此错愕。我今日过来,其实并非为了调解纠纷,而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事实。我希望你能明白,紫晶矿场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我,也会竭尽所能保护她的安全,直到你们启程返回懒惰镇。”

“安……安全?!”老许眨了眨眼,猛然回过神来,抹了一抹额上的冷汗,哽噎一声,诧异道,“你……你什么意思!”

南宫思远长呼一口气,沉声道:“在这贪婪镇上,不管她是秋琼,还是许娜娜,都避免不了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她,只因你们是从懒惰镇上来的,而她也正好是女孩。不过,他们想抓她,并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为了逼迫她承认自己就是秋琼,从而拿到那一丁点的悬赏金!他们的贪念

,会使他们不择手段,这不仅害了正义,更害了她!所以,唯有把她送到紫晶矿场,与那些人隔开,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可那是紫晶矿场!被送到那里去的,都是些犯了事的人!你告诉我,怎么安全?!”老许急叫道。

“许先生,你说,对付一个人容易,还是对付数百人容易?”

“什么?”

“紫晶矿场里,掌事的就只有一个人,东方家族的东方克,他手下的守卫官一个个孱弱无比,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这贪婪镇上,处处都是精壮的警卫官,每个小队都有自己的目标,各有各的优势与特点,许先生,我虽然还有些能力,但也不保证能挡下他们所有人。”

“噢!原来如此!那真是……谢谢你了……”老许苦苦一笑。

然而,南宫思远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只听他冷哼一声,叹道:“许先生,你先别急着感谢我,因为如今,我有点恍惚了,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就在刚才,震惊之余,许先生你不慎喊错了名字,你没有喊她‘娜娜’,喊的却是‘小琼’,我猜,那应该就是秋琼的‘琼’吧……人在惊慌的情绪下,往往来不及掩饰的,所以你说的必然是真话。而她,就是秋琼。”

老许紧张地哽噎一下,脑中飞速地闪过各种版本的说辞,其中就包括上回用来糊弄阿恼的那一套“小穷鬼”说辞。但显而易见,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在这明察秋毫的南宫思远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完了完了,露馅了!”老许心想,“要是他认定了她就是秋琼,按他的个性,小琼怕是凶多吉少!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想个办法,带小琼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小琼远在紫晶矿场,怎么待她离开?货车……对了!我的货车上有懒惰给的求救装置!如果这都不是搬救兵的时候,那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老许匆匆扫视了一圈,可硕大的病房里,一切都是陌生的物件。

“糟糕,我的包呢!”

这时,南宫思远冷哼一声,“你是想找你的包,还是你的货车?”

老许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只是扫了一眼,就被南宫思远完全看穿了用意。

“我我我……”老许眼珠子急转,惊慌地喊道,“我是要找我的包,还有我的车,那那……那又怎么样!说!你把它们都藏到哪里去了!”

南宫思远摇了头,不紧不慢地道:“许先生,你们的一切物件,我们都暂时扣押下来了。本想着待调查结束后,再返还给你们的。但今天,”他的嘴角突然上扬,显得异常冷酷无情,“调查已然是有结果了。”

老许只觉心里一阵寒凉,双眸中尽是惊恐,乱糟糟的思绪全然被打散,最后只留下了三个字:“完蛋了。”

就在这时,南宫思远突然展开双手,老许还以为这是要给他戴上手铐,不禁绝望地低下头。可谁知,南宫思远只是把手轻轻地搭在老许的肩上,在他耳边,悄声道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第060章 八千金币(三)

有一些人,即便你离他很远,甚至完全没接触过,但你只需看一眼,便能知道会不会与他成为好友。

可有一些人,即便他站在你的面前,对你真诚地微笑着,说了一堆貌似掏心窝的话,然而,你的判断好似瞬间没了底气,完全分辨不出来他是敌是友。

南宫思远就是后者。

“不会说出去?”

老许心里忐忑极了,他不由得往后挪了半步,卸下搭在他肩上的手,随后满脸狐疑地反复打量南宫思远,仿佛陷入了猜忌的漩涡之中。

“这南宫小子没表面上看的简单,他这是在套我的话呢?还是真的要替我们保密呢?哎哟,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就在老许捉摸不定之际,身后突然响起“咚咚咚”三声敲门声,老许和南宫思远同时回身望去,只见病房门外站着一个身形格外高大魁梧的人,门顶也仅仅恰好没过他的肋骨。他穿着一套轻便宽松的运动装,手上拿着一个竹篮子,可篮子里装的却不是水果,而是一些存放在客栈仓库里的干粮。

“阿恼!”老许又惊又喜地叫道。

阿恼侧身将近九十度,才总算露了个脸,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许先生,我来看您了。呀!南宫长官,您也在!”阿恼向着他们俩笑了一笑,随即拧着竹篮子,好不容易才钻过了病房门。

见阿恼的神态与往日无异,好似并没有因被电昏而受到一丁点的影响,老许不禁愣了一愣,惊诧地问道:“阿恼,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难怪我这两天在医院里转了那么多圈,都没瞧见你的踪影,你去哪了?”

阿恼将竹篮子轻放在柜子上,正好压住了那十五页纸的缴费单,侥幸地避开了那一行怵目惊心的文字。

“这个……”阿恼驼着背,苦苦一笑。

南宫思远浅笑一下,沉声道:“他在送到医院没多久,检查都还没开始做,人就已经醒过来了。”

阿恼点了头,接着南宫思远的话,勉笑着道:“对……我身子骨一直都挺硬朗的,受了伤转眼间便能恢复过了,除了上回……护士们见我这么快醒来,也没啥医药费可赚了,就把我给赶回中层去了……许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来探望您可真不容易!我等批准通知书足足等了两天,这不,今天一拿到批准,我就立马过来了……对了,那些干粮都是云依为您准备,他怕您在这没吃的、没喝的会觉得饿……”

老许看了一眼那些干粮,有饼干、面包和五谷馒头,每一种都是难以下咽的样子。然而,老许一想起缴费单上的巨额饮食费,再想想这两天胡吃海喝的自己,一时间,他只想抽自己两耳光,暗骂道:“瞧瞧这贪吃的嘴!怎么就不懂得忍两天!就两天,人又饿不死!唉,阿恼啊阿恼,你哪怕是来早一天也好呀!那八千金币,起码能省掉一半啊!”

待老许缓过神来时,惊讶地发现阿恼已经来到了身前,只见阿恼左右查探了两眼,确保病房附近没有护士后,随即从裤袋里匆忙地

掏出两瓶饮用水,一瓶递给了南宫思远,一瓶递给了老许。

“南宫长官,许先生,你们喝。”

南宫思远怔了一怔,满脸认真地推开了水瓶,冷冷地道了一句:“我不需要。”

而老许就没想过推辞,喉咙中的干涸感也不允许他推辞。所以,他唯有一手夺过水瓶,飞速地拧开了瓶盖,哽噎一声,随后在眨眼之间,“咕噜咕噜”地将那瓶水一饮而尽。

水滑过喉咙的一瞬间,老许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恍惚地甩了甩头,好似喝醉了一样。直到水分子完全滋润了他干渴的身躯,在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后,他的精神才一块块重新拼凑在一起,宛如重生一样。

南宫思远见老许喝水都喝得这么畅快,不禁心生羡慕。毕竟,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如此痛痛快快地饮水了,要知道,身为银环警卫官的他,每一天都要面对上百名镇民因买不起饮用水,而最终缺水而亡。

从最初的痛心疾首,到如今的见惯释然,南宫思远还是总恨自己没能力挽回哪怕一条生命。若是他的手上正好有一瓶水,他宁愿分给那些缺水的人,也不愿意自己独享。

尽管南宫思远十分严肃地拒绝了,但阿恼还是一眼便看穿了他内心的渴望。

“南宫长官,您不用对我客气。”说着,阿恼擅作主张地拧开了瓶盖,再双手送到南宫思远的面前,语气格外诚恳地道,“要不是您出手相助,许小姐她……可就不是待在紫晶矿场那么简单了。”

话音刚落,老许猛地咳嗽了两声,带动肠胃剧烈翻涌,一时没控制住,像一个喷壶似的,喷了满床的水,场面异常恶心。缓了好一会儿,老许才勉强顺了气,一手捂着胸口,左看了阿恼一眼,右看了南宫思远一眼。

“什么?!阿恼,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南宫小子,你到底……哎哟!你们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阿恼苦笑一声,连忙解释道:“许先生,您可能不知道,当时我在医院里醒过来,满层都是警卫官,他们全都如狼似虎的,眼中就只有许小姐。但是,他们又没瞧见许小姐的身影,一个个气急败坏地来逼问南宫长官,觉得是他贪图赏金,把许小姐给藏起来了。而且,连一队的警卫官也赶来了,还人手一件武器,多方差点起冲突,把这层楼给拆了!那场面,谁见了都胆寒!”

“后来我才知道,南宫长官正是料到会发生那样的状况,所以在来医院时,刻意把我们与许小姐分成了两拨。过了没多久,就传来了许小姐被送进紫晶矿场的消息,那些警卫官见无机可乘了,才灰溜溜地离开了医院。回想起来,南宫长官,您真是高明,要不是您,许小姐真要被那帮‘禽兽’给抓走了。”

南宫思远皱了皱眉,在抿了一小口水后,回首望着窗外流动的白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而老许听得一愣一愣的,摸了摸下巴,迟疑道:“真……真有这么可怕?”

阿恼点了头,“许先生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那个秋琼到底是什么人呀?您有没有什么事情,一直隐瞒着我?”

老许心里一惊,快眨着眼睛,紧张道:“她她……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姑娘……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有时候还傻傻的……阿恼,你别想太多,秋琼一直都待在懒惰镇里,平日里大门都不出一步,更没可能来过贪婪镇!我以性命担保,她和贪婪镇绝对没有一丝瓜葛!”

这时,南宫思远侧头瞥了老许一眼,好似在惊叹:“天呐,怎么有人把谎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普通?”阿恼一时傻眼了,挠了挠头,“前些天,许小姐不是说那秋琼是懒惰镇的英雄,会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吗?那怎么可能普通?”

老许吓得冷汗直冒,没料到,秋琼不经意的一句话,竟成了他这谎话中最大的漏洞。

“遭了遭了,该怎么回答呀!要是说她飞天遁地是靠纳米服,不就相当于摆明了告诉他,娜娜就是秋琼嘛!哎呀,老许,你快动动脑子吧!”

就在阿恼的神情越发疑惑与警觉之时,南宫思远突然转过身来,举起了右手,浅笑着答道:“很简单,他们懒惰镇最厉害的,不就是智能机械嘛!有智能机械的帮助,我想,飞天遁地也不过是件寻常事罢了。许先生,我说得对吗?”

老许两眼顿时放了光,想着,是啊!懒惰镇上又不只有她一个人能上天入地!有智械打底,直接说出来,又有什么问题呢!

“对对对!飞天遁地在我们镇里,其实完全不是稀罕事!”老许连点五下头,解释道,“我们镇上前不久经历了一次内乱,秋琼不过是众多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中,表现稍稍出色的那一个!唉,说来可惜,我当时碰上了很重要事情,不然的话,我也能上天入地的!”

“而我之所以说她是个很普通的小姑娘,是指在没有智械辅助下的她!阿恼,你想想,娜娜没有智械辅助,不依然一脚把你踢昏过去!可那秋琼哪行呀,没有智械的帮助,她什么也干不了……”

老许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瞬间解开,忽然间,脸色异常凝重地呆滞住了。

“什么也干不了……”

在这一刻,老许也分不清楚,自己说的到底是谎话,还是真话。

阿恼摸了摸肚子,仿佛还能感到疼痛,稍过一会儿,他才恍然点了头,笑道:“原来如此!难怪许小姐在说那番话时,看起来很不开心,原来是因为她明明比那个秋琼厉害,风头却全被抢了!”

南宫思远半眯着眼,不禁冷冷地呵了一声,他是真没料到,阿恼居然完全被说服了,而且思路还如此清奇。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南宫长官,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骤然间,南宫思远长吸了一口气,慌里慌张地翘起了手,目光略显空洞地直视前方,在唉了一声后,回道:“我知道你们很困惑,你们肯定在猜疑,我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可坦白讲,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

第061章 八千金币(四)

南宫思远一句“我也不知道”,使得老许和阿恼神色骤然凝固,同时陷入了沉默。

老许的心仍是不安定,他实在是猜不透南宫思远的想法,暗想着:“这南宫小子的城府真是太深了,一个不知道,貌似很合理,又貌似很不合理!不过……一个人怎么可能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呢!”

而阿恼并没什么过分担忧,只因那是南宫思远,他的作风与气派早已成为了所有银环镇民们的定心剂。然而,收到如此模棱两可的答案,即便阿恼再信任他,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困惑与不解,甚至稍稍有些失望。

见他们俩都愣了神,南宫思远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了一下,紧接着,他又保持住那一副冷傲的神情,慢步到柜子前,一手提起竹篮子,一手抽出底下那十五页纸的缴费单。

“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南宫思远淡淡道,“许先生,再过五分钟,医院那边得算多你一天。”

“什么?!还要多算一天!太贪了吧!”老许怒叫着,急急忙忙换了一身便装,跟着南宫思远来到收费处。

“叮叮”两声,屏幕上随即弹出了一行绿色的字:【已收费——八千金币——欢迎下次再来——】。

老许满脸嫌弃地盯着滑过的绿字,暗骂道:“黑心医院,这也贵,那也贵,谁还敢再来!”

一旁的阿恼定眼一看,不禁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双眸中尽是惊恐,支支吾吾地喊道:“八……八千金币!我的天呐!许先生,您都做了些什么项目?!万幸万幸,还好我及时醒来,不然把客栈卖了也交不起!唉,原来身体好,还真能省钱!”

老许唉了一口气,一时欲哭无泪地道:“哎哟,阿恼,你可别说了,我现在一看到那‘八千’两个字,就只想抽死自己。”

转眼间,三人便移步到了草木枯黄的花园里,走入了南宫思远的飞行器。由于阿恼体型过大,他和老许只能分别坐在机舱两边,乖乖地绑好了安全绳。南宫思远则径直走进驾驶舱,稳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戴上一副深黑的墨镜,随即启动了引擎,轻轻拉动控制杆,飞行器便垂直升到了空中。

忽然,老许怔了一怔,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稀里糊涂地跟着南宫思远上了飞船,也没问过他这是要带他们去哪里。一时间,老许有些慌张,想着,万一这南宫小子废了那么多话,只是为了调查真相,现在他已然知晓答案,该不会就要执行公务,把他送进监牢里去吧!

老许两手死死地拽紧安全绳,手心直冒热汗,看得出来,他还没能完全信任南宫思远。

可就在老许越发紧张之时,南宫思远突然回过头来,左右看了他们两眼,一脸严肃地问道:“抱歉,我对铜环不是很熟,方便指一下客栈的位置吗?”

“客栈?”老许心里一惊,皱了皱眉,呆呆地盯着南宫思远,许久才眨一次眼。

“不会吧……”老许想道,“这南宫小子真这么容易放过我了?还把我们送回客栈里去?”

阿恼显然没有老许这么多心思

,他应声解开了安全绳,踏着小步钻进驾驶舱里,两根大手指在显示着贪婪镇全貌的小屏幕上小心地滑动,最终在铜环里轻轻地点了一点。可他的指头实在太大,一不小心就点到了三条街外的地方。

阿恼吓了一跳,只因他标注的位置正是那帮疯人最为集中的地方。

“不对不对!这地方可绝不能去!”

阿恼慌里慌张地擦去了标注,食指紧贴着屏幕,将地图慢慢地向右挪动几公分。紧接着,只见阿恼弯下腰,瞧准了客栈的具体点位,一时咬着下唇,异常谨慎地按一下屏幕,客栈图形的正中心处随即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呼……”阿恼长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般,满脸喜悦地笑道,“南宫长官,就是这里!”

南宫思远微皱着眉,神情惊诧地看完了阿恼一连串的举动,他是丝毫没想到,这么一个大块头,居然如此严谨与细致,跟个小标点都能较劲好半天。

“其实,你随便点出来就可以了,毕竟到了那里,还需要你引路。”

阿恼愣了一愣,满脸喜悦瞬间变成了满脸尴尬,在勉笑一声后,他一手挠着后脑勺,缓缓道:“对哦,我咋就没意识到呢。”

南宫思远微笑着摇了头,呵了一声,“没事,我刚一时没想起来,你应该是来自暴怒镇的人。你们镇子的人,办事严谨细致也是出了名的,你们还称这种习惯叫什么?”

“呵,我们叫它,强迫症。”

“对!想起来了,你们有好多强迫症,这也强迫,那也强迫的!银环警卫所就有一个人,也是你们镇子的,他的生活就像是被定了型,杯子该怎么放就得怎么放,流程是怎么样就必须怎么办,不按他说的做,他还发脾气,逼得你一定要按他的方式办事,真是比中心区里的人还要‘烦人’!不过,虽然有时候觉得他挺死板固执,但仔细想想,他那些强迫症起码把警卫所里各种事情都理顺了,也替我们挡下了不少糟心事。”

“嗯……”阿恼哽噎一声,“我们镇子的人,就是脾气不太好,要是平常不那么易怒的话,应该挺受欢迎的吧。”

老许斜着身,竖着耳朵,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直到阿恼向南宫思远礼貌地鞠了个躬,脸色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老许才收起了好奇心,转而显露出担忧之情。

在这贪婪镇上,绝大多数人一听见“暴怒镇”三个字,第一反应都会联想到“危险”二字,随之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远离有暴怒镇之人出现的地方。

一来,暴怒镇的人个个身形庞大,是普通人的两到三倍,而且浑身肌肉更是结实得如钢铁一样,试问,一个小巨人站在身前,谁能不怕?

二来,“暴怒”就如同懒惰镇的“懒惰”一样,影响着暴怒镇的镇民们的性格,使得他们一个个暴躁且易怒,他们一旦发起火来,极容易失去理智,抡起拳头就是东砸西砸的,那时他身边的一切事物可全都要遭殃了。

然而,在阿恼的身上却很难看到暴怒镇之

人的性格特征,除了体型相似外,他既不暴躁,也极少发怒。若不是他坦白,老许根本不会把他与暴怒镇联想到一块。

阿恼的性格,更像是暴怒的另一面:隐忍。记得上回,他的哥哥“怒”把他打到重伤,他却始终没有还一次手,并将所有的疼痛都忍下来了,直至忍到昏厥;爬一百层楼,他表面上毫不费力,难道就真的感受不到一点辛苦吗?当然不是,他只是把疲累都忍下来了。

见阿恼心情忽然间如此低落,老许暗骂了南宫思远一句,人长得是一脸正派,可怎么净说些让人不舒服的话,一点儿也不考虑听者的感受!随后,他向着阿恼招了招手,笑着安慰道。

“阿恼,你别想太多,别人怎么样那都是别人的事,关键是你自己。就拿我们懒惰镇的人来说,有的人懒到发霉,但也有的人却非常勤快!这贪婪镇里的人,不也有南宫长官这样不贪不厌的人。我说,阿恼,你的脾气已经非常好了,和我见过的暴怒镇之人很不一样,你坚定地做自己就好,别管他人的说法。相信我,大家都很欢迎你。”

阿恼缓缓抬起头,呆呆地看了老许一眼,又扭过头去,看了驾驶着飞行器的南宫思远一眼,随后,他不禁长吸一口气,深有感触地低沉道:“原来……每个镇子都有与镇名不符的人呀……”

一听此话,老许心中顿时泛起了好奇,他料定,阿恼一定有许多辛酸的经历,背后的故事绝对又长又“精彩”。

可就在老许想要进一步深谈时,驾驶舱里的雷达突然闪烁起红光,一个拇指大的白点正飞速地靠近中心点。不久后,通讯器里响起了“沙沙”噪声,紧接着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思远,你这是要去哪?”

南宫思远一听便认出来了,这声音正是他的顶头上司,银环警卫长。

南宫思远咬了咬牙,摁下了一个蓝色的按钮,飞行器瞬间悬停在了空中。随后,他拿起了对讲机,沉下了一口气。

“长官,我就送两位朋友回他们该待的地方。”

“朋友?”警卫长的语气极其生硬,“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的朋友就是前两天抓回所里的人吧!”

“……”

南宫思远紧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对。”

“呵,真是笑话,我从来没见过有警卫官把犯了事的人当作朋友。对了,我要警告你的朋友,同时也提醒一下你,他们身上还有处罚,而且两人和那秋琼有很深的联系,暂时还不能离开银环。”

“这!”

忽然,警卫长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思远,你别想着把赏金独吞,我总有办法将那个女孩从紫晶矿场里挖回来。”

“您……你敢!”

话音刚落,一阵“隆隆”巨响即从空中传来,灰色的阴影更是盖过了整个飞行器,使得机舱刹那间像地下洞穴那般昏暗。紧接着,只听见“哐哐”两声,飞行器好似被某种巨大的东西吞噬了一样,引擎也熄了火,却没有坠向地面。

第062章 八千金币(五)

北望七零号,贪婪镇上机型最大的环镇巡逻飞船,机身长达九十米,翼展将近百米,机头呈扁扁的圆锥形,而机舱则呈饱满的椭圆形,像极了一个在空中飘动的体育馆,机翼横穿机舱顶部,两端各有三个硕大的发动机,噪声震耳欲聋。

外壳上一片淡淡的灰绿色,站在地上望去,整台飞船就像是一只胖胖的青鸟。而机舱内却与外壳的风格完全不同,一切物件都喷上了铮亮的银漆,总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人若是身处这机舱内,不过半秒就感到头昏与全身发麻。

这台北望七零号,它唯一的任务便是环绕贪婪镇飞行,以阻挡一切危险于镇外,确保镇内的安全。它每日每夜地巡逻,一天内至少要转二十圈,除非有突发的特殊任务,它才会脱离既定的航线。

然而,即便它一圈圈地绕着贪婪镇转,可银环中下层的绝大多数镇民们却没亲眼见过这台庞然大物,甚至有一部分人压根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现象,完全是因为银环的大楼实在太高了,纵横交错的高架桥实在太密集了,如此庞大的北望七零号若是进入银环,就如同误入竹林的雄鹰,稍不留神就要撞个机毁人亡的下场。正因如此,它每一回巡逻都必须避开银环,不得不加大航线的弯度。

眼前忽然银光乍现,南宫思远缓缓合上了眼,用力地咬了咬牙,默默地憋下一口气,一手紧紧地抓着控制杆。

随之,“”的一声巨响,机舱门居然自行打开了。老许和阿恼诧异地扭头望去,惊讶地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竟只有单调的银色,而就在这片银色的最深处,脚穿深棕色皮靴,腰间缠绕黑色皮带,吊着一个银色牌子,身穿银色皮绒大衣的银环警卫长正朝他们走来。

这时,老许才猛地意识到,原来吞噬他们的东西,是比他们懒惰镇上的智能无人机更为巨大的飞船。而同一时刻,银环高层的镇民们无不闻声赶到窗前,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盯着这难得一见的北望七零号,猜想着,让它进入银环的突发任务到底是什么?

就在警卫长前脚踏入机舱的一刹那,南宫思远猛然睁开了眼,此时的他脸色冷如霜,眼神却怒如火。如果可以,他当真会一手将控制杆推到底,逃离这银光灿灿的大机舱。可是,这小小的飞行器毕竟归银环警卫所有,他们只要在远端摁下一个按钮,他便失去了对飞行器的控制权。

逃,是不可行的。更何况,为什么要逃。

南宫思远“噌”地起了身,踏着重重的步伐,以一种极不尊重的姿态站定在了警卫长面前。而警卫长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两手擦在腰间,摆出了一副漠视一切的样子,怒瞪着南宫思远,眼神仿佛再说,你动我一个试试。

一时之间,机舱里弥漫起浓烈的火药味。见他们俩谁也不让谁,老许吓得哽噎一声,不由得夹紧了大腿往后靠,两手抖抖颤颤地拽住安全绳。阿恼则猛嗅了嗅,双眼忽然犹如灯泡一样亮起了金光,好似特别钟爱这股火药味,盼着他们打起来一样。

但是,就如先前说的,贪婪镇上最严重的问题应该就是阶级固化了,他们习惯把人的等级分得太清,尤其是在警卫队里,等级观念更是根深蒂固的。即使南宫思远心中再愤怒,就因为警卫长比他官高一级,他必然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所以,到了最后,南宫思远还是咬着牙压低了头,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厉声喊道:“长官好!”

听见这一声,那警卫长不屑地冷笑一下。南宫思远仍低着头自然是没瞧见,可一旁的老许却看得清清楚楚,见他这一副让人讨厌的嘴脸,莫名就来气,若是他有能力,此刻必定已经冲上去揍他一顿了。而另一旁的阿恼并没有老许这么大的反应,他只是怔了一怔,随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就在几秒种后,那警卫长突然变了一副嘴脸,假惺惺地大笑了起来,一步跨到南宫思远身旁,轻拍了他的肩头三下,语气温和道:“思远呐,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气盛,办起事来容易冲动!我不早就跟你讲过,当警卫官要戒骄戒躁,哪怕是办一件小事,也要三思而后行!你今天的做法,要不是我刚好拦着你,你得让多少弟兄寒心呀!这不,你已经把二队里的自己人全给气跑了,何必呢!”

南宫思远皱了皱眉,紧咬着牙关,沉声道:“多谢长官提醒,但是,我有自己的判断。”

警卫长抽吸一口大气,立时指着老许,轻浮地问道:“难道……这就是你的判断?把一个身上有重罚的人放到没人管的地方?”

南宫思远闭上了眼,缓了一会儿后,才开口答道:“是。那里至少对他来说,可以远离危险。”

“呵!好一个远离危险!”警卫长气得一拳捶在舱壁上,怒吼道,“到底谁是危险!一台货车上有那么多先进的智能化武器,甚至还有我们贪婪镇从未见过、还没掌握的技术,而且还带着一个身份有嫌疑的女孩。只要他们动一动念想,就能伤害无数无辜的人,那才叫作危险!”

老许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奋力呐喊着:“等等!我身上什么时候有重罚了!就因为货舱上的那些武械?!有没有搞错!那就是我们懒惰镇普普通通的东西,有什么好出奇的!这都能怨!”

然而,老许始终都没有开口,只因那警卫长的一拳猛击,把他整个人都给震懵了。

可南宫思远却心不惊肉不跳的,只见他缓缓放下了手,渐渐挺直了腰背,侧过身去,目光宛如尖刀地瞪着警卫长,全然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

“长官,那按您这么说,整个银环高层以及中心区,都要纳入‘危险’的行列!我是否可以认为,您是认定了,终有一天,他们会拿出绝大多数人未见过、也未掌握的武器技术,来残害无辜的镇民吗?”

一听此话,警卫长脸色骤然煞白,慌忙摆了摆手,急道:“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南宫思远,我劝你别太放肆,这里是银环,不是你的家!况且,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一个被赶家门的孩子,我是出于好心才收留你的!你给

我听好了,我给你的,也能瞬间拿回来!”

南宫思远撇过头去,憋着满肚子火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警卫长也不想再废话了,狠狠地撞了南宫思远肩头,气势汹汹地走到机舱正中心,随即打量了老许两眼,并招来了一位捧着一叠文件的警卫官。

“你叫许山?”警卫长冷冷地问道。

老许愣了愣神,微微点了头,抖索着道:“我……我是……”

“宣读吧。”

一声令下,旁边的警卫官立马摊开了文件,高声宣读道:“……现经查明,被告人许山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进入贪婪镇范围;且在未进行任何申请的情况下,载未领身份牌的不明人士进入铜环与银环下层;并在银环中层东区,拒绝警卫官上前检查,态度极其恶劣。为此,依据贪婪镇现有法则,判决如下:一,被告人许山从今起不得离开银环;二,对被告人许山处以两万金币罚款;三,暂扣被告人许山所有财产,直指交齐罚款……”

“两万金币……我的天呐……”阿恼神情绝望地喃喃一句。

老许听完,一时间,只觉整片天都塌下来了,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

“拷上。”

警卫长随手一挥,另一名警卫官便立即蹲下身子,从腰后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电子镣铐,并将其绑在了老许的脚踝处。

只听见“滴”的一声,老许猛然惊喜,一脚将那警卫官踢开,满脸惊恐地喊道:“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警卫长呵了一声,“这是追踪器,可以精确地定位你的位置。我有必要提醒你,哪怕你踏出银环只是小半步,这装置都会释放出强电流,虽然不致命,但足以电糊你的身体。”

“你们凭什么罚我钱!”老许喊道,“我只是过来买点东西!很快就走的!”

“我们贪婪镇欢迎一切过来买卖的人,但规矩就是规矩,所有来到贪婪镇的人都必须清楚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况且,我们没把你关进大牢,已经是过分宽容了。”

老许气得直跺脚,“你这算什么宽容,两万金币!两万!我连八千金币的医药费都付不起!还翻了一倍多?!而且,你们还把我的货车给押走了,我拿什么赚钱!疯了!你们真是疯了!”

然而,警卫长只是冷漠地撇了撇嘴,“我们只管罚钱,怎么赚钱付罚款那是你的事情。”说罢,他便转过身去,慢步走出了机舱。

“回来!你娘的,你给我回来!什么狗屁玩意儿!”

阿恼无声地叹了口气,想着:“两万金币,其实对许先生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钱,以他货舱里的那十来箱水计算,那只是些零花钱。可是,他的车没了,也意味着水也拿不到了,在如今的世道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付得起这罚款……这到底该怎么办呀?”

南宫思远落寞地垂下头,两眼空洞地盯着自己的鞋头。

“怎么那些没有心中毫无恶意的人,却总是碰到充满恶意的事情?”

第063章 不速之客(一)

深夜,铜环,昏天黑地的,阴森得让人心生恐惧。

巷子中、空楼里,上百名疯人聚在了一起,一个个衣衫破烂,浑身上下都是铜锈色的灰。可即便有这一层灰盖着,他们苍白的脸色,以及干裂成两半的嘴唇,依旧是显而易见的。

相较于那些饿死的、渴死的人们,他们算是“幸运”的,就算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神智。

月色底下,他们围坐在了一起,干瞪着血红的双眼,发着阵阵渗人的低吼。

“水……水……”

忽然,一位看似是他们领头的疯人走到了人群中央,有气无声地“啊啊”嘶喊了一声,随即挥动起他那双僵硬得如木头的手,像是在发号施令。紧接着,其余的疯人也发出了几声嘶吼响应,随即相继拿出了各自今日搜刮来的食物,有未开封的罐头,也有恶臭的腐肉。

他们将食物通通堆集在那领头的疯人脚下,然后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双膝跪在地上,举直着手弯下了腰,作出了朝拜的姿势。

而那领头的疯人在清点了脚边的食物后,站定在了中心处,缓缓伸出双手,渐渐闭合眼睛,嘴上好似念叨着什么,掐指算了一算。半分钟后,他才慢慢睁开了眼,在长吁了一口气后,从容地蹲下身躯,有条不絮地将那堆食物分成了近百份。

“啊……”

大功告成,那疯人再喊了一声,其余的上百名疯人顿时群起而冲至他脚下,争先恐后地抢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

按理说,这分配好的食物,不都是一人一份的么?何必拼命地去抢呢?

答案其实非常简单:若是还能用道理来衡量他们的行为,那他们也就不会被成为“疯人”了。在如今这个世道里,“强抢豪夺”已然是他们唯一生存下去的方式。

“啊!啊!”

得到了食物,这帮疯人突然无法自控地嚎叫了起来,就像是一群兴奋的豺狼。但是,这种激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饥饿感便完全占据了他们的身体。

可就在他们张开血盆大口,要将那散发着臭味的食物塞进嘴里的一刹那,三条街以外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响。所有的疯人僵硬地扭过头去,瞪大着红眼,咧开了嘴,同时发出“呵”的长啸声。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打着盹的欧阳云依,她迷迷糊糊地扫视了好几圈,才发现客栈大门剧烈地震了两震。

“谁……”

欧阳云依回头瞧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两点半。她心里一惊,急忙抽出前台底下的大铁锤,随即悄悄地来到门前。

“砰砰!”

敲门声更急,也更乱了。

然而,欧阳云依并没有开门,她只是举着大铁锤,两眼紧紧地盯着门缝,反复地告诉自己:“不就是几个疯人嘛!阿恼加固后的大门,他们也闯不进来!就算大门真的被他们撞开了……我……我就……”

“砰砰!砰砰砰!”

听着越来越急的敲门声,欧阳云依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与害怕,她回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不禁哽噎一下,又想道:“万一我劈不中怎么办?那

岂不是让他们闯进来了?他们肯定是知道客栈里就我一个人,才会突然找上门来的!阿恼啊……你到底在哪呀……快给我滚回来……”

一时间,欧阳云依有些后悔,早知道会碰到这档子事,在阿恼出门的时候,她就应该叮嘱一句,让他探望完许先生后早点回来。可不知怎的,一整天过去了,除了收到阿恼一条“到医院了”的短信外,其余一点消息都没有。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听得人越发焦心,欧阳云依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手心与后背直冒冷汗,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抓紧了木柄,在稍稍向后挪了半步后,猛然高高举起大铁锤,歇斯底里地喊道:“啊!你们这帮疯人!快给我滚呐!”

“……”

敲门声戛然而止,一切仿佛又归于平静。

“这……”欧阳云依怔了一怔,不禁纳闷了,想道,“不会吧,那帮疯人现在都这么听话了?我才喊了一句,他们居然真的停手了!那也好,快快滚蛋,等阿恼回来就好了……”

然而,谁料,这种平静不过持续了十秒左右。敲门声突然又响起,大门也随之频频震动着,这一回,显然是更急迫,也更让人诧异了。

“救命!拜托!救救我!”

“求你了!善良的人啊!开开门吧!”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喊哑了,可他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依旧扯着脖子,竭尽力气地嘶喊。

“啊?”欧阳云依彻底傻眼了,只见她渐渐放下了大铁锤,神情呆滞地盯着客栈大门。话说,这几个月来,她碰到过不少疯人,但其中就没一个能讲一句完整的话,她和阿恼猜想,是他们在失去神智的同时,连言语能力也丢失了。

“啊!他们来了!求求你!开开门吧!”

欧阳云依皱了皱眉,突然转念一想,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完全弄错了。

站在门外的人,不是什么疯人,而是一个逃难而来的人。他之所以把门敲得这么急,不是为了进来抢食物,而是在求救。

“不好!”

欧阳云依惊叫一声,急忙丢下大铁锤,吃力地搬起了大门上的铁栓,“哐”的一声扔到边上。可忽然,她又发现大门上了锁,于是赶紧跑到前台,拿了钥匙串回来,慌慌张张地拧开了门锁。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快开门!求求你了!”

“知道啦!”欧阳云依喊着,两手抓紧了门把,使劲地向里拉。

这一扇深黑色的实木大门,本来就已经很沉重了,而阿恼为了防那帮疯人破门而入,在门上又多焊了五层指头宽的钢板,如此一来,不借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连阿恼他自己也要费点力气方才推开门。

所以,光凭欧阳云依这一女儿身,别说拉开门了,哪怕拉开一条缝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并没有放弃。只见她咬着牙左右看了两眼,瞧见了摆在大厅角落的一根铁杆,那也是用来对付疯人的。

“先生!你等一等!”

“啊!还等什么呀!求求你了!开开门吧!好人有好报啊!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先生

……唉!”

欧阳云依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大厅角落,捡起了铁杆。紧接着,她又飞速地回到了大门前,将铁杆平放在地面上,又拿起了脚边的大铁锤,用力把铁杆一头给捶扁了。

只听见“咔”的一声,铁杆完美地插入了门缝中。

“先生!你用力往前推!一定要用力!”

这时,门外传来了“隆隆”脚步声,以及那此起彼伏的、渗人的嘶吼声,仔细听动静,他们明显是向着客栈来的。

欧阳云依心头一紧,忽然间有点不敢开门了,毕竟这客栈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这孤立无援的,要是门一开,他们全数冲了进来,那这三个月来的苦苦支撑到底为了什么?和阿恼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不就都化作一场泡沫了吗?

“我推!推不动啊!他们来了!他们就要来到了!求求你!你能回应我!就已经说明,你一定是个好人!但是,拜托你!不要放弃!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求你了!”

他的话宛如一支羽箭,直中欧阳云依的心。她猛地甩了甩头,才总算清醒了过来。

如今的铜环,已经有太多人离去了,难道要为了一点私心就见死不救吗?一条人命,或许在中心区的那帮人看来,比一块烂铜币更不值钱。但如果连一个普通的镇民也如此认为,那这贪婪镇还会有希望吗?

“先生!你用力推!”

说着,欧阳云依用尽全身力气推动铁杆,就在脚步声离得很近之时,只听见“嘶”一声,客栈大门总算被撬开了一条能钻人的缝。紧接着,她又连忙扔开铁杆,两手抵着大门,准备在门外之人钻进来的一瞬间,把大门给推回去。

“先生!快进来!”欧阳云依急喊道。

可谁料,先进门的并不是人,而是两个雪白色的大包裹。欧阳云依傻眼了,赶紧探头一看,却见离客栈不到五米的大街上布满了一排排血红的目光,那帮疯人就要跑到脸上了!

就在这时,门缝中突然穿过一个灰色的人影,欧阳云依立时咬紧牙关,费力地将大门往前推去。可那大门难开,也更难关,所以,那人影在成功钻入客栈后,并没有一丝停歇,而是即刻绕过欧阳云依,同样两手推着大门,只不过,与安静的欧阳云依不同,他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啊!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

“嘣”的一声巨响,数十名疯人不顾一切地撞在了大门上,并且拼了命地向前涌。

要是在平常的情境下,不管是谁,恐怕都挡不住那帮疯人的冲击。可这是能逼发出一个人所有潜能的绝境,欧阳云依与这位神秘人虽然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但都默契地使出了平生未有的最大力气,将客栈大门一点点推了回去。

所以,就在那帮疯人专门的一刹那,门缝竟奇迹般地合上了。然而,这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先生!你再顶一会儿!”

欧阳云依喊着,又急忙搬起地上的铁栓,将其扣进了大门上的凹槽里。在铁栓固定好的一瞬间,她才长松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有空瞧一眼这进门的人。

“你!怎么会是你!”

第064章 不速之客(二)

暗如黑洞的铜环里,唯有这一家客栈开了灯,尽管已是凌晨半夜,大厅里却依然亮如白昼。

此时,理应是夜里最为安静的时分。然而,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打破了铜环的寂静,他的出现,就像是有人往命运的长河中扔去了一块微小的石子,起先它看似毫不起眼,但实际上却稍稍改变了命运的流向。

“咚!咚!”

“哇啊!嘶!”

“水……水……”

客栈外,那帮疯人一个个馋红了眼,仍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但很快,他们便发现大门被锁死了,于是又相继退回到大街上,转换了路线,朝着大厅两边的窗户撞去。

那帮疯人或许是因为饿得太久了,在丧失理智的同时,竟忘却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便是为了抵御冲击,阿恼在窗户上下的功夫比在大门上的还要重。

每一个窗户前,阿恼都加装了十层合金材质的防护栏,且每一层防护栏都通了电,电流大小由内到外逐步递减。

忽然,窗前闪过一道紫光,只听见“啪”一声巨响,几个“奋勇当前”的疯人就像是撞入电网的蚊子,刹那间被电得全身焦黑,头发卷成了鸟巢模样,顶上更生起了一缕灰烟,散发着浓浓的焦糊味。其余的疯人吓得退后了好几米,谁也不敢靠近,眼见着倒地不起的同伴,他们渐渐互相拥抱在了一块儿,痛苦又悲伤地“嗷嗷”嚎叫了起来。

然而,几缕烤肉的香气飘入疯人堆里,鼻子轻轻一嗅,他们刚有一点人性的眼神,又顿时变得凶残与冷血。

而客栈里,气氛却一度冷到冰点,连空气都仿佛带着寒刺,能将人的皮肤刮出一道深口子。欧阳云依与这位不速之客谁也没说话,其中一个的眼中莫名复杂,有愤怒,有仇恨,也有疑惑与苦恼,而另一个的双眸则简单许多,只有一丝尴尬与惊恐。

不知过了多久,大厅正中心处的水晶吊灯突然左右摇晃了两下,两人才好似解开了定身,同时大吸了一口气。

欧阳云依皱了皱眉,一手捡起了身旁的铁通,眨眼间便站起了身,高喊道:“你!钱泰邵!你还好意思过来找我!”

谁料,这名叫“钱泰邵”的男人扑通跪倒在地,合起双掌,举到眉心处,神情痛苦地哀求道:“欧阳小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不要把我赶回去!我真的不想……不想再看见那帮疯人了!你要我怎样补偿都可以!要什么尽管说……只要别开门……”

听名字或许有人会误以为钱泰邵是这铜环本地人,只因“泰邵”读起来很容易就变成了“太少”,试问,哪一个大富大贵的家里会起一个“钱太少”如此晦气的名字,也就只有生活在铜环里的底层之人会没精力计较。

可在许多时候,事实往往没有从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钱泰邵的名字,在贪婪镇上并非默默无闻,他也不是低下的铜环人,更不是日子过得酸苦的底层人士,而是正儿

八经的金牌人,从出生那天起就待在高人一等的中心区里,享受着许多人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优质生活。在完成了学业后,他顺理成章地接手家业,当上了贪婪镇商品管理会的主事人,任何从事商品贸易的人都绝对听闻过“钱泰邵”三个字,换言之,他的名字,在贪婪镇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与南宫思远成名不同,镇民们之所以会记住“钱泰邵”这个名字,绝不是因为他干了多少好事,颁布了多少条利真利民的好政策,而是他那视财如命的个性。

在钱泰邵的眼里,好像永远都只有“取”,而没有“舍”。

在商品管理会内部,钱泰邵一味地压榨经理人,不仅提成给得低,还试图榨干他们每一滴心血,逼他们耗尽劳动力。可就在他们创造利益的能力减少后,他又一脚将他们通通踢走,随之换上一批新鲜的经理人。周而复始的,经理人们都无比痛恨他,可他们都是被商品管理会光鲜的表现骗进来的,签了“卖身协议”后,即便早早发觉真相,但那时说再多抱怨的话都晚了。

而在商品管理会之外,钱泰邵通过贪婪镇上的各种消息渠道,散布了巨量关于他如何刻苦、如何大义、如何心慈好善等带着正能量的故事,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散发光芒的正面人物,获取无数镇民的支持与信任。随后,他又以援建贪婪镇东区为由,以筹建基础设备的名头,再以带铜环银环的镇民走上富有之路的口号,不断地吸纳那些相信他的镇民们的钱财。

可到了最后,镇民们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都捐出去了,却发现贪婪镇东区的贫困一点也没有改善,镇上各处也没见多少新的基础设备,铜环银环里的日子也是依旧艰苦。这时,镇民们才惚然醒觉,他们的钱并没有转移到镇上的建设去,而是通通流入到钱泰邵的荷包里,他所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实现,更可怕的是,越来与富裕的有且只有中心区,而铜环和银环只会越来越贫苦。

镇民们一时极怒,只想冲入中心区把钱泰邵给活捉,逼他把钱都吐出来。可不幸的是,等他们知道这个真相时,贪婪镇已经陷入断水绝境之中,即使他们再愤恨,也已经顾不上区区一个钱泰邵了。

世道上,人的贪念是最可怕的东西,若是不对它加以控制,再坚实的文明,也难逃毁灭。

如今,钱泰邵的招牌算是砸得稀烂,遭人痛恨唾弃,但“账单泄露”这一回事是两个月前才有的事情,所以在那以前,还是有不少镇民被骗入了他的圈套,从此陷入山穷水尽的境地。

阿恼与欧阳云依便在其中,这栋被包装成“绝不能错过”的客栈就是通过钱泰邵的介绍买下的。

这时,欧阳云依一想起她这三个月来与阿恼经历过的重重困难,骤然间,满肚子都是怨气,只见她向着愤怒地挥动铁杆,一改她往日温柔的面貌,歇斯底里地呵斥道:“岂有此理!要不是因为你,大家手上就能多些钱,也就能多买一些饮用水,熬过多一些时日!要

不是因为你,我和阿恼如今也不会过得举步维艰!还想让我收留你?我收留任何人,也不留你一个!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呀!你快给我滚!”

钱泰邵吓了冷汗直冒,连忙起身步步后退,直到背靠在墙上,发现没了退路,才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铁杆,嘶喊道:“欧阳小姐!你别冲动啊!我……我真的知错了!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没料到,镇上一断水,就是断这么长时间!”说着,他又双膝跪在地上,无比卑微的恳求道,“欧阳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我被赶到铜环后,第一时间就是想到来找你们!我连补偿你们的东西也一并带来了!只求你们能让我有地方躲一躲……”

“赶到铜环?躲一躲?”欧阳云依顿时愣住了,一脸的困惑不解。

钱泰邵见欧阳云依泄了劲儿,急忙轻轻地挪开铁杆,随后飞速地跑到客栈大门前,将那两个雪白色的大包裹一一打开,并把里头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

只听见一阵“飒飒”的声音,眨眼间,地上便多出了一座食物山,而在山脚下,还有二十来瓶饮用水。与那帮疯人搜刮来的食物不同,这一堆食物中有各种不同类的罐头,有可以即食的香肠与薯片等零食,也有新鲜的水果蔬菜,甚至还有冰冻好的肉……

难怪那帮疯人隔着老远,也都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原来是他们闻到食物和水的味道了。

欧阳云依怔了一怔,看着那堆食物山,一时晃了神。她也许久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食物了,客栈的库存里就只有一些难啃的干粮,那些好吃的食物一部分在交接前就被前任主人带走了,一部分又在断水不久后分给了来求助的人,剩下不多的一部分吃着吃着也就没了。

“怎么样?这都是我给你们的补偿!”钱泰邵紧张地哽噎一下。

欧阳云依皱着眉,慢眨着眼睛,脸上渐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你……你哪来这么多食物?”

钱泰邵尴尬地笑了笑,呵了一声,“这些食物,都是我一路从中心区带过来的。不知道,够不够呢?”

“够什么?”欧阳云依冷冷道,“你以为,我会看在这些食物的份上,就原谅你了?你想得美!我和阿恼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还有许许多多的镇民也是!我不会收留你的!你马上给我滚!”

“欧阳小姐!拜托你……”忽然,钱泰邵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前犹如开了灯一样亮,急叫道,“欧阳小姐,那我住店总可以吧!”

欧阳云依嫌弃地哼了一声,双手插在腰间,摇首道:“钱泰邵!你到底懂不懂啊!我不收留你,就是你不能待在客栈范围内!还要住店?我们客栈招待不起你这样的客人!马上,立刻给我离开!”

钱泰邵心都凉了,一时又跪倒在地上,绝望地垂下头,声泪俱下地哀嚎道:“欧阳小姐,我……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你们恨我,我理解……但那都是一场……一场阴谋……我真的后悔了……”

第064章 不速之客(三)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到万不得已,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轻易下跪。而钱泰邵这一连跪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跪得更重,一次比一次更悲痛,这着实让欧阳云依有些错愕。

欧阳云依微微皱了皱眉,右手抓着铁杆,左手握拳在胸口,心里犹豫不定,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善念这头讲道:“这家伙连一个人基本的尊严都不要了,想必他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处,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要是赶他出去,带着这些食物和饮用水,那帮疯人肯定不会放过他。唉,世道如此,他也是挺无辜无力的,还是给他安排一间房间,先住下来再说吧。”

然而,恶念那头反驳道:“绝不能让他留下!他算哪门子无辜,他坑了那么多镇民,哪一个不是无辜?若不是他,铜环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吗?对敌人若是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绝不能把这种人留在身边!而且,他们中心区的人本性难移,为了生存,他肯定会反过来谋害我们!要是被他抓到机会独霸客栈,那阿恼也得跟着一起受罪!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的食物通通拿走,然后把他赶出去!”

但善念也没有放弃,辩解道:“如果真那么做了,和外面那帮疯人有什么区别?而且,也不能直接把人赶出去,那太无情了!总得过问一句,把他经历了什么问个明白吧!待搞清楚缘由,再决定能不能把他留下也不迟。更何况,他有那么容易独霸客栈吗?在阿恼面前,他有这个本事吗?”

显然,善念的说法更有人性。

欧阳云依怔了一怔,提着铁杆来到大门前,略微低着头,神情凝重地盯着钱泰邵。

“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钱泰邵缓缓仰起头,此时已是满眼泪花,只听到抽噎一声,忽然,两道豆大的泪珠顺势而下,滴落在他的膝盖上。他想说,也想解释,但话总是赶不上眼泪与鼻涕下落的速度,连着哽咽了数次。到了最后,他自己也着急了,可越急浑身就越僵硬,越是吐不出一个字。

眼看着这么一位三十好几,身形瘦小的男人泣不成声,哭得像个小孩子,欧阳云依不免有些心软,定眼一看,她才发现钱泰邵身上那一套标志性的洁白西服如今被泥土染成了棕黄色,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它本就是这个颜色,而他的手臂与脸上更是裹了一层铜锈色的灰,与那帮疯人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他千辛万苦背过来的两个大包裹却雪白如初,一点灰都没沾,实属不可思议。

“那个……你先喝口水冷静一下……”欧阳云依随即从地上捡起了一瓶水,好心地帮钱泰邵拧开了瓶盖,并将水递到了他面前,她不禁抿嘴苦笑一下,叹气道,“唉,放心吧,我不赶你走就是了。”

钱泰邵顿时惊愕住了,两眼呆滞地眨了一眨,双手接过了水瓶,一口气喝了半瓶。待情绪完全平复了,他又忽然深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懊悔地道。

“欧阳小姐,我对自己曾犯下的错供认不讳,我就是私心太多,太贪财了,才会酿成今日的大祸。但我真的知错,也已经

付出代价了,我的财产都被收走了,家人也和我断绝了关系,把我赶出了家门,如今我真的什么都没了。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向天发誓,我绝不会那么做!”

“你发誓有什么用,那些因没钱买水而渴死的人能复活吗?

钱泰邵摇了头,难过地道了一句:“不能。”

欧阳云依呵了一声,“那你还说!而且,像你这样的人,发出来的誓言,转头就忘了,不值得人相信。”

一听此话,钱泰邵的双眸变得像两个黑洞,只见他一手重重地锤击胸口,咬牙道:“以前,我确实把说谎当成习惯,但这一次,我是最认真的。要不是因为我,大家也不会买不起饮用水!”

欧阳云依立时怔住了,满脸的困惑。

“那个臭名昭彰的投机者,阿柴,他本来是铜环里一个不起眼的经理人,虽然隶属于商品管理会,但没有人在意他,我也不例外。所以,当我第一回来到铜环视察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作人一般看待。可他这份人太精明了,也太能隐忍了,拳打脚踢之下,他居然一声都没叫,只是对我傻傻地笑。看他这副狗样,我当时心里挺过瘾的,就把他当成宠物一样,留在了身边。”

“可就在某一天,他犯了一个大错,他‘乱改’账目,将应报上去的数额少报了一半,更可怕的是,他为了贴合账目上的数额,将那少报上去的钱通通摆在了我的面前。起先,我是愤怒的,骂他要是被查账的人发现了,我和他都要被送到紫晶矿场里,永不见天日!可万万没想到,查账的人向来誉为火眼金睛,却不知为何,对他做的假账居然愣是没看出一点破绽。一时间,我贪念一起,萌生出让他继续错下去的想法。”

“后来,我才忽然明白,他是故意犯的错,为的就是彰显他做假账的本事,引我入他的圈套。也是在那时起,我便深陷泥潭,且越陷越深,什么建设建设美好家园的话,什么改善镇民生活的决心,全都被我自己给抛弃了。”

说着,钱泰邵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唉,就怪我一时被钱财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野心,也没发现他把仇恨都埋在了心底。‘账单泄露’这整件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要报复我,完全击垮我!”

欧阳云依眉头一挑,惊叫道:“什么?!怎么会是他?报纸上没有提过他呀!”

钱泰邵呵了一声,“很意外是吧,他有那做假账的本事,有造就他今时今日成就的能力,就更不用说撇清与洗白自己的本领了。从头到尾,他把自己所有的痕迹都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我想拉他一起死,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欧阳云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奇怪那个爆料者手上怎么会有出奇完整的账单,还以为那是你不小心被人偷走了,没想到,那账单原来是他自己做的。人心,怎么可以可怕到这种地步!”

钱泰邵苦笑一声,双目无神地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自顾自地一圈圈转动,可他的心思却永远停在了半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一

个明媚的下午与往常无异,钱泰邵带着阿柴回到了中心区的商品管理会,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入中心区的铜环经理人。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入一间偌大的会议室里,站定在了一面落地玻璃窗前。

眼看着窗外金色的夕阳,钱泰邵的心情无比愉悦,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了。

“咳咳……”

咳嗽了两声,阿柴便立刻明白了钱泰邵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了两块懒惰镇产的智能平板,点亮屏幕后,递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显示的是真实的账目,另一个则显示的是做了手脚后的。

钱泰邵粗略地看了一眼,即心满意足地点了头,笑道:“阿柴啊,你也从中抽了不少油水吧。”

阿柴装傻充愣地笑了笑,弯着腰回道:“我们都是贪婪镇的人嘛,就抽了一点点,不值一提。”

钱泰邵突然沉下脸来,大喝道:“哪怕是一点点,那也是贪!”

阿柴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歉道:“大人,小的知错了!我马上把钱都送回您府上去!”

“哈哈哈!”钱泰邵又忽然大笑,拍着阿柴的肩头,“我都是吓你的!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拿点奖励也是应该的!不过,阿柴,你以后也得注意了,你毕竟住在铜环,离中心区虽远,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注意到你。所以,有钱了也不能大手大脚,绝不能买那些一看就很名贵的东西!要买,也买比较常见的,不容易引起误会的。”

阿柴若有所思地点了头,问道:“比如呢?”

“嘶……这我倒一时给不了你建议。”

就在这时,钱泰邵的通讯器亮起了灯,他向阿柴比划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后,便接通了呼叫。

“喂,傅大爷啊,您最近身体可好啊?那行,我改天上门去看您……”

“什么?水厂那边彻底断水了,这个月第几回了?哎,才头一回呀,那没事,再等两天,若还是没水,我再联系西门的人颁布调价急令。”

“放心放心,可能就是天气不好,或是上游有些堵塞罢了。真的不用那么急,再等一等呗。”

“我知道断水对镇子很大影响,放心,市面上还有足够多的饮用水。哎哟,傅大爷,我知道您也想赚多那两分钱,但这还不是时候,要是现在就发布消息,很容易引起哄抢,那时再想调高价格就难多了。”

那时候,钱泰邵只顾着按住那傅大爷要立马调高水价的心,却丝毫没有留意身旁的阿柴渐渐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极其奸诈的笑容。

而第二天,水厂还是来水了,一切都好似如常,可贪婪镇却是在那一刻起,彻底走向了黑暗。

忽然,钱泰邵打了个寒颤,一时脸色如灰,怨恨道:“那个阿柴的确很可怕,但最可怕的人应该是我,以及中心区的那几个人!他为什么会知道镇上会断水,为什么会提前大量囤积饮用水,是因为我!是我想出这一条发财路的!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怪我!全他娘的怪我!”

既然是同一条发财路,那谁是哪个投机者,又有何不同呢?

第065章 不速之客(四)

可以肯定的,即使是同一条发财之路,不一样的人能走出不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结果。

生活在贪婪镇中心区里的贵族人士们,他们贪图财富的方式虽然多,但不管是什么方式,他们总能掌握好度量;他们的贪念即便再旺盛,可也不至于到伤天害理的地步,更不会让大量镇民饥渴交迫与流离失所的事情发生。

毕竟,那些比他们低级的镇民们才是他们创造财富的基础,若是下层都乱套了,那处于顶层的他们,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为贪婪镇商品管理会的钱泰邵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在想出这条发财路时,第一反应不是要从普通的镇民身上刮下多少肉,而是跑去压制住中心区里几位大商户的冲动。

“我,还有几个大人物事先约定过,不能无上限地调高水价,最多只能调高原价的百分之二十,这已经是他们能接受的最底限度了。我们一切都规划好了,但就在开始收购市面上的饮用水时,才发现晚了一步……那个阿柴原来不止在我这儿做假账,他还从他的雇主那儿抽了不少油水!而且,他办事实在太精明,太狡诈了,我们当时完全被蒙在了鼓里,怎么查也查不出线索。直到三个月前,水源彻底断了,市面上突然冒出了一家贩水的商户,我才知道是他,一直是他。”

“这三个月来,那个阿柴敛财的速度太快了!但他毕竟只是铜环里一个小卒,中心区的大人物们起先还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直到他肆无忌惮地踏入中心区,我们才意识到已经不可能再阻止他了。他握着所有镇民的命门,那些大人物与四大家族的人都不得不忌惮他,阿谀奉承他,他说什么,他们就只能听什么。有了资本,有了人脉,他便能做他想做的事!”

此时,欧阳云依已经坐下来了,她将铁杆收在前台底下,一手托着脸颊,另一手则平放在台面,食指规律地叩起“咚咚”声,回响在大厅各个角落。

而客栈外也完全安静下来了,夜晚总算恢复成它该有的模样。

欧阳云依皱了皱眉,放下了食指,微微撅起来嘴,歪着脖子问道:“那个该死的投机者,他还想做什么?”

钱泰邵依然跪着,欧阳云依让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他也只是摇头拒绝,说什么跪着让他感觉更安心一点。

听欧阳云依这么问,钱泰邵突然深长地叹了口气,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与双手,一脸失落地道:“那个阿柴之所以要把我的账本泄露出去,是因为他要坐上我的位置,可他也不打算管理镇上的商品贸易,他只是……要对我实施报复,做我曾对他做过的事情……”

“仅……仅此而已?”

欧阳云依一时傻眼了,不禁坐直了身,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钱泰邵。谁料,钱泰邵并没有回话,他只是默默地脱下了棕黄色的外套,解开了衬衫扣子,双手缓缓拉下了衣服。

无数道刚刚愈合的鞭痕,肋骨处四五块紫黑色的淤血,后背上烙下了一个焦黄色的“贱”字,以及在腰间留了一个永久的脚印。

想来也可怕,这还只

是钱泰邵上半身的惨况。

欧阳云依惊愕住了,不由得哽噎一下,淡淡道:“这……你身上这么多伤啊……客栈里有药,我马上给你拿过来吧……”

“不用了。”钱泰邵说得十分坚决,“早就不疼了。”

那伤痕累累的身躯,实在太惨不忍睹了,所以欧阳云依急忙摆了摆手,让钱泰邵赶紧把衣服盖回去。谁要是再看多两眼,准会犯恶心而呕吐不止。

“你……就是这样对他的?”欧阳云依轻声问道。

钱泰邵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那你真是活该,但凡是个普通人,被你这么虐待,肯定会记仇记你一辈子。”

“有句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是真体会过了。他,也只是一个开始,”钱泰邵拿起水瓶,将余下的半瓶一饮而尽,苦笑着道,“账本泄露出去后,我明显感到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不同了,连我的家人也一样,我那不到四岁的孩子居然指着我,喊我一声大坏人。没过多久,我就被上头撤了职,冻结了所有财产,我去找朋友求助,他们全装不认识我了。甚至到了最后,我被他们赶出了中心区,到了银环,因没钱吃饭,抢了别人一个面包,就被银环警卫官一路追捕,东拼西凑才勉强付了罚金。”

“我告诉他们,我是被那个阿柴一步步拉下深渊的,可他们不相信,他们只认为是我自作孽……欧阳小姐,我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变成这副模样!”

欧阳云依冷冷一笑,“紫晶矿场里的那些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钱泰邵两手捂着眼睛,抽泣了好一会儿。

此时此刻,欧阳云依才真正感受到,钱泰邵他是真心实意地悔过了。但奇怪的是,如果他真要悔过,也应该和那些犯了事的人一样,在紫晶矿场里面壁思过,他怎么可能会来到铜环里呢?更不可能拧着两大袋食物与饮用水走动?银环警卫官们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一想到这,欧阳云依心中顿时泛起阵阵不安,问道:“这些食物到底哪来的?你得说清楚!”

钱泰邵突然怔住了,缓缓抬起头,左右查探了两眼,小声回道:“我在铜环里,还有一个朋友,他是这儿的警卫长。”

瞬时间,欧阳云依傻了眼。

“前些天,我在银环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于是一路逃到了铜环,投奔到他的警卫所里去。但这几天,他们忙着处理铜牌大赛的事宜,怕我的存在会给他带来‘灾难’,所以,我就被他赶出来了。这些食物和水,都是他留给我的,欧阳小姐,你放心,我一没偷,二没抢,你们尽管拿去就是了。”

“他从哪里得来的?”欧阳云依皱了皱眉,恍然道,“难怪这几天都不见他找上门来,原来是食物和水都够了。”

钱泰邵撇嘴想了一会儿,突然“啪”一声拍了手,激动道:“我想起来了!虽然他没有直说,我也不好意思问,但无意之间,我听他提到过一个叫‘秋琼’的女孩,说是如今满镇的警卫官都在找她。”

“原来是这

么回事……他就是那个举报者啊……”

欧阳云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时万分懊悔,想着,要是当时她再努力一下,控制好阿怒的情绪,许小姐就不用出手相助,更不会因此而被误认为秋琼,还被送进紫晶矿场里。

欧阳云依渐渐闭上了眼,双手合掌在胸前,暗暗祈祷道:“苍天呐,您一定要保佑许小姐平安无事,保佑她在紫晶矿场里少受些苦,保佑她早日达成挖矿量,可以早日出来。”

就在这时,钱泰邵也跟着合起了掌,向着欧阳云依低声下气地道:“欧阳小姐,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拿着这两大袋食物,我才发现这铜环里居然还有比野兽恐怖的疯人存在!我哪是他们的对手啊,东躲西藏之际,我发现这整片区域,就只有你们这一家客栈还亮着灯。”

“噢,”欧阳云依点了头,冷傲道,“原来是到了生死关头,才回想起自己还骗过两个人。”

“不是不是,”钱泰邵挥着手,急道,“我是感到庆幸,这样的环境下,你们还能开着店,实属奇迹。”

“呵,那你应该庆幸我们还活着。”

就在这时,大厅侧门突然传来一阵滑轮运转的声音,欧阳云依心里一惊,立时起了身,笑着冲进了停泊区。眼见着五扇铁闸都卷上去了,她二话不说冲了出门,直扑进了阿恼的怀抱里。

阿恼显然被吓了一跳,诧异地打量了欧阳云依一眼,才渐渐扬起了嘴角,两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后背。

“云依,你这可不行,万一开闸的人不是我,那得多危险呀。”

“那怎么办会呢?我听声音就知道,那一定是你!你一定会回来的!只是今天晚了一点。”

阿恼顺势抱起了欧阳云依,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的脸,一手摁下了落闸按钮,小跑着进了大厅。

可前脚刚踏进大厅,钱泰邵的身影可谓是煞了风景,毁了心情,只见阿恼皱起了眉,慢步到前台,轻缓地放下欧阳云依后,随即怒火冲冠地走到钱泰邵面前,忽然抬手掐起他的脖子,将他一把举到了吊灯下。

“你还有脸过来!看我现在就……”

“慢着!”欧阳云依急叫一声,匆匆奔到阿恼身旁,使劲拉下他的手,“阿恼,我等会儿再向你解释,你别伤害他!”

阿恼听得一头雾水,不情不愿地放下了钱泰邵。

“咳咳!咳咳!”钱泰邵脸色全然红胀,双手捂住脖子,脸上尽是痛苦。

欧阳云依皱了皱眉,沉声道:“钱泰邵,我把话说在前头,我能让你待在客栈,但我始终都不会原谅你,阿恼也一样。你要清楚,我是见你可怜才收留你的,若你但凡有一点歪心思,我们也绝不会留你,你最好马上卷包袱走人!听到没?!”

“云依,为什么?就是他害我们的!”

欧阳云依沉下一口气,摇首道:“现在这世道,还哪有谁害谁呀,落得今日下场,只能怪我们自己……不过,有一点他说对了,我们是应该感到庆幸,如果不是这间客栈,我们也活不了这么久……”

第066章 不速之客(五)

生活总爱开玩笑,它给了你某样东西,却又会在某一天、某一刻突然收回去。而如果它先拿走了你某样东西,它又会在你不经意间,送你一个惊喜。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轻言事情的好与坏。

阿恼也是如此宽慰自己的,尽管他对钱泰邵仍有成见,心中仍有一根拔不掉的刺,可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若是真把他赶出去了,这不正对那帮疯人的胃口,相当于给他们送了一份大礼?而且,双手也会因此沾上血债,良心永远都过意不去。

“唉,云依,你真的放心?”阿恼小声问道。

此时,阿恼与欧阳云依正躲在餐厅的门帘后,掀开了一条小缝,四目紧盯着在默默打扫大厅的钱泰邵。

“阿恼,你这个问题,已经连着问了我四天了。”欧阳云依侧过头来,神情不悦地瞪了阿恼两眼,“我怎么可能会放心呀!可你看他……”

一连数日,钱泰邵包办了客栈内所有的工作,不仅将大厅与餐厅都彻底打扫干净,还将全部客房重新清扫规整了一遍。而且,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铜环人,身上不见一丝娇贵之气,每日都是卑微地埋头苦干,即便从清晨一直忙到了半夜,可愣是没听见他喊过一个累字。

到了后来,就连欧阳云依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要知道,这铜环里早已没有了来客,把整间客栈弄得再光鲜亮丽,又能给谁看呢?

“他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欧阳云依再瞥了钱泰邵一眼,叹道,“唉,我让他歇一会儿,他也不听,整天就知道拿着个扫把到处扫,一粒灰尘都不放过!”

“噢,难怪我觉着这两天呼吸顺畅了许多。”

“怎么?你是在嫌弃我打扫得不够干净,是么?”

阿恼一惊,摸着脑袋,急忙摆了摆手,叫道:“云依,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嘿,”欧阳云依会心一笑,摇首道,“真是奇怪,瞧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居然就怕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女人。”

忽然,阿恼沉下了脸,一脸正经地回道:“云依,我们暴怒镇的人谁也不会怕,男人嘛,用拳头说话。但是,我们就唯独怕自己喜欢的人。”

阿恼与云依相视着,就像是一只大熊,俯身望着自己心爱的小灰兔。

就在这时,客栈外突然响起一阵“砰砰”巨响,如同天雷打在了身旁,钱泰邵更是吓得直接丢了扫把,两腿顿时发软瘫倒在了地上。而更让他大惊的,是阿恼与云依突然冲出了冲出了餐厅,赶到了前台边。

“啊!你们……”

钱泰邵一时傻了眼,心里头既是惊吓又是失落,他本以为阿恼与云依总算是对他放了心,才会留他独自在大厅打扫。可谁知,他们之所以没出现,其实是躲在了暗处,偷偷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根本谈不上放心。

“发……发生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巨响,而这一次明显是更近了,整栋客栈都随之剧烈震了震,晃下了无数飞尘。眨眼之间,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大厅便好似陷落在漫天飞雪之中,一切都

变成了灰白色。

钱泰邵心里咯噔一下,两手猛然抱住了头,此时此刻,他只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一了百了。然而,他绝不会这么做。

只见钱泰邵沉住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一手捡起了扫把,一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腰,一瘸一拐地来到前台边。

“欧阳小姐,阿恼先生,外面什么情况?”

屏幕里,从十六个不同方向的视角中,可见以客栈为中心的方圆一公里内正浓烟四起,两架小型飞行器盘旋在上空。地面上,数十名铜环警卫官手持武器,正对每一间房屋进行排查。

欧阳云依皱了皱眉,不禁有些纳闷,满脸苦恼地道:“真是奇怪,这帮警卫官好日都不出来一下!这大中午的,太阳又毒又辣,他们居然挨家挨户地做检查!哈,看来,他们是因为有了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才重新出来干活的吧。”

钱泰邵愣了一愣,赶紧放下扫把,俯身瞧了一眼屏幕,在那数十名警卫官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庞大身影。他随即手指着那人影,激动地大叫道:“还真是铜环的警卫官!我认识这个大家伙!他是这儿的警卫长!我那些食物和水,就是他给我的!”

阿恼与云依同时抬起了头,呆呆地看了钱泰邵一眼,不约而同地叹气一声,又低下了头,继续盯着客栈外的形势。

“他,又在搞啥啊……”阿恼喃喃一句,随即点开了东边的视角,定眼一看,他很快便认出了那几栋冒起浓烟的房屋,不禁大吃一惊,高声叫道:“不会吧!那都是疯人最为集中的地方!”

“什么?!”欧阳云依一怔,连忙将画面再放大三倍,大喜道,“真的是!那帮疯人就喜欢躲在这些照不到阳光的屋子里!难道说,这帮警卫官终于良心发现,开始驱赶他们了?”

阿恼摇了头,沉声道:“那帮疯人没那么容易驱赶,他们盘踞在这儿,少说也有两个月了,对房屋的布局可谓是了如指掌,如此大的动静,估计啊,早就躲到别处去了。”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突然响起两声“咚咚”敲门声,阿恼与云依相视了一眼,随后神情都异常凝重地相继走出了前台,慢步到大门前。欧阳云依吃力地卸下了门上的铁栓,阿恼则两手放在门把上,忐忑地长呼一口气后,才使劲将门往里一拉,这扇重达五百斤的大门竟被他轻而易举地就拉开了。

不出他们所料,站在门外的正是铜环警卫长,阿恼的亲哥哥,阿怒。

阿恼呵了一声,“你们来得也太晚了。看你的人两手空空,应该是连一只苍蝇也没找到吧!”

阿怒双手插在腰间,两眼怒瞪着阿恼,冷冷道:“哼,找不到?可笑至极!等我把这片区域炸成废墟,我就不信他们不给老子爬出来!”

“你!你敢!”阿恼猛然举起了拳头。

“阿恼,你冷静一点!”欧阳云依心里一惊,急忙高高跳起,抓下了阿恼的拳头。随后,她又挤出了那一副标准的笑容,向着阿怒弯下了腰,语气温和地道,“抱歉抱歉,阿恼只是一时冲动,无意冒犯您的。不过,长官,小店正好就在这片区域的中心,还劳烦您高抬贵手,千万别

把我们也炸着了呀。”

阿怒用力拉了拉衣领,一脸恶狠地道:“哼,那取决于你们能吐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信息?我们没有信息给你!”阿恼瞟了阿怒一眼,随即撇过头去,摆出一副不愿再搭理他的样子。

“哎呀,阿恼,你别这样!”欧阳云依着急地拉住阿恼的衣角,脸上仍是标准地笑着,在道歉了三声后,弱弱地问了一句,“长官,您要什么信息?如果有我们知道的,我们定会如实说出来。”

“云依,你别跟他废话了!就是因为这帮家伙不作为,才害得铜环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要是他们能早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普普通通的镇民也就不至于发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阿怒咬了咬牙,随意地挥了挥手,空中的那两架小型飞行器随即调转机头,悬停在了客栈上空,并且飞行器底部还弹出数个炮口,瞄准着客栈大门。

“小恼啊,你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啊!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就算了,还一点也不顾及心爱之人的!可笑至极,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阿恼咬紧了牙,两手攥紧了拳头,若是他能动手的话,他早就动手了。

就在火药味正浓之时,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三人靠近。

“谁!”

阿怒大叫一声,本能地向后撤了两步。自从上回被那小姑娘狠狠地打了一拳,他每天晚上都要做一次噩梦,梦到黑暗的巷子深处忽然冲出来一个大拳头,把他整个人都给揍飞了。

可他是知道的,那小姑娘绝不会出现在这客栈里,绝无可能。

“嘿!阿怒!”

一声叫唤,让阿怒顿时间松懈了下来,他斜身一看,只见钱泰邵挥着手向门口奔来。

“泰邵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钱泰邵已经来到了三人之间,站在阿怒与阿恼身旁,他那瘦小的身板就像是巨人国中的矮人精灵。只见他举手拍了拍阿怒的手臂,突然撅起了嘴,埋怨道:“还不是你把我赶出警卫所的!我无路可去之下,幸好有这阿恼先生和欧阳小姐收留我,不然的话,我骨头都被啃干净了!”

“呵,你称呼他们什么?”阿怒满脸疑惑,打量了阿恼与云依两眼,随后又弯下腰,语气一改先前的暴躁,异常平和地道,“泰邵兄,你也体谅体谅我,我也是没办法,最近上头会派人下来,你待在警卫所,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不过,我不是派了两个人护你到安全的地方吗?”

钱泰邵拍手大笑一声,一手指着眼前这片浓烟四起的区域,厉声道:“哎,这铜环里哪还有比这客栈安全的地方?说起你那两个手下我就来气,疯人还没来,转眼就被吓跑了!非常不靠谱!”

“有……有这么回事?我这就罚他们去!”

“是了是了,一定得重重地罚!还有,那帮疯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找上来!一个也不能放过!只是……这炮弹嘛,能不用就别用!更不能把这整片区域炸成废墟吧!我还在这儿呢!”

阿怒罕见地浅笑一声,点头道:“是……还是泰邵兄的安全要紧。”

第067章 红舟鬼市(一)

“你们两个,最好确保泰邵兄的安全!”说着,阿怒上下瞪了阿恼与云依两眼,随即将他那保龄球般大的拳头用力攥紧在阿恼眼前,咬牙切齿道,“他少一根毫毛,小恼啊,你知道我的脾气!”

阿恼撇着头,呵了一声,反驳道:“你是误会了吧。在这铜环里,最不安全的因素就是你。”

眨眼间,“砰”的一声巨响,阿怒一拳打在客栈大门上,那五层各有指头宽的钢板立时凸起了一个小坡。紧接着,他只留下“哼”的一声,便猛然转过身去,踏着震感匆匆回到大街上,指着那帮忙里忙外的警卫官,大喊道。

“扩大范围!继续搜查!注意屋中有无地下暗层!绝不能错过一丝线索!谁要是敢给我偷懒!断水断粮!”

一声喝令,那数十位警卫官全都好似木偶突然被提线一样,同时振作起精神,不敢不认真地搜查房屋中各个角落。就在这时,浓烟之中传来几声异常的脚步声,附近的警卫官连忙跳出窗户,毫不犹豫地冲入了一片灰蒙里。

此刻,站在阿恼腰前的钱泰邵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这倒让阿恼与云依觉得十分奇怪,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你唉什么?”欧阳云依好奇地问道。

阿恼点了头,一脸困惑地道:“对啊,以我这亲哥的态度来看,你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啊!而且以你如今的境况,他居然还能对你保持足够的尊敬!不可思议!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他对一个人像对你这般心悦诚服!你应该知足了,还叹什么气!”

钱泰邵轻笑一声,视线紧锁在阿怒的身上,摇首道:“嗨!我这又不是对自己,或是对他叹气!我是对你们两个叹气!”

“啊?你什么意思?”阿恼与云依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两个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以前,我还不知道他有一个弟弟,现在想来,原来当时他……”钱泰邵兴致刚起,可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自己曾许下的承诺,虽然他这一生已经违背了太多诺言,但对这一个承诺他还是有必要坚守的。

一时间,钱泰邵急忙摆了摆手,话风急转,笑道:“嗨!我是想说,客栈未来一段时间说不定会很忙噢!欧阳小姐,阿恼先生,你们虽然拥有这家客栈,但对经营应该也没什么经验吧。我是害怕,等客人都来了,你们应付不了。”

阿恼与云依听得一愣愣的,完全理不清钱泰邵到底要说什么。

见他们俩一头雾水的样子,钱泰邵不急也不慌地转过身来,慢步到前台里,随手拿起了一支笔,在挂墙的日历上三天后的格子里画了一个圈。

“哎,我就直说了呗。三天后,铜牌大赛开赛,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来铜环看大赛的人数,零。既然没有人来,那也就意味着,没有人的生命财产会受到威胁,那么何必去理会那帮疯人呢?让他们自由地疯去吧,多省事啊!但这一回开赛,状况明显不同了,铜环警卫官离奇地听从了上头的指挥,居然尽心尽力地驱赶疯人去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什么?!”

“其实,他们的目的已经显露得十分明显了,那意味着,”钱泰邵眉头轻挑,自信满满地道,“有某位大人物会前来铜环看大赛!”

“大人物啊!谁呀?!”阿恼与云依睁着大眼,大惊失色地盯着钱泰邵。

一时之间,客栈里的气氛稍稍有些混杂,一边是以钱泰邵的激动与兴奋为主,他只要一想到随着那大人物的到来,势必会起到羊群效应,带动更多的人前来看大赛,但如今整个铜环里就只有这一家客栈,所以,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包揽所有生意;而另一边则以阿恼与云依的惊恐与担忧为主,只因“大人物”三个字本身就蕴含着痛苦与麻烦,像他们俩这样的普通镇民根本应付不了,况且,如今的铜环早已千仓百孔,不管那大人物是谁,只要他出现在铜环里,就如同给奄奄一息的病人打去一击重拳。

这一拳,可是致命的。

钱泰邵摇了头,激动道:“我不知道!但管他是谁!我只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我想,那让铜环警卫官都乖乖听话的大人物,绝不是银环里的小官,极可能是中心区里的顶层人士,或是四大家族的人!他们之中随便来一个,身后都必会跟着一大帮人!那一部分人能住哪儿?就是这里,这家客栈!阿恼先生,欧阳小姐,你们知道的,中心区的人花起钱来哪有尽头!所以,只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必然能狠狠地赚一笔大钱!说不定,能把你们这三个月来的亏损一下子补回来了!”

一听见能赚钱,阿恼与云依的脸色瞬间明朗了,他们俩惊喜地互望着对方,十指紧扣着,即使客人还没来,可他们却好似已经赚到了那笔大钱般激动,就差拥抱在一块儿高声欢呼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盆冷水便朝他们泼了过来。

“可是,以客栈现在的条件,容纳不了那么多客人。”钱泰邵渐渐沉下了脸,叹道,“唉,就说那餐厅吧,餐桌和座椅有一半是烂的,餐具也不够每一桌都配齐,更重要的是,客栈里的食物和水,也就只有几个人几天的分量……而且,客栈人手也不足,阿恼先生,欧阳小姐,你们也没什么经验,恐怕……难呐,要想赚这笔钱,仔细想想,真没那么容易。”

欧阳云依心里咯噔一下,疾步到前台,两手压在台边,慌张道:“我和阿恼确实什么也不懂,客栈交到我们手上时,连让我们练练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认同你说的,我们没什么经验。但你不同呀,你是中心区的人,还是商品管理会的,我们不懂的,你肯定懂!你教,我们学!”

阿恼皱了皱眉,两手抓着欧阳云依的肩膀,把她拉到大厅另一边,俯下身低声道:“云依,他讲的确实让人心动,可还是要小心有诈呀。你想想,我们是怎么买下这家客栈的?”

欧阳云依一怔,才猛然想起来,三个月前,钱泰邵也是以这样的姿态向他们介绍这家客栈的,一度夸得它“天上有地下无”一般,还不停地重复着“要抓住机会”,不断地警告他们“一时犹豫就是将金钱拒

之门外”。听着听着,她和阿恼心中渐渐有了一股紧迫感,正是这种紧迫感使得他们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客栈给买下来了。

可就如先前说的,接手客栈的那一刻,就是他们噩梦开始的时刻。

“啊!”欧阳云依惊叫一声,一手顺着胸口,逐渐清醒了过来,缓缓道,“阿恼,多亏你提醒,不然的话,我又激动过头,稀里糊涂地就全盘听他的了。”

阿恼苦苦一笑,悄声回道:“云依,其实我刚才也有些激动过头……只是我现在一激动吧,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帮疯人的面孔,一想起他们,我整个思绪都跳脱出来了。”

“阿恼,我们千万要守住自己的钱,他的话不要听,也不要理,记住了,那笔钱是要用来解救许先生的。”

阿恼与云依相视着,互向对方点了个头后,不约而同地沉住了一口气,一时间,两人的神情都变得格外的正经与严肃。可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却惊讶地发现,前台空荡荡的,不见钱泰邵的身影。

“人呢?”

阵阵不安侵袭着阿恼与云依的心,他们俩手牵手,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台。突然,台边窜起了一只手臂,吓得他们满脸惊恐,不禁大吸了一口凉气。可当他们再走近一点,不安放的情绪里又多了几分纠结与不解。

此时,钱泰邵正低头奋笔疾书,纸上布满了一条条复杂的数学公式,他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不一会儿,钱泰邵猛然抬起了头,两眼放着金光,兴奋地大喊了一句:“行嘞!我算出来了!”

阿恼愣了愣,摸着脑袋,一脸疑惑地问道:“有啥好算的?”

“嗨!我们中心区的人把这叫作精算!就是将一门生意成功的概率,具体的定价为多少合适,利益有多少等等问题算出来!这里条件有限,我只是粗略地算了算如果客栈开门迎客的利润!”

欧阳云依不由得哽噎一下,紧张不已地问道:“有有……有多少?是高……还是低呀?”

只见钱泰邵咧嘴一笑,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圈,圈住了公式最低端的一行数字:15000。虽然他们也看不懂那些公式,但还是莫名觉得这行数字十分靠谱。

“才一万五铜币呀……”阿恼失望地道。

这一回,轮到钱泰邵呆呆地左右看了他们两眼,随后冷呵一声,道:“铜币?你们格局也太小了吧,我这是一万五金币!而且,这还只是一天的利润,你们想想,铜牌大赛要进行多少天?”

“嘶……”阿恼与云依一下傻眼了,犹如石化了一般。

“不过嘛,刚才也说了,要想赚这笔钱,没那么容易,得先把客栈里的一切物件都买齐了!因为,哪怕缺一样小小的东西,他们都会大发雷霆,让你退钱!”

“要买什么!”欧阳云依激动道。

“买……”阿恼苦恼道,“铜环商品交易会已经荒废了,上哪儿买东西?”

“嗨!欧阳小姐,阿恼先生,你们难道没听说过铜环的‘红舟鬼市’吗?”

第068章 红舟鬼市(二)

“红舟鬼市,来去无悔。欧阳小姐,阿恼先生,你们真没听说过?”

阿恼与云依皱了皱眉,瞪着满是疑惑的大眼睛,同时摇了摇头。

忽然,钱泰邵一拍脑门,惊叫道:“嗨!瞧我这记性,你们都是银环人,怎么可能会听说过这句话呢!”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整,可他们三人却各背一个大包裹,大摇大摆地漫步在幽暗的大街上。

与往日不同,今夜的铜环明显寂静了许多,既没有那“隆隆”脚步声,更没有了那阵阵渗人的低吼;一排排楼房间不时扫过几束白光,那是警卫官设下的探测灯;而空气里仍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竟完全盖住了原先的血腥味,更可怕的是,竟嗅不到意思一丝恐惧的气息……

如此看来,警卫官的驱赶还是有效的。

“来去无悔……这句话具体什么意思啊?”欧阳云依问道。

钱泰邵走在前头,回头向他们俩浅笑一下,像是在说,就是字面意思。然而,这一句话所蕴含的内容却不仅仅是字面意思,唯有那些去过红舟鬼市的人,才能深刻地理解到,何为“无悔”。

“嗨!鬼市嘛,就是买卖见不得光的地方。不过,和那些卖假货或是货品鱼目混珠的鬼市不一样,这红舟鬼市上的买卖可都是正品,还是一等一的好货!在那里,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绝没有你买不到的!所以,去到红舟鬼市的人,没有谁是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一来一去间,既不会让人失望,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值得,换个说法,不就是‘无悔’了嘛。”

“哇,铜环里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地方!”阿恼难以置信地道,“可是,这么好的地方,为啥要叫鬼市?”

“嗨!这世上,有买卖,就有鬼市!因为,有见得光的买卖,自然有见不得光的,有透明公开的交易,自然也会有地下暗中操作的!况且,这贪婪镇是什么地方,是天底下买卖最多的镇子!有个鬼市,也实属正常!而且,欧阳小姐,阿恼先生,你们也知道的,不管是铜环还是银环,商品交易有无数的规矩,有数不清的文件手续,但在红舟鬼市就不同了,那里的人只谈价钱,不谈规矩,价钱合适了,买卖当即大臣,可以说是最单纯的交易了。更重要的是,那里能买到市面上没有的东西。”

欧阳云依愣了愣,慢眨着眼睛,一脸惊讶地问道:“没有的东西?不会吧,我们贪婪镇的商品那么全面,你说那里能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还是相信的,但说买到市面上没有的,我不信。”

钱泰邵耸肩大笑一声,一手指了指铺满繁星的夜空,不紧不慢地道:“商品再怎么全面,市面难道会有上头明令禁止或限制的东西吗?譬如,那未加工的紫晶原矿,紫级危险的武装智械,高智能工具的芯片,或是对人体有害的五香花……那些东西,谁敢在市面上卖!”

欧阳云依连连点头,恍然道:“噢……原来你是说那一类违令品,好吧,我勉强心想你。毕竟那种东西,

谁卖谁倒霉,要是被发现了,管理会的罚金可不少的。”

“等等!”阿恼虎躯一震,惊呼道,“钱泰邵,你不就是商品管理会的头头嘛?违令品噢!你们管理会的人咋不管啊!”

“嗨!”钱泰邵无奈地叹息一声,摇首道,“我们管得了才行呀!都说了是鬼市嘛,我们是管理会,又不是道士协会,哪有本是抓鬼呀!”

“哇,一句话就撇得这么干净!你要不要脸?你们管理会挣的可是我们普通镇民的血汗钱!”阿恼愤然道,“怎么可以敷衍了事呢!我现在听明白了,那红舟鬼市就是一个不法之地!无论如何,你们也应该想方设法取缔它呀!难不成……你们中心区的大人物也在利益链中?!”

忽然,钱泰邵停住了脚步,笑得人仰马翻,乐道:“哎哟,阿恼先生,你先别冲动。我这人虽是糊涂而犯了不少事,但违令品不是一般小事,如此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对此我完全没有贪过一分钱!说真的,我们管理会也一直在查,一直在找线索,可是过了……我也算不清有多久了,我们依然没能确定鬼市的具体位置。有的人说,它在贪婪镇外;有的人说,它藏在一些不起眼的楼里;有的人又说,它在一条紫色的银河尽头,意思是在天上;还有的人说,它在地底最深处的地方……”

“你不是去过吗?那你觉得它在什么地方?”欧阳云依一脸正经地问道。

钱泰邵撇起了嘴,眼珠子转了两圈半,淡淡回道:“我觉得……他们讲得都对,又讲得都不对……那里,像是人的梦境……”

阿恼呵了一声,嫌弃地道:“荒谬,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地方,别狡辩了,就是你们管理会的人不干正事!”

“嗨!阿恼先生,你这话说早了,等到了红舟上,你就明白了。”

“切!”

闲话说了不少,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已经绕了大半个铜环,来到了贪婪镇以东,铜环与银环的交界处。相比于铜环西边房屋紧凑的场景,此处要显得荒凉许多,四周一马平川的,只有满地黄土,不见草木,不见房屋,更不见人家。

阿恼心想,谁要是不慎倒在这种地方,怕是晾成了梅菜干,也没人会发现吧。

然而,就在这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黄土地中,竟有一座破落的孤庙。这座庙也不大,还没客栈大厅宽敞,在穿过一扇棕红色的烂木门后,便入了庙堂里,里头也只有一张积满灰尘的供奉台,可台上空空如也,既没有神像,也没有香炉。

微微月光照耀下,可见四处结满了蜘蛛网,门“咯吱”作响,风“嘶飒”猛吹,阴暗的角落里传来回声,就如同无数只小鬼在欢笑。而那空荡的神台,看着无物,但人的想象却给自行它补上了应有的东西,虚无的烛光间,好似有一张可怕的面孔,它在注视着你,意图吞噬你的灵魂。

小小孤庙,诡秘至极。

“阿恼,我好怕。”欧阳云依两手环抱住阿恼粗壮的手臂,浑身极度不自在地哆嗦着。

一进庙里,阿恼的心就像极了一根被拨起的琴弦,顿时间再无镇静,脑海中更是很快便生起了“马上离开这鬼地方”的念头。可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欧阳云依的头,温柔地道了一句:“别怕,有我在。”

“谢谢你,阿恼。”

两人深情地相视着,再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一旁的钱泰邵走到庙堂中央,面向着供奉台,忽然“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阿恼与云依才从对方炽热的目光中猛然抽出身来,满脸疑惑与惊吓地打量着钱泰邵。

“欧阳小姐,阿恼先生,你们也快快跪下,双手合掌,闭上眼睛,深呼吸……”

“钱泰邵,你是不是带错地方了呀?”欧阳云依再扫视了一圈,心里不禁纳闷了,暗想着,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对啊!不是鬼市吗?这里……鬼倒是可能有,可市在哪呢?我们辛辛苦苦走了俩小时,难道来的就是这破……”

“嘘!别说了!”钱泰邵大吼一声,随后急忙叩首,慌张道,“红舟莫怪!他们第一次来这,不懂规矩,无意冒犯!”

阿恼与云依一时都傻眼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

“你们两个,快跪下呀!不然红舟就要走了!”

“红舟?”阿恼摸着脑袋,只觉得头忽然大了两圈。

“阿恼,我们还是乖乖听话吧。毕竟,赚钱要紧。”

说罢,欧阳云依便拉着阿恼缓缓跪了下来,学着钱泰邵合了掌,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欧阳小姐,阿恼先生,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要不然的话,红舟是不会载我们的!除非听到了流水声……”

阿恼皱紧了眉头,一脸懊恼道:“啊?红舟是什么?难道是一条船吗?我还以为那个鬼市叫红舟!还流水声?贪婪镇上哪里的水?”

“阿恼先生,别说话!”

阿恼抿嘴哽噎一下,由于看不见东西,他的心中一时间担忧到了极点。于是,他悄悄地向右挪了半步,直至触碰到欧阳云依的胳膊,他才舒心地呼了一口气。

“红舟聚灵,我们行客三人,遭逢难事,唯有到鬼市方能一一解决。红舟慈悲,我们行客三人,求您施善,载我们一程,事成过后,我们定会以礼感激。”

听着钱泰邵的祷念,阿恼与云依的嘴角都忍不住地上扬了,可就在他们实在憋不住而笑出声来时,忽然迎面吹来了一阵冷风,定住了他们的身体。更匪夷所思的是,四面都传来了笑声,就像是角落里的小鬼通通跳了出来,围着他们转圈嬉笑打闹着。

阿恼人高马大的,按理说,胆子也应该很大。但在如此诡异的氛围里,他竟然连打了三个寒颤,很快,恐惧便蔓延至了全身。他想尖叫,想喊些壮胆的话,却发现嘴巴已经张不开了。

就在这时,供奉台上传来了一阵缓慢且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又一阵冷风吹来,风中隐约有一阵悠长且轻飘的声音。

第069章 红舟鬼市(三)

“哗啦啦……哗啦啦……”

急促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晰,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晃动,惊动了失神已久的阿恼,只见他“噌”的一声坐直了身,双眸异常惊慌地盯着前方,两手仍然保持着合掌姿势。

眼前,是一位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老者身影,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自顾自地撑着船;身下,是一艘长而窄的红木小舟,船头处老者的身旁吊着一盏蓝光小灯,是这地方唯一的光源,船身虽长但最宽敞处却也只能勉强塞下阿恼那壮大的身躯,而船边上有着无数道刮痕,看起来年代应是非常久远;舟底,是一条湍急的黑河,正肆意地推着这艘红舟不知往何处去。

这时,阿恼才恍然明白,原来红舟是指真的红色小舟。

“这……你好,请问……”

阿恼的心中尽是不安与担忧,敏锐的直觉反复在告诉他,此处并不安全。所以,他想问,问个清楚明白。

然而,话还没问出口,阿恼的眼前突然闪出几点紫光。他愣神一看,才发觉是那黑河正袅袅升起无数粒紫色光点,就像是成千上百只萤火虫同时出现在面前。眨眼间,整条黑河被那无数紫光抹成了淡雅的灰紫色,身下那艘红舟也跟着变化成了红紫色。

轻轻地,一粒紫光落在了阿恼的掌心,他目瞪口呆地欣赏着,它像是一粒超凡脱俗的尘埃,又像是陨落人间的闪星,莫名之间,让人有一种惋惜又窃喜的复杂情绪。阿恼再度失了神,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看一样新奇的食物看得如痴如醉。

“紫色银河……原来是真的……”

阿恼感叹一句,渐渐握住了拳头,他只想抓住这美好的时刻。但是,紫光透过指缝闪烁了两下,便骤然失却了那美轮美奂的光芒。

“不要!”

阿恼惊叫一声,匆匆展开手掌,生怕那紫色光点有一点伤害。可一切都晚了,掌心处早已空空如也,唯有掌纹间印着零星一点紫色光纹,证明它是真实存在过的。

原来,美好的东西是不能抓在手心的。

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阿恼感到无比伤感,但与此同时,他又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只是一粒渺小的光点,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忧伤?

阿恼不禁唉了一声,仰头望去,以为会看见满天的繁星,而借机抒怀一番,却不料,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块块相连的砖块,以及一条条纵横交错生锈的铁管。

“这是……”凭着扎实的维修学识,阿恼一眼便认出了那些铁管,只见他不禁哽噎一下,惊诧道,“早已废弃的地下输电管……这条河……不对,这不是河……是贪婪镇的地下水道……”

再扫视一眼,那些不安与担忧瞬间又回来了。

贪婪镇的地下水道应该是世间最为复杂的,只因建设时,由十几家施工团队一同进行,一来是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二来是中心区的大人物们想将工期压到最短。然而,每一家团队的质素与施工标准都不同,导致施工期间,出现了无数水道质量差异大、首尾不接、断层或错位的状况。无奈之下,地下水道的工程被叫停,中心区的大人物只好从中挑出独一家团队开挖新

的水道。

直至今日,这弃用的地下水道仍没有一张完整的地图。换句话说,没有人能在这里不迷失方向。

“老人家!你这是带我们去哪!”阿恼着急地喊道。

忽然,一阵风飒然袭来,吹起了那老者凌乱的银发,他仍是镇定自若地撑着船,可渐渐的,他面无表情地侧过了头。阿恼这才看得清楚,那老者面上尽是松弛的褶皱,像是一坨松垮的面团,他的眼中不见深邃的黑眼珠,只有一双可怖的白眼球。

他到底是人还是鬼?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却始终不知他到底是不是在笑?

阿恼不寒而栗,脸上盖过一片不祥的惊恐之色。

就在阿恼的情绪紧绷到极点之际,那老者突然张开了口,幽幽道:“红舟,鬼市,来去,无悔。”

“哇哈!啊!”

阿恼两手向前一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的嘶吼,他预想着,凭借这一声震天撼地的吼叫能驱赶体内的所有恐惧。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声不仅将红舟附近的紫色光点全然轰散,更可怕的是,它还把那老者吓得连打三个哆嗦,双腿一时发软,本能地向远离阿恼的方向退了一步。

这红舟本就很窄,而那老者更是站在了船头尖,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无路可退。然而,本能的力量尤为强大,那老者甚至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即已后脚跟踏了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咚”的一声掉进了河里。

更让人意外的是,就在那老者掉进河的一刹那,河里竟亮起了无数双黄色的眼睛,它们打着“啪啪”水声,飞速冲向了那老者的身体,甚至激起了高达两米的水花。

转眼间,河中飘起了一副“干净”的人骨,整条地下水道都弥漫着阵阵血腥味。

阿恼一怔,抓着从那老者手中滑落下来的竹竿,不知所措地呆望着前方。

“这这……咋地了……”

很快,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河里也接着袅袅升起无数粒紫色光点。只不过,此时的阿恼不敢再觉得它们的光芒美轮美奂了,只因产生这些光点的不是这条地下暗河,而是河中那些长着黄眼睛的吃人怪物,这只是它们引诱猎物的工具。

也不知漂流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动,阿恼吃力地扭过头去,只见欧阳云依与钱泰邵相继苏醒,他们都托着沉重的脑袋,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身。

“云依,原来你在我身后啊!”阿恼惊喜地道,“我还以为这艘红舟上就我一个人!”

欧阳云依两手揉着太阳穴,半眯着眼睛,一脸痛苦与困惑地问道:“阿恼,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贪婪镇的地下水道,不过,这条水道问题太多,还没完全建好就弃用了。”

钱泰邵揉着眼睛,大惊道:“弃用的地下水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阿恼一边用力撑着船,一边回道:“其实没听说过也正常,这地下水道的建设与后来的失败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如此难堪的经历,上头的人当然不会把它拿出来说。我也是听一个老师傅在喝醉酒后讲的,他是其中一个施工者,平日里绝对

不会提,说是签了什么保密协议。钱泰邵,看来是我误会你们管理会了,要找到这个地方来,还真不容易。”

钱泰邵叹息一声,摇手道:“嗨!说这话干嘛!说到底,只能怪这贪婪镇上暗藏着太多秘密了,加上我们管理会的人才疏学浅,即使经过这条地下水道,也看不出来这具体是什么地方!阿恼先生,你才第一次来,就立马看出其中奥妙,若是管理会中有你的话,怕是早就完事了。”

就在这时,欧阳云依伸出了手,接住了飘在空中紫色光点,欣喜若狂地叫道:“阿恼,你看!这些小光点好美!”

阿恼吓坏了,连忙摇头甩手,急切地喊道:“云依,别碰!千万别碰!很危险!”

一时间,红舟左右剧烈地晃动,河里的东西立时亮起了黄色的眼睛,兴奋地摇摆起尾巴,以为大餐终于要落入河里了。

阿恼心头一紧,他深知若是此时翻船的话,那河里便要多出三具“干净”的人骨。于是,他急忙挑起竹竿,一端插进砖块的缝隙中,先稳定住了上半身,随后他再用力收紧腰腹,用自己结实如岩块的臀部,将整艘红舟固稳摆直。

“呼……”阿恼松了一口气,沉声道,“云依,听我的,千万别碰水……河里有吃人的怪物……”

惊魂未定的欧阳云依喘着大气,将两手所指胸前,连连点了头,有气无力地应和一声:“好……”

这时,钱泰邵隐隐感觉这红舟上有什么不对劲,他仔细地前后看了看,才猛然发觉船头空荡荡的,那本该把他们安全载到鬼市上的摆渡人居然不见了。

“我的天呐!阿恼先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摆渡的老者去哪里了?”

阿恼苦笑一声,一手向下指了指,“他……他被啃干净了……”

钱泰邵大吃一惊,双手抱着头,脸肌绷胀着大叫一声,眉宇间突然多了几分惊恐之色。

“完了完了!没有摆渡人,我们上哪找鬼市去呀!”

欧阳云依皱了皱眉,不解道:“什么意思?找不到的话,多转两圈不就好了?”

钱泰邵欲哭无泪的,掩面丧气地回道:“要是有这么容易的话,我们管理会的人早知道鬼市的具体位置了!这里的水道异常凶险!很多像瀑布一样的暗流,不然的话,就是死路一条!完了,我们这不是‘来去无悔’,而是有去无回了!”

阿恼哽噎一下,抓紧了手中的竹竿,不敢有一丝松懈或走神。

欧阳云依心里咯噔一下,但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再说任何丧气的话,那样只会击垮阿恼的心绪,让大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她必须马上振作与镇静,调整自己的心态,及时给他力量。

紧接着,只见欧阳云依一手轻放在阿恼的后腰上,温柔又有力地道:“不会的。有阿恼在,我们很安全。他一定,一定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阿恼咬紧了牙,一时信心十足。又不知漂流了多久,在躲过几个凶险的断层后,忽然,阿恼瞥见远处的岔道里闪过一点火光,随即毫不犹豫地扎下竹竿,全力地将红舟转入岔道里。

鬼市,出现了。

第070章 红舟鬼市(四)

百里竹巷,千点烛光。

在轻薄的白雾中,隐约可见楼宇相连的景象,然此处的楼房并无铜环与银环般高耸气派,它们只是用竹子与泥巴拼凑而成,显得格外简陋。楼宇间,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不时传来阵阵吆喝,消瘦的店家坐在门口,一手摇着破烂的竹扇,一手扫过地上摆放整齐的货品。路上的行人个个身穿黑衣,蒙头盖面,费力地推着满载的双层推车,无不压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穿过小巷。

鬼市之人,生于此,便终于此,一生都不可能见到阳光。即便红舟每天有来有回,他们也只能呆傻地站在码头,目光总是充满向往地盯着它远去。

“嗒嗒”两声,是红舟靠岸的声音。

附近的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扭头望向了白雾萦绕的远方。忽然,竹板“咯吱”作响,远处传来了三种全然不同的脚步声,那缥缈白雾中渐渐出现了三个灰色的身影,其中一高一矮一匀称,一壮一瘦一苗条。

鬼市之人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身影,乍眼一看,中间那壮的像是一只高大魁梧的棕熊,左边那瘦的像是一只短小精悍的猴子,右边那苗条的像是一只婀娜妩媚的狐妖。一时间,人群轰然四散,嘴里不停地喊着:“有怪物!有怪物!”

转眼之间,码头附近死寂一片,那三只人们口中的“怪物”缓步穿过白雾,脸色都尽显苍白,气喘咻咻地望着前方,一片繁华的红舟鬼市。

红舟鬼市,分为西市与东市,区分两头的是一条从码头出发笔直延长至底的主路,一眼望到尽头,一座五层高的石塔坐落在三岔水道口下,两尊人面鱼身的石像分立大门左右,塔身上诡异的浮雕无数,且随着层数增加雕像的模样变得越发狰狞可怖。

即便并非站在塔下,人心也会被那阴森的气息感染,渐渐变得焦躁与不安。

然而,石塔内却住过通明,频频传出洪亮的钟声。门前两百级石阶上,上百号人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地念叨着祈祷的话,每上一级石阶都屈膝下跪,两手慢慢向外展开,掌心逐渐翻转朝上,缓缓弯下了腰,头正好磕在了更上一级的石阶边。几秒种后,他们又慢慢地挺直身,同时手掌翻转向内重新合十,起身踏上一级台阶,再重复一遍动作。

千盏烛灯照耀,虔诚的朝拜者步步坚定,一时又使得这座奇异的石塔显得庄严无比。不仅如此,那闪耀的石塔就如同当空的明月,仿佛整个红舟鬼市都浸没在了柔和的月色之下。

不用多想便能猜到,那座石塔必定是整个鬼市里最重要的建筑,而且,它还是整个鬼市里唯一的石造建筑。不管是西市,还是东市,皆是一片简陋的竹屋,相较之下,那座石塔更显得格外辉煌。

三人不由得驻足遥望,眼里都映着摇曳的光芒。

这时,钱泰邵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很美,是吧。自从上次离开后,我时不时就会梦到它,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这里来。那座石塔,是所有生活在鬼市里的心灵寄托,它有一个

感人的名字,叫望月塔。”

阿恼一惊,皱眉道:“望月塔?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钱泰邵骤然一副若有所想的样子,一会儿后,只见他脸色凝重地摇了头,忽然大笑道:“嗨!怎么可能呢!阿恼先生,你才第一回来到红舟鬼市,怎么会听说过望月塔呢!我想啊,你肯定是记错了!”

阿恼撇嘴沉思了一番,发觉自己只是对“望月塔”三个字有股熟悉感,脑海中并没有一刻关于它的片段。

难道是真的没有嘛?如果没有,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没有回忆起一丝头绪,阿恼不禁有些失望,沉声道:“好吧,可能是我记混了。”

欧阳云依浅笑着,一手轻抚在阿恼的手臂上,温柔地道:“阿恼,这不关你的事,是那石塔的名字太过普通了。叫望月,望天,望星星的塔楼多了去了,弄混了也很正常。”

阿恼眼珠子一转,眉头渐渐舒展开,微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三人便步入了主路中。一路而下,两旁挤满了坐地叫卖的摊主,仿佛来到集市上,可这里又与集市大大不同,每一个摊主身前并没有摆着多少供人选购的商品,为了省事又省地,他们将自己持有的货品通通列在了一张半人高的木板上。

近百张样式与内容互不相同的木板紧凑地排列在路两旁,就如同两面任人涂鸦的矮墙,也算是一番独特的风景。

“哇!”

“哇!!”

“哇!!!”

阿恼与云依连声惊叹,只因木板上写着的货品是越来越夸张。

一些在市面上根本没机会看到,谁卖谁就要坐穿牢底的严重违令品,在这红舟鬼市里,居然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玩意儿。

“阿恼,要不我们买些紫晶原矿回去吧!客栈的电费花销也挺大的!有了原矿,我们就可以自己发电了!”欧阳云依欣喜若狂地道。

阿恼一脸疑惑地摸着脑袋,缓声道:“云依,现在铜环里又没人收电费,买这东西回去没用呀。”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既然都来了,当然得买些平常买不到的东西呀!虽说现在是没人管我们,但以后呢?万一中心区又突然派人下来管理铜环,我们不就得补上这三个月来的电费开支?他们都放弃铜环,不管我们了,凭什么还要给他们机会赚钱!”

眨眼间,欧阳云依便站定在了木板前,询问道:“店家,这紫晶原矿怎么卖?”

摊主是一位鹑衣百结的十一二岁少年,头发乱得像鸟巢,身上没有一处是不沾满黑灰的,五官也才刚刚长开,尚存一份稚嫩。他本打着盹,听见有人声,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屁股就像是装了弹簧一样,瞬间站起了身。只见他摇头晃脑了几秒钟,整个人才完全清醒过来,微微躬下腰,怯怯地道:“姐姐,您问什么?”

欧阳云依愣了一愣,心想,这鬼市不愧是鬼市,这些店家个个都像是懒鬼

,不管是服务质素还是态度都太差了,与铜环银环商品交易会里的服务人员比较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这些店家明显是没有经过任何训练,若是商品交易会里的服务人员都像他们这般不机灵,恐怕贪婪镇也没有今时今日的辉煌。

难道他们不知道贪婪镇对“服务体验”有多重视吗?

欧阳云依翻了翻眼,拉起阿恼的手,一字也不回,便扭头离开了摊位。这倒让阿恼有些错愕,拉住了她,轻声问道:“云依,你怎么不买了?他还没说多少钱……”

钱泰邵翘着双手,戏谑道:“嗨!阿恼先生,这你就不懂了吧。在这世上,哪有人喂狗的时候不希望小狗表现得兴奋一点或是直接感激流涕。”

欧阳云依心里一惊,惶恐地瞪大了眼,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竟和那些趾高气昂的银环上层人完全一样。在他们眼里,比他们低级的人甚至连狗都不如。

她和阿恼就是因为不想再受这种气了,才选择放弃大好的工作,“逃离”到铜环上的。然而,阶级感在贪婪镇上还真是无处不在,即便是来到了地下深处,它还活跃于人心里。更可怕的是,你以为自己的心灵很干净,可其实,它只是藏得深且没有到发作的时候。

见欧阳云依脸色越发暗沉,钱泰邵不禁觉得奇怪,笑道:“嗨!欧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在意他们的感受了吧!他们……”

话犹未了,欧阳云依猛地转过身来,一手按住胸口,看似很难受的样子,气愤道:“他们怎么了?就因为他们过得没你好,就要用这样的态度和方式对待他们吗?”

“额……”钱泰邵稍稍向后挪了半步,眉宇间多了几分惊恐,勉笑道,“我好想也没做什么吧……”

欧阳云依攥紧双拳紧贴大腿,紧紧闭着双眼,大吸了一口气,随后,她便匆匆赶回摊位前,向小摊主饱含歉意地鞠了个躬,神情换上了那一副标准的笑容,十分客气地道:“对不起,刚才……”

谁料,小摊主摆了摆手,打岔道:“姐姐,您不用向我道歉,刚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没听见有人过来,才让您有情绪上的波动。姐姐,您是地上人,身份自是尊贵。而且能被选中到这来,与鬼市也是有缘,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所以,姐姐您不用道歉,只要您开心满意,对我们鬼市人,就是莫大的馈赠。我们……知道自己的位置,你们需要什么,我们尽管满足就是了……”

“这……”欧阳云依一时语塞,心想着,怎么和预料完全不同!他明明只是一个小弟弟,虽说自己不懂事,可语气却明显要比实际成熟很多!可听他的话,他们鬼市之人又自认卑微,甚至要比铜环人还没有尊严!

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缘分作祟,小摊主突然眼前一亮,很单纯地问道:“姐姐,你们有见到我爷爷吗?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

“你爷爷?”

“对,他是红舟的摆渡人!”

第071章 红舟鬼市(五)

“不不可能!我爷爷乃蚀魂钦定的摆渡人!几十年来,日日夜夜往返地上与鬼市,没出过一次事!怎么可能会被寒鳄吃了!你们骗我!”

小摊主的脸上骤然没有一丝血色,双目暴睁着,一边摇着头,一边抖抖颤颤地退却一步,不料后脚一时没站住,“砰”的一声瘫倒在地。

阿恼一手摸着后脑勺,沉声道:“小鬼,都怪我,要不是我那一声吼,你爷爷也……”

“不不会的!你们骗我!呜!”小摊主转身趴在干草堆上,忽然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

附近的摊主闻声赶来,见阿恼的体型之庞大,一时误以为是他在欺负人,于是几个人连忙团团围住他,不让他继续动手。

要是换作旁人,被人这么冤枉,势必要理论几句,讨个公道。

但是,阿恼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毕竟那老者掉河全因他而起。所以,他也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面如死灰地微微点头,独自走到西市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屈膝坐下,格外难过与懊悔地长叹一声,自闭了。

而这时,欧阳云依的脸上也是愁云密布,心想着,早知道这小店家会如此伤心,他们肯定把嘴给缝上,将刚才的经过咽回肚子里。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无论怎样欺骗自己,人总有一天要面对事实。

“唉,真是可怜。”欧阳云依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而望向了身旁的钱泰邵,好奇地问道,“钱泰邵,刚才小店家说的蚀魂,那是什么东西?”

钱泰邵抬手指了指主路尽头的望月塔,悄声道:“蚀魂,是这红舟鬼市的守护神,据说,鬼市之人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活,且有今天的繁华景象,全靠蚀魂的保佑,替他们挡住一切灾害。但是吧,这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嗨!蚀魂嘛,当然是他们的魂魄了!相传,凡是拜过蚀魂的鬼市人,一生都能免于病痛,但与此同时,他们将永远离不开这个地方。就像是签订了卖身契一样,把自己的魂魄卖给了蚀魂。我还听说,那蚀魂会偷窥人们内心的想法,谁要是有想到地上的念头,那他的下场会非常凄惨!”

“离不开这个地方?”欧阳云依愣了一愣,皱着眉问道,“那他们这些货是从哪里来的?”

钱泰邵不由得苦笑一声,摊开了双手,无奈地道:“我咋知道!我要是能搞清楚来龙去脉的话,这红舟鬼市前些年就消失了!”

二人连声叹息,默默地望着闻声而来的摊主们将已经哭昏的小摊主左右扛起,并跟随他们穿过东市小巷来到了小摊主的家。

虽然一条主路将鬼市分成了西市与东市,但事实上两边并没有多区别。不管西市还是东市,都是一排排简陋的竹屋,只不过是竹屋的高低与小巷的排布稍有差异。

然而,两边的小巷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它们的模样出奇的统一,而且岔口相当多,几乎十步就有一个。

走入其中,欧阳云依才猛然发觉,原来这红舟鬼市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像一

条商业街那般小,正好相反,这里出奇的广阔,她粗略一算,起码有半个铜环那么大。

同时,欧阳云依也深刻明白到,这里的店家之所以会集中在主路上摆摊,一来是图个方便,为来客省下不少时间;二来是防止来客误入街巷,只因在无人领路的情况,这里的小巷就如同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而且不管走到何处,四周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象,简陋的竹屋,单调的小巷,就像是陷入了鬼打墙似的,一直在原地打转。

唯一能指引人们方向的,是那石阶之上的望月塔。鬼市之人只需要抬头看它一眼,便能准确地指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可这种方法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在某些特别的情况,例如喝醉了酒或是身体不舒服而头脑昏沉时,他们就经常性地找不着家门,晕乎乎地睡在了别人竹屋里。

转眼之间,众人便安顿好了小摊主,望着昏睡中的她,出于愧疚与同情,欧阳云依从包裹里取出了一瓶水与两包食物,轻放在了他的床头。

虽然这水与食物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是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此时此刻,欧阳云依只求他在苏醒过来时,看见这些东西心里会稍稍有些安慰。

可就在她挺腰的一刹那,她瞥见了床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相片里是一老一少两个人紧挨在一块儿。老的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手拄着拐杖,微微低着头,脸色异常暗沉。可就在这一身灰暗恐怖的气质下,他却伸出了另一只手,轻轻地抓着站在他身旁那小孩的手。小孩腾空跳起,咧着大嘴,笑得十分可爱。

一时间,欧阳云依的心就如同被刀刮一样,血,痛苦地滴落着。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会以这种心情踏入红舟鬼市,更出人意料的是,他们的出现竟会害了一条人命,且彻底地毁了一个家。

“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她忽然觉着,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显得很可笑,“安慰?失去至亲的痛苦,既不可能安慰就好,也不可能忘却或放下……无论我们做什么,补偿什么,也不能使他的心有半分宽慰……”

正当欧阳云依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时,一同而来的摊主们看见她手中的那瓶水后,忽然全都吓得汗毛直立,面色骤然煞白。只听见“嘶”一阵深长的倒吸声,他们的神情都变得异常惊恐,就如同看见了催命符一样,相继惨叫道。

“这这!这个是!”

“不不!不可能!”

“艾玛!完了完了!”

“……”

被他们这么一吵闹,欧阳云依猛地回过神来,视线扫了一圈,疑惑不解地拿起了放在床头的那瓶水,手一伸,递到了他们面前,问道:“这水有问题?还是这两袋面包?”

话犹未了,奇怪的一幕发生了:那几位摊主突然尖叫一声,人影一闪而没,待反应过来时,他们已并排站在了竹屋外,神色慌张地打量着欧阳云依。

“你们这是……”

“你你你……”最左边的摊主指着她,大叫道,“你手上的那瓶水从哪偷来的?!”

“偷?”欧阳云依一怔,双手插在腰间,愤然大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欧阳云依从来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站在中间的摊主急得直跺脚,两眼死死地盯着那瓶水,厉声道:“不会错的!那就是他的水!”说着,他又抖索着侧过头去,在最右边的摊主耳边悄悄说了一句,那人便急赤白脸地转身跑开了。

这时,钱泰邵皱了皱眉,方才认真地看了那瓶水一眼,这一看,果真有不对劲的地方。

“欧阳小姐,能让我看……”钱泰邵一手指了指那瓶水。

“能啊。”欧阳云依应声把水递了过去,表面上不假思索,但心里还是有些纳闷,想着,难道这水真有问题?

钱泰邵两手抓着水瓶头尾,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圈,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缓缓抬起了头,神情极度严肃地盯着欧阳云依,好似审视她一般,沉声道:“欧阳小姐,这瓶水并不在我们贪婪镇可交易商品清单里,而且,我也从未见过这种包装的水。冒昧问一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欧阳云依愣了愣,弱弱道了一句:“什么呀?不都一样是水吗?管它从哪里得来的。”

钱泰邵沉下一口气,撇了撇嘴,摇首道:“当然不一样。不同地方的水,其水质、蕴含的元素、酸碱性等等都会有所差异。有差别就有好次之分,好的水定价自然高,次一些的水定价自然低点。可这一瓶水,上面既没有任何检测标志,也没有管理会的准许交易条码,更没有定价许可符号,是一件教科书级别的三无产品。欧阳小姐,让这样的东西流通在市场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麻烦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无奈之下,欧阳云依只好接过水瓶,左右看着它的包装,仔细地回忆了一番。

“这好好的一瓶水,居然这么多问题啊!”她暗想着,“出门前,和阿恼一起收拾包裹时,是匆忙了一点,所以才会没看清楚就装进去了吧。可按道理来讲,客栈里的东西都是经过正规手续入货的,怎么可能会买到这种三无产品呢?而且,这三个月以来,我们根本没钱买水呀!怎么会多……”

突然,欧阳云依的脑海中逐一浮现出了一片狼藉的餐厅,昏倒在地的阿恼,火冒三丈的阿怒,躲在角落的许先生,以及挥舞长剑、霸气侧漏的许小姐。霎时间,她心头一紧,大惊失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想起来手上的这瓶水从何而来。

这瓶水,不正是一切的开端吗?

“欧阳小姐,想起来了?”钱泰邵皱眉问道。

欧阳云依不禁哽噎一下,神情有些为难地点了头,柔声道:“这是前些时日,从懒惰镇而来的客人,许先生和许小姐送给我和阿恼的。”

钱泰邵眉头一展,嘴角不自觉地颤动了三下,迟疑道:“懒,惰,镇……”随后,他缓缓走到竹屋门边,目光尤为冰冷地扫视了一圈。

最后,他盯着那高耸的望月塔,双眸中燃起了两团复仇的火焰,渐渐地将那摇曳的光芒吞噬殆尽。

第072章 风雨欲来(一)

“咔!”

一声清脆的金属卡位声。

“嗯?什么声音?”

徐天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朦胧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宽敞且明亮的银色机舱,正对面的舱壁上挂着三块方方正正的塑料板,印着数十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唯一看得清楚的,是在小字最上端的一行大号黑体字:【运载舰操作规范】。

“运载舰!我不要去那个地方!”

徐天心头一紧,慌里慌张地蹬腿起身,可屁股还没离开座椅,他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扣在椅背,根本没办法移动。而就在这时,一位身着银色防护服,头戴透明呼吸面罩的守卫官来到了徐天面前,只见他两手用力地将徐天摁实在座位上,随后从他双耳边拉过两条手臂粗细的碳纤维锁链,熟练地扣在了他胯下的银锁上。

“咔!”

徐天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清脆的声响正是这银锁扣发出来的。他慌忙左右看了两眼,从机舱口数到机舱尾,还有十九个人与他是一样的状况。

——整好二十人,全都被锁在了一排小而窄的、灰蓝相间的棉质座椅上,而在他们之中,一半人醒了,一半人还昏着。

确保锁稳了后,那守卫官便像碰到了又脏又臭的垃圾一样,嫌弃地甩了甩手,赶忙转身走向了下一个人。

“长官,您别走!”徐天惊叫一声,两手慌张地拽住了那守卫官的防护服,眼红着道:“长官,您这是干什么?您要带我去哪儿!”

那守卫官一顿足,如同慢镜头一样,一帧帧地扭过头来,透过呼吸面罩,用极其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徐天两眼,像是嘲讽了一句:明知故问。

徐天确实心知肚明,或者说,生活在铜环或银环的镇民们对这艘运载舰都相当熟悉。每一回铜环大赛开始后不久,上空都会出现一艘硕大的运载舰,在既定的航线上,向丛林不断地投放猎物。美其名曰是猎物,实际上就是满足参赛体验的炮灰!

“这不就是那艘运载舰嘛!谁不认识!”

徐天心里咯噔一下,不禁绝望地垂下了头,无力地松开了双手,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忽然,两滴热泪,落在冰冷的银锁上。谁又会想到,这一枚小小的锁扣,尽可以彻底地锁住一个人的未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徐天抽泣着,惨嚎道,“不就是上班迟到嘛!怎么转眼间,生命就到头了呢!我这辈子,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尝试过!人间美食,还没攒够钱吃过!跳伞和滑翔,还没请假去玩过!就连心心念念的女朋友,也没有交过!凭什么!老天爷,我已经够惨了,你怎么还要这样对我!”

徐天愤恨地扭动身躯,顶撞得锁链“哐哐”作响,吵闹极了。可机舱内的守卫官门也没打算搭理或阻止他,毕竟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见多了,而且,比他喊得更撕心裂肺的多的是。

既然如此,那就宽容一点吧,毕竟,这或许就是他生命中最后一声呐喊了。

“喂!”忽然,一个熟悉的声线传入徐天耳中,她压低着声音,叫道,“嘘!别吵了!你能不能像个男人!哭哭

啼啼干什么!”

徐天立马收住了声,皱了皱眉头,大惊失色地望向了声音所在的方向,只见秋琼就坐在与他相隔两人的位置上。帽檐被她压得很低,脸色几乎全黑,要是她不出声或徐天没留心的话,还真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然而,就在那一片黑压压的脸上,她的双眼却像北极星一般明亮。

徐天一怔,不禁哽噎一下,惊呼道:“许小……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是他们把你选进来的,还是……”

秋琼苦笑一声,语气异常平淡地道:“我自愿的。”

“哎呀!”

徐天懊悔地低下头,暗骂道:“天啊天,你可真是个废物啊!从小到大,你办成了哪一件事情!眼看着许小姐要去送命,你本有大好机会拦住她的!可结果呢,你不仅人没拦住,还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了!你这已经不是倒霉了,是愚笨!笨到天了!”

秋琼用力一跺脚,引得徐天抬头望向了她,随即低声问道:“徐天,这是什么情况?我明明记得,刚才还在紫晶矿场里,走着走着,忽然浑身乏力……再睁眼时,就已经到这来了?”

“唉,是**药。”

“迷药?难怪这些守卫官都穿戴全套的防护服……”秋琼微微点了头,但心中仍有不解的地方,又问道,“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明明可以把人直接押到这里来,还用什么**药啊?难道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徐天叹息一声,双目无神地盯着舱壁上的“运载舰操作规范”,淡淡道:“许哥,你有所不知,这紫晶矿场,一向都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据说,从地下到地面出口,需要经过十六个分岔口。要想从里头出来,就必须一次不错地选中安全的路,因为另一条路上布满了机关。人生毕竟不是游戏,没法重新来过,让你重新选择,一旦选错,游戏就永久结束了。”

“但我们贪婪镇的人吧,记事、记数字和记规律的本事还是挺强的。不管他十六个分岔口,还是三十六个分岔口,我们只要走过一遍,路线就像是烙印在脑子里一样,倒着走都能走回去。所以,他们害怕有人在清醒的状态下走过一遍后,会把唯一安全的路线泄露出去,那样的话,大家就不怕来这干活了,只要想走,随时都可以。于是乎,他们就在岔口前加装了一个喷药装置,人只需要吸一口,就会如同灵魂被抽走般,立马昏睡过去了。”

秋琼若有所想地点了头,戏谑地道:“原来如此……不过,哈,按你说的,你们贪婪镇的人岂不个个都是人肉导航?我说嘛,难怪你们贪婪镇里的路呀,可以那么复杂!”

徐天又唉了一声,面色如灰地回道:“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兴致开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秋琼浅笑着,扭头望向了敞开的舱门。

这时,应该快入夜了吧。

舱门外的霞光越来越红,那辽阔无垠的黄土地此时就像是盖上了一层红布。一阵疾风掠过,那些被吹起的黄沙在红霞的渲染下,竟完全褪去了荒凉萧瑟的气息,蜕变成了一颗颗淡红的宝石,无比的引人向往。

然而,机舱里的人恐怕再也

没有机会沐浴在那样美丽的夕阳下了。这一枚银锁与那两条锁链,已然明示着他们的结局,任你再努力也无法改写。

一时间,秋琼有些想念老许了,只见她的脸色渐渐暗沉下来,暗暗想道:“老许,如果你在这里的话,你应该会不停地开我玩笑,直到我笑出声为止吧。可你现在都不在这儿,我该怎么笑,怎么面对呢?”

忽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老许的模样,他一边笑着,一边朝她挥手,温柔且有力地道了一句:“小琼,越是看不到希望,越要努力地微笑。因为,它不喜欢愁眉苦脸的人噢!”

秋琼愣了愣,发自内心地笑了。

“老许,我相信你,一切都会没事!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等我找到机会逃走,我马上就来找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等我噢!”

随着**药的药效退散,其余的人陆续醒了过来,可在看了一眼当前的状况后,他们的情绪都轰然崩溃,歇斯底里地嚎哭了起来。

“妈妈呀!我不要当炮灰啊!妈妈呀!你快来救我呀!”

“呜啊!呜啊!”

“求求你!放我出去!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再不然,我给你买个一官半职!!别走啊!”

“……”

谁曾想,这十八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哭得更悲痛欲绝,整个机舱就好似变成了喧闹的菜市场,听得秋琼的脑袋嗡嗡作响。

可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隆隆”脚步声,听着它越来越近,机舱内就越来越静。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止住了啼哭,瞪大着双眼,屏气凝神地望着舱门,心里是既忐忑又害怕。

“吵吵闹闹的,都不想活了是么!”

在那逐渐弥散的红霞中,出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他一手拿着电棍,一手攥着巨大的拳头,浑身厚实又坚硬的肌肉,实在令人望而生畏,不敢再看多一眼。

骤然间,机舱内静若真空,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轻微且沉重。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过来恐吓一下他们时,却不料,他竟然慢步到秋琼身前,冷冷地盯着她头上的工作帽,忽然皱了皱眉,略微张开了口,发出了一阵阵可怖的“嘶嘶”声,随后咬牙道:“万万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秋琼哽噎一下,虽然她一直死死地压低着头,并没有瞧他一眼,但一看他那双长而宽的大脚便能猜出,他是阿怒,铜环的警卫长,那个惹不起的人。

“呵,可笑至极。瞧瞧你现在这副怯懦的样子,先前的威风与霸气呢?藏起来了?呵,说不定不用藏,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可怜了我那个不中用的弟弟,还有你那个所谓的哥哥,都被你连累不轻啊!”

“连累?”

秋琼一怔,心里顿时冒起了一团怒火,只见她咬紧牙关,猛然抬起了头,双眼如冰刀般瞪着阿怒。可与此同时,她头上的工作帽顺势滑落到了肩头,那本就绑得松垮的长发也骤然散开,足足翻了三圈后才披在了背上,略显凌乱。

阿怒撇嘴冷笑一声,缓缓俯下身去,脸对着秋琼的脸,低沉道:“别人信你不是,可我偏不信。”

第072章 风雨欲来(二)

丝滑的长发飘然落下,震惊了机舱里的所有人,徐天也不例外。

她那雪白的脸上,虽有几道黑灰,但这并不能掩盖她的灵动与可爱;她那坚定的眼神,时而凶狠,让人害怕,又时而温柔,惹人怜爱;她那细长的双唇,红润得像含着一颗红丹果,总让人有一种吻下去的冲动……

“居然是女的……”

“奇了怪了,怎么会有女人上来了……”

“艾玛,人家只是个小姑娘……”

“不敢相信,人家小姑娘一声都没有哭……”

“嘿,有个小姑娘陪着,也不错嘛……”

“对对,值了值了……”

听着其他人议论纷纷,徐天的心一时像落入了无底洞一般,脸色是越发苍白与难看。他深知,在那铜牌大赛里,什么豺狼虎豹都有,他们对一个普通男子尚且都毫不留情,做尽了人间污秽之事,更何况是一个来当炮灰的女子!

在身份牌大赛开办初期,为了吸引已经没有多余精力的镇民们入场观赛,他们在赛场里投放了不少身材高挑、性感火辣的兔女郎,以为这样不仅可以提高参赛者的热情,大大增加观赏性,还能引起观赛者的怜悯心,大大增加关注度。

然而,他们还是高估了人性。在那丛林里,人们仿佛都回归了动物的本性,忘却了身为人的原则与底线。谁也不想看到,一群野狼肆意地蹂躏一只兔子,直至那只兔子奄奄一息为止。但是,那样的画面就是发生了,而且要比想象中更惨不忍睹。

正因如此,他们在抽选炮灰时,才会刻意地拦下女人,不让她们进入地下操场内。

徐天不禁打了个寒颤,暗想道:“许小姐不能留在这里呀!和这帮人待在一块儿,还没到铜牌大赛里,估计就已经……”

这时,秋琼急得用力一跺脚,两眼愤恨地瞪着阿怒,咬牙道:“你别以为用这些话就能刺激到我!他们是不会有事的!”

阿怒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道:“是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在紫晶矿场这么多天,怎么不见他们过来赎你呀。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在这贪婪镇上,哪有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钱到位了,你自然随时都可以出去。你们懒惰镇的商户,不至于缺那一点钱吧!可是,你那姓许的哥哥,人呢?”

这一番话,虽说并没有彻底击溃秋琼的心理防线,但也足以让她的心绪颤了两颤,顿时乱作一团麻。

“哎哟,还有一个消息你可能不知道,你被送来紫晶矿场的事情早已传得满天飞了,估计没几个人会不知道你在哪里。所以,你好好想,细想。”

秋琼心头一紧,满脸的愤怒瞬间弱化成了惆怅,她那锐利的目光也随之变得空洞且灰暗。

“老许……你怎么没来救我……你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了……”

阿怒见诡计得逞,不禁得意地邪笑了起来。他心知,唯有击溃她,才能清楚她到底是谁。

而就在这时,一位守卫官不合时宜地来到了阿怒身旁,向他敬了个礼,厉声道:“长官,到点出发了,不能再耽误。”

“出发?”

秋琼一惊,猛然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绪。

阿怒眼盯着秋琼,不忿地咬了咬牙,向着那守卫官摆手示意了一下,同时在她面前冷哼了一声,嘀咕道:“我还会来找你的。我要你,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后,他便缓缓挺直了腰背,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舱门。

徐天顿时傻眼了,心里呐喊着:“这是怎么回事!他是眼瞎了吗?居然不带许小姐出去!”

就在阿怒前脚踏出机舱的一刹那,徐天忽然用力扭动身躯,肩头顶撞着锁链,发出刺耳的“哐哐”两声。

“喂!你别走啊!”

阿怒一顿足,满脸不悦地扭过头来,轻蔑地打量了徐天两眼。

“你是不是瞎呀!她是女的啊!不能当炮灰的!”

阿怒呵了一声,收回了前脚,随手指了指舱壁上的“运载舰操作规范”,邪笑道:“这上面哪一条规定说了,炮灰就不能是女的?况且,一时失误挑错了人,也实属正常啊。”

“可那里根本就不是女人能待的地方!你要是个男人!就马上放她出去!”

“呵,可笑。这偌大的贪婪镇,根本就没有她能待的地方!”说罢,阿怒冷眼扫过了秋琼,随即便匆匆走出了舱门。

徐天拼了命地挣扎,嘶吼道:“喂!喂!你回来啊!看你人高马大的,居然一点也不像男人!”

而机舱里的守卫官也终于受不了吵闹,拿起了一团毛巾,塞住了徐天的嘴。

“嗯!嗯!”

可徐天仍不肯放弃,一边咬着毛巾哼着话,一边用力地跺着脚。

“徐天,够了。”

秋琼冷冷的一句话,定住了徐天的身体。两人互望了一眼,眼神各有不同,一个淡漠,一个着急,一个如寒天的飞雪,一个如翻滚的熔浆。

渐渐的,最后一缕红霞也消散了,舱门在“隆隆”运转声中缓缓抬升,直至“嘶”的一阵排气声,牢牢地闭紧了。

徐天像泄气的气球一样,干瘪在了座椅上,不甘心却又绝望地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不是给他自己的,而是给固执的秋琼。

这一路,她必将经历无数的折磨,而且不管最后她是生是死,他们也只会像看个笑话一般,一笑了之,根本不会在意。

“徐天,别板着脸。都说了,我是自愿的。还有,相信我,我会带你活着出去。”

徐天愣了一愣,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许小姐,坦白讲,我见过不少痴心妄想的人,但你……你是最疯的那一个……”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喷出了一股墨绿色的浓烟,瞬间便填满了机舱各个角落。守卫官们警觉地按住了呼吸面罩,确保面罩与皮肤间没有一丝缝隙,同时冷眼旁观着那二十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昏迷过去。

…………

“呵……呵……”

秋琼只觉呼吸异常困难,好不容易才吸入一口大气,可那口气就像石子卡住了气管,怎么也咽不下去。

“救……救命……”秋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呻吟一声。

就在秋琼即将断

气的一刹那,她的后背忽受“砰”的一声重击。这一击,不仅打通了她的呼吸,还打回了她的神智。

“咳咳!谁啊……”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恍惚间,秋琼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沙漠,回到了来到这个地方的头一天。然而,她的身下并不柔软,萦绕在她身旁的也不是沙堆的温暖。

恰恰相反,那是一种宛如阴间的彻骨冰寒。

“许小姐?娜娜?”

一声温柔的呼唤传入耳中,就如同一股温泉流入冰窟。

秋琼呼着白气,浑身剧烈地哆嗦着,勉强睁开了眼,却只见一片漆黑。她心头一紧,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只有黑暗的地方,不禁害怕地后挪一个身位,却不料,被一块半软半硬的东西挡住了退路。

而就在这时,秋琼耳边吹过一阵暖暖的口风,酥麻得她忍不住蜷缩住身体,心里犹如千万只蚂蚁爬过。

“嘿,许小姐。”

“嗯?!是人!”

秋琼吓得一激灵,警觉地侧过头去,双目暴睁着望向了身后之人。

只听见“嗒”的一声响,秋琼面前燃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而在微弱的火光,竟是一张模糊却熟悉的面庞。

——瘦长的脸上,一对细长的柳叶眉,一双时常呆愣的眼睛,一副高挺的鼻子,一个上细下厚的嘴唇。

这张脸,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秋琼怔了一怔,惊喜地叫道:“顾城子!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好担心你呀!”

然而,面前的这位“顾城子”只是呆傻地歪着脖子,两眼满是疑惑地眨了一眨,一手摸着后脑勺,苦笑着道:“许小姐……你……看看清楚……”

秋琼皱了皱眉,费尽半身力气,好不容易才抬起了手,揉了一揉双眼。待眼前的朦胧感全然消失,她再定眼望去时,只见柳叶眉变成了一对粗眉,高挺的鼻梁稍稍有些坍塌,两片嘴唇同样的宽厚。

唯一相同的,是那双呆傻发愣的眼睛。

一时间,秋琼心凉了一半,淡淡道:“徐天……是你啊……”

徐天眉头轻挑,呵了一声,神情难堪地道:“许小姐,你这失望的反应……冒昧问一句,顾城子是谁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吗?”

秋琼咧嘴笑了笑,尴尬地回过头去,失落地道了一句:“他……他谁也不是……就是一个混蛋……”说着,秋琼有些松懈,不自觉地枕下了头,底下又暖又软,舒适极了。

“没想到,这种冰冷昏暗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舒服的枕头。”秋琼心想着。

可不过一会儿,秋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惊叫一声:“不对!”随后,她又急忙坐起了身,回首看去,她果然没有想错,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舒服的枕头呢!

那是徐天的大腿。

两人脸红地互望一眼,都不禁哽噎一下,连连向后挪了一个身位。

“这……这是哪里……”秋琼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里……是……是丛林……丛林禁地……”

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更结巴。

第073章 风雨欲来(三)

丛林禁地又是什么地方?

秋琼正想问个清楚,可就在此时,四周的漆黑中传来又乱又急的“沙沙”脚步声,警觉的她立时翻身靠在了徐天的肩旁。

“什么情况?”

徐天一手抓着打火机,环视了一圈,浑身不自控地抖颤着,怯怯地道:“许小姐……这丛林禁地……可不止我们两个人……”

秋琼皱了皱眉,目光尤为锐利地盯着黑暗深处,沉下一口大气,略有忐忑地问道:“还有什么人?”

“紫晶……紫晶矿场的人……和银牌大赛的……幸……幸存者……”

话音刚落,黑暗中只听见一阵“嗒嗒”声响,五束刺眼的白光忽然打在了秋琼与徐天的脸上,他们顿时眯着眼撇过头去,面对着面的,抬起了手臂挡在额前。

这时,烁光晃动,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奸邪的男人声,笑道:“嘿嘿,还真来了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小姑娘!”

紧接着,又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道:“那帮饭桶真不小心,居然送来了一只新鲜的小绵羊。”

“哎呀,他们还算办了件好事,爷今天可算能解解渴了!”

随后,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道:“哥,要不咱们办了她!”

“办?必须的!别浪费那帮饭桶‘一番好意’呀!贼嘻嘻……”

顿时间,脚步声又近两步。

秋琼心里一惊,很显然,他们是朝她而来的!只见她一手攥紧拳头,一手用力抓住草地,若是寻常时候,此时的她早已起了身,扎稳了马步,做好了抵抗的准备。可是,那“**药”的药效还未完全退散,她的双腿就像是绑了两块巨石,只能稍稍抬起一两公分,根本使不上力气。

转眼间,狼群便来到了兔子面前,并露出了凶恶的爪牙。

“糟了!要是不做些什么!许小姐就要被这群豺狼虎豹生生撕碎!”徐天心里无比着急,“可是,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帮人!”

烁光中,一只黑手已经伸到了秋琼面前。

“要是眼睁睁地看着许小姐一步步落入危险的深渊!我……岂不是禽兽都不如!”

一想到这,徐天愤恨地咬咬牙,压制着内心的胆怯与恐惧,看准了那只黑手,用尽全力一掌拍去。可谁料,就在他掌风将至的一刹那,一只嫩白的细长手臂抢先了一步,“啪”的一声打在了黑手的手背上。

徐天一怔,扭头看去,只见秋琼怒目圆睁的,握紧了双拳,没有一丝畏惧之意。

“谁要是再靠近一步!我把他的头都给拧下来!”秋琼大喝一声。

悄然围过来的“狼群”吓得立时停手顿足,不禁满眼疑惑地上下打量着秋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精灵可爱的小姑娘喊起话来竟是如此彪悍!

“贼嘻嘻……”那低声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不是小绵羊,是烈性的小老虎!好玩,小爷我喜欢!”

“哥,小的这就给您抓来!”

“嘿嘿!”黑暗中掠过一阵“厮流”舔嘴声,“爷也喜欢,看谁要抢!”

谁曾想,秋琼的这一声呵斥非但没让他们收敛一分,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大的兴致。

一时间,十来双黑手

同时伸向了秋琼,起先她还能狠狠地拍走三四只,可渐渐的,那一只只手变得像一片飞速摇荡的海草,穿插在她的双掌间。很快,秋琼便应付不过来了,只好胡乱地挥舞双拳,“呀呀”大叫着。

眼见着秋琼奋力反抗,徐天于心不忍,想道:“许小姐都不怕,我还在怕什么!”

在沉住一口气后,徐天即铁青着脸霍然而起,朝着空气乱打了十来拳,怒道:“可恶!你们有点人样行不行!一群大老爷们,在这欺负一个小姑娘,一点人性都没有!来啊!有本事冲我来啊!”

“滚蛋!别碍事!”那尖锐刺耳的声音道。

“看你这瘦弱的小身板,还敢在这叫嚣!给爷闪到一边去!”那奸邪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屑。

徐天抱紧双拳,摆出一副练过两手的样子,与此同时,他抬起右脚,跨过了秋琼的双腿,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胡来的黑手。然而,那烁光湮灭了他们的身影,以至于徐天根本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到底是什么人。

“来啊!有本事冲我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让你们碰她一下!”

“贼嘻嘻……好大的口气!”那低沉的声音怒喊一声,烁光中随即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徐天的眉心,“小的们!通通给我上!”

“得嘞!”

忽然间,“沙沙”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的同时一跃而起,六个黑影出现在了一片白茫茫中。

徐天缓缓抬头,不由得哽噎一下,两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而下。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叹了一声:“完,蛋,了。”

那六个人显然不是好惹的,相较于徐天的装装样子,他们的拳脚可都经过了汗水与鲜血的洗礼,肌骨已经练得如钢铁般坚硬。在这丛林禁地里,就没有人敢招惹他们,只因面对他们任何一个,就像是面对一头壮年的雄狮,毫无胜算可言。

在一阵渗人且可怖的咆哮声中,徐天一气呵成地双手抱住了头,可就在他正要屈膝下蹲之时,他们如铁球般的拳头竟已疾速追打到了面前。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六拳,全不偏不离地打在了徐天的眼角、脸颊、下巴与鼻梁。

“徐天!”

秋琼惊呼一声,只见鼻青脸肿的徐天浑身颤动两下,两眼完全翻白,瞬间失去了意识,身子左右摇摇晃晃的,整个人渐渐没了重心,“嘭”一声侧倒在地。

“喂!”秋琼双膝跪在徐天身旁,一手轻轻拍了他的肩头,着急地喊道,“别睡!醒醒!”

两条鼻血顺脸而下,吓得秋琼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的衣袖,卷成了两个小团,塞进了徐天的鼻孔里。

“徐天!别睡!我知道你还没完全昏去!挺住呀!再累再疲惫,千万别睡呀!”

眼见着秋琼光顾着察看徐天的伤势,那一双双黑手立马就不安分了,悄悄地伸向了她的腰背。

他们一个个早已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就立在他们眼前。他们的黑手,正伸向的绝不是“幸福”的彼岸,而是“痛苦”的深渊。

“贼嘻嘻……”那低沉的声音大笑着,“这小老虎是

我的了!”

“不不不,是咱们一起的!”

“嘿!来吧,小妞!”

烁光聚焦处,秋琼闭上了双眼,躁动的心往下一沉,不禁长吁了一口热气。一时间,空气的流动变得越发缓慢,那一双双伸过来的黑手也逐渐放慢了动作。

就在这时,秋琼忽然双目暴这,望着烁光深处,一手撑地作轴心,忽而扫腿一圈,在“飕”的一阵风声中,几位大汉相继惨呼一声,猝然倒下!

虽然秋琼的双腿还未完全恢复力量,但是心中那团怒火生生将力量逼出了七八成。

“不听警告!别怪我不客气!”

秋琼叱喝一声,猛然间举起了双手,精准地扣住了一双黑手手腕,两指用力摁着手筋向外一翻,随后双脚吃力一蹬,飒然站起了身。但她并没有一刻停歇,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黑暗一脚踢去,又是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一个手电筒随之脱力掉落在地。

“我去!小的们!赶紧给我拦住她!”那低沉的声音惊叫着,带着一束白光渐行渐远。

剩下的三束白光微微摇晃着,显然没有了先前的镇定。那六个黑影并排地站在烁光前,“咔咔”活动着手脚的关节。

“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尖锐刺耳的声音问道。

“我?”

秋琼捡起了地上的手电筒,扫过了“如狼似虎”的人群。可这一看,她才发现,除了那六个打手,其余的人一概脸色如灰,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原来都是纸老虎。

忽然,光束定在了一个扮相似女人的矮胖男人,那聒噪难听的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

秋琼紧皱着眉头,怒瞪着他,冷哼一声,嘶吼道:“我,许娜娜,最看不惯你们这种欺软怕硬的人!没有一点男人样,腰背都挺不直,还敢来欺负我!我警告你们,不想受伤或是没命的话,马上给我消失,别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

这一声吼,充满了威慑力。

那几个躲在黑暗中的吓得后背直发凉,毫不犹豫地就转身逃离了现场。而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也连忙翻了个身,忍着浑身疼痛爬到了远处。

转眼间,烁光中就只剩下那六个打手,他们就如雕塑一般,面无表情地盯着秋琼,一动不动地把双手收在腰后。或许是见附近没了人,他们一个个才拿出双拳,微微弓着背,一拳定在与嘴平行处,一手收在了腰间,一脚踮起脚尖微微挪向前,一脚脚跟深深地往后磨了磨草地,稳扎好了中心,做足出拳的准备。

面对他们,秋琼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毕竟绝对力量相比,她与他们还是差得太多。

“喂,你们那个头头是谁呀!”秋琼心一沉,叫道,“你们还敢一起来对付我?知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啊!”

那六个打手皱了皱眉,互相看了一眼后,都向着秋琼,默不作声地摇了头。

“哼!你们居然不知道?!”秋琼拿出同情的眼神扫过他们,表面虽是镇定,但心里却万分着急,想着,上哪编出个能震慑他们的名字呀!

可就在这时,秋琼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正经严肃的面庞,忽而大笑道:“哈!那你们听好了!我上面的人,姓南宫,名思远!”

第074章 风雨欲来(四)

天上月圆,清冷的月光匀撒在丛林中,人间树下,两个孤苦的身影沉静地依偎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四周的黑暗像鱼鳞般分裂消散,这丛林禁地终于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显露出了它本来的样貌。

原来,这就是一个草木茂盛的小树林,满地长到小腿高的蒿草,一棵棵近二十米的桉树紧密相连,而在那灌木间,缓缓飘来了一片轻薄的水雾。

月影下,凋落的叶片上闪烁着星光,乍眼一看,还以为这里是仙人隐居的地方。

然而,这丛林禁地里既没有仙人,也没有一丝所谓的仙气,有的仅有沉郁的死气。

在树林的尽头处,是一环坚实的高墙,墙身上嵌满了酒红色的长钉,还勾着几具已腐烂的尸身,墙顶处更是铺了一张散着紫光的电网,时而响起“噼啪”一声,听起来尤为渗人。

待在这丛林禁地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想活的,但摆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有一条死路。

逃,不是被长钉刺死,就是触电而亡;留,不是被其他当炮灰的人暗算,就是被送进大赛里,给那些参赛者赶尽杀绝。

炮灰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有不少的人觉着,与其被他们“剥皮剔骨”,死得毫无体面,还不如把生死的权利握在自己手中。

这时,禁地里又回荡起一阵惨嘶,血红的长钉上又多了一个孤魂。

秋琼疲惫地背靠在树下,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不禁长吁一口气。光是把徐天拖到这四下无人的安全地,就几乎花光了她全身力气,况且,她的双腿仍有些麻木,即便是坐下来了,还是会不时抖颤几下。

而鼻青脸肿的徐天把头轻靠在秋琼肩上,痛苦地呻吟一声后,左手无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向她比了个“可以”的手势,语气如同抽丝般弱弱地问道:“许小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秋琼一手搭在膝盖上,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浅笑道:“哈,还能发生事儿!他们都被我吓跑了呗!”

“吓……吓跑?这……怎么可能……那六个人的拳头……”徐天费力抬起手,正想挠挠额头上的痒处,可由于看不到自己脸上的伤势,指尖无意间碰到了眼角的鼓包,疼得大吸一口气,大叫道,“哎哎!痛痛痛!”

秋琼扭过头来,见是一只小虫子飞到了他额头上,便急忙挥手赶走了虫子,一脸担忧地道:“你啊,没有那个本事,就千万别往上凑!幸亏那六个打手没使尽全力,不然的话,你早就没命了。”

徐天一怔,像含着一颗核桃般含糊道:“不会吧……那还没有使出全力?我不信……许小姐,难道说……是你把他们都打跑了……”

“哈,当然不是!虽说我不怕他们,但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可不像你!他们毕竟是打手,从小就要经受严苛的训练,一点也不马虎!而且他们的人体各项机能,基本上已经开发到了极限,没有一点漏洞!对付智能机甲,我可以,但要我对付他们,还是别了!”

徐天缓缓坐直了身,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这才发现面前不远处竟是一排排沾满人血的长钉,这可把他吓得心头一颤,背门一凉,两手连忙往前拨了两拨。

“哈哈,放心好啦,扎不到你。”秋琼大笑道。

徐天一手顺着气,默默算了算自己与长钉的距离,大概有三四米远,确实扎不到人。随后,他又睁着肿眼回首打量了一眼秋琼,见她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很是不解地问道:“许小姐……那他们怎么没追来?是因为……这些钉子么?”

一直以来,徐天只知道在开赛前,那些被选中当炮灰的人都要送进各赛区的禁地里,但他并不知道禁地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这里会有如此骇人可怖的防逃脱装置。

“那倒不是,这些钉子看着可怕,但如果不是自己想死的话,谁会去碰它们。”秋琼摇首叹息一声,淡淡道,“那六个打手没有追来,是因为‘南宫思远’。”

“啊?这……这和南宫长官有什么关系?”徐天歪着脖子,头上似乎悬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那大大的问号立时变成了感叹号,只见他惊讶地倒吸一口气,大叫道,“不会吧!难道……南宫长官过来了!许小姐,这是活命的机会呀!南宫长官向来照顾你,若你找他求求情,说不定我们俩都能出去了!”

秋琼愣了一愣,满脸嫌弃地瞟了徐天一眼,撇嘴道:“啧啧,你想什么呢!我才不会向那个笑里藏刀的家伙求情!而且,他不在这儿,我只是借他名字用了一下!”

“啊?他的名字能干什么……”徐天失望地撅起嘴,就如同两条大红肠互相挤兑着。

“唉,老许跟我讲过,他说这贪婪镇上阶级观念是很重的!处于下级的人,绝不敢招惹他们站在上头的人!所以,我就撒了一个谎,说我上头有南宫思远罩着!还别说,这个谎还挺有效的,我一讲,他们就不敢动手了!而且,我拖着你一路到这,他们也不敢过来找我们麻烦!”

徐天若有所悟地点了头,朝秋琼比了个大拇指,感叹道:“是我徐天愚笨,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妙计呢!他们听到‘南宫思远’的这个名字,估计都吓破胆了!许小姐,在下佩服!”

秋琼连忙摇了摇手,笑道:“话别说得太满!或许,他们就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他们都醒悟了,肯定又要找上门来!”

“嘿嘿,那倒不会!要是我说的,他们肯定不信,但许小姐你说的,他们铁定相信!”徐天暗暗窃喜着。

“为什么?”

“很简单呀!许小姐,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蛋,和南宫长官还真是挺配套的!你说自己是南宫长官的情人,我打赌,他们绝对深信不疑!”

秋琼一听,随手即拔起一把蒿草,糊了徐天一脸。

“徐天,我警告你呀!你要是胆敢再说这样的话,下次我就直接上拳头了!”

徐天忍不住傻笑一声,可这一笑却不慎扯到了脸上的伤,又疼得

他“咿呀”乱叫。随后,只见他双手捧着红肿的脸颊,支支吾吾地道:“许小姐……我还是要说……那南宫长官多好的人呀……先是给我们安排了一间最好的牢房,然后又隔两天就给我们送水,做了多少操心事呀……如果我是女孩子,绝对不会放过他……”

“咦,你好恶心!”

秋琼满脸嫌弃地道了一声,随即翻身背对着徐天,侧躺在了草地上,同时在附近拿来了一根不长不短的木头,枕在了头下。徐天见状,赶紧挪远了一些,靠在了另一棵树下。

“南宫思远……我见他一回,揍他一回!”秋琼暗想道,“要不是他半路截住我们,老许和我现在大概在回懒惰镇的路上!不管他再多事情,也不会改变我对他的看法,他就是一个城府极深、笑里藏刀的人!”

忽然,一颗石子“嗒嗒”两声落在了秋琼面前,她回头一看,只见徐天傻乎乎地向她挥着手,勉强笑了一笑后,含糊地道:“许小姐,不早了,快快休息……明天……明天又不知道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

秋琼无声地叹了口气,微皱着眉头,满眼惆怅地望着远方。

明天?算一算,还有多少个明天?

…………

一夜无眠。

当这丛林禁地里出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密密麻麻的树杈间竟响起动听的鸟鸣声,听它们叽叽喳喳的叫着,还以为它们好生欢快。可其实它们和被关在这里的人一样,都被散着紫光的电网禁锢住,一生都飞不出这硕大的“鸟笼”。

秋琼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但这时,她并没有感受到半分神清气爽。她不禁哽噎一下,只觉喉咙如同干裂一般,不仅难以上下活动,还有一种拉扯的痛感。而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缺水的状态,嘴唇已然苍白干涸,神智开始有些恍惚,手脚更是没有多少力气。

“徐天……”秋琼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

就在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飕”的一声掠过草地,正飞速地朝他们的位置而来。

秋琼心头一紧,两手强撑起身子,扭头定眼一看,只见徐天靠着树呼呼大睡着,而且不管她怎么大喊,他就是醒不过来。

无可奈何之下,秋琼只好捡起一块大石子,竭尽力气扔了过去。没料到,竟直中徐天的脑袋。

“哎呀!痛!”

惨叫一声,徐天总算睁开了眼。

“别睡了!有人来了!”秋琼惊呼道。

“啊?谁!”

徐天大喝一声,随即从地上弹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秋琼身旁,面向树林深处,猛然抬起了双拳。然而,不过转眼之际,他便发着愣地渐渐放下了手。

秋琼皱了皱眉,心里既紧张又忐忑,急问道:“怎么了?谁来了?”

可徐天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呆傻地笑了笑,欢喜道:“许小姐,我们真的没事了。”

第075章 风雨欲来(五)

晨曦之下,丛林禁地里绿树成荫,薄雾环绕,迎面扑来的微风也夹带着芳草的清香,莫名有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这不禁让人疑惑,那银环上处处枯枝败叶、满目萧条的,可怎么此处却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呢?

很显然,这丛林禁地的背后必定隐藏着某种秘密。

就在秋琼发愣之际,“沙沙”两声急切的脚步停在了树下的另一头。

徐天一直傻笑着,向着正前方招了招手,神态显得格外放松。而且,那人还没来到身前,他便微微弯下腰,高声道:“南宫长官,你来了。”

“啥?!”秋琼一怔,心里暗暗叫道,“南宫思远!他怎么来了!”

秋琼连忙向外挪了半个身位,费力地回头往上望去,只见穿着一身普通便装的南宫思远站在树旁,此时的他脸色异常灰暗,神情十分严肃,而他那明亮干净的双眸中却像是掠过一朵乌云,隐隐有一丝不安之色。

南宫思远上下打量了徐天一眼,见他鼻青脸肿的,一时没把他认出来,不由得皱了皱眉,沉声道:“先起身,我今天休假,无需拘谨。你,抱歉,你是……”

徐天缓缓挺直了身,一手摸着脑袋,尴尬地笑道:“呵,南宫长官,是我,徐天。”

“徐天?”南宫思远慢眨着眼,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记起来他是何人。紧接着,只见他骤然沉下了脸,低头盯着秋琼,咬着牙凶狠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自愿来当炮灰?你们是不是疯了,这是在找死!要是不想活了,找面墙撞死也好过来这当炮灰!”

“这……我也不想呀……”徐天垂头丧气地道。

“南宫思远,你管这么多干嘛!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后果我也自己承担!”秋琼怒叫道。

南宫思远冷哼一声,摇首道:“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如果你真有这份责任心,就应该对自己的性命安全负责!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铜牌大赛有多么凶险!你一个女孩子,绝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秋琼撇过头去,呵了一声,淡淡回道:“我爱干嘛就干嘛,这是我的自由!哪用得着你来教训我!而且,难道待在那紫晶矿场里就安全了?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在矿场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但他们并不是盯着我的,而是盯着那些来找我的人!”

“你……”南宫思远一怔,满脸的难以置信,吞吞吐吐地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秋琼翘起了手,望着面前不远处的长钉,回忆起了那些天发生过的事情。

首先,来的是东方克手下,他们本是紫晶矿场里的守卫官,于是趁着半夜最安静的时候,他们偷偷地溜进了秋琼的牢房里。过程中,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直到另一批守卫官赶来,双方扭打在了一块儿,不知是谁无意间一掌轻拍在了圆桌上。

这一掌之轻,就好比蚊子扑在了人身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可在懒惰镇那段时光里,反抗军中的人都必须日日夜夜地提防着懒惰的突袭,以至于秋琼被逼着养成了一边睡觉,一边听着动静的习惯。所以,尽管那一掌再轻,但还是惊醒了她。可她并没有做什么,

她只是半睁着眼睛,默默地看完了全程,直至另一批守卫官拖着东方克的手下离开了牢房。

那一夜,秋琼便猛然意识到,无论自己身在何处,不管身边的环境看似多么安全,危险都一直潜伏在暗处,她是躲不过去的。

其后,来的都是一些身手了得的打手,他们人数虽多,但并没有组织,且发动攻击的时机并没有规律可言,一次是在秋琼推着矿车到焚烧炉的路上动手的,一次是在她回牢房的路上,还有一次是趁着她洗漱之际一路杀进了她的隔间……

但每一回,他们都在即将得手的一刹间,被突然传出来的几个蒙面人摁住了。

以秋琼的警觉心,她早就发觉身后有人了,但她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些打手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她不禁心想,既然有人愿意做这份活儿,那便由他们去做吧!而她自己,装作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就好了。

“他们挡得了一时,挡得了一世吗?”秋琼瞥了南宫思远一眼,冷冷道,“我猜,你现在所剩的眼线也不多了吧!伤了几个了?”

南宫思远心中一颤,苦笑一声,暗想道:“呵,还以为自己做得有多完美!可到头来,原来她早就发现了!而且,还这么轻易就猜中是我设下的!这个女孩,果真不简单……”

“所以啊,你恰恰说反了!与其待在那牢房里等着别人来干掉我,还不如来这里赌一把!况且,谁规定了炮灰就只有死路一条,万一我活到最后呢!”

一听此话,徐天不禁面露难色,长叹一声后,摇首道:“许小姐,炮灰就是炮灰,我们是对付不了那些参赛者的。”说罢,他赶忙蹲下来,俯首在秋琼耳边,小声劝道,“许小姐,别做白日梦了!南宫长官都在这儿了,你快向他求求情,他肯定愿意把我们俩带出去的!”

秋琼瞟了徐天一眼,冷哼一声,愤然道:“求他?他能带我们到哪去呀?还不是把我们扔回紫晶矿场里!”

这时,南宫思远绕过了树干,站定在了秋琼面前,目光好比四周温热的晨曦,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鼻尖,语气格外平和地问道:“你这么多意见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你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

秋琼一直在等这个问题,而且她也早已演练好了答案。所以,当南宫思远向她抛来选择权时,她毫不犹豫就接住了。

霎时间,只见秋琼一改先前的冷漠,眉飞色舞地喊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待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见上老许一面,他自然有办法救我出去!”

南宫思远心一沉,脸上掠过了一片忧郁之色,微微摇首道:“不可能。他不会来见你的。”

秋琼怔了一怔,急得猛然跺脚,大喊道:“你骗我!老许怎么会不来见我!他不会把我扔在这儿不管的!”

南宫思远深吸一口气,冷静沉着地道:“你误会了。不是他不想来见你,而是他不能。禁令与罚金都批下来了,许先生被禁足于银环范围内,且需要在既定的时间里,凑齐两万罚金。抱歉,我已经尽我所能,但还是没有把他带出银环。”

“两万……”徐天喃喃一句,一脸惊讶地问

道,“南宫长官,是两万铜币,还是两万银币呀?”

“金币。”

徐天顿时傻眼了,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气喘咻咻地道:“这可不是小数目呀!如今镇上的状况,怕是没几个人能交得起这么高昂的罚金啊!”

“原来……”一时间,秋琼只觉心头犹如被人猛捶乱打,双目空洞地望着脚下,心想道,“那大块头说的是这个意思……我,真的连累了他们……”

就在这时,秋琼的眼前突然伸来了一只雪白却粗糙的手,她仰头定眼望去,才发现南宫思远正满目春风地盯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

“我知道你是谁。我也问过许先生,他承认了。”

“什么?!”

秋琼连忙挪开三个身位,远远地审视着南宫思远。但他的脸就如同浮雕一般,目光始终聚焦在她眉心,许久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以至于她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套话。

“你要清楚,现在,唯一能帮你的人,就只有我了。如果到了铜牌大赛里去,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你,以我一个人的能力,恐怕保不了你多久。算我拜托你了,相信我一回,快走吧。”

顿时间,秋琼的心绪乱作了一团麻。昨夜,可能就几个小时以前,她才警告过自己,那南宫思远就是一个城府极深、笑里藏刀的人!但此刻,她有些许动摇了,客观地讲,她不得不相信他的话,可主观地讲,她又害怕再次被那副正气十足的脸庞给骗了!

“哎呀,”徐天猛地起了身,急喊道,“许小姐,这可是活命的机会呀!你还在想什么呢!”

正当秋琼完全陷入了两难境地之际,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到处绿叶横飞,犹如到了秋天一般。紧接着,在一阵树枝“噼啪”断裂声中,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穿过了轻薄的水雾,满身怒气地来到众人面前。

只见他忽而挥动巨拳,全力打在了身旁的树上,转眼之间,那还算粗实的树干竟裂出了一道手掌宽的深痕,“哗哗”几声后,整棵树都倒在了地上。

徐天吓得又跌坐在地,一脸绝望地道:“完了,没机会了……”

“南宫思远,你在这里做什么?”

“怒!呵,我做什么,与你何干,你管好你们铜环的警卫官,还有你自己就行!”

“小少爷,”阿怒撇嘴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噢。你我都知道,这一次铜牌大赛和以往的非常不同!你把她给带走了,不就惹得上面的不高兴了嘛!那人不高兴了,你的父亲……”

南宫思远咬着牙,怒道:“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把她带走!绝不能让你们为非作歹!”

“可笑至极!”

阿怒猛然握紧了拳头,只听见“噗”的一声,他浑身肌肉立时膨胀了一倍有余。在那庞大的身躯下,南宫思远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可他并没有退缩,而是摆出同样的架势,要与阿怒决一死战的样子。

秋琼心头一紧,她可不想再看到流血的画面,也不想再连累什么人了。

“够了!我……我留在这里!自愿的!”

第077章 劝君思量(一)

午后,整个银环就如同烤箱一般,路上的行人一个个都大汗淋漓的,可他们显然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意思,反而愈发加快脚步往高楼里赶去。

南宫思远独坐在窗台前,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难得休假一天,他理应找些感兴趣的事情去做,适当地散心舒压。但此时的他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问清楚自己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好像不是我了?”

自从见到秋琼后,南宫思远满脑子都是她的模样,即便是刻意地不去想她,但她还是会忽然蹦到眼前,可以说是彻底打乱了他井然有序的生活。

为了把她送到紫晶矿场里,他不惜和最亲近自己,最敬重自己的伙伴翻脸;为了让她免受饥渴之苦,他不惜拿出自己拿绵薄的工资给她送水,期间还不得不拉下脸皮找人借钱;为了她能安然无恙地待在矿场里,他不惜花光自己的积蓄雇佣打手,派他们暗中保护她……

南宫思远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做这么多事情。而且,他还始终不敢确定,这么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够了!我……我留在这里!自愿的!”秋琼一手撑着身旁的灌木,一手摁着徐天的肩头,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目光坚定不移地锁在他的身上,嘶喊道,“南宫思远!我不用你在这里假好意!我不需要!你听好了,我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他头一回如此心急火燎,就差直接把秋琼抱走了。

晨光过分温柔,可秋琼的脸却如霜雪,她的双眸中就像是藏了成千上万把锐利的小刀,时刻准备着刺向他的心脏。即使他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预料到她是不会跟他走的,但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只觉整个人刚被五马分尸了一般,哪哪都是撕裂般的疼,比被眼前的庞然怪物揍一顿还要难以忍受。

“你走!”秋琼用最坚定的语气喊道。

“我不走!”他正眼盯着她,喘着气,沉静地道,“我今天必须带你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可以保护你!”

秋琼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一手指着他道:“南宫思远,你给我听好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走到底!”

“这是一条死路!”他一手指着那布满长钉的高墙,急喊道,“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参赛者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全都有备而来!为了能得到‘王之席位’,他们可以有多不择手段!像你这样手无寸铁的人,根本撑不过一天!”

“死路又怎样!不择手段又怎样!我不怕!更何况,出了这个地方,我还能去哪!老许和我,难道就能平安地回懒惰镇去吗?”

“可我怕……”

话未了,南宫思远便怔住了,心一沉,才反应过来,要带她出去很容易,但要送她回懒惰镇却绝无可能。一来,那帮眼中只有悬赏金的警卫官们这些时日死死地盯着她,绝不会轻易让她离开镇子半步;二来,上面的人都对她很感兴趣,正准备移步到铜环去看大赛,到时候铜环戒严,处处必有守卫官站哨和巡逻。

南宫思远,你想清楚了!如果我离开了这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难以收场!不仅如此,还会连累更多的人!”秋琼两手抓紧拳头,狠狠地瞪着南宫思远。

“你……”他不禁哽噎一下,神情愈发哀愁地道,“原来你这么想的……”

南宫思远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秋琼为何如此坚定地拒绝他。

若说秋琼第一次喊“自愿”是为了逃离那紫晶矿场,那么她这一次讲“自愿”则是真的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她十分清楚,老许和她都被困在了这贪婪镇里,且一时间都无法脱身,可如果她仅仅是为了活命,而跟着南宫思远离开了丛林禁地,那将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老许必然会受到牵连,甚至会被利用来威胁她。

无论她躲到何处,他们总有办法逼她出来。而且,她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不敢相信,她竟然比我想得还要透彻,看得还要长远。”南宫思远心想道,“她这个决定虽然看似疯狂,但已是如今局势下,唯一的选择了。相比于外面的危机四伏,不知道他们何时何地动手,或许这铜牌大赛还会安全些,毕竟成百上千双眼睛在看着,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渐渐的,南宫思远的神情褪去了波澜,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但尽管再淡漠,却还是不像原来的他。

“许小姐,你再想想!南宫长官,你再想想!”徐天欲哭无泪地喊道。

而这时,南宫思远上前了两步,站在了秋琼面前,两人互望着对方,目光对撞出了无数火花。

忽然,南宫思远弯下了腰,头低到秋琼耳边,悄悄地道了一句什么话,弄得她满脸通红,鼻孔直冒气。

“你……你快走吧……”秋琼弱弱地道。

南宫思远浅笑一下,微微点了头,便转身疾步如飞地走入了树林中。而阿怒直勾勾地瞪着他离开后,也泄了蛮劲,变回了正常形态……

就在南宫思远望着窗外,无奈地叹息一声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咚咚”敲门声。

南宫思远猛然回过神来,侧身定眼一看,站在门外的是身着一套浅黄色的正规工作服的老许,汗水完全打湿了他的上身,显然是一路飞奔过来的,而他的神情有些疲惫,有些慌张,又有些畏惧。

南宫思远皱了皱眉,很是不解地道:“许先生,你怎么来了?工作还习惯吗?”

“还……还习惯……”老许哽噎一下,向前迈出一步,两手揉搓在身前,惴惴不安地急问道:“南宫,我听人说,你昨天半夜赶到铜环去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娜娜她……她还好吧!”

南宫思远愣了一愣,心想着,他昨夜明明乔装出行,走得十分隐秘,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去铜环呢?难道是有人在跟踪他?还是一直在暗中监视他?

一时间,警觉心驱使南宫思远拉上了窗帘,锁好了门窗,从背包中掏出了一枚信号阻断装置,贴在了墙顶上。一摁开关,一股紫色的光波随即向四面八饭飞速散开,眨眼间,便穿透了房里的各种电子设备,造成了暂时性的系统瘫痪,并渗透进了墙体与各个角落,包裹着整个房间,形成一个小范

围的信号隔离区。

老许呆愣地望着南宫思远,挠了挠头,问道:“南宫,你这是在干嘛?”

南宫思远一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一脸严肃地盯着老许,沉声道:“我被监视了。”

“啥?!”

“许先生,你快告诉我,你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说罢,南宫思远猛地一把抓住了老许的胳膊。

老许吓得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得“呵呵”呼了两口气。

“许先生!快说!”

“这个……哎呀,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就是中午送外卖的时候,无意间听见几个女人在聊你的八卦……”

南宫思远一惊,脸色大变地叫道:“我?八卦?”

老许苦笑着点了头,回道:“是啊!我也震惊,也好奇呀!所以问了她们什么事,她们把那个通讯器递给我看,是新闻头条!一大行标题,写着‘爆!南宫少爷夜赴铜环,密会身份未名少女’。下面还附着一张照片,是一处小树林,我一看,那不是娜娜嘛!南宫,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你不是跟我说,她在矿场里嘛!怎么会出现在小树林里呢!”

“夜赴铜环?密会?岂有此理!”

南宫思远怒骂一句,连忙掏出通讯器,打开了老许所说的新闻头条,往下一拉,发现那所谓的密会照片,竟然是他刚好俯身跟她说悄悄话的时候拍的。而且,文中的措辞用的是极其暧昧,两人根本什么也没发生,硬生生被它说得什么都发生了!更缺德的是,他们居然把秋琼身旁的徐天和那身形庞大的阿怒也给抹去了!

南宫思远越看越急眼,最后气得直接将通讯器摔在了地上,吼道:“无良媒体!为了惊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老许连忙退后,直到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才紧张地问道:“南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对娜娜……”

“她……”

南宫思远双目一睁,见老许被他的举措吓得几乎退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竟罕见地失控了。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像此刻这样愤怒过,更别说当着他人面前怒摔东西。

“许先生,失礼了。”

“她在哪?”

“她擅作主张,以当炮灰为契机,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了紫晶矿场。她如今身在丛林禁区,过两天,就要被投放到铜牌大赛中……”

“啥?!铜牌大赛!娜娜她要参赛?”

“不是,她不是以参赛者的身份,而是以猎物的身份。”

“猎物又是什么意思?”

“……”南宫思远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老许听。

听完后,老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灰暗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这傻姑娘……太自以为是了……没有纳米服,也没有断邪剑,她怎么对付得了那些人……”

南宫思远一怔,心想着,那两样东西不就扣押在银环警卫所里嘛!

“唉,完了完了,我得赶紧找到货车,把事情告诉芙蕖和勤奋!”

“许先生,都交给我吧。”

“啥?”

“有我在,你们会没事的。”

第078章 劝君思量(二)

“思远,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隔日晌午,身披银色镶金丝大衣的南宫思远,俨然又恢复了以往那威风凛凛的模样。从前脚踏入银环警卫所的一刻起,他便仿佛带着杀气一般,踏着无比沉重的步伐,冷面如霜地直往电梯间而去。

而他最亲近的手下,也是最懂他心思的副攻手小董,眼见着他一路沉默地走进【上二十二层】电梯,便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趁着电梯门要合上之际,他滋溜一声侧身钻入电梯,站到了南宫思远身旁。

“思远,我真心劝你,收手吧!让她自生自灭,别再管她了!”小董低声恳求道。

南宫思远一脸严肃地直视前方,愤然咬紧了牙关,誓不回答的样子。

“我知道,思远,你还在生大家的气!但你也必须清楚,大家都是为了你着想!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此话就如同踩中了南宫思远的尾巴,只见他猝然侧身,一手绷紧全力地抓起小董的衣领,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你最好别再提‘大好前程’这四个字!”

“好好好,我不说了,再也不提了。”

小董高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南宫思远才哼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手。

这时,只听见一阵猛烈的“咻咻”风声,电梯门上方的屏幕中的文字随即从【上零】变成了【上二十二】,意味着他们已从银环高楼上层的第零层来到了第二十二层。

这一层,正是银环警卫所的扣押品仓库。

“叮!”

电梯门徐徐打开,就在南宫思远刚抬起脚的一刹间,小董突然翻身挡在了门前,压下一个标准且稳固的马步,两手死死地扒在门边。看来,他是铁了心要阻止南宫思远继续错下去。

“让开!”

“南宫思远,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我数三声!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南宫思远一动未动,可他的怒火却已烧到了小董的心中。

这是小董头一回看见南宫思远如此盛怒,而且是完全没有理智的愤怒。要知道,以往在任何极端的情绪下,他都能快速稳住心绪,作出最公正、最合理的判断。

可此时此刻的南宫思远,似乎并不是他本人,就连最了解他的人也未能摸得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忽然之间,小董有些失望,他只觉心目中的那个正气凛然的南宫思远正离他越来越遥远了;而同时,他又有些不忿,他以为凭着往日的交情可以将他拉回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的南宫思远却对他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好啊!你现在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是吧!”小董嘶吼道,“来呀!拿起你的拳头!像对那些犯事之人一般,揍死我啊!瞧瞧你现在这副冷血无情的样子!你被她迷得魔怔了!清醒一点吧!”

“让开!”南宫思远紧皱眉头,沉下了脸,厉声道,“这是命令!”

“抱歉!长官,这个命令,我不从!”

“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刚落,南宫思远即已一

掌劈在了小董的肩颈中间。

“你!”

小董急叫一声,双眸中满是惊恐,即便在这最后一刻,他还是不相信南宫思远会对他下手。可待他幡然醒悟之时,他的双眼已翻了白,浑身都没了力气,头一侧便趴倒在了电梯里。

“小董,对不起。”

扔下这一句惭愧的话,南宫思远便立马跨过小董的身躯,疾步如飞地走入漆黑中。

一步走,两灯亮。

这二十二层与其他的楼层不同,唯有人走过的地方才会亮灯,其余处皆如黑夜般昏暗。

“嗒嗒”两声,扣押品仓库的大门前忽然亮起了两盏灯,两束白光都打在了南宫思远的身上。而在大门两边,站着一胖一瘦的两名警卫官,两人都面无表情地直盯前方,手上都拿着一根长柄钢叉,头顶处各有一束红光照着,像极了看守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

眼见着南宫思远气势汹汹地过来,他们也只是面容淡定地伸直手臂,两根长条钢叉交叠在一起,挡住了进仓库唯一的门路。

南宫思远一顿足,站定在了钢叉面前,手往后一甩,长衣飒然而起,闪出点点金光。随后,他两手插在裤腰间,满脸疑惑地左右看了他们两眼,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拦我?给我开门!”

胖子道:“长官,上头有令,封锁仓库,不得进出。”

南宫思远猛地抓紧拳头,怒哼一声,大喝道:“我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我让你开门!”

瘦子道:“南宫长官,若无准许批文,恕我们不能听令。”

“岂有此理!我一个二队队长,进这小小的抵押品仓库,还要准许批文!快给我打开!我有急事要办!”

胖子道:“长官,请您不要为难小的。上头是死令,如若小的放您进去,我一家老小都要受罚。”

瘦子道:“南宫长官,若您真有急事,可先去找大队长,得到了他的首肯与准许批文,再过来时,我们绝不拦你。”

“哼!我今日非进去不可!”

南宫思远怒吼一声,随即抬手抓住了钢叉长柄,用力向外一拨,开出了一条可过人的缝隙。

然而,那瘦子与胖子能在此处把守大门,也绝非是吃素的。

就在南宫思远刚踏出一步时,一钢叉长柄即闪现在眼前,他顿时定住了身,用余光朝后一看,又见另一长柄直朝他小腿而去。

“糟糕,他们上下夹击!”

南宫思远心里一惊,连忙俯下身,双手架在胸前,腰腹猛然收紧扭转,同时双腿用力向上一跳。只见那银色长衣凌空翻转了两周,一长柄正好扫过他的鼻头,另一长柄则在他背下一晃而过。

一招未中,那瘦子与胖子立时大喝一声,摆正了钢叉,发出一刺!这一刺,如疾风破空,飒然直朝南宫思远的前胸与腹部!

“危险!”

南宫思远两脚还未落定,却已回正身子,就在脚尖触底的一刹间,他即背靠着仓库大门,猛然屈膝下蹲,两手展至最宽处,如同大鹏振翅一般。

“哐哐”两声,是两头钢叉

上下交叠着撞击大门。

可那瘦子与胖子显然是早料到了他会这么躲,就在钢叉撞击大门的一瞬间,又顿时大喝一声,同时用力将钢叉往下压去!

“可恶!”

南宫思远手中并无武器,又不能用手去抵挡那两柄钢叉,因为那一柄钢叉便已重达百斤。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忽然“飕”的两声,在地上扫腿两圈半,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这时,那瘦子与胖子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不约而同地收了手,“哐当”两声放下了那长柄钢叉。

胖子道:“长官,您知道我们的来历,何必自讨苦吃呢!”

瘦子道:“南宫长官,论官衔,我们差您几个档次,但论辈分,我们还是您师兄!”

南宫思远憋着满肚子火气,气喘咻咻地怒瞪着他们俩。

在这银环里,要想当上警卫官都必须经过重重考核,而考核的内容分为两科,一科为文科,另一科为武科。文科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学识与素养,而武科则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身体素质与潜能。

文武双科,南宫思远科科第一,且他的成绩还是这银环警卫所有史以来的头一回双满分!

而就在南宫思远出现以前,也曾有两位新人曾考到过武科满分,他们的身材看起来极不正常,一个胖得像头野猪,一个却瘦得像根竹竿。然而,他们身体的灵活度与敏捷度却偏偏处于人类的极限水平,在这偌大的贪婪镇里,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们反应更快、身手更迅捷的人了。

按理说,他们应是这银环警卫所里战力最强的警卫官之一,且如果他们要是做外勤当领队,势必能会成为警卫所的中梁砥柱。

但是,他们又偏偏没有这份心。

他们只想待在一处安静且悠闲的地方,就好比这十天都没人来一回的扣押品仓库,然后无欲无求地过完一天。如果警卫所里有需要,他们也会到武科考核现场,当个代班考核官训训新人。

“这是关乎人命的事!我必须进去!”南宫思远吼道。

又是“哐当”一声,两根长条钢叉又交叠在一起,死死地挡在了南宫思远身前。

瘦子道:“南宫长官,我们又不是不让您进去。我已经说了,要是真有急事,您应该先去找大队长。”

南宫思远抓紧拳头,愤然盯着仓库大门,怒叱道:“我不能找他!他们一个个狼狈为奸,为了那一点悬赏金,嗜血如魔!他们眼中,就只有利益,毫无良知!”

胖子浅笑道:“我们贪婪镇的人,不都这样吗?”

南宫思远一怔,定了好一会儿,忽而长叹一声,神情已无先前那么愤怒,只见他突然抱拳,俯身弯腰,语气异常平和地道:“南宫在此恳求二位师兄,让我进去吧!我发誓,一切后果我南宫思远一人承担,与二位师兄绝无一点关系!”

瘦子摇首道:“思远呐!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呀!我的客气都快用完啦!”

南宫思远愈发压低身子,声线略有抖颤地道:“二位师兄,我一心只为救人!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她坠落深渊……”

第079章 劝君思量(三)

白灯骤暗,南宫思远隐入了漆黑之中。

红光残影下,站于仓库大门右手边的胖子双目暴睁着,眸中泛起了阵阵杀气,就如同那发怒的钟馗。而站于大门左边的瘦子面无血色,眼神尤为清冷,一手紧抓着长柄钢叉,失望地盯着黑暗深处。

气氛一时紧张得像一条绷紧的弦,新旧武科满分之人间的决战一触即发!

南宫思远沉下一口气,右脚悄悄向后挪动半步,前脚微微屈膝,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在他的脑海里,一攻一防皆已演练数十遍,可每一遍都在最后关头,躲不开那两把长柄钢叉的上下封锁!

要冲进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开出一条血路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可他们毕竟同为警卫官,且都是武科满分之人,互相惺惺相惜的,谁又真的下得去手呢!更何况,那瘦子与胖子是南宫思远的师兄,让他行大不敬之事,他的生理允许,心理也终究是过不去的。

“二位师兄,我南宫思远今生别无他求,只求她能平安……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贪婪镇……”

尽管在如此如此紧张的时刻,南宫思远自知他们绝不会答应,但他仍要做最后的努力,只因他不想也不愿再动手。

他的心,在滴血。

而就在这时,红灯之下,忽而又是“哐当”一声,南宫思远猛一抬头,双手交叉挡在了额前,以为那两把长柄钢叉向他打来。两盏白灯骤然亮起,他定神一看,却见那瘦子与胖子同时拿开了钢叉,不禁大吃一惊,迟疑道:“这……你们……不打了?”

瘦子叹道:“唉,有什么好打的,就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我们两个?”

胖子笑道:“对对对,你的拳脚还得练练,练得更加出色,我们再打!”

话音刚落,他们便从口袋里各掏出一枚小装置,互望了一眼,同时轻轻一摁,一道紫光扫过他们的指纹,发出“滴”的一声后,大门内随即响起一阵“咔咔”齿轮转动声。不一会儿,门锁在“咚”的一声巨响中完全解开,大门即徐徐向内展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起了那银色长衣。

南宫思远一愣,缓缓站直了身,眼见那瘦子与胖子都撇过头去,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立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不由得喜笑道:“二位师兄,思远感激不尽!”说罢,他便甩起长衣,疾步走了进去。

可就在他刚踏入仓库的一刹间,那瘦子突然侧身,一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脸上尽是忧愁,在长叹一声后,皱着眉劝道:“思远呐,我相信你的判断,可你也要相信我,经验告诉我,在这世上,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我劝你一句,她就是一剂毒药,你还是早日远离她,切莫一错再错!”

南宫思远心中一颤,可表面却依然坚定,微笑道:“谢谢师兄提醒,可她不会骗人,她也不是毒药。即便她是……我也甘愿服下……”

胖子怒目圆睁地望着前方,愤然道:“新闻原来是真的!我看啊,坠落深渊的人不是她,而是你!这一次,我们放你

进去,但从今以后,你的事情与我们再无半毛钱关系!走吧!”

瘦子松开了手,急道:“死胖子,话说得这么绝干嘛!你是你,别说我们!”

胖子撇过头去,傲然道:“死瘦杆!你管我!我就爱这么说!”

一言不合,那瘦子与胖子又吵起架来了。南宫思远见状,也没有多劝一句,反而直接转身走进了仓库之中。

待见不到他的身影了,那瘦子与胖子才立马收起了嘴,相视了一眼后,又摆正了身子。两人都一手紧抓着长柄钢叉,守着这敞开的大门,同时无奈地叹息一声。

扣押品仓库里,从大门到尽头,整齐地放置着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六层封闭式储物架,唯一能区分它们的是边上的数字印迹。而一排上,至少有二十个铁柜,高宽一致却长度不一,可以根据扣押物的形状大小分置于最适合的柜子。

要在这几千件扣押物中,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是一件烦琐且费时费力的事情。可南宫思远显然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正是存放着他要找之物的铁柜编号。凭着这一明确的指示,他来到了一排紫色的储物架前,从左到右数了一数,指尖最终落在了一个深紫色的长柜前。

“是这儿了!”

南宫思远心中暗喜,连忙收起了纸条,从另一个口袋中取出了属于他的金色身份牌。可就在他将身份牌举至柜门旁的感应解锁装置上时,柜门竟忽然自己“咿呀”而开了。

“不好!有人动过!”

南宫思远一惊,立即掀开了柜门,拉出了柜里的长木盒。手一称,他便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了,只见忽而愤恨地咬着牙,将其“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果不其然,长木盒中除了垫底的碎纸条外,空无一物!

“可恶!”

南宫思远气得一脚踢开碎木,两手插在裤腰间,原地转了三圈。

那瘦子闻声赶来,瞧见地上一团乱,不禁惊呼道:“思远!那是扣押物!你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抵押物?”南宫思远撇嘴冷笑一声,仰头望着天花板,气喘呼呼地道,“师兄,你告诉我!这些日子里,谁动过这个柜子!”

瘦子挠挠头,苦思了一会儿,还是摇首道:“这是深紫级别的柜子,重物之中的重物,没有一些身份,是绝对动不了的。可最近一段时间里,除了你,没人来过。”

“不可能!”南宫思远嘶吼一句,缓缓蹲下身子,抓起了一把碎纸条,怒道,“我当时,明明把她的纳米装置和长剑,都放在了这个长木盒里!可今天,怎么都不见了!”

瘦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着,如此高级别的扣押物不见了,那可是比天大的事故!可他与胖子日日夜夜守着大门,从未有过半点分神,即便是休息,也是一个合眼,另一个继续站岗,怎可能让人潜入仓库,还偷走了如此重要的扣押物呢!

瘦子一脸懊恼地道:“会不会是送来的时候,就已

经没东西了?”

南宫思远眼盯着碎纸条,冷冷道:“不可能!我再三确认过!在锁柜前,我亲眼看见,长剑与纳米装置还在盒里!”

“那……要不咱们去看录像?”

“必须看!”

就在南宫思远起身之际,碎纸条中的一个灰点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他猛然拨开了碎木,两指紧紧夹着灰点,将其往上一抽,那竟是一张平整透明的塑料卡片!

卡片上,一片空白,什么文字也没有。

可南宫思远一见那卡片,却好像看到了其中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整个人仿佛被定身一般,一手抖抖颤颤地捏着一角,愣了许久。

而那瘦子见他如此晃神,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卡片上什么也没有,你在看什么呀?”

忽然,南宫思远皱了皱眉,开口道:“借我用一下手电筒。”

“哦。”瘦子想也不想,直接从腰后扯下了手电筒,递到了他面前。

“这是一个标志。”

说罢,南宫思远便将那透明的塑料卡片放在手电筒前,只听见“嗒”的一声响,灯光之中,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龙头虎身的怪兽图样。

瘦子一眼便认出了那怪兽,惊愕道:“这是!鬼盗!”

南宫思远沉下一口气,怒盯着那黑影,语气异常低沉地道:“可恶!那家伙好死不死的,竟然也掺和进来了!”

瘦子侧靠着储物架,双目空洞地望着地,叹道:“唉,饭碗怕是保不住了。没想到啊,那鬼盗竟然偷到银环警卫所里来了。”

鬼盗,是人们给他的名号,只因他每次行盗都是神出鬼没、悄无声息的,而且被盗之物全都无迹可寻,就如同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而,则更多是人们对他的猜测,因为在每一回行盗现场里,他除了留下一张带有图样的卡片外,任何痕迹都没留下,哪怕是一个指纹,一根发丝……

而且,至今为止,人们对他只有无尽的想象。

他到底是谁?人在何处?他是如何做到带着赃物人间蒸发的?等等的疑问,仍未可解。

这三个月来,那鬼盗更是猖狂,南宫思远一连与他交手数次,但却次次被他抢先一步,逃之夭夭。而且,无论南宫思远的计划再怎么完美,却还是会被他找出破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一日为将他抓拿归案,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朵乌云,永远地笼罩在这银环警卫所之上;也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南宫思远的心里。

就在这时,瘦子忽然歪着脖子,很是疑惑地道:“他在别的地方偷也就算了!可这银环警卫所里从零层门口,到我这二十二层仓库大门,处处有人把守,按理说,如此高风险的行动,必须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可这一盒子的抵押物,送来也没几天呀!难道他真有那么厉害的本事?”

南宫思远心里一惊,满脸的愁容顿时明朗了起来,只见他轻笑一声,看着地上的图样,淡淡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第080章 劝君思量(四)

忽而一阵冷风掠过,待那瘦子回过神来时,眼前就只剩下一滩碎木与碎纸条。他猛地扭头一看,才发觉南宫思远已经撤出了储物架,正疾步如飞地往回走。

“哎!等等我呗!”

瘦子一头雾水的,跟着他一路小跑回到仓库大门,但他的脚步实在太急、太快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却还是没来得及问一句。

“原来什么?什么如此?”

红光之下,又是“哐当”一声,站在另一边的胖子环抱着手中的长柄钢叉,皱紧了眉头,脸肌绷张地急问道:“死瘦杆!咋回事了!”

那瘦子面色铁青,神情十分无奈地摇了摇手,叹道:“唉,死胖子,我们俩要丢饭碗咯!”

胖子怔了一怔,咋咋呼呼地叫道:“啥子咯!你可别唬人!我们干得好好的,咋可能把这工作给丢了嘞!”

瘦子呵了一声,扶额摇首道:“我也想不明白,怎么可能呢!我们日日夜夜守在这,咋就让鬼盗给进去了呢!而且,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怎么把那深紫色级别的扣押物给拿走了呢!”

胖子一呆,脸色骤然苍白,一动不动地望着瘦子,整个人犹如石化了一般。

…………

而这时,南宫思远已回到了电梯前,眼见小董仍昏睡着,连忙扶他起身,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脸。

或许是因为南宫思远那一掌实在太重了,直到左脸鼓起了一个馒头大小的肿包,小董才睡眼惺忪地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

“思远,你……你!

南宫思远一手扶着小董的后颈,用格外愧疚的语气道:“是我。对不起,刚才不是有意的。”

“你离我远点!不是有意的,那是什么!”小董忽然双目暴睁,用尽全力地推开了南宫思远,怒喊道,“我郑重地告诉你,从此刻起,我和你不再是朋友!”

“好,”南宫思远应声点了头,“但是,等你看了我找到的东西后,再做决定吧。”

小董皱了皱眉,神色紧张地道:“什么东西?”

南宫思远合上了眼,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一手伸进了裤袋,掏出了那张让人闻风丧胆的塑料卡片。小董立时傻眼了,两手哆嗦着接过卡片,左右细看了好一会儿,以他们的记忆力应该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卡片,可他便不信,又急忙放在电梯灯下,眼望着地上的黑影,不由得哽噎一下。

“思远,你从哪捡来的!”小董惊呼道。

“许娜娜的盒子里。”

“什么?不可能!你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守仓库大门的人是谁!他怎么可能潜得进去!”

小董撇过脸去,苦笑着摆了摆手,用余光偷瞄一眼,只见南宫思远满脸正经与严肃地盯着他。这时他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开玩笑。

如果哪一天他开始说笑了,那贪婪镇的天应该彻底地变了。

“许娜娜的东西呢?”小董弱弱地问道。

全被偷了。那柄长剑和纳米装置都不见了。”

一听此话,小董的第一反应竟不是着急与惶恐,而是激动与兴奋。因为与丢失那几件扣押物相比,他更不愿看到南宫思远一错再错,乃至最后完全失去了他!

“如今,没有了纳米装置与长剑,任她折腾也翻不起风浪!”想到此处,小董忍不住笑了,高声叫道:“那太好了!”

就在这一霎,两道凶煞的目光破空袭来,小董背门一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神情极为惊慌地望着南宫思远。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嗒”的一声响,他随即猛然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话锋急转,喊叫道:“不好!那真是太糟糕了!”

南宫思远抿嘴一笑。

“那个,思远,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把……”

交代好了事情,南宫思远便独自一人,急匆匆地赶往警卫所大门,此时此刻,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然而,就在他半身出了警卫所大门的一刹那,零层大厅里忽然回响起一阵干脆利落的踏脚声。

“嗒,嗒,嗒……”

四处愈发寂静,唯有那脚踏声愈发清晰。

南宫思远右耳微动,心中不禁一颤,猛地一顿足。

忽而一阵疾风袭来,长衣随风剧烈摆动,在那斜阳高照下,乍一看,他全身上下宛如镀了一层金箔。可就在这最应该迎面向阳之时,他的头却微微低着,脸色在骤然间黑得像一块木炭。

“南宫,思远,来都来了,走这么急,为何哟?”

那是一个妖娆的女声,光是远远听见,都让人毛骨悚然。

渐渐的,那脚踏声便停在了南宫思远身后,忽而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轻放在他肩头,食指悠悠翘起,淡蓝色且带闪粉的修长指甲徐徐划过他的耳轮。

面对如此直接的挑逗,怕是没有多少男人能淡定。可南宫思远毕竟不是一般男人,他不仅仅心若冰清,波澜不起,甚至还表现出极度的厌恶。

“别,碰,我。”

“这么凶干嘛,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也不懂得找找人家,害人家要来这银环找你。”那女人悄然收了手,拨弄起她金色的秀发,幽幽道,“南宫思远,你最近都到哪了?有遇到些趣致的事情么?你该不会都忘了,还有人家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吧!”

“北望珞樱,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你我之间只有名义上的关系,”话音刚落,南宫思远“唰”的一声转身甩起长衣,面如寒霜地盯着她,冷漠道,“以及各自家族的利益!再碰我一次,你……”

北望珞樱,北望家族中最小的女儿,她年纪不过十六七,打扮与举止却十分成熟。

一脸白如冰雪的肌肤上,虽是化着淡淡的妆容,但有那海棠红的嘴唇,配上一头哑金色的长发,足以显露她的妩媚动人;而她身上也没有一件首饰,仅有一席紧身的火辣红裙,衬着她裸足一七五的高挑身材,无需多余的做

作,随意摆个姿势,都尽显她的妖娆。

忽然,她随手一摆,带起了一阵迷人的香气。

“我怎么?”北望珞樱一手指着自己,微微一皱眉,甚是不悦地道,“南宫思远,你要谈家族利益是吧!那你好歹清楚自己最近在干些什么吧!你要来当警卫官,没问题!但你做那么出格的事情,是不把北望与南宫两个家族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誓不罢休是吧!”

原来如此,南宫思远心想着,她是为了那新闻头条而来!只见他双目一瞪,冷哼了一声,低沉道:“我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是那些无良媒体在胡说八道!你放心,我会作澄清声明的!”

北望珞樱高傲地笑了笑,摇首道:“你现在作澄清又有何用,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呀!你南宫少爷可从来没有过绯闻,而这一次,你和那个偷偷闯进来的女孩纠缠在一起,是何等劲爆的消息呀!一个叛逆的家族大少爷,一个落魄的流浪少女,怎么也联想不到一块的二人,居然举直那么亲密,真可谓是赚足了眼球!即便你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但大家还是会给你们脑补出狗血的情节!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南宫思远从未主动靠近过一个女人!就连我,连碰你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地,只见北望珞樱双眼通红,神色凄凄地瞪着南宫思远,眉宇间皆是哀怨之色。

“又是这些?我听够了,到此为止吧。”

扔下如此冷漠的一句话,南宫思远便猛地转了身,飞速地向前走去。

“你给我站住!”北望珞樱嘶喊道,“我知道,你我之间是家族联姻,谈不上感情!但是,南宫思远,我自小就跟着你!六年了,你何曾给过我一个正眼!就算……就算你不把我当作未婚妻,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哪怕疼爱多一点,就不行吗?!”

南宫思远心中一沉,再向前迈开一步。

“给我站住,你听到没呀!南宫思远,你今天别想走远!来找你的人,不止我一个,伯父也来了!大家都是来劝你的……”

“什么?!”南宫思远震惊地回首,眼中尽是猜疑。

北望珞樱一手抹去眼泪,仇恨地斜视着这个让自己“病入膏肓”的男人,冷冷道:“你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不是你的犯人!你要不信,上楼瞧一瞧就清楚了!”

要是其他人,南宫思远根本不会予以理会。但那那个人不一样,那是他的父亲,南宫颢。

虽然,他们父子俩正处于冷战中,但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南宫思远即便再不愿见他,也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他的为人原则告诫着自己,基本的尊重与礼貌还是要给的。

转眼间,南宫思远便一个人先行上了楼,可他就站在门前,心里七上八下的,久久没有进去。而稍过一会儿,北望珞樱才慢步到他身旁,眼含着泪花,不由得抽吸一口大气。

“牵着我,至少老爷不会那么生气。”

第081章 劝君思量(五)

偌大的会议室,无论是座椅与装饰,还是吊顶与墙壁,皆是统一的银金风格。而就在这辉烁的室内,从门口到尽头,从会议桌的一端至另一端,气压却都异常的低。

身着镶金白衣的南宫颢正襟危坐在离门最远的位置,只见他昂头挺胸,翘着双手,傲然地瞪着前方。在他那魁梧壮硕、即将挤破衣服的身材衬托下,他的脸上即便没有一点表情,却隐隐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无论是谁,被他的双目一瞪,都会感到背门发凉。

而那银环警卫长,南宫思远的顶头上司,就站在南宫颢的身旁,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紧绷着,两手收在腰后,站立的姿势十分标准。眼见着南宫思远与北望珞樱牵着手进来,他不禁咬了咬牙,露出了一种厌恶且不屑的神情。

北望珞樱首先打破了沉寂,她两手挽住了南宫思远的胳膊,笑道:“伯父,您看!我给您带谁来了!”说着,她提起了手肘,轻轻地推了南宫思远一下。

南宫思远一愣,连忙抱拳俯身,低沉地道了一句:“老爹,晚好。”

“晚好?”南宫颢冷冷一笑,不悦道,“我猜,要不是珞樱拦住了你,你也不会来见我!”

北望珞樱急忙摆了摆手,大惊失色地道:“伯父,不是这样的。思远一直在忙工作的事情,一时没收到消息,我一告诉他伯父您来了,他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南宫思远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地撇过头去。

“你瞧瞧!珞樱多为你着想!”南宫颢忽然一掌拍在了桌上,“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在场的众人忍不住抖颤了一下,紧接着,他霍然而起,指了指南宫思远,摇首吼道,“而你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在一块儿!你羞不羞呀!”

南宫思远怒目一瞪,急喊道:“什么不三不四!她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女人!”

尽管北望珞樱已经在第一时间扯住了他的胳膊,但他的火气一上来,谁也没有本事拦住他。

这时,南宫颢对着会议桌又是用力一掌,拍出了一个深刻的掌印,另一手则抓起了身后的椅子,二话不说便朝着门口扔去。

南宫思远忽然凝神,冷哼一声,随即挣脱了北望珞樱的双手,猛地一跃而起。在空中,长衣飒然飘动,旋转了一拳后,只见他顺着力道抬起了右脚,直朝着椅背用尽全力踢去。

“砰!”

椅子砸在了桌上,穿了一个大洞。

落地站稳后,南宫思远是更加的恼火,两手抓紧拳头,怒吼道:“你神经病啊!这里又不是你家!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乱砸啊!”

“思远,别说了!”北望珞樱小路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温柔地握住了南宫思远的拳头。

然而,南宫思远非但没有领情,反而还飞速地抽出了手,恶狠地瞪了北望珞樱一眼,语气格外郑重地道:“别碰我!每次遇到你,就没有好事发生!他,是你怕自己说不动我,才找过来的帮手吧!早知道又会如此,我就不该跟你废话!”

冷漠的人,说出最冷漠的话,往往是

最伤人的。

北望珞樱瞬间便红了眼,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大哭一场。可在南宫颢面前,她就是南宫家未过门的媳妇,她必须拥有过人的品格,也必须保持那高傲的姿态。尽管她的心已经遍体鳞伤,可她仍要故作坚强,既不能失态,也不能失去尊严。所以,她只是咬紧了牙关,将一切痛楚强行压制在了体内,摆出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甚至连一口大气都没有出。

“败家子!”南宫颢一时火冒三丈,吼道,“你做任何事情我们都不管你!但若是有损于家族利益的事情!绝对不行!”

南宫思远冷笑道:“又是家族利益!是你的利益,还是我的利益啊?哦,对了,还要加上北望家族的利益吧!哼,就因为你们口中的利益,家族中每个人就要像傀儡般活着,乖乖被利益驱使!可我南宫思远不是傀儡,我只听从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荒唐!你即是南宫家族的一份子,就必须万事皆已家族利益为重!这是你的责任与义务!还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处在顶层之人,从出生那天起,就有自己的使命!随心做事,是属于那些下九流之人的!”南宫颢喊得满面通红。

“你知道吗?”南宫思远冷眼望着南宫颢,出奇地平淡道:“我宁愿自己不属于南宫家族。”

在南宫思远的心目中,当一个少爷并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首先,你得时时刻刻板着脸,傲视一切事物,如此一来,才能显出你高人一等;其次,你得无条件地遵循长辈的嘱咐,为了家中的一点利益,你不仅可能会失去选择的权利,甚至还可能牺牲掉自己的一生;最可怕的是,不管你的心里有多抗拒,有多不愿意做这些事情,你都必须表现出心怀感激,欣然接受,仿佛戴上了一张永远都在微笑的面具……

若世上真有一处有求必应的地方,那必定是被南宫思远找到的,而且可以预料,他绝对会发自内心地说:请卸去我身上的所有光环,让我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如此心愿,其实只需要给自己的人生做做减法,便可轻易实现。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心愿,对南宫思远来说,兑现的路途上却困难重重。

作为独生子,作为南宫家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南宫思远的确像南宫颢所说的那样,出生就有自己的使命,有着躲不开的责任与义务。

把家族发扬光大。

中心区的四大家族里,西门管着物价高低,东方管着紫晶矿场,北望管着高端技术,每个月的进账就如同洪水奔涌而来。可唯独他们南宫家族管着整个贪婪镇的安全,除了坐拥一座二十层高的、金碧辉煌的警卫所总部,以及那成百上千名任他们差遣的警卫官,愣是跟“财源广进”沾不上边。

“最高警卫长”一职,并不是一个可以低调的职位,为了办案以及安抚民情,他们需要经常抛头露面,以至于许多人都错误地以为:南宫是四大家族之首,是财富最大、权利最大的家族。

但事实正好相反,南宫其实是四

大家族里中势力最弱,也是财富最少的一族。

他们手中的警卫官基本上都分布在铜环与银环,而中心区的安全多由不属于任何家族的守卫官们负责。所以,在中心区里,南宫一族并没有掌握多少话语权。

而且,市场的蛋糕就那么大,赚大钱的基本上都被其余三族分走了,南宫一族就只能做些他们不要的小生意,以此赚取些小钱。可即便是再小的生意,也必须经过西门与东方两大家族的油手,如此一来,南宫一族的收益又要少去一两成,久而久之,便变得更加没有话语权了。

但是,灰暗难熬的日子不会一直持续到永远,现如今是个大好机会!只要南宫与北望两家联合成一家,警卫队的力量与高端技术的力量结合为一体,那他们将成为贪婪镇上最为强大的势力!

从那往后,南宫一族将再也不会受他人欺负!

可惜的是,南宫思远并没有将其视为己任,他反倒觉得,南宫颢的种种做法只会让南宫一族的威望越发低微,也只会让他更加抬不起头。他以为,四大家族各有所长,各司其职,只要大家都做好分内的事情,保证好贪婪镇的平稳安定,那便足够了。

然这三个月来,南宫思远眼睁睁地看着贪婪镇堕落成今天这副模样,在镇民流离失所、饿死渴死无数之时,他无比渴望四大家族的人能为这个“奄奄一息”的镇子做些什么!

可他等来的,是他们对铜环的放弃,是他们为自保而对那没有良心的投机者的阿谀奉承,是他们身上那无穷无尽的贪婪。

或许离开中心区的做法确实很笨,但南宫思远自知,在那种环境下,迟早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这时,怒火几乎焚烧了整个会议室。

“如果没有家族,你什么都不是!”南宫颢怒吼一句,两拳用尽全力地打在桌上。

“好,那我便什么都不是。”南宫思远一把扯下了挂在腰带上的金色身份牌,神情格外坚定地将其扔在了桌面上。

在那“哐当”声中,南宫思远渐渐解下了那镶金丝的银色长衣,步履愈发轻快地走出了大门。

可就在他出门的一刻,北望珞樱急喊道:“思远!我还有一句话!”

“有话快说。”

只见北望珞樱哽噎一下,两手抖颤着攥紧了拳,沉吟了一句:“风雨欲来,劝君思量。”

南宫思远心一沉,两肩感到愈来愈轻,撇嘴冷笑一下,便迈出了步,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阴暗中。

…………

银环下层,一间面积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一盏老旧的吊灯左右摇动着,而在那暖暖的灯光下,是一张银色的长桌,以及一把脆弱的椅子。

“思远,我把资料都给你拿来了!”小董气喘咻咻地道。

“好,你放地上就行。”

“你一个人怎么查呀!”

南宫思远一身便装,眼盯着手中的塑料卡片,沉默了许久。

“那也要查。我一定要把他偷的东西,拿回来!”

第082章 开赛之日(一)

“砰!砰!砰!”

三束硕大且鲜艳的烟花绽放于铜环上空,顿时间,满天灿烂的闪耀,驱散了那股盘踞在此已久的,幽异且恐惧的气息。

寂静了三个半月的铜环,各处的灯火又重新亮起,直通银环的大路上又恢复了人声鼎沸的模样。只不过,回荡在耳边的并非是人们的欢呼声,而是一阵阵让人汗毛直立的惨嚎。

铜锈色的大道上,一乘金黄色的轿子缓缓而来,与那些实木为主体、贴金箔装饰的轿子不同,这一顶轿子从内到外皆是纯金打造,可谓奢华至极。两根三米长的金杆穿过一张开放式的有篷金椅,四根柱子上各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每一片龙鳞界都棱角分明,每一只龙爪都显得刚劲有力;四条金龙如一同腾云而上,齐聚在了轿子顶端,四个面相凶煞的龙头分布在四角,皆张开了大口,露出锋利的长牙,只朝顶尖处的一颗晶莹剔透的白玉珠而去。

唯一缺憾的是,那四条金龙虽然看起来磅礴气派,但眼珠子皆是一片空白,显得少了些神韵。

而除了那四条金龙,金轿上几乎没有空余之处,皆填满了精美绝伦的浮雕,有展翅翱翔的凤凰,有噗噗起飞的蝴蝶,还有一些凶神恶煞的奇珍异兽……乍眼一看,这一顶轿子就像是一副“万兽争宝”图,它们所要夺取之物,正是镶嵌在顶尖的白玉珠。

不用多猜,能坐在如此奢华的轿子中的人,身份自然是非同一般。其实,这本是贪婪镇镇主贪婪的出行座驾,他本人非常喜欢这轿子,哪怕只是出门两本,都必须叫人赶来抬轿,因为这世间再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比它更显人的尊贵。可就在他一走了之后不久,这一顶绝世珍贵的轿子却几经转手,最终落在了一位新贵手上。

忽然,金帘随风而起,在敞亮的街灯下,可见一个神情沉郁的男子正坐在轿内,他穿着一身与这轿子极为相称的华贵礼服,脚上穿着一双镶满钻石的黑皮鞋,两手戴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唯有脖子处显得简朴一些,只挂着一条精雕成型的项链。

随着轿子平稳前行,他渐渐抬起了沉甸甸的左手,轻轻地托着脸颊,侧头望着熟悉的街景,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用最低沉的语气道:“没想到,又回来了。”

“哈哈,能回来一趟多好,上次走得急,家里还有一些东西没带走呢!”

说话之人,就坐在轿子右手边的金椅上,他身披着一件貂绒大衣,手上戴着一枚金表,身上的首饰虽然明显没有坐在深处的人贵重,但也具备足够多的奢靡气息。

“家?”坐在深处之人冷哼一声,沉声道,“财大师,你现在什么都有了,还回去那里干什么,都是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不要也罢。”

“阿柴,这你就不懂了吧。以前的生活是寒酸了一点,但那时吧,是沉浸在无尽的失望中,又同时满怀希望。一件小小的事情,都值得我开心好几天呢!可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反而那种发自心底的快乐,却少了许多……”说着,财大师也扭头扫

了那铜锈色的街道一眼,浅笑道,“说来也挺搞笑的,以前那么讨厌这个地方,可现如今,有时候夜里,我会突然很想念这里。”

“你要是想念的话,就留在这里吧。”阿柴冷冷道。

“哈哈,我就随口感慨一下嘛!不过,说真的,阿柴,这三个月来,你真是一点也不打算回来看看。要不是那个姑娘……”财大师随后一摆,指了指阿柴以前的“家”。

“这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十几年了,你从中看到了什么?或许,你还看到些希望,可我,一丝一毫都没看到。”

阿柴冷眼盯着一盏频频闪烁的街灯,眼前的光影与三个月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按理说,故地重游之时,人的情绪多少会为了那些旧物而泛起波澜,只因它们直接与人的过去相关。它们就如同一条通往记忆深处的隧道,唯有在它们面前,人们才会拾起那些早被忘却的事情。

然而,此情此景之下,阿柴的心神却异常的平静与淡定,仿佛那些旧物与他的过去毫无关系。

望着那一盏闪烁的街灯,他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这么久了,他们连一盏灯都不肯修。”

忽而一阵冷风吹来,阿柴仰头一嗅,闻到了一番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只见他微微合上了眼,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可再一闻时,他又惊讶地发觉,那味道与以前稍稍不同了,冷风之中好似掺杂着一些**与血腥的味道。

“血肉的味道!”

就在这一霎,阿柴好像想起了什么,双目忽然暴睁着,脸色一下苍白无比。不经意间,那股血腥味又再度袭来,他心中一颤,胃液立时迅猛翻涌,稍不留神,便冲上了口腔,但他不允许任何有损于他的高贵与威风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只能一手死死地捂住嘴鼻,紧紧地咬着牙,硬生生将酸辣的胃液咽了回去。

“停下!口罩拿来!”阿柴大吼一句。

一时间,长至百米的队列骤然止步,二十名抬着金轿的苦力齐心大喝一声,同时屈膝下蹲,将那金轿稳稳地放在地上。而紧跟在金轿之后的三十辆金车也在此刻停了车熄了火,由于铜环的道路不够宽,它们只能分成两列并行,可放眼望去,它们却整齐笔直得如两条平行线。

“口罩!哪里有,快拿来!”财大师掀起金帘,大喊了一声,随即一手抓紧了阿柴的胳膊,忧心忡忡地道,“怎么忽然不舒服了?该不会是水土不服吧!”

这时,专门装载医疗用品的金车里跳下来了五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他们各抱着一个医疗箱,自落地的一刻起,便拼了命地跑向金轿,抛出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若是不清楚状况的人,或许会以为他们这是医者仁心,救人心切。

然而,事实往往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眼看着前四名医护人员都跑到了金轿边,那最后一名医护人员顿时两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眉宇间尽是绝望之色。他怀中那厚重的医疗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撒出了满地的药罐,而

其中有一些经不起折腾的,已是摔了个粉碎,浪费了一罐好药。

“嘭!”

一声枪响。

那最后一名医护人员还来不及忏悔,一枚金色的子弹便无情地穿过了他的头颅。他倒在了自己的药箱边,双目空洞地盯着面前的黑色高跟鞋,眼里满是不甘。

可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听着“嗒嗒”脚步声,那双黑色的高跟鞋慢慢移动到了队列中线上,视觉稍稍往上一仰,只见纤细的大腿上绑着一条黑色的枪套,**的短裤上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灰色的衬衣后背着一把金色的狙击枪。

“最后的人,都得死!”她缓缓抬起枪口,轻轻吹散了硝烟,随之恶狠狠地喊了一句,“这就是规矩!”

而她身后,那四名医护人员正一边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一边从医药箱中掏出了一打口罩,从金轿两边递到了阿柴的面前。

阿柴一手捂着嘴鼻,满脸不耐烦地扫了一圈,还是嫌他们不够快!紧接着,他随手挑了一张口罩便甩了甩手,赶他们离开。

戴好了口罩,空气中那股让他犯恶心的血腥味便瞬间消失了。

此时的阿柴神情略显疲惫,只想快快找个落脚的地方。其实,他本可以选乘其他工具过来,但就如先前所说的那样,再没有一样座驾有这金轿威风!所以,就算这一路颠簸会累一些,他也从未后悔过。

在长吁了一口气,阿柴缓缓抬起了右手,朝着前方指了一指。身旁的财大师立时反应过来,掀起了金帘,向着车队大喝一声:“起驾!”

“还有多久才到?”

财大师挠挠头,憨憨地道:“大概还有五六条街。”

“这么远。”阿柴皱了皱眉,啧了一声,满脸狐疑道,“你要带我去哪啊?”

“哎呀,阿柴,你又不是不知道铜环的状况!人基本上都渴死饿死,或是发疯了!现如今,整个铜环里就只剩下一间客栈在营业,远是远了点,可是吧,能有个落脚歇息的地方就很不错啦!”

“客栈?哪一家?这么厉害?!”

阿柴怔了一怔,他是万万没想到,他都已经把一瓶水的价格抬到天上去了,居然还有客栈可以存活下来。

“就是在五街边边的那一家!以前下班的时候,你还带着我到里头的餐厅吃了一顿!”

阿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了起来,只见他一手摸着下巴,一脸难以置信地道:“那一家!我记得,老板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吧!看起来很睿智,但其实并不懂得什么经营之道,以至于客栈的定价太低,虽然很多客人,但是没赚多少钱!以那老头的本事,应该撑不了这么久!奇怪了……”

“是吧,很匪夷所思吧!”财大师一合掌,笑道,“不过我听说,那家客栈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是因为在三个月前被一对从银环来的夫妇接手了!”

“呵,银环人,三个月前,想想,他们应该栽了不少跟头了吧。”

第083章 开赛之日(二)

一顶金轿,二十苦力,三十随车,上百随从,即便一路上他们并没有敲锣打鼓地来,却依然不影响如此一行人踏出了无所能及的气势。

此时,铜环中心的十字路口处,铜环警卫长阿怒正巍然屹立于中央,他的脸色是这三个月以来最暗沉的时刻,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目露凶光地瞪着缓缓朝他而来的金轿。路的两旁,数十名警卫官整齐地排列着,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却暗暗地咬牙切齿,心中早已骂了无数遍那坐在金轿中的人。

“狗腿子,要不是他,铜环也不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你竟然还有脸面回来!”

“该死的投机者,当初就是掘地三尺,也应该把他的藏身之处给找出来!”

“有朝一日,我得把这笔账跟他算清楚!要让他为死去的铜环人付出代价!”

“……”

尽管他们在心中骂得再凶,但当金轿来到面前是,他们还是立时统一地换了一副欣喜的面孔。阿怒微笑着,双手抱拳,向着金轿深深地鞠了一躬,并且用着最诚恳的语气道:“二位,欢迎回来。”

“哟,这不是那个总趾高气扬的阿怒长官嘛!”财大师一手慢慢地掀起金帘,幽幽道,“你是真的欢迎我们回来么?我怎么听起来,有点不情不愿的意思。”

“二位误会了。我仅代表警卫所上下同仁,热烈欢迎二位归来。一切事务,我们皆为二人准备妥当了。”阿怒再压低身子,作最卑微的姿态。

按理说,以阿怒这般庞大的身躯,他根本无需畏惧跟前的这顶金轿,仅仅一拳他便能将其打翻。可是,世间有太多事情是无法用蛮力解决的,即使他真的用一拳解了气,铜环也无法变回原来的模样。而且接踵而来的,是中心区对他们的惩罚与围攻,若是他们被激怒,将所有的饮用水与食物通通拿回去了,那他们将失去这活下来的最后机会。

“噢?”财大师装模作样地抚须一笑,得意地道,“没想到啊,那南宫颢办事还挺利索的。来,你快说说,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你们这群不听令的家伙又拉拢了回来?”

阿怒一咬牙,强行压制住体内的火气,勉强笑了一声,沉声道:“财大师,您误会了。我们铜环警卫官向来积极配合上面的指令,只不过,铜环如此一个遭人唾弃的底层世界,没有人真心愿意管而已。”

忽然间,金轿里传来一声冷哼,只见阿柴缓缓翘起了二郎腿,掰着手指发出“咔咔”两声响,十分不屑地道:“好一个‘遭人唾弃’,形容得真是贴切!”

阿怒皱了皱眉,显然是听出了阿柴的讽刺意味。

他不仅认同了这铜环的确遭人唾弃,还把他们这帮铜环警卫官也廊括了进去。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番话,早被阿怒一拳一掌拍扁了。但是,在阶级与权贵的面前,阿怒深知,他们不过是理应乖乖听话的工具而已,但凡有一点违逆之意,都会面临杀身之祸。毕竟

,那些身处高位之人对手上的工具可没有一丝同情心,若是坏了,大不了把它扔走,换个新的入手,岂不美哉。

正因如此,为了站在他身后的弟兄们,为了让大家在这灰暗的世道里活下去,阿怒不得不保持隐忍。在短暂的寂静后,只见他微一摆手,淡淡道:“多谢柴老爷夸奖。”

人之卑微,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财大师感觉气氛有些僵硬且沉闷,若让他们再说下去,指不定哪一方会先沉不住气而动手,要是双方交手,这铜牌大赛还没开始,铜环里将又是一场毫无必要的腥风血雨。于是,他赶忙招了招手,笑道:“哈!还是别废话了,你赶紧带路吧!”

“遵命。”

阿怒再压了压身子,随即吃力地挺直了腰背,右手随意地向前一挥,那数十名铜环警卫官便快步入列,站在了抬轿的二十名苦力两边,一路护送着金轿往客栈而去。

铜环虽大,路也复杂,但幸好街上已经既没有人,也没有车,经过一次彻底的清洗更没有疯人来扰。所以,仅仅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如此壮大的一行人便来到了客栈门前。

那二十名苦力同时大喝一声,震聋发聩的,随即紧咬着牙,慢慢的下蹲,直至将那金较平稳放在了客栈门前的红毯上。阿怒疾步到金较边,朝着金帘单膝跪下,双手抱住了拳。

“到了。”

阿怒低沉地道了一声,随即侧身摆手,指向了客栈的大门。可就在抬眼一看的瞬间,他整个人猛地怔住,背门一发凉,脸色骤然苍白,眉宇间掠过一阵惊恐且困惑之色。

以往灯火通明的客栈,此时竟是黑灯瞎火的。而且,阿恼与云依居然没有出门迎客,以这一行人的动静来看,他们绝不会没有收到风。

“难道他们出事了?”

阿怒心里一惊,不禁哽噎一下,连忙朝着附近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也算机警,立时便懂得他的意思,撒开步子即跳上阶梯,冲到了门前用力敲击。

“咚!咚!咚!咚!”

“阿恼先生!欧阳小姐!有贵客到!”

“……”

客栈里,久无回应。

顿时间,阿怒连同所有铜环警卫官都屏气凝神,双目呆滞地望向客栈大门,他们的心更是一下跌至谷底。

要知道,若是客栈不开门的话,信誓旦旦的那句“一切事务皆为二人准备妥当”便成了谎话。

欺骗,在贪婪镇上,是一件不可能得到原谅的事情。

忽然,金帘飘动,一只白手从里伸出,“啪”的一声,扣在了金杆边上的苦力的肩头。

“这是怎么回事!门也不开,灯也不亮,这是照常营业的样子?!”财大师怒骂道,“你一手搞出那么多事,别到了最后关头才告诉我,你们根本就没安排妥当!”

阿怒眉头猛地一跳,额前冷汗直冒,慌里慌张地道:“二位息怒,这三个月来

,铜环里确实就这一家客栈照常经营!二位请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弄出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罢,阿怒立即踏着地震,一步跳到了大门前,并扯着嗓子喊道:“阿恼,别磨蹭了!快开门!有贵客来了!泰兄,快过来!”

坐在金较深处的阿柴一怔,喃喃道了一声:“泰?那家伙,原来逃到铜环上来了啊……”

然而,敲了将近两分钟的门,客栈里仍是一片寂静。

一时间,阿怒心里既紧张又担忧,有些东西就是如此,在拥有的时候一副从不在意的样子,而当它消失在自己眼皮底下时,又忽然慌张且恐惧到了极点。

“阿恼……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泰兄把他们带到哪去了!”

心想着,阿怒又匆匆跳下了阶梯,飞速地跑到停泊区前,奋力捶打起铁闸。

仍然,无人回应。

就在这时,金较内忽而发生异动,只见阿柴慢条斯理地走出了轿门,站在金帘前的木板上。一身金衣,在街灯的照耀下,闪闪发着光;可他的脸色却暗如黑洞,冷眼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阿怒的头上。

“别费劲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这客栈的老板就没有做生意的意思!财大师,整理队伍,准备回程!”

“不是的!”阿怒到金较前,噗一声跪倒在地,急切地喊道,“柴老爷,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再稍等一会儿,客栈定会开门迎客的!我保证!”

话音刚落,全体铜环警卫官即同时屈膝下跪,高喊道:“柴老爷息怒!”

然而,阿柴明显不为所动,只见撇嘴冷笑一声,格外淡漠地道:“我要你的保证有什么用,你去找南宫颢解释吧。万一他霎时转了性,对你们能网开一面呢……”

紧接着,财大师也一步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阿怒两眼,便随意地挥动右手,叫道:“全队后退,原路返回!”

骤然间,阿怒犹如一条绷紧的线,无助且绝望地浑身颤抖着。

这时,那二十名劳工同时转了身,又是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顶金轿以及站在踏板上的阿柴与财大师抬了起来,并平稳地一步步往后退去。

“不是!绝不可能!”

眼见着他们离去,阿怒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极度可怕的画面:他与他的弟兄们退无可退,最终通通失足,摔进了一座外表如火山口,内部却有熔岩那般高温的焚烧炉中。人一旦落入其中,不过半秒,便变成了一团行迹幽异的气体,或许那只是人体蒸发而出的水分,又或许那就是人类的灵魂。

“你们!”阿怒猛然起身,抓紧了拳头,直朝金轿而去。

而就在这时,那身材火辣的女护卫从一旁蹿出,二话不说便是一脚踢来,鞋跟指着阿怒的眉心。尽管她的身形与阿怒的身形相差极大,可她的脸上却无一丝畏惧之意。

“哼!谁要想伤他!先过了本大姐这一个关!”

第084章 开赛之日(三)

腿风袭来,阿怒用力一咬牙,猛地一顿足,两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至额前。

“哐当!”

那黑色高脚跟打在了阿怒的铜腕带上,骤然间,妖风四射,如一支支羽箭刺入墙中,撞翻了众人。

“妖女!又是你!”

“你这不要脸的大块头!浑身死肌肉的!别碍着姑奶奶办事!”

“哼!妖女!看招!”

阿怒大喝一声,两手随即向外一摆,弹开了那黑色高脚跟。而那女护卫还未落脚站稳,他便飒然翻腕,一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撑开了五指,瞄准着她腰腹抓去。

“切!就凭你!”

女护卫邪笑一声,双手徐徐向外展开,如一只猎鹰展翅。眨眼之间,阿怒的熊掌已拍到身前,可她仍是心不惊肉不跳的,满脸自信且得意地挑了挑眉。

忽而一道残影掠过她身旁,她的动作之快,快得阿怒还未反应过来,她的左手上便多出了一把金枪!

“嘭!嘭!”

两发金色的子弹,击穿了迷蒙的月色,不偏不离地射向了阿怒的头颅!

“哼!雕虫小技!”

阿怒之所以能当上铜环警卫长,绝非仅仅因为他那些大肌肉,他的反应与敏捷在这偌大的贪婪镇上,虽说不能冠绝群雄,但也是榜上有名的。

只见他不屑的皱了皱眉,暂时收了手,定住了身,微一摆头,那两发金色子弹即在他的发梢旁飞速擦过,打在了身后的灯柱上。

一时间,客栈内外,都是一派的黑灯瞎火。

两边都躲过了对方的进攻,相继站定在了大街两旁,皆沉默无声地怒望着对岸。

而这时,金轿上的阿柴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见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叫道:“青青,别管他。他的生死与我们无关,过些时日,自有人会过来找他算账!”

这位阿柴的贴身女护卫,名叫沈青青,她也是铜环人,且是铜环里一家武馆馆主的女儿。从记事起,她便每日每夜地待在木桩前,出拳与踢腿无限循环。

即便是离开了木桩,她也要踏上擂台,经受他的父亲与师兄的拳脚洗礼。直到他们的动作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缓慢;直到在他们出手的前一刻,她抢先好一大步,绕到他们背后,锁住了他们的喉咙。

从很小开始,她便忘记了“疼痛”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然而,或许是因为一个少女的叛逆心,越长大她就越是讨厌与人拳脚相向,可同时间,她又越是喜欢一击拿人性命的枪术。

她曾说过:“与其看着他们在挣扎中慢慢死去,我更喜欢,看着他们那副被子弹凝固的绝望神情。”

可是,在她产生如此心狠手辣的想法前,她还是一个心地善良、满目星光的女孩。

有高人说过,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唯有在不懈的努力过后,才会深知天赋有多么的重要。

不过一个月的练习时间,沈青青便从一个不懂枪械的功夫少女,变成了发发子弹中红心的天赋型神枪手。更可怕的

是,有不少人练习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达到她的高度。

沈青青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铜环,自然也引起了阿怒的兴趣,他心想,要是警卫所中有一位能百步穿杨的神枪手,那将对他们办案与行动大有助益!

而且,铲奸除恶一度是她的理想,在接受到入队邀请后,她更是兴奋得连着几天睡不着觉。

可是,就在一切都望着好的方向发展时,武馆里忽然传来噩耗。

沈青青的父亲被人枪杀,而唯一的嫌疑人竟是一名铜环警卫官。

那天,铜环里日光璀璨,而沈青青的头上却似盖着一朵厚实的乌云。她踉踉跄跄地赶到铜环警卫所门口,身上还穿着一套脏兮兮的丧服,两行泪水哗啦啦地流,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不一会儿,阿怒踏着无比沉重的步伐来到沈青青面前,看着她这副样子,他也是极为痛心。

那本是一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像极了住在云端的天使,可却在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一切能让她快乐的东西,忽然变得满目疮痍。

“阿怒长官,您要还我父亲一个公道啊!”沈青青哀嚎道。

阿怒双目空洞地望着她,不由得伸出了手,想着摸摸她的头,稍稍给她一些安慰。可谁料,他们之间仿佛突然多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伸手,她却往后躲。

在无声地叹了口气后,阿怒落寞地收回了手,沉声道:“青青,我与你父亲是多年来的好友,到底是谁人害他,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凶手绝非来自警卫所内,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怎么可能!”沈青青哭喊道,“爹爹身旁,就只有一张沾满血的身份牌!那身份牌所指之人,就是警卫所里的人!”

“这正是我担心的!那人从我们的人身上偷走了身份牌,目的一定不简单……”

“我不相信,是你们!你们在包庇他!”

沈青青愤然转身离去,在她越行越远之际,阿怒望着她的身影,仿佛看见那天使重重地坠落人间,成为了一个凶狠可怖的恶魔。

一周之后,傍晚时分,铜环各处渐渐变得喧闹纷纷,一切如平淡的往日无异。可就在这时,警卫所门前忽然响起了一声枪响,一名正常下班的警卫官眉心中枪,扑倒在了大街中央。

凶手,无迹可寻。

但是,阿怒一看便知,如此精准地正中眉心,放眼整个铜环,只有沈青青一人可以做到。他在震惊之余,又感到格外的愤怒,可他愤怒的对象并非沈青青,而是躲在背后驱使着一切的那个人。

沈青青的追捕令一时贴满了铜环内外,然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半,即便阿怒倾尽警卫所的人力物力,仍是没能找到她的蛛丝马迹。

她虽然躲在了暗处,但却从未停下过脚步。

就在铜环警卫官全力搜捕她的下落时,铜环里又相继发生了数起命案,被害者无一不是犯了事却因保释而躲过惩罚的人,他们的死状更是出奇的一致。

眉心处,一个

鲜红的弹孔,子弹贯穿了头颅,却找不到弹壳。

自那以后,铜环里便传起一个“妖女伏魔”的流言,每个瞥见过她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说她身段如一只妩媚的妖狐,说她的魅惑能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戒备。

但是,对她的说法又有另外一种。

“她心狠手辣。”

“她下手狠毒。”

“她目光凶狠。”

形容她,离不开一个“狠”字。那些做了亏心事之人一听见“妖女”二字,更是极准确地诠释了“闻风丧胆”之意。

每当枪口抵在头上的一刹那,他们无比惨嚎两声,趴倒在地上连连认错。不管他生前有多硬气彪悍,在这一刻间,都会发自内心的惭愧。

可是,沈青青从未手下留情。光这一点,她和阿怒本应是同一路人。

忽然,一阵清冷的风吹过二人脸庞,他们的目光激烈地碰撞着,谁也没有让谁的,久久没有平静半分。

直到沈青青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父亲倒在身前的那一幕,她只觉心头抽痛了两下,冷冷地瞟了阿怒一眼,便立时转身朝着金较走去。

“!你这两年到底在哪?”阿怒喊道。

沈青青一顿足,将手上的金枪十分飒爽地插进枪套上,微微昂起了头,格外淡然道:“一个可以好好活着,忘却忧愁的地方。”

“好好活着……”

阿怒皱了皱眉,心中很是不安。

而站在金较之上的阿柴,在目睹了这一幕后,脸色是越发的暗沉。

可就在这时,一股刺眼的光芒打在了所有人的身上。阿怒心里一惊,猛地回头一看,只见客栈里忽然亮起了灯。车队立时停下,阿柴与财大师定眼一看,都不禁大吃一惊。

“我去……”

“不可能……”

突然,只听见一声“空”的卸栓声,门咿呀而开,所有铜环警卫官,连同那二十名苦力,都回首注目着大门,眼里幽幽发着光,宛如看见了救星一般。

“各位客官,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但那是一阵轻柔的女声,听得阿怒瞬间放宽了一半的心。

“哐”的一声响,客栈大门被拉到了最大,眨了一眼,欧阳云依已出现在了门前,只见她满头大汗的,身上披着一件围裙,勉强挤出了那一副标准的笑容,两手交叠在膝盖上,深深地鞠着躬。

“真是十分抱歉,刚刚客栈在清扫,让各位客观久等了。为了表示我们真诚的歉意,客栈将为各位客官提供一天免费的餐食。”

“一天?呵,这还叫诚意?”阿柴满脸嫌弃地道。

“哈哈,人家能开店就不错啦,还计较这些干嘛。”财大师欣慰地笑了笑,问心里话,他才不愿意跟着阿柴回去,这来回一趟估计能耗光他所有力气。紧接着,他激动地招了招手,喊道:“好嘞,小姐姐,我们马上来!”

此刻,门前的欧阳云依可算松了口气,而门内的二人却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第085章 开赛之日(四)

大厅内,硕大且略显奢华的水晶吊灯微微左右摇摆着,明亮的灯光下,金色的星点频频闪烁着。待那炫目感逐渐减退,再定眼一看时,才恍然发觉,那是阿柴的全金衣裳。

踏着轻慢的步伐,阿柴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地砖上一个圆纹的圆点上,左右扫视了两眼,眼见着大门后加装了好几层厚实的钢板,以及各个窗户上也装上了防护网,他忍不住地撇嘴冷冷一笑,作出一副十分不屑的神情。可是,事实上,他的心里却在暗中喜道:“原来如此!如此坚实且完善的防护措施,才是这家客栈能存活下来最为关键的原因!能有这种本事的人,我一定要把他拉拢到身边来!”

想到此处,阿柴眉头轻轻一挑,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一边从怀里取出了一双金色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

紧接着,沈青青与阿怒先后踏进了客栈里,两人皆是面无表情的,谁也没有理会谁的,分别站在了阿柴的左右。

刹那间,客栈大厅里多了一股浓郁的火药味。

这时,欧阳云依微笑着小步走到阿柴身前,向他深深地鞠了个躬,并温柔地问道:“柴老爷,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妥当了,请问您是要现在上楼,还是先到餐厅吃点东西呢?”

阿柴冷漠地瞥了欧阳云依一眼,便摇首回道:“都不用,我就站在这里等一等。对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欧阳云依背门一凉,以为他是对客栈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见她一手不经意地抹了抹额前的冷汗,声线略有些颤抖地道:“请教倒谈不上,若有什么问题,柴老爷您尽管问,我们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柴哼了一声,渐渐翘起了双手,淡淡道:“这三个月里,那帮疯人来犯了几回,而这家客栈挡住了几回。”

“这个……”

欧阳云依怔了一怔,心绪骤然扭成一团乱麻,更加认定阿柴就是对客栈有不满。她心想着,他都问这么一个问题了,肯定是对客栈的安全还有所担忧啊!

正当欧阳云依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时,阿柴忽然来了一句:“直说。千万别骗我。”

欧阳云依抬头看了阿柴一眼,苦苦地笑了一笑,缓缓道:“柴老爷,您误会了,我没打算骗您,是那帮疯人每隔一两天便会来找我们一次麻烦。有时候,估计是找不到吃的,他们一天能来好几回。所以,十分抱歉,一时半会儿,我实在数不过来。”

“那大概呢?”

“大概算一下的话,应该有上百回了吧。”

一听此话,阿怒随即冷呵了一声,笑道:“少了,怎么也得有两百回!”

阿柴皱了皱眉,缓缓扭过头去,不悦地瞟了他一眼。

沈青青也狠狠地瞪着他,厉声道:“柴老爷在问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阿怒双手贴紧大腿,挺直着身子,重重地点了头,弯下腰,以表歉意。

阿柴也不打算跟他计较,慢慢回过身来,盯着欧阳云依的胸口,问道:“那挡住了多少回?”

被人这般望着,欧

阳云依只觉浑身不自在,但她又不能退也不能躲,只能硬着头皮,仍是保持着微笑地回道:“一次也没让他们得逞。”

“回回都挡住了。怎么可能,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欧阳云依心里一惊,脸色苍白地急喊道:“柴老爷,我真的没有骗您!小店虽然看着单薄,但实则十分坚固安全!关于人身安全的问题,柴老爷您大可放心!”

阿柴审视了她两眼,正要继续问下去时,财大师忽然出现在 了通往停泊区的偏门里,只见他一脸满意地笑着,快步来到阿柴的身边。

“这地方不错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莫名的,还有一种家的感觉,我太喜欢这里了!”

众人呆呆地望着他,谁也没有出声。

“还愣着干嘛,赶紧上楼歇息呀!这一天天的,都累死我了!”说着,财大师又找上了欧阳云依,问道,“小姐姐,我们的房间在哪呀?”

欧阳云依傻眼了,心想着,这财大师怎么和影像中的完全不同!

在影像中,他是身份牌大赛的掌控者,有个高高在上的地位,他不光是穿着打扮尽显贵气,他的一言一行更是十足的霸气威严;而眼前的这位财大师就像是一个冒牌货,虽说外表和影像中的长得一模一样,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却是一种流氓气质,或是说,非常的接地气。

“你们的房间……”欧阳云依怔了一怔,随即匆匆地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卡片,递到了财大师身前,很是紧张地道,“这都是我们客栈最好的房间,洗澡水已经为你们热好了,若是感到饿的话,可以先在餐厅里就餐,或是稍后我再把餐食为你们送到房间去。”

“哈哈,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这一路上有吃有喝的,还吃了不少山珍海味!我也不太饿,”财大师向着阿柴使了个眼色,随便地抽了一张房卡,嬉笑道,“那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你也知道,我明天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

眼看着他走进了电梯,阿柴显然没了在这耗着的意思,他一把将欧阳云依手上剩下的两张房卡拿了过来,一眼也没看的,便把其中一张分给了沈青青。同时,他向右侧着头,显示淡淡笑了一笑后,才嘱咐道:“我先上去了。你安排好底下的事情,也早点休息吧。”

沈青青双手接过房卡,应声道:“好,我这就去。”说罢,她便转身走出了客栈,直朝车队而去。

转眼间,客栈大厅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欧阳云依两腿发着软,好不容易才走回到前台里,“咚”的一声瘫坐在了椅子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阿怒在瞧了一眼门外的状况后,急切地跑到前台,微微俯下身,低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了,阿恼去哪了?泰邵兄还好么?对了,你刚才说给他们准备了热水?你们从哪里弄来那么多水?不对,你们用的是什么水?到底干不干净?也不对,你们哪有那么多钱……”

阿怒的问题就如同洪水般袭来,看得出来,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欧阳云依

眨了两下眼睛,歪着脖子,呆呆地盯着他,摆手道:“长官,你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那个呀。”

阿怒双目一睁,脸色又是暗淡了几度,沉声道:“还是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吧,阿恼在哪儿?”

欧阳云依心中暗喜,想着,看得出来,阿怒虽然一言不合就动手,但他其实还是很关心阿恼的。

“他呀,在天台。”

…………

暖暖的晨光,自高耸的楼宇间洒向了客栈,照得人顿时心旷神怡、周身舒泰。

若是此时,客栈外绿树成荫,时而有群鸟啼鸣,那应该是一个让人铭记一生的画面。可如今,客栈四处空空荡荡的,除了一阵阵呼哧而过的狂风外,再无半点能让人留下印象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阵轰鸣声,从远处急传而来,顷刻间,便已来到了客栈门前。

忙了一宿的阿恼这时刚好下楼,想着唤醒欧阳云依,让她回休息室睡一会儿的,可就在他刚好靠近前台之时,客栈大门突然响起了“咚咚”一阵急迫的敲门声。

阿恼还没开口,欧阳云依便猛地睁开了眼,身子如同装了弹簧般,瞬间站起了身。

“坐坐坐,让我来。”阿恼一脸忧心地道。

“阿恼?”欧阳云依是又惊又喜,两眼神光闪闪地望着阿恼,问道,“上面都搞定了?”

“放心,没问题。”

“钱泰邵那边呢?”

“也没问题了,他就是太累了,没来打招呼便去睡了。云依,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大好,趁着他们没醒来,赶紧回去歇会儿吧。”

“正有此意,但是,等看看门外又是什么情况后,再回去吧。”

阿恼与云依互望了一眼,都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了大门。

晨光之下,门徐徐而开,一对年轻夫妇出现在了眼前。他们虽然看起来年轻,但也是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不仅打扮得光鲜亮丽,全身上下都穿着名牌,他们开到客栈门前的跑车还是限量款的。

见门一开,他们连问也没问,便各拉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绕过了阿恼与云依,步履匆匆地奔向前台,手一摸到台面,随即像是赢得某种比赛般欢呼了起来。

“工作人员,来开一间大房!”

“啊?住店的?”阿恼与云依异口同声地惊叫道。

“对呀!我们听说现在铜环又安全了,而且还有你们这一家客栈照常营业!我们立马便驾车过来了!今天可是铜牌大赛开赛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说时迟那时快,忽而又是一阵嘈杂的轰鸣声从远处而来,阿恼与云依满脸困惑地探头望去,只见大道上一条五颜六色的车队突然拐了道弯,正全速朝他们飞驰而来。

“阿恼,看来今天是没得休息了,你赶紧回去把钱泰邵叫起来!让他快点备餐!还有,问问他,”欧阳云依一手挡在嘴边,悄声道,“收他们多少钱一晚才好!”

阿恼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发着愣道:“妈呀,真被他说中了!”

第086章 开赛之日(五)

上午十时。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阿恼与云依总算得空瘫坐在偏厅的沙发上,他们相视了一眼,目中所见唯有对方的满面倦容。紧接着,欧阳云依躺进了阿恼的怀里,两人十分默契地合上了眼。

“呵!呵!”

忽而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从餐厅内传来,阿恼与云依心中一惊,微微晃着头,睡眼惺忪地望向了餐厅门口,同一时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暗骂了一句:别再来事儿了!

幸好,该走的人都走了,如今的餐厅里除了一片狼藉之外,只剩下精疲力竭的钱泰邵一人。

“哎哟!呵!”

钱泰邵长吁一声,随即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掀起门帘,如一滩淤泥般,跌跌撞撞地走出餐厅,费尽浑身力气,好不容易才来到偏厅,竟“噗”一声迎面倒在了地毯上。

说来也奇怪,钱泰邵不知抽了哪根筋,自昨夜回到客栈后,他便给自己贴了一个深色的山羊胡,头顶上还裹了两层白色的头巾,眉心处点了一颗朱砂点,甚至还狠心地把自己的皮肤涂成了深棕色。

阿恼与云依虽然心存疑惑,但奈何时间紧迫,他们也没来得及问出口。而到了此刻,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问了。

眼见着钱泰邵躺在地上久久不动,阿恼不禁有些担忧,于是一脚轻轻地踢了一下他的胳膊,问道:“钱泰邵,你没事吧?”

“嗨……”钱泰邵缓缓撇过头去,弱弱地道,“你看我这副样子,能没事嘛……从昨天傍晚开始,我就没离开过厨房半步……那些人也太可怕了,虽说是免费的,但也不至于抢食抢得那么疯狂吧!”

说罢,偏厅里又陷入了宁静,谁也没有再说话的,任时间肆意地流逝。

“时间?!”钱泰邵忽然惊呼一声,猛地弹起身来,问道,“现在几点了!”

欧阳云依揉了揉眼,侧头看了有一眼前台上的时钟,淡淡道:“十点十五分。”

“哎呀!不好!铜牌大赛开始了!”

钱泰邵慌里慌张地原地转了三圈,才发现偏厅里并没有影像装置。

“餐厅里有。”阿恼一眼便看出来他要找什么。

“哦!对!”

转眼间,钱泰邵便像是脚下踩着滑板般,一溜烟地冲进了餐厅里。

…………

客栈顶楼,本是采光最好的一层,可就在那面积最大、设备最全的豪华套房内,却拉尽了所有的窗帘,各个角落愣是没有一丝自然的光线。

整个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味,四处闪烁着影像装置的蓝光,屏幕里正直播着铜牌大赛的现场情况。

吧台上,放着一支新开的红酒,只听见“哐当”一声响,两个装着酒的高脚酒杯便落在了酒瓶两旁。

长椅上,阿柴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中心处,他正细细品味着红酒的甘醇。而沈青青则坐在了阿柴的大腿上,一手环抱着他的肩颈,但她实在是受不了那红酒的苦涩,五官逐渐扭曲在了一起。

两人都穿着浴袍,且身上还挂着些汗珠,应该是刚刚“搏斗”了一番。

“在这里看,和在中心区看,有什么不同?千里迢迢地回到这个烂地方,还不是看影像装置。”

阿柴一手轻抚着她的腰背,笑道:“这不是有事情耽误了嘛,明日我们动作快点,说不定可以跟着小二白到现场去。”

沈青青媚笑着,一指小力地敲了阿柴的额头,戏谑道:“我可不要快,快有什么意思,我要你慢慢地、尽情地肆虐我。”

“哈,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刚落,阿柴便双手用力一推,见沈青青满脸通红地躺在长椅上,他便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而就在这时,影像装置里传出“嘭嘭”礼炮声,画面中的天空散开了礼花。紧接着,镜头转切到大赛现场最高处的主控台前,给到身着一套华贵的金色礼服的财大师。

影像中的他,还真如欧阳云依印象中的那般,正挺胸收腹着,满脸正经严肃地直视前方,两手紧紧地握着拳头,牙关咬得若隐若现的,显露出一副高高在上、霸气威严的样子。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踏上舞台,站在三个金色的麦克风前,傲然巡视了一圈。以他那凌冽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就是这身份牌大赛的掌控者,是他们命运的摆渡人。

就在一段节奏感十足的乐声骤然停歇的一刹间,旁白突然激动地介绍道:“有请我们的至尊之主,身份牌大赛的主宰者,结财富与名声,权力与威望于一体的新晋贵族财,大,师!”

若是放在先前,这铜环大赛赛场里定是鸦雀无声,就连财大师的登场也不过是远程转播的全息影像而已。整个赛场,都将被一股绝望地气息所填满。

可今日之状况,全然不同了。

“财大师”三字喊完,赛场里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镜头环绕了一周,画面之中只有一副人们激昂澎湃地呐喊,疯狂挥舞着手巾的情景。

又是三发礼炮,打在了赛场的上空,轰鸣声与欢呼声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人们的情绪被推至兴奋的最高点。

…………

银环下层,大路两旁,无数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一时放下了为赶路而着急的心。而一身便装的南宫思远正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包,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埋着头疾步穿梭在人群之中。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快找!一定要把她的东西找回来!

忽然,高楼间一道蓝光打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呼喊:“有请……新晋贵族财,大,师!”

南宫思远心头一紧,猛地一顿足,徐徐抬起头,盯着高楼上的大屏幕,眉宇间掠过一阵忧愁之色。

“终究还是开始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南宫思远默念了一声,在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后,抬手压低了帽檐,匆匆奔向了远方。

…………

“什么呀!”

丛林禁地里,所有的炮灰排成了两列,无不踏着沉重的步伐,一行一顿地步入运载舰中。两边的舱壁上,都多出了一台三十寸左右的影像装置,镜头正缓缓向前推进着,画面中的财大师也是越发的清晰。

眼看着他就要发话了,运载舰内,除了秋琼一人外,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垂头丧气。只因他们深知,流程一旦走完,就是他们这一生该画上句号

的时刻。

然而,初来乍到的秋琼不仅脸色如常,还像是在看一档普通节目般,忍不住地吐槽道:“这财大师也太浮夸吧!还至尊之主,主宰者,新晋贵族!这都是些什么烂名头!难听死了!”

坐在她身旁的徐天缓缓扭过头来,双目无神且灰暗地忘了她一眼,随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心想着:“这许小姐的心到底是什么构造……都快香消玉殒了,居然还有心情说这些话……唉,只可惜呀,我这辈子什么也没做成……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要改掉爱迟到的习惯……”

轰然间,强大的气流撞击在了那满墙的长钉上,两束紫色的火焰对地喷发,运载舰即渐渐垂直地离开地面。就在刚好越过高墙的一瞬间,左右两头的喷射装置立时转向,只听见“隆”的一声巨响,运载舰便直入了无际的蓝天里。

这时,一位守卫官推着一台载满了包裹的手推车而来,他也没有说什么,舱内所有的人便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两眼死死地盯着包裹,双腿用力地蹬着地,暗暗摩拳擦掌的。

见他们都这般紧张,秋琼不禁好奇地问道:“徐天,那是什么?”

徐天也是一副着急的样子,只见他几乎都站起了身,但奈何肩头的锁链仍把他锁在了位置上。

“那是降落伞!你忘啦,炮灰都是被人天上扔下去的!谁要是没抢到降落伞,还没碰着那些参赛者,就已经摔成一滩肉泥了!许小姐,等会儿锁链一解开,立马冲上去!”

“抢?连个降落伞都要抢?这是要把人生生逼上绝路啊!”秋琼随口叹了一句。

“许小姐,你现在明白了吧,我为什么会说,你是我见过最疯狂的人……”

就在这时,欢呼声戛然而止,秋琼定眼望去,只见画面中的财大师抿嘴轻笑着,随意地摆了摆手。

…………

上午十时三十分钟。

丛林外的观赛台上,所有的观众无不用力地抓紧了手巾,屏气凝神地仰望着悬浮于上空的硕大屏幕,等待着财大师那句久违的开场白。

“各位观众,各位朋友,我知道,我知道!大家等着这一刻,等得有些心烦气躁了!可我亲爱的观众朋友,你们要知道,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我也无比的期待新一轮身份牌大赛的到来!”

“这一次,为了给大家呈现一次永生难忘的大赛,我们准备得更加充分,也新加了不少刺激的情节!虽然,大赛的过程会变得更加复杂,但是,它的紧张刺激,激动人心是绝不会改变的!”

“而还有一样未曾改变的!是我们的初衷身份牌大赛的优胜者,拿到王之席位的那个人,将收获至高无上的荣誉!到底,谁会挑战成功,成为新的王呢!终于,在今天,在这铜环北部的丛林赛场中!”

说着,财大师慢慢地放下了手,两手贴在身前,格外霸气地喊道:“我来了!”

随即,他又一手指向了丛林,指向了所有正徐徐入场的参赛者,接着喊道:“他们来了!”

最后,他两手展向天空,用接近破音的声线,嘶吼道:“身份牌大赛,来了!”

“所有的参赛者,去追逐吧!去改写自己的命运吧!”

第087章 谁是猎物(一)

命运,真的能改写吗?

有些人的答案是肯定的,但也有些人的答案是否定的。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你在心中给出了怎样的回答,但不管的答案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你都务必要明白,所有来参加铜牌大赛“丛林之王”的人们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前者。

他们无比相信,他们也只能相信。

就在财大师那句久违的开场白掷地的一刹那,铜牌大赛赛场内再一次轰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但这一回,他们的对象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财大师了,而是陆陆续续踏入到丛林之中的参赛者。

一共九十六位参赛者中,男女皆有,但总体上,男占七分女占三分。人群之中,绝大部分都是从银环下来,被生计所逼迫参赛的普通人,他们心里很清楚,凭他们的本事,要想拿到“王之席位”,根本是一件概率为零的事情。

或许有人会觉着,拿“概率为零”来形容过于夸张,毕竟这世上就没有绝不会发生的事情!哪怕概率低至零点零零零一,也不代表奇迹不会降临!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只因这身份牌大赛本质上就不是一项公平的大赛,那剩余的百分百全落在了另一群人的身上。

徐徐前进的队列之中,有一部分人,旁人只用一眼便看出,他们的存在绝不普通。

他们总数十二人,其中,四人壮如一头巨兽,每一步下来都让人心颤;四人显得短小精悍,可刀枪剑棍拿在手上,随手一摆,气势丝毫不输阵;还有四人看似身材寻常,但都各披着一件斗篷,上面分别写着“东西南北”四个字,走起路来都自带着一股霸气之风。

不仅如此,从他们身上的装备来看,用于攻防的武器与护具该有的都有,而且做工都甚是精良,不是紫级的,也是淡紫级的。而他们身旁的普通人,身上都只有一件轻薄的官方参赛服,手上也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只能在丛林里捡一些散落的装备。当然了,捡来的装备质量都极差。

待到这十二位样貌各异,身材相差甚大的参赛者慢步到丛林中心,人们才会恍然意识到,原来所有的掌声与欢呼都是给他们几人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拥有旁人没有的装备?

其实,他们曾经也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参赛者,但是他们与那些折戟于此的普通人不同,他们都至少参加过两场铜牌大赛,也都是赛后为数不多的生还者。而他们这一身装备,一部分来自于处在他们背后的赞助者,还有一部分则来自于被他们打败的对手。

虽然,他们最终都没能拿到代表着成为优胜者的“王之席位”,但由于他们一路以来的杀伐果断,对待猎物从不手下留情的缘故,使得他们在身份牌大赛的进程中收获了越来越多的狂热粉丝。

观众们更是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十二生门”,象征着,要想在这铜牌大赛中生存下来,就必须跨越十二道代表着生死的门槛,赢得十二个“不是生即是死”的挑战!

十二生门的存在,仿佛是在警告着那些想要取得“王之席位”的人们:千万别好高

骛远,千万别掉以轻心,还有,千万别对自己抱有过多希望。

偌大的丛林里,此时,中心处正缓缓升起了一座弧形的石坛,坛上又有十二个圆形石墩,底端分别刻着十二个绰号。

入口处,门闸轰然落下。

“砰”的一声巨响,十二生门好似受到了指令般,同时站上了属于自己的石墩,缓缓转过身来,面向了观赛台。

就在他们站定后不久,赛场云端的主控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位身披棕色皮衣,白色绒衣打底,下身穿着牛仔紧身裤的主持人,他手持着金色的麦克风,一道射灯打来,他即兴高采烈地跳上了舞台,只见他猛然抬起了左脚,踩在了音箱上,随后又一手指向了观赛台,用着激动人心的语气喊道。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观众朋友们!非常高兴,我们终于再次在铜牌大赛的现场相遇!让我听听你们的欢呼,好嘛!”

赛场里,顿时欢呼不止。

“大声地喊出我的名字!”他将麦克风转向了观赛台。

一时间,人们越来越有节奏地齐喊道:“何老师!何老师!”

听着人们的欢呼,这位名字就叫“何老师”的主持人顿时面露欣慰的笑容,他朝着人群挥了挥手,笑道:“我真是太喜欢你们了!如果可以,我喜欢你们所有的欢呼只为我一人!但是,现在,请高举你们的双手,再次把掌声送给我们勇敢的参赛者,十二生门!”

骤然间,十二道射灯直打在了他们十二人身上。虽然观赛台离石坛较远,人们也只是依稀看见他们的身影,但这并不能阻碍人们的情绪越发高涨,甚至有不少人拿出了手幅,大声呐喊着他们的名字。

趁着人声鼎沸之际,何老师也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叠手卡,想着再确定一边他们的绰号,待会儿介绍时千万不能念错。可与往日的沉静淡定不同,在瞥了一眼第一页的概要后,他竟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好似看见某种让人百般困惑的东西。

而同一时间,剩余的八十四位参赛者也全都入场完毕,他们集中在了丛林中心处的石坛前,都翘首仰望着悬浮于上空的大屏幕。

…………

运载舰内,正暗涌着一股紧张感,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两眼死死地盯着伞包不放。

唯有秋琼好似处在状况外一般,注意力全在影像装置上,忽然,只见她皱了皱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手拍着徐天的胳膊,沉声道:“那十二生门看起来不太好对付,徐天,他们又是什么人呀?”

徐天抹了抹额前的冷汗,一脸为难地道:“许小姐,你别问了……抢到降落伞再说吧……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你悄悄其他人,哪有你这样的……”

秋琼呵了一声,镇定地回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们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了。”

徐天扶额摇首,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这和心理素质有啥关系……你能如此淡定,还不是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那些参赛者为了活下去,有多么的不择手段……”

“你在说啥呢?”

“没……什么也没说……”徐天抬头看了秋琼一眼,又沮丧地叹息一声。

“哎呀,你别这么绝望嘛!”秋琼眼看着那十二生门身上的装备,忽而浅笑了一声,一脸自信地道,“相信我,十五天后,活着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俩!”

“唉……”徐天微摇着头,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下场,“疯是真疯,癫是真癫……”

就在这时,站在机舱最深处的守卫官忽然大喝“开锁”一声,所有人座位下方的锁扣随即“咔”的一声解开。

徐天心中猛然一颤,双眸尽是惊慌的,正欲站起身来时,却只见一道黑影从身旁一掠而过,直冲手推车而去。他的视线完全没有跟上她的速度,待他再定眼一看时,那黑影已经回到了自己身前,将两个伞包递到了他面前。

徐天惊得猛地刹住脚步,差点直接双膝跪了下来。

“来,给你一个。”

…………

渐渐的,观赛台上又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唯有零星几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时喊出了几声。

主控台,只见身为主持人的何老师缓缓放下了手,咧嘴喜笑着,字正腔圆地道:“亲爱的观众朋友,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对你们来说,早已不陌生。但是,在今天,我还是要再次向你们隆重地介绍他们!”

话音刚落,弧形的石坛上,骤然熄灭了十一盏灯,只留下最左边的一道光。

白光之中,是一位身着黑色蝙蝠衣,脚穿钩爪鞋,头戴尖耳帽的男性参赛者,他的身形在十二生门中相对比较矮小,整个人肥肥胖胖的,肚子更是圆鼓得像一颗球。他的左手上拿着一个方形的银色装置,右手上拿着一根可伸缩的小铁棍,棍子末端可见一个散着紫光的发电器。

“虽然排在十二生门末位,但他的实力却不容小觑,他是月色之下的潜伏者,午夜蝙蝠!”

一声咆哮,他便遁入黑暗,不见了踪影。镜头左右转了三圈,最后匆匆往上一抬,画面里,只见那午夜蝙蝠倒挂在了树杈上,微合着双眼,似乎是在等待夜幕的降临。

紧接着,下一盏灯亮起了。

朦胧的光辉中,是一位身着灰色背心与红色短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人字拖的光膀子壮汉,浑身上下的肌肉线条十分深刻,而且他的块头在十二生门中也算魁梧。一头棕色的长发随风飘动,额头宽大而浑圆,一双红眼里时而放射出犀利的目光,配着他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蒜头鼻,乍眼一看,他就像是一头被打塌鼻梁的雄狮。而就在他那壮硕的手臂上,竟还戴着一套骨骼装置,显然是为了增加他的力量。

“追捕,是他的本性!他的眼中,永远都只有猎物!不管正对他,还是背对他,他都一样要将你撕碎!他是凶残的代名词,红眼猎狮。”

洪钟般的吼声骤然响起,只见这头红眼猎狮冲到了一块大石前,双臂环抱起石头,在自身的张合力以及那骨骼装置的增效作用下,竟把那石头压成了粉末。

这时,再下一盏灯亮起,可白光之中却不见人影。

第088章 谁是猎物(二)

“噢?她在哪呢?”

一时之间,观赛台上,惊呼声此起彼伏,人们纷纷瞪大了双眼,把整片丛林扫看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所有人的心绪都紧张到极限的一刹那,云端上突然传来“飕”的一阵疾风声,人们立时仰头望去,眼看着一只身形苗条的雌鹰冲破了白云,像一颗导弹般,朝着自己的方向俯冲直下。

“不可思议!她是什么时候跑到天上去的!糟糕!她没有减速的意思!快躲开!快躲开!”

观赛台上的人们顿时大惊失色,慌张又紧急地往两边挪动。可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还没迈开两步,她便俯冲到了观赛台前。

“唰唰”两声巨响,一阵迅猛的狂风扑向了观赛台,可一切却安然无恙。

人们惊恐万分地望向空中,却见那只雌鹰高贵冷傲地望着大地,双臂下的机械翅膀“噗噗”前后挥动着。如此惊艳的出场,虽说着实是把人吓得不轻,但当人们反应过来后,都无一例外地高声叫好。

炽烈的阳光下,可见她从脚底到头顶都装着银色的机械,十来个小孔时而喷出紫色的火焰。这身机械套装与懒惰镇的智械又不同,它的内核中并没有智能处理系统,也就是说,它的运转全靠人为调动。

一头干练的短发,显出了她的爽直个性,可她本身的身形相对较小,使得她缺点威严的气质。而就在外加了这身机械套装后,她的个头立马高大了两倍,悬立在高空中,竟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突然,她猛然挥动那双宽大的机械翅膀,转身朝着石坛而去,身后的斗篷飒然甩动,印在正中心的“北”字清晰可见。

“瞧准了目标,便是一击即中!无论你躲到何处,她的目光迟早会锁定你!颤抖吧,人们!她就是一个冷血的捕食者,机械苍鹰!”

…………

“哇!我喜欢她这身机械!”秋琼兴奋地叫道。

徐天两手抱着伞包,先是呆呆地看了逐渐疯狂的人群两眼,随后又惊讶地望着秋琼,憨憨道:“许小姐,你怎么办到的?”

“啥?”秋琼疑惑地眨了两眼,回道,“很简单啊,就跑过去,然后拿回来。”

“你……我是想问……你的动作,怎么忽然那么快?”

“很快吗?”

“快!我都没看见你怎么过去的!刚一回神,你就回来了!”

“这个……可能是我还在懒惰镇的时候,和我两个好伙伴,芙蕖和姜蔓,在演武场里经常跑东跑西地抢目标,要是慢一两步,目标都被他俩抢走了。所以,刚才那守卫官一发令,身子就条件反射一样,不由自主地冲上去了。”

徐天怔了一怔,心想道:“芙蕖和姜蔓是谁?演武场又是什么地方?以她刚才的身法,一点也不像一个普通女孩,而像是一个练武之人!可我听说,懒惰镇的人都极其的慵懒,哪会有心思去练拳脚呀!难不成……她其实是一台智能机械!”

忽然,秋琼一掌拍在了徐天脑壳上,一脸嫌弃地道:“你又在想什么呢!我发现你有好多心理活动噢!”

“糟糕!居然被她看出来了!”徐天在心中惊呼一声,急忙摆了摆手,尬笑着摇了头。

而这时,秋琼已经迫不及待地穿好了伞包,摁下了安全扣,一整套的动作下来是潇洒又自然。

一旁的徐天彻底傻眼了,只因他捣鼓了许久,仍然分不清这伞包哪一面应该朝外,哪一面又应该朝人。

“许小姐,你真是神人……都不用思考的,就学会了怎么穿……”

秋琼的注意力仍是集中在影像装置上,但听徐天这么一说,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见她浅浅一笑,柔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我第一回碰到吧,但又好像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呵,还是我来帮你吧。”

…………

在那绵绵不绝的欢呼声中,机械苍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石墩上,就在那双机械翅膀收回斗篷里的一瞬间,第四盏灯亮起来了。

而与刚才那引起轰动的出场方式不同,这一回,他的出场要显然静默了许多。

铁脚狗熊,一个能让整个赛场霎时间鸦雀无声的存在,他光是站在那射灯下一动不动,离他最远的观众的心中都难免泛起了阵阵畏惧与不安。

他的身形要比那红眼猎狮高大一圈,紧握双拳时,拳头有一个沙煲那么大。可他的样貌却与红眼猎狮全然不同,他留着一个又大又圆黑色爆炸头,更值得一乐的是,如此蓬松的头发竟然还被他修剪成了一个哈着嘴的狗脸。

看得出来,他应该非常喜欢小狗。不仅发型是狗,就连他身上的一件黑色短袖,正面上都写着一个大“狗”字,而背面则写着一个大“熊”字。相比较而言,他的下身要简单许多,只穿了一条普通的紧身裤。

可是,若只是一条紧身裤,他也不至于叫“铁脚”。他之所以拥有这个绰号,是因为在他的双脚上同样加装了一套骨骼装置。看起来就是几根铁管的样子,但实际上,它不单单使他的移动速度增加几倍,还让他的弹跳力以及踢腿力达到了他个人的极限值。

“体型与速度的结合体,他的每一次冲击,就像是抱着炮弹在前行!他是人型的轰炸机,铁脚狗熊!”

一声冷哼,骨骼装置的指示灯才刚刚亮起,他即已冲出去了十丈远,眼看着就要撞到树上去了,可他仅仅是微微侧身,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

“轰!”

一颗高大的树被他拦腰撞断,徐徐倒在了地上。石坛下的参赛者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受他这么一撞,没有被撞得五脏齐飞与血肉模糊,已经算是幸运了。

正巧的是,午夜蝙蝠就挂在那棵树上,可他并没有一丝惊慌,只是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随即“噗噗”煽动起他那双轻薄的黑色翅膀,全程眼睛都没有睁开,便朝着旁边的另一颗高树奋力一跃。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竟然又稳稳地勾住了树杈,随后又缓缓合上了蝙蝠衣,安然无恙地倒挂着。

观赛台上的人们无不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屏幕,许久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零零碎碎地鼓起了掌。

而就在这时,第五盏灯亮起了。

这一回,白光之下,又是一个身高相对矮小的人,可与那物业蝙蝠圆滚滚的身体不一样的是,他的身形可用“骨瘦如柴”来形容,甚至看上去有点像刚脱了水般的干瘪状态。虽然整个人瘦得像是一张纸片,但他的四肢与脖子却异常的修长,在身穿着一声青绿色的连体服,以及瞪着一对发黄的大眼睛的影响下,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一只穿了衣服的螳螂怪。

而且,那青绿色的连体服又紧身又别扭,加上他那看起来孱弱无力的身躯,让人不禁以为,他来这里全是为了充当笑料的。

但谁料,正当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时,他忽然抬起了右腿,抵着胸口,同时抬起了微微弯曲的胳膊,两只手紧紧抓起拳头,仅露出一根食指,游动在身前。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正是象形拳的一种,螳螂拳。

一出拳,观赛台上的人们顿时闭嘴了,只因他连打了三十六拳,可人们居然连一拳都没看清。唯有当大屏幕上回放起他出拳的慢动作后,人们才恍然醒觉过来,谁要是站在他面前,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谈还手了!

“绿色,是他的保护色!在这遍布危险的丛林里,千万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他是隐藏于草丛里的猎手,快拳螳螂!”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背着两把长刀,可他只顾着打拳,却没有舞刀的意思。这不禁引起人们的遐想,试想,若他的快拳配上那两把长刀,他岂不成了一台人型碎肉机!

…………

“午夜蝙蝠,红眼猎狮,机械苍鹰,铁脚狗熊,快拳螳螂……”秋琼反复念了两遍,好让自己记清楚他们的名字。

穿好了伞包后,徐天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眼瞧着还在争抢的人们,心头渐渐生起了一股优越感。

他心想道:“虽说这许小姐老是一副隐瞒着许多事情的样子,让人摸不透她的底细,但待在她身边,总没坏处吧!而且,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从她的生发中可以看出,她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说不定啊,跟着她,还真会有一线生机

!只要……”

一想到这,徐天不禁暗暗窃喜,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又傻笑什么?”

“笑?没……没有啊……”

“哪里没有?你刚才就在笑啊!”

“我……”

秋琼一脸不解地上下打量了徐天两眼,随后又摆了摆手,回过头去,全神贯注地看着影像装置。

“午夜蝙蝠,红眼猎狮……”

徐天心中一沉,继续说起他刚才没说完的心声:“只要她别去招惹那十二生门就行……找个地方躲起来,有人来犯,就打发他们走……熬过了十五天,就得救了……”

然而,若是秋琼在此刻坦白她的想法,估计徐天当场便要惊吓得昏死过去。

“这十二生门真不好对付,但逐一击破,应该没有问题。怕就怕在,他们一起上……秋琼,你得相信自己,为了活下来,为了能回去,你必须赢!不管是十二生门,还是二十四生门,你都必须把他们踩在脚下!可是……”

赢,想想便知道,并没有那么容易。

毕竟这十二生门,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捕猎手,在他们眼里,那些被抓来当炮灰的人,根本连一个猎物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一份免费的午餐。

既然都是免费的东西,那在他们贪婪镇镇民的观念中,哪有不占便宜的道理。所以,不光是那些普通的参赛者对炮灰们有着浓厚的兴趣,他们十二生门更是“走过路过绝不错过”。

然而,若让他们自由地猎杀,那整个赛场里的猎物都将被他们独占,那对普通的参赛者来说太不公平了。

所以,铜牌大赛里又有一个奇怪的规定:一天之内,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十二生门每个人都只有一小时零五分的行动时间。唯一比较特殊的是午夜蝙蝠,他的行动时间相对较长,为晚上九点开始直到次日清晨。

这也就意味着,在不同的时间段里,猎物们将面临形式不同、强度不同的追捕。同时,这也说明了,唯有充分了解十二生门各有的特点,才更有把握躲过他们的捕猎,也更有机会活到最后。

“可是,我根本不了解他们,徐天又一问三不知的……我该从哪里弄来他们的信息呢……”这正是秋琼现下唯一担心的。

…………

拳风骤止的一刹那,第六盏灯立时亮起,不知不觉间,光束已经来到了石坛中央。

而这一回,站在石墩之上的,看起来是一位正常人,他既不高也不矮,既不壮也不瘦,他只是身着一套紫级的保护服,赤手空拳地站着。他的样貌也平平无奇,浑身上下唯一的亮点,便是他披着的一件灰白色斗篷上,正中心处印着的一个飘逸的“南”字。

“噢!好好瞧瞧,多么潇洒的一个‘南’字啊!只不过,光有一个‘南’字,怎么够呢!要想在这铜牌大赛立足,实在太难了!”

话音刚落,他便走下石墩,缓缓弯下了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忽而一阵低沉的咆哮,只见他双手双脚同时猛然发力,撑起了身子,随即像一头奔走的猎豹般,直冲入人群之中。

那些普通的参赛者立时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朝两旁躲去,给他让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转眼间,他便穿过了人群,一步跳到了两米高的石山上,面朝着观赛台,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发出一阵极为渗人的嘶吼声。更让人立马清醒的,是他的大口中,竟有两颗手指长宽的锋利獠牙。

紧接着,他猛然举起了双拳,重重地向下打去。谁也没想到,那两米高的石山居然被他生生一分为二!

“我的天呐!没有武器又怎样,有这一双无坚不摧的重拳,谁又敢惹他呢!而且,瞧他这如野兽般的身姿,根本没有人可以躲过他的致命冲刺!他就是速度型的捕手,重拳猎豹!”

一时之间,观赛台上的观众们整齐地“哇”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前六位已经介绍完毕,但我相信,大家和我的心情还是一样的,远远还没有看足瘾!各位,不用焦急,不用烦躁,接下来,重头戏来咯!”

第089章 谁是猎物(三)

“重头戏?”

秋琼一怔,不由得紧锁起眉头,心里顿时多了几分不安。她想着,前六位的速度、力量、高度、敏捷等等的能力已经足够出众了!难道,后六位还要比他们更强吗?

这时,徐天偷偷瞥了秋琼一眼,见她一直保持镇静淡定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愁绪,便立马明白了,其实她并非什么也不在意,也并非是绝对的自信,什么都不怕。

而她一直保持从容的理由,仅仅是不想让身边的人为她担心而已。

“许小姐。”徐天轻声唤道。

秋琼并没有立刻应他,而是仍然呆呆地望着影像装置。

徐天一时纳闷了,心想道:“一次两次没听见也就罢了,这许小姐怎么好像耳背了一样,老是没听见别人喊她呢?”

“许……许小姐?”

“嗯?”

秋琼整个人犹如触电一样震了一下,才猛然反应过来,此时的自己已经改名换姓了。虽说她已经时不时就提醒自己一番,可稍稍一分神,又会把这回事给忘了。

只见秋琼不动声色地藏起了所有愁绪,那柔和如水的双眼渐渐转向了徐天,嘴角微微上扬,浅笑着道:“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徐天顿时傻眼了,光张着嘴却许久没有出声。原来,他只是忽然想唤她一声,根本就没想好要说些什么。

两人互望着对方,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

“你到底有没有话要说呀?”

“有!”

“那你说呀!”

“我……我就想问问……许小姐,你……”徐天心里打起了雨点鼓,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让附近的空气瞬间更家僵硬的问题,“你有想过家吗?”

秋琼一愣,脸色黯然地道了声:“家?”

“对!”徐天立马激动了起来,“我超想家的!尤其是被送到丛林禁地后,我是越来越想念!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去……”

运载舰内,逐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穿好了伞包,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来也奇怪,以往伞包都是不够分的,总有几个倒霉蛋要摔成肉泥。可是今天,不知是上面的人良心发觉,还是守卫官稀里糊涂弄错了,伞包不但人手有一个,竟还多出了两个。

虽然每个人都为此而感到庆幸,但这终究只是短暂的开怀,不过半分钟后,他们喜悦的眼神又变回空洞且灰暗。而那伞包好似忽然间变成了一块能压垮他们脊椎的巨石,只见他们统一地垂下了头,相继深长地叹了口气。

沉郁的气息很快便蔓延至秋琼全身上,她也渐渐不由自主地垂头丧气了起来。只不过,让她心烦意乱的,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徐天挑起的话题。

“许小姐?”见秋琼的神色越发黯淡,徐天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连忙摆了摆手,怯怯地道,“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的……”

秋琼摇了摇头,用最平淡的语气回道:“不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连自己的家在哪,都忘了……”

“啊?你的家不是在……”

“懒惰镇?没错,那里确实是我现在的家,他们也都是我的家人,给了我家一般的温暖。有几个晚上,我也特别想念他们,雪姨,小诺,姜蔓,莫清言,勤奋和懒惰,还有顾城子……有了他们的陪伴后,我也很少思考这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啊?”

“我真正的家到底在哪……如果可以,我也很希望有机会去想念它,可直至今日,我还是没有想起来…

…”

“许小姐,原来你不是懒惰镇的人啊。”

秋琼皱了皱眉,微微点了头。

“难怪我见你一点都不懒惰!可是,你先前跟南宫长官说……”

秋琼双目暴睁,心想道:“南宫思远!糟糕!我怎么不知不觉把真话给说出来了!要是被人知道我亲口承认了,那还得了!”随即,她怒放凶光,吼道,“徐天,你这是在套我话吗?!”

徐天吓了一跳,无辜地举起了双手,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许小姐,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刚好讲起这个话题而已……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嘴很严实的,绝对不会把你今天说的内容讲给别人听!我发誓!”

“发誓有什么用!你们男人的誓言,说变就变!还不如现在找根线,把你的嘴给缝上!”

徐天背门一凉,两手赶紧捂住了嘴,万分惊恐地摇着头。

就在这时,影像装置里响起了一阵欢快的乐声,秋琼心中一颤,立时扭头望去,却惊讶地发现石坛上的光束已经打到了最右边,而镜头一转,画面又回到了主控台前,给到了那名叫“何老师”的主持人。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他两手握着那金色的麦克风,向着镜头微微一笑,铿锵有力地道:“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十二生门我已经为你们一一介绍了!大家是不是都很期待他们在这一次铜牌大赛中的表现呢!不用着急,广告之后,更加精彩!”

“什么?!这么快就完了!”秋琼气得一跺脚,吓坏了运载舰里的所有人,“后六位是谁啊?我一个都没听到!徐天,你知道不?”

他们不约而同地扫看了她一眼,都觉得她十分可笑,心里都大致想着:这小丫头也不看清楚现在什么状况,居然还有心情去关心那十二生门!而且还是实力排在前列的那几位,要知道,他们这些当炮灰的,一旦落到丛林里,必然会引起参赛者们的追赶,估计还等不到那几位出手,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一位地中海大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好心劝道:“丫头,那东西不是我们该看的,你还是乖乖低下头,别看了!好好回忆一下,这辈子那些让你开心快乐的事情吧。”

“老头,你什么意思!”

“哎,你骂谁老头呢!我还年轻!”

“你还年轻?你要是有年轻朝气的话!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还好好回忆,我才不会回忆!”

错过了能活命的信息,任谁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许小姐,你生气……”

“都怪你!”秋琼甩了徐天一脸的坏脸色,怒道,“无端端找我聊天干嘛!现在好了!都不知道那后六位是些什么人!万一碰上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躲!”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大笑连连。

“躲?她居然想躲!”

“哈哈,不愧是个小女孩,实在是太天真了!就凭她,还想去挑战?”

“对啊!他们可不是吃素的,都是冷血的捕猎者,怎么可能给机会你躲!”

“可不是!那怪物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啊!还是认命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们说得越来越重,也笑得越来越欢。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十分清楚,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欢笑了,所以渐渐的,能有多开怀,他们就笑得有多开怀。

徐天摸了摸头,耷拉着嘴角,满脸愧疚地道:“许小姐,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秋琼撇嘴摇了摇头,沉声道,“徐天,你听好了,我们下去以后,得马上找个地

方躲起来!然后,想方设法弄清楚那十二生门的弱点!”

“弱点?许小姐,你想干嘛!你该不会是要去招惹他们吧!”

“哎呀,我不是非要去招惹他们!能躲的话,当然是最好了!可若是他们找上门来,我们得有对策去应付他们呀!”

“应付他们?唉,许小姐,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其实,那何老师说得夸张了,他们平日里不会随便攻击人的,除了那些想要拿到王之席位的人!他们的作用,就是拦住那些有勇气又有能力的人,保证那王之席位谁也拿不到!我们呀,就找个偏僻些的地方,防着那些参赛者就行了……”

秋琼一愣,一掌拍在了徐天的胳膊上,喊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也没问呀……”

秋琼的心绪顿时明朗了许多,起先她还以为,要想活到最后,熬过这十五天,就必须赢过他们十二人。可现在她知道了,是那些想拿到“王之席位”,从而得到免费的饮用水供应,以及自此一生荣华富贵的人,才会经受他们的挑战。

而她只想单纯地想活到最后,所以她也就立马接受了徐天提议躲在一个偏僻且较为安全的地方就好了。

“那十五天后,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秋琼多心问了一句。

“出去?”徐天呆呆地摇了头,平淡地回道,“当然不是,所有生还者可都要被送到禁地里,充当下一次大赛的炮灰啊。我们在夜里碰到的那帮人,就是生还者。”

“什么?!”秋琼立时仰面朝天,一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

死了,自然是魂尽于此;可是,居然连生存下来了,也逃不出这鬼地方?

这可把秋琼给气坏了,她的脑海中才刚刚生成一些美好的设想,但顷刻间,所有的美好都化成了一滩滩泡沫,无需触碰,便破裂成灰。

而就在这时,广告结束了,何老师又出现在荧幕里,他仍然笑面如春的,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却给所有人带来了一个“最坏”的消息。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欢迎回到铜牌大赛的现场,我是你们的何老师!几分钟后,角逐就要正式开始了,请拿出你们最热烈的掌声与欢呼,敬请那一刻的来临!”

“不过,在正式开始前,我要向大家宣布此次铜牌大赛的一个新规则。此次铜牌大赛,将不是异常单调的生存游戏,我们要把它变成一个彻底的追逐游戏!所以,在猎物之中,我们增加了一个金猎物!谁要是能活捉他,便能拥有直接挑战‘王之席位’的权利!你们说,爽不爽!”

丛林里,所有的参赛者齐声欢呼:“爽!”

就连那十二生门,一听这新规则,都互相望了一眼,暗暗地摩拳擦掌。要知道,他们要是想再次挑战‘王之席位’,也都必须经过其余十一人的阻拦,但若是能抓住那个金猎物再度挑战“丛林之王”,这一次,他们可都有必胜的把握!

“好!那我们来看一看,谁会是成为本次铜牌大赛的金猎物呢!请看大屏幕!”

说罢,大屏幕上便弹出了所有炮灰的正脸头像,并随即开始飞速地滚动。骤然间,运载舰里气温降至了冰点,每个人都抖抖颤颤地拽着伞包的绳子,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发自心底的恐惧定住了身躯。

眼见着相片滚动得越来越慢,所有人的心都渐渐悬到了喉咙顶。突然,一声“铛铛”声响,画面定格在了一张长相清秀又可爱的姑娘头像上。

“哦!这不是最近的风云人物!那个让南宫长官主动俯身的姑娘嘛!她的名字……噢!原来叫许娜娜!恭喜许小姐!”

第090章 谁是猎物(四)

“噗!”

老许猛地一口水喷在了一路人的身上,那是他辛辛苦苦攒了一个星期的钱才买来的低价劣质水。虽然水中带着一股浓浓的塑胶味,让人难以入口,但他实在是口渴难耐,还是强忍着恶心灌了自己一大口。

可现在倒好了,水还没过喉咙,就全给喷出来了。

“你有毛病啊!”那路人立时顿足,大骂一句。

“不好意思,实在抱歉,我……我给您擦擦……”老许连连弯腰道歉,同时放好了水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脏兮兮的手巾。

就在毛巾伸到那路人身前的一刹间,他显然是被那条肮脏的手巾吓了一大跳,匆忙往后退了三步,并且猛然抬起手来,挡住老许继续靠近。

“你别过来!你这送外卖的!滚远一点!”

老许一怔,心里顿时冒起火气。

“送外卖怎么了!要不是回不去,我才不愿意留在这里呢!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废话呀!还让我滚!我没让你滚就不错了!”

然而,以上只是老许的心里话。

面对如此出言不逊的人,老许才不愿意跟他们客气,要是放在懒惰镇上,他一拳便打过去了。但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有太多的顾虑束缚着他的手脚,即便他再怎么怒火冲天,再怎么冲动想动手,他也不得不沉下一口气。

一来,老许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罚金了,他这一天天累死累活的,每日都送了上百单外卖,攒下来的钱也只勉强够缴纳罚金分期的最低线。因此,他可不敢再惹上一点麻烦。

二来,老许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被银环警卫官们监视着,就在刚才他递出手巾的一瞬间,站在马路对面的两位便衣警卫官立时把手伸到了腰间,紧紧地握住了电枪的枪把,随之准备把他电晕。也正因此,一时之间,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刚刚屏幕里的内容,那张镶着金框的姑娘头像,着实震惊到了他。霎时间,他的心绪乱成了一团麻,脑海中更是弹出了无数的疑问,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待在这里,他必须找到一个知情人,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那个人,只能是南宫思远。

“抱歉,实在对不起,不知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老许诚恳道。

那路人一手拍了拍衣服,随后上下打量了老许两眼,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淡漠道:“算了。你送外卖也不容易,我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了,滚吧。”

一听此话,老许的肩头仿佛卸下了两块巨石,整个人立马变得轻松了许多,想道:“是你叫我滚的,那我现在就滚。”

老许双手抱拳,再次深深地鞠了个躬,喊道:“好嘞!多谢体谅,感激不尽!”说完,他便立马跨上了自行车,一溜烟地离开了现场。

转眼间,老许便来了跨层电梯,心中无比着急不安地推着自行车,快步踏入电梯里。如今的他显然是习惯了这种极速的转移方式,尽管整个人宛如被上下拉长了,他也面不改色,默不作声的。在听到播报

声“银环中层”后,他便立马上了自行车,朝着南宫思远的住所飞奔而去。

可是,当老许找上门来时,南宫思远早就“离家出走了”。而由于南宫思远走得实在太急,所以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咚咚咚!”

“南宫,开门!”

过了许久,门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在银环警卫所?

正想着,老许抬手一看表,惊呼道:“对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老许立马转过身来,正要迈步跑开。可就在这一霎,南宫思远的家门忽而咿呀打开,老许仓促收住脚步,回头一看,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妖娆女子出现在了门边,她肩靠着门框,一手抵着铁门边,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精神,摇头晃脑的,连打了两个哈欠。

她睡眼惺忪地打量了老许一眼,喊道:“送外卖的?我没点外卖啊……你走错了……”她随即合上了眼,顺势就要把门关上。

老许是彻底看傻眼了,他是万万没想到,那看起来正经严肃的南宫思远,居然还会金屋藏娇!而且还是这么水嫩漂亮的小姑娘!

但见门要关上了,他便立马回过神来,伸出了一脚插在了门缝间,并用身子抵住那铁门。

可更让老许没料到的,是他上身才微微发力,那铁门竟朝屋里猛然弹开,把那妖娆女子生生撞飞了三米远!

“嘭”的一声,她趴倒在了地上,额前肿起一个大包,顿时不省人事。

老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慌慌张张地入门查看她的状况,但一入门,他便闻到了满屋子的酒味。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还活着,老许便马不停蹄地把她背了起来,想着把她搬到南宫思远的床上去。

然而,床边满地都是空酒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老许只好小心地扫开瓶子,好不容易才把她放到床上。

望着这昏睡中的妖娆女子,旁人或许会起贼心,二话不说便要动手动脚。可老许的心被姜蔓占据着,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两手插着腰间,气喘咻咻地道了一句:“这到底是谁啊……南宫那家伙,哪去了……”

…………

运载舰内,所有人忽然哄堂大笑了起来,其中唯有秋琼与徐天同时惊愕住了,如同两尊石像般,过了许久仍是一动不动。

“金猎物?开什么玩笑!”徐天暗骂着,“这又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让所有人追捕一个人,那和把枪口摁在她头上有什么区别!如此一来,不仅那些普通的参赛者和十二生门不会放过许小姐,而且,对这帮当了几回炮灰的人来说,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还正好砸中脑门呀!”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秋琼一人身上,他们的神情更是越发痴狂。

“看什么看!”徐天怒喊道,“你们有没有一点人性啊!他们安排这样一个规则,分明是想用更极端地方式处理我们啊!要是许小姐被抓走了,不知道会轮到你们哪个来当金猎物!”

就在这时,屏幕传来一

阵笑声,徐天扭头望去,只见何老师笑脸盈盈地点着头,缓缓道:“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以及各位勇敢的参赛者们,何老师在此说明一下噢!此次铜牌大赛的金猎物,仅有一个,错过就不会再有噢!”

一听此话,在震惊之余,徐天还觉着被人猛力捶胸了一样,莫名有种要吐血的冲动。不过幸好他年轻气盛,很快便把那口老血压了回去。

而此时,秋琼的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试问,面对人生当中如此“起起伏伏伏伏……”的变化,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保持清醒呢?

也许她就不该到这贪婪镇上来,安生地待在懒惰镇里该有多舒服,多美好啊!

“许小姐?”徐天轻声唤道。

秋琼的脸色完全苍白,就像是突然丢了魂一样,听见徐天的叫唤,她也提不起一点精神了。她缓缓转过头来,双目无神且无光地看着徐天的眉梢,嘴巴稍稍张开,好一会儿了,却只是发出了“呵”一声。

“许小姐,你振作一点!不就是……就是……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带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虽然他们人比较多……但是没问题的!我赌上这辈子的运气,哪怕丢了性命,也会护你周全的!”

秋琼愣了一会儿,忽而眨了一下眼,眼神万分惊恐地直视着徐天的双眼,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徐天的目光尤为真挚,“我说,我赌上这辈子的运气,哪怕丢了性命,也会护你周全的!”

“胡说!”秋琼仿佛被人踩中了尾巴般,整个人立时精神了起来,厉声道,“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你才认识我多久,你了解我的为人吗?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居然说出这种话!哼,你理智一点好不好!”

谁料,一向软弱的徐天忽然直勾勾地盯着秋琼,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绷紧了,仿佛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向她证明,他很理智。

难道这是秋琼的魔力吗?怎么每个靠近她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保护她,甚至因此而失去一切,丢了性命也不怕!

“你这样看着我什么意思!”秋琼皱了皱眉,沉声道,“我秋……我许娜娜,自己的命自己扛,不愿也不想连累他人。所以,如果我真有危险,你可千万别来救我。如果你因为救我而没命,我……我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做鬼也不安!”

“哎呀,你用不着为我不安,我无父无母,在这世上了无牵挂。唯一让我觉得此生不枉走一遭的,就是遇见许小姐你……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多,但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许多我憧憬的东西,也让我明白,原来人是可以不憋屈地活着……”

“你说这些干嘛!我警告你,你别想不开啊!我秋……我许娜娜可不要背负着别人的命过一辈子!所以,你赶紧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就在这时,运载舰内亮起了红灯,地面竟从中线一分为二徐徐向外展开,丛林赛场的样貌渐入眼帘。

忽然,所有人的座椅同时向下一塌,只听见一阵阵惨叫声,机舱内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第091章 谁是猎物(五)

丛林赛场边缘,是一圈高耸的围墙,顶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长钉。在围墙之外,是一条十五米宽的环形沟壑,里头也同样插满了长钉。而更让人为之一振的,是在沟壑以外不远处,立起了一张如同鸟笼的紫光电网。

这意味着,没有人可以从赛场里逃出去!同时也意味着,若是降落在围墙上或是赛场外,必死无疑!

广阔的高空中,徐天不自控地无限翻滚着,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跳伞。按理来讲,在跳伞以前,应该有专业人士告知动作要领与注意事项,然而,从穿好伞包到掉出运载舰的整个过程中,根本就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哇啊!啊!救……救命!”

眼看着越来越偏离丛林,徐天是越发的惊慌,也越发的无力,慌乱之中,他甚至连那条可以扯出降落伞的绳子也抓不住。

“完蛋了。”徐天一边摸遍了全身上下,一遍急切地祈祷道,“我怎么可以这么倒霉!老天爷,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不要连这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也拿走!拜托你,救救我吧!”

想着想着,徐天突然掉入云层之中,漫天的水滴扑在脸上,就像是被人忽然把头摁进了水池里,尽管他费力张开大口,却也只是被连灌几口水,几乎就要“溺水身亡”了。而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仅在一瞬间,那人便帮他停住了无止境的翻转,摆正了身躯。

只听见“噗嘭”的一声响,二人随即俯冲出云层,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调整好了下落的方向,重新朝着丛林赛场加速而去。

徐天勉强眯着眼睛,费力扭头望去,只见是秋琼叠在了她身上,而且她的双脚扣着他的小腿,双手拉着他的双臂,同时向外展开,尽量摆出了一个“大”字。

起先,他还挺纳闷的,心想着,为什么要摆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姿势?可当疾风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身体慢慢适应了坠落的离心感时,他才恍然明白,她这是在帮他克服内心的恐惧。

见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秋琼才欣然拿开了手脚,随后绕着徐天凌空转了半圈。同一时间,她从他的腰间抽出了一条粗线,把绳子末端的圆环在他面前摆了一摆,然后贴在了他的背带上。

徐天惊喜地瞪大了眼,使劲点了点头。

紧接着,秋琼又抓住了徐天的手腕,与他保持平飞下落。在“嗯”了一声后,她随即摆出手势“三二一”,然后低头看了看地面,又指了指自己背带上的扣环。

徐天一脸困惑地歪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她的意思。

一时间,秋琼心中万般无奈,却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嘴巴紧紧地闭合着,说不出一句话,所以,她只能再重复一遍动作。不过这一次,她加大了动作的幅度,也加重了摆动的力度。

徐天呆愣地看了两眼,忽而眼前一亮,总算明白到,秋琼这是在示意他,等会儿看她的手势,在“三二一”之后,立刻拉动绳子,弹出降落伞。

两人相视着,都皱紧了眉头,一个是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对方的指令,而另一个则是在担忧对方会不会出错。

转眼之间,他们便下降到了近八百米的高度。

虽然,秋琼也不记得自己会不会跳伞,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开伞的最佳时机。于是乎,她立时松开了手,渐渐远离了徐天,到了一个彼此都能安全开伞的位置后,才向他比了手势,猛然拉动了粗绳。

“轰”的一声,蔚蓝的天空中,顿时多出了一橘一绿两顶降落伞,皆平稳地向着丛林深处滑去。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正是应该值得庆幸的时候,徐天却是越发的心惊胆战。因为他远远便瞧见,丛林之中,几乎所有的参赛者都在朝他们落地的位置飞奔而去。

“不行不行,得赶紧拐弯!万一落在人堆之中,许小姐怕是被他们‘生吞活剥’得渣都不剩!”

更出乎徐天意料的,是那帮从运载舰下来的炮灰们竟也调转了方向,正朝着他们俩全速飞来。一时间,他们俩就像是那汉堡里的肉片,被上下的两队人马夹在了中间。

徐天慌里慌张地抓着降落伞两头的操纵杆,一通乱动后,稀里糊涂地绕到了秋琼附近。

“许小姐!”他嘶喊道,“好多人啊!上面,下面,前面,后面都是人!”

秋琼见他靠近,连忙拉动操纵杆,快速往旁边飞去。

“徐天,你别瞎弄!这里是天上,不是地下!要是降落伞缠在一块儿,你我都要完蛋!”不过喊了几句,秋琼便觉得口干舌燥的。

“对不起!”徐天仰头闭眼喊道,“但是我们应该怎么办!到处都是人啊!”

秋琼低头再扫看了一圈,不由得皱了皱眉。

其实,徐天说的,秋琼在还没打开伞盖的时候便发现了。那时,丛林里的一切事物都十分的模糊,但却能明显地看见,丛林中有一块无棱无角、若隐若现的黑斑,它一时消失于树荫里,一时出现在入口前,一时又贴着围墙徐徐蠕动。

而空中的那帮人,在掉出运载舰的一瞬间,便立马围住了秋琼。若不是她为了解救徐天而偏离了安全航线,估计那帮人是要手牵着形成一个圆圈,全程围绕着她转动。

然而,早早发现了这一切,又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她人在天上,难有主动权。不管她飘向何处,人们都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她的落点。

“不顾一切?”

秋琼心里一惊,撇嘴冷笑了一下,两眼立时放出了万丈光芒。紧接着,她猛然转过头去,朝着一脸迷茫的徐天挥了挥手,大喊道:“徐天,快拉住你左手边的操纵杆!跟紧我,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绝对安全!”

徐天一呆,心里暗想着:“绝对安全?这丛林赛场里哪像是有安全地方的样子?”

虽然心里百般疑惑,但是徐天仍是乖乖地听从了秋琼的指令,轻轻地拉动操纵杆,降落伞随即向一头倾斜,并朝着左手边拐了一道急弯。

然而,就在摆正方向的一刹间,徐天被眼前景象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出于人的本能,他两手忽然松开了降落伞,整个人蜷缩作一团。

“许

小姐,那里一点也不安全啊!你这是……是在找死啊!”徐天的声线已经完全颤抖。

为了能躲开疯狂的人群,秋琼可管不了那么多,就算降落的位置正好是那十二生门的脚下。

这时,他们的脚尖已经能稍稍触碰树顶了,秋琼回头看了徐天一眼,顿时怒喊道:“你给我抓好操纵杆!准备降落了!听我的信号!然后全力将操纵杆往下拉!”

徐天抖抖颤颤地展开双臂,两手十分无力地握着操纵杆。

越往丛林中心去,脚下的人群便越发的冷清,直到他们全都停下了脚步,秋琼便知晓,是时候该降落了。

“拉!”

两腿擦过树梢,在猛烈的跌宕中,秋琼与徐天穿过了高密的树林,跌落在了软绵的草地上。宽而长的降落赛盖住了二人,他们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伞下钻了出来。

可就在重见天日的一刹那,他们又仿佛落入了乌云盖顶的阴影中。

他们正巧落在了石坛前,十二生门,一个个正翘着手,冷眼放着凶光。

秋琼不禁哽噎一下,视线从左挪到右,嘴里喃喃道:“午夜蝙蝠,红眼猎狮,机械苍鹰,铁脚狗熊,快拳螳螂,重拳猎豹……还有……”

这时,站在靠左位置的红眼猎狮拧了拧脖子,用极其低沉的声音道:“吼吼,猎物掉眼前了!各位,不好意思了,老子待在这鬼地方,早就受够了!今天,老子就先行一步!等你们都出来时,我再找你们饮酒叙旧!不过,吼吼,那应该要蛮久的!”

“嘻~嘻嘻……”一旁的午夜蝙蝠两手抱着肚子,咧嘴大笑了一会儿,笑声极为尖锐刺耳,随后用戏谑的口吻道,“你就是占了出场时间早的便宜,但以你的实力,小心斗不过人家一个小姑娘哟。嘻~嘻嘻……”

红眼猎狮一时怒气上头,两只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午夜蝙蝠,那棕色的长发也随着怒气缓缓飘起。忽然,只见他忽然抓紧了拳头,双拳猛然一碰,击出了一股迅猛的气浪,向四面席卷而去。

“蝙蝠,管好你的嘴!小心老子捏碎你!”

“嘻~嘻嘻……你要是有种的话,那就动手呀!我就站在这里,打我呀!嘻~嘻嘻……”

“你!死胖球!”红眼猎狮咬着牙,恶狠地挥舞着双臂,嘶吼道,“啊!要不是那狗屁协议!老子早就不放过你了!”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嘻~嘻嘻……”

“呵哼,呵呵哼~”

忽而一阵娇羞的笑声打断了吵闹,只见一旁的机械苍鹰举起翅膀,掩着半边面,嬉笑道:“呵哼~猎狮哥哥,离你退场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噢!你若是还不动手的话,那小妹我就不客气了!”

“什么?还剩五分钟?”红眼猎狮抬头望了一眼大屏幕上的时间,气得愤然甩了甩双臂,骂道,“那帮狗腿子,搞那么长的介绍时间,真是浪费老子的时间!”

话音刚落,那血红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秋琼的身上。

忽然之间,石坛前响起一阵“隆隆”脚步声,她转身欲躲,却已经迟了。

第092章 直面挑战(一)

挡?

该如何挡?

躲?

又该如何躲?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那红眼猎狮用力一跺脚,双手猛然一握拳,两臂上的骨骼装置随即“咔咔”收缩调整,频频发出紫色的电光。骤然之间,他身旁的空气都被装置震得全然模糊,唯一可见的,仅有一抹血红的目光。

就在定神的一瞬间,秋琼在脑海里便想好了应对之策:在他起步的一刻,用最快的速度躲到一旁的树后。

可是,降落伞的绳索仍缠绕在身上,别说撒腿奔跑了,连站起来都略显艰难。而且,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一个人躲,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徐天。

无论如何,秋琼也绝不会丢下他。

这时,一滴冷汗顺着鼻梁滑落而下,恰巧挂在了秋琼鼻尖,只见她慢慢眨了一眼,低沉地呼了口气,那滴冷汗便随着暖风打在了草丛里,长草被迫压低了身子。

也就是在这一霎,那红眼猎狮一咬牙,发着一阵“嗤嗤”低吼,同时猛地挥动双臂,一脚踩入了软绵的泥土里近半分,并厉声大喊道:“吼吼吼!好一个金猎物,拿命来吧!”随即,那双臂上的骨骼装置朝后喷射出了一股淡紫色的气体,以助他在转瞬间便完成了起步与加速。

秋琼不禁哽噎一下,立时皱紧了眉头,双目如利剑般瞪着朝她冲来的红眼猎狮。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她对他迅猛的攻势竟毫无反应,仍是一动不动地蹲在草地上。

一旁的徐天可没有她这份淡定,在红眼猎狮还未冲过来前,他便一门心思放在了如何卸掉伞包之上。然而,他越是着急把它卸下来,那绳索却是越缠越紧。到了那红眼猎狮动手时,他身上的绳索已经打了好几个死结,绑得他可谓是动弹不得。

眼看着那红眼猎狮就要到身前了,那许小姐仍是纹丝不动的,徐天是心里着急,却又无能为力。他只能拼了命地扭动身子,用被固定死的手肘撞了撞秋琼的后背,一脸慌张道:“许小姐,快躲开!再不躲就来不及了!”

谁料,秋琼向他微微摇了头,沉声回道:“徐天,我们这情况,躲也躲不及,逃也逃不了。”

“那也不能干待在这里,被他捏个粉身碎骨吧!”

秋琼呵了一声,随后两手抓着草地,直瞪着越来越近的血红目光,咬牙道:“不能躲,也不能逃,那便唯有直面它,让它知道,你的态度,还有你的厉害!”

徐天一呆,惊呼道:“哎呀,都这时候了,还讲啥鸡汤呀!瞧瞧他那身架,你能有他厉害吗?许小姐,不用管我了,你快躲开吧!来不及了!”

话还未了,红眼猎狮便已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之上,抬头望去,眼中只有一片黑压压的身影。棕色的长发随风飘起,乍一看,他就如同一头真的雄狮般,微微弓着腰背,张大着血盆大口,高举起粗壮的双臂,一副势要把猎物摁在身下的样子。

在凶猛地咆哮一声后,骨骼装置上突然升起了一道紫光,从肩膀缠绕至拳头,只听见“啪呲”一声,在释电的一刻间,他的双臂顿时粗壮了一倍,而他的双眼也更是嗜血亮红。

一时间

,丛林赛场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观赛台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嘴鼻,眼中尽是惊恐地盯着大屏幕,仿佛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秋琼,置身于那可怕的双臂底下。

估计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料到,铜牌大赛不过正式开始了几分钟,居然就要上演如此异常极度血腥的杀戮戏码!

他们的心情,也立时从得知新规矩后的欣喜,变成了对那金猎物的同情。毕竟,在他高举的双臂之下,根本没有人可以存活下来,更何况,那只是一位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他这是要把她生生砸死吗?”一位男观众痛心道,“可惜呀!好好一个小女孩,怎么第一个就碰上红眼猎狮呢!”

“唉,”另一位男观众闭上了眼,摇首叹息道,“不看了不看了,那两臂下去,那姑娘怕是要被拍扁咯!等会儿脑浆、肠子、五脏六腑都被压了出来,场面太恶心了!想都不敢想!”

“看那小姑娘长得还挺水灵,”还有一位男观众也表达了他的不忍心,“被那样拍死真是太残忍了!那么多人可选,咋就让她当金猎物呢!”

“说的没错!”坐一旁的女观众点了头,应和道,“就应该换个男人来当金猎物!欺负一个柔弱女子,算什么男人!”

观众们就如同一条引火线,其中几位实在不忍心的观众稍稍起哄,所有人便一点就着,向着主控台齐声高喊道:“取消新规则!取消新规则!”

然而,此时的主控台上,财大师正瘫坐在一顶金棚底下,翘着二郎腿,吃着葡萄,喝着香槟。听见观众们的呐喊声,何老师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他跟前请示,以为他会顺从观众们的意愿,取消这个血腥残暴的新规。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十分平淡地拒绝了撤销新规。而他的脸色也未曾因为观众们的呐喊而阴沉一分一毫,反而像是得偿了某种所愿一般,渐渐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仅仅是为了一个难以入目的场面?还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变得像一头野兽,残暴且无人性?

这样的规则,到底有什么意义?

眼看着双臂就要砸下来了,秋琼忽然凝神,猛地一抓手,急叫道:“喂!你是不是望了刚刚规则是怎么说的!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要把我活捉,看你这架势,难不成真要把我弄死吗?”

咆哮声戛然而止,红眼猎狮心里一惊,整个人仿佛被施了法一般定格住了,那高举的双拳也在刹那间失去了“毁灭天地”的气势,停在了离秋琼的头顶不到五公分的位置。

“还不错!”秋琼轻笑道,“幸亏你能及时收手,要不然的话,拿着我的尸体,你什么权利都没了!”

秋琼这一句话,不单是在警告眼前的红眼猎狮,更像是在提醒丛林内的所有参赛者,以及站在石坛之上的十二生门。

活捉,即是不能对她下死手,谁要是想直接挑战‘王之席位’,就必须保证她好好地活着。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从掉出运载舰的那一刻起,在秋琼的心里,已经多了一份底气。

虽然,她实在揣摩不出那

定规则之人的真实用意,但是,她隐隐地感觉到,这条新规并不是为了让“金猎物”成为众矢之的,而是为了将它从猎物堆里剥离出来,从而更方便地保护它。

难道,这便是这条规则的意义所在?

秋琼也不敢确定,毕竟,她实在想不出来谁有能力绕这么大个弯子来保护她。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条新规确实给她镀了一层金身,她可以利用它来暂时保住性命。

秋琼不紧不慢地往后挪了两步,两手悄然解开了身上的绳索,随后她用力地推了推红眼雄狮的双臂,发现完全推不动,只好在装置旁探出了半个头,冷眼瞪着他,厉声道:“哼,要不是我提醒你,你现在后悔都没用了!还举着手臂干什么,收回去呀!这很容易误伤到我的,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那对大家而言,都不是好事啊!”

“差点就出事了!”红眼猎狮不禁哽噎一下,心想道,“要不是她提醒一句,老子这两臂下去,白给的机会都没了!这辈子,也就别想翻身!”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红眼猎狮一呆,忽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连忙放下了双手,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半步。

顷刻间,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因他们十二生门向来都只有出手,何曾有过收手的经历!而且,像何老师介绍的那样:“追捕,是他的本性!他的眼中,永远都只有猎物!”可此刻,猎物就摆在他眼前,他却要违抗本性,绝不能下手,这真是一种“想得却不可得”的煎熬!

时间越久,他就越是恼怒与躁动,整个人就像是上了发条一般,愈发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的红眼左右晃动着,他的双臂欲动却又不敢乱动。

“呵哼~呵呵哼~”机械苍鹰忽然笑了两声,幽幽道,“猎狮呀猎狮,光站着有什么用呀……提醒你一句,时间不多了哟……要不,交给我来吧……”

红眼猎狮皱了皱眉,低沉地哼了一声,随即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机械苍鹰一眼,骂道:“死婆娘!你给老子闭嘴!”

“呵哼~好大的火气哟……还有半分钟,我看你怎么把她……活,捉……”

“半分钟!足够了!”

红眼猎狮仓促回过头来,期间他预想着,自己一摆正身子,便立刻伸手把她给牢牢抓住。他以为,要抓如此一位柔弱的小姑娘,比抓一只小鸡仔还要简单。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两泥土突然盖到了他的脸上,撒进了他的红眼里!

“啊!啊!谁!老子的眼睛!”他两手捂住眼睛,痛苦地嚎叫着,连退了好几米。

原来,那双红眼,既是他的可怖之处,也是他的弱点所在。

忽然,一阵疾风如刀似剑般呼啸而来,且在风中,还有一阵急促又轻盈的脚步声,隐约带着一股杀气。

红眼猎狮背门顿时发凉,只因那脚步声是朝他而去的,他连忙后撤三步,想要躲闪,可他并没有午夜蝙蝠的本事,根本辨别不出那杀气到底从哪个方向而来。

“啊!”

“砰!”

又是一阵惨呼,又是一位壮汉猝然倒地。

第093章 直面挑战(二)

“噢!我的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强壮的雄狮竟然倒下了!”

随着何老师的一阵惊呼,铜牌大赛的现场再度陷入了沉寂,所有人无不瞠目结舌地望着大屏幕。画面之中,红眼猎狮趴倒在石坛前,口吐着白沫,两眼完全翻了白,而他双臂上的骨骼装置在闪烁了几下紫灯后,“咻”的一声彻底停止了运转。

一时间,不光是赛场里安静得只剩下轻风拂过树梢的声音,整个贪婪镇都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真空的容器瓶里,四处皆是万籁无声。

谁能想到,那红眼猎狮竟会短短的半分钟内,如此“干脆”地倒下!更想不到,他似乎与猎物的角色对调了一样,以一种毫无还手机会的方式倒下!

到底,他是怎么倒下的?

忽然,在一阵沉重且悲痛的乐声中,大屏幕开始回放起刚才发生的整个过程。

红眼猎狮双手捂着眼睛,一边惨叫着,一边往后退。突然,一个人影从画面右方蹿了出来,直冲着他飞跑了两三步,随即全力一跃而起。

“呼哧”,一记飞身侧踢正中红眼猎狮的左肋骨下方,整只脚都踩入了他身体里。

若是他能看的见,此时理应收紧了腹部的肌群,做好了受击的准备,那么旁人出再重的拳,踢再重的脚,在他那壮硕结实的肌肉块前,也不过比蚊子叮咬稍稍有感觉一点。可是,在火辣的刺痛影响下,他根本就睁不开眼!

“啊”,一声惨叫,身形魁梧的红眼猎狮失去了神智,倒在了一双纤细却结实的长腿前。画面缓缓往上抬,渐入眼帘的,是一身脏兮兮的、紫晶矿场标配的工作服,是一头随意披在肩上乌黑长发,是一张清秀又可爱的脸上,装着一对明亮清澈却又锐利凶狠的眼睛。

那是许娜娜的身影,唯有用英姿飒爽来形容。

看清楚了整个过程,观赛台上立时响起了阵阵议论声。

“这这这!我没看错吧!那小姑娘一脚能踢倒红眼猎狮?”

大屏幕上,又回放了一遍。

“这还能看错?就是那小姑娘踢的!想不到啊,她竟然这么厉害。她究竟是何方人也啊?你们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哎哟,刚才谁会关心她呀!根本没有人会留心听她的名字!放心吧,等广告过后,何老师肯定要重新隆重地介绍她!”

“你放屁吧你!我就认真听了,她的名字叫许拉拉!”

“许拉拉?我怎么感觉她不叫这个名字,太奇葩了……”

“咦,我记得,她好像就叫许拉拉。”

“什么呀?真叫许拉拉?”

“对,没错,就是许拉拉!拉拉好样的,拉拉加油!”

“好吧……拉拉加油!”

“拉拉冲啊!拉拉加油!”

轰然间,人们的热情高涨到了顶峰,丛林的各个角落里都能清晰地听见他们越喊越齐的呼声:“拉拉加油!”

此时,仍喘着大气的秋琼缓过神来,她回头望远处的观赛台,皱了皱眉,满脸困惑地歪下脖子,心想着,谁是拉拉?他们在给谁加油?

…………

而在铜环的另一端,

稍显冷清的客栈餐厅里,看着影像装置里的回放片段,欧阳云依与钱泰邵都惊得呆住了,整个人仿佛被石化了一般,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唯有坐在后排的阿恼干咳了两声,脸色逐渐变得异常苍白,在扫看了他们两眼后,一手极快地抹去了额前的冷汗,一手悄悄地摸了摸肚子。

那日一脚,如今竟还有些隐隐作痛。

“许小姐,还真是没有想的那么简单。”阿恼心想,“那红眼猎狮也是,明明还有五分钟就能休息了,还去招惹她干嘛。虽然许小姐也不是什么坏人,但是被她踢一脚,这辈子都要留下阴影。他们那帮人应该给她打上一句警示标语:珍惜生命,远离猛兽。”

眼看着阿恼面露苦涩,欧阳云依连忙抱住了他的手,柔声道:“阿恼,没事的,南宫长官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许小姐给救出来的。就算南宫长官实在是没办法,还有许先生呢,他肯定会通知懒惰镇的人赶来救她。而且,你也不用太自责,你看嘛,许小姐的身手还不赖,说不定她能一路披荆斩棘,拿到‘王之席位’!”

阿恼一怔,长吁了一口气,虽说她所说的根本不是他此刻所想的,但他仍是微微点了头,应和道:“唉,但愿如此吧。”

“你们……”钱泰邵左耳一动,猛然回过头来,连头巾都差点甩了出去。紧接着,他双手“啪”的一声用力拍在了桌子上,两眼瞪得几乎凸了出来,脸色更是红胀得像一个略微烤焦的苹果,异常迫切着急地问道:“你们认识她?难道她就是你们先前说的,那个来自懒惰镇的许小姐?”

欧阳云依皱了皱眉,嫌弃地瞟了钱泰邵一眼,以为他这是见了好看的姑娘,一时起了色心,所以才会如此好奇过头了。

“是啊,怎么了?”

钱泰邵愣了一愣,好似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两手随即摆正了头巾,苦笑道:“嗨!没多大事儿,我就是忽然间想起来,随口问一句而已。”说罢,他便尴尬地挠了挠眉间,慢慢地转过头去。

眼看着画面中的小姑娘,钱泰邵心中一沉,又打起了他的如意算盘:“这许娜娜,脸蛋还行,身手不错,身份又特殊……如果能加以利用,好好地炒作一番,说不定……哼!”他的脸色骤然暗沉,撇嘴冷冷一笑,目中顿时又燃起了那两团复仇的火焰,“阿柴啊阿柴,你就等着吧!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吃鸡不成蚀把米!我要让她,成为你的催,命,符!”

…………

“铃铃!铃铃!”

坐落在云端的主控台上,忽而回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是放在座位旁的通讯装置发出来的。

此时,坐在宝座上的财大师神色明显不太好看了,只见他紧皱着眉头,两手不停地揉搓着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的,貌似是在暗骂着什么。

一听见铃声,他便瞬间从宝座上弹了起来,随之又绝望地瘫倒了回去。顿时间,他只觉自己的脑袋像一个气球,一点一点地膨胀了起来,感到无比的头疼。他知道是谁在此时联系他,也十分清楚那个人会说些什么。

所以,当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即将摁下通讯装置上的绿色按钮时,他忽然犹豫了,指尖停在按钮之上,久久没敢按下去

铃声依旧清脆,而财大师却神情异常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叹息一声后,颇有怨念地喃喃道:“唉……肯定又要骂我一句!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新规则是他定的,十二生门也是他选的!要他亲自来看嘛,他又只顾着和那沈青青翻云覆雨!唉,真是烦死我了!”

而就在吐完苦水的一刹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财大师摁下接通按钮的同一时刻,竟似是变脸般换上了一张充满喜悦的面孔,对着通讯装置,客里客气地道:“阿柴,找我什么事呀?”

通讯装置里传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小二白,你怎么做事的?”

财大师立时翻了个白眼,他最讨厌别人唤他的原名,但奈何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摆出一副委屈与无辜的样子,哭诉道:“阿柴,这事儿不能全怪我啊!”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哎!那当然……”

“什么?!”

“当然不是呀!只是,我哪知道她会这么厉害呀!扣一个字眼,撒一把泥土,再踢上一脚,就把那红眼猎狮给干倒了!任谁也猜不到吧!”

“猜不到?你拿这话来打发我?哼,我告诉你,我能让你坐上那个位置,也能把你撤下来!你应该对所有状况都有所准备!而不是等到恶果发生了,再回头说一句‘猜不到’,就以为事情可以草草过去了!小二白,我警告你,我是要看她一辈子都走不出这铜牌大赛,而不是看她一路闯关斩将!”

财大师背门一凉,心里直发慌,他才不愿意回到以前的日子,所以,他只好低声下气地回道:“好嘞好嘞,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保证,她不会再赢了。”

刚说完,通讯装置的信号便断了。

“一个人呐,有了金钱,有了权力,有了一切,还真是会变得谁也不认识。”

想到这,财大师心头一紧,仰望着蓝天,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又想起阿柴所言,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对讲机,不耐烦地道:“大哥们,我说了活捉,但不是说要她毫发无损!你们尽管放开干,让她剩一口气就行啦!”

…………

徐天撑着大嘴,惊愕地望着秋琼的背影,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按理说,他此时应该要想些什么,可不知为何,他的思绪就像是卡了壳一样,没有丝毫动静。

直到他忽然瞧见机械苍鹰动了动她的机械翅膀,他才猛然吓醒,急匆匆地从绳索的洞中钻了出来,随即不顾危险地冲向了秋琼,拉起了她的手,便往远离石坛的丛林深处飞速跑去。

“徐天,跑什么呀?”秋琼问道。

“红眼猎狮完事了,就到那机械苍鹰出手了!现在不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徐天慌张道。

“哎呀,跑有什么用呀!她挥挥翅膀,就到天上去了,你以为你能躲到哪去?”

徐天一顿足,回首呆呆地盯着秋琼,问道:“那该怎么办?”

“我听说,丛林里有些散落的武器,是吧?”

“是啊,你要干啥?”

眼看着秋琼的嘴角微微一上扬,徐天立马便预感到,她想的肯定不是好事。

第094章 直面挑战(三)

“贼嘻嘻……”

忽而一阵诡异的小声传来,秋琼与徐天一前一后停下了脚步,他们扭头望向了丛林更深处,只见一位身着整洁的黑大褂,脚穿一双黑布鞋,头上顶着一顶黑圆帽,眼前挂着一副小小的黑墨镜,肩上披着一条白色长巾的消瘦男子从一棵树后缓缓走了出来。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六位与他打扮相近的健壮男子。

听见他的笑声,徐天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出于本能地躲在了秋琼的身后。

“许小姐,是他们!那晚在丛林基地打我的一伙人!”徐天的脸上仍挂着淤青,经过上次的教训,他可不敢再逞能了。

“还用你说嘛。他那笑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秋琼心中一沉,皱紧着眉头,愤然向前踏出一步,两手插在腰间,大喊道:“谁给你们的胆量,居然还敢来!是忘了上回我说的话了吗?!”

“贼嘻嘻……”那消瘦男子仰天大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走到离秋琼不到三米的地方,忽然,他从背后掏出一把折扇,“唰”的打开了扇子,一边悠悠闲闲地摇着扇子,一边幽幽地道,“当然没忘,小的们都告诉我了,你说,上头有人罩着你,是那南宫家的小少爷,南宫思远!没错,待在这身份牌大赛里,我的确不敢招惹他!但今日可不同了,只要捉住了你,离开了这鬼地方,小爷我蓉大太子,萧逊,还用怕他一个南宫家族的异类?再来十个,小爷也不怕!”

“蓉?我去!”徐天怔了一怔,脸上顿时掠过一片惊恐之色。

秋琼微微侧过头来,一脸好奇地问道:“徐天,蓉又是什么鬼?”

徐天额前冷汗直冒,不禁哽噎一下,低头至秋琼耳边,悄声道:“以前,银环里有不少隐于地下的黑恶势力,俗称黑帮,专做地下金融、地下交易等等事情,他们人数非常多,而且各个能打能抗,没人敢招惹他们。为了对付他们,银环警卫官们绞尽了脑汁,但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还是没能将他们清除。直到前段时间南宫长官走马上任,带领一众手下进行了多次深度的扫黑除恶行动,可算把他们揪了出来。而蓉,就是势力最大的黑帮!许小姐,我们还是……”

秋琼忽然冷笑一声,不屑地瞟了萧逊一眼,傲然道:“噢!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是南宫思远的手下败将呀!”

“你!”萧逊气得猛然收起扇子,指着秋琼的眉间,怒道,“呸!我才不是他的手下败家!是他阴狠毒辣,不择手段!若不是他设下套路与陷阱,我们蓉子弟会落入他的手中?”

“哈哈!”秋琼一时笑得十分奔放,“归根结底,不就是你技不如人嘛!”

“许小姐,你少说一句吧!他们不好惹!”徐天急得跳了起来。

而这时,萧逊的怒火已然被她一句话给点燃了,只见他顿时青筋暴起,脸肌绷胀,甩动着扇柄,大喝一句:“你!可恶!小的们,通通给我上!”

他身后的六位打手应声点了头,随即二话不说便举起了拳头,同步冲向了秋琼。

“沙沙”几声踏草声,那六个拳头即已打到了她

的面前!

那日夜晚,秋琼碍于下肢无力,才不敢与他们正面较量,编出了那样的黄花来打发他们。但此时此刻,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她的双腿蓄势待发!

“呵哈!”

秋琼一咬牙,猛然伸出了双手,抓住了其中两个拳头,同时侧身向前一跃而起,两脚用尽全力踢在了另外另个人的胸膛上。紧接着,她两手向前奋力一推,将那两个拳头的主人推向剩余的两位打手。

二人抱着胸,痛苦地倒地。其余的四人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不躲不藏,反而出动出手,所以面色难免惊慌地撞在了一块儿,相拥着跌坐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秋琼心惊,“我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

秋琼在懒惰镇的演武场里,对付的都是比她壮大几倍的机械人。虽然全程身着纳米服作战,辅助功能更是使她变得力大无穷,导致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力气与能力全靠纳米服。但殊不知,在长期与智能机械战斗,以及反复的演武过程中,纳米服之下的身体悄然发生着变化,即使她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但事实上早已脱胎换骨。

被她一挡一踢轻而易举地干倒了,那六位打手自然是十分不服气,只见他们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互相望了一眼,随之默契地点了点头。可正当他们要再次发起冲击时,秋琼忽然斜眼狠狠地一瞪,她的目光就像是一道闪电,直劈在他们的天灵盖上,吓得他们惶惶收住了脚步,畏畏缩缩地挨在一起,不敢再踏前一步。

见此状况,萧逊又急又气,拿着扇子逐个打了他们的后脑勺,喊道:“饭桶!愣在这干嘛!就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那六位打手面面相觑,久久没有动身。

“饭桶!我给你们钱!不是让你们在这看戏的!给我上!”

一个“钱”字,就如同晴天霹雳,惊得他们立时举起了拳头。要知道,总是他们内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这里是贪婪镇,看在钱的份上,他们绝没有不从的道理。

于是乎,他们同时大喝一声,随之一鼓作气再度冲向了秋琼。

这一回,他们改变了策略,六人分站在六个方位,从六个不同的方向在同一时刻出拳,一跃而去!他们的拳头,要比刚才更快,也更致命!

“许小姐,小心呐!”徐天一脸担忧地喊道。

身体的变化虽让秋琼感到惊喜,但面对他们六人的分散进攻,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必胜的把握。

“一次打六个,我又没有这样的经验,万一打不过,那该怎么办?”

一时间,秋琼的心中有些忐忑,可心一慌,人必乱,为了作出最快速也最准确的判断,她必须马上平复自己的心绪。

只见她长呼了一口气,心中念道:“他们是人……我当然没有同时与这么多人交手的经验……但若是智械的话……”

秋琼忽然凝神,眼中所见的那六位打手竟渐渐变换成为了六台轻型智能机甲,它们看起来要单薄许多。

“这就简单多了!”

秋琼如实重负地浅笑一声

突然“飕”的一声,秋琼已不再原地!

她侧身旋转了两圈,绕过它们的拳风,并猛地伸出了手掌,朝着它们的脸颊,用足狠劲地拍去。

“啪,啪,啪,啪,啪,啪!”

霎时间,巴掌声响彻整片丛林,大屏幕里,正特写着那六位打手双手捂着脸颊,一边左右翻滚,一边咿呀乱叫的样子。

观众们的热情瞬间被点燃,他们整齐划一地呼喊着那个名字:“许拉拉!许拉拉!”

观赛台上,人浪一个接着一个,且每一个都要比前一个更加震撼!

而此时,秋琼回到了徐天身旁,“嘶……”她抽吸一口大气,随即吹了吹自己同样是发了红的手掌,十分后悔地道,“果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好痛!以后绝不用这一招了!”

徐天一呆,思忖道:“许小姐,你到底是什么生物?”

“废话,我当然是人啊!”

“可我也是人啊!为什么我就做不到你能做的事情?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这么大差距!”

“这个……”秋琼挠了挠额头,苦笑道,“这个问题,你得去问老天爷。”

“我早就问过了,可它从来都不回答我……”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六位打手经过这两回惨败,也意识到自己与秋琼的差距。所以,尽管他们再怎么皮糙肉厚,脸上的疼痛也很快就消除了,可他们却不敢再起身了。

见自己的手下如此不成气候,作为雇主的萧逊气得直喷了一口老血,他愤恨地瞪着秋琼,一手颤抖地握着扇柄,吞吞吐吐地道:“你!你!我不会放过你的!可恶!可……”

话未说完,萧逊的眉宇间突然冒出了一团惊恐之色,且在转瞬间,他便犹如丢了魂一般,脸色变得无比苍白。紧接着,他急匆匆转身而逃,扔下了手中的折扇,也丢下了他的手下。

“哈哈,”秋琼拍手大笑道,“放马过来!本姑娘没什么好怕的!”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从空中袭来,秋琼与徐天毫无防备,一时没有站稳脚跟,整个人被撞得趴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秋琼两手撑地,猛然扭头望去,可刚一回头,什么也没看清楚,两扇巨大的机械翅膀便已经扑到了眼前,一只手突然从黑影中窜出来,掐紧了她的脖子!

“机械苍鹰!”

秋琼极想凝神,可她刚一睁眼,两指便狠狠地抠住她的气管与喉管,她一时又闭上了眼睛,一来呼吸不畅,二来疼痛难忍。

“你放开她!”徐天惊呼一声,立时霍然而起,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机械苍鹰。

然而,那机械苍鹰根本不打算理他,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只是稍稍挥动翅膀,便把他整个人打到了五米开外。随后又在草地上翻滚了数米,直到撞在树下,才勉强夺回了对身子的控制权。

他费尽力气坐起身来,嘴角流出一道血痕,半睁着眼睛,仰头望去。

此时,那机械苍鹰已抓着秋琼,猛烈地扇动着翅膀,飞向了丛林赛场的高空。

第095章 直面挑战(四)

转眼之间,秋琼便越过了树梢,直向高空而去。

被扼住咽喉的秋琼痛苦地挣扎着,可她越是挣扎,那机械苍鹰的机械鹰爪便抓得越紧,导致她越是难受。但最难受的,不是那机械苍鹰越抓越紧的过程,而是她偏偏给秋琼留了一口气,始终不给一个痛快。

虽然为了呼吸这一口气,秋琼几乎花光了全身的力气,但是稍有缓解,她便毫不犹豫地再度挣扎。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然而,秋琼并没有打破循环的意思,只因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远,她必须抓紧时间与机会挣脱机械苍鹰的控制,若是真的被带到高空里,她将彻底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可恶!”秋琼心里暗骂道,“我不能让这机械苍鹰得逞!可是,她全身上下都被机械包裹着,根本没有一丝下手的地方!而且,她还是一头短发,连最基本的薅头发也使不出了!可恶,太卑鄙了!”

秋琼一咬牙,猛然收紧腰腹,凌空抬腿,踢了那机械苍鹰一脚。谁知,只听见“哐当”一声响,那机械苍鹰毫发无伤,反倒是秋琼痛得面目全非。

随后,秋琼又两手抱住了那机械苍鹰的胳膊,拿着指甲用力掐了两下她机械下的皮肉。谁料,那机械苍鹰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她还不紧不慢地低下头来,轻蔑地白了秋琼一眼。

“呵哼~”机械苍鹰冷笑一声,摇首道,“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没有痛觉神经,所以,无论你对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噢。”

秋琼一怔,心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没有痛觉神经?她不信,她觉得那机械苍鹰只是比较会忍痛罢了,于是,她又挑了其他几个位置,用力全力掐紧,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机械苍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虽然心有不甘,但秋琼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一不是在陆地上,二没有能帮她在空中飞行的纳米服,她的优势根本施展不开。她就像是一只被雄鹰抓走了的小鸭崽,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面对自己的命运。

渐渐的,他们便来到了离地面近四百米的空中,见失去了逃脱的机会,秋琼便明智地选择放弃挣扎。她仅凭着最后一口气,强撑起自己的神智,暴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位短发女人。

机械之下,她的身形十分娇小,但她的外表、内在以及神态气质都没有显露出任何柔弱,她的眼神与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的干练。

“呵哼~”机械苍鹰又冷笑一声,“这个高度,要是把你扔下去,你必死无疑。”

秋琼两手拽着机械鹰爪,随即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那你……扔啊……”

“哟,你以为我不敢呀。”

“我就认为……你不敢……”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我看你呀,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秋琼竭尽力气,吞吞吐吐地道:“说这么多……废话干嘛……有本事……你就把我……扔下去啊……”

“呵哼~真是有趣,你既然想死,那就别怪我咯!”

话音刚落,那机械苍鹰便松开了手,甚至稍微往下推了一手。秋琼双目一瞪,两手疯狂地想抓住点什么,可

与此同时,机械苍鹰忽而猛扇翅膀,一下飞到了数米远。

总算脱离束缚的秋琼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灌入肺部,顿时间,她整个人仿佛迎来了一次新生。可是,她的心里并没有一点庆幸,只因眼望着底下茂密的丛林,那一股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绝望与恐惧又一次侵蚀了她的身躯。

观赛台上,一片沉寂,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喉咙顶,他们都为她捏着一把汗,心中默默地为她祈祷着:“拜托拜托,许拉拉一定要没事啊!”

在看过了她所做的事情后,观众们都对她产生了好感,尤其是她身上独有的、不屈不服的精神,非常吸引他们的喜爱。毕竟,在这贪婪镇上,在强权、地位与金钱的面前,已经没有多少人会为了保住自我最纯真的本心而与一切有违它的事物抗争到底。

换言之,贪婪镇的镇民们早已对现状麻木了,可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却都有一颗叫作“做出改变”的种子。他们多希望这颗种子能生根发芽,但他们又害怕它会引来打压与溃败,所以,他们只好把这颗种子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久而久之,他们都把它忘却在凡尘里,任它风化,任它消失。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颗种子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它只需要一点点滋润,便会迅猛地生根发芽。一个人的发芽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若是两个人、三个人……一群人……所有贪婪镇的人都开始发芽,长成想着铜牌大赛赛场般的茂密森林,那量变终究会引发质变!

而阿柴最害怕的,正是那一点点滋润。

半空中,秋琼忽然凝神了起来,匆匆摆正了身子,似要义无反顾地冲向地面。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觉得她这是被逼疯了,以为她这是一心寻死!可他们都错了,她之所以要这么做,其实是因为她料定了机械苍鹰绝不会放任她不管,迟早要飞回来把她揪住。毕竟,她若是摔个粉身碎骨,她也就丧失了离开这个地方的好机会。

但很快,秋琼便有些发慌了,只因眼看着就要掉入那一片绿海里了,她的身后却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恶!她怎么还没来!果然,女人一旦狠心起来,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

秋琼发泄一句,随即缓缓合上了双眼,打算平静地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可越是想平静,她的心却越是躁动不安,在内心深处,她不想此生到此为止,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也有太多的问题没弄明白。

“小诺,妈妈可能回不来了……”

“老许,对不起,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

“芙蕖,姜蔓,如果有来生,我们再做一回姐妹……”

“还有,那个他,我始终不知道你是谁,很抱歉,我没能找到你……可我,已经尽力了……”

“……”

短短的几秒间,秋琼向所有她认识的人道了歉,她能想到,当他们得知她的消息后得有崩溃,得有多伤心。

树梢摇动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此时,想要再挽回一切,想要重头再来,已然为时太晚。

“我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想到此处,秋琼

忽然间有些释怀了。

而就在她的心绪即将平稳成一条没有波动的长线之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鹰啸声,随之一团硕大的黑影全然盖住了秋琼的身躯,犹如骤然天黑。

秋琼猛然睁开眼,立时凌空翻了个身,同一时刻,那两只鹰爪即已伸到了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臂,继而将她整个人向上提起。

“你真够狠的!你是我见过,对自己最恨的女人!”

机械苍鹰也没有料到,整个下坠的过程中,秋琼竟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呼喊一句求救的话,好似真的一心求死。可女人的直觉又告诉她,秋琼根本就还未准备好死亡!

双方其实是在对赌,是在斗狠,一个押上了自己的性命,另一个则押上了自己的未来。光从赌注上看便能知道,那机械苍鹰说得一点也不错。

“彼此彼此,能真把我扔下去,还算你有本事!”

“呵哼~”机械苍鹰再冷笑一声,娇蛮地道,“想再来一遍么?这一回,我打算比你再狠一点。”

“好啊!”秋琼爽朗地应和道,“可你得有机会才行!”

“什么?”

机械苍鹰皱了皱眉,面露疑惑与不解。

而就在这一霎,秋琼忽而扭动身子,迅速抬起了双腿,用尽全体朝着机械苍鹰的腹部踢去!

“哐当”一声,机械苍鹰仍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鹰爪稍稍脱力,竟让秋琼挣脱离去!

“可恶!”

当她回过神来,再欲伸爪抓住猎物时,秋琼已摔进了紧密的树叶里。

这时机械苍鹰才恍然明白,从秋琼挑衅开始,到即将落入丛林的整个过程,其实都是她一手安排。

她暗想道:“她早就料定我不够她心狠,所以为了能降低高度,躲回对自身的控制权,才会冒死放出那般狠话!而当我把她抓住时,她已经回到了能安全落地的高度,这会儿再忽然发力挣脱,躲到密林里,我就很难再抓住她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唰唰……噼啪,噼啪……”

随着秋琼极速往下坠落,折断树枝的声响是越发的清脆。

在千钧一发之际,秋琼瞧准了一根粗实的分枝,高举起双手,扑身向前抓去。

“咔咔”两声,那分枝被迅猛的冲击压出了一道裂口,但幸运的是,它并没有完全折断,恰好挂住了秋琼的身子。但情况仍不乐观,因为任何剧烈的晃动,都必然会增加分枝的负担。

所以,秋琼必须用最小心、最缓慢的动作向右挪动。忽然,枝末又响起“咔”的一声,她心头一紧,只见枝末与树干的连接仅有一根指头宽。她立时意识到,再这么慢慢挪动过去是不行的,她必须抓紧时机!

于是,秋琼急忙动用周身全部力气,前后猛烈地摆动身子。就在树枝折断的一刹间,她立马松开了手,让身子朝着树干摆去。

秋琼算准了时机,也算准了距离,在一点点运气的加持下,她如同一只考拉,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树干。

“许小姐!许小姐!”底下是徐天的呼唤。

“走!徐天!快走!”

第096章 直面挑战(五)

上空不远处,忽而传来了一阵急促且愤怒地鹰啸声,秋琼熊抱着树干,抬头皱眉望去,只见那机械苍鹰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弯弧,调转了方向,随即猛然煽动翅膀,俯冲而下。

可这一回,她的目标显然不是待在树上的秋琼,而是另一个已经受了伤的猎物,徐天。

“糟了!她是想!”

秋琼心头一紧,连忙松开了手,往地面快速滑落而去,与此同时,她不忘朝着徐天急迫地喊道:“徐天!你快躲到树林里去!快跑!跑啊!”

果然,女人一眼便能看穿女人。

秋琼身上的那股狠劲,让机械苍鹰深刻地意识到,要想把她牢牢地控制住,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无论用什么方式抓住她,都不可能使她安分下来,一旦逃跑的机会出现,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挣脱而去。唯一能让她乖乖待在身边的方法,只有从心理的层面来对付她。

抓住她的朋友,拿他的性命来威胁她。

俯冲之中的机械苍鹰忽而冷笑一声,她笃定:“在朋友的安危面前,我就不信你还能狠下心来!”

转眼之间,秋琼即已滑落至徐天的身前,他仍傻愣着,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一手摸了摸头,憨憨地问道:“许小姐,你……你怎么下来了?你的手!”

徐天紧张又担忧地抓起秋琼的左臂,只见她的手上,从指尖到肩头竟都挂满了伤,那是一道道被树枝划出的血痕,其中有不少还渗着鲜血。

“许小姐!立刻止血消毒才行!不然会感染的!”

此时,秋琼的视线绕过徐天而建,眼看着那机械苍鹰从芝麻大小瞬间变成了花生大小,她的双眸中一时间尽是惶恐。她根本管不着手上的伤,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快逃!于是乎,她二话不说便猛然抓起了徐天的手腕,转身朝着不远处一片紧密的树林飞奔而去。

日光穿过叶间,就像是一束暖色且温柔的追光灯,打在了幽暗的树荫之中。轻风拂过,长草随风微微摇曳,不知从何时开始,树林间的一切墨绿竟都成了那一束阳光的陪衬。

这本是一幅柔美且静谧的画面,远远望去,都能让人心旷神怡。

可突然之间,光芒中蹿出了两个身影,他们身上、衣服上的道道猩红血迹把整幅画面柔美且均衡的色彩布局全然打破了,而他们惊恐的神情与飞快交替的脚步更是破碎了它给人的静谧意象。再看一眼时,人们已经不再因它而感到心旷神怡,反而为画面中逃命中的他们而感到万分着急。

秋琼奋力向前奔跑者,可没跑两步,她便感到手臂越发的酸软,每一步都要比前一步花费更大的力气才能迈出去。她再怎么顽强,在没有纳米服的辅助下,体力也是有限的,在步伐越发沉重的影响下,她渐渐有些跑不动了。

但是,问题并非出于秋琼身上。

“徐天!你怎么了?”

秋琼一脸忧心地回首望去,才惊讶地发现徐天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两片嘴唇没有一点血气,额头与脸颊上更是挂满了汗珠。忽然,他浑身乏力发软,扑通跪倒在地,并不自控地向前倒去。

秋琼顿时大惊,连忙屈膝下蹲,用自己的怀抱接住了徐天。可双手刚轻放在他的后背,她的心便轰然坠入了无底洞中

她只觉手上湿漉漉又黏糊糊的,抖颤着翻过手腕,只见两只手掌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这!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受的伤?”秋琼惊呼道。

“没……没事的,许小姐……”徐天有气无力地道,“你别管我了……你先走……先走……”

“是刚才?”

秋琼一时双目暴睁,回忆起就在被那机械苍鹰抓走前,徐天曾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你放开她!”他大喊一声。

随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秋琼便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声了。

秋琼愤然咬牙,怒瞪着正全速朝他们俯冲而来的机械苍鹰,心中瞬间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暗暗道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就在这时,丛林深处突然跑出来了一队人,一看便知道他们都是些普通的参赛者,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捡来的武器,有长刀,有短剑,有铁锤,有弯弓……

按理说,他们应该都是各自为战的,毕竟铜牌大赛的优胜者就只有一位。但如今,他们竟组成了一团队,整齐地排列成一行,地毯式搜索着金猎物的线索。

忽然,一个手持棍棒的男子指着前方,激动地嘶喊道:“快看!金猎物在那儿!”

一听此话,所有人的眼中立时射出了光,直接锁定住了秋琼的身躯。紧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拥而上,先前拧成一股绳的团结轰然瓦解。

在贪婪镇上,没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事情了。他们能团结,是因为个人的利益需要得到保障,而此时他们又分崩离析,却也是因为他们必须保住个人的利益不被他人抢夺。

“许小姐,你……你快走吧……别……别管我了……”

说罢,徐天便无力地放下了手,渐渐合上了双眼。

秋琼心里一阵急忙,连忙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在她的周身神经紧绷到极限的一刻,一股微弱的气息撞在了她的食指上,原来他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

“幸好……但是……”

秋琼立时松了口气,但是离她完全放下心来,仍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

徐天的后背划出了几道深长的血口,得马上进行包扎止血,不然的话,他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这时,秋琼的右手边传来了人们的嘶喊声。

“金猎物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放你的狗屁!是我先看到的,她是我的!”

“先看到又怎样,还不是看谁活捉她,把她拧到铜宝面前!你们通通给我滚开,别挡我道!”

“他娘的!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

而在秋琼的正前方,那机械苍鹰已俯冲到了树顶的高度,可由于他们所处的位置树木相对紧密,恰好不足以让她的机械翅膀顺利通过。所以,她只好收起翅膀,落定在树枝上,一步一步跳下来。

两边都是要擒住她的人,秋琼若是带着徐天,根本不可能及时躲开,她要是想活命,就必须撇下他,自顾自地往没人的方向跑去。

换作旁人,这也许是一道选择题,是选道义,还是选性命。但对于秋琼来说,这是一道有规定答案的填

空题:当朋友面临危险时,我(绝不会抛下)他/她,也(绝不会允许别人再伤害)他/她。

眼看着人群越来越近,秋琼忽然心生一计,只见她默默沉下一口气,缓缓扭过头去,面朝着如狼似虎的人堆,大喊道:“来啊!你们这群废物,饭桶!我就在这里!你们尽管来抓我呀!让你们来也不来,婆婆妈妈好半天了!你们一个个到底行不行啊!”

那群普通的参赛者顿时停住了争吵,一个个平举着手中的武器,愣愣地望着秋琼。估计,他们也是没有碰到过秋琼这样的,一心寻死的猎物。

一句“废物饭桶”,让已是一盆散沙的参赛者们再度凝聚在一起。他们带着各自的愤怒,踏着越发沉重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朝秋琼走去。

“来啊!废物,饭桶!有本事的话,你们一起上啊!”秋琼再喊一句。

人们若是易燃易爆的炮弹,那秋琼的这句话,就像是给这枚炮弹又加塞了火药,并且又向它淋了一桶汽油,最后再朝它扔了一把烈火。

“放肆!敢骂我们废物和饭桶!大家一起上,给她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岂有此理!我们不就是暂停了一小会儿嘛!她敢说我们婆婆妈妈!气死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家别让她或者出去!”

“那倒不行!她必须活着!大家下手轻点,别把人给打死了!”

“……”

他们立马加快了脚步,每个人的脚步都奇快,可是却一点也不乱,相反,整条队列十分的井然有序。大概半分钟的工夫,他们便来到了秋琼的身前。

“哼,看你还怎么嚣张!”

“来!大家一起上!”

“我再说一遍啊!大家下手轻点,别把这小姑娘给打死了!”

“……”

刀光剑影之下,秋琼皱了皱眉,两手抱紧了徐天。

就在他们刚刚抬起手中武器的一刹那,他们的头上忽然袭来了一股迅猛的狂风,直接将众人的武器掀翻,并把他们往后推开了几米。

在“砰砰”的一声巨响中,那机械苍鹰跳落在了众人面前,她的双翼用力一挥,随即又是一股凛冽的妖风四射而去。

“是机械苍鹰!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赶快逃啊!”

“哈哈哈!”

忽然一阵狂笑声引得众人愣神望去,此时他们眼中,是一位貌似已经疯了的小姑娘,她双膝跪倒在地,明显处于对她最不利的境地,可她却仰天放声长啸,好像什么也不在意。

“你们还说自己不是废物,不是饭桶?你们这么多人,她就一个,有什么好怕!你们还想逃跑,我真替你们这群男人感到羞愧!认怂就认怂吧,刚才的气势呢!原来是装装样子而已!”

“胡扯!我们……我们才不怕她!”

“那你们拿出行动来啊!我就待在这儿,一动也不动,谁要是赢了,也无需多费力气,我自愿跟他走!”

那机械苍鹰徐徐回过头来,愤恨地瞥了秋琼一眼。

仿佛在说:“我等会儿再收拾你!”

而秋琼也不甘示弱,微微撇起嘴角,目光犹如冰山般,冷冷地回了她一眼。

似乎在说:“别让我等太久。”

第097章 惊弓之鸟(一)

时间越是接近十二点,阳光便越发的炽热,观赛台上的人们顶着这般烈日,渐渐的,他们都感到越来越口干舌燥,一声声哽咽就如同一股股海浪,从观赛台的一端荡漾到了另一端。

即便他们对此早有准备,在进入赛场前,无一例外地带上了两瓶水,但他们终究是扛不住这样的天气。在太阳把他们烤干以前,那两瓶水便不出意外地被他们喝光了。

就在这时,观赛台的各个走道上同时出现了一个头戴兔耳朵发箍,身穿黑色紧身衣,脚穿黑色高跟鞋,后腰上挂着小白球的性感尤物,兔女郎。在她们身前,都挂着一个白色的塑料箱,箱子四边都贴着一个大大的“水”字。她们一边妖娆地往下走,一边用着温柔的声线吆喝道:“水来咯,水来咯……”

那些已经极度口渴的人们自然是坐不住了,急忙问道:“多……多少钱?”其实他们心里明白,在这铜牌大赛的赛场里,一瓶水的价格肯定是不便宜的,甚至要比银环还要贵个两三倍。但是,谁让他们忍不住嘴,把自己带进来的水给通通喝光呢?

兔女郎温柔地打开了箱盖,从里头取出了一瓶冰水,微笑道:“客官们,我们的至尊之主财大师为了庆祝铜牌大赛重新接纳观众,也为了欢迎各位的到来,特此向各位发放福利。”

一听“福利”二字,众人立时起了兴致,激动地道:“什么福利?”

兔女郎轻轻点头,随即将一瓶水递给了身旁的观众,答道:“就是,今天来观看大赛的观众们,每人都可以免费获得一瓶饮用水。”

“免费!”

“我没听错吧!真的免费吗?”

兔女郎笑着道:“是的,每一个人只能领一瓶噢。”

“苍天呐!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幸好幸好!我今天还想着铜环不安全,差点没来呢!”

其中一位观众皱了皱眉,一脸顾虑地问道:“第一瓶免费,那第二瓶呢?”

兔女郎忽然向后翘了翘腿,露出了一个十分可爱的笑容,应道:“继续买的话,一瓶要三千金币噢!”

“三千金币!那就是一万五银币!”

“这……这也太贵了吧……”

骤然之间,观赛台上响起连连倒吸声,人们纷纷死气沉沉地摇起了头,脸色惨白地接过兔女郎递过来的那一瓶免费的水。众人定眼一看,神情变得更加的绝望且灰暗。

水瓶上印着三个大字:【非卖品】。

忽然,丛林中一道紫光乍现,随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听见如此大的动静,众人才渐渐从悲痛欲绝中抽离出来,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铜牌大赛上。可这一回,他们的热情明显下降了许多,只因他们必须时刻告诫自己:宁愿渴死,也别再喝一口水。

…………

与观赛台上的“生不如死”相比,丛林里由于有茂密的树枝挡去了炽热的阳光,参赛者们齐聚在树荫底下,不知有多凉快,多舒适。

但是,他们显然不愿意好好地待在舒服的环境安身立命,他们誓死要为了个人的利益拼搏一把。即使他们要面对的,是比他们凶残好几倍的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轰!”

一枚散着紫光的冲击炮喷射而出,直取机械苍鹰的胸膛而去!

机械苍鹰眉头一皱,立时猛然扇动双翼,眨眼间的功夫,便闪躲到了树上。

“砰!”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随即穿了一个散发紫电的大洞!

风轻轻一吹,那参天大树便好似发着悲鸣,痛苦地倾倒在地。整片丛林,随之震动了两下。

就在这时,徐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只眼,他抬头望去,眼中的画面还未完全清晰,竟已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眼中,是一群不知从哪忽然冒出来的参赛者,竟然把他团团围住,而且,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武器,且是一副的来势汹汹的样子。

徐天的心咯噔一下,想道:“完了完了,我这炮灰当得也太悲催了!才第一天,刚上来,就被这么多人给围住!唉,算了,这样也好,他们一人一枪,干脆利的,我也能痛快一点……”

紧接着,徐天便合上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迎接自己的结局。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仍是安然无恙。这又让他纳闷了,只见他缓缓举起了手,轻轻挠了挠鼻头,皱着眉想道:“不对啊!他们噼里啪啦在干什么,我这么一大个人干坐在这里,他们居然不朝我开一枪!岂有此理!难道他们是觉得,把我干掉,一点快感都没有?”

一想到这,徐天的心中是又气又急,他猛地睁开了眼,可就在这一霎,他的眼前忽而冒出了一张人脸,吓得他顿时龇牙咧嘴的,大叫道:“啊!谁啊!”

“是我!”

徐天一呆,两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神一看,才看清楚他眼前的人是秋琼。一时间,他更想不明白了:“金猎物就在跟前,那帮参赛者怎么没动手?”

“许……许小姐!发发发……发生了什么?”他慌里慌张地问道,“不对,他们在打什么?”

视线渐渐清晰,徐天这才看到那帮围着他的参赛者们,个个把枪口抬得奇高,瞄准着树顶扣下扳机。而当他再稍稍仰头,看清楚了那树上是什么时,他的脸色瞬间大变,抓起秋琼的手即喊道:“是机械苍鹰!许小姐,我们快离开这里!”

秋琼浅浅一笑,默默地把徐天的手放回到他身上,淡然道:“我知道,你先别着急,等他们打完了,我们立刻就走。”

“什么?还要等他们打完?那怎么行,我们得感激趁乱离开!”

说罢,徐天便两手撑着地,准备站起身来。可他刚一发力,后背便突然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痛得他咿呀大叫,又跌倒在了树下。

“好……好痛……”

“你别乱动!”秋琼呵斥道,“你的后背受了伤!”

“啊?受伤?”

徐天随即伸手摸了摸后背,只觉一片湿漉漉又黏糊糊的,而在几处格外疼痛的位置上,都能摸到一个隆起的软布。

“你受了伤,自己还不知道啊!”秋琼满脸不可思议。

“我真不知道。我只记得,刚找到你,没走两步,就……就没画面了……”

秋琼摇首叹息了一声,担忧道:“徐天,你后背的伤可不轻,我

也只是找了几块干净的布条,替你稍稍包扎了一下。可现在看来,止血效果一点也不好,而且还容易引起感染。”

说着说着,秋琼失落地垂下了头。

徐天见状,连忙摆了摆手,急道:“没事没事,许小姐,你不用自责!我徐天就烂命一条,即便横死在这丛林里,也没什么可惜的!”

谁知,秋琼忽然一巴掌打在了徐天的脸上,怒瞪了他一眼,愤然道:“说什么呢!谁烂命一条了!没有我秋……没有我许娜娜的允许,你不准轻易说‘死’这个字!你最好给我振作一点!”

徐天苦苦一笑,憨憨地回道:“好……我……我以后也不说了……”

就在这时,机械苍鹰忽然挥动双翼,随即从树上一跃而下,虽然地面到树上仅有二十米,但她俯冲下来的速度竟已快若一道闪电。

树下的参赛者一见她挥动那双机械翅膀,便立马朝着附近的树后夺取。可是,其中有几位脚步不够快的,刚迈出两步,便被那锋利的机械鹰爪狠狠地刺中锁骨。

忽而又是一阵迅猛的妖风四射而去,再定神一看时,那几位参赛者即已被机械苍鹰抓到了树梢。紧接着,她冷傲地扫看了一眼地面,随之神情异常平静地松开了鹰爪。

一阵哀嚎声后,丛林里骤然寂静,此时,草丛上已经又多了几滩肉泥。

亲眼看见这番场景,徐天不禁感到恶心反胃,可由于这些天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也只是干呕了几声。

“许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徐天浑身哆嗦着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那些参赛者知难而退。”

“为什么呀?”

“因为只有他们两方僵持着,我们才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如果我们现在逃跑了,他们两边定会同时追上来,我应付不了。”

“可是,等那帮人都走了,还有机械苍鹰在呀!你能应付得了她?”徐天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了红眼猎狮被秋琼一脚踹晕的画面,于是甩了甩头,再问一遍,“你打算怎么应付她?”

秋琼皱了皱眉,脸上掠过一阵不安之色。

“我打算拿把武器对付她。”

“什么武器?”

“一把弓。”

“啥?你要弯弓射大雕?”

秋琼苦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徐天满脸茫然,心想道:“那机械苍鹰的名字里虽带有一个鹰字,但她终究不是一只苍鹰啊!她满身机械,而且是子弹都打不穿的紫级装备,拿一把弯弓就想对付她?这也太痴心妄想了吧!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啊!”

就在这时,机械苍鹰再度挥动双翼,飞回到了树上,准备发起新一轮的攻势。而地面上的参赛者见她飞远了,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并且高举起手中的武器。

柔和的日光之下,他们俩的身旁又围满了人。

徐天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可这一看,实在是不得了。只见他眉头忽然向上一挑,激动地拍打起草地,随后一指指向了人堆,惊呼道:“许小姐,你看,那人手上就有一把弓!”

第098章 惊弓之鸟(二)

突然“飕”的一阵风声,万片落叶同时飘向了地面,犹如下了一场青墨色的雨。

随着叶片徐徐落下,丛林赛场再度渐渐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

树荫下的参赛者们只觉背门发凉,一个个脸色瞬时大变,眉宇间更是掠过一片惊恐之色。忽而又是一阵“唰刷”草木摇动之声,吓得他们浑身震了两下,急忙高举起手中的武器,步伐慌乱地连退了三四步,背靠背地挤在了一起。

然而,仰头望去,众人只见树枝摇动,却偏不见那机械苍鹰的身影。

此时的大屏幕上,机械苍鹰的影像也忽然消失了。观赛台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们无不屏气凝神,渐渐伸长了脖子,紧张又担忧地望向丛林深处。

整个赛场内人一时心惶惶的,气氛也越发的诡异且沉重。

“许……”

徐天刚张嘴,秋琼便一根食指伸了过来,死死地摁住了他的嘴唇。与此同时,秋琼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几乎脸贴着脸的,用十分坚定的眼神直视着他的双眸,像是在警告他:“别出声。”

一时之间,徐天只感到一团汹涌的血气冲上了头顶,把他脑海中的所有想法全都清空了。

而就在徐天默默点头之际,一位身着朴素的灰色长衣,脚穿一双破洞的不屑,戴着一副银丝眼镜,看起来十分儒雅睿智的中年参赛者从人堆中站了出来,只见他双手举着一把棕色的猎枪,格外认真地瞄着树顶,显得十分沉着与老练。

在原地转了两圈后,汗水滴落在地,那中年参赛者忽然朝着身旁的人大喊道:“留个心眼!”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参赛者,他身着一套时尚的便装,脚穿着一双时下贪婪镇最畅销的鞋子。可与那中年参赛者相比,他明显要胆怯与惊慌许多,尽管他两手举着一把半人长的大刀,可他仍是浑身剧烈地哆嗦着,怯怯地问道:“她……她去哪里?”

“谁知道啊!别眨眼,千万别眨眼!”

“为什么不能眨眼?”

“因为……因为她是苍鹰……”

“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那呆愣的年轻参赛者发问的一刹那,丛林里忽而回荡起一阵尖锐且渗人的鹰啸声,众人立时大惊失色,无不尽全力瞪大着双眼,慌慌张张地朝后又退了一步。

那年轻参赛者本尽力睁着眼,可奈何他的定力实在不足旁边的中年参赛者,一粒风沙突然入眼,他便立马忍不住地合上了眼睛。霎时间,一道银光以极快的速度从天而降,待他再睁眼时,两只锋利的机械鹰爪便死死扣在了他肩头,并一举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砰!砰!”

连开了两枪,却都只打下了几条树枝,那中年参赛者的脸色骤然苍白,神情尤为酸苦地看着离去的年轻参赛者,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猎枪。

“啊!”

随后一声惨呼,地面上便又多出了一摊肉泥。

“救……救命……”可那年轻参赛者仍未死绝,他费劲浑身利器,好不容易才微微仰起了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斜视着那中年参赛者,并有气无力地哀求道,“求求你

……救救我……我……我还有孩子……他不能……没有爸爸……”

那中年参赛者皱了皱眉,痛心疾首地看着他那折叠扭曲的身躯,在无奈地叹息一声后,他随即给猎枪换上子弹,并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头颅,用一发子弹了结了他的生命。

“可怜,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摇首叹道,“唉,你千万不要怪我,我这也是在帮你,早日脱离这痛苦的世间。若有来生,孩子,千万不要当贪婪镇的人……”

眼看着那年轻参赛者彻底断气,秋琼不禁怔住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他的心中既然有眷恋的东西,又何苦来参加这铜牌大赛呢?难道他没有想过,他的家人和孩子,看到此情此景,会是怎样的心情?难道他们就真的这么想拿到“王之席位”?

这时,秋琼的眼前突然晃过一道灰影,她猛然回过神来,匆匆扭头一看,只见徐天一脸好奇地盯着她,一手抬在她面前上下摆动着。

秋琼皱了皱眉,小声问道:“干嘛?”

徐天苦苦一笑,侧头至秋琼耳边,悄声回道:“许小姐,你不用感到奇怪。来参加身份牌大赛的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一部分是走投无路了,来这孤注一掷的;一部分是为了那免费的饮用水供应,那可以节省不少的开销,自己和家人都能受益;最后剩下的一部分才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荣誉。”

秋琼心头一紧,忽然同情起生活在这贪婪镇的镇民,他们本该有着稳定且美好的生活,却被一瓶饮用水弄得天翻地覆。而如今,因为这一场身份牌大赛,又有多少人要为了遥不可及的丰厚奖励而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我就不明白了,搞这些什么铜牌大赛、银牌大赛的意义到底在哪里?难道就为了看你追杀我,我追杀你?那看动物世界就好啦!”秋琼说着,一拳用力打在了草地上。

徐天微微摇了头,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在唉了一声后,十分淡然地回道:“许小姐,这铜牌大赛可要比动物世界残酷多了。不过你要问我,举办身份牌大赛的意义到底在哪?我怕是真的答不上来,别说你一个外镇人想不通,就连我们土生土长的贪婪镇镇民也想不明白!他举办什么大赛不好,偏要搞出这么一个充满危险与杀戮的大赛来残害自己的同胞!唉,或许,他就是喜欢看人们互相厮杀吧。”

“他?谁啊?”秋琼一边问,一边紧盯着一位参赛者手上的弯弓。

“就一个投机者,一个低等的铜环人,”徐天冷笑一声,同时两眼翻了白,不屑地道,“他连个姓都没有,就叫阿柴。”

秋琼一呆,惊呼道:“阿柴!我知道他,他是负责对接懒惰镇货物的经理人!”

徐天眉头轻佻,一手挠着额头,憨憨地道:“不会吧,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哼!”秋琼忽然凝神了起来,愤恨地盯着树顶,两手用力抓着草地,咬牙切齿地道,“要是让我碰到他,我秋……我许娜娜绝不会放过他!要不是因为他,我和老许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笔账,总有一天,我要跟他算清楚!”

“许小姐,你说的倒轻巧,但要想碰到他,可没有那么容易。前些日子,他把一切事

务都交给了那财大师打理,然后他自己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没有人知晓他在哪里。”

“这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他在哪?许小姐,你向谁打听到的?”徐天一脸震惊与茫然。

秋琼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哎呀,不是,我不是知道他在哪,是知道你说的事情。”

“谁……谁告诉你的?南宫长官吗?”

“当然不是,提他干嘛!我是在银环的时候,听一个姓钱的老头说的。”

“姓钱的老头?啊,该不会……”

就在这时,树梢再度急速地摇动,忽而又是一道银光从高空疾驰而下,众人想分散躲开,却已经晚了。

这一回,又有两个参赛者忍不住眼中酸涩眨了一下,谁料,待他们晃过神来时,整个人竟已被提过树顶。他们绝望地嘶吼着,拿着手中的短剑与长棍,拼死敲打着机械苍鹰的身躯。

然而,他们的攻击在她那一身紫级机械面前,与帮她挠痒痒没有分别。

“呵哼~死到临头了,没那个本事,就别挣扎。挣扎只会让自己的下场,更惨不忍睹噢。”

说罢,她冷冷地扫看了他们两眼,随即全力挥动翅膀,又飞高了数十米,才松开了鹰爪。

果不其然,那两个人还未摔落在地,在半空中时便已经被吓得断了气。而他们两人落地的惨状,大屏幕上更是连半秒的画面都不敢放出来。

正当所有参赛者都处于极度恐慌之时,秋琼却突然松了口气,叹道:“还好还好,她没把那个拿着弯弓的人给叼走了。”

为了避免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逐个被抓走,众人立时改变了策略,不再拥挤在一起,而是向外分散开来,各自找地方躲一躲。

而眼看着他们越来越分散,秋琼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她立马便意识到,夺弓的时机总算是到了。只见她转身查看了两眼徐天的伤势,随后一脸担忧地嘱咐道:“徐天,你的伤不宜行动,你就待在原地等我。要是怕他们会下手,你可以装一装死。”

“装死?”徐天不屑地摇了摇头,随之瞥了一眼附近的状况,便立刻明白了她想干什么。出于安全考虑,他不得不抓住她的胳膊,急道:“许小姐,你再好好想想!她一身机械,一支木箭,对她一点用都没有啊!”

“谁说的!一支箭刚好能对付她!”

“怎么可能!许小姐,你真是疯了!”徐天虽是打心底的不相信,但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眼看着秋琼潜入到人群的后方,且越行越远,徐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两眼翻白,吐出舌头,歪下脖子,装死去了。

虽然身体纹丝不动,确实像断气了,但他的内心实则仍在诚心诚意地祈祷。

“老天爷,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待见我,但我徐天这辈子已经没多少愿望了,就希望你能大发慈悲一次,保佑许小姐她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最好可以离开贪婪镇,回到她想去的地方。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她是谁吧?她叫许娜娜,就是刚才离开的姑娘。拜托了,老天爷,我保证,这真是我,最后一个愿望了。”

第099章 惊弓之鸟(三)

感情这种东西,若能道个清楚明白,世间也就没有那么多纠葛存在了。而且,那些纠葛往往不引人留心,它们就如同一条条藕丝,不到藕断的一天,都不知道它们原来早早埋藏在心中,且想切都切不断。

自从许娜娜不在身边,徐天的心便一刻都不得安定。他只要一闭上双眼,脑海里就全是她那甜甜的笑容,她那坚定的眼神,以及似水的温柔……

徐天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把她完全装进了心里。他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不是一种错误,毕竟他们也只相识不到半个月之久。

“我和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徐天心想道,“她那么自信,那么勇敢,那么机敏,那么聪明,还那么好看……大家一定都很喜欢她……可我呢……一辈子都这么窝囊,这么倒霉,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就算我再努力,也不可能跟得上她的步伐……我们俩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徐天正装着死,理应保持一动不动,连一口大气都不能出的,可此时此刻,他耐不住心中的苦闷与无奈,还是深长地唉了一声。

“试问,谁会喜欢像我这样一事无成的废物……许小姐她也肯定看不上我……要是我告诉她,我喜欢她,她肯定要被我吓跑的……”

徐天接着又叹了口气,他决定,从此刻开始,他要把对许娜娜的那一份特殊的感情藏起来,最好藏得连他自己都忘记。

“许小姐,如果我们都活下来,我能当你一辈子的朋友吗?”徐天在心中暗暗地问了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同时他还强调道,“只是朋友……”

这时,四周又是一片沉寂,丛林上空忽然没有鹰啸,树林间也没有了枪响与沉重的脚步声,落叶与树梢仿佛凝结了一般,不再随风摇动。在那柔和的日光照耀下,丛林赛场里似乎终于少了些冷漠,增添了些许温暖。

可就是这般之安静,却反倒让徐天莫名有些胆寒。一时间,他忐忑地猜测道:“这么安静……难道那机械苍鹰和参赛者们两头都停战了?还是他们正为了下一次强攻而稍作歇息,积蓄力量……都到这地步了,他们没有理由停手……我躲在这装死,会不会很不安全……”

忽然,徐天就像是被钢针狠戳了一下,整个人又慌又急地震了两震,随之猛然睁开了双目,惊呼道:“要想和许小姐当一辈子的朋友,前提是大家都能活下来!这丛林赛场哪都不安全,她独自一个人去抢弓箭,没人替她盯紧点,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再怎么相信她,也不该让她一个人走啊!我真是太傻了!”

想到此处,徐天立时咬紧了牙关,忍着后背剧烈的撕痛,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朝着许娜娜离开的方向缓步走去。

一滴滴血,顺着脊椎骨,滴落在地。

“我居然还躲在这装死!呵呵,世上真没有比我更窝囊的人了!”

拖着越发疲软无力的身躯,徐天两步一歇地穿过了树林,走了将近两百米。可不知怎的,一路上他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无论是那帮参赛者,还是盘旋在丛林上的机械苍鹰,都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忽然没了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啊……”

徐天一手扶着树,左右扫看了两圈,见他

们真的不在这,方才高喊道:“许小姐!许小姐!你在……你在哪呀!”

“你在哪呀……你在哪……你在……”

顿时间,整片丛林都回响起他的呼喊声,但过了许久,四周依旧安静如初。

“许小姐难道是遭遇不测了?!”

徐天一怔,立马迈出步子,继续往前走。可走了好半天,他依然是没有碰见他想见之人,渐渐的,他忧心如焚,步伐也越发的焦急紧迫。

他边走边喊道:“许小姐!是我,徐天!你躲在哪了呀!”

越是走得急促,他背后的伤也就越痛,但此时的他就像是打了止痛剂一般,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一心只有“快点找到许小姐”。

突然,徐天一不留神,一脚踩在了光滑的石块上,整个人顿时失了重心,摔趴在了草地上。

这一摔,彻底把他后背的伤全都撕裂开来,疼得他发出“啊”的一声惨嘶,整个人瞬间三魂不见了七魄,几乎又要昏死在原地。

但奇怪的是,这一回,他的意识却十分清晰地保留了下来。这倒是让他纳闷了,想道:“怎么回事?我好想……昏不过去……”

徐天眨了两下眼睛,微微扬起头来,就在这一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悬浮在空中,即将落地的绿叶。他起先还不以为然,只是一眼带过了它,但不过一瞬,他便猛然反应过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落叶怎么会停在空中呢?

“嘶该不会!”

徐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迅猛地翻了个身,即便压着后背的伤,此刻的他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了,因为他知道,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噌”的一声,徐天整个人从地面弹了起来,他仰头细看着树顶,只见所有的枝条与叶片纹丝不动的,像是一张照片般被人为定格住了。

“完了,我该不是灵魂出窍了吧!我……莫非我已经……死了?”

徐天的脸色骤然苍白,只见他猛然甩了甩头,随后一巴掌用力地拍在了自己脸上,愣神道:“一点也不痛……”

他心中一沉,二话不说便冲向了丛林深处,回到了自己原先依靠着的那棵树下。

“怎么会!”

在他眼前,是另一位徐天,只不过他眼前的这一位是彻底地合上了眼,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身子看起来十分僵硬地斜靠着树。

“我……我真死了?”

徐天两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惊讶地发现指尖与皮肤接触之处竟散发着淡淡银光,这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会有的现象。随后,他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见着自己的皮肤渐渐透明,自己的手骨渐渐化成灰……

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灵魂开始消亡的时候。

他曾想过,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会格外坦然地面对,只因他这一辈子实在是太孤独了,根本就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而且,他这辈子正如他所言,没有做成过一件事,所以也自然没有让他遗憾的事物。

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到时,徐天的反应却与他所设想的恰恰相反,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惶恐无措地原地转了三四圈。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曾经这么一位毫无牵绊的人,此时

他的心中竟充满了不忿与遗憾。

如此巨变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他的心里头不再是空无一物的,而是被他装进了一个人。

“我还没问许小姐能不能和她当一辈子的朋友!而且,我还没有真正为她做过什么!这十多天以来,我都是靠着她才好好活着的!如果我这就走了,许小姐,她会感到伤心吧……”徐天忽然有些犹豫了,“我们才认识十多天,感情也没有那么深,她怎么会伤心呢……”

想到此处,徐天缓缓闭上了眼,心渐渐死去,身子化灰的速度瞬间加快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树下的那具尸体剧烈地晃动了三下,随后“啪”的一声巨响传来,就像是在耳边点了根炮仗。徐天猛然精神了起来,可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间,前方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把他吸了过去。

恍惚间,他的眼前冒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他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从她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以及难过的神情可以看出,此时的她很是着急,也很是伤心。

徐天那落寞的心绪,一时明媚了起来,同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突然霸占了他的身体,驱使着他展开了双臂,一把将身前的她拥入怀中。

“徐天,你干……”

话未说完,两片干燥的嘴唇便堵住了她的嘴。

大屏幕上,特写着他们二人。观赛台上的人们先是一阵惊愕,随后一个个变得眉飞色舞,互相邪笑地看了一眼,纷纷喊着:“唔……”

…………

“哎呀,这小子是什么人啊!这么得寸进尺,我家小琼舍身护着他,他居然还上嘴!岂有此理!”

老许在南宫思远家中气喘咻咻地转了两圈,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一把菜刀,随即一手指着影像装置中的徐天,愤然吼道:“看我不宰了你!你这没有规矩的臭小子!哎呀,气死我了!”说着,他朝着空气砍了两刀。

“谁在说话?”老许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谁啊?你……你怎么进来的!”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老许一手提着菜刀,缓缓转过身去。

“你要干什么!啊!”

老许一惊,急忙放下菜刀,摆手道:“小姐,误会!你误会了!”

…………

秋琼一时愣住了,眼珠子飞速地转了三圈,不禁哽噎了一下后,她才立马回过神来,两手用力抓住徐天的肩膀,一把将他推开。

“你……你干嘛……”秋琼的脸瞬间红胀。

“我……”徐天一手挠了挠头,迷迷糊糊地扫视了一圈,呆呆地问道,“我做了什么?”说着,他又摸了摸左脸,甚是肿痛。

想到自己被他占了这么大便宜,秋琼又气又急,以她的性子势必要把他揍到吐血。可转念一想,徐天刚才几乎要断气了,她拍了十来个巴掌才好不容易把人给拍醒,而他被这样强制性地起死回生,神智一时有些不清,也应该是正常的。

若这时候,她再给他几拳,他怕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秋琼用手背擦了擦嘴,一脸委屈地道:“没……没事,我……我把弓拿来了……”

一抬手,二人之间,一把弯弓,一支木箭。

第100章 惊弓之鸟(四)

一把弯弓,一支木箭,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机械苍鹰呢?

徐天满脸疑惑地盯着秋琼,怯怯地问道:“许小姐,你是认真的吗?就一支箭?你怎么不拿多几支?”

秋琼见他竟敢质疑自己,不由得撇起了嘴角,眯起了眼睛,嫌弃地瞥了他两眼,皱眉急道:“一支箭怎么啦!对付她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箭!看我的吧!”

然而,秋琼的心里话却是:“你以为我不想拿多几支箭呀!全怪那个没用的参赛者,根本就不会射箭,却还偏要拿着弓到处乱射!一来二去,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支箭了!真是浪费!”

徐天呆呆地笑了一下,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舌头向前轻轻一舔,竟然尝到了一丝酸甜。一时间,他心里是乐开了花,但表面上仍保持着一副傻愣的样子。

如此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

“许小姐,那你打算怎么做?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你?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能帮我什么?”秋琼一脸担忧地道,“你要是有这份心的话,就麻烦你时刻守住精神、保持清醒!即便是装死,也千万不要睡着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还以为你……”

“我……”徐天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应道,“我会尽力的……”

秋琼沉下一口气,心中仍旧是不安的,她十分清楚,再这样拖下去是不行的,她得马上给徐天找到止血的药物。但是,在这丛林赛场里,生死是一件极端寻常之事,所以,这里会有药物吗?

“那我先去了。”

“去吧,许小姐,我……我支持你……”

秋琼微微点了头,便一手提着弯弓,转身走向了正四处躲藏的参赛者们。

此时,起先声势浩大的数十人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半了,而其余的人中不是趁着机械苍鹰盘旋时逃走,就是被她摔成了一滩滩肉泥。随着身旁之人一个个减少,他们的士气明显衰弱了许多。有那么几个人,他们自从躲在树下,用泥土盖住自己后,便再无露面,即使是随他们的同伴被抓走了,他们也无动于衷。

对于这样的人,秋琼真替他们的同伴感到不值。

忽然,丛林上空又回荡起一阵急促且尖锐的鹰啸,那机械苍鹰在树顶盘旋了两圈,发现了目标后,便立即俯冲而下。这会儿,她也不管什么密集的树枝了,一旦发现人影,便猛然扇动双翼,用她身上的机械撞开树枝,可谓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在一阵阵“噼啪噼啪”树枝断裂声中,又有一个不幸的参赛者失去了生命。

秋琼立时察觉到不对劲,翻身躲在了树后,心想道:“糟糕,这可不好,她的节奏怎么突然加快了?”

眼看着那机械苍鹰的行动越来越快,那帮参赛者想要退却的意思也就越发的浓烈,渐渐的,他们越走越散,越退越远。或许,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对秋琼而言,却是致命的。

因为,若是没有了他们的阻挠,机械苍鹰要抓的人就只剩下她了。

秋琼一手紧握着弯弓,仰头瞧了一眼大屏幕上的时间,这一看,她顿时明了那机械苍鹰行动加快的原因。

原来,留给她行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一霎,秋琼心生一计,只见她一步横跨到树旁,朝着那帮渐渐退远的参赛者们,用挑衅的语气大喊道:“喂!你们这帮废物别走啊!我改变主意了,刚才是你们要抓我,现在轮到我来抓你们,好不好啊?谁要是被我抓到,我就跟谁走!”

众人皆是一愣,都满脸狐疑地互望了一眼。

“我没听错吧,她刚才说,她来抓我们?哈哈,不会吧,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一位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笑道。

“我看是你傻才对,”另一位左臂绑着白布的参赛者思忖道,“她要是来抓我们,势必会把那机械苍鹰招引来,你以为,她会抓她,还是抓我们?”

“这……当时是她啊!”

“这不就对了!若真照她所说,她抓住谁,就跟谁走,那机械苍鹰肯定要阻止她啊!那如果机械苍鹰飞下来要抓她,你以为,我们是打她,还是打她?”左臂绑着白布的参赛者先后指了指秋琼与机械苍鹰。

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猛地一拍手,指着机械苍鹰,厉声道:“当然是打她啊!”

“这不就对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她就是想用这种手段,骗我们集中火力击打机械苍鹰,好方便她逃走!”

“哎呀,我咋就想不到了!细思恐极!细思恐极!”

就在这时,秋琼突然撒开了步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参赛者,看似没有一点要逃跑的意思。与此同时,她还略做兴奋状地高喊道:“我来啦!来抓你们啦!别乱跑哦!”

一时间,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彻底傻眼了,只见他一手摸了摸脑袋,皱了皱眉,苦恼道:“她好像正朝我们这来噢……”

话音刚落,树梢突然“唰唰”乱动了起来,在一阵清脆的“噼啪”声中,无数根树枝掉落在地的同时,一片硕大的阴影轰然出现,带着铺天盖地之势,吞没了秋琼的身躯。

“呵哼~我看你是忘了谁才是猎物,还说什么抓到谁就跟谁走,你怕是疯得差不多了。我看你还要往哪里跑!”说罢,机械苍鹰立时展开了双翼,伸出了鹰爪,全速扑向了秋琼。

然而,秋琼心不惊肉不跳的,仍弓着背朝前跑去,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而就在鹰爪即将抓住秋琼之际,树林间突然蹿出来了两个人,一人头上绑着红布,另一人左臂绑着白布,他们分立在树的两旁,同时抬起了手中的狙击枪,仅在一瞬间,他们便锁定了机械苍鹰的胸膛,并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只有一声枪响,却是两发子弹。

机械苍鹰忽而凝神,深知那子弹的精准,不禁暗道一声“大事不妙”。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她在收起鹰爪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收拢双翼,像是乌龟躲进龟壳一样,把自己整个人藏在了那双机械翅膀的包裹之下。

在她那全身的机械中,那双翅膀是最为精密与坚固的,在它的绝对防御面前,任何打击其实都是徒劳。

紧接着,只听见“铛铛”两声,那两发子弹竟瘪成了两块铁片,无声地掉落在了草丛里。

那两位参赛者,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在做无用功,神情皆十分的淡漠。

“你怎么也开枪了?”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歪着脖子问道。

那左臂绑着摆布的参赛者两眼翻白,冷笑道:“呵,我又不傻!”

突然,又是一阵迅猛的妖风四射而去,逼得他们二人连退了四步。待他们二人站稳脚跟,再定眼望去时,只见那机械苍鹰已经再度大展双翼,身上缠绕着幽幽紫光,悬停在半空之中,愤怒地瞪着他们。

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不禁哽噎一下,额前落下一滴冷汗,浑身哆嗦着问道:“那你说,我们这时是跑,还是不跑?”

“当……当然是,”话还没完,那左臂绑着白布的参赛者便抱着枪转了身,惊慌地喊道,“跑啊!”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二人刚要撒开步子的一刹那,一支木箭突然从地面射向了空中!

若是打在的机械上,那支木箭或许会当即破裂!所以,它唯有避开所有的金属,刺中她身上未被机械包裹的裸露之处!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必须一次命中!

机械苍鹰感应到了危险,她猛然低头望去,只见秋琼平躺在地上,左手握着弯弓,右手却松开了五指,弓弦仍嗡嗡震动着,可那支木箭却已看不清踪影。

快,竟比子弹还要快!

看着秋琼无比犀利的眼神,以及她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管她中还是不中,机械苍鹰都感到了一股从内心深处散发而出的恐惧!

在这一时刻,她害怕那支木箭,更害怕射出木箭的那个人!

她知道,她的右腹上有着一块时开时合的缝隙,打开之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肚皮!她祈祷,在那木箭到来之时,她腹部的两块机械是紧紧地合在一起!

然而,俗话总说,怕什么,来什么!

她若是微微俯身,那支木箭根本打不着她,可她哪能想到,秋琼在一路向前飞奔的同时,即已拉满了弓弦,就等着她稍不留神,就等着大展双翼!

半空之中,忽然响起“噗嗤”一声,是那支木箭真的穿过所有金属,刺入了她的肚皮,竟有十公分之深!

“啊!啊!”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尖锐刺耳的惨叫,是由那机械苍鹰发出来的。

在这丛林赛场里,从未有人听过她的叫声,只因从未有人伤得到她,她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剧痛!

箭入身中,她只觉自己的内脏都被刺穿,阵阵剧痛间,她疯狂地扑打翅膀,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没有规律与章法地乱飞向空中。

鲜红的血液,顺着木箭,滴落在了那两位参赛者的头上。

她的脸色骤然惨白,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那射箭的人!

而此时,秋琼心中一沉,立马意识到,这就是绝杀的最好机会!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在长呼了一口气后,左手抬起弯弓,右手拉满空弦,跳过瞄准的步骤,直接松开了食指!

“嘣!”

弦声袭去,那机械苍鹰头也没回,便被吓得浑身一震,瞬间丢了魂魄。全身上下的机械也随之失去了动力,变成了她最重的负担,拉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坠向大地。

第101章 惊弓之鸟(五)

从上百米高的空中坠落大地,除非有不死神功护体,人必死无疑,更何况,那机械苍鹰的身上还装着千斤重的机械。

秋琼皱着眉头,徐徐放下了手下的弯弓,眼看着柔和日光下那一个急速坠落的人影,一时间,她的心中莫名多了一股惋惜之情,她暗暗叹道:“她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也是一条生命啊……”

就在这一霎,“砰砰”一声巨响从丛林中心处传来,赛场内所有人皆浑身一震,他们匆匆仰头望去,只见丛林上空突然冒出一缕紫烟,广袤的天空蹿出来了一个庞大的身影,他的后背上,一个大大的“熊”字,格外的引人注目,而他双腿上的装置正迸发出熊熊紫火,更是叫人畏惧且沉默。

谁也没有想到,硕大的身形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就像是一道闪电,在空中一划而过,直冲到了机械苍鹰的身下,抬起双手抱住了她,不早也不晚!

转瞬之间,他就像是抱着一块重达千斤的秤砣,以更快的速度坠向大地!

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只见他两腿一蹬,装置上瞬间喷发出了更为熊烈的紫火,把丛林赛场的半边天都染成了深紫色!

紫炎包裹着他们二人的身躯,就如同一颗巨大的陨石,在硬生生踩断十几棵参天大树后,只闻见“轰隆”一声巨响,迅猛的气浪四射而去,直至丛林边界的围墙!

就连遥远的观赛台,也受气浪波及,前后剧烈地晃动了三下!

大屏幕上,镜头俯瞰着整片丛林,众人这才惊讶地发现,丛林右端竟被他撞出了一个十米宽的深坑!

而深坑之中,那熊熊紫火渐渐衰弱,忽而一阵疾风掠过,带走了四起的浓烟与灰烬,模糊的画面之中,他缓缓俯下身去,把手中的机械苍鹰平稳地放在了被烤焦的土地上!

观赛台上的人们又是一惊,惊得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们也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铜牌大赛,竟会是如此的惊心动魄,扣人心弦。此时的他们无比地想欢呼,想呐喊,但奈何他们一个个早已是口干舌燥,若是再喊下去,可要倾家荡产了。

眼见这一幕,秋琼不由得长松一口气,叹道:“还好救下来了……不然我的手上就要……”

虽说在秋琼的心中,根本不可能原谅那机械苍鹰的所作所为,但是,既然已经出了口恶气,让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如果这时候还要夺走她的命,那和她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分别呢?

秋琼实在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双手沾上人命,只因那负罪感足以压垮她的心神。然而,若是让她再次选择,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拉满空弦。

就在这时,秋琼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毫无掩饰的“沙沙”脚步声,她眉头一皱,右耳微动,立马便判断出来者有两人。

“糟了!”

秋琼心头一紧,一时间不敢乱动,因为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他们正是刚才射击机械苍鹰的那两个人,而他们手上,可都拿着一把能一击致命的狙击枪。

“他们两人的枪法绝对不容小觑,机械苍鹰若不是有一身机械护体,那两发子弹早就穿心而过了!”秋琼渐渐沉下一口气,越发笃定地想道,“躲是躲不过他们的射击,要想对付他们,

唯有先下手为强!”

说时迟那时快,秋琼立时双手握住弓摸,腰腹瞬间收紧发力,在转身过去的同时,把弯弓举过了头顶。而就在弯弓即将劈下去的一刹间,她却突然双目一瞪,满脸惊慌与狐疑地定住了身。

那两位参赛者皆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都单肩扛着枪,枪口指向后方,显然是没有敌意的。

秋琼一眼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也用此生最快的反应定住了躯干,但奈何她的双手实在太快了,转瞬间,便用尽全力地挥动下去。

躲,谁能躲得及时?

“啪!”

骤然间,寂静无声的丛林里,突然回荡起一阵清亮的敲打声。

秋琼倒吸了一口凉气,眯着眼望去,只见手上的弯弓已经停在了红布上,而且不过半秒后,红布之下便隆起了一块肿包。

“哎呀,对不起!”秋琼惊叫一声,急忙放下了弓,摆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有些紧张,以为你们是要来抓我!所以,一时没有把握好力度!真是抱歉!”说着,她又连忙弯下了腰,以示自己是在真心实意地道歉。

可让秋琼完全没想到的,是在如此重击这下,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竟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面色不改地扬了扬手,向着秋琼竖起了大拇指,乐道:“好!姑娘好身手!”

秋琼一愣,缓缓站直身子,上下打量了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两眼,甚是不解地问道:“你……没事吧……”

“笑话,我能有什么事!”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忽而昂首挺胸,两手插在腰间,俨然一副气吞山河的架势。

“可你的头上……长了个包……”秋琼苦苦一笑,十分难堪地撇过头去。

“头?包?哪有?”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随即像一个机械人般一卡一顿地抬起了手,轻轻地摸了摸额头。

就在指尖触碰到肿包的一刹那,他的脸色骤然惨白,无数粒豆大的冷汗溢出红布,如瀑布般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而下。

他的痛觉,就像是一个人是错过了夜晚的末班车,等到隔日清晨,方才搭上最早一班车而来。虽然迟到,但痛感一点未减。

“噢哟~真是肿包!”顿时间,他双手捂住了红布,两眼惊恐地望着秋琼,双腿忽然不由自主地朝后连退了五步,却不慎一脚踩在了光滑的石块之上,整个人立时失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这一下,正可谓是雪上加霜,痛得左翻右滚的,嘶喊道,“噢哟~痛痛,痛!太他娘痛了!”

秋琼一怔,心中暗暗琢磨道:“这人……该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要真是这样,这个绑着白布的,肯定不会放过我!他们看起来,关系不浅呀!我得赶紧想个办法脱身!”

眼看着秋琼越发紧皱眉头,那左臂上绑着白布的参赛者忽然忍不住地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

听着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秋琼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起弯弓便立即后撤了两步,与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与此同时,她用着看白痴的眼神左右看了他们一眼,心中纳闷道:“这两人该不会都是傻子吧!一个惨叫,一个大笑,搞什么鬼啊!”

虽然他

们表面上没有敌意,但是理智仍要提醒秋琼:在这丛林里,除了徐天,没有人会对她毫无敌意,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她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秋琼忽然凝神,目光就如同两把锋利的小刀,刺向了那两位参赛者。

过了好一会儿,那左臂上绑着白布的参赛者才总算笑完了,他先是卸下了肩上的狙击枪,随后又一手指了指躺地上的参赛者,气喘咻咻地道:“这位小姐,您误会了,我们哥俩真的没有敌意。我们是被您刚才那神乎其技的箭法吸引,特意向您求教的。”

“啥?求教?”

“没错!要知道,自十二生门确立以来,除了那铜宝以外,根本没有人可以伤得了那机械苍鹰!而您!您只用了一支木箭,便穿透了她身上的机械,那可是深紫级别的装备啊!而且在最后还用了一招惊弓之鸟,把她彻底给吓坏了!我们哥俩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敢说,这世上就没有比您箭法更厉害的人了!小姐,您就大发慈悲,教教我们吧!”

“你先慢着!”秋琼不禁哽噎一下,一头雾水地摇首道:“第一,那支木箭没有穿透她身上的机械,而是透过机械之间的缝隙,刺入她的体内。第二,我不知道别人的箭法怎样,但我知道自己的箭法是什么水平,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什么?!”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突然怔住了,只见他整个人从地面上弹了起来,随后快步跑到秋琼身前,“噗”的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并且就像是看到偶像一般,满目神光地仰视着秋琼,惊呼道,“一条缝隙!您居然是透过缝隙击中那机械苍鹰的!神迹!神迹啊!不知小姐您叫什么名字呢?”

秋琼尴尬笑了一笑,淡淡回道:“我……我叫许娜娜……”

“许娜娜!竟然是这么好听的名字!”那左臂上绑着白布的参赛者如同本能地拍起了马屁。

“呵……”

秋琼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想反问一句:老许这么随便起的名字,到底哪里好听了?怎么人人都这么说?

而就在这时,那头上绑着红布的参赛者忽然双手抱拳,整个人趴倒在地上,大喝一声:“娜娜姐!请收我们当您的小弟吧!”

秋琼噗了一声,“什么?!小弟?!”

“对对对,”那左臂上绑着白布的参赛者也向秋琼鞠了一躬,诚恳道,“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阿白,是银环下层人。他叫阿红,是我的弟弟。我们哥俩相依为命二十多年了,从小到大,我们就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找到一个值得我们一生追随的好老大!”

“然……然后呢?”

“实不相瞒,我们来这铜牌大赛,就是想着这里高手如云,说不定就有我们要找的好老大!谁没想到啊,这才第一天,就遇上了您!娜娜姐,想必你也知道,这丛林里危险四伏,有那么多人想抓你,还有那十二生门,您一个人怎能顾得全面呢!但有了我们,情况就不同了!娜娜姐,您就收下我们吧!我们会一路保护您,为您扫除一切障碍!”

“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

话音刚落,整片丛林便开始剧烈地摇晃,一阵沉重却又快速的脚步声,正汹涌地朝秋琼而来。

第102章 池中之物(一)

“轰轰……轰轰……”

步声震天,地动山摇。

脚下绵软的草地一时间仿佛成了滚滚浪花,迅猛地涌向了赛场各个角落,将所有的参赛者通通掀翻在地。

被阿白阿红惊得出神的秋琼也不例外,只见她整个人弹起数十公分至高,随后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什么情况!”

秋琼皱了皱眉,一手摸着隐隐作痛的屁股,不安地扫视了一圈。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不止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像弹簧般晃动,而是整个赛场、整片丛林都在剧烈地摇晃。

无数叶片飘荡而下,忽然之间,丛林里仿佛下了一场青色的暴风雨。而与这场“雨”一同前来的,还有人们发自内心的畏惧。

即便他远在丛林深处,但每个人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下一刻,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渐渐的,观赛台上,鸦雀无声;赛场之中,死气沉沉;贪婪镇里,万籁俱寂。

“这……发生了什么?”

秋琼两手撑着越发跌宕的草地,双目尤为惊恐的看向了阿白与阿红,谁知,他们二人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腰杆笔直地站着,双脚稳稳地紧贴着地面。

“怎么可能?”秋琼甚为震惊,心中不禁生出一个疑惑,“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身体里难道是装了稳定器吗?”

正当秋琼对他们的身份以及目的产生愈来愈多的怀疑之时,阿红忽然一手拍了拍脑袋,微微皱起眉,满脸认真地喊道:“不好!地震来了!”

阿白单肩扛着枪,恼火地翻了翻眼,随即“啪”的一掌拍在了阿红的后脑勺上,怒道:“傻不傻!这那是什么地震,是那实力排在倒数第四的铁脚狗熊要来了!”

“噢哟!”阿红恍然大悟地点了头,怯怯地道,“那家伙可不好对付呀!别看他只有脚上加装了骨骼装置,但其实他的上肢也很结实,很有力量!要是和他近战,基本上没有胜算的,因为一来你没有他速度快,二来你又不够他耐撞!”

“不错,”阿白双手拿起狙击枪,左右瞄准了一下,思忖道,“他的优势就在于他的速度和力量,他可以无限地横冲直撞,让人根本逮不到反击的机会!而他的弱点嘛,也很明显……”

说到关键之处,阿白却突然收住了口,从兜里掏出一条方巾,优哉游哉地擦起了他手中的枪。

同一时间里,秋琼缓缓站起了身,尽管她很用力地挺直腰背,但身子还是止不住地左右摇晃。为了不再摔倒,她只好平展起双臂,不断地调整身姿,尽力在不稳定的条件中,寻找一丝微妙的平衡。

一滴又一滴的汗水落下,费了不少的功夫,秋琼总算是稳住了身躯。但是,阿白这说一半不说的话,就如同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她身后轻轻地推了一把。

“噗”的一声,秋琼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喂!”她有些气愤,一边瞪着悠闲擦枪的阿白,一边指责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哪有把话说一半的!快说,那铁脚狗熊的弱点是什么?”

这时,阿白作出一副生硬的惊讶的神情,扭头上下打量了秋琼一眼,随后赶紧伸出了双手,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并满脸担忧地轻声道:“娜娜姐,您怎

就跪下了呢?”

“你说呢!”

呵斥一声后,秋琼半睁着眼,嫌弃地望着阿白,不情不愿地抓着他的双手,艰难地站直双腿。

她敢打赌,阿白与阿红虽说视线不在她身上,但他们肯定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只因他们刚才那番话明明可以摆在心中,可他们却偏偏一唱一和地把话说出来了。很显然,他们的目的不在于讨论,而是在刻意地提醒她,她需要帮手。

“我……我不知道啊!”阿白摊开了手,仍是一脸无辜。

就在这时,“轰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阿红伸直了脖子,左右看了两眼,又侧耳听了一会儿后,神情略显疑惑地道:“那铁脚狗熊走得有点慢啊,是不是腿脚不方便了?”

阿白浅笑道:“我看啊,八成是因为救机械苍鹰时消耗了大量紫晶,现在需要时间缓冲一下。”

一听此话,阿红随即惊喜地拍了拍掌,急道:“那还等什么!这可是大好机会啊!只要我们……”

又是说到关键之处,阿红却突然撇嘴不谈了。

秋琼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站没站稳了,直接抬起膝盖,狠狠地顶了过去。

“噢哟!”

阿红惨嘶一声,双手捂着大腿根,痛不欲生地跪在地上。整张脸瞬间红胀,与他额头上的红布几乎融为了一体。

阿白浑身抽搐一下,紧紧地夹住大腿,汗颜道:“呵……娜娜姐,您先消消气,我们……我们绝非故意不说的,只是……您看,我们之间又没有一点关系,若是直接把我们知道的告诉您,这有违我们贪婪镇之人的本性……这毕竟是关乎胜负结果的事情,说不得,说不得……”

“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不收你们当小弟,你就什么也不说,对吧?”

“正是!正是!”

“就不能出于好心,告诉我一下?”

“不能!不能!”

“你们两人真怪!”秋琼双手插着腰,皱眉道,“我就不懂了,不是说这铜牌大赛里人人各自为战的嘛,你们两人倒好,来找我这个金猎物认老大!我可是金猎物呀,你们难道就不想抓我?”

阿白连忙把枪收到身后,摆手道:“不想!绝对不想!我们哥俩和其他参赛者不一样!我们的目的不在于优胜,而是只想找到一个好老大,跟随他闯荡!”

“可我是女的!”

“是男是女,我们哥俩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能让我们佩服,就有资格当我们老大!”

秋琼内心是拒绝的,但按目前的状况来看,她的确如他们所言,她孤身在这丛林里,极难顾得了方方面面。

她总不能一边对付十二生门与参赛者的来犯,一边保护手上的徐天吧!

若硬要这么做,她怕是连第一天也熬不过去!

正因如此,在秋琼的面前,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好啦,我收……”

话音刚落,阿红立马弹了起来,瞪大着眼睛,乐道:“真的?娜娜姐,您答应当我们老大了?”

“是啊,我当……”

秋琼微微摇了头,无奈地叹息一声。

“那就好办了!娜娜姐,请允许我们喊你一声老大!”

说着,阿白突然双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喊道,“老大!日后请多多关照!”

“老大!不管天涯海角,我阿红都将誓死追随你!”

秋琼一拍脑门,心想着,这又是演哪一出啊!

就在这一霎,丛林深处突然闪过一道紫光,那“轰轰”脚步声也随之加快了许多。

阿白左眉一跳,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快跑!”

他大叫一声,还没等秋琼反应过来,眨眼间,便侧身至她身前,随即屈膝半蹲下来,背起她便往西边飞奔而去。

秋琼吓傻眼了,一手拍着阿白的肩头,一边急问道:“你干嘛!你干嘛!你这要带我去哪儿!”

“老大,现在情况紧急,我待会再向您解释!”阿白道。

“老大,您别怕,待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就告诉您该怎么对付他。”

阿红也跟着撒腿就跑,只不过相较于阿白一心向前奔去,他显然跑得没那么舒服自在,因为他必须分一半的心出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铁脚狗熊的位置。

而且,他每看一眼,额前的冷汗便要多出一滴。

秋琼立马就看出来了,情况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乐观。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铁脚狗熊转眼便要追上来了。

“老大!我还是……还是先说了吧……”阿白气喘呼呼地道。

“先别说了!你快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有腿!”

“不行……您不熟悉铜牌大赛的环境……”

“这哪有熟悉不熟悉的,不就跑个步嘛!我跟着你们就行!”

“不行……丛林西边,遍地都是陷阱,安满长钉的土坑,锋利的捕兽夹,甚至微型地雷等等,什么都用……若是不熟知陷阱的位置,贸然闯进去,是很容易丧命的……”

“丧命?”秋琼背门一凉,心里直发慌,问道,“那你们两个知道陷阱都在哪吗?”

阿白摇了头,应道:“没有啊,我们只知道其中一部分……”

阿白的话就如同一个大铁锤,朝着秋琼的头顶便是狠狠一锤。

“那你们还这么自信往那边冲!你们去过没有呀!”

一旁的阿红尴尬笑着,摇首道:“没有呀,我们也才头一回参加身份牌大赛……”

秋琼一听,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两手快速地拍打着阿白的后背,咬牙道:“那么危险的地方,还去干嘛呀!快调头!快调头!”

“必须去……”阿白愁眉苦脸地道,“因为唯有那里……才有对付那铁脚狗熊的东西……”

“什么东西?对付他的弱点?”

“确切来说,不光是他的弱点……还是十二生门所有人的弱点……”

“电磁脉冲!”阿红抢先道,“他们十二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紫晶装置……我们只要拿到电磁脉冲,就能关闭他们的动力……他们也就自然变回普通人了……”

不知为何,秋琼听到“电磁脉冲”四个字时,脑海中想到的都是些不好的画面。而在她的心中,也莫名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们……”

正当她想再进一步问两句时,丛林深处亮起的点点银光,惊得她立时无言。

第103章 池中之物(二)

虽说丛林赛场并没有严格的官方划定的区域之分,但在参赛者与观众们的心目中,这片血腥可怖的丛林却被分成了五个大小不等的区域。

第一区域,是他们认为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丛林南部。因为此处正是赛场的入口,且从入口处至石坛,由一条十五米宽的康庄大道贯穿着,两边没有一棵树,唯有两排细长的灯杆,属整片丛林最为开阔的地带,所以参赛者们往往不在此处动手,一来谁要是动手,譬如拿枪乱扫一通,其余的参赛者基本上是躲不了的;二来大家都互相死盯着,谁要是有动手的迹象,怕是还未拿出武器,就要被旁人给摁倒了。

然而,随着大赛的进程,丛林南部的太平也会随着参赛者越发浓烈的求生**而终将消失。

第二区域,是他们最不愿踏足的丛林中部。虽然此处相当宁静,圆形的空地上,半弧状的石坛位于中央,十二生门一个个像石雕般一言不发、纹丝不动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此处的一切事物都仿佛静止了一样,不管何时前来,都未曾有半分变改。但即便如此,除了那些犯傻不要命的人外,几乎没有人敢闯入这片空地,因为他们都十分清楚一个道理:即使老虎睡着了,也千万别靠近它。

要知道,老虎一旦苏醒,无论是参赛者,还是被扔下来的炮灰,都将变成他们眼中的猎物。

第四区域,是整片丛林中,战况最为激烈的丛林东部。此处的树木相对紧密,既适合参赛者们躲藏,也适合他们交火。更重要的是,此处是丛林中唯一可以捡到武器与装备的区域,几乎每走四五步便能捡到一把武器或一件装备。由于每个人的运气不同,所以他们捡到的武器自然也就不同,有的能见到大杀伤力的武器,有的却只能捡到一柄蹩脚的短刀,但最不幸的,是那捡到一把弯弓的,试问,一把弯弓,一支木箭,能在这丛林赛场里搅起多大的风云?

虽然这些武器与装备都是最低等级的,但无论如何,哪怕捡到的就是一把弯弓,也总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第五区域,丛林北部,或许是这丛林赛场内人们最想去,却又偏偏去不了的区域。人们梦寐以求的“王之席位”便坐落于北部的尽头,一个铜色的宝座,由自开赛至今未尝败绩的铜宝守护着。铜宝有一个特别奇葩的癖好,便是爱好收集手下败将的裤子,所以,就在宝座上方,可见一连串被擦得发亮的裤子,总数刚好十二条,且上面还特意挂着他们的名号,从左至右:午夜蝙蝠,红眼猎狮,机械苍鹰……

在人们的想象中:熊熊燃烧的篝火旁,铜宝无比威严地坐在宝座之上,他时而“咯咯”磨牙,双手合十定在眼前,脸色极度暗沉,虎视眈眈地望着前方,等待着下一个挑战者的到来……

但是,在十二生门的脑海中,那铜宝就是一个最可恨、最卑鄙的存在,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筹谋着与之再战,这一回他们绝不会输,他们要夺回自己的裤子,一雪前耻!

“可等了一天又一天,他们始终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直到……”阿红满头冷汗,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脚跟落定,见没踩中陷阱,才深长地松了口气。

直到我这金猎物来了,是吧。”秋琼冷笑道。

“对对对,”阿白背着秋琼,微微点了头后,跟着阿红的落脚点,慢慢地迈出了脚,直到站稳了脚跟后,方才继续讲道,“这也是为什么那红眼猎狮,机械苍鹰,还有那铁脚狗熊主动找来的缘由,按照以往的经验,要不是有人要到北部去,他们基本连动都懒得动。”

秋琼皱了皱眉,回首看了一眼,只见远处站着一个庞大的身影,两腿幽幽散发着紫火,不用猜,就是那铁脚狗熊。

“他也不追上来了,应该是害怕这里的陷阱吧。”

“老大,您说的真对。”阿红乐呵地附和一句,但他的心思其实并没有放在秋琼的话上,甚至他都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此时的他正全神贯注地扫查着地面,不敢遗漏一丝一毫的痕迹,因为只要踏错一步,他们三人便走不出这丛林西部了。

“少说些恭维的话,我不爱听。你们要是真想当我小弟,就把你们贪婪镇的那一套给我收起来,大家有什么话直讲就好,显得真诚一点嘛!”

阿白苦笑一声,摇首道:“老大,我们绝对真诚啊!只不过是在表达形式上,过于客气而已!”

秋琼唉了一声,一脸无奈地道:“过于,你还知道你们过于客气啊!算了,看你们贪婪镇的人都这副模样,改不了就不改了!言归正传,阿红,你干嘛跳过第三个区域不讲?”

“老大,我正要讲呢!”

阿红猛地一顿足,左右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确定好安全的落脚点,只见他缓缓抬起右腿,慢慢地伸出脚去。

就在脚尖触地的一刹间,两滴冷汗分别在鼻头与下巴滴落而下。换作他处,落两滴冷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此处,一滴汗水的重量与冲击极有可能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

更何况,是两滴冷汗一同落下!

“小心!汗!”阿白惊叫一声。

阿红浑身震了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千钧一发之际,他唯有凭着本能地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想着接住那两滴汗水。

可惜的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两滴汗水竟恰好穿过他的指缝,愈发快速地冲向了地面!

一时间,阿红心如死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和阿白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来到这铜牌大赛,而且眼看着就要到达那水潭了,一切的努力居然会毁于区区两滴汗水!

他不甘心,可又能怎样呢?

就在这一霎,灰色的鞋头贴着草地一掠而起,一只长腿拼尽了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朝前踢去!

不能有一丝偏差!也不能有太大的动静!

“飕”一声,腿定住,鞋也随之定住,只听见细微的“哒哒”两声,那两滴冷汗同时落在了鞋头,渗入了灰色的网布之中!

“呼……好险……”

阿白不禁哽噎一下,一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冷汗,方才缓缓收回了腿。

“阿红,小心一点……”

“知……知道了……”

阿红立时抓起衣服擦走了满脸的汗珠,在长吁了三口气,稳

住了心神后,才慢慢地挪动后脚。而待到一切安全后,他总算可以继续讲道:“老大,我们现在所处的丛林西部,正是第三区域……”

第三区域,是他们认为最危险,也是最引人趋之若鹜的丛林西部。说它危险,是因为此处遍地是陷阱,有人曾统计过,此处埋藏着近两百个陷阱,光是安满长钉的深坑就有三十来个,但这些陷阱中,为人所知的,也不过数十个而已。可以说,人一旦踏入其中,那每一步下去都是在鬼门关里外徘徊,若稍有不慎或运气差一点点,那可就要被永远地关进门里,等待下一场轮回……

而就是这么一个极其危险之地,却也是参赛者最为集中、最踊跃闯荡的区域。这是因为在丛林西部的深处,存在着一个干净的水潭,那水潭不大也不小,也是当今铜环里唯一的饮用水“水库”。水潭的水是免费的,这对于被掏空积蓄、早已渴惨且走投无路的参赛者来说,无疑是他们此生最无法抗拒的诱惑。就算脚下遍地是致命的陷阱,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场拿命的对赌而已。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拿到那“王之席位”,从进入赛场的一刻起,他们的目标只有那一潭水,也只有这一场赌局。赌赢了,当个饮足水的饱死鬼;赌输了,大不了提早一死。

早早脱离这满是痛苦的人间,相比于日日夜夜忍受口干舌燥的煎熬,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然而,并非所有参赛者都是走投无路之人,有相当一部分参赛者还是十分渴求得到那“王之席位”的,可要想得到它,他们不光自身要有足够的实力,还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但每一位参赛者可携带入场的物资是有限制的,除非是托关系,往往都只能带一些防护性质的轻量级物资入场,这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到达丛林北部。

在这种情况之下,放置于潭水之中的补给物品也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据说,水潭中的补给物品应有尽有,不仅有禁止带入赛场内的医疗物品,一些高级别的防护装备,还有一些可改造的电子装置。我们哥俩就是想着……”

秋琼一愣,惊呼道:“你刚才说什么?医疗物品?!”

“对……对啊……”阿红吓得一激灵,满脸困惑地打量了秋琼两眼,问道,“老大,怎么了?是因为你手上的伤吗?”

秋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血已凝固,伤口也不痛了,已经不需要再作处理与治疗。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他伤得挺重的!我得赶紧拿药去救他!”

“朋友?”阿白忽而停下了脚步,侧头斜视着脸色越是苍白的秋琼,甚是不解地问道,“那个羸弱的男子,是老大您的朋友?”

秋琼一呆,细想了一遍他所说的“羸弱的男子”,确实挺符合对徐天的描述,随即点头道:“没错!他就是我的朋友!”

“啊?”阿红也停住脚,歪着脖子,一脸难过地道,“他怎么只是朋友呢?刚才那世纪之吻,我都看见了!”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呢!什么世纪之吻!”

瞬时间,秋琼便满脸通红。

第104章 池中之物(三)

“呸呸呸!我和他没那种关系!只是在紫晶矿场里,和他关一起而已!最多算是狱友!”

秋琼气得鼻孔直冒气,只想当场剁了他们两个。

“什么?紫晶矿场现在都这么开放了,居然还有男女混合的牢房!不行,有机会我要回去看一眼!”

阿红缓缓直起腰,微皱着眉扫视了两圈,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的丛林西部,太过于安静了。

“哈哈,若真有那回事,还挺值得回去一趟。”

阿白大笑一声,向前迈出了最后一步,踏入了水潭边宽度为五米的环形安全地带,此处的地上将不再有陷阱,意味着,他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在长吁一口气,稍稍缓冲紧绷的神经后,阿白便微微屈膝,放下了秋琼。虽然她并不重,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负担,但背了如此凶险的一路,他还是感到有些筋疲力竭,只见他扑通一声,便跌坐在了光秃秃的泥地上。

秋琼转眼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所在落脚不过两秒后,便立马抓下悬挂在阿红腰间的小水袋,疾步如飞地来到水潭边。

她也不管眼前这椭圆水潭的水有多么清澈干净,也不管竖立于潭水中央处的银色补给箱有多么精致漂亮,她只管拧开水袋盖子,弯腰下蹲,把水袋伸至潭水下,装上满满一袋子水后,又步履匆匆地赶回阿白身旁,把水袋递到他的面前,一脸担忧道:“快,先喝口水。”

阿白仰头一呆,甚是惊讶地接举起双手,过了水袋,弱弱地道:“谢谢老大……这辈子,还没有人给我递来过东西……”

“噢哟!我不是人呀!”阿红急眼道,“从小到大,你上厕所都不带纸,谁给你递的厕纸!”

“啧,”阿白一咬牙,狠狠瞪着阿红,愤然道,“好好的,你提这茬干嘛!这可是全镇直播的!”

阿红大惊,立时一手捂住了嘴,汗颜道:“噢哟!糟糕,一时心急就把话说出来了……”随即,他向着四处俯首弯了弯腰,又道,“不好意思,我乱说的……”

秋琼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而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沉默了一小会儿。

“白,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太过安静了。”阿红不安道。

“没错,”阿白饮下一口水,定神细看了一眼水潭周边,脸色渐渐阴沉地道,“确实有些不对劲,人都去哪了?”

按照阿白与阿红的设想,开赛了这么久,理应有不少的参赛者已经捡齐了武器与装备,接下来便要赶往这水潭来抢补给物品了。可奇怪的是,这偌大的丛林西部之中,此时却仅有他们三人,丝毫不见一个参赛者的踪影。

四处一片寂静,阿白与阿红相看无言,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按理来说,四下无人来犯,应是最该立马跳下水潭取走那银色补给箱的时机,可不知怎的,阿白与阿红却忽然止步不前,似是在琢磨着什么,又似是在害怕着什么。

“没人来不是挺好的嘛!”秋琼笑道,“趁此机会,我们赶紧把水潭中的补给物品拿走!”说罢,她便摆好了起步的姿势,要往水潭全力冲过去。

谁料,就在她刚抬起右腿的一刹那,阿红突然抬起左臂,挡在她胸口,拦住了她,随后,只见他皱了皱

眉,摇了摇头,沉声道:“慢!老大,我们先别过去,一切都来得太简单了。”

“对对对,”阿白踉跄地起了身,两手拍了拍腿边的尘土,二指提着水袋,悄然慢步至阿红身旁,将水袋扣回他的腰带上,缓缓道,“越是简单,我们越得警惕。”

这倒让秋琼有些纳闷了,她心想道:“他们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我这不是刚到水潭边取水回来么,一点事情也没有啊!要是干站在这里等,多浪费时间!毕竟徐天还有重伤在身,得赶紧带些医疗物品给他!”

“我说,你们……”

正当秋琼想劝他们加快动作之时,她忽而心头一紧,整个人犹如触电般震了一震,两眼随之极快地扫视了一圈,猛然定在了树林一角。骤然间,她的内心深处泛起了阵阵不安之情,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在那深处,有某种强大的东西正向他们一步步靠近,一股诡异且可怖的力量正肆意侵蚀着丛林西部。

“阿白阿红,小心!”

话音刚落,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发子弹穿过了树间,急速掠过了水潭上方,直朝着阿红的眉心而来。

阿白双目一瞪,本能地举起左手,一把抓住了阿红的后脑勺,用尽全力地摁了下去!

“嗤!”

万幸的是,阿红的脑袋恰好躲过一击,但不幸的是,阿白的手臂却没有!

那发子弹,竟紧贴着他的左臂,从手腕擦至手肘,擦出一条又红又肿的血痕!

“呵!”阿白惨嘶一声,痛苦地托着手臂。

鲜血,一滴,两滴……最终,汇成一条血流……

“白!”阿红惊呼着,急忙撕下衣角,随即绑在阿白手肘处上端,打了个最紧的死结。

秋琼忽然凝神了起来,死盯着子弹袭来的方向,大喝道:“快!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四处都是陷阱……我们……”阿白痛苦地咬了咬牙,脸色骤然惨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急喊道,“不,阿红,你赶紧带着老大往回走!先……先躲起来!”

“那你呢?”阿白反问道。

“我这手上还流着血,是……是回不去了……快!你们快走!他们极有可能一直躲在暗处,等我们出现呢!”

“不行!”秋琼斩钉截铁地道,“既然是一起来的,我们就没理由丢下你一人!”

“可是……”

“没有可是,那些人想要的,不就是我嘛!让他们放马过来!我没什么好怕的!”说罢,秋琼又转向了阿红,一脸认真地道,“阿红,照顾好你哥。”

“老大!”阿白立马意识到事态正要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全然顾不上手臂的剧痛,猛地抬起已被鲜血染红的左手,一把扣住了秋琼的手腕,恳求道,“别,老大!千万别去!听我的,跟阿红走吧!”

秋琼心中一沉,轻轻抓起阿白的手,放回阿红的身前,突然微微一笑,语气格外平和地道:“阿白,既然你认我这个老大,我就有义务站出来。若我也畏畏缩缩的,哪还是老大的样子。”

“但是……”

“也没有但是!他们要的是我,可一直躲在布满陷阱的丛林里,他们是抓不住我的。所以,我打算来个将

计就计,等会儿,我先拖住他们,然后,阿红,你看准时机,把水潭中的银色补给箱抢过来!抢到补给箱后,立马往回撤!知道了吗?”

阿红十分为难地点了头,应道:“知道了。”

紧接着,秋琼忽然一手拿起了掉在阿白身旁的狙击枪,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气缓缓站起了身,随后,只见她阴沉着脸,压低着头,步伐越是沉重地往水潭走去。

此时此刻,在阿白与阿红的眼中,一个神圣且伟岸的形象正冉冉升起。

“阿红,我说我没看错吧……”阿白略显欣慰地道。

阿红呆愣地点了头,感叹一句:“她,好酷噢。”

转眼间,秋琼便站定在了水潭边,只见她双手举着枪,微微侧头,单眼瞄准着刚才子弹袭来的方向,怒喊道:“你们要的是我一人,要开枪,朝我脑门开,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们要是有本事的话,别躲躲藏藏的,出来啊!抓我啊!”

就在这时,丛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娇柔的声音:“你们?哼……”

“啊!啊!救救我!救救我!”

丛林中,突然蹿出来了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一边亡命地向前奔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哀嚎。他满身是血,整张脸都是深红色的,鬓角处还挂着几块凝固的血块。

他本来的模样几乎是看不清了,可即便如此,秋琼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是什么人。

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未与他有过任何接触,但从他身上那一套紫晶矿场标配的工作服可以知晓,他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许姑娘!许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吧!”

他认识自己?他知道她是谁?

秋琼一怔,二话不说便把食指贴在扳机上,可就在她要扣下去时,丛林深处又响起一声枪响!

“噗嗤!”

子弹穿过腰间,那男子顿时双目绝望地瞪着秋琼,口吐一口鲜血,双膝“咚咚”跪在了泥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哧!”

这一回,子弹却直接穿过了那男子的心脏!

“不要!”

秋琼眼含泪花地大喊一声,此时此刻,她只想冲到那男子的身旁,又或是直接闯入丛林中,将那心狠手辣之人痛揍一顿。然而,她什么也没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不瞑目的男子徐徐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你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秋琼浑身抖颤着,愤怒与悲痛同时搅乱了她的心神。

这里的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就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此时,树木间忽然传来异动,众人立时打起了精神,目光紧锁在阴暗深处。

在一阵轻盈的“沙沙”脚步声中,阴暗里逐渐出现了一个苗条妖娆、修长挺拔的身影,光是她的腿就有一米二长,整个人将近两米之高。

她的身上,仅穿着一套粉白色的紧身内衣,所以可见她全身皮肤皆显健康的麦色。

而她的脸蛋,说不上漂亮,但看上去,有种独一无二的冷峻气质。

最可怕的,是她的手上,握着一把银色的步枪,枪上最显眼的位置,刻着她的名号:血玫瑰-基妮。

第105章 池中之物(四)

“血玫瑰—基妮?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秋琼皱着眉头,满脑疑问。

如果冷静下来,她势必会问个清楚明白,但此时的她悲愤交加,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为那死不瞑目的男子复仇,以牙还牙,取她性命!

没等回答,蓝色的准心便已定在了那“血玫瑰”基妮的额头,瞬时之间,秋琼右脚朝后挪动了半步,肩头用力往前抵着枪托,紧接着,她用着最快的速度沉住一口气,稳住了双臂与躯干。

“砰!”

水潭立时泛起一圈圈波纹,而整个丛林西部中,又回响起一声枪响!

只不过,这一枪,是由秋琼发射出去的!

硝烟在枪口袅袅升起,从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直到子弹穿过水潭,她眼睛从不眨一下,且一句废话也没说!

她心想,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子弹,她不可能躲开!

然而,事实往往与设想正好相反。

“哼!”

那“血玫瑰”基妮冷哼一声,突然双目暴睁,青筋暴起,她的眼神极度凶狠,死死地瞪着秋琼!

按理说,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但不知怎的,她双眸中闪烁一点金光,顿时间,所有的事物在她的眼中都变得异常迟缓,就连极速穿行于空中的子弹,也渐渐显露出一条灰白色的轨迹!

眼看着子弹即将来到面前,她才“慢悠悠”地把脑袋往左一倾!

“咻!”

子弹急而破空,却没能破掉她的沉着!

在他人的眼中,一刹那间,那发子弹竟从她的耳边飞过!

可在她的眼里,这短短的一秒钟,却如同一日之漫长!

“啪”一声响,子弹打在了她身后的一棵树上,穿过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秋琼心里一惊,双目一瞪,满脸匪夷所思,两手更是不由自主地抖颤一下,缓缓放下了枪,支支吾吾地惊叹道:“这……这怎么可能!她……她好像提前看穿了我的动作!还不止……她连子弹的行迹也看穿了!”

秋琼的心忽而咯噔一下,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朵血玫瑰,一点也不好对付。

这时,“血玫瑰”基妮回正头来,朝着秋琼冷笑一声后,一边摇着头,一边用着最轻蔑的语气道:“呵哈哈,你真是,太慢了,像你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当金猎物?”

秋琼一咬牙,愤然回道:“你以为我想当啊!还不是被抽中的!”

“抽中?真是愚昧,呵哈哈……”基妮拿手背轻捂着嘴,又冷笑了一会儿,随后,她突然凝神,双眸如利刀般地望向了待在秋琼身后,已经完全惊愕住的二人,低沉道,“阿白,阿红,这该不会就是你们新认的老大吧!”

秋琼猛然一回首,满目疑惑地打量了阿白与阿红一眼,似是在问:“你们和她什么关系?”

阿白满额汗珠,一脸痛苦,阿红面色灰暗,一脸苦涩。听基妮这么一说,他们就如同大难临头一般,怯怯地躲过秋琼的视线,互看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见他们不作答,秋琼背门一凉,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他们其实是一伙的,阿白与阿红之所以会认她做老大,

是要故意把她带到此处,然后……

“阿白阿红,原来你们一直在骗我!”

“骗?”

阿白一怔,赶忙向她摆了摆手,也不顾自己的手臂依旧剧痛,急切地解释道:“老大,你误会了,我们没有骗你!”

阿红也跟着用力点了头,附和道:“是是是,我们怎么会骗你呢!”

“那你们说,她是谁?你们和她什么关系?”秋琼忍不住地怒喝一句。

“呵哈哈,阿白,阿红,难道,”基妮欣赏着自己的双手,邪笑道,“你们没有跟这位新老大,好好介绍过自己是做什么的么?”

阿白无奈地叹息一声,自知是隐瞒不过去了,为今之计,唯有向她一一坦白。于是,在阿红的搀扶之下,他勉强站起身来,慢步至秋琼身旁,饱含歉意地压低着头,微合着双眼,怅然道:“老大,其实,我和阿红是……是职业杀手……”

“什么?”秋琼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后撤了一步。

“我们和基妮……属于同一个组织,绝意盟……她是联盟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外号‘血玫瑰’……我和阿红也是联盟中之人,只不过我们的等级太低,还没有外号……”

“你们是杀手!”秋琼满脸不可思议,一边连退了三步,一边摇首反复道,“你们居然是杀手!”

“老大……”阿红刚开口。

“你别叫我老大!我才不愿意当你们这帮杀手的老大!你们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阿白一呆,本想说一句:“你不也是么?刚才朝基妮开枪的时候,你的眼睛也没眨。”但是,无需斟酌,他便清楚地意识到,若是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他们之间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老大,你先听我说……”阿白伸出手,尝试性地朝秋琼走近一步。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男人!”说罢,秋琼突然举起了枪,同时一手用力拉栓,待弹出一枚弹壳后,随即左右瞄准着阿白与阿红。

面对如此生猛彪悍之人,试问,谁能保证自己不胆颤呢?

更何况,枪口都怼道面前了,即便她只是吓唬他们一下,没有真要下手的意思,可万一她过度紧张,一时失手,误触了扳机呢?

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是打偏了,也脱不了靶!

阿白与阿红顿时收住了脚,合上了嘴巴,慌慌张张地高举起双手,作投降的样子!

“呵哈哈……”基妮又是一阵冷笑,且笑得是越发的猖狂与放肆。

阿白心里实在是着急,他想道:“如果什么都不说,老大肯定要一直误会我们哥俩……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身份牌大赛,好不容易实现了我们的愿望,难道一切的努力与付出就要这样化为泡影吗?不,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就算老大真要一枪崩了我,我也要先把话给说清楚!”

“呵哈哈,你们还真会替我省事,既然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今天,就把你们一起收拾了。”

基妮邪魅笑了一笑,随即抬起了手中的银色步枪,微微一侧头,脸贴着枪身,食指轻轻贴在扳机上,不费吹灰之力便瞄准好了目标。然而,她并没有选择立即开枪,而是选择再等一等,她要等一个猎杀目标的最佳时机。

玫瑰,本是一种象征着美好愿景的花朵,却因带了一个“血”字,多了几分幽异与冷酷的气息。光是听这“血玫瑰”三个字,都能让人自然联想到一副血腥可怕的画面。

可她本人十分喜爱这么名号,她认为,这是对她最为贴切的形容。因为她每次开枪,都要选在与花蕾绽放同等美好的瞬间,可能是目标会心一笑的瞬间,也可能是目标转悲为喜的瞬间,还可能是目标欣然释怀的瞬间……

她不愿意被自己终结的目标是带着丧脸逝去的,所以,她要把他们的欣喜之情留下,把他们最美好的一面定格住,就如同一朵流着血的,盛开的玫瑰花……

这时,阿白不打算再沉默下去了,只见他双手攥紧拳头,挣脱了阿红的阻拦,一步跨上前去,极其激动地喊道:“老大,有句话我必须要说,我和阿红加入组织,其实是有苦衷的,我们……”

话才说到一半,秋琼便已显得十分的不耐烦,阿白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神情的微妙变化,但他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反而又朝她靠近了一步,情绪也更加的波动。

“老大,我们哥俩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说着,阿白朝着水潭横跨了一步,枪口也随着他左移了十度,“在别家小孩哭着要吃糖时,我和阿红只能吃些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水;过年了,在别家小孩穿上新衣服的时候,我们哥俩就只能穿些别人说是爱心捐助,其实是烂得不能再穿而丢弃的衣服。”

“又穷又饿,是我们哥俩童年的唯一记忆。很小的时候,我们便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可就在一切都不能再糟糕之时,一个神秘的组织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生活里,他们把我们从孤儿院里领走,给我们好吃的,给我们穿的,还不收任何费用地培养与锻炼我们……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干什么的,直到长大后,第一回执行任务时,我们才恍然发觉,原来我们被培养成了一个职业杀手……”

说着,阿白又朝着水潭横移了两步。

“但我们又和那些常见的杀手不同。绝意盟,是一个帮助那些有自绝倾向的人们,实现他们的自绝意愿的联盟……我们哥俩熬过了那么多绝望,深知一个道理,人活着,就有希望……所以每当我们剥夺目标的希望时,我们都感到无比的罪过……这种罪恶感,渐渐压得我们都喘不上气了,所以,我们最后还是选择叛离组织……可一旦叛离,联盟中的其余人便会把我们视为目标,势要把我们铲除干净……”

一旁的阿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也没想到,阿白居然会把他们的秘密不加掩饰地全说出来了!而且,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这里把绝意盟的事情给说出去,因为正如他先前所言,这可是全镇直播的!

他身体中的一部分,本能地想阻止阿白继续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他们就不只是引来杀身之祸那么简单。但他身体中还有一部分,又极度地希望阿白能把所有秘密公之于众,让全体镇民重视这一问题。

就在阿红陷入两难境地之时,阿白却忽然微微俯身,低语道:“准备好了么?”

秋琼闭上了一只眼,撇嘴冷冷道:“早就准备好了。”

就在这一霎,阿白猛然蹲下身子,秋琼也立马沉下了脸,二话不说,扣动了扳机!

第105章 池中之物(五)

贪念,终会把人引向堕落,甚至是毁灭,即便是贪图一个最美好的定格瞬间,也不可例外。

子弹发射出去的一瞬间,秋琼的心绪,她的呼吸,以及她的双臂,不能比此刻更加沉稳了!

她格外确定,这一回,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躲开!

“哼!”

那“血玫瑰”基妮又是冷哼一声,随后又是用力地睁大双目,绷紧了周身神经,神情也突然凶残地瞪向了秋琼!

不得不说,她早已料到了秋琼会再度开枪,可她没有料到的是,她会选在如此一个出人意料的时刻!

可她一点也不着急,也丝毫没有矿长,时刻保持着一个职业杀手该有的冷静与沉着!

在“咻咻”疾风声中,只见她忽然凝神,双眸中闪过一点金光,顿时间,在她眼中,一切事物犹如一段慢镜头,“逐渐”放缓了速度!

尽管在别人眼中,那一发子弹转瞬间便已飞到了她身前,可在她的眼中,还可以让那一发子弹再多飞一会儿!

因为她始终觉着,以她那无人能及的反应速度,无论她射多少枪,她还是能轻而易举地躲开!

然而,正如先前所说的,事实往往与设想的正好相反。

就在那灰白色的烟痕愈发清晰之际,她也越发清楚地预见自己的未来!

秋琼这一枪,既没有瞄着她的头,也没有瞄着她的心脏!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秋琼瞄准的位置,竟是她的肚脐眼!

眼见子弹已到腹前,那“血玫瑰”基妮的脸色瞬间大变,她立马便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再“慢悠悠”地躲,她必须加紧速度,在有限的半秒钟内国内,极限地扭转腰腹!

但是,人的腰腹,怎可能有人的脖子灵活呢!她总不能像歪脖子那样,猛然倾斜躯干!

这时,她才顿时反应过来,秋琼这一枪,是要逼她动身!而她一旦动身,无论是往后撤退,还是往左往右横移;无论是朝后仰,还是向前俯,都无法完全躲开那一枪,它终将要刺入她的身体里!

更重要的是,若是移动的角度不好,受子弹撕裂的东西可能会更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去他娘的!给我等着!”

基妮在心中暗骂一句,突然间绷紧了双腿,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她不打算逃,也不打算躲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伤害降到最低!

半秒间,只见她猛地一踮脚,把腰往右挪了一些!

“哧!”

子弹瞬间便击破她的阑尾,穿过她的腹腰,与此同时,还带出了一朵温热的血花!

“呵咳!”

顿时间,一股血气凶猛上涌,若换作他人,早就变成了一个花洒,一口鲜血,喷出数丈之远!

可她是一个顶尖的职业杀手,即使是子弹穿心,也要保持风范,威风潇洒地死去!

所以,只见她严丝合缝地闭着嘴,口腔内早灌满了鲜血,却没让一滴溢出!

腹上的血流,顺着她那修长的双腿流落在地!

渐渐的,光秃秃的泥地之上,冒出了一条细细的血

河!“河水”顺着地势一路而下,最终流入到那一片清澈干净的水潭之中中,并在眨眼间,便将其染成了淡红,引人不禁惋惜!

血越失越多,但她整个身躯,却始终如同一棵坚挺的松柏,居然既没有痛苦地向后躺,也没有无力地向前趴!

受此重击,她竟仍能笔直地站着,两手紧握着银色步枪,眼神依旧锋利如刀,将那满腔鲜血一口口咽了过去!

眼见这一幕,秋琼不禁大吃一惊,满脸不可思议地看了身旁的阿白一眼,似是在问:“她怎么不会倒下?”

阿白无声地叹了口气,摇首道:“血玫瑰,绽放时美丽,凋零时也美丽。”

秋琼似懂非懂地点了头,但她并不是真正关心,在定下心神后,她即再次猛地举起抢,左手用力拉了栓,想着趁胜追击,再用一枪,夺她性命。可

就在她将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间,阿白却突然抬手,拿掌心捂住了枪口。秋琼一怔,全身神经骤然绷紧,万幸的是,她及时停下了食指,没把他的手掌一枪打穿。

“阿白,你干什么!”秋琼怒喝道。

“老大,你不能开枪……”阿白语气格外坚定地道。

“我为什么不能开抢!你别拦着我,我要替他报仇!”

“老大,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我不会让你开枪的……因为你一旦开了这一枪,你就彻底成了和她一样的恶魔……”

秋琼一呆,身体顿时僵住了。

“和她一样的恶魔……”秋琼心中一沉,暗想道,“难道我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吗?”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沙沙”异响,待秋琼回过神来,再定眼望去之时,泥地之上,就只剩下一滩缓缓流动的红血,已经不见那“血玫瑰”基妮的踪影。

秋琼气得直跺脚,一手指着前方,厉声道:“阿白,看你干的好事,现在给她逃了!”

“她逃了也好……”

“好什么好!她都在我眼前杀人了,我怎么可以轻易地放过她!”秋琼冷冷地呵了一声,斜视着阿白,用质疑的语气道,“你们果然和她是一伙的!所以你才要拦住我,保住她的性命!”

“老大,你真是误会了……”阿白满脸委屈地低下头,喃喃道,“老大,你不是她,你也不能成为她……”

“胡说什么!她是她,我是我!我怎么可能成为她!”说罢,秋琼抬起双手,把狙击枪砸在了阿白的怀里,随即突然一转身,踏着重步,怒气冲冲地朝水潭另一边走去。

呆呆站在一旁的阿红彻底傻眼了好一会儿,此时的他可谓是满脑子的疑问:一是他实在想不明白,秋琼与阿白是如何零交流完成出枪的,他怎么也确定不了,阿白到底是在哪一个瞬间看穿秋琼的意图;二是他实在不懂,阿白为何要阻止秋琼趁胜追击,若不是阿白忽然抬手挡住枪口,他自己都想朝基妮开一枪……

毕竟,除掉了她,他们以后至少能少一个威胁。

尽管心绪十分混乱,但在秋琼经过的一霎,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怯怯地道:“老大,你先冷静……白,

肯定是有原因的……”

秋琼一顿足,皱了皱眉,沉声道:“你们别叫我老大了。我连近在眼前的人都保护不了,也无法给他报仇雪恨,我没有资格当你们这群杀手的老大!松,手!”

被她呵斥一句,阿红顿时怔住了,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立马放手,因为她的愤怒不是假的;可理智又要求他,无论如何,千万别放手,因为如果放她走了,她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想到此处,他不禁哽噎一下,满脸无助地望了阿白。

他以为,阿白至少会说两句劝阻的话,可谁料,阿白只是无奈地摇了头,用落寞的眼神示意他:让她走吧。

“好吧……”阿红立时松开了手,忧伤地看着秋琼远去。

然接下来的一幕,又让阿红脸上的忧虑之情轰然消散,转而换上了一副震惊又欣慰的神情。

秋琼径直走向了那倒地的男子,吃力地将他翻了身,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贴在他脸上,轻柔地往下一捋,替他合上了双眼。

“对不起,我可以救你的……”

一滴泪水,滴落在了那男子的脸颊下,如同一颗粉碎的心,瞬间散成了一片灰烬。

虽然秋琼并不认识他,甚至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但是她只要一想到他临终前的,那个绝望的眼神,那声充满期盼的“许姑娘”,她便认定,他们的生命是联系在一体的。

“白,你为什么……”阿红低声问道。

“她不能和我们一样……”阿白慢步至阿红身旁,语气格外坚定地道,“如今的贪婪镇,就像是眼前这个被染红的水潭,处处腥风血雨,我们就像是这池中之物,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处是‘干净’的……而她,是这三个月来,我所见过的,最为干净的一个人……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我都要把这一份干净守护住……”

“白,我觉得,你先别这么快说这句话,你也知道的,我们以前认过的老大都……”

“这……”阿白一时语塞,陷入了沉思。

确实,像阿红提起的,他们认过的十几任老大中,没有一个最终是有好下场的,若不是意外而亡,就是被仇家寻仇……而且,那些当老大的“在位”时间也都不长,往往不会超过两个月……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就是“老大的扫把星”,在杀手界也是一个另类的、响当当的名号,以至于到了后来,谁也不敢当他们的老大。

“她不一样……”阿白的语气已然没有先前的坚定。

“她到底哪里不一样了?”阿红摸着后脑勺,满脸匪夷所思。

“或许是因为,她对生命,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的生命,还尚存一份敬畏之心吧。” “原来如此。”阿红也若有所思地点了头,看着秋琼为那男子悲痛而落泪,他似乎一时间体会到了阿白所说的意思随后,只见他缓缓翘起了双手,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一脸欣然道,“生命,理应才是人们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可现在的人呢?他们眼中,应该只剩下金钱与权力了吧!”

阿白冷笑道:“所以说啊,三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得查个水落石出。”

第107章 风起云涌(一)

谁能想到,在这么一个亡命如常的世道里,“救人”竟成了一件最难能可贵的事情。

就连秋琼自己也没有想过,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竟如同风起云涌般,彻底改写了无数人的命运走向。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就在秋琼击退了那“血玫瑰”基妮的同一时刻,铜环客栈顶楼的套房里,突然传出一阵阵杯子破碎的声音。

“哐当!哐当!……”

转眼之间,所有能被摔碎的东西,都被阿柴扔到了墙上。

满地的玻璃碎片,一不留神,便要扎得满脚是血,可真是苦了要打扫清洁的欧阳云依与阿恼二人。

“废物!他娘的都是些什么废物!”

此时的阿柴气得脸肌绷张到了极限,面色更是红胀得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一手抓着遥控器,浑身不由自主地抖颤,并在长椅后反复地左右徘徊。

忽然,影像装置闪烁了一下,画面转切到了水潭的另一边,锁定住了秋琼的背影,同时还传出来了何老师的旁白声:“噢?她是想干嘛?我们可以看见,这位叫许娜娜,而不是许拉拉的金猎物,正走向另一位已经倒地的猎物身旁……”

“不,她这是在干什么!”何老师突然激昂,几乎破音地喊道,“她竟然扶起了那名男子!她竟然拿手替他合上了双眼!不会吧,她竟然还为他落下了伤心的泪水!太难以置信了,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多愁善感之人!据我们前方来报,这位叫许娜娜的金猎物,和她怀中的男子素未谋面,两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在身份牌大赛开赛前,他们都是被送到紫晶矿场服劳役的劳工!”

“等等!前方有报!许娜娜刚才说了一句话!好,让我们来看看,她到底说了什么!”

随即,画面又是一闪,而这一回,尽头特写着秋琼的侧脸,只见她散发飘飘,眉头微皱,显得有些憔悴,一滴泪珠挂在眼角,又显得她无比忧伤。

顿时间,几乎整个贪婪镇都安静下来了,那些步履匆匆的行人们也赶紧停下脚步,所有人统一地、屏气凝神地望向了屏幕,好奇又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声音。

树,沙沙作响,泪,嘀嗒落下。

在一声微弱的抽泣声中,秋琼渐渐张开了她发白的双唇,目光尤为怜悯地看着怀中的男子,涕泗纵横地道:“对不起,我可以救你的……如果我再坚决一点,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一句“都是我的错”,立时引起了观赛台上一片哗然。每个人都清楚,那男子倒下根本和她没有一点干系,她顶多算是路过此地,恰巧撞见了一个参赛者在对付一个负伤的猎物而已!

就如先前所说的,生死在这铜牌大赛里,是一件极端寻常的事情。

观众的心,早已麻木不仁。身份牌大赛开到今天,根本就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猎物的死而伤心难过,正好相反,他们还要为此欢呼,为此鼓掌!

在如此情形之下,秋琼的一滴泪水便显得极有分量,它就像是一片荒凉之地中,一棵破土而出的幼芽!

渐渐的,观众们开始意识到,对于生命,他们竟已忘记了对它的敬畏,忘记了对它的呵护,也忘记了对它的珍重!

观赛台上

,气氛愈加凝重,每个人都脸色都越发的暗沉,他们深深地压低着头,不约而同地反思着一个问题:既然不是她的错,那又该是谁的错呢?

难道是那“血玫瑰”基妮的错吗?

难道是这铜牌大赛的规则之错吗?

难道是开办身份牌大赛的错误吗?

……

随着问题的越发深入,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所谓的命运不公,也不是所谓的时运不济,造成今时今日局面的,全是人为的错误!

可这才想透了,又能如何呢?

套房里,阿柴突然双目暴睁,愤恨地一咬牙,怒瞪着影像装置,便是高举起影像装置,用尽全力扔了过去。

“咚”一声响,影像装置被砸出了一个大坑,瞬间断电黑屏。

这时,一旁的沈青青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满脸担忧地来到阿柴的身边,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臂,柔声道:“爷,莫动怒,伤身。”

阿柴两手撑着椅背,边喘着大气边摇头,低沉道:“别担心,不碍事的。”

沈青青皱了皱眉,实在是心疼阿柴,立时抱住了他,轻声道:“我就说了吧,我们就不应该回到这个烂地方,一回来,所有坏事也跟着来了。要不,我们明天就动身回中心区吧!回去了,也好派人来照顾你!”

阿柴干咳了两声,脸色瞬间不太好看。

沈青青一惊,赶忙从药包中拿来了一个通畅呼吸的小装置,递到阿柴的嘴边。可是,阿柴并没有张嘴,而是五官拧在了一块儿地撇过脸去,反手便把沈青青的手给推远了。

“都说了……咳咳……我没事,不需要这鬼玩意儿……”

一听此话,沈青青顿时满面愁绪,无奈地唉了一声,右手抚顺着阿柴的后背,“好好好,咱不吸这东西了。不过,爷,如果你真的太难受了,忍不住了,千万别硬挺,得马上告诉我们,知道么?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我们是小透明,怎么死的都不会有人管。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情况发生剧变。”

阿柴抿了抿嘴,点了点头,以示完全认同,若是被中心区那几大家族的人知道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还不得撕破先前定下的协议,联手寻他的麻烦!

想到此处,阿柴不禁深吸了一口大气,缓缓挺直了腰板,侧过身来,一手包住了沈青青的左手,浅笑道:“好啦,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直到状况,至于保守秘密的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

沈青青瞪着大眼,直视着阿柴的双眸,像是一只受惊发愣的麋鹿,忽然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深处,只剩下一个让她害怕的问题:“如果没有了你,我又该怎么活呀?”

幽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芒,可他们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对方的目光,深情地相看着,骤然之间,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阿柴突然抬起了手,指了指放在吧台上的一个黑色装置,沉声道:“青,帮我把通讯装置拿来吧。我还有几件事情,要跟那小二白吩咐。”

沈青青眉头轻挑,用试探的语气问道:“爷,你是要改规则么?”说着,她妖娆地转身,朝吧台走去。

改规则?”阿柴一呆,满脸疑惑地摇首道,“金猎物的规则好好地,干嘛要改?我是想着……”

话未了,沈青青便二指提着通讯装置,回到了阿柴身旁,笑道:“爷,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坏点子?”

阿柴欣然一笑,伸出食指在她鼻尖轻轻一点,沉声道:“还是你懂我。”随即,他便一手接过通讯装置,用力摁下了呼叫按钮。

“滴……滴……滴……”

三声响后,装置上亮起了绿灯,同时传出了财大师略显不耐烦的声音:“怎么了?”

阿柴顿时皱了眉,显得十分不爽,提起通讯装置便吼道:“你什么态度!”

“哟哟哟,是阿柴啊!”财大师惊呼一声,立马变了态度,低声下气地道,“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底下那群刁民!”

“什么?”阿柴忽然凝神,脸上显得严肃了许多,问道,“赛场里发生了什么?”

“啊?阿柴,你没看到影像装置吗?噢,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和沈青青那小妖女在……嘿嘿……”

沈青青与阿柴相视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了羞涩之情。

“咳咳!”阿柴干咳了两声,立马沉下了脸,呵斥道,“别说笑了,说正事!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唉,你还真不知道啊!我现在都快被底下那群人给烦透了!就在刚才,观赛台上的观众突然情绪失控了,统一地呼喊着要我们停赛!哎哟,一时间,各路媒体都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说真的,我还想着找你问一问呢!”

“停赛?他们真是这么喊的?”

“哈,你不信呀,我带你去听一听。”

在一阵“嗒嗒”脚步声后,通讯装置里传出来的杂音越来越大,但细细一听,可以从中分辨出几个相对清晰的字:抵制虐杀,马上停赛!

“怎么样,听得够清楚了吧。”

阿柴用力一咬牙,一拳愤然打在了椅背之上,低沉道:“可恶!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他娘的还是发生了!那个女孩,就真有这么大魔力!”

沈青青长呼一口气,问道:“爷,要不,我进去把她解决了?”

阿柴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回道:“你先别去,我们再探探她的底。毕竟,大赛才刚刚开始,后头还有很多好戏在等着她。”

说罢,阿柴便拿起了通讯装置,按住了对话键,“我问你,今天死了多少人?”

“刚算了一算,死了四十七人。”

“四十七?怎么会这么多?!”

“还不是怪那机械苍鹰,她一个人就杀了二十七个!”

“还有二十人呢?”

“都死在了丛林西部,是绝意盟的基妮干的。”

“岂有此理!他们也太不懂收敛了,这样吧,你等会儿宣布一件事。”

“哟,又有新名头?”

“今天开始重新报名,只要报了名的,明天都拉来参加铜牌大赛。而且,从现在开始,原先的奖励翻一倍。”

“这……不太好吧……”

“没有好不好的,你照做就是了。”

财大师虽有顾虑,但在决策上,他必须听从阿柴,所以,他只能无奈地应一句:“好嘞。”

第108章 风起云涌(二)

丛林赛场内,呐喊声不断:

“抵制虐杀,马上停赛!抵制虐杀,马上停赛!……”

喊声震天动地,转瞬之间,便已传遍了丛林的各个角落。

丛林中,为数不多的参与者与炮灰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各个皆是寻得一处荫蔽之地躲藏着。尽管此刻的丛林内四处风平浪静,可一股从内心深处迸发而出的恐惧已经完全侵蚀了他们的心神与勇气,随处可见的,是一个个躲在幽暗之处不敢妄动的身影。

他们始终双手紧抱着捡来的武器,双目无比惊恐地望着前方,浑身一发不可收拾地剧烈哆嗦着,连衣服也被他们的冷汗全然浸湿,已然不复开赛初期的热血。

忽而一阵瑟瑟冷风吹过,树林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然奇怪的是,在一声声喷嚏,把他们各自的位置暴露完毕后,丛林里依旧是一片寂静无声。每个人的头顶上似乎都笼罩着一朵乌云,只见乌云越来越黑,越来越大,把人们的脑袋压得越来越低。

或许有人会问,他们这到底在害怕什么?

其实,根本没有具体的某种东西或人物使得他们如此恐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神志已经熬受不住折磨。

这一回铜牌大赛,明显要比以往的更加疯狂,更加血腥,开赛了不过几个小时,就已经少了一大半的人。看着一个接一个人倒在眼前,也许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试问,在如此绝望的氛围之下,谁能不濒临崩溃呢?

正因如此,当“停赛”的呐喊声传来之时,几乎所有的参赛者与炮灰皆震惊地仰起头,脸上都逐渐流露出了欣喜之情,就差激动地起身狂奔。

什么免费的饮用水,什么毕生的荣华富贵,什么入住中心区,他们不再追求这些虚无的东西了。此时此刻,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待下去了。

然而,就在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之时,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财大师的身影,只见他面带笑容、风度翩翩地站在麦克风前,缓缓地举起了左手,朝着观赛台招手示意。

渐渐的,观赛台上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放下了攥紧的拳头,眼神却依然愤怒地遥望处在云端的主控台。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安静是暂时的,若那财大师讲不出让他们满意的话,他们随时可以再度高举双手,用阵阵怒吼把他赶下去。

“各位观众朋友们,才片刻不见,看来大家都已经很想念我了。”

“停赛!马上停赛!”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我也被许娜娜小姐刚才的举动触动到了……”

与此同时,丛林西部,水潭边上,听到“许娜娜”三个字的秋琼突然一怔,昂起头来,好奇地看向了大屏幕,心想着:“我刚才的举动?什么举动?”

站在另一边的阿白与阿红也不禁大惊,在互望了一眼后,立时皱紧了眉头,提起枪慢步至水潭左右两旁,对四周的环境,巡视了一遍又一遍,时刻警惕着危险的袭来。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整片丛林西部区域,除了站在外头等待着猎物出来的铁脚狗熊,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威胁到他们性命的危险存在。

这不仅让阿白与阿红感到奇怪,就连

那铁脚狗熊也渐渐有些纳闷了,他心想道:“吼……这么久,里头也没有半点动静,不对劲啊……吼……”

而就在这时,财大师渐渐撇起了嘴角,故作深沉地道:“可我和大家又不太一样,我始终希望,在这铜牌大赛赛场内,能有越来越多像许娜娜小姐那样的人。所以,我此时出现,是要向大家公布一个身份牌大赛有史以来最为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什么状况?好消息?该不会真的停赛了吧!”

“真要停赛了?上头的人总算听一会大家的声音了!”

一时间,观赛台上的人们便分成了两派,一派正喜悦地拍掌欢呼,另一派却沮丧地叹着气。

“可是,如果真要停赛了,我们能去哪里?好心疼我的钱啊!”

“对啊,我们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大功夫,难道就这样回银环去了?不甘心!”

果不其然,在这贪婪镇上,任何事情终究躲不过一个“钱”字。

忽然,财大师大展双臂,朝着底下的人群,欣然咧嘴大笑着,高喊道:“各位!我正式宣布,铜牌大赛,将于下午二时整……”说到半截,他又突然停顿了下来。

“搞什么?到底停不停赛了!”

“快点停赛吧!我朋友还在里面呢!再这样下去,他迟早没命!”

“拜托拜托,还是别停赛的好,为了来铜环,我半副身家都没了!”

“……”

就在所有人的神经紧绷到极限的一刻,财大师才放声高呼:“重新,开启,报名!”

此言一出,观赛台上又是一片哗然,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在他们这般奋力地呐喊中,得到的竟是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

紧接着,财大师接着讲道:“任何感兴趣,有志向取得‘王之席位’的人们,都可以前来报名!而且,此次的报名,我们将对参赛者的资格不设任何限制!只要你敢来,明天,这丛林赛场就有你一席之地!”

这时,一滴冷汗落下,阿红不由得哽噎一下,回首惊讶地看着阿白,微微摇首道:“这可不好。”

阿白仰头遥望着远端的主控台,愤然眯了眯眼,用力地咬紧了牙关。

“也就是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哪个行业的人,你都可以来这铜牌大赛一战!不知道听到这样的消息,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一点心动呢?别着急,更劲爆的还在后头呢!”财大师邪魅一笑,一手握着麦克风按到自己嘴前,“我宣布,此刻开始,咱们铜牌大赛的奖励将在原来的基础上,再翻一倍!”

观众们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个的脸上皆抹上了震惊之色。

“一倍!天,我没听错吧!”

“如果能幸运拿到‘王之席位’,那岂不是有两年的免费饮用水供应!还有更多的金钱,更高的地位!”

转瞬间,观赛台上的舆论风向忽而急转,每个人都立马收起了刚刚恢复的良知,统一地悄悄往出口处挪动。

“各位,还等什么呢!”财大师一脸兴奋地叫道,“我们已在赛场外的大道上,设好了报名点,银环上中下曾也分别设立了分点!记住了,二时整,我可等着你们来啊!”

轰然之间,人们突然加快了脚步,摩肩擦踵

地朝出口而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观赛台便空无一人了。

“可恶!”阿白怒斥一声,随即举起了手中的狙击枪,定神瞄准着财大师的身体,二话不说便扣动了扳机。

“嗒!”

只听见一声空响,枪身上随之闪烁起两道红光,并弹出了一行红字:【已锁定】。

“我去!”阿白猛然甩下了手中的枪,眼看着枪身上的红字立马变成了【已解锁】的绿字,一时间,他气不打一处来,怒喊道,“岂有此理!还带这样玩的!太过分了!”

这时,阿红已来到他身旁,一手轻拍着他的肩膀,唉了一声,满脸无奈地道:“这些武器和装备都是他们设计的,怎么可能允许你攻击他们。白,我们该怎么办?”

阿白徐徐沉下一口气,一脸忧愁地望着不远处的秋琼,淡淡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明天必定是这铜牌大赛有史以来状况最糟糕的一天。唉,先别管那么多了,熬过这一天再说吧。”

阿红若有所想地点了头,在和阿白眼神交流了一会儿后,他随即走到了水潭边,“噗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

“你……”

忽然,一个娇柔的女声打破了沉默。

宽敞的两米大床上,一个身着蕾丝睡衣的女孩呆坐在正中央,脸色通红,甚是羞涩。在一道道蓝光闪烁之下,她两手悄悄将被子拉上一点,恰好盖住了自己的胸口。

望着眼前这位陌生男子,她着实有些害怕,甚至一度以为他会突然跳上床,对她施行可耻之事。可奇怪的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陌生男子的注意力却从不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影像装置,还不时歇斯底里地骂人。

这反倒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她心想着,难道她真的一点魅力都没有吗?如果真是如此,也难怪南宫思远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

“你刚才说,你从哪里来?”

陌生男子仍面向影像装置,听着传出来的消息,不禁脸色大变,双手渐渐抓紧了拳头。

“喂,我问你话呢!有没有在听啊?”

“啊?你问什么?”

“我问,你刚才说,你从哪里来?”

“银环下层啊。”

“哎,我不是指你从什么地方来,我是指……”

“噢,我懂了,你是想问,我是哪里人吧。我都说了,我是懒惰镇的人。”

“懒惰镇……好久没听过这么名字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来找南宫思远到底有何目的?”

“我叫许山,别人都管我叫老许。我来找南宫长官,其实是为了她。”说罢,老许向左挪了两个身位,一手指着画面中正在发愣的秋琼。

“是她!说,她是你什么人!”

老许挠着头,“她……是我妹妹,叫许娜娜。”

“什……噢?这样啊……”只见她妖媚一笑,冷颜道,“我叫北望珞樱,是南宫思远的未婚妻。你找他,和找我没有区别。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一段时间,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解决。”

老许一呆,连忙点头,大喜道:“原来你是南宫长官的……哎呀,好啊!那真是太好了!”

第109章 风起云涌(三)

银色大门咿呀而开,北望珞樱在前,身着一件亮眼的红色修身连衣裙,眼前戴着一副深黑的墨镜,踏着最为轻快且潇洒的步伐,径直朝着楼里走去。而老许则跟在她的后头,衣服不干不净的,头发也疏于打理,乱得像个鸟巢,不仅如此,与她那副满怀自信的样子不同,他是越走越畏手畏脚。

只因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老许从未踏足过的银环上层。

不得不说,此处虽然也是银环,但却完全是另一番风景。

街道上,没有了那行色匆匆的人群,唯有零星几个人影,他们的头上都顶着一扇悬浮的、自动跟随的遮阳伞,都一手拿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一手拿着一个小型的智能机,统一地一边低着头,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

公路上,也不见车水马龙,唯有不时一台跑车飞驰而过,那“轰隆”声简直要炸裂人的耳朵。

由于路上的人和车都比较少,所以他们也无需担心会撞到旁人,一路步行至目的地,他们的头连一刻都没有抬起来过,实属奇迹。

而高楼上的花园,也不像中下层那般荒废,不仅藤蔓常青,绿树成荫,还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有红的,有黄的,有蓝的,有紫的……

忽而一片云层飘来,似是把那些花园纳入囊中,使它们成为了一个个云上的仙境,如梦又如幻,要人惊叹不已。

“先生,您不可以进。”

一只手突然抬起,挡在了老许的胸前。

老许一愣,满脸委屈又无助地看向了北望珞樱,快眨了两下眼睛。

北望珞樱一顿足,随即愤然转过身来,便是朝着那守卫官的胳膊用力一掌拍去,并呵斥道:“你有没有一点眼力见呀!难道这都看不出来,他是我带来的吗?”

那守卫官立马缩回了手,俯首弯腰,难为道:“小主,他本没资格进入上层,让他进楼,恐怕不合规矩吧。”

北望珞樱呵了一声,媚笑道:“规矩?你跟我讲规矩?”

那守卫官不禁哽噎一下,又压低一下身子,急道:“小主息怒,绝不是,小的绝没有这个意思。”

“那不就行了!”北望珞樱朝着老许招了招手,把他招至身旁,随后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向门口那几个守卫官,一脸认真地道,“你们几个人都给我看好了,这个人,现在跟我办事,算我半个手下!你们之中,谁要是敢把他拦在门外,我绝对不会轻易绕过他!知道没!”

那几位守卫官同时弯腰,应声道:“知道了。”

话音未落,北望珞樱又猛然转身,一手揪着老许的衣袖,把他拉到了电梯间。

转眼间,他们便来到了顶层,就在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老许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整一层足有两个足球场那般大,外头的花园,不光是有花草,竟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一座微拱的木桥,一片青色的竹林,以及一个棕红色的亭子。这已经不是花园那么简单了,这是把一个豪华的园林搬到天上来了。

“哇……”老许忍不住感叹一声,好奇地问道,“小主

,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你叫我小主?”北望珞樱一脸匪夷所思。

“这……刚才那帮守卫不都是这样叫你的吗?”老许尬笑着撇过脸去。

“呵呵,他们是他们,你又不是替我们家族打工,无需叫我小主。名义上,你跟我办事,但实际上,你我以朋友相待就行了。看你年纪应该就比我大一些,也算是同龄人,这样的话,你叫我珞樱就好了。至于这里,”北望珞樱冷眼扫看了一圈,淡淡道,“算是我家吧。”

“你家啊……”

老许满脸震惊,他从来都不敢想,一个人的家能有这么大!

“对了,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我看你也不大,为什么别人要叫你老许呢?”

“这个嘛……可能是他们见我长得比较老成……”

北望珞樱微微点了头,笑道:“那倒也是,看你白头发挺多的,是遗传吗?”

“呵……算是吧……我会找个机会把它染黑咯……”

老许陪笑了几声,一时欲言又止,他本来是想着跟她说清楚,以他的真实年龄,都可以当她爸爸了。可转念一想,他又认为,如果把事实说出来,肯定又要引发一连串的问题,在当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就将错就错吧。

就在这时,北望珞樱不知从何处拿过来了一叠新衣裳,一把递到老许怀中,柔声道:“看看你现在这身,啧,脏兮兮的,也难怪他们要拦住你。这样吧,你先去好好洗个澡,把身子弄干净了,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老许抱着衣裳,甚是不解地问道:“去……去哪……”

“啧,有什么好问的,等你搞定了,不就自然知晓了。快去吧,说实话,你有点臭。”

老许一怔,赶紧闻了下自己的衣服,顿时间,那酸臭味儿呛得他忍不住飙出了眼泪。但这也不能怪他,要知道,如今的贪婪镇上,到处都没水,要想洗一次澡,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我去……”

“你说什么?”

“没有!我说,我这就去!”

老许撒腿便往前跑去,可没跑多远,他又突然感到不对,立马停下了脚步,回首问道:“珞樱,你家浴室在哪?”

“这个要看你想洗什么澡咯,想淋浴的话,一直往北走就是了;想洗个泡泡澡,那就朝西边走;想洗澡之余泡个温泉,那往东边走就对了;但如果你是想找个人搓搓背,按个摩,那你可以朝南边走。”

老许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更不敢设想,一个人的家中居然还有不同种类的浴室!

“哪……”老许心神未定,只能支支吾吾地问道,“哪个……最最……最近呢?”

“这个嘛,”北望珞樱一指抵着下巴,眼珠子转了两三圈,最终忽然凝神,指向了西边,迟疑道,“应该,嗯,我没记错的话,泡泡澡是最近的。”

“泡泡澡……那不是娘们才,算了……”老许苦笑一声,随即步伐坚定地转身往南边走去。

眼望着老许远去的背影,北望珞樱邪魅一笑,渐渐翘起了双手,摇首叹道:“唉,男人,

这就是男人!”

…………

“噢哟!累死了!”

阿红浑身湿漉漉,精疲力尽地瘫倒在水潭边,而就在他身旁,那银色补给箱格外抢眼。

此时的秋琼恰恰安放好那男子的尸身,并拿落叶在其身上盖了厚厚一层,且为他默哀了近一分钟。

突然,“哐”的一声巨响,把秋琼的心神从那男子上拉了回来。她扭头一看,只见阿白单膝跪在补给箱前,箱盖已经被他掀开,她不禁感到惊讶,心想道:“他们什么时候把补给箱拿上来的?”

虽然,秋琼的心中仍埋着一根刺,知道了真相后,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相信阿白与阿红。但是,出于好奇,以及对那里面的医疗物品的需求,她又不得不靠近他们。只不过,这一回她可学精了,就在走近他们之时,她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

“保持理智,保持冷静,保持清醒,别再轻易答应他人了。无论他们说什么,秋琼,你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绝对不能再理会他们了!”

正当她的警惕心愈发泛滥之时,突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而手上还提着一个小袋子。

“老大!这里头有绷带,消炎药,止血贴以及创伤膏,你先拿一部分!其余的,我和阿红分!”阿白急道。

秋琼一呆,双手接过了小袋子,拨开口子瞧了一眼,见里头装的确实是些医疗物品,便本能地回了一句:“谢谢,那你们够用吗?”

话刚说完,秋琼就恨不得立马狂扇自己两个耳光,在心中暗骂道:“秋琼啊,你真是不长记性!都说了不理会他们,你反而还关心他们一句!真是没用!”

“用?”阿白皱了皱眉,一脸的困惑,微微摇首,回道,“我和阿红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们只是怕把东西都交给一个人拿着,万一那人出事了,东西也就跟着没了。所以,我刚才和阿红商量了一下,决定三人分别拿一套。如此一来,不管谁在这期间出事了,活着的都可以去救老大你的朋友。”

秋琼又是一愣,顿时之间,她那坚定的心绪忽而有些动摇了。

“可是……你的……你手上的伤怎么办?”

阿白低头看了一眼左臂,随即笑道:“这小伤不碍事,早就不疼了。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老大你的朋友,他的伤势应该不轻吧。”

阿红也插上一句,“对啊!时间若是拖得越久,老大,你朋友的处境就越危险!耽误不得!”说着,他匆匆翻转身躯,爬向了那银色补给箱,紧接着,他把放置于箱中的所有装置一个接一个地取了出来,并小心地平列在地上。

与此同时,阿白则从裤袋中掏出一枚小小的螺丝刀,逐个拆解了全部装置,并且从它们的内部挑出了他们所需要的配件。

“他们在做什么?”秋琼一时疑惑,却没敢问,但看他们的手法,应该是要拼装一个什么东西。忽然,她眼前一亮,心惊道,“他们该不会……是想在现场拼装一个电磁脉冲装置吧?!”

人们常说,要判断一个人,不该听他说了什么,而应该看他都做了什么。

第110章 风起云涌(四)

铜环东部,一望无垠,四处萧瑟且荒芜。

“滴滴……滴滴……”

南宫思远忽而皱眉,一脸困惑地低下了头,一手抽起挂在腰带上的通讯装置,“咔嚓”一声摁下了通话按钮。

通讯装置立时亮起绿灯,随之传出来了一阵急切的声音:“思远!你……你现在在哪儿!”

“小董?”南宫思远显得有些惊讶,喘着大气道,“我现在……在铜环……怎么了?听你的口气……似乎很急……”

“铜环!哎哟!你咋到那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你离开银环的消息传来,整个银环警卫所都炸开锅了!”

也不知银环警卫所到底有没有扎,但这通讯装着反而几乎要被他的音量给炸烂了。

南宫思远撇嘴冷笑一声,不禁陷入了回忆。

就在大约一个小时以前,南宫思远一人独行至银环与铜环交界,他刚想向前迈出一步,两名标准身材、标志服装的警卫官便从两旁的石柱后跳了出来,二人肩并着肩,手上都拿着一杆电枪,直指着他的身躯,是要逼他原路返回。

“咳咳。”南宫思远干咳两声,略显失望地摇了头,冷笑道,“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不会这么做。”

其中一位警卫官毫不输阵,整个人忽而凝神,震了一震,随即两手紧握着枪杆,义正言辞地吼道:“南宫思远,你现在是重点监视对象,你已被纳入限制行动名单,没有得到允许,不准离开银环,请你立即返回!”

另一位警卫官也顿时来了气势,一脸凶狠,似是被惹急了的豺狼,怒喊道:“你要是不回去,莫怪我们不客气!上头可是下了死令,绝不能让你离开银环半步!”

“呵呵!”

南宫思远只觉他们太过可笑了,难道他们不清楚自己与他的差距吗?在这偌大的银环里,敢生拦他的人,不出五个,而在那五个人的名单中,肯定不包括他眼前的这两个人!

“呵什么呵!你以为是谁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队队长吗!”站在左边的警卫官一皱眉,咬牙切齿地道,“可恶,枉我们这么相信你,你居然选择背离正义,离开了我们!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对!背信弃义的家伙!”右边的警卫官对南宫思远也是一样的深恶痛绝。

“叛徒?背信弃义?”

他们的话就如同万根银针,狠狠地扎入南宫思远的心中,痛到了极点。要知道,他自从当上这银环警卫官,就没有一天不在打击那些不守信、不仁义的匪徒!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终有一天,他自己竟然成了他平生最恨的那类人。

从心而言,他是无法接受的,但此刻的他,早已不在意了,只因他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去拼死守护。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们死要拦我,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好!那就看看谁更有本事!”

话音刚落,两位警卫官便同时压枪,朝着南宫思远发射出两束紫色的电火,汹涌地朝他袭去!

“呲呲!呲呲!”

南宫思远顿时沉下了脸,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不退反进,侧身紧贴着那两束刺眼的电火,漂移到了他们二人身后!

他虽身着便装,且正面还画着一个粉红色的猪头,略显滑稽,但这丝毫不减他的威风与

霸气!

就在这一霎,他忽然抬起双臂,两掌瞬间绷直,宛如两把利刀,用尽全力地劈在了他们的脖颈处!

“咔!咔!”

紧接着,“哐当”两声,他们手上的那两杆电枪滑脱落地,而他们二人也瞬间翻了白眼,失去了意识,浑身如泥地瘫倒在地上!

“我就说了吧。”南宫思远无奈地叹了口气,摇首道,“如果我是你们,就不会来惹我,我们之间差距,比这银环与铜环的差距还要大。”

说罢,他便猛然一转身,继续踏着坚定的步伐,朝铜环东部进发。

一眨眼,一个小时便过去了,那两位警卫官也早该醒了,他们也理应将他逃出银环的消息报告上去了。此时此刻,银环警卫所也铁定正火速召集人马,准备商量对策,看是不是要把他抓回来。

而如果没猜错的话,小董也是在这时候得知他的消息,不过,他们似乎还不确定他人在何处。

就在这时,通讯装置再次炸开了:“思远,你干嘛要到铜环去呀!”小董激动地再问一遍。

南宫思远心中一沉,将通讯装置提到嘴边,用最低沉的声线回道:“我有新的线索。”

“新……”小董哽噎一下,忽然变了语气,似乎战战兢兢地问道:“新线索啊……是……是什么线索呀?”

“我们先前一直忽略的一个小细节。”

“细节?什么东西?”

“鬼盗留下来的卡片,上面有一个奇怪的图案,”说着,南宫思远从裤袋里抽出他留在柜子里的那张卡片,随之将其举至太阳底下,透明的卡片上竟显露出了一个弯月图样,“是一个月亮。我怀疑,和红舟鬼市里的望月塔有关。”

“这怎么还扯上红舟鬼市,和那望月塔呢?”

“我也说不准,或者说,是直觉。”南宫思远冷冷地盯着卡片。

“直觉,思远,你也太不谨慎了吧!我觉得你肯定是想多了,这件事肯定和红舟鬼市无关!我清楚地记得,光是咱们银环里的地下组织,就有好几十家的图腾带着弯月呀!”

“不是他们,我都一一比对过了。”

“那铜环里的,和中心区里的呢?你都查过了吗?”

“这倒还没有。”

“那你得先查了再说呀!你这贸然前去,丝毫准备都没有,很危险的!”

“可我已经到了。”

“什么?你已经到红舟鬼市了?!”

南宫思远缓缓仰头,在他面前,是一座破落的孤,虽是站在门口,但他却已经明显感觉得到,这座孤庙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喂?!思远!你人呢!”小董着急地喊道。

南宫思远并无作答,他也不打算再回答,因为就在刚才的对话中,他无意间发现,自己最亲近的手下似乎也有问题!

他满目幽愤地瞪着通讯装置上闪烁的绿灯,心脏一时犹如被人生生撕裂般,叫他痛不欲生!

但他并没有被此打败,只见他用力一咬牙,手臂全力朝旁一挥,将那通讯装置扔出去了十几米远!

在深吸两口气,平稳住心绪后,南宫思远即换了一副不显情绪的面孔,一脚踏入了孤庙中。

风轻轻一吹,门“咿呀”作响,阴暗的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放置于中央的

供奉台上空无一物,没有半点寺庙该有的样子。而地上的三个蒲团,一个滚到了门边,一个竖在了角落,还有一个却留在了供奉台前,显得一片凌乱。

看着眼前的景象,南宫思远隐隐感到了不对劲,可他扫看了好几圈,却又始终道不清到底何处不对劲。

“奇怪,这里貌似前不久有人来过。可是,又没有半点痕迹可以证明。”

越想,人就越乱。

所以,南宫思远干脆什么也不想了。毕竟,他来此处的目的是要到红舟鬼市寻找真想,而不是来此勘察的。

忽然,“噗”一声响,地面上随即扬起了一阵灰尘。

南宫思远双膝跪在了蒲团上,双手渐渐合掌,双眼慢慢闭合,待心神完全平静下来后,他突然开口念道:“红舟聚灵,我,行客一人,遭逢难事,需到鬼市方能解决。红舟慈悲,我,行客一人,求您施展善心,载我一程,事成之后,我定当以重礼答谢。”

这应该是南宫思远时至今日,说得最为神神化化的一番话了。

“……”

不知是哪里出错了,南宫思远等了好半天,孤庙里依然无风也无声,更无他在书上看来的阵阵冰寒之意!

书上还说了,在念完祷念之后,绝对不能睁开双目,不然的话,即使你再念它三天三夜,红舟也不会载你。

正因如此,此时的他纵使心中有万分好奇与不解,他也始终不敢乱动眼皮,仍挺直腰杆,全身绷紧地保持着祈祷的姿势。

但时间过去越久,他心里也就越没底气,暗想道:“怎么还没有反应呢!难道是书中说的不对?还是我哪里做错了?可我所做的,所说的,都是按照书上的流程呀!莫非,那红舟是嫌弃我,不愿意载我?”

南宫思远渐渐皱起了眉头,再复述了一遍先前的话,可又等了许久,孤庙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奇怪,它为什么不愿载我?难道是因为,我那番话还不够真诚?”

南宫思远无可奈何地摇了头,决定再试最后一把,若还是不行,哪怕是把这破庙砸烂,他也要寻得通往红舟鬼市的路!

紧接着,只见他“啪”一声再猛然合掌,在缓缓沉下一口气后,微微昂起头来,朝着前方大喊:“红舟聚灵!我,南宫思远,行客一人!遭逢难事,其实也不是我的难事,是有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现在急需要我的帮助,可我唯有到鬼市上才能替她解决!红舟慈悲!我,南宫思远,行客一人,求您施展善意,载我一程,保我完成心愿!事成之后,我南宫思远定当以重礼答谢!”

话音刚落,南宫思远猛然展开双臂,向着那空无一物的供奉台,重重地叩首。

就在这一霎,不知从何处,一股迅疾的冷风扑面而来,瞬间定住了他的身体!

“这!怎么回事!”

南宫思远心里一惊,以为是那冷风中夹带着让人身体僵硬的麻药,立时屏气凝神,调整内息。

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随着那冷风而来的,还有一阵缓慢且沉重的脚步声。

“谁!是谁……是……”

忽然间,南宫思远只觉全身疲软无力,他的精神也犹如被人扎入针筒,一点一点被抽离。

最后,他实在撑不住了,眼前骤然一黑,再无一丝知觉。

第111章 风起云涌(五)

“哗啦啦……哗啦啦……”

湍急的流水声传入耳中,南宫思远逐渐恢复了意识,他一手托着沉重的脑袋,艰难地坐起身来,迷迷糊糊地扫看了一圈,

狭窄的船身,深红的木色,漆黑的河水。

无需多想,南宫思远便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坐在那艘通往鬼市的红舟里。

他双目一瞪,眼前的画面逐步清晰,这时他才惊讶地发觉,原来红舟上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船头处,一盏蓝光小灯左右摇摆,而在灯光之中,还有一位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瘦小身影,他两手抓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一言未发,自顾自地撑着船。

南宫思远一怔,低沉地问道:“敢问,您应该就是这红舟的摆渡人吧?”

在南宫思远的设想中,能当上红舟摆渡人的人,性格多多少少会有些古怪,毕竟他要每日每夜往返于地上与地下,其中的折磨不言而喻。

可谁料,那摆渡人被南宫思远这么一问,忽然吓得停了手,整艘红舟随之剧烈摇晃了几下,差点将二人都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黑河之中瞬间亮起了无数星点,藏在底下的食人怪物兴奋地摇动着鱼尾,牙齿咬合得“咔咔”作响,自上一回饱餐过后,这河中就再也没有食物落下,此刻的它们几乎都要饿疯了。

“哎!”

只听见一声稚嫩的尖叫,在一片慌乱中,那摆渡人不慎一脚踏空,整个人立时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掉进河里!

“小心!”

南宫思远紧张地大吼一声,同时迅猛地递出双手,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抓住了他身上的蓑衣。可那蓑衣明显要比他的身体宽大许多,所以即便南宫思远及时地抓住蓑衣一角,他整个人还是从蓑衣下方滑脱了出去。

“不好!”

南宫思远心头一紧,他十分清楚,若是没有摆渡人的指引,光他自己,在这蜿蜒曲折的水道上转悠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到鬼市上去的!

所以,此时此刻,摆渡人的命,就是他的命!

“砰!”

南宫思远两掌用力拍在了船边,忽而“飕”的一阵风声,只见他从红舟中段一跃而起,眨眼之间,整个人闪移至船头,左脚抵着一块凸起的木板上,猛然俯下身去,右手瞬间抓住竹竿稳定船身,左手一把伸至那摆渡人的胸口,揪住了他的领口!

此时的他,脚尖与身下的黑河,不过十公分的距离!

突然,河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咔”异响,那摆渡人侧耳一听,立马便意识到是那食人怪物正汹涌而来!

他的脸色骤然大变,满目惊恐地望着南宫思远,急叫道:“拜托拜托!快拉我上去!”

南宫思远忽然皱眉,没有一秒犹豫,便用尽全力将他整个人拉了上来!

“咔咔!咔咔!”

河中的食人怪物实在是饿疯了,它们大改习性,不再利用诱惑的手段,而是直接跳出水面,追着那摆渡人的小腿咬合大嘴。一颗颗锋利如刀的牙齿,反射着点点蓝光,即便远远看着都感觉极为吓人,若是真被它们咬一口,恐怕不死也得重伤……

“这又是什么

东西!”

南宫思远心中一惊,虽是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怪物,但他也明显感受到了它的危险,于是,他左臂匆忙一抬,将那摆渡人整个提到了半空中,随后朝后一甩,把他扔到了红舟末端!

紧接着,他快速抽起那根长长的竹竿,横空着打了几棍,“啪啪”一阵响,数十只跳出水面的食人怪物通通被他打了回去!

然而,落回河中的食人怪物明显不死心,它们飞速地摇动尾巴,绕到了红舟两旁,再度全速冲出了水面,朝着南宫思远的背面而去!

“哥哥!后面!”

南宫思远心中一颤,自知自己大难临头了!

纵使他的反应再快,可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食人怪物,估摸着得有四十只,而且,它们也不跟你讲什么迂回战术,突然之间,以千军万马之势朝人而来,他就一个人,一根长杆,怎么可能应付得了呢!

应付不了,硬着头皮,也得应付!

难道,他还有退路可言么!

“呵啊!”

南宫思远歇斯底里地吼着,两手抓住竹竿中段,随即飞速地扭转手腕,将这撑船的竹竿权当一根长棍来使!

竹竿“咻咻”急速旋转着,绕着他的躯干,从上往下转了一圈,所到之处,不留一线生机!

估计,连那些食人怪物也没有料到,今天“送来的”食物尽是这般勇猛与硬气!若是能提前知晓结局,它们定当远离这艘红舟,绝不敢靠近半分!

一阵惨烈的“啪啪”声响中,那些食人怪物不是被打出了眼球,便是被打穿了内胆,这一回,它们是不敢回头了,一掉入河中,即落荒而逃!

“呵……呵……”

南宫思远一手抓着竹竿,一手撑着膝盖,弯着腰,滴着汗,喘着气,满脸疲惫地望向瘫倒在红舟末端的摆渡人。

“什么……你……”

南宫思远一怔,他是怎么也没有料到,那摆渡人竟然会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看他身子瘦骨嶙峋的,估计浑身上下也没有多少力气,难怪在刚才那般危险时刻,他根本稳定不住船身!

“你这臭小孩……怎么会是摆渡人……你……你家长呢……”

南宫思远口中的这位臭小孩,正是钱泰邵、阿恼与云依一行人遇见的那位小摊主。

对于爷爷的突然离去,他一时间难以消化,若是换做旁人,生活中突然失去了依靠,估计怎么也得换个一年半载。然而,红舟不能一日没有摆渡人,所以作为家中仅剩的一员,他自然要被顶替到这一重要的位置上来。

听南宫思远这么一问,小摊主的脸色顿时灰暗了许多,眉宇间更是抹上了一层沉郁之色。但很快,他便从忧伤中抽离了出来,转而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轻手轻脚地来到南宫思远的身前,急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我……有事……你先……让一让……”

“啊?”小摊主顿时大惊失色,一手捂着嘴巴,乖乖听他的话,退回到了红舟中段。

南宫思远提起竹竿,将其轻放在红舟里,随后,他两手扶着船边,咬着牙向前挪了两步。

“额呵

……额呵……”南宫思远哈着寒气,脸色逐渐铁青,慢慢地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一只小小的食人怪物,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屁股,而那双黄眼睛也仍在瞪着凶光。

“哈哈哈!”小摊主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可转瞬间,他变立马意识到这样放声大笑太不礼貌。于是,他强行压制住体内的笑意,两手用力地捂住嘴巴,努力地摆出一副惊慌无措的神情,语气十分奇怪地道,“哦,不好意思,哥哥,我不是故意的……这……哦,让我想想,这该怎么办呢?”

南宫思远撇起嘴角,实属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无需亲眼所见,只是稍稍想象一下,便深深意识到当下的自己有多么滑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咬住他的是一只半个手掌大的幼小怪物,如果换成刚才被他打下去的那些,估计他半边屁股已经保不住了。

“你想笑就笑……别用这奇奇怪怪的腔调说话……听着怪难受的……”

“哥哥,我不笑,我真的不笑。”

“没事……你可以笑……只是你笑归笑……也得赶紧想个办法……把它给我弄走……”

那食人怪物虽是幼小,但是咬合力也同样惊人,它越咬越紧,要想把它生拔出来,恐怕要带走他屁股上一大块肉。

这种情况,就如同人的一脚被拷在了铁杆上,给你一把锋利的锯子,并且设置一个限定的逃生时间,你会选择把铁杆锯断,还是……

单研究理论之时,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毕竟这都只是假设,万一在那限定的时间内,真的把那铁杆锯断了呢!

可是,当真实情况发生之时,估计那些选择前者的人为了活命,都会毫不犹豫地改选后者!

与活命相比,那区区几块肉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南宫思远深吸了几口大气,在鼓足了勇气后,奋力咬着牙道:“来吧!小子,你把它给我拔出来!不能让它再咬下去了!”

小摊主歪头一愣,甚是不解地道:“拔出来?哥哥,你……你真猛噢……”

“没关系!”南宫思远紧闭双眼,两手使劲抓着船边,指甲几乎都要抠进红木中了,“我可以忍!男子汉大丈夫,我才不怕这点疼!”

小摊主苦恼地挠了挠头,望着南宫思远屁股上的食人怪物,正“噗噗”摆动着尾巴,他不禁哽噎了一下。

“来!长痛不如短痛!不过,你在拔出来之前,可不可‘三二一’倒数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小摊主面露难色,一手从挎包中取出了一袋褐色粉末。

“算了,你还是别喊了,我自己来喊吧!”南宫思远又深吸一口大气,只不过,这一口气他牢牢地憋在体内,“三!二!一!”

话音刚落,南宫思远随即全身绷紧,面上的五官皆挤在了一起,显得特别难堪。

然而,接下来,并没有产生他想象中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反而,在一阵“沙沙”腐蚀声中,那幼小的食人怪物渐渐两眼翻白,毫无挣扎地“嗒嗒”跌在了红舟里。

南宫思远一呆,脸色惨白地回首望去,眉头微皱,只见那小摊主正傻乎乎地朝他咧嘴嬉笑。

第112章 凛冬已至(一)

“咔!”

最后一块零件拼凑完毕。

出人意料的是,短短五分钟内,阿白与阿红竟然用零零散散的装置与部件,硬生生组装出了一个圆筒形状的电磁脉冲装置,他们似乎对此很是专业。只是,装置内外还暴露着几根电线,看起来又不是很安全。

秋琼不免有些担忧,在她的设想中,他们先前所说的电磁脉冲装置是现成的,就藏在那银色补给箱中,他们只要来到此处,拿走便是了。

然而,事实再一次与她的设想完全相反。

她不禁怀疑,这么一个现拼现凑的装置,能不能起作用呀?而且,看那几根裸露的电线,她忽然有些害怕,总感觉它会突然漏电。

正当秋琼愈发忧心忡忡之时,阿白小心翼翼地解开左臂上的白巾,将其在地上慢慢摊开,一块已精加工的紫晶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紫晶石!不对,这已经是紫晶电池了!”秋琼一手指着地上,惊呼道,“你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阿红一呆,挠了挠头,满脸苦恼地道:“老大,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秋琼心中一颤,方才恍然醒觉,如今的她早已不在那紫晶矿场里了,要知道,在矿场里,谁要是偷走这么一块紫晶石,恐怕这辈子都等不到重见天明了。而在矿场外,他们眼前这种经过加工的紫晶石在贪婪镇上也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商品,只要有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噢……没事……”秋琼尬笑一下,难堪地撇过脸去。

紧接着,阿白将手中的紫晶石塞入装置的凹槽里,顷刻之间,整个装置亮起了紫光,运行了十来秒,并没有出现任何故障。

“终于大功告成了。”说罢,阿白长松了一口气,斜眼望着阿红,两人同时欣然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一阵剧烈晃动,不用多想,他们便立马意识到,铁脚狗熊开始行动了。只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朝着丛林西部内飞闯,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越行越远。

似乎,他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不对啊……”阿白皱紧眉头,两手抱着那电磁脉冲装置,缓缓站起了身,转头望向了动静传来的方向,沉声道,“老大,你的朋友在何处?”

秋琼双目一瞪,大惊失色地叫道:“啊!你的意思是,他……他冲着徐天去了?!”

“我不确定,但很有可能。这时候,他本来只需要等我们出去就好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总要出去的。可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相反,听他的动向,现在正往丛林东部而去,我和阿红便是在东部遇到老大你的,而老大你的朋友也应该就在那边。可恶,为了逼你现身,他们真是无耻!”

秋琼背门一凉,两手不自觉地抖颤了起来。她实在不敢想象,已经重伤的徐天独自面对那铁脚狗熊,会被他摧残到何种程度!

“快!我们马上赶过去!”秋琼大喝一声,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那便是立刻、马上赶回徐天的身边。

她也正是这么做的,话音刚落,她即不顾一切地冲向了丛林!她的理智貌似已然完全丢失,甚至忘却,那可是布满陷阱的区域!

“老大!别冲动呀!”

幸好

,就在秋琼迈开步子的一刹间,阿红猛然一个飞身,拦腰截住了她。

“阿红,你干什么!你松手!快松手啊!”

“老大!你清醒一点!别中圈套啊!

“圈套?”秋琼顿时僵住了。

“是啊!你想想,不管那铁脚狗熊是不是去找你朋友,他突然那么着急行动,为了什么?就是要你担心,要你跟他一样着急,要你冲动误事啊!若是你一时控制不住,贸然闯进丛林里,不出三步就要踩中陷阱了啊!老大,醒醒!”

“陷阱?”秋琼眉头一展,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措有多么危险。

见秋琼收住了脚,阿红才松开了手,整个人脱力地倒在地上,随后,他又抬头望向阿白,却发现阿白居然在闭目养神,一副什么也不想管的样子。

阿红顿时就来气,心想着,若不是自己刚才奋力扑救,拦下了秋琼,他们现在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而他居然还有心思歇息一会儿!

“白,你在干什么!你也该醒醒!”

“嘘!”

谁料,阿白突然抬手,食指抵着嘴唇,示意谁也不要出声。

秋琼和阿红互望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他们明确地看出,两人都完全猜不透阿白的心思。

一时间,冷风瑟瑟,一切事物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好!”

…………

丛林东部,鸦雀无声,寂静得叫人心慌。

徐天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完全没有精神,昏昏沉沉的,眼皮就如同挂上了千斤重石,总是不由自主地要闭上双眼。

“好困,好累,好想睡……”

“不行!许小姐不让我睡!”

“可我……真的快顶不住了……”

心,越跳越慢;呼吸,越发沉重。

徐天半眯着眼睛,眼前所见已是一片模糊,他渐渐意识到,这或许是他清醒的最后一刻了。

他不想放弃,但身体的疲惫,正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她。

“徐天你给我撑住!”

果真是许小姐的声音!

徐天一惊,双目一瞪,心跳随即提速,整个人瞬间“热血澎湃”了起来!

“绝不行!我不能被打败!许小姐会回来的,她会回来救我的!我不能松懈,要是稍稍歇口气,恐怕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秋琼的喊声,就似是一剂强心针,徐天立时感到体内涌上来了一股劲儿,帮助他咬紧了牙关,鼓舞他两手死死地拽着草地。起先,他确实还能坚持一会儿,但很快,他便感到越来越吃力,直到后来,整个人又恢复了疲惫的状态。

“徐天!你别这么窝囊废!求你了,再坚持一会儿吧!”

他浑身上下,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换作旁人,还真是憋不住这最后一口气。可他一想到秋琼的样子,想起她为自己奋不顾身,他又瞬间燃起了斗志,拼死咬着嘴唇,费劲地抬起右手,竭尽力气地掐住脸颊。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沙沙”草动,徐天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只见树木间突然冒出了一个黑影。

“许……”他想喊,但又无力喊。

黑影向他一步步靠近,脚步既轻盈又叫人安心。

徐天咧嘴一笑,向着那黑影点了点头,虽说他始终看不清那黑影的脸庞,但他隐隐觉着,那就是回来救他的许小姐。

转瞬间,那黑影便来到了树下,望着徐天对他傻笑的神情,他觉得滑稽又好笑。而与此同时,徐天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那黑影的身后,还有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有多少人。

“轰!”

一棵大树被生生折断,丛林赛场内,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铁脚狗熊两脚散着紫烟,在地上划出两条深黑色的印痕,停在了离众人不到十米之处。

众人丝毫没有流露畏惧之意,相反,他们肩并着肩,举起手中的武器,一同护着身后的徐天。

“许小姐……好多个……你什么时候……学会分身术了……”

说完,徐天便“咚”一声耷下了脑袋,即将完全睡去。可就在这一霎,一脚突然踢到他的腰上,又痛得他倒吸着大气,面色惨白地昂起头。

“谁……是哪个许小姐……踢得我……是你……不对……是你……呵呵……”

“轰!轰!”

铁脚狗熊沉着脸,朝前重重地迈了两步,双手插腰,怒目圆睁地扫过众人,沉声道:“你们这是要造反了么?”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他提刀对着铁脚狗熊,吼道:“这铜牌大赛再办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当然要反!”

另一人也站了出来,她肩扛着火箭筒,呵斥道:“我们来参加大赛,不为别的目的,就想拿到那‘王之席位’!可现在,他们说改规则,就改规则,明天必定要涌进来数百人!我们这些经历了层层挑选的,好不容易来到此处,丢命,我们不在乎!但是不公平,我们一定要抗议!”

铁脚狗熊哼了一声,摇首道:“公平……哼哼……我想你们应该清楚,在这贪婪镇上,从来就没有公平……”

“那你应该跟我们一起抗议!一起创造公平!”

“对!没错,你们十二生门难道真要一辈子窝在这个鬼地方吗?一起来吧!”

铁脚狗熊沉默着低下了头,同一时刻,他后颈处的皮肤下,一块可以瞬间夺他性命的装置正“哔哔”作响。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十二生门早就联手反抗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毕竟以他们的实力,要冲出这几十米高的围墙,绰绰有余。可惜的是,他们的性命早被上面的牢牢控制着,如果他们有半分妄为,上面的人只需摁下按钮,他们就要当场毙命了。

而那装置此刻“哔哔”作响,正是要提醒他,在这种状况下,千万不要选一条让自己万劫不复的路。

“哼哼……我给你们半分钟时间散开,不离开的人……”

“不用等那半分钟了,我们现在就告诉你,我们绝不会离开!”

“没错,我们不会让你得逞的!”

“哼哼……好,那我成全你们!”

铁脚狗熊猛然一咬牙,双手抓紧了拳头,刹那半蹲下来,他腿上的骨骼装置瞬间积蓄满了能量,幽幽散出凌冽的紫光。

“轰!”

人型的轰炸机,不负其名。

第113章 凛冬已至(二)

普通人与十二生门的实力仍是有差距的,纵使众人同时发起进攻,那铁脚狗熊只需稍一提速,便闪躲开了枪林弹雨,冲到了众人面前。

众人当然也知道自己与他的差距,同时,他们也清楚,以个人的能力很难抵抗,可若是大家齐心协力,结果或许有所不同。然而,他们虽肩并肩站在一起,但他们的心却始终凝聚不到一块,且实在是心怯那铁脚狗熊的冲击,自然就像是一盘散沙,稍稍迅猛一点的风吹,便把他们全给吓散了。

“喂!你跑什么!”

“我跑?你不照样跑了!五十步笑百步!”

“你什么意思!是不想活了!”

“我看是你不想活!”

“你们别吵了,大家应该一起!”

“谁不知道啊!你上去对付他呀!我绕后偷袭!”

“偷什么袭啊!正面硬钢!大家的火力再集中一点,再猛烈一点!我就不信他不怕!”

“屁话!以他的特点,正面是他的优势!和他硬钢,就是找死!”

“……”

一回头,众人便起了内讧,谁也不知该听谁的。

铁脚狗熊冷笑一声,心中暗笑道:“哼哼……群龙无首,也撑不了多久!”

想罢,他即右脚朝后挪动半步,微微屈膝,腿上的骨骼装置立时释出一团灰色的气体,紧接着,装置上又散发出那凌厉的紫光。

众人一惊,更向外退开了两步。

而他们这一散开,似是直接给那铁脚狗熊让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他离徐天不过七步有余!

“切,一群废物!”

“轰隆”一声巨响,铁脚狗熊即伸着左手,一鼓作气冲到了树下,手心朝下一扣,五指扣住了徐天的脑袋!

“额呵……”

徐天痛苦地呻吟一声,后背摩擦着树皮,像是抓娃娃一般,整个人被他生生提了起来!

“糟糕,被他得逞了!看吧,我就说要正面和他抵抗!”

“屁话,那你刚才跑什么!”

“说得好像你不跑一样!”

“……”

徐天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睁开了眼,有气无声地道:“不是……不是许小姐……好黑……天黑了吗……”

他并不知情的是,他虽吃力地提起了眼皮,但他的眼珠也随着眼皮一同翻了过去,留下双目空白。

“哼哼……可怜的人啊,和一个不相干的人纠缠在一块,最终因此而丢了性命!所以说,和谁做朋友,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额呵……许小姐……会来救我的……”

“哼哼……死到临头了,还抱有这样的幻想,真是可悲!你说的许小姐,恐怕现在也自身难保,那还顾得上你!”

“许小姐……会来……救我的……”

徐天能撑到此刻已实属不易,被那铁脚狗熊这般提着,他后背刚刚止血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口子,他的生命已经进入最后的,倒数的一分钟。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咬着牙,抖颤着抬起手,握住拳,根本没有力量地打在了铁脚狗熊的脸上。

“我不许……你这样说……许小姐……”

铁脚狗熊的嘴

角忽然抽动,满腔的怒火瞬间点燃了双目,大喝一声:“不想活了!”随即,他猛然高抬左手,正欲将徐天整个人痛砸在地上!

就在这一霎,丛林中突然闪烁一点银光,一柄锋利的银色长剑急而破空,剑尖直指铁脚狗熊的背门而去!

铁脚狗熊一皱眉,感应到了危险的袭来,随即抬起右腿膝盖,转身半周,右脚抬过头顶,四散着紫光,划过了一个圆润的半弧!

剑尖恰好刺至眼前,而他腿上的骨骼装置也恰在此刻,侧压在长剑中段,“哐当”一声,将其踢飞到了右方!

丛林深处,一团黑气正极速逼近!

“是谁?!”

铁脚狗熊心里一惊,他从未遇见过有如此有压迫感的气势!

“放,开,他!”

三个字,掷地有声!

“哼哼……休想!”

铁脚狗熊定住心神,暗暗告诫自己一句,无需害怕。紧接着,他猛地摆动左手,将徐天移动到自己身前,他就不信,她会不顾他的性命安危!

“放开他!”

整个丛林东部,顿时间,如同乌云盖顶般,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黑气完全吞噬!

“嘶!”

只听见一阵疾风掠过的声响,铁脚狗熊尚未反应过来,秋琼已经提着另一柄长剑,闪动到了他的面前!

此刻的她面目狰狞,神情恶狠,一头散发脸色如同黑夜般黯淡,浑身上下筋脉俱现!

她似乎,不是原来的她了!

…………

铜环客栈,大堂与餐厅内空无一人,整栋楼中,唯有处于顶层的,最豪华的一套当中尚有一些动静。

阿柴坐在长椅中央,全身僵硬发麻,他双目暴睁着,眉宇间尽是惊恐之情。

“好了!”阿恼松了一口气,一手拍了拍新换的影像装置,苦笑着望向阿柴,弱弱地道,“老爷,可以不?”

蓝光频闪着,画面之中,秋琼的神情甚是诡异可怖。

阿柴呆愣着,似乎并没有听见阿恼的话。

欧阳云依面上挂着那一副标准的笑容,向着阿柴与沈青青微微点了头,随即拉着阿恼的手腕,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嗒”一声响,沈青青关上了房灯,骤然间,房里又只剩下影像装置的光。

“爷,你怎么了?”沈青青一手抚摸着阿柴的肩膀,温柔地坐在他身旁。

阿柴长泄一气,声线颤抖地道:“恶……之……力……”

“什么?”沈青青皱了皱眉,一脸疑惑不解。

“那个女人……她的身上……恶……全身都是……”

即便是隔着屏幕,在阿柴的眼中,仍能看见秋琼的身上从头到脚皆缠绕着一团黑色的雾气,黑得深邃又可怕!

那就是恶的力量,和懒惰身上的一样!

阿柴的肉眼本不该看到这些,是它赋予了他这个能力,改变了他的眼睛,目的便是要他成为它的信使!

沈青青一呆,左看右看,都没发现屏幕中有任何不妥,更看不见秋琼身上的黑雾。

“爷,我怎么看不见?”说着,她一脸担忧,拿起了手巾,替他擦走了额前的冷汗。

“青青…

…”

阿柴轻声唤着,一手握住沈青青的手。

沈青青心中一颤,这是她第一回触碰到如此冰冷的手,像极了一块千年寒冰,而他的脸上,更是刹那间没有一丝血色。虽然她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但此时此刻,她也不禁跟着他心有所惧,只不过,她害怕的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若是再这样熬下去,怕是迟早一天会支撑不住的。

“爷……”

“青青,你不用担心,没事,咳咳,我能坚持……”

“要不要叫小二白回来,有他在,至少……”

“别说了,叫他回来,他也帮不上忙。更何况,赛场那边的状况很不乐观,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控住场面。”

“爷,我看那女的,身法确实不错,不过,以她的实力,我想,她应该撑不过后半段。爷,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阿柴忽然凝神,尤为不安地盯着屏幕,这一回,他的视线并没有锁定在秋琼身上,而是落在了她身后,树下的一个个模糊身影上。

“青青,你可知咱们贪婪镇最缺少的东西是什么?”

沈青青眼珠子转了两圈,应达道:“以前是钱,现在是饮用水呀?”

阿柴深沉地长叹一声,浅笑道:“那是物质层面的,我所指的是精神层面的。”

沈青青又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到答案,遂嘟着嘴,摇了头。

“是凝聚力……如果在这贪婪镇中出现一个人物,他能将不同阶层之人凝聚在一起,那么,他将有颠覆整个格局的能力……”

沈青青浅浅一笑,一指点了点阿柴的左脸,欣喜道:“爷,你不正是这样的人物么?你看,现在整个贪婪镇都在你手里,格局不早就被你颠覆了么?”

阿柴侧过脸来,两人即含情脉脉地互望着对方,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阿柴心里明白,沈青青这是用假话在安慰他,她理应清楚,他是什么手段站到如今的位置上来。而且,他也从未真正地颠覆贪婪镇的格局,他只是利用人心的黑暗面,抓住他们的把柄,使得他们不得不听从他的摆布而已。

他始终相信,贪婪镇上终有一天要出现他所说的那号人物。只是如今看来,对于他来说,她出现的时机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她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等他坐上“王座”才来呢!

阿柴一怔,他告诉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绝不能被她夺回去!

“喂,小二白!”阿柴拿起通讯装置,厉声道,“别等明天了!现在!马上!制止那个女孩!立即取消十二生门的时间限制!让他们赶紧一起行动!快!”

“阿柴!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让所有参赛者都死光吗!全死光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别跟我废话!我让你办,你就马上给我去办!”

“阿柴!你清醒一点吧!”

“小二白!我再说一遍!我让你办,你就马上给我去办!别再废话了!”

“好!好啊!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一概不负责!”

“再说一句废话,我剁了你!”

“哼!”

不一会儿,丛林中心,石坛之上,剩余九人,嗜血邪笑,蠢蠢欲动。

第114章 凛冬已至(三)

长剑一出,绝不收回!

秋琼狠咬着牙,像极了一只被惹急的豹猫,怒瞪着铁脚狗熊,有股要将他生生咬碎的气势!

然而,铁脚狗熊也不是吃素的,就在她长剑刺到面前的一刹那,他忽然后撤半步,随即抬起右腿,膝盖高至眼眉!

“哐!”

一瞬间,银光乍现,疾风四起,站在四周的众人被推后了两步,脸色大变!

很显然,十二生门的装备等级,要比散落各处的武器高级太多,长剑与那骨骼装置相撞,“咔”的一声,断了剑尖!

秋琼心里一惊,她不禁暗想,若此时她手上拿着的,是那无坚不摧的断邪剑,他这条腿早该废了!

“放开他!”她大喝一声,同时扭转手腕,剑锋向右侧一摆,直朝他左手砍去。

“不自量力!”

铁脚狗熊一瞪眼,瞧准秋琼挥剑而起的一秒间,装置“嘶”喷了一股气,右腿全力踢去!

这一脚,直中秋琼的胸口!

秋琼一声未吭,她也没有机会吭声,受此重击,转瞬之间,她整个人便如同迸发而出的炮弹,以看不清的速度撞进丛林!

“咔嚓!”

一棵大树拦腰截断,重重倒下!

没有纳米服,她根本躲不开他的攻击,没有一身防护,她更不可能承受得住如此伤害!

阳光透过残缺的空洞,照向丛林之中,扬起的一片尘埃,粒粒清晰可见。几乎同一时刻,在场的众人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望着横断的树干,默默摇了摇头。

他们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她铁定活不成了。

此时,阿白与阿红才匆匆赶到丛林东部,他们瞧见这般惨状,顿时间瞠目结舌,脸色如灰,不知所措。

“老大!老大!老大!……”

阿红厉声大叫着,疾步撑到了坍塌的树干底下,双手慌里慌张地拨开成堆的树叶。

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决不允许,她就这样被埋在树下,无人管也无人问。哪怕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让她离开得体面一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阿红是真紧张,他是真心实意认秋琼这位老大。可奇怪的是,站在后面的阿白却一直不为所动,他的神情几乎没有变过,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一下。

他之所以能保持镇定,是因为他拥有着非比寻常的听觉能力。

好比刚才,他人在丛林西部,侧耳一听,便将丛林东部的状况听得一清二楚,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起先他还以为众人是结伴来找徐天麻烦的,谁知,他们竟然是联手来保护徐天的。

这是一个好苗头,也是一个好机会,他心想着。

而就在此刻,他耳尖微动,随即清晰地听见了一阵健康的、稳定的“扑扑”心跳声,而且,一股股热血正澎湃地流转于她的体内,隐隐中有种溢出身体的趋势。

阿白的眼睛看不出异样,他自然只会以为那是秋琼幸运,硬撑着一股劲儿挺了过来。但他不知的是,他所以为的这一股股热血,其实是能将一切引向毁灭的力量,恶。

秋琼的力量曾爆发过一次,那便是在天山山脉,渴望之泉中,失去了小果(天山雪狐,曾救了秋琼一命,是许愿的祭品,最终幻

化成了小诺)的那一天。但那一次,她的力量并非彻底爆发,因在当时,她已经拿到了断邪剑,她体内的恶也恰巧被断邪辛苦压制着,所以她才没有完全的失去理智。

可这一次,恶,彻底被释放了出来。

此时,天空中突然凝结出一朵硕大的乌云,黑压压地盖在丛林赛场之上。丛林内骤然间变得昏暗无比,除了那铁脚狗熊腿上散发的一点紫光外,再无一丝光线。众人惊慌地瞪着大眼,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别说眼前的状况了,他们连自己的双手也看不清楚。

铁脚狗熊一怔,仰望着天空中那多黑云,不禁想道:“这情形,怎么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他清楚地记得,五年前,也曾有过一朵黑云来到贪婪镇上,黑夜与狂风连续席卷了五天五夜,无数高楼被吹得摇摇欲坠,无数镇民一时露宿街头无家可归……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要比那时逊色许多。

“老大!”阿红惊喜地叫了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此刻埋在树下的秋琼竟然双目圆睁,看起来很是精神的样子,而她的身上也没有渗出红血,经此重击,她居然还毫发无损!

“没事就好!老大,你能自己起来不?”

“嗯。”

秋琼冷冷地应了一声,随即整个人超乎自然可以理解地飘了起来,悬浮在离地半米高的位置。她的长发也十分不自然地飘动着,她的双目更是离奇地泛起红色的凶光。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个问题不仅盘旋在铁脚狗熊的脑海中,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心存疑虑,且还不止一个。

“她是怎么做到,不用机械,不用工具,自己漂浮起来的?”

“从来没有人能在铁脚狗熊的脚下生还,她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

“她的身体是什么构造,难道是钢铁造的吗?即便真是钢铁造的,又怎么可能比那骨骼装置还要坚硬呢?”

“……”

无论如何,众人发自内心地意识到,她绝对不只是一个普通人!

“老大!你……”阿红满目惊奇地打量了秋琼一番,挠了挠头,怯怯地问道,“你感觉怎样?”

“拿剑。”秋琼双目如刀,狠瞪着前方。

“什么?拿什么?”

“剑。”

说时迟那时快,阿白已来到了他们身旁,屈膝下蹲,从树叶堆下潇洒地抽出了那柄无尖银剑,并将剑柄递到秋琼手边。

“好。”

秋琼冷冷一言,缓缓张开五指。紧接着,阿白将那剑柄往上一抬,她即一把抓紧了剑柄,“咻”一声,英气十足地挥舞一圈。

“老大,”阿白神情凝重,沉声道,“等电磁脉冲装置准备就绪了,我一喊,你便可以……”

话还没完,只听见突然“飕”的一阵风声,阿白与阿红再扭头看去之时,身旁竟已没了她的身影。

“哐!”

又是一声熟悉的巨响。

连铁脚狗熊都感到意外,仅在眨眼瞬间,她竟然再一次闪移到自己面前!

而且,这一回,她明显扑得更凶,也更不要命!

“疯子!”铁脚狗熊咬牙一喝,右脚瞬抬,挡住了那锐利的剑锋,“但是越疯,破绽就越多!”话音刚

落,他猛然举起左手,同时左脚飞速抬起,朝着秋琼横踢过去。

怎么可能?

他右脚还悬在空中,左脚怎么可能又抬上去?

瞧见这一幕,说实话,众人已经不算惊讶了,甚至还觉得他的“表演”稍微差劲了些,毕竟,秋琼身上什么也没有,不也照样凌空飞来飞去,那才叫绝活!

熊熊紫火朝地喷发,粗壮得如一根柱子的左腿更是疾如闪电!

阿白与阿红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按照他们先前的计划,任何行动都应该等到电磁脉冲装置准备就绪以后,因为如果他们不先让他腿上的骨骼装置失去动力,以他的速度与弹跳,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可能近他的身体。

“阿红,我们这个老大,是不是太冲动了……”

“呵,何止太冲动,是太太太……冲动了!她难道就不能忍一下下吗?”阿红一脸苦恼地摇了摇头,突然,他眼前一亮,回首盯着阿白,问道,“对了,白,装置准备好了没有呀?”

阿白瞧了一眼怀中的电磁脉冲装置,数据显示,还差百分之二十才能完成充能,大约五分钟的时间。

“不急,还有五……”

起先还好好的,可不知为何,阿白突然双目暴睁,脸色也随即煞白,嘴角更是不自觉地抖颤了起来。

“不好……”

“白,你还好吗?”

“不……太不好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丛林东部,煞气太盛!

铁脚狗熊这一脚踢得出奇,也踢得无影,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一脚势必要把人踢个粉身碎骨!

可正如先前说的,秋琼看着就不像是个普通人,在他人眼里,这一脚如风驰电掣,但在她的眼里,他整个动作却像定格动画,一帧一帧地变动着!

“破绽,我看你才浑身破绽!”

秋琼心念一想,立时伸直右臂,将剑身卡进了骨骼装置的电管缝隙之中,紧接着,她以长剑为支点,两手用力向前一推!

由于力是相互的,加之剑身的弹性,她整个人瞬间抬高了数十公分,恰好越过他的左脚!

而就在他的左脚扫过她面前的一刹那,她又猛地拔出银剑,同时腰腹收紧突然发力,整个人瞬间朝右方凌空平转了一圈!

紫色的微光映在剑身上,一闪而过!

她右手提着银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

“糟糕!我的手!”

铁脚狗熊心中一沉,此时再来害怕,已经后知后觉了!

锐利的剑锋,顺着疾风,带着恶之力,“哧哧”一声砍了下去!

眨眼间,血浆喷涌,手骨尽现,筋脉俱断!

那铁脚狗熊怎么也没料到,他的左臂有朝一日,竟会被人于手肘上端一砍两断!

“额啊!”他面容狰狞,惨嘶一声。

按理来讲,此时此刻,秋琼提剑对准他的脖子一剑横劈,也不是不行。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自始至终,她的冲动只有一个目的。

那便是救下徐天。

最终,她也做到了。只见她在落地的一刻间,立马一百八十度转身,同时丢下了银剑,半抬双手。徐天自然地落在了她的手上,呈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阿白,阿红,救人!”

第115章 凛冬已至(四)

“许小姐……你终于……终于来救我了……”

徐天低声喃喃一句,真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起头来,神智已然非常不清地望向秋琼,傻愣地笑了一笑。

这一笑,这一口气,也算撑到了尽头。

渐渐的,只见他的笑容尽失,无力地合上了双眼,最终完全无法自控地耷下了脑袋。

他似乎,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秋琼大惊,心中连喊了三声“不要”,立马俯首把脸贴在他的鼻前,幸好,他尚有一丝呼吸,只是已经极其的虚弱。与此同时,她又加快了脚步,像一阵风般,转瞬间,赶到了阿白与阿红的身旁。可奇怪的是,他们二人皆背着身,满脸惊恐地望着丛林中心的方向,全然不知她的到来。

秋琼也不顾那么多了,马不停蹄地把徐天脸朝下地平方在地,双手抓着他的衣领,猛地将衣服撕成了两半!

这一撕,秋琼才惊讶地发觉,他的后背,从肩颈到后腰,二十道伤口道道深长,溢出的血有些干涸而发褐,而有的却依然温红……

秋琼心头一紧,两手捂住了嘴,眸中瞬间泛起了泪光。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还不到她能伤心或担忧的时候,所以,她又连忙俯身,脸贴在徐天耳边,温柔道:“徐天,你撑住,没事了,放心,已经没事了!”随后,她又抬起头,朝着那两个发愣的人厉声喊道:“阿白!阿红!你们两个在干嘛!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听秋琼这么歇斯底里的一喊,阿白与阿红两人才猛然回过神来,匆匆扭头一看,他们的脸色本来已经不太好看了,可当他们瞧见一脸愤怒的秋琼与那昏迷倒地的徐天之时,脸色又瞬间惨白了几度。

“老大!快走!”阿红惊呼道。

秋琼皱了皱眉,急切道:“走什么走啊!先救人呀!”

“老大,现在不是救人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阿白耳尖微动,双目一瞪,摇首道,“不对,应该这整个丛林赛场,已经没有一处稍微安全的地方了。”

“你这不是废话嘛!这个鬼地方,哪有一处安全的角落!你们赶紧的,快来救人!我对这些不懂!”

“不能救。”阿白斩钉截铁地回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救了?!”秋琼立时起了身,怒瞪着他。

“不是,老大,我不是说不救,是现在,这个时候还不能救。”

“为什么!”秋琼气得一跺脚,“他都快没呼吸了!你还不救!算了,你们不救!我自己来!”

说罢,秋琼便拿出了她携带着的那一份医疗物品,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袋子还没解开,里头的液体便全洒了出来!

原来,在刚才撞树的一瞬间,里头的瓶罐早被撞得支离破碎了!

“怎……怎么会这样!”秋琼双膝跪倒在徐天身旁,心中既无奈又无助,差点就要哭出声来了。

“老大,你相信我吗?”阿白的语气无比认真。

秋琼眼中含着泪花,愤恨地斜视着他,仍然在怨他们无动于衷。

“老大,我知道你相信我的。既然大家都是互相信任的

,拜托,再听我一回。”

“你说!”

秋琼也不是什么顽固不化之人,她只是过分着急,心一急,人就乱。

“老大,现在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好。不对,应该是对所有参赛者都不好。”

“又怎么不好了!你说!”

“十二生门,一起行动了。”

阿白说得轻,但他的话如同一个塞满炸药的炮弹,一时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位小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一听就知道是胡话,我们当下在丛林东部深处,他怎么可能清楚中心的状况。”

听见此话,阿红顿时来气,愤然道:“你说的才是胡话!白,他的听觉极为灵敏,堪比顺风耳!刚才,他忽然听见丛林中心传来巨大的动静,仔细分辨,方才得知十二生门一同出动的消息!你要是不信,你自个儿留在这里吧!我们先走了!”说着,他又转向秋琼,着急地喊道,“老大,快走吧!”

“阿白听到的,未必有假,刚才他就……”秋琼一怔,不禁感到害怕,心想道,“对付一个,已经够费力气的了,其余的一起来,恐怕……而且,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也正在慢慢流失,也不知……”

阿白等不了她的答复了,和阿红互使了一个眼色,随即横跳了一步,一人抬肩,一人抬脚地搬起了徐天。

“你们干什么!放下他!这样只会让他的伤更重!”秋琼赶紧冲到徐天腰间,轻轻地环抱住了他,不让阿白与阿红再有半步挪动。

“老大!你别这样!我和白都知道救人要紧,但此时明显不行啊,要是耽误了,我们可躲不开了!”

秋琼左思右想,很是犹豫不定。

“老大,请相信我。”

秋琼咬咬牙,最后还是放开了手。

手一松开的瞬间,阿白与阿红便立刻起步,朝着遥远的丛林北部急速进发。

“注意一点,别再让他伤得更重了。”秋琼跟在他们后头,没有一刻是心安的。

就在经过已经昏厥过去的铁脚狗熊身旁时,她又捡起了那柄掉落在地的长剑。虽然她用它用得始终不称手,但是对于她而言,这是所有选择中,唯一适合她的选择。

恐怕她也没有想到,这一路走来,她貌似有很多选择,可到头来,却永远都只有一个可选。

秋琼三人泡开后,在场的众人犹如无头苍蝇般在原地转了两圈,他们本打算各散东西的了,但无需细想,他们很快便认清了眼前的形势。

十二生门真要一起行动,无论他们如何分散,无论他们逃向何处,即便他们躲在围墙边,也没有生路可行。而丛林西部的补给物品显然已被他们取走了,里头有用的装置也基本上被拆完了,如此一来,通往“王之席位”的路几乎被封死了。待在这个鬼地方,他们也就是等死而已。

不知不觉间,他们眼前的路也仅剩下了一条:那便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联手共同抗议铜牌大赛的不公平现象,试图从赛场内部逼迫上面的人立马停赛。但正如阿柴所言,贪婪镇的镇民们最缺乏凝聚

力,他们往往只顾及个人的利益,而对集体的共存亡毫不在乎。

在场的人真如一盘散沙,他们各执己见,从不愿妥协,即便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商讨出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结果。

但如果他们真想让所有人一同存货下来,他们就必须选择一位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引领着。

可那样的人,真的会有吗?

贪婪镇的历史上,就连已经失踪的镇主,贪婪,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说他必能做到。他维系整个镇子繁荣稳定的方法,便是放权与放利,在扶持起“东方,南宫,西门,北望”四大家族后,让他们的人实质去管理镇子,而与此同时,又让他们相互独立,互相制衡。

毋庸置疑,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它使得贪婪镇成为了七个大镇中最繁荣的镇子,但其中隐藏的问题也在积累,到了今时今日,随着贪婪的消失而全面爆发。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讲起:“她连续击败了十二生门中的三人!这已经不是运气了,而是实力!”

另一人也附和道:“她重情重义,朋友有伤,即使冒着生命危险,面对比她高大数倍的敌人,她也毫不畏惧,舍身来救!”

还有一部分人也点头示意:“她勇敢,她果断,她无私,她宽容……”

更有甚者,直截了当地夸赞道:“她就是我们的未来!”

不过十秒钟后,众人的想法竟离奇地达成了一致,他们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而是默默地排成了两列,跟随着秋琼的步伐,奔向了丛林北部。

秋琼,就是他们的选择。

转眼间,秋琼一行人便转移到了丛林北部中。

阿白与阿红轻轻地放下了徐天,秋琼一脸紧张与担忧地盯着他身上的伤。

“这里,”阿白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向着秋琼点了头,语气坚定地道,“暂时安全,老大,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说罢,他们便取出了身上的医疗物品,对徐天后背的伤口进行消毒、止血、缝合与包扎……

秋琼在一旁徘徊着,不一会儿,她便耐不住性子,两手放在胸口,问道:“阿白,阿红,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此时,阿白把全身心都放在了缝合伤口上,两耳敏锐的听觉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堵着,将秋琼的问话全数挡在了墙外。而阿红则手握着一个小小的手电筒,照着针线穿刺的地方。

他可没有阿白那般全神贯注,听秋琼一问,便立即抬起了头,笑着应答道:“老大,你可以给我们加油!”

秋琼一呆,皮笑肉不笑地对他们喊了一声:“呵,加油……”

就在这时,身后的树木间传来异响,秋琼满脸惊恐地回首望去,以为是那十二生门悄悄靠近了。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来者总共三十三人,包括参赛者与落单的炮灰,他们一个个眼中带着璀璨的神光,一副拨开云雾瞧见曙光的神情,紧紧地盯着她。

“你们……你们要干嘛……”

此情此景,仿佛把她带回去懒惰镇,回到了那个舒适的午后,回到了那个人群拥挤的街道。

第116章 凛冬已至(五)

在众人还未开口前,秋琼便已猜到了他们即将说什么,只因他们一个个的眼神和那帮活下来的懒惰镇镇民实在太像了。

甚至,可以用一模一样来形容。

这时,其中一人站了出来,他一头金头发,一对金眉毛,身着一套极其标准的牛仔服,右手握着一把银色的手枪,左手举过头顶,向着秋琼打了个招呼,随即两指握着头上牛仔帽的帽檐,轻轻向下压了一次。

秋琼一呆,满脸匪夷所思地打量着他,心中不禁起了疑惑:“这贪婪镇上,怎么还有牛仔?他的……马呢?”

突然,他嘴角向上一样,邪笑着迈出一步,鞋子上的金属随之“哐啷”作响。

“噢,如此漂亮的姑娘,看着你动人的脸庞,我,霎时间,竟走不动了。”说着,他将手枪插回大腿边上的枪袋里,摊开着双手,潇洒自如地向秋琼走去。

“你谁啊……”

“噢,美丽的人儿啊,你是对我产生了兴趣吗?”他微微合眼,鼻子快速地嗅了一嗅,用着最具挑逗意味的语气,轻声道,“这股兴趣,还很浓郁。”

秋琼扶额摇首,苦笑着回道:“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一丝兴趣。”

收此答复,他一脸痛心,两手捂着心脏,哀伤道:“噢,这话儿倒是挺伤人的。”

“你到底是谁啊?”秋琼不耐烦地再问一遍,此时此刻,让她劳心劳神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才不想再听这样一位怪人废话下去。

转眼间,他便来到了秋琼身前,由于他的身形十分魁梧,有着将近一九五的身高,所以当他站在人前之时,就仿佛一根粗硕的柱子立在面上。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至少会流露一丝畏惧之情时,她却只是冷冷地呵了一声,抬起右臂,将那银色长剑扛在肩上,随后,她昂起头来,一脸冷傲地瞪着他。

“噢,这多么精致的小脸蛋,既然你问到了,那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忽然,他猛地拔出了枪,绕着食指转了两圈,随后,“咔”的一声,他又紧紧握住了枪把,将枪口定在嘴前,轻轻吹了一口气,“我叫凯文哈里斯,是银环里一位风流倜傥的神枪手,我这一杆手枪,弹无虚发,百步穿杨,叫人闻风丧胆。”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华丽的措辞,也无法让秋琼的内心泛起一丝波澜。在她眼中,在这生死无常的丛林赛场里,无论多么好听的话都是虚空的,唯有强而有力的过程与结果才是最为重要的。

“凯文哈里斯……你的名字,肤色和头发怎么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凯文一愣,无奈地摇了首,叹道:“唉,这个问题,你得去问我的爹妈?”

“那他们人呢?”

“这个,呵呵,我也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位美丽的小姑娘,如果你能找到他们的话,或许可以帮我问一问。”

“你是……”

秋琼本能地打算继续问下去的,但转念一想,他刚才说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意思不就是说他是孤儿吗?若是再问下去,是不是有些不礼貌了。想到此处,她心里一惊,立马收住了嘴,同时狠狠地暗骂了一句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

“美丽的姑娘,能否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的

手?”

“对,如果可以,请把你的手给我。”说罢,凯文左手两指一扫帽檐,在空中比划了两圈后,手掌朝上,伸到了秋琼面前。

此刻的秋琼可谓是一头雾水,她不断告诫自己,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还没到“交朋友”的时候!

可不知为何,她内心虽是抵触,但身体却实诚地伸出了手,并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心。

“噢,多么让人心疼的一只手,我看,它需要一些治疗。”

“不用,小伤,不碍事。”

凯文皱了皱眉,一脸担忧地摇首道:“不不不,小伤也是伤,这么完美好看的一只手,哪怕是针孔大小的伤,也得即使处理。”

“真不用。”说罢,秋琼便想缩回手来。

可谁料,就在她抬手的一刹那,凯文突然发力,一把将她的手牢牢抓住。

秋琼心中一沉,警惕的直觉告诉她,他这是要向她发起进攻!

“撒开!”

秋琼大喝一声,另一只手臂瞬间猛然挥去,那银色长剑当即朝着他的头顶劈去!

这一剑,他怕是要一分为二!

可就在这一霎,他心不惊肉不跳地俯下头,一手握着她半边手掌,微微撅起了嘴唇,瞧准了她手背上那几道细短的伤口,轻轻地、温柔地吻了下去!

“么啊~”

秋琼双眉挑起,似是要飞出脸外,眸中尽是惊恐之情,而她整个身体更是随着那一吻瞬间如冰封般僵住!

只听见“飕”的一阵风声,那银色长剑的剑锋停在了他头顶上不过一指宽的地方!

“噢,漂亮的姑娘,就用我这一吻,治愈你的伤口吧。”

“噢,你看,伤,似乎好了一些。”

秋琼不禁哽噎一下,缓缓挪开了手臂,放下了长剑。紧接着,她悄悄看了自己手臂一眼,惊讶地发现……事实并不如他所说。

伤口还在,分毫未变。

“噢,美丽的人儿啊,请原谅我的鲁莽。瞧见你的美貌,我实在按捺不住心动,瞧见你的伤口,我又实在控制不住心痛,如果可以,我想再用一吻,化解你心中伤。”

话音刚落,凯文即微微侧头,邪魅一笑,随即伸长了脖子,朝她的嘴唇吻去!

听着他的花言巧语,秋琼刚才还有些懵,但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顿时完全清醒了!

“流氓!”

只听她大喝一声,身子立时向后仰,脖子费力地朝后缩,挤出了双下巴。与此同时,她猛然抬起了右腿膝盖,朝着他的胯下全力顶去!

按照秋琼的设想,下一刻,他必定双手捂住大腿根,满脸痛苦地跪倒在地!

可谁又能想到,他的牛仔裤里,从腰间到脚踝,竟然还藏着一大块结实的钢板!

“哐!”

一声巨响,只见秋琼顿时犹如拨动的琴弦,浑身剧烈地抖颤了好一会儿,她的两眼更是直接翻了白,长发就像是触电了一般飘起,整个人随之不自控地朝后躺倒!

“噢,美人儿,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啊。”凯文浅浅一笑,手一时握得更紧了。

虽然他的举止很是猥琐,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一直抓着秋琼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秋琼悬在半空之中,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睛,嘴上虽没讲什么,但她早在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这人是有病吧!连为人最基本的素质都没有吗?一见面,就要亲吻人家,脑壳是不是被门挤了!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脑子!……”

就在这时,凯文右手突然一拉,生生将秋琼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并且一手抚摸着她的头,一边温柔地道:“噢,我心爱的姑娘,请你接受我至死不渝的爱意,成为与我永不分离的爱人吧!”

“爱意?!爱人?!”

秋琼一怔,心知,再不赶快离开他,他的话不知会离谱到怎样的地步!

“谁要当你的爱人!”说着,她挣脱开凯文的手,一把用力地将他向前推,而她自己也赶忙朝后连撤三步,退回到徐天的身旁。紧接着,她手臂一抬,剑指凯文的胸膛,怒吼道,“你是不是神经病啊!我和你素未谋面,谁给你的胆量这样毛手毛脚,光天化日之下占我便宜!不对,就算我们不是陌生人,也不能这样!”

“噢!”凯文摊开了手,一脸难过地沉声道,“美人儿,可我觉得,我们已经相识许久了。”

“谁要跟你这个流氓相识了!滚滚滚,给我马上消失!还有你们!”

已经钝了的剑尖横扫一圈,无形无影的剑风仿佛在众人的心中重重地划了一痕。其中几个看似有重要地位的人立马便急了,他们这趟赶来是要表明心意的:他们希望追随他们选择的引领者,而同时,也希望引领者可以放宽心地接纳他们。

然而,如今半句话还没讲,整个打算全被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凯文哈里斯搞砸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突然眼前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只见他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指着那双手插兜,一脸瑟的凯文,急喊道:“凯文哈里斯,不就是那著名的花花公子嘛!就是被无数富婆包养那个!”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有了印象。

“我记得,奇闻是这样的,说找他的富婆,和他那个什么以后,逢赌必赢,投资必赚,瞬间变得比以前富有好几倍!而那些没多少钱的女人,只要和他那个什么,也会突然间来大财!在那个圈子,他可要比宝贝,还要宝贝!”

“哈哈……那他所说的神枪,该不会指的是……”

听着他们议论纷纷,凯文一时羞涩难堪,眼神飘忽,他只想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见世人,俨然没有了先前的自在与得意。

…………

“老大,搞定了。”阿白长松了一口大气。

秋琼心中暗喜,匆匆回首一看,只见徐天整个上半身都缠满了绷带,不乱也不脏,很是让人安心。

“老大!你要不考虑考虑?”阿红悄声问道。

“我考虑什么?”

“当然是要不要把他们也收了呀?”

“他们?”

“对呀,人多力量大。”

秋琼半睁着眼睛,一脸嫌弃地扫视了一圈,随后斩钉截铁地回道:“不要!他们只会给我添乱,我有你们就好了!”

可阿白明显不是这样想的,只见他脸色骤然暗沉,冷眼盯着丛林深处,嘀咕一句:“老大,恐怕,你还是没有选择。”

第117章 孤注一掷(一)

人这一生,要面临许多个关口,要面对无数个抉择,未来是平步青云,还是坠落谷底,往往就看在这一个个决定的份上。

所以,有人常说,一个人的选择比他的努力更为重要。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客栈的电梯大门徐徐而开,明亮的暖光灯下,可见阿恼与云依皆微合着双眼,一脸疲惫地弓着背,双手无力地自然下垂着。待大门完全打开,电梯忽而震了一震,这时他们二人方才睁开了眼,渐渐恢复了神智。可他们并没有立刻动身出去,而是呆呆地站在电梯里,又愣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

电梯也支撑不住了,在“呲呲”声中,挣扎地合上了门。

此时的阿恼只觉身心俱疲,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不酸痛的。他头顶着灯,在无声地叹息后,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墙,俯身望着站在怀中的欧阳云依,低声道:“云依,到大堂了……”

欧阳云依微微点头,不用他说,她也当然知道,他们已经从顶楼落到了一楼。但她之所以纹丝不动,理由其实和阿恼的一样简单。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累得一步都迈不出。

从出发去红舟鬼市,到今日铜牌大赛开赛,他们已经连轴转了数天,没有完整地休息过一个钟头。在体力本已经到达极限的状况下,他们又恰好碰上了成百上千名客人入住,登记完所有人的信息,检查好所有人的房间,安排好所有人的吃食,他们几乎都不能动了。可就在他们以为能歇息一会儿时,阿柴那边却突然来事,他们虽然心有抱怨,但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好辛辛苦苦地替他更换了一个全新的影像装置。

忙完了这一切,他们着实是连一丝力气都没剩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欧阳云依方才吃力地抬起了手,一指轻轻地摁下了开门按钮。这一回,他们没再呆愣地站在原地,而是踏着沉重的步伐相继走出了电梯,慢步回到了偏厅里,紧随着,二人全身瘫软如泥地倒在了沙发上。

欧阳云依头枕着阿恼的胳膊,双目无神地盯着白墙,感叹道:“唉,估计,这是我这辈子,最累,最累的一天了。”

阿恼十分认同地点了头,深吸了一口大气后,附和道:“累,的确是累啊,我都有十几年没有过这种筋疲力竭的感觉了。这几天,大家可真是拼了命了,等晚上的时候,要不咱们好好吃一顿,犒劳犒劳自己?”

欧阳云依摇首道:“那不行,我们还是得节制一些,毕竟,客人实在太多了,食物还是留给他们吧。”

阿恼微笑着,一手轻柔地抚摸了欧阳云依的头,温柔道:“云依,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嘻,我也早猜到你会这么提议。”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依偎在一块。

忽然,阿恼眉头上挑,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惊呼道:“大家?对了!钱泰邵呢?他又去哪里呢?”

欧阳云依闭着眼,双手双脚夹着阿恼的身躯,淡淡道:“他?他能去哪,估计啊,他不是在餐厅里看赛事直播,就是躲在后厨里睡大觉吧。”

“餐厅?”

阿恼立即伸长了脖子,朝餐厅望了一眼,只见在闪烁的蓝光前,并没有钱泰邵的身影。霎时间,他的内心深处泛起了阵阵不安之情,可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不行,我得把他叫出来。”

话音刚落

,阿恼便从腰间取下了对讲机,摁下了呼叫按钮,喊道:“钱泰邵,你人呢?出来一下,我们有事找你。”

就在这一霎,偏厅的茶几上突然响起了“沙沙”电流声,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奇怪的话音:“钱泰邵,你人呢?出来一下,我们有事找你。”

这不就是阿恼刚才的呼叫吗?

两人同时一惊,猛然坐直了身子,满脸匪夷所思地望向了茶几。他们曾千叮咛,万嘱咐,让钱泰邵务必随时随地将对讲机带在身上,这样好方便他们之间联络,有需要、有问题的时候,可以及时解决。

然而,此时的茶几台面上,一个黑色的对讲机就立于一堆积灰的茶具之中,装置顶的绿灯仍在频闪着,以示呼叫还处在连接当中。

阿恼一呆,缓缓松开了拇指,那对讲机上的绿灯随之熄灭,再显然不过了,那就是钱泰邵的对讲机。

可他人呢?

偌大的偏厅里,就只有阿恼与云依两人,再无其他人的气息。

欧阳云依不禁哽噎一下,两手撑着阿恼的大腿,勉强站起了身。阿恼一眼便看出来她要做什么,她这时要将钱泰邵的对讲机拿过来,可看她疲软乏力的身体,哪像是还有力气支撑的样子,短短的一段路,都不知道她能不能走到!

“云依,”阿恼心头一紧,立时抬起了双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安稳地放回到沙发上,并且温柔地道,“你就安心歇息一会儿吧,你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来帮你办。”

欧阳云依欣喜地望着阿恼,浅笑着向他展开双臂,索要了他一个吻。

在长达十秒的亲吻后,阿恼满意地笑着,起身离开了软糯的沙发,怀着满满的疑虑与不安,一行一顿地来到了茶几前。

他心想:“这钱泰邵到底怎么回事!这都多少回了,我和云依也都说了无数遍了,他怎么还是不肯长记性呢!不就一个小小的对讲机嘛,带在身边哪有什么麻烦的!真是搞不懂他!”

想着,阿恼伸出了手,两指轻轻地捏着对讲机,小心翼翼地将其提了起来。要知道,茶几伤这套积灰的茶具虽是年久不见人用过,但只要是在贪婪镇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不难看出,这一套茶具还是值不少钱的。若是一不小心,砸碎了几盏茶杯,那可足够他们痛心一段时日了。

眼看着那对讲机脱离了茶几的“空域”,阿恼顿时长松了一口大气,并且马不停蹄地坐回到沙发上。

谁曾想,这短短几米的距离,差点要了他的命。

“呼!”阿恼缓了缓神,将那对讲机递到欧阳云依面前,淡淡道,“云依,我们都没看错。”

“还真是他的!”欧阳云依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还有完没完了,说了一遍又一遍,他听倒是认真听你的,可就是不改!气死人了!”说着,她又转向了餐厅,用她最大的声音喊道,“钱泰邵,你马上给我滚出来!要是十秒内,你不出现在我面前,今晚别指望吃饭了!”

“……”

客栈内,空有余音,不闻回应。

“这钱泰邵搞什么鬼!”欧阳云依愤然起身,却不料自己的身体已经跟不上意念,完全失控地朝前倒去,“喂喂喂,啊!”

幸好就在这一霎,阿恼虎躯一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双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臀部!

“哎呀,云依,我都跟你讲了,你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来帮你办!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安生躺在这儿吧!乖,别乱动!”

转眼间,欧阳云依便被阿恼平放在了沙发上,并且如同一个巨型玩偶般,被他梳理了杂乱的头发,被他盖好了一张薄被子,被他轻轻地捏了捏脸……

枕着阿恼的大腿,欧阳云依望着天顶的灯,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莫名觉着,刚才那种失控倒下的感觉哪里怪怪的,它似乎并不是由于身体积累了太多的疲惫,而像是有某种东西突然使劲将你往前拉去!

“阿恼,我觉得不对。”

“啊?什么不对了?”

“刚才,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仿佛自己的神智和意识完全不同步。”

“云依,别担心,你只是太累了,才会导致这样。乖,听我的,好好歇息一会儿吧。”

欧阳云依皱了皱眉,微微摇首道:“我感觉,我们再累,也不至于累到这种程度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极限,或许,我们这些天忙得,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极限。别想了,睡一会儿吧,我帮你去找钱泰邵。”

此时,一股困意涌上头,一个哈欠接踵而来,欧阳云依心知自己是不能强撑了,若是再不睡觉休息的话,这几天的通宵熬夜,迟早会带来报应,指不定在哪一刻就会发生心源性猝死。

等到那时候,可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嗯,你去吧。”欧阳云依合上了眼,不过半秒钟的时间,便进入了梦乡。

阿恼从身旁拿来一块枕头,一手托着她的脑袋,一手将枕头塞到她的头下,见她睡得越来越安,他才渐渐放心,转身朝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他还在心中暗骂道:“这个钱泰邵,要是被我找到了,我这回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他!我要让他尝尝咱们暴怒镇的拳头,到底有多猛!”

然而,他还没走多远,一股突如其来的、无形的狠劲猛地将他往前拉去!

一时之间,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怎么回事!”

阿恼心中一惊,急忙抬起双臂,在落地的一瞬间,勉强撑住了身体。此刻的他才恍然醒觉,云依说得完全没错,这种失控的感觉绝对不会是疲累导致的。

“这是迷药!”

阿恼咬牙切齿地呵斥一声,拼死撑起自己的精神。

而就在这时,前台处突然冒出了一个身影,原来,他一直藏在了台底下。此时的他戴着过滤口罩,一手拿着一块红色印泥,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阿恼身旁。

阿恼侧头一看,果然是钱泰邵!

“你要……干什么……”

钱泰邵缓缓屈膝下蹲,抓起了阿恼的大拇指在印泥上摁了一摁,同时语重心长地道:“阿恼先生,你总会知道的,我都是为了你,为了大家的利益……”说着,他又从腰后取出了一叠写满文字的纸,并将阿恼的指纹印在了落款处,“在如今的世道,要想赚大钱,必须够狠,甚至孤注一掷,相信我,我很快会带着大钱回来!”

“你!”

阿恼一脸凶狠,如果可以,他当场即手撕了钱泰邵。可他浑身的力气正以飞快的速度流失,每过一秒,都要比上一秒更加无力。他咬紧牙关,低头瞥了一眼那一叠纸,其余的文字,他早就看不清了,唯独隐约看见几个黑体大字:【转让协议书】。

“你!可恶!”

他立时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第118章 孤注一掷(二)

世上还有一种选择,它能将结果两极分化至最彻底的程度,选择对了是凭空生财,而选择错了则是倾家荡产。

或许有人已经猜到了,这一种极端的选择,便是一场赌局。

赌,往往没有赢家。

钱泰邵当然深知这一点,而且,他也十分清楚,这一场豪赌若是输了,后果便是他将永无翻身之地!

但他依然要赌,不仅要赌,还是孤注一掷地赌!

因为他就是彻底的赌徒心态:如果赢了,他就能狠狠地将那阿柴一军!

复仇的念头已然侵蚀了他的身心,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他要那人覆灭,他要那人的灵魂坠入地狱!即便他无法伤到那人的命,无法给他致命一击,他也一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片刻间,钱泰邵便驾驶着一台停在客栈里的跑车,一路飞驰地来到了铜环与银环的交界处,警卫官们把手的通关口。

以他原先的设想,此时的通关口应有两位银环警卫官把守着,他们势必要对他进行一番搜查,或是向他索要证明身份的信物,例如身份牌。只要他们一问一查,无论他如何易容改貌,就算他把自己整个身体涂成了黑色,也绝不可能躲得过他们的拘禁。

所以,他才要从客栈里偷一辆跑车,随时准备一脚猛踩油门,冲破戒备森严的通关口。可奇怪的是,随着越来越靠近通关口,他非但没有踩下油门,冲刺而去,反而是轻轻地点踩下刹车踏板,停在了通关口正中央。

让他刚到无比意外的是,此刻的通管控居然空无一人,各处角落都瞧不见戒备的银环警卫官!

钱泰邵心中一沉,暗想道:“不好,肯定是出事了!”

他猜得一点不错,这时候的银环警卫所确实乱成了一锅粥,全体银环警卫官根本没有空闲在意这小小的一个通关口,他们的精力可全花在了南宫思远的身上。

“算了,出什么大事,也不关我事。”

钱泰沉下一口气,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抬起右脚,用力踩下油门,朝着载车电梯飞驰而去。

二时将至,本来应该到了最是人山人海的时候,然事实并非如此,钱泰一脚踩到了底,直至到达电梯,也没碰见另一辆车,而银环的高架人行道上,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四处皆是空荡荡的,整个银环上下犹如一座死城。

可另一边,分设在上、中、下层的三个报名点处,却都排起了延绵数公里的长队,总人数过万。

“滴滴!”

车徐徐开入电梯,在一声响后,车内的主控系统接收到电梯发出的信号指令,屏幕顿时熄灭,在大约两秒钟后,从下方弹出来了一个九宫格的数字键盘。与此同时,还传出来了一个生硬的语音提醒:“请选择楼层。”

按照惯例,人只需要输入自己想要去的楼层数,便能瞬间转移到相应的高架入口。

然而,钱泰邵显然是知晓一些惯例以外的事情,只见他脸色如灰地伸出了右手,缓缓抬起了食指,随后重重地摁在了中心的“五”字键上,长按了超过二十秒。

“轰!”

整台电梯忽而震了一震,紧随着,主控界面突然从默认的蓝灰配色变成了渗人的黑红配色,并且传出来了

一个格外低沉的声音:“你是谁?要去哪儿?为什么?”

钱泰邵撇嘴冷笑一声,答道:“一零一零七,赌场,押注。”

话音刚落,主控屏幕上方便升起了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吱吱”声中转向了钱泰邵,并散出来一道红光,扫描了两遍他的面容。

“你这是什么情况?”

“嗨!我最近不是遇到麻烦了嘛,为了躲开那帮警卫官,只好乔装打扮一下啦。”

“呵,原来你知道自己情况啊。”

“嗨!你看,我这会儿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啦!小哥,你就通融一下嘛!我想找你们小老板谈谈!”

“你找小主什么事?”

“哎哟,都说是要紧事了,哪能在这儿说呢!我也不占她太多时间,半个钟就好了!”

“小主不在这。”

“嗨!那你去通报一下嘛,如果她暂时不能来,你就说,我可以等她。”

车内沉寂了大概半分钟,主控界面突然又是一闪,竟恢复成了默认的蓝灰配色。

紧接着,只听见“砰”一声巨响,整栋电梯前后颤动了一下,所有原先可以到达的楼层顿时亮起了“禁闭”轰动,锁死了各层大门。与此同时,车子左右两边的墙壁上突然伸出了四个铁爪,死死地钩住了车子的底盘与轮胎,而电梯内的地面也随之从中间分裂成了两半,逐渐露出了一条通往地底之下的漆黑暗道。

忽然一道紫光乍起,贯穿了整辆跑车,钱泰邵心不惊肉不跳地合上了双眼,憋住了一口大气。随后,只听见一阵“咻咻”疾风声响,以及“轰隆”的一阵震动,待他再睁眼之人,人与车便来到了处于地下一百米深的梦尼赌场。

电梯门一开,金色的射灯便投射进来,刺眼得钱泰邵只能一手挡着光。而就在这时,地上的两条灰黑传送带忽而启动,车子即无需人为控制地慢慢朝梦尼赌场门口而去。

随着车子的行进,装潢奢靡如一座宫殿的梦尼赌场渐入眼帘。它建立于岩层之间,高达三十米,有十二层,而它左右两边皆紧靠着直径二十米长的高楼地基。在它金色的外墙上,镶嵌着无数名贵的、五颜六色的宝石,从左至右,排列着十二个栩栩如生的金色雕像。在一闪闪璀璨的星光之下,如此奢华的外观,足以叫人叹为观止。

然而,这些还不是它最让人心震撼的地方!

整座梦尼赌场,最叫人目瞪口呆的部分,应属立在大门外的四根高达二十米的金色柱子!

这四根柱子非常光滑,柱子上没有一点多余的雕饰,这是因为它们本身便是最为惊人的装饰!

初次来到这里的人,都不免产生一个疑问:“这不就是四根金色的柱子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建设这座赌场的人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她就是生怕那些孤陋寡人之人会错过如此壮观的景象,所以,她在门口不远处又立多了一张告示牌,上面写着:【四根平素金柱,皆为实心纯金打造】。

所有看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由得定住身体,睁大双目,呆呆地上下再打量这四根金柱两眼,眉宇间逐渐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会儿,人们才意识到,这四根金柱,不就是四块巨大版的金条嘛

!随意地抠下一块,都足够一人吃喝很长时间!

很快,车便停在了门口,一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服务生匆匆跑到了车门,一手倚着门框,一手拉开了车门。

“先生,好久不见。”

钱泰邵不禁一愣,以他现在的打扮,这服务生绝不应该认得他。那可服务生确实把他认出来了,还向他展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这充分地说明,他来此的消息,在电梯往下落的几秒间便传遍了整座赌场。

很显然,他们在提防,也在警告。

“先生?您是要下车么?如果不是,那我给您把门带上。”服务生轻声唤道。

“嗯!下!”钱泰邵猛然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一声,赶忙一步跨出车外,“噌”一声站直了身。

“好的,先生,您请便。”说罢,服务生便关上了车门,并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平板,轻轻一摁,地上的两条传送带随即恢复运转,将车子缓缓送入既定的车位中。待一切都安排好后,他立即回到了大门旁,替钱泰邵推开了大门。

钱泰邵也不是第一回来了,他自然没有在大门处多作停留,迈开大步即径直地走入梦尼赌场内。

一进门,奢靡的香气扑鼻而来,钱泰邵深吸了一口,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喜道:“这才是熟悉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位眼戴墨镜的黑衣人来到了钱泰邵身旁,他两手紧贴着大腿,腰杆如同松柏般笔直,浑身上下虽未显露一块肌肉,但光看他的身姿,已然仿佛瞧见了他衣服下的壮实。

这人肯定不好惹,钱泰邵心想。

忽然,那黑衣人微微俯身,用非常磁性的声音道:“钱会长,请跟我来。”

“钱会长?”钱泰邵不由觉得可笑,摇了摇手,自嘲道,“也对,确实是前会长。”

跟随着黑衣人强健的步伐,钱泰邵被带到了一间奢华的会议室里。室内,四面墙上摆满了昂贵的收藏品,厚重的会议室大门,竟也是用纯金打造。

“钱会长,您先在这坐会儿,小主,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到。”

“大概多久呢?”

钱泰邵左看看,右看看,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噗”一声,瘫坐了下来。

“也无需您等太久,十分钟内必能到来。”

“十分钟内,那还可以。”

“好的,钱会长,您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话,尽管跟我们说。”

黑衣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嗨!我还真有事情要吩咐!”

黑衣人立时回过身来,俯首问道:“您请讲。”

“给我拿点吃的过来,我要最好吃的,牛扒,龙虾之类的,各来一份!”

“钱会长,这可都是要钱的,您能支付么?”

“哈!”钱泰邵大笑一声,回道,“怎的?觉得我给不起啊?以前的我能给,现在的我一样可以!”

黑衣人眼珠转了两圈,心中虽然仍有犹豫,万一着钱泰邵给不起,扣得将会是他的钱。然而,他见那钱泰邵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像是刚刚东山再起,一时间,他也只能点了头,应和道:“好的,钱会长,我这就给您安排。”

“嗨!早这样该多好!”

第119章 孤注一掷(三)

银环上层,偌大的按摩房内,突然回荡起一阵欲仙欲死的呻吟声。在一通脱胎换骨般的强力按摩之下,老许只觉从头到脚除了舒服,再无其他任何感觉,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可以一天一夜待在这个地方。

可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那为他服务的工作人员并非一位身材与脸蛋皆俱佳的小姐姐,而是一位魁梧的、赤膊的大胡子肌肉猛男,分分钟能把他整个人折叠起来的那种。

虽然他的手法与力度都很好,但他每按一下,老许就要心惊胆战一下,就怕他一时用力过猛,不小心把他脊椎骨给拆了。

“呀!”老许大叫一声,睁一眼闭一眼地回首看了那猛男一眼,满脸可怜地道,“大哥,真不能换个小姐姐来么?”

那猛男双手揉着他的腰,微笑着回道:“先生,真不行,规矩就是规矩。更何况,男女有别,您来的男士这边,当然要由男性工作人员来服务您。”

老许思量了一会儿,邪笑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我到女士那边,就有小姐姐来服务我啦?!嘿嘿,早说嘛,我这就去!”

说罢,老许便双手撑着按摩床,满心欢喜地要起身,可就在他双肩刚抬起几公分时,却忽然被那猛男猛地摁了回去,似是死死地与床黏在了一起。

“先生,您要是走到女士那边去,恐怕得移送到紫晶矿场里待一段时日。而且,据我所知,那里的人对色狼可是另一番待遇,您这小身板怕是扛不住噢。”

老许不禁哽噎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被几个大汉围住的画面,一时间,他心如死灰,不敢再妄想了,叹道:“算了算了,别按了,我去泡个澡。”说罢,他便灰头土脸地坐直了身,披上了一件雪白的浴袍,朝澡池慢步而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响亮清脆的“嗒嗒”脚步声,老许一顿足,扭头望去,只见北望珞樱根本不顾什么男女有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她冷眼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在了老许身上,在打量了他两眼后,不知为何,她嘴角突然上扬,似是讥笑,又似是喜笑,问道:“老许,你洗好了没?”

老许一呆,赶忙将身上的浴袍拉贴身一些,一脸惊慌地回道:“洗……洗好了……”紧接着,他又狠狠地瞪了那猛男一眼,是在抱怨:她这么直接走了进来,怎么不用送到紫晶矿场里静一静。

那猛男并无作答,他只是合手在腹部,向着北望珞樱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实,这不就是在回答:因为她是咱们的老板。

北望珞樱微微点头,喜道:“那你赶紧换套衣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老许快眨了两下眼睛,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地方?”

“你先别问,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哎哟,这么神秘,弄得我心痒痒的。”

“麻利点。”

“好嘞!”

老许立时撒开步子,全速冲进了衣帽间,手忙脚乱地扔下浴袍,换上一身印

着“北望”二字的淡青色连体制服,穿上一双棕色的高帮皮靴,拉紧一条灰白色的皮带,最后,梳了一个略显浮夸的飞机头,又急匆匆跑回门口。

北望珞樱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脸欣喜地叫道:“可以呀!总算有些人样了!”

“有些?”老许呵了一声,双手插在腰间,一手从头摆到肚子,俯首道,“这么一位靓仔站在你面前,你居然说他有些人样?哎哟,要是在我们懒惰镇,你知道,有多少姑娘追着我,要做我女朋友嘛!”

“哈哈,”北望珞樱摆了摆手,笑道,“不是我打击你,那是在你们懒惰镇,姑娘们没得选择!可在我们贪婪镇,帅哥一抓一大把,像你这样的,只能算一般中的一般。”

老许立时抽吸一口凉气后,不忿道:“哎呦,还帅哥,在哪呀?拉来给我瞧瞧!”

“啧啧,我随便说一个,你都不得不服。”说着,北望珞樱脸色泛红,她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大步,走到一旁,微微昂起头,眸中突然多了几分痴情,“我就说一个我们贪婪镇最帅的男人,他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他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他一身正气,目光如炬……”

老许一指挠了挠太阳穴,苦笑难堪地悄声道:“我好像……知道你要说谁了……”

北望珞樱显然没有听见他的话,仍自顾自地讲道:“他的名字,你也知道的,他姓南宫,名思远。在这贪婪镇上,没有比他更帅的人了。”

老许不禁长叹一声,他心里如明镜般清楚,与那南宫长官相比起来,他可谓是全方位的比不上。

“好啦好啦,莫名被你塞了一嘴狗粮。不过,我心服了,南宫长官确实是个好男人。可惜,他身上原来早有婚约,不然的话,小琼应该可以争取一下……”

“小琼?”北望珞樱猛地回头,皱了皱眉,急道,“她是什么人?”

老许大惊,连忙摇手,慌张道:“她她……她谁也不是……只是我认识的一位邻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可就是没谈过恋爱……我就想着,如果她以后能找到一个像南宫长官那么可靠的男朋友……咱们懒惰镇的父老乡亲们至少会安心一些……呵呵……”

老许苦笑着,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套:“都说多少遍了!怎么还会不小心说漏嘴!唉,再重复一遍!她现在叫许娜娜,不叫秋琼!拜托,这张老嘴醒目一点行不行!”

虽然老许的解释十分合理,但是北望珞樱的心中却挡不住的多了一块疙瘩,一时之间,她也没有了嬉笑的心情,瞬间沉下了脸,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浴室。

“坏了,老板心情不好了,我们这些当手下的还有好日子过么……”老许暗暗叹息,一手抹了抹额前的汗珠,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半句话也没有讲,一路走到了屋中另一头,来到了一个外观为红黑配色的酒柜前。足有十层的酒柜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高级酒,绝大部分老许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老许不禁纳闷了,暗想着,

她说的好地方,难道就是这儿?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酒,还是酒,莫非她是要请人喝酒吗?

突然,老许眼前一亮,心中忍不住地窃喜。

如果是真的,那还着实不错!

然而,就在这时,北望珞樱忽然用极其低沉的语气道了一句:“转过去。”

“啊?”

“我说,转过身去。”

“噢……”老许顿时一头雾水的,像一只企鹅般,左右摇晃着背过身躯。可是,他又是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地侧过头来,想着偷偷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别偷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老许浑身一震,连忙摆正了身子,不敢乱动。直到他听见“嗒咔”一声响,他才恍然明白,原来身后的那面酒柜里暗藏着某种机关。

“哐!”

随着一股剧烈的震动,机关运转的声响戛然而止。

“可以了。”北望珞樱淡淡道。

老许实在好奇,如此高楼的顶端,会暗藏怎样的机关呢!会是一个金库,还是一个藏品室呢!

还没等她说完,老许便一脸期待地飞速转过身来,眼睛瞪得如一颗枣那般大。可当他定神一看,脸上的期待又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疑惑。

在他眼前,是一个红黑配色的电梯。

老许一愣,一手摸着脑袋,“这……还能上去吗?”

北望珞樱呵了一声,“上去?你要上天呀?要上也行,我可以送送你。”与此同时,她伸出了右手食指,轻轻地放在了电梯门边的扫描装置上,一道红光由下往上扫过,电梯门随即缓缓向两边打开。

“呵呵,我就随便开个玩笑。”老许苦笑一声,跟随着北望珞樱走入电梯之中。

“这台电梯和其他电梯不同,速度比较慢,所以,等会儿下落的时间比较漫长,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说罢,她按下了一个没有任何图案的按钮,红灯一辆,电梯立即关门并且开始缓缓下落。

老许左看看,右看看,浅笑道:“你们这贪婪镇,总算有一台正常的电梯。”

“胡说八道,这台电梯是最不正常的。”

“噢,那看来是我们两个镇子对正常的界定不太一样。”

“废话,每个镇子有各自不同的情况,标准的界定自然也会差异。不过,正所谓入乡随俗嘛,你们既然来了,就要适应我们的节奏。”

老许耸了耸肩,以示他根本没有无法适应的状况发生。

“唉,说实话,你们这儿的节奏太快了,过了一天又一天,好像才刚刚过了几个小时。有机会,你可以来我们懒惰镇瞧瞧,那里的时间走得慢许多,只要……你不过度睡眠。”

北望珞樱撇嘴一笑,应道:“可以啊,等你们镇子彻底重建完成,我立马就去。”

“……”

漫长的十五分钟,他们二人从开始聊到了结束,不过,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第120章 孤注一掷(四)

金光闪耀的赌场内,无处不是奢靡且浮躁的气息。

赌场深处,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一条铺着红毯的长廊里,两旁各有九名身穿普通制服的守卫官等间距地站立着,每人手上都配着一杆老式冲锋枪。而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金色大门,由两位身着白色制服,头戴黑色带穗圆帽,手拿大型电枪的守卫官把守着。

这不禁引人瞎想,莫非这扇大门背后藏着某种特别昂贵且重要的东西吗?

是成堆的金条?还是一叠又一叠的钞票?

忽然,两旁的守卫官猛地俯首弯腰,浑身紧绷得像一块钢板,用浑厚的声线齐呼道:“恭迎小主!小主安康!”

“起起起……”北望珞樱昂首阔步地向前走这,右手随意摆了一摆,招呼他们赶紧收礼,“排场足够就好了,别这么吓人……”

十八名守卫官同时点了点头,随即又齐声回道:“收到!”

他们的声音集中得像一个炮弹,震得一旁的老许抖了两抖,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得抓了一下。

“哎哟……”老许深吸两口大气,待心情平复下来以后,他又扫看了两圈,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珞樱,这又是金色,又是守卫官的……”说着,他渐渐弯腰,脸贴在了北望珞樱的耳边,悄声问道,“这里该不会是中心区吧?”

“中心区?哈哈,当然不是啊。”

老许想想也是,他们一直处在垂直下落,期间电梯又没有转弯,他们又没有换乘,怎么可能突然跑到中心区呢?可是,这个地方四处都金灿灿的,每个角落都像极了中心区的风格,如果这不是在中心区,这还能在哪了?

老许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心知,作为手下他本没有权利过问的,但强烈的好奇心就似是一块鱼饵,而他化身成为了一条饥饿的鱼,忍不住地开口问道:“那……这是哪儿呀?”

北望珞樱十分理解他,每个头次来到此处的人都会有这个疑问,所以他忍不住问出口,也实属正常。

她浅笑一下,淡淡回道:“这里是地狱。”

“地狱?!”老许一顿足,满脸惊恐地盯着北望珞樱,声线颤抖地道,“怎怎……怎么会来地狱了呢?难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真拿钱造出一条通往地狱的通道了?我这是……还活着……还是已经……珞樱……你快说实话……”

“哈哈……”北望珞樱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哈,老许,你不用害怕,这里不是真的地狱,而你也还活着。我之所以说这里是地狱,是因为很多人进来了,最后都没能走出去。他们的**,甚至灵魂,都将永远被困在这里经受无数的折磨。你说,这里不是地狱,还能是什么地方?”

“这里……总有一个名字吧……”

“你肯定听说过,这里就是梦尼赌场。”

此言一出,老许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宇间立时多了几分畏惧之情。他确实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很多人一攒够了钱便要往这个地方跑,他们就指望着能有一次立地翻身的机会。

“梦尼赌场,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吗?”

“对,没错,是有不少人搏了几把,就赚了个盆满钵满,但你知道,那都是什么人吗?”

“不都是普通的赌徒吗?”

“哈,当

然不是,能赢的人都是些和我们北望家族有生意往来的人,要知道,只有喂饱了他们,我们才能赚他们的钱嘛。”

“那输的呢?”

“输的人,我们哪管那么多,应该都是些普普通通的镇民吧。他们的钱也很好赚,无论输赢,他们都要往里砸钱,就贪着能一盘回本,甚至翻身。可殊不知,谁赢谁输,赢多少输多少,根本和运气没多少关系,全看我们的心情。”

“这……他们难道不会察觉吗?输那么多,早就收手了吧……”

“如果他们会及时收手,也就不叫赌徒了!更何况,他们是贪婪镇的赌徒!”

老许心中一沉,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这时,他们也到了走廊的尽头,那扇金色大门的门前。

两位守卫官深深鞠了一躬,各握住一个门把,在绿灯闪烁一下后,大门隆隆而开。

“好了,老许,你站在门口等我吧。”

老许一呆,摊开了双手,急问道:“我……我不进去呀?”

北望珞樱并无作答,浅笑着瞄了他一眼。

“好的,听你的。”

老许苦苦一笑,仰头望去,才惊讶地发觉那金色大门背后原来是一间面积宽广的会议室。而会议室的一角,可见一位穿着打扮十分怪异的人冷脸坐着。

此人正是钱泰,他等北望珞樱的到来等得几乎要睡着了。

听见一点声响,他立时弹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一脸恍惚地望向了门口。

就在这一霎,老许与钱泰二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不知为何,两人的心中都莫名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奇怪,这个人是……”钱泰心想道。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好人,珞樱怎么会和他聊大事呢……”老许不由得眯起了眼,心中突然有些许不安。

而就在二人互相怀疑之时,大门又突然合拢,老许一惊,才发觉身前已经没有了北望珞樱的身影,他顿时呆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刚才说,让我站在门口等她,可是,在这里干等着也太无聊了,多没意思。”他一手摸了摸裤袋,发现自己还带着身份牌,刹那间,他的脑海中萌生出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想法,“既然来到了这梦尼赌场,前段日子也攒了一丢丢钱,要不……”想到此处,他立时眼前一亮,向门边的守卫官问道:“嘿,小哥,赌场怎么去呢?”

那守卫官瞥了他一眼,见他身着北望家族的制服,眉宇间骤然掠过一股惊奇与疑惑之色,但他也不敢过问太多,只能抬手指向了长廊另一个尽头,答道:“一直走到头,再往右走大概五十米就到了。”

老许笑道:“嘿嘿,谢谢这位小哥。”说罢,他转身便加速跑去。

此言一出,那守卫官更纳闷了,暗想着,真是奇怪,他刚才说的是“谢谢”吗?

…………

与大门外的清冷相比,大门内的气氛要显得更为冰寒。

北望珞樱踏着高跟鞋“嗒嗒”作响地来到会议桌的另一头,一手轻柔地旋转一张“鹤立独群”的贵重椅子,侧身“噗”一下坐了下来。她挺直着腰杆,显得优雅又淑女,一腿叠在另一腿上,两手慢慢地放在膝盖上,随后朝着钱泰邵妖媚一笑。

“钱会长,好久不见呀。”

钱泰邵双手插腰,冷呵了一声,摆手道:“会长就罢

了,我顶多算个……前会长,不值一提咯。”

“原来,你还清楚自己的身份呀,既然你也没忘,那就直说吧,来找我有何贵干呀?不过,我先事先声明,你要是说得我不满意,我可以直接把你拿下,然后交给南宫家,讨讨我那个未来岳父的喜欢。”

“嗨!你就放心吧,据我所知,你那个未来岳父对你满意的很!况且,你堂堂一个北望家的小主,加之老爷那么疼爱你,他,南宫颢,还敢说不喜欢吗?哈哈……”

北望珞樱欣喜地笑着,她果然没有猜错,世事的风霜根本无法泯灭他的坏劲。

“恭维的话,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是少说为妙,免得适得其反,引火上身。”说着,她渐渐靠在椅背上,一手拖着脸,一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随即媚笑道,“我猜,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是为了那铜牌大赛吧。”

钱泰邵点了头,沉声道:“对,还是小老板慧眼呀。”

“那就摊开来说吧。你要押谁,押多少,押他杀几个人,还是押他第几天被人杀呀?”

这时,钱泰邵从腰后拿出来了一堆东西,有一张银色的身份牌,一张金色的身份牌以及一叠写满文字的纸,纸上右下角还有一个清晰的红指印。紧接着,他两手“砰”一声撑在会议桌上,两眼格外坚定地直视着北望珞樱。

两人的视线激烈地碰撞在一点,仿佛瞬间撞出了电闪雷鸣。

“小老板,恐怕要你失望了,我要押一个赢,全赢!”

“哼,全赢?作为老熟人,我不得不提醒你,在这贪婪镇上,没有傻人会买全赢,那‘王之席位’就是个摆设,他,根本不会让参赛者走到那一步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我不用考虑,这是我全副身家,我就押他赢!”话音刚落,钱泰邵便将他拿出来的东西一把推到会议桌中央。

北望珞樱瞥了一眼他的押注,只觉他太过可笑了。

“好吧,你要撞墙,我也不能拦你。你说,你要押谁呢?”

“我要押,许娜娜。”

“什么!”北望珞樱一惊,一掌猛然拍在了桌上,吼道,“钱泰邵!你玩我呢!她不过是一个炮灰,哪来的押注!”

“没错,现在是没有这个选项。但是,小老板,多加一个选项,不就是你一句话的功夫嘛。”

“岂有此理!你疯了是不是!”

北望珞樱突然有些厌烦,她想着,今天怎么到哪都能听见她的名字。

“我当然没疯,只是洞察了一点先机而已。”

“哼!好啊,既然你说先机,我倒要听听你打算怎么押!”

“我手上一共五万金币,全押进去!我名下的房产,留一间就好了,其他的都不要了,全送进去!”

“可笑,你的财产早被冻结了,如何押?”

“没事,我们可以先签订协议,如果输了,我立马去自首,你拿协议去拿便是。”

五万金币,在北望珞樱的眼中,不过一顿饭钱,但他的房子,她可不得不眼馋。

“这倒有点意思,那你说,你打算我赔多少呢?”

“那要看她,她是一个炮灰,在贪婪镇上更是无亲无故,没权没势,身份如此之干净,要想拿到‘王之席位’,理论上是不可能的,所以,赔率应该大点,一赔五百如何?”

“哼!”

第121章 孤注一掷(五)

会议室内,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北望珞樱与钱泰互相干瞪着,似是要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他们二人的目光皆如同利刀,相撞在一起,只能激起无数的火花。

“一赔五百!你这是要把整个北望家族都吃了吧!”

“嗨!说这话干嘛,莫非,你觉得我真能赢?”

北望珞樱心中一沉,再次审视了钱泰邵两眼。然而,不管她看得有多久,看得有多深,她却始终看不透他,更想不出他的信心与坚定到底从何而来。

的确,和他说的一样,她并不觉得他一定会赢,因为在那丛林赛场内有太多设想不了的主观因素。

——但凡有一个人接近那“王之席位”,财大师与处在背后的阿柴必定会出手干预。

铜牌大赛不可能出优胜者,这是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事情。

钱泰见北望珞樱久久不回话,心中一时也是没了底气,毕竟,所有的决定都凭她一句话,她若是不允,他再如何苦口婆心,也只是白白浪费力气。

但很快,他便想出了一个她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小老板,”钱泰撇嘴冷笑一下,用极为挑衅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你该不会是看好思远那小子的绯……”说到这儿,他却突然收住了嘴,作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惊恐神情。

北望珞樱立时双目一瞪,眸中冒出了熊熊怒火。

“成了!”钱泰心想。

北望珞樱愤恨地咬咬牙,忽而又一掌用力拍在了桌上,吼道:“钱泰!你什么意思!我堂堂一位北望小主,会看得起她这么一位身份不明不白的女人?可笑!你太可笑了!”

“对不起,对不起……”钱泰连忙点头哈腰,一副怯懦的样子,急道,“小老板,息怒息怒!都怪我这嘴太笨了!一时间不记得她和思远……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在他这一通道歉下,北望珞樱变得更加愤怒了。

“岂有此理!我,北望珞樱,根本不在意她!你不就是想押注嘛,尽管来嘛,我才不会在意!一赔五百,我送多你两百又如何,一赔七百,就这么决定了!”

“小老板,这……你别冲动……一赔七百,太疯狂了……”钱泰嘴上劝解着,但心里实则已经乐开了花。

“疯狂,我还觉得不够疯呢!来人,出协议,一赔一千!”

“噗!”钱泰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幸好,他及时收住了声,改换一副受了惊吓的神情,连忙摇手道,“不不不,小老板,你真是太客气了!你再考虑考虑吧……”

当然,他才不希望北望珞樱再作一分一秒的考虑,他巴不得她立马拿出协议,签名印指纹就完事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一头忽然响起“哐当”一声响,只见墙面上突然弹出来了一个暗门紧接着,从里头走出来了三名身着北望家族制服的工作人,他们中一人拿着打字机,一人拿着白纸,一人拿着红印泥与印章。

他们的出现着实吓了钱泰一大跳

,只因他一直以为整个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万万没想到,原来在金墙还藏着不少人!

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明白,这堆满收藏品的会议室里之所以看不见一个守卫官的身影,是因为他们都站在了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也难怪北望珞樱丝毫没有畏惧他的意思,若他稍有过分的举措,恐怕眨眼间就要被守卫官们摁住了!

想到此处,钱泰才感到后怕,两腿忍不住地发软,他也只好慢慢地坐了下来,强颜欢笑地望着北望珞樱,不敢说一句话。

转眼间,那三名工作人员便各就各位,等待着北望珞樱的指令。

“我说,你们记着,一字也不能漏。我,北望珞樱,今承诺……落款,北望家族。”

片刻过后,两份没有任何漏洞的协议书便出炉了,北望珞樱从头到尾扫了一眼,随即满脸不屑地将其甩到钱泰面前。

“一赔一千,还有条款,没错了,赶紧过目一下,没问题就立马签了。签好了就用最快的速度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钱泰尽力微笑着,拿起协议书认认真真地过了两遍,再三确认没有一丁点毛病之后,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钢笔,十分爽快地签了两个名字。与此同时,那拿着红印泥与印章的工作人员也来到了他身旁,向他递过来了印泥,示意他要在自己名字上盖个指印。

“嗨!这我都懂!”他立时竖起了大拇指,在红印泥上使劲摁了一摁,随后再在自己的名字上清楚地盖上指引,“搞定,就看你的了,小老板。”

北望珞樱脸如寒霜,在接过协议书后,提起印章就是一顿猛按。

红色的“北望家族”印章落定之时,意味着这份协议书正式生效。

“谢谢小老板,祝你生意兴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张纸永远都只是无用的白纸。然而,如果意外一旦发生,一赔一千的赔率,足以掏空整个北望家族,危及整个贪婪镇的资金运转与稳定

钱泰一手拿着协议书,一身轻松地走出了那扇金色大门,他笃定,就凭这一张“废纸”,他也能掀起滔天巨浪!

而这孤注一掷的一步,仅仅是他的复仇计划中的第一步而已!

…………

“哎哟!哈哈哈……”老许大笑了几声,将台面上成堆的筹码揽到自己身前,一脸惊奇地叫道,“又赢了!我居然又赢了!难道我这是踩狗屎运了?!”

从来到赌场开始,老许就坐在了“赌大小”的台前,足足有三十分钟。按他原来的设想,赌局输多赢少,他能勉强保住自己手上的两千金币就很满足了。

可不知怎的,这短暂的半个小时内,他竟然离奇地赢了二十来把,手上的两千金币也随之翻成了三万金币。

眼看着手中的巨款,老许立时热泪盈眶,要知道,这三万金币不仅足以支付他的两万金币罚款,还有余钱把他的货车给赎出来!

“只要把罚款结清了,我岂不是恢复自由身了!哎哟,太好了!珞樱还说这里是地狱,这里明明就

是天堂啊!”

心想着,老许笑得实在合不拢嘴,一手招来了附近的工作人员,一指圈了圈面前的筹码,断断续续地道:“麻烦……统计一下……记入我……哈哈……账号里面……”说罢,他将自己的银色身份牌交了出去。

那工作人员双手接过身份牌,不由得愣了一愣,满脸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了老许两眼,心想着,作为北望家族的一员,赢这点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而与此同时,那负责摇骰子的工作人员听老许终于收手,立马便长松了一口大气,要知道,为了让老许多赢少数,他双手几乎都要摇废了,才摇到老许投注的骰数。

但老许怎可能知晓这些,他始终将赢来的钱归功于他暂时的好运气。他也更不可能知道,北望家族中有一道死令,那就是任何属于北望家族的人员绝不可以参与赌博,一旦发现将收到极为严重的处罚,可能是开除,可能是流放……

那工作人员两手握着老许的身份牌,一时有些捉摸不定。他一来是想提醒老许,筹码一旦入账,后果不堪设想,但他们之间的身份级别相差太远,他也没有任何权利和义务提醒老许。思来想去,他还是只默默的拿出入账装置,放上老许的身份牌,输入三万金币整。

“叮!”

清脆的一声响,那工作人员即将身份牌递回老许面前,一脸苦涩地道:“可……可以了,先生……”

“噢!这么方便,谢谢你呀!”老许一手拿过身份牌,便起身朝着长廊的方向而去。

可就在这一霎,赌场上方的大屏幕上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响,老许顿时被吸引,一脸呆滞地仰头望去。

——画面之中,正播放着铜牌大赛实时的赔率榜。

在一道红光闪烁过后,赔率榜上方弹出一行【新赔率更新加载】,紧接着,一个金色的名字从榜单的底部瞬间窜升到了首位:【姓名:许娜娜 赔率:一赔一千】。

霎时间,老许犹如石化一般,呆滞在了原地。

而他身旁的赌徒们也同是一愣,只不过,他们的关注点全放在了“许娜娜”三个字后方的惊人赔率上。

“一赔一千!大家快去买呀!”

除了老许,赌场内的所有赌徒,连同全体工作人员皆疯了般冲向了押注点。可是,他们还没跑开多远,画面中突然又是一闪。

“等等,好像还有信息!”

在一阵激动人心的过场音乐后,【一赔一千】四字之后又弹出了一行注释【押注起价:三万金币】。

赌场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无奈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啊!三万那么多!还有谁能投噢!”

“小琼!怎么会!”老许默默地哽噎一下,暗想道:“这……怎么会如此凑巧……珞樱!对!她一定清除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他迈出右腿的一刹那,刚才那名为他入账的工作人员突然横移到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先生,我得告诉您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第122章

外界的暗流涌动,丝毫不影响丛林赛场内的恐怖气氛。

丛林北部,凉风习习,孤叶飘零。人心惶惶,鸦雀无声。

此时,所有的参赛者皆放下了成见,肩并着肩站在一起,警觉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在秋琼身旁围了一圈。

估计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们竟然抱着统一的目标,就连那个没点正形的凯文哈里斯也突然皱了皱眉,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满脸认真与严肃地瞪着丛林深处,右手紧握着枪,不敢有分毫松懈。

阿白也缓缓站直了身,俯首到秋琼耳边,悄声道:“老大,他们都是自愿过来帮你的,你就别拒绝了,这时候,正是用人之际。”

秋琼一呆,一脸匪夷所思地扫看了一圈,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身体都是紧绷着的,哪怕一颗豆大的汗珠流入眼中,他们依然使劲地瞪大着眼。瞧见这一幕,她不禁心生敬佩之情,不过与此同时,她又甚是困惑与不解。

“他们……为啥要这样……”

阿白浅笑一夏,淡淡回道:“或许是因为他们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吧。希望,在我们贪婪镇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东西,可是,它同时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东西。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听着他的话,秋琼逐渐面露苦涩,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因她实在想不明白:

到底她的身上哪里藏着希望的痕迹,为什么仿佛人人都能看得见,却唯独她自己没有看到呢?

就在这时,树林间忽而传来一阵“沙沙”异响,很显然,十二生门离他们已经十分接近了。所有人心头大惊,不自觉地朝后挪了半步,围着秋琼的人墙顿时缩小了一大圈。

“终究要面对的。”阿白的脸色骤然暗沉。

秋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两手也越渐冰凉,无论她再怎么告诉自己,千万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她必须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她的内心却似是被掏空了一般,始终没有一点底气。

“午夜蝙蝠,红眼猎狮,机械苍鹰,铁脚狗熊,快拳螳螂,重拳猎豹……”她又重新念了一遍他们的名号,忽然,她才想起来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阿白,剩下六位是谁?他们各自有什么弱点?”

秋琼算是问对人了,阿白与阿红在还没报名以前,便做好了一切功课,对铜牌大赛的各个环境、环节与参赛人员都了如指掌,堪称此次大赛的资深分析员。

“等我一下下。”

说罢,阿白立马从怀中掏出了一本酒红色的老旧笔记本,并迅速地翻到了最后几页,一指从页头扫到页尾。在找到关于十二生门的记述后,他两眼顿时一亮,弯指在页面上叩了一叩,沉声道:“重拳猎豹 之后,还有金首蟒蛇,铁尾恶羊,醉梦树熊,镰刀驼鹿,厄运蟾蜍,狂暴凶龙……”

一听此话,秋琼顿时满脸嫌弃与不屑,扶额摇首地道:“这都是什么鬼玩意儿!就不能起些正常点的名字吗?!”

阿白望着名单,呵了一声,苦笑道:“老大,你可以嘲笑他们的名字,但千万不要轻视他们的实

力。十二生门前六名,可都是能与那铜宝一战,甚至战平的人。如果按照正常的进程,到了下半场,根本没有人敢接近丛林中心。若是没有过硬的超强实力,最好还是别招惹他们,只不过,现在……”

秋琼一手提起长剑,沉下了一口大气,接着他的话继续道:“现在反倒是他们主动招惹,我们不得不接受,是吧。”

“我想,是的……”

阿白一脸无奈地点了头,而就在这一霎,他忽而双目一瞪,侧耳细细一听,脸色越发的难堪。他惊讶地发觉,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十二生门不知怎的,忽然全都收住了前进的步伐,他们似是收到了新的指令,有貌似是出现了某种分歧。

身旁突然没了声,秋琼不禁感到奇怪,扭头一看,只见阿白一副瞠目结舌的神情,她一时有些担心,一首在他面前晃了两晃,问道:“阿白,又怎么了?”

阿白哽噎一下,摇了摇头,回道:“不好,很不好!”

“又怎么不好了?”

“他们都停下来!好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他们要准备发起进攻了吗?”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神经顿时变得更加紧绷。

“好像不是,他们……”

阿白渐渐合上了眼,更集中、更仔细地去聆听,不放过一丝细节。

忽然,他的耳中听见了几声微弱的摩擦草地“沙沙”声响,他立即辨认出,那是一个人转身而带起的声响。紧接着,几个不同的角度都传来了类似的声响,其中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其轻重缓急。

“怎么可能!”阿白惊呼道。

“啥?你听到了啥?阿白,你说话能不能说全?”

“不好意思,老大,我实在太震惊了。就在刚才,我明确地听见,那十二生门其中有几个人突然放弃了前行,调头往回走了!”

此时的阿红刚给徐天加固完身上的绷带,正拿着一块稍微干净些的布条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听见阿白说得话,他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相反,他无比相信阿白的判断。

“白,你听得出来,他们为什么会吗?”

秋琼一怔,冷笑道:“你是不是傻!光靠听觉,怎么可能听得出来他们往回走的理由!”

“老大!这你就不懂了吧!光是闻声,也能闻出许多所以然来!换作普通人当然听不出其中缘故,但这对于白来讲,实在太简单了!”

秋琼皱了皱眉,打量了正闭眼细听着动静的阿白,嘀咕一句:“听声辨位我就知道,听声辩故,我可没听说过……”

就在这时,阿白耳尖突然颤动了一下,嘴角也随着微微抽动了两下。

“阿白,你是听出了什么吗?”秋琼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嘘!”他猛然抬起了手,示意附近的人通通安静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乱动,也不管发生,甚至不敢大力地呼吸。

大概过了半分钟的时间,阿白才慢慢放下了手,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不过,他的双眸要比刚才更失神色。

他深吸了一口大气,沉声道:“是场外因素的影响。”

“啥?场外?”

“不错,刚才往回走的那几个,分别是午夜蝙蝠,铁尾恶羊,醉梦树熊,厄运蟾蜍。而留在原地的,总共有四个,重拳猎豹,金首蟒蛇,镰刀驼鹿以及狂暴凶龙。很显然,有人在暗中设局。”

阿红眼珠子转了两圈,很快便理清了头绪,惊叫道:“原来如此!”

秋琼见状,立马就急了,只因她绞尽了脑汁也依然搞不懂这些名字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哎呀,你们别卖关子了!阿白,你快解释!是什么人在设局?设的又是什么局?”

阿白浅浅一笑,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直视着秋琼,不紧不慢地回道:“老大,其实要成为十二生门的一员,除了得有能挑战铜宝的实力,还必须拥有充足的资金支持,要知道,他们身上的紫级装备的维护与更新是需要很大一笔钱的。所以,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由一个赞助商,负责给予他们资金与技术支持,而赞助他们的,正是四大家族。”

“这我知道!南宫,北望,东方,西门!”

“没错,就是这四个家族。属于东方赞助的有午夜蝙蝠,铁尾恶羊以及厄运蟾蜍;属于西门赞助的有红眼猎狮,快拳螳螂与醉梦树熊;属于南宫赞助的则有铁脚狗熊,重拳猎豹和镰刀驼鹿;属于北望的就是剩下的机械苍鹰,金首蟒蛇和狂暴凶龙。听到这,老大,你应该发现,刚才走的,都是属东方与西门赞助的,而留下的则都是南宫与北望赞助的。”

“你别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发现,你快继续说!”

“绝大多数时候,那十二生门都必须听从财大师的指令安排,但如果在同一时间,他们各自的赞助商也传来了指令,那样的话,财大师的指令便通通成了废话。毕竟,他们谁也不敢得罪自己的赞助商,没了钱与技术,他们的实力绝对维持不了当前的水平。”

“你的意思是,那几个往回走的,是收到了东方和西门两个家族的指令?”

阿白点头道:“没错。但更关键的,是留下来那几个……据我了解,北望与南宫早有联姻之约,虽然久久没有落实,但一方有难,另一方也不会不理。按现在的情形来判断,更有可能是北望一方有难,南宫一方不得不留下来支撑。”

秋琼听得可谓是一头雾水,其实不只是她,在场的人当中,除了阿红一个,其余的人都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老大,莫急,听完我接下来讲的,你就全明白了。在银环,北望家族设有一个地下赌场,赌场之内,有这世上所有能赌的玩意儿。这铜牌大赛自然也被纳入其中,而各个参赛者便是赌徒们押注的对象,他们会赌他杀了几个人,也会赌他活到第几天,甚至会赌他赢得那‘王之席位’……但这铜牌大赛毕竟不是打扑克,其中有太多的环节有着人为干预的影子……”

“如果他们恰巧在这上面押了注,那很不幸,这铜牌大赛便再也不是一场正常的赛事了,他们要赢,所以他们得运用自己所有能用的权利,操控着一切,直至胜负倾向他们的选择!”

第123章 全力一击(二)

一场公平的比赛,谁能成为最终的胜者,要看谁能在过程中更胜一筹。但是,如果比赛中掺入了某种利害关系,那胜负的悬念便将大打折扣。

处于阶层顶端的东方与西门两大家族,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绝好的赚钱机会。更何况,他们深知那“一赔一千”四个字能引发的后果,这不正是一举击溃北望一族的最好机会吗?

所以,当“许娜娜”的名字登顶赔率榜的一刻间,它不仅在赌场之内引起轰动,更是在中心区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然,这条消息对于北望一家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等到北望大家主发现的时候,想要撤销已经来不及了,一笔又一笔三万金币以上的巨款已经投注在了她的身上,即使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停止了投注,但他们面临的赔款只能用“无法想象”来形容。

而东方与西门两家可不管你要面对怎样的后果,有钱可赚的机会,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听到消息的他们一时欣喜若狂,两家之间更是没有经过一点商量,便默契地在她身上押入了过十万金币。

四家之中,唯有南宫一家最为尴尬,他们也想来分得一块蛋糕,但谁料,那蛋糕毕竟是未来的亲家,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他们。所以,他们只能心动,却不敢妄动,眼见着没钱可赚,他们也不想出多少力气。

正因如此,来势汹汹的十二生门被迫分裂成了两拨。

为了赢得那巨额赔款,东方与西门两家立马向自家赞助的十二生门人选下达“撤退”指令,并要求他们几人守在石坛,原地待命,不得对那“金猎物”许娜娜发动任何攻击。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两家还想着让那几人直接加入到人墙的行列中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的性命安全,并帮助她赢得最终的“王之席位”。

不过,他们两家虽有这种想法,但事实上他们还是不敢这么做的。毕竟,这身份牌大赛背后的掌控者依然是阿柴,他只手遮天,控制着整个贪婪镇的格局,尽管他们两家有一定的实力,但在他的面前,还不敢明目张胆地造次。

因为若是惹得他不悦了,他们两家赚再多的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而为了守住那巨额的赔款,北望一族在消息传来的一刹间,即向自家资助的十二生门人选下达了一道死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她再进一步,如有必要之时,不留活口。

按理说,以北望一族雄厚的财力,他们不应该惧怕支付这样一笔天价赔偿,因为他们哪怕把钱全送出去了,还有无数扎实的实业支撑他们一族度日。而让他们感到担心与畏惧的,是那些趁火打劫的人,譬如东方与西门两家,在得到赔款之后反过来压制他们一族。

金钱没了还可以赚回来,地位与势力一旦失去,还会轻易要回来吗?

至于南宫一家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因他们根本没有多少势力。他们本来也可以对北望一族不管不顾,但就是由于自身势力太弱,他们不得不对北望一族唯命是从。因此,他们所资助的人选也不得不留在远处,等候着北望一族的新指令。

…………

尽管阿白已经将事情讲得十分明了

,但秋琼仍是听得愁眉不展。

忽然,猛然抬起了手,打住了阿白讲话,弱弱地道:“等等,阿白,你是拿我举例,还是……”

“老大……”

秋琼与阿白相视一眼,这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好吧,我只想知道,谁这么无脑拿我当赌注?”

阿白摇了摇头,“这我可听不出来,我也不知道他具体赌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做局的人一点也也不简单,它这是将四大家族表面的和谐也彻底撕碎,让如今暂时稳定的局面出现剧烈的动荡。同时,我猜,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是啥?”

“老大!你这还不懂嘛!他这是要保护老大你啊!”阿红抢答道。

秋琼一呆,一脸匪夷所思。

“阿红说得没错,在这身份牌大赛之中,生死实在太过寻常了,赔钱总是多过赢钱的,所以,只有极少数人会选择身份牌大赛进行投注,四大家族那般精明的人就更不会了。而做庄的北望一族自有大把方式供人投钱,绝不会故意拉高其中一人的赔率引人入坑。”

“而当下,四大家族各有所动,这也就说明,有个人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刻意做高了赔率。而他的选择的居然不是早在赔率榜单上的参赛者们,而是一个根本不会出现在榜单上的炮灰,即身为金猎物的老大你。这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他要是要把老大你放在一个所有人都会注意,所有人都会因你的名字而疯狂的位置上,当然,我说的所有人,特指那些身在中心区的顶层人士。”

“那个人一定很清楚,当无数双无形的手,都伸向老大你的时候,在这铜牌大赛里,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危及你的性命。只是,我实在推理不出他是谁……话说,老大,你有没有拿着金牌的朋友?关系比较好,愿意为你付出精力,以及花费大量金钱的那种?”

秋琼哽噎一下,心想道:“拿着金牌的朋友,他,算一个嘛?”

就在这时,阿红猛地一激灵,嬉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南宫思远,老大的绯闻男友!他不就是从中心区下来的嘛!人家有钱又有权!做高赔率,轻而易举的是啦!更何况,北望珞樱还是他……哎呀,不对啊……”

秋琼本想反驳,说她和那南宫思远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她也不会接受他任何好意。可就在“北望珞樱”四字刚落的一刹间,她不禁心头一颤,忽而皱紧了眉头,双目貌似摇曳起两团怒火,冷冷地道:“她又是什么人。”

阿白眉头一挑,仿佛闻到了一丝火药味。

“她她她……”阿红一脸诧异与惊恐地撇过头去,小声且急切地回道,“她是南宫思远的未婚妻。”

“未,婚,妻?!”秋琼大吼一声,脸色骤然暗沉,紧随着,她猛然一摆手,锐利的剑锋扫过众人,吓得他们急忙蹲下身来,才躲过了一劫。

阿红也被吓得缩了脖子,怯怯地道:“那那那……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南宫思远在十几岁时就和北望珞樱定下了婚约……约定在明年年初大婚……老大!这不能怪我吧!”

“哼!”秋琼收起了剑,喃喃道,“既然有未婚妻,而

且明年就要结婚了,他还……男人,真是没一个可信的!”

说来也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愤怒到底从何而来。

她就是很生气,很厌恶,同时,她又很失落,很痛苦。

“北望珞樱,”她心想,“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这一霎,阿白耳尖微动,沉声道:“老大,各位,他们恢复行动了。”

话音刚落,众人立马绷紧了躯干,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人墙随即朝内再收缩了十公分。

“沙沙……沙沙……”

紧密相连的树枝忽而被撑开,无数片鲜绿的树叶无辜地飘零,漆黑之中,渐渐走出来一个巨大且壮硕的身影。

他身高三米有余,浑身上下的肌肉要比阿怒阿恼、红眼猎狮与铁脚狗熊的还要粗壮几倍,光是肱二头肌就与他身旁的树干一般粗!

他两手朝外轻轻张开,立在他左右的两棵大树便如同掰筷子般,“啪”的一声巨响,纷纷往两头跑去!

他的皮肤呈棕褐色,上身光着膀子,下身仅穿着一条弹性极佳的短裤;他的双腿强壮又修长,人站在他的面前,额头刚好越过他的膝盖;他的八块腹肌,每一块都像是能活动的砖头,而上方的胸肌,更似是悬崖上凸出来的两块岩石;但他的双臂在整个身形比例下,却显得短粗了些,犹如被人砍断了一截。

他的样貌极其可怖,他的神情格外凶残,他微张着嘴,一颗颗尖锐的牙齿,看得叫人胆寒。

“他,应该就是那狂暴凶龙了吧。”秋琼淡淡道。

阿白点了头,应道:“没错,他就是十二生门实力最强的狂暴凶龙。”说着,他拿起了那老旧的笔记本,继续道,“但他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秋琼心中一惊,急问道:“什么弱点?快说!”

“他手短啊。”

“这算什么……”

话还未完,丛林间又蹿出来了另一号人物。

他手持一把两米长的机械镰刀,“咚”的一声杵在地上,反射的金光扫过大地,几乎刺瞎众人的眼睛!

他身披着一件纯黑色的斗篷,他的脸也掩藏在了漆黑的头帽之下,没有人看得见他的眼神,但每个人却都感受到了他凌冽的目光!

那目光仿佛在悄悄地割裂他们的灵魂!

他的身形极其消瘦,似乎斗篷之下是一副无肉的骨架。而就在他的头帽之上,两副硕大的褐色鹿角就安插在两旁,也不知那鹿角是他的头帽所带,还是本来就长在他的头上。

“老大,他便是镰刀驼鹿,他被称为,这铜牌大赛里的,死神。”

“那他……有什么弱点啊?”

“他的弱点就是,他的镰刀只会横扫。但速度极快,人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拦腰斩断了,至今为止,还没人成功躲开过。”

“这又算什么弱点啊!你们的分析就这水准?”

“老大,你要知道,他们的实力太……我和阿红已经算是吹毛求疵了……”

秋琼绝望地叹息一声,缓缓昂起了头,双目空洞地望着那狂暴凶龙,一时之间,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第124章 全力一击(三)

就在镰刀驼鹿和狂暴凶龙站定的下一刻,丛林中又出现了一个怪异的身影。

她的身段极其婀娜,上凸下翘,长腿细腰,实属极品中的极品!

但是,她显然不想让世人觊觎她的身躯,从脚尖到肩头的每一寸肌肤上都贴着如龙鳞般闪闪发光的人造鳞片!

她的身子呈铜色,四肢呈漆黑色,全身上下最为耀眼的还属她的头部,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她的脸面也是金色的,就连她的瞳孔也是金色的,乍眼一看,还会以为她狠心地往自己头上抹满了金漆,殊不知,她的头天生就是金色的!

忽然,她微微张开了嘴,吐了吐细长的舌头,“咻咻”两声,就如同一条真正的蟒蛇,缓缓转过头来,寻找着弱小的猎物!

她的瞳孔越缩越窄,凶悍渗人的目光慢慢地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了秋琼的身上!

阿白心中一惊,立时低下了头,并喊道:“老大,别看她的眼睛!”

“啥?”

尽管阿白已经提醒得足够及时了,但秋琼根本来不及随他一起低下头去,就在这一刻,她的视线于那金首蟒蛇的目光交聚在了一块儿。

骤然间,只见她浑身一震,双目颤抖,眼睛虽是始终紧闭着,但眼神却已极度的涣散与迷离。

秋琼猛然一怔,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迅速抽离了身体,并且被带到了一个黑暗却又五彩斑斓的虚无幻境之中。

“老大,醒醒!醒……”

“老大!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阿白与阿红的声音愈发微弱,秋琼心中明明清楚,自己正在一步步失去意识,可不知怎的,她就是无法抵抗,无法坚持。

那金首蟒蛇的眼睛似是某种迷幻剂,又似是某种散发迷幻光波的装置,普通人只要不是瞎子都不可能招架得住她的目光。

忽然,耳中一阵嗡鸣,秋琼再也听不见一点声响。

…………

“阿白……阿红……这是……哪儿……”

“……”

“有人吗……”

秋琼沉下一口气,费力地睁开了眼,扫视了一圈又一圈,眼前却始终只有一团漆黑。

“我这是……又回来了吗……”

秋琼皱了皱眉,同时缓缓抬起了右手,俯首定眼一看,才惊讶地发觉,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而且她的手臂依旧洁白光滑,没有一道伤口。

“果然……每次一昏……就要回到这个地方……真是叫人……心累……”

就在这一霎,远处突然传来“嗡”一阵刺耳的声响,紧接着,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向她急速靠近的光芒。

秋琼一怔,急忙连退了好几步,但那光芒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眨眼一瞬间,它便冲到了她的面前。

“飕!”

轰然间,那一点光芒宛如鲜花,在秋琼的眼前绚烂绽放,向着四面八方散出七彩的炫光!

“还真是……每次都……不一样……”

面对当前的变幻,秋琼心里毫无波澜,只因她就像是一位老游客,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来到这个地方了,更不用说会对这

般光彩的变化感到惊奇。

她似乎陷入了疲倦期,在无奈地叹息一声后,不慌不忙地盘腿坐了下来,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腮帮子,双目无神地盯着那扭曲变换的彩光,移动都不想动了。

“那白光……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想着,她又唉了一声,渐渐合上了眼,打起了盹。她当然知道,在这里休息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的身体还在那凶险无比的丛林赛场中,浑身的神经仍然紧绷着,一刻也没有松懈。

她只是有些担心,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又会身在何处,他们还活着吗?

“算了……反正在这……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还有啥……好担心的……既来之……则安之呗……”

正当秋琼真如她所言,慢慢放下心中的忧愁之时,四周那七彩的炫光忽而产生了变化,它们从急乱的扭转交杂,渐渐平稳了下来,它们流转得越发缓慢,最终慢得像一条初冬的小溪。

此时,缓缓流转的炫光,忽而如投石如水般,被一个温柔的男声激起了一圈圈波纹。

“琼,你还好吗?”

秋琼心头一惊,顿时瞪大了双眼,像极了一个弹簧,瞬间站起了身。

“谁!你……你是谁!”

“是我呀。”那声音很轻,轻得像撒向空中的粉末,哪怕一点点风都能将其吹散,“好吧,琼,看来,你真的把我忘了。”

秋琼立马有些不耐烦了,一跺脚,一抬手,指着空无一物的远处,生气地反驳道:“你都没说你是谁!怎么就断定我把你忘了啊!”

“因为,你在我的心里啊。”

那声音又很轻柔,柔得像一杯刚调好的温水,轻轻用手一握,一股暖意瞬间酥麻了全身神经。

秋琼皱了皱眉,顿时怔住了,似是想起了什么。

“你来到我这儿,不就是要找我吗?”

“你是!那个人!那个他!”

这会儿秋琼才猛然回想起,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在老许的货车里苏醒前的某一刻,有一个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曾对她说过:

“黑暗的深渊,是自己。这句话,是你说的?”秋琼满脸震惊,望着七彩炫丽的光芒,不自觉地一步步往后退。

远远望去,她就像是退入了光彩耀人的银河之中。

“就是我说的,看来,你还没把我全然忘记。”

“你到底是谁!你人到底在哪!我到底要上哪儿找你去!对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又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你!还有,我前几次来到这漆黑一片的地方时,怎么没有遇见你!你能告诉我吗!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可以吗!”

话,一口气问完了。

当然,秋琼十分清楚,一时之间,他是答复不了这么多问题的。况且,待在这个地方这么久了,她早就习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如此一问,实属畅快,积压在她心头已久的所有郁结,转瞬间,通通被释放了出来。

“……”

七彩的水流,静止了许久。

秋琼双手插在腰间,微微仰着头,气喘咻咻地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太着

急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其实,你只要告诉我,你是谁,就足够了。”

“我可以都告诉你。”他回答得很坚决。

“啥?”秋琼大惊得原地弹了两下。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告诉你。虽然,我也不清楚你怎么突然能与我联系,但是,琼,我真的很高兴能再次听见你的声音。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你在等我?为什么要等我?”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将我带离这个地方的人啊。”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那里,一会儿懒惰镇的,一会儿又贪婪镇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真的能告诉我吗?”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那声音顿了一会儿,待秋琼的求知欲达到顶峰之时,他才继续道,“这个地方,这片大陆,名字叫做,灵域秘境。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灵魂深处,秘境之地,这里是一个人灵魂的根源。而琼,你当下就在我的灵魂深处,我的秘境之地,我等着你把我唤醒,等着你带我回去。”

“那你说,我要上哪儿找你去!你给我个确切的位置,等我的意识回到身体里,我马上去找你!”

“琼,真是抱歉,我也希望你能马上找到我,但是,我想说,你要找到我,并不容易,因为连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儿。我这儿,四周都是黑暗,伸手也不见五指的,而且,这儿还十分寒冷,像个冰窖一样,时常冻得我无法动弹。”

“四周都是黑暗?岂不是和我……”

秋琼愣了一愣,立时陷入了沉思。

“琼,别害怕,会没事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我,让我回去你的身边。”

这句话,他说得格外轻声,轻得秋琼根本没有留意听。

“难道是!”秋琼不禁惊呼一声,双眸顿时亮起了光,“以前都是我自己无缘无故昏过去的,但这一回,是因为那金首蟒蛇的目光才失去意识的!引发的因素不同,导致结果肯定也不同!我的意识根本没有回到先前的那个黑暗之地,而是无意间进入了你所说的黑暗之地!所以,我们才能对话!”

“原来是这样,琼,你真是聪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一定就在附近!”

根本还未确认,秋琼便迈开了步子,朝着无尽的远方,飞奔而去。

那七彩的炫光被她的身子撞碎撞散,瞬间化成了万千星光,渐渐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不知为何,明明她的眼前除了黑,还是黑,但她却深信,只要一直跑,不回头的跑下去……

下一刻,就能看见他的身影……

但他,真的在这儿吗?

“喂!你还在吗?喂!能回应一下我嘛!”秋琼撕扯着嗓子,喊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那个声音似乎随着那七彩炫光一同消失了。

她的心一时沉入了海底,脚步也随之渐渐放缓了下来。

温暖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寒。

她抱住了自己,仿佛又变回了一个孤单且无助的小女孩。

“我还没问呢?”

“他的名字。”

第125章 全力一击(四)

“轰隆!轰隆!”

“砰!砰砰!砰!砰!”

“噼啪!噗嗤!噼啪!噗嗤!”

“沙沙……沙沙……”

忽而一阵剧烈的颠簸袭来,秋琼神情难受地皱了皱眉,此时,她只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灌入了千斤水泥,既迟钝又沉重。不仅如此,此刻,她的耳朵全被嘈杂的巨响填满,有炮弹爆炸的声响,有不同枪开枪的声响,有大树折断而倒地的声响,还有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她吃力地抬起双手,一时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那些声响实在太近了,即便她两手捂得死死的,还是没能将它们挡在耳外。

“好吵啊!好吵啊!”秋琼不耐烦地大吼一声,随即猛然睁开了双眼。

熊烈的火光,映在了她的眸中。

不看还好,这一看着实把她惊得脸色大变,背门发凉。

她的眼前,此时的丛林赛场可谓“满目疮痍”,起先草木茂密、阴凉静谧的树林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变成了火光冲天的熔炉。不计其数的参天大树拦腰折断,成了那熊熊烈火最佳的燃料,而那一片绿草如毯的地面更是不得幸免,转眼之际,便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焦土,其中还有几点未灭的星火。

无论是丛林北部,丛林东部,还是满地陷阱的丛林西部,竟然都被这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灰,并且被人们踏成了平地。

眼见这一幕,秋琼深感恐惧,只因如此巨变绝不可能发生在短暂的时间内,忽然间,她的心中仅剩下一个疑问:“我……又昏睡过去了多久!”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颠簸袭来,秋琼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定眼一看,一脸恍然地发觉周遭的事物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移动。

事物怎么会自己移动呢?

秋琼心中一沉,俯首望去,方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待在阿白的背上。她扭头往右看去,只见阿红就在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他保持着与阿白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速度疾步飞奔着。

他也同样背着一个人,那人正是绑满绷带的徐天。只不过,那本应该干净洁白的绷带,如今却已沾满了黑灰。

“阿白……阿红……这……”

“老大!你可算醒来了!”阿红惊呼一声,急忙朝前加紧了两步。

阿白微微侧了头,也可见他满脸是黑灰,在确定秋琼是真的醒来以后,他忍不住长松了一口大气,浅笑道:“老大,欢迎回来。”

“回来?”秋琼一时怔住了,心想道,“我人应该一直呆在这里,没离开过呀!回来……难道他是指我的意识吗?难道他知道看见了那金首蟒蛇的目光会发生什么?!”

虽然阿白看不见秋琼的正脸,但他已明确的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困惑,也猜得到她势必要继续问下去。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容许他耐心解答的时候了,他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逃出那狂暴凶龙的攻击范围。

所以,还没等秋琼开口,阿白便抢先道:“老大,你听我说,等会儿我会和阿红启动电磁脉冲装置,脉冲波散开的一瞬间,那三个需要装置支撑的金首蟒蛇,重拳猎豹与镰刀驼鹿将

会立刻丧失行动力。我和那牛仔,凯文哈里斯,去对付他们,老大,你和阿红则带着其他参赛者去对付那狂暴凶龙,你说,这样可以吗?”

“我?”秋琼甚为大惊,顿时全然忘却先前心中所想的内容,急叫道,“那家伙我可对付不了啊!不不不,这活儿我正是干不来,你还是找找其他人吧!”

“老大,你真是谦虚了,以你的实力,对付他绰绰有余吧。”

“啥呀!这么大的帽子,你千万别往我头上扣!我可担待不起啊!”

阿白与阿红互望了一眼,二人皆是满脸为难,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阿红眉头一皱,忧愁的眼神似是在说:“白,要不把我背上的徐天祭出来吧!”

阿白双目一瞪,愤怒的眼神似是在回:“你傻啊!那是老大的朋友,不是利用工具!怎么能牺牲他呢!”

阿红抿了抿嘴,神情立时变得异常苦恼,“但是,如果不牺牲他,怎么逼出老大的力量呢?你刚才也看到了,她那可怕的样子,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那狂暴凶龙在她面前,就是一个脆弱的绒毛娃娃!”

想到此处,阿白瞬间沉下了脸,那本该坚定的立场忽而有些动摇了。他十分清楚,阿红说得一点也不错,他们要是想击退那狂暴凶龙,关键在于,秋琼必须变成另一个“她”。

即是那个神情凶狠残暴,眸中尽是杀气,心狠又手辣的“她”。

而让秋琼展现那一面的关键,又在于阿红背上的徐天,他们笃定,若是徐天有个三长两短,或是命悬一线的话,她的力量才会再次爆发!

“如果他在她眼皮子底下丧命,那她恐怕……”阿白缓缓回过脸去,用力咬了咬牙,暗想道,“虽然那样做太不仁不义了,但是关键时候,为了活命,也只能那样做了。唉,老大会理解我们的,那徐天也会理解我们的苦衷吧……”

就在这时,丛林赛场上空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丛林赛场都为之一震。

秋琼两手撑着阿白的肩头,直起了身子,仰头望去,只见微微泛红的空中,突然划过一道灰白色的烟迹,而那长烟的尽头,是一个烧得通红的庞然大物。

远远看去,似乎是一块陨石。

但转瞬间,秋琼便意识到自己看错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天外陨石,而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弹飞到天上去的狂暴凶龙!

“这!怎么可能!”秋琼惊叫道。

“老大,在你还没醒过来前,他已经像这样‘天降恶义’四回了,而且每一回都要比上一回更加可怕……这一回,他怕是要把整片丛林给摧毁了……”

听完阿白的话,秋琼再次扫视了一圈,这时她才细心地留意到,丛林中除了遍地火光,在丛林中心附近还有四个巨大的深坑!

从左至右,后一个坑都要比上一个坑更深,且土色更为焦黑!

“他……怎么到天上去的……这也太欺负人了……”秋琼抬手抹去了挂在鼻尖的冷汗,不自觉地哽噎一下,随后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能对付他?

那是痴人说梦!

以她

的实力,绰绰有余?

那是痴人在做白日梦!

阿白抬头看了一眼,心头猛地一紧,更加加快了脚步,绕过了一个大坑,朝着丛林南部全速而去。

“老大,他们暴怒镇的人就长这模样,跑得快,跳得高,是他们的身体特性。只不过呢,就像是咱们贪婪镇那些精通权术与赚钱之道的精英人才一样,那狂暴凶龙是他们镇中最为可怕的一等人。他的身体,每一方面几乎都开发到了极致中的极致,所以,不能用咱们普通人的观念去理解。”

秋琼皱了皱眉,一脸疑惑不解地道:“又是暴怒镇。阿白,我发现,你们贪婪镇上也太多暴怒镇的人了吧。难道你们镇子就不限制一下外镇人人数的吗?”

阿白摇了摇头,气喘呼呼地回道:“为什么要限制呢?咱们贪婪镇可是七个镇子中最为开放的一个,若是连咱们都限制外来人,那也太打自己的脸了。更可况,以他们暴怒镇当下的情况……”

什么情况?

秋琼正要问出口,可就在这时,阿白突然刹住了脚,阿红也立时惊觉不对,跟着他停了下来。紧接着,他们二人都向着对方横跨了一步,肩并肩地紧挨在一起。他们的脸色骤然暗沉,双目突然圆睁着,警惕地扫看着四周。

秋琼见状,心中忽而一沉,不用多想,她便轻易地猜出:有人来了。

“阿白,你快放我下来。”

“老大,这不太好吧。”

“没事,我已经恢复力气了。况且,多一双手,多一份力嘛。”

阿白虽有顾虑,但目前的状况,已经不容他再多犹豫了。

挡住他们去路的,是一位速度型的对手,重拳猎豹。

“老大,你听我说,千万别冲动行事。”阿白缓缓屈膝,一边放下秋琼,一边语重心长地道,“重拳猎豹,他的优势在于他的速度,平常人根本无法捕捉他的动向,要想对付他,必须要比他先走一步。但这一步,要走得极为精准才行。”

“那他的弱点呢?抓住弱点,集中进攻不就好了?”

“老大,说时容易做时难,他的速度和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在你预判之前,他便能预判到了你的预判!呵,他的弱点就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上只有一件保护服,底下也只是凡胎肉骨,一颗子弹便能了解他的性命。但难就难在,那颗子弹打不着他。”

“有……有这么夸张吗……”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即从他们眼前疾驰而过,带起了狂风更是在瞬息间打乱了秋琼的长发!

他本可以一手夺走他们的性命,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只因他觉得那样太过无趣!

突然“飕”的一阵风声,他在深坑中转了两圈,坑中的小火顿时燃烧成了熊熊烈焰!

紧接着,他冲向了南边的一块巨石,一步跳到了顶端!

他两手撑着石顶,两脚踩在石块半腰,一脸骄傲与凶狠地昂首挺胸,朝着泛红的天空,浑厚地咆哮了两声!

秋琼摸了摸肩头,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在眨眼之间,那重拳猎豹居然能在她的肩头写了个深深的“死”字。

第126章 全力一击(五)

热浪扑面而来,宽敞的丛林中心,焦黑的土地之上,站着三个彷徨无措的身影。

阿白站在中间,秋琼位于左侧,阿红则背着徐天立在右侧。除了阿红,秋琼与阿白皆站得如一颗松柏,眼神也极其犀利,丝毫不输那一脸骄傲与凶狠的重拳猎豹。

然而,之所以会说他们彷徨,绝非因为他们的心绪真的感到彷徨与迷惘,而是因为此时的他们手上并没有拿着武器。

阿白与阿红为了背住秋琼与徐天,同时保证逃开的速度,他们不得不扔下自己的狙击枪;秋琼则是因为昏睡了过去,浑身疲软没有力气,根本拿不住那沉重的银色长剑。

试问,面对如此一位步步比你快数截的敌人,手中没有一件反击的武器,心情该当如何?

秋琼狠狠咬着牙,两手攥紧了拳头,她自然清楚,用拳头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他,但她还是要绷紧自己的神经,做好战斗的准备。

毕竟,在当前的状况下,即使她明知不可能赢,她也只能殊死一搏了!

她倒要看看,这一回,命运会不会站在她一边!

“轰隆隆!轰隆隆!……”

天上的声响越来越嘈杂,也越来越接近,丛林赛场内的所有人无需抬头望去,便都能猜出他离地面不过数百米的距离。

留给他们躲开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秋琼心中一沉,两拳抬至胸前,目光坚定地锁在重拳猎豹的身上,并淡淡问道:“阿白,我该怎么做?”

阿白眉头紧皱着,眼神如火般扫看了一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而就在这时,他的左耳忽而向后一摆,总算听见了自己想听的声音,脸色骤然稍稍有些好转。

但是,他的语气依然低沉:“老大,坦白来讲,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我们也不需要做什么,站在原地就好了。”

秋琼哈了一声,一脸茫然地道:“喂,不是吧,你看看那重拳猎豹的凶貌,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站在原地,就是等死啊!”

“老大!你有所不知!”阿红无奈地摇了摇首,正要继续讲时,徐天的身子忽然朝左滑了下去,他只要弯下腰来,将徐天用力往上提了一提。待摆正好了徐天,他方才松了口气,继续讲道,“那重拳猎豹的个性相当奇怪!他十分骄傲自负,从来不把参赛者以及十二生门其他人摆在眼里,所以,他根本不屑对人动手,除非你很想快点了结自己的性命!”

“阿红说得没错,那重拳猎豹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猛禽,只要你不穿过隔绝人与兽之间的玻璃,他根本不会理你,甚至把你当成空气。正因如此,人们也把他行动的那一小时,戏谑地称为,下午茶时间。更何况,他是南宫家的人选,我猜,他背后的人早就下令,叫他做做样子,不要多费力气。”

话音刚落,那重拳猎豹突然高高撅起了屁股,重重地伸展了筋脉。片刻后,他又朝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变成了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蜷缩在了石块顶端,“呼呼”打起了盹。

眼见这一幕,秋琼顿时惊呆了,万万没料到,她都做好了舍命一拼的决心,可她的对手居然在她眼前趴下睡着了!

“岂有此理!真不把我们当回事儿啊!”

秋琼气得用力一跺脚,体内瞬间翻涌起一股冲动!

阿白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稍不留神,秋琼便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举起了右拳便不顾危险地冲了上去!

“老大!别呀!”

阿白也是彻底急了,在惊呼一声过后,双腿连忙全力一蹬,整个人朝着秋琼飞扑过去!

幸好,秋琼刚刚起步,跑得还不算远,阿白伸直了双臂,一把抓住了她的裤子!

“噗!”

阿白趴倒在了地上,吃了满嘴的灰土。

“啊!!”

“怎么了?!”

忽然,秋琼尖叫了一声,吓得阿白立马抬起了头。

下一刻,他和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就在这他抬头睁眼的一刹间,整个丛林赛场乃至整个贪婪镇的一切事物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呆滞住了,男的流下了口水,女的泛起了红晕。

阿白这一拉,生生把秋琼身上的连体制服从腰间撕开了一条缝,并毫无意外地拉到了底。

骤然之间,一双洁白光滑的长腿即霸占了贪婪镇上所有的屏幕,随后,画面跟着稍稍往上一提,对准了一个看起来富有弹性且丰满性感的屁股。

此时此刻,全贪婪镇上的人都傻眼了,无论身处哪个角落,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咽水声。

说实在的,类似的画面贪婪镇上的人们早已阅览无数,甚至平日里看到的时候还觉素然无味。可不知怎的,当秋琼的裤子掉下来的一刻间,无论男女老少,他们的心都似是被击中了一般,视线久久未能挪开,依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就连那本该继续打瞌睡的重拳猎豹,也在被秋琼的尖叫惊醒后,双眸如同两盏电灯,紧紧盯着她的下身,散出刺眼的神光。

“咳咳!”

忽而一声干咳,犹如一支冷箭,轰然击碎了凝结成冰的气氛,惊醒了全镇的梦中人。

“这……许小姐……怎么……”

阿红浑身一震,猛然侧过头来,只见徐天神情呆愣地盯着秋琼的双腿,眨也不眨一下,很是精神的样子。

而此时的秋琼正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白花花的大腿,整个人也不自觉地呆滞了好几秒。但很快,一股热腾腾的血气便从她的脚底一下涌上了头顶,并在转瞬间染红了她整张脸。

“阿白,你干啥啊!”秋琼大喝一声。

“哎呀,老大,对不起!”阿白也总算回过了神来,只见他立马松开了手,“咚”的一声把自己的脸埋回土里去。

秋琼一脸的羞涩与尴尬,就连耳根也呈充血的鲜红色,就在阿白拿开手的一瞬间,她立马弯下了腰,双手抓住裤头,一把提到了腰间。

然可怕的是,她的连体制服从

上到下并没有一根皮筋,所以,即便她即使提起了裤子,可只要她一松手,刚才那醉人的一幕又将重现。

“老大……对不起……”阿白紧紧闭着眼,匆匆站起了身,向着秋琼深深鞠了一躬。

这或许是秋琼这半辈子最糗的一件事了,在这一刻,她只想拥有一支可以抹去他人记忆的神笔,又或是一个快速打洞的装置。

很显然,后者要比前者容易实现许多,不是因为那打洞装置有多普遍,也不是因为那神笔有多么难以研发,而是因为那些需要被抹去记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哎呀,你现在道歉还有什么用!快给我找根皮筋来呀!”秋琼着急地转了两三圈,飞快地寻遍了四周,但还是没能找到一条她想要的绳子。

不多时,她便意识到自己的举措有多么的傻。

在这丛林赛场的地上,不是遍地的武器装备,就是致命的陷阱,怎么会有一根绳子呢?

况且,即便地上真的有一根绳子,也早被那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哐啷哐啷”的金属碰撞声,秋琼与阿白立时回首看去,只见凯文哈里斯左手手臂挂着两杆举起枪,手中托着一柄银色长剑,右手甩着挂在裤子上的棕色长带,昂首阔步地朝着他们走来。

“哟,我美丽的姑娘,以及我亲爱的朋友,你们似乎碰到了不可解决的麻烦。不知道,我能否帮助你们呢?”

阿白瞧准了他手中的武器,惊喜地回道:“能!当然能!”

而秋琼也仿佛瞧见了希望的曙光,只是她与阿白不同,她眼里只有他手上的长带,“能能能!你别悠哉悠哉了,快过来!”说罢,她便猛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在三秒内必须来到她面前。

然而,在凯文哈里斯的眼中,那是完全扭曲的另一番意思。

他忽然一顿足,用饱含调戏意味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秋琼,并自以为很潇洒地给了她一个深深的飞吻。随后,他踮起了脚,像是中了大奖般,欣喜若狂地一边转着圈,一边向她靠近。

空旷的黑土上,凯文哈里斯似是把这当作一个无边无际的舞台,他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轻松自在地绕过了目光全在武器上的阿白,最终,只听见“嗒”的一声响,他竟恰巧停在了秋琼的身前。

“噢,我可爱的小人儿,你终于肯接受我的爱意!你知道的,有三个字憋在我的胸口已经好久了,如今,既然你那么想听,那我便大方地讲给你听吧!许娜娜小姐,我,爱……”

秋琼只想一脚把他蹬开,但奈何她一动,裤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爱什么爱!快把你那条长带给我!”

“噢,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噢!”

“那你别废话啊!哎呀,拜托拜托,快给我吧!”

“别急别急,我们还来得及。”

时间,真的来得及吗?

不过半分钟,丛林赛场便要被空中的那团烈火,染成令人绝望的血红色了。

第127章 脉冲启动(一)

破败的丛林赛场内,随着狂暴凶龙的陨落,各个区域都逐渐呈现出鲜艳的火红色。

无论是参赛者和炮灰,还是那帮等候着指令的其余几位十二生门人选,在此刻都无一例外地朝着赛场边缘飞奔而去。只因他们都很清楚,唯有足够远离丛林中心,远离冲击的波及范围,他们才能保留一丝存活的机会。

可是,逃离的过程并不顺利。

与那被重拳猎豹挡住了去路的丛林南部一样,通往西部与东部边缘的路径也分别被金首蟒蛇和镰刀驼鹿死死把守着。

除了十二生门的人可轻易通行以外,普通的参赛者与炮灰们要想突破他们的防线,躲到西部或东部的边缘,目前开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既然东西两路不同,那大可以一路向北,躲到北部的边缘去呀!

正如先前所说,事实往往与设想完全相反。

北部的边缘不是不能去,只是那里便是铜宝的所在之处,往他那儿逃跑,与白白送死毫无分别!

不多时,在左右皆碰壁之后,众人便清楚地认识到,摆在他们面前可选择的路,又仅剩下唯一一条!

南方,唯一通往生存之路!

然而,就在他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集合于丛林中心与丛林南部的交界处之时,现实竟再次狠狠地抽了他们一耳光!

此时,重拳猎豹正趴在了路口的石块上,面容狰狞又可怖,目光极其凶狠地瞪着前方;而秋琼一行人就呆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可他们显然没有突破而去的意思,久久呆站在原地,貌似是在忙活着一些与生存无关的事情。

眼见这一幕,逃到此处的参赛者与炮灰们皆同时收住了脚步,围着第三个深坑,自觉地站成了整齐的一排。片刻间,他们互相望了好几眼,每个人的眼神中都能瞧见相似的迷惘与纳闷。

他们想着:

他们几个怎么还能如此的淡定?

他们几个难道没有抬头看过吗?

他们几个难道不知道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吗?

……

此时,秋琼刚刚绑好长带,在确保裤子不会再轻易掉下来后,方才松了一口大气。可过了许久,她的脸色并没有半分好转,依然通红得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忽然,她微微撅着嘴,眉宇间瞬间抹上了一阵忧郁之色,语气过分哀伤地道:“唔……我这也太倒霉了吧……偏偏这时候断开……什么都被别人看光了……我以后该怎么活呀……真是糗大了……”

阿白一脸难过,他实在后悔,扑过去的时候,怎么不抓住她的上身,不抱住她的腰,而是偏偏不幸地抓住她的裤子!

同时,他也十分清楚,清白与节操对一个女孩来说,是有多么的珍贵与重要!

想到此处,阿白便一手握着狙击枪,一手轻轻地挠了挠头,怯怯地道:“老大,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我会对你负责的……”说罢,他便忽然立定站直,向着秋琼深深地鞠了一躬。

受此一礼,秋琼不禁一怔,急忙摆了摆手,无奈地唉了一声,沉声道:“负责?有啥好负责的哟……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无心之过,就不用放在心上……”

一听此话,阿白与阿红顿时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他

们从小到大,认过无数任老大,但没有哪一个能向她这么好讲话。但凡他们犯错,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错误,都要受到重重的责罚。而如果是犯了像今天这样的大错,那帮老大绝不会客气,不是生生削他们一层皮,就是要骂得他们无地自容。

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原谅他们,这种事情就像是公鸡下蛋、母鸡打鸣,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就在这一天,他们见证了不会发生的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在眼前。

阿白哽噎一下,低声唤道:“老大。”

阿红也随之眼中含泪,嘴角微颤着叫道:“老大,你真是好人……”

秋琼强作笑容,淡淡道:“你们放心好啦,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这点小事怎么会击垮我呢……不就是……不就是……”

她越说下去,就越觉得喘不上起来,仿佛气管被散入了硬物。

她大喘了两口气,悄悄撇过脸去,虽然表面上,她看似青葱,但实际上,她的心头始终有这么一根刺。

这根刺,是新鲜的,它扎得无比的深,稍微一动,就是剧痛无比……

渐渐的,秋琼的脸色变得灰暗,眸中更是失去了一切情绪……

她不能消沉下去,绝对不能!

就在这一霎,敏锐的凯文哈里斯嗅到了绝望的气息,他眉头往上一挑,忽然横移了一大步,猛地展开了双臂,笑道:“哟,我美丽的姑娘,不得不说,你的身材可真是馋人呢。哪怕只能看一眼,我想,那都是世人的福分呐!所以,能让我再看一眼吗?”

话音刚落,他左手手腕即在半空中潇洒一转,手上的戒指穿过迷蒙的阳光,闪过几点刺眼的金光,突然,只听见“咻”的一阵风声,一柄银色长剑划过一个半弧,定在了秋琼的额前。

秋琼微微抬头,定神一看,这时她才总算发觉那凯文哈里斯的另一只手上原来是拿着东西的,而他手上的东西恰巧就是她盼望着的武器!

眼见秋琼一副惊喜的神情,凯文哈里斯忍不住嘴角上扬,邪笑一声。紧随着,他将那剑柄交到了秋琼的手心上,同时俯首至她的耳边,用极其温柔地语气道:“噢,我漂亮的小人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哟。”

秋琼一把接过长剑,目光从钝了的剑尖扫至剑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许笑意。

“谢……谢谢……”

虽然那凯文哈里斯一副贱样,从头到脚没一块儿显示他能干正事,但就在这一刻,他却恰恰做了一件能让秋琼稍稍顺心的事情。

她压抑已久的情绪,也因此而得到了些许释放。

“噢,美丽的姑娘,那么,能让我再看一边你的屁屁吗?”

“啥!”秋琼猛地一皱眉,起先毫无神采的双眸立马窜出了怒火,呵斥道,“看什么看!看你个大头鬼啊!”

说罢,她便高抬起右腿,朝着凯文哈里斯地腰间就是全力一脚!

这一脚,力度惊人!

凯文哈里斯身上的钢板瞬间凹了下去,几乎就要压碎他的盆骨!

“噢哟”

只听见一声惨嚎,转身间,他整个人竟已飞出去了五米远,“咚”的一声,猝然倒地!

就在放下脚的一刹那,秋琼的注意力才终于从自己的身上,发散到了四周。

起先,她还以为,是时间悄悄地来到了傍晚时分,是那金红的落日改变了这整个丛林赛场的颜色。但很快,她昂起头来,望着那团越来越接近大地的火球,脸上也随之映着逐渐浓郁的火光。

不用多时,她便深深地意识到,他们几个人不能待在此处浪费时间了!

“阿白,我们上!”

秋琼大喝一声,随即飒然转过身来,右臂向后一甩,长剑也跟着由上往下洒脱一挥!

“嗯!老大,就等你这句话呢!”

二人相视了一眼,谁也没再说话,即全速冲向了重拳猎豹!

他们各自该干些什么,他们只见并没有商量,不仅如此,他们更是大胆地没有设想过!

对付一位能预判你所有预判的对手,就要用最铤而走险的方式,用最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战术!

乱!

杂!

每一步,每一攻,互相之间都要没有规律可循!

每一剑,每一发子弹,相互之间都要看似毫无配合,却又相辅相成!

秋琼要往左,阿白便往右!

秋琼要向前进,阿白便往后退!

秋琼要看他上身,阿白便瞄准他的双腿!

……

重拳猎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一直觉着,以自己的速度,躲过他们的攻击,乃轻而易举之事也!

然当他们的攻击来临之时,他却不禁汗颜,甚至感到有些吃力!

他快,他可以躲!

但是,他躲得了西边的子弹,却差点躲不掉东边的剑锋!

他躲得了秋琼的进攻,却几乎躲不开阿白的远攻!

忽而又是一颗子弹来袭,他吃力地弓下腰去,眼见着那颗子弹从自己的鼻尖飞驰而过!

可谁料,就在这一霎,一股迅猛且凌冽的剑锋从下往上,划空而来!

“呵呵呵!呵呵呵!”

重拳猎豹嘶吼两声,两手撑着焦黑的土地,腰腹竭尽所有的力量,迅速摆起了双腿!

就在他刚好倒立的一刹那,又一发子弹从另一个角度而来,直朝着他的髂骨而去!

这一发子弹不是阿白的,也不是阿红的,是那凯文哈里斯的!

重拳猎豹愣是没想到,自己一身神速,竟然也只躲过他们三回攻击!

乱!

他们的套路实在太乱!

乱得叫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闪躲!

不仅如此,他们的行动还特别的流畅!

攻击一轮接着一轮,不给他任何反击的空隙!

“呵呵呵!有趣!这帮人,还是挺有趣的!”

重拳猎豹虽然心有不甘,但到了这一时刻,他也不得不接受自己轻敌的后果!

随着“噗嗤”一声,凯文哈里斯的那一发子弹竟然穿过了他身上的保护符,一击贯穿了他整个髂骨,切断了他下肢所有神经!

一瞬之间,重拳猎豹的双腿便失去了知觉,像是两块没有支撑的软泥,重重地拍在了地上!

纵使他的拳头有多么的重,有多么的厉害,如今,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了!

“这就是轻视人的下场!”

秋琼冷哼一声,甩起长剑,剑锋抵住了他的脖子!

手一抬,便可取他性命!

第128章 脉冲启动(二)

“呵……呵……呵!”

重拳猎豹深重地呼吸着,一手用力按住已然毫无知觉的大腿,双目依旧凶狠地瞪着秋琼。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秋琼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脸上不仅没有一丝反应,神情更是格外冷漠地打量了他两眼。

“哼!来啊!”直至此刻,他还是不认输,且仍然打心底地瞧不起他们,“呵呵!你是不会用剑了嘛!动手啊!还愣着干嘛!”

就在这时,阿白收起了枪,快步来到了秋琼的身旁,沉声道:“老大,该走了,不然的话,真来不及了。”

秋琼微微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你们先走,我很快就跟上来。”

阿白一呆,迟疑道:“老大,你……”说着,他沉下心来,深思了一会儿秋琼接下来的打算,忽然,他眼前一亮,嘴角忍不住地上扬。紧接着,他又用极具同情意味的眼神看了地上的重拳猎豹一眼,摇头叹息了一声,轻笑道,“好!老大,我们在前面等你。”

说罢,阿白便向后方的阿红与凯文哈里斯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前进了。

阿红得令后,二话不说即背着徐天朝着南部边缘飞奔而去。而就在他们二人越过秋琼的一刹那,徐天忽然勉强直起了腰杆,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背影上。

那一缕缕随风而动的长发飘逸又灵动,那挺直的后背就像是一堵坚实的石墙,那纤细的手臂看似没有力气,可从手腕到肩头每一块肌肉又清晰分明,而那一柄银色长剑就似是她一声冷冽气息的载体,一道道寒光扎线,直叫人心生畏惧。

“许小姐!”徐天忍不住叫唤道。

秋琼一怔,眉宇间顿时掠过一阵惊喜之色。可她并不敢掉以轻心,若是因此而让那重拳猎豹从她手中溜走,那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为了让他乖乖待在她脚边,她右手猛然伸去,将那银色长剑“哧”的一声插入了黑土之中,且待它完全稳固之后,她又猛地压下长剑,形同一个狗头铡,恰好夹住了他的脖子。

眼见着那长剑离自己的脖子仅有一公分,重拳猎豹再也硬气不起来了,一时之间,他背门飕飕发凉,额前铺满了豆大的汗珠。而就在这时,秋琼突然高抬起右腿,一脚轻轻踩在了护手上,随即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一笑,骤然间,她脸色惨白,浑身更是不自控地哆嗦了起来。

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恐惧过!

他由衷地祈祷着,她能好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右腿,别稍不留神,一剑踩了下来!

见他完全不敢乱动了,秋琼才一脸欣慰地扭过头来,望着醒来的徐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喊道:“徐天!你感觉怎样!”

徐天点了点头,回道:“许小姐,托你的福,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回来救我。”

“哎哟,这有什么好谢的,难道我还能弃你不顾嘛!对了,接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听阿白与阿红的话,别乱冲乱撞!知道了吗?”

徐天一手挠了挠头,说心里话,他可不想离开她半步,可现如今,他的身子到处都疼,疼得他

没有一丝力气,那“感觉好多了”的话也只是安慰她用的。

“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像我这样的废人,怎么可以待在她的身边呢……那样只会拖她的后腿,给她带来麻烦……”

想到此处,他不禁呵了一声,一脸无奈地应道:“知……知道了……”

阿红见他们聊完了,与秋琼对视了一眼,在互相点了头后,他便立马撒开了步子,跟上了阿白的步伐。

与此同时,凯文哈里斯也朝着后方招了招手,轰然间,远处渐渐响起了混杂的“隆隆”脚步声,是那一群静候时机的参赛者与炮灰们纷纷绕过深坑,也开始往南部边缘跑来。

秋琼顿时惊愕住了,她呆呆地扫看着在她面前飞奔而过的人们,一时感到十分的纳闷,想道:“这群人……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

凯文哈里斯走在人群的后头,在确保人们都走上了通往生存的希望之路后,他忽而抬起了手,两指抵在太阳穴上,一脸坏笑地向着秋琼轻轻一挥手。

秋琼立时沉下了脸,很是嫌弃地甩了甩头,示意他赶紧跟上去,别呆在这碍她的眼。

“噢,我美丽的姑娘……”

“你有完没完!你敢再说下去!信不信我一剑劈死你!”

“哟,可爱的美人儿,你怎么生气都这么好看……”

“滚不滚啊!”秋琼浑身一震,带着怒火向前跳了半步。

就这半步,不仅吓得那凯文哈里斯提枪就跑,更是吓得剑下的重拳猎豹呻吟一声,失禁尿了一地。

他惊恐地望着剑锋,不能再让他靠近半公分了!

“女侠!我……我知道错了!”他哆嗦得更加厉害了,“我不敢了……以后绝对不敢了……你……你饶我一命吧……”

秋琼冷呵一声,忽而放下了右腿,右手抓起剑柄,猛地拔出了剑。而就在那重拳猎豹看到一点希望的瞬间,她又甩下右臂,将那钝了的剑尖定在他的胸口。

紧接着,她抬起了头,缓缓扫过四周,她笃定,在这不远处必有一台摄像机把镜头对准了她。可她实在不确定它具体在哪,所以,她只好一边慢慢转头,一边用最坚定的语气喊道:“哼,我饶了你一命,谁来绕我一命啊?谁又来绕那帮无辜的参赛者与炮灰一命啊?你三番五次修改规则,不就是想折磨我,把我逼到绝境,让我向你屈服么?但很抱歉,要想让我投降,你那些手段和你安排的这帮人,还欠点火候!”

突然,她低下了脸,双眸如同两柄利刀,直勾勾的盯着远处,她的直觉告诉她,摄像头就在那个方向。

“起先,我只想熬过这十五天,活下来就行了。但你一次次刷新底线,彻底打消了我这个念头。”秋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找到你!然后一笔笔账,慢慢算!”

话音刚落,整个丛林赛场都被一团通红的火光笼罩住,绝望的气息瞬间填满赛场的每一个角落。

秋琼冷笑一声,随即抬起了手,收起了长剑,二话不说便朝南部边缘疾步奔去。

而被留在原地的重拳猎豹顿时懵住了,他呆愣地望着天空

,这才反应过来,秋琼本身并无杀意,而她之所以会把他控制于此,是因为她想要他体会一把对生的渴求,对死的绝望!

“啊!额啊!!”

他展开了双臂,用尽平生最后的力气,朝着空中的那团火球,歇斯底里地大吼!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即使双腿已经动不了了,但他还有一双强壮的手臂啊!

跑是跑不动了,但他还可以拼死爬开一些啊!

可他就是不爬,也毫无躲避的意思!

那是因为他十分清楚,狂暴凶龙的全力一击,足以毁灭整片丛林!

不管他爬,还是不爬,结局都是一样的!

这应该就是绝望了吧。

转眼间,狂暴凶龙便冲过了高耸的围墙,忽而侧起了身子,举起了粗壮的右臂,并将全身上下所有的能量凝聚在了右拳上!

就在即将撞击地面的一刹间,他嘶吼着打出右拳!

“砰!”

随着一声巨响,丛林赛场里轰然地坼天崩!

那第五个深坑,转瞬之间,全然吞噬了先前四个,并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续下陷!

一条条裂缝从他的右拳四散至赛场边缘,一棵棵仅剩的大树随着地面的分层被连根拔起,轰然倒地!

“呵呵呵!额啊!我不甘心!我……”

重拳猎豹惨嚎几句,随后不幸掉入了地裂之中,瞬间被千斤泥土埋在了地底深处,彻底安息了!

就在这一霎,整个丛林赛场内忽然没了动静,无论是草木,还是焦黑的土地,此处的一切事物竟然离奇的静止了!

难道,他这全力一击,就到此为止了?

若真是如此,也不知到底是令人庆幸,还是令人失望!

但正如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说的那样,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叫人担忧的!

“轰轰!”

突然,一股迅猛的疾风破空四散,瞬息间,将赛场内所有的火焰通通扑灭!

而紧接着,那狂暴凶龙的右拳上飘起了一点火星,谁又能想到,正是这一点小小的火苗,竟然在又一个瞬息间,再次点燃了整个丛林赛场!

这场大火,要比上一场更加猛烈!

就连人们身上的衣服,居然也化作燃料,生起了团团烈火!

“呀!”

“啊!”

丛林南部,一时间,似乎变成了一场糟糕的音乐会,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不但刺耳,还令人精神崩溃!

而空气中也随即弥漫起一股烤肉的味道,如果换作别处,人们早就嘴馋地流下口水,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只觉胃液翻涌,吐了一地赃物!

“老大!”

此时的阿白与阿红已经来到了赛场边缘,他们依靠着围墙,两脚站在整个丛林赛场里最坚实的地块上。

“老大!跳!”

此刻,他们唯一担心的,只有秋琼。

“放心!跳过来!我们接着你!”

说着,他们便同时向朝他们飞奔而来的秋琼,递出了一只手。

她,能抓住吗?

第129章 脉冲 启动(三)

光天化日之下,整个丛林赛场就如同一片融化的冰层,骤然之间,地面四分五裂得愈发厉害。

这时,秋琼恰好来到南部边缘,就差两步便能站到围墙底下,那里正是整个赛场内地质最为坚固与稳定的地方。

“老大!跳!”

眼望着地上的裂痕瞬间超过她的脚尖,秋琼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睁大着双目,一脸惊恐。

“完蛋了。”她心想,“早知如此,就不整那重拳猎豹了!”

地震越发猛烈,轰然间,整个丛林赛场内,除了北部铜宝的阵地,再不见一颗草木。漫天的飞沙走石,更是把绝望的气息推至**!

面对此情此景,秋琼一度以为,自己是挺不过来的,她的结局会和那重拳猎豹一样,活生生被卷入裂缝之中,到了闭眼一刻,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

而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将秋琼眼前的尘土尽数吹散!

“老大!跳过来!我们接着你!”

“老大!别害怕!别犹豫!跳!”

秋琼定眼一看,只见两步开外的不远处,阿白与阿红向她同时递出了手,他们都微皱着眉,目光尤为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似是在跟她说:我们相信你。

可即便如此,秋琼心里依然没有底气。

忽然,一只绑着绷带的手朝她递了过来,并且急喊一句:“许小姐!别灰心!你可以的!我也会……也会尽力接住你!”

秋琼不禁一怔,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徐天居然也随着他们递出了援手。她当然清楚,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接得住她!

可不知怎的,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秋琼只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紧接着,它带着一股无穷的能量贯穿她的身躯!

一时间,她感到信心百倍!

顷刻间,她感觉充满力量!

他的举动就如同一剂强心药,使她不安的心神瞬时坚定!

秋琼立时咬紧牙关,攥紧双拳,加快了脚步!

“呵啊”

她右脚用力一蹬,随即纵身跃起!

就在她脚尖离地的一霎,她脚下的土块恰巧“隆隆”下陷,并且坍塌的速度要比预想还要迅猛!

正所谓“瞬息万变”,谁又能想到,前一秒平坦的土地,下一刻竟坍塌成数十米深的“悬崖”!

秋琼一点也不敢往下看,她预想过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料到,结果居然还会坏到如此极致!

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从平地飞跃到空中飞人,任谁也做不好这份心理准备!

她只能举起手,闭起眼,盼望着跳去的方向是准确的,且那阿白与阿红也真能眼疾手快的将她一把抓住!

“老大!”

“老大……”

听着他们的叫唤,她甚至不敢确定他们的语气中,到底是惊喜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直到她忽然从手臂上感到一丝温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劲的压迫力!

“老大!我接住你啦!”阿红叫道。

“老大,没事了。”

阿白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股像冰块般的寒意轻轻点在她的手背上,她立时打了个寒颤,睁眼一看,只见徐天上身紧挨着围墙,微微侧着身子,抖抖颤颤地伸出左手,无力地握住秋琼的手腕!

“许小姐,你看,我抓住你了。”徐天苦苦一笑,他当然清楚,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轰!”

随着一声巨响,底下渐渐没了动静。

秋琼低头望去,目中所及之处,唯有一片暗黑!

“这……也太险了吧……”

秋琼不禁哽噎一下,脑海中立时浮现出在天山断崖差点丢命的那一夜,当时,如果没有顾城子拼死拉住绳子,她早就摔落崖底,粉身碎骨!

然而,此时此刻,同样的状况下,阿白与阿红两人竟需一同发力,才好不容易把她提了上来,放在他们之间……

惊魂未定的秋琼脸贴着宽厚的围墙,望着底下仅有半步的落脚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叹道:“阿白,阿红,就这么点地方啊?连转身都不够啊……”

阿白见她站稳了,方才慢慢地松开了手,气喘咻咻地解释道:“老大,你就知足吧,有这么一丢丢地方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幸好这围墙在建造之时,用的是稳定性最好,硬度最高的混石墨烯水泥。这种水泥虽然很坚固,但其有一定的扩散性,也就导致了围墙附近的土地也跟着变得异常坚硬。唉,说真的,老大,你看看这四周,如果没有这一丢丢落脚处,我们还能去哪儿?”

秋琼双眉往上一挑,左看了一眼,右瞧了一眼,立马无比认同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丛林赛场早已面目全非,起先草木茂密的静谧丛林,现今只剩下一个碗状的深坑,就如同天山里的奇异山谷,只不过此处要比那里小个十来倍。

而造成如此巨变的狂暴凶龙,此刻正站在深坑的圆心之上。他双目暴睁着,一脸凶恶地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在严格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忽然,他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十分满意的。

秋琼远望着他,虽然从海拔上讲,她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但从处境上讲,他们站在此处,动也不能动,躲也不能躲,像极了靶场里头的箭靶,等待着敌人拉满弓弦,一击击穿他们的心脏!

“阿白,阿红,”她定神望着脚下,沉声道,“这样下去不行啊。”

阿白与阿红隔着她互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道:“老大,这样下去可行啊。”

秋琼一呆,满脸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在说啥呀!可行个鬼噢!难道我们要一直待在这儿,等着他们来干掉我们吗?当然不行啊,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离开这儿!”

阿白挠了挠头,神情愈发苦恼地回道:“老大,好像我们说的,和你理解的不是一回事儿。我和阿红指的是,这样下去,”说着,他用右手比划了一个从上往下滑落的手势,“是真可行的,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巨型的滑梯,呵呵……”

一声冷笑,出卖了他的底气。

“你确定?”秋琼再瞧一眼这深坑的坡度,立马便断定,虽此处并没有奇异山谷那般陡峭,但要想从这儿滑下去,得事先往身上备多几层皮。

阿白尬笑着道:“这个……我和阿红都计算过的……只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姿势……是……是不……不会受伤的……呵呵……”

秋琼哈了一声,一手指着脚下的斜坡,“彬彬有礼”地道:“那真得劳烦您为我们演示一遍,可以吗?”

阿红实在憋不住了,大笑了两声,趁机取笑道:“白,你快给咱老大演示一遍呀!我记得你练习的时候,表现很是出色呢!”

“啧!你说反了吧!我怎么记得练习的时候,表现最出色的人是你啊!你怎么不主动请缨,给咱老大演示呢?”

“唉,你是我哥,我当然得把露一手的机会让给你啊!”

“打住!我,阿白,无欲无求,也不是什么争强好胜之人!所以,这么好的机会,我还是让给弟弟你吧。”

“哥,你真是太客气了,我以为,这样的机会还是你有把握。”

“不不不,弟弟,你过谦了,我这当哥的,还有好多不如你的地方呢!”

“哥哥!”

“哎,弟弟!”

“哥哥!”

“别呀,弟弟!”

秋琼左右看着他们俩,来回几次,脖子都要扭酸了。

“停!”她猛然抬起双臂,拿手堵住了他们各自的嘴,“我刚开玩笑的!你们就别谦让了,等会儿我们一起下去!”

“一起?”徐天怯怯地道。

秋琼一怔,她这才反应过来,无论他们用什么姿势,以徐天当前的伤势,他都不可能随他们一同下去。

“徐天,”秋琼突然沉下了脸,十分严肃地道,“我警告你,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清楚吗?”

“可是……”徐天眼珠子转了一圈,皱着眉道,“如果你们都走了,那十二生门又来找我,像那铁脚狗熊一样,我……我又该怎么办啊……”

徐天说的不错,经与铁脚狗熊一战,那十二生门的其余人选应该都清楚了。

要逼秋琼现身,徐天的安危便是最好的工具。

阿白弯下腰,在秋琼耳边悄悄道:“老大,他说的有道理,要不……”

“不行。”秋琼斩钉截铁地回道,“徐天,你听我的话,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没有我的话,你绝对不能乱动!”

“可我……”

“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啊?”

徐天猛然抬起头来,一脸呆愣地直视她的双眼。

她的眼神,从来没有比此刻更为坚定,她的神态,无处不透露着她的认真!

他完全被她的目光震慑住了,过了好半天,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徐天,你知道了吗?”

“我……我会的……许小姐……”

“好!如果你再敢乱动,我腿都给你打断!”说罢,秋琼又转向了阿白,急问道,“阿白,你快说,我们到底要怎么下去!”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