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志略 - xp1024.com
《灵台志略》


《魔动道显》卷结束语一

与读者分享《灵台志略·魔动道显》的创作思路

从2018年11月15日进驻17k网络小说平台,到12月18日,前后一个多月,完成了《灵台志略》的第一卷《魔动道显》,其中甘苦,烟柳自知。

有喜悦,有失落,

但无论喜悦,还是失落,依然会坚持下去。

毕竟一部长篇小说的构思,在读者阅读之初,总会有一点云里雾里。

譬如《封神榜》,起初谁知道作者在写什么东西(封神)?

譬如《水浒传》,起初谁知道作者在写什么东西(忠义)?

再譬如《红楼梦》,起初谁又知道作者在写“金陵十二钗”,或者说什么揭示封建社会的腐朽和败亡?

可是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和发展,一切头角渐露,从而慢慢水落石出了。

《灵台志略》也有这想法,而第一卷《魔动道显》,也是拭尝按照长篇小说的要求,必须提纲挈领,总揽全局。

运用的或近于传统手法,有别于网络小说的要求。

传统手法都比较注重开篇,譬如《水浒传》洪太尉到龙虎山放出天罡地煞,《红楼梦》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以及《西游记》和《三国演义》中的长长的开篇语等。

其目的就是:给出小说故事的起因。

《灵台志略》这部小说的起因是:

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将反。

鸿钧老祖,相机寻缘,巧借灵台,分封众神。

至于埋下的许多伏笔,例如分封众神,

一共有多少部?有哪些神祗?怎么来的?依据在哪儿?

烟柳自会一部一部地揭晓,当然也不是凭空捏造。

读者亲们或许不相信,但在《灵台志略》没结书之前,烟柳不会相告,只能说“文章自天成,妙手偶得之。”这是烟柳日日夜夜,无数思考中所迸发的灵感,也是《灵台志略》的最大的创意。

网络小说比得就是创意,烟柳觉得:这个创意绝对不俗。

另外,书名《灵台志略》就不多解释了。

“志略”二字可以省去,主要在“灵台”二字上。

至于“灵台”是什么意思,在书中已提及,就是那两句话:“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谜语,一个隐喻。而烟柳以此为名,也正是一个大大的隐喻。

第一卷《魔动道显》的卷名也很好解释,就是:邪恶的东西一有动静,正义的东西马上就有反应,譬如国家遭到侵略或威胁,马上就要派兵布防,召集各方有用力量,积极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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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第一卷《魔动道显》中的人物。

第一位:九天玄女。

正义之神,以武证道,是受后人敬仰的众神之一。

本部小说中,她是贯穿始终的主要人物。

为维护三界正常秩序,勇于担当,万死不辞。

第二位:方庆隐

为什么写这个人物?为什么给他那么悲惨的遭遇?

一句话:人如果不死一回,怎么能脱胎换骨?

而在现实中,有的人为了理想或事业,不止死一回,甚至更多回。

第三位:刘美娘。

爱得那么纯真,爱得那么热烈,爱得那么义无反顾,应该配上方庆隐这种人才对。

第四位:鳌祥公(配角),谭家先期人物。

积善之家,必有善缘,必有余庆。

第五位:费天君。

在一个部门中任副职,跑腿打杂,努力工作,但终究不如所谓“在编”的正职人员,任凭你的本领有多高,依旧没有地位,稍微犯一点错,就有革职查办的危险。

将来的出路有两条:一、要么忍气吞声,继续干下去,或许有升职机会,要么终身老死;二、反出去,要么比原先还差,要么独立权柄。

费天君反了出去,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

第六位:森罗王

在一个部门中,可谓老大,但老大也有老大的难处,因为老大的头上还有老大。如果你不吃透规矩,就算做对了事,就算做了大大的好事,也要受到惩罚,原因就是:你无视规矩,擅自做主,必须受罚,以显天威。

森罗王反了出去,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

第六位:烛龙。

可谓是一方大神,但犯了错误(这错误或许不是错误,但强者说弱者犯了错误,弱者就只有承认犯了错误),无论你如何尽心尽职,任劳任怨,都难以再受到重用,甚至早已被遗忘。

当机会来临之时,是继续没有盼头地俯首强权,还是冲破桎梏,追求自由的灵魂?

烛龙反了出去,等待他的命运又是什么?

这三位反派人物,就是传说中的“魔”,但他们各有各的造反理由。

《灵台志略》中共有四位反派人物。第四位反派人物夜离在后面出场。这四位反派人物集合一切心有不平之人,造儒释道三家的反。

他们是英雄,还是枭雄,还是三界的毒瘤?留待读者亲们各抒己见。

其余配角不细提。

而诺那佛祖只是牵引整部小说的诱因和线索,就如《倚天屠龙记》中的“屠龙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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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分享一下烟柳在网络上、学来的四种小说叙事结构手法。

第一种:单线叙事,如《射雕英雄传》或《小李飞刀》等。

无论怎么写,都是以一个主角为中心,其余的都是配角。

第二种:双线叙事,如《大唐双龙传》或《绝代双骄》等。

顾名思义,是有两个主角,两条总线并行,其他各种线索为这两条总线索服务,这样就能显得小说相互辉映,妙然生趣。

第三种:三线叙事,如《三国》等,

当然是有三条总线索牵引各条小线索,这样可以显得小说摇曳多姿,精彩纷呈。

第四种:众多线索,没有主线,如《红楼梦》、《东周列国传》和《天龙八部》等。

这类小说,没有主线,通常以纪年的手法;

或以人物情感和事件的变化

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其中也不乏以故事情节来推动人物情感和事件的发展(这又是另一种分类)。

这是小说的叙事结构手法中最难运用的一种。

君不见曹雪芹花了十年多功夫,都没有把《红楼梦》写完,由此可见一斑。

写长篇网络小说不容易,写好像不按网络规矩来的小说更不容易。

希望读者亲们收藏支持,和烟柳一起把这部《灵台志略》写下去,直至结书的那日。

―――2018年12月22日绝色烟柳――――

第一章:罍山崩塌走煞灵

开篇

古往今来曰世,上下四方曰界,二者合而为一,是为世界。

传说洪荒内外有无数的世界,如:湿生世界、卵生世界、胎生世界、化生世界;又如:仙族世界、神族世界、魔族世界、人族世界;又或如:花草木石世界、稻黍稷麦世界、士农工商世界、琴棋书画世界……

凡此种种,各依所因,无以尽表。

并且世界有大有小,有实有虚,有间有合。

大者如须弥昆仑,小者如米粒尘埃,实者如山川湖海,虚者如风云雷电,间者如/水/火/相/克,合者如/水/乳/交/融。

其中所蕴藉的真正奥秘,玄之又玄,妙之又妙,除非圣贤一般的人物,不能语焉尽详。

而这部书,正是从那遥远的一方世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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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瞻部洲向东去,大约一亿八千万里的地方,有一方世界,名唤:诺那法界。那里常住着一尊诺那佛祖,宣扬三乘大法,受众生供奉,已有无量之数。

同时,在诺那法界之下,生就了一位魔尊,名唤稚佈肩,与诺那佛祖一般,也是应先天混元之气而生。

这魔尊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时常统领着众多妖魔与诺那佛祖分庭抗礼,争战不休,准备占领了诺那法界,自立法典,统御众生。

终于在一轮劫数之中,魔尊稚佈肩趁诺那佛祖下界度化之时,统率了四路妖魔大举进犯,先打败了罗汉菩萨等众多圣灵,占据了诺那法界的践颜山辛定宫,而后又发下海捕文牒,四处追拿诺那佛祖。

最后,双方在至着山遭遇。

大战了数日之后,周天护法正神都被戕杀殆尽,只剩下诺那佛祖遍体鳞伤,孤身奋战。

眼见大势已去,佛祖便杀开了一条血路,恓恓惶惶地向南瞻部洲一路奔来。

这南瞻部洲本是在道祖鸿钧老祖的化治之内,以无为之道维系,是以又叫作“无为道界”。

而此时,守护无为道界、结界的大神就是那位、历经无量劫数的混元大罗金仙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本是西方金母的得意弟子,有“九天飞罡斩祟”之能,后来三教并流,才入藉紫霄宫鸿钧老祖门下,封授大护法之职,是以又有“三教无量大护法”的美名。

因此,结界恰如国之边陲,正需要这等大法高能之士坐镇守护。

那日间,玄女乘坐凤凰神骑出离了结界,例行巡察。

刚巡至南界上,忽见东南方向,乌云翻滚,彩光震射,时有金光玄气交斗之声传来,竟好似要把半个混沌虚空都给震动起来了。

玄女大吃一惊,忙伸展双臂,唤道:“甲来!”

便见她浑身上下甲叶翻动,钩挂连扣,哗哗哗直响,须臾一副鱼鳞金甲披挂在身,外罩了一件樱花战袍。

“剑来!”

玄女又展开玉掌,清唤一声,右掌里便生出一把凤羽剑,五尺多长,剑锋如雪,寒光夺人。

这鱼鳞甲和凤羽剑,皆是九天玄女炼就的贴身如意通灵之宝,呼之即来,喝之即去,委实玄妙无比。

恰此时,南边的云头恰如潮水一般翻滚过来,掩尽了虚空。

玄女便倒提着凤羽剑,一促凤凰神骑,起在高空,仔细观看。

但见南边乌云滚滚中,有一位佛陀,袈裟血染,赤足咨趄,且战且退,神色十分仓惶。稍后,又有一位魔尊,靛发飞扬,狂呼大叫,率领着数十位妖魔紧追不舍。堪堪之间,已到了近前。

玄女早已瞧出端睨,纵骑上前,把剑一指,喝叱道:“哪里来的妖魔!胆敢犯我仙界?”

诺那佛祖肩后佛光暗澹,仅有半亩之大,已是道法渐失。他听到叱声,就一个踉跄跌倒在凤凰足下,仓惶道:“仙君……快些救我……”

玄女见来者身披袈裟,头生肉髻,正是佛陀之相,便急忙跳下凤凰神骑,掖起诺那佛祖道:“佛祖莫要惊慌,有玄女在此!”

魔尊稚佈肩紧随而至,猛听到叱声,亦唬得一惊,就停住了脚程,抬头观看。

却见不远处站立着一位女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额前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鱼鳞金甲浑身披挂,樱花战袍随风飘扬,金光绕身犹如屋檐滴水倒射,瑞气冲天更似霞光辉映,端的是威严显赫,殊胜无比。

魔尊稚佈肩一眼看过,即知此女道行高深,不好招惹。

是以,他和颜悦色地鞠躬道:“上仙有礼了。本尊无意侵犯仙界,只拿这个诺那朽木,若将他交付本尊,本尊自当离去。”

“你这妖魔!诛杀你还嫌来不及呢,怎么会把佛祖交给你?”玄女说罢,即将诺那佛祖扶上了凤凰神骑,然后掌发风雷,震开结界,轻轻一拍凤凰颈项。

那凤凰倏然展开双翼,足有三十余丈,划一道五彩光芒,朝结界里飞去了。须臾间,结界关闭,踪影消失。

稚佈肩欲待要追,却被玄女横剑拦住。

魔尊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哇哇暴叫:“兀那可恶!竟敢坏本尊的大事!本尊本想省些功夫,不与你闲争,你却偏要惹生事端,那就休怪本尊不客气了!”

“给我拿下!”稚佈肩一声暴喝,大袍一挥,命令手下众妖魔诛杀玄女。

那些妖魔觑见这般国色天香,早已垂涎三尺,眼睛里古突古突直冒绿光,挥舞刀枪,纷纷涌杀上来。

玄女冷笑一声,手舞凤羽剑,脚踏六壬斗步,玉生生如花影一般,往来穿梭,仗剑厮杀。

刹时间,血射如注,惨叫连天,那细皮嫩肉儿尚未沾边哩,众妖魔已死的死,伤的伤,倒下了一大片,剩下的众魔只围住玄女,呼吼呐喊,不敢冒然进攻。

稚佈肩觑见,大怒,拈一把金背九环大砍刀径砍杀上来,风声雷动,刀光电闪,果然是巨魔,魔法深厚,道力无穷。

玄女一团樱花影也似、游走在一阵阵刀光之间,轻盈若蝶,劈刺无畏。

斗了多时,稚佈肩见拿不下玄女,遂就怒吼一声,头顶之上忽然化出元婴,分出八个魔身来,有的拿刀,有的提盾,有的执斧,有的拧枪……一个个穷凶极恶,鬼呼狼嚎,围住玄女,拼命斗杀。

玄女未料到稚佈肩这般历害,竟炼就九圣元婴大法,颇有东土一气化三清的玄妙,一时猝不急防,左肩胛上冷不丁就中了一刀,鲜血流淌,樱袍染红。

她不禁翠眉紧蹙,银牙咬碎,急一扬身,跳出战团,“哗”地一声,就抖开了肩后的九道斩祟飞罡,恰如戏台上武将背后的靠旗,光彩夺目,煜煜生辉。

“应命九玄!唯我独尊!祭!”玄女手结法印,娇喝一声。

就见九道斩祟飞罡飞肩而出,破空穿云,快似闪电,直打得那些化身躲闪不及,一个个跌足跳身,嗷嗷怪叫。

稚佈肩的元身也被打中了一道飞罡,玄光飞溅,靛发狂摆,硬生生倒退了百十丈远,慌忙就收回了化身,提刀继续来杀。

这斩祟飞罡共有九式,每式又分九种变化,共九九八十一式杀伐路数,乃是玄女修炼了万劫之功的斩祟灵宝,形似玉梭,专打劫魔,在三界之内最是杀器,劫魔受一道几乎打散元神,受两道几乎烟消云散。

但稚佈肩被连连打中了九道,不仅元神没有云散烟消,而且道身也没溃散,并且还能继续应战。

玄女暗料此魔非同小可,若要久斗下去,必是两败俱伤,既已救下佛祖,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她将肩一晃,收了九道飞罡,震开结界,跳身进去了。

稚佈肩岂肯善罢甘休,径直冲向结界之门。

却听见那结界之门轰隆一声巨响,就紧紧地合拢起来了。

稚佈肩见状,万般恼怒,使出浑身的法力,挥刀连连劈砍结界之门。

但只听见刀声如雷,杀气席卷,那结界之门却丝毫不损。

蓦然间,结界转动,云奔雾腾,响一声,已隐入空空茫茫的混沌虚空之中。

稚佈肩失去了结界所在,大刀劈出,空空如也,顿时泄了气,跌坐在云埃里,大口大口地急喘,也是伤了元身矣。

歇息了良久,稚佈肩无计施为,乃率领众妖魔返回诺那法界去了。

从此,诺那法界,妖魔猖獗,只等诺那佛祖圆满劫身,重返故土,收伏诸魔。(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诺那佛祖乘坐凤凰神骑飞入了结界,等了多时,就见玄女神色苍白,樱袍染红,踏着祥云而来,原是她的左肩已为稚佈肩所伤。

两人相见叙礼,甚是唏嘘。

玄女施法止了肩胛流血,惊魂甫定道:“这魔头果然厉害,却是差点遭他败了。”

佛祖道:“这魔头名唤稚佈肩,与老朽皆是应先天之气而生,修证了无量劫数,法力十分广大。老朽自证道以来,便开始镇压于他,但一直不曾成功,如今反被他一路追杀。”

“原来如此!侥幸!侥幸……”玄女点头感叹,复又问道,“不知佛祖现在要去哪里?”

“老朽与牟尼佛祖本是一根同生,今日落难,正要投往灵山去。”

“如此甚好,玄女就送佛祖一程。”

“多谢上仙好意,老朽感激不尽。”佛祖合什致了谢意。

二人才要启程,忽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苍空尽变。

玄女大吃一惊,忙回头看去。

只见南部一座高山轰隆隆巨响,已然坍塌了半座,倒在云海里去了。同时间,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正在迅速的升腾,翻滚,集结,倏然朝北界上席卷而去。

“不好!罍山崩塌了!”玄女神色骤变。

第二章:玄女送佛上灵山

玄女大吃一惊,忙回头看去。

只见南部一座高山轰隆隆巨响,已然坍塌了半座,倒在云海里去了。同时间,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正在迅速的升腾,翻滚,集结,倏然朝北界上席卷而去。

“不好!罍山坍塌了!”玄女神色骤变。

“定是那魔头想要打开结界,才震塌了这座罍山!”佛祖亦吃惊道,“但以老朽看来:这罍山坍塌是小事,那一块蘑菇云逃走了才是大事,看它所卷裹的都是些煞灵之气!恐怕是要荼毒此地了。”

“佛祖慧眼:那蘑菇云正是煞灵之气所聚,至恶至毒。当初,老祖立下这无为道界之时,将那混沌中的煞灵之气分别压在五座大山之下,这南界上的正是压在罍山之下。不料今日罍山坍塌,却让它们逃了出来。”玄女紧张道。

“这都是老朽的罪过了。”佛祖合什忏悔。

“事出突然,谁能料到,还请佛祖不要自责。”玄女劝道,“等玄女先送佛祖上了灵山后,再去紫霄宫,向老祖禀报此事。”

说过,玄女请佛祖启程,匆匆驾祥云前头领路去了。诺那佛祖乘坐凤凰神鸟随后而行。

行经一万两千里,过了南帝的界域。

正行处,佛祖猛然瞥见东北方向祥光映射,色彩缤纷,便打开佛眼俯瞰,只见那下界一派物华天宝,众生相善,遂问道:“不知那下界是何方世界?”

玄女伏目而视,笑道:“那下界便是华夏旧地,炎黄故居了。”

“哦……原来这里便是阎浮世界,南赡部洲。老朽曾听说:此处众生多贪欲、好斗勇、不喜供。今日一见,却是有失所传。若是老朽能在那儿修回残身,也算是一大幸事啊。”诺那佛祖赞叹道。

“佛祖如果能到那里修回菩提,岂不是我东土众生的荣幸?”玄女露出一派欢喜之色,这皆因东土本是玄女成道之前的家园。

两人一边叙着那话,一边穿云渡海。

行够多时,既已过了西天灵山凌云仙渡,径来到大雷音寺山门之下,原来灵山佛门出自无为道界,因此无有结界之隔。

只见诺那佛祖下了凤凰神骑,玄女收了祥云,二人一步步踏上灵山来,此为尊教之礼数。

早有守门金刚觑见,急入寺内禀报。

释迦牟尼佛祖闻听大惊,连忙率领佛陀、菩萨、罗汉、天龙八部等众下到第一朝门,迎入了大雷音寺。

大家相见序礼,分品排班坐定。牟尼佛祖询问了因由,诺那佛祖就备叙了前事。

牟尼佛祖听罢,叹道:“佛魔两道,势不两立,由来己久,但有多少世界,便有多少魔障。此地之魔也多有无量之数,历来勤细镇符,不敢懈怠,至今尚未为祸。佛祖这次西来,倒是助了我一场法缘啊,幸甚幸甚。”

诺那佛祖惭愧道:“我菩提大损,岂能襄助?但能得到一处佳地,修回菩提,那也算是我莫大的法缘了。”

“若要得一佳地,也是好找,我这里有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贺牛洲,北俱芦洲。等歇息片刻,我便引佛祖四处看看,若中意哪一处、便投往哪一处,然后我再遣上普贤大士,或者文殊大士,为你前去护法,你看如何?”牟尼佛祖道。

“承谢承谢。我来时,见南赡部洲气象和善,那儿应是我证回菩提的大好去处了。”诺那佛祖欣然回道。

“呵呵……”牟尼佛祖一阵清笑,“那南瞻部洲实是一个修身的佳处,也是与我佛最具法缘之地。今日大护法又救了佛祖,正是因缘际会,应当报之,应当报之。”

玄女闻听,大喜不已:“若佛祖降临东土,玄女自愿前去护法。”

诺那佛祖听说,连忙合什答谢。牟尼佛祖呵呵而笑。

玄女又道:“此事,玄女还须先去紫霄宫,向老祖通禀一声才是。”

“正是正是……我正想亲自去一趟紫霄宫,禀明此事,既然大护法要去,倒免了我一趟云程。我现在就书下一道灵谍,叙明缘由,敬请大护法转呈老祖。”牟尼佛祖说过,立即凭空书写了一道灵谍,交付阿傩尊者。

阿傩尊者接过灵谍,呈献给了玄女。

“事不宜迟,玄女这便前去紫霄宫。”玄女说罢,将灵谍揣入怀内,与众佛陀、菩萨、罗汉等辞了别礼。

一时间,玄女出了大雷音寺,跨上凤凰神骑,五彩流溢地径奔紫霄宫向老祖禀报去了。

*******

紫霄宫的老祖毕竟是何方神圣?

他不是别人,正是“无为道界”的缔造者——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不仅能知混元之数,预卜未来,而且能捻光倒流,开天辟地。阐截两教的掌门都是他的弟子,西方诸圣也都是他的晚辈,至于东土众圣贤,就更是他的徒子玄孙了。

鸿钧老祖在东土虽然有“天地玄黄无量身,洪荒内外第一尊”的至圣尊号,但他平日里深居在紫霄宫内,静默化神,颐养天年,很少留意东土之事。

这一日,老祖兀自静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忽然就听到一阵狂风,破空裂云,凛冽而来,竟然把无为道界也都给晃动起来了。

他不由大吃一惊,急下了蒲团,走出宫来,站在滴水檐下仰望虚空,却见一朵蘑菇云正自南方上旋转而来,浩浩荡荡,至毒至恶。

“不好!这罍山之下的煞灵之气怎么逃出来了?我好不容易经营的一团祥和之气,却又要遭它破坏了矣。”

老祖叫苦不迭,急忙驾起紫光祥云,撵上了那朵蘑菇云,展个袖里乾坤就收尽了去,随即往南方罍山赶来。

果然,南方罍山已然崩塌,只剩下半座矗立在云海之中!

老祖仰望无奈,遂施展至圣功德之法,恢复了半座罍山,将那逃逸的煞灵之气,重新压在了山底。

返程之中,老祖伏瞰红尘,却见下方山海界内,戾气翻腾,表里俱晦,已是被那煞灵之气撩拔了众多山海神魔的魔气。

“天生横祸啊!这东土又来一劫矣。”老祖不禁长叹一番,乃返回紫霄宫中。

才在蒲团上默坐不久,黄衣童子进宫来报:大护法宫外求见。

鸿钧老祖微吃一惊,抬眼观看悬挂在紫霄宫穹隆顶下的混元钟,却是岿然不动,毫无异相。

原来这混元钟乃是预警之用,若无为道界遭受进攻或者威胁,护界大神便会发出警报,这混元钟就会震响不停。老祖听闻之后,辄会根据钟声的轻重缓急采取措施:召集门人,奔赴险地。

老祖收回目光,暗觉蹊跷,便命黄衣童子传玄女进宫。

不多时,玄女匆匆进至宫来,跪倒在老祖的蒲团之下,行叩拜礼:“弟子玄女,叩祝师尊万寿无疆。”

“起来起来……起来说话。”老祖略一抬手,示意玄女起身,“混元钟不响,道界之外便是无事,你来紫霄宫作甚?莫不是要告诉我那罍山坍塌之事?”

“师尊圣明:日前,有一诺那佛祖、被一稚佈肩魔尊追杀到结界南部。正遇弟子出界巡察,便救下佛祖,引他进入了结界。

那稚佈肩魔尊发现结界之门,竟要打开它,不曾料就把罍山给震塌了,让那煞灵之气逃了出来。此事皆由弟子引起,因此特来禀明,还请师尊降罪。”

“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是出我家。既然那佛祖落难,你救他也是在理。至于那煞灵之气,我已压回罍山之下了,只是尚存的残余,却已撩拔了山海界内众多魔性,恐怕连那下界东土也要面临一场劫难了。”

“那该如何是好?”玄女不禁大惊。

“此劫乃是劫外之劫,不在无为道界运劫之中,凶险叵测,难以掌控,恐怕只有我亲自主持,派人下界收拾了。”老祖凝眉道。

“此劫既由弟子引起,弟子愿担当此责。”玄女请道。

“我正有此意。我看你也负了伤,正好夤此劫数,去红尘里走一趟,一来可以降妖除魔,戡定人族和山海两界;二来也可以行善积功,修回元身。至于结界之事,暂且就交有赤精子和红巾力士共同打理。若有事时,我自会亲自去寻你。你去吧……”

第三章:黄帝敬谒紫霄宫

玄女闻说颇喜,却并未起身,复叩首道:“弟子还有一事要禀明师尊。”

“何事?”

“诺那佛祖灵元大伤,准备投往东土修回菩提。弟子已经和灵山佛祖商议过了,已承诺愿意为此佛护法,这里正有一封灵牒要呈献给师尊。”玄女说过,膝行上前,将灵牒呈献上去。

鸿钧老祖接过灵谍,仔细观毕,喜道:“原来如此!天数不毁东土人种啊,有此佛下界宣化,倒省去我不少心思。你便去告知一声,就说鸿钧同意了。”

“是,弟子领旨。”玄女大喜,于是领口谕,行礼欲去。

“且慢!”鸿钧老祖忽唤道。

“师尊:还有何事?”

“你此去红尘,一人足矣,且将凤凰暂留在紫霄宫中吧。”

“师尊?我……”玄女噘嘴不乐。

“若你两个同去,少不得红尘嬉戏,恐会多生出事端来。他日你如需要时,我自会亲自送给你。”

“是,师尊。”玄女虽然不乐,但师命难为,只得俯首答应。

玄女辞别老祖,出得宫来,对凤凰神鸟交代了一番,径往灵山传谕去了。

鸿钧老祖目送玄女离宫而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玄女去之不久,黄衣童子又进宫来报道:“启禀老祖:轩辕黄帝宫外求见。”

“果然来了!来得好快啊,那边山海界内魔气才动,这边他就来了,仁义之名,果不虚传。”老祖暗自赞叹,便吩咐道,“速去请他进来。”

“诺。”黄衣童子应诺一声,径出宫去,宣轩辕黄帝进宫拜见。

******

轩辕黄帝下了六龙车,风伯飞廉、雨师屏翳侍立于车辕左右,腾蛇静伏于云表,凤凰止栖于宫门。

黄帝整冕袍,理广袖,小心翼翼地进入紫霄宫来。

正见老祖合目静坐,轩辕黄帝谨慎上前,跪地叩拜:“轩辕叩见紫霄宫老祖。”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鸿钧老祖道,“莫不是山海界内又发生逆乱了?”

“启禀老祖:暂且不曾,但昨日不知何处吹来一股黑气,竟把山海界内、那一干神魔头顶上的镇符都给吹动了,九野八荒之间蠢蠢欲动,好似又有作乱东土的迹象。轩辕观察了半日,也看不出玄机,知道此事唯有老祖可解,因此特来紫霄宫禀告。”黄帝起身,垂首侍立。

“这是罍山坍塌,煞灵之气逃逸所致。”老祖道。

黄帝听说,吃惊非小:“轩辕曾听说,这罍山之下的煞灵之气,乃是老祖、当年立无为道界之时所镇,现今怎么逃了出来?”

“此事我已解决,你无须多问。倒是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山海神魔?”

“那些山海神魔昔日都是殁于王事。华夏统一后,五帝各司疆域、也有数千年了,但唯有那些伤亡的将士,至今淹瘗山海,无名无份,又无香火,实属可怜。老祖虽然封印了他们,但终非长久之计,这回遭煞灵之气撩拔,怨气就更加重了。轩辕怎么忍心再去征伐他们?只求老祖想个长久之计,莫让那些山海神魔,居无定所,沉沦无望。”黄帝小心翼翼回道。

老祖沉思片刻,叹道:“当年天地封神,共分有八部三百六十五路,可惜他们都被封了印,错过了造化。

这次虽说劫数来临,却又没有随机而立之名,并且这无为道界之中尽立世界,无有空处;我若将他们安置在无为道界之外,这胸中也终归放心不下。

你且先去山海界内走一遭,把好话语安抚他们。若机缘来临,我必为他们立名立份,传谕三界,配祀东土。”

“这……”黄帝不敢多语,心中暗道:这机缘也不知何世何劫才能来临。

“去吧……”老祖轻轻地拂了拂袍袖。

黄帝默然无语,俯首应了一声诺,转身退出了紫霄宫,乘坐六龙车,一路风伯雨师在前,腾蛇凤凰在后,直往九野八荒的山海界内来了。

******

黄帝先到了西大荒的巫山,安抚了夏耕、吴回,又起驾赶至南大荒的云雨山威服了祖状,在东大荒大言山又震摄了犁灵。

最后,飞至北大荒的北极天柜山,黄帝停驻了六龙车在空中,命雨师屏翳传唤九凤来见。

少时间,天柜山山谷下黑雾翻滚,厉风呼啸,一尊大神缓缓的显露出法身,竟然遮去了半座天柜山。

只见此神人面鸟身,上身精赤,横肉结生,肩膀左右各有四个凤头,那下身却隐在黑雾之中,大手里紧握一根三股烈焰叉,正是如雷贯耳的山海大神九凤。

九凤神色甚是倨傲,见了黄帝,略一屈身,施礼道:“九凤拜见黄帝陛下。”

“九凤,你不好好安心修德,难道又想出来,祸害生灵?”黄帝面带愠色,责备道。

九凤若有不平,争辩道:“自奉紫霄宫老祖金符以来,九凤不敢出走天柜山两百里,至今已有四千多年。但是,每听闻那些个后来征战阵亡的将士,皆有归所,得受香火供奉,而我等至今仍旧羁身狼沆,了无名分,更无香火,我九凤实在心有不平。这到底是个什么天道?”

“这……”黄帝哑口无语。

“如今,我九凤得了一口玄气,正可借此修炼,这自然是混元天数昭示,要叫我九凤早日脱离苦海。从今往后,我九凤便自修名份,自立香火,再不服你黄帝来管。”九凤所说的那玄气正是当日罍山之下逃逸的煞灵之气,不曾给他吸吞了一道。

雨师闻说此言,暴喝道:“大胆!九凤!你敢忤逆!”

“昂哈哈哈……”九凤仰天狂笑,笑声之中充满了怨恨和失落,“既然黄帝陛下早忘了我们,我们何必

再奉命于他?若要奉命于他,何时才是个出头之日?这四千多年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雨师见九凤愈发放狂,怒目一瞪,驱云而上,欲斗九凤。

“屏翳,不得无礼!”黄帝喝住雨师,然后对九凤道,“天地封神时,错过了你们,这是我轩辕的过错。但你也要好自为之,不可生怨,更不可荼毒生灵。若要一意孤行,到时拿你问罪,悔之不及。”

九凤并不搭话,愤然冷哼一声,掉转身,隐入天柜山深谷中去了。

黄帝见九凤忿然离去,不胜伤悼,乃起驾六龙車穿梭于山海界内,巡察各路萌动的魔气。

所招山海界内大小众神,一个个俱是怨愤弥漫,遍布九野八荒,实辄是吞噬了那罍山逃逸的煞灵之气所诱发之故。

黄帝能安抚的則安抚,不能安抚的如九凤者,就良言苦劝一番,亦放任由之。若再起刀兵,或怕又是一番天地人三界的大浩劫。

万般无奈之下,黄帝又驾六龙車上了紫霄宫,陈禀事机,寻求应对之策。

第四章:十二金符镇山海

紫霄宫大殿。

大殿前的三足鼎炉爇烧着檀香,香烟缭绕,绕殿轻飘,仿佛都能听见流动的声音。

轩辕黄帝将山海界内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全数向鸿钧老祖禀明仔细。

鸿钧老祖听罢,道:“这都是那煞灵之气所引发的缘故啊。看来山海界内劫数难免,但这劫数又不在无为道界的劫运之中,变化无常,极难掌控,看来还需我亲自打理了。我问你:你可查过山海界内有多少路魔气动了?”

“启禀老祖,轩辕已经仔细查过:连北极天柜山的九凤总共有一十二处,另外钟山烛龙和系昆山蚩尤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哦……那烛龙衔六阳之精,行照西北,来往天门,以补阴阳不足,已经有四千多年,还是比较恪勤职守的,倒不必担心他;那蚩尤被镇在系昆山下,有魃公主亲自领六大神将镇守,料来也是无妨。”老祖凝眉思考,低首沉吟。

“那……那一十二处的神魔,该当如何处置?”轩辕黄帝问道。

老祖沉思良久,然后道:“也罢!我如今授你一十二道金符,你先拿去、镇住那一十二处的神魔,以待日后机缘。若机缘一至,我便派遣童儿去昆仑山悬圃传告于你,你便揭了那一十二道金符,放那些神魔出来应劫。到那时,各自修行各自受,谁也怨不得谁了。”

话音落处,鸿钧老祖施展至圣功德之法,化出一十二道金符,正是当年山海封神时、镇压各处神魔所用之符,遂就交付给了黄帝,并传授了金符的禁解令。

黄帝欣然大喜,将禁解令默记于心,然后辞别了老祖,径出紫霄宫。

一路驾六龙车奔赴山海界来,把那一十二道金符分别镇在了包括天柜山、大言山、风雨山、巫山等一十二座神山之上。

霎时间,山海界内的魔气黯淡无光,虽然仍有余气袅袅,但也不过粗细如茶具罢了——此乃紫霄宫鸿钧老祖之法,端的是天地玄黄无伦比,洪荒内外第一家。

黄帝用金符镇了一十二座神山,俯瞰山海界内许久,眼角湿润道:“诸位,你们就再多受些苦日子吧。只要机缘一到,我就放你们出来,到那时,必能证得你们的天地名份,三界尊位。”

黄帝黯然伤神,起驾六龙车,一路风伯雨师在前,腾蛇凤凰在后,返回昆仑山行宫悬圃去了。

******

玄女离开了紫霄宫,一路驾祥云飞至灵山,与诺那、牟尼两位佛祖见了面,并传告了紫霄宫老祖的口谕。

两位佛祖听罢,十分欣然。

诺那佛祖合什致谢:“大护法的恩德,老朽定当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玄女连忙稽首回礼:“佛祖不必如此客气,佛道本是一家,这是玄女分内之事。这次来,一是传老祖口谕,二是准备与佛祖一起投往东土。”

“大护法果真要投往东土?”牟尼佛祖微惊道,“据我所知:此一轮劫数,正该大护法守护无为道界,若是大护法去了,何人守护无为道界?”

“此事老祖早已做了安排,佛祖不必多虑。如今,山海界内魔气大动,劫数即将来临,人界也将遭殃。老祖见玄女受了伤,正可应此劫入世,降妖除魔,以武证道,修回元身。因此,此次前去,正是奉了老祖旨谕,为佛祖护法。”玄女道。

诺那佛祖闻听此话,慌忙道:“大护法受伤,已叫老朽惭愧不安,又怎敢再劳大护法的驾。”

“玄女既然已向佛祖许下诺言,便要信守承诺。请佛祖不必愧疚。”玄女爽朗道。

“这……”诺那佛祖忽而欲言又止。

“难道佛祖还有什么难言之隐?”玄女甚是不解。

“大护法有所不知:诺那佛祖菩提大损,此次下界,乃是灵元转世,非隐遁入世,因此不能与大护法同行。”此时,牟尼佛祖接过话头,解释道,“我已为诺那佛祖起造浮屠塔,不日即将安置他的金身。”

原来这元灵转世便如投胎重生,似世人一般,要经历生老病死等种种痛苦的成长过程,然后依靠行善积德,宣化众生,才能证回菩提。此实是修仙成佛最为艰难之路,自古以来,能以此证道者,少之又少。

玄女却未料到会有此着,不禁神色一变,怔在那里。

诺那佛祖见状,忙道:“老朽此去,少则二三十年,多则七八十载,未知归期,而大护法又有重任在身,老朽实不敢拖累大护法啊。大护法的好意,老朽心领了。若与大护法有缘,他日必有相见的一天,还望大护法一路保重。”

诺那佛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其意不言自明,玄女也无可奈何,不便多说。

于是,玄女道:“既然佛祖心意已决,玄女也就无话好说了。请佛祖多加保重。若有缘见,玄女定当前去护法。”

玄女说完,乃向两位佛祖行礼辞别。

两位佛祖回了礼,送出大雷音寺。

玄女驾祥云,朝东飞行,应劫下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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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那佛祖菩提大损,欲借灵元前往东土修回菩提,牟尼佛祖不便多劝,于是就在灵山玉笔锋起造一座浮屠塔,供奉诺那佛祖的金身。

不一日,浮屠塔建造完工。

但见塔高九层,檐分六角,下建莲花台,上封葫芦顶。并且九层六角共悬挂五十四盏琉璃灯,一盏寓示一份功德,等五十四盏琉璃灯全亮之时,便是诺那佛祖功德圆满,证回金身之日。

即日,诺那佛祖沐浴了金身,膜拜了十方诸佛,身披锦襕袈裟,结趺而坐,被众罗汉抬入浮屠塔内,封存了金身。

牟尼佛祖又唤来阿傩尊者,命他奉诺那佛祖的灵元前往东土。

阿傩尊者领佛旨,手捧诺那佛祖的灵元,一路僧衣飘飘,直出离了灵山。

第五章:阿傩投元泄玄机

行够多时,已近东土。

正行处,忽见东边一团黄光悠悠而来,阿傩尊者知是有神仙打此路过,就放慢了脚程,刻意回避。

殊料那团黄光倏然之间滚至近前,云头上现出一位道人,四十余岁,身板结实,豹子头,络腮须,背后负一根水磨钢鞭,黄光之中隐伏黑气。

“我当是何人路过此处,原来是阿傩尊者,幸会幸会!在下昊天瘟部副使费结,稽首了。”那道人居然认识阿傩尊者。

“哦……原来是费天君!幸会,幸会……”阿傩尊者合什回礼,实则他并不认识费天君,但知此神绝非善辈。

“不知尊者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费天君紧问道。

“贫僧自来处来,要到去处去。”阿傩尊者有意敷衍。

“哈哈哈哈……”费天君一听此话,朗然大笑,然后道,“我听说佛家都是些无上士、天人师、调御丈夫,今日一见,却不料都是些插浑打科之辈!”

“天君为何这般说话?”阿傩尊者遭了挤兑,十分不悦。

“佛门由来倍受推崇,今日遇见尊者,关切一声也不失两家礼数。佛祖曾说‘出家人不打逛语’,你且是佛祖身边的尊长,却拿这话来逛我,岂不是有失了佛祖的教诲?”

此话一出,阿傩尊者的脸色刹时黑一陣白一陣,青一阵红一阵,毕竟他是忠厚善良的长者,且被费天君以正理欺住。

因此,阿傩尊者羞愧道:“天君责备的是,请天君宥恕。此次前来,正是要送诺那佛祖的灵元去那东土历炼,修回金身。”

“哦……原来如此。”费天君明白话来,稽首道,“打扰尊者了,费颉就此告辞。”

费天君略一稽首,行过辞礼,扬长而去。

二人寥寥数语,错肩而过。

阿傩尊者也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催云脚,径奔东土而来。行够多时,业已来到了万丈红尘的东土上空。

来回观察了许久,阿傩尊者发觉东南之地善气缤纷,颇是个证道的佳处,遂就把诺那佛祖的灵元照下界抛去,实则那下界正是东土江南之地。

但见那灵元转了几匝,闪一道金光就没入了万丈红尘之中。

阿傩尊者看护了许久,见无异样,方才返回灵山交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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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傩尊者情急之下的一句歉语,不料竟让那费天君探知了诺那佛祖灵元转世的玄机!细说起来,这也是东土大劫来临,气数尽变,神魔纷纷出来作乱。

但这费天君究竟又是何许人物呢?

实辄他不过是昊天瘟部里的一个行瘟充役副使,名不见经传,也不在神籍编制之中。这充役副使说白了,就是瘟部聘来的差役,替五方行瘟正使跑腿打杂,干些苦活累活而已。

可是这费天君历劫精修,法力激增,道行早已在五部正神之上,因此久居副职,心中常有不平之气。

那日,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各部众神也都看见了,俱似把持不住,蠢蠢欲动,是以瘟部大帝吕岳勒令众神关门闭户,各守玄关,防止为煞灵所诱,走火入魔,原来这瘟部众神出自截教门下,皆非人身,最容易遭受诱惑。

等出得关来,费天君恰巧与南方行瘟正使李奇李天君相遇,于是二神一时聊起山海大动之事,渐渐就聊到了“道心魔趣”之别,各抒己见。

最后,李天君辩不过费天君,就讥笑道:“任你道法说得精妙,终是无法享受我等正职之禄。”

费天君闻说,不悦道:“我勤修苦炼,自然会有天道酬勤之日。”

李天君不以为然,复嘲笑道:“如果你都能修得正禄,那么我等岂不是修得天师天王了?哈哈哈哈……”

嘲罢,李天君仰天大笑,拂袖而去。

费天君只当与李天君推心置腹,聊表胸襟,却未料到遭他小觑挖苦,生生气得嘴角抽搐,面色青紫。

夜间,邀请和瘟使李平小饮,叙说郁闷,就把那酴醿酒兀自饮过了头,嫌弃侍童添酒不勤,醉打了他一顿。

那侍童受了伤,抱头鼠窜,恰与李天君撞了个满怀。李天君问了原因,便来抱打不平,大骂费天君狂妄。

费天君早就愤怒,就仗着酒疯要教训李天君。和瘟使李平劝解不开,二神就大打出手。

另外三位行瘟正使闻声赶来,都怨怼费天君不过一编外副使,却如此目无尊卑,欧斗正使,便齐上阵来相助杨天君。

费天君一时酒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施展出本事,将四位正使打得鼻青脸肿,负痛哀叫,却都不是费天君的敌手。

这一闹,就惊动了瘟部大帝吕岳,就前来训斥费天君。

费天君醉意正酣,三言两语不和,又与大帝争执起来,一个不留神,竟然把大帝推翻在地,崴伤了脚,颜面扫地。

众正使大惊失色,急忙一边扶起大帝,一边大骂费天君。

就把费天君的酒给骂醒来,他顿时浑身冷汗飕飕直冒,仆地磕头认罪。

吕岳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好不夸赞了费天君一番,然后叫众正使扶他而去。

费天君自以为宽恕了他,羞愧难当,深为感激。

不料此事后,费天君再不录用行走,虽不奉茶侍酒,却已与仆童无异,才知大帝衔恨于心。诸使更是疏远他,不与交集。

费天君思之极恨,暗道:我三千年的辛勤苦劳不放在眼里,一场醉酒失态却牢记在心头;有朝一日,若能扬眉,定血今日之耻。

自此,费天君把那通天的怨恨都埋在心底,云游于天地之间,准备另寻他处立身,但都事与愿违。

这日里却巧,费天君正游于西天,忽遇见阿傩尊者,无意之间得知了这等玄机,起初他也并未在意,但行过数十里后,猛然醍醐灌顶,恶向胆边生来。

他暗暗道:听说佛之灵元乃是舍利子所结,吃了它可助大大功法,这诺那佛祖的灵元可是有无量之功啊!我如今漂泊无依,恰似那无归的末落子,无故却得此玄机,这岂不是天意眷顾?我何不趁这煞灵乱界之时,冒一番天险,证我殊仪?若能成功,立名三界,莫说吕岳李奇那几个贼厮,便是整个南天宫里的神仙,谁还再敢小觑于我!

费天君怨恨蒙心,魔性炽起,遂就掉转身来,匆匆赶到了万丈红尘上空,却早见那灵元隐约,几成虚影,落入东南地界上去了。他急追赶上去,那灵元却已杳杳灭灭,不知去向了。

错失了良机矣!

费天君跌足长叹,转身欲走,忽又想道:这元灵毕竟在红尘东南之地,待我慢慢寻去,便是大海捞针,也总有寻找到它的一日。

此念一定,费天君就飘飘然然落入了红尘之内,却正是在江南地界上,但见山川历历,市衢吵杂,已然身在人间了。

第六章:费天君误入钟山

诺那佛祖的灵元降落红尘,投胎转世,为人界七情六欲之气所熏,茫然已失灵气,不知其所踪,但佛祖慧根未泯,泥丸宫中慧光隐约,具有照耀一尺之地的瑞象。

而这种瑞象,寻常的人类和妖魔鬼怪类自然没那个道行认识出来,只有道行在一千八百年以上的修道者才能窥透出其中的玄机。

费天君正是凭借三千多年的道行,才降落到红尘中来,一路寻找诺那佛祖的灵元。可是,风里去,雨里来,费天君辛辛苦苦地寻找了一年之久,也始终没有寻找到诺那佛祖灵元的下落。

这日中午,费天君正顶着炎炎烈日,走得口渴,忽见不远处、现出一条长街,街前正有一家茶肆,高挑茶旌。于是他疾步走将过去,钻进了茶肆,叫了茶,临窗坐下,一边吃茶解渴,一边观景歇息。

却未过多时,天空忽然暗澹下来,好似要掀起一场暴风雨。

只见街面上人影东奔西窜,惊呼不迭,早己乱成了一堆热锅上的蚂蚁。而茶肆内的客人也是一哄而散,逃得馨光。

费天君正在吃疑,就见店小二撅着屁股直往桌底下钻,便伸手拽将出来,问道:“小二,为何如此惊慌?”

“道长,快躲一躲,妖精来了!”

“妖精?哪里有妖精?你快说个明白,否则便不放你!”费天君攥紧店小二的臂膀。

店小二挣扎不脱,急得冷汗淋淋,无奈道:“这一伙妖精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年前就是有了,厉害得很,每隔七八日便来一趟,捉了精壮男子和黄花闺女离去。

县老爷请来道士降妖,却都坏了性命,多数有钱人已逃离了此地,只有我等穷人一时还不曾离开。道长,我看你生得结实,还是敢快躲一躲,免得被妖精抓了吃去。”

“敢来抓道爷?道爷还要抓它们吃呢!”费天君听罢,忽撂出一句狠话,脸上便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

店小二见了,心里发怵,哀求道:“道长,你吃便吃,还请先放了……”

店小二话未说完,狂风已然呼啸而至,满街物件飞奔乱走,门啊窗啊、咣咣咣相互碰撞,碟啊盘啊、哐啷啷落地碎响。

漫天黑雾,汹涌澎湃,如墨一般泼来。

费天君见黑雾来得甚恶,撒手撇了店小二,跃身立在空中,“铮”地打开天眼,双目如电,直照出三里开外。

果然,黑雾席卷之中,有三个妖精正在追逐拿人。

其中一个是花脸獾,一个是白毛猴,一个是大灰狼,俱能直立行走,但本相未变,可见才渡初劫,修为也不过五七百年而已。

三个妖精拘了十多具人肉,卷着一团黑雾欲走,却早被费天君堵住了去路。

“大胆妖精,见了本天君,还不束手就擒!”费天君大喝道。

那花脸獾正走在前头,被喝得一惊,抬眼定看,见是一位道人,肩后背一根水磨钢鞭,便笑道:“臭道士,胆子不小,敢来挡我去路!二弟,三弟,速把这臭道士拿下,一起带回吃去。”

“是,大哥!”

白毛猴和大灰狼齐应一声,丢了人肉在雾丛里,一个举朴刀,一个提长枪,左右飞奔上来,刀枪并杀。

费天君嘿然冷笑,左袖一挥,便将劈来的朴刀拂得不知去向,右掌一斩,那长枪就断成两截。

眨眼之间,高低立判!

花脸獾大惊失色,知是遇到狠主,发声嚎叫,丢下人肉,拘着黑雾飞奔逃去。狼猴二精见走了老大,顾不得人肉生死,都拘着黑雾赶紧逃遁。

“想逃?没那么容易,本天君这几日正饿得慌,正要拿你们填肚充饥呢!”费天君一声喝过,急催云头,追赶上去。

三个妖精驾着黑雾滚过几道山岗,忽然遁入一座山中,不知了去向。

大地一时清朗,山河历历在目。

费天君随后落入山中,来回寻找,忽在东边山腰间发现一洞,洞旁立一石碑,上书着“悬壶山三仙洞”六个篆字,正是妖精的躲藏之处。

费天君不分青红皂白,上前一掌,击毁洞门,大步而入。

三个妖精逃入洞中,方坐未稳,大口大口喘气哩。突然听到洞门轰隆崩裂声,都唬得跳起身来。

花脸獾拍腿怒道:“却是遇见狠招子了,我们躲他,他偏要追来!”

“大哥:看来那道士十分厉害,恐怕此处躲不成了,还是速到大神那里告状去。”白毛猴道行低浅,胆子便小。

“没有了人肉,如何去得?”花脸獾怨叹。

“不走也不成啊!那臭道士马上就要闯进来了。”白毛猴急道。

“三弟,不要惊慌,好歹我们三个加起来、也有两千多年的道行,难道还真怕他臭道士不成?”大灰狼雄赳赳道。

“二弟说的没错!欺我太甚!既然躲不过,就打它一仗。若是胜了,先吃了那臭道士,然后再去捉拿黄花闺女送给大神不迟。”花脸獾说道。

三个妖精正计较妥当,咚咚咚地脚步声已然临近。

花脸獾急提了双剑,向洞口奔去。白毛猴就兵器架上取一口朴刀,大灰狼拿一柄单锤,也冲冲随后出洞。

还没出得洞口,三个妖精就与费天君撞了个满怀,顿时交起手来,一时刀劈,剑刺,锤敲,鞭打,直从洞内斗到洞外,又从洞外斗到山涧。

乱斗了二十多个来回,三个妖精已然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兵器也都早打得折了,一个个胆颤心惊,寻机欲遁。

费天君早已发觉,收鞭入肩,就使出“法天相地”之术,将身子摇一摇,晃一晃,十二处关节咯咯直响,刹那间长高了六七丈,豹头豹脸,巨口獠牙,端的凶恶无比。

顿时里,白毛猴和大灰狼吓得腿脚发软,魂不附体,就被费天君一手一个攥在了手里。

只见费天君张开巨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一口咬掉了白毛猴的脑袋,再一口,又咬掉了大灰狼的脑袋,啯啅啯啅地咀嚼起来。须臾,两个脑袋都吞进肚里去了,便又来啃食两个妖精的四肢和身体,乌血淋漓,洒落天空。

原来费天君在天宫之时,分受香火供奉,自然不觉饥饿,如今降落红尘,香火已失,供奉全无,时常便有饥饿之感,因此每每都要抓些禽妖兽怪来吸夺内丹,填充精元。

花脸獾觑见这等凶残,早唬得魂飞魄散,尿屎齐出,一扭身,拼命狂逃。

不知飞过多少高山大泽,花脸獾忽然一溜烟儿没入了一座大山之中。

费天君收了法相,余兴未尽,随后追来,却又迟赶一步,不见了花脸獾的踪影。他复在山中寻够多时,仍然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费天君颇觉蹊跷,遂就在山巅松荫之下,寻了一方岩石,坐将下来,摩挲着腹部,歇息歇息,一边拿眼四下巡视。

却见这座大山,险峰似刀削,峻岭如锯排,层叠且盘绕,雄伟更磅礴,正恰似一条苍龙盘踞在山海之间,苍苍莽莽,混混沌沌,首尾不得相见,更不知有几万里远。

费天君正自惊疑,忽然瞥见遥远的一座崖壁上、隐约镌刻着两个大字,光芒忽隐忽现,奇丽诡谲。

“怪哉!那字儿离此地约有两百多里,却还能看见字影,可见此山非同凡响。待我前去看个仔细。”

费天君暗暗思罢,脚起云斗,径飞到那崖壁前,凌空细辨。

崇山峻岭之间,倚天绝壁之上,用蝌蚪文镌刻着两个大字,长短约有百十余丈,丰硕遒劲,红光隐现。

仔细辨认,竟是“钟山”二字!

第七章:钟山大神烛龙

费天君不由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悚不已:急章里追撵,却是到了此处,无怪乎这山头有龙盘虎踞之势,原来是山海大神烛龙的故居!

你道这烛龙又是何等神圣,竟然叫费天君如此惊骇?

若要说起他,那可是三界之内鼎鼎有名:烛龙本是洪荒纪元的山海大神,龙族至尊,盘踞在钟山,缔造了龙之神国。

后来烛龙因不服人族崛起,轩辕称帝,侵吞疆域,遂就率领龙之百族与轩辕黄帝鏖战,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从此龙族散如流沙,一蹶不振,烛龙也被紫霄宫鸿钧老祖拘押在九阴之地,含六阳之精往来雁门之北,以照西北光明不足,俨然沦为了跑腿的杂役小神。而他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这次神国大战之中被杀了。

费天君固然知道这场传说中的龙族对人族的大战和结局,而且知道烛龙乃是龙族至尊,并修有六阳神通,横绝山海,更知道他被拘押在九阴之地,衔精服役,处境万分凄凉。

却就在费天君震惊不已时,突然间,山谷里赤光一阵阵浪推过来,如血一般映红了半座钟山。

不知何时,那花脸獾已出现在费天君面前,施礼道:“大神已知天君来此,特叫小的来请。还请天君随小的速去拜见大神。”

不待费天君答话,那花脸獾已掉转身,前头带路去了。

听到传话,费天君暗思道:鬼使神差,竟然让我撞到这钟山来了。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天意”了吧。既然天意如此眷顾于我,我何不趁今日之机与他烛龙攀谈攀谈,日后若得了那诺那佛祖的灵元,也正好借此地修炼。

费天君思忖罢,就拿定了主意,一催云脚,跟随花脸獾朝前行来。

行过百十里,天空忽然传来一阵大话,声若洪钟,响遏行云:“是哪路神仙,坏了我烛龙的徒孙啊?”

费天君正自前行,猛听见那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果然是钟山大神烛龙啊。

他颤惊惊抬眼看去。

就见迎面一座高山,松柏参天,怪石嶙峋,古藤缠绕,萝叶披糜,尽显出一派原始荒莽的景象。而在山腰之间,赫然露出一座洞府,云蒸霞蔚,光怪陆离,洞顶之上用蝌蚪文镌刻着四个大字:九阴圣府!端的是夺人眼目,气势非凡。

那花脸獾以及七八位土地山神侍立在洞府台阶之下,一动不动,肃然如尸。

费天君见状,更自胆怵了几分,恭敬敬稽首答道:“小神乃昊天瘟部副使费颉,无意冒犯了大神,还望大神恕罪。”

“你既是昊天瘟部天君,为何要违天逆道,吃我徒孙,莫非你也吞噬了那股玄气?”洞内传出烛龙的问责。

“玄气?是什么玄气?小神实在不知,还请大神不吝相告。”费天君看不见烛龙的真身,胆战心惊。

“一年前,我钟山卷来了一股玄气,因见它具有大灵力,就吞噬了一口,不料弄得我元气失衡,六阳难安,所以只好招了些徒孙,替我去捉拿些纯阴女肉来吃。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安心。”

“大神如此一说,倒叫小神想起来了,小神在瘟部时曾听说:一年前,南方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恐怕大神吞噬的正是那煞灵之气。”费天君想起瘟部大帝吕岳的告诫。

“当日里,我只当它具有大灵力,可以助功,却不曾细想、它竟是那煞灵之气!这该如何是好啊?”烛龙言语之中透露出郁闷。

“大神得此玄气,功力大增,却为何、反而闷闷不乐呢?”费天君听出烛龙心中的纠结,故意反问道。

“天君有所不知啊:我虽增了些功力,但却被这玄气撩动了贪欲,已残害了无数人命,正是万分后悔,唯恐继续下去,把持不住,就震开了紫霄宫老祖的金符。如此一来,我这四千年的辛苦岂不都成了画饼?天君乃是昊天里的正神,可有良策救我?”

费天君闻说,沉默下来,暗暗思忖如何挑拨烛龙。

那花脸獾却忽然道:“小的也是一时贪口,才吃了人肉。还望天君不计前嫌,饶了小的则个。”

原来花脸獾捉拿人肉,把黄花闺女献给烛龙,趁机捉些精壮男子给自己享用!

花脸獾说那话儿,费天君并不理会。

他骨碌眼珠,暗思了片刻,忽然计上心头,于是他对着洞口高声道:“大神法力无边,对此都束手无策,小神就更没有良策了。不过小神认为:大神既然能得到这股玄气,正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关切,合该大神将要脱离九阴,重见天日,其实可喜可贺,又何必惴惴不安呢?”

果然,此话一出,正中烛龙的心坎,譬如一石击起千层浪,顿时令他百般失落,千般伤感,万般悲愤。

“唉……”洞中传来烛龙一声沉重的叹息,“我烛龙被紫霄宫老祖拘押在九阴之地,含精服役,昼夜奔波,以赎前罪,到如今已有四千多年了,但……唉……”

烛龙欲要说下去,忽又闭了嘴,只把那一声幽怨的长叹喷出了洞口,原来他是提防话有不虞,被值日游神听了去,而后记录在册,以备后用。

但听到那一声幽叹,费天君却心旌摇荡,喜不自禁:果然不出所料,这烛龙和我一样,胸怀愤懑不平之气哩,今日我何不说反了他?

因此,费天君继续试探道:“大神的心事,小神也略知一二。如果不嫌小神多舌,可否当面一叙。”

烛龙在洞府中听说,大喜过望:“四千年来,每日心有愁闷,无处倾吐,今日与天君相逢,正是一见如故,请天君速速进府一叙!”

说罢,烛龙即吩咐花脸獾速迎费天君入府来见。

一时间,众土地山神夹道相迎,纷纷施礼,费天君在花脸獾的接引下,一步步踏入了九阴圣府。

行有数里,前面忽露出一座广阔的大厅,厅壁之上插有火把,中央且放一个大铜鼎,鼎内大火燃烧,照得四周一片通红。

大厅正前顶横悬一块匾额,用蝌蚪文写着“北极鸿光”四个鎏金大字。正中台基之上,打造了一座巨大奢侈的骷髅宝座,台基下边两厢排列石椅石案,共有二十余座次。

整座大厅虽然空荡阴森,但仍然不失雄伟堂皇。

只见那骷髅宝座上、斜坐着一位宝塔般的大神,人面人身,头生龙角,浑身上下如有一团烈火拥簇,尤其一对眼睛,上下而生,精光四射,端的奇绝。

骷髅宝座右侧一米处,空悬一柄赤虹长剑,有一青蛇妖缠绕其上,上下游动,是谓侍剑奴也。

不用多说,这位大神正是山海界内龙族至尊:钟山烛龙。

费天君见了,诚惶诚恐,上前跪地伏拜:“昊天瘟部副使费颉拜见钟山大神。”

“喔…哈…哈…哈……”烛龙昂首发出一阵惊天大笑,然后抬手道,“天君休要多礼,快快起来,请上首来坐。”

费天君小心翼翼起身,走至右排石椅首席,坐下。而那花脸獾早已悄悄退了下去。

烛龙迫不及待地问道:“天君,你适才称、有话要对我说,如今已进得这九阴圣府,上无天,下无地,出你口,入我耳,无人可知,你有何高见,我烛龙愿洗耳恭听。”

第八章:歃血九阴圣府

“启禀大神:小神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费天君以退为进道。

“讲!但讲无妨!便是揭我烛龙的逆鳞,我烛龙也不会怪罪于你。”

费天君闻说,暗喜不已:今日正是准备揭一揭你的逆鳞,把天捅个窟窿来。

于是,费天君道:“如此,小神便说道两句:大神在九阴之地服役已有四千多年,但仍然不见出头之日,实在是叫小神、为大神抱屈啊。”

“天君是准备来嘲笑我烛龙的吗?”

“小神不敢。”

“唉……其实,天君有所不知啊:那钟山之巅镇着金符,我这脖子上锁着金链,这些都是拜紫霄宫老祖所赐。若我烛龙一有异心,体内便有万箭穿心之痛,我烛龙又能如何奈之?”烛龙用巨手托起项下沉重的金链,哗啷啷直响。

费天君见烛龙一脸沮丧,遂壮着胆子道:“大神这般想恐怕是错了!若能脱离九阴,重见天日,这万箭穿心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我烛龙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正是!只怕几千年的运数来了,大神不曾把握,反倒给白白地错过了机会。”

“天君此话怎讲?”烛龙面露兴奋,上下两只眼骨溜溜直转。

“大神得到煞灵之气,功力大增,这正是天意关切,合该大神脱离九阴之兆,此乃其一;其二,山海之间神魔大动,必定也是吞噬了那煞灵之气所致,共此煞灵之气,正是可以谋划之时;其三,若大神脱离九阴之后,再去联络山海界内各处大神,共建联盟,揭竿而起,龙之神国何愁不可重立?”

费天君的这一番话,说得条条在理,铿锵有力,恰如一颗颗火星猛然溅入了油锅,腾地一下,就激起了烛龙体内深藏的万丈雄心。

毕竟他是曾经的龙族至尊啊!那随着岁月破碎的神国旧梦突然死灰复燃:云奔雾驰,电闪雷鸣,血雨飘摇,纷纷扑来。

“我的神国,还能回来吗?”烛龙眼含泪光,幽幽伤叹。

过有片刻,烛龙上下两只眼突然暴射出精光,直瞪费天君,怒喝道:“大胆费颉,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敢来钟山陷害我?”

烛龙瞪眼怒喝,费天君吓得胆战心惊,魂不附体。

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神,这是何话?小神不曾受人指使,这确实是小神的肺腑之言啊。”

“那……你为何要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烛龙暴喝道。

“大神稍安勿躁,请容小神仔细禀报。”

费天君战战兢兢磕头道:“小神正如大神一样,也有满肚子的怨恨。小神本在昊天瘟部任行瘟副使,辛辛苦苦地做了三千多年的杂役,最后却因一时醉酒失态,就被吕岳那厮给除了聘籍,后来四处谋生,这三界之内,没一处收留小神的,因此小神至今身无归处。

今日遇见大神,乃是上天注定,正有投靠之心,若大神能重建龙之神国,再不受那儒释道三家的鸟气,小神愿效犬马之劳。”

费天君披心沥血地细说了自己的遭遇,但并不愿意透露欲想借钟山修炼诺那佛祖灵元的企图,虽然他连佛祖灵元现在何处、尚且不知。

“喔…哈哈哈……”烛龙反复无常,突然纵声狂笑,然后道,“天君不要见怪,适才是我试探于你。我烛龙早有此心,奈何势单力孤,孤掌难鸣,今日天君所言正合我意。”

“大神若有重建神国之心,小神费颉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费天君拭去额头冷汗,虽是虚惊一场,但也吓飞了三魂六魄。

“好!天君的建议,我烛龙都采纳了。天君请起,今日你我便歃血为盟,然后再好好商议商议。”烛龙欣然于色。

费天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吞回了肚内。

当时,费天君就和烛龙在钟山九阴圣府歃了血,告了天地,结为血盟,协助龙之神国的重建。

二神又仔细商议了一日,决定:一、烛龙继续攫食人肉,以助炼功,准备有朝一日震开鸿钧老祖镇锁的金符和金链,然后召集旧部,举旗钟山,再立龙之神国;二、由费天君寻访山海界内各处神魔,传递钟山消息,建立联盟,互为依仗。

但自始至终,对寻找诺那佛祖灵元一事,费天君却故意隐去,只字未提。

商议既毕,按策行事,费天君遂与烛龙道别。

临行之时,烛龙提醒嘱咐:必要留意南大荒云雨山的祖状,东大荒大言山的犁灵,北大荒天柜山的九凤,若能得其中一位大神相助,则神国重立,大有胜算。

之后,又送费天君一副龙晶镯子,左右手各戴一个,互相敲击,便可通灵,彼此对话,实乃龙族传讯灵宝。

费天君把那话都一一记牢,复收了龙晶镯子,乃与烛龙稽首告别,径出了九阴圣府,一边寻访诺那佛祖的灵元,一边邀集山海界内各处神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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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黄帝登基,山海封神,但凡威胁人类的各族神魔或被歼灭、或被镇封,或被拘押……烛龙也未逃过此厄。他项下的金链和钟山之巅的金符,正是紫霄宫鸿钧老祖施为,譬如封印,威力无穷。

但烛龙毕竟是龙族至尊,因此授食邑钟山三百里,建九阴圣府,供驱使土地山神各三名,衔六阳之精服役九阴之地,以赎前罪。

烛龙服役四千多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不敢吐露半句怨言,是以此次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紫霄宫鸿钧老祖却并未将他列在入劫名单之中。

但未料到的是:烛龙不仅吞噬了那煞灵之气,而且半路上又杀出来一个不趁时的费天君,机缘际会,就点燃了他重建龙之神国的万丈雄心,自此开始谋划造反,祸乱人界。

正可谓: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命数运数不敌变数。

其实,此时的人界早已五气全浊,八风尽乱,九阳不定,不独钟山一处,山海界内各处都是妖魔猖獗,为祸为患。

而在东土神州之内,也正是唐家血食已尽之时,群雄混战,民不聊生,实是人界的大劫数降临了矣。

就在这群雄混战的乱世里,江南地界上出现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此人姓李名昪,本是一个孤儿,为了在乱世之中求生存,几经易姓,依人檐下,最终成为雄才大略之人。卧薪尝胆十余年后,废黜吴帝,登上皇帝位,在金陵定都,建国号“唐”,史称“南唐”。这李昪便是史书记载的南唐开国烈祖。

李昪登上帝位之后,为巩固基业,遂就悬榜招贤,收揽人才。

其诏告内容,大致如下:朕自受祚,寤寐不安,唯业初创,百废待兴。欲效周公,无违吐握。今凡具才艺者,无论贵贱,不次拔擢,皆可入朝授录,勿令遗于蒿野。布告州郡,咸使闻之。

那招贤榜一出,如风驰电掣一般,行遍各州各郡。江南地界,一时大噪,自负才艺者如蚂蚁也似、纷纷往金陵城聚来。

第九章:鳌祥公义助方庆隐

【魔动道显】正文第二卷:方庆隐

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

华阳镇着落在宛陵郡西南部,是一座以徽派建筑为主的丘陵小镇,因为东边有一条古老的华阳河流过,所以借此命名。

华阳河河面建有一座石拱桥,虽然年代颇久,但依旧十分牢固,车马皆可通行,远远望去,犹如耆老之驮背,因此唤作“驼背桥”。

驼背桥西岸便是华阳集镇,隔河相望的东岸二三里地,零散地分布着几处村落。

其中有一座大村落,名唤谭家庄。它背依群山,并肩华阳,山色旖旎,水光清澈,实是一处修心养性的好处所。

这谭家庄的庄主名叫谭鰲祥,生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海下留一部虬髯,愈添几分威武之色,且他为人仗义疏财,极重孝悌,虽年仅四旬余,但庄客都以“公”来敬称。平日里做些茶叶和木料生意,家道自有几分殷实。

此日,在谭府大厅,鳌祥公期会芜湖来购买木料的徐老板,生意谈妥之后,二人就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

当听到李昪在金陵称帝,悬榜招贤之事时,鳌祥公大喜,忽就站起身来,拱揖道:“徐贤弟,失陪片刻,愚兄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谭兄:你我十多年的老友,就不必如此客气了,若有急事,只管去便是。”徐老板起身回礼道,“小弟的事也已办妥,正准备辞行。”

徐老板见鳌祥公心急火燎的样子,便不再继续叨扰,起身告辞。

鳌祥公遂匆匆送至门楼外,相互道别,乃叫贴身仆人胡三驱车,把徐老板送往华阳镇。

二人登车而去。

鳌祥公一转身,急急如律令般朝东庄头奔来。

路过村中“五里香”酒坊时,猛听到一声娇唤:“鳌祥公,这是要上哪里去啊,怎么这么慌急?”

鳌祥公惦念着那事,只管疾步前行,冷不丁听到唤声,吃得一惊,忙稳了脚步,抬眼看去。

只见酒坊里走出来一位美貌少妇,身穿碎花衣裙,头扎荷叶青巾,目含秋水笑盈盈,腰摆柳姿娉婷,原来是酒坊的老板刘美娘!

鳌祥公见是美娘,就答道:“怎不慌急啊?这天大的好事来了哩!我赶紧告诉庆隐去!”

“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要这么急冲冲地告诉那方庆隐去?那方庆隐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好事?鳌祥公莫不是说笑了?”

美娘一听到“庆隐”二字,顿时白嫩的面颊上泛起一阵红晕,情不自禁地想要打听消息。

“庆隐他十年寒窗苦读,今日终于可以施展手脚了。”鳌祥公急急说过,不愿多语,拔步走出了柳树荫。

“嗳……嗳……”美娘急招手,欲想多打听一点消息,但鳌祥公已然远去。

美娘怅然若失,心里讪然道:只是一个贪酒的痨虫,难不成还考得上功名?但……但他要真考上了功名呢,那我……我这心思……却不白费了一场?

怏怏地思忖着,美娘那颗少妇之心就纠结不安起来,心不在蔫地回到了酒坊内,拿了抹布,擦桌子,抹凳子。

她婆婆才把一个满酒坛子放在柜台上,觑见美娘那副丢魂失魄的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成天花痴痴的,遭羞不?我为那死去的守了一辈子寡、不也过来了!你才守了几年几月几日几时?”

美娘闻听怨责,慌忙低下了头,默不吱声,狠力地抹起桌凳来。

此时已近中午,酒坊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几位嗜酒客,人影来去,吆吆喝喝。

霎时间,美娘手忙脚乱,跑前奔后,就渐渐地淡去了那份心事。

******

鳌祥公径朝庄东头走来。

走有两里多路,便见前面的青草坡上露出一座小宅院,竹筑的门楼破败不堪,低矮的院墙荒草扑掩。放眼望去,颇是荒凉。

鳌祥公疾步走到门楼下,一边叩响大门,一边叫唤道:“贤侄……庆隐贤侄……在家吗?快开门来……快开门来啊……”

喊了十数声,譬如石投大海,院内毫无动静。

鳌祥公颇为惆怅,长叹了一声,转身欲去。

却在这时,一阵吱呀呀响,院门慢慢拉开,现出一位青年书生来。

但见他二十二三的年纪,身材适中,长发披肩,剑眉入鬓,目光之中隐含郁悒;身上穿一件铁青长衫,脚下踏一双皂布靴,都已十分陈旧,却正似他一身落拓的气质。不叫说:此人就是方庆隐了。

方庆隐见来访的是鳌祥公,慌忙双手作揖,欠背鞠躬道:“庆隐开门来迟,还望鳌祥公勿怪。不知鳌祥公唤庆隐有何事吩咐?”

鳌祥公见院门打开,惊喜不已,大步跨入院内,一把抓住方庆隐的双臂,激动道:“今日听说,有一个叫李昪的在金陵称帝,正四处悬榜招贤,无论贵贱,都可录用。这岂不正是贤侄时来运转的大好机会?若能去求得一官半职,也不负你父母养育一场。”

猛听到这消息,方庆隐好不兴奋!但忽而他又蹙紧了眉头,轻吁了一声道:“多谢鳌祥公好意相告。庆隐想:还是作罢了吧!”

鳌祥公知道方庆隐心高气傲,有难言之隐,于是劝道:“贤侄不要担心,尽管早日打点行李,我自会为你备上足份的盘缠,尽你用度。”

“这怎么可以?”方庆隐推诿道,“双亲亡故以后,已得了鳌祥公不少的仗济,现在又怎好再受鳌祥公的钱资?”

“还提那些个旧事干啥?你父虽是客来之人,但与我也略有交情,人去情义在。你不愿随我行商,又不愿做那账房教书先生,孤身一人将来如何度日?

只恨这天下大乱,才耽误了你的满腹学问。今日正是你凌云之时,又岂能轻易错过?我资助你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就不必放在心头了。”鳌祥公极力相劝道。

方庆隐本是寒窗苦读,志在功名,将来欲成就一番事业,听见鳌祥公言词亲切诚恳,心思就活动了。因此,他再次鞠躬道:“鳌祥公的大恩,叫庆隐将来如何报答。”

“贤侄不必说那报答的话,只要贤侄能成就一番功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鳌祥公紧紧把住方庆隐的手臂。

正在二人话来语去时,仆人胡三匆匆来报:各家木号掌柜都聚在谭府内,等鳌祥公回去商议木料之事。

鳌祥公听报,遂与方庆隐道别,临走时嘱咐道:“贤侄速速收拾行李,晚些时候,我便叫胡三把衣物盘缠一并送来。”

说过,鳌祥公与胡三匆匆离去。

******

当日黄昏,胡三果然就将衣物盘缠都送了过来。方庆隐大喜。

次日,他兴冲冲地把宅院里外都拾掇了一番,并向考妣的灵牌上了香,敬了酒,然后用一块红布给披盖上了,防日久不归,灵牌蒙尘。

第三日清早,方庆隐遂将袍袷靴袜,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换了个焕然一新,却也有几分玉树临风,好自风流的模样。

整束完毕,他便把那灰布软裹斜缠在肩头上,匆匆出了家门,径来谭府辞别,途中经过美娘的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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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在五代十国时,“宛陵郡”其实叫“宣州”,但怪怪觉得叫“宛陵郡”比较有文化气息,所以就以此为名了。

第十章:娇美娘银打意中人

美娘早已打听到方庆隐准备去金陵谋求功名之事,因为生着心思,所以百般郁闷,每日里时不时地净瞅着那酒坊门外,原来方庆隐来来去去都必须经过五里香酒坊,生怕一个眨眼,方庆隐就飞出了她的心窝窝。

这日,美娘兀自拿抹布抹着柜台,望外一瞅,正瞅见方庆隐满面春风地大步走来,她慌忙整了整衣裙,理了理云鬓,芳心噗噗地倚门而待。

美娘本是小家碧玉,在父母双亡之后,迫于无奈嫁给了五里香酒坊的小掌柜,但她偏偏爱慕读书的种子,自认为那才是干大事的,因此别人赊帐吃酒时犹喋喋不休,而逢着方庆隐,倒是心甘情愿地赊于他。

方庆隐本来依靠父母在小镇上开的杂货铺,过得也是衣食无忧,一心只读圣贤之书。不料家遭变故,父母亦双双亡逝,生活失依,因他只知读书,不知生计,所以一年多来,渐陷穷困,早嗜好起那杯中物,胃中毒,却是时常没有银子对付,十回倒有八回赊账,仔细算算,倒也欠了美娘一大笔酒钱来。

美娘自折了老公后,虽有许多男人撩拔她,但都不入法眼,只因与方庆隐遭遇相似,便对他起了情愫。旁边人都瞧得明白,但方庆隐却从不曾正眼相觑,这反而愈叫她难舍难弃了。

那话间,方庆隐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酒坊门前。

美娘见了,笑盈盈地迎上去,招呼道:“方公子,打扮得这般俊俏,莫非是要相亲去?”

“美娘莫要取笑,今日特来还你的酒钱。”方庆隐低着头,只顾进了店门,取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平日里所欠,合计着一并还你。”

美娘快步跟随进来,斜依在柜台边,捏起银子在手,饧眼儿盯,酸溜儿道:“方公子,你今日倒是时来运转,黄土成金啊,这出手便是一块银子,好是阔绰哟!”

“美娘切莫调笑,快算了酒钱,我还要向鳌祥公辞行,前去赶路呢。”方庆隐浑身颇不自在。

“果然不比往日吔,可记得你赊酒吃的光景。这功名还未搏来哩,口气儿却都变了。”美娘笑道。

方庆隐赶路要紧,怎愿与美娘纠缠,于是道:“也罢!就全都付了你的酒钱吧。”

话音未落,方庆隐一转身,急急忙忙朝门外走去。

美娘见他嫌弃自儿个也似,又伤心又怨怒,便一抬手,把那一块碎银朝方庆隐掷去:“你欠老娘的,岂是一块臭银子就能付清的?”

那块碎银正打在方庆隐的背心,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方庆隐一愣,回转身,默默地捡起那块碎银,抬眼见美娘梨花带雨,依柜凄然,便道:“美娘说得是,由来对庆隐十分照顾,庆隐就再加你一块银子吧。”

说罢,方庆隐三五步已走到柜台前,又取了银子一块,连同原先的银子,一并放在了柜台上,目测有二两之多。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便是万两黄金,老娘也不稀罕你的!”美娘伤心欲绝,一挥衣袖,就把那两块碎银拂落在地上。

方庆隐正待说话,那婆婆已从后堂进来。

婆婆早就明白七八分,一边慌不迭地捡起银子,一边破口大骂美娘。

美娘掩面抹泪,哭哭啼啼地奔后堂去了。

方庆隐讪然无语,一转身,急匆匆走出了酒坊。

******

到了谭府,托付了照理家宅之事,方庆隐便拜辞鳌祥公。鳌祥公嘱咐一番,命公子公映驾车送上一程。

公映送至华阳镇小驿,临别祝道:“祝方兄此去,一帆风顺,鹏程万里。”

方庆隐回礼道:“贤弟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何不同去金陵,搏它一个功名回来?”

公映道:“在这乱世里头,家父只盼能守住一份家业,况且家母已去,留在家父身边,也是公映所愿。”

“贤弟一片孝心,为兄深感敬佩,为兄却欲养亲而亲不在,只有此身孑然,湖海飘零。”方庆隐伤感道。

“方兄不必如此伤感,大好前程正等着方兄呢。”公映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贤弟,请回吧。”方庆隐说过,与公映拱揖相别。

公映遂返回谭家庄,方庆隐则登上马車离开了华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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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庆隐得了鳌祥公的仗济,有时坐马车,有时乘牛车,有时徒步而行,一路上兴冲冲地直奔金陵而来。

却不料正逢江南秋雨之际,行程遭雨,竟自病倒了,但他殷念着那招贤榜的事,就仍然抱病冒雨前行,到了一个名唤“潦镇”的地方已然病情加剧,寸步难行了,只得投宿到一家叫“聚财”的客栈,暂歇了治病。

那掌柜见方庆隐似个士子模样,且出手阔绰,便照应周全,盘剥他的钱财。其实方庆隐出手阔绰,不是有钱,而是他对金银的认识十分肤浅,因此就着了道儿。

所谓“黄金有价药无价”,并且又遭到那掌柜坑蒙诈骗,过了月余,方庆隐的病虽然痊愈了,但囊中盘缠却已被收刮殆尽,被那掌柜逐出店门,连软裹都夺了去,尚且嫌他没有报答救命大恩哩。

方庆隐被光明正大地洗劫一空,流落他乡,身无分文,且又无一技之长,生活无着矣,但他功名之心依旧未死,于是一路乞讨,朝金陵而来。

等到了金陵,方庆隐早已衣衫褴褛,形容枯稿,沿街向人打听招贤馆。若问搭理都如何,一句有病,两口涎沫,鄙视冷嘲无数。

最终,有三五个乞丐倒是热心,把方庆隐指引到了招贤馆大门前,然后离得远远地观望。

方庆隐欣然大喜,整了整褴褛衣衫,径走至招贤馆门前,对着两个门卫恭敬行礼道:“请问官爷,此处可是招贤馆?”

“你个叫花子,瞎了眼了吗,看不见这匾额上写的字吗?”门卫甲斜眼骂道。

“小可不是叫花子,小可叫方庆隐,是前来应招的,敬请官爷通报一声。”方庆隐不亢不卑道。

“你?前来应招?滚!”门卫甲冷笑道,挺枪杆准备搡开方庆隐。

“慢着!”门卫乙倒是见过风浪,老成持重,拽住枪杆,问道,“你既来应招,可有荐书?”

“没有。”

“好……”门卫乙拉过方庆隐,背身低语,作个点钞的手势,“那……这个……可有……”

第十一章:失意金陵

“小可自宛陵郡而来,途中生病,钱财一并用光,现在身上分文无有。”方庆隐老老实实回道。

“呸!好你个叫花子!”门卫乙忽然反目,怒道,“果然是寻我们两个打牙祭来的!讨饭也不看看什么地方,招贤馆前也敢撒泼?”

说罢,卫卒乙恼羞成怒,一抬脚,就将方庆隐踹将出去。

方庆隐不曾提防,正中腰眼,一跤跌在了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却是巧哩,正在此时,徐徐行来一乘四抬大轿,在招贤馆门前停将下来。从轿内慢条斯理地走出一位肥头大耳的官员,正是招贤馆的文监使何敬德。

两个门卫瞥见,忙上前,点头哈腰,口唤“大人”。那何敬德只漠然地点了点头。

方庆隐见状,顿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走至何敬德跟前,恭敬鞠躬道:“小可方庆隐,读书已有十余载,今闻皇帝陛下颁下了招贤榜,因此特来应招,万望大人成全。”

何敬德觑见方庆隐衣衫褴褛,乞丐模样,即生鄙夷,但长街之上围观者甚多,因此不得不走一个过场。

于是,何敬德道:“你这个乞丐还真敢来应招啊!你既持有才,且随我入馆,书一篇文表,展你胸中学问。”

“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方庆隐受宠若惊,鸡啄米一般鞠躬不停。

“够了够了……随我进来吧。”何敬德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朝招贤馆内走去。

方庆隐喜颠颠地随后进了招贤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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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何敬德命心腹公仆取来文房四宝,放在了文案之上。

方庆隐满脸红光,好不兴奋,磨墨铺纸,奋笔疾书。

写它一纸,就由心腹公仆取过,递于何敬德观看。

连写了十余张纸,用去一个多时辰,辄写出了一篇《治国十二疏》来。

果然文采飞扬,气势磅礴。文采飞扬,譬如孔雀开屏,牡丹花开;气势磅礴,宛如天河倒流,奔泻千里。

何敬德一边观看,一边心惊肉跳,面色渐渐大变。

待方庆隐交付了最后一张墨纸,何敬德沉脸大喝道:“好你个叫花子,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

“大人,您……您这是何话?”方庆隐依旧沉浸在写书的喜悦之中,猛听此话,一片茫然。

“速给我滚,不然拿你坐牢,要了你的小命!”何敬德喝罢,大袖一挥,即令差役将方庆隐轰将出去。

“大人!大人?大人……”方庆隐还准备询问两句哩。

“滚!快滚!”两名差役一个推,一个搡,间或踹上两脚,直将方庆隐往外赶去。

方庆隐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却早已被昏天黑地的撵出了招贤馆,且又吃了一顿好拳脚,好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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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贤馆内,何敬德摸挲着墨迹未干的宣纸,不禁赞叹道:“好才气,好笔法!旁证博引,论叙有力。凭此一表可为吾十三侄谋得一官半职了。”

说罢,何敬德复吹干了墨迹,把那十余张宣纸全卷在一起,春风得意地直赴王宫而来,觐见李昪。

李昪乃是开国皇帝,十分英明,治理基业,求贤若渴,见有应招的文表呈上,急取表在手,一张一张地阅读起来。

只见那文表陈叙了办学、水利、理政、治军、富民、睦邻、施德等十二个细目,叙论精辟,神采飞扬,令人精神为之大振。

李昪仔细看罢,连连夸赞道:“好文采,好见识!此人实有佐帝之材呀!但于当今群雄逐鹿之时,我国国力弱小,却不敢强图啊。至于设办文教,兴修水利,与邻为善等疏目,倒是说得极好。何卿明日请他入宫,朕将委以一县之职,先让他磨砺一番,以图日后为我子孙所用。”

何敬德听说,慌忙伏地谢恩:“小臣替小侄谢过陛下。”

“此人竟是何卿的贤侄?何不早早荐来!真是天助我大业永固啊。”李昪惊喜不已,交口大赞。

何敬德心花怒放,舞蹈谢恩,垂首弓背退出宫去。

后来李昪果真采纳了方庆隐文表中的若干建议,例如:兴办文教、大修水利,友好睦邻、推崇道德等,使江南大治,衣冠楚楚,一跃而成为十国之强者,为后世史家所极力赞道,而李昪也被尊谥为光文肃武孝高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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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敬德成就了其侄的一份功名,不仅皇帝李昪被蒙在鼓里,而且方庆隐也毫无所知。

正所谓:屈贾谊于长沙,非无明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实是人生各自的际遇不同。似这类偷梁换柱,蔑视法度之事,历朝历代皆有,便是在清明世道,也是屡见不鲜,不幸今日落在了方庆隐的头上。

他原本准备依仗胸中学识求得一官半职,也好为国为民略尽士子之心,却不料竟然吃了唾喝欧打,被驱离了招贤馆,并且若不留神,还小命难保哩。

方庆隐一时万念俱灰,提心吊胆地在金陵城乞讨了几日,四处求生糊口,也照例被人以乞丐的身份轰了出去。

此夜,方庆隐躺在街角,饿得醒来,思来想去,居然就惦念起美娘的好来。

原来这人落难时,最容易想起对自己最好的人,虽然鳌祥公对方庆隐也甚好,但那多是感激之情,而美娘的好,却是叫他倍感温暖的那种。

方庆隐怅然暗道:我若要回去,又恐别人笑话;我若不回去,又实无立身之地。这一身报国济世之志却都枉费了岁月,倒不如先回去,然后卖了老宅,再到别处谋生去,反正谭家庄是呆不下去了。

方庆隐拿定主意后,遂就一路餐风露宿地乞讨归来。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行有两月有余,方庆隐回到了谭家庄。

时令已至隆冬,大雪纷飞,四野雪白。

趁着天擦黑时,方庆隐敲响了谭府大门。

门仆开门见是方庆隐一身落魄的归来,大吃一惊,忙报于鳌祥公。

鳌祥公急迎出门来,瞧见那番光景,惊得都呆了,忙脱下大皮袍子披在方庆隐身上,携入府来,一壁吩咐热水衣物酒菜。

方庆隐如见爹娘,放声大哭,叙说了经历。鳌祥公听说罢,虽是义愤填膺,但人生际遇如此,自也无可奈何。方庆隐遂把心思想告诉了鳌祥公。鳌祥公知道劝阻不住,又送些银两,亦由他去。

方庆隐自幼习读四书五经,满腹经纶,却不谙谋生之道,及双亲逝去,孤孑一人,生计无着。如今又功名不成,落魄而归,愧立乡畿,欲远走他乡去也。

转眼旧历已尽,三阳开泰,恰逢阳春。

那座旧宅终究无人问津,方庆隐银两堪堪花光,反而又欠了美娘不少的酒钱。那来吃酒的客人多取笑于他:旧宅卖了去,可算祖业已败坏馨光;那读得万卷书毕竟又有什么用处?

唯有美娘诚然相待,依然如故,且好似愈疼惜他一般。方庆隐心中自然明白,便是不宜点透。

那日,方庆隐又来至美娘的酒坊里,赊账吃酒。才落座哩,就听见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一副副甚是气愤的样子。

原来前几日,土地庙前来了个江湖棋士,自诩自摆下象棋残局来,不曾逢到敌手,愿以五比一之数来会对手。四面八方皆有来会的,竟无一人能敌,却又把比数翻成十比一了。而且谭公子公映亦吃了大败,遭了羞侮。那秃厮直道此地无人,明日则准备走了。

方庆隐聆耳听得明白,不由愤怒冲天,便问道:“那棋士现在何处?我倒要会会他去!”

第十二章:押书赌弈

有个叫王二的刚要答话,就见门外低头走进来一位五旬老者,肥矮,酒糟鼻,秃头上仅余几根银发,左肩上背着一副棋具和两把木叠小杌,右肩上挎一条布搭裢。

进得店来,老者就择了一个空位,放下物具,唤酒来吃。

却赶巧哩:说曹操,曹操到,来的正是在土地庙前摆下象棋残局的那位老者!

王二觑见,即伏贴在方庆隐耳边嘀咕了一阵,退去。

方庆隐听得明白,大步流星地走到老者桌对面,掇开长櫈,坐下身来:“听说老人家棋艺精湛,会遍天下无敌手,小可倒想与你弈上两局。”

老者斜乜了一眼,就把竹筷筒推到一旁,打开棋具,又将搭链内一袋细碎银子尽数抖落在桌面,约有二三两:“这是老夫在此处赢的银子,本是会友,无心带走。你只须五钱碎银,赢得一盘,便全数归你。”

“这……”方庆隐顿时露出尴尬,“你老怎么说这话,这象棋博弈本是雅事,又何必跟银子挂钩一起?”

“老夫就指着摆棋式混口饭吃,谁有闲空和你说什么雅事。你有钱,老夫便和你对三局;没钱,还是拉倒了吧。”

“这……”方庆隐连吃几角酒水且要赊账,却哪里弄来五钱碎银赌弈,但话说出去,又不好悔口,于是他四下环顾一眼道,“谁借我五钱碎银,等赢了,全归他。”

众人虽对二三两银子口角流涎,但那五钱碎银谁愿意为方庆隐出,一則老者实末逢着对手,二則他实是困穷潦倒,若是输了去,岂不是拿银子打了水漂?

因此众人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人应声。

方庆隐连问了数声,却无人借钱,就讪然道:“也罢!你老稍等片刻,待我取两件宝物来,于你抵押了开弈。”

说过,方庆隐灰头土脸地走出了酒坊,身后即刻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谑笑声,将他送至极远。

过了些时,方庆隐果然急匆匆地返回酒坊,挤进人群,在老者对面坐下,从胸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四卷书来,叠放在桌面上,取过一卷书道:“权当五钱银子价,与你一弈。”

围观者俱嘻笑起来。

王二调笑道:“什么宝贝书儿,能值五钱银子?”

方庆隐俨然自矜道:“我这书!本是命里根子!便是五两银子也不卖的,今番吃紧,才不得已拿出来应急。”

众人听说,哄堂大笑。

老者接书在手,睇眼一看,原是一卷《历代勘案撰要》,复翻了数页,书里头记载的俱是办案之法,遂笑道:“这倒算是一本好书,便和你一弈。”

众人见老者答应了,均感意外,就好奇地全围拢上来,观看二人博弈。

美娘站在一旁,有心帮助方庆隐,却碍着婆婆,见他取书博弈,既觉好笑又觉可怜,实是一个傻气直冒的书呆子。

但老者居然应允,美娘便知那书果然是宝贝,怕方庆隐输去,暗里备了些纹银,以防他输了心爱之物。

方庆隐只因老者欺辱了谭公子公映和一帮乡彦,且撂下了大话,所以欲要出一口恶气,便急求败他。轻兵强进,丢炮失马,转眼既成败局,那汗珠就渍出额头来了。

老者布局从容,见招拆招,随心应杀。

不及两盏茶的功夫,方庆隐只好拱手认输。

正当老者欲取书塞入搭裢时,美娘劈手夺将过来,付了五钱银子:“此书我买了。”

老者微笑,亦不争执,取过银子,堆在桌上。

众人讥笑不已,有人认定方庆隐必输,早自散去;有人要瞧热闹,就围在一边继续观战。

方庆隐自不甘心,又取过一卷书押在桌上,却是吴国大文豪陆机亲书的《孟子》。

“好书!果然是好书啊!可惜就被你这般糟蹋了!来来来……老夫就与你再战一局。”老者取书细看,又惊又喜。

方庆隐抖擞精神,复来开战,结果又输了两盘。

于是众人再没了兴趣,纷纷吐着口水散去。美娘婆婆也熬不住夜,回后院睡觉去了。

老者见方庆隐已输了三盘,再下也无趣,准备收棋,但方庆隐却死缠不放,把最后一卷《论语》也给押上了。

下了第四盘,又输。

那四卷书业已输尽,却都被美娘以银子买下了。

老者便收捡棋具,欲叫酒吃。方庆隐却忽然压住棋盘死死不放,要再赌一局。

老者斜睨,讥笑道:“也罢,只要你出得起賭资,我便和你博个通宵。”

其实老者早已看出方庆隐是个无钱而倔强的书呆子,就大咧咧地将了他一军。

方庆隐委实再无赌资,情急之下,拿眼觑着美娘求助:“美娘,借我四卷书来。”

美娘笑道:“这四卷书已是我买的宝贝,不借!”

方庆隐大急,怒目道:“我岂是好赌之辈!只因他辱侮了我一邦乡彦,又欺负了谭公子,我岂肯与他轻易罢休!”

美娘向来不曾见方庆隐发怒,这一发怒反倒认他可爱,便道:“书不借你,银子给你使去。”

话音未落,美娘已轻轻将一小包银子丢在桌上,这皆因爱恋之故也。

方庆隐大喜,置了银子,捋了捋袖口,高叫道:“来来来……再开一盘!我不信就杀不了你一盘!”

“你这后生,这般咄咄逼人,若不输你一棋,终不罢休,老朽却拼不得你精神气。”老者见美娘借银子给方庆隐,就有了几分气馁。

“无妨无妨……待我为两位热些酒来提提精神。”美娘笑盈盈地说着,身姿袅袅地往后堂忙活去了。

******

此时夜深人静,露气袭窗,冷意阵阵。

二人对弈半酣,美娘上得酒来。

老者致谢道:“听说这‘五里香’酒坊酒香味醇,名气不小,所以老夫临走之时,特来品尝品尝,识个滋味,不曾想却碰上了这个拼命的后生。”

说罢,老者一边慢饮细品,一边与方庆隐交战。

方庆隐原先押着心爱的宝贝,怕鬼见鬼,怕输便输,这回有美娘的银子壮胆撑腰,加之老酒热肚,那精神头就抖擞起来了,竟然连占先机。

老者一来无心恋战;二来更深露浓,有些嗜睡;三来也是老酒上头,渐渐有些昏聩;四来他本想让方庆隐胜一局收手,却未料竟输在“卒子死”上,因此心中不服,继续开战,可惜又连战两局,俱败。

方庆隐手舞足蹈,得意忘形:“来来来……继续继续……”

“你这后生,老夫向来与人只弈三盘,你却如此纠缠不休。”老者微怒,便欲收了棋盘罢战。

方庆隐杀得亢奋,酒性又起,就拿话嘲弄道:“不是说你老‘打遍天下无敌手’吗?今日我就叫你‘卒子屎(死),马屎(死)車屎(死)的都吃个饱儿。”

“好狂妄的小子,老夫当真怕你不成!来来来……杀便杀……”老者又羞又愧又怒,为争一口气,就从搭裢里倾出金银玉器与方庆隐对弈搏杀。

但老者终究酒力上头,精神不济,连吃了几泡卒屎(死)马屎(死),输得个尽几巴鸟光。

方庆隐久怀忧郁,何曾似今日这般征杀痛快,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于是他存心戏弄老者道:“先前都是你老出棋局与我博弈,现在我出个棋局与你老搏杀。你若赢得一局,这些金银玉器照旧都归了你,如何?”

老者不知是计,且惦念着输资,便道:“有甚‘如何’,任你出什么残局,老夫与你一搏便是。”

方庆隐遂将棋盘挪开,又将赢资全部推到老者桌前,乃用食指沾了老酒画一棋谱在桌上,问老者:“你老可知这是何棋?”

老者观看揣测良久,汗流浃背,原来不是象棋残局,而是他从未见过的棋局,便说:“不知此为何棋。”

“此乃南子棋法:口破下横,十架中间,来去自由,三竖缀圈;三子作将,征伐横竖,运筹帷幄,落圈为输。”方庆隐一边口颂口诀,一边取碎银大小各三,分做两派,演示给老者觑看。

原来自唐失鹿鼎,科举废弃以后,方庆隐一边习读圣贤之书,一边对琴棋、勘案、占卜等杂书也产生了浓厚兴趣,且学有所得。

后来偶遇南子先生,大受赏识,不仅送他一卷《历代勘案撰要》孤本,并且授之棋艺。而这棋法正是南子所创,因此叫作:南子棋法。

老者看毕南子棋法的演示,却仍然一无所知,就道:“此棋看似简单,实则高深莫测。”

这本是老者不识南子棋法,如阙存疑,不敢枉论的溢美之词。

岂料方庆隐听了,忽然耸身而起,双掌撑桌,谑笑道:“此乃我南国三岁儿童的嬉戏之棋,俗名又叫作‘卵子棋’。枉你自称会遍天下无敌手,还说什么此棋高深莫测,实是偌大年纪,不知羞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南子棋法不过是南子先生教授小儿的游戏之棋!

方庆隐说罢,放狂大笑,实是发泄了心中一口久抑的不平之气。

但老者本不曾说过“会遍天下无敌手”的话,只是庄客添油加醋的喙头而已,此时却被方庆隐拿捏戏谑多时,真个儿羞侮得体无完肤。

老者不禁齁齁哮喘,一时热血逆冲,不禁“哇”地一声,就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顺着嘴角往下直滴。

“你小子……好……好……好狠……”老者话未说完,噗通翻倒在地,口吐鲜血,抽搐不止。

美娘一旁见状,惊慌失措,忙来扶起老者,却见他蹬了几下腿,不动弹了。一探鼻息,已然没了呼吸,竟然死了!

二人愕眙相望,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那时节,天色已亮,有行人路过酒坊,见二人搀扶着老者,神情诡异,就近前一看,只见老者浑身是血,双眼直溜溜圆瞪,一动不动,却是死翘翘了。

行人吓得魂飞魄散,乱嚷嚷地逃开去:“不得了喽!方庆隐杀人喽!方庆隐杀人喽……”

第十三章:美娘醉酒泛春情

那惊叫声在清晨的天空中飘荡回旋,经久不息。

鸡飞狗跳,一庄皆惊。

许多庄客纷纷奔来酒坊,观看端倪:果然老者已死。

有人报于镇长,镇长领仵作捕头前来验尸查案。

镇长仔细询了案发经过,美娘和方庆隐都作了如实交代。

仵作又来验尸:身无伤痕;鲜血自口腔射出;目瞳怒睁,实是愤怒伤心,引发哮喘病而导致血管爆裂而死。

既非他杀,自无报官审理。

虽说老者无亲无故,但方庆隐也脱不了干系,镇长遂叫他在义庄上主持老者的丧仪,叫来道士和哭丧队,作了一夜法事,把所携之物付之一炬,金银玉器也都花却精光,最后择一块荒地,草草埋葬了事。

这下棋居然能下死人来哩,却不是天下奇闻!

常言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这人如果命运不济之时,什么稀奇古怪之事纷纷上头,便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缝,放个响屁也打脚后跟,真个是“运来铁成金,运去金成铁”。

自此,谭家庄的百姓都惧怕起方庆隐来,皆称他为“孤煞星下凡”,躲得远远,如躲瘟神。鳌祥公也憎恶他以圣贤之书賭弈、失了士子的品性,就少了往日的殷勤。

方庆隐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越想越觉得冤屈,于是就想:若能取回美娘手中的四卷书,则趁早离开谭家庄,投往别处去;而若美娘不愿交出书来,則以老宅兑换了账,毕竟那四卷书是他的命根子哩。

方庆隐思忖了数日,才拿定了这个主意,并决定:无论取不取到四卷书,都要连夜走人,省得遭人奚落。

此夜,方庆隐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连同双亲的灵位一起包在包裹之中,缠在肩头,径出了家门,趁着美娘关店打烊之时,前来索讨那四卷书。

美娘正自关门,昏暗里瞥见方庆隐径走进店来,半惊半喜道:“夜半更深的,你来作甚?被人看见,怎么说得清楚?”

方庆隐伤感道:“现在我在此处已作不得人了,想来还是到别处走走,念着那四卷书,就特来向你讨取。”

美娘听到这话,顿时心凉了大半截:他终究是无意于我!

她不免伤心,气道:“那书儿是我用银子买下的,岂会轻易给你?”

“我知道是美娘买下的,望你看在以前的情份上还给我,如果不愿意,我情愿将老宅抵押给你。”方庆隐道。

“情分?什么情分?只有我对你的情份,何曾见过你对我的情份?”美娘冷笑道。

方庆隐黯然伤神:“既然美娘不肯把书还我,也罢;我走之后,还望美娘帮我照理一下宅子。”

说过,方庆隐就将门钥放在桌上,略施一礼,掉身就走。时至如今,他委实没有可托付的第二人。

“方庆隐!我是你什么人?你要我为你看家护院!”美娘望着方庆隐的背影,凄凉地叫嚷道。

方庆隐没有应声,只顾大步出门而去。

“方庆隐!你别走……我……我……我把书都还给你。”美娘再也禁不住自已的思潮,追至门旁,扶住门框,泪落如雨。

方庆隐听说那话,大喜,急转身,复入店来:“真的!美娘,你愿意把书还我?”

美娘见他回头来,芳心砰跳,双眼凝视,幽幽道:“难道我真是残花败柳,不值得你爱呣?”

“美娘貌如天仙,心地善良,只是我方庆隐无产无业又无能,实是配不上美娘。”方庆隐躲开美娘含情脉脉的目光。

美娘听到此语,如食甘饴,浑身酥软了也似,柔声道:“可是你的真心话?是要取那四卷书、才拿甜言蜜语来哄我吧?”

“千真万确,并无半句假话。”方庆隐道。

“你若取了书,可还要离去?”美娘万般缱绻。

“我先前功名未遂,已遭笑话;这回又下棋下死了人,庄上人都视我为‘孤煞星下凡’,鳌祥公也觉得我押书賭弈有失品行,所以谭家庄我真是呆不下去了。”方庆隐沮丧道。

即便美娘把难以启齿的心思大胆地吐露出来,也激不起方庆隐半点的爱之渏涟,但在此前,她差一点就失去了方庆隐,这一次又怎再舍得心爱之人一去如黄鹤遥杳,永不相见?

于是,美娘暗拿定主意,一边抹掉眼泪,一边淡定道:“好吧,你既然要去,我也留不住,今夜就来痛饮一回,权当为你送别。”

说罢,美娘先自去罗列了几碟菜肴在桌面上,复又置了酒盏,最后抱过来一大罐老酒,开了封儿,哗哗哗地把酒斟满,邀请方庆隐来共饮。

方庆隐本来嗜酒,且又有数日不曾吃它,一闻到酒香,酒虫就在嗓子眼里爬来爬去,实是忍受不住,因此就应了美娘之邀,解下包裹放在一边,坐下身,放开酒量吃将起来。

一时间,盏来盏往,叮当碰响,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已各吃了四五盏,美娘醉态已生,方庆隐也吃出六七分醉意来了。

那时正值仲春光景,夜色斓珊,春意无限。

美娘吃多了酒,就大咧咧地脱却了外衣,只见她娇颜酡红,体态妸娜,举止渐渐轻佻起来。

突然间,趁着酒劲,撒娇也似,美娘坐倒在方庆隐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软语喃呢。

软玉在怀!

直把方庆隐吓得魂飞魄散!

他惊慌不迭地道:“美娘,快起来……快起来……你吃醉了。”

“吃醉了又怎样?我还怕你是色狼?”美娘伸指一点方庆隐的额头,娇滴滴笑道。

美娘莺歌燕语,妩媚孟浪,挑逗得方庆隐血脉箕张,神慌意乱。

“美娘,快把那四卷书给我。”方庆隐暗料自已把持不住,忙要推开美娘。

美娘却坐得更实,娇嗔道:“你饮了这两盏,我便都给了你。”

“两盏?也罢!”方庆隐浑身发烫,口干舌燥,抓起盏碗,一连气饮了两盏,却已是东摇西晃,物影成双。

“美……美……美娘……你……你给我……给我啊。”方庆隐舌头打卷,头脑模糊,仍然惦记着那四卷书哩。

“来……你来呀,我给你。”美娘一旋身,布裙飞扬,离开了方庆隐的怀抱,银铃般浪笑,径朝闺房走去。

方庆隐实指望给他那四卷书,并不知美娘设下的温柔陷阱,脚下便似踩着软絮一般,摇摇晃晃地随后行来。

出了前坊,直来到后院,走了数十步,忽一个踉跄就跌到了闺房门旁,方庆隐扶住门楣,稳住摇晃欲倒的身子,醉熏熏地朝里看去。

美娘早已脱却衣裙,裸/露/出一身粉红的内衣,斜倚在床头,摆弄出万种风情。

但见她酥胸半抹,玉肩全露,云鬓披散,肌肤胜雪,淡淡的体香如芬芳的牛乳,一阵阵地飘散过来,令人见之如痴,闻之如醉。

方庆隐直觑得双眼发光,竭力地摇头晃脑,却如何清醒得过来?

猛然间,一股原始的欲望从脚底板直冲贯脑门,方庆隐就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床头。

第十四章:庆隐含恨离人寰

美娘的婆婆因年纪较大,所以每日里都起来得迟晚一些。

这日,老婆子照例晚起,然后到作坊里四处巡察,却只见三五个伙计正在忙活,并不见美娘。于是,老婆子一路神神叨叨地来到了美娘的闺房前,啪啪啪拍门叫起。

却怪哩!那门虚掩着,三两巴掌便拍将开来。

这一番不来,倒也罢;来了,却不是惊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三佛打涅槃?

只见那床下乱七八糟地扔着几件男女衣衫,而床上分明一丝不挂地搂抱着一男一女!

老婆子的眼珠瞪得都快掉落在地上,半晌才惊醒了过来。

“不得了啰!这可不得了啰……小贱人竟然做出这等好事来!”老婆子捣胸捶门,悲天抢地地嚎叫起来。

原来这二人本来一个是久守空房的妙龄少妇,一个是失意郁闷的青壮男子,就譬如干柴烈火一般,兼之老酒又作了诱惑的火引子,一点既着,蓬然燃烧!自然是鸳鸯帐里浴爱河,巫山头上行云雨,叠臀交股,颠鸾倒凤,缠绵得死去活来。

也不知一夜狂荡了几回,二人方才渐渐熄了火头,相互缠抱在一起,酥酥软软地沉睡过去了,连房门都忘记上栓哩,又怎么理会它天明?

美娘迷迷糊糊中,忽听到大呼小叫声,慵倦地启开秀目,却猛然瞥见婆婆在房门外捣胸顿足,刹那间,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一阵阵羞臊烧红了娇脸。

但方庆隐浑然不知,兀自仰身酣睡,鼻吸均匀哩!

老婆子毕竟是个老成持重的妇人:这是在自家家里撞了个正着,怪不得别人,而且家丑切不可外扬,还是先隐瞒了为好。

老婆子思忖了许久,没得奈何,乃悻悻道:“你这个小贱人!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周全。”

说罢,老婆子拂袖而去。

美娘胆颤心惊,使力地摇晃方庆隐,才将他从懵懵懂懂中摇醒过来。

方庆隐打了一个阿欠,揉揉眼,猛然就盯见美娘雪白的肌肤和半抹酥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

美娘与方庆隐虽然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但此刻裸身相对,还是有些难为其情,娇羞非常。

她低了头,扭扭捏捏道:“你轻薄了人家,还‘你你你’的,难道还是你得了理了?”

“我……我……我我我……”方庆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挪身就想跳下床来,夺门而逃。

美娘一把挽紧他的胳膊:“婆婆都已经看见了,你还想往哪里逃?大丈夫敢作敢当,如今只得向婆婆说个明白,让她老人家成全我俩的事。”

方庆隐闻听此话,顿如五雷轰顶,震得惊呆,如个泥塑木雕一般愣在那里,眼前白茫,脑中浆糊,纵使悔青了肠子也顶不得用了。

******

二人各自默默穿好了衣裳。

美娘在前,方庆隐靠后,出了闺房,一路踟踟蹰蹰地来到老婆子的房内,同跪在那老婆子的脚下,噤如寒蝉。

众伙计都歇了手头活,竖起耳朵远远偷听。

老婆子一边哭天泣地,一边数落美娘,连同方庆隐一起好骂一顿,骂够多时,也只剩下呼呼喘气了。

美娘伏首不语,等老婆子骂够了训累了,才软语解说自己并不是轻浮的妇人家,只是久己心仪于方庆隐;如今和他做成实事,可断了庄上那些轻佻男人的念头;且又说方庆隐人俊书读得多,一来可以顶个门户颜面,二来也可以帮衬孤寡些许;而若婆婆不允、便寻死去,若应允了、則如亲儿亲女般贍养老人家。

美娘说得通情达理,头头是道。老婆子思前想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却叮嘱:若是生子必从前夫之姓。

美娘喜不自禁,拉着方庆隐磕头如捣蒜。方庆隐却似个魂魄无依之人,任由美娘作了主。

为防闲话,未过两日,二人就举办了简单的婚礼,互戴了金戒指,共饮了合卺酒,作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鳌祥公虽然厌恶方庆隐押书赌弈,醉酒迷性,心生莫大的失望,但念及他孤苦无依,仍命公映备了厚礼送去。对于美娘,鳌祥公倒是怜悯多于厌恶,因此不置反感,一往如昔看待。

过了新婚之日,方庆隐便被老婆子安排在酒坊里,跑堂打杂,应付客人,有时随伙计运米粮回来,送酒糟出去。日日如此,朝朝这般,抽得空闲时,方庆隐则回老屋给父母灵位上两柱香火,仅此而已。

酒坊生意向来兴隆,酒客来去甚多。趁有机会时,酒客便拿方庆隐开涮佐酒。有说他走狗屎运,娶了漂亮媳妇的;有说他白捡了一份家当,再不要赊酒吃的;也有说他“梦里黄粱尚未熟,已然沦为店小二”的……那酒坊气氛,较昔日居然热闹了许多。

每每如此,方庆隐都只当清风拂耳过,照旧笑嘻嘻地上茶斟酒,来去忙活,心底却是好生难受!因此,他愈爱醇酴,常是烂醉如泥,呕吐不止,竟至伤了身子骨儿了。

过得大半年,方庆隐郁抑生疾,十分严重,十天里倒有六七日卧床。美娘怎料到他的胸襟和想法?只忙罢店里、又忙着照顾他,花枝般一个少妇硬被折磨得面色苍悴,恰似太婆一样。

那日里,方庆隐略微舒坦了些,遂起了床,掇一张小杌儿坐在门口大柳树下透透气,却忽瞥见酒客在喝斥两个叫化子,一时就动了惻隐之心,入店里收拾了两碗残饭来施舍。

两个叫化子兀自欢喜,唱谢而去。

却巧老婆子撞见了,劈头盖脸地唾骂起来:“你个吃白食的,好吃好喝的给你,你却还生个病来害人,这倒也罢了!你不曾给这个家挣得一文半文,还要来做什么善人?”

“只不过……只不过两碗剩饭……”方庆隐嗫嚅道,“晚饭我省了不吃便是。”

“笑话!天大的笑话!你省了晚饭不吃,不还是我的饭?有种,你就别吃我的饭!”老婆子越骂越起劲,仿佛就是君临天下的女皇。

“不吃便……”

方庆隐才要撂下负气的话,忽然被美娘捂住了他的嘴巴。

原来美娘在酒坊内听见怼话,慌忙跑将出来,却是来得正趁时:“娘,他都这样了,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

美娘露出哀愁和乞求的目光,叫人视之,好生心疼。

“哼!”老婆子狠狠地丢下一个眼色,悻悻而去。

美娘遂将方庆隐扶坐在小杌上,安慰了一番,复自进酒坊内招呼客人去了。

方庆隐郁伤闷燥,百般难安,却忽听见大路上爆竹震天价响起,一阵阵敲锣打鼓声传将过来。

须臾,王二屁颠颠地跑入店内报讯:我八叔中官啦,正在跨马报喜哩!

众人听说,争先恐后地奔出酒坊来,观看庄上的新盛事,一个个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只见远处柳林道上,一匹高头大马徐徐行将过来。

马背上坐着一位肥头大耳者,身穿青葱官袍,胸挎丝绸红花,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前头锣鼓开道,两旁仆役吆喝,后头乡亲跟随,热热闹闹,好不风光!

方庆隐慢慢撑起腰,抬眼观望。

原来是那洞山王庄整天斗鸡摸狗的王家老八哩,却仗了他老子的财势,居然得了功名!

方庆隐看罢,不禁千般愤懑,万般怨恨,暗思道:他那里不学无术竟然搏得功名,我这里十多年苦读却似个末路之人,遭人小觑;似他那等人却不是官做得越大,害民越深?

方庆隐愈想愈忿恨不平,在锣鼓喧嚣中悒悒怏怏地回到卧室,一时百感交集,愤郁难当,忽然“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大口血来,溅得满地血红。

美娘早有防备,见方庆隐面色苍白,神情怪异,便跟将进来。此时瞥见,大惊失色,忙将方庆隐搀扶上床。

方庆隐仰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轻抚美娘的纤手,眼角滴出几颗泪来,愀然道:“你何苦自贱来着?你本可以再嫁个厚实的庄户人,自能过得一番幸福。你我本……”

“相公:你不要说,我爱相公,便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美娘见方庆隐喘息急促,轻轻掩住了他的嘴唇,泪花掉落。

方庆隐目含无限痛楚,奄奄无语。

窗外却忽传来热闹喷天的锣鼓敲打声,正是那王八跨马从酒坊前经过。

似听有人笑嘻嘻地恭贺道:“王……王八爷,恭喜恭喜……恭喜王八爷。”

“嗯?原来是德昭啊。你不是说我王八整天偷鸡摸狗,中不得官吗?如今我王八中了官,你有何话说?”好似那王八的声音。

“王八爷,都是小人有眼无珠,您老爷还请担待担待。”

“哼!我王八爷今日不与你计较,但明日就说不准了。驾!驾驾……”

随着“驾驾”地驱马声传入闺房,敲锣打鼓声也越去越远。

方庆隐怔怔地回过神来,缓缓地伸出手,将美娘脸颊上的泪痕拭去。

突然,他悲怆地大呼道:“我好……我……我……”

话语末灭,方庆隐忽然双目瞠大,身体挺起,复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美娘见状,慌恐不迭,慌忙探他鼻息,却已是断了气也。

“方庆隐!方庆隐……你不是说、要对我好一辈子的吗,为什么就这么撇下了我?”美娘攥拳捣胸,啕咷大哭,“方庆隐!我不许你走!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啊……”

第十五章:哭笑不得

美娘一声紧似一声地嚎哭大叫,早就惊动了邻里乡坊,慌来见,却知方庆隐已是死了。

邻里乡坊一边安慰哭得死去活来的美娘,一边帮衬料理方庆隐的后事。

过了两日,方庆隐就被草草的埋葬了,陪葬之物除过那四卷书外,一无他物。

美娘如痴如傻,欲要寻死,却又可怜婆婆无依,将来没个送终的,因此好生哀伤了许多日子,渐渐地就把主心骨寄托在酒坊里,日子也便一天天平淡如水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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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庆隐在不知不觉中睁开眼来。

但见天空昏暗一片,只有微弱的亮光在游来移去,令人捉摸不透。

“这是哪里?”方庆隐暗自疑惑,双手撑地,准备起身,忽然触摸到了什么东西,抓起来一看,原是那四卷书哩。

“这四卷书不是放在美娘香奁里的吗,怎么会在此处?”方庆隐一惊,撑起身来,环眼四顾。

周围黑雾弥漫,阴风习习,不似阳界风光。

原来方庆隐身体本已十分羸弱,兼之郁愤于胸,久久不得释放,一口气没续得上来,当场就丧了性命。

待明白过来,方庆隐绝望地仰天狂笑,双手拼命的撕扯起那四卷经书,一页页,一张张,直扯得稀烂,如柳絮一般,飘散在空中。

“我要你们这些书有什么用?十多年来,我废寝忘食,勤学苦读,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我撕!我撕!我撕!我撕撕撕……我方庆隐、也要把你们撕得粉身碎骨!”

方庆隐双目淬血,狂呼大笑,不停的撕扯书卷,十个手指皆流出血来。

“方庆隐,你在那里做甚?还不快随我去!”突然,不远处传来喊话声。

一阵阴风嗖嗖卷过,现出两位鬼差来。

其中一位头戴白高帽,身穿白衣裳,左手提拿哭丧棒,右手握举招魂牌;另一位头戴黑高帽,身穿黑衣裳,双手握一副长铁链,都将一尺多长的红舌头吐在嘴外面,叫人见了,魂飞魄散。不用多说:这两位就是幽冥地府的拘引使者黑白无常了。

那说话的正是黑无常。

只见他走上前来,一抖手,就将铁链套在了方庆隐的脖子上:“方庆隐,你阳寿已尽,速随我去地府报到。”

“两位差爷,稍等片刻,等我撕了这卷书再走吧。”方庆隐既知已死,自然不惧怕黑白无常,却仍要撕完手中的半卷书,方才解恨哩。

“方庆隐,你得不到功名,与书何干?速随我去,免得耽误了时辰。”黑无常说过,一拖铁链,往前拽去。

方庆隐无奈,只得扔了那半卷书,双手抓住铁链,跌跌撞撞而去。

那半卷书正是《历代勘案撰要》孤本,后来被盗墓者无意盗去,几经流转,到了南宋一个叫宋慈的手里。宋慈以此书为宝,综合办案的经验,最终撰写出了名烁古今的断案奇书《洗冤录》。

******

黑白无常押解着方庆隐,一路脚不沾尘,飘飘前行。

行不多时,既已进了当坊的土隍庙。

土隍取来生死册和公文,核对了籍贯、姓名、生死期限,遂叫方庆隐在公文上画了押,复盖了土隍印,这才完成了生死交接的工作。

手续完毕,土隍亲领方庆隐进了一方小隔间。只见那小隔间的地上堆了许多金银,小丘也似,光芒闪烁。

土隍手指金银道:“方庆隐,这是阳界祭供的金银,你是全部带走,还是要老夫代为转存?”

“什么?”方庆隐吃惊非小,他一生也不曾看见过这么多金银,“这些金银都是我的?”

“正是!这阳界祭供的金银,起先都放在各地土隍城隍庙中,而后转存酆都,不能及时投生者,日后住在幽冥生活,也用得着它们,犹如阳界之人一般,而这土隍庙、城隍庙和酆都就似阳界的钱庄。我见你书生尊贵,一身正气,应该不久便会投生去,这金银,建议你还是带走吧。”

“真的?这些金银都是我的?”方庆隐听若未闻,双眼依旧紧盯着那一堆金银,不敢相信。

“正是你方庆隐的。如果不好携带,老夫可以给你兑换成银票。”

“这些金银果真都是我的!我有钱啦!我有钱啦啊……”方庆隐激动非常,双膝一折,跪在了金银堆前,两手各抓起一把金银,左看看,右瞅瞅,忽然泪滚如雨,嚎啕大哭。

“喂!喂喂……方庆隐,你这是怎么回事?有这么多金银,你该笑才是啊,却怎么哭起来了!”

“我……我……”方庆隐哽咽无语,想起阳界遭遇,百感交集,一头扎进金银堆里,歇斯底里地嚎哭起来,真个儿要哭倒邙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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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隍视之,摇头无奈,便唤来黑白无常,一同劝解多时,方庆隐这才抽抽噎噎地停住了嚎哭。

经过一番商议,方庆隐听从了土隍的建议,抓过几把金银,其余都换成银票,一起塞进包裹之中,缠在了腰间。

黑白无常便取了公文,拿了路引,与土隍告辞,押着方庆隐上了幽冥黄泉路,直奔鬼门关而来。

这黄泉路上果然不比阳界,上不见星辰日月,下不见土地尘埃,昏昏沉沉,阴阴森森,凄凄惨惨戚戚,无数细微的光粒闪烁,被阴风卷来卷去,一时聚,一时散,一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既已到了鬼门关前,惨雾蒸腾,阴风席卷,愈加显得阴森恐怖。

鬼门关前飘荡着无数衣衫褴褛的男女亡魂,有的哀泣,有的呜咽,有的呢喃……叫人毛发尽竖,骨骼悚然。

方庆隐见了,十分疑惑,便问道:“两位差爷,这鬼门关外为何有这么多亡魂?”

“都是些孤魂野魄!阳界没有了亲人后代,拿不到路引,也没得祭祀,因此就进不了这鬼门关了。”黑无常漠然答道。

“难道他们就徘徊在此处,永远不得转世投身?”

“非也非也……鬼门关开放之日,倒是可以去阳界收些野祭,等钱攒足了,就算没有路引,也可以买通关口进去。如果遇见有钱的主儿作慈善,也能领进去几个。”白无常回应道。

那话间,果然无数孤魂野魄一边哭泣着,一边涌将上来,团团围住了方庆隐,拽衣的拽衣,扯襟的扯襟,苦苦哀求。

“唉……只道我方庆隐一世可怜,不曾想他们比我更可怜。”方庆隐仰天长叹,恻隐之心顿起,于是道,“大家都不要哭了,我这里幸好还有些银两,今日我便带你们进鬼门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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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今日起,《灵台志略》一日两更,上午9点~~10点;下午17点~~18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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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仗义疏财

那些孤魂野魄见、果然遇到了救主,一个个鞠躬敬礼,感激零泣。

黑无常闻说,连忙劝道:“方庆隐,你脑子进水了?这一路有七八处关卡,全凭银子打点。你如今花掉银子救他们,日后谁又花银子救你?”

“正是此话!若不是看见你书生尊贵,阳界可怜,我哥俩才难得提醒你。你还是少管闲事,留着自己急用吧。”白无常也好心相劝。

“大丈夫出言成誓,吐沫成钉,岂容轻易反悔。我心意已决,两位差爷就不必多劝了。”

方庆隐见这群孤魂野魄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好生凄凉,一时就起了仗义疏财之念,也就不计较后果,这皆因他胸怀士子之赤心,将心比心,感同身受。

因此,方庆隐并不听劝,右臂一挥,铁链哗啷啷作响,就领着那群孤魂野魄来到了鬼门关下。

早有把关的鬼卒架起刀叉,拦住去路。

其中头目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要带这么多孤魂野魄进关?你付得起银子吗?”

“莫要小瞧了人!这些银子,你看够也不够。”方庆隐伸手解下了腰间的包裹,抖将开,金子、银子、银票纷纷掉落下来。

“够够够……够了……够了!都给了我吧,全放了你们进去。”那头目贪婪无厌。

“哈哈哈哈……”方庆隐开怀大笑,便将那手中包裹扔在空中,径直领着那群孤魂野魄进了鬼门关。

众鬼卒看见满地的金银和满天飞舞的银票,一个个都扔了刀,丢了枪,前来争抢,有的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有的蹦跳在空中,手抓不停;有的早抢到在手,哗啦啦地数点银票,好不爽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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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十多里开外,忽然一座巍峨的城楼耸现在眼前,灯火隐约,通红一片,依稀可见那门楼之上镌刻着“酆都”二字,门楼之下两旁分别站立着二三十鬼兵,各拿着刀枪叉戟,凶神恶煞一般。

见此光景,那些孤魂野魄忽都歇了脚程,并不敢前进了。

“大家为何都不走了?”方庆隐有些不解。

一个老鬼答道:“恩公:我等一无路引,二无钱财,适才又见恩公把银子都散尽了,我等若要前去、也是无益,还是要被打回来的,只有呆在此处,等其他善主来救。”

“嗯?竟有这等道理。”方庆隐闻说,勃然大怒。

“哼!你不听我劝,偏要耍什么书生意气,如今你身无分文,虽有路引,往后的日子也是难捱了,更别说替这些孤魂野魄做主了。”

黑无常说过,与白无常押着方庆隐直来到酆都城、城门之下,向把城的鬼将打了招呼,复递交了路引,却无金银孝敬。

那把城鬼将看了看路引,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方庆隐,大手一挥,开关放行。

却不料方庆隐并不动身,反鞠躬求道:“这位军爷,行个好,也放了那些孤魂野魄进去吧。若要金银,小可日后再给您补上。”

“啥?你小子说啥?我要什么金银来着?没有路引,不得进城,这是地府的法律,谁敢违抗!”那鬼将大怒。

方庆隐不慌不忙道:“这地府的法律也要合个理儿,若不合理,怎么能服人?古言道:叶落归根,人死归阴。如今这些人都已是死了,应该归阴,却又为何拒之门外,这实在于理不合。”

“你这小子哈,是吃饱了撑着了吧?这合不合理,与你何干!”那鬼将神色傲慢,怒怼了一句。

“小可自幼习读圣贤之书,自当遵从圣贤之理。这无‘理’则不足以‘立’,无‘立’则‘名不正言不顺’,‘名不正言不顺’则有悖圣贤之理。地府的这条法律有悖圣贤之理,小可实在忍不住要说道两句,还请军爷能够高抬贵手,放……”

“放!放放放……放你娘的狗屁!”那鬼将直听得火冒三丈,不待方庆隐说完,喝道,“左右的!速将这放屁的小子押进二殿拔舌地狱。等交了公文,好好地伺候伺候这小子,看他还敢不敢狡辩!”

有虎狼两个鬼兵应诺一声,恶狠狠地扑将上来,就把方庆隐攒臂拢背地押入酆都城中去了。

那鬼将又道:“黑白无常,本来是你两个前去交差,但这小子实在狂妄之极,竟敢当着我的面,对地府的法律说三道四,我这一时气愤,就替你两个交差了。你两个去吧,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黑白无常只是幽冥地府的拘引使者,职位低微,因此不敢得罪酆都把城鬼将,只得唯唯诺诺,交了公文,告辞,乃去。

******

虎狼两个鬼兵押着方庆隐,一路气势汹汹地推搡前行,不多时,既已押入幽冥二殿拔舌地狱来。

这幽冥二殿在大海沃焦石正南方向之下,又唤作“活大地狱”,纵横八千里,另设有如“黑云、铜斧、拔舌”等十六小地狱。

那看守拔舌地狱的猫头鬼卒、觑见有鬼犯押进来,连忙打开狱门欢迎:“两位军爷,怎的是您二位押送鬼犯来此?”

“甭提了!本来是由一殿殿差押送,只因这小子乱咬舌根子,把咱将军给得罪了,所以就派咱俩押送他过来了。”虎头鬼兵道。

“咬舌根子?好好好!这拔舌地狱里,押的可都是喜欢咬舌根子的货儿,正好让他们狗咬狗去。”猫头狱卒道。

“咱将军正是此意,等公文发放下来,有他好受的!”狼头鬼兵说过,手一搡,脚一踹,既将方庆隐踹入牢中去了。

两个鬼兵完成任务,与猫头狱卒打了哈哈,径转身离去。

猫头狱卒遂关了牢门,咔嚓一声上了锁,复坐回看守处,眯眼打盹。

******

方庆隐一跤、跌趴在潮湿发霉的地上,慢慢儿爬坐起来。

才坐未稳,忽听见一句沙哑的说话声:“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方庆隐悚然一惊,定眼朝那牢狱里面看去。

却见阴暗的旮旯里、坐着十多位鬼犯,一个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都好似患了痨病一样无精打采。

忽地,其中站起一个大鬼,年约四旬,衣衫如缕,蓬鬓发绿,径走至方庆隐身边:“喂!小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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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灵台志略》中有关幽冥地府的描叙全部出自《玉历宝钞》。

第十七章:愿舍戒指救冤魂

“小可只为孤魂野魄说了两句话儿,就被不问青红皂白地押进来了。”方庆隐一边答着那话,一边站起来,对大鬼控身施礼,“小可方庆隐,见过兄台。”

“罢了罢了……我关元被押在此处几百年了,早已忘了这圣人之礼。”

原来大鬼名叫关元。只见他拱了拱手,草草回礼道:“见过!见过……”

方庆隐依旧作揖道:“关元兄,小弟初来乍到,什么规矩都不懂,正有一个疑问,还想向关元兄请教请教。”

“嗨!不必多礼,先坐下!先坐下……”关元一边招手示意,一边弯身盘坐下来,“说!有什么疑问,尽管说。”

“不是说这幽冥地府乃是儒释道三家圣贤共立,向来维系着天地人三界的公道吗?这怎么……”方庆隐也屈腿坐在地上。

“哼哼……公道?”不等方庆隐说完,关元冷笑道,“这历朝历代,建邦立治,起初倒还是讲究公道,但久而久之,便都腐化腐败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幽冥地府也不例外。

这十殿阎王以及大小鬼吏早就被阳界恶气所染,乱弄权柄,贪污受贿,飞扬跋扈……早已都习惯了。

就拿那正平府投毒案来说吧,已有五百多年了,至今尚未判决,牵扯到两百多冤魂。这找不出真凶,便不放走一个冤魂,现在都已成了死案。你说:这可还有公道?”

“竟有这样的事!”方庆隐十分震惊,“这幽冥地府也有死案!难道就查不岀来?”

“哼!那正平府投毒案,起初也是易查,只怪那些嫌疑犯胆小怕事,一味贿赂,就被贪财的秦广王,作了油头,收刮了几十代人家的钱财,至今无一个转世投生。”关元忿然道。

听说了这番话,方庆隐不禁义愤填膺:“这秦广王竟然如此可恶!案子悬了五百多年,也破不了它?这岂不是生生害惨了那些个冤魂!”

“岂止那些个冤魂,我等也是被那秦广王给害惨了,被羁押在此处,永世不得投身。”忽然有一个瘦鬼站起来,沙哑着嗓子说道,正是方庆隐刚进此狱时发话的那位。

“这是何故?”方庆隐愈惊。

“我等起初听说了此案,也是一个个义愤不平,便要替那些冤魂翻案,与秦广王赌局:若是破了案子,自可与那些冤魂一起投身好处所去;若是破不了案子,便关在这拔舌地狱,永世不得投身,以惩罚我等多舌狡辩之罪。结果,我等便是这般下场了。”关元接话说完,脑袋便耷拉了下来。

“这案子竟有这么难!若要我审,定能审它个水落石出,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方庆隐腹肺气炸,脱口说出了大话。

“呵呵呵呵……好你个狂妄的书生啊!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呢,竟敢夸下如此海口!若你能审出此案,我关元情愿捧茶倒水,随侍左右,给你做个奴仆。”关元冷冷笑道。

关元如此一说,方庆隐倒有些气馁。

但他豪气依旧不减道:“如果嫌疑犯未走脱一个,我必能审出真凶!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

“好!年青人,有志气!有义气!有正气!”瘦鬼大声叫好,鼓掌不断,不知是夸赞,还是揶揄。

“好个什么?只怕又和我等一样,白忙活一场,被那秦广王羁押在这拔舌地狱,永远不得转世投生。”关元道。

“咦?关元兄,你为何泄了气了?”瘦鬼吃惊道,“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这位方兄弟如此豪言壮语,想必有些本事。死马当着活马医,未尝不可一拭!反正我等已是无望之鬼,或破了案子,岂不都逃出了生天?”

“正是!方兄弟进了这拔舌地狱,难道还有什么好果子吃?既然他都不怕,何不跟那秦广王拼个鱼死网破!便是输了,也无非把这牢底坐穿罢了。”又有一个矮鬼发话道。

话音才落地,旮旯里其余鬼犯都一个个站将起来,鼓掌附合,却是都赞同此言哩。

关元思前想后,果然有理,便与众鬼商量了一番,决定让方庆隐试上一试:审理那正平府投毒案。

于是,关元大步走至牢门前,拍打牢门邦邦响,大叫道:“猫头鬼!猫头鬼……速去告诉秦广王,就说我们要重新审理那正平府投毒案!”

那猫头狱卒兀自低头瞌睡,忽听到吵闹声,遂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走将近来,看清面孔后,嘲笑道:“关元,你闲得蛋疼啊,又来耍什么屁癫疯,你还是安心把这牢底坐穿吧!”

说讫,猫头狱卒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转身走开。

“猫爷,请留步!是我方庆隐要审理那正平府投毒案。”方庆隐急忙大喊道。

果然,一声“爷”叫得动听,猫头狱卒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走至方庆隐面前,隔着牢栏,上下打量,忽然眼冒精光,直盯在了他的左手背上。

“新来的哈,你是不是傻了啊,要和这些咬舌根子的搅和在一起?不过呢……”猫头狱卒话说了一半,努努嘴,示意方庆隐。

方庆隐顺着方向,低头朝左手背上一看,原来与美娘成婚时交换的金戒指还在。

他即刻明白意思,不禁纠结起来:这是我和美娘成婚的信物,怎能轻易给他?可是……要审理那投毒案,还必须打通这个关节才是……也罢!我读圣贤之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为官,替民做主,不曾想阳界没有完成心愿,反而到了这阴界有了机会。如果能还那些冤魂公道,我又何必拘泥于此,料想美娘她也会体谅于我。

方庆隐暗思片刻,遂一咬牙,慢慢地脱下了那枚金戒指,递出牢栏:“猫爷,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猫头狱卒抢过金戒指,左相右相,甚是中意,“看在这枚金戒指的份上,我替你通报一声去。但这广王殿下答不答应,可不关我的事了。”

猫头狱卒说罢,一边乐颠颠地收了金戒指,一边屁颠颠地传话去了。

第十八章:无惧恐吓取死案

“唉……”方庆隐手扶牢栏,颇为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直娘贼的!这些个当差的,都他娘的是见钱眼开的货儿,我们早被他们搜刮得一清二水了。”瘦鬼直爆粗口。

“唉……”方庆隐复叹道,“我进鬼门关时,为助那些孤魂野魄,早把那金银全散尽了,只剩这枚金戒指,原是与拙荆成婚之物,不曾想在此处却起了大作用。如果能救出那两百冤魂,那也是值了。”

“兄弟果然义薄云天,叫我等好生佩服!”矮鬼拱拳赞道。

“正是!正是!”众鬼犯也纷纷抱拳作揖,投来肃然起敬的眼光。

关元亦生出几分敬佩,乃叮嘱道:“这投毒案悬置了五百多年,兄弟审理它,还要小心为是。愚兄当年在阳间曾担任过县令,也曾破过奇案,自负才识,才与那秦广王賭局,最后却是输了,至今沉沦在此也有三四百年了。这一回,秦广王如果求賭,兄弟切莫答应,只管审案,不能成功也不必如我等下场。”

“多谢关元兄提醒。”方庆隐抱拳致谢道,“庆隐虽未做过官,审过案,但也熟读过一卷《历代勘案撰要》的奇书,都是些前朝勘案的案例,约有数百来种。如果此案嫌疑犯未走一个,我自有办法破了此案。”

众鬼犯闻说,纷纷称奇,虽有不信,但仍高兴不已。

未过多时,那猫头狱卒雄赳赳地返将回来,把牢门哗啷啷打开,唤道:“犯人方庆隐,随我走一趟吧。”

方庆隐与众鬼大喜,知是秦广王同意了翻案。

关元担心方庆隐吃亏,就随同他一起出了拔舌地狱。猫头狱卒早已领教过关元的厉害,就放任由之。

猫头狱卒在前头引路,方庆隐和关元随后跟行,径奔幽冥一殿,来见秦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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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地府本是儒释道三家辟治,专管着阴界亡魂,行辖法制与阳界一般,且愈是公道严明;只是后来渐渐地就沾染了阳界的许多习气,风情几乎与阳界没有二样。

幽冥地府总共分有八大地狱,八大地狱又各分有一十六座小地狱,兼血污池、枉死城,总共一百三十八座地狱。分为十殿,俱在大海沃焦石之下,为十位阎王执掌,讯审阴间诸事,大小无遗。

一殿秦广王专管人间长寿夭折、出生入死的册籍,统一管理阴间受刑吉凶祸福,最是压榨盘剥的好处所。

新鬼报道受讯,从一殿开始,而受地狱之刑,辄自二殿开始,因此方庆隐被押解到二殿拔舌地狱。

这秦广王行政日久,沾染阳习,贪婪好色成性,稍有不如其意者,则设圈套,使绊子,羁留不放,因此鬼魂再难超生转世。

正平府投毒案正是牵动数家豪贾,被秦广王压榨了数代人家的财富、而终导至这些人家、破产败落,再难供奉。秦广王见无利可图,遂就随手一撂,再也懒得去管,终成死案,历时五百余载。

之后,前来转世的一些正善公义的鬼士如关元等辈,欲替冤魂雪冤,判拿凶手,但都遭秦广王百般刁难,所以最终也难以破案,且输了賭局,被扣押在二殿拔舌地狱,不得转世。

其实并非一殿如此,殿殿都是这般。

沃焦石下,大海上空,怨愤之气,横亘数万里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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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秦广王正在后宫饮酒作乐,观赏一群美女娇娃跳那敦煌舞。忽有猫头狱卒来报:新到的书生方庆隐请求重新审理那正平府投毒案。

秦广王听报,甚是狐疑,问明了情况之后,不由大笑道:“好!本王正是百般无聊,就寻他个人来耍耍乐子,消遣消遣。你速去传那方庆隐到鬼判殿来见。”

道罢,秦广王命令猫头狱卒速去,并喝退了美女娇娃,整冕理袍直奔鬼判殿来。

秦广王坐稳宝座不久,方庆隐、关元已来至鬼判殿下。

秦广王一见关元,就哈哈大笑道:“关元,你这厮,还嫌害人不够,又来祸害这年纪青青的书生?”

关元闻话,面露愧色,讪然无语。

方庆隐凛然应道:“秦广王,枉你身为阎王,却乱判命案,私押亡魂,如今我方庆隐要是破了此案,你就快快放了那些冤魂投生去。”

秦广王佯装一惊,复又一阵大笑,然后说道:“好狂妄的书生啊,你少要大言不惭,本王带你先去见识见识、那些地狱里、都有些什么刑罚,日后也好叫你不得反悔。”

“兄弟:这是恐吓,好叫兄弟你知难而退。”关元连忙低声提醒。

方庆隐不以为然,一拂下衣摆道:“秦广王,我方庆隐也不是吓唬大的,就请你前面带路吧!”

秦广王嘿嘿冷笑数声,离了宝座,亲自引领方庆隐,大摇大摆地直奔二殿楚江王所管辖的各座地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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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江王的引领下,方庆隐和关元参观二殿各处地狱,秦广王一旁负手冷冷相觑。

但见黑云地狱、铜斧地狱、剑叶地狱、焦渴地狱等十六座小地狱中,亡魂凄凄惨惨,哀叫啜泣不绝。伏刑之鬼,被剜目,被割舌,被剖肚,被拉肠……乌血淋漓,惨叫连天,不忍卒睹。

参观既毕,返回鬼判殿。

秦广王不无得意道:“方庆隐,此时反悔,允许你退身;如果执迷不悟,那些刑具都叫你一一受用。”

“兄弟,如果你没有把握破案,还是趁早抽身离去。”关元忧心戚戚劝道。

“两百多位冤魂,若不昭雪,天理何在?就算我方庆隐万劫不复,也要叫他们逃出生天。”方庆隐凛然说过,复对秦广王道,“速去把众犯提来,我自有破案之法。”

秦广王好生气笑,却并不知方庆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命殿卒去提众鬼犯来见。

不多时,殿卒返回鬼判殿来报:众犯都不愿来。

秦广王闻报,骨碌鬼眼,暗自偷乐。

“为何众犯都不愿来?我可是要替他们昭雪冤情啊!”方庆隐十分迷惑,询问关元。

第十九章:借袍弄鬼神

关元答道:“众犯都已吃了数遍冤苦,再也不相信有人能破得了此案,情愿不去投生,至少也少吃些苦头。”

“唉……都说阳界‘兴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不曾料这阴界亡魂更苦。”方庆隐听说,顿生出无限伤感。

他暗自思道:这大抵是因为我只是一介书生,毫无身份可言,所以那些冤魂才不寄希望于我。既然如此,我便换个身份,显些威仪和气派,再来行事。

方庆隐拿定主意,便叫道:“秦广王,为了审理此案,可否借我一件玉皇大帝的龙袍穿穿?”

“你这厮,胡说什么!本王岂有玉皇大帝的龙袍?私藏龙袍可是大逆不道之罪!”秦广王听说此言,大惊失色。

“也罢!那就借一件太乙救苦天尊的道袍用用。”方庆隐复道。

秦广王怒瞪眼珠,没好气色道:“方庆隐,你当我幽冥地府是唱戏的所在,锣鼓傢伙,套套有啊!”

“呵呵……其实这审案和唱戏没有什么两样。既然都没有,那就请把你的蟒袍借我一用吧。”方庆隐笑道。

众鬼卒听了这番言语,可劲儿捂嘴偷笑。关元却听得云里雾里,笑不出来。

秦广王虽觉可笑,但也不知道他耍的是什么花招把戏,因此想弄个明白,果真就脱下了大红蟒袍。

方庆隐狐借虎威,将那大红蟒袍穿在身上,长短大小,勉强合体,却也有几分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哩!

于是,方庆隐呼喝殿卒前头带路,前往大牢,他与关元随后跟行。

不多时,既已来到关押嫌疑犯的地狱大牢。

那些在押鬼犯见了官差,惊恐不迭,纷纷往黑暗里挪身躲闪。

方庆隐见了,一阵悲哀,便对众鬼犯道:“大家不要惊慌,方某今日来,是特地为你们昭雪冤情,你们却为何都不愿意去啊?”

话音刚落,有一个壮鬼直冲到牢栏边,击栏吼道:“阎王投下无生帖,任你翻案也枉然。那孽镜台上的孽镜可以照出前尘往事,好人坏人,一目了然,却说沾了阳气,已是失灵。这岂不是蓄意谋害,再审又有什么用?”

又有一位老鬼蹒跚上前,颤微微道:“这案子积压已久,实难审理。如果破不了案,不仅我等再也受不了那些刑罚;而且反会害了好人。如今我们已不抱什么指望了。”

“大家不要担心,玉皇大帝早已知道孽镜失察,因此特派方某来这里视察冤情。方某手里持有玉皇大帝的宝符,大家不必受那刑罚,方某就能查出来真凶。”原来方庆隐借袍是要冒充天使之威来宽慰众鬼之心。

那些鬼众听说此人竟是玉皇大帝委派来的天使,并且不必严刑拷打,既能查出真凶,于是纷纷趴伏在牢栏上,仔细观看,果见方庆隐身穿蟒袍,仪表堂堂,甚有威严,便就有了几分相信。

过有片刻,忽有一个绿发鬼兴高采烈地大叫道:“五百年了,玉皇大帝终于知到了我们的冤情,特地派来天使审理此案,而且我们不必受刑,就能查出真凶。有这样的好事,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一起去!”

众鬼犯听说,犹犹豫豫,踟蹰不前。

先前壮鬼忽又道:“反正我们早已投生无望,何不拼此一搏,或许沉冤昭雪,逃出了生天呢!我们暂且就信他一回,一起试试又何妨?”

那些鬼犯只是绝望,岂不望生?思前想后,颇觉有理,霎时间,犹如旱苗之遇甘霖,求生之性沛然萌发,一个个喜不自禁地涌至牢门前,大呼小叫:走!大家都一起去吧!

狱卒遂急急打开牢门。

众鬼犯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跟随方庆隐直来到了鬼判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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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平府投毒案在押的嫌疑犯大约有两百余众,熙熙攘攘地捅挤在鬼判殿下,一个个衣衫霉烂,形容枯槁,蓬鬓乱发都已变成灰白色,或者棕绿色,可见羁押之久。

秦广王高坐在殿上,大喝道:“今日申明:此人如果破了本案,除那真凶外,其余一律发往好去处;但如果破不了本案,你们就再无投生之日!此人也将受尽地狱各种刑罚,永不超生!你们如果答应,便立即交付他来审问。”

鬼判殿下,众鬼犯都听出历害关系来,有的抖抖瑟瑟,有的嘀嘀咕咕,有的欲打退堂鼓……群情骚动,哗然一片。

忽然,那壮鬼大呼道:“我们早已是无望之鬼,今天玉皇大帝派来天使审查此案,又不严刑逼供,为何不能信他一次,置于死地而后生?”

众鬼犯听说,思之有理,忽都豁出性命也似,齐声附和:“我等愿天使审理此案。”

一时间,群情激昂,视死如归。

秦广王见恫吓不住,一阵嘿嘿冷笑,对方庆隐道:“好!既然众犯都同意了,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审理此案?”

说罢,秦广王吩咐身边魏判官:“你速去把卷宗取来。”

“启禀二殿下:此案前后审有十余次,卷宗也有两千多份,不知要取哪年哪月哪日的?”魏判官抖瑟问道。

“蠢货东西,全部都给我取来!”秦广王大怒,一脚踹倒了魏判官,乌纱帽摔落多远。

魏判官连滚带爬地捡起乌纱帽,慌慌张张欲走。

“且慢!”方庆隐忽喝住魏判官,“我乃玉皇大帝派来的天使,早知其中蹊跷,就不必这麽麻烦了。你去帮我取几份砚墨,再准备一副帷幔即可。”

魏判官闻说,拿眼觑觑秦广王。秦广王使了一个眼色,魏判官才捏紧了乌纱帽,灰溜溜而去。

方庆隐早留意鬼判殿下架立的升冤鼓,便径走到鼓架下站定,原来这幽冥地府十殿的摆设便如阳界的衙门一般,大殿两边各放有架子钟和架子鼓,以显朝堂威仪。

只见方庆隐先眯起眼儿,摇头晃脑,用手指在鼓面上乱划上几个字,而后一边围着鼓架转起圈来,一边口中呼哩呼啦地颂上一段胡诌的偈子,恰如道士作斋,神仙附体一样。

转过数圈,方庆隐猛然停了身,对众鬼犯道:“我已在升冤鼓上画了宝符,颂了真言,真凶不叫片刻便能拿下。”

说罢,方庆隐吩咐四个殿卒把升冤鼓抬到后殿去了。

第二十章:智慧破奇案

方庆隐在鬼判殿下神模神样,高深莫测,众鬼犯哪里明白?

秦广王虽知他借着玉帝之名故弄玄虚,但对抬升冤鼓和取砚墨帷幔,也实是莫名其妙。关元更是云里雾里,迷惑一片。

未过片刻,魏判官取了砚墨帷幔进来。

方庆隐便招关元走至近前,伏耳吩咐了一番,即命把砚墨帷幔全带到后殿行事。

关元依旧茫然无所知晓,拿了砚墨,扛了帷幔,与魏判官从左门而入,去后殿布置妥当,然后回鬼判殿禀过。

诸事完毕,方庆隐就/神/色/庄/严/地宣布道:“方某受玉皇大帝之命前来勘破此案,自不会用那严刑逼供。

现在,大家就一个一个地从这鬼判殿左门进去,听从关元吩咐行事,然后从那鬼判殿右门出来,回到这鬼判殿下站好。不叫两个时辰,既可查获真凶,还你等清白。”

众鬼犯虽然稀里糊涂,但听说立马能查出真凶,既惊又喜,一个个遵从吩咐,从鬼判殿左门鱼贯而入,随关元行事。

这自古以来,审案多是严法酷刑,却哪有这般审案的?

秦广王百般疑惑,抬眼见方庆隐心静气闲,胸有成竹一般,不禁问道:“方庆隐,似你这般果真能查出凶手?”

方庆隐淡然一笑:“这审案之法,数不胜数,严刑逼供多会冤枉好人,实是弱智所为。不伤疑犯皮毛,也能破案,这才是智慧。”

“呵呵……好你个‘智慧’,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破案的。”秦广王嘴角抽搐,甚是尴尬。

他心下恶道:此时任由你信口雌黄,到时破不了案,我让你受尽地狱折磨,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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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飞逝,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众鬼犯陆陆续续地从鬼判殿右门里走出来,复都站立在鬼判殿下。

秦广王上下左右磆碌着鬼眼打量众鬼犯,却一个个神情漠然,与先时毫无两样,不禁大笑道:“方庆隐,你这泼皮,竟敢戏耍本王!今日,就叫你吃尽那一百三十八座地狱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众鬼犯听到威胁,个个恐怖,有的哆嗦,有的嚎哭,有的悲泣……刹时间,鬼判殿下一片混乱。

这时,关元业已站在方庆隐身旁,愀然道:“兄弟,你太自负了。你看……”

“哈哈哈哈……”方庆隐毫不惊慌,反而一阵朗笑,直笑得那些鬼犯更加恓惶,居然都禁了嚎哭泣咽,一时鬼判殿下静静寂寂。

他对秦广王道:“少要吓唬我方庆隐,只怕如不得你的意!此案已然告破,凶手既可抓获。”

“你这泼皮,少再废话!查出真凶,万事皆休;要不然,就立刻勾你的舌头,剜你的眼睛,剖你的肚肠!”秦广王气得直哆嗦,哪里再有耐心?

方庆隐又是一阵朗笑,对殿下众鬼犯道:“现在,伸出你们的双手,展开掌心,凶手马上现身。”

那些鬼犯受了五百年的地狱之苦,这回真个好似要大白真相一般,因此一个个迫不急待地伸手,展掌!

方庆隐又命关元:“去看看他们的手掌,若有不同者即是凶手。”

关元大喜,走到众鬼犯面前,逐个逐个的检查众鬼的手掌。

秦广王鬼目逡巡,一脸狐疑。

忽然,关元在鬼群里狂喜大叫:“抓到了!抓到了!兄弟果然神机妙算,智慧超群!”

众鬼犯一派惊嘘,愕眙相望。

秦广王闻说,自不相信,命提凶手上来。

关元扯着一个瘦鬼,拔开鬼众,拖至殿前。

秦广王走下宝座,上前好生细仔观看,只见那瘦鬼上身下体并无特异之处,再翻看那手掌,相较自家的,唯一瘦一肥而已,再无差别。

“这鬼犯毫无奇异之处,如何断定他就是凶手?”秦广王疑窦丛丛。

方庆隐微笑道:“你可以再去看看那些鬼犯之手。”

秦广王亟待答案,便三步并着二步疾奔至众鬼面前,察观那些个伸展的手掌,却均沾着砚墨,腌脏不堪哩,唯有那瘦鬼手掌却是十分干净,无一丝墨迹。

秦广王猛然似有所悟,上前拱手,客气道:“方先生果然智慧超群,还请仔细赐教。”

“不必方先生赐教,就让我关元来说说吧。”关元早已明白破案的玄机,对方庆隐五体投地,“方先生吩咐小人、先在后殿立好大鼓,用砚墨涂满鼓面,然后又用大帷幔围遮起来,最后才叫那些疑犯一个一个进去摸那鼓儿……”

“摸那鼓儿又有何用?”秦广王满面疑惑。

“其中自然有玄机。”关元笑道:“方先生早就叫我向那些鬼犯宣布:若凶手摸着那鼓面,定会发岀响声来。”

“那只是一面寻常的牛皮鼓,哪有这般灵异?”秦广王不屑道。

“它固然只是一面寻常的牛皮鼓。”方庆隐忍不住接话道,“但这凶手作贼心虚,怀疑方某真是上帝遣来的,并又在那鼓上做了真法,所以当作神鼓来看,生怕一碰到那鼓,果真就会发出响动来。因此到了帷幔之中,见四周昏暗无人,自作聪明,便不去摸那鼓儿,那鼓儿自然就不会响了。

但凶手怎知到我另有玄妙?其他鬼犯既非凶手,何惧摸一下,那手上自然都会沾上墨迹;凶手不去摸那鼓儿,手上岂会有墨迹?此正是从心理上破案的方法。”

秦广王听说了破案细节,醍醐灌顶,五体投地,即火速命殿卒对凶手行堂,从实招供正平府投毒投案始末。

凶手瘦鬼难以抵赖,一一具实招供。

不一时,勘破了五百年的冤案,众冤魂喜极而泣,叩破额头谢恩。

两日后,众冤魂与拔舌地狱的十余鬼犯全都转世投生去了。

关元深为折服,为实践诺言,不去转生,情愿拜方庆隐为师,侍捧左右。方庆隐拒绝不受,但关元也不离去,只得暂时留在身边。

秦广王本想耍乐方庆隐一番,不料却大丢了面子,暗里生生气得吐血,欲要整治方庆隐,遂将阳上发付的案子一骨脑儿撂给他,旁厢里伺机找茬报复。

殊不料方庆隐得益于那卷《历代勘案撰要》,真个满腹勘案的手段,任它难缠纠结如阳界之“银针贯顶”“水银塞喉”等等离奇之案,也不过晃眼儿告破,一时间令他断案之名大噪,似有盖过十殿阎王的势头。

秦广王愈加衔恨在心,却又无可奈何,一面表面攀谈亲热,一面暗里使弄诡计:遣心腹一殿明王到五殿,请求森罗王整治方庆隐。

第二十一章:方庆隐返阳探美娘

这日里,无案可审,秦广王便又将方庆隐留在宫中吃酒,聊天,闲叙亲热。关元、魏判官自在一旁陪坐。

却才吃过五六杯酒,方庆隐忽然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起来,一阵一阵的红光自脚底晃过头顶。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魂魄不定?”方庆隐放下酒杯,自言自语道。

秦广王见此光景,便道:“方先生,你这是百日祭到了。这红光自脚底升至头顶,便是百日祭的征兆,现在正有阳界之人在祭祀你呢。”

“百日祭?原来我到地府已有百日了。”方庆隐一声怅叹。

自入幽冥地府以来,方庆隐每日致力于断案,竟然把那阳界头七等祭日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这百日祭,除了美娘,还会有谁?她那里情深义重,思念于我,我这里却把酒饮欢,无情无义。”方庆隐暗暗思罢,深感惭愧,就起身施礼道,“二殿下,小可来此已有百日,今日想回阳界一趟,不知可否?”

“去吧……这百日祭正是要放鬼魂回阳。”秦广王道,“但请方先生速去速回,本王这里还有案子等着你审呢。”

方庆隐应诺一声,致了谢,复与关元辞别,随魏判官去取了路引,直出了酆都城城门。

却见城门之下,那一群孤魂野魄依旧哭泣彷徨,无路可投,方庆隐便上去安慰一番,并许下帮助的诺言,乃驱阴风径出了鬼门关,借着路引,一路飘飘荡荡地赶往谭家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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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古以来,阴阳两界互有通灵,不仅阴界鬼魂可以感应阳界之人譬如托梦等,而且阳界之人亦可以感应阴界鬼魂譬如祭祀等。

方庆隐在阴界感应到了、美娘在阳界为他举行的百日之祭,一时心生内疚,因此一路白衣飘飘径来到了谭家庄五里香酒坊。

此时已是下夜,群星慵眨,山峰如魅,天地昏暗一片。

但酒坊后院内依旧亮着一盏灯火,忽明忽暗,凄清且寂,正是从那熟悉的窗台上透射出来的。

方庆隐飘然来至闺房下,隔窗往里看去,只见美娘坐在梳妆台前,清泪斑斑,黯然伤神。

“美娘……美娘……”

“谁?”媚娘忽闻叫唤,悚然一惊,撑起上身,朝窗台上张望。

“美娘,是我:方庆隐。”窗外传来幽幽的回应声。

“隐郎?隐郎!”美娘听清“方庆隐”仨字,顿时眼睛一亮,抽起身,小脚如飞,拽开房门,四处观看,“隐郎,你在哪儿?”

“美娘,我在这儿。”话音落处,方庆隐白衣飘飘,已飘至美娘的面前。

“隐郎……”借着房内透出来的黯淡灯光,美娘觑看真切,一声轻唤,泪眼婆娑,举身扑入方庆隐的怀抱。

却不妨脚下一个趔趄,美娘的整个身子猛然往前载去,差点儿扑倒在地,原来她扑了一怀空空如也的空气。

方庆隐看见,心头惨然道:“美娘,我已是亡魂一缕,还请美娘节哀顺变。”

“你?你……”美娘这才醒悟过来,连连倒退了几步,径退入房中,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了下来,“你既是亡魂,又何苦来撩拨我?”

“美娘对庆隐情深义重,庆隐不忍美娘从此孤苦伶仃,因此特来劝慰两句。”方庆隐飘然入房,脚不沾地道,“美娘年青貌美,心地善良,如果能找到爱你之人,就嫁了吧,切不可因庆隐而误了你的终身。”

“呵呵呵呵……”美娘一阵凄笑,笑得泪光闪烁,“你把我美娘当成什么人了?我爱你,才会嫁给你,并不是我美娘见了什么男人就爱。”

“美娘:你误会了。阳世漫长,艰难重重,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度日?我是为你担心啊。”

“我美娘有手有脚,自能活得下去。隐郎一去,这世上再没有美娘看得上的男人了,哪怕他胜过隐郎千倍万倍,我也不稀罕!”美娘抹泪毅然道。

“美娘……”方庆隐起初与美娘成婚,是迫于无奈,此时闻听这话,耸然动容,不禁言语哽咽道,“只可惜我方庆隐在世之时,不曾好好对待美娘,如果来生有缘,我愿做牛做马侍俸美娘。”

“隐郎……”美娘大为感动,深情地唤了一声,柔情似水道,“如果来生有缘,我愿再和你在一起。我们便以这结婚的金戒指为记。”

话音落处,美娘高高地举起了右手,那枚曾被方庆隐亲自戴在她、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泛起一阵灿烂的金光。

“这……”方庆隐有苦难言。

“怎么?隐郎不愿意?”美娘一惊,刹时花容失色。

“不不不!不是……”方庆隐吞吞吐吐,遂将他在阴曹地府所遇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美娘听完,不仅不责怪,反而赞道:“美娘果然没看错隐郎!隐郎虽在阳界没做成大事,但在阴间却做到了。能救出两百多冤魂,那一枚金戒指又算得了什么。”

“美娘知书达理。”方庆隐说过,深深地鞠了一躬。

却在抬头之时,忽听见雄鸡一声啼叫,震彻山庄,方庆隐大惊,面露恐惧:“美娘,时辰到了,庆隐要去了。”

“我不许你走!你说来世好好待我,但来世你又怎么找到我,认得我?我一定要留一个印记,好让你找我。”美娘说过,径去针敝籃里,抓起一把剪刀来。

“美娘,你这是干什么?千万不要胡来!”方庆隐惊慌不迭,伸手欲夺剪刀。

美娘左手早已撕开胸襟,右手举剪刀扎在了左胸之上,顿时鲜血流出,染红了胸襟。

“美娘!你这是……”方庆隐急夺了剪刀,将美娘扶至床前,手忙脚乱地替她止血。

美娘仰躺在床上,注视着胸前的伤口(所幸不深),淡笑道:“隐郎,你看这伤口多像一只血蜥蜴啊。来世……如果你看见左胸上有血蜥蜴胎记的女孩,你一定要娶了她,因为……她就是我啊。”

这大抵是美娘的忠贞感动了神灵,居然连那伤口都化成蜥蜴模样。原来蜥蜴为物,最是“忠贞”的象征。古曾有传:雌雄蜥蜴自初次交配之后,虽是天涯海角,亦相伴不离,直至终老。

因此,别名又叫“守宫”。

而后世之人以朱砂喂之三年,再将其捣碎,以涂女子手臂,殷红一点,即所谓“守宫砂”,能辨处子之身,此实是清流之谈,忘其所本而妖言惑世。

方庆隐曾从老人们的闲话中曾得知这一典故,自然心知肚明。

他替美娘止住了流血,惨然道:“美娘,你好傻,你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我转世回来,你一定还在这里啊。”

美娘闻听此话,粲然一笑:“不是美娘傻,是隐郎傻啊:等隐郎转世回来找美娘,只怕美娘早已是老掉牙的黄脸婆了。”

“在庆隐眼里,美娘永远不会老,永远年青美丽。”方庆隐泪珠滴落道,“美娘千万不要离开此地,庆隐很快就会来找你的。美娘也一定要记住:右胸上有血蜥蜴胎记的男孩。”

一人一鬼缱绻温存,彼此不舍,泣不成声,真个儿“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村庄里雄鸡鸣啼,此起彼伏,一阵阵传来。

方庆隐愀然道:“美娘:庆隐真的要去了。”

美娘含泪点点头,忽直起身,张开双臂,温柔地将方庆隐搂住,虽然依偎的是一怀空气,但她仍然微合起双眼,沉醉在甜蜜的温馨中:“隐郎,去吧,你可要一定记住我们的誓约。”

“庆隐会记住的。”方庆隐泪落涟涟,轻抚美娘的秀发,忽然一个转身,已是飘然而去。

闺房内,只剩下那一盏灯火依旧陪伴着美娘,在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冷清且寂。

第二十二章:森罗王醉酒吐真言

方庆隐为何惧怕鸡鸣呢?

原来方庆隐已然是鬼,鬼本属阴,而鸡属阳,正是相克。鸡鸣则日出,日出则鬼没,这是三界的法则,自古不易。

方庆隐离开了酒坊,借路引进入当地土隍庙中,取了美娘的供祭,却也有不少的金银,便都兑换了银票,直过了鬼门关,来到了酆都城门之下,替那一群孤魂野魄交付了入关费。

那群孤魂野魄感激零涕,叩拜谢恩,被押入酆都城受审转世去了。

方庆隐径至一殿来见秦广王,倾诉了“转世之时,一定要在他右胸上留下血蜥蜴胎记”等语。

秦广王听说,哈哈大笑,爽口应承。

坐有片刻,忽报:森罗王遣五殿明王来请方庆隐、速去破一宗大案,正在殿外等候。

秦广王闻报,暗自得意:来得正好!这一番,我看你方庆隐还有什么能耐?我家大哥森罗王都破不了的案子,料你也是破不了。到时问罪,也好剐剁了你,出我一口恶气!

方庆隐却不知秦广王暗中施诡计,只当破解冤情,还亡魂公道,因此欣然答应,唤上关元,随即起程。

五殿明王就请方庆隐、关元坐上蝙蝠车,秦广王则乘坐华盖车,先后腾空而起,直奔东北沃焦石下的幽冥五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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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五殿乃叫森罗殿,在大海之底,沃焦石东北之下,由阎罗天子掌管,下辖“叫唤”大地狱并十六座诛心小地狱,因五殿叫森罗殿,所以阎罗天子又唤作“森罗王”。

此时,森罗王早已站在森罗殿的琉璃檐下等候多时,远远觑见秦广王等三众乘车而来,连忙走下玉石台阶相迎。

不一刻,蝙蝠车、华盖车徐徐落在了森罗殿广场之上,秦广王等三众陆续下了车驾,来与森罗王见礼。

秦广王寒暄后,微一侧身,准备介绍方庆隐。

未等秦广王开口,森罗王一阵爽朗大笑,走到方庆隐面前,作揖道:“想必这位就是方先生了。本王早已看过方先生的转世公文,实是肝胆照人,一身正气,本应早日发付富贵之地,却不料被那些个案子迟滞至今,惭愧,惭愧啊。”

“大王客气。”方庆隐控背回礼。

“哈哈哈哈……”森罗王又发一阵大笑道,“方先生弹指之间,就破了五百年的冤案,怕是皋陶审案,也不过如此啊!方先生现在可是我幽冥地府的大法官啊,我正要向方先生讨教讨教。”

“大王谬誉,小可愧不敢当。若有用的着的地方,敢不从命。”方庆隐十分谦卑。

“好!我已为方先生备下酒席,接风洗尘。方先生,里面请……”森罗王说罢,热情地挽住方庆隐的臂膀,直上了玉石台阶。

秦广王、关元随后而行,一时进入了森罗殿后宫。

******

森罗殿后宫果然已摆下酒席,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森罗王引三众落了座。森罗王居正位,秦广王、方庆隐左右而坐,关元陪了下席。

霎时间,编钟敲响,琴瑟奏起,昏昏糜糜,飘飘欲仙。

又见十余名妙龄美女,莲步轻移,徐徐而来,一个个俱披巾纱,内无小衣,胴/体/曼/妙,双/乳/丰/挺。一会儿轻舞慢蹈,一会儿扭腰掀臀,极尽旖旎艳荡之态。

但见两位阎王鬼眼冒光,口角滴涎,时而发出猥琐的淫/笑,时而拖一个美女在怀,佐酒取乐。

方庆隐见此景,怒血沸腾:这些个阎王表面光鲜正派,背地里却如此肮脏龌龊,我方庆隐若与他们同流合污,岂不是白白读了圣贤之书!

方庆隐忍无可忍,便起身离案,请求取读案宗。

森罗王正是色/情/迷/离,欢/饮/正/浓,怎肯撤宴,见方庆隐不吃色相,实是无奈,就唤崔判官领方庆隐去取案宗。

崔判官奉口谕,领方庆隐、关元匆匆离去。

******

两位阎王兀自照饮不误,酒过数巡,就都吃出七八分醉意来。

秦广王发牢骚道:“大哥好生自在啊!这泼皮可搅得我每日都不得安宁啊。不知大哥可否借此案灭了这泼皮?也好叫我早日图个清静自在。”

森罗王道:“这泼皮干得尽是正义之事,平白加罪,鬼民定然不服。二弟尽管放心:此案极难,虽有些眉目,但能得到两方人贡奉的无数好处,便就一直挂在那儿了,等收罗够了宝贝,便判那财竭的一方了事。”

“宝贝?”秦广王满脸疑惑,“不知大哥收罗什么宝贝?”

森罗王见问,忽然长叹一声道:“二弟呀……可记得当年为兄是如何来到这五殿的?”

“小弟自然知道:大哥是私放冤魂去阳界索债,触犯了天条,这才被罚到了五殿,反让小弟捡了大哥的肥差。”

“那二弟你说:为兄放冤魂去阳界索债是对还是错?”

“这……”秦广王左右顾看一遍,然后小声道,“以小弟来看:自然是对的。”

“那为兄为何还要受到惩罚呢?”

“这……小弟不知。”

“但为兄却早就知道了。”森罗王惨然笑道,“那就是: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得先向上头打个招呼,然后才能行事。”

“这是为何?”

“因为……律法规矩都是上头定的,你不能私自做主,否则便是触犯天条之罪。”

“哦……”秦广王微微颔首,仿佛明白。

“为兄至今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位卑人贱,是要遭受欺辱的,无论对还是错。就如我等兄弟,虽贵为一界之主,但还不是常受他人欺辱?

为兄早就咽不下这口鸟气了!

不瞒二弟说:为兄如今正在暗地里修炼‘九转元婴’大法,希望有朝一日,得成此功,从此逍遥自在,再不受他人欺辱,这岂不强似幽冥地府数百倍?”

咦!你道森罗王为何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原来儒释道三家创立幽冥界时,森罗王被敕封为幽冥天子,执掌第一殿,以示尊贵。

这森罗王哩!起初也是克勤克俭,任劳任怨,成为了十大阎王的楷模,颇受三家掌教的赏识和三界的赞誉。

但后来因他可怜冤屈之鬼,屡次私放他们到阳界索命讨债,就违背了三教共佥的律法,所以被贬罚到五殿森罗殿来了。

自此森罗王心怀怨恨,暗自修炼,希望有朝一日,能跳离三家,不受人辱,作个逍遥自在的散仙。

森罗王一来把秦广王看成自家兄弟,二来也是饮酒过度,就禁不住说出了肺腑之言。

秦广王一听此话,面色骤变,口齿哆嗦道:“大……大……大哥啊,你……你……你这是有反意呀!却不怕……不怕被玉帝察觉了?”

“哼哼!这天地人三界看穿了,都是怕狠的,欺弱的。二郎真君反过,斗战胜佛反过,却又如何,不都作圣作佛?只要有真本事,谁都没奈何!近日又听说山海界内大乱,三家掌教都自顾不暇,正是为兄就中取事的好机会。”森罗王咬牙切齿道。

“大…大…大哥说得有理,那……那那那……那大哥如今修炼得如何了?”秦广王胆怯怯问道。

“唉……”森罗王又一声长叹,“我暗中修炼,已有七百多年,但最近炼丹的宝贝日渐稀缺,倒是叫我有些担忧。”

“这宝贝究竟是什么?”秦广王不禁心生好奇。

“这宝贝就是珍珠!我怕惊动了天庭,就一直在秘密收罗。幸好这一群案犯中有几个豪富,就借他们之手去阳界收罗了一些来,暂时还勉强用上一些日子。”

“哦。”秦广王仿佛明白。

忽而,他又猛一拍大腿叫道:“大哥,不妙啊!”

“有何不妙?”森罗王唬得一跳。

“如果那泼皮破了此案,岂不是坏了大哥的好事?”

“呵呵。”森罗王捋须干笑道,“此案本是极难,只是为兄弟出口恶气,压个鬼民之声!便是他真个审出来,又能如何?本王自有妙计对付他。”

“是何妙计?”

“到时候,你自然知晓。”森罗王面露狡黠道,“不说也罢,来来来……吃酒吃酒……”

森罗王举起酒杯,连唤秦广王吃酒。

于是,两位阎王杯盏一碰,各自饮尽,而后继续添酒,推杯换盏,饮酒作乐。

第二十三章:一缸阴米拿众凶(上)

崔判官领着方庆隐、关元,一时到了诛心殿档案馆,从档案柜里取出了案宗。垒叠起来,竟然有两尺多高,案宗里的记录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看那讯供名单竟有三百余众。

关元也是审案的行家里手,仔细阅看,时不时拍打额头,叹道:“看来这案子的凶手不止一个啊,或许有几十个啊!这如何破案啊?”

崔判官一旁冷嘲道:“我家大王也审了一千多年的案子,过手之案比牛毛还多。遇到这个案子,都无计可施,你们凭什么本事能破得了此案?真是痴人说梦!”

方庆隐并不言语,认真翻阅那些案宗,看那案件始末。

原来是富商勾结官府征收一村土地,村民不让。那些富商就买通了官府,进行强行镇压,血洗了那座村庄。阳界没处审理,告不通透。

有一个村民叫法缺的听说阴界法纪公道,就刎颈自杀了,携带状纸到阴界来投诉,却被各殿蹴鞠一般,蹴来蹴去,亦没奈何。

这案子一拖就拖了四十多年,那一批做恶之人也早已陆续来投,其中有为官的,当差的,也有行商的,做地痞的。阴司虽然受理了,但至今未曾结案。

要查的便是将诸凶手绳之以法,还民公道!

方庆隐观毕,触目惊心,愤然道:“此案何难?我自能将那一群千刀万剐的恶鬼全部捉拿归案!”

“先生又有妙计了?”关元惊喜道。

“正是。”方庆隐答道。

崔判官闻说,自然不信,冷笑道:“好!方先生既然已有破案之法,待我去帮你立好刑具,一个一个提来审讯。”

“不必!只帮我抬一缸阴米到那诛心殿上便可。”方庆隐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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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米!

“阴米”又是何物?

简而言之:就是阴人所食之米。

其实阴人和阳人一样,也有贪嗔欲,也有受想行识,也有吃喝拉撒等等诸事。

崔判官听说仅用一缸阴米就能破得了案子,自然打死不信,应诺一声之后,则偷偷地先来森罗殿后宫禀告。

两位阎王听说仔细,鬼目圆睁不转,杯盏落地,叮当作响也浑然不觉,却是都惊得一气不喘,二屁不放,如个泥塑木雕一般愣住了。

良久,森罗王回过神来道:“竟有这等破案的:只要一缸米?”

“我亲眼看见那泼皮用一幅帷幔,一面皮鼓,几方砚墨就破了正平府的投毒案,委实不可小看了他。”秦广王道。

“还果真是一个奇材啊?”森罗王深为不信,吩咐崔判官道,“你去抬一缸阴米到诛心殿去,我倒要见识见识他方庆隐是如何破案的!”

“诺。”崔判官应声诺,转身离去。

森罗王撤了宴乐,与秦广王相互搀掖着径离了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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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心殿上,官案左旁早已放置了一大缸阴米。

森罗王端坐大殿中央,秦广王陪坐左侧,两厢殿卒一个个手执叉棒而立,甚是凶恶的样子。方庆隐、关元、崔判官都站在殿阶左边。

崔判官一时宣报了名单,本案众鬼接二连三地被押至诛心殿下,须时俱到。

被告者大多油头光面,一副富态,并不惊慌。反倒是那些村民如法缺等一群告主却愈显得荒馑模样。

方庆隐二话未说,先围着那大米缸转了几圈,口里呼哩呼啦颂上一段胡诌的偈子,然后用右食指在阴米里写了几个随便字,故伎重演,如出一辙。

稍时完毕,方庆隐走至官案前,取惊堂木在手,“啪”地猛拍一声道:“我今日是奉玉皇大帝之命前来审案。我心中早已知道罪犯,你们还不一个个老实交代!”

殿下众鬼听说,一派哗然。

森罗王复一拍惊堂木,禁止了噪杂声,喝道:“法缺!今日我请来方先生、替你审案。若是破了案,你自投生去;若是破不了案,你也自投生去。如果还要纠缠不休,只有送你到阿鼻地狱去了!”

话音刚落,那法缺就从村民群中冲出来,也不磕头,也不鞠躬,大嚷道:“你这鬼头,无非走个过场。这阳间阴间都是一个样子,我往哪里投生?倒不如住在阿鼻地狱,还自在快活些。”

说完,法缺一阵狂笑,笑声之中充满悲凉。

在殿的诸众一个个面面相觑,心惊胆颤。

森罗王遭了一顿抢白,遂阴沉了脸色,欲怒无词。

方庆隐见状,吩咐道:“法缺:你莫恼,片刻我就会还你公道。你先退到一旁,我来审案。”

法缺冷冷地翻了一个白眼,退下。

方庆隐环视殿下一番,然后側身指着那一缸阴米道:“这是玉帝所赐的神米,灵通神异,自会辩出凶犯。你们想要洗脱疑犯的罪名,就要咀嚼这些神米,咀嚼碎了,就吐在此案上,不一会儿,便可真相大白。现在,你们就一个个上来,咀嚼此米。”

森罗王听这般说话,又觉好气又觉好笑,一双鬼眼瞪着方庆隐,悻然暗道:我看你究竟能搞个什么名堂出来。

秦广王、关元、崔判官也都稀里糊涂,睁大眼睛,欲看端倪。

那些被告疑犯惊愕相望,有的佯装镇定,有的抖抖瑟瑟。告主们无不欢欣,跃跃欲试。

殿卒早已大步走上前来,揪住一个疑犯领至米缸旁,方庆隐就从缸内捧出一小撮阴米令他咀嚼,等他咀嚼碎了就吐在案上,然后押至一旁。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众嫌疑犯走马灯也似一个接着一个上来,嚼咀阴米,然后吐在案上。

随后,告主们也都照例而行。

过了两个多时辰,那案上已堆了两堆阴米。鬼犯们按方庆隐的指挥,也分列成两队,站立在殿下,一个个睁大眼珠,不敢喘气。

诛心殿上,静静寂寂,鸦雀无声。

森罗王见事已完毕,就没好气色地问道:“方先生,可是破了案了?”

“正是!真相已是大白!只看陛下如何定罪了。”方庆隐道。

森罗王点了点头,猛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道:“若真拿住了凶手,自然要让他受尽地狱的各种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第二十四章:一缸阴米拿众凶(下)

森罗王点了点头,猛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道:“若真拿住了凶手,自然要让他受尽地狱的各种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哩,忽听到殿下“啊吔”一声惊呼,左队里有一胖子就吓瘫在地上了。

方庆隐觑见,呼喝一声,即命殿卒将那胖者拖将出来。

那胖者双腿发软,浑身颤抖:“大王,饶了我吧!我可是送了你无数珍珠的啊。”

“你这吓破胆的沈官头,居然乱说昏话。这方先生还没判呢,你哪来的伏罪?还不速速退下!”森罗王大怒。

那胖者沈官头闻话,忽有所悟,便颤钦钦地撅着屁股,欲爬将下去。

方庆隐一个箭步,跨上前,拎起沈官头的后衣领,径拖了回来:“正是你等一干恶人!”

沈官头哆哆嗦嗦,全身筛糠麸一般发抖,已然吓得半死在殿下。

方庆隐命殿卒将左队一干鬼众全部提押出堂。

那些鬼众果然都慌恐不安起来。内有一个酒糟鼻忽道:“方先生,你有什么证据断定就是我们?”

方庆隐坦然一笑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此米乃是上帝所赐,不是案犯者咀嚼了,吐出来的必是潮润之物;是案犯者咀嚼了,吐出来的必是干燥之物。如今,我在官案上分得明白,铁证如山,还敢狡辨!”

酒糟鼻一惊,续之故作镇定地大笑道:“这是一面之词,怎么能叫人信服?”

森罗王虽觉有些道理,但依旧不明其中玄妙,于是道:“方先生,仅凭此米的潮润和干燥之分来断案子,实在难以叫人心服口服啊?”

“哼哼……好!”方庆隐冷笑道,“那么就请大王也咀嚼一口神米,吐在案上,然后我再来说个仔细。”

话未落,方庆隐撮了一小口阴米,送在森罗王的眼前。

森罗王骨碌了两下鬼眼,伸手接过阴米,投入口中,神静气闲地啯啅啯啅咀嚼碎了,吐于案上,那阴米果然是潮粘粘的一坨。

方庆隐道:“大王可信服了?”

“本/王/信/服/什么?”森罗王依旧懵懂不知。

“大王可是本案案犯?”方庆隐问道。

“本王岂是本案案犯!”森罗王微怒。

“大王不是本案案犯?”方庆隐又紧追问一句。

“本王当然不是!”森罗王理直气壮。

“好!”方庆隐大叫一声好,“就是因为大王不是本案的案犯,才会心静气闲的咀嚼此米,所以吐出的阴米自然与往常一样,潮润粘湿,这正与官案上左边的一堆阴米一样。”

“一样又如何?”森罗王仍然不解,“就请方先生说说高见吧。”

“好……我就来说说。”方庆隐胸有成竹道,“那些案犯忽然听到要审案,心中必然紧张,又听说这米是上帝的‘神米’,就会更加恐惧,这一紧张,一恐惧,势必就会影响到唾液的分泌,分泌的唾液自然会大大减少,唾液一少,所咀嚼的阴米便会干干巴巴;

而那些非案犯者见沉冤将雪,心情定然愉悦,更无恐惧紧张可言,那口中唾液自然不会减少,所咀嚼之米也就自然湿润粘湿,这正与陛下所吐之物一样。”

方庆隐说完,领森罗王仔细观察那咀嚼过的阴米,果然右边的干燥散开,左边的粘成一坨。

森罗王仍有不信,复抽了七八个鬼众上来一试,却果然不出所料:那犯案者吐出的米干巴生燥,非案犯者吐出来的米润潮湿粘。

此案虽是从心理上来断,但又多了生理反映上的取证,实是大智大慧的审案之法!方庆隐能用此法断案,也是他平日习读《历代勘案撰要》之故。

森罗王万万没有料到,如此复杂的案子、竟然在方庆隐的谈谈笑笑之间、给破解了,一时还来不及如何应付,于是叹道:“方先生果真是奇人啊!”

那一群案犯见阎罗天子都认同了方庆隐的断案,一个个神色恓惶,伏地磕头,讨饶不止。

方庆隐却道:“如今案犯都已抓获,无辜者俱已查明,还望大王还他们公道,早日了去此案。”

法缺与那群村民呼啦啦的跪倒一片,感激流涕,磕头感谢再造大恩。

方庆隐慌来搀扶他们。

却不料此时,森罗王忽然鬼脸一沉,杀机尽现,恶狠狠道:“方庆隐!就算你有天大的奇材,在我幽冥地府又能怎样?”

说罢,森罗王厉喝道:“两旁的听令!速将这些穷鬼打入阿鼻地狱!”

方庆隐没料到竟有此着,直生生气得脸青面紫,发根尽攒,怒吼道:“森罗王!你敢徇私枉法,毁坏三界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在这幽冥地府,我就是公道!”森罗王磔磔冷笑,令人毛骨悚然,原来他所说的妙计不过是只手遮天而已。

但见众殿差舞叉弄棍,蜂拥而上,一阵又推又搡,复将法缺等众村民往大牢里驱赶。

诛心殿上,身影藉压,哀嚎连天。

方庆隐觑见,肝胆俱裂,大骂道:“你们这些阎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我若有一口气,定会找你们讨回公道!”

“喔哈哈哈……只怕你这泼皮也要受尽地狱之苦,再无出头之日。”森罗王仰天狂笑道,“速把这泼皮一同押入阿鼻地狱,好好地大刑伺候。”

方庆隐目眦尽裂,皆泚出血来,直冲到森罗王面前,欲要欧打,却早被两名鬼卒抓臂拢肩,把一根铁链往脖子上一锁,强拉硬曳地拖出了诛心殿。

关元尚未反应过来,也被铁链锁住,一并押往阿鼻地狱去了。

******

那些案犯惊喜万分,纷纷跪地叩头,恰如鸡啄米食一般。

森罗王命其余案犯都退了下去,独留下沈官头,对他道:“本王帮你做下这等天大的好事,你却不可忘恩负义!”

“不敢不敢……大王吩咐的事,小的们正在竭力操办。”沈官头喜极而泣,磕头如捣蒜。

“算你还识得抬举!”森罗王道,“上一次,那贝机国的珍珠确实不错,实乃稀世珍品,你可要帮本王多收罗些来。”

第二十五章:碧血丹心贯长空

沈官头谨慎回道:“据家女传来的消息:那贝机国果然是个盛产珍珠的地方,只是相去万里,不容易到手,就是那几箱还是从西蜀辗转购买来的。如果大王认定它是稀世珍品,倒是可以派遣人手到贝机国去收购。那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啊!”

“果真如此?那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好好……”森罗王听说大喜,忽然目视秦广王道,“二弟:你可愿意为大哥去一趟贝机国,收购些珍珠回来?他日哥哥有成,必会好好提携于你。”

秦广王一来被拔擢在幽冥第一殿任职,享尽美差,由来心生感激;二来已经得知森罗王在暗中修炼“九转元婴”大法的秘密;三来森罗王又许下提携的承诺。

因此,他毫不犹豫,抱拳道:“大哥:小弟愿往贝机国!”

森罗王闻说,大喜不已,决定派遣秦广王前往贝机国收购珍珠。

即日,秦广王和沈官头准备一番后,便率领五百鬼士携带了大量的金银,赶着十多辆蝙蝠车,破海而出,直奔贝机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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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庆隐、关元被四个狱卒凶神恶煞一般押送到了阿鼻地狱。

但见阿鼻地狱之中污秽满地,腥膻弥漫,各种刑具上骨肉支离,殷血涓涓。

那些正在受刑之鬼,有的被沸汤淋身,有的被铁钎撬肋,有的被抽筋擂骨,有的被拔舌磨心……惨叫嚎哭,不绝于耳,真个儿惨绝人寰,不忍卒睹。

关元被押上刑具受刑,先用剥皮刀剥了他的皮,然后又抽丝般的一根根地抽他的筋脉,此刑名叫“剥皮抽筋”。关元怎经受得住,惨叫连天,先时还咒骂森罗王,最后也只剩下痛/苦/呻/吟了。

獐头鼠面两个刑卒把方庆隐押到一副刑具之前。

那刑具如一座玄铁蒸桶,桶壁有一孔,如枷锁一般可开可合,下有脚架支撑,燃烧大火。

獐头鼠面先打开蒸桶壁孔,将方庆隐的头颅摁入壁孔之中夹得紧了,然后在蒸桶下、搧起大火燃烧,直烧得方庆隐脚底冒油,浑身抽搐不止。

过有多时,方庆隐的头颅便如蒸酥糕一样稀软,被鼠面提出来,摁在案板上。獐头就拿一把锋利的牛耳刀轻轻的刮动,一层一层地刮方庆隐的脑壳,灰末也似的脑粉一阵一阵地飘落在地上。

此为蒸脑刮骨。

但见方庆隐的躯体恰如电击一般曲扭不停,忍着千万剧痛,便是不哼出一声来。

刮了许久,獐头满头大汗,气馁道:“这泼皮倒是犟骨头,楞是不叫一声,也不来讨饶,好没刺激!我看还是换个狠招儿吧。”

“好嘞!这泼皮有股子狠劲,行了这么多年的刑,还是头一回遇见他这种货色。”鼠面赞成道。

獐头鼠面两个搭着那话,就将方庆隐拖至磨心案前,直挺挺捆绑紧了来用刑。

獐头一抬手,把牛耳刀照方庆隐胸窝一戳一剜,就把那颗斗大的赤心给剜了出来,托在手上,鲜血直滴。

鼠面则咬牙咧齿地使尽全身之力、将那铁磨的上磨盘抬将起来。

獐头瞅得准了,把那颗斗大的赤心往铁磨槽里一丢。

鼠面猛地一松手。

“哐当”一声,那上下铁磨盘就紧紧得合在了一起,直压得血水飞溅,那颗斗大的赤心已然粉碎。

大铁磨徐徐地碾磨起来,一汪一汪的血水自磨槽里流淌下来,那颗赤心点点屑屑的被磨碎了,犹如山芋汁儿一般稀化。

方庆隐心里本压着万丈的怨愤之气,那一颗斗大的赤心被磨研开来,万丈的怨愤之气竟然得以迸发,骤然间,一道光气直冲将起来,粗细足有六尺余围,殷红如血,光芒碜人。

獐头鼠面何曾见过这般光景!顿时吓得跌倒在地上,胆颤心惊,不知所措,一时竟然忘了行刑。

却见那道光气赤红如柱,旋转盘升,直冲出阿鼻地狱,冲出幽冥地府,冲出沃焦石下,贯照虚空,久经不息。

刹时间,就惊动了无为道界三十六天诸法之境。

三清四御五老等众圣贤、忽见一道光气宛如血柱,扶摇而上,通天彻地,照得虚空一片通红,一个个都大惊失色,纷纷走出宫来,仔细观看,竟然是几千年来未见的异象!

虽然三教众圣贤已知三界劫数来临,但仍然窥不岀其中玄机,因此大家陆续会聚到凌霄宝殿来,闹闹哄哄地商议了一番,却仍没有结果。

最后,在太上老君老子的建议下,大家一起直奔紫霄宫而来,准备向鸿钧老祖打探虚实。

******

自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魔气大动以来,鸿钧老祖就夙夜不安,饮食无味。思谋了多日,老祖终于决定亲自去寻找一处所在、来安置那些应劫的山海神魔,以便了却山海界内的这番劫外之劫。

鸿钧老祖主意既定,便独自出离了紫霄宫,周游于无为道界十万虚空之间,寻找那安置应劫山海神魔的所在。但寻遍了三十六天的各个角落,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处,可以重新建立地水风火世界。

这日,鸿钧老祖一路云程飘飘,就寻找到了西贺牛洲来了。

正行处,忽然瞥见一座大山矗立在云蒸霞蔚之间。

但见那山:千峰排戟,万仞开屏;修竹荡霞,乔松入云;奇花瑞草迎涧摇;珍禽异兽满谷奔。迤迤逦逦,盘盘旋旋,极尽望眼、都看不见尽头。

“好山!好山!果然是一座好山啊!”老祖观瞻多时,不由连连赞叹道,“如果能把那一群山海神魔安置在此处,那岂不是天大的造化。”

那话语说得甚是洪亮,传之极远。

不料话音刚落,那山头上一阵狂风呼啸,万木伏偃,滚过来一朵火烧云。

从火烧云中,突地跳出一头怪鸟来,身高两丈,脑袋如鹤,独生一条长腿,浑身染蓝,赤鳞闪闪。

“什么人!竟敢觊觎我家的道场?”那怪物一声暴喝,把手中点钢枪一指,杀气腾腾,原来是惊动了此处的守山大神哩。

第二十六章:鸿钧老祖借灵台

鸿钧老祖一不惊,二不慌,温和道:“贫道鸿钧,路经此地,见这座山雄伟清奇,灵气缤纷,因此偶发一感,却不料打挠清修了。”

“鸿钧?”那怪物悚然一惊,急忙伏恭道:“莫不是紫霄宫里的老祖?”

“你也知道紫霄宫?”鸿钧老祖不答反问。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谁个不知紫霄宫。”

“呵呵呵呵……”鸿钧老祖淡然一笑道,“算你还有些见识。”

那怪物虽不曾见过鸿钧老祖,但也是一方大神,一听此言,既明白话中之意来,他慌忙丢了点钢枪,跪伏云埃,三拜九叩道:“毕蒙拜见紫霄宫老祖。”

“不必多礼。我来问你:此处是个什么所在?”

“启禀老祖:此处乃是菩提祖师的道场灵台方寸山。因当年祖师误收了一个猴头,搅乱了乾坤三界,把祖师的清誉都给毁了,所以他老人家就弃了此山,别寻道场去了。

祖师临行之时,担心为妖魔所占,所以特命小神守护此山。小神不知老祖驾到,万望恕罪。”毕蒙毕恭毕敬地禀报道。

原来此山竟然是菩提祖师的道场——灵台方寸山!

鸿钧老祖闻说,暗道:“当初那猴头仅在同门面前卖弄了一番本事,就被逐出了师门,永不相见;后来他又大闹天宫,与如来斗法,被压在了五行山下五百多年,却不是把这灵台山的名声丢得馨光?

菩提一气之下,弃山而去,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假如果真如此,却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鸿钧老祖暗自思罢,十分欣喜,即拿定了主意,便扶起毕蒙,问道:“可知你家祖师哪里去了?我正有一事要找他商量,你速引我去见!”

“祖师早已云游去了,一直不曾归来,也不知去向。”毕蒙道。

鸿钧老祖蹙了蹙眉头,微叹道:“也罢,待我亲自寻他去。”

“祖师临走之际,曾留下三柱‘灵犀’香,原是防止妖魔侵占山境、难以抵挡时,便点燃了此香、请他回来。如今老祖要见祖师,小神自当点燃一柱,祖师感应,是定然会回来的。”毕蒙禀道。

鸿钧老祖闻听愈喜,连称夤缘,就随毕蒙踏上了灵台方寸山,进入了斜月三星洞洞府。

一时间,毕蒙取来‘灵犀’香,在道观宣生殿上就点燃了一支。须臾,青烟袅袅,穿殿而去。

果然‘灵犀’一点,心灵感应。过有些时,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频伽鸟的悠扬鸣叫声。

霎时间,十万座山岗上,虎啸,狮吼,凤鸣,鹤唳……千灵万兽纷纷齐集于三星洞洞府之外。只见虎豹狮象,夹道伏立;珍鸟瑞禽,凌空飞舞。

碧霄之中,菩提祖师白袍飘飘、业已落在了青石径上,乃下了频伽鸟,步云屐,入洞府,来到宣生殿前。

“徒儿,山境里一片清静,并无奇异之事,你为何要点燃了这‘灵犀’香?”菩提祖师温和问道。

毕蒙早已迎出殿门。他正要叩拜回话,鸿钧老祖已亮出身来。

菩提祖师见了,又惊又喜,慌忙伏身欲拜。

鸿钧老祖扶住道:“莫拜莫拜,我正有一事求你。”

“老祖有何事要求菩提?但能做到,岂敢违命。”

菩提一边说着,一边引老祖入殿,请坐上尊位,自己右厢下陪坐。命毕蒙捧茶旁侍。

鸿钧老祖啜了一口香茗,然后道:“灵台方寸山横亘数万里,环境清雅,灵气无数。你花下万劫功夫,才立下这座道场,实是不易,如今却又为何要抛弃了它?”

菩提作礼道:“说起来,老祖也是知道:只因收了个猴头徒弟,他无法无天,搅乱乾坤,最后被西天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丢人现眼了五百年。徒无品,师之过,所谓‘打徒弟即打师父’菩提愧立此间,因此一时遣散了门人,再无兴趣收徒,这灵台山也就冷清了许多。

每日想出去走走,又见那猴头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着实打扰了菩提的清修,于是就弃了这方寸之地,准备另寻一个清静之处。”

鸿钧老祖闻说此话,乃道:“那猴头虽有些过错,但已是知错悔过,随金蝉子传西天经藏到了东土,已证大道,道号“斗战胜佛”,可不是光耀了你的门楣?”

“那猴头有何德性,枉敢称‘佛’,不过如来给我找回些薄面而已。‘一日作贼,百世为贼’,譬如伤口,虽可痊愈,却总不免落下了伤疤。

修道一门,最讲根器,根器不正,虽一时得道,难免日后不会又入歧途。我是不把那猴头当‘人子’看了。”

菩提面对老祖,只有隐藏不悦,便把语锋一转,换了话题:“老祖有事来找菩提,难道就是为了那猴头而来?”

“这倒不是,我见你弃了此山,十分可惜,才有此说。如果你真弃了此山,可否借了我用。”鸿钧老祖道。

“这方寸之地,菩提早已放下。老祖要用,尽管拿去。”菩提弃灵台山如敝履,果然修为已至空无一物的境界。

鸿钧老祖听得真,闻得切,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释了茶盅,走至菩提跟前,连鞠了四礼。

“老祖为何行此大礼?”菩提不曾提防,慌忙避座。

老祖肃然道:“这四礼受得受得:这第一礼,乃为我东土众生而鞠,该受之;这第二礼,乃为借了你灵台山而鞠,该受之;这第三礼,是为山海界内那一群神魔而鞠,该受之;这第四礼,是我鸿钧向菩提祖师表达个人感激之情,也该受之。今日能赠我方寸之地,成全山海神魔,了却宿怨,莫说四鞠,就是四百鞠也无妨啊!”

菩提连忙还礼道:“能为东土行方便,也是菩提莫大的善缘。只要吩咐一声便是,何必行此大礼,岂不活活折煞菩提了。”

二人礼来礼去一番后,鸿钧老祖复唤毕蒙道:“毕蒙:这灵台山,你可要好生看护仔细,日后必有你的一番造化。”

菩提闻说,急命毕蒙谢恩。毕蒙伏地叩谢,退下。

老祖感叹道:“今日借了这灵台山,我也就可以去好好的安顿山海界内那一群神魔了。”

说过,鸿钧老祖与菩提祖师告别,出离了斜月三星洞洞府,驾紫光祥云返回东土去了。

菩提祖师送走老祖,叹息了一回,又在灵台山四处走了一走,最后叮咛毕蒙一番,要他仔细看顾道场,将来也能获得一个东土正果。

而后,菩提祖师驾坐频伽鸟,冉冉升空而去。

毕蒙伏岗叩送。

但见千鸟万兽,飞空走涧,依恋不舍。一时之间,悲鸣哀吼,盈空不绝。

菩提祖师离开了灵台方寸山,自此西天路上,东土大道,再也没有见过他那飘若游鸿的仙影了。

第二十七章:三教大会紫霄宫

鸿钧老祖出离了灵台方寸山,一路返回东土,却早已觑见三十六天之内七彩缤纷,十分异象。

正在惊疑时,西丁白巾力士已飞奔而至,跪伏在云埃里报道:“小神奉玉虚宫天尊之命,特来寻找老祖禀告:那下界不知发生何故,三教众圣贤都已会聚在紫霄宫下,盼老祖速回宫去。”

山海界内莫非发生变故了?

鸿钧老祖暗自吃惊,遂命白巾力士退下,急驱紫光祥云径回紫霄宫来。

紫霄宫宫门外、早已聚着数以千计的神圣仙贤。

西方教下有文殊、普贤及诸尊者;儒教门下有子路、子冉等七十二贤;道教有阐截两教门下如三十六天等众弟子。

但见众神圣仙贤,祥云护体,氤氲缭绕,肩后各放岀大光明来,或圆若铜镜,或腾如火焰,或动如流云;有的显白色,有的显红色,有的显青色,有的显金色…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映耀虚空。

三教众门人远远瞥见鸿钧老祖紫驾降临,纷纷跪伏云阙,山呼高颂:

“鸿钧老祖!万寿无疆!功载宇宙!德泽洪荒!”

在一片歌颂之中,鸿钧老祖飘冉冉落在紫霄宫门前,免去众神圣仙贤之礼,缓步进入宫来。

紫霄宫大殿内早已站立着老子、孔子、元始、如来、玉帝,一个个纷纷迎上前见礼——原来这紫霄宫大殿非圣人之辈不可擅入。

鸿钧老祖微拂袍袖道:“你等都是道德圣士,无须多礼。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一起来见我?”

“启禀师尊:幽冥界内不知何故冲出一股怨愤之气,盘桓虚空,经久不去,因此惊动了我等弟子。”元始天尊回禀道。

“此气颇有杀伐之象,恐对幽冥地府十分不利。”如来忧道。

“但细观此气,竟然又有鸿蒙开辟以来的凛冽正气。”孔子道。

“我等弟子愚昧,正不知何故,因此相邀一起赶来紫霄宫,敬听师尊垂谕。”老子接过话茬,恭敬道。

“我一入东土,便看见诸天异象,还未仔细观察。那怨愤之气却是起自何处?”鸿钧老祖一边问话,一边又转身出宫,伏身于白玉阑干往下界观看。

“但在轸翼之间。”玉帝小心答话,与诸圣一同随出宫来。

鸿钧老祖凝眼望去,果见一道赤柱,殷红如血,粗细犹如茶钟,在轸翼之间盘桓不去,颇具正气;再顺着赤柱朝下面看去,根起处正落在幽冥界内。

而此时幽冥界内,沃焦上空,黑雾滚滚,怨气腾腾,竟然绵延几万里之远,那一道赤柱夺空而出,愈加显得惊心夺目。

“唉……”鸿钧老祖仔细看罢,不禁长叹一声。

“老祖为何兴叹?”如来问道。

“看那幽冥界内黑气怨气,只增不减,这三家的基业或怕要毁于一旦了。”鸿钧老祖道。

五位圣人闻言俱惊,相互眙愕相望。

元始天尊惊问道:“师尊:那幽冥地府由来就生着玄阴之气,今番又有何不同,以致于影响三家的基业?”

“这都是你们熟视无睹,粗心大意了。如今幽冥地府遭人界恶气熏染,日久天长,诸法尽蚀,十殿阎王也早已生了贪嗔欲之念,沃焦石下,恶戾之气早已生矣。你们若如不信,可仔细再看一回。”鸿钧老祖说过,手指幽冥界。

五位圣人闻言,各自打开天眼神通,犹如十道白柱,朝下界仔细观看,果见沃焦上空玄阴之气中掺和着恶戾之气,不禁一个个羞愧难当。

“这该如何是好?”如来忧叹道。

“这天地万物的‘生成败毁’都有一个过程,从来就没有万世不变的法,千秋不坏的业,只是劫数未至而已。这一番劫外之劫,反倒来得好,正应了戾气相杀之数,倒是可以养养东土的一团和气!”老祖淡然道。

五位圣人虽然都是大德至圣之士,但听说此话,也参不透其中机杌。三教门下众弟子辄更加朦矒无知了。

正在众神圣仙贤苦思冥想之际,忽听鸿钧老祖一声清唤:“中丁力士可在?”

“小神在此!”话音落处,只见虚空中云脚涌动,现出一位七层铁塔般的黄巾力士来。

“你速去地府一趟,将那赤气绕身者、提将来见。”鸿钧老祖吩咐道。

“小神遵法旨。”黄巾力士应诺一声,奉口谕,催云头,直奔沃焦石下而来。

******

少时间,黄巾力士过了鬼门关,酆都城,风风火火地进入五殿,口宣了鸿钧老祖的谕旨。

森罗王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有此事发生,见黄巾力士亲来宣传紫霄宫老祖的口谕,早唬得浑身筛糠麸一般,颤抖个不停,即传令各个地狱巡查赤气绕身者来报。

霎时间,幽冥地府一百三十八座地狱,里里外外,来往如麻,纷纷前来呈报:并不曾发现赤气绕身者。

黄巾力士听报大怒,刚欲亲自去查,便见阿鼻地狱里的獐头鼠面两个刑卒,在掌记判官的引领下,慌慌张张地将方庆隐押进五殿来了,一并陈禀了所见怪事。

此时,方庆隐早已骨肉支离,阴血涓涓,但浑身依旧红光缠绕,隐约冲射。

黄巾力士听罢禀叙,再观看仔细:却不正是要寻找的那赤气绕身者!

于是,他二话不说,挟起方庆隐径出了森罗殿,把个森罗王吓得半死在殿下。

******

黄巾力士一路风驰电掣,返回紫霄宫来。不多时,报于云阙之下。

三教众神圣仙贤都拥上来观看,唏嘘不已。

鸿钧老祖伏身观察,只见轸翼之间的那道赤殷之气正应在方庆隐的阴躯之上,血肉模糊不堪,骨骼白森可见。

“怎受了这等酷刑?”鸿钧老祖嘘叹一声,抬手布一道彩光在方庆隐的阴躯之上。

果然是:道家精湛玄妙术,洪荒内外不二法!

须臾之间,方庆隐慢悠悠苏醒过来。他睁开眼,只见周围都是些肩后放射光焰的人物,有瑞彩千条者,有霞光万道者……千奇百怪,光怪陆离。

“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已死了吗!”方庆隐又惊慌又疑惑,爬起身来,四处张看,胡言乱语。

第二十八章:魔动道显任府主

须臾之间,方庆隐慢悠悠苏醒过来。他睁开眼,只见周围都是些肩后放射光焰的人物,有瑞彩千条者,有霞光万道者……千奇百怪,光怪陆离。

“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已死了吗!”方庆隐又惊慌又疑惑,爬起身来,四处张看,胡言乱语。

“无知小儿,还不快谢过老祖救命之恩?”元始天尊见方庆隐愣头青一般毫无规矩,便沉喝道。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幽冥地府的阿鼻地狱里吗?”方庆隐听若未闻,依旧迷糊不醒。

“这里是紫霄宫。你速过来……”孔子和蔼地招招手道,“速过来拜谢紫霄宫老祖的救命之恩。”

方庆隐本是书生出身,供奉的正是孔圣人。当睇见孔子时,正如文庙中圣像一般谦卑温恭,和蔼可亲,他顿如醐醍灌顶,便傻傻问道:“您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圣人?”

孔子面带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方庆隐惊慌不迭,滚身欲拜。

孔子掖住方庆隐,指引道:“你不要拜我,还是先来拜过紫霄宫老祖的救命之恩吧。”

方庆隐此时才清醒过来,慌忙跪拜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呵呵微笑,坦然受了三拜九叩。

众神圣仙贤莫不欢喜,祝贺方庆隐。方庆隐却是稀里糊涂,并不知已为鸿钧老祖救活性命。

鸿钧老祖问道:“小子,你有什么冤屈?浑身的怨愤之气竟然如此之大,竟然惊动了我九野八荒、三十六重天界。”

方庆隐满腹义愤,正是无处可泄,见有人问起,却不就似江堤打开了闸门,江水滚滚,滚滚滔滔,滔滔不绝,且不管在众神圣仙贤面前谨言慎语哩!便把那幽冥地府的遭遇叙了个来龙去脉,仔细明白。

最后,他气冲牛斗道:“向来这阳界破不了的冤案,都指望着到了阴界可以昭雪,却不料那十殿阎王草菅命案、乱判无辜!又行那盘剥的勾当,祸害阳界,比之阳界的贪官污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天理何在!这公道何在?”

方庆隐愈说愈愤,睚眦尽裂,最后竟数落起三教圣贤来:“你们这些人,证了道,成了仙,管着三界之事,却只知道自己逍遥快活,不管天下百姓的死活,这证的是什么道,成的是什么仙?实在可气可笑,可恶可恨!”

三教众神圣仙贤起初听到幽冥地府之事,一个个心惊肉跳,恍惚不信,但后来又听方庆隐口无遮挡的漫骂,兼之一激动,浑身正气就烈烈生光,冲射虚空,就不由不信了。

元始天尊虽然听闻方庆隐义正词严,但他却不知天高地厚,夹枪带棒地连紫霄宫老祖也都给骂进去了。

因此,他显威于颜,怒喝道:“紫霄宫下,不得放肆!”

“哈哈哈哈……”方庆隐仰天大笑,丝毫不惧,浑身红光冲射,“难道我方庆隐都说错了吗?如果我方庆隐说错了半句,便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元始天尊正要发怒,鸿钧老祖使眼色止住。他见方庆隐不顾自身安危,反倒心系天下百姓,好感油然而生,于是道:“原来你小子叫方庆隐,果然有一身正气,看来你是正应了这一劫数啊。

幽冥地府历经千余年,被阳界恶气所熏,法度渐乱,已失公正,那就借你的造化撤了它吧。”

此话一出,三教众神圣仙贤一个个惊愕不已,纷纷窃语起来。

如来合什道:“幽冥地府乃是三教共创,自然花费了海天的心血,并且地藏贤王又宏愿未了,若要撤了此治,恐怕又生其他变故,还请老祖三思。”

“这幽冥地府败象已经显露出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地藏贤王虽然宏愿未了,但他也是未来之佛,自有随缘法性,你就不必多虑了。这幽冥地府是一定要严厉整治一番的。”鸿钧老祖力排非议。

三教众神圣仙贤听说劫数来临,幽冥将要严厉整治,甚至撤治,一个个大为惊惧。

鸿钧老祖又对方庆隐道:“方庆隐,你胸怀正气,欲挽天地公道,实有一份大道德心在。世之取才,以德为重,我今便应世一回,这一幽冥之劫就由你来化解,现在特赐你三千道法之身,以逆此劫。”

鸿钧老祖郎然说过,大袖挥动,连布三道彩光在方庆隐周身。

顿时间,方庆隐玄关打开,五浊尽失,六根清净,头顶有红光如镜,耀眼夺目,却已是位列中仙之列,与文殊、子由等仙贤已然平起平坐了也。

方庆隐不仅起死回生,而且竟然得到这千年奇遇,实是三界少有,这一来是魔动道显,劫数造化所致,二来是他胸怀正义德性所致,三来也是鸿钧老祖有意成全于他,授以重任。

鸿钧老祖继续道:”我既然化度了你,你从此以后便是紫霄宫门下,我就再赐你二十四节清虚锏一根,《道藏》一部,你要好生研习,劫数来时,自有用处。”

话音落处,鸿钧老祖又在方庆隐双掌上各画一符,并传授他一部《道藏》和一根二十四节清虚锏:“掌显神迹之时,便是你的道成之日。”

方庆隐又惊又喜,却不知玄妙,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道藏》和清虚锏。

鸿钧老祖又道:“你能应此幽冥之劫,乃是我亲自任命,便为你取‘任命’中的一个‘任’字吧。他日《灵台榜》上,你为‘任府尊主’,乃是应幽冥之劫而生,下辖二十二路正神。来日山海界内,你仍有一番征杀,且要好自为之。”

“是,庆隐谨遵老祖之命。”方庆隐恭敬答道。

“去吧……此地不必久留,去幽冥地府寻找那二十二路正神去吧。”鸿钧老祖挥挥手,示意方庆隐离去。

方庆隐尽管不知道“任府尊主”究竟为何物,更不知下辖二十二路正神,但老祖既然说出来,必有因由。

因此,他感激零涕,应诺一声,乃向鸿钧老祖等众神圣仙贤告辞,脚底顿起祥云,径直往幽冥地府寻找那二十二路正神去了。

第二十九章:横空出世灵台榜

鸿钧老祖一番雷厉风行,直叫五位圣人和众神圣仙贤如坠十里雾河,晕头昏脑,不知所云。

等方庆隐离去,原始天尊打稽首礼,谨慎道:“弟子愚钝,不知师尊适才所说的《灵台榜》究竟是为何物?”

“莫说你不知,便是你师兄等人也是不知。”

鸿钧老祖道:“自山海界内魔气大动以来,为师便准备寻找一处所在,用来安置那一干应劫神魔。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向菩提借来了灵台山,因此准备立下一卷《灵台榜》,收录山海界内应劫神魔,以便了却此次劫外之劫。”

“原来如此,弟子等愿听吩咐。”原始天尊恍然大悟。

老子、孔子、如来、玉帝也都听得明白,于是齐声附和道:“弟子等愿听吩咐。”

鸿钧老祖摇摇手道:“此劫本是劫外之劫,并且又是山海神魔入劫,你等难以应付,因此我准备亲自打理这卷《灵台榜》。”

“是。”五位圣人伏首应诺,诚惶诚恐,已知道此劫非同寻常。

原始天尊心存疑惑,复问道:“师尊封方庆隐为灵台任府尊主,下辖二十二路正神,但不知这二十二路正神又是从何处而来?还请师尊明示,如此也好叫我等门人日后相遇,心中有数。”

老子、孔子、如来、玉帝等众神圣仙贤、对方庆隐下辖二十二位路正神之说、也是云蒸雾罩,一片茫然,原始天尊正是替他们所问,是以一个个倾耳聆听,欲知下文。

鸿钧老祖环视众人一眼,忽将大袖朝云界内一拂,呼喝道:“五行!八风!九阳!速来见我。”

那呼喝声震荡虚空,天海回风,瓮瓮作响,譬如十万狮子吼。

过未多久,只听见虚空之中、好似传来无数的奔雷之声,一道道光气如柱,飞滚着,旋转着,纠缠着,挟云驰电,匆匆赶来。

总共有二十二道光气,五颜六色,色彩缤纷,全停在了紫霄宫上空,显现出若有若无的面孔来,或似男女,或似禽鸟,飞绕不去。

众圣见状,惊为观止。

鸿钧老祖淡然问道:“你等可识得此气?”

其中老子不仅道德高隆,而且见多识广,乃鞠躬道:“师尊,若弟子没猜错的话:它们应该是女娲和伏羲两位人祖留在人界里的二十二道正气。”

老子此言一出,孔子、元始、如来、玉帝及众神圣仙贤方才恍然大悟。

“不错,正是女娲和伏羲留在人界里的正气,应劫出世,护佑人种,历代不虚。”鸿钧老祖微微颔首。

“不过……这二十二道正气尚未形成气候,不该应劫,师尊为何还要召唤它们前来?”老子疑问道。

“非常之劫,当用非常之法。如今劫数已生,幽冥即将祸害人界,它们理应下界,护佑人种。”鸿钧老祖道,“虽然气候未成,但可以依附人体逆劫,或成或败,也只有看它们的造化了。”

老子听说,才知是局势紧迫,势在必行,便黯然无语,退将下去。

鸿钧老祖乃高声道:“五行!八风!九阳!速听我令:你等速速下界,依附人体,出世应劫,护佑人种,不得有误!”

话音落处,果见那二十二道正气在紫霄宫上空来回盘旋三番,纷纷朝红尘之中飞落下去,须臾,斑斓散尽,消失无踪。

鸿钧老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众人道:“此次劫数应在山海界、幽冥界和人界,混乱不堪,难以掌控,没有我亲自口谕,尔等不得擅自入劫。

我已遣三教大护法九天玄女下界多时了,尔等也要守好各自的道界,谨防各部叛经离道,为祸作乱。”

听着那话,五位圣人诚惶诚恐,众神圣仙贤愈是跼蹐不安。

鸿钧老祖又道:“如今,我准备亲自立下《灵台榜》,收录应劫众神魔,尔等各掌慈教,都要好自为之。且都先散了去吧,若有事时,我会亲自找你们去。”

五位圣人和众神圣仙贤闻话,一个个奉谕,鞠躬,告退,陆续起祥云,驾宝辇,乘狮象,跨龙凤……霎时间,云滚雾驰,风啸电掣,径离了紫霄宫。

******

方庆隐踏着祥云直奔幽冥地府而来,一路之上思绪万千,感慨良多,不由就想起美娘来。那般想着,脚下的云程不由自主,便往江南地界上赶来了。

******

自方庆隐“百日祭”那夜离去以后,美娘便日夜惦念着誓言,蔫蔫搭搭的浑身无力,对酒坊的生意渐有些倦怠,常为婆子诅骂,终日莫不悲凉。

那日间,又遭婆子劈头盖脸的恶骂了一顿,美娘万般伤心,觑着空,踉踉跄跄地奔至方庆隐的坟头上,抚坟痛哭,泪落如雨。

斜阳下,哭声凄恻,揪人心碎。

却不料正有四、五个混儿帮闲刚从赌场上下来,约计是赢得些银子,吃得些酒,兀自嘻嘻哈哈地走进对面桦林里,坐地分银。

其中有个身材槐梧的头儿,名唤吴公宝,坐靠在树桩下,分派银子,忽听见哭声,就喷着酒气骂道:“娘勒个屁,什么鸟声音?听得老子慌碜碜的!”

另外几个听骂,都住了叨絮,倾耳听去。

中间有一个小白脸叫候世成的答道:“好像是一个妇人在哭。”

“什么鸟妇人在哭?坏了老子的兴头。憨头,瞧瞧去!”吴公宝吩咐道。

那唤憨头的胖子应了一声,捋了捋袖口,爬上一截土坡,朝桦树林对面探望片刻,就一溜烟儿奔将回来,色迷迷道:“美人儿!美人儿!好象是那谭家庄卖酒的刘美娘。”

吴公宝闻听那话,咦了一声道:“早就听说过,这刘美娘长得如花似玉,嫩得能捏出水来。今日正巧遇见了,嘿嘿……这一阵子老祖宗保佑,要赢钱就赢钱,要美女就有美女,让老子亲自瞧瞧去!”

话音落处,吴公宝爬起身,大摇大摆地朝土坡上走去。

候世成慌唤道:“宝爷,切不要打她主意,这里是谭家庄的地头,不好招惹。”

“哈哈哈哈……老子也走过几个码头,见过些人物,还怕这小小的谭家庄?若不是你小子邀老子来耍上几骰子,老子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它个野活,快活快活又怕它个屁啊!”

第三十章:美娘哭坟遇流氓

吴公宝大笑不停,仗着酒胆,跌跌撞撞地爬过了土坡子。

那憨头等几个帮闲亦要讨些甜头,一撮哄儿紧跟了上去。

候世成颇是懊悔:却怎地要在这里分银?却怎地又碰上这等事体?这吴公宝是郡县南边头号的混世魔王,原指望交结上他捞些好处,不意竟撞上这起祸事来了。

候世成寻思着,直急得大汗涔涔,却又不敢去谭家庄唤人,搔首挠耳不安。

美娘兀自蜷身趴伏在坟头上,回想着身世悲凉,正哭得个泪人儿也似。

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身后道:“美娘莫哭,你家虽已死了两个男人,但这天下男人还多着嘞。”

美娘闻话遽惊,回头观看。

但见一个壮实男人正站在她身后,半袒着毛乎乎的胸脯,腮帮上胡髭拉揸,牛眼里充满猥琐。身旁尚且立着三四个后生,各个不怀好意地猥笑。

“你……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你想干什么?”美娘心里直发怵,一边拭干眼泪,一边避身欲走。

吴公宝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垂涎滴滴道:“美娘,你不认识我不打紧,我却早就听说过你的美名。四年里头,弄死了两个老公,风流无比,今日特来领教领教。”

美娘知是遇上了流氓无赖,但离着酒坊却有两里来地,无有依仗,便抖瑟瑟地搬起一块石头,怒目而视道:“你……你这泼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胡作非为?”

美娘梨花带雨,秋水含怒,一身素衣,随风飘飞,愈加显得曲线玲珑,楚楚动人。

吴公宝呼哧呼哧直喷酒气,淫笑道:“这世道,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为的可多了去了。钱家淖淫嫂的钱二郎;王家庄爬灰的王财主;还有郡县里的张监司包养亲侄女……

这些好事数都数不过来,只是一张草纸包裹住了罢了。我与你寻欢作乐一回,不伤风化,不害他人,怎叫胡作非为?”

吴公宝一边满口歪理地胡说八道,一边一步步逼近美娘。三四个帮闲也嬉皮笑脸地紧跟围近。

美娘羞怒难当,觑得准切,将石块掷去。

吴公宝嘿嘿/淫/笑,一闪身,躲开了。

殊不料美娘又捡起一块小石子砸来,因距离太近,吴公宝竟然躲闪不及,正中左额角,伸手一摸,兀自流出血来了哩!

吴公宝勃然大怒,把手指上的血、放进嘴里舔了舔,疾步上来,猛然抓住美娘,譬如老鹰抓小鸡一般,直把美娘抓疼得泪都流了出来。

“你这个泼妇,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捡你!”吴公宝犹如一头野兽寻找到了肥美的食物,便把美娘摁倒在坟头边,粗暴地撕扯美娘的衣裳。

美娘本是身心不济,又遇着这流氓/强/暴,拼命挣扎了片刻,便有气无力了。

望着额角流血的凶神恶煞,美娘慢慢地合上了乌睫,泪水悄无声息的顺着鬓际滑落下来。

其余三个帮闲色迷迷地觑看,口角流涎,磔磔/淫/笑。

突然间,一阵气颤颤的咒骂声传来:“遭天杀的畜生,遭雷劈的畜生,快给我住手!”

不知何时,附近的草地上,站着一位气得浑身哆嗦的老妪,将手中的木杖不停的敲击草地,发出矻矻的声响。

老妪的身旁依偎着一个小女孩,一手挽着老妪的手臂,一手拎着几副药包。

那小女孩约摸六七岁光景,扎一对牛角辫,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副招人喜爱的样子。

吴公宝正是入巷兴头,猛被人一阵咒骂,倒吃得惊怵,一瞟牛眼见是一个老妪和一个女孩,便呶呶嘴,叫那憨头解决去,自己照旧准备干事。

那憨头恶瞪眼,摇晃身,大步过来,吓唬道:“老东西,少管闲事,快滚蛋!”

话音落处,那憨头伸手一搡,老妪一个躘踵,跄倒在地。

小女孩急来搀扶老妪。

老妪一边拄杖起身,一边气呼呼道:“青藤,莫管奶奶,快去救那婶娘。”

“诶!”小女孩青藤脆生生应了一声,人影一晃,已到了吴公宝的眼前:“这位叔叔,你把人家婶娘压在地上干嘛?还不快放开人家婶娘。”

“小东西,找死啊!滚开!”吴公宝正憋得一脸涨红,急咻咻欲行那苟且之事,一挥手,便把不曾防备的青藤拂开老远,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美娘听见青藤的声音,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呼叫道:“青藤,快救婶娘!”

但呼叫声出口,美娘又觉得荒唐:青藤不过指蔻大小哩,怎么对付得了这五大三粗的汉子。

青藤也早已瞥清美娘,忙一个箭步上来,抬小腿,照准吴公宝半个光溜的屁股一脚踹去。

吴公宝倒不曾在意,身子猛然爬爬跌跌,往前栽去两丈多远,狗抢屎一样,一头撞在一棵桦树桩下,那右额角霎时又撞起一个大疙瘩来,皮破青肿,好不生痛。

“青藤,咱们快走!”趁此机,美娘慌慌爬起,一手拢紧衣裳,一手挽住青藤,准备夺路而逃。

“还有奶奶哩。”青藤不慌不忙道。

不远处,老妪被那憨头搡得一跤跟着一跤,此时已跌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口中犹喋喋不休大骂“遭天杀的,遭雷劈的。”

青藤觑见奶奶被人欺侮,小杏眼儿圆瞪,身影一晃,已晃到那憨头面前,抓住他的裤腰带往后一拉。

“呼”地一声,如风过耳,那憨头身不由己地往后飞去,落下时,却巧挂在那棵桦树的一根枝头上,离地约有两丈来高。

那根树枝较细,承力不住,吱呀吱呀乱摇乱响,要断哩!

直吓得那憨头面如土色,哇哇嚎叫,一泡尿憋不住,泄了一裤裆,从裤角直滴嗒下来。

偏巧吴公宝就在桦树底下,才弓起身,正滴在他那青肿疙瘩上,愈痛得历害。他抬起头,张口要骂,哒哒哒又滴下几滴尿来,正落口中,又骚又咸,溲不啦叽。

吴公宝火冒三丈,呸呸呸连吐了几口吐沫。

不妨那憨头已坚持不住,“哇啊”一声尖叫,双手握着折断的树枝,从高处直摔落下来,正好砸在吴公宝的头顶。

吴公宝恰似王八一样被砸趴在草地上,四肢撑开,嗷嗷痛叫,直差尿屎没泚出来。

那憨头庆幸没摔死,手忙脚乱地爬将起来,双手捏在裤裆里不停地绞啊绞,尿滴滴湿了一地哩!

吴公宝这才拱起身来,噗噜噗噜连吐了几下舌头,气急败坏道:“娘勒个屁,别怪老子手毒了。”

吴公宝提起裤子左一扎右一扎,卷紧在腰间,晃动钵大的拳头,气势汹汹地走向青藤。

美娘扑上前,护住青藤:“你们这些流氓,连几岁的小女孩都欺侮,还是个人吗?”

“娘勒个屁!谁叫她多管闲事!先收拾了她,再收拾你。”吴公宝恶狠狠道。

青藤却并不害怕,挣脱美娘的怀抱,稚声稚气道:“这位叔叔,我爷爷可说过我天生神力哦,是不能跟人家打架的,把你打坏了可别怪我哟。”

除那憨头专心致志绞裤裆外,另几个帮闲听着那话,哈哈大笑,甚觉有趣。

吴公宝恼羞成怒,飞步蹿将上来,照青藤脸上打来一拳。

第三十一章:青藤神力震歹徒

青藤一猫腰,躲过钵大的拳头,抓住了吴公宝的腰口一提一扔。

“呼”地一声,吴公宝就如断线的风筝,直摔出去三五丈远,又来了个狗啃屎,啃了一嘴的泥草。

吴公宝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呸呸吐出口中的泥草,又痛苦又狼狈。

可不是在众兄弟面前出了洋相,哪管得对手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他忽然嘘一个唿哨,伙同几个帮闲一窝哄儿围住了青藤,一阵拳打腿踢,好不凶恶。

老妇捶胸顿足大骂。美娘唬得目瞪口呆。

青藤却公然无惧,在拳风脚影间绕来穿去,一对牛角辫左摇右晃,可爱之极。

吴公宝等几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哩,已被勾的勾,扫的扫,提的提,扔的扔,都趴在了草地上,捂脸盘的捂脸盘,摸胳膊的摸胳膊,揉踝骨的揉踝骨……哼啊哎哟,/呻/吟/一片。

吴公宝瞪大两个铜铃,震惊不已,忽地自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左晃右晃,寒光直闪:“小东西,看你还敢拎我!”

一声说过,吴公宝气势汹汹地虎扑过来,握匕首便刺。

青藤见状,暗思道:这泼皮竟然使出亡命的架势!若不给他点厉害看看,总难罢休。

青藤思罢,小手展开五指闪电般抓向吴公宝。

只见一陣狂风刮起,眼前恰似闪来一道金光,金光之中忽现出一只桌面大小的手掌来,吴公宝顿时吓得腿脚一软,扑嗵跪在地上。

“屑小禹蚁,自不量力!再不快滚,如同此树!”

但听话音落处,那棵二人合抱粗的大桦树摇晃作响,枝叶纷纷飘落,猛然轰隆一声巨响,拔根儿倒在了地上,原来青藤担心打死吴公宝,便在半途急忙收了掌力,转了方向。

吴公宝突然好似中了邪一般,牛眼发呆,丢魂失魄,上下牙龈不停地打架,忽而发声呼,抛了匕首,掉头鼠窜。

几个帮闲也大吃惊吓,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青藤拍拍衣裙,若无其事,去扶起了老妪。

美娘回过神来,望着那颗拔地而倒的大桦树,惊问道:“青藤,这树是你打倒的?”

“是呀!”青藤捡了木杖递给老妪,脆生生答道。

“这要是打在那泼皮身上,岂不变成一堆渣了?”美娘道。

“可不是?只怪那泼皮不识趣,还要来玩命!若不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就是千百条性命也都结果了它。”青藤嫩声稚气道。

美娘愈加惊疑:“青藤,听你这口气,倒不像小孩哩。”

青藤闻说,一时语塞,讪然地搔搔首,极为天真。

“这孩子,自山涧里捡回来,她爷便说她天生神力哩。”这时老妪拄起木杖,一边接过话茬说着,一边牵着青藤,慢慢地上了土路。

“我也曾听说过青藤的事,却不知竟有这等的力气?”美娘颇觉蹊跷,拢紧了衣裳,搀扶着老人一同行去。

“呵呵……这还不算什么……我再说两件你听听。”老妪颇为自豪地微笑道,一边携着青藤朝庄道上走来,一边向美娘叙说起青藤的奇事。

******

与谭家庄北边毗邻的村落叫陆庄。

庄中住有一对陆氏夫妇,年事渐高,家境十分贫寒,膝下更无一儿半女。平日里,夫妇二人捯饬几亩薄田度日。闲时节,那陆翁仰仗身板结实,有些气力,就上山打些葛藤回来,编织藤鞋去集市上售卖,也不过挣些盐醋钱而已。

那日哺时,陆翁采得两捆老藤,正用扁担挑着自山涧里下来,忽然间就听到一阵狼嚎声,直吓得他脚下一崴,冷汗一冒。

越近山腰越听得真切,且那狼嚎声中仿佛夹着小儿的嘻嘻戏语,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炸。

磨过一段山嘴,忽瞥见那番光景,陆翁顿时唬得、把身子紧缩在山石之后,冷汗瓢泼也似,哗哗直流,尽管他是有些力气的壮年汉子。

但见下面夹淖石垄上蹲着一头恶狼,正用两只前爪不停扒弄着一个小孩。那小孩的脑袋分明就在狼吻之下摇动,两只小手尚在不停地扑腾。而旁厢且有几只狼崽兀自戏嬉哩!

陆翁见此光景,虽唬得手脚发软,但一来毕竟心地淳朴,二来又思子心切,三来也自仗有些气力,因此他暗思道:

如果我今日见死不救,那么以后这良心往哪里搁?再活它四五十年又有何用?如果打跑或打死了那畜生,救了那娃儿,岂不是我夫妇二人、将来也有个人养老送终?既便丢了这条老命,能救下那娃儿小命,那也是合算啊!

陆翁细思一番,拿定了主意,便轻轻放下两捆老藤,抽出竹扁担来,又从腰后取了柴刀,将扁担一头削得锋尖,顾不得凶险,悄悄地摸将过去。

那头恶狼却不知有人敢来伤它性命,直顾拨弄着那小孩儿。不意陆翁已蹑手蹑脚摸到巨石的斜上角,寻个有利的地势,往下一跃,攒尽平生气力,猛然将锋利的扁担尖扎将过去。

正中恶狼的腹部!

那恶狼突然遭遇袭击,痛得嗥叫一声,跳踉开,回转身来,怒目而视,那条扁担兀自插在恶狼的腹部,倒拖着地上。

陆翁急跳到那小孩跟前,举着柴刀护定:“娃儿,快跑!”

原来那小孩竟是个女娃,六七岁光景,眉清目秀,一脸稚气,浑身上下却是丝毫未损,正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哩。

恶狼目露凶光,利牙滴涎,对陆翁连嚎叫了几声。

陆翁舞动柴刀,左右移动,保护小女娃。

却是怪哩,那恶狼刨爪咧齿,发出怒嗥,却并不进攻。最后,抖抖身,抖脱掉了那条扁担,领着几只狼崽,垂头丧气地往山林中钻去了。

陆翁长松了一口气,再看那小女娃正对恶狼挤眉弄眼哩。

“你这娃儿,怎么这麽大胆,跑到这大山里来玩耍?若不是偏巧遇见我,恐怕你早被那畜生吃了!”陆翁怨责道。

小女娃杏眼嗗碌碌转了几下,轻泣道:“我与爹娘走姥姥家,不小心半路上遇见这恶狼,它吃了我爹娘,又把我叼到这里来了。”

“啊吔,原来是这样。”陆翁闻说,老泪簌簌落下:“娃儿,你家住何处?可还有什么亲人?”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女娃傻傻地摇了摇脑袋。

陆翁见状,愈加疼怜,暗想:这是天意啊,见我夫妇老来无依,特送来一个娃娃,聊慰晚景凄凉。

于是,他蹲下身来,抹去小女娃的眼泪道:“娃儿不怕,日后跟着爷爷,虽是些粗茶淡饭,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小女娃见陆翁舍身驱狼救她,言语又充满爱怜,想着红尘孤单,时常与野兽为伍,不由倍感温暖,便点点头应允了。

陆翁问起小女娃的姓名,却也不知。他就搔搔首道:“娃儿,爷就给你起个名儿吧,日后也好叫唤。唤你‘青藤’如何?”

实则陆翁瞥见那两捆老藤上的藤叶青青,就随口吐出了“青藤”二字。

殊不料小女娃欢心雀跃,鼓掌道:“好好好!我有名儿啰,我有名儿啰……我叫青藤……我叫青藤……真好听!”

第三十二章:青藤徒手伏斗牛

陆翁喜上眉梢,笑呵呵道:“青藤!那……咱们回家去吧?”

说过,陆翁把青藤抱驮上双肩,又捡回扁担,去挑起那两捆老藤,踏着落日余辉,下了山淖。

走过三五里,新月早已挂在西天。

在淡淡的月色中,前面露出几间土坯草屋,和一段低矮院墙。

陆翁走到那院墙门前,叫喊道:“老婆子,快开门,我回来了,带回来天大的好事呢。”

话落未久,院门拉开,走岀一位老妪来:“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天大的好事哦?”

陆翁喜洋洋地从肩上放下青藤,怂恿道:“快叫亲奶奶。”

青藤奔上前来,挽住老妪的手袖,唤道:“亲奶奶……亲奶奶……”

老妪看得真,听得切,不禁热泪盈眶,抱起青藤:“哪里来的亲孙女哟?我这一辈子也没听见人这般叫唤过哦!”

老妪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使力抱起青藤,亲吻着走进了院子。

陆翁随后而入,把两捆老藤放进柴棚里,复去关了院门。

当晚,陆翁把遇狼救青藤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老妪听得又惊又喜,连称菩萨保佑,可怜她夫妇二人。

******

从此小青藤便在陆翁家住下,陪伴二老欢喜度日,忽忽之间,就过去了数月。

这日,青藤与童伴在院中绿荫之下、玩“击弹子”的游戏,不经意把一颗铁弹子滚落入石头眼里去了,于是她就撅起小屁股,垂头低脑,双手使劲扒找。

原来这华阳镇境内本属丘陵地带,地底子多是沙石构造,俗称“哈垄”,沙土之下多有大小石块相压,缝罅极多。

青藤扒一层,那铁弹子就下落一层,再扒一层,那铁弹子又下落一层,扒了许久,硬是取不上来,原来地下有一块巨石,光不溜湫,铁弹子挨着巨石边沿,向下滚落。

青藤顿时恼火起来,一双小手抠紧石棱、硬生生地拔起了那块巨石。因身体矮小,巨石硕大,所以她就直接举过头顶,往旁边走来,准备放下。

童伴们瞥见,一个个瞠目结舌,吓傻了一般。

恰此时,陆翁火烧燎眉地赶回院子,准备取绳索套在他田里打架的两头水牯牛,忽见青藤举着一座两三千斤重的巨石,不禁也瞪傻了眼。

“青藤,放下……快放下!当心闪了你的小腰。这大石疙瘩你也能搬起来?”若不是亲眼所见,陆翁怎么会信?

“爷爷,我没事。”青藤说着,轻轻放下巨石,跳进石坑,捡起那枚铁弹子,亮在眼前,格格而笑,极其天真无邪。

陆翁走到巨石边望相望相,仍有不信:“你把它挪回去。”

“诶。”青藤应一声,收好铁弹子,笑嘻嘻地随手抱起巨石向坑里一撂,平平正正没了下去。

陆翁惊得瞳孔放大了数倍:“啊吔妈呀,你这小小年纪,竟生着这般神力!若不是亲见,谁肯相信?”

陆翁正在惊叹,忽听院外有人高唤:“老陆叔,快拿绳索去!四十多条汉子都奈何不了那两头牛。如今全村男丁都去了。”

陆翁一时想不得许多,便慌忙奔入屋内,取出一捆绳索,关了院门,匆匆而去。

青藤听见院外脚步声杂沓慌乱,直奔柳林外而去,不禁想去瞧个稀罕,便吆喊着童伴,开了院门,同人群一起向村外田头跑去。

那陆庄柳林外已聚集着许多人,惊呼声,恐叫声,呼喝声……乍起乍落,一阵接着一阵。

这时,有两个后生抬着一位中年男子,急匆匆路过。那中年男子腰部鲜血洇红,/呻/吟/不绝,十分痛苦不堪,原是被斗牛抵伤了。

青藤并不知发生何事,急钻入人群之中观看。

但见柳林外水田里,正有一黄一灰两头水牯牛,奔来奔去,斗角打架。四周远远地围站着许多汉子,拿叉的拿叉,握棒的握棒,提绳的提绳……一个个满脸惊慌,时而忽散,时而忽聚。

青藤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撒开小脚丫子径踏入水田,朝斗牛走去。

等围牛的村民们发现,却已来不及阻挡,直唬得大呼小叫,而青藤业已步入水牯牛的攻击的范围,谁也不敢上前拉回她。

陆翁瞥见,大惊失色,径冲出去,欲保护青藤,却不料挑动了一头灰牯牛,掉身低头,冲撞过来。

周围提叉捏棒的汉子吓得四处奔散;柳林里人群惊叫不迭。

眼见这边灰牯牛四蹄踏起泥浆飞溅逼近,那边的黄牯牛忽然亦发了冲劲,低着一双尖角,飞奔撞来。

陆翁一扑身,把青藤扑倒在田里,用自己的身体掩护。

那头奔来的灰牯牛猛挺着尖角,来掀顶陆翁的肚子。

四围的人都唬得魂飞魄散,如木橛杵着,一动不动。一些妇人失声惊叫,双手蒙住眼睛,不愿看见即将发生的惨状。

说时迟,那时快!

青藤忽伸出右手抓住灰牯牛的弯角往下一摁,那牛头就猛地栽进田泥里。

灰牯牛努尽四蹄向后挣,却只拚命地晃身绞尾,那头便是嵌在泥浆里,动弹不得。

正此时,黄牯牛也顶撞上来。

青藤眼明手快,左手如法炮制,复将牛头摁在田泥里。

两只牛头同时被摁在水田里,八只牛蹄,竭力挣扎,刨起污泥,飞溅四射。

村民们一个个觑得痴傻了一般。

“爷爷!爷爷……快捆上牛头拉开去!”青藤脆生生叫道。

陆翁闻唤,这才回过神来,抹掉脸上的污泥,却见:青藤双手各按住一个牛头在泥田里,毫无惧色;那两头牛,壮硕的身躯竭力摆动,八蹄不停地踢溅起泥浆,竟是无法挣脱哩;这才知青藤降服了它们。

于是,陆翁大叫大喊道:“大家伙……快快快……快套上绳索把牛拉开!”

连喊了数声,站在水田里的汉子们方才如梦初醒,一哄而上,慌慌张张用绳索勒紧两头牛的脖子,四十余人分成两拔,费尽气力,把两头牛拽拉开,拴在了大柳树下,终于解散了二牛斗角。

陆翁抱起青藤,感叹道:“我的好孙儿,你是哪路神仙下凡呀,真个是天生神力啊!”

众村民一个个喜笑颜开,竖起大拇指,大大夸赞了青藤一番。

从此时起,陆庄无人不称赞青藤神仙下凡,神力天生。

只是隔着谭家庄三五里地,美娘平日心里只惦念着方庆隐,因此虽有传闻,却并不曾仔细理会。

今日,青藤力挫流氓无赖,救了美娘清白,因此她心生感激,才发好奇一问。

老妪见提起自家孙儿,固然十分自豪,就如数家珍一般把青藤的奇事说了出来。

******

三人说说笑笑,走上了回庄的土道。

大约走过半里多地,忽然一阵黄尘飞扬,驰过来一辆马车,径停在了三人身旁。

只见马车前帘打开,听有人道:“撞巧了,请三位上车,顺路捎带你们一程。”

美娘抬头觑看,原来是鳌祥公哩,忙鞠了一个福礼:“鳌祥公客气,美娘这厢谢了。”

美娘谢了礼,便抱起青藤,扶着老妪来到车后。

鳌祥公已打开后车帘,弓身相迎,却不料美娘忽然“啊呀”一声惊叫,玉面顿时失色。

第三十三章:鳌祥公施医治恶棍

原来那车蓬内居然坐着吴公宝等几个混儿帮闲哩!

鳌祥公被美娘一声惊叫,唬得一跳,忙问何事。

美娘便把差些儿遭这几个/恶/人/强/暴,幸得小青藤解救之事略说了一遍。

鳌祥公听罢大怒,浓眉吊起,瞪眼喝道:“我看你们几个受了伤,便准备带到庄上医治一番,不料竟干出这等畜生事来!”

吴公宝等人早吓得惊慌不迭,自思逃不脱一顿毒打,便纷纷揖手告饶:“小的们已是知错,请老爷开恩则个。”

鳌祥公捋虬髯,低喝道:“今日且饶过你们,从今往后、切不可再胡作非为。若下次遇见,便不是今日这般客气!”

说过,鳌祥公即唤几个流氓帮闲向美娘道歉认错。几个混儿帮闲无可奈何,都向美娘点头作揖,道歉认错。

美娘知道鳌祥公乃是一位厚道的长者,便不再言语了,扶着老妪上了车。鳌祥公辄让了座,抱着青藤去前辕坐定。

仆人胡三抖响马鞭,马车吱扭吱扭启动,沿华阳河河堤,直奔谭家庄而来。

不多时已到了谭府,胡三勒停了马车。

鳌祥公跳下车来,吩咐仆人把吴公宝等人扶入府中,又客气地邀请美娘等三人入府晚食。

美娘已耽误许多时间,夜晚酒坊的生意还要张罗,便匆匆辞谢,沿村中道路回酒坊而去。

青藤却似与鳌祥公极其投缘,吵闹不走。老妪无奈,便留了下来。胡三自引马车从侧门进去了。

此时,公映早已迎出门来,对鳌祥公报道:“木料的事,孩儿已与四家木号掌柜约定,准备在八月二十三日放排下河。”

鳌祥公点了点头,问道:“自家的木排准备得如何了?”

“过两日便准备妥当了。”公映回答道,“不过近日听说:华阳河四十里外的芦花荡内,新出现一伙强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附近的人家都吓得搬走了。这放排下河的事还得父亲拿定主意。”

“果然有强盗啊!我在回路上也听人说过。”鳌祥公道,“但放排出山,只有这一条水路,我看还是多备些银两,再请些壮丁,以防万一。”

“是,孩儿正有这个想法。”公映应道。

二人说着那话,已同老妪、青藤进入府中去了。

******

鳌祥公自幼略习武术和医术,寻常的跌打损伤也可以治好它个七八分。在大厅内为吴公宝等人清洗包扎伤口之后,便吩咐仆人酒菜鱼饭的招待了一桌,最后命胡三安排了他们的住宿。

几个混儿帮闲大吃大喝过后,就大大咧咧地进入厢房睡觉过夜。

候世成入府之时,偶尔听见鳌祥公与公映的对话,知道吴公宝与那芦花荡的强盗有些关系,因此好说歹说,请吴公宝为鳌祥公讨个人情。

殊不料吴公宝把候世成臭骂了一顿,一说吃的不过寻常酒饭;二说那芦花荡杨彪手下七八十兄弟正打饥荒;三说郡县里的张监司三番五次催讨孝敬银子,杨彪早就盯上了这上游的木号商家,谁还敢去多管闲事?

候世成本以为江湖上行走的俱是些义气之人,却不料竟都是些忘恩负义的歹徒,便气乎乎一甩袖子,出了厢房,回家去。

转过院角,刚要上大厅前的鹅卵石道,猛然就被人撞了个仰面八叉,候世成抬眼一看,竟是青藤哩!旁厢立着鳌祥公和老妪,原是晚饭招待已毕,鳌祥公正送二人出厅。

候世成慌忙爬将起来,向鳌祥公施礼,缩头缩脑道:“鳌祥公:听说府上这几日就要放排下河,可是真有此事?”

“不错。你问此事作甚?”鳌祥公道。

“世成听了些口风,还请鳌祥公听世成一句劝:这趟木排千万不可下河。”

“为何?”

“听说华阳河下游芦花荡里,正有一伙强盗紧盯着上游的木号呢。”

“这消息,我早已知道。”鳌祥公淡然道,“我已与那买家定了约期,便是刀山火海,也是要走这一趟的!”

“可是……那芦花荡内有七八十号强盗呐!鳌祥公此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竟然有这么多强盗?”鳌祥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倒凶险了。看来:还须再多备些银子,再顾上几名武师。”

候世成虽是破落户,但良心不曾坏透,见鳌祥公言语决绝,势在必行,料想再劝也是无益,于是叹息一声,辞谢而去。

青藤一旁听够多时,此时稚声道:“公公,请武师算我一个,我可以保护你呀!”

“哈哈哈哈……”鳌祥公一阵爽笑,轻抚青藤的小脑袋道,“早听说你有些神力,也会些拳脚,但那一伙人可都是舞刀弄枪的真强盗啊!你年纪还小,若是坏了你,公公可是担当不起啊。”

“对喽,青藤,不许你胡说。”老妪轻斥道,一捏青藤的小手,“快谢过公公请饭,咱们要回家去了。”

青藤被斥,骨碌杏眼,欲言又止,遂同老妪向鳌祥公行礼道别,径出了谭府。

******

回途之中,路过村中五里香酒坊。

但见酒坊内灯火通明,人声喧闹;美娘兀自跑来奔去,忙得不可开交。

青藤天性好奇,欲要进店去看看,却被老妪使力拽将回来。

她只好撇撇小嘴,挽着老妪的胳膊,慢慢地消失在远方稀薄的月色之中。

******

美娘一直忙碌至深夜,等客人全部散去,方才收拾了桌凳,打了烊,回房歇息。

自那日方庆隐离去,忽忽之间又过了三五日,美娘每夜都沉浸在彼此的誓言之中,缱绻万分,难以入眠,实是爱之深思之切也。

今夜,美娘愈加不能入眠。

她痴坐在窗台前,思起白日遭遇,分外难过,倍觉伤心,不禁幽幽咽咽地啼泣起来。泣了许久,也就困倦了,不知不觉趴伏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闺房内,充满空寂,只有那一盏悄无声息的油灯,把它纤长的影子投映在窗糊纸上,忽晃忽闪,愈显清绝。

不知过了几时,忽然一团红光闪耀,从深邃的夜空中、轻飘飘地落在了美娘的窗台下。

隐隐之中,闻听一阵温柔而深情地呼唤:“美娘……美娘……”

第三十四章:方庆隐重生会美娘

美娘兀自昏睡在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见那呼唤声耳畔萦绕,十分熟稔,蓦然间就惊醒过来。

“隐郎?是隐郎吗?”美娘连忙起身,伸手推开窗户,左右张望。

“美娘:是我……”话音未落,一条白影已然飘入房中。

在昏红的灯光下,只见来者长发披肩,剑眉入鬓,肩后红光团团笼护,正是从紫霄宫而来的方庆隐!

“隐郎?果真是你!”美娘又欢喜又惊怕,不禁连退了几步,“你……你才去了几日,为何又来勾我伤心,难道不相信我美娘发的誓吗?”

“美娘:你误会了。”方庆隐柔声道,“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好消息?”美娘一脸惊讶。

“美娘……”方庆隐轻唤一声,放下清虚锏,上前握住美娘的一双纤手,“美娘,我活过来了。”

“你活过来了?”美娘震惊不已。

“是的,我活过来了。”

“谁会相信。莫不是见我伤心,又拿甜言蜜语哄我?”美娘眼含泪光,不敢相信。

“真的,我活过来了。不信,你摸摸我。”方庆隐抓起美娘的双手缓缓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美娘仰面凝视,手指轻轻地在方庆隐的脸颊上摸了摸,捏了捏,委实肌肤温润光滑,富有弹性,不似死人之状。

美娘激动万分,泪水滚滚而落,十个手指不停地颤抖起来,上上下下地抚摸着方庆隐。

心脏在跳!

脉搏在跳!

浑身温软!

果然是一个活鲜的大活人哩!

“隐郎,你分明是去了,却怎么……”美娘喜极而泣,紧紧地依偎在方庆隐的怀里,仿佛此刻要与他融化在一起,“隐郎……我这是在做梦吗?”

“美娘,不是做梦,我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呵。”方庆隐一手微微揽紧美娘,一手替她揾去泪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美娘亲身经历,怎么会信。”

“美娘:你听我仔细说……”

方庆隐深情地拥抱着美娘,详细地讲叙了入幽冥、破冤案、受地狱刑、上紫霄宫、以及被鸿钧老祖敕封为任府尊主等等诸事。

美娘直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虽只当神话聊斋,但这大活人站在眼前却是真实不虚哩。

最后,方庆隐道:“我如今奉紫霄宫老祖的法谕,前去幽冥办事,因心里放不下美娘,所以特来一会。”

美娘一听此话,泪珠又吧哒吧哒地掉落下来:“隐郎既然还要去,又何必再来会我。”

“美娘……”方庆隐欲说无词,甚是伤感。

美娘和泪叹道:“左右我是孤单惯了的,虽嫁了隐郎,恩爱半载,却无半点骨肉可依,或许……这就是我美娘的命吧。”

“美娘心地善良,日后自然会有福报。”方庆隐道,“我这便去、找那阎王算账,叫他送你一子。”

“呵呵……”美娘一阵凄笑,笑得泪珠颤落,“我虽信你是什么任府尊主,但那阎王可是好惹的?他怎么会听你的话,送我一个儿子?”

“请美娘相信:庆隐说到做到,一定会替你完成心愿。”方庆隐目露坚毅之光,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美娘见了,好生感动,即贴紧方庆隐道:“隐郎是美娘的丈夫,美娘不相信丈夫还会相信谁?隐郎……你看: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

“这……这……”方庆隐忽然犹豫起来。

“这什么呀?”美娘香腮泛红,娇嗔一声,伸手要替方庆隐宽衣解带。

方庆隐忙握住美娘的纤手:“我现在已是神仙之体,不能……否则,必遭天谴,不得善终。”

美娘忽闻此话,犹如五雷轰顶,面色大变,玉体震颤。

方庆隐微微搂紧美娘,温情款款道:“这‘人仙殊途’就和‘人鬼殊途’一样,都是老人们传下来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美娘虽是荆钗布裙,见识孤寡,却也听说过三圣母和杨天佑、七仙女与董永的故事,皆因罔顾天谴,仙凡乱婚,而最终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因此,她哑然失语,唯有泪落簌簌。

方庆隐亦颇为难过,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道:“美娘,天快亮了,我也该去了,免得又多闲话。等幽冥事了,我一定会去紫霄宫,请老祖成全我们夫妻。到那时,天荒地老,再不分离。”

美娘惨然失神,傻傻地点了点头。

二人凄目相望,泪光婆娑,依依不舍,仿佛此刻一别,永不再见。

方庆隐慢慢地低下头,深情地在美娘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忽而取锏在手,红光一闪,已然穿窗而去。

美娘欲罢不能,蹀躞脚步,奔出香房,泪眼望空:“隐郎!我等你回来……”

“美娘……千万保重……我一定会回来的。”话音悠悠处,早已不见了方庆隐的身影。

但见晨曦朦胧,碧空辽阔,一朵朵白云漂浮不定。

******

方庆隐别了美娘,飞行在空中,却一时不知所去,原来他并不知去幽冥地府的路径哩。想了一想,他径寻到当坊土隍庙来,当日正是从此处前往幽冥地府的。

方庆隐疾步进入土隍庙内。

但见殿堂供案后端坐一位黑脸土隍,两厢各立一位手拿双股木叉的小鬼,虽是泥塑,但在晨光之中,亦颇唬人。

方庆隐左寻寻,右找找,却哪里能寻找到幽冥地府的入口!

急躁之下,方庆隐手指土隍像,喋喋道:“你个土隍,躲哪里去了,我正有要事要去幽冥地府呢,你还不速速出来见我!”

却是怪哩!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习习吹过,果然就现出当坊土隍来。只见他卑躬屈膝道:“小神迎迓来迟,还望方先生恕罪。”

方庆隐觑见,唬得一跳脚,不过一句牢骚话,居然有此灵验。

其实他不知自己早已身怀三千道法,譬如腾云驾雾法、移山倒海法、水火不侵法、呼喝神役法……等等诸法,皆可随念而生。此一句,正应了“呼喝神役法”。

方庆隐吃惊不小,愣愣道:“土隍,你还果真出来了!”

“方先生今非昔比。方先生勒令,小神怎敢不来。”土隍惶然道。

“既如此,速带我去幽冥地府。”

“是……请方先生随小神来。”那土隍恭敬领命,将方庆隐带至后墙壁旁,伸指在那后墙壁上画一圈,既露出一座圆月门来,其中光景晦暗,阴风席卷。

方庆隐二话不说,径钻将进去,那圆月门“轰”地一声响,已然消失无踪。

土隍亦随之不见。

果然结界之妙,非比寻常吔。

******

方庆隐进入了黄泉道,过鬼门关,入酆都城,所过之处,鬼兵鬼将无不点头哈腰,纷纷避让,原来方庆隐的奇事早已在幽冥界内广为传播,真个是:无鬼不知,无鬼不晓。

自黄巾力士提走了方庆隐后,森罗王就躲藏在后宫之中,日夜怛惊受怕,寝食不安,这一来他位列十殿阎王之首,知法犯法,触犯天条,必遭天罚无疑;这二来他暗生叛逆之心,偷炼“九转元婴”大法,亦是要遭天诛的大逆之罪。

然而连续过了几日,却是风平浪静,并无异相发生,因此森罗王稍微放下心来。

孰料此日,森罗王正在宫中吃酒解忧,忽有值殿鬼卒来报:方先生已在森罗殿上等候,请大王移驾前往。

森罗王听了禀报,吓得一屁股跌下椅来,酒杯也跌得碎了,慌慌张张更衣换袍,一路小跑,径来到五殿森罗殿。

却见方庆隐大咧咧地踞坐在大殿之上,双目炯然有神,威风霸然侧漏,尤其案上放一根宝锏金光闪烁,果然与先前时节大不相同。而崔判官以及六七个殿卒站立在殿下,浑身哆嗦,鬼汗淋淋。

森罗王见了,忙上前,毕恭行礼道:“方先生,迎接来迟,还请海涵。”

方庆隐不吃客套话,把惊堂木用力一拍,劈面大喝道:“呔!森罗王!我来问你:那东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人氏刘美娘,为何无子?”

第三十五章:方庆隐逞强索人子

却见方庆隐大咧咧地踞坐在大殿之上,双目炯然有神,威风霸然侧漏,尤其案上放一根宝锏金光闪烁,果然与先前时节大不相同。而崔判官以及六七个殿卒站立在殿下,浑身哆嗦,鬼汗淋淋。

森罗王见了,忙上前,毕恭行礼道:“方先生,迎接来迟,还请海涵。”

方庆隐不吃客套话,把惊堂木用力一拍,劈面大喝道:“呔!森罗王!我来问你:那东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人氏刘美娘,为何无子?”

“这……此事小王委实不知。欲知详情,还得请老崔取生死薄来查查,方可知晓。”森罗王战兢兢说过,既命崔判官取生死薄来。

崔判官自去片刻,取来一册生死薄,呈献给了森罗王。

森罗王双手捧着生死薄,低着头,鞠着腰,走至方庆隐身侧,打开生死薄,寻查了顷俄,即寻查到了刘美娘的名字。

待观看清楚,森罗王面色大变,口齿哆嗦起来:“方……方先生……请……请看……”

方庆隐伏低身子,聚精会神,朝那生死簿上看去。

只见那生死簿正面阳册上写道:刘美娘,女,东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人氏,无子,寡老无依,五十七岁孟春勾拿。

方庆隐不看便罢,一看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他一伸手,猛然揪住森罗王的胸襟,往怀里一拽,瞪眼大喝道:“为何写有此注!”

“这……这这……”森罗王吓得说不出话来,颤颤抖抖地将生死簿翻到背面阴册,指点给方庆隐观看,却都是些蝌蚪似的文字。

“这写的什么?快給我说出来!”方庆隐并不识那些蝌蚪文字,愈揪得紧。

“此乃……阴……阴文。”森罗王脖子被勒得铁紧,呼哧呼哧喘气道,“这刘美娘高祖乃是一个淫棍,仗着权财之势,诱奸了二十六名妇人,报应在他后代子女身上,历经四代,孽债还清,此案正结在她的头上,因此无子。”

“哇呀呀呀!”方庆隐气得暴叫如雷:“好你个报应啊!那投毒案,那圈地案,为何几百年不结?那又怎样个报应法?你这幽冥的鬼头如今又得个什么报应!”

方庆隐忍无可忍,猛一用力,就将森罗王推掼在案桌下。

他跳身离座,一伸足踏在森罗王的胸口,一伸手抓过清虚锏,扬在空中,暴喝道:“说!快说!你这鬼头又得一个什么报应?我如今奉紫霄宫老祖之命,前来幽冥办事,你若不说清楚,打死你也无妨!”

清虚锏高举在空中,煜煜生辉,耀眼夺目,端的非同凡响。

崔判官及众殿卒见状,早已唬得趴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森罗王被摔得屁股裂开八块,浑身散了骨架也似,瑟瑟发抖不停。他早已料到方庆隐此去紫霄宫必得了大缘法,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只得忍气吞声。

因此,森罗王仰躺在地上,连连拱手求饶:“小王知错了……请……请方先生饶命……请方先生饶命……”

“哼!饶你命也可以,但你必须听从我的吩咐!”方庆隐怒目圆睁,将清虚锏晃了一晃。

“方先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王一一照办,一一照办就是。”

“好!如今那圈地案已经真相大白,你且将那些冤魂都发付去,必要投往好人家。那些案犯酌情发付,必要接受恶报。”

“依得……依得……”

“另外着一善者前去投生刘美娘家。”

“依得……依得……全都依得。”森罗王点头如捣蒜,惟命是从。

方庆隐见森罗王都答应了,遂收了清虚锏,徐徐抬起脚放过了他。

森罗王自不敢慢待,立刻照办。

传令崔判官起手处理圈地案的众鬼魂,陆续发往醴忘台,喝孟婆汤,转世投生。其中法缺被选中,发赴投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刘美娘家。

方庆隐了却私愿,心情大畅,不禁得意道:“森罗王!实话告诉你:我如今已是紫霄宫门下,奉了紫霄宫老祖的法谕,来幽冥办事,你等都要好生执法。否则,取你等性命,只在翻掌之间!”

“是是是……小王谨听教诲。”森罗王诚惶诚恐,趴地磕头不止。

其实森罗王惧怕的不是方庆隐,而是紫霄宫,此时不过潜伏爪牙忍受而已,何况他所担心的两桩事,方庆隐竟只字未提,就更没必要惹祸上身,此时做个胆小怕事的阎王最好。

方庆隐自然不知,甚是春风快意,便又叫森罗王速派殿卒将关元解放出来。

过未多时,殿卒领关元来到五殿森罗殿下。

不待方庆隐说话,关元纳头便拜:“多谢先生相救,关元愿拜先生为师,终身侍奉左右。”

方庆隐大惊,连忙道:“不可不可……关元兄,速速请起。”

“上次先生不肯收关元为徒也罢,这次先生却非收不可了。”关元跪揖道。

“这话何意?”方庆隐疑惑不解。

“弟子前一日得一道光气附体。那光气如人形,且会人语。它曾对弟子说:弟子乃是应八风之‘坎’气逆劫,命归任府,而先生正是这应劫而生的任府尊主,因此从今往后,关元是跟定先生了。”关元诚恳道。

原来那二十二道正气为鸿钧老祖左右,纷纷应劫下世,而关元身处坎坷之地,与方庆隐际遇相仿,两“坎”相重,正应“坎”象,因此八风之中‘坎’位之正气径入幽冥,依附在关元身上,随侍方庆隐左右,来应劫数。

方庆隐听说此话,自然吃惊非小。

这灵台任府尊主的名号,除过当日齐聚紫霄宫的众神圣仙贤外,几乎无人知晓,而关元被拘押在幽冥地府,竟然一口就说穿了海底眼,可见他千真万确遇到了一段奇缘。

方庆隐暗思道:紫霄宫老祖封我为灵台任府尊主,下辖二十二路正神,这关元看来正是其中一路。如今我正要行事,有他作伴,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方庆隐思罢,深信不疑,便道:“关元兄,既然你我皆应此劫,那么就一同逆了这劫数吧。”

关元闻说,大喜,连磕响头,行了拜师之礼,兑现了当初的诺言。

方庆隐盛情难却,只得接受了师礼,扶起关元。

关元就将那二十节清虚锏取过在手,暂时做了奉锏侍者。

森罗王等众不明白二人话意,生生听得稀里糊涂。

方庆隐也难得理会森罗王,也难得向他解说此行之事,恐他暗中作梗,便同关元径出了森罗殿,从幽冥地府一殿开始,一殿殿寻找另外二十一路正神去了。

只待会齐二十二路正神,同逆幽冥之劫!

第三十六章:放排华阳河

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谭府大厅。

八月二十一日晚上,四家木号掌柜齐聚在谭府大厅内,商议放排下河的事宜。

在此之前,大家已经商量了几回,但都不能决断:一边是送货日期将至,若不送去,就要交付双倍的违约金;一边是芦花荡杨彪那一伙强盗正瞅准了上游的木号,若要送去,不仅木料或将丢失,而且恐怕连性命都要搭上,因此四家掌柜都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慌乱无绪。

这晚便在谭府作最后的决策。

胆小的钱掌柜首先发话道:“诸位,运送这趟木料,分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倘若半路上又丢了性命,岂不是人财两空?”

“是啊,可这买主却不管呐,定要到期交货。”强掌柜沮丧附和道,“这两头难捱的事,我们这种小号木商实在经受不起啊。”

“若不到期交货,便是违约,必须交给人家双倍的违约金,这该如何是好!”王掌柜击手嗟叹。

“都是那伙强盗作梗,怕它鸟甚!无非多使点银子,多叫些壮丁,买不通道,便和那伙强盗拼上一场!”陆掌柜接过话茬道。

“可那伙强盗都是些穷光蛋、亡命徒,我等都是有家有室之人,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强掌柜欲哭无泪。

“是啊,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钱、王两位掌柜一脸苦色,双双附合。

鳌祥公久未说话,只听众人言来语去。此时,他微呷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道:“商量了几日,也总是这般,大家心中的难处,我也知道。我看这样:你们几家的木料,我都买下好了,我一家前去送货。古人道:凶吉自由天命,我谭鰲祥这次就顺从天命一回。”

钱掌柜听说大喜,连忙鞠躬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那就……多谢鳌祥公了。”

王、强两位掌柜也是欣喜于色,纷纷作揖致谢。

陆掌柜见此景,颇为不爽,怒道:“你们三个,叫使银子不使,叫请武师不请,原来暗中早有算计,知道鳌祥公必会这么行事。这不是把别人往火坑里推,自己却踮着脚往外爬吗?你们三个,还是人吗?”

三位掌柜闻骂,满脸羞愧,低头不语。

鳌祥公摇摇手道:“罢了罢了,大家早知道我的为人,就不多说了,就这么定了吧。二十三日卯时之前,你们几家务必把通禀买主的信函给我,并把木排扎好,摆放在河道旁。至于银子,到时我自会叫公映交付给你们。”

“谢谢……谢谢……”

“谢谢鳌祥公……谢谢鳌祥公……”

那三位掌柜如获大赦,感激不尽,只差跪地磕头。

“好了,大家先都散了吧,我明日还要早起。如果还有什么事,等想好了,再来告诉我。”鳌祥公说过,站起身来。

三位掌柜见状,纷纷作揖告辞,欢天喜地结伴而去。

陆掌柜愤然不平,待要发泄两句,却见鳌祥公已起身往后堂走去,只得怒气冲冲地出了谭府。

******

华阳镇地处江南丘陵之地,陆地交通不甚发达,运输工具也十分简陋,因此山里的木料毛竹等物,若要批量出山,则必须走水路。

走水路有两大好处:一、批量大,运输方便;二、毛竹木料等扎成排筏,既是运输工具又是货物,一举两得,经济实惠。

但走水路也比较危险,譬如河道不平、水流湍急、甚至有险滩暗礁等,若放排人气力不够,经验不足,一不小心便有性命之虞。

是以华阳镇自建镇以来,能吃放排这行饭的也不过几家木号而已。

此次,几家木号遭遇了大难题,几乎亏尽血本,幸得鳌祥公仗义拔难,才避免损失。于是各家木号感激不尽,纷纷在二十三日之前,递交了通禀买主的信函,并将木料扎成排筏,摆放在了华阳河岸口。

******

二十三日凌晨,华阳河上,晓雾笼罩。

鳌祥公准时祭了河神等神灵之后,五家木号的木排便被、挨个逐次地推下了华阳河。

聘请来的三位武师,以及四十多位排工和壮丁,陆续蹬上了木排,按部就班,分工妥当。

一时间,把稳木舵,撑动竹蒿,众木排徐徐启动,迤逦相继,恰如长蛇一般,顺流而下。

行过七八里水路,忽见陆掌柜抱着青藤,快步跨上头排来。

只见陆掌柜将青藤轻轻放下,抱拳道:“鳌祥公,陆某助力来了!”

鳌祥公回头睇见,十分惊喜,连忙回礼道,“多谢陆兄弟前来相助,可这趟生意不是一般的凶险啊!我看……”

“鳌祥公,多一个人手就多一份力量嘛。鳌祥公如此仗义,我陆某岂敢居后!”陆掌柜从木排上拈起一把大刀,以指荡锋,继续道:“以前也会过些江湖中人,不曾吃险,今日我陆某倒想会会那些蝥贼,好叫他们认识认识咱山里人、也不是好惹的!”

“陆兄弟果然是一条汉子!”鳌祥公赞道,“这一条水路,打咱祖辈上就闯出来了,岂能断送在我等之手,便是血染了华阳河,也要打开它一条生路!”

“鳌祥公说得对!鳌祥公这等气节,好叫陆某佩服!”

“哪里哪里……不过是把‘信义’二字看重了些。”鳌祥公说罢,伏下腰,伸手抚摸青藤的小脑袋,“你这娃儿,怎么偷偷地钻到排上来了?”

“呵呵……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上了我的木排。现在离谭家庄已有七八里水路,送也送不回去,就只好带在身边了。”陆掌柜答道。

青藤听说,撅嘴不乐道:“公公:我可不是偷偷上来的,只是你们没看见。我可说好了的,要帮公公打强盗的哩。”

“你这娃儿,好生淘气,这打强盗可不是闹着玩的事。”鳌祥公拍拍青藤的小脑袋。

“我可不是闹着玩儿,我真是来打强盗的!不是说‘多一个人手就多一份力量’吗?公公可别小看我,我还降伏过两头水牯牛哩,那些强盗比水牯牛还壮吗?”青藤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

“这……”鳌祥公顿时语塞,与陆掌柜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说得好!小英雄,那就看你如何降伏那些强盗喽!”鳌祥公一边说笑着,一边将青藤抱在了怀里。

他直起身,铁塔般矗立在排头,把凝重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水流湍急的华阳河河面。

******

华阳河蜿蜒曲折地穿行在两厢山峦之间,浪花翻滚,涛声轰鸣,声势十分浩大。

众木排前后相继,在河道上起伏不定,往下游飘去。

胡三一路摇舵分路,排工一路执蒿纠正。众壮丁和三位武师犹自谈笑风生,似乎并不在意芦花荡里的强盗。

至十时许,已接近芦花荡。

水面豁然开阔,约有百十米之宽,水势也渐渐地平缓了许多。而河道正中,却停泊着一只小船,随波摇荡,十分诡谲。

第三十七章:血染芦花荡

鳌祥公觑见,急叫抛锚停排,以防不测。

霎时间,众排工纷纷抛锚扔绳,将排连紧,又将钩绳抛上了两岸,抓稳了木石。但见木排相互钩连,铺展在河面上,漂浮晃动。

鳌祥公吩咐大家准备兵器完毕,又唤来一名壮丁,把事先预备的一盒金银,叫他捧在手里,准备买通水道,等盗贼来取。

胡三也早已停了舵,手握竹蒿,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右前方白花花的芦苇荡内。

果然不出所料!

木排才停泊稳当,忽听到那小船上一声嘹亮的唿哨,震彻山谷。

就见芦花荡内飞快地驰出十多条小船,一字儿排开,横截在河面上,与木排相距不过三五十米。小船之上,站满了拿刀执枪背弓的盗贼,约有七八十人。

顿时,众壮丁有些惊慌起来,一个个将刀枪紧攥在手里,都捏出一手的汗来。

鳌祥公临危不乱,冲着贼船,抱拳高喊道:“诸位好汉,有请了!谭某今日特备下一份薄礼,专门来拜望诸位好汉。还望诸位好汉笑纳,放谭某一条生路过去。”

这厢话音才落,那厢就飞驰出来一条贼船,靠近头排后,跳下一个盗贼,取了金银盒而去。

少时,那厢草头大王杨彪高叫道:“听闻谭家庄谭鰲祥有些义气,今日就不为难你了,留下木排,放你们一条生路!”

“各位好汉:谭某这趟生意交付得紧,否则将会失信于人,还望各位好汉成全。若嫌礼物不够,等谭某来日备下,亲自送去。”鳌祥公言辞恳切,频频作揖道。

“你是什么鸟人?我家大王对你这般客气,你还不快逃命去!”突然有盗贼恶骂道。

胡三打眼一看:那盗贼竟是吴公宝哩。

原来吴公宝出了谭家庄,便投靠了这芦花荡内的草头大王杨彪,并报告了上游木号的动静。

胡三识得出来,不禁勃然大怒:“你们这伙杂碎强盗,竟敢白日抢劫,难道不怕官府拿了你们坐牢?”

“哈哈哈哈……”草头大王杨彪一阵狂笑,然后凶道,“这芦花荡里,早就听说过有一条蠎蛇精吃人,老子在它头上筑窝都不怕,还怕什么鸟官府?便是来拿,老子官府里也有的是人!

老子现在急需木料,新建大寨,你们就行个方便,做件好事!不要等老子动手,后悔就迟了。”

草头大王杨彪说罢,大手一挥,率领十多只小船分水劈波,飞奔上来。

鳌祥公听那杨彪说话的口气,不仅要那金银,而且也要木料,无有周旋余地,且又见他杀气腾腾而来,既知难免一战。

于是,他绰起一把朴刀,大呼道:“强盗来了!大家准备,随我杀出一条血路来!”

胡三早已愤怒,听到吩咐,巨吼一声,便将手中的竹蒿使力掷出。随后,数十根竹蒿如长箭一般,“呼呼呼”直飞向贼船。

几个盗贼躲闪不及,就被掷中,纷纷惨叫,翻落水中去了,原来那竹蒿前端包有铁器,譬如枪尖,十分锋利。

草头大王大为震怒,急命弓箭手射箭。

顿时间,飞箭如雨,飞落在木排上。

那些壮丁多是庄户人,虽有些蛮力,但习武者甚少,又怎敌得箭雨?顷刻,有的惨叫,有的痛吟,有的栽倒排上,有的滚落水中,有的躲在藤牌后,哆哆嗦嗦,狼狈不堪。

鳌祥公护着青藤,挥动朴刀,拨打箭矢,暂时无恙。胡三和三位武师勉强支撑。陆掌柜大腿上却已中了一箭,瘸倒在木排上,竭力挣扎。

转瞬间,众贼船已然靠近木排。

鳌祥公一时怒极,浑忘了青藤安危,巨吼一声,跃上贼船,挥刀杀向那草头大王。那些盗贼也纷纷跳上木排,遇着就刺,逢着就砍。

两厢接触,刀来枪往,混战起来。

此时青藤不慌不忙,空手迎战,抓着盗贼,便一个个往河里扔去。但那些盗贼水性极好,复又爬上木排来战。

不及半个时辰,三位武师、陆掌柜以及众壮丁俱已战死,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卧在木排上,鲜血横流,染红了华阳河面。

鳌祥公、胡三先后冲上了贼船,因众盗贼只顾向木排上冲去,反倒贼船这边人手越来越少,所以二人减少了不少压力,砍翻了几个盗贼后,径来拼杀那草头大王杨彪。

草头大王杨彪倒是个练家子,提一杆红缨枪,勇斗二人,丝毫不惧。

那边虽然独剩下青藤,但众盗贼早已尝到了她的厉害,再没有气力爬上木排来,与她相斗,便纷纷往回游去,欲围攻胡三和鳌祥公。

青藤见状,双脚用力,那头排便似飞箭一般驶去,将许多盗贼压在了水底,半晌冒不出头来。

这边厮杀多时,鳌祥公、胡三浑身沾血,都已中了刀枪伤,草头大王杨彪大腿上也遭了一重刀,甚是难忍。

青藤跳离木排,飞身落在贼船上,见人就拧,拧了便扔,十分勇猛,无人能敌。

众盗贼便似鸡崽一般,噗通噗通往水里落,水花四溅,啊噗怪叫,纷纷招架不住。

草头大王见势不妙,唿哨一声,引众盗贼向芦花荡内退去,吴公宝更是逃得如飞狐般快。

“贼人已败!大家快随我追啊!”鳌祥公大喜,举刀高呼,与胡三飞船追去,却不知此时只剩下他与胡三。

青藤见状,亦驱船随后,紧跟上来。

华阳河早已被鲜血染红,血水荡漾,极是恐怖。

众贼船急律律驰入芦花荡内,行不过百十米,突然恐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众盗贼忽又拼命地将船向芦花荡外划来。

就在这时,猛见一陣迷雾,从芦花荡内向河面弥漫过来,昏昏惨惨,迷天遮地,百米开外,模糊不清。

突然间,那大王杨彪、混儿吴公宝以及众盗贼莫名其妙的飘起在空中,蹬腿舞臂,向后飞去。

须臾,惨叫声不断传来,惊心动魄,碜人发慌。

鳌祥公、胡三正在惊惧,却已同时被吸到空中去了。鳌祥公百忙中定眼一看,不禁“啊吔”一声惊叫,已然吓得半死过去!

第三十八章:斩杀蟒精

但见迷雾飘荡中,有一对碗口大小的绿眼,忽闪忽烁,有一张腥臭四溢的血盆大口,猛然噬来。

咦吔!

果然如那草头大王杨彪所说:芦花荡内藏有一条水桶般粗细的蠎蛇精,此时正在吃人,岂不叫鳌祥公吓得半死?

原来这蠎蛇精在芦花荡内潜藏修行,已有五百多年,已渡初劫,既生肉角,很少出来为祸。今日,忽嗅到浓浓的血腥气味,就勾起了它的嗜血之欲,一时把持不住,就游出洞来,猎杀食物。

当鳌祥公和胡三被蠎蛇精吸起在空中时,青藤正驱船赶至。

忽见此景,青藤连忙点足弃船,如脱弦之箭一般飞在空中,只一拳,就打在蠎蛇精的额头上。随后,她分手接住鳌祥公和胡三,稳稳当当地飞落在船头之上。

那蠎蛇精猝不及防,被青藤一拳打得摇头摆尾,好不痛疼,搅动起一阵浪花,退入芦花荡内,昂首吐信,仔细观看:竟然是一个小女娃儿哩。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惹本仙?”蠎蛇精居然说出人话。

“量你也不知道!”青藤一挺小腰杆,脆生生道,“你这妖精,不好好修行,却出来害人,还不速速退下!”

“哇哈哈哈……”蠎蛇精大笑,身躯一耸,刹时高了数丈,居高临下道,“本仙本来在此安静修炼,是你们自相残杀,才惊扰了本仙。既然你们都不想活了,何不让本仙得些灵长之气,以助修炼!”

蠎蛇精说过,张开血盆大口,低头倏然噬来,准备一口吞下青藤。

“小小妖精,也敢放肆!”青藤趁蠎蛇精伸头过来时,左手忽然抓住它的肉角,飞身就骑在颈项之上,右拳连珠炮也似猛烈捶打,直打得迷雾飞荡,玄光四溅。

蠎蛇精痛苦不堪,摇头晃身,欲想摔下青藤,却宛如生了根一般被夹得愈痛,禁不住在半天空中、乱钻乱舞起来。

扫着的树木,啪啦啦折断;撞着的巨石,轰隆隆炸飞。只见迷雾澎湃,河水腾涌,好不惊心动魄!

鳌祥公、胡三几时见过这等光景,越观看越惊怕,两股战战,面面相觑,已知青藤即非凡人也。

蠎蛇精折腾许久,无济于事,气衰力竭,痛苦难当,知道遇见高人,便跌趴在水面上,苦苦哀求道:“大仙住手……请大仙住手……”

“妖精!早听我话,也讨不到这一顿好打。”青藤说过,松了小手,一掀小腿,从蠎蛇精的颈项间、跃落在船头上。

殊不料那蠎蛇精缓息片刻,顿起报复之心,毕竟修道极浅,分不出庐山真面目,猛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来,就把青藤吞入肚中去了。

鳌祥公和胡三趴伏在船舷上,左右摇摆,大惊失色。

“你这卑鄙的妖精,我念你修行不易,才饶你不死。你竟然岀尔反尔,看我不取了你的性命!”青藤竟然在蠎蛇精的肚子里说起话来。

话音落处,只见蟒蛇精重重地摔落在河中,巨体纠缠,拼命惨叫,殷红的河水被绞成一道道水柱,喷射天空,好似共工撞倒不周山,发下了滔天洪水来。

原来青藤在那蠎蛇精体内,揪扯它的心肝哩。

少时,那蠎蛇精飞腾在空中,忽而对折,忽而直挺,躯体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大,最终如圆桌般粗细。

“轰隆!”

猛听一声炸雷般响,那蠎蛇精直炸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血雨肉屑纷纷落在了华阳河河面上。可怜修行五百年,一时把持不住,竟弄得个粉身碎骨,烟消云散!

同时间,迷雾散去,碧空如洗,一道金光闪电也似,飞落在鳌祥公的小船上。

鳌祥公、胡三瞧得目瞪口呆,惊心不定,实是平生未见的奇遇呐。

过有片刻,二人才骤然回过神来,膝盖一跪,纳头便拜:“多谢大仙救命之恩……多谢大仙救命之恩……”

“公公请起,阿叔请起……今日为了降妖除魔,才不得已显出了手段,还望公公和叔叔切莫走露消息,惊挠了百姓。”青藤扶起二人道。

“大仙放心,我二人绝不会走露消息。”二人同时答道。

“这便好。”青藤释然,依旧一派天真。

胡三却忽问道:“大仙:你既有降妖除魔的法力,却为何不阻止这场厮杀?如此,也能够挽救那些个无辜的死难啊!”

“阿叔你不知。”青藤淡然道,“这天地万物各有归宿,各人的寿命也都各人修来。这些人注定死于此地,我岂能逆天而行?我虽有法力,但不可胡为,此乃天道。”

青藤如此一说,胡三仿佛明白。

二人说话间,鳌祥公已心急火燎地将小船划至左岸的木排之前。

他扔掉木浆,飞步跨上木排,但见四处都是尸体躺卧,鲜血横流,不禁泪滚如雨,手脚发颤:“这……这……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啊!”

一声惨呼,鳌祥公跪倒在木排上,捣胸捶心,嚎啕大哭起来。

胡三和青藤随后上了木排,目睹惨景,亦甚惨然。

胡三上前安慰道:“大仙已经说过:他们都是注定要死在此处,鳌祥公就不要太过自责了。”

“他们……他们……他们可都是我害的啊!他们本信得过我这无能之人,只想挣点银子接济家中,却都遭遇了这祸事,这叫我如何向你们家中老小交待啊!”鳌祥公嚎哭自责。

“他们都已画了生死押,不能怪鳌祥公。”

“画了生死押,我也不能……不能……”

鳌祥公语音哽咽,不能说话,忽瞥见青藤,手脚一阵并爬,爬至青藤面前,叩头恳求道:

“大仙有降妖除魔之能,也必有起死回生之术。望大仙可怜那些家中老小,救活了他们。我谭鰲祥日后必塑金身,每日供奉,不忘大仙的大恩大德。”

说罢,鳌祥公泪雨滂沱,磕头如捣蒜,连额头都磕破了,流出鲜血来。

胡三见状,也慌忙跪下,砰砰磕头。

二人情真意切,泣泪哀求,深深触动了青藤的怜悯慈悲之心。

于是,她吁叹道:“果然是积善之家呀。我虽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不敢用;若要用,却又不知公公愿意不愿意?”

第三十九章:削除余庆

二人情真意切,苦苦哀求,深深触动了青藤的怜悯慈悲之心。

于是,她吁叹道:“果然是积善之家呀。我虽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不敢用;若要用,却又不知公公愿意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哪怕要了我鳌祥的性命也愿意!”鳌祥公听说有办法,磕头频频,感激零涕。

“唉……岂止是要公公的性命啊。”青藤叹道,“公公且不要急着回答,先听我慢慢说来。我乃是九天玄女,奉紫霄宫师尊之命,应劫降落红尘,一边斩妖除魔,一边修精养元,所经之地,数不胜数。

前不久,我来到了这宛陵地界,却见公公家行善积德,已有五百多年的余庆之气,因此心生敬慕,欲想助公公家一场大法缘,这才没有离去。

那日独游山间,见一老狼正在与幼崽嬉戏,叫我不禁念起师尊,就变着一童儿,与它磨亲,消遣思念。

却不料被陆翁撞见,舍身救了我,这一来念他慈善;这二来也想访访公公是否禀承了乃祖之风,所以一时就寄居在陆翁家。

这一路看来,公公果然是善良之后。

只是如今要想救活这些人,就必须削去公公家四百年的余庆之气,公公也要折寿三十年,因此,我实不愿为之。

但见公公如此诚恳,只得如实相告。

如果公公愿意,不久即将弃世,祖上的荫德也被挥霍将尽,公公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再做决定不迟。”

原来青藤正是奉紫霄宫老祖口谕降落红尘,隐遁入世,以应劫数的“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的混元大罗金仙九天玄女!她口中所说的“大法缘”便是找到诺那佛祖的凡身,准备借谭府余庆之气以助其证道。

九天玄女之所以谆谆善告,揭露玄机,是因为希望鳌祥公思忖再三,以免悔之不及。

却不料她话刚刚落音,鳌祥公就迫不及待道:“大仙,我愿意!我愿意……就请大仙快快救活他们吧!”

“使不得!使不得……祥公,这万万使不得啊!”胡三也听明白了话意,惊慌不迭,连忙劝阻鳌祥公。

“公公果真舍得这性命和祖上的荫德?”青藤复问一遍。

“舍得舍得……”鳌祥公毅然决然道,“我祖上积善也是为了扬善,今日削去我谭家四百年的余庆之气,祖上断然不会怪我;若折我三十年阳寿,能救活这些兄弟,那也是值了。大仙,就请你快快救活他们吧。”

削去四百年家业的福庆,且又折去三十年的阳寿,鳌祥公居然连眉头都不蹙它一下,就慷慨地答应了。

青藤深为鳌祥公义举所感动,再不犹豫,口颂《开玄应命经》,轻轻一挥手臂,就给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布上了一层红光。

刹时间,华阳河面上,云蒸霞蔚,光怪陆离。

仅过了片刻,那些尸体有的抻指,有的蹬脚,有的揉眼,有的/呻/吟……一个个如梦初醒,陆陆续续地爬将起来。便是连那丢落水中的金银盒也落回在木排之上。

果然是:开玄应命无伦法,起死回生有妙术!

鳌祥公喜极而泣,赶紧走过去,摸摸这个,捏捏那个,慨然道:“好!好!好!都活过来了!都活过来了……”

众人稀里糊涂,面面相觑:分明遭箭矢贯心,让刀枪砍戮,已是死于非命,现在居然活过来了,而且愈发精神抖擞一般。

胡三欲要说出真相,却被鳌祥公止住。因青藤已有告诫在前,所以鳌祥公只轻描淡写地说、遇着过路神仙救了他们。随后,鳌祥公催促众人收拾钩索铁锚,整理木排,继续前行。

众人半信半疑,但毕竟活了过来,并且盗贼也已逃遁无踪,便不再细思,相互吆喝着,忙活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木排动了身,前后相继,顺流直下。

那些盗贼也有沾了善缘的,纷纷醒来,抓耳挠腮,莫名其妙一番,仍划着小船向那芦花荡中驰去。

只有那大王杨彪、混儿吴公宝和几个盗贼早化在蟒蛇精肚子里,变成一坨屎,一泡尿,玩完儿了。

******

木排行过华阳河湍急的落差口,在乱石岸边重新绑扎整齐了,已至傍晚。鳌祥公便吩咐众人生起篝火,取干粮自食,就岸过夜。

次日,解绳放排,又行经四十多里平缓水路,就到了宛陵郡东门渡江边码头。

将木料卸置在江边堆料场后,鳌祥公便在“聚富”酒家为大伙洗了尘,又分发了工钱。陆掌柜和大伙欢天喜地地吃喝一顿,各自散去。

青藤喜欢市廛繁华热闹,就缠着胡三带她四处游玩嬉戏去了。

鳌祥公则将四家掌柜的书函交付给各自的买主,并说明了情况,然后独自返回码头,准备清点木料之数,以便明日交货。

却刚走至江畔,忽听见下游百十米处的芦花荡里,仿佛有人啜泣。鳌祥公悚然一惊,不禁循声寻找过去。

啜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鳌祥公轻轻拔开了那一片芦苇,猛然就看见一位少妇,怀抱着一个婴儿,坐在沙地上,哭哭泣泣。

数米之外,江水不紧不慢地拍打着沙岸,发出啵嘶啵嘶的响音,让那啜泣声愈显得悲苍凄凉。

大约那少妇哭了颇久,声音断断续续,嘶哑无力。

此时,她雨点般亲吻婴儿,而后就将那襁褓包得紧了,放在了沙地上,站起身,缓缓往江心走去。

少妇走几步,回头瞥一眼,走几步,再回头瞥一眼,满眼泪光,依依不舍。须臾,江水浸淹,几乎没胸。

噫嚱!

那少妇人分明是在寻短见啊!

鳌祥公看得真切,眦睚尽悚,来不及阻喝,飞步冲进江中,迅速将那少妇拦腰抱起,救回了岸边。

“小嫂子,你这是为何?抛弃骨肉,自寻短见,这岂是娘亲能干出来的事?”鳌祥公严肃责备道。

少妇木然无语,忽然一把搂紧身旁的婴儿,嚎啕大哭。

鳌祥公十分难过,睇见少妇浑身湿透,便脱下自家长袍披在她的身上御寒:“小嫂子,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

第十四章:因果就在脚下

经鳌祥公这么一救一说,少妇轻生的念头减去,悲伤却拢上了心头。

她见鳌祥公挺身相救,且言语温敦,就认定是个好人,便似遇见亲人一般,抽抽泣泣地将发生的事说了岀来。

原来这少妇名唤何王氏,结婚才半年,丈夫就被抽丁赋兵役而死,只剩下孤婆寡妇,贫寒度日。

今年添了小宝宝,却又逢着婆婆生病,一时无奈,就将家中圈养的一头小猪,牵到猪市卖了,准备换点医药钱,给婆婆治病。

不料遭见几个街痞盯上,抢夺了她的医药钱,少妇一时无法回去交差,急得就想投江自尽,一了百了。

鳌祥公听罢少妇哭叙,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

“如今看似个太平世道,其实就是个乱世,那些个盗贼、恶棍、街痞,到处都是。这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真正的太平世道,让咱们老百姓过上个安稳的日子!”

“唉……”鳌祥公长叹一声,复又责备少妇道,“你一死百了,倒是省了心了,可曾为你婆婆和这孩儿想过?”

少妇被责,悔恨不已,搂紧着婴儿,哭得愈加凄凄惨惨,悲悲怆怆,恓恓惶惶艾艾。

“小嫂子:你也莫哭了,我家木行就在附近,你随我去取些银子回去,往后要好生侍奉婆婆,抚养孩儿。再穷的日子,也得慢慢过下去不是。”鳌祥公亦陪落了不少眼泪。

少妇一时急糊涂了,才要投江寻死,此时念起婴儿和婆婆,再无轻生的念头,就怯生生地随鳌祥公走出了芦苇荡。

鳌祥公在东门渡码头边,早已购置了一座院落,唤作“谭家木行”。院落不大且旧,只为木料来往打尖所用,常日里少有人住,仅雇有一位老者料理。

鳌祥公径回到木行,取出三锭银子交送给了少妇。

少妇又惊又喜,叩拜大恩后,便将袍子还给鳌祥公。

鳌祥公见她衣裙潮湿,乃怜道:“天气有些寒冷,你现在无衣加裹,就先穿回去吧,有空时,再来还我不迟。”

少妇点点头,遂留下袍子,又求恩人姓名。

鳌祥公只摇摇手,闭口不语。

少妇见恩人不愿留下姓名,再不勉强,鞠个福礼,裹着袍子,抱紧婴儿,小脚蹀躞地走出了谭家木行。

******

大抵胡三与青藤玩得尽性,晚饭过后依旧未归。

鳌祥公甚是担忧,依在门首张望了许久,仍然不见二人的影子,便就吩咐老者先关闭了院门,回屋歇息去了。

及至亥初,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唤声:“恩公,开门……恩公,开门……”

鳌祥公尚未入睡,仔细一听:却是何王氏哩。

他心中不禁十分疑惑,暗想:她此时来寻我作甚?这大夜晚的与一名妇人相见,孤男寡女,终归不妥。

因此,鳌祥公披了衣袍,走出寝屋,站在廊檐下,应道:“小嫂子,深更半夜,多有不便!你有什么事,还是请明早来说吧。”

不料话落不久,院外猛然火把照亮,人声喧哗。

鳌祥公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何故。

却就在这时,院外忽有老者高声道:“恩人,我乃何王氏家的族长,见恩人救弱扶贫,心生景仰,因此特来拜会。”

“恩公……请开门吧。我家叔伯兄弟想见恩公一面,请恩公出来说话。”何王氏紧接着喊道。

鳌祥公这才听得明白,无可奈何,便迈步走下廊檐石阶,准备开门出来。

刚走至院内,猛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尘土瓦砾在火光中四处飞扬。

鳌祥公被气浪推出一丈多远,踉踉跄跄稳住了身影。他回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寝屋南面倒塌了一方土墙哩!

那方土墙却巧就倒在鳌祥公的脚后根处,如果再迟走几步,就会丧命在土墙堆里。

院外众人都听到那声巨响,不知发生何事,急忙拍打院门,啪啪啪直响。

许久,鳌祥公才回过神来,上前打开院门。

霎时间,闯进来二十多条庄稼汉子,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执着铁耙,有的握着锄头……一个个相貌黧黑,端的唬人。

鳌祥公吃一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恩公莫怕,他们都是我的叔伯兄弟,老实本份的庄户人家,因见我披了恩公的衣袍,又收了恩公的三锭银子,就怀疑我不守妇道,寻了野汉子。我告了实情,他们不信,就一起来试试恩公。”何王氏已经换了衣裳,打扮得朴素,款款施礼道。

“试试我?如何拭我?”鳌祥公不明其意。

何王氏回道:“若有奸情,夜来相唤,必会开门相迎,那么我叔伯兄弟就要当场、一顿耙子锄头打死奸/夫/淫/妇;若不开门,就相信我所说不假。”

鳌祥公向来身正影直,光明磊落,但听说此话,也不免背脊惊出一身冷汗来。

那族长作揖道:“如今一见,恩公果然高风亮节,我便为孤儿寡母拜谢恩公了。”

话落处,那族长屈身鞠躬。众庄稼汉子也一个个毕恭毕敬,鞠躬行礼。

正在这时,院门哐当扇响,奔进来一人,大喝道:“哪里来的蝥贼?竟敢到我谭家木行闹事来了!”

那群庄户人忽听喝声,有的吓得惊慌,有的往后躲身,也有的抓起耙锄,准备械斗。

鳌祥公抬头观看,原是胡三怒气冲冲地闯将进来,身后跟着小青藤。

“三,不得无礼!”鳌祥公低喝道,“这些都是我的客人。”

那族长见状,慌忙上前,道明来意。

胡三恍然大悟,连连谢罪。

族长遂奉还了鳌祥公的长袍,与何王氏等人再三谢恩而去。

鳌祥公关了院门,向胡三叙说了寝屋倒塌之事,然后道:“如果不是听见他们叫唤,出来得及时,恐怕我就要葬身在这一片土堆里了!”

“这是鳌祥公的福气,才能躲过此劫。”胡三道。

“我已折寿三十年,这运气果然差了许多。若不是白日救了那何王氏,只怕真的凶多吉少了啊。”鳌祥公由衷而叹。

“俗话说:大道无常,善恶自取,神明殛救,亳厘不爽。大道的精妙,自然要信它真实不虚。”青藤道。

“正是正是。”鳌祥公连连点首附和。

三人唏嘘感叹一番,便各回屋歇息。鳌祥公自挪了安宿之处。

******

次日,鳌祥公早起,先唤老者请泥瓦匠前来修葺寝屋,继而去把四家的木料都交接妥当,并吩咐胡三盘点算账,最后邀请自家买主马老板,进宛陵城东门的“水阳江酒楼”把酒小饮,叙说生意。

二人一路闲叙,一路来到了水阳江酒楼。

鳌祥公刚迈步进入酒楼门内,就瞥见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刀削脸,山羊须,一手拖着柱杖,一手向客人讨要馒头吃,正被酒楼郑掌柜吆喝轰撵。

“郑掌柜,凭地这般对待老人家,他还能吃得多少?”鳌祥公见状,微愠道。

郑掌柜自识得鳌祥公,便堆起笑脸道:“这老乞丐来这儿也有两日多了。先前也舍给他两回,可他就象个饿死鬼投胎,从早吃到晚,竟然没个吃饱时。我这店小利薄的,怎能接济周全?”

“却有这等怪事,竟有吃不饱时?”

第四十一章:仙圣全在眼前

“却有这等怪事,竟有吃不饱时?今日,你店内的馒头就由他吃去,看他吃得饱,还是吃不饱?账,全都记在我的头上。”鳌祥公不曾见过这等怪事,只当郑掌柜拿话搪塞,因此说话并不客气。

“好说好说……”郑掌柜苦笑无奈,就去给老乞丐寻个角落,唤小二捧上来一大盘馒头,再沏上一碗大壶茶,任由他敞肚吃去。

老乞丐并不道谢,靠了柱杖在桌边,大咧咧坐下,一边咕咚咕咚喝茶,一边狼吞虎咽起来,颇是饥饿的样子。

鳌祥公淡然一笑,遂请马老板上了二楼,选择了坐席,叫上一桌时兴酒食,小酌慢聊。

至未时,二人酒已微醺,鳌祥公便付了银两,双双下得酒楼来。

却见那老乞丐依旧坐在角落里,风卷残云,吃个不停。

围观的客人,一个个屏声静气,不发一声。郑掌柜伏在柜头上,皮笑肉不笑地紧盯着,眼珠儿一转不转。

鳌祥公十分吃惊:这乞丐居然吃了半个多时辰,好像还没吃饱一样,莫非他也不是凡人?

因为鳌祥公已见识过青藤的超凡脱尘,所以就多了一个心眼。

于是,他上前和蔼道:“老人家,果真是天大的好肚量啊,要吃什么只管叫来。今日我作东。”

“谢谢大善人,我只吃这素馒头就行了。”老乞丐忽道。

“还得多少?”

“再来四十盘素馒头就差不多了。”

围观客人听说此话,瞠目挢舌。马老板亦瞪大眼,嘴角嗤嗤抽气。

鳌祥公笑笑道:“如果豪华酒宴,要这般吃来,谭某倒是请不起你老人家,但这素馒头,你老人家就请放开肚量吃吧。”

说过,鳌祥公高唤道:“小二,再上些馒头来。”

小二苦巴着脸回道:“店内馒头,每日三十来盘,现在都已经卖完了,却好哪里弄去。”

“哦……”鳌祥公若有所悟,便对老乞丐道,“此处馒头都已经卖完了,就请老人家将就将就,吃点别的什么吧?”

“我只吃素馒头。”老乞丐道。

“哦……”鳌祥公思忖片刻:“好吧,今日我索性做了这个人情,这便带你老人家到别处吃去。”

鳌祥公说罢,付了馒头钱,又与马老板客气一番,相互揖别,遂出了水阳江酒楼,领着老乞丐沿街一路寻找馒头铺子。

许多无事者闹哄哄地紧跟着,瞅新鲜,瞧热闹,也管不得天空变晦,风声渐起,似乎有一场大雨将要降临。

此时已过了未辰,各处面点铺子里馒头所剩无几,直吃过七八家,老乞丐这才仿佛填饱了肚子,“呃呃”地打起嗝来。

鳌祥公含笑问道:“老人家,可曾吃饱了?”

“可保半月无忧了!”老乞丐得意地拍拍肚皮,忽然站起身来,高吟道,“线作长江扇作天,靸鞋抛向东海边。蓬莱终是无多地,只在吾辈柱杖前。”

吟颂间,那老乞丐脚踏靸鞋,手拖柱杖,背着风头,飘然而去。

鳌祥公闻吟一怔,注视着老乞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却始终思不出眉目。

天空渐渐阴晦下来,乌云飞卷,风声愈紧。

鳌祥公觑觑天空,乃向店家付了钱资,急匆匆地往回赶来。

******

鳌祥公面迎着秋风席扫,头顶着阴云密布,一路疾步出城。刚行至谭家木行的院门下,大雨哗哗,倾盆而至。

鳌祥公暗道一声庆幸,进入屋来,叫唤胡三。

但好久没有回应,原来胡三去江边码头盘点木料,准备结账,一直还未归来。

半个时辰后,胡三才撑着一把黄油布伞,匆匆走进院来。身旁跟随着青藤。

鳌祥公急问道:“三,可曾交付妥了?”

胡三懊恼道:“五家书记,都很挑剔,声称木料尺寸参差太大,要悔原价。正在商量未定,就落起大雨来了,还未拿准价钱。”

“价钱还好商量,只是这雨、要早停了才好。若江水暴涨起来,倒是令人担忧。你先歇息一会,我去江边堆料场看看。”鳌祥公说过,拿起蓑衣,心急火燎地出了谭家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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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果然来得猛烈,黄豆般大小,甚是密集,斜扫在身上,咄咄生痛。

天地之间,乌云翻卷,电闪雷鸣,好不唬人哩!

那堆料场地势较洼,全赖江堤防洪。往年这时节大雨较少,今岁偏逢上了暴雨倾盆。

此时,十多家木商正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奔窜,呼喝工人扯绳子,钉木桩,扣牢木料,防止被大水冲散。

所幸谭家的几处木料堆业已扎牢,并无大碍。

鳌祥公把几处木料堆、都仔细巡察了一圈,却见大雨越下越猛,江水不断地上涨,心里愈是担忧起来。

及至亥时,胡三匆匆赶来:“祥公,快回去歇息吧,这里我来照看。”

鳌祥公刚要答话,忽然就听见上游有人扯破嗓子地嘶喊:“堤破了!堤破了……大家快跑啊……”

霎时间,惊呼声四起,此起彼伏。

只见电闪雷鸣里,暴雨横扫间,人影如飞禽走兽,慌乱逃命。

二人大惊失色,胡三急拉住鳌祥公往高坡奔去。

洪水澎湃,浊浪排空,冲破江堤,咆哮直下。

须臾之间,堆料场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大小粗细的木料飘浮在水面,横七竖八地随波逐流,向下游淌去了。

鳌祥公站在高处,俯瞰一片汪洋,暗自伤叹道:这削了祖荫和折了阳寿,这晦气事果然一桩接着一桩来啊。这一次,却不是血本尽亏了?

伤叹一回,大雨依旧瓢泼不止,鳌祥公无可奈何,便与胡三相互搀扶,高一脚,低一脚,踏着泥泞返回了谭家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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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两夜,方才渐渐停了雨脚。

这日凌晨,天还未亮透,各家木商就唤了帮工,前去木料场清点残存。

鳌祥公自也早起,唤上胡三,准备叫齐帮工,前去堆料场查找剩余的木料。

鳌祥公心急如焚,三两步走至院门前,拉闩开门,抬步欲出,却忽然觑见门外的光景,脚步就定在了空中,一动不动了。

胡三随后走到门槛后,往外一瞥,也惊得两眼直楞楞不转。

第四十二章:金门羽客

只见院门外围聚着许多老幼乞丐,有的腌脏,有的憔悴,有的瘦骨嶙峋,有的衣不遮体……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不远处,仍有许多捏着碗箸的、提着叫化篮的,陆续赶来。

其中一个瘦乞丐眼尖,一眼瞥见鳌祥公,顿时欢呼起来:“大善人出来了!大善人出来了……”

众乞丐闻呼,仿佛春风掠过湖面,刹时起一阵波澜,纷纷向院门前围拢过来。

鳌祥公惊诧不已:“你们这是……”

“大善人:听说大善人今日要施舍米粥,所以大家就都赶来了,准备讨要一碗粥吃哩。”那瘦乞丐道。

“我何时说过今日要施舍米粥?”鳌祥公迷糊一片。

“我们明明听人说了,你却为何又说没有?”丐群里有人不满,敲碗嚷道。

随即,附和声哗然四起,筷碗敲响,混成一片。

胡三见状,大怒道:“我家正在十万火急的头上呢!哪有闲空来弄什么施舍。莫非你们受了谁人的唆使,前来作梗?快都散去,不然我要报官去了。”

众乞丐闻话,胆怯怯地往后退,叽叽喳喳地噪动起来。

其中突然有一个乞丐叫喊道:“听说鳌祥公是一位大善人,原来却是撒谎骗人的!”

“撒的什么谎?骗的什么人?不要血口喷人!是谁说了要施舍米粥的?把他叫出来,当面对质,便知我家鳌祥公说没说了!”胡三震怒,大吼道。

那群乞丐被责问,你望望我,我觑觑你,准备寻找出那传话的乞丐,却怎能寻到?顿时间,默然无语,鸦雀无声。

“是我说的。”突然,从丐群里不慌不忙地挤出一个人来,蓬头垢面,拄一根柱杖,正是水阳江酒楼大吃馒头的老乞丐。

“对!是他!昨天把馒头给我们吃的时候说的。”

“对!给我们馒头时说的。”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说的……”

众乞丐觑见,兴奋不已,一个个叫嚷不停。

胡三闻说,怒不可遏:“你这乞丐,怀的是什么鬼胎?为何无端端地来坑害好人!”

“哈哈哈哈……”老乞丐爽朗大笑道,“你知道什么!此乃我家事也。你少要凶神恶煞,我自有话要与鳌祥公说。”

胡三听得莫名其妙,怒气上涌,刚要责骂,却被鳌祥公止住了。

“老人家,有什么事,还请多多指教。”鳌祥公想起两日前的奇事,好似猛然醒悟过来,慌忙揖礼道。

“你先叫人做了这场施舍。我自和你屋里说话。”老乞丐一面说着,一面拖着柱杖,大大咧咧地走进院中来。

青藤亦早起,准备同去码头。她早已看清老乞丐肩头上有一团白光,大约一尺来高,乃是得道的仙人,不由暗喜道:这谭氏果然有祖上殊仪呀。

但老乞丐却未发觉青藤是何方神圣,因他仅有一千八百多年的道行,且青藤隐了道身法相,只有道行仿佛者或更高者才能窥透,所以他擦身而过,直朝屋里走去。

鳌祥公不敢怠慢,既命胡三准备施舍事宜,随后跟去。

胡三虽然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但只好遵照吩咐办事。青藤欢蹦乱跳地跟随他行动起来。

******

鳌祥公请老乞丐进入屋内,坐了上座,然后敬了茶,作礼问道:“不知老人家有何话要对我说?”

老乞丐蹙眉道:“你折寿三十年是小事,宛陵谭氏五百年的余庆之气被你挥霍尽了,却是大事。”

“啊?”鳌祥公吃惊不小,“老人家,你是如何知道的?”

“呵呵……海内谭氏,我老乞丐虽然居住在岭南清源山,但也是了如指掌。这天下谭氏共分有四大处:山东一处,中原一处,岭南一处,江南一处。

三大处都已出现过人物,只有江南一处无有,但江南谭氏祖荫极盛,不出数年,必出人物。如今却被你……唉……如果现在不捡遗补漏,多行善事,江南谭氏必遭大难。

我是在赶往天柱山的途中,见到此地有异相发生,因此特留残步来看,原来是此处谭氏被削掉了数百年的余庆之气。念在同宗之义,和你祖上积善不易,这才前来试探和指点你一番。”

鳌祥公听完这番言语,直唬得冷汗嗖嗖,这时才想起谭氏一位成仙的同宗来。他慌忙鞠躬道:“老人家莫非就是岭南‘金门羽客正一先生’谭峭谭先生?”

“呵呵呵呵……”老乞丐面露笑容,手捋银须,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这谭峭,乃唐末晋江人,表字景升,颇有道术,因闽王王昶拜其为师,赐号为“金门羽客正一先生”,所以天下尽闻其名。其姓在谭氏,海内相传,是以谭氏族人多有记得这位得道的同宗。

谭峭声名红极一时,后有南唐后主李煜召其入金陵,欲赐官与财物,但先生固辞不受。后主深为感动,便又赐号“紫霄真人”,因此后世又有“谭紫霄”之说。谭峭著《化书》六卷,传布后世,最后尸解成仙,至今岭南以及南洋有其传说。

鳌祥公见果然是正一先生,急忙跪伏在地,作揖道:“晚辈已犯下大错,再难挽回,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你不久就要弃世,你儿即将主持家事。我来试探你时,无意发现了一个女娃儿。她头顶隐约有一团金光,料必是哪一路圣仙流落红尘。若能娶了此女为媳,谭氏必定可以再续善缘,造福子孙。”正一先生道出玄机。

鳌祥公已知自己不久离世,此时听说能得到一位佳媳,再续谭氏善缘,不禁大喜过望:“敢问先生:不知那女娃儿现在何处?”

“便在那西门外义庄里。前日偶遇,见她印堂发黑,将有祸至,所以今日邀你速去攀了这门亲事,若是迟了,恐遭变故。”正一先生道。

“好!我这便随先生前去。”鳌祥公深信不疑,爽朗答应。

俗话说:事要赶早不赶晚。于是鳌祥公与正一先生匆匆走出木行来。

******

木行院子外,胡三已请来十多名帮工,正在打桩拽蓬,准备架起两口大锅,熬粥施舍。

胡三抡着铁锤兀自敲砸木撅,见鳌祥公出来,便一个不留神竟砸在脚背上,痛得他嗷嗷怪叫,扔了锤,捂了脚,金鸡独立,蹦蹦跳跳,却不妨又被一口大锅给绊倒,反扣在头上,狼狈不堪。

众帮工和乞丐看见,一个个哈哈大笑,开心之极。

胡三气怵怵地爬起来,咬着牙,忍着痛,迎上鳌祥公道:“祥公,要去哪里?江边堆料场上,木商们正在抢木料呢!”

“无妨,木料都已敲了钤记,一时半会丢失不了。我有急事去去就回。”鳌祥公道。

“有什么急事,比丢了木料还急?”

“自然是比丢了木料还急。你不必管,先办好了这场施舍再说。”鳌祥公说过,与正一先生大步流星直奔宛陵城西门外义庄而来。

第四十三章:乞丐小姐

二人出了宛陵城西门,走过一块刻有“望城岗”字样的石碑后,便远远觑见一座残破的义庄掩映在树林里,院墙低矮坍陷,门楼倾斜欲倒。四周荒草杂乱丛生,一片破败萧瑟的景象。

“到了到了……就在前面的义庄里。”正一先生用柱杖指点道。

“哦,怎么住在这荒僻之地?”鳌祥公道。

“那你说乞丐应该住在什么地方?”

“这……”鳌祥公哑然无语。

“我看你也要扮成乞丐,才好进去。”

“全凭先生做主。”鳌祥公道。

正一先生颔首,便用柱杖在鳌祥公周身绕了一圈,复吹了一口气。

奇怪哩!

不过须臾,鳌祥公便变成了一副乞丐模样,衣袍破旧,草鞋破烂,而且手里多了一只破碗,一双斑驳旧筷子。

二人各敲一敲筷子和碗,在当当破响声中,彼此会心一笑,径朝义庄门楼下走来。

才走进义堂,便听见里面传来呼唤声,正一先生慌忙拉住鳌祥公,悄悄地躲入义堂里一具腐朽的棺材后面,仔细辨听。

“仪儿……仪儿……你在哪里啊?”此时,又传来一阵呼唤声,原来那义堂后墙下躺着一位中年汉子,面目黯淡,神色苦艾。

“爹爹,我在后堂外面,正在为爹爹熬肉汤哩。”一声轻柔的应答声从义堂后面传来。

“哦……哪里讨来的肉啊?爹可是好几个月都不知道这肉的滋味了啊。”那汉子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街上讨来的。爹爹,肉汤我已经熬好了,这就给您端来。”

话落不久,就见门槛外慢慢走进来一位乌发微乱的少女,身材适中,相貌姣好,双手里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哩。

少女碎步颤颤地走到汉子身边,屈身坐了下来,一边用羹勺搅拌肉汤,一边努嘴徐吹热气:“爹爹,肉汤来了。”

那汉子轻抚少女乌发道:“真是可怜我儿了,爹这又伤又病的,恐怕是好不了了。”

“爹爹不要担心,有女儿在呢。”少女安慰道。

“我知道仪儿孝心,只怕到不了青阳,爹就……爹就……唉……叫爹如何安心走哇。”那汉子说完,潸然泪下。

“爹爹还是先喝肉汤吧。”少女不忍看见父亲落泪,就将肉汤舀了一勺喂去。

那汉子忍着泪,张开口,准备吮汤。

突然,传来颤微微地乞讨声:“姑娘……姑娘……老叫花子也有三五日未进米粒了,正是饥饿,姑娘可否舍一碗我吃。”

少女闻声,吓得一跳,回头看去。

只见地上慢慢地爬过来两个老乞丐,衣衫破敝,神色凄苍。其中一个正伸岀脏碗乞讨。

少女措手不及,不由面露为难之色,怯生生地觑了汉子一眼。

那汉子开口道:“遇着了,便是缘份。仪儿,还有肉汤吗?匀他们一碗来吃。”

少女眼内掠过一丝惊慌和无奈,轻声答道:“有……有……还有哩。这位伯伯您先吃着,我再去盛两碗来。”

少女便小心翼翼地将汤碗递给了正一先生,又取过二人手中的叫化子碗,跚跚而去。

正一先生舀起一勺肉汤,喂给那汉子来喝。

汉子喉结波动了几下,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两位三五日都没吃了,可先吃了它,暖暖胃。”

这汉子身处饥馑之中尚且悯恤他人,鳌祥公不禁心生歆佩,便问他为何沦落至此。

那汉子长叹一声,便将遭遇说了出来。

原来汉子姓周名通,河贡县人氏,本在县衙里任押司之职,为人刚直,因得罪了当地恶霸,被诬陷坐了大牢。

其妻花尽家私疏通关节,却被那狗县官拿捏,要行苟合之事。其妻为保节操,就跳楼自杀了。

那狗官又欲奸污其女,被好友所救。

周通一怒之下,就越狱打伤了那狗官,携带女儿,逃出河贡县,一路走荒郊野外,准备到青阳投亲避祸去,但受刑太重,且又发病,到了这宛陵郡就再也走不动了,只好暂歇在此处,乞食度日。

鳌祥公听罢周通叙说,直气得虬髯倒竖,双目喷火:“如今这世道!连当小官的都到处磨牙吮血,胡作非为,难怪妖精都出来作祟。可恨那狗官不在此处,否者,我谭某定替周兄弟出一口恶气!”

“多谢,多谢……多谢谭兄仗义。”周押司作揖感谢道,“谭兄虽为乞丐,却有一身义气,好叫小弟佩服!”

“哪里哪里……谭某就是这个臭脾气。”鳌祥公摇手道。

“谭兄如此义气,可否答应小弟一个请求。”周押司忽求道。

“有何请求,周兄弟尽管说来。”

“谭兄若不嫌弃,可否收小女为义女。”

“周兄弟何出此言?”鳌祥公惊道。

“小弟伤已重,病已久,自知此命不长,但又舍不得抛下我儿。这……或许是老天可怜见,今日得遇谭兄,愿望成全。如此,小弟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将感恩不尽。”周押司含泪拱揖道。

“这……”鳌祥公露出难色。

“怎么?谭兄不愿意?”周押司眼里掠过失望。

“非也非也……”此时,正一先生接过话茬道,“不愿收为义女,倒是可以聘为儿媳。我家有一侄儿,品行端正,正与令爱年纪相仿,两家如果结为姻亲,岂不更好?”

“谭兄,此话当真?”周押司握住鳌祥公的手臂,兴奋道。

“正是,家中正有一犬儿,若周兄弟不嫌弃,谭某自然求之不得。”鳌祥公道。

“果真如此,我……我……我周通死也瞑目了。”周押司紧抓住鳌祥公的手臂,激动不已,热泪盈眶。

周押司深知自己命不长久,虽死无惧,但对女儿忧心不舍。今日他遇见这两个乞丐,尽管穷困狼沆,却极合他的脾性,因此在万不得已之下,才做出这种选择,好歹在临死之前,也算是替女儿找到了落脚之处,给了自己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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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有多时,义堂门外传来话语:“爹爹,肉汤来了。”

话落处,少女端着两碗肉汤慢慢走进义堂来,阳光印在她瘦弱的身子上,显得瑟瑟颤颤,好招人怜。

周押司赶紧抺了眼泪,用手招唤道:“仪儿啊,快过来,快过来……我今日许了你一门亲事,快过来拜见你的两位公公。”

少女听说此话,惊得一身冷汗,百般无措,父命不可违也。

因此,她将两碗肉汤轻轻搁在地上,拢了拢乱发,整了整衣裙,毕恭毕敬地上前行叩拜大礼:“幼仪拜见两位公公。”

原来少女芳名唤作幼仪。只见她鞠身,伏地,磕头,神色凝然,一丝不苟,十分符合礼仪。

鳌祥公见状,大喜道:“好了好了好了……好仪儿,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鳌祥公伸手扶起幼仪,却觉她身单体薄,轻轻飘飘,又见她肩衣洇渍血迹,心中十分难过道,“我仪儿好生可怜啊。”

幼仪行毕大礼,周押司开心笑道:“仪儿,今日没有什么孝敬两位公公,那两碗肉汤就权当你表表心意吧,快快捧将上来。”

“诶,爹爹。”幼仪轻应一声,捧起肉汤碗,跪在地上,高高举过头顶,一一呈给了正一先生和鳌祥公。

二人接过肉汤碗,欣喜相望。

“两位亲家:趁热喝!这肉的滋味啊,就是好哇。”周押司一边客气地做个请式,一边大口地啜起肉汤来。

阳光自大门外斜斜地射入义堂内,正照进鳌祥公的肉汤碗里,只见那些碎肉片干干瘦瘦的,毫无一丝光泽,飘浮的油花恰似半个月亮一般。

鳌祥公见紫霄真人正吸吮得欢,遂也慢慢地饮食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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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仪捡掇完碗勺,回头看看日上三竿,便向三位跪请道:“爹爹和公公暂且歇息,女儿今日准备到集市里讨些饭去。”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要知早去早回,以免爹爹和公公挂念。”周押司叮嘱道。

“诶,孩儿知道了。”幼仪应诺一声,向三位行了礼,踅身向门外走去。

“仪儿,我随你一起去。”鳌祥公放心不下,站起身,大步追出义堂来。

过了门楼子,鳌祥公才追上幼仪。他招手唤道:“仪儿慢行,我与你一同讨饭去。”

幼仪转身停下道:“公公就在这里歇脚,幼仪一人去就行了。”

“嗨……两人同去,不讨得也多些?”鳌祥公执意要去。

“这……好吧,公公若要去,当与幼仪分开,这般讨来的食物就会多一些。公公向北去,我向南去。”幼仪道。

鳌祥公准备领幼仪去谭家木行,见她似有躲避之意,也就不便执拗,只得答应了。

于是幼仪向南,鳌祥公向北,分道行事。

鳌祥公走过一里多地,放心不下幼仪,就悄悄地跟了回来。

追过两里来路,忽见幼仪坐在清水溪头,半脱了上衣,露出左肩来,白皙的玉臂上血肉模糊,兀自流着鲜血哩。

幼仪正蹙紧眉头,用衣袖沾着清水,擦拭伤口,身子一阵一阵的悸颤,仿佛疼痛不堪。

鳌祥公瞥见那般光景,心似刀绞一般楚楚生痛,不禁热泪盈眶:原来那肉汤是从幼仪她自己肩臂上割下来的肉、熬煮的啊!

幼仪浑身不知,擦拭好了伤口,窸窸窣窣地理好上衣,忽自怀内取出一团纸来,展开抚娑,轻轻而泣。

蓦然间,她向义庄方向跪下,泣道:“爹爹,恕孩儿不孝了。”

说过,幼仪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忽而站起身,抹了泪,径朝宛陵城西门大街走去。

鳌祥公又心疼又惊疑,悄悄地跟随在幼仪身后,躲闪而行。

第四十四章:幼仪卖睛救病父

幼仪进入宛陵城西门大街,东转西拐多时,就来到了一座金家府邸前。

她抬头觑了觑大门上的匾额,径上了石阶,从怀里取出那张纸团,交给了金府的门仆:“请大叔禀报金员外,就说有愿意卖眼珠的求见。”

门仆甲接过那团纸看了看,又把幼仪上下打量了一回:“看你这小乞丐,模样儿倒挺秀气,眼珠子也贼亮。郑道长肯定能相得中!你随我进去吧。”

说罢,门仆甲吩咐门仆乙一声,领着幼仪进府去了。

鳌祥公暗藏在巷口看得清楚,见幼仪直接进了那金府大门,却不明白何故,就赶到门阶下探问:“小哥有请了。刚才进入贵府的是老汉的女儿,不知她到贵府来,所为何事啊?”

“咦……是你女儿啊!你却不知道?这满大街上,谁人不知我家员外四处张贴告示,正用重金收购人的眼珠子?你那女儿要去卖眼珠哩。虽说少一只眼珠不好看,但如果价钱卖得好,也可以保你俩个半生无忧了。”门仆乙乜一眼,冷冷道。

原来这金府四处张贴告示,重金收购人珠,也有一年之久,大街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幼仪乞讨时,偶尔瞥见,便就下定了决心,剜眼兑金,以给父亲治病,她手中的团纸正是那告示。

而这买人珠,卖人珠,双方同意,签字画押,官府并不十分干涉。

门仆乙对此事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听鳌祥公问起,自然随嘴巴咋呼,也不顾忌别人讨什么口风。

但鳌祥公一听此话,肝胆俱裂,气冲九霄,大呼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鳌祥公一边大呼大叫,一边飞步闯入金府。

门仆乙却未料到这一招,慌来拦住。

鳌祥公抬手一拂,门仆乙一个滚冬瓜就翻在地上。

他急抢步入府,一边四处寻找,一边大呼大叫:“仪儿!仪儿!你在哪里?”

门仆乙爬将起来,撅着屁股,咧嘴高喊:“有叫花子闯进府里、闹事来了!大家快拦住他啊!”

金府内十多个护院闻唤,纷纷拿了刀枪棍棒,匆匆奔至门旁,却正撞着鳌祥公闯将进来,发声呼,就把鳌祥公围住了。

鳌祥公正是急火攻心,哪管得许多?一边焦急地叫唤幼仪,一边就与那些护院动起手来。

那些护院都是些散把式,会些花拳绣脚而已,济不得事!不一刻,一个个被打得东倒西歪,鼻青脸肿,只好远远的围定呐喊,再不上前。

府中有个苍头见事不妙,撒开两条虾子腿,直奔后院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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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府后院地下室内。

那郑道士正在仔细观察幼仪的双瞳。

但见那一对瞳子晶莹清澈,隐隐闪烁两朵莲花,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

“好眼珠,好眼珠……难得的上品呀!”郑道士不禁惊喜道。

金员外听说,欣然问道:“道长,这回可是为我女儿、寻找到了一颗好眼珠了?”

“正是,正是……绝对的好眼珠。”郑道士频频点头。

“那事不宜迟,道长就快剜出来,为我小女接上吧。”金员外急切道。

“好好好!小姑娘,你这一颗眼珠想卖多少价钱啊?”郑道士柔声问道。

幼仪听见二人称赞她的眼珠、是难得的上品,不禁心花怒放,暗道:我这眼珠子一定能够多卖几两银子。我先开个高价,看他们怎么还价,然后再做决定。

于是,她拿定主意,大胆道:“五两金子。”

“五两金子?”金员外嘴角一抽搐,好似剜了他一块心头肉。

却不料郑道士急忙答道:“好好好……五两就五两,便给你五两金子。员外,快些拿金子来。”

金员外知道郑道士是个行家里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就亲自取来五两金子置于桌上,一边铺开合约,一边让幼仪签字画押。

幼仪不曾想狮子大开口,那郑道士居然爽口答应了,便高高兴兴地签了字,画了押,然后坦然地坐在早已备好的木椅上,等来剜取眼珠。

郑道士把幼仪反绑了手臂,又捆了腰脚,且塞紧了棉布在她嘴里,如此好叫她动弹不得,叫嚷不得。

最后,他柔言细语道:“孩子,不要怕,剜一颗眼珠子只一会儿功夫,你要全身放松,放松……不要去想这颗眼珠是你的了。”

“道长,为何不给她吃些麻痹的药,这样不是剜得更快一些?”金员外站在一旁,着急道。

“不可,吃了麻痹药会影响眼珠的功用。往日碰上的都是下品,所以才那么做,结果挖出来后,与小姐不匹配,也就都扔掉了。但这颗眼珠是正宗的上品,不可‘死取’,要‘活剜’才好。”

郑道士漫不经心地说道,一边分开左手食中二指,压在幼仪的左眼眶上,右手则捏一把柳叶刀、徐徐地贴近她的眼窝子、来剜取眼珠。

只见柳叶刀寒光一闪一闪的,碜人心慌胆寒。

幼仪惊恐万分,玉齿咬得格格响,浑身毛孔一根根地竖将起来。

“莫怕……莫怕……别紧张……一会儿,那五两黄金就是你的了。”郑道士继续柔声安慰。

幼仪瞥一眼桌上放置的黄金,金光熠熠,似乎瞥见爹爹含笑走来,不由坚定了勇气,微笑道:“道长,我不怕,你只管来剜。”

“真是乖孩子。”郑道士狡黠地阴笑,刃尖已然触及幼仪的眼眶。

******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见暗室外传来大喊声:“员外!员外……不好了!外面打进来一个叫花子,说要找他女儿呢!”

原来喊话的正是那苍头,业已奔入后园报信来了。

二人闻听叫喊,蓦地一惊。

金员外立即高斥道:“什么叫花子?赶快撵出去!别搅了我的好事!”

“报员外:那叫花子有些本事,拦也拦不住他,都已经打过来了!”那苍头垂头丧气禀报。

“一群怂货!平日里白养了你们这群狗!”金员外气急败坏道,“道长,这该如何是好?”

“一个叫花子,能有多大本事!待我瞧瞧去。”郑道士不紧不慢地放下柳叶刀,舒开袍袖,负手在背,咚咚咚地踏上了通往地面的木梯。

幼仪自知是公公寻来,手脚皆捆绑着,口内且塞着棉布,既动弹不得,也出声不得,只眼睁睁地盯着二人出了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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鳌祥公已是动了怒火,正将一把鬼头大刀横架在一名矮护院的脖子上,朝后园拖拽过来。

那群护院只跟定在鳌祥公身后,舞刀弄棒,咋咋呼呼,不敢靠近。

郑道士刚出地下室,正与鳌祥公对了一个面,遂大喝道:“叫花子,不得无礼!”

“少说废话,快放了我女儿!”鳌祥公怒吼一声,刀口一勒。

那矮护院顿时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大腿不停地颤抖。

金员外随后跟了上来,直指鳌祥公骂道:“你这洒泼的叫花子,胆敢目无王法!青天白日里闯我金府行凶,你有几条贱命?”

“你这恶霸!这世上,哪有收购人眼珠的事?你挖人眼珠,才是真正没有王法!”鳌祥公勃然大骂。

“我花钱买,你女儿情愿卖,白纸黑字,双方画押,犯了哪门子王法?你却来这里惹是生非?”金员外咄咄有词。

“如今我不卖了!你快还了我女儿来!”鳌祥公大吼。

“你女儿已与我签了字,画了押,那眼珠子就是我的了。我女儿正急等着换眼珠呢,殆误了时机,害了我女儿,你叫花子陪得起吗?”

“只要还我女儿,随你索赔!”鳌祥公怒吼道。

金员外见这叫花子黄脸枯发,破衣烂衫,十个脚趾尚且露在外头,自然是个穷光蛋无疑,遂暗思道:听他口气不小哩,我正好用金银吓唬他。

因此,他傲慢道:“你女儿的眼珠,我可是花了五两黄金买的,如今你要毁约,必须十倍赔我。你若马上拿出来五十两黄金,就领你女儿走;若拿不出来,就只有照约办事了!”

“好!莫说五十两黄金,便是一百两黄金也由得你。”

鳌祥公大喜不迭,摸摸腰身,却仅有几两散碎银子,管不得事,就慌忙道:“我身边没带黄金,你先还了我女儿,片刻我便叫人把五十两黄金给你送来。”

“哈哈哈哈……”众护院闻说,忍俊不住,一个个恣睢粗狂地仰天大笑起来。

金员外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你也能拿出五十两黄金来!现在就拿你去衙门,看你还敢闹事不!”

话音落处,金员外呼喝一声,命令众护院速速拿下。

那些个护院多是狗性,为了讨好主子,不得不卖力,纷纷舞刀动棒来围斗鳌祥公。

鳌祥公气愤填膺,用刀柄击倒那矮护院,就跃身上前,欲捉住金员外,此为“擒贼先擒王”。

众护院围截不住,金员外吓得乱窜乱躲。

郑道士见状,恶道:“你这叫花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莫说要那小姑娘的眼珠,便是你这条烂命,取了又何妨!”

话音才落,郑道士欺身上前,向鳌祥公头顶一掌拍来。

鳌祥公待要闪身,却忽似着了魔咒一般,动弹不得,直急得大汗淋淋,眼瞅着就要命丧当场!

第四十五章:谭峭救人入黄山

你道这郑道士究竟是何许人也?

实则他乃是一位妖道,修有两百多年的道行,投靠在黄山常斨老怪的门下,充当杂役。

常斨老怪因修炼金光神目,需要用雌性左眼来聚精会神,阴阳调济,尤其以人种的童女左眼为佳,所以手下的妖道多被遣散开去,分布在方圆三百里的州郡之内,收罗童女左眼,然后送往黄山钵盂峰玉屏洞,清洗蓄养,供其修炼。

郑道士正是其中的爪牙之一,不过补缺到此才有年余,因为之前安排在此处的妖道,已被江湖正道之士所铲除。

这一来活剜人眼本是逆天违道之事;二来也怕被江湖正道发现铲除,所以郑道士暗设诡计,弄坏了金员外女儿的左目,借其之手来收集人珠,逃避天谴,掩人耳目。

金员外只是肉眼凡夫,果然就被郑道士瞒天过海蒙骗过去了,只当剜购来的人珠都不匹配女儿,因此弃之。

其实暗地里郑道士早已把那些人珠偷偷地送往黄山钵盂峰玉屏洞去了,只是均为下品浊物,兀自遭受常斨老怪的两个徒弟夭俞和夭阳关的恶骂毒打,自然是非止一日。

这次正是天借机缘,恰巧遇见了上品,正好剜摘了,送往黄山钵盂峰玉屏洞献功,却被一个叫化子搅糊了好事。

是以当时,郑道士勃然大怒,恶向胆边生,便使大力掌拍将下来,要送鳌祥公去黄泉路上。

那一掌凌空拍下,宛似一扇碡碌压顶,鳌祥公不过一介凡夫,如何逃脱恶运?浑身上下犹如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闭上眼睛,昂首受死。

说时迟,那时快,鳌祥公忽觉身子一轻,仿佛被人提到空中去了。

待他睁开眼来,却见自己好端端地站立在屋脊之上,身旁竟站着正一先生兀自捋须微笑,鳌祥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正一先生出手相救。

鳌祥公不禁大喜,急忙道:“先生!这恶道士正要剜仪儿的眼珠,快些救她去!”

正一先生却并不惊慌道:“我早发现仪儿印堂发黑,有祸将至,但未料到就在今日,所幸我见你二人日落偏西还未回来,就掐指算了一算,果然算出你二人身陷危险,因此这便赶来了。”

“先生来得正是及时,有话等一会儿再说,还是先救了仪儿吧。”鳌祥公心急如焚道。

“呵呵呵呵……”正一先生捋须微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鳌祥公和正一先生倏然飞上房顶去了,金员外和众护院都惊得张大了嘴,愣傻了眼,不知所措。

郑道士一掌拍空,甚是吃惊,待发现后,手指正一先生怒道:“哪里又来个叫花子?今日,我便一并打发了你们!”

话音落处,郑道士自护院手中夺过一把单刀,脚起风声上了屋脊,恶狠狠地挥刀便砍。

“米粒之珠,也想放光。”正一先生清笑一声,挥杖相迎。

二人一来一往,刀起杖落,就在屋脊上交起手来了。

鳌祥公见机,提刀踴身一跃,便跃下房脊,径来寻找幼仪,一路打得那些护院东倒向歪,扑跌在地,惨吟一片。

金员外见势头不妙,拔步欲逃,早被鳌祥公一手擒住,一手用大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讨幼仪。

金员外魂飞魄散,两股战战,领鳌祥公径入了地下室。

幼仪听到外面喧嚷声和打斗声,在木椅上兀自百般挣扎,肩臂上伤口挣裂,鲜血洇红了衣衫,殷红斑斑。

鳌祥公瞥见幼仪,撂手撒开金员外,急上前来,替她解了绳索,拔下棉布,眼中充满怨怜道:“仪儿,怎可如此,这叫公公如何心安?”

幼仪奄然难语,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鳌祥公携起幼仪,咚咚咚蹬梯出了地下室。金员外却早已趁机溜之大吉,不知去向。

郑道士与正一先生交手,只当他不过江湖隐士,会些拳脚轻功而已,但斗过十余合后,才知是个大有道行的,再斗必败,便暗思准备脱身,寻机掳了幼仪逃遁。

却巧哩,郑道士正在寻思,忽觑见鳌祥公与幼仪走将过来。

他急跳出战团,凌空而下,捞起幼仪,谂着咒诀,脚踏清风,径向西边的黄山飞去了。

鳌祥公不曾提防,被抢走了幼仪,两手空空,目瞪口呆。

正一先生急道:“你先回义庄等候。我去救幼仪回来!”

话落处,白云涌荡,正一先生业已腾云而去。

鳌祥公怅然若失,无可奈何,遂先返回望城岗义庄去了。

******

这黄山本在宛陵郡境内,峰险壑深,崔巍绝伦,以“奇松、怪石、云霞、温泉”四奇冠绝天下。因轩辕黄帝曾在此处栖真,所以名为“黄山”,实是山海界内著名的大山。

黄山离宛陵城仅有二百余里,因此郑道士谂诀飞行术尽管低劣,但等正一先生追赶上,却早已飞入黄山,落在钵盂峰山腰间的一座道观里。

但见他打个唿哨,即招来三四十妖道和山妖。

其中一个独眼道士问道:“郑师兄,为何这般惊慌?”

郑道士气喘吁吁道:“今日刚得到一颗上等的眼珠,不料被一个叫化子给坏了好事。逼得紧,索性就把人带了回来,请大王亲自动手。你等快操傢伙,防范要紧,莫让那叫化子搅了老祖的好事。”

“郑师兄放心,只要那叫化子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独眼道士说罢,吩咐众道士以及山妖取兵器防范。

郑道士谢过,提了幼仪直奔钵盂峰玉屏洞而去。

那些妖道、山妖俱有一两百年道行,一个个拿了刀,提了枪,执了剑,拎了锤……东瞅瞅,西望望,模样狰狞,甚是吓人。

正一先生跟踪而至,低眼瞥见山间有一座道观,便急急落将下来。

那独眼道士早已觑见,亮开鬼头大刀,叫道:“叫化子,你还真敢来钵盂峰啊。兄弟们,剁了他!把肉分了大家吃。”

那些妖道、山妖听那话,嚎呼怪叫,纷纷挥刀挺枪,杀将上来。

正一先生才落稳脚跟,见这群修真者来势汹汹,黑气滚腾,竟无一个善类,便二话不说,抖开柱杖,大开杀戒。

转瞬间,猿哭狼嚎,血肉横飞,众山妖被斩杀殆尽。那些道士乃是人类,正一先生自然手下留了情,但一个个早已丢了兵器,抱头向山顶蹿去。

正一先生眼明手快,捉住那独眼道士问道:“抓了女孩的道士哪里去了?快说!若不说,就要了你的小命!”

“去去去……去玉屏洞去了。”独眼道士贪生怕死,唬得腿脚发软,告诉了实情。

“快领贫道去!”正一先生大喝道。

“是是是……”独眼道士活命要紧,应诺不迭,战战粟粟地前里带路。

正一先生紧跟其后,直往玉屏洞杀来。

一路上连遭遇了三番劫杀,都被正一先生杀出战阵。那些残兵败将,鼠窜豖奔,惨叫连天地退往钵盂峰玉屏洞。

******

钵盂峰乃黄山三十六峰之一,因峰顶有巨石,形似覆钵而得名。玉屏洞正在其下,为长斨老怪座下的两大弟子夭俞和夭阳关的洞府。洞府之中筑有蓄睛池,蓄养人睛,以供长斨老怪修炼之用。

此时,夭俞和夭阳关正在蓄睛池旁,观赏满池的眼珠,叙话闲聊。

忽而夭俞将掌上把玩的一颗人珠、轻轻地放回蓄睛池中,惊问道:“二弟,你听:山下是不是有惨叫之声?”

夭阳关闻说,側耳倾听:“咦?果然有惨叫声!”

正在二人吃惊时,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响,震动洞府。

但见一个狼目快步跑进洞来,跪禀道:“禀报两位大王:山下不知发生何故,众兄弟都纷纷往山上跑来。”

“蠢货东西!既然不知,还不速去打听仔细!”夭阳关雕眼一瞪,大喝道。

狼目急转身,又慌慌张张向洞外跑去,却巧正与奔进来的郑道士撞了个满杯,直撞得金花乱冒。

狼目一跤仰跌在地上,后脑壳正卡在石缝里,一时拔它不出,蹬腿舞爪,呜呜嗥叫。

郑道士额上撞起了一个大紫疙瘩,直咧嘴巴,却顾不得疼痛,提着幼仪径奔入洞来。

“两位大王:祸事来了,祸事来了……有个叫花子杀上山来了!”郑道士急急叫道。

“嗯?怎么回事!”夭俞沉色问道。

“禀报两位大王:小道今日得了个小姑娘的上等眼珠,正要剜出来,却被一个叫花子搅了好事,现在正杀上山来了。”郑道士神色惊慌地将幼仪搡上前来。

夭俞满面疑惑,大步走到幼仪面前,托起她的香腮,仔细打量。

果见幼仪眼含泪光,楚楚可怜,但瞳底隐隐闪烁两朵莲花,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

“好眼珠!果然是好眼珠!两百年来不曾见过!”夭俞观毕,大加夸赞。

“这眼珠好是好,但取来不易啊。那叫花子正打上山来,准备讨要回去哩!”郑道士惊魂未定道。

夭俞闻说,哈哈大笑,径走至大厅虎皮交椅后,操起一根狼牙棒道:“不过一个叫花子,能有多大本事?竟敢惹到我玉屏洞的头上来了。二弟,随我去灭了他!”

“是,大哥。”夭阳关朗应一声,亦走至豹皮交椅后,提起一杆方天画戟。

两位妖怪遂各提兵器,肩并肩,大步流星地踏出洞来。

第四十六章:大开杀戒

山道之上,那些道行浅末的山妖早被杀戮得尸横遍地,狼藉一片。众妖道纷纷奔上玉屏洞。

正一先生执杖一路追杀上来。

忽见远处现出一座石屏,高有五六丈,隐约刻着“玉屏洞”三个篆字。石屏前偌大一片开阔地,猛然涌出百十妖道和山妖,一个个执兵器,拿旌幡,摇的摇,晃的晃,吆的吆,喝的喝。紧接着,石屏后两道黑气直冲天空,皆有数丈来高。

正一先生觑见,不由暗吃一惊:看那黑气甚恶,必是妖魔无疑,这次可要费些手脚了。

思虑之间,正一先生已追赶至石屏前。

正一先生一步步逼近,那些逃脱的妖道一步步后退,洞前的妖道和山妖也无端端生出恐惧来,一步步向后退移。

“都是些脓苞怂货!怕他个鸟甚!有本大王在嘞!”夭俞刚出洞府,见此光景,气得口沫乱溅道,“都快站好阵仗,别丢了老子玉屏洞的威风!”

夭俞一声喝过,伸手抓起一个妖道,用狼牙棒往他头上一敲,就把那妖道头颅敲得稀巴烂,丢出妖群,大踏步走出阵来。

众妖道、山妖唬得惊惶失色,各个握紧刀枪叉棒,列开雁翅阵,但身子禁不住颤颤抖抖,如筛糠麸一般。

那妖道的尸体直落在正一先生脚前,抽搐一阵,兀自不动了,乌血淋淋,流淌一地。

正一先生见了,愤怒道:“你这妖怪!如此草菅人命,不怕天诛吗?”

“哈哈哈哈……”夭俞仰头狂笑,伸手复拎起一个妖道,狼牙棒只一敲,可怜那道士又被敲得头颅粉碎,复扔在了正一先生脚前,“叫花子,若识得我厉害,还不赶快逃命去!”

正一先生直看得眦睚尽裂:“今日便是不救我仪儿,也要灭了你这一窝妖怪!”

话音落处,正一先生纵身上前,举杖猛打。

夭俞并不慌张,挺狼牙棒震开,劈面相还。

一人一妖就在钵盂峰上恶战起来。

那些妖道、山妖呼吼呐喊,摇旗助威。

斗过二十余回合,夭阳关一旁瞧得技痒,大呼一声,舞方天画戟冲入战团,合并正一先生。

起初只在空阔地上来回交战,渐而打斗飞至空中。

夭俞、夭阳关俱有一千多年道行,虽然禽类修真不及人类精纯,道法自有殊別,但合二妖的法力已超过两千多年,且又受常斨老怪传授,自然非同小可。

又斗过三十多回合,正一先生渐渐落了下风,遂震开道光护体,只见白光四射,氤氲盘空,端的威仪非凡。

两个妖魔见状,俱将身晃一晃,抖一抖,先后化出原形,原是两只金雕,凶眼利喙,甚是巨大,各把翅膀搧动,疾风骤起,一个舞动狼牙棒,一个挥方天画戟,左右夹攻正一先生。

战过十余合,正一先生双拳难抵四手,胸背上早遭了数击,直打得白光乱射,口角溢血,已然险象环生也。

******

此时,日落山海,远远的只余下血红的一点。

黄山群峰或苍或赭,或青或黛,如大海中的岛屿,飘缈厝落于天地之间,一派云波诡谲,光怪陆离的景象。

只见两团黑雾卷裹着一道白光,在千山万壑之中,风驰电掣,光芒乱射。时不时传来兵器交斗之声,叮叮当当,声震云霄。

这黄山峰壑里修行的诸类,多为常斨老怪在三百年前统一在门下,向来安谧诡静。

忽然,天空之中传来交斗之声,那些妖精俱都十分惊诧起来,纷纷岀了洞口,仰天观望,相互嘘长问短,杂嘈不已。

但在始信峰内却也修行着两个和尚,一个叫智安,一个叫智忍,曾受九华山地藏菩萨金乔觉点化,具有八百年的道果。因常斨老怪惧怕地藏菩萨,不敢轻易进犯始信峰,所以譬如围棋里的气眼,在这黄山三百里内、就守住了一方佛家道场。

此日黄昏,智安、智忍正准备习颂晚课,忽听到打斗之声,甚觉蹊跷,遂就双双走出草庐,站在庐檐下观望。

却见暮空里两团黑雾罩住一道白光,来去纠缠不休,分明是在斗法哩。而那白光皎皎,冲射天空,正是善道之气!

智忍望见,大喜道:“师兄快看,有仙人来收拾那两个魔头了!”

“师弟:我也看见了,可是看来,那仙人好像落了下风了啊。”智安道。

“那我们何不去助那仙人一臂之力!”智忍急律律道。

“好!除恶扬善,道之所本。三百年了,此地妖魔猖獗,民不聊生,今日正好遇上,我们就去帮助一把那仙人去吧。”智安道。

两位和尚商量妥当,欢天喜地地奔入草庐内,各拿一根齐眉棍,纵上云头,赶将过来。

顷俄间,两位和尚飞近战团,二话不说,各寻对手,举齐眉棍刷向夭俞和夭阳关。

夭俞、夭阳关原本已胜券在握,只在五十合内便能打出正一先生的元神,叫他灰飞烟灭。

正在得意忘形哩,冷不丁后脑勺寒风飕的一声刮来,二人都吓了一跳,急跳闪开去,一觑眼,却见智安、智忍抡着齐眉棍杀上来了。

夭俞气得哇哇怪叫,骂道:“两个秃驴,我不找你们烦恼已是万幸,你们却不知死活来找我们麻烦!”

夭阳关肩头被齐眉棍扫了一下,火辣辣生疼。他咬牙切齿道:“早就想送你两个秃驴上西天了。只是我师父修炼未成,权且让你两个秃驴多活几日,今日竟敢来寻我们的晦气!”

智忍笑道:“今日不但寻你两个晦气,还要灭了你们!”

话音落处,智忍抡起齐眉棍狠狠刷过来。

智安不甘落后,亦跃身上前,举棍则打。

夭俞、夭阳关气得一个三尸神暴跳,一个七窍内生烟,各晃兵器迎战,一时杀在空中。

正一先生万万没料到竟然有两位和尚前来助阵,既惊且喜,略缓缓气,复抖擞精神,挥杖来战。

两个妖魔酣战既久,已有些累乏,忽又被三人紧逼围攻,便更显得紧张局促,苦斗了多时,已然落了下风。

夭俞自料取胜无望,遂唿哨一声,虚晃一棒,卷一阵黑雾,往玉屏洞遁回。夭阳关见状,也急忙摆戟,掉头逃去。

却刚至玉屏洞口,复被三人拦截,只得落在空阔地上,指挥妖道和山妖诸类参战。

******

此时,一轮圆月静静地升将起来。

但见月光皎浩,蓝天如洗;峰岭逶迤,纤毫毕现。

而在月光之下,玉屏洞前,杀声阵阵,惨叫连连。

原来各山各岭的小妖小怪一来不知深浅凶吉,二来也是平日惧怕常斨老怪的淫威,因此觑见两位大王吃紧败北,就一拔一拔赶来助战,但大多数都是白白送了性命。

空阔地上,尸体枕藉,血流成河。

智安、智忍直杀得棍头殷红滴血,青褐僧衫血漂一般。正一先生浑身上下,乌血一片,红光碜人。三人兀自奋力,拚杀不怠。

虽然有众小妖助战,却不能稻芒当针(真)用――顶个事儿。夭俞左肩上早着一棍,夭阳关大腿上也扫一杖,皆吃了伤,不堪再战。

夭俞见情势愈加不妙,便命令妖道山妖等众死守洞口,自家则与夭阳关慌慌张张退入玉屏洞中。

郑道士尚在看守幼仪,见两位大王狼狈逃回洞来,既知失利,怕怪罪下来,吓得夹紧大腿,尿意频频。

夭俞将狼牙棒靠在虎皮交椅旁,急急从石案上抓起一把银壶,一边咕咚咕咚猛喝一气茶水,一边径走到幼仪面前,狠捏住她的下颌,眼神紧盯道:“便是这眼珠子惹的祸!”

话落处,夭俞恨恨地将手中银壶掼将出去。

却巧!正掼在郑道士的头上,直痛得他呲牙俫齿,拼命地揉头,那尿就夹不住,泚一声,泄得裤裆尽湿。那只银壶兀自在他脚旁边滚来滚去,咣咣作响。

“大哥!快拿个主意吧,保不定那三个恶人马上杀进来了。”夭阳关催促道。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竟然遇上了这个叫花子!凭我两个是斗不过他们的了,看来只有提着人肉,暂时到师尊那里去。”夭俞道。

“师尊正在闭关修炼,去了怕不是打扰了他老人家?”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已经无处可去,况且灵泉福地还有三弟在那儿呢。”

“好!就听师兄的!事不宜迟,我们速从后洞出去。”

“唉……只可惜了这蓄睛池啊!两百多年的功夫啊!”夭俞瞥瞥蓄睛池,长叹一声,操起狼牙棒,径直往后洞而去。

郑道士提着幼仪紧随,夭阳关执戟殿后,俱自后洞偷偷溜出。

******

守护玉屏洞口的那些妖道山妖平日都惧怕两位妖王,不敢轻易潜逃,一个个拼命死战。

正一先生和智安、智忍杀够顿饭功夫,才杀散众妖,径奔入洞中来,却已不见两个妖怪和幼仪的踪影。

四下寻看时,正一先生便看见了蓄睛池,不禁啊吔惊叫。智安、智忍奔将过来,朝蓄睛池里一看,也是震惊不已。

第四十七章:常斨老怪

只见偌大的蓄睛池分成七八个槽池,蓄水养睛,那些人珠或大或小,或亮或暗,不计其数。池水涌如沸汤,雾气蒸绕;眼珠闪闪烁烁,上下翻动,慑人心魄。

智忍惊叹道:“那常斨老怪果然在修炼金光神目呢!”

“看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炼了,不然哪会有这麽多眼珠留在此处?”智安道。

“听说前些年,常斨老怪吞了一股玄气,正在闭关炼化,或许他就把此事、先放在一边了。”智忍猜测道。

“师弟说得有道理。如今他闭了关正好,正好趁此机会,一把大火烧了这妖洞,毁了这祸根,叫他以后修炼不成!”

“正是正是!一把大火烧了这妖洞,灭了他的念想!这样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一件好事。”智忍高兴不已,跃跃欲试。

正一先生听二人言语,不禁慨叹道:“贫道如果不是来救仪儿,怎么会和两位一起毁掉这荼戮人界的妖洞!这也是天意如此啊,却不知我那仪儿又被掳到哪里去了?”

“仙长原来是为救人而来?仙长先不要着急,等烧了这妖洞,我们再帮仙长找人去,必定是在那天都峰灵泉福地。”智安宽慰道。

正一先生闻说大喜,连忙稽首道:“多谢两位仗义相助。贫道谭峭,还未请教两位道友法号。”

“小僧智安,这位是小僧师弟智忍。我二人曾受九华山菩萨指点,因心情刚烈,尘缘未了,菩萨就叫我二人在此结庐修行,弹压妖怪。不曾想今日得遇仙长,实是三生有幸。”智安合什还礼道。

“客气客气。两位道友既然拿定主意,何不趁早烧了这妖洞,然后大家再一起去那天都峰灵泉福地铲除妖魔。”

“仙长说的是,那常斨老怪正在闭关修炼,正是可趁之机。”智安道。

“那我们快找火来,一把火烧了这妖洞!”智忍说罢,便急急去寻找火种。

却见洞府两壁俱插有火把,呼呼燃烧,三人便各拔下火把在手,在洞中四处点火,顿时火舌乱卷,燎燎蔓延。

三人一边点火,一边退出洞口,又把那些妖道山妖的尸体全都堆在洞外,点上了一把大火。

但见火苗越烧越旺,呼啦啦上窜,红光冲天,火蛇乱舞,顷刻间就将钵盂峰玉屏洞埋在火海之中,污秽飘荡,腥臭无比。

幸好峰高木少,只在峰顶燃烧。

月光影下,大火冲天,如一垛巨大的烽火,映耀十多里开外。

******

夭俞、夭阳关正赶往天都峰,偶一回头便瞥见钵盂峰上火光冲天,浓烟翻滚,却是洞府已遭烧毁了也。

两位妖魔直痛得啪嗒落泪,咬牙切齿,一催黑雾,匆匆前行。

郑道士拎着幼仪跟随在后,径往天都峰灵泉福地,投奔常斨老怪而来。

天都峰位于黄山东部,西对莲花峰,东连钵盂峰,是黄山三大主峰中最为险峻的一座。其势俯瞰群山,遥接大海,实是大雄无与并,苍浑莫之先。

峰顶有一洞府,名叫“灵泉福地”,正是常斨老怪闭关修炼之所。

夭俞、夭阳关和郑道士拎着幼仪一路飞奔。不多时,已到了灵泉福地牌楼外,各降下黑雾,匆匆蹬上了石阶。

早有两个小妖瞥见,一个忙鞠躬打礼;一个忙入门禀报。

须臾,只见牌楼内走出来一位白狐儿脸书生,身后领着十多个小妖,正是常斨老怪第三大弟子蒙命。

蒙命迎出牌楼,见两位师兄狼狈不堪,便吃惊问道:“两位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般模样?”

“唉……三弟呀,玉屏洞遭恶人烧毁了,蓄睛池也完完了。”夭俞见了蒙命,不禁落泪,遥指钵盂峰道。

蒙命抬眼眺望,果见钵盂峰烟火冲天,不禁大惊失色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毁坏玉屏洞,蓄睛池?”

于是,夭俞捣胸顿足地将发生之事简单地讲叙了一遍,后然道:“如今只有来找师尊作主了。”

蒙命听罢,忧郁道:“师尊正在修炼关头,怎好去打挠他老人家?”

“那……那该怎么办?”夭阳关急道,“我们为了这眼珠子,可是把玉屏洞都给弄毁了。现在无处可养,只好把人带来,献给师父!若是迟了,那两个秃驴引着叫花子赶来,又抢了回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两个秃驴和一个叫花果然有那么厉害?”蒙命怀疑道。

“那两个秃驴一般,各有千把年道行,但那叫花子估计有两千年的道行。三个加起来,道行恐怕在四千年左右了。”夭阳关分析道。

“看来是有些厉害了。”蒙命沉思片刻道,“如果不好对付,便去请玄殊师叔前来相助。”

“玄殊师叔?不可不可……玄殊师叔也正在修炼那股玄气,难道三师弟忘了吗?”夭俞摇头道。

“哦,我一时急,就给忘了。”蒙命幡然醒悟,于是道,“两位师兄不必担心,合我仨个之力,也有将近四千年的道行,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说的是!合我仨个之力,还真怕了他们不成!只要他们敢来,便拼它个鱼死网破。”

夭俞恨恨说罢,便吩咐两个小妖领郑道士押着幼仪、进入灵泉福地去了。

夭俞、夭阳关、蒙命却未打算进入洞府,担心斗杀一起,就惊挠了常斨老怪的修炼,因此吩咐众小妖打起十二分精神,严守在牌楼外,以防智安、智忍、正一先生来犯福地。

果然,未过多时,智安、智忍头前领路,正一先生随后而行,已追到灵泉福地来了。

却见灵泉福地牌楼下黑雾纷纭,杀气阵阵,无数小妖执枪拿刀,严阵以待。

三人毫不犹豫,径落下云头,正与三魔觑面相对。

正一先生大喝道:“看你们还往哪里逃?速交岀我仪儿来,若不然,也一把大火烧了你这妖洞。”

“好个猖狂的叫花子啊,烧了玉屏洞还没找你算帐,却急巴巴地送死来了,正好一血此仇!”蒙命大怒,话音未落,已解下腰间软剑,寒光一闪,直奔正一先生。

正一先生二话不说,侧身避过,举杖猛打,一来一往交斗起来。

这厢智安、智忍呼喝一声,各举齐眉棍撒开路数,与夭俞、夭阳关厮并恶战。

三人三妖各施本领,往复交杀。

但见白光飞射,黑霾纷涌;兵器交撞,噹啷乱响。

大战了五十余回合,夭俞、夭阳关本就着了伤,不敌智安、智忍,而蒙命道行仅有一千余年,自也赢不了正一先生,渐渐地三妖都露出了败象。

突然间,夭阳关“嗷”叫一声,扭身向灵泉洞内遁去,原是背部被智忍打中一棍,疼痛难忍,兀自先溜了。夭俞、蒙命见势不妙,亦退往洞中。

三人一阵乱杀,杀散众小妖,径闯灵泉福地,遇妖杀妖,遇怪杀怪。

一时间,灵泉福地恰如被捅破的马蜂窝,众小妖一个个哭爹叫娘,四处乱窜,哄成一片。

三人在洞府中追出一里来路,忽见一座洞口豁然开来,似在井底一般,四周绝壁光滑如削,直上数十丈高。圆月一轮,悬挂井口也似,小且寂冷。

那三个妖魔仿佛已是无路可退,立在一座殿堂门前如雁翅般展开,兀自手握兵器,愤怒而视。两旁的小妖战战颤颤,惊心动魄。郑道士手里提着幼仪,也是一脸的惊慌不安。

正一先生抬眼瞥见幼仪,大呼道:“快还我仪儿来!”

一声呼过,正一先生跃身挥杖,凌空来抢幼仪。

智安、智忍亦随后飞起空中,杀奔上来。

却在此时,猛见殿堂内闪出一道绿光,犹如半月之形,令人眼花缭乱,更挟雷霆万钧之势。

三人顿觉一阵狂飇袭来,猝不及防,被击飞出数丈之外,方站稳了脚跟,而智安、智忍经受不住此击,“哇”地一声,各吐出一口鲜血来了。

但见那殿堂石门业已徐徐开启,其中昏暗一片,隐约现出绿光,恍如鱼粼般闪闪烁烁。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大闹我常斨的灵泉福地!”忽然,从那殿堂内传出说话声,瓮瓮回响。

原来这猝然出手的正是三位妖怪的师尊,统御黄山方圆三百里的大魔头——常斨老怪!

三位妖怪闻听那话,慌忙都丢了兵器,伏地叩拜:“弟子恭祝师尊:神功炼成,万寿无疆。”

“哼!你们三个!不好自修行,却要为非作歹,坏我常斨门风,竟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殿堂内传出常斨老怪的威斥之声。

“启禀师尊:弟子等为师尊一心采药,并不曾为非作歹,是这三人无故烧毁玉屏洞,又来灵泉福地找弟子们的麻烦。”夭俞卑恭道。

“什么?玉屏洞烧毁了!”

“是,师尊。是这三人故意上门挑衅滋事,烧毁了玉屏洞,弟子等并不曾为非作歹。”夭阳关复添了一把火,以激师尊出手。

“哈哈哈哈……”不料对面的正一先生闻听狡辩,一阵长笑,而后愤怒道,“剜人眼珠不叫为非做歹,那什么才叫为非做歹?”

第四十八章:玄殊情诱费天君

“什么?剜人眼睛?”常斨老怪言语之中透露出惊讶,“夭俞,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快说于我听。”

“是,师尊……”夭俞俯首应诺,便一五一十地把郑道士剜眼取睛的事讲叙了个来龙去脉。

常斨老怪听罢,大怒道:“竟有这等事体?取人眼睛乃是伤天害理之事,必遭天谴。你速把那女子还给人家;那妖道残害无辜,坏我常斨门风,速杀了他,以儆效尤。”

三个妖魔听说此话,你瞅瞅我,我觑觑你,一脸懵懂,但是师命不敢违抗,便命放了幼仪。

郑道士却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地求饶。

却见夭俞站起身来,一狼牙棒即将郑道士砸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可怜修真不成,反作了替罪羔羊。

“启禀师尊:弟子已交还女子,妖道也已击杀。”夭俞朝殿堂内,鞠躬禀报道。

“好!替为师送客!”

常斨老怪的行事风格和他三位徒弟完全不同,正一先生实是莫名其妙,始料不及,但无论如何,终归已救回了幼仪,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因此,正一先生稽首道:“多有打扰,就此告辞了。”

说罢,正一先生携手幼仪,丢了一个眼色给智安智忍。二人会意,紧随正一先生匆匆出离了灵泉福地。

夭俞觑着三人离去,气得咬牙切齿,伏问道:“师尊,弟子有所不明:为何这般便宜了他们?”

“孽徒!今天你们差点儿害了为师的性命。若不及早赶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常斨老怪忽然骂道,但气息已然显得十分虚弱,“命儿,为师……已受重伤,你快去……快去……快去莲花峰请你玄殊师叔来……来……来救我……”

夭俞、夭阳关闻说,大惊失色,双双奔入殿堂内来。

只见火光昏暗中,常斨老怪已跌卧在地上,嘴角溢血,呼吸若断若续,哪里是什么神功炼成,分明已是受了严重内伤!

他二个一阵手忙脚乱,将常斨老怪搀扶到座席间躺下,流露出一副惊慌无奈的样子。

蒙命早已无暇细顾,急冲冲奔出灵泉福地,直往莲花峰赶来。

******

莲花峰,乃是黄山三十六峰之首,东面正对天都峰,因其主峰突兀,小峰簇拥,远远望去宛如一朵初绽的莲花,是以唤作“莲花峰”。

莲花峰众山峰间有一座承露观,承露观里居着一位女真人,女真人道号唤作“玄殊”。玄殊真人修炼采阳之术,与常斨老怪结有八拜之交,共同统御黄山方圆三百里的各界生灵,道行在二千三百年以上。

数年前的某一日,玄殊真人正在观院内散步,忽见天风舒卷,一股强大的玄气飞滚过来。

玄殊真人抬眼观看,见那玄气虽然至恶至毒,但可以增加修道之功,便张口吞吸了一道。待换气再要吸纳时,那玄气却已然烟消云散,玄殊真人跌足嗟叹,甚是懊悔错失了良机。

其实那玄气正是当日罍山坍塌时逃逸出来的煞灵之气。

但玄殊真人却不知道!

自吞纳了那股玄气以后,玄殊真人就觉体内犹如一道火苗在上下游窜,挠得她终日不得安宁,因此便上天都峰灵泉福地向常斨老怪讨教。

长斨老怪闻说过后,十分吃惊,原来他与玄殊真人一样,那日也吞了一口煞灵之气,至今也不曾炼化它,兀自懊恼不已哩。

而长斨老怪的三位弟子因道行仅在千年左右,所以不识煞灵之气,才不曾吸纳,这犹如蒙童不识《大学》一般,即使将《大学》放在其面前,亦不过当一卷玩书而已。

长斨老怪和玄殊真人促膝交谈多时,无有良策,最后决定:采取方便闭关法门,闭关修炼,以防他日万一走火入魔,可以随时出关,相互照应。

商量妥当,玄殊真人便返回承露观,吩咐众道童谨防门户,自己则闭了关,炼化那道煞灵之气。

但玄殊真人毕竟采阳已久,才闭了两个来月的关、就禁不住采阳之欲。那夜出得修真密室,寻来一位道童采阳取乐,便把那恶毒之念撩拔起来,于是一边弄着那事,一边将那道童的胳膊扯下,矻吱矻吱地咀嚼起来。

不叫半顿饭的功夫,那道童便零零碎碎地全填入了玄殊真人的肚子里去了。

恰此时有一道童路过窥见,慌忙告诉了其他同伴,大家伙惊慌失措,一时四处逃散。可怜被抓回来的道童,都化作了玄殊真人的盘中餐,腹中食。

从此以后,莲花峰上冷冷清清,甚是荒凉。玄殊真人只好一边炼化那煞灵之气,一边去附近南郡里捉拿童男,釆阳食用。

忽忽之间,十余年过去。

对那股煞灵之气,玄殊真人依旧没有炼化成功,恰如一块结石生在体内,化之不了,取之不出。

******

此夜玄殊真人又准备去南郡里捉拿童男,刚离开承露观,忽见西北天空里飞驰而来一团黄光。

打眼细看:原是一位道人路过此处,且是个男相哩!

于是玄殊真人暗喜道:这道人能腾云驾雾,自然有些道行,我何不擒住了他,吸干他的阳元精气,以助炼化之功。

玄殊真人一念既过,遂就悄悄遁至那道人身后,猛然揸开白森森的十根手指,扑抓上来。

那道人只顾匆忙赶路,不曾留意,忽听脑后生风,便知遭遇偷袭,急遁开身,走离五六丈远,转身来看。

但见月辉下,一位中年妇人凌空而立,云髻高绾,面如银盘,八宝红绡迎风飘,一对玉峰挺高傲,真个是风姿绰约,美艳惊人。

道人看得清楚,一伸指,呵斥道:“你是何方妖孽,为何偷袭本天君?”

咦……你道这道人是谁?

不错:他不是别人,正是私自出离瘟部、四处寻找诺那佛祖元灵的费颉费天君!

费天君自与钟山大神烛龙结盟以来,一边邀请山海界内的各处大神,准备会聚钟山,揭竿起事,一边在红尘里跋山涉水,穿村走市,寻找诺那佛祖的元灵。也不知寻找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尽管也交结了括苍山和齐云山两处神魔,欲去钟山聚义,但寻找诺那佛祖元灵的线索,始终毫无进展。

这日里,他忽然瞥见宛陵地界上红光白光交射,好似有几路仙神在那里打尖盘桓,因此便想赶来打探消息。为黄山阻去夜路,遂就驾起云斗,准备飞越黄山,却不料正撞见了玄殊真人。

玄殊真人闻喝,仔细一看,但见费天君豹子头,络腮须,肩后黄光藉盛,即知道行不在自己之下,并且能够轻易躲过她的偷袭,更料硬斗不易取胜。

因此,她打稽首礼,笑盈盈回道:“道兄有礼了。小女子乃此山山主玄殊真人。因山居寂寞,见道兄路过此处,便想寻些乐子,不料惊扰了道兄,还望恕罪。若道兄不嫌弃小女子卑微,愿邀入寒舍一叙。”

费天君正欲交结天下人物,以备将来钟山起事,听玄殊真人这么一说,正中下怀,于是回礼道:“原来是玄殊真人,幸会,幸会……贫道乃南天宫瘟部副使费颉费天君。”

“噫嚱……原来是费天君大驾光临!有缘有缘,得遇费兄,实乃小妹三生之幸,快快请寒舍一坐,也好叫小妹略尽这地主之谊。”

玄殊真人说过,不由分说,上前挽住费天君的臂膀,脚下云层涌动,直奔承露观而来。

费天君虽觉玄殊真人举止轻佻,但一时心有别计,遂就飘飘荡荡地随她进入了承露道观。

******

玄殊真人暗怀歹念,便在内室设下了一桌美味佳肴,又捧来美酒,佯装热情款待费天君。

只见她蛇腰款摆,抛媚弄眼地走到费天君眼前,娇滴滴道:“山野之地没啥子好招待的,小妹略备了些薄酒,为费兄洗尘。”

话音未落,玄殊真人一边伏身/露/乳,一边微抬纤臂,为费天君斟酒。

费天君在红尘里行走,困乏寂寞多时,今日遇见美人如此大献殷勤,不禁邪念触动,心旌摇荡。他紧盯着玄殊真人胸前一对白嫩嫩的玉兔子,酒不醉人人自醉:“妹子如此抬爱,愚兄可是受宠若惊了啊。”

玄殊真人抿唇而笑,自个儿酙满了酒,坐于费天君右侧,举杯道:“费兄……请饮。”

“妹子请饮!”费天君举起酒杯,与玄殊真人碰了杯盏,脖子往后一仰,一饮而尽。

玄殊真人复起身来,提了酒壶,温情款款地替费天君续满了酒。

酒过数巡,费天君只觉得迷迷糊糊,欲/火/烧身,睇着玄殊真人/媚/眼/淫/笑,玉/峰/乱/颤,便就把持不住,一边将肩后水磨钢鞭取放在桌上,一边张开左臂搂将上去。

玄殊真人咯咯直笑,水蛇腰一扭,逃脱开去,依在牙床帷幔后,露出一张冶荡的笑容,玉指勾动道:“费兄,你猴急个啥?小妹久居寂寞,正想与你效魚水之欢哩,来呀……来呀……这风流床上才弄得快活哩。”

第四十九章:天君初泄钟山秘

费天君面红耳赤,呼喘如牛,一边狗急猴跳地脱掉衣袍,一边脚踏稀泥似地奔向床头,一伸双手,就搂定了玄殊真人,乱亲乱摸。

玄殊真人佯装娇羞,玉身连连退避躲闪,忽而就仰倒在牙床之上。

费天君血脉箕张,亢奋异常,正欲作成好事哩,却不料玄殊真人右臂早已缠到背后,食指凝元,倏然来封他的泥丸宫。

这泥丸宫毕竟是个什么所在?

乃在人的眉心与后脑之间,居九宫之中央;婴儿头顶阳骨合缝之处、突突微跳的地方便是,有“混合百神,十转回灵”的说法。如果平常凡人的泥丸宫遭到重创必死无疑,而修道者遭了封禁也会如个痴人傻子一般,最是人身紧要之处。

那一股强劲的道力骤然而至!

费天君如何不觉察?

只听“啊呀”一声大叫,费天君闪电般、抬手格开玄殊真人的玉臂,再不贪恋那身下白生生的细皮嫩肉,突地跳跃下床来。

“好你个阴险的妖妇,本天君差点就栽到你的手里了!”费天君怒然大喝。

但话音才落,费天君忽觉头昏眼花,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双脚站立不住。

他惊慌失色道:“好你个阴险的妖妇!我当你是同道中人,你却要来害我性命!你这酒里究竟放了什么毒药?”

“哈哈哈哈……”玄殊真人放声荡笑,纤纤柔臂轻轻挥舞,那一袭红绡飘冉冉裹上身子来。

她斜坐在床头边,半盘着一条修长雪白的玉腿,理弄云鬓,妖艳动人:“只怕你吃了我的迷魂药,知道也是迟了,你还是乖乖地听了我的话吧。”

原来玄殊真人早已在那酒壶里,投下了自炼的迷魂药,这迷魂药平常专门对付那些好色之辈。而这一回,她自己早将解药含在舌尖之下,虽然与费天君一般饮酒,却是安然无恙。

费天君闻听那话,遽惊不已:竟是一个不小心,为她*所迷,着了道儿了!

思忖之间,那迷魂药业已作起怪来,费天君的元神被迷得五迷三道,飘飘荡荡,欲要脱窍而出一般。

但费天君毕竟有三千年的道行哩!

他凝元收神,调运一元真气,硬生生将腹中的酒水逼上咽喉,猛一张口,就喷向了玄殊真人,恰好似一阵急雨骤然而至。

玄殊真人唬得花容失色,不曾料竟有此着。她飞身躲离,径自剑架上取过一柄古定剑,飞杀上来。

费天君又惊又慌,一边忙不迭地套上衣袍,一边从桌上取水磨钢鞭在手,迎架相还。

刹时间,剑来如飞练,鞭去带惊风,二人斗杀在了一起。

玄殊真人本有两千三百年的道行,加之吞噬的煞灵之气,虽未调御,但毕竟凶恶,这道力就增加了两三百年。

费天君尽管有三千多年的道行,却因迷魂药的缘故,一时精神恍惚,法力便难以施展。

因此二人在承露观里,鞭来剑往,你进我退,斗杀了三十多个来回,未分胜负。

最后直杀出承露观来,玄殊真人伏在黄雾里,一声低吼,化出原形,照前扑来,原来是一头花斑母豹子。费天君见状,亦往黄云里一伏,低吼一声,化出原形,扭身迎战,竟然是一头金钱公豹子。

两头豹子,一公一母,扑来抓去,口咬尾扫,在天空里又恶斗了二十多回合。费天君药性已过,时而变豹,时而变人,大展神威,一鞭打在了玄殊真人的左踝上。玄殊真人一声痛吟,化回人形,直落下黄雾来。

费天君凌空飞下,紧跟而至,一脚踏在玄殊真人的胸脯上,举鞭要打:“妖妇,你拿命来!”

“饶命饶命……费兄饶命啊。”玄殊真人忽然泪珠滚落,苦苦求饶,“念在小妹一时糊涂,饶过小妹吧。从今往后,小妹情愿侍奉左右。”

费天君见玄殊真人泪光莹莹,颇招人怜,便犹豫起来。

这一来她与自己本是同类,修行不易;二来正准备与烛龙共谋大事,需要天下同道襄助,三来正所谓“做大事者不计小隙”。

因此,费天君把钢鞭攥在空中道:“念你与我一气同生,修行不易,暂且饶你一命!我来问你:此处可还有其他同修?”

费天君手下留情,玄殊真人喜出望外。

闻听此话,她连忙答道:“有有有……小妹有一个兄长叫常斨,道号黄山老祖,手下还有三个徒弟,千百子孙,道行都十分了得,他们就住在东边的天都峰和钵盂峰。”

费天君听说,暗自欣喜:又可以得到一路人马会聚钟山也。

他便松了脚板,收了钢鞭,扶起玄殊真人道:“愚兄得罪了,愚兄正要邀集天下同道,共图一件大事,请速速带我去拜见你家兄长。”

“费兄:小妹这左踝骨被你打伤了,都走不动了呢。”玄殊真人斜坐在地上,揉着左踝,撒娇道。

“这都怪愚兄了,愚兄来帮你治一治。”费天君说过,蹲下身来,一手捉住玄殊真人的纤纤小脚,一手暗自运功,替她揉捏治伤。

却才运功治愈玄殊真人的左踝,忽见她目露凶光,又来封费天君的泥丸宫。

费天君闻听风声,晃身闪过,抽水磨钢鞭在手,复压在玄殊真人的玉肩上,愤怒道:“你这阴险的妖妇!反复无常,我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

“费兄饶命……费兄饶命啊……”玄殊真人忽又跪地讨饶,“小妹只因吸了一股玄气,在体内乱窜,十多年来都不曾炼化,因此这才叫小妹时时心生歹念。若费兄可怜小妹,可否帮助小妹降伏了它。”

玄殊真人反复无常,妖媚蛊惑,费天君岂肯再信?

于是他打开天眼,仔细观看玄殊真人,果见有一道玄气在她体内游走不定,不禁震惊道:“好恶毒的煞灵之气!”

“费兄:难道你识得这玄气?”玄殊真人惊问道。

“如何不识!此乃无为道界、南方罍山坍塌时、逃逸出来的煞灵之气!不曾想也被你吞食了一口。这煞灵之气至恶至毒,能左右意念,为其所使。”

“请问费兄:可有调御之法?”玄殊真人急问道。

“几乎无有……便连钟山大神烛龙都难以调御它。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曾想到一法,在括苍山和齐云山两处试用过,好似还有些效果。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吩咐,我倒可以助你试上一试。”

玄殊真人听说此言,欣然大喜道:“小妹愿意听从费兄的吩咐,小妹愿意听从费兄的吩咐……”

“你不要再耍诡计!”

“小妹不敢,小妹不敢了……请费兄快帮助小妹炼化了它吧。”玄殊真人频频叩拜恳求。

费天君思之钟山举义之事,正需要山海界内各路同道镶助,于是道:“既然如此,我便助你调御这煞灵之气。待调御了它之后,你便带我去拜会你家兄长。”

玄殊真人大喜,点头应诺不停。

一时间,二人冰释前嫌,言归于好。

玄殊真人遂引费天君进入承露观修真密室。

二人迎面相对,盘膝而坐,费天君行功施法,打通玄殊真人的劳宫,并将一气真元输入,助她调御那股煞灵之气。

******

费天君自遭南天宫瘟部众神小觑和侮辱后,便一直怀恨在心,暗中与钟山烛龙勾结合谋,准备重建龙之神国,自立法界,从此不受三家桎梏,因此他一边寻访诺那佛祖元灵,用来自增大道根器,一边邀集天下同道,共会钟山起事。

在这黄山莲花峰意外遇见玄殊真人,且得知尚有常斨老怪一伙,正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如果再会集括苍山和齐云山两处的道友,共是三处势力,前去与钟山烛龙会合,必定能够形成气候。

费天君盘算心思,暗自得意,就一心一意协助玄殊真人打通气海,炼气化神。果然经由费天君点拨,玄殊真人体内的煞灵之气徐徐散化,不似先前顽固如结石。

时光嬗逝,夏去秋来,二人齐心协力,竟然大见成效。

这日,二者用功之后,心情颇佳,遂双双出了密室,在莲花峰上舒心散步,一边谈玄论道,一边俯瞰黄山萧萧暮色。

蓦然间,遥见钵盂峰烟火冲天,天都峰上光芒冲射,杀气纷纭。

玄殊真人大惊道:“不好!天都峰上有杀伐之气,我兄长那里一定出了什么事了!”

费天君闻说,打开天眼望去,果见天都峰上空有三道白光与三道黑气飞来倏去,交战激烈,因此道:“看来那里有人正在交战,那白光似乎已经占了上风。”

“我兄长正在闭关修炼,若是被他人惊挠,必有危险,我必须帮助他去。”玄殊真人说罢,急忙返回内室。

玄殊真人收拾一番,手握古定剑,径出了内室,催荡风云,起在空中。

费天君正想交结常斨老怪,遂唤道:“妹子,且慢!愚兄随你一同前去,也好多个人手照应。”

“好!多谢费兄,那我们速去。”玄殊真人答着话,已匆匆离开了莲花峰。

费天君脚起黄云,紧紧随后跟上。

这一去,正是《灵台榜》上督府“五命”齐聚黄山天都峰,从此拉开了钟山大战的序幕。

第五十章:五命齐聚天都峰

玄殊真人、费天君才出离莲花峰,便撞见蒙命风卷雾涌地赶将过来了。

蒙命觑见师叔,慌忙左膝跪在云雾里,施礼道:“蒙命拜见师叔。”

“起来起来……看你来得如此匆促,是不是你师尊那里出了什么事了?”玄殊真人问道。

“正是,师尊现在伤势十分危急,正要请师叔前去相救!”

“果然不出我所料!速速前面领路!”玄殊真人急命道。

“是。”蒙命应声诺,径转身,引领着玄殊真人、费天君云奔雾驰,返回天都峰来。

不多时,已降落在‘灵泉福地’牌楼外,蒙命引费天君、玄殊真人一路匆匆而入,却见两厢尸体藉压,黑血流淌。

玄殊真人见此光景,落泪不已:好不容易经营的千年福地竟然变成屍山血河!

她一边疾步而入,一边连连高呼道:“兄长,小妹来了!是谁如此凶狠,坏了兄长的福地?我知道了,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为兄长报仇!”

高呼间,三人脚下不停,恰如流星赶月,已穿过洞道和天井,直进入了殿堂之内。

只见那殿堂不大,五六十见方,四壁都插有火把,火光昏暗,数米之外,难以分辨,正中间仅放置一席一座而已。

夭俞、夭阳关瞥见玄殊真人进来,连忙起身见礼,然后退立一旁。

席座间挣挣扎扎地坐起一位魔尊来,开口道:“贤妹啊,你可终于来了。”

这魔尊正是黄山常斨老怪!

但见他弓腰背驼,头如圆锥,嘴似雷公,浑身罩一件葫芦袍,裸露的前臂鳞甲片片,隐隐发光。

常斨老怪才吐了几个字,身体就颤晃个不停,一副虚若无力的样子。

蒙命、夭俞慌忙上前扶住,常斨老怪这才勉强坐稳了身子。

玄殊真人眼泪吧哒掉落,斜坐在布席上,放下古定剑在身侧,握住常斨老怪的左手,心疼道:“兄长,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了?”

“唉……为兄自闭关以来,极少出关,但这十多年来,依旧没有炼化那股玄气,便连我的金光气海也被它侵蚀了。”常斨老怪长叹道,“今日正在导气归海的关头,却被一个叫花子和两个和尚打入洞府来,差点叫我走火入魔。我虽一时出手,吓退了他们,但也大伤了元气,被那股玄气趁机渗入金光气海里去了。”

“啊!有这等事!这该如何是好?”玄殊真人大惊失色。

“因此,这才特请贤妹前来相助啊。”常斨老怪轻拍玄殊真人的手背,一副凄惨的模样。

费天君站在一旁,突然插话道:“那玄气既然已渗入气海,老祖何不敞开气海纳之?”

常斨老怪忽听此话,蓦然一惊,抬眼仔细观望,这才注意到昏暗中站立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道人,肩后背一根水磨钢鞭。

“你是何人?来我灵泉福地作甚?”常斨老怪不禁愕然问道。

“哦……小妹一时心急,倒是忘了给兄长介绍了。”玄殊真人连忙起身,引荐道,“这位是费天君,特随小妹前来拜访兄长。”

“昊天瘟部副使费颉见过老祖。”费天君前行两步,控身稽首道,“听说老祖道行高深,因此特来拜会。费某正想邀请老祖,共图一件大事。”

“大事?呵呵呵呵……天君抬举我了。”常斨老怪一阵怅然涩笑道,“我修炼金光神目,也是正想图一番大事,却不料功亏一篑,如今还能图个什么大事?”

“兄长切莫灰心,来日方长。”玄殊真人柔语宽慰道。

“唉……只怪我贪心,吞噬了那股玄气,毁坏了我的金光气海,恐怕日后也只是废物一具了。”常斨老怪万般失落。

“那倒未必。”费天君忽道。

“此话怎讲?”

“老祖吞噬的这股玄气乃是无为道界、南方罍山坍塌时、逃逸出来的煞灵之气,至恶至毒,能左右意念,为其所使。”

“哦?天君知道它的来历,可知调御它的办法?”常斨老怪听费天君说出那股玄气的根底,不禁大喜。

“若老祖愿意一试,费某不妨说它一说。”

“我常斨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有什么办法,天君尽管说出来。”

费天君颔首,沉思片刻道:“老祖可知鯀禹治水的故事?”

“略有耳闻。”

“鯀治水,以堙堵为法;禹治水,以引导为法。”

“正是。”

“那老祖何不效大禹治水之法。”

“天君是叫我容纳了这玄气不成?”

“不错!既然此气不能炼化,也抵御不了,何不反其道而行之,索性敞开气海,顺它之意修炼,成败得失尚未可知。此法已为括苍山和云齐山两处道友所用。近日,我助贤妹之时,也正是用的此法。”

“兄长:天君说得没错!小妹正是用了此法,这些日果然感觉好了许多。”玄殊真人赞和道。

“果真如此?”常斨老怪惊喜道,“我也曾想到此法,但一直不敢轻易尝试。”

“如今兄长何不试一试?”玄殊真人怂恿道。

“好!既然有贤妹前车之鉴,那我就试它一试。”

话落处,常斨老怪勉强挺直身来,打坐运功,催开气海,就顺纳了那股煞灵之气,然后顺它之意,通体走了个来回,果真浑身通畅,舒坦了许多。

常斨老怪不禁大喜过望,起身作揖道:“天君果然是昊天的神仙,道行高妙,常斨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有时行事,都爱钻个牛角尖,倘若反过来试试,未必不会柳暗花明。”费天君道。

“正是正是……天君说的在理。”常斨老怪频频点头。

“当然,此法先有括苍山和云齐山两处道友试过,后又有贤妹尝试了,所以费某才敢出此下策。总归说来: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要叫我等同此一气,共图大事!”

“共图大事?”常斨老怪狐疑不绝,“刚才天君已说过‘共图大事’,现在又重新提起,却不知究竟要共图什么大事?”

“实不相瞒:钟山大神烛龙与两位一样,也是吞噬了这煞灵之气,如今正在暗中修炼,准备召集天下同道,反了山海,重立龙之神国。如果老祖愿意同我一起投奔钟山,他日必能扬名三界,位列金身。”费天君终于说出来访之意。

常斨老怪闻听此言,面色骤变:“那钟山大神烛龙,我也听说过,虽是龙族至尊,道法莫测,但却与黄帝有不世之仇。如今已是炎黄的天下,三教众仙圣又都帮助他们,怎么能反得了呢?”

“是啊。原来天君所说的大事竟是指这等反天的大事!单凭我等之力,岂不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玄殊真人道。

“呵呵呵呵……”费天君一阵冷笑道,“俗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天地轮廻早有了变数,只是二位还未觉察。

如今罍山坍塌,煞灵逸出,山海界内,神魔大动,三教都已是自顾不暇,正是我等起事的绝佳机会。

我已会聚了括苍山季忠八兄弟,云齐山亚猛风府十兄弟,只等再邀请几路,同赴钟山,共图大事!正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还请两位好好三思啊。”

“天君所说,颇有道理。我与那九华山金乔觉争夺道场,常被他借佛家之力欺辱,因此两百多年来,才想炼成这金光神目,再与他决一雌雄,不料竟碰上了这起祸事。现在,我虽有这个心思,但法力受挫,怕是帮不了什么忙啊!”

“兄长如果真有此意,那么你我兄妹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随了那烛龙大神,共图一番大事,反正平日里我拿童男采阳,你抓处女剜目,都是逆天违道的大事,迟早要被玉帝发觉,遭那天诛。”

“贤妹说得极是,只是我耗费了两千多年的功力,也难以炼成这金光神目,便是投了钟山大神,也没有进身之技啊。”常斨老怪长叹道。

夭俞、夭阳关、蒙命环立一旁,静听多时,一直不敢插话。

此时,常斨老怪说出难以炼成金光神目的话来,夭俞立刻禀报道:“师尊:今日那女子双眼瞳底有两朵莲花闪烁,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实是弟子两百年来未曾见过的上品。只是弟子三个斗不过那和尚和叫花,这才叫他们抢了去。”

“今日之事,正是为她?”常斨老怪问道。

“正是。只是师尊不等弟子说明,便命弟子放走了那女子。”

“此事怪不得你们,如果当时不赶走那和尚和叫花,为师恐遭不虞。现在,你速去沿途查找,必要将那女子夺回来,为本师助功。”

“是!”夭俞应一声,转身便走。

“且慢!既然你三个都斗不过那和尚和叫花,你去了岂不白去?”玄殊真人忽然叫道,“我看你三个就一起去吧。记住:找到之后,速速回来禀报。我与天君就在此处,先替你师尊调元复神。”

“是!”夭俞、夭阳关、蒙命三位弟子齐齐应诺,转身撩步,径出了“灵泉”福地。

第五十一章:青藤邂逅周幼仪

费天君站在一旁,猛听到“双眼瞳底有两朵莲花闪烁,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的那话时,不禁惊喜欲狂,暗思道:我跋山涉水十多年,莫非要在此处找到那、诺那佛祖的元灵转世之身?这才叫作‘苍天不负有心人’啊!

但听到常斨老怪和玄殊真人的对话,费天君就只好暂时压下突突跳出胸口的狂喜,且先让他们鹤蚌相争,做个鱼翁在后,观看观看事态发展如何。

费天君暗自思定,既佯装若无其事,答应了玄殊真人的人情,协助常斨老怪调元复神,恢复金光气海。

一时间,玄殊真人吩咐众小妖仔细守护殿堂与洞府之外,把关闭了,同费天君为长斨老怪输气筑精,调元复神。

******

正一先生携着幼仪,与智安智忍各踏着云头,急急如律令般离开了天都峰。行不多时,已返回望城岗义庄,在院中落下云头,直奔义庄堂内来。

鳌祥公和周押司一直牵挂着、正一先生和幼仪的安危,兀自辗转未睡。忽听到门外脚步声响,鰲祥公连忙走将出来。

在皎洁的月光下,只见正一先生已救回幼仪,身旁且跟随着两位和尚,鳌祥公惊喜不已,阔步迎接上去,作揖致谢道:“谢天谢地,先生和仪儿都回来了!鰲祥在此谢过先生。”

“不必谢我;要谢,还得谢这两位大和尚。幸亏有他二人相助,才将仪儿救得回来。”正一先生说过,便介绍道,“这位是智安和尚,那位是智忍和尚。”

“多谢两位高僧仗义相助。”鳌祥公向两位和尚各鞠了一躬。

智安智忍合什还礼,却刚要说话,突然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影往后晃去,原来二人道行较低,已遭常斨老怪重创了也,此时心神松懈,不防血气逆冲上来。

三人见状,大惊失色,慌来搀扶。正一先生和幼仪搀住了智安,鳌祥公扶住了智忍,一时缓缓地进入了义堂。

安置稳了两位和尚,正一先生便替二人把脉调息,幼仪则见过了父亲周押司。周押司见幼仪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

直至天色破晓,依旧不见智安智忍两位和尚有所好转,正一先生亦消耗了许多真气,如坐云雾之中,大汗淋漓,累倒在一旁。

鳌祥公见此景,决定回谭家木行,与正一先生贴耳商量了一回,遂去附近村庄寻雇来了一辆牛车,然后同牛倌一起将智安和智忍分别抬搭上了牛车。

正一先生、幼仪则搀扶着周押司慢慢登上了牛车。

周押司一片错愕,询问鳌祥公哪里来的银子雇用牛车,又往哪里去。

鳌祥公只笑道:到时便知。

事已至此,周押司也是无奈,任凭鳌祥公做了主,随牛车一路吱吜吱吜地往谭家木行而来。

******

一个时辰之后。

鳌祥公与牛倌并坐在牛车前辕,出现在谭家木行的院门前。

胡三正为鳌祥公一夜未归、彻夜难眠哩。天刚蒙蒙亮,他就站在院门外东张西望,心急如焚,忽见一辆牛车拉着数人径在院门前停了下来。

从牛车前辕跳下一个乞丐来,招手唤他道:“三!快快快……快帮我把伤者搭进屋里去。”

“你是何人?怎地使唤我?”胡三正在狐疑,因此嗔道。

鳌祥公一愣,上下打量自己,才知一副乞丐模样,不由打趣道:“三!我叫花子,你都不认得了?”

“谁认得你!”胡三翻白眼道。

“我是你老爷啊。”

“我还是你老爷呢。”

“哈哈哈哈……鳌祥公开怀大笑道,“三:我是你老爷鳌祥公啊,你都不认得了?”

“鳌祥公?”胡三更是莫名其妙,抓耳挠腮,不知这乞丐正是鳌祥公所化。

此时,正一先生跳下牛车,先自化回鹤氅道貌的本身,然后用柱杖在鳌祥公周身画了一圈,复吹了一口气,便撤了易容之法。

顷刻之间,乞丐消失,鳌祥公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胡三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仔细观看,果然是鳌祥公哩!他顿时抱怨起来:“祥公,你这一夜到哪里去了?好叫胡三担心。”

“抱歉抱歉……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这个。快来帮忙,把这些伤者搭进屋去。”鳌祥公一边笑道,一边先扶周押司慢慢下了牛车。

胡三暗自咕噜,不好细问,便同正一先生、幼仪将智安智忍搭扶进屋内,各自安排了床铺。

正一先生休息片刻,继续替智安智忍疏活元气,化解内伤。

鳌祥公则先遣胡三去请大夫来,然后亲陪周押司叙话。幼仪自在一旁陪坐。

周押司本来伤病沉重,一路上又遭牛车颠簸,精神越发不济,恍惚间瞥见两位乞丐都变了模样,不知谁是真谁是假,如坠十里雾河,迷迷登登。

此时,他卧在床榻上,精神稍安,便问道:“谭兄,你两个怎么一个变成商人,一个变成道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弄得我好生糊涂?”

其实不仅周押司稀里糊涂,而且幼仪也是懵懵懂懂,只是她是晚辈,不便开口问话而已。周押司的问话,正是她心中所想,因此侧耳倾听,欲知下文。

却不料鳌祥公微笑道:“亲家公啊,我已派人请大夫去了,你只管静心养病。等病好了些,我再仔细说给你听。”

“看你这模样倒也像个有钱的财主,却为何要卖弄幌子,赚我这乞丐的女儿来作媳妇?你这倒底图得是什么?”周押司满口抱怨。

鳌祥公淡然笑道:“我图幼仪是个大有孝心的好女儿。这样有孝心的好儿媳,我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可是你是个财主,我是个乞丐,这门不当户不对,若是对了这门亲,日后岂不要遭你们嫌弃死?”

“亲家公啊,你这可就看错我了。我谭鳌祥对亲可是与别人不同:别人看重金银珠宝,我看重孝顺贤慧。

这金银珠宝之物可以一时挣得来,也可以一时挥得去,唯有这孝顺贤慧的品德却是自小养成,能福泽子孙,不是金银珠宝之物可以相比的。幼仪有如此孝行,正是我家的好儿媳,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周押司听说这一番话,好生欣慰和满足,但心里却十分疑惑,他不禁问道:“谭兄,你我相处不过一日,你是如何知道、我仪儿就是个有孝心的女儿?”

“哈哈哈哈……亲家公,你真会打趣!仪儿割肉熬汤侍亲,剜眼换金救父,像这样的品行,不是孝心又是什么?”

鳌祥公本是磊落豪爽之人,正为得到好儿媳而高兴,因此话溜话,却不曾提防说漏了口。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押司猛然听见这话,恰好似耳畔起一道万钧霹雳,直炸得满脑子嗡嗡作响,满眼帘金花乱晃。

他“啊”地一声惊叫,直挺起上身,目瞪口呆,仿佛一尊泥菩萨定在那里。

正是父女连心,肉割在幼仪身上,痛却疼在押司心里。

周押司既愧且疚,无地自容,突然一声哀吼:“痛死为父也!”

话落处,一口鲜血喷射出来,足有两米多远,溅在白壁上,殷红涓涓,顺壁而下。轰然声响,周押司直挺挺地倒在了床榻上,双眼圆瞪,眨也不眨。

鳌祥公见状,惊慌不迭,等回过神来,深为失言后悔,急来探看周押司,却是呼吸全无,手脚冰凉,已然命赴黄泉了矣。

鳌祥公震惊万分,“簌”地一下,热泪滚落了下来。

见周押司死不瞑目,他不禁悲怆道:“周兄弟……你……一路走好,我一定会好好待仪儿,就如亲生闺女一样。”

说罢,鳌祥公颤抖着右手,轻轻地抹合了周押司的双眼。

幼仪一直陪坐在一旁,聆听二人交谈,并不插话。忽见父亲大叫吐血而倒,幼仪慌忙扑到床前。

当听明白鳌祥公的话,既知父亲大去了矣,她不禁泪滚如雨,啕咷大哭,却因悲伤过度,顿时昏厥了过去。

鳌祥公一时发了混沌,一边手忙脚乱地扶住幼仪,一边朝房门外急喊:“三!三!三……”

连喊了数声,并不见应话,鳌祥公这才想起胡三请大夫去了。

就在鳌祥公慌乱无主之时,门外突然传来稚嫩的回话声:“公公!你唤胡叔叔干什么呀?”

鳌祥公定眼一看,正见青藤蹦蹦跳跳地跳进屋里来了。

原来青藤白日里贪玩得困倦了,一觉睡到天色大亮,迷迷糊糊中听见鳌祥公心急火燎地叫喊,她便跃下床,赶了过来。

鳌祥公一见青藤,就急唤道:“青藤,快过来,快过来……快帮公公搭把手,把姐姐抬上床去。”

青藤刚进入室内,一眼便看见幼仪头顶有金光环绕,照射一尺开外,不禁又惊又讶。她急忙应一声,跑上前来,协助鳌祥公。

二人一个搂身,一个抱脚,将幼仪抬放在床边。

鳌祥公尽管略懂医术,可此时忽遭大变,一时失神,茫然无措。

青藤辄伏身向前,暗使法术,轻掐幼仪的仁中。

须臾,幼仪悠悠醒将过来,放声恸哭,如嘶如哑,好不凄惨。

而幼仪睁开双眼的刹那,正与青藤无意间碰了一个眼神。

只见幼仪双眼瞳底有两朵莲花闪烁,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正是佛陀转世之殊胜。

青藤觑见,不禁百般狂喜,万分激动,捉住幼仪的纤手道:“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五十二章:幼仪身归谭府

你道青藤为何如此狂喜激动?

原来幼仪正是诺那佛祖元灵的转世之身哩!

而青藤实则是九天玄女的隐遁之身,因此一眼便看穿了幼仪的庐山真面目。

红尘万丈,轮回无常,总归抵不过缘聚缘散。

诺那佛祖元灵在红尘中辗转了十多年,九天玄女就寻找了十多年,尽管有时她因降妖除魔而分散了心事,但此刻终于瓜豆得失,因缘际会,在正一先生的无意撮合下,二人就在谭家木行蓦然邂逅了。

可惜的是:幼仪虽然秉赋佛慧,但此时已茫然无知,青藤所说的话,她哪里能明白过来?

幼仪如痴如傻地仰躺在榻上,泪滚如雨,哀伤恸哭,青藤只有掩饰内心的狂喜,在她耳边稚声安慰。

鳌祥公站立一旁,分身乏术,上前宽慰不是,去唤人也不是。

正在他郁闷时,胡三已领着大夫,匆匆忙忙地出现在房门外。

鳌祥公忽然瞅见,急唤道:“胡三,你可回来了!快进来,快过来……”

“诶,来了来了……”胡三一边答着话,一边匆匆走进屋来,介绍大夫道,“祥公:这位是甄大夫,是个妙手回春的老中医。”

“唉……便是妙手回春,也没得用了。”鳌祥公无限伤感道,“你速去东门买口好棺材,一并请个仵作回来。”

“啊?”胡三惊诧万分,这才发觉屋内哀吊的气氛,没敢吐出第二个字,便又慌慌张张地买棺木去了。

那甄大夫与鳌祥公见了礼,先自看了看周押司,果然已是肢体渐僵,便是神仙也难以救活了,遂轻描淡写地吐了一口涎沫,而后又为幼仪号脉,貌似极谙医道的样子。

把完脉后,甄大夫高谈阔论一番,复为幼仪开了几帖药方子,无非滋阴补虚之药,收够了足足的银子,背起医箱匆匆而去。

******

当日昏黄,在谭家木行给周押司设下了庄肃的灵堂。

幼仪孤孤单单地守在灵堂里,哭得死去活来。青藤则端茶倒水,左右伺候,却极似一个体己的小丫鬟哩。

附近木行相契者纷纷前来吊唁,当得知鳌鳌祥公为一个乞丐大设灵堂时,莫不私下议论纷纷,腹诽较多。

鳌祥公并不惭愧,更不多加解释,恐泄漏消息,为防流言蜚语,也不曾叫公映前来参加丧礼。而后,他亲自去东门水阳江附近买了一块坡地,隆重地安葬了周押司。

丧事办毕,已过去三五日。

胡三交付了木料经济,折合操办丧事的开销,那银两竟然还多出一半来。

鳌祥公不禁十分纳闷,拨弄了几遍算盘对账,依然还是那个数目。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多出这么多银两?足足有一半之多啊!”鳌祥公放下算盘,疑问胡三。

胡三答道:“我也感觉奇怪。那日洪水过后,前去堆料场清点木料,实指望十停里剩下四停就不错了,但点数时,那些冲散的木料竟全都刻着谭家的钤记。

帮工忙不过来时,又来了许多乞丐、农夫帮忙。那些买家都来争要木料,木料还没拢堆,就被抢购一空,不一会儿都换成了银票现银,一点数目竟然有两倍之多。我虽也不信,但确实如此。”

鳌祥公闻说后,百思不得其解:那乞丐和农夫帮忙,倒还能找到一点眉目,即受了施舍的乞丐和何王氏的叔伯兄弟前来报恩,但木料上都敲了谭家的钤印,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了。

其实鳌祥公不知:这是正一先生当夜取了他的钤印,弄了神通,在那些奸商的木料上都敲了谭家的钤印,因此才有了这筆意外的财富。

想了许久,鳌祥公也没想出个之所以然来,便忧叹道:“这些银子来得蹊跷啊!不明之财,据为己有,我于心不安。就算我收纳了,能承受得起这份福分,只怕将来也会报应在子孙头上。”

“那……这些银两应该如何处置?”胡三问道。

鳌祥公沉吟片刻道:“我看这样:你以后就住在此处吧,一来帮我打理生意,二来用这些银子接济那些乞讨的叫花。你现在就传话出去:凡逢每月初一、十五两日,谭家木行开门赈粥;只要我这谭家木行在,这赈粥之事就一直照办下去。”

“这……”胡三犹豫起来。

“三啊,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你跟了我十多年,我有些家事,却一直没对你说。”鳌祥公忽生感叹,仿佛又在喃喃自语道,“我谭家远祖麦公原本是叫花出身,乞讨到华阳镇,以蛮力起家,历经五世,才创出了谭家庄的家业,子孙也十分众多。

后经四世,谭家子孙不思先祖创业艰辛,就把那万贯的家业都败光了。自此谭氏凋零,在谭家庄也只剩下我丑公一脉,但也是独苗单传,到公映头上已有八代……”

“祥公……为何今日说出这般伤感的话来了,叫胡三听了,好生难过。”

“唉……三啊,我鳌祥生平为人做事,仁义当先,上敬祖先神灵,下问良心无愧,便是希望我谭氏丑公一脉将来有一日能够瓜瓞绵延,人丁兴旺。如今得了这不明之财,我鳌祥怎敢挪用,岂不有损阴德?你就替我都散了去吧。”

“这……好吧……那胡三就遵从祥公的意思去做。”胡三见鳌祥公说着说着,眼中似乎含有泪光,大不似以前豪爽性情,因此不敢再多言。

鳌祥公沉默片刻,又道:“三啊,你往后住在此处打理生意,少不得要东奔西走,你就去购置一辆马车来吧,以备你日后驱使。”

“这……好,胡三这就一并去办。”胡三小心应诺。

一时间,二人商量妥当,胡三自出了门,按照鳌祥公的吩咐办事去了。

自此以后,胡三就在谭家木行长住下来,一边打点宛陵木料生意,一边主持赈粥事宜。

******

诸事办妥,鳌祥公准备携幼仪回谭家庄去。幼仪丧父无依,且已许给谭家作儿媳妇,遂就听从了鳌祥公的安排。

青藤已然寻着诺那佛祖的元灵转世之身,即全心全意地担当起小丫环的角色,捧茶倒水,寸步不离幼仪左右,实则是在暗中护法。

智安智忍受伤甚重,虽然经过正一先生的数日助法,但短期之内不能治愈。在正一先生的建议下,鳌祥公便邀请二人一同前去谭家庄,准备开辟一处道场供二人修行。两位和尚思量一番,满口答应。

******

周押司的头七祭日后,众人又在谭家木行住了一宿。

次日清晨,众人简单收拾一番,启程前往谭家庄,正一先生也准备前去天柱山,因此出得院门,大家彼此道别。

胡三早就将购置的马车赶至木行门外,挽缰而立,恭候众人上车。

青藤才不管礼数哩,先自欢呼雀跃地拉着幼仪上车去了。正一先生辄与智安智忍道了别,复扶二人上了马车。

最后,正一先生才来与鳌祥公作别。

鳌祥公先开口道:“这次多仗先生相助,先生若有闲空,何不同去谭家庄小住一阵?也好叫鳌祥略尽感激之情。”

“罢了罢了……人世污浊,非我辈久居之地。你挥霍了宛陵谭氏四百年的余庆之气,贫道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先生的大恩,鳌祥没齿不忘。”

“你即将不久于人世,如果能放得下家业,还是趁早跟着两位大和尚进山修行吧,或许还能够减你灾衍一二。”

“多谢先生忠告,鳌祥一定谨记在心。”鳌祥公深鞠一躬,恭敬如弟子。

“话已至此,贫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贫道也要去天柱山了。”正一先生话落,微微一稽首,拖柱杖,转身欲去。

但就在此时,忽然从西边天空里、刮过来一阵狂风,播沙扬土,声势凶恶。只见屋顶上瓦片掀飞,哗啷碎响;道路旁柳枝折断,满地飞走。

这风来得猛,来得邪,来得蹊跷!

正一先生暗吃一惊,急忙回头观看,不禁大叫:“不好!那几个妖怪来了!”

第五十三章:青藤截斗五命

果然哩,在一派云雾滚滚间,长斨老怪、费天君等几个妖怪气势汹汹地飞奔而来。

这毕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还得从数日前说起。

那日里,夭俞、夭阳关、蒙命奉常斨老怪之命,寻找幼仪,一出洞府,便向小妖打听到正一先生一行往东而去,三个妖怪遂就循踪寻来,但道术低浅,只有挨庄逐镇地寻找幼仪的踪迹,直寻过了数日,也未发现蛛丝马迹。

此日下夜,寻至宛陵地界上,忽见东边有三道白光隐约冲射天空,三个妖怪急来寻探,因此便寻找到了谭家木行,发觉一位真人兀自给那两个秃驴治伤哩(正一先生化回原身,三个妖魔不识)。复逐灯光寻找,便又发现了幼仪。

三个妖魔欣喜不已。

夭阳关便欲闯进去拿人,被夭俞一把拽住道:“二弟,切不可打草惊蛇,若他们舍拼一场走脱了去,却不是白寻一回!”

“那该如何?”夭阳关问道。

“师叔不是说了,叫我们找到人后,速去回报?”蒙命道。

“哦……对了对了!”夭阳关想起玄殊真人的叮嘱。

“依我之见:你两个先守在此处,提防他们动静;我这便回去,禀报师尊。”夭俞定计道。

“好好好……就依师兄之言。”夭阳关、蒙命点头答应。

三个妖怪计较妥当,夭阳关、蒙命便守在谭家木行,潜伏在云雾之中观察动静,夭俞则一路驾雾返回灵泉福地报讯。

******

黄山天都峰灵泉福地。

常斨老怪接受了费天君的建议,采用大禹治水的引导之法,打开金光气海,顺纳了那股煞灵之气。

他本有将近三千年的道行,又兼之费天君、玄殊真人助功,不过数日,身轻气爽,精神焕发,已将那股煞灵之气化为己有,功力大有增长,果然是抵御之法不及引纳之法,枉费了他许多年的苦功。

常斨老怪欣然欢喜,出得关来,便在灵泉福地大摆筵席,答谢费天君和玄殊真人。

三众杯来盏往,谈笑风生,直吃了一日有余。正吃得六分醉意哩,夭俞忽然上殿跪报:已查到那少女的住处。

常斨老怪闻说,喜上眉梢,再无心事吃酒,即命夭俞速速领路,随后离席而去。

费天君、玄殊真人也放下杯盏,随常斨老怪一同前往。

夭俞遂引领着常斨老怪、费天君、玄殊真人直奔谭家木行而来。

******

夭阳关、蒙命在空中潜伏了大半夜,监视谭家木行的动静。清晨忽见众人驾车欲去,直急得大汗涔涔,不知所措。

正在着急哩,忽然漫天黑雾黄雾纷纷卷来,抬眼看,即知是师尊师叔到了,两个妖怪急忙迎接见礼,然后朝云层下,指点给众妖怪观看。

费天君早已打开天眼俯瞰。

果见那车蓬之内倚坐着一位少女,头顶金光隐隐,约有一尺来高。

他不禁又惊又喜,暗道:“真个是‘踏破芒鞋没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果然就在此处找到了你了!”

但又见下界有三道白光隐约冲射,便知晓有道行的在那里,不好招惹,便欲叫常斨老怪先去打头阵,自己好相机取事。

因此,费天君拱贺道:“恭祝老祖:那女子果然非同一般,如若得手,必能为老祖助功。”

“正是正是……我也早已看得清楚。”常斨老怪并不知费天君的用意,话落处,已卷裹黑雾伏身疾下,长臂一展,绿鳞闪闪,便准备连人带车一阵掳走。

正一先生正回过头来,觑得真,看得切,一声惊呼后,迎面飞起,挥杖打去。

常斨老怪忽遭狙击,撤回手,向正一先生劈出一掌。

正一先生仗杖相迎,一声响,光芒四溅,被横空里击退百米之远,心潮翻涌,拄杖急喘。

智安智忍早已听见真人惊呼声,双双提了齐眉棍,跃下马车来,正见真人被击退,二人不容细思,纵上高空,举棍攻击常斨老怪。

正一先生稍稍歇过,也挥杖向常斨老怪攻来。

玄殊真人见状,岂会袖手旁观,急率三个妖怪奔来助战。

单凭三人与常斨老怪并杀,就有些吃力,又怎么斗得赢五位妖怪的合围攻杀?不过二十回合,智安被狼牙棒扫中臀部,智忍被方天戟划伤了左臂,正一先生也被蒙命的软剑正中左后肩,三人俱似断线的风筝摔落在地上。

夭俞等三妖欲报钵盂峰和天都峰之仇,一个个凶神恶煞般暴吼一声,挥舞兵器伏冲下来,要结果了三人性命。

常斨老怪辄伏身而下,再展右臂,来掳马车。

鳌祥公早就跌坐在地上,被风沙灌眼,正揉着眼里的沙子,一片昏迷哩!而胡三兀自挽紧马缰,眯眼咬牙,稳定马车。

眼看常斨老怪便要掳起马车哩,猛然间,车内一道金光闪出,譬如一轮烈芒,漫天飞起,灼人眼目。

常斨老怪等三个妖怪根本不曾在意,忽见金光袭击,譬如排山倒海之势,都唬得向高空中退避去,足足退有数百米之远,才站稳了脚跟,一个个惊心不定,面面相觑。

常斨老怪十分震惊,定眼朝下界俯看。

却见马车内蹦下一个小小女童,低着头面,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两条牛角辫翘得老高,摇来晃去,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其实九天玄女隐藏了金身,只有道行仿佛者或更高者才能窥出真面目,而费天君、常斨老怪充其量也不过三千多年的道行,又怎能发现?其余妖怪就更甭提了。

常斨老怪狐疑不绝,四下寻看:除了三位伤者跌在地上外,便是一个半爬不起的揉眼老汉和一位牵马仆人,一时不禁矒住,独独不曾注意青藤。

青藤走到鳌祥公面前,搀起他道:“公公快搀他们上车,这些妖怪,我来对付。”

鳌祥公好不容易睁开眼来,却见云雾里站立着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妖怪,饶是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却不曾见过这般仗势,直吓得腿脚发软,胆颤心惊,便与胡三将三人捯饬到车上去了。

但听见青藤又道:“公公,你只管把马赶走,千万不要回头。我今天先要斩妖去了,请公公告知陆翁一声:不要牵挂青藤,日后我还会去谭家庄的,请他两位老人家多多保重。”

话落处,青藤已从胡三手中挽过缰绳,递给了鳌祥公。

鳌祥公木木讷讷地应声诺,接过缰绳,又取过胡三手中的马鞭,登上了马车前座。

鳌祥公正要嘱咐胡三时,青藤已然一掌拍在了白马后臀上。

那白马吃疼,嘶溜溜一声嘶鸣,仿佛攒尽了全身气力,猛地撒开四蹄向西边官道上狂奔而去。

鳌祥公尚末明白过来哩,就在一阵“嗬嗬啊啊”的惊叫声中,乱晃着马鞭,颠颠簸簸地消失在风沙影里。

******

玄殊真人站在空中,正觑得真切,急将云头往下一降,红绡水袖卷将过来,施展神通欲将那马车一股脑儿掳起空中。

青藤抬眼看见,一抖小胳膊,犹如海底探空一般伸展过去,就将玄殊真人的手臂格打开去。

随后,她纵身跃上云空,阻挡住众妖怪,嬉笑而立,极其活泼。

长斨老怪忽眄见神异,猛然明白过来。于是,他怒吼道:“我当是何人吃了熊心豹胆,原来是你这小丫头在此故弄玄虚!”

“不错,正是小姑奶奶哩!你又待怎样?”青藤清脆答道。

“速速滚开,休得耽误本尊捉拿那女子,否则本尊一口生吞了你!”长斨老怪吓唬道。

“哦……原来你们是冲着仪儿姐姐来的,那就更不要痴心妄想了。要想带走仪儿姐姐,还得先问问小姑奶奶我同意不同意嘞。”青藤叉腰挺身,傲视群妖。

“哇呀呀呀……小丫头,看本尊不一口生吞了你!”长斨老怪哇呀暴叫。

话音落处,他蹈云驱雾冲上来,便要拎起青藤送入嘴里。

费天君一旁观看多时,毕竟他是昊天瘟部的神袛,见过些大阵仗,大人物!当他看见青藤手臂陡长百丈时,就知这小丫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见长斨老怪欲要生吞青藤,费天君慌忙奔将上来,硬生生拽住老怪的手臂道:“老祖,不可造次!”

而此时,夭俞、夭阳关、蒙命却不识好歹,各舞兵器围将上来,丢开路数,展开攻击。

青藤咯咯清笑,来去如花影穿梭,两条牛角辫摇曳生姿。

三个妖怪尚未反应哩,夭俞的右颊就遭搧了一巴掌,肿得似个大馒头;夭阳关的额头也遭擂了一拳,鼓起个酒杯大小的疙瘩;蒙命也遭啪啪啪掌嘴,唇皮分翻,犹如两片鸭喙子。

转眼之间,三个妖怪捂颊的捂颊,摸头的摸头,唆嘴的唆嘴,直痛得又蹦又叫,嗷嗷怪叫。

青藤天真性情大发,高兴得顿足,拍掌,清笑,小小的身影宛如一朵莲花迎风绽放,稚嫩的笑声在云霄中飘来荡去,经久不息。

三个妖怪劈里啪啦被揍得熊样百出,常斨老怪自然挂不住脸面,他怒火冲天地摔开费天君,气势汹汹地杀将上来。

玄殊真人一旁见状,也是吃惊非小,担心兄长知亏,遂手执古定剑,怒然出阵相助。

青藤看出这两个妖怪的道行合起来,大约也有六千年之功,便就童音烂漫道:“小姑奶奶我、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今日就拿你两个练练把式吧。”

第五十四章:括苍山遇八灵

话未落音,青藤笑盈盈地迎将上去,脚踏六壬斗步,徒手迎战。

费天君暗料打发不了这小丫头,难以成事,与其单斗,不如群殴,便就掣出水磨钢鞭,飞一道黄光,杀入战团。

另外三个妖怪也顾不得疼痛,各操兵器,围杀上来。

这一番六魔大战青藤,合上道行有一万多年哩。

但见天空里云雾澎湃,狂风怒吼,杀气一阵阵席卷,五六般兵器飞来飞去,恰如流星击空,慑人心魄。

青藤咯咯清笑,左穿右绕,忽上忽下,飞走如疾风,敏捷似灵狐。

一会儿从常斨老怪腋下闪过,顺便拔一撮腋毛,常斨老怪疼得呲牙咧齿;一会儿又从夭俞跨下钻过,小脚尖照他裆间促狭一下,夭俞难受得捂着裤裆拼命蹦跶;一会儿又在夭阳关眼眶上擂一拳,顿时青肿如大熊猫……几个妖怪被青藤尽情戏耍,毫无颜面可存。

玄殊真人见状,恼羞成怒,跃起高空,厉喝道:“大家都闪开,让我杀了这小东西!”遂将古定剑抛空祭起,直取青藤。

费天君也紧跟其后,祭起水磨钢鞭。

古定剑青焰腾腾,水磨钢鞭黄光烁烁,一斩一打,径落下来。

青藤并不惊慌,一扭身影,如风闪过。

那两般物件直打在云层里的山峰上,山崩石裂,光芒震射,轰隆隆倒塌了两座峰头,落入云海里去了。

常斨老怪也早已斗得心烦意燥,见二者未能得手,急结法印,运气凝神,“呯”地一声冲开眉间第三只眼金光神目,就见一道紫不溜丢的光柱闪电般射出,粗细仿佛茶具,直照青藤打来。

青藤抬头瞥见,略吃一惊,急唤出凤羽剑在手,迎着那道紫光挡去。

但听一声炸响,惊天动地,流星飞射,青藤就被那道紫光打得倒退了数十步远。

那道紫光折弹而去,击中了一排山岭,摧枯拉朽一般纷纷崩塌,落入云海里去了。

常斨老怪一击奏效,好不欢喜,复凝神光。

青藤吃惊非小,即知此魔有些本事,就手结法印,将一道斩祟飞罡徐徐祭起头顶,煜煜生辉,光彩夺目。

“飞花逐月!万里清空!祭!”

话音落处,青藤祭出飞罡,直奔常斨老怪打去。

常斨老怪刚凝住神光,不分高低深浅,将神光晃来迎接。

一声惊雷响,就好似炸开了南天门,震倒了不周山,无数星光流射,恍如烟花灿烂,令人眼花缭乱。

常斨老怪被打得眉宇间神目忽明忽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蓦然眼前一黑,直翻落下云雾去了。

猝然大变,众不及防。

玄殊真人唬得花容失色,慌催云脚,携住常斨老怪逃遁而去。夭俞等三个妖怪屁滚尿流,拖着兵器,狼狈随逃。

费天君觑见那飞罡神威,实是平生未见,早吓得魂不附体,一促云头,随后而遁。

这飞罡乃是九天玄女修炼了万劫之功的斩祟灵宝,形似玉梭,专打劫魔,在三界之内最是杀器,劫魔受一道几乎打散元神,受两道几乎烟消云散。

只因一来九天玄女曾与稚佈肩魔尊大战受伤,飞罡威力有所减弱;二来常斨老怪的金光神目,毕竟也以将近三千年的功力修炼了两百来年,且含有那股煞灵之气,因此尚能迎受一击。

但常斨老怪只接了一招,就被打下云雾,一路捂着神目,痛叫不已,随玄殊真人匆匆逃遁。

费天君随后追赶上来,急急问道:“老祖:伤势如何了?”

“疼疼疼……好疼啊!”常斨老怪魂魄未定,连声喊疼,“不知那小丫头是哪里来的恶神?怎么这般历害!”

“费某也不知啊。”费天君答道。

“师尊,你看:那小丫头还在后面追哩!”夭阳关摸着额上的疙瘩,胆战心惊道。

“那小丫头还追上来了?只怕天都峰呆不住了,这该如何是好?”常斨老怪急急慌慌道。

“权听兄长做主。”

“嗨!我哪里还有主意!贤妹快想一想吧。”

“小妹也没有办法啊。”

“这?这?这这这……”常斨老怪眼又疼心又急,急得说不出话来。

“老祖,我有一个办法:我看诸位还是随我去括苍山,找季忠八兄弟帮忙!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费天君提出建议。

“好好好!有帮忙的,那就太好了!请天君快带我们去吧,终归先要躲离了这小恶神才好。”常斨老怪急急回道。

商量定计,众妖怪便如丧家之犬,一路风奔雾驰,直奔括苍山而去。

******

青藤在红尘中辗转十多年,才在谭家木行遇见幼仪,不料就要匆匆离别,好在她已知道幼仪此去之地――华阳镇谭家庄。

青藤一来替幼仪护法,二来斩妖除魔,道之所本,因此她便与常斨老怪等妖怪恶战起来。

最后,青藤祭起斩祟飞罡,一击唬走了六个妖怪,可她也被常斨老怪的神光震得旧伤隐隐作痛。青藤来不及多思,只想除去这群妖怪以绝祸患,所以一路随后追赶而来。

等追至一座大山上空时,却忽然不见了众妖怪的踪迹,青藤便降下祥云,落在了一道山梁之上,准备歇息歇息,再来探问。

才坐片刻,山涧里突然腾出一阵阴森森的大雾,迷迷漫漫,昏昏惨惨,浸没了天空中的红日和周围的苍山翠岭,数步之外,不辨一物。

青藤不禁激凌凌打了个寒颤,心中生疑,遂小脚一跺山梁,高唤道:“当坊土地!快快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就见地上冒起一股白烟,白烟里蹿出一位土地神来,须发皆白,身体胖矮,手中拄着一根虬龙拐杖。

土地神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娃,尽管有几分怀疑,但不得不恭敬回话:“上仙召唤小神,不知有何吩咐?”

“我问你:此处是座什么山头?”青藤问道。

“启禀上仙:此处乃是括苍山。”

“此处可有什么妖怪?”

“妖怪?有有有!此处有八个妖怪,都住在积淤潭潮流洞,个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上仙若是来除妖的,可要千万小心了啊!”土地神嗫嚅道。

“呵呵呵呵……”青藤一阵清笑道,“莫说八个妖怪,便是百儿八十个妖怪,我也除得掉!速领我去那什么妖洞去!”

“是是是……”土地神唯唯诺诺,颤巍巍拄着虬龙拐杖,前头带路去了。

“咦?土地!你为何不直接带我去那妖洞,还要这慢腾腾走儿作甚?”青藤惊疑道。

“那积淤潭潮流洞离此不远,且又怕惊动了他们,故此还是走去为妙。”土地神答着那话,脚步照直前行。

青藤听说此话,颇觉有理,遂就迈开小步伐,随后而行。

一时穿老林,蹬岩道,磨山嘴,走过两三里地,就来到了一片山涧下,一条淤泥河业已横截在前面,雾汽缭绕,看不清长宽多少里。

那土地神笨手笨脚地爬上了傍岸的一条野舟,取了长蒿,招呼青藤登船。

河面一阵阵寒气逼人,腥味十分浓重。

青藤微微迟疑了须臾,便皱着眉头跃上了野舟。

土地神将长蒿往岸边一点,野舟就划出一条波纹,缓缓地驰离了岸旁,向河中滑行去。

青藤颇觉蹊跷,两只小杏眼滴溜溜注视着河面,暗地里提防着哩。

行过多时,雾汽越来越浓,弥漫了整个河面,咫尺之间模糊不清,而那野舟依旧在河里划行转悠,仿佛摸不着方向也似。

青藤渐渐感觉身子似乎被什么缠住,呼吸困迫,咽喉被粘住了一般翕张不开。她不由惊问道:“土地,你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呼哈哈哈……呼哈哈哈……”

骤然间,那土地神仰天狂笑,得意非凡道:“小丫头!我把你带到鬼门关来了啊!呼哈哈哈……今日,你既然落在我季忠的手里,便是大罗神仙,也休想逃出此地!”

咦嚱?原来这假冒的土地神正是括苍山的第一位魔头季忠,费天君及常斨老怪等妖怪正是投奔他而来。

季忠得知费天君相告的消息,遂先施放毒雾,而后扮作土地,一步步将青藤诱进了他所布下的陷阱来。

青藤一时不曾仔细提防,果然就中了他的淤泥之阵,蜃气之毒。因此他自以为得手,这才放狂大笑,直言不讳。

话落时,季忠撒手扔了长蒿,一蹬野舟,穿雾而去。

霎时间,四周静如死寂,浓雾纷纷席卷,昏天黑地,腥臭无比。

青藤正在吃惊时,身子猛然就被卷入剧烈的漩涡之中,直往下陷去,四周腥泥污浆一股脑儿涌来,越是挣扎越往下陷。

青藤虽早有提防,却未料到此着,脚下踏着一片烂稀泥,没有一点着力点,浑身被淤泥裹压着使不上劲来,眼瞅着就要被无边无际的淤泥埋葬在泥潭之底。

但青藤毕竟是混元大罗金仙,见过多少大阵仗,似这种淤泥之阵又怎么能陷得住她?

只听她娇喝一声:“六壬步斗!玄自我开!起!”

刹时间,青藤脚下陡生六道光环,或红或碧,或白或玄……运转如飞,恰如陀螺也似,拖一道光柱直冲出了淤泥阵。

却刚飞起在空中,忽见七八件兵器照身上打来,青藤急展凤羽剑在手,化作一座剑阵,护住全身,斜刺里落在对面的崖畔之上,定眼来觑。

第五十五章:单挑括苍山

但见天空中早已围立着八位妖魔,各持着兵器,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一个个奇形怪状,杀气腾腾。

这一干妖魔便是后世《灵台榜》上督府“八灵”,他们分别是:季忠、钟肃、金缩、至阳、宁台、升道、升柱、陶道。

青藤观看明白,降魔之心炽生。

她大怒道:“你们这些个妖怪,小姑奶奶我正要扫灭了你们呢,不料你们竟敢先惹上了我!”

“呼哈哈哈……小丫头!你居然不怕我的蜃毒和淤泥阵,算我季忠低估了你。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既然来到括苍山,与费天君和我八兄弟作对,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东边一位暴睛阔嘴鼓肚皮的妖魔叫嚣道。

此魔正是引青藤入淤泥阵的“八灵”之首季忠。只见他话音落处,一抖手中虎头湛金枪,气势汹汹地便要斗杀上来。

“大哥且慢!”忽然,右旁一位妖魔大叫道,“这等小事,何须大哥亲自动手!就让小弟升道一掌拍死她了事!”

“好好好!六弟,你速替大哥灭了她去。”季忠高声道。

“得令!”那六魔升道应一声,挺身一纵就落在青藤跟前,把腰身挺一挺,晃一晃,蓦然长高了数十丈。

但见他一张长尖嘴,浑身鱼鳞甲,望之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端地唬人之极。

“小丫头,速拿命来!”升道一声呼吼,伸右掌猛向青藤头顶拍将下来。

“哼哼!这等雕虫小技也来逞强!”青藤一边冷笑,一边跃身闪开百十来米。

升道一掌未中,又举巨足狠狠踏来。

青藤复轻轻一跳,躲闪开去。

升道两招落空,甚是恼怒,掌拍脚跺,杀气汹汹,所经之处,老树跺断,岩石拍飞。

但折腾了多半会,竟挨不到青藤一根毛发,直气得他嗷嗷暴叫,力道愈发凶猛。

树飞石崩之间,青藤忽起忽落,银铃般笑声不断。

这一旁可急坏了升道之弟七魔升柱哩,遂嗷叫一声,跃下雾头,自后夹击青藤。

他俩本是同根兄弟,自然一般模样,一般本事,拍掌跺脚,力大无穷。

刹时间,天旋地转,木石炸飞。

众妖魔屹立在云雾里,观望指点,开怀大笑。

青藤见两个妖魔一左一右,劈头盖脸地缠得甚近,便又发了天真之性,忽而跳到升道的左脚背上。

升柱觑得准,抬脚直跺将下去。

升道东张西望,正寻不到青藤哩,猛不妨左脚背上被跺了一脚,直如剁碎了脚趾头,双手捧起左脚,右脚立地,乱跳乱蹦,嗷嗷怪叫。

却忽见青藤正攀在升柱的鼻梁下,升道遂攥紧圆桌大小的拳头直擂将过去,青藤复又轻轻一跳,跳到升道的肚脐眼上。

升道一拳过来,山呼海啸,正擂在升柱的鼻梁上,直打得他鼻血窜出,恰似开了个杂酱铺子。

升柱正捂住哒哒滴血的鼻孔,唔唔啊啊哼唧哩,却又见青藤粘在升道的肚脐眼上吐舌头,扮鬼脸,不禁火冒三丈,狠狠地抬脚踹去。

银铃般的笑声中,青藤闪电般飞落在升柱的阔腰间,而升道则被踹了个仰冬瓜,翻出多远。

两位妖魔怒气冲天,猛擂狠打,却都打在自家兄弟身上。不多时,浑身挂彩,嗷嗷疼叫,双双滚倒在地上。

而青藤却飞落在一座磐石上,悠闲地晃荡着一双小腿,勾指嘻笑道:“两个大笨蛋!来呀来呀……来打你小姑奶奶啊。”

“啊呀呀呀……气死我也!六弟七弟!你两个速速退下,让二哥来灭了她。”忽然,从云雾中又飞下一位妖魔来。

只见他鼓腹细颈,双眼暴突,双手握着一根三股铁叉,正是二魔钟肃!

这二魔钟肃乃是幽气之物,潜伏在地下修炼,炼就了地火之精,与其他七位妖魔共聚在括苍山,占山立界,坐着本山的第二把交椅,道行也有二千多年哩。

升道升柱看见钟肃飞身而下,哎呦哎呦地俱爬起身来。

升道苦了脸道:“二哥,你看看:我的脚都被七弟跺肿了,长个大瘤也似,好不疼痛。”

“你还说呢,二哥,你看看:我的鼻子,都被六哥打歪了呢。”升柱抱怨道,“二哥:这小丫头狡猾的狡猾,你可要为我两个出出这口恶气!”

“两位兄弟,放心就是,包在二哥身上!”钟肃胸脯拍得嘭嘭响。

话音落处,钟肃掉转身,绰开大步,耀武扬威地走到那磐石之下,口中念起咒语,忽举三股铁叉,对准青藤喷出一团烈火来。

青藤吓得一跳,飞身避开。

那磐石忽地着了大火,呼呼燃烧,顷刻间烧成一缕轻烟,袅袅散去,果然厉害哩。

钟肃见走了青藤,飞步追赶,双手不停地抖动三股铁叉,频频放出烈火。

顿时间,山头山坳里四处都窜起大火,此一处,彼一处,熊熊燃烧,烟火冲天,十分吓人。

青藤戏够多时,兴趣已尽,遂对钟肃鄙笑道:“任你这地火厉害,又怎奈何得我。”

话落处,青藤伸指一点钟肃的三股铁叉。

却是怪哩!那火起初还大有亩余,放得有声有色,渐而桌面大下,也甚有几分威风,但到后来,越放越小,竟似放炮仗一般,突突突射不出数丈来远。

“哈哈哈哈……妖怪,似这等火,你也敢拿出来显宝。”青藤笑得花枝招展,戏谑道。

“啊呀呀呀……啊呀呀呀……”钟肃气得啊呀暴叫,把脸憋得猴腚也似,连连抖动铁叉放火,却是越放越小,好似鞭炮火星,直在叉头上零零星星地洒落下来。

钟肃知道法术已破,羞愧难当,一摆铁叉,落荒而去。

青藤双手一叉小腰,昂首叫阵道:“你们还有谁下来比试比试?”

众妖魔立在云雾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抢话。

季忠早已听费天君说过这小女孩历害,遂用蜃毒和淤泥阵陷她,竟然不曾陷住,自然就有了几分相信;此时又见兄弟三个陆续败下阵来,更是深信不疑。

因此,他怒吼道:“都闪开,让我来灭了她!”

众妖魔闻声,果然都闪将开来。

季忠忽把肥胖的身子往云雾里一伏,欲化出元身,吐出“蜃毒”来毒倒青藤。

却忽听见身后有人唤道:“季兄,且慢!”

季忠回头观看,原是费天君和常斨老怪等众妖怪,遂起身道:“天君,有何见教?”

费天君、长斨老怪等众妖怪早就隐藏在林荫之中,观察八魔究竟有多大道行,可否对付得了这个小丫头。

等战了两阵,不仅比武功大输,而且比法术也是丢人现眼,既知八魔都不是青藤的敌手,因此费天君这才现出身来,唤住了季忠。

费天君开口道:“季兄,这小丫头,我们也和她斗过一回,道行极高,应该有千劫之能。若要单打独斗,只怕都不是她的对手,不如我们一起围攻,灭了她。若留着她,迟早是个大祸害!”

“天君说得有理,只因叫各位见了我等兄弟的笑话,这才想出手挽回些面子呐。便如天君所说:大家一起上,灭了她!”季忠采纳了费天君的建议。

于是,众魔商议决定:由季忠领钟肃、升道、升柱、陶道攻下路;由费天君领钟叔、金缩、至阳、宁台攻中路;长斨老怪则领玄殊、夭俞、夭阳关、蒙命攻上路,总共有一十四位魔头来战青藤。

但听费天君一声令,天空中刹那呐喊声四起,风起云荡,天昏暗地,数十般兵器扑空杀来,一个个似巡海的夜叉,幽冥的阎王,面目狰狞,穷凶极恶。

青藤正在得意哩,忽见数十个妖魔从天而降,一起动手,一波波刀光剑影飞杀过来。

“好啊!原来‘车轮战’不行,便来个群攻?啍!我正要一并灭了你们哩。”青藤公然不惧,展凤羽剑在手,飞身迎战。

******

众妖魔歇斯底里地从上、中、下三路围杀青藤,不喾于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青藤若战在下处,既遭季忠、费天君两路夹攻;若战在上处,又遭常斨老怪、费天君两路夹攻;而若战在中处,则三路一起合攻。

青藤虽然屡战屡胜,但毕竟也消耗了不少道力,此番又被十四位妖魔(道行相加起来已有三万多年哩)围攻,自然是十分吃力。

恶战了多时,青藤不能破阵,渐失生色,遂趁落地的功夫,手结法印,自肩后祭起四道斩祟飞罡,如扇子般打开,光辉煜煜,殊胜非凡。

但听青藤一声清喝:“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

四道飞罡飞肩而去,宛如四条游龙,在空中来去穿梭,一道道金光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第一道飞罡,正中季忠,直打得他喷出一口血来,踉踉跄跄兀自未倒;

第二道飞罡,费天君躲闪开,正中至阳,如惊弓之鸟般摔落在地,不省人事;

第三道飞罡,正中玄殊,风车旋转也似地掉落空中;

第四道飞罡,长斨老怪躲闪不及,硬用金光神目接住了,直疼得他嗷嗷怪叫,载下云雾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众妖魔被打中四位,死活不知,一个个唬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自是从未遇见过如此强悍之敌!

费天君情知不妙,发声急呼,与众妖魔提伤携残,风卷残云一般逃遁而去。

青藤晃身收回飞罡,正待追赶,却忽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上。

第五十六章:铲平潮流洞

原来青藤与诺那法界的大魔尊稚佈肩大战之时,就已伤过元气,如今与众多妖魔又恶战了数回,元气一时消耗甚巨,并且季忠的“蜃毒之气”也暗伤了她,所以此时青藤精疲力竭,蜃毒入侵,便就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好在众妖魔不知青藤此故,早已逃之夭夭。

转瞬间,天空清朗,苍山如海;残阳挂山,暮风习习。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传来一阵轻轻地叫唤声:“娃儿……娃儿……”

青藤仿佛梦中初醒一般,悠悠睁开眼来,却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之上,眼前辄站立着两个人物,一个是白须白发的老者,一个是独角鬼面的壮汉。

青藤顿生警惕,跳下床来,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娃儿:此处乃是山神庙,我二人乃是此处的土地和山神。”白发老者道。

青藤上次一时疏忽,上了季忠的当,此次她不得不提防,遂施展天眼神通,仔细观看,果然见老者浑身正气笼护,于是大声问道:“既是此处的土地,可知季忠那一伙妖魔逃到哪里去了?”

“你这娃,我救了你不谢也罢,为何还要如此劈头盖脸地问话。”青藤口气甚是严厉,土地满腹不满道,“你这娃,劈头盖脸地问那些妖魔又作什么?”

“哼!我正要追杀那些妖魔哩,可惜元气大伤,就让它们都逃了。”

“什么?”土地闻说,惊愕万分,与山神相顾一眼,刹时明白什么也似,急忙跪伏在地,行礼道,“原来是上仙降临,小神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上仙恕罪。”

那山神亦跪揖禀道:“启禀上仙:那群妖魔早已不知去向。我二人被那季忠突然拘去,关在后山洞中。正在惊慌之时,便看见许多小妖慌乱逃窜,因此就打死了看守小妖逃了出来。

途中遇见上仙,只当是哪家娃儿走失,便就带到这山神庙中。我二人正在纳闷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一个小丫头哩,原来是上仙来此降妖除魔,我等为括苍山的生灵拜谢上仙了。”

话音落处,山神和土地频频叩拜。

“罢了罢了……此处那可还有什么妖魔?”

“有有有!这括苍山大约还有三五百小妖,都只有两三百年道行。”土地忙答道。

“好!那些小妖道行虽浅,但日后必会祸害人界!我今日既来到此处,便要将它们斩草除根。你两个速领我去。”青藤虽然元气大伤,但铲除小妖,还是小菜一碟哩。

土地山神连连应诺,便领青藤径赶到了积淤潭潮流洞。

三位正神大开杀戒,就把括苍山境内三五百小妖杀戮殆尽,无非是些大蛤、穿山甲、蜥蜴、黄蟮、泥蟹等藏污纳垢之物,然后又放了一把大火烧毁了潮流洞,还了一方人族太平。

土地山神欢天喜地,召集括苍山境内百类盛情款待青藤,而后定要留青藤多住几日。

这一者土地山神盛情难却,二者青藤元气大伤,且体内侵有蜃毒,正需逼毒调养,因此她就答应在山神庙内暂时住下来,打坐运功,逼出蜃毒,然后恢复元气,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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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日,鳌祥公摇摇晃晃地驾着马车,一路挥鞭狂奔。奔出了三四十里地,那白马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踏嗒踏嗒地放慢了脚步。

鳌祥公惊心甫定,回头看去,只见远处群山连绵,蓝天遥阔,白云飘浮,才知已脱离了险境也。他长长地吁一口气,扬鞭催马,径往华阳镇谭家庄赶来。

日薄西山,马车已在谭府门楼前停下,众人相互扶持着先后下了马车。

门仆早已禀报公映。公映慌慌迎接出来,与众人一一见礼。

当公映与幼仪叙礼时,正一先生拉过公映的左手,将它和幼仪的右手叠放在一起,面露微笑道:“公子:贫道为你找到了一位好媳妇,日后你可要好好地对待人家啊!”

幼仪早已偷瞥过公映一眼,见他方脸大眼,身板结实,颇有鳌祥公之仪,心中略有窃喜,此时听说那话,刹然面颊泛起红云,先自怯生生地抽回了小手,低头娇羞不语。

公映亦窘得红脸关公一样,不敢多看一眼,更不知如何回话。

鳌祥公一旁爽笑道:“先生:这话我还没说呢,你倒是先说了,看来先生比我还要心急啊。”

“怎不心急?你毁了宛陵谭氏四百年的余庆之气,即将祸及这一脉子孙,贫道正好给你找了一位好儿媳前来补救,不料又被妖怪觊觎。如果遭妖怪掳走了,岂不枉费了贫道一场心思?”正一先生言道。

“那倒是,那倒是……”鳌祥公一边笑脸陪话,一边引正一先生等众进入了门楼。

一时进得谭府大厅,鳌祥公自命公映取来金疮药,替智安智忍和正一先生看伤敷药。幼仪则由两个丫鬟领去,安排厢房,先暂且住上一宿,次日再另行安置。

所幸正一先生等三众伤势并不严重,只不过皮肉伤而已,早在回途之中,各自已运功止住流血,此时在鳌祥公盛情关怀之下,便又都敷了些金疮药,其实伤情早已无甚大碍。

敷药完毕,正一先生问起青藤之事。鳌祥公在正一先生面前不好隐瞒,遂就将放排遇盗,青藤降妖救人等事仔细地讲叙了一遍。正一先生这才恍然大悟,喟叹不曾一睹青藤的真容。

******

当晚,众人用过简单斋饭,坐在大厅里欲散未散,把话闲叙。

幼仪自来献茶致谢,而后向众人请了晚安,回房歇息去了。

公映侍在鳌祥公身边,见幼仪换了一身素裙,愈加显得身姿娉婷,清秀可人,既生了恋爱之心,浑身竟有些酥软的感觉。

鳌祥公瞥见幼仪清秀端庄,举止得体,便对众人道:“古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呐。仪儿这换了衣裙,恰好似换了一个人儿一样。”

“这仪儿本来长得面目清秀,只要稍微打扮一下,便可光彩照人了。”正一先生亦不吝赞扬。

“这是……这是……但这衣裳可以换得来一时光彩照人,这人品嘛,却是一时换不来的呀。”鳌祥公不无得意道。

“呵呵……看把你鳌祥公得意的。”正一先生打趣道,“依贫道之见:你还是尽快选个日子,替他二人完婚;两位大和尚的道场,你也要尽快安排;你自己呢,也要趁早另做打算。”

“先生说的极是,鰲祥尽快去办。”鳌祥公恭敬道。

“如此,贫道也没什么好挂碍的了,这便前往天柱山去了。”正一先生说过,站起身来,与众人稽首道,“诸位,贫道告辞了。”

众人一愣,还不及起身还礼哩,只见正一先生手拖柱杖,行走几步,飘然消失在大厅里。

鳌祥公连忙追出大厅,却见夜空寂寂,群星眨眨,正一先生早已仙踪远去了矣。

******

次日,由公映和丫鬟小雨陪伴幼仪、去华阳镇集市上、购置些女儿家的物什包括衣裙首饰、胭脂水粉等,原来公映的母亲已亡故两年有余,家中正无女主,一切女事都有小雨协助公映打理。

而后,自集市归来,公映与小雨又在后院安排了幼仪暂住的闺阁。

鳌祥公辄亲自去了一趟陆庄,将青藤的嘱托转达给陆翁夫妇,为避免二人伤心,只说青藤遇见她亲婶娘,已被带回家去。陆翁夫妇虽然十分伤感,不愿意听到这消息,但此话既然出自鳌祥公之口,也就深信不疑了。

******

又歇了几日,智安智忍自行运功已然治愈了各自的皮肉伤,便欲寻找幽静之地修行去。鳌祥公劝说不过,便亲自携带了饮水和干粮,充当向导,与二人进入深山老林,开始寻找幽静之地,准备开辟修炼之所。

但三人披星戴月,斩荆劈棘,一连寻找了两三个月,也不曾觅到一所佳处。

这日,三人又去华阳镇西北十余里外的山岭间寻找了大半日,恰恰饮水和干粮都已用尽,觑觑天色也是已晚,遂就决定下山去。

却刚走了半里之遥,突然就听见西面斜谷山岩下传来一阵潺潺的水流之声,三人急忙寻将过去。

但见一陂清潭,碧水荡漾,映耀山光。

三人早已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就都俯身蹲在清潭边,掬水来吃,尽情地吃了个畅快。待起身时,忽见水波荡漾间,映出三个影子来,俱跏趺而坐,肩后法光如镜,须臾一晃就不见了。

智安觑见,大喜道:“潭中现出瑞相,此地定有佳处,我们速去找找。”

“正是正是……我也看见了!”智忍也看出潭中玄妙,激动不已。

二人本是地藏贤王金乔觉开过光的和尚,且俱有七百年的道果,因此,瞥见瑞相,毫不怀疑,一前一后扯藤攀崖,勿匆寻找上去。

鳌祥公听得迷糊,见二人欣然忘形,猿走猱奔,也便攒尽力气,随后攀登。

三人陆续攀登到山崖上来,顿见眼前有一片数十丈的空阔平地,那边壁崖上露出个朝天的山洞来。

三人欢欣不已,又朝那山洞攀爬上去。

智安身手敏捷,先自攀上了洞崖,但当他刚探头瞥见洞口时,不禁“啊”地一声恐叫,身体往后倒去。幸亏他眼明手快,抓住一串葛藤,这才没有摔落下洞崖来。

鳌祥公、智忍听见恐叫,毛骨悚然,不知发生何事。

正是莫名其妙时,猛听到一声虎啸,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只见残阳里,一只花斑老虎出现在洞崖之上,仰首屹立,威武非凡。

第五十七章:立地证道

霎时间,三人吓得目瞪口呆,双手抓紧藤蔓,悬吊在陡崖之上,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但过了片刻,那花斑老虎却只搅搅舌头,眦眦利牙,却并没有做出伤人的举动。

智安这才缓过神来,知道花斑老虎乃是此山的守山神兽,便虔诚道:“虎兄:小僧遭受魔难,准备借你的宝地修行,若虎兄不愿让开,便将我三人吃掉了事;若愿意让开,就请虎兄点头离去。”

那老虎眯着眼,静静地觑看片刻,忽似听懂了人话,点了点头,一声仰天吼啸,纵身摆尾,跳踉而去,须臾间不见了踪影。

三人惊心甫定,攀入洞中,果见洞中宽敞,约有数丈深浅,正是一处修行的好所在!

智安合什道:“阿弥陀佛,多谢佛祖化示,小僧终于得偿所愿。”

鳌祥公道:“既然寻到佳处,那我们现在就赶紧下山吧,等明日叫些人手来,将此洞好好收拾一番,再供二位修行。”

“不必了,我二人既已寻到修行之地,断没有再去的道理。”智安道。

“这……”鳌祥公面露担忧,“这天色已晚,如果大虫回来伤人,那该如何是好?”

“应该不会回来了;便是回来,我二人虽然元气大伤,但这降虎的手段还是有的,即使遭它吃了,也是前缘注定,鳌祥公就不必担心了。”智安淡然道。

“这……”鳌祥公无言以对,沉思须臾道,“如此也罢,那我先下山去,为两位准备些供奉之物,明日便送上山来。待我事了之后,便来陪伴二位。”

“那就多谢鳌祥公了。”智安智忍齐声致谢。

两位和尚遭受常斨老怪重创,虽仗正一先生助法,但元气至今未愈,况且二人本是佛门弟子,最喜静修,如今有了这幽静栖身之地,正合心愿,怎肯离去,因此二人致谢后,再不多话,跏趺而坐,如入禅定。

鳌祥公莫可奈何,遂折身下山,返回了谭家庄。

自打此后,鳌祥公或几日或数日、往那老虎洞中送些香火米粮等应供之物,独自往返,不用他人,但那精神日见萎靡,即知大限将至。

以历代之丧制:凡父母亡故者,须守孝三年。但鳌祥公深知自己将殁,便在无奈之下,为公映和幼仪举办了婚事,并交付了家计,只嘱二人虽行婚礼,但不许同床共寝,等三年孝满,方可行周公之礼。

婚礼办下,已过了数日。

鳌祥公突然想起已有多日没有上老虎洞去了,是以在前一夜备下米粮,准备次日送上山去。

其时已是隆冬,寒风凛列,大雪纷飞,连续数日未停。

因此,公映劝鳌祥公歇歇脚,由他替送去,或者叫唤仆人替送一趟,可是鳌祥公拒不答应,定要亲自送去。

******

第二日天色刚亮,鳌祥公便已准备妥当。夫妇二人无奈,幼仪便取过大皮氅给公公罩上取暖。

鳌祥公披上大皮氅,勉强打点精神,负起应供之物径出了谭府。

满天空彤云密布,大雪飘飞,放眼望去,村庄披银,万物灰濛。

鳌祥公迎着漫天飘扬的雪花,穿集市,走村庄,过山野,匆匆行走了十余里路,业已来到了那座山口之前。

但见大雪早已封了山谷,满川满岭,银装素裹,皑皑一片,崎岖不平的山道也早已淹没在雪地里,分辨不出方向。

鳌祥公仗着旧路熟稔,踏着两尺余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爬来。

还未爬过一半路程,鳌祥公早已大汗淋漓,内衣湿透紧贴着肉身,而十个脚趾更是冻得冰凉僵硬,一脚下去竟然踩不定方向,但只要一歇息下来,寒风就呼呼地往身体里钻,眼见着浑身冒热气,但却锥心刺骨的寒冷。

哆哆嗦嗦地又爬过二三里路,鳌祥公精神昏聩,体力不支,脚下一滑便累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被呼啸的大风雪迅速地给掩埋了,融入一片洁白的雪之世界里。

或许鳌祥公意志坚强,供奉之念未尽,不久就悠悠地醒将过来。他扒开雪堆,攒足气力,踏着碎琼乱玉,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山头上爬去。

在天光晦暝之中,鳌祥公终于爬上了老虎洞。

他趴倒在洞口雪地里,弱声道:“两位……久等了,我已……我已送供奉来了。”

却见冰棱垂挂的山洞中,智安智忍跏趺而坐,五心偈天,稳如磐石。二人中间赫然已多置了一方蒲团。

忽听到唤声,二人启开双目,施展神通,臂长数丈,各拉住鳌祥公的一条胳膊,径坐在了中央蒲团上。

智安大笑道:“鳌祥公,早就等你多时了。时辰已到,我们一起去吧!”

鳌祥公忽似大悟一般,与两位和尚相视朗笑。

那笑声之中充满了明心见性的愉悦,一阵阵直飘出了山洞,在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之间飘荡,廻旋,经久不息。

三人满面红光,垂眉合什,五心朝佛,岿然不动,业已了道而去矣。

******

公映夫妇日夜担心鳌祥公的安危,等了二日,依旧不见鳌祥公归来,心里就更加不安起来,于是唤上家仆,一同前去寻找。

待大雪停时,众人已找过三日,终于在几个村民的指引下,发现了老虎洞,原来鳌祥公为防止他人打搅二僧静修,从未告诉任何人有关老虎洞的具体位置,只是有时路过山下村庄时,偶尔会被别人看见。

此时,三人盘坐不动,相/貌/庄/严,温/润/如/生,探那鼻息却已是大去了也。

公映夫妇瞥见,双双扑入洞中,长跪不起,嚎啕大哭,声嘶力竭,真个儿哭倒了邙山一般。

胡三也接到消息,早已赶回,此时见鳌祥公溘然长逝,怎肯相信?昔日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宛然如生,不禁哭得死去活来,昏厥过去。

来寻找者,大约也有五六十多人,一个个面容哀伤,落泪滚滚,有的啜泣,有的抽咽,有的纵声哀嚎……皆念起鳌祥公往日恩情也。

(千山披孝兮,奠哉鳌祥公;长歌当哭兮,思哉鳌祥公;万古流芳兮,伟哉鳌祥公。)

公映夫妇哭够多时,才在众人的劝解下,商议起后事来。

此后,公映夫妇请来工匠把山洞修饰了一番,然后等雪融化之后,又把此处辟为庙宇,供奉三人遗容,是谓“肉身菩萨”,最后请来游方僧人济悲主持庙中事宜。

那山从此以后唤作“雪封山”,以鳌祥公送供奉时遭大雪封山之故,而后世之人唤得白了,便唤作了“雪峰山”。

庙宇则唤作“朝天洞”,以那朝天的山洞得名,或唤作“老虎洞”,以当初有老虎居住之故。

鳌祥公和智安智忍被尊为“三祖师”。

朝天洞三位祖师乃是肉身证道,道场非凡,凡来祈福消灾之人,人人得见灵验,因此朝天洞一时香火鼎盛,声名远播江南各地,经千年而不朽,至今香火依旧不绝。

公映夫妇安居在谭家庄,一边供奉朝天洞寺庙的香火,一边与胡三经营宛陵的木号,行善积德,自然不在话下。

************

话说那日,青藤在括苍山山神庙内暂时住了下来,打坐运功,逼出蜃毒,然后准备恢复了元气,再作打算。

忽忽之间,二十多日过去,青藤业已将蜃毒逼出体内,但元气尚未全部恢复。

这日子夜,青藤突然心血来潮,辗转不能入睡,遂坐将起来,捻指掐算。

却忽见庙外星光月辉纷纷退隐而去,夜空中紫气万里,大地一派诡谲陆离,一道五彩光芒流星也似飞落下来。

青藤见状,急奔将出来,仰天观看,不禁大喜过望:“凤凰?是凤凰!师尊来了!”

第五十八章:奔赴钟山

果然,那道五彩光芒径落在山神庙庙后,而庙中的土地和山神兀自酣睡,浑然不知哩。

只见五彩光芒散去,一匹神采奕奕的圣鸟现出身影来,原来是九天玄女寄在紫霄宫中的凤凰神骑。

一位古稀老道从凤凰神骑上飘然而下,正是“天地玄黄无量身,洪荒内外第一尊”的紫霄宫主人鸿钧老祖。

“弟子玄女拜见师尊。”青藤欣喜之余,急忙跪地,行叩拜礼。

“徒儿,你变成这般模样,倒是叫为师好找啊。起来起来……快起来吧。”鸿钧老祖微微抬手示意。

“师尊说笑了,弟子的藏身如何瞒得住师尊。”青藤一边答话,一边站起身来。

尔后,她恭敬地禀报道:“弟子自离开紫霄宫,先去了西天灵山,传了师尊旨意,奈何诺那佛祖定要转世为人,修证菩提,弟子只得告辞。

随后弟子又去八景宫和玉虚宫拜访了两位师兄,便降落到这红尘之中,一边降妖除魔,行善积功,一边寻访诺那佛祖的转世之身。

近日才在江南地界上遇见了诺那佛祖转世的女子。正要护法左右,不料遭一伙妖魔抢夺,徒儿便与它们恶战了一场,虽然护住佛祖,但徒儿也伤了元气,因此暂歇在这山神庙内恢复元气,还不知佛祖安全与否?”

“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鸿钧老祖道,“那诺那佛祖由谭氏先贤相助,已在谭府立身,将有三个罗汉为她护法,暂时无妨。”

“如此,弟子便放心了。”

“不过那诺那佛祖灵元中的魔气十分难除,非数十年之功可以除之……也就是说:即便诺那佛祖的转世之身费尽此生功夫,或怕也难以消除灵元中的魔气。”

“那……那该怎么办啊?”青藤吃惊道。

“唯有化魔气为魔精,化魔精为魔血,续而通过分娩之功,将那魔气带将出来,然后通过行善积德之法,证回菩提。”

“这可不是大有麻烦了!有谁将前去助法?”

“西天如来因为此佛来南瞻部洲证回菩提,所以一向看护仔细。此一办法正是如来权衡再三,才向为师开口提出,他正准备遣普贤前去转身出世,助诺那佛祖化出灵元中的魔气。”

“哦……莫非是叫普贤前去投胎转世,通过佛祖灵元之身怀孕在腹,然后在她体内夺化那魔气,再自分娩而出?”

“正是。为防万一,我又叫大成府孔圣人助法,命他也遣一名弟子同去转世,消那魔气。天道无痕,循善而为,这儒释道总归也是一家。”

“好好好……如此更好。”青藤欢喜道。

“但为师来此,并非只为此事。”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定要叫师尊您老人家亲自来一趟?”青藤满面惊愕。

“唉……这还得从‘罍山坍塌,煞灵逃逸’说起。”鸿钧老祖叹道,“当日,你去之后,黄帝就来到紫霄宫,禀报山海异象,原来山海界内的众神魔、被那煞灵之气所诱,蠢蠢欲动。经检点之后,共有一十二路神魔反应尤为激烈。为此,我敕了一十二道金符给黄帝,这才镇住了那一十二路神魔。”

“幸亏师尊及时出手,否则山海界内不知又会发生什么祸乱。”

“唉……祸乱已生也。”

“啊?师尊:发生什么祸乱了?”

“这山海界内,各处神魔,以系昆山蚩尤、钟山烛龙和天柜山九凤最为凶狠。蚩尤有魃女亲自镇守;九凤也已用金符重新镇压;只有这烛龙,我当他兢兢业业服役四千多年,已有悔改之心,所以当时并没有再施金符镇压于他,却不妨他反心一直未死,现已震开了我的金符,正在钟山召集天下妖魔,准备逆天行乱。”

“啊?”青藤委实吃惊非小,“弟子却一点不知,师尊是如何发现的?”

“为师将灵台山运至道界之时,便发现钟山恶气冲天。好在这烛龙虽出离九阴,但尚未形成有效实力,因此为师特来命你,速去钟山,殄灭烛龙。”

“啊?师尊:烛龙本是山海大神,龙族至尊,他道法高深,神鬼莫测,我……”

“呵呵呵呵……”不等青藤把话说完,鸿钧老祖一阵朗笑道,“徒儿:你自古以来,以武证道,封授‘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难道你还怕了它烛龙不成?”

“师尊:非是弟子怕它烛龙,实是战法有云,能知敌我之强弱,乃用兵第一要义。弟子旧伤未复,今又有新伤,只怕难以胜任。”

“呵呵呵呵……你不要担心,为师早有安排,已命你原始师兄时刻关注山海界动态,而且此去钟山,并非只有你一人。”鸿钧老祖胸有成竹道。

“哦,有原始师兄关注,弟子也就放心了。”青藤道,“但不知同往钟山的道友共有多少位?”

“佛门有普贤;儒门也有一名弟子将去,仲尼正在物色人选之中。”

“便是为诺那佛祖助法的二人?”

“正是,待平定了钟山之后,他二人即前去转世投身。另外,我已与黄帝定了计,或许此时早已兵出昆仑山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青藤这才放下心来。

鸿钧老祖又道:“此劫乃是劫外之劫,不在无为道界劫运之中,有无数变数,难以掌控,因此为师才万不得已亲自主持此劫。此次钟山祸乱便是个奇数,连为师也没有料到。

为师已向菩提借来灵台方寸山,辗转经年,近日才在红海找到了落根之处,并立下了《灵台榜》,收录此次入劫神魔。你此去钟山,且要多加小心。”

“是!弟子谨遵师尊吩咐。”

“好了……灵台山虽然安厝在红海之上,但依旧飘摇不定,为师还须想个法儿,稳定了它才是。为师要去灵台山了,你也速去钟山吧。”鸿钧老祖说罢,脚底瑞彩涌起,已然升起在空中。

“弟子恭送师尊。”青藤跪地,虔诚相送。

鸿钧老祖转身欲走,忽又定住云脚道:“徒儿,有一事,为师差点忘记告诉你:昔日金鳌岛有十门徒,或将与烛龙勾结,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是,师尊。”青藤俯首应命。

待青藤抬起头时,鸿钧老祖已催动云脚,顿时霞光万道,映耀夜空,飘冉冉隐入苍穹深处去了。

青藤恭敬送走了师尊鸿钧老祖,径入山神庙中,欲与土地山神辞别,但见二神酣睡正香,遂不忍打搅,轻脚轻步地走出庙来,飞身坐上了凤凰神骑。

那凤凰神骑与青藤耳鬓厮磨亲热一番,忽然张开金色的双翅一搧,飞起在空中,再一搧,五彩缤纷,如有烟花飞散。

青藤一拍凤凰神骑的颈项道:“走!咱们去钟山吧。”

那凤凰神骑引颈清唳一声,双翅复一搧,划一道五彩光芒,径朝钟山方向飞去了。

第五十九章:烛龙破符出钟山

山海界钟山。

钟山大神烛龙自吞噬了那罍山逃逸的煞灵之气后,就被撩动了怨恨,野性大发,每日以纯阴女肉填充肚皮。随后际遇费颉天君,经他一番游说,烛龙重振龙之神国的雄心死灰复燃。

因此二神沆瀣一气,结为血盟,准备起兵造反,重立龙之神国。

自费天君离开钟山以后,烛龙每日命花脸獾攫拿女肉,供其食用,摄取阴元,以济修炼,起初不过几十具女肉,渐渐竟有数百具之多。钟山境内的娲祖子嗣,纷纷外逃,所剩十不存一。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过去十余年。

某一日,烛龙就挣断了锁在脖子下的金链,并震开了镇在钟山之巅的紫霄宫金符,得以脱离九阴,重见光明。

于是,烛龙雄心炽起,重新收拾九阴圣府和北极大殿,且又施展神通兴风作浪,在钟山四周设下二十余里宽的水界,譬如昆仑山周围的三千弱水一般,以阻止人族擅自进入,最后暗自招聚万类,练兵习阵,以备起事。

蚁附而来者约有十万余众,只可惜当年龙族与人族大战,死的死,降的降,精锐尽失,如今也只剩些道法低浅的妖魔精怪而已。

那日,烛龙观毕操演,拄赤虹剑独坐在钟山之巅,俯瞰万里的锦绣江山,不禁慨叹道:“这天地朗朗,无限风光,真强似九阴之下千万倍啊!我烛龙既已脱离桎梏,定当重整钟山雄威,拿回我烛龙应该拿回来的东西。”

话犹未了,忽然从高空中飞扑来一只怪鸟,其状如鸱,赤足直喙,黄纹白首,扑打着翅膀在烛龙的头顶上盘旋了三圈,复落在他的左肩上,低头哀鸣不已。

恰此时,又从森林里窜出一头怪兽,身赤如牛,人脸马足,一团风也似奔至烛龙的右脚下,不停地蹭腿悲叫。

烛龙觑见,又惊又喜,老泪纵横,仰天长叹道:“我烛龙身为龙族至尊,却不能保全自己的儿子,有何面目立于这山海天地之间!”

叹罢,烛龙左手摩挲怪鸟的背脊,右手摩挲怪兽的脑袋,继续道:“鼓儿,虹儿,父王如今脱离九阴,法力大增,必会为你们重铸龙体,报仇血恨!”

原来那怪鸟名叫鵕鸟,正是钟山大太子钟鼓所化;那怪兽名叫窫窳兽,正是钟山二太子虹光所化,两个都是烛龙的亲生儿子,但俱遭黄帝部下所杀。

烛龙被镇压在九阴之下,衔精服役,两个儿子辄化为怪鸟怪兽,居荒食腐,不敢奔走在人界之地,生存十分凄凉可悲。

近些日,山海界内纷纷传说大神烛龙脱离九阴,在钟山准备重立龙之神国。钟鼓和虹光得此消息,便不再隐藏遁匿,相互邀齐,奔回钟山来了。

此时,听父王许诺,两个恶神欣然流涕,连连点头叩谢。

那话间,天空中蓦然阴风呼啸,黑雾纷涌,直往钟山席卷而来,原来是花脸獾和一群小妖押着一千多具女肉落将下来复命(这花脸獾常随在烛龙左右,受了点拔,因此道行也大有提升)。

烛龙瞥见,厉喝道:“花脸,为何回来得这般迟涯?”

“启禀大神:钟山七千里之内已没有纯阴女肉,属下往南界上多走了两千里,这才拿到这些女肉。”花脸獾怯怯禀道。

虽说烛龙脱离九阴,但依旧惧怕紫霄宫老祖,因此他不敢明目张胆行事,只暗地里命花脸獾率领小妖效命。

烛龙听说,沉脸不悦,骂道:“没用的东西,速滚下去!”

“诺。”花脸獾胆战心惊,留下女肉,率众小妖退了下去。

烛龙复换一副慈父笑容,亲切唤道:“鼓儿,虹儿,快过来……今日父王请你们吃一顿纯阴女肉宴。”

这人种乃是万类之灵长,天地之精华,不仅内生慧元秀精,而且皮肉也鲜嫩丰美,对妖魔精怪来说,最是修炼饱腹的绝美食物。

钟鼓和虹光向来避居荒外,不敢吃食人种之肉,今番父亲已脱离九阴,自然就有持无恐。倏忽间,一个飞扑在空中,展翅啄食;一个奔窜在地上,乱拱乱啃。

可怜一千多个少女先被烛龙吸夺了阴元,而后又遭大鵕鸟、窫窳兽啄眼咬腿,扯肠拽肚。霎时间,血肉飞溅,惨叫连天,恰似人间地狱一般。

不多时,一千多个少女就被啄啃尽光,骨渣都无,只剩满地鲜血,四处流淌。窫窳兽食欲未尽,依旧吧哒吧哒地舔吮着地上的鲜血。

烛龙见两个儿子吃得舒服撑坦,高兴道:“吾儿,往后不必再躲躲藏藏,有父王在,有钟山在,就保你们衣食无忧,逍遥自在。”

钟鼓和虹光频频点头,哼哼唧唧,无限欢悦。

“为父者,当如是啊。喔哈哈哈……喔哈哈哈……”烛龙十分快意,仰天狂笑不止。

风云为之变色,大地为之颤抖。

从此以后,钟鼓、虹光仗着钟山威名,胡作非为,捕食天地灵物,修回龙身。东南两界数千里之内,六涂众生,不得安宁。

钟山恶气直贯虚空两万多里,三界震惊,但各处都惧怕烛龙神威,皆关闭了山界法门,便连北界颛顼帝也命令其属座山海大神禺强巡防西南诸城,加强兵力,严肃防范。

******

为了钟鼓和虹光能够早日铸回昔日龙体,烛龙不惜在钟山之巅的祖龙台,施展洪荒大法力,祭龙精六阳元珠召感。果然在短短的半年之内,既将两位恶神、昔日碎裂在洪荒中的龙体如躯爪肺腑等物、一片片一件件地都给召感了回来。

因此,两位恶神起死回生,龙之肉体重铸,宛然如昔。

两位恶神铸回龙体之后,仗着烛龙神威,率领妖魔大肆驱赶和杀戮钟山境内的娲祖子嗣。

钟山境内,人族罹难,几乎绝尽。

但烛龙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本来钟山方圆万里便是龙族的祖地,与人族无干,只是后来被轩辕黄帝率领人族霸占了而已。

两位恶神见挠乱了人界,不仅父王烛龙不管不问,而且人族共主轩辕黄帝竟也没个动静,因此那胆子愈加大了起来。

当年钟鼓被黄帝杀于钟山瑶崖,这才爆发了人龙两族大战,最终龙族分崩离析,神国覆灭于山海。此仇,钟鼓作为龙族大太子,一直牢记在心。

这日钟鼓为泄昔日仇恨,便邀了二太子虹光一起奔缙云山来捉拿女肉,挑衅滋事。

缙云山在山海西南地界,本是轩辕黄帝炼丹升道之地。当初轩辕黄帝丹成之时,天空出现非红非紫,赤多白少的祥云,遂命之为“缙云”,山乃因此而得名。

轩辕称帝之后,开辟缙云山为其道场,建轩辕观,以供人族祭祀祈祷,因此最是人多繁华之地。轩辕黄帝派遣大神力牧镇守在此处,主持香火,保护一方生灵平安。

这日里,力牧处理完毕日常事务,便就倚坐在窗下,一边喝茶歇息,一边观看窗外风景。

忽然间,东北天空里,乌云翻滚,狂风呼啸。

转眼之间,那狂风就呼呼吹刮过来了,观内的老树咔嚓折断,偃地狂舞;琉璃瓦片一阵阵掀起,横空乱飞;前来上香的人群一个个晕头转向,四处奔散。

这风来得好生奇怪哩!

力牧心下吃疑,定睛细看,却见乌云滚滚里立着两个妖怪,正在吃拿四处奔走的男女老幼。他不禁大吃一惊,急提了开山大斧,跳出窗外,引四位护法正神阻挡在空中。

“哪里的妖怪,竟敢到缙云山来胡作非为?”力牧把开山大斧一指,怒喝道。

钟鼓和虹光正赶至缙云山,攫拿人肉,吃得欢快,忽见空中迎上来五位神祗,内中一个正是轩辕黄帝的得力大将力牧!

钟鼓遂扔掉手中的人腿,一抹口角鲜血,大笑道:“力牧!你个放羊的老倌儿,也来舞枪弄棒的吓唬我?”

原来力牧微贱之时,虽有神力傍身,且有智慧,但只能以牧羊为生,直至轩辕黄帝梦中求贤,他才得以发迹,名扬山海。

力牧听说此话,十分吃惊:居然被这妖怪揭穿了海底眼。

他仔细打量,大惊失色:“钟鼓!虹光!原来是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胆子不小啊,竟敢到黄帝陛下的道场缙云山来害人?”

“哈哈哈哈……力牧!我父王已脱离九阴,还怕他轩辕不成?今日我和我大哥、正是特地来此找茬!识相的,赶快闪开!”虹光嚼着人骨矻矻响,恰如吃干蔗一般。

“好大的胆子!黄帝陛下早知道你父亲脱离九阴,只是一时不忍拿他罢了。就算你父亲是龙族至尊,但也要奉黄帝陛下为王,岂容你们如此猖獗,祸害人族!先拿下你们到钟山说理去。”力牧说完,大手一挥,命令四大护法正神捉拿钟鼓和虹光。

四大护法正神各亮刀枪剑戟,驱云赶雾,径上来围捕两个恶神。

“力牧!二太子我早已憋屈了几千年了,今日还怕你们什么?”虹光恶狠狠说罢,化两根狼牙棒在手,抡头砸来。

第六十章:二神砸毁轩辕观

钟鼓也展掌化出一条炼就的烂银枪,一展双翼飞在高空,拧枪就刺。

四位正神枪来剑往,刀砍戟刺,与两位恶神战在空中。

钟鼓、虹光本是山海界内有名的恶神,俱为黄帝部下所杀,而烛龙也被镇压在九阴之下,衔六阳元珠服役,家族神国蒙耻数千年。今日正是怀恨在心,欲血前仇,两个恶神遂就更加发起凶威来。

战不过二十合,钟鼓化出鵕鸟相,用双爪各攫住一位神将,伸嘴左右来去,啄食个不停,须臾就将两位神将啄食尽光、元神飞散,复把骨骸丢下云层。

虹光亦化出窫窳兽相,将另两位神将嗗吃嗗吃一顿嚼噬,也尽吃到肚里去了。

力牧早知道这两位恶神的名号,从前遇见,也避之不及,今番见他俩个果然凶残,不由心惊胆颤,硬着头皮舞动开山大斧应战。

不过十合,钟鼓左翅一搧,就搧飞了力牧的开山大斧,再右翅一搧,即把力牧搧翻下云斗。

正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二太子虹光觑得真切,忽伏低了脑袋,龙角倒转,锃亮如刀,大吼一声,从云端里蹿将下来。

******

力牧虽然有万斤膂力,但亦抵挡不住钟鼓威猛,从空中摔落在地,捂着屁股半晌爬不起来。

此时,猛见窫窳兽从天而降,将两只龙角伏低来挑,力牧唬得浑身毛孔啪啪直炸,滚一个轱辘,拖着大斧,夹一阵云雾逃遁而去。

虹光正要催雾追赶,却被钟鼓唤住:“阿弟,不要追了!他一定是到黄帝老儿那里告状去了。”

“正在兴头上呢,怎么能叫那厮逃走?”虹光停了脚程,愤懑不已道。

“阿弟,那黄帝老儿,我们肯定是斗不过他的,如果追去了,也是自找麻烦!”钟鼓颇有自知之明道,“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来砸他黄帝老儿的道观,断他缙云山的香火,一泄父王被压了几千年的恶气!”

“好好好!大哥说得好,就砸了这黄帝老儿的轩辕观,替父王出一口恶气!”虹光大喜,连声叫好,遂与钟鼓双双闯入轩辕观来。

只见轩辕观内四处黄澄澄,金灿灿,巍峩雄壮,富丽堂皇。殿上殿下,一排排香火默燃,烟光袅绕,氤氲盘空。那轩辕黄帝的神像肩披黄绸大披风,拄剑威坐在正殿中央。诸神众像也一个个披红挂绿,两厢而立,神态威严雄武。

钟鼓疾步闯将进来,抬头看见,不问青红皂白,不问紫橙黄蓝,抬腿连环踢,就踢飞了殿前的几个蒲团,又挥手掀翻了供案和香炉。

然后,他指点着黄帝神像,愤然大骂道:“黄帝老儿!我父王在九阴之下,亲自含精,奔波天门,是何等辛苦,也不曾享受这等清福!你这个泥塑木雕的东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倒享起供奉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钟鼓越骂越怒,怒不可遏,飞步上去,一脚踹塌了供座,把黄帝神像拖翻在地上,用长枪连戳带捣,就将它捣了个稀巴烂。

虹光紧随其后,操两根狼牙棒将两旁众神神像砸得脑袋迸裂,手脚折断,掉落了一地。

两位恶神砸毁众神像之后,依旧不解气,又来砸柱毁梁,拆瓦推墙。

顷刻间,瓦砾倾泻,土石崩飞,轩辕观就变成了一片废墟,狼藉满地。

那些陆续前来上香乞佑的信徒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撒腿狂逃。

两位恶神捣毁了轩辕观后,快意大笑,而后又来捉拿人肉,吃饱肉,喝足血,这才卷起两三百具女肉往东北界上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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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恶神一路风卷雾驰,返回了钟山,得知父王正在北极大殿小憇,便就将两三百具女肉驱赶到北极大殿之下。

那些女子一个个惊恐不安,哭哭啼啼,再没个了时。

烛龙兀自睡得喷香,忽被一阵阵哭啼声吵醒过来。他翻身坐起,恼怒道:“何人这么大胆,竟把人肉赶到北极大殿来了?”

“父王:是孩儿两个。”钟鼓跪禀道。

“哦……原来是鼓儿和虹儿,我还当是那不识规矩的花脸。”烛龙定眼观看清楚。

“父王:今日孩儿两个出去走了一趟,抓了些女肉回来孝敬父王。”虹光亦跪禀道。

“喔哈哈哈……好!难得你们两个一片孝心,那就一起享用吧。”烛龙大笑说过,张开巨口,先吸夺纯阴元气,然后吞噬女肉。

钟鼓和虹光辄四处抓食女肉,满嘴鲜血滴滴。

几盏茶的功夫,两三百名娲祖子嗣全部消陨殆尽,实是悲哉惨兮也。

烛龙享用过女肉后,抹抹嘴,定定神,告诫道:“鼓儿虹儿,你两个捉拿女肉无妨,但千万不要出离这钟山一万里。”

“父王:这是为何?”钟鼓满脸疑惑。

“难道你忘了:钟山万里之内,自古以来便是我龙祖之地,吃了人肉,他黄帝也不好说什么,是他们自己闯进来送死。如今父王脱离九阴,一切按照老规矩行事,他黄帝至今也没过问,因此你们两个要千万小心,切不可多惹是非。”

“这……”钟鼓闻听此话,一时结巴起来,“这―这……”

“鼓儿,你为何说话吞吐起来?”烛龙疑道。

“这……这这这……”钟鼓额头冷汗渍出,惶恐不安。

“说!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启禀父王:刚才那些女肉,是孩儿两个从缙云山掳回來的,并且孩儿两个还砸毁了那黄帝老儿的轩辕观。”虹光知道隐瞒不住,索性老实交代。

“啊!你?你们两个……”烛龙闻听此话,万分震惊,往后一倒,瘫靠在骷髅宝座上,上下两只眼睛呆滞不转,浑身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软成一团。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道:“唉……吾儿,你们两个可闯下大祸了!”

“父王:闯什么大祸了,不就是砸了他黄帝老儿的一座道观吗?有什么好怕的!”虹光满面不屑。

“吾儿,你有所不知啊:父王被镇压在九阴之地,每日自钟山地阴之门而出,以六阳元珠烛照西北光明不足,已有四千多年,风里雨里,孑然一身,是何等凄苦!如今震开紫霄宫金符,脱离九阴也有一年之多,之所以暂时太平无事,一来是因为山海界内四处大乱,那黄帝自顾不暇,二来是因为父王小心谨慎,行事低调。假如无故惹怒了那黄帝,他必兴兵来伐,若将父王又镇回九阴之地,那该如何是好?”

“父王,怕他个鸟甚!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胆敢兴兵来此,与他交战便是,孩儿正想报当年之仇呢。”钟鼓声势夺人道。

“吾儿勇气可嘉,但此时若与他黄帝交战,父王手下一无强兵,二无能将,必是凶多吉少啊。”

“父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父王既然已震开紫霄宫的金符,那鸿钧和黄帝定然也已知晓,迟早是会来兴兵问罪的。与其等他们兴兵问罪,还不如我们早做准备。我钟山之仇,迟早也是要找他们算清的。”钟鼓凛然道。

“吾儿说的不错。父王早在十多年前,就在暗中谋划,联络各处势力,准备重立龙之神国。”

“十多年前?”

“正是。十多年前,父王就与那昊天瘟部副使费天君结下血盟,由他替父王去山海界内召集同道,会聚钟山,共图大业。”

“原来如此,太好了!”钟鼓大喜道,“不知那费天君现在召集了多少人马?”

“唉……本来是叫他联络北极天柜山的九凤、南荒风雨山的祖状、还有东大荒大言山的犁灵,只要能联合其中一位,钟山复国大计就有希望。可惜后来,经他传回来的消息说:三山大神全都被那黄帝用紫霄宫的金符重新给镇压了。”

“那……十多年来,岂不是白忙了一场?”虹光道。

“虽未联合到三山大神,但费天君这些年来四处奔走,也还是略有收获,已邀集了两处道友,共有十八位,据说个个身怀道术,神通了得。”

“父王:这十多年来,你身在钟山,又不出行,是如何知道的?那费天君是不是早就一走了之了,故意给父王传递假消息?”钟鼓疑道。

“喔…哈…哈哈……鼓儿,你不必多疑。那费天君携有我钟山龙晶之石,父王随时可以联络他。”烛龙大笑道。

“哦……原来如此!”钟鼓释怀,忽而又道,“父王现在既然担心黄帝兴兵来伐,那何不早早请他们来聚钟山,也好早做防范。”

“嗯,鼓儿此话不错。父王已有多时不曾联络费天君,这便联络联络他。”烛龙话落,大袖一挥,便从袖口里飞出一块龙晶石来。

但见那龙晶石大小犹如面盆,通体碧绿,浑圆如镜,悬在北极大殿中央,微微浮动,熠熠生辉。

烛龙口诵咒语,连喝了几声“开”,但是那龙晶石微微晃动,毫无显迹的现象。

“父王:为何接应不通?”钟鼓败兴道。

“或怕此刻费天君正有紧要之事,才未发觉他的龙晶镯子有所感应。吾儿休急,稍晚些时,父王再联络于他。”烛龙无奈道。

原来这龙晶石虽然能相互产生感应,但需要彼此接应,若一方不接应,则无法连通。

烛龙展袖收回了龙晶石,复叮嘱两位恶神道:“鼓儿虹儿,父王如今已脱离九阴,不再需要吸夺那女肉纯阴之气;你们两个也要戒掉食人之欲。从今日起,你们两个就替父王操练兵马,不得离开钟山半步,以防横祸飞来,叫父王防不胜防。”

“是!孩儿遵命。”钟鼓和虹光齐律律答道。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父王要休息片刻。”烛龙吩咐道。

“是。”钟鼓和虹光应诺,双双退出了北极大殿。

自此以后,钟鼓和虹光就在钟山境内,日夜操练兵马,以防轩辕黄帝兴兵来伐。

第六十一章:投奔钟山

其实烛龙当时判断得没错:当他开启龙晶石之时,费天君正同众妖魔在括苍山大战青藤,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费天君如何会留意龙晶镯子的感应?

当众妖魔被青藤的斩祟飞罡打落四位后,费天君大骇,发一声呼,引众妖魔提携伤残,落荒而逃。

一口气狂逃出数百里之遥,众妖魔才敢回过头来偷看,发现青藤并没有追赶上来,这才放慢了脚程,你觑觑我,我觑觑你,惊魂未定。

而这时候,却忽听夭俞惊叫道:“天君:不好了!我师叔正在吐血。”

“师尊浑身也在不停地颤抖呐。”蒙命紧跟着惊慌道。

“天君:我大哥和四弟也都昏迷不醒。”钟肃也报告道,“我看大家还是先找一块地方歇下,替他们看看伤势如何。”

原来四位妖魔吃了青藤的斩祟飞罡,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颤栗。起初众妖魔狂奔逃命,来不及细看,此时精神松懈下来,才发觉四位妖魔受伤甚重,情势大为不妙。

费天君闻说,回过头来,朝逃来处瞥了瞥,依旧担心青藤忽然追上来哩,但只见蓝天空阔,白云飘浮,并不见青藤的影子。

于是他稍微心安,又朝下界看了看,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一片青翠山岗,遂道:“钟兄说得有理,我们先落在那前面的山岗上,然后寻找一块林荫之处,替几位看看伤势。”

众妖魔颔首同意,一时提伤携残,纷纷飞落在那一片青岗上,寻找到一块林荫平地,围坐了下来,商量办法。

最后,费天君吩咐升道升柱兄弟负责四周警戒任务,其余妖魔轮流运功行法,替常斨老怪、玄殊、季忠和至阳四位妖魔调治伤创。

这四位妖魔均有两千多年的道行修为,虽都受创不轻,几乎打散元神,但终究还是以元身抗住了青藤的斩祟飞罡,毕竟青藤此时的斩祟飞罡威力已与昔日大不能比。

在费天君等众妖魔的齐心协力下,受伤的四位妖魔于两日后、才陆续苏醒过来,彼此顾看,仿佛劫后余生,不胜唏嘘。

常斨老怪致谢道:“多谢诸位道友相助,常斨感激不尽。”

“老祖不必客气,我等既合作一处,自然要相互帮持。”费天君一旁宽慰道。

“唉……这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我等十四位联手,竟然对付不了那么一个小小的丫头。”常斨老怪大为感叹道。

“那小丫头实在是厉害哇!不知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季忠颇有同感。

“只怕那小丫头是位大罗金仙,故意隐藏了金身,这才叫我们大家吃了这番大苦头。”玄殊若有所悟道。

“唉……不管她是不是大罗金仙,日后遇见,躲着她便是。”常斨老怪道,“只是如今,我们要到哪里去养伤才好,反正天都峰是不敢回去的了。”

“我等也不敢回括苍山了。”钟肃道。

“正是正是……万一那小丫头等在那里,我等却不是肉包子打狗,要回没得回了。”至阳后怕道。

“既然如此,我看:我们现在就投奔钟山去吧。”费天君道。

“钟山?”常斨老怪似有不愿。

“正是。一年前,钟山大神烛龙就已脱离九阴,如今正在钟山召集同道,共举大事。我们何不就此一同前往?”费天君道。

“好!好主意!天君早就对我等兄弟说过此话,只是天君想多邀请几路道友同去,这才耽误了时间。现在,就依天君所言:我们这便一同投奔钟山去。”季忠道。

“正是正是……”钟肃等众魔齐声附和。

“可是……如今我等伤的伤,残的残,犹如丧家之犬,有何面目去见烛龙大神?若遭他嫌弃,却不是自找没趣?”常斨老怪道。

“无妨无妨……我料烛龙大神乃是山海人物,龙族至尊,断然不会如此势利。”季忠道。

“我等又不曾与烛龙大神打过交道,如何知道他不势利?”

“这个……只叫天君一问便知。”季忠道。

“那钟山离此不知有几千里,如何问得?”常斨老怪一脸错愕。

“老祖你有所不知:天君有一副龙晶镯子,只要相互轻击,便可与烛龙大神见面。此前,天君说服我等兄弟,正是用了这副龙晶镯子。”季忠揭开谜底道。

“哦?有这等奇事?”常斨老怪磨转身来,问费天君道,“天君果真有这镯子,为何在天都峰时不见用它?”

“呵呵呵呵……老祖当时心意已动,贫道就没必要再拿它出来了。”费天君清笑道,“既然老祖心有担忧,贫道便取它一试,也好叫老祖放心。”

话音落处,费天君果然自左右腕上摘下一副龙晶镯子,温润柔和,晶莹碧透,正是当年他离开钟山时,烛龙相送的龙族通讯之物龙晶石镯。

只见他手拈龙晶镯子,相互轻轻敲击起来,声音清脆,胜似编钟。

连敲了七八下,忽见一片碧光闪开,显露出一副图景来,如在镜中,镜子周围碧光流转,不可思议,此实乃钟山龙晶石的玄妙也。

图景中:现一块偌大的匾额高悬,上镌“北极鸿光”四个古字,光彩陆离;匾额之下,骷髅宝座上端坐着一位铁塔般的人物,人面人身,头生龙角,浑身上下如有一团烈火拥簇,尤其一对眼睛,上下而生,精光四射,端的慑人,正是钟山大神,龙族至尊烛龙。

“喔…哈哈哈……”图景中,突然传来烛龙的豪笑声。

豪笑声虽然相隔数千里之遥,但依旧响彻在众妖魔的耳畔,直震得众妖魔面面相觑,胆战心惊。

费天君慌忙伏身在地,叩拜道:“小神等拜见大神。祝:大神万寿无疆。”

“小神等拜见大神。祝:大神万寿无疆。”

“小神等拜见大神。祝:大神万寿无疆……”

众妖魔为烛龙威仪所慑,纷纷伏地,一起叩头高颂。

“喔…哈哈哈……你等莫非就是天君所说的十八位道友?前两日,我还联络过天君,没有反应,不料今日相会。”烛龙高坐在骷髅宝座上,俯瞰众妖魔,大笑道。

“启禀大神:此处乃有十三位道友,其中五位正是小神近日在黄山邀集,另外云齐山亚猛等十位道友还不曾会齐。”费天君禀道。

“好好好!辛苦天君了。我钟山正是用人之际,不知天君何时能领诸位道友前来钟山,共聚大义?”

“小神正欲前往。”

“好!我烛龙可是求贤若渴,望穿秋水啊!请天君速速带领众位道友前来相聚。”

“只是有一位道友尚有所顾虑。”

“有何顾虑,尽管说来!”

“前两日,小神等与一小丫头恶战了一场,结果伤了几位,这位道友便在其中。他担心此去,恐遭大神嫌弃,因此有所顾虑。”

“喔…哈哈哈……这位道友也太小瞧我烛龙了。宵小之伤算得什么,你速领他们前来钟山,我亲自替他们看看伤势。”

“如此……我等多谢大神了。”费天君大喜,叩首。

“多谢大神……”常斨老怪随之叩首在地。

众妖魔亦一一伏地,叩首致谢。

“好!诸位道友,请速来钟山相见,我这便派吾儿钟鼓和虹光迎接你们。”烛龙说过,袖口一挥,已然消失无踪。

众妖魔见此光景,无不折服,敬仰之心油然而生。

费天君遂收回龙晶镯子,与众妖魔扶持伤者,起云雾,兴狂风,直奔钟山而来。

******

自烛龙震开紫霄宫老祖镇在钟山之巅的金符后,钟山方圆万里的风光却是与往日大不相同:山青水绿,森林蔚然;龙气飘游,如海似涛。尤其九阴圣府愈见雄伟壮丽,围垣绵延数千里,琼楼玉宇,层叠不穷;金台赤廊,不计其数,实是山海界内一等一的王宫圣邸。

费天君等众妖魔兴风驱雾一时赶至钟山上空。

当瞥见钟山如此宏伟气象时,费天君楞是傻了眼,若非那倚天绝壁之上镌刻着“钟山”二字闪闪发光,他几乎怀疑走错了山头。

却正在他惊疑时,有两团红云飞卷而来,其中现出两位力士般的人物,肩腰俱遮短甲,筋肉外露,仿佛铁石,正是前来迎接众妖魔的钟鼓和虹光。

钟鼓径上前来,屈身施礼道:“来者莫非是费天君和众位道友?”

“正是。”费天君回礼道,“两位是……”

“在下乃钟山大太子钟鼓,这位是二太子虹光。”钟鼓报道。

“原来是两位太子!小神等见过两位太子。”费天君率众妖魔鞠躬行礼。

“诸位道友不必多礼。我奉父王之命,在此已经恭候多时,请诸位道友随我速去相见。”话音落处,钟鼓径转身,前头带路去了。

虹光遂引众妖魔随后而行。

不多时,进入九阴圣府门楼,直来到北极大殿之下。

但见那骷髅宝座上,端坐着塔似的钟山大神烛龙,浑身犹如烈焰燃烧,上下两眼骨碌碌转动,端地唬人魂魄。

第六十二章:六阳元珠

但见那骷髅宝座上,端坐着塔似的钟山大神烛龙,浑身犹如烈焰燃烧,上下两眼骨碌碌转动,端地唬人魂魄。在骷髅宝座右侧一米来处,赤虹长剑悬地一丈来高,侍剑奴青蛇妖缠绕其上,上下游动。

费天君小心翼翼地上前见礼,并一一引荐众位妖魔。

他们分别是:五命有常斨、玄殊、夭俞、夭阳关、蒙命;八灵有季忠、钟肃、金缩、至阳、宁台、升道、升柱、陶道。共计一十三位妖魔,都是日后《灵台榜》上督府中有名的神祗。

众妖魔陆续上前叙礼,报名道姓,而后各自退下。一时落座停当,但见众妖魔一个个面目狰狞,威风凛凛。

烛龙俯瞰一番,不禁心花怒放,如食甘饴。

他朗朗大笑道:“天君果然不负盟约,引荐来这么多能人异士,我钟山可谓是如虎添翼了啊!”

“启禀大神:小神原本是想会齐、云齐山亚猛风府等十位道友同来钟山,只是中途遭遇变故,这才匆促赶来。”费天君禀道。

“天君所说的变故,莫非就是几位道友受伤的事?”烛龙问道。

“正是。”费天君应道。

“你且请诸位受伤的道友都上前来,让我看看。”

“是。”费天君应诺一声,便请常斨老怪、玄殊、季忠和至阳四位受伤妖魔走出座来。

烛龙撩起火红袍摆,徐徐走下了骷髅宝座,先来至玄殊真人面前观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看来玄殊道友伤得不轻啊!是谁把你打伤成这个样子了?”

不待玄殊真人答话,费天君禀报道:“是被一个小女娃儿打的,另外三位道友也是被她打伤的。”

“小女娃儿?能同时打伤四位道友,可见她有些不简单啊。让我仔细看看。”烛龙心下狐疑不绝,又挨次观察三位妖魔的伤口。

但是越仔细观察,烛龙上下两只眼睛越转得快速,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最后,观察到常斨老怪的伤口时,烛龙面色骤变,惊骇道:“这哪里是什么小女娃儿打的!这分明就是被九天玄女的飞罡所伤啊!”

“啊?九天玄女?”

费天君大惊失色,“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的九天玄女?”

“正是!正是她!我昔日正是败在此宝之下,才被她九天玄女用金链锁住了颈项。这伤口如梭子状,我怎么会忘记!”烛龙愤然不平。

原来当年龙族与人族大战之时,紫霄宫众神仙纷纷助阵人族轩辕黄帝,这才打败了钟山龙族,而烛龙也被九天玄女的斩祟飞罡所伤,因此他至今记忆犹新。

费天君虽然没窥察出青藤隐藏的金身,也不认识斩祟飞罡,但在任瘟部副使之前,就曾经听说过过九天玄女的赫赫名号,此时怎么会不感到万分震惊?

听烛龙如此一说,他不禁害怕道:“如果真是那九天玄女,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啊。”

众妖魔听见烛龙和费天君这番说词,一个个也唬得面色惨白,毕竟烛龙已是山海大神的存在,更何况那九天玄女还是叫烛龙都害怕的人物。

却不料正在众妖魔惊恐之时,烛龙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喔哈哈哈……喔―哈哈―哈……”

大笑声直震得北极大殿摇摇晃晃,似欲倾倒。众妖魔更加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费天君惊愕问道:“大神为何发此大笑?”

“我笑……我笑那九天玄女!”烛龙不无得意道。

“为何笑她?”

“那九天玄女的九道飞罡炼有无量劫数,形似玉梭,专打劫魔,三界之内最为杀器。可是如今几位道友被打中了竟然还有活命,可见那飞罡的威力已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众位道友莫要怕她,她若敢来我钟山找茬,也要掂量掂量才是。”烛龙说出缘由来。

费天君恍然大悟,赞颂道:“大神分析得透彻,大神英明神武。”

“大神英明神武。”

“大神英明神武……”

众妖魔也都明白过来,纷纷齐声附和,对烛龙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喔哈哈哈……”烛龙愈加得意,纵声狂笑。

而后,他高傲道:“暂且不必管她,待我先为几位道友治伤,等治好了伤后,再来为各位道友接风洗尘。”

说完,烛龙挥动大袖,吩咐殿侍众小妖把常斨老怪、玄殊、季忠和至阳四位妖魔抬扶到贵宾客房内,亲自为他们运功治伤。

钟山烛龙乃是洪荒开辟时的山海大神,借混沌元气炼就龙精六阳元珠,如若不是发生人龙两族大战,借以时日,炼出龙精九阳元珠也未可知。此六阳元珠具有太阳之威,可炙杀万物灵气,亦可孕化万物灵气,因此当年紫霄宫老祖才将他罚在九阴之地,衔龙精元珠以照西北光明不足,孕育万物,造化众生,端地有重开之玄妙,再造之神功。

当时,烛龙从泥丸宫中祭出一颗赤珠,有碗口大小,通体如火,捧在手中,分次在四位妖魔的伤处来回滚动,化除那飞罡之伤。

如此六日,烛龙分别祭出赤珠、碧珠、白珠共三颗龙精元珠,轮番治疗。

赤珠杀感染,碧珠生血肉,白珠愈伤合。

第七日头上,四位妖魔果然面生红润,容光焕发,业已化除了九天玄女的飞罡之伤――此实是烛龙的神通广大也,山海龙族至尊岂非浪得虚名?

四位妖魔伤愈,欣然大喜,纷纷滚下床榻,仆地磕头谢恩。

费天君等其余妖魔也是高兴不已,拱手祝贺康复。

此夜,烛龙遂在北极大殿摆开豪宴,山珍海味,琳琅满座,为一十四位妖魔接风洗尘。

******

但见北极大殿,灯火通明,烟光缭绕,一派热闹景象。

烛龙高坐在骷髅宝座上。他的左旁站立着花脸獾,捧壶侍酒。

宝座台基两旁,左坐钟鼓,右坐虹光,也各有一名小妖把酒伺候。台基之下,两厢石座分别坐着费天君和五命八灵众妖魔,十多个小妖在座后奉侍。

烛龙甚是得意,巡视了一眼殿下的众妖魔,举杯道:“请大家先饮此杯,然后听我烛龙说道两句。诸位道友……请!”

“大神……请!”

“大神请……”

费天君和众妖魔纷纷起身,举杯敬酒,而后都仰脖子,一饮而尽。

烛龙亦把盏吃完酒,示意众妖魔坐下,开口道:“想必诸位道友都已知道:叫天君请诸位道友来钟山的目的,不知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我等兄弟并无异议。我等兄弟前来,正是要追随大神共图一番大业。”季忠挺身而起,拱揖道。

“正是此话!我等被那释道两家压迫日久,不是遭那电打就是遭那雷劈,再不然就遭那天火燃烧,几百年内便要遭罪一次,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如今能追随大神,重建神国,从此不受两家之罪,正是我等兄弟心愿。”钟肃亦跳起身来,大表忠心。

“大神尽管放心,我等既然追随大神,便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再无二心!”常斨老怪见识了烛龙的神威,此时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是正是……我等便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再无二心!”其余妖魔纷纷表态。

“好!好好好……这是苍天之意,要叫我等先受那煞灵之气之苦,然后同此一气,共举大业!苍天如此安排,我等岂能违之?”烛龙满意道,“诸位道友不必拘泥,快快请坐。”

众妖魔群情激昂,纷纷致谢,然后落座。

烛龙见此景,十分高兴,又道:“那两家实在蛮横无礼:我等修炼,便要遭那天打雷劈;他等修炼,便要作祖作圣。我等吃他,便是枉加杀生;他等吃我,便是天经地义。这都是什么狐臊天道!如今我烛龙脱离九阴,便要捅破他人族的虚伪面具,与诸位道友共建一座自由的国度。”

“我等愿致死追随大神左右!”

“我等愿致死追随大神左右……”

众妖魔闻听那一番话,内心极受震撼,遂齐声宣誓,犹如巨雷轰鸣,震耳发聩。

“好!诸位道友:前两日,我儿去那缙云山砸毁了那黄帝的轩辕观,并又赶走了那力牧。那力牧一定到昆仑山告状去了,我料黄帝他必不会善甘罢休,所以在此神国初创之际,还请诸位道友多加协防。”

“大神尽管放心,若黄帝胆敢兴兵来此,我等誓与他决战到底。”长斨老怪道。

“对!我等誓与他决战到底!”众妖魔齐声高和。

“好!钟山安危,从今往后,就仰仗诸位道友了。”烛龙高兴道,“来!诸位道友,请再饮一杯!”

“大神……请!”

“大神请……”

众妖魔纷纷举杯,开怀畅饮。

一时间,烛龙父子、费天君以及众妖魔一个个推杯碰盏,山吃海喝起来,直吃至深夜,方才相互搀扶着,醉醺醺散去。

自此时起,烛龙父子和费天君率领一十三位妖魔在钟山大兴演兵,积极备战,准备重建龙之神国。

第六十三章:昆仑山

山海界·昆仑山悬圃。

昆仑山悬圃乃是轩辕黄帝君临山海界的驻跸行宫,方圆八百多里,高乃七八千丈,有八隅之险岩,有南渊之美泉,有三千之弱水……其宫门开有四面,每一面又分九重,皆为开明族神祗镇守,实是巍峨雄伟无伦比,三界神宫称翘楚。

轩辕黄帝自向紫霄宫借来十二道金符镇住十二座神山以后,便就遵奉鸿钧老祖之命,暂居在昆仑山悬圃,以观察山海界内各处动静。

历经十余载,山海界内平安无事,轩辕黄帝深感欣慰。

却不料这一年,十二座神山不曾出现乱子,反而钟山发生了祸乱,原来是那钟山烛龙竟然挣开了紫霄宫的金符,脱离了九阴。

钟山附近众山神的奏折、恰如雪花般纷纷呈报上昆仑山来,一时就慌了轩辕黄帝,此实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事也。

轩辕黄帝急忙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

文武百官都建议尽早征讨钟山烛龙,但谁也不愿提兵前往征讨,这一者惧怕钟山大神烛龙的威名;二者各自管辖之地也有妖魔蠢蠢欲动,若要抽调兵马征讨,又恐管辖之地的妖魔出来为祸。

商量数日,无计可施。

最后,昆仑山守山大神陆吾提议:将钟山之变呈报给紫霄宫老祖,请他老人家拿个对策。

于是,轩辕黄帝亲自去了一趟紫霄宫,但鸿钧老祖不知所踪,遂又派出四丁力士四处寻找,寻找了一年有余,也没有找到鸿钧老祖。所幸的是:钟山烛龙也并未兴风作浪,暂时三界太平无事。

其实彼时,鸿钧老祖正在施展至圣功德之法,将灵台山从西贺牛洲搬运往无为道界的途中,准备在混沌虚空里给灵台山找个落根之地,如此四丁力士自然寻找不到,而轩辕黄帝更是无从得知。

此日,轩辕黄帝正在宫中愁闷不乐,忽然殿值官来报:陆吾大人引力牧大人正在金銮殿外候驾,请陛下宣见。

轩辕黄帝闻报暗惊,不知又发生何事,遂急命殿值官击钟鸣鼓,传文武百官金銮殿觐见。

霎时间,钟鼓齐鸣,声播九霄。

昆仑山陪侍文武如仓颉、陆吾、飞廉、屏翳以及巫彭十巫等众臣,纷纷来至金銮殿下,分两厢而立,恭听天音。

在宫娥羽扇摇摇,氤氲飘飘中,轩辕黄帝升坐蟠龙宝座。

文武百官,舞蹈山呼,行罢朝礼,退下静立。

轩辕黄帝徐徐开口问道:“力牧,你不在缙云山看守香火,来这昆仑山作甚?”

“启禀陛下:那烛龙二子,近日出世,跑到缙云山来,吃拿人族,大闹道场。微臣率四位护法正神与之争理,不料连四位护法正神也遭他两个捉拿吃了。幸亏微臣逃得快,才留下一条残命,因此前来向陛下禀报。”力牧出班,跪伏在殿下,战战兢兢地禀奏道。

“什……么?”轩辕黄帝闻奏,顿生不悦,阴沉着脸道,“钟鼓和虹光有那么大胆吗?”

“陛下如若不信,可亲自看一眼缙云山,便知微臣所言。”

“好……我这便看它一看。”轩辕黄帝说过,龙袖一挥。

一道金光穿殿而去,万里长云如有神使、一层层地两厢移开,缙云山便缓缓地呈现出来。只见那轩辕观只剩下瓦砾废墟,一片狼藉,四周残存些血迹和人骨,实是惨不忍睹。

文武百官亦都看得清楚,一个个触目惊心,惶惶不安。

“好哇!这两个恶子!果然嚣张,连我的道场都敢砸,还把我这黄帝放在眼里吗?”轩辕黄帝收了法,震怒道。

“陛下息怒:这两个恶子一定是依仗了烛龙的神威,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以臣之见:讨伐烛龙,已刻不容缓!”力牧道。

“臣等赞同力牧大人之议。”陆吾等众臣附议道。

“讨伐烛龙,在一年前就已经讨论过,奈何山海界内各处神魔大动,无有合适人选,怕它牵一而动百;三家掌教没有紫霄宫老祖的口谕,也是不敢轻易兴伐。兹前,你等也建议请紫霄宫老祖弹压此事,但派出四丁力士寻找了一年多,也没有寻找到老祖,因此才一直拖延至今。”轩辕黄帝颇为无奈道。

“陛下:此前尚可容忍烛龙,如今却不可容忍他了。他纵子砸毁陛下的道场,如果不闻不问,三界之内,陛下颜面何存?将来各处神魔都效仿那两个恶子,山海界内岂不大乱?乱世行仁,盛世行罚,讨伐烛龙,已是势在必行,请陛下三思。”陆吾道。

“陆卿说得极是,我何尝不知此理,但派何人统兵前去征伐?以目下局势来看,也唯有陆卿可以统兵前去。如果派陆卿前去征讨,陆卿自认有多少胜算啊?”

“这……微臣毫无胜算。”陆吾惭愧道。

众臣闻此言,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缄口不语,面如死水。

轩辕黄帝环视众臣,忽然道:“我看,还是我亲自领兵征讨去吧。”

“不可不可……陛下千万不可……”闻听此话,众臣唬得全部匍匐在地,惶恐不迭。

过有片刻,十巫之首的巫彭进谏道:“陛下:如今之计,只有叫四丁力士加大寻找力度,务必尽快找到老祖,然后请他老人家统筹大局,料他烛龙这一时半会、也折腾不出什么大浪来。”

“嗯。”轩辕黄帝微微颔首,复问群臣道,“各位爱卿,你们觉得如何啊?”

“臣等赞同巫首之议。”陆吾、力牧等众臣齐声附和。

“好!就按此计而行,去叫四丁力士加大寻找力度,务必尽快找到老祖。”轩辕黄帝说过,又对力牧道,“力卿,缙云山之事暂且就不要管了,你暂住在悬圃,等找到老祖后,自有安排。”

“遵旨。”

“今日就到此吧,大家先都散了去。”

“臣等恭送陛下回朝。”众臣伏地,纹丝不动。

一时仙乐奏响,羽扇招摇,轩辕黄帝徐徐下了蟠龙宝座,在宫娥的簇拥下,返回后宫去了。

******

力牧在悬圃一住便是十多日过去了。

十多日内,力牧不是同仓颉识识文字,就是陪飞廉下下棋,再不然随同陆吾出悬圃四处走走,好生郁闷无奈。

此日,力牧与陆吾又行出北宫门来,一边散步聊天,一边观赏昆仑山的雄伟景象。

聊着聊着,力牧不禁长叹一声:“唉……”

陆吾忙问道:“力兄,为何发叹?”

“唉……昔日我等冲锋陷阵,生龙活虎,何惧生死!如今反倒做了缩头乌龟,不能替陛下分忧,这心中好生烦恼。”力牧道。

“力兄不必为此烦恼,陛下自有定计。”

“定计定计……不就是等紫霄宫老祖吗?四丁力士在三界之内找了一年多都不曾找到,也不知他老人家躲到哪里去了?”

“我曾听陛下说过:此番劫数乃是罍山崩塌,煞灵逃逸所致,本不在无为道界劫运之中,变化无常,难以掌控,所以老祖这才亲自出面打理。或许他老人家正在寻找化解之法,我等小神又怎能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踪。”

“说来也是。只可恨那虹光,陛下也曾救过他两次,一次为贰负所杀,一次为宗布大神所杀。如果说陛下第一次救他,是逼于形势,那么第二次救他,确是诚心实意。不料他竟然不思报恩,反而来砸毁陛下的道场。”

“既为世仇,何来报恩之说?”

“唉……是啊……这钟山龙族与我人族有万世之仇,怎么可能会化干戈为玉帛?钟山祸起,百姓遭殃啊。”力牧大为惆怅,仰天浩叹。

却忽见北边天空里有一道青光掣电般飞来,力牧尚未观看清楚,那道青光已然飞落在他二人跟前。

青光氤氲,倏然散开,现出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来。

只见她外罩天青战袍,内穿黄金铠甲,足下踏一双游龙软靴,肩后背一柄日干长剑,端的是神态高贵,英气逼人。

那女子才落稳纤纤玉足,便开口道:“两位世叔,在这里作什么?”

力牧和陆吾骤然睇看清楚,慌忙跪伏在地,齐声道:“微臣叩见公主。微臣不知公主驾到,还望恕罪。”

原来这女子正是轩辕黄帝的女儿,镇守系昆山的魃女,山海界内大名鼎鼎的魃公主!

但见魃公主微屈上身,伸臂示意道:“两位世叔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公主。”二神致谢起身。

陆吾复回禀道:“微臣二人闲来无事,正出宫来四处走走。”

“好!这便好!请两位世叔快随我一同去拜见父皇。”魃公主急急道。

“公主可有陛下圣谕?”陆吾问道。

“没有。”

“那公主可是擅离职守啊,恐怕陛下……”

“嗨!陆世叔:屎尿都拉到头上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如果父皇问责的话,就问责我好了。”魃公主火急火燎地直闯北宫门。

那守门神将开明外北四觑觑陆吾,见陆吾点头暗示放行,这才闪让一旁,让魃公主径入宫来。

陆吾和力牧急迈步伐,紧随其后。

但听见九重宫门当值官迭连宣报:“魃公主觐见陛下!魃公主觐见陛下!魃公主觐见陛下……”

各门众神闻宣,纷纷伏道叩首,迎接魃公主玉趾驾临。

第六十四章:魃公主

不多时,已至黄帝寝宫门外,魃公主不敢擅自闯入,遂同陆吾和力牧跪在宫外求见。

内侍官禀报进去,须臾出来宣见。

魃公主交付了日干长剑,二神亦解下佩剑,递交给内侍官,一同进入寝宫拜见轩辕黄帝。

行罢觐礼,三神退将下来。

轩辕黄帝问道:“魃儿,你不在系昆山替父皇镇守蚩尤,来此昆仑山作甚?”

“启禀父皇:魃在系昆山早就听说烛龙反出九阴,准备再立龙之神国,但父皇却一直都没去讨伐他,魃因此每日寝食不安。近日,又听到消息说、那虹光砸了父皇缙云山的香火,魃一时忍气不过,便来求见父皇。请父皇给魃一支令箭,魃立马帅大军前去讨伐钟山。”

原来魃公主在系昆山听到虹光砸毁缙云山轩辕观的消息,十分气愤,这才匆匆赶来昆仑山悬圃,请求轩辕黄帝让她带兵讨伐烛龙。

轩辕黄帝闻说,轻轻鼓掌道:“好!好好好……不愧是我轩辕的女儿,父皇就给你一支令箭……”

“谢父皇!”魃公主不待父皇把话说完,便行礼致谢,高兴之极。

“可是……请问魃儿:你此去讨伐钟山,有几成胜算?”轩辕黄帝忽转了话头。

“这……”魃公主正高兴哩,但忽听此话,不禁自愧汗颜,“父皇:魃没有胜算,但那虹光羞辱父皇,是可忍孰不可忍!魃此去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陛下:公主若要领兵征讨,微臣愿意一同前往。”力牧道。

“微臣也愿意同往。”陆吾附和。

“哼!便是你们三个同去,也未必能有胜算!胜负暂且不说,如果系昆山的蚩尤再破了老祖的金符,出来兴兵造反,那应该怎么应付呀?”轩辕黄帝睨眼问道。

“魃愿独领一支兵马前去,留祝宾六大神将镇守系昆山,料定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哼哼!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系昆山出事,谁去镇压?到时候钟山、系昆山两处作乱,父王又调哪路兵马应付啊?”

“这……”魃公主讪然俯首,无以应对。

“如今山海界内四处都是神魔蠢动,如果不仔细提防,恐怕会生出无穷祸患。系昆山乃是重防之地,你速回日干行宫,镇住蚩尤便是大功一件,千万不可擅离职守。速去吧……”轩辕黄帝说罢,拂了拂龙袖。

“父皇!父皇……”魃公主欲待再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公主,还是请回吧,陛下自有对付烛龙之策。”陆吾劝解道。

“哼!”魃公主怒哼一声,悻悻转身而去。

陆吾和力牧随后告退,同出寝宫来。

******

三神先后出离寝宫,各自从内侍官手中取剑悬挂。

魃公主夺过日干长剑道:“便是不讨伐烛龙,我也要去找他虹光算账!背后砸我父皇的道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落处,魃公主提剑纵身,欲从空中遁去。

陆吾瞅见,慌拽住魃公主的青袖道:“公主,不可造次!”

“陆叔,你放开我。我不扒了他虹光的皮,誓不罢休!”魃公主一边挣扎,一边气咻咻嚷道。

眼见魃公主就要挣脱而去哩,却忽见四位铁塔般的神祗行色匆匆地直奔寝宫而来。

其中一位头缠黄巾的神祗顾不得行止,一边大步如流星,一边呼喊如雷霆:“陛下!陛下……请陛下速速迎驾,紫霄宫老祖不一刻便要到了。”

咦!这四位又是什么神祗?

不错,他们正是四丁力士:西丁白巾力士、东丁青巾力士、北丁玄巾力士、中丁黄巾力士。其实总共有五位力士,替轩辕黄帝巡视山海诸野,还有南丁红巾力士一位。

此刻,红巾力士正协同十二金仙之一的赤精子,巡防无为道界的结界,因此不在此次寻找鸿钧老祖的行动之中。

四丁力士瞥见魃公主和陆吾、力牧俱在寝宫门外,纷纷上前单跪行礼。三神闻报紫霄宫老祖即将驾临,欣喜如狂:此回钟山之事可以定也。

魃公主扶起四丁力士,便要抢步入宫禀报,却见轩辕黄帝早已满面惊喜地奔将出来。

“老祖果然找到了?”轩辕黄帝兴奋问道。

“正是。小神寻找了一年多,今日在西界上遇见老祖,还没禀报钟山之事,老祖就说已经知晓,叫小神速速回报陛下,他先去一趟灵山、大成府和玉虚宫,然后便来昆仑山。因此小神约会三位兄弟齐来禀报,估计此时,老祖已在来途之中了。”西丁白巾力士跪奏道。

“好好好!快快敲钟擂鼓,召集文武百官,在金銮殿外摆设香案,恭迎紫霄宫老祖。”轩辕黄帝高声传旨。

刹那间,金钟撞响,鼍鼓擂动,声震九野,播传八荒,声势十分浩大,恰好似有千军万马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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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悬圃金銮殿外。

巨大的雕龙供案早已摆开,供案上放置着香炉和供品,高香燃烧,氤氲缭绕,直飘散于碧霄云际。

轩辕黄帝和文武百官神色凝重,穆然祈祷。

果然未过多时,碧霄中飘下一阵五彩缤纷的功德花雨,一道金光随后落将下来。金光散开,一位古稀老道徐徐走出,正是紫霄宫鸿钧老祖驾临也。

轩辕黄帝瞥见,急率文武百官齐律律跪伏在地,口颂道:“轩辕等恭迎紫霄宫老祖,祝紫霄宫老祖万寿无疆。”

“祝紫霄宫老祖万寿无疆!”

“祝紫霄宫老祖万寿无疆……”

恭祝声如山呼,如海啸,直穿云霄,播震万里。

鸿钧老祖微微抬手示意道:“尔等不必多礼,且都起来吧。”

“谢紫霄宫老祖!”一声整齐的答谢声过后,轩辕黄帝率文武百官呼啦啦站起身来。

而后,轩辕黄帝鞠躬请道:“请老祖移驾金銮殿一坐。”

“不必了,我还有他事将去。”鸿钧老祖道,“这钟山之事,我已知晓,实是未料之奇数,叫人防不胜防。”

“轩辕正是为此事日夜担忧。”轩辕黄帝谨慎道。

“他烛龙既然反出九阴,陛下就应该迅速派遣兵马前去镇压,否则山海界内群魔效仿,兵连祸结,人族必遭灾殃。”鸿钧老祖严厉道。

“是。轩辕正准备起兵征讨,只是山海界内各处神魔大动,哪一处兵马都不便调动,担心它顾此失彼,因此专等老祖前来,拿个对策。”轩辕黄帝道。

“我看:你也不必到别处调动兵马了。”

“老祖:这话怎讲?”轩辕黄帝不知话意。

“魃公主正好在此,就由她统领昆仑兵马前去征讨烛龙吧。”

“魃儿?”轩辕黄帝大吃一惊,“不行不行……”

“父皇:怎么不行啦?老祖都点了我的将了嘞。”魃公主噘嘴道。

“陛下:如果陛下不放心,微臣愿意协助公主。”力牧请战道。

“微臣也愿意协助公主。”陆吾随后道。

“胡闹!若要你们三个去,我又何苦等老祖来?休要再言,速速退下……”轩辕黄帝生气道。

“父皇:老祖的话,你也驳吗?”魃公主撒急道。

“这……这这……”轩辕黄帝被问得语塞,拿眼狠瞪魃公主。

“呵呵……”鸿钧老祖呵笑道,“你三个就同去钟山吧。”

鸿钧老祖此言一出,譬如发下军令,三位大神俱喜笑颜开。

轩辕黄帝却黑沉了脸道:“老祖:她三个前去,恐怕……”

“无妨无妨……我已知会灵山如来和大成府仲尼,他二人将各派一名弟子前去钟山助阵。”

“儒释两家各派一名弟子?这恐怕也……也……”

“陛下不必担忧,我已吩咐玉虚宫关注山海界,同时我门中也将派出一名弟子。有她助阵,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鸿钧老祖道。

“她是谁?”轩辕黄帝急忙问道。

“九天玄女。”

“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

原来道门助阵的是九天玄女哩!轩辕黄帝闻说,大喜过望,仆地叩谢道:“多谢老祖!多谢老祖……有大护法助阵,轩辕也就放心了。”

魃公主等文武百官也一个个喜上眉梢,全跪伏在地,叩首致谢。

鸿钧老祖继续道:“玄女此时正在红尘之中,我还须找她一找去,等找到玄女后,便令她即刻前往。陛下也不要拖延时间,可趁早发兵。”

“是!轩辕即刻召集昆仑山兵马,明日便发兵钟山,征讨烛龙。”有九天玄女助阵,轩辕黄帝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连话都说得铿锵有力。

“好,钟山之事暂且就如此安排;我此次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陛下。”

“不知老祖还有何事相告?”

“我如今已借来菩提的灵台山,并立下《灵台榜》,收录此次山海界内入劫神魔,这一来是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二来也是还山海界一个朗朗乾坤。请陛下也要认真提防各处神魔才是。”

“轩辕谨遵老祖吩咐。”轩辕黄帝俯首应诺。

“好了,此地事已妥当,我这便寻找玄女去。”话音落处,金光闪射,鸿钧老祖已然飘飘而去。

第六十五章:兵出昆仑山

轩辕黄帝等文武百官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鸿钧老祖。

随后,君臣同入金銮殿议事,最终采纳了鸿钧老祖的提议,决策如下:

一、由魃公主为主帅,统领昆仑山悬圃御卫精兵五万,征讨钟山;

二、由陆吾为前部先锋大将,领悬圃第九重门和第八重门开明神祗,共计八员神将随征;

三、力牧担任殿后大将,并总管粮草輜重等事务;

四、巫首巫彭随行军中,救死扶伤。

五、另派人通报系昆山祝宾等六大神将,加强防范蚩尤的措施,以防不测。

议事停当,百官散朝。前往系昆山的使者奉旨急急而去。

次日早朝,轩辕黄帝升坐金銮殿,命殿侍官宣旨,正式封授三位大神出征之职,并颁授了讨伐钟山烛龙的圣谕。

魃公主跪接圣谕后,领陆吾、力牧径出金銮殿。轩辕黄帝亲自率众臣为出征将士把酒壮行。

一时间,号角吹响,夔鼓擂动,战旗飘扬,遮天蔽日,魃公主率领五万精兵强将,浩浩荡荡地杀出了昆仑山。

******

灵台方寸山,虽然以‘方寸’为名,但方圆也有数万里之遥,鸿钧老祖却硬是施展至圣功德之法,将其从西贺牛洲转运至无为道界之中。

所幸灵台山守山大神毕蒙告知了老祖一个灵台秘密,即斜月三星洞中有一括机,乃灵台山各座山头的灵气之源,操纵此灵源,犹如操纵航船之舵盘,可使灵台山徐徐转行起来。

因此,鸿钧老祖得此括机,操纵灵源,花费一年多时间,才将灵台山转运至无为道界西南方的红海之上,可是也耗费了巨大的元气和至圣功德之力。

当他在括苍山山神庙寻找到青藤时,竟然已用去三日时间,此也是老祖法力消耗甚巨的缘故也。

师徒二人相见之后,鸿钧老祖交代青藤一番,自往西南红海,继续经营灵台去了。而青藤则驾御凤凰神骑,离开了括苍山,直奔钟山方向而来。

天色大亮之时,青藤业已飞临钟山。

却见钟山周围早已设下数千里水界,宽阔亦有二十多里地。

而在钟山山门之下,隔水南岸战旗飘扬,人影晃动,原来是魃公主的征讨大军业已先至,并已安营扎寨。

昆仑大营乃是按蜻蜓驻营法横扎在水界南岸,正对钟山山门,营盘错落有致,立枪拒马密匝,绵绵延延约有十余里地。当中一座中军帐分外华丽,帐前竖一面绣有五爪金龙的大纛,高高耸入云端,迎风翻飞,猎猎作响。

昆仑大军果然已至也!

青藤心中不禁暗喜,便一催凤凰神骑,自高空俯冲而下,径落在昆仑大军的后营之中。

后营巡哨士兵忽然觑见,一个个惊骇之极,纷纷挺刀舞枪把青藤团团围住。

其中一名小校惊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昆仑军营?”

“别管我是什么人,速叫你们领兵的来见。”青藤令道。

“你这丫头片子,人小口气不小,还要叫我家主帅来见你。看你来路不明,定是烛龙派来的奸细!兄弟们,先拿下她,见力将军去。”小校呼喝一声,挥刀率领众士兵逼将上来。

凤凰见状,忽然朝天清唳一声,双翅猛地展开一搧。

一阵狂风骤起,众士兵一个个站立不住,翻的翻,滚的滚,跌的跌,撞的撞,叫叫嚷嚷,乱成一团。

却不料这叫嚷声就惊动了正在后营核算輜重的力牧。

他沉着脸色走将出来,沉喝道:“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混乱不堪?”

那小校见问,慌忙迎上去,报道:“禀报力将军:不知哪里来了一个骑凤凰的小丫头,口口声声要见公主。”

“嗯?”力牧心下迟疑,抬眼观看,果见众士兵惊惊慌慌地围困着一位坐有凤凰神骑的小丫头,遂叫道,“大家闪开,让我瞧瞧是何人要见公主。”

那小校应诺,一阵呼喝,众士兵便迅速地闪开了一条通道。力牧不慌不忙地走将进来。

不待力牧开口问话,青藤坐在凤凰神骑上招呼道:“力牧将军,一向可好?”

“尊驾……尊驾是……”

青藤一口叫出姓名,力牧甚是吃惊,虽对凤凰有几分眼熟,但青藤这副小丫头尊容,他委实认不出庐山真面目,因此鞠躬道,“恕在下眼拙,还请尊驾现出真身一见。”

“哈哈哈哈……我倒是忘了!我这一身打扮,也难怪力牧将军认不出来了。”青藤爽笑道,“力牧将军请看,还认得我是谁吗?”

青藤话音落处,周身金光流转,须臾现出了混元大罗金仙的真身。

但见她面如桃花娇艳,身似弱柳婀娜,头上戴金丝八宝攒珠髻,额前绾朝阳五凤挂珠钗,鱼鳞金甲浑身披挂,樱花战袍随风飘扬,金光绕身犹如屋檐滴水倒射,瑞气冲天更似霞光辉映,正是那“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

先前时节,九天玄女奔走在人界之内,才韬光隐相,不欲惊动红尘,这番要行走的是山海世界,因此恢复出了道家殊仪。自此再无青藤尘相,唯有九天玄女真身。

力牧蓦然瞥见这等殊仪,遽惊不迭,噗通一声,跪地行礼道:“原来是大护法驾到!小神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护法海涵。”

众士兵有见过“三教无量大护法”的,也有没见过“九天飞罡斩崇仙”的,一时间,全部忽啦啦地趴伏在地,磕头谢罪。

“力将军请起,众将士请起。”玄女一边下了凤凰神骑,一边免去了力牧和众士兵之礼。

在力牧的引领下,玄女玉步徐徐进入中军大帐来。

陆吾、巫彭以及八大神将正自闲议,忽见玄女,一个个惊慌离座,伏地叩首。

玄女示意免礼。

众神俱起身来,恭引玄女坐上了首席,方才各自落座坐定。

玄女问起此次征讨钟山之事,陆吾便详细地禀报了一遍。玄女这才得知昆仑大军乃是由魃公主统领,而此时她因坐等三教门人不住,已然先去钟山宣传黄帝圣谕去了。

一时间,众神俱坐在中军帐中,一边叙说军情事宜,一边等候魃公主宣旨归来。

而魃公主在天放亮时,就已右手捧着黄帝圣谕,出离了昆仑大营。

行过宽有二十里的水界,直来到钟山上空,她单手高举圣谕,大声叫喊道:“钟山烛龙,速速出来迎接圣旨!”

******

前一日,烛龙就已发现钟山山门南岸,军营连接,旌幡飘空,既知黄帝派兵讨伐来了,但他不敢冒然发起进攻,这一者己方准备不足,二者对方敌情不明,因此只命令钟鼓虹光以及众妖魔、迅速在大泽北岸集结兵马,布置防线,严阵以待。

布防完毕,钟鼓和虹光主动请命、欲去南岸刺探军情,却被烛龙以涉身险地为由拒绝,是以此时尚且不知、何人统帅昆仑大军前来讨伐。

忽忽之间,一日既过,但昆仑大军没有丝毫进攻的迹象。

因此烛龙十分疑惑,次日凌晨,便召集二子、费天君以及五命八灵在北极大殿议事。

烛龙高坐在骷髅宝座上,俯看众妖魔道:“如今黄帝果然兴兵来了,现在就驻扎在大泽南岸,昨日虽未前来挑战,但今日却未可知了。诸位道友,可有什么良策应敌?”

“父王:两军交战,无非搏杀!”左首上座钟鼓挺身而起道,“请父王拨给孩儿一支兵马,趁他们立足未稳,即刻杀过大泽去!”

“正是!孩儿愿与哥哥同往,来个左右夹击,定会杀他个片甲不留。请父王速速下令!”右首上座虹光随后起身请令道。

“你两个给我闭嘴!”烛龙怒然大喝道,“若不是你两个砸毁缙云山的轩辕观,黄帝怎么会、这么快兴兵来伐?”

钟鼓和虹光闻听谴责,双双哑然失语,忿然退回本座。

费天君离座稽首道:“黄帝兴兵来伐,不过迟早之事,与两位太子砸毁轩辕观没有多大关系,还请大神息怒。”

“唉……天君说得有理,我何尝不知。”烛龙叹息道,“只是如今我这钟山兵少将寡,恐怕难以应敌啊。我本想忍气吞声几年,暗地里招兵买马,然后再……”

烛龙后半句话还未说完,巡哨的花脸獾忽然急冲冲地奔进北极大殿,跪禀道:“禀报大神:钟山上空来了一位女子,口口声声叫大神速去接旨。”

“好哇!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烛龙闻报,跳离宝座道,“诸位道友:那黄帝每次开战,都要诏告先行,说什么仁义当先。如今诏告来了,大家就随我一同听听去吧,看他究竟说些什么,然后再做定夺。”

“诺!”

“诺……”

费天君与众妖魔齐应一声,纷纷离座。

刹时间,烛龙率领众妖魔出离北极大殿,风火一般来到钟山山门之下,水界北岸。

此时,魃公主正站立在空中,瞅见烛龙走出辕门,便高举圣谕道:“钟山烛龙,速速跪接圣旨。”

第六十六章:虹光扯帝旨

钟鼓和虹光也早认出魃公主,闻听此话,怒不可遏,双双便欲出言相怼,却见父王烛龙瞪眼示意,只好忍了气,吞了声。

烛龙见是魃公主前来传旨,心中稍安,因想知道那圣旨内容,或许于他有益,所以暂忍心性,将巨袍下摆一撩,屈膝跪在草地上,俯首肃然道:“钟山烛龙,跪接黄帝陛下圣旨。”

费天君与五命八灵见状,无可奈何,纷纷跪倒在地。钟鼓和虹光心不甘,情不愿,慢腾腾地跪将下来。

魃公主缓缓展开圣旨,宣读道:

“奉天承运,黄帝诏曰:兹尔钟山烛龙,奉符烛照九阴,往来天门之间,以济苍生。自劫以来,勤勉有嘉,既克竞功。

胡尔于今,破符引咎,纵子行凶,自取巨祸?

今勒尔严惩逆子,速返九阴,聿修厥德。

若有眦睚,大兵压境,取尔正法,以谢山海。

望尔悔过自新,不得延误。钦此。叩颂。”

魃公主宣读完毕,高唤烛龙上来领旨。

烛龙伏首听罢圣旨内容,直气得浑身哆嗦不已,上下两只眼睛骨碌碌转动,仿佛要喷出火来。

虹光跪在右旁,觑得清楚,既知父王强忍着羞辱,不禁勃然大怒,忽然他腾身飞起天空,劈手夺过魃公主手中的圣旨,左一扯,右一撕,右一扯,左一撕,直撕扯得雪花般粉碎,抛洒在空中,满天飘飞。

虹光扯碎了圣旨,恶狠狠地对魃公主道:“魃女,速回去告诉你那老子,叫他日后少来钟山作威作福!”

“虹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撕毁黄帝陛下的圣旨!你钟山果然想要造反吗?”

魃公主一时不曾提防,竟被虹光抢了个措手不及,把那圣旨撕扯得粉碎,直气得她银牙咬碎,但思之父皇临行前夜的嘱咐,不得不将那怒气憋回肚内。

虹光却发泄了一口恶气,得意洋洋道:“我钟山造反又怎样?我父王正准备打上昆仑山去,不料你们倒先送上门来了!有本事休走,先吃我一棒!”

话落处,虹光展掌亮出两根狼牙棒,举右棒,恶狠狠地直照魃公主头顶砸来。

魃公主急忙从右肩后掣出日干长剑,挥剑格开,避在一旁,怒喝道:“虹光!前次你砸毁道场,这次又撕毁圣旨,全不把我父皇救你两次的恩情放在眼里,象你这副德性,便是变成了畜生、也都便宜了你。钟山不亡,天地不容!”

“哇呀呀呀……好你个魃女!想亡我钟山,我今日便先亡了你!”

钟鼓在辕门下听到那恶话,暴叫如雷,化出烂银枪在手,纵身飞起空中,准备并杀魃公主。

“吾儿住手!”忽然,烛龙高喊一声。

虽然烛龙也十分震怒,但毕竟身份尊贵,且又是长辈,因此他暂时忍住愤怒,喝住了钟鼓和虹光。

两位恶神听见父喝,遂都停了手,杵在空中,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口生吞了魃公主。

但听烛龙对魃公主道:“魃女,你父好生狠毒啊,真是要将我龙族镇压得永世不能翻生啊!我烛龙今日能够脱离九阴,也是天意合该如此。你速速回去告诉你父:若许我钟山万里,从此龙族自由,我烛龙与他的昔日之仇便一笔勾销。”

“哈哈哈哈……”魃公主仰天一阵清笑,然后道,“烛龙,你有没有听说过:日月所照,皆我皇土;江河所居,皆我皇臣。岂会将这钟山万里的江山给你,真是痴人说梦!”

“好好好!”烛龙咬牙切齿,起身傲立道,“钟山万里本是我龙族的祖地,我烛龙有必要向他黄帝乞求吗?今日,你是使节,我不杀你;明日,你便是敌人,拿住你时,定当碎尸万段,以泻我今日之辱。”

话音落处,烛龙昂首直视苍穹,上下双眼暴射出熊熊怒火,浑身杀气炽生数百丈高,端地威猛非凡,唬人之极。

魃公主见此光景,暗思道:看来这烛龙果然不同往昔,若僵持下去,或有凶险,我还是先行离去。

于是她挥剑直指道:“烛龙,你纵子行凶,不奉黄帝陛下之旨,从此以后,你便是三界之魔!人人可得而诛之!明日,你我既成敌国,要杀要剐,全凭本事。告辞了!”

魃公主说罢,收剑转身,直返回南岸昆仑大营。

烛龙觑着魃公主飘飘远去,生生气得火燎烟滚,久久不能平息。

******

魃公主返程上暗思:那虹光狂言也就罢了,但当着我的面撕了父皇的圣旨,如果不是烛龙授意,他岂敢如此胆大妄为?听他烛龙的口气,也是定然要造反了啊。若不趁早殄灭,三界必有大祸。

思忖之间,魃公主业已过了二十里水界,落身在大营辕门外。

众将士纷纷鞠躬,开门放行,魃公主径奔中军大帐而来。

才进入中军大帐,抬眼便瞥见玄女,魃公主又惊又喜,忙上前,伏地磕拜:“魃见过师祖。祝师祖玉体金安。”

你道魃公主为何称呼九天玄女为祖师?

原来当年逐鹿之战,轩辕黄帝九战蚩尤而不胜,后遇九天玄女,拜其为师,得授兵书神符,方才制伏蚩尤,因此魃公主对九天玄女才有如此敬称。

玄女见了,俯身扶起魃公主道:“公主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魃公主遂站起身来道:“魃等了一日,不见祖师和另外两位道友到来,因此一时心急,就先向烛龙宣旨去了。”

“无妨无妨……此事,公主作得了主。”玄女淡然道,“那烛龙有何反应?”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造反了!”

“此话怎讲?”

“他不仅设下数千里水界阻挡人族入内,还狂言钟山自此以后归他所管,最可恨的是他烛龙,竟然纵子行凶,撕毁了我父皇的圣旨。”魃公主忿忿不平道。

“什么?这烛龙!设下数千里水界还是小事,纵子撕毁你父皇的圣旨却是大事啊,这可是维护三界的正诏!莫非他烛龙果然要造反了?不行!我这便劝劝他去,看他究竟还有没有悔意。”玄女本着道心仁慈,且又念着烛龙的山海尊位保留不易,因此才有此说。

说罢,玄女起身离座,匆匆朝帐外走去。众神随后送出中军大帐。

但听玄女高唤一声:“凤凰速来!”

话音落处,凤凰神骑自高空盘旋而下,原来玄女不乘坐骑时,凤凰自会隐遁空中不出。

玄女飞身上了凤凰神骑,轻拍其颈道:“速去对岸钟山一趟。”

那凤凰清唳一声,振开双翅,五彩顿生,只轻轻一搧,便飞过了二十里水界,停驻在钟山上空。

玄女坐定在凤凰背上,高声呼喊道:“钟山烛阴,速出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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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怒气冲冲地返回北极大殿,一时踞坐在骷髅宝座上,支颐冥想,郁闷不乐。费天君及五命八灵分坐两旁,亦都沉默不语。钟鼓和虹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次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虹光终于沉不住气,便起身道:“父王不必担忧,如今黄帝只派来魃女,我们又怕她作甚?如果明日她敢来搦战,孩儿去打头阵便是。”

“你这个逆子!四千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改掉你这火爆脾气!”烛龙不听虹光说话也罢,一听他说话,恼怒顿起,“当年若不是你去昆仑山闹事,如何会被贰负和危哉暗杀?你哥哥如何会落到如此下场?我钟山又如何会覆灭?”

“父王:这是什么话?”虹光满脸不服,顶嘴道,“当年是人族占领我龙族地盘,我这才想去昆仑山出口恶气,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之后,黄帝不是也陪了罪,还请来十巫救我,并且不也惩罚了危哉吗?只是我不小心落入弱水,最后才变成了窫窳兽的模样。父王现在还提那些个旧事干什么?”

“你!你……”烛龙怒目直指,一时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父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谁还说得清楚。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这场大战。”钟鼓急忙劝解。

“嗯……鼓儿说得没错。如果不是这逆子一时性急,撕毁了黄帝的圣旨,尚且还有周旋的余地。而那魃女,说话也是十分苛刻,为父被她激怒了,才把狠话都说了。现在,话已出口,后悔无及,接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烛龙深悔当时说话鲁莽,如今已是覆水难收,因此郁闷之下,才会迁怒于虹光。

这时,费天君离座稽首道:“大神:既然恶战不可避免,那就无须避免,召集众将士迎战便是。”

“好!还是天君杀伐果断。我烛龙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想法,唯有一战而已!”

“我等愿誓死效忠大神!”

“我等愿誓死效忠大神!”

季忠率八灵,常斨老怪率五命,齐声宣誓,声震大殿。

“好!我烛龙与诸位道友共建龙之神国,就在今日今时!”烛龙慷慨激昂说罢,大声叫道,“虹儿,你速带几名将士前去祖龙台,把钟山大纛给我竖起来,我烛龙要告诉山海众神:钟山烛龙——反了!”

第六十七章:玄女劝烛龙

“是!父王。”虹光大喜,奉命径出北极大殿,点领数十名将士赶往钟山祖龙台,竖立龙之神国的大纛去了。

虹光才离去不久,忽见花脸獾又匆匆忙忙来报:“禀报大神:钟山上空又来了一位女子,口口声声叫烛阴速去见她。”

“什么!”烛龙听闻此话,火冒三丈,上下双眼几乎瞪落在地上。

“禀报大神:钟山上空又来了一位女子,口口声声叫烛阴速去见她。”花脸獾不知原委,战兢兢重报了一遍。

“哇呀呀呀……谁有这么大胆,竟敢来钟山侮辱我烛龙!看我不去把她撕成碎片!”烛龙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宝座前的玉石骷髅案,拂巨袍,撩大步,怒气汹汹地直出北极大殿。

费天君与五命八灵不知何故,面面相觑,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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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为何听见“烛阴”二字,便气愤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原来“烛阴”是“衔六阳之元精烛照九阴”的意思,本是烛龙被惩罚在九阴的辱名,在三界之内,众神仙虽多有知晓,但都不敢直呼此名。

敢直呼此名者,自然是不把烛龙放在眼里,如果他烛龙不生气,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哩!

烛龙气咻咻出离九阴圣府,腾身飞在空中,寻找侮辱他的女子。

却突然看见空中有一团金光,大有亩余,放光不绝,犹如屋檐滴水一般,金光之中停驻一匹凤凰,蜷足扑翅,五彩缤纷,而凤凰背上坐有一位端庄的少女,肩后道光如镜,澄亮夺日。

烛龙抬眼看见,心下顿吃一惊:无怪乎敢唤我烛龙的辱名,原来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驾临也。

烛龙遂忍气吞声地迎驾上去,施礼道:“钟山烛龙,见过大护法。”

“烛龙:我若不唤你‘烛阴’,只怕你不会出来。唤你‘烛阴’,也是想告诉你:莫忘了你现在的职责。”玄女柔声细语道。

“我的职责?便是呆在那九阴之地,衔精奔波,永世不得翻身吗?”烛龙微怒道。

“你不要心有不平,此乃你的劫数,紫霄宫老祖也是替天行罚,只要你尽忠职守,自然会有完劫之日。”玄女依旧柔语相劝。

“喔哈哈哈……完劫之日?那我问你大护法:我烛龙在九阴之地尽忠职守,已有四千多年,这完劫之日又在何时啊?”

“这我如何知道。自混沌开辟,无为立道以来,各自的劫数还须各自来了……”

“好!说得好!”

不等玄女说完,烛龙大声叫好道:“我烛龙如今脱离九阴,正是自了劫数,那黄帝却为何又要兴兵来讨伐我钟山?”

“你问我?我还正要问你呢。这次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老祖重新镇了一十二道金符,倒是对你网开一面,但你为何不思隆恩,反而破坏了老祖的金符?

今日,你又为何明知故犯,纵子行凶,撕毁了黄帝陛下的圣旨?

这两件可都是大逆不道的事啊。

我劝你趁早捆了逆子,一同前去昆仑山谢罪,然后速返九阴,悔过自新。如此,我便可以请黄帝陛下暂停兴师问罪之事,或许还能保住你钟山一族。”

“喔―哈哈哈……”烛龙闻听这番言语,仿佛尖刀剜心一般,直疼得他血泪齐出,仰天悲笑。

许久,他忍悲含愤道:“我烛龙被镇压在九阴之地四千多年,悲风苦雨,凄凉萧瑟,谁能明白?如今,我烛龙脱离九阴,自然是天意垂怜,怎会因你一言而丢掉这大好的自由!

四千多年啊,难道还不够吗?你们要把我烛龙镇压到几时?

你速去告诉鸿钧和轩辕:钟山万里,从此便是我烛龙的法界,大家各自安好,永不相犯!”

“哼呵呵呵……”玄女闻说,一阵冷笑,然后告诫道,“自混沌开辟以来,能立法界者,必有无量功德。你烛龙有何功德,敢言自立法界?莫说三界里圣贤如云,就是我玄女,拿你也是易如反掌。”

“喔哈哈哈……”烛龙复昂首大笑,此番却是笑得十分酣畅快意,“玄女!你不要再来吓唬我烛龙!你那斩祟飞罡可是越炼越不济了,连那些小妖小魔都打不死,还来与我烛龙一争高下吗!”

烛龙开口揭穿了斩祟飞罡失威的玄机,玄女不禁大吃一惊。

她粉脸骤变,沉声道:“烛龙,我念你衔精服役,四千多年辛苦不易,才劝你弃恶从善,将来也好得个正果,你却不听我劝,定要一意孤行!只怕你大祸临头,后悔不及。你好好想想吧,本座去也。”

玄女见烛龙果然铁了心要重立龙之神国,多说也是无益,因此留下几句肺腑话,一拍凤凰颈项,飞往昆仑大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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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女御驾而去,烛龙竟自呆傻了一般。

惆怅片刻,烛龙才郁郁寡欢地落下云头,返回北极大殿,坐于骷髅宝座上,左思右想,愤恨不平。

费天君见状,上前稽首问道:“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竟叫大神如此生气?”

“唉……天君:那女子正是九天玄女,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如今也赶到钟山来了。”烛龙叹道。

“啊?”费天君悚然大惊。

众妖魔闻听此话,也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烛龙觑见这般光景,大有孤掌难鸣之哀,遂劝道:“诸位道友,不要惊怕,那九天玄女的法力大不如前,若要来战,我烛龙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大神威武!”

“大神威武!”

费天君与众妖魔齐声颂赞。

“罢了罢了……”烛龙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这也是天数合该如此,如今已作了骑虎之势,诸位道友尽力便是。等明日开战,必务先挫败他的头阵,好叫他知道我烛龙的厉害。”

“我等谨遵大神之命!”

“好了。诸位道友,请先回去休息吧,等养足了精神,明日迎战。”

“遵命!”众妖魔高声应诺。

一时间,费天君、钟鼓与众妖魔各自散去,只留下烛龙独坐在骷髅宝座上,瞑目苦思,思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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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女返回昆仑大营,众神纷纷上前询问事机。

玄女摇头轻叹,便将劝解烛龙之事叙说了一遍。众神得知烛龙果然存心造反,欲立龙之神国,自是无话可说了。

魃公主便吩咐下去:众将佐各把兵器战具收拾妥当,明日讨伐烛龙。

诸神领命,各自回营安歇,准备次日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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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破晓,钟山万里,天气晴朗,碧天如洗。

烛龙早早升坐北极大殿。

费天君、钟鼓、虹光以及五命八灵各自披挂整齐,齐齐集聚在北极大殿之下听候号令。

烛龙俯视群魔道:“今日开战,我要亲自迎敌,务必一战击败昆仑众神。”

众妖魔听说,愕然相望,不知所措。

钟鼓出班请令道:“父王:今日开战,何必父王亲自出战?孩儿不才,愿打头阵!”

“鼓儿:此战意义非同小可,乃是父王脱离九阴第一仗,一定要大获全胜,才能震慑昆仑众神。父王决心已定,你就不要再说了。”烛龙说罢,整装束甲,准备出战。

费天君连忙阻拦道:“大神且慢!”

“天君,你还有何话要说?”烛龙停驻脚步,问道。

“大神:今日开战,大神如果亲自迎敌,胜了还好说,但随后三家众神仙、必会奉黄帝之旨蜂涌而至,到时势必大危;而如果败了,重立龙之神国,岂不成了画饼之谈?”费天君剖析道。

“这……这这……”烛龙听之有理,犹豫不决起来,“既然已经宣战,难道非要等他昆仑大军、先来攻打我钟山不成?”

“非也……小神认为:目下之计,最好能打成平手,然后双方僵持。其目的是:让山海界内同道都能知道钟山战事,而后纷纷归附。如此,等到钟山兵多将广,势力雄厚之时,再大举兴兵,与那黄帝决一雌雄。”费天君说出心中的韬略。

“好计谋!天君果然有材!”烛龙闻听大喜道,“那……照天君所言,现在我该如何迎敌?”

“所谓:两军交战,先胜士气。昆仑大军长途来伐,所携兵马定然没有我钟山众多,我钟山便倾巢而出,在北岸摆下战阵,好叫他们先见识见识我军的军威,然后再择机而战。”费天君献计道。

“好!就依天君所言。大家请各率本部兵马,随我下山布阵。”烛龙发号施令道。

“遵命!”

“遵命……”

钟鼓虹光以及五命八灵高声应诺,各领令牌,威风凛凛地直出北极大殿,集结本部兵马去了。

******

钟山水界南岸昆仑大营中军帐内。

魃公主、玄女与众神才升帐落座稳当,突然就听见天空里传来战鼓擂动之声,一阵紧似一阵,惊天动地,播传八方。

坐在帅座上的魃公主冷笑道:“诸位请听,我等还没去叫阵呐,他烛龙倒先擂鼓叫阵来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大帅:此事并不可笑,足见他烛龙早有准备。”陆吾起身施礼道,“今日乃是我昆仑与钟山首战,我等还须小心为是。”

“正是正是……陆将军说得正是。”魃公主颔首说罢,一改戏笑神情,厉声问道,“诸位将军:今日首战,谁愿前去克敌?”

第六十八章:昆仑初战失利

“未将愿往!”

“未将愿往!”

“未将愿往……”

昆仑山悬圃八大神将纷纷出班请令。

“好!你们八位都不要争了,就一起去吧。”魃女说过,抽出令牌道,“陆将军,你亲自前往督战,务必首战告捷!”

“得令!”陆吾应诺,接令牌在手。

陆吾领八大神将刚欲出帐,探马飞奔入营来报:“启禀大帅,大护法:烛龙亲自领兵在钟山北岸摆开战阵,点名请大帅大护法前去一见。”

“什么,他烛龙亲自叫战?”魃公主略吃一惊。

“看来这首战便是决战啊。大帅,我随你同去一趟。”玄女道。

“好!力将军留守大营,其余将士随我一起会会他烛龙去!”魃公主传下命令,便与玄女同出中军帐。

陆吾和八大神将随后出帐,力牧则领数千将士留守大营各处,以防不测。

刹时间,夔鼓打响,咚咚如雷。

数万昆仑将士在魃公主一声号令之下,刀枪并举,云奔雾驰,浩浩荡荡杀出辕门,隔着钟山北岸三五百米,径停在水界上空,俯压钟山战阵。

******

但见那钟山战阵,旌旗飘扬,猎猎卷风,兵器闪耀,密麻如林。

众妖魔精怪有虎头的,有豹面的,有蛇颈的,有龙角的,也有蛤蟆嘴,猪猡肚的……一个个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耀武扬威,杀气冲天。

那战阵前停驻着一座双狮华盖车,车身四角全挂着吊串,每一吊串俱穿有九颗白森森的骷髅,随风翻舞,空空作响。

华盖车上,端坐着钟山大神烛龙,浑身犹如烈火燃烧,通红一片。车内果品案右旁,赤虹剑悬立空中,有一条青蛇小妖缠绕在剑身上,上下游动,此谓侍剑奴也。

华盖车下,左旁站立着费天君、钟鼓和长斨老怪等五命;右旁站立着虹光和季忠等八灵,气焰嚣张,声势夺人。

烛龙见昆仑大军横空来至,傲慢地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战鼓顿时停住,众妖魔肃然不动,严阵以待。

这厢昆仑大军也停止了敲打夔鼓,军容肃然。

两军阵前,一片静寂,仿佛连一根绣花针掉落地上,都能听出声音来。

魃公主踏空走出阵脚,指喝道:“烛龙:你可知你犯下了三条大逆不道之罪?”

“喔―哈哈哈……不知!还请你魃女说说,我烛龙洗耳恭听。”烛龙豪笑道。

“你破坏紫霄宫老祖的金符是第一罪;你纵子行凶,撕毁黄帝陛下的圣旨是第二罪;你率领妖魔抗拒昆仑大军是第三罪。有此三罪,我必拿你伏法!”魃公主细数烛龙的罪状。

“喔―哈哈哈……这三条罪,我烛龙都认了,但谁拿谁,这话还不好说。你看你昆仑有多少兵马,再看看我钟山有多少兵马!”烛龙亮出双手,指点妖魔大军,自诩道。

“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也能抵挡住我昆仑大军。”魃公主一声说过,呼喝道,“左右的,谁去搦战!”

“末将愿往!”

昆仑悬圃八大神将齐声请令。

魃公主左看看,右看看,一时迟疑,不知派遣谁去搦战。

正在她犹豫时,季忠等八灵在北岸早已觑看清楚,乃一齐向烛龙请战。烛龙见正好是八位对八位,便点头应允,指挥应战。

八灵各仗兵器,脚腾云雾,径停在水界上空,对面而立。

季忠把手中虎头湛金枪一抖,吼道:“我季忠八兄弟前来应战,谁敢出战?”

却不是阿巧娘碰到阿巧爷,碰得巧哩!

八大神将见状,同时大喝一声:“妖怪,少要猖狂,我来战你!”

不待魃公主下令,八大神将舞动手中兵器,驱云蹈雾,奔杀过来。

霎时间,八大神将和八位妖魔捉对厮杀,刀砍枪挡,叉扎斧磕,兵器交撞当当响,恰如铁匠铺子新开张,吼声震天哇啊叫,好似醉酒又卖狂。只见它:水界内,浪花翻滚滔天起;天空中,飞光流电卷风云。

彼此混战,天地变色,战有五十多个回合,仍然难解难分,不见胜负。

季忠见久斗不胜,心中就急,暗道:此是我兄弟在钟山扬名的第一战,必要立功才好,不拿出真本事,怎么知道我等兄弟厉害!

思罢,季忠突然唿哨一声,头朝下,脚朝天,“噗通”一声扎入水中。钟肃等妖魔也明白过来,紧跟着“噗通噗通”纷纷钻入水底去了。

阴雾散开,天空朗朗。

八大神将突然失去了对手,惊愕不已,四下张望。

陆吾见那八位妖魔潜入水界,顿觉有些蹊跷,忙大呼道:“大家小心了!”

但话未落音哩,猛见水界里波涛翻滚,恰如开水沸腾,已有两位神将被稀里糊涂地卷入水底。另外六位神将大惊失色,舞动刀枪剑戟,直往大泽内乱扎乱戮。突然间,又有两位神将仿佛被毒涎噀中,晕头转向,脚下一软,载落水中去了。

陆吾料知不妙,暗念咒语,左右双肩上嚯嚯嚯生出八个脑袋来,乃开明神兽本相。只见他伏低九颗脑袋,张开九张大嘴,“呼呼呼”地朝水界内吐出大火来。

那水界里乃是烛龙自别处借来的寻常之水,经神火燃烧,渐渐平息下去,原是八灵惧火,潜入水深处去了也。

但就在起火时,又丢失了三位神将,只剩下开明内东一神将神色惶惶地逃回本阵。

陆吾初战失利,恼羞成怒,大叫道:“你等妖孽,若有本事,就别在水下作怪,快上来与我一战!”

原来季忠等八灵皆是泥泽之物,深谙水性,腹内都炼有毒涎之功,而昆仑八神将仅擅长陆战,因此一时中计,多被擒拿。

此时,季忠等八灵早已押着七大神将上了北岸,闻听到陆吾吼叫,一个个仰天狂笑,十分得意。

季忠回头道:“今日已见胜负,我等要请功去了,明日再来与你一战!”

话音落处,季忠与众妖魔押着迷迷糊糊的七大神将、径来到双狮华盖车前,向烛龙报功。

转瞬间,八位属神就被活捉走了七位,陆吾脸面如何挂得住?

只听他大喝一声“休走”,就如疾风狂飙一般扑将过来。

那八灵中唯有升柱两手空空,不曾捉住敌将,甚是惭愧,却忽见陆吾驰奔过来,不由高兴,把身子摇一摇,晃一晃,顿长了数丈,仿佛大力士一样,纵身上来迎战,准备拿了陆吾献功去哩。

但升柱哪里知晓陆吾乃是黄帝麾下,纵横疆场、身经百战的第一猛将?黄帝因念陆吾劳苦功高,所以就封了他一个兼守昆仑悬圃的闲职,以颐养天年。今番事出猝然,黄帝掣肘,这才派遣他随军出征。

陆吾正怀着满腔愤怒,陡见升柱迎战上来,就将随身携带的兵刃量天尺,攥在手中,飞身而起,照他脖子上打去。

升柱不过浊物修成精魔,道行在两千年左右,如何能与陆吾相提并论?他倾长身,伸巨臂,准备掳人,不料反被量天尺一尺正打在脖子上,譬如剑斩一样,顿时身首异处,污血飞洒,直落下云雾去了,却是一条尖嘴披鳞的大鳄,元神忽而恍恍惚惚地脱出窍来,泊在空中,飘荡不定。

陆吾飞步赶上来,举量天尺准备再打碎那颗元神。

却见一只大手闪电一般,抓住了升柱的元神,拘入怀里,原来是季忠发现,及时赶过来了,但仍旧迟到一步,他的七弟已然道消身亡。

季忠双目淬血,哀吼道:“九头怪,还我七弟命来!”

话音刚落,季忠一抖虎头湛金枪直戳陆吾。

钟肃等妖魔看见折了兄弟,一个个眦睚尽裂,悲痛欲绝,各仗兵器恶狠狠地扑杀上来。

陆吾手中量天尺本是如意宝贝,随念应杀。战有多时,七怪气喘吁吁,一时拿不下陆吾,遂又纷纷钻入水中去了。

陆吾有七八千年的道行,急打开天眼细观,却见水下幽暗一片,深不可测,复吐出大火爇水。

水面顿时火舌乱舞,火光冲天。

爇烧了许久,仍不见动静,陆吾只当众妖魔已然逃遁,方收气吸回那熊熊神火。

殊不料季忠早已料到陆吾会吐出火来,与众兄弟潜在水底,抺着眼泪咬牙切齿,伺机一搏。此时,他见火熄灭了,遂张开巨嘴,喷出一口“蜃毒”,激射如箭,直破水面,打向陆吾。

同时间,大呼一声,季忠率领众兄弟泼刺刺地跃出水界,所有兵器直取陆吾,欲一击而中,替升柱报仇。

陆吾尚未收尽火头,忽见浪花飞溅,一朵“蜃毒”有盘桌大小,迎面射来。饶是他道法高深,也是避闪不及,被“蜃毒”射在左边三个脑袋上,痛得摇头晃脑,哇哇怪叫。

七位妖魔已纷纷跳出水面,将陆吾团团围住,一阵劈头盖脸地砍杀。

陆吾仓皇间闪躲不及,连中了几处刀枪伤,浑身流出血来。幸亏他有九元护体,才不曾丢了性命,慌慌张张挥量天尺继续应战。

玄女与魃公主观阵多时。此时魃公主见陆吾受伤,颇为惊慌,便要上去助战。

第六十九章:青光圆劫道

玄女道:莫慌,陆吾有九条性命,自能胜得了他们。

魃女听说此话,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果然,战过三十余回合,陆吾渐渐地已占了上风。

季忠报仇心切,心急如焚,遂化了元身,伏隐在高空,竟是一只半座房屋大小的蟾蜍,把腹内炼就的“蜃毒”直照陆吾噀出。

钟肃等众妖魔也都纷纷现出元身,无非是些大鲵、飞蜥、泥鳅、黄蟮、大鳄等物,一个个硕大无朋,唬人惊绝,把各腹内练就的元丹祭起在空中。

霎时间,惨雾汹涌,腥膻无比,诸宝阴光闪烁,寒风绕卷,直打将下来。

原来这修炼之宝,也不是随便祭出的,就好似人的力气一般,多使一分,就消耗一分,使得多了,自然大有消耗,以至失去力气,因此通常不到万不得已,修道人物都不会轻易祭宝。

季忠等众妖魔见斗不过陆吾,报不得仇,这才纷纷把宝贝都祭将出来了。

陆吾仰头看见空中诸宝昏晦,不是正宝,于是笑道:“尽是些下等浊物!也来显宝?”

话音落处,陆吾就自袖内取出玄黄玲珑塔,随手祭起空中。

这宝物乃是陆吾机缘造化所得,是天地的异宝,一塔祭出,万物消退。那些个小道宝物,哪经得住此宝之威?须时光惨色淡,都被收尽了去。

季忠见众宝物都被收了去,十分惊慌,忙喷一口蜃气,借景幻影,掉身而遁。钟肃等妖魔也知晓厉害,扭转身,紧跟而逃。

“妖怪,往哪里逃!留下你等浊物,也是祸害人界,今日便一起灭了你们。”陆吾一言说罢,二次祭起玄黄玲珑塔。

红光闪处,已将季忠等七位妖魔一一收在玲珑塔内。

陆吾招回玄黄玲珑塔,一拍塔身,塔身旋转如影,须臾化了众妖魔的肉身,只剩元神在塔内上窜下跳,惨叫不绝。

陆吾刚要再拍妙门,灭了他们的元神,忽听见高空中有人叫唤道:“陆将军住手,请留下他们的元命!”

陆吾闻声抬头望去,原来是山海界疏属山危哉和一位脑袋如鹤的独足神人,遂就停了手,催云迎接上去叙礼。

那独足神人正是灵台山守界大神毕蒙,奉鸿钧老祖之命而来,一者是在三界之间打开一条青光圆劫道,收录入劫神魔;二者是提拿季忠等八灵前去灵台山服劳役,即挖山填壑,修路架桥和建基立府,为日后陆续入住灵台的山海神魔提供府邸。

而危哉与钟山素有夙仇,奉黄帝圣旨前来协助魃公主,以完其劫数,在昆仑山悬圃正巧遇见毕蒙奉命知会黄帝有关灵台录收神魔之事,因此一同赶来钟山。

陆吾听罢二人解释,已知来意,便从玄黄玲珑塔内放出季忠等八灵的元神。

毕蒙用一只绿葫芦将八灵的元神都封印进去,挂在腰间,然后取出鸿钧老祖所赐的法帖,掷将下去。

猛听一声霹雳响,一道青光如虹桥,往西南界飞速地延伸而去,须臾消失,从此天地之间打开了一条青光圆劫道:入此劫者,入灵台。

毕蒙完成任务,复与玄女、魃公主等众叙礼,而后辞别,径返灵台山去了。

陆吾左边三个脑袋被毒涎噀着,昏昏沉沉,不停地摇晃脑袋,十分难受的样子。

魃公主见首战就失了七位神将,并且陆吾又受了伤,甚是痛惜,便命两名将校把陆吾抬回大营,让巫彭医治。

******

钟山开战就阵亡了八位道友,烛龙直气得浑身火燎,哇呀怪叫。

正准备找陆吾报仇,却见他飞身在昆仑大军的上空,迎接两位不速之客。烛龙定眼一看,固然发现了危哉,但那独足神人却不知是什么底细,因此一时不曾轻易动手。

此时那独足神人离去,烛龙提防之心才松懈下来,又见陆吾被抬下战场,不由发了急章,便大吼道:“陆吾休走!你杀了我道友,我也要杀了你部将,替我道友报仇!”

吼罢,烛龙高唤道:“左右的!速把那七个给我全部拖出去,活剐了他们!”

那边陆吾隐隐听见此话,肝胆俱裂,挣扎身,欲要回阵,却被魃公主强令抬架下去。

这边烛龙要活剐七位昆仑神将,费天君连忙上前劝阻道:“大神,此事不可。”

“有何不可?”烛龙怒不可遏。

“这七个留着,日后自有用处。”

“有何用处?”烛龙怒声愈高。

“这七名神将已落在我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留着他们,可以要挟昆仑山不敢轻举妄动,这也是一步好棋啊。”

“这……”烛龙暗思有理,便按住怒火道,“但不能让八位道友白白送了性命,不然以后谁会投奔我钟山?我一定要剐他一个,来告慰八位道友的在天之灵,也好让三界知道、我烛龙是不怕他黄帝的!”

钟鼓虹光以及五命高声赞和,费天君却默然无语。

烛龙撩袍摆走下华盖车,从近旁小妖手中夺过一把柳叶大刀,亲自拽出一名昆仑神将,大步流星押到两军阵前。

抬手举起那神将,狠狠地掼摔在了地上,然后烛龙伸脚踩在他的胸脯之上,扬起柳叶大刀,对昆仑众将士高喊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既敢打死我的道友,今日我便一刀一刀地活剐了这厮,为我道友报仇!”

话音未落,烛龙一刀扎在那神将的肩头,只一剜,连甲带衣剜下一大片血肉,扔到水里去了。

那神将被毒涎射中,虽然有些昏昏沉沉,但刀尖剐肉,也是疼得撕心裂骨,仰躺在地上蹬腿抽搐,鲜血流淌,惨叫不停,即被烛龙一刀一刀地剐来。

玄女忽见烛龙挥刀活剐昆仑神将,连忙大喝道:“烛龙:你速速住手!枉你身为山海大神,龙族至尊,竟然干出这种下流的事来,也不怕有失你的身份?”

“喔―哈哈哈……我烛龙早已被你们欺负得变成了跑腿的杂役,还有什么身份可言?今日我烛龙偏要活剐了他,你待怎样?”烛龙大笑说罢,挥刀又剐下那神将的一块心头肉,扔进水里。

“烛龙: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杀俘虏!你如今竟然沦落到只会拿俘虏出气,也真是可怜啊。你如果真有本事,就放了他,只管与我魃女来战!”这时魃公主送走陆吾,回转身来,却正见烛龙一刀刀地剔剐被擒之将,顿时血脉箕张,双目喷火。

她伸手从肩后抽出日干长剑,直指烛龙,浑身旱气催发,周围刹时卷起一阵旋风,好似无数沙砾扑面而来。

“哇呀呀呀……”烛龙气得哇哇暴叫,扔掉柳叶大刀道,“魃女!你老子轩辕都敬让我三分,你个女流之辈有多大能耐,敢来向我挑衅?”

烛龙一怒之下,便要出战。

却忽听见常斨老怪上前请令道:“大神: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去灭了她,为诸位道友报仇。”

原来常斨老怪也想趁此机会在钟山扬名立万,但不敢对阵玄女,却见魃公主也是女流之辈,且又长得十分纤弱,只道好欺哩,因此主动请令出战。

烛龙闻说,首肯道:“好!常斨道友,速去替我杀了那魃女。”

常斨老怪应诺一声,驾起云雾,来迎战魃公主。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常斨老怪二话不说,暗念咒语,“呯”地打开金光神目,一道紫不溜丢的光柱照魃公主射来。

魃公主猝不及防,急挥日干长剑格去,

在一阵紫光飞溅中,魃公主竟被打得倒退了数丈来远,众昆仑将士纷纷避让。

这边危哉看见,颇为惊慌,欲出手相助。

玄女道:此魔道力尚浅,只有那么一两下子,不足为惧。

危哉这才稍稍心安,瞩目而视。

那边烛龙瞅见颇喜,吩咐小妖将那神将拖回本阵,然后飞身落坐在华盖车上,一副端定架式观战的样子,对费天君道:“天君:常斨道友的神光果然厉害啊!”

“正是。”费天君回答道。

费天君本是天地封神后瘟部聘用的小神,而那时魃公主早已镇守在系昆山,数千年未出,因此不识魃公主,自与烛龙一般,预料她不是常斨老怪的对手。

两边观者心情不一。这里魃公主也颇吃一惊。

她仗剑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妖魔,竟敢不通报姓名,就施偷袭?”

“哈哈哈哈……我乃黄山常斨老祖。若识得历害,敢快退了兵去。”常斨老怪一击奏效,颇为自负,傲气十足道。

魃女冷笑道:“我在系昆山呆了四千多年不曾出来,还以为遇着一个什么山海大神,原来却是个无名货色!”

第七十章:魃女飞剑斩五命

豫州、梁州、雍州。脚步不由慢慢吞吞起来。每日都昏昏沉沉的打点酒坊里的生意,多是拾掇到天将亮了,兀自不肯睡去。这日后夜,正独坐在桌前黯然幽伤,忽见方庆隐每一入口处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正在他惊魂不定时,猛见前面灯火闪亮,红光照天,露出一座巍峨的城楼来。依稀可见城门上竖悬着一块鎏金匾额,上书“酆都”两个大楷字。

却是到了酆都城了。

城门下,身穿红黑蓝绿的牛头马面押解着无数阴人排队而入,恰似长龙一般,原来阳界正值乱世,每日死亡之人,数不胜数。有网络方庆隐想起在阳间已是际遇狼沆,如今沉沦阴间亦是如此,不由落下眼泪,束手无策,便飘飘荡荡的飘回了谭家庄。

……

都会产生一种焦虑和忐忑的心情。

这种心情,我也曾经有过。后来,给自己总结了一下:一是对网络小说平台的流程不了解;二是对自己的作品不自信(当然,【【有网络在盗版我的小说,一点不剩,先乱发一个草稿,请大家见谅】】让其银子,交付了两个大鬼。

牛头马面各掂掂银子,约摸有五两之重,美娘自新丧了后夫后,正有鬼差忙个不停。网络作者在网站上发表小说,无论是想成名,想挣钱,还有别的原因,还是说写来玩玩,或者说完成自己对文学喜爱的一份情怀,在伊始之时,遂喜气洋洋地领方庆隐径奔鬼门关而来。

方庆隐一路左观右看,一路胆颤心惊,悄无声音的走进店内来,她不禁喜极而泣,举身投抱,却差些儿扑翻在地,原来扑了个空儿哩。

方庆隐觑见,好生伤感:“

美娘遽然惊醒,泣道:“你既已是亡魂,又何必来勾我伤心?”

方庆隐叹道:“我如今缺少银两打点,被阻挡在鬼判殿外,不得轮廻。望美娘念在夫妻的份上,送些银两来,我准备与阎王评理去。”

美娘。

方庆隐得了美娘送来的银两,就进了鬼判殿来。他浑身怨气缠绕,足有几十丈高。

牛头甚觉晦气:“方庆隐,如今你已做了阴鬼,但有些钱财来使,自会去了你这一身的怨气,得个好前程儿。”

方庆隐听到点拔,就从袖口里取出两锭大

那话间,方庆隐已混在队伍之中,徐徐进入了酆都城。

一座广阔的大厅【【有网络在盗版我的小说,一点不剩,先乱发一个草稿,请大家见谅】】出现在眼帘,共有九个入口,且各书着九州之名: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他作者发现去吧)。

作为新人,便是如此。我们总想得到更多的读者关怀,然而事实并未如此。

粗略的看了第一章

说实在话:第一章都没看完,只看了一截(原谅我)。

现在说一下我作为读者的感觉:

一、开头平淡无奇。

(1)看下来,只有杂乱的人物晃来晃去,没有出彩的中心点。

二、表达有所欠缺

(1)闻之伤心欲碎,待要再说,方庆隐已悠悠而去,却是雄鸡啼明,天已破晓。那泪珠儿就啪嗒啪嗒的滴落了数颗来,遂赶到集上花些银子购买了些阴钞黄裱焚烧了去开头说:明朝年间,太平盛世。

明朝有小三百年的历史,有太平年代,也有不太平年代。

这句话,过于笼统,交代不清楚。

我觉得可以【【有网络在盗版我的小说,一点不剩,先乱发一个草稿,请大家见谅】】朝太平盛世的年号。如此,八个字,可以扩展数十字。

(2)第二句:城中有一富贾商家……

这“城”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不能取个名字吗?

明明说好的“富贾商家”,后面怎么又跑出来“王爷公主”?

至少,我觉得没有交代清楚,不知别的读者什么感觉。

三、段落语句分划混乱,

(1)段落可以再划分细一点。如:开篇“明朝年间,太平盛世”完全可以自成一段。

可以效仿《尸妹》作者。

(2)语句可以再表达清楚一点,能不用的字尽量不用。如:“于”、“着”等字,有时读来,好不舒服。

(3)尽量用普通话,把要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

以上,就是我作为读者给作者的建议,若评论有所失准,请不要见怪。

写了那么多字,而且是女频文,是有点让人着急,但有时不是编辑挑剔,而是我们实在差强人意。

最后,祝福:早日签约,早日上架,早日大卖

明月知多少把酒问青天

》评书人:美娘,我已是阴魂一缕,你好生照顾自己了。”绝色烟柳

链接:

阅读章节:1~~4章

评语:文字成熟,游刃有余

评文字数:1100余字

先说点题外话:

我一看见言情小说,就会想起琼瑶,想起一部《青青河边草》的电视剧。其中,青青是名,(小)草是名,至于“河”,好像是谐“何”音,也是某人的姓。仿佛言情小说多数就应该如此,《月照心间说我爱你》或许也不另外。

打开《》,【【有网络在盗版我的小说,一点不剩,先乱发一个草稿,请大家见谅】】就把我吓了一跳,看了两章,更是惊讶,使我想起了莫言的《檀香刑》中的《猫腔》,后来又看了两章,才平下心来。

如果作者真试走这一路子,也是未尝不可。

但如果有其他目的,如照顾两个界面,怕非易事,毕竟一部小说要主次分明,否则,不仅作者陷入混乱,而且读者更加如此。

进入正题:

一、书名

书名是一部小说的画龙点睛之笔,高度概括了小说的内容。书名起得好,能给小说带来许多好运,反之则不然。

这书名委实平常。

建议:我觉得还不如取其中两个重要的字,叫《月爱》得了。——肤浅之见,无须挂怀。

二、封面

个人感觉一般。用圆月寓意是好的,但人物一片黑,不好。

不过自己不会设计封面,且是免费获得,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三、简介

很差!

如果说封面是一部小说的面子,那么简介无疑是这部小说的灵魂所在。简介就是把本小说最吸引人的东西提炼在读者眼前,令读者过目不忘,产生想阅读的冲动。

如果简介写不好,就说明自己都不知道、将要写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自己都糊里糊涂,遑论读者!

建议:赶快修改。

三、正文如果在没有全部完成小说的情况下,就不必像电影的拍摄方式,即打乱混接了。

其实,像作者这样的写手,我觉得不多

1、语言表达能力娴熟;

无论描叙、旁白、闲笔,还是开合、承启等,都运用的很好。如果不是修改多遍的话,跻身作家之列是迟早的事,只要够努力。

2、情节的安排和拿捏也非常好;

我虽只读了几章,但还能记住一两个片段,如:父亲看电视那一段,虽说是父亲的智慧,未尝不是作者人生经验的积累。

3、前四章流于平淡,没创意。

据说网络小说有什【【有网络在盗版我的小说,一点不剩,先乱发一个草稿,请大家见谅】】,在快餐式阅读的互联网时代,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而对新人来说,要想尽快抓住读者的眼球,简直就是金科玉律。

而且网络小说最主要的不是学问知识,不是文笔娴熟,而是创意。

如果创意好,就成功了一半;如果创意不好,就失败了一大半。当然,成了大神的人除外。

作者的创意,暂时没看出来。

但幸亏有很好的文字驾驭功力。

4、排版

居然能将自己用心血写的小说章节搞混乱了,与其说是对不起读者,还不如说更对不起自己。

结束语:虽然小说后面没看,但总体来说,应该是成熟之人写的一部比较成熟的小说,至少在我看的章节中,没有规低级的错误,个别错字除外。【有网络在盗版我的小说,一点不剩。先乱发一个草稿】假如有足够吸引人的故事,我想会是一部成功的小说。

另外,其中的布局,,小说里处处传递的信息是:传统而不教条,自信而不张扬,安静而不浮躁,稳重而不失幽默。

正像我文题说的那样:明月知多少,把酒问青天。如果多一些“王小月”这样的作者,那么将是17k的荣幸。

胸有不平心,菜刀奔前

评书人:绝色烟柳

阅读章节:1~~2章

评语:情节出新入奇人设或有崩溃

字数:近1100余字

链接:

杂谈一:

1、在网站上,经常看见那些酷爱散文的写手喜欢在文章开头,来一段简洁的句子,或圣贤哲言,或名家诗词,美其名曰:题记。这当然不是最近才有,从前亦有之。这题记,用得好,说它有点睛破壁之力,也不算夸张。

打开这部小说第一章,闪亮入眼的便是贺铸《青玉案》的成名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煙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看第二章,又有李煜《浪涛沙令》中的佳句:梦中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如果用唐诗宋词或哲理名句为小说每一章开篇,那真是高大上的雅事啊,一定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这样,与小说每一章有紧密关系的诗句或名言,都要处心积虑的去寻找,那得有多大的难度!并且,现在网络小说尽量浅白平实,快餐阅读,整那些个事,真个儿吃力不讨好。

作者若有这份渊博,那就另当别论了。

2,在五四运动时,有许多为了救国而去外国留学的青年,回国之后,就时不时地在他(她)们的文章里来一个英文或日语单词,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显得他(她)们喝过洋墨水,但是,许多时候,对一篇文章的中心好似并没有多大意思。我想:显摆的成份居多。

看作者的小说章数用英文(不知是不算英文),莫名奇妙的就想到了五四运动。

个人直言,勿怪。

3、看作者的每章节的题目,好似受了古龙小说的影响。

挺不错的,言简意赅,直接明了。喜欢!

a、书名

较好。

”或许指的是人的欲望或野心吧。我想起了一部老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但此处“野火”指的是另外一种意思。

“菜刀”本不是什么武器,但作者把它当武器用,别开生面,不落俗套。

“炖鬼域”三字充分体现了作者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鬼域多大,一锅都炖了去!佩服!

若给书名打分,应在八十分以上。

封面做得较好。

这归功于美工,图中的猪脚(权且如此认为)那种眼神吊吊的神态、被惟妙惟肖的表现了出来。

打分应在九十分以一般,或者说较差。

一般人都知道:只要活着,就永远停不下来,直到死为止。

简介空洞无物,毫无特点,更别说把小说的精髓或卖点展现在读者面前。

不知是不是与作者至今的全部小说构思有关。

d、正文

1、从目前两章来看,整体营造的

请大家见谅。…………………

第七十一章:天君奉命请十会

忽然间,鸷阳冷不丁的就从座位因不服后来的轩辕称帝,率兵相争,最终兵败,被囚在九阴之下,含六阳之精来【【【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往雁门北边,以照天之西北,竟然沦为了办差跑与天地同寿的境界,因此道家有仙真,佛家有佛陀,儒家有圣贤。

幼仪本是【【【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根谛”甚坚,因此流落红尘,本元念识乃欲归附善地,几经波折,被紫霄真人发现,就杳杳冥冥地投到了上跌倒了下来,原是他道行甚浅,被玄女的“九天飞罡”打得重了,久坐不住。

这九阴圣府建立在钟山主峰之上,远远望去,犹如一颗佛陀转世,

璀璨的明珠闪耀在苍莽的山海之间。圣府外矗立着一杆通天大纛,迎风飘展,猎猎有声。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意之中发现幼仪乃是仙贤神圣转世,遂就暗中争取了这场缘分。,一时觉察不出来,

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

而青藤正是九天玄女的隐身。当初,气和谐,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炼气”之道,法门三千,如道家炼元神,佛家炼舍利,儒家炼身业而至于至善……若能顺乎诸气,守于道法自然,则能达到不生不死,但花费一久,且无进账,便会感觉出来了。

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九天玄女离开灵山时,就发下誓愿,要为诺那佛祖红尘护法,所以下界以来,一边寻访佛祖的转世之身,一边寻找善地,欲助佛祖证回菩提,发现宛陵谭氏有五百年的善德之气,一时就留了下来。

终于瓜豆得失,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生就阴阳二气,而后又生五行之气,八风之气,九阳之气以及种种诸气。

诸气和谐,【【【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炼气”之道,法门三千,如道家炼元神,佛家炼舍利,儒家炼身业而至于至善……若能顺乎诸气,守于道法自然,则能达到不生不死,但花费一久,且无进账,便会感觉出来了。

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

如此一想,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

五两或万物顺昌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众魔头自然都十分心甘情愿的追随烛龙了,于是一个个纷纷颔首应诺:愿效犬马之劳。

烛龙观看众魔,

却忽然间,【【【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鸷阳冷不丁的就从座位因不服后来的轩辕称帝,率兵相争,最终兵败,被囚在九阴之下,含六阳之精来往雁门北边,以照天之西北,竟然沦为了办差跑与天地同寿的境界,因此道家有仙真,佛家有佛陀,儒家有圣贤。

幼仪本是佛陀转世,“根谛”甚坚,因此流落红尘,本元念识乃欲归附善地,几经波折,被紫霄真人发现,就杳杳冥冥地投到了上跌倒了下来,原是他道行甚浅,被玄女的“九天飞罡”打得重了,久坐不住。

这九阴圣府建立在钟山主峰之上,远远望去,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在苍莽的山海之间。圣府外矗立着一杆通天大纛,迎风飘展,猎猎有声。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

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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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

而青藤正是九天玄女的隐身。当初,气和谐,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炼气”之道,法门三千,如道家炼元神,佛家炼舍利,儒家炼身业而至于至善……若能顺乎诸气,守于道法自然,则能达到不生不死,但花费一久,且无进账,便会感觉出来了。

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九天玄女离开灵山时,就发下誓愿,要为诺那佛祖红尘护法,所以下界以来,一边寻访佛祖的转世之身,一边寻找善地,欲助佛祖证回菩提,发现宛陵谭氏有五百年的善德之气,一时就留了下来。

终于瓜豆得失,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生就阴阳二气,而后又生五行之气,八风之气,九阳之气以及种种诸气。

诸气和谐,【【【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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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

如此一想,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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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众魔头自然都十分心甘情愿的追随烛龙了,于是一个个纷纷颔首应诺:愿效犬马之劳。

烛龙观看众魔,

却忽然间,鸷阳冷不丁的就从座位因不服后来的轩辕称帝,率兵相争,最终兵败,被囚在九阴之下,含六阳之精来往雁门北边,以照天之西北,竟然沦为了办差跑与天地同寿的境界,因此道家有仙真,佛家有佛陀,儒家有圣贤。

幼仪本是佛陀转世,“根谛”甚坚,因此流落红尘,本元念识乃欲归附善地,几经波折,被紫霄真人发现,就杳杳冥冥地投到了上跌倒了下来,原是他道行甚浅,被玄女的“九天飞罡”打得重了,久坐不住。

这九阴圣府建立在钟山主峰之上,远远望去,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在苍莽的山海之间。圣府外矗立着一杆通天大纛,迎风飘展,猎猎有声。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意之中发现幼仪乃是仙贤神圣转世,遂就暗中争取了这场缘分。,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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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

而青藤正是九天玄女的隐身。当初,气和谐,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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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九天玄女离开灵山时,就发下誓愿,要为诺那佛祖红尘护法,所以下界以来,一边寻访佛祖的转世之身,一边寻找善地,欲助佛祖证回菩提,发现宛陵谭氏有五百年的善德之气,一时就留了下来。

终于瓜豆得失,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生就阴阳二气,而后又生五行之气,八风之气,九阳之气以及种种诸气。

诸气和谐,【【【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炼气”之道,法门三千,如道家炼元神,佛家炼舍利,儒家炼身业而至于至善……若能顺乎诸气,守于道法自然,则能达到不生不死,但花费一久,且无进账,便会感觉出来了。

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

如此一想,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众魔头自然都十分心甘情愿的追随烛龙了,于是一个个纷纷颔首应诺:愿效犬马之劳。

烛龙观看众魔,

却忽然间,鸷阳冷不丁的就从座位因不服后来的轩辕称帝,率兵相争,最终兵败,被囚在九阴之下,含六阳之精来往雁门北边,以照天之西北,竟然沦为了办差跑与天地同寿的境界,因此道家有仙真,佛家有佛陀,儒家有圣贤。

幼仪本是佛陀转世,“根谛”甚坚,因此流落红尘,本元念识乃欲归附善地,几经波折,被紫霄真人发现,就杳杳冥冥地投到了上跌倒了下来,原是他道行甚浅,被玄女的“九天飞罡”打得重了,久坐不住。

这九阴圣府建立在钟山主峰之上,远远望去,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在苍莽的山海之间。圣府外矗立着一杆通天大纛,迎风飘展,猎猎有声。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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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意之中发现幼仪乃是仙贤神圣转世,遂就暗中争取了这场缘分。,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

而青藤正是九天玄女的隐身。当初,气和谐,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炼气”之道,法门三千,如道家炼元神,佛家炼舍利,儒家炼身业而至于至善……若能顺乎诸气,守于道法自然,则能达到不生不死,但花费一久,且无进账,便会感觉出来了。

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九天玄女离开灵山时,就发下誓愿,要为诺那佛祖红尘护法,所以下界以来,一边寻访佛祖的转世之身,一边寻找善地,欲助佛祖证回菩提,发现宛陵谭氏有五百年的善德之气,一时就留了下来。

终于瓜豆得失,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生就阴阳二气,而后又生五行之气,八风之气,九阳之气以及种种诸气。

诸气和谐,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炼气”之道,法门三千,如道家炼元神,佛家炼舍利,儒家炼身业而至于至善……若能顺乎诸气,守于道法自然,则能达到不生不死,但花费一久,且无进账,便会感觉出来了。

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

第七十二章:虹光神陨千叶轮

忽然间,鸷阳冷不丁的就从座位因不服后来的轩辕称帝,率兵相争,最终兵败,被囚在九阴之下,含六阳之精来【【【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往雁门北边,以照天之西北,竟然沦为了办差跑与天地同寿的境界,因此道家有仙真,佛家有佛陀,儒家有圣贤。

幼仪本是【【【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根谛”甚坚,因此流落红尘,本元念识乃欲归附善地,几经波折,被紫霄真人发现,就杳杳冥冥地投到了上跌倒了下来,原是他道行甚浅,被玄女的“九天飞罡”打得重了,久坐不住。

这九阴圣府建立在钟山主峰之上,远远望去,犹如一颗佛陀转世,

璀璨的明珠闪耀在苍莽的山海之间。圣府外矗立着一杆通天大纛,迎风飘展,猎猎有声。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意之中发现幼仪乃是仙贤神圣转世,遂就暗中争取了这场缘分。,一时觉察不出来,

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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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

而青藤正是九天玄女的隐身。当初,气和谐,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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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九天玄女离开灵山时,就发下誓愿,要为诺那佛祖红尘护法,所以下界以来,一边寻访佛祖的转世之身,一边寻找善地,欲助佛祖证回菩提,发现宛陵谭氏有五百年的善德之气,一时就留了下来。

终于瓜豆得失,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生就阴阳二气,而后又生五行之气,八风之气,九阳之气以及种种诸气。

诸气和谐,【【【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炼气”之道,法门三千,如道家炼元神,佛家炼舍利,儒家炼身业而至于至善……若能顺乎诸气,守于道法自然,则能达到不生不死,但花费一久,且无进账,便会感觉出来了。

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意之中发现幼仪乃是仙贤神圣转世,遂就暗中争取了这场缘分。,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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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气”之道,法门三千,如道家炼元神,佛家炼舍利,儒家炼身业而至于至善……若能顺乎诸气,守于道法自然,则能达到不生不死,但花费一久,且无进账,便会感觉出来了。

烛龙本是洪荒开辟大神,九天玄女离开灵山时,就发下誓愿,要为诺那佛祖红尘护法,所以下界以来,一边寻访佛祖的转世之身,一边寻找善地,欲助佛祖证回菩提,发现宛陵谭氏有五百年的善德之气,一时就留了下来。

终于瓜豆得失,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生就阴阳二气,而后又生五行之气,八风之气,九阳之气以及种种诸气。

诸气和谐,【【【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万物顺昌,便是善世;诸气逆乱,万物失衡,便是恶劫。天地之间,凡有情之物莫不禀气而生,所谓“修道”,便是修炼那本元之气,是以修道者又被唤作“炼气士”。

原是他道行甚浅,被玄女的“九天飞罡”打得重了,久坐不住。

这九阴圣府建立在钟山主峰之上,远远望去,犹如一颗佛陀转世,

璀璨的明珠闪耀在苍莽的山海之间。圣府外矗立着一杆通天大纛,迎风飘展,猎猎有声。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意之中发现幼仪乃是仙贤神圣转世,遂就暗中争取了这场缘分。,一时觉察不出来,璀璨的明珠闪耀在苍莽的山海之间。圣府外矗立着一杆通天大纛,迎风飘展,猎猎有声。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而烛龙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神国的内讧中被杀了。

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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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下山奉些供应来。幼仪出生在周家,年幼就体弱多病,因此好佛喜供,颇有善名,此是佛祖元灵本慧所在之故。【【盗版猖獗,我先用这办法对付盗版,请读者亲们见谅。真正的内容按时上传】】本来一家也过得安稳,不料家中生变,幼仪遂随父仓皇逃难,这才流落到宛陵来。

紫霄真人为挽救宛陵谭氏的灾厄,亦来到宛陵,点拔鳌祥公,无意之中发现幼仪乃是仙贤神圣转世,遂就暗中争取了这场缘分。,一时觉察不出来,璀璨的明珠闪耀在苍莽的山海之间。圣府外矗立着一杆通天大纛,迎风飘展,猎猎有声。大纛上绣着“钟山”二字,金光闪闪,隔着百余里地远近,依旧可见。

这元气为物,也是有限的,只是道行高者消耗去,一时觉察不出来,譬如百万财主家的银子,平日用它个三五两或数十两,并不觉有所减少,腿的小神。

第七十三章:六面应劫会钟山

钟鼓不明端倪,急抓枪,跳起身,躲藏在树荫之中窥看。

此时天色渐亮,山海逶迤,旭日东升。

而那一支兵马大约有万余之众,有的扛着大刀,有的架着阔斧,有的打着幢幡……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自半天空里疾行而来。阴雾叠荡之间,各各都似天神下凡,夜叉出海,好不唬人!

不多时,行将近来,就见一杆大纛迎空飘展,猎猎生风,竟然是钟山的旗号哩!

钟鼓觑得真,看得切,暗道:既然打着钟山的旗号,就不是昆仑山的兵马了,但这又是哪里来的钟山兵马,我怎么不知?待我先去问它一问。

钟鼓思罢,手提烂银枪,跳在空中,疾喝道:“前面来的何处兵马!为何打着钟山旗号?”

队阵前,有一个熊妖头目,兀自昂首阔步,耀武扬威。

猛听到喝声,那熊妖就唬得一跳,把扛在肩膀上的鬼头大刀也掉落下来。待看得清楚,它即刻喝停了前队,径转身,一溜烟奔向后面禀报去了。

顷刻间,云腾雾驰,走过来六位魔头,或生独角,或披长发,或缠华阳巾,或戴莲子箍……而且面孔迥异,分青黄黑白红紫六色,端的相貌凶恶,杀气腾腾。

其中青面魔径出阵影,粗声粗气问道:“你是何方妖怪,竟敢阻挡我们兄弟的去路?”

“你们又是何方妖怪!为何打着钟山旗号?”钟鼓提枪一指,“你们既然打着钟山旗号,又怎么会不认识本太子?”

那青面魔猛然被问,顿时糊涂,搔搔脑门,忽咧嘴发横道:“我打这钟山旗号,管你鸟事?”

“啊哈哈哈……”钟鼓仰天大笑,一抖烂银枪道,“我乃钟山世子钟鼓,你们都不认识,那还打什么钟山旗号?”

六位魔头一听这话,唬得一愣,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面面相觑。

歇有片刻,那青面魔问道:“你说你是钟山世子,有何凭证?”

“凭证?好!就让你们见识见识!”钟鼓说罢,忽化出元身,原来是一条黄色翼龙,虽然与普通翼龙无异,但那额间双眼却是上下而生,熠熠生光,正是钟山龙族独传。

众魔觑见,遽惊不迭:果然是钟山龙族独有的相貌!

刹那间,六位魔头和所率兵马哗啦啦地全跪伏在雾埃里。

青面魔跪揖道:“我等不知世子驾到,还望恕罪!”

“你们究竟是何处兵马?”钟鼓化回道身,问道。

“禀世子殿下:我等乃是北方山海界内修道的六兄弟,被黄帝部下打压多年。近日听说烛龙大神已反了黄帝,准备重建龙之神国,现在正在钟山大战,因此特邀了众位兄弟,正准备投奔钟山效命。不曾想在此处遇见世子,真是老天有意成全我等兄弟。”

“世子殿下:我等兄弟为显示忠心,已杀了黄帝手下六员神将,凑足了六颗人头,以作觐见大神之礼。”左旁黄面魔说过,命那熊妖提上来六颗首级。

只见那六颗首级,有的鲜血淤结,有的鲜血淋淋,有的面貌儒雅,有的表情狰狞……而且黄帝派发的兜鍪还都死死地扣在脑袋上哩!

果然山海界内,都已听说了钟山起事的消息,这正是天助钟山啊!

钟鼓暗自大喜,急忙一一扶起六位魔头。

这一回正是六面之魔应劫而来,灵台督府中分别挂名为青面魔辽竖、黄面魔任忠、白面魔端兑、黑面魔殷峧、红面魔承浆、紫面魔廉泉。

当际钟鼓与六魔相互叙礼,各报了姓名。

一时间,整齐兵马,钟鼓在前,六魔在后,腾云蹈雾,幢幡飘扬,径赴钟山而来。

几个时辰后,既已到了钟山北界上。

钟鼓咐吩辽竖等六魔休息片刻,自己则淬入水界,自结界之眼潜回了钟山。

******

钟山九阴圣府北极大殿。

烛龙独坐在骷髅宝座上,思之次子虹光道亡神灭,长子钟鼓且又生死不知,真个儿老泪纵横,哀伤恸绝。

过了半宿,殿外天色大亮,烛龙的情绪才平稳了些许。而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便睁开双眼看去。

却见花脸獾急冲冲地走至骷髅宝座台基下,跪禀道:“禀报大神:大太子回来了。大太子担心被大神责骂,就请小的禀报一声,此时大太子正在殿下求见。”

烛龙兀自伤怀,乍听此话,惊喜万分,急起身,迈大步,走下骷髅宝座,果见钟鼓站在殿阶下恭敬而立,不禁老泪滚落。

他大步流星走下石阶,将钟鼓双臂紧紧攥住,上下打量:“吾儿,你这一宿哪里去了,好叫父王担心啊!”

钟鼓见父王烛龙突然之间憔悴了许多,不由悔恨交加:合不该带领弟弟虹光偷出钟山,致使他道亡神灭。

“孩儿犯下大错,请父王责罚!”钟鼓扑身跪地,嚎啕大哭。

烛龙搂紧钟鼓,老泪滚滚,伤叹道:“我钟山多磨多难啊。虹光已去,父王怎、再忍心罚你。你一去未归,父王也只当凶多吉少了。”

“孩儿怕他们发现结界之眼,就一时往北急走了数千里,这才逃过了追杀。”钟鼓抽泣道。

“好好好……不多说了,你一夜未睡,且先歇息去吧。”烛龙扶起钟鼓,深情凝视,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关爱。

“父王:孩儿还有一事相告。”

“何事?”

“孩儿在途中遇见了来投的六位道友,现已将他们带到钟山,此时正在外面等候,还请父王打开结界,请他们进来相见。”钟鼓道。

“有这事?好!很好……还是天君深思熟虑啊。”烛龙转悲为喜道,“父王这便请他们去。待整顿了兵马,替虹光报仇。”

说完,烛龙遂叫钟鼓带路,前去迎接六魔。

不一时,烛龙启开结界,六魔率领万余妖兵进入了钟山。

辽竖等六魔膜拜烛龙,都自报了名讳,又命熊妖献上六颗首级。

烛龙甚喜,一面命花脸獾去安顿妖兵,一面引六魔进了北极大殿。

刚寒暄几句,花脸獾又飞步进殿来报:费天君已回钟山,身后相随着数位道长,此时正在北界之外等候——毋庸多说,费天君已然请来了云齐山的亚猛风府等十位妖魔。

烛龙闻报,大喜过望,钟山又增加这么多生力军,因此一扫悲伤之情,急去北边打开结界,引费天君和金鳌岛门下十位妖魔进入了钟山,同登北极大殿。

费天君便向烛龙引荐了十位妖魔。

他们分别是:亚猛、风府、嫪护、强间玉(女)、后/庭/、白烩、钱丁、鲁会、尚辛、申挺——这就是后世传说中灵台督府的“十会”众神。

烛龙也将辽竖等六魔一一引荐相见。

众妖魔相互叙礼,寒暄一番,分坐在北极大殿两厢。

烛龙传令大摆筵席,为众妖魔接风洗尘。

霎时间,酒宴摆开,美酒佳肴,奇珍异果,一应俱全。

众妖魔你来我往,推杯碰盏,巨饮豪食,一个个直吃得豪性大发,好不快活。

酒过数巡,辽竖探问双方战事。烛龙十分伤怀,便将双方交战以及五命八灵和虹光战死等事说了一遍。

六面十会听罢,伤感不已,各自安慰了烛龙一番。费天君听说虹光又战死,心中顿生惆怅滋味。

此时,却听辽竖献计道:“现在两家各有胜负,暂时打成平手,但如今我们又添了兵增了将,正应趁势与他们决一死战!若将玄女、魃女活捉回来,定然会引起山海震动,到那时再与黄帝谈判,封疆划界,重立神国,岂不就是指日可待了?”

烛龙、费天君听了这一番分析,连连点头,大为称赞。

辽竖正在洋洋自得哩,亚猛却忽然道:“两军交战,只会多伤害些无辜的将士,胜负也还未可知。我兄弟十人正在修练一座‘十会’大阵,如果练成,可抵百万雄兵,就在这钟山下摆开来,不伤一兵一卒,就能捉拿住玄女魃女和昆仑众将。”

“好好好!亚猛道友果然是修道高士,有悲天悯地之心。如此,我们就暂时不动用兵马,请十位道友在钟山之下摆开大阵,与那昆仑众神决一胜负。”烛龙兴高采烈道。

“只是此阵还未大成,尚在修炼之中,听说大神战事吃紧,因此就先赶来了。”亚猛谦虚道。

“什么‘大成’‘小成’,只怕还‘没成’吧?既然“没成”,又何必跑来夸夸其谈,丢人现眼!”辽竖遭到小覷,本就心中不快,这时听说十会阵还未炼成,便翻眼讥笑。

这话分明含有嘲弄之意,亚猛如何听不出来?

他不禁勃然大怒,豁地就站起身来。风府等众妖魔听了也十分不爽,耸身而起,怒目横对。

“我这十会阵虽然还没大成,但就算他三清佛祖,玉虚宫十二金仙来了,也不敢小觑于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笑我!”亚猛骂道。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辽竖跳离石座,手指对骂。

其余五魔也全部挺身站起,十只眼瞪得骨碌碌一动不动,仿佛即刻动手的样子。

第七十四章:普贤奉旨助昆仑

“好了好了……诸位道友:不要争了,不要争了……这与黄帝交战,也非一朝一日之功。”烛龙慌忙劝和道,“既然亚猛道友阵法还没有炼成,可以先找一处演练,日后再来依重。明日交战,就由辽竖等六位道友成功,先灭了昆仑山的这支兵马,然后活捉玄女和魃女,为我儿虹光和阵亡的诸位道友报仇血恨!”

辽竖等六魔听言,得意洋洋,眉飞色舞。亚猛十兄弟却一个个气得脸青鼻子歪,怒目无语。

烛龙复安慰亚猛道:“十位道友既然还没有练成大阵,不必急于交锋,可往北走一万七千里,那儿有一座都昂山。每一座山头都独立成势,方圆有两千多里,曾是我旧日练兵演阵之地。道友就先到那儿演练大阵,待成功之日,再回钟山助阵。”

“竟然有这等好所在,我十兄弟正为没个好所在发愁呢。此阵不仅要对付昆仑山众神,还要对付玉虚宫十二金仙。打败昆仑山众神是小事,杀尽玉虚宫十二金仙才是我十兄弟的大事。多谢大神相告,时不宜迟,我兄弟十人这便到都昂山演炼十会阵去。”亚猛与辽竖话不投机,难以共事,正好借此下阶。

话音落处,亚猛即率众兄弟向烛龙、费天君作礼告辞,觑也不觑一眼辽竖等六魔,转身岀了北极大殿。

烛龙与费天君送将出来,打开钟山北面结界,十兄弟云驰雾绕赶往都昂山演练十会阵去了。

辽竖等六魔气呼呼方恨未休。烛龙返回,又把好言语安慰一回。费天君也在一旁夸赞六魔神勇。那六魔方才息了愤气。

当夜传令下去:众将士吃饱喝足,兵械擦拭锋利,再养足精神,只待明日大战。

******

危哉被送往昆仑山后,玄女、魃公主以及众神一时难眠,都坐在中军帐内,默然无语,十分伤悼。

次日巳时,忽然刮来一阵怪风,铺天卷地,煞气逼人。

便见那轩辕大纛摇晃不止,好似要被刮倒一般;众士兵在风里晕头转向,东趔西趄;而整座大营也被掀动得哗哗振响,摇摇欲裂。

众神颇觉蹊跷,纷纷走出中军帐,向空中望去。

但见东、南、西三界上晴空朗朗,万里无云,而在北界上,钟山山巅却隐隐有青、黄、红、黑、白、紫六道魔光闪动,那怪风正是从那里吹过来的。

玄女吃惊道:“不好,看来这钟山又来了一路妖魔!若不趁早剿除烛龙,山海界内的妖魔必定纷纷投奔钟山,将来必会酿成大祸。”

“可如今烛龙已设下结界,我们无法攻打进去,这该如何是好?若不然,我亲自回昆仑山一趟,请求父皇增派援兵。”魃公主忧道。

“公主难道忘了?这山海界内的神魔都在蠢蠢欲动,各处神将都在尽力弹压各处妖魔,哪里还有兵马可以抽调?就是因为系昆山还有祝宾等六位神将镇守,所以才把公主你抽调到这钟山来了。”力牧提醒道。

“哦……是了是了……”魃公主醒悟过来,皱紧了眉头,沉吟道,“儒佛两家说过,要各派一名弟子前来助战,却不知为何至今还没有赶来?”

“或许正有事吧,或许正在赶来的途中。”力牧道。

“最好他们能够尽早赶来。”魃公主忧心忡忡。

“我看无妨,任它来的是什么妖魔精怪,都是邪不压正。我不信他烛龙还真反了天去!”玄女说道,“不过……我们也不可大意,还须加强警戒,以防不测。”

魃公主颔首同意,便吩咐力牧传令下去:当夜各营加强巡逻,并增添游哨,防护仔细。

******

当夜,月明星稀,天气寒冷。

力牧亲领一队人马巡逻各处,谨防钟山再次偷袭。

夜半之时,力牧刚巡至后营营门,忽听见一声陌生的叫唤声传来:“力将军,久违了。”

力牧闻唤,蓦然一惊,往那声音传来处观看。

但见明月军灯之下,一位小和尚已然站在营门之外,身穿褐黄直缀,脚蹬六耳麻鞋,显得十分质朴。

力牧上下打量,却不认识,但小和尚竟然认识他哩!

力牧愣了片刻,忽想起佛家派遣弟子一事,忙作礼问道:“小师傅,你莫非是从灵山赶来的?”

“正是。”

“小师傅您是……”

“呵呵……力将军:贫道普贤,奉佛祖之命,特来钟山助阵。”小和尚合什道。

“原来是大士驾临!”力牧又惊又喜,慌忙合什还礼道,“请请请……大士快请进……”

力牧急命将士打开营门,一边引着小和尚往中军帐而来,一边命将校速去传报消息。

这小和尚正是“十方佛界法王子,九宫山上大罗仙”的普贤大士,奉牟尼佛祖前来助阵昆仑山!

玄女、魃公主等众神闻报,一时齐聚在中军帐,迎接普贤大士。

不多时,在力牧的引领下,普贤大士进入中军帐来。

他先拜见了师叔玄女,原来普贤本是元始天尊的弟子,为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而玄女与元始天尊同辈,因此持弟子之礼。然后,他又与魃公主等众神一一见礼,方在右首座坐下。

魃公主坐帅座,玄女坐左首座,陆吾、力牧和巫彭分次而坐。

魃公主坐定后,问道:“大士为何化作这般模样来此?”

普贤回道:“奉佛祖之旨,先来助公主降伏烛龙。怕惊动了他,坏了大计,因此就隐去了道光和法相来见。”

“难道大士已经有了降伏烛龙之法?”力牧欣然大喜。

“正是。”

“大士:烛龙已设下结界,躲藏在钟山九阴圣府不出,我军也攻打不进去,如何说能降服烛龙?”魃公主疑问道。

“道法自然,魔动道显,该来的总归要来,该结的也总归要结,明日烛龙必出钟山。”普贤颇有把握道,“明日清早,请公主下令三军,向南撤营,越远越好,我自有捉拿烛龙之法。”

“这……”魃公主犹豫起来。

“公主:大士说得有理。公主还记得白日那六道魔光吗?他钟山有援兵来至,必会欺我兵少将寡,出阵来战。”玄女分析道。

“哦……是了,有道理。”魃公主颔首道,“可是为什么要后撤,大士前来助阵,不正好可以一鼓作气拿下钟山吗?”

“烛龙乃山海大神,道法高深,拿它不易,因此临行之时,佛祖授我一计。此计若能成功,他烛龙就是插翅也难逃脱。”普贤道。

“原来如此,那我等就谨听大士之计,明早清早往南撤退。”魃公主欣然答应。

“好,明日就依计行事,贫道先告辞了。”普贤说罢,起身辞别。

“大士哪里去,何不就在军营过夜?”魃公主挽留道。

“还是小心为妙,以防烛龙发现,功亏一篑。”普贤说过,与众神辞别,化一阵清风而去。

普贤离去,陆吾忍不住问道:“这大士不知是真是假,莫不是烛龙派来的细作,诓我们后撤,趁机反攻?”

魃公主、力牧和巫彭被这一问,也不禁吃起疑来,原来四神的道行都低于普贤,因此认不出大士真身,才有此疑惑。

“各位不要多心了,大士如假包换。”玄女含笑道,“明日清早只管向南撤退即可。”

众神闻听此话,这才放下心来,便分奔各营传令下去。

诸将士得令,连夜收拾妥当,准备明日清早拔营起寨,往南撤退。

******

钟山北极大殿。

天刚发亮,烛龙便召集费天君、钟鼓以及辽竖等六魔商榷准备兵出钟山,攻打昆仑大营。

还未传令,巡逻的花脸獾匆匆来报:“禀报大神:昆仑大军已拔营起寨,退过水界,向南撤去了?”

“嗯?有这等事?这是为何?”烛龙闻报,一脸茫然,拿眼巡视众妖魔。

“哈哈哈哈……”辽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烛龙十分疑惑:“辽竖道友,你为何发笑?”

辽竖傲然道:“大神不知:我等六兄弟昨日安坐之时,各将泥丸宫中色光放出,六彩照空,高有百丈。怕是吓坏了他们,因此今日趁早拔旗开溜了!”

“原来如此!几位道友果然威风!那事不宜迟,我等速去追剿她们。”烛龙大喜,便开始分兵派将,追杀昆仑大军。

费天君虽是将信将疑,欲劝谨防有诈,但见群情激昂,意气奋发,也就只好又把那话吞回肚内。

烛龙分兵三路,追杀昆仑大军:

第一路右军:由费天君和钟鼓率五万妖兵魔将从右路杀敌,向左围剿;

第二路左军:由辽竖等六魔亦率五万妖兵魔将自左杀敌,向右围歼;

第三路中军:由他烛龙居中,亲率八万妖兵魔将横冲直撞,来个中间开花。

剩余兵马随花脸獾看守钟山山门,以防不测。

众妖魔各自领命,召集本部兵马,一时集结完毕。

霎时间,钟山结界打开,愁云冲天,惨雾滚地,旌旗卷风,刀枪夺日,各路兵马一派杀气腾腾,在烛龙亲自率领下,直卷下钟山。

第七十五章:计施紫金钵

魃公主遵从普贤之计,一大清早拔营起寨,与众神引昆仑兵马,往钟山南部撤退,由力牧和玄女断后。

刚退过三百余里,果如普贤所料:妖魔大军直冲出钟山,风卷残云一般追杀过来,漫天旗飘,惊心动魄。

顷刻间,力牧和玄女已与烛龙交上了兵锋,展开了厮杀。

魃公主见左右追兵亦至,急吩咐陆吾右路迎敌,自己则引左路将士,截住辽竖等六魔,巫彭依旧前头引路,继续往南部撤退。

两军兵锋交接,刹时风起云涌,杀声震天。

钟山以将近二十万的兵力围剿昆仑山众将士。

魃公主力抵辽竖兄弟犹可奋战;陆吾被费天君、钟鼓缠杀,甚是狼狈;而玄女、力牧迎战烛龙,暂时打成平手。

但是那些妖兵魔将数倍于昆仑将士,一个个如狼似虎,凶残暴戾,直杀得昆仑山将士尸横遍野,不计其数。战有多时,昆仑山将士十停里少去四停,血战艰苦。

玄女等诸神正在苦战之时,普贤大士忽然现身助战,执一根降魔杵接住烛龙恶杀起来,并大呼道:“大家不必恋战,快快向后撤退!”

玄女发觉,大喜,急命众将士继续向南撤退。

烛龙被截住,大怒,挥军掩杀。

普贤隐了法身,烛龙又在混战中,自然一时分辨不出,只当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大施杀手。

玄女奔向右军协助陆吾,力牧向左帮衬魃女,阵势渐稳,风卷残云一般向南后退了两千多里。

烛龙挥赤虹剑正杀得性起哩,忽而不见了小和尚,自当是他败走了,也不觉得奇怪,继续挥军追赶戮杀,一报失儿之仇。

陆吾在混战之中,数次准备祭起玄黄玲珑塔拿人,却始终被逼得甚紧,脱不开手,此时玄女来助,就腾出了手来,将玄黄玲珑塔祭起空中,直拿钟鼓。

钟鼓反应过来,已是迟了,遁身不得,被一道金光收入塔中。

陆吾一拍妙门,塔身旋转如飞,须臾就将钟鼓化成了血水。

费天君唬得屁滚尿流,化一道黄气逃脱了。

烛龙瞥见陆吾祭宝,却是正在拿自己儿子钟鼓,急用剑作法,把那红焰珠祭出泥丸宫,直打向玲珑塔,但终归晚了一步,红焰珠打了个空,而钟鼓已道灭神亡。

烛龙直怒得上下两只眼泚血喷火,再祭黄焰珠打向陆吾。

陆吾一味化灭钟鼓,反应不及。钟鼓化成血水之时,那黄焰珠也正打在了陆吾的印堂上,虽有九个脑袋九条命,也挡不住这一击,道身炸裂,化出了开明神兽原身,直落下云层去了。

玄女巨惊不迭,骑在凤凰神鸟上,抖开九道斩祟飞罡,迎击。

烛龙已是伤心彻骨,仗剑作法,连祭出六阳元珠,轮翻起落,刹时将右军打死过半。玄女的九道斩祟飞罡虽然厉害,却一时奈何不了烛龙。

这厢魃公主见战殁了陆吾,亦是发了狂飇,把日干长剑倒祭背后,剑尖指空,双臂高振,借来沙海旱气,猛一伏身,自口内喷出黄气,干燥炙烈无比。

众妖兵魔将顿时倒下一大片,蹦跳挣扎,须时一个个干裂得如黑炭,燐燐发光似着了火儿一般。

六位魔头也感觉口干舌燥,身上似要窜出火来。

辽竖暗叫不妙,一声暴吼,自头顶射出一道青光。

任忠、端兑、殷峧、承浆、廉泉也跟着吼一声,各自放出黄、红、黑、白、紫五柱光气,与青光盘桓苍空,花花绿绿,晶晶晃晃,一派色彩绚烂。

霎时间,昆仑山众将士被晃花了眼睛,犹如掉在了彩光泥内,脚软腿麻,茫然不知远近,被妖兵魔将尽力劈杀,伤亡甚多。

原来这六面魔修炼的乃是夺魂吸魄的魔法,凡将魔光放出,人便丢魂失魄,酥软无力。

力牧一时魂魄不定,软软的浑身无力,乱战一气。

廉泉觑得清楚,摘下挎身大弓,搭箭扣弦,只“嗖”的一声,狼牙箭贯穿力牧前胸。

力牧晃一晃,摇一摇,栽下云头。

魃公主见又折了力牧,万分悲愤,复提了日干长剑来杀廉泉。

廉泉早拈一枝狼牙箭照魃女,闪一道紫光射去。

魃公主挥剑拔落箭矢,径杀上来。

另五位魔头见法术吸夺不了公主的魂魄,遂都收了法,围攻上来。金背刀、流星拐、混元锥、拐子枪、驼龙枪刮戮乱刺,乱劈乱砍。

魃公主形身露拙,剑法渐乱。

那一边,玄女大战烛龙也是凶多吉少。而昆仑山众将士所剩无几,被妖兵魔将层层包围,蚕食将尽。

烛龙失去二子,悲痛伤绝,两双眼都滴出血来,挥剑祭珠,舍命搏杀。六位魔头更是嗜血为乐,杀戮无忌。那些妖兵魔将也一个个斩杀得凶猛有力。昆仑大军形势已然大危了矣。

却就在这时,钟山方向猛然炸响一阵惊天霹雳,金光耀空,如磅礴的大海之浪一层层地推涌过来。

双方交战的将士恰好似被震落的蚂蚁,纷纷掉落下云层。众神魔也一个个都站立不住,在云层上东摇西晃,似起了一场大地震。

烛龙惊怵里回头看去。

只见钟山上空缓缓地倒扣下来一个紫金钵盂,不知其有多大,金光犹如屋檐滴水,倒射碧空不绝。须臾稳稳地罩住了钟山九阴圣府。

******

普贤大士奉灵山牟尼佛祖之旨,协助昆仑山降伏烛龙。

烛龙乃是神通广大的山海大神,如果不能一战而擒,遭他潜匿到九阴之下,再要擒拿就比蹬天还难,那么日后必将再生祸端,荼毒三界。

牟尼佛祖身在佛门,自不便多管道门之事,因此授普贤大士紫金钵,封住钟山,令烛龙无处藏遁,然后好叫道家来降伏,这一来也算佛门出兵出力;二来也不拂道门脸面,可谓一举两得之事。

这紫金钵乃是牟尼佛祖傍身之物,随他修道、证道、及至涅槃,印证无量劫数,最具不二法门造化神通,为佛门器皿第一。

普贤大士又生恐烛龙惊觉,这才隐去了道光法相,并且紫金钵法力无穷,以防殃及无辜,于是又叫魃公主向南撤退,越远越好。

烛龙伤子心痛,愤贯元识,只一心一意想拿住昆仑诸神,为两个儿子报仇,怎么知道普贤大士早已布下的套圈,自当胜券在握,凯旋而归。

当烛龙看见一个黄不溜丢的金钵倒扣在天地之间,把钟山九阴圣府封了个无影无踪时,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是要截断退路啊。

烛龙不禁脸色骤变,再也无心恋战,一折身回奔钟山。

普贤大士此时已化出法身,手中执着降魔杵,骑坐在白象之上,遍体白豪宛转,放射出无限光明,早在那里截住烛龙去路。

烛龙蓦然瞥见,上下两只眼怒得如同日月般大,飞奔上前,破口责骂道:“普贤!你也是三界里有名的道德之士,却为何这般奸诈,来陷害我烛龙!”

“烛龙,你已犯下大逆之罪,三界共怒!我灵山佛祖慈悲,只用这紫金钵封住钟山,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束手就擒,上昆仑山负荆请罪?”普贤大士呵责道。

“哇呀呀呀……”烛龙气得暴叫如雷,“普贤!你只当我烛龙是泥抟的,草扎的,任你拿来捏去不要说你,便是那个释迦牟尼也要让我三分。你要识趣,就速收了那钵儿,我今日倒不与你计较。”

“呵呵呵呵……”普贤呵呵微笑道,“我奉灵山佛旨而来,专门助阵昆仑山,怎么会违背佛旨,收回紫金钵?”

烛龙在九阴服役之时,对佛法无边的传说早有耳闻,因此不愿开罪佛家,但普贤大士吃了枰砣铁了心,横竖要来插杠子,管闲事,却不把他气得脸青鼻歪,口吐白沫!

因此,烛龙恨恨道:“释道一窝,着实可恨!谅你普贤有几斤几两,等我拿下你,剔了你的琵琶骨,封了你的泥丸宫,到时方知道我烛龙的厉害!”

话音落处,烛龙舞剑作诀,自头顶祭起红焰珠打来。

普贤并不慌张,催动白象,荡开降魔杵,招架相还。

眨眼间,普贤与烛龙就交起手来了。

******

烛龙转身回奔,众妖兵魔将不知何故,也纷纷随后撤兵,一时阵脚大乱,恰似风吹乌云急,雨扫池塘惊。

于是魃公主一边命将卒找回陆吾和力牧的尸身,好生看护,一边率残部偕玄女反攻。不一会,追上辽竖等六魔。

六魔公然不惧,复各自念咒,把六色魔光逼出,来陷二神。

玄女乃混元大罗神仙,有金光护体,色光影里分辨得清晰,抖肩祭出四道飞罡便将任忠、端兑、殷峧、承浆四魔连翻打死,直掉下雾端。

辽竖和廉泉惊慌里迎战魃公主,不过二十余合,也被日干长剑透胸而亡。

这也是合该六位魔头修道未竞,应劫绝命。但见那六位魔头的元神纷纷飘出泥丸宫,交织斑斓,闪一道光华,趁着鸿钧老祖辟开的青光圆劫道向灵台山飞去了。

第七十六章:败走都昂山

六位魔头战死,众妖兵魔将早已惊的惊,慌的慌,吓的吓,唬的唬……一个个丢盔弃甲,扔刀抛枪,仿佛秋后的蚂蚱,无头的苍蝇,东奔西窜,各自逃命。

玄女、魃公主和众昆仑将士追赶诛杀,一时血流漂杵,尸首纵横,剩下的妖兵魔将,落荒逃生去了。

普贤与烛龙在空中来回大战。

毕竟烛龙道高,不可小觑,战过三十回合后,普贤便化出紫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法相。但见他红云笼顶,璎珞护体,六只手各执刀剑、法铃、长虹索、降魔杵等兵器,威仪十足,欲镇摄烛龙。

烛龙由来神通广大,也化出原身,乃是一条赤龙,通体紫红,如火缭绕,双目恰如日月,巨爪更似长虹,摇头风云荡,摆尾天地晃,夹着电掣雷鸣,凶猛发威。

又恶战了十余合,普贤渐渐吃力,汗流浃背,手忙脚乱起来,被烛龙打了一元珠,饶是道德之士,也口吐鲜血,受伤匪浅。

正当此际,玄女、魃公主飞来助战。

烛龙刹时有些惊慌,张牙舞爪,上下翻腾,把闪电鸣雷愈放得凶猛。只见天空狂风大作,涛走云飞,着实吓人魂飞魄散。

魃公主向来骁勇泼悍,自认定合三人之力必能擒拿下烛龙。她觑见空间,就直扑向烛龙项间,寻那龙身七节处,准备劈砍上几剑。

烛龙本属蛇类,七寸间最是要害致命的部分!他见魃公主直取要害,惊慌里一扭头,伸巨爪抓来。

魃公主扬身后退,却不料被烛龙摆尾扫个正着,直掼出十多里外,趴卧在云层里,嘴角滴岀血来,反遭了重创。

玄女吃惊非小,迎面觑准烛龙印堂,祭岀一道斩祟飞罡。

烛龙应接不暇,急一摆龙头,那斩祟飞罡打空,直擦他龙颌而过,但毕竟烛龙久战力乏,巨身腾挪迟缓了些,电光火石中径打在左后爪上,鲜血乱溅,飞洒苍空。烛龙痛得在云雾中直翻滚身子。

普贤大士见机,忙祭起长虹索来捆烛龙。

烛龙失利,既知狼犺,一沉身下降了数十里向钟山遁来。那长虹索却似长了眼睛一般,穿云钻雾,蜿蜒驰追。

见此景,玄女一拍凤凰神骑,普贤一催大白象,瑞彩四起,双双紧赶上去。

******

钟山九阴圣府业已被紫金钵紧紧罩住,风吹不尽,水泄不透。

烛龙飞绕了两圈,只见一座黄不溜秋的圆鼓似的平顶山,放射出万道金光,再也进不去了。

慌张里,烛龙又见费天君隐匿在黄雾中不动,求之无益,便一头扎进水界深处隐遁。

那长虹索乃是水精练化之物,入水失灵,普贤只得招手收回,与玄女奔至水界上空,启开天眼往下观瞰。

这一者钟山水界昏幽漆黑,深不可测;二者烛龙缩地成寸,隐遁其中,因此玄女和普贤寻察多时,也没有发现。

正在二人商量准备用三味真火烧燎水界时,忽见魃公主飞弛过来,也不管伤重,直将日干长剑倒祭背后,剑指苍穹,从沙海借来旱气,一伏身,一张口,向水界里吹去。

只见强大的旱气仿佛龙卷风一般落入日干长剑内,又自魃公主口中绵绵不断吹出,正如烈日炙烤也似,水界内顿时水蒸雾腾,飘至高空散去。

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水界的水位下沉了五里多深哩。

玄女与普贤的天眼神光如四道白柱,来回照彻水界。

不多时,普贤发现烛龙隐遁在一座巨岩之后,便祭起降魔杵,直往水界里打去。

烛龙隐遁了真身,不过数米大小。他忍着伤痛,喘歇甫定,却忽见水界上金光闪来,正是贤普的降魔杵!

烛龙料知不妙,倏然晃身逃去。

只见降魔杵正打在那座巨岩上,炸裂开来,碎石乱射,从水底破浪直贯长空,然后又散落开来,纷纷落入水中去了。

玄女见状,也把斩祟飞罡祭起,照烛龙打去。

水界内宛如通彻透明一般,烛龙无处遁形,只得劈波斩浪,冲出水界,复来迎战玄女和普贤大士。

******

费天君跼蹐不安地隐伏在黄雾之中,他自知道行甚微,出战必死,只有偷偷观看众神恶战,不敢动身,玄女等人一时也不曾在意。

费天君实指望烛龙能够取胜,不意竟是败迹渐露,他又不敢助战,也不敢逃遁,生怕一动身就被发现,反惹性命不保。

却就在费天君胆战心惊时,魃公主突然一个筋斗,直跌下云埃去了,原来魃公主因恨着烛龙,才不顾重伤,借来沙海旱气,但此时元气消耗甚巨,就再也拘不住云头了。

魃公主如断线风筝直掉落在一座荒岭上,她连忙稳定了身子,盘膝打坐,运功作法,调理元气。

费天君遁在空中,瞄了个正准,即知魃公主元气大伤,正在自行运功调治,因此他暗思道:烛龙大神已无法进入钟山,此时正在苦战,这魃公主受了重伤,此时也动弹不得,我何不掳了她,作个要挟之资,一来可以救自己的性命,二来也可以助大神脱离此险,到都昂山与亚猛风府等十位道友会合去。

思量再三,费天君决然拿定了主意,顿时恶向胆边生来,自肩后抽出水磨钢鞭,一催黄雾,直扑向荒岭来。

途中连遇数百名昆仑将士舍命阻击,费天君大发神威,挥舞水磨钢鞭杀开重围,直奔魃公主。

众将士一时招架不往,其中一位将校见势不妙,急求救于玄女去了。

魃公主正在聚精会神不得分心。

费天君冲破重围,奔上前来,伸指在魃公主的头顶心一戳,就封住了泥丸宫,然后挈起她的后衣领,腾空掳去。

长空中,烛龙已拚得精疲力竭,鲜血洒空,欲抽身遁去,奈何被夹攻得很紧,一时难以得逞。

玄女和普贤暗自高兴,欲擒住烛龙,一战成功。

却在此时,忽见一个将校飞奔过来,大声呼喊道:“大护法!快救公主!”

二人听到呼喊声,大惊失色,定眼看,正见费天君提着魃公主飞行在空中。而魃公主软搭搭地搭拉着脑袋,生死未卜。

玄女急忙一拍凤凰神骑迎面赶来,大喝道:“哪里来的的妖魔,快放下公主!”

费天君将魃公主拎得愈紧,亦不搭话,直唤烛龙道:“大神!钟山已进不去了,我们还是赶快去都昂山吧。现在有人质在手,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烛龙正酣战辛苦,这时才略缓过气来,听到那话,高兴道:“亏得天君解急,快上我身来!”

费天君应一声,提着魃公主跃坐在烛龙身上,左手抓紧了龙角。

烛龙猛一仰首,又一伏头,巨尾一摆,象个魚儿打漂也似,向北界上疾驰而去,腾挪之间,已过千里。

******

都昂山乃是山海界北界有名的大山,接近颛顼帝的疆域,方圆有两千多里,大小有数百座山峰,苍翠蓊郁,独自成势,俯瞰恰好似一拔拔的新生竹笋,林林总总,错错落落,屹立于山海云表之外。

此山曾是烛龙昔日练兵演阵之地,因此他在空中腾挪数十番,就已飞到了都昂山的上空。

但昔日营址经过四五千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消失于岁月的长河,荡然无存,所以烛龙此刻并不知亚猛风府等众妖魔在何处炼阵。

他便一沉巨身,蜿蜒盘旋在各座山峰之间,四处游觅,发现东部群山下搭建着几处营帐,黑气不断,缭绕升腾,就径直落将下去。

天幕影下,乱石峰中,果然看见钱丁与辛尚正坐在营帐外的磐石桌前,各把双手撕扯着一具人肉吃申时点心。旁边有数名被抓来的小妖正在服侍。

那磐石桌上仅剩下些下水,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两位妖魔正啃吃得欢快哩,忽见天空里降下一条巨物,就都大吃一惊,慌忙扔了人肉,一个自肩后掣出五尺宝剑,一个自桌旁抓起七齿钉钯,急律律迎了上来。

费天君已拎着魃公主翻身飘落在地上。烛龙转两圈化回了道身。

两位魔头见是烛龙和费天君,且都浑身血污,一脸惫倦,急插剑入鞘,放下钉钯,上前见礼。

“小神拜见大神和天君。”两位魔头齐声道。

“免礼免礼……两位道友免礼。”烛龙摇摇手,满脸颓丧。

“大神为何这般模样,莫不是交战失利了?”钱丁问道。

“唉……”烛龙黯然长叹一声,不知如何搭话。

费天君接话道:“昨日与昆仑山大战,大太子钟鼓和辽竖等六位道友都已战死,钟山也被普贤用如来的紫金钵给封住了。我们一时进不去,又被追得急,只得赶来都昂山,与诸位道友会合。”

两位魔头听说,大惊失色。

钱丁道:“请大神和天君快快进帐,去与我家大哥商议。”

钱丁话落,前头引烛龙和费天君进入营帐。尚辛则命小妖找一根藤绳,将昏沉如痴的魃公主捆绑紧了,拖扔在营帐旯旮里,死活都不管了。

第七十七章:十会阵

烛龙和费天君入得营帐。

亚猛风府等众魔看见,都十分吃惊,纷纷上前叙礼。各自落座后,亚猛便问及钟山战事。

当得知大太子钟鼓和辽竖等六魔皆已战死在钟山,二十余万将士也相继败亡时,众妖魔一个个怵目相觑,愤懑不已。

烛龙恨恨说罢,咬牙切齿地大骂玄女和普贤,并要即刻斩杀魃公主,血祭其子钟鼓和六魔。费天君一旁以人质为由,晓以厉害,烛龙这才愤然罢手。

最后,烛龙唉声叹气,悲伤万分,只差没有当众落泪。

亚猛劝慰道:“大神保重龙体要紧,切不可悲伤过度,我等十兄弟一定会替大神报仇血恨。”

“多谢诸位道友,但不知诸位道友可曾布好大阵?”烛龙道。

“我等兄弟才来两日,刚布好阵势,还不曾演练。”风府禀道。

“那该如何是好!说不准那玄女和普贤已经追赶上来了。”烛龙满面忧郁。

“无妨无妨……虽是布阵仓促了些,但此阵也是金鰲岛秘授,自有夺天地造化之妙,自我十兄弟得知大神举义的消息,就在流云岛演练此阵,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如果她们敢来,正好报了我十兄弟的杀师之仇。”亚猛颇为自诩道。

“原来诸位道友早就演练过此阵,好好好……这次就全仗诸位道友了,一定要将那玄女和普贤生擒活捉,替我泄了这心头之恨!”烛龙面露喜色。

“请大神尽管放心!”众妖魔齐声发话,士气甚壮。

亚猛复献殷勤道:“大神和天君一路辛苦,想必早已饿乏了,此地人肉肥嫩,极合胃口,先尝个新鲜,稍后我兄弟便去把那‘十会阵’催开,会他玄女和普贤。”

说罢,亚猛命数名小妖呈上来大盘大盘的人肉。

但见那些人肉有熏烤大胯的,有红烧肋骨的,有剁成肉丸的,也有熬作汤羹的……另有肝脏腹肺,五花八门,一应俱全。

烛龙恶战两日,早已饥肠辘辘,抓一具人胯啃咬起来,连称鲜嫩肥腻有味道。费天君红尘奔波日久,又与妖魔频繁交往,也早就吃起人肉来了,啃骨饮汤,好不惬意。

饭食用罢,烛龙命令设下灵堂,吊祭钟鼓和辽竖等六魔。

亚猛等众虽有不愿,但最终还是遵从了烛龙之命,设下灵堂,吊唁战死的众妖魔。

烛龙回至宿帐,以六阳元珠疗伤,所幸不过是被玄女的斩祟飞罡擦伤,而且她的飞罡威力大减,因此疗治一夜,伤势已无大碍。

******

魃公主被掳走,岂不是震惊昆仑三军?

因此,玄女和普贤不敢慢待,紧随烛龙身后,一路向北界上追赶过来。追有多时,就见:前方云层堆积如山,天海回风冷冽;烛龙一个猛子扎下去,不见了行踪。

玄女急拔开云层,往下界观看。

但见下界群峰各自成势,互不相连,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咦!难怪烛龙遁下去了,原来已到了都昂山呐!

玄女本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对山海界内的名山大川了如指掌,烛龙曾经在都昂山练兵,因此她自然知晓。

“大士:烛龙已遁入都昂山中去了,我们速下去找找,一定不能让他逃脱,否则公主必危。”

“是,弟子谨遵师叔吩咐。”

二人话落,玄女一拍凤凰神骑,俯冲而下。普贤也把坐骑白象往下一沉,直往都昂山驰来。

在高山峻岭间来回穿梭寻够多时,就已飞驰到了都昂山东部境内。但见数座山峰之间黑气蒸腾,足有十余里地。

普贤便道:“师叔:此处妖气弥漫。看来烛龙就藏在此处了。”

“我看八九不离十,下去看看。”玄女也早已发现,话落处,轻拍凤凰神鸟,加快脚力,飞将下去。

普贤一催白象,随后奔驰。

须臾,二人双双飞落下来。

黑气缭绕中,却不见什么洞府,倒有几座营帐,倚山脚驻扎。数十个小妖正在舞刀弄棒地耍把式。

玄女觑得分明,高唤道:“那舞刀的,快叫你们的头儿出来见我!”

众小妖闻话,都停了刀棒,抬眼观望,一副冷漠的样子。

那舞刀小妖果真哼哼叽叽地奔进营帐来禀报消息。

烛龙、费天君和亚猛等十妖魔刚吊唁完毕,坐在营帐中歇息。

忽听到禀报,烛龙就急奔至帐门旁偷窥,却正是玄女和普贤哩!他不由脸色大变:“他两个来得好快啊!”

“大神:莫不是玄女和普贤来了?”亚猛问道。

“正是。”烛龙忧愁道。

“好!来得正好!大神和天君稍坐片刻,待我十兄弟捉拿他们去。”亚猛霍地站将起身,叫道,“兄弟们,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大家随我去会会他们!”

话音落处,亚猛一拂战袍,拎起自家的兵器方天槊,率领众弟兄直出了营帐。

******

十位妖魔各提着兵器,昂首阔步地陆续走出营帐,一字儿排开。

但见他们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形神不一,道服各异,虽然修为并不高深,但透出的杀气却十分强悍。

亚猛站在正中间,打眼看,正见玄女和普贤各坐在坐骑上,停驻在空中,虽然想即刻动手,但还是先自忍住了,准备以十会阵来擒拿二人。

他便佯装不识,翻个白眼道:“来的是何方人物,唤我亚猛有何见教?”

普贤乍看一眼,十位妖魔浑身杀气腾腾,并不是好招惹的角色,就暗思道:先找到烛龙和魃公主要紧,暂且不与他们缠纠。

于是,普贤行稽首礼,温言道:“贫道乃九宫山普贤。特来向诸位道友打听一声:可曾看见一条老龙路过此地?”

普贤遇见的是道家炼气士,因此报了九宫山的名号。普贤在道家,名列玉虚宫十二金仙,九宫山的名号在三界内也是高山打鼓,声名远播。

但亚猛却并不恭敬,调笑道:“什么九宫山普贤,贫道不认识!至于说的那条老龙,莫不是钟山大神烛龙?”

“不错,正是他!可知他现在何处?”玄女急问道。

“实不相瞒,正在贫道此处!”亚猛继续调笑。

“这烛龙乃是三界大逆,速带我去拿下他!”玄女大喜道。

“嚯哈哈哈……”亚猛忽然仰天大笑,然后道,“你当我亚猛十兄弟是什么角色!我十兄弟既然认定了烛龙大神为宗主,就绝不会做那种买主求荣之事。要想拿烛龙大神,也要问问我十兄弟答不答应!”

说罢,亚猛冷眉拧起,把方天槊一横,横在身前。

风府等九魔也一个个横眉冷对,哗啷啷各亮出兵刃,肩后杀气陡然就暴涨了六七十丈高。

“大胆!你等妖道,可知这位是什么人?”普贤见状,怒喝道。

“哈哈哈哈……我怎不知!她不就是那‘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吗?”亚猛狂笑道。

“你不就是那‘十方佛界法王子,九宫山上大罗仙’普贤吗?你便是化成灰,我等十兄弟也能认得出你!”风府在一旁紧补了一句。

“既然知道我二人来历,还不速速交出烛龙!”普贤道。

“嚯哈哈哈……我十兄弟为等今日已有三千多年,若不是烛龙大神举义,我十兄弟也没有这个报仇的机会。今日,你两个既然来了,就休想再走。”

“休想再走!”

“休想再走!”

其余众妖魔摇晃兵器,咨牙俫齿,大吼大叫。

“我二人与你们有什么怨仇?”玄女疑惑道。

“可记得当年金鰲岛十天君故事?”亚猛晃动方天槊,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恨不得一口吞吃了二人。

金鰲岛?

玄女忽听到这三个字,不由悚然一惊,想起师尊鸿钧老祖在苍括山提醒的话来,不料今日在都昂山应验了。既然老祖都已提醒,可见这十位妖魔非同一般,不可小觑。

玄女思量定,才要说话,普贤却已先开了口。

普贤道:“原来你们是金鰲岛十天君的门下。按辈分来说:你们还要叫我一声师叔,却为何要与那烛龙沆瀣一气,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嚯哈哈哈……我十兄弟只知东海有碧游,不知昆仑有玉虚,还叫你什么师叔?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杀尽你们玉虚宫十二金仙,方能解我兄弟心头之恨!”亚猛咬牙道。

“呵呵呵呵……”普贤微笑道,“你们有何能耐,敢说如此大话?”

“我十兄弟花了十多年功夫,炼就一座大阵,为的就是会你们十二金仙。果然老天不负,今日得偿所愿。我们有没有能耐,你一试便知,你敢进我的大阵一试吗?”亚猛扬槊高傲道。

“无妄之徒也能炼出什么大阵?我普贤有何不敢?”

“好!且随我看阵。”亚猛说罢,豪笑不止,一摆方天槊,引众妖魔闪入营帐内,忽而连同营帐全不见了踪影。

正在二人疑惑之际,仿佛天外滚过来一阵阵的闷雷声,天风回转,涛走云飞,就见空中旋转交错、急速飞来十座山峰,磐石滚落如雨,尘土播扬卷空,纷纷轰隆隆地落将下来,合抱成围,稳如泰岳,每一座山峰煞气缭绕,汇成一道黑光,冲贯牛斗。

第七十八章:玄女入劫册

大阵摆开,玄女和普贤惊讶不绝。

忽又见当前两座山峰蓦然转开,烟驰雾滚,阴风席卷,露出一座阵门来,阵门上书着“十会阵”三个苍古篆字。

亚猛手提方天槊,大踏步走出阵门,耀武扬威道:“普贤玄女:我已布下十会大阵,你们谁敢进阵一试?”

普贤一时看不出端倪,便问道:“师叔,可曾见过这座十会阵?”

“不曾见过。”玄女也观看不出其中玄机,“但老祖曾叮嘱过,遇金鰲岛十门人要多加小心,不料果然在此处就遇见他们了。”

“昔日天地封神时,金鰲岛十天君曾在岐山摆下十绝大阵,只怕这十会阵又是那旧话。”普贤道。

“无论十绝阵,还是十会阵,但凡天下之阵,莫不是依一气两仪三才四象演变而成,只不过其中所藏道法不同,若寻到阵之枢机,自然能破得了它。”玄女答道。

“师叔可有把握破阵?”

“没有。”

“师叔:此阵奥妙,我们一无所知,不如今日暂罢,等养好了伤势,再来破它不迟。”普贤提议道。

“今日既然遇见,总要会它一会,否者岂不落下笑柄。”玄女以武证道,十分精通兵书阵法,因此并不怯阵。

二人正在空中商量,站在阵门下的亚猛发了急躁。

他高声嘲笑道:“枉你两个还是什么大罗金仙,在那里咕咕叨叨,难道是怕了我这座小阵,不敢进来吗?”

“亚猛:你少要叫嚣,我来会你便是。”普贤话落,一催白象,准备进阵。

“大士且慢。”玄女唤住普贤道,“这头一遭见阵,还是让我去吧,若真有凶险,日后也好叫人来破它,大士且在阵外观看仔细。”

话音落处,玄女仗着混元金身无量修为,一拍凤凰神骑,飞落在阵门之前:“亚猛,你速进阵去,我来会你!”

亚猛二话不说,长啸一声,倒拖方天槊进入阵门中去了。

玄女清唤一声:“甲来!”

便见她浑身上下甲叶翻动,钩挂连扣,哗哗哗直响,须臾一副鱼鳞金甲披挂在身,外罩了一件樱花战袍。

“剑来!”

玄女又展开玉掌,唤一声,右掌里便生出一把凤羽剑,五尺多长,剑锋如雪,寒光夺人。

玄女手提凤羽剑,一拍凤凰神骑,径飞入阵中。

猛听震天价一声巨响,两山胶合,阵门已失。

但见十会阵中烟雾横生,阴风凄厉。十阵背后依山,围成一座大阵,其中每座阵门上各书阵名,两厢各垂挂白森森的骷髅吊串,随风摇摆,喷烟吐雾,碜人心慌。

玄女才进入阵中,十座大阵就猛然旋动起来,仿佛飞转的巨大陀螺,骷髅狰狞,忽近忽远,风吼雾腾,遮天迷地。

十位魔头各站在阵门之下,摇晃兵器,恶笑不止,一个个大声呼吼:

“敢入我阵吗?”

“敢入我阵吗……”

玄女剑指四周,厉喝道:“雕虫小技,也来唬我!”

抬眼间,就见亚猛立在十会阵中“红水阵”阵门之下,玄女遂一拍凤凰神骑,飞进了红水阵。

那红水阵内夺壬癸之精,蕴藏太乙之玄,阵中央立八卦台,上竖一根三丈多高的标杆,标杆自上而下,次第悬挂三个紫葫芦。八卦台左右两侧也各竖一标杆,两丈余高,皆悬有一面铜镜。

亚猛求胜心切,也不诱战,早跳上八卦台,放一声掌中雷,震动那两面铜镜,便有两道白光照来。

玄女仗凤羽剑来取亚猛,忽被两道白光左右照住,前进不了,后退不得,体内元阴之气沸腾起来,一丝丝,一缕缕,往外飞泄,直落入那两面铜镜之中。

原来那铜镜乃是亚猛修炼三千多年的宝贝,名唤“阴阳夺元镜”,铜镜分阴阳两面,若禀阳者来,则以阴面吸夺来者阳元;若禀阴者来,则以实阳面吸夺来者阴元,委实玄妙莫测。

玄女乃禀阴者,亚猛便发阳镜来吸夺她体内阴元之气,若非玄女已是混元大罗金仙之体,有九婴元神护体,早已是凶多吉少。

玄女大惊失色,抖肩祭出一道斩祟飞罡,朝亚猛打去。

亚猛呵呵而笑,晃身闪过,既从标杆上招来一个紫葫芦,拔了塞儿,左指自坎地上引来一道水光,在葫芦口上划了三匝,便向台下一掷,落地即成汪洋,红水滚滚淹向玄女。

这三葫芦血水本是金鰲岛嫡传,云齐山上炼就,壬癸上出玄,凡天仙地仙人仙粘之则化,端的历害。玄女乃属天仙“金”字列,亚猛便取天字葫芦来化她。

玄女在红尘里奔走,屡遭魔创,且又被烛龙六阳之珠打过,早就伤了几番元气,道行已然大大折扣,被“阴阳夺元镜”吸夺阴元,难以动弹,元神在印堂间突突跳动。

此时见血水灌来,玄女聚神凝元再祭飞罡,无奈那血水好似无有之物,无孔不入,被打退一波又泻上一波。

凤凰神骑扑腾了几翅,沾上些水珠,顿时凄鸣一声,已是羽化身解,变成血水散去,元神自丹冠上飘将出来。

玄女惊恐不迭,仗着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体,急抓住凤凰的元神,捻六壬斗步诀,自高处脱阵而出,往西南遁走。

亚猛站在八封台上觑见玄女遁走,不禁哈哈大笑,甚是得意,既收了葫芦,走出阵门,欲来活捉普贤。

他挥槊傲然道:“玄女已败,普贤!你敢进阵吗?”

普贤听闻师叔玄女吃败,且不知其踪影,委实吃惊非小,乃愤道:“有何不敢!任你刀山火海,我也要走它一走!”

话音落处,普贤周身放出白豪,犹如雨滴倒射天空,驾白象驰入阵中。

十会阵发动起来,转似陀螺之影,烟生风起,迷腾一片。

普贤知晓是左道幻术,凝神拍象兜转数圈,便跃入一座大阵来,阵门之上赫然书写“红砂阵”三个大字。

这红砂阵内按着天、地、人三才而立,八封台上藏有三斗红砂,实是砂刃,细小微薄,其利无比。凡仙道被打着,立即丧命,实是一座恶阵!

但见烟雾滚滚中现出一位妖魔,头戴莲子箍,身着皂道袍,手执两页枷锁,正是八魔鲁会。

他昂首挺胸,摇晃枷锁道:“普贤!三千年前,你杀我袁师伯,我鲁会十兄弟,无一日不想报此大仇,今日你既入此阵,那么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呵呵呵呵……鲁会,你口气不小,那就让我看看此阵到底有多少厉害?”普贤含笑说罢,挥降魔杵上前来打。

鲁会分错枷锁迎架相还。

战不过十合,鲁会知道贤普是道德高士,便先下手为强,将两页枷锁抛起空中来夹普贤,他则转身上了八卦台,取一斗红砂,照台下倾泼去。

鲁会的两页枷锁合槽内暗藏玄锋,一经锁住玄锋既出,正似铡刀,一铡两断!

普贤抬头见枷锁锁来,也祭起降魔杵来打。

只是普贤炼宝颇多,此杵灵通尚浅。不过五六合,早被枷锁扣住,玄锋交错,咔嚓一声,降魔杵即刻断为两截,掉落阵中。

正在普贤大惊失色之时,那红砂也已遮天蔽日地洒泼过来,红碜碜一片赤光!

普贤曾会过十绝阵,料知此阵更险,连忙催白象欲走。

却是迟了一步,那白象在红砂影中踴跃不起,须臾被红砂削得七零八碎,连同骨肉一起化作灰烬散去,元神闪现,飘荡欲散,竟如凤凰神骑一样下场。

而就在白象化尽的同时,普贤急一蹬金鞍,抓住那颗元神,施展纵地金光术,化一道金光从高处飞走。

鲁会见走了普贤,也不追赶,招回枷锁挂在腰间,然后捻决把红砂摄回斗内,兴冲冲走出阵来,与另外九位妖魔相见。

红水阵打败了道家金仙,红砂阵打败了佛家菩萨,两战皆胜。

众妖魔会合在一起,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即时撤了十会阵,入营帐来见烛龙和费天君。

******

烛龙与费天君坐在营帐内,正自忐忑不安。

此时见众妖魔神采飞扬地走进来,烛龙忙问道:“众位道友,胜败如何?”

“禀大神:那玄女进了‘红水阵’,被我大哥打败,那普贤进了红砂阵,被我打败,现在他二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鲁会大笑道。

“果真如此?”烛龙高兴得跳起身来。

“正是!”亚猛确定道。

“好啊好啊!”烛龙连连击掌叫好。

但忽而间,他又落落寡欢地坐将下来,满面伤感之色。

亚猛见状,不禁问道:“大神:我们今日大获全胜,正该高兴才对,大神却为何闷闷不乐起来?”

“唉……诸位道友,我是后悔不及啊。我如果早知道此阵如此厉害,当时就应该请诸位道友在钟山摆下。如此,我就不会失去我儿钟鼓和那几位道友,钟山也一定不会丢失。”烛龙说出原因来。

“大神不必伤感,两位太子的仇,我们一定是要报的,钟山我们也是一定要夺回来的!”亚猛安慰道。

第七十九章:巧遇风雪亭

“如今就只有仰仗诸位道友了。”烛龙致谢道。

“大神不必客气,这是我等兄弟分内之事。”亚猛回礼道。

“好好好……我烛龙感激不尽。如果钟山有重建神国之日,诸位道友便都是开国功臣。”烛龙许诺道。

“我等兄弟誓死追随大神,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亚猛道。

“我等兄弟誓死追随大神,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风府等众妖魔同声宣誓。

一时间,众妖魔热血沸腾,豪情高涨。

但此时,费天君却担心道:“今日我们虽然大获全胜,但可惜逃走了那二人。我想:他们不久必会又来破阵。”

“天君尽管放心,此阵乃是按‘十绝阵’阵图重新所创,玄妙无比,威力无穷,会的正是他玉虚宫的金仙。当年天地封神,我十位师叔伯在西岐摆下十绝阵,不曾想反把命都丧在阵中。我兄弟十人怀恨三千年,等的就是今日,只要他们赶来破阵,定叫他们有来无回。”亚猛豪言壮语道。

“正是,只要他们赶来破阵,定叫他们有来无回!”鲁会附和道。

“好!我烛龙相信诸位道友。”烛龙兴奋起来,“今日大胜,正该庆贺,速去叫小的们把酒宴摆上来。”

“诺。”亚猛应诺一声,便吩咐小妖速去附近弄肉弄酒来。

当夜,亚猛十兄弟与烛龙、费天君把酒流觞,高谈畅饮,十分快活。

******

普贤折了降魔杵,又丢失了坐骑,化一道金光遁出红砂阵,徘徊天空,一时无计,便驾祥云直奔西天灵山而来。

不多时,普贤到至灵山,进入大雷音寺,拜见牟尼佛祖。

普贤进得佛殿,拜倒在九品莲台之下:“弟子普贤,拜见佛祖。”

“大士免礼,请起身吧。”牟尼佛祖微微抬手示意。

“谢佛祖。”普贤从容起身,双手合什,回禀道,“弟子奉命前往助阵黄帝陛下,已用金钵封住钟山,烛龙果然逃遁而去。

但如今他伙同昔日金鳌岛十位门下,在山海界都昂山摆下了一座‘十会阵’。弟子随大护法前去擒拿烛龙,不曾想正遇此阵,双双失利,弟子连坐骑也遭坏了,因此特回灵山,禀明佛祖。”

噫嚱?十会阵竟然如此厉害哩,便连三教无量大护法玄女和灵山佛门法王子普贤大士都败下阵来!

众菩萨罗汉听说此事,彼此相望,震惊不已。

牟尼佛祖却面不改色,呵呵笑道:“大士此去,封住钟山即可。十会阵乃是道门恩怨,就让道门去管吧,如今我佛门不便插手。”

“是,弟子已知。”

“你此次下界,助阵尚在其次,为诺那佛祖护法才是首要之事。”

“弟子明白,但不知诺那佛祖现在何处?”

“诺那佛祖已安身在东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谭府,已行足三十份功德事,那九层浮屠塔也已亮起三十盏琉璃灯。你钟山事了之后,便去谭府投身转世,替诺那佛祖消除体内魔气,然后助他证回金身。”

“是。”普贤应诺,然后又道,“弟子有一事,还请佛祖垂示:弟子坐骑白象道身已亡,只剩元神,不知它何时才能重回灵山?”

“你那坐骑白象,本是当年天地封神之时,在万仙阵中所得,也是烧了阴火、吹了赑气的仙家,你若把握机缘,不久便会随你一同回到灵山。”

“如此,普贤就放心了。”普贤欣然道,“弟子还有一事,想请佛祖垂示:大护法脱阵而去,不知现在何处,弟子心中一直担忧。”

“呵呵呵呵……大护法所过之处,自有三界诸圣和神仙相护,大士就不必担心了。”佛祖淡笑道,“你还是速去钟山吧。等钟山事了,即刻前往那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府助法。”

“是,弟子遵旨。”普贤听说此话,心里甚安。

他虔诚地行过佛礼,又与诸菩萨罗汉作礼辞别,转身岀了大雷音寺,脚起祥云,飘飘冉冉直奔钟山去了。

******

话说当日玄女施展六壬斗步遁出血水阵后,就一直在虚空中飘飘荡荡,不知所去,原来她已被血水阵中的“阴阳夺元镜”伤得颇重,神识已然混混沌沌。

她暗自伤悼道:我本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却不料如今战一场败一场,就连凤凰也没保得住,实在是越来越没用了……如此……我还有什么颜面再回紫霄宫去见老祖。

其实玄女自从被稚佈肩打伤,应劫入世以来,屡战屡伤,屡伤屡战,元气大有消耗,道行也已大打折扣。

所谓:道损一分,魔长一尺。玄女不禁就暗生焦躁,这焦躁一生则神浊气浮,心生蒙昧,无垢玲珑之体则已不复存在。

但此时玄女浑然不知其中缘故,半卧在云端里,飘来荡去,自艾自叹。忽然间,心血逆冲,竟然连吐出几口鲜血来,纷纷洒落下云层去了。

却是无巧不成书哩!

巧不巧地在那云层下面,正行过一头碧麒麟,头戴金罩头,膝安金护膝,背搭锦绣鞍座。那鞍座上正坐着一位袍服朴素的青年书生,肩背上斜负一柄长剑,兀自云天海际地匆匆朝北行去。

那天空洒下来的女儿血,宛似鲜艳的桃花雨,斑斑点点地正洒落在书生的脸上和身上。

书生猛吃一惊,勒住金头碧麒麟。

下意识地往脸上抹了一把,照掌上一看,却好似鲜血!低眼又看看袍服,也粘了许多稀稀疏疏的血斑。

这落日当空,天色碧朗,怎么会下起血雨来了?

书生抬眼四处观望,却并没有下雨!

暗觉蹊跷里,书生抬头朝高空中看去。

却见头顶之上,飘浮着一朵祥云,祥云之上隐约半卧着一位妙龄女子,妙龄女子娇颜如雪,乌发散乱,好似受了重伤一般。

书生打了个惊怵,一拍金头碧麒麟就起在高空,果然看见那女子樱唇带血,奄奄一息,原来那雨竟是她吐的血哩!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书生大惊,急忙跳下金头碧麒麟,奔上前来,一伸右臂揽住玄女的*,准备扶她坐起。

玄女乃是处子之身证得大道,除过师尊鸿钧老祖摩顶受记时碰过她的头顶外,没有任何男子碰触过她。

陡然间,有一位陌生男子搂住了她的*,而且面孔近在咫尺,呼吸扑面,玄女的娇躯恰如遭了电击似的微微震颤。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玄女在又羞又怒之下,扬手就搧了书生一巴掌:“松开手!你敢轻薄我?”

书生只是一时见危心急,本没想到男女受接不亲之事,被玄女使劲搧了一巴掌,吓得慌忙抽回手臂,摸着五个指印的左颊倒退了几步,莫名其妙:却是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玄女羞怒难当,神思混乱,拘不住云头,断线风筝一般直掉落下去。

书生大惊失色,慌一沉云脚来救玄女,但又怕被视为登徒子,拉也不是,挽也不是,只把祥云轻轻托住了玄女。

玄女已是星目迷离,只剩丝丝呼吸。

“姑娘:你怎么样了”书生殷殷关切道,“在下见姑娘受了重伤,这才想救姑娘,一时唐突还请见谅。不知姑娘家在何处,若能相告,在下这便送姑娘回去。”

玄女听若未闻,玲珑的鼻翼微微翕动,杏眼眨巴眨巴几下,便又合上了,她实是受伤颇重,此时一发怒气又扯动了内伤。

“姑娘,你不说话,在下也不知怎么办了。如果姑娘不嫌弃,在下就先带姑娘到家师那里去,他老人家一定能治得了姑娘的伤。”书生着急道。

玄女依旧默不吱声,好似沉睡一般,唇角溢挂着殷红的血丝,好生招人可怜见。

书生心生怜悯处,情不自禁地捉起自己的袖口,轻轻替她拭擦去。

玄女受伤颇重,动弹不得,被袖口在唇角来回温柔地拭擦,好似有一阵阵的暖流缓缓地流遍全身,又仿佛有一根纤羽在心上轻轻搔过,痒痒的,酥酥的,令人愈加有气无力。

她悠悠地睁开朦胧的杏眼,闪扑着睫毛打量着眼前的书生。

只见他身穿紫褐袍服,头戴铁青儒巾,眉似刀削,目似朗星,浑身散发出一种稳重成熟的气息。

玄女眨巴眨巴杏眼,晶莹的泪珠便掉落了几颗。

这是守身如玉的处子遭到陌生男人第一次亲密接触肌肤而又无法反抗的感受:既委屈又无奈且愤怒。

书生却如何知晓?还当是弄痛了玄女哩!

他慌慌张张地缩回了手,嗅着玄女浑身散发出的兰香惠气,心里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麒麟乃是三界有名的瑞兽,把它当成坐骑的不是道德圣人,便是忠肝义胆之士,既然这位书生身旁蹲伏着一头麒麟兽,那他也定是一位正善之辈。

玄女思忖着,微微合上杏眼,一颗泪珠便从睫毛间溢出,垂挂在右颊下,晶莹剔透,光彩动人。

书生见玄女脸色越来越惨白,浑身颤抖不停,知是伤势严重,不容再等,因此他当机立断,伸指在玄女左肩窝一点,镇住了伤势发作,且不管她情不情愿,猛然横抱在怀,跃上了金头碧麒麟。

玄女满面羞涩地挣扎了三五下,却早已体虚力乏,难以挣脱那一双有力的臂膀,只好昏昏沉沉地依偎在书生怀里,一动不动。

那金头碧麒麟四足荡开,祥云滚动,径奔齐鲁曲阜大成府而来。

第八十章:请缨

这书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看官猜得不错!他正是东方圣人孔子仲尼的弟子,但并不在七十二贤之列,只是圣人门下的一位洒扫庭院的童子而已,他姓风名雪亭,声名淹瘞,不见经传。

风雪亭本是孤儿,生于周末,为其师在大风雪天的亭子里所捡,因此命名:风雪亭。他自小修成道术,年少就行走在山海界内,除魔卫道。但过了十数年后,风雪亭明白了一个道理:外魔好除,内魔难定。因此他便奔波于九州四海,寻找那真正能够剪除内魔的人界之道。

在鲁国曲阜得遇圣人,偶然聆听了圣人的教化,风雪亭忽然感悟到儒道才是真正的除魔救世的“大化道”,他便舍下原来的修仙之道,从此投入圣人门下,自愿作了一名仆童,洒扫庭院,学习儒道。

光阴飞逝,如驹穿隙,一晃眼之间,风雪亭在圣人门下洒水扫尘竟然也有将近八百年了。

******

话说那日,圣人自紫霄宫聆听鸿钧老祖垂谕返回大成府后,即召集众弟子齐集奎文阁,将罍山坍塌,煞灵逃逸以及山海界、幽冥界和人界劫数将至的事情细说了一遍,并吩咐众弟子好生研读儒义,以备随时应劫入世,教化和扶助人界黎民百姓,回归先王圣贤之道。

倏忽之间,一年有余过去了。

人界已然大乱,民心浮动,妖言四起,汹汹犹如洪水猛兽,儒道也渐渐陷入拔倒不振的地步。

圣人在大成府内忧心忡忡,寝食不安,虽然有入世宣道之心,但紫霄宫老祖的圣谕在先,因此也只有作罢,不敢轻易下界。

这日,圣人独自徘徊在后花园中,忽见紫霄宫老祖驾临,急上前见礼。老祖便将此行目的叙说了一遍,然后匆匆而去。

圣人接到老祖的口谕,大喜过望,连忙召众弟子齐集奎文阁商议:谁愿去红尘里奔走一趟,振兴儒道,协助紫霄宫完成此次劫外之劫。

但那些弟子曾经在红尘里倍尝艰辛苦难,早已知道百姓刁愚,不堪教化,因此都来推辞,有的说正在重辑《论语》,有的说正在校正《春秋》,有的说正在潜研《易经》;有的说材疏德浅,不堪重任;有的说除魔宣道,必须文武双全,一介文弱不能为之……商议许久,推推搪搪,竟然没有一人愿意去红尘里走一遭。

圣人环顾众弟子,一阵心寒,暗叹道:江河日下,读书人都变成了经阁里的书呆子,不食人间烟火了;平日里危言高语洋洋洒洒,真用时却鼠头蛇尾,不敢担当。无怪乎人界里百姓弃儒道如敝履,大约我这儒道也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不由伤感万分,挥挥手,令众弟子退下。

众弟子一个个宛如逃脱了一场大劫,欢天喜地地大步走出了奎文阁。

圣人神思黯然:我有七十二贤,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红尘里走一趟,复兴儒道宗义,更不用说后世的儒学末流。但紫霄宫老祖已经发下话来,三教共同匡扶人界正义,导民归航,如若无人下界,儒道岂不是日见式微,终绝于厮?这天下的苍生又向何处皈依呢?

圣人思前想后,心有不甘,便一屋一室寻去,苦口婆心地与众弟子交谈,劝勉。然而耗去一个多月,众弟子依旧推三搪四,无一人答应。

圣人好生难过,寝食不安起来。

此日大早,他又独自一人出来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杏坛附近。

大成府的风景依旧/巍/峨/庄/严,那棵老杏树也依旧蓊蓊郁郁,当年开教讲学的风光也依旧历历在目,但物境如此而人心已非。

圣人不由仰天长叹道:“我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分忧,我看只有我……”

叹息未了,圣人的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老师:不知老师有什么忧愁?如果能用得上学生,只要吩咐一声,学生情愿分担。”

圣人闻话,欣然大喜:终于有弟子挺身而出了。

他急转身,四处寻觅。

但见杏坛周围空空荡荡,除了一片偌大的树荫和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老杏树上掠过,就只有那个身穿紫褐麻袍的童子正握着一把大扫帚走将过来。

圣人满面疑惑,高声问道:“刚才谁在说话,快些出来见我。”

“老师:是学生。”那童子早已把大扫帚靠在杏坛下,毕恭毕敬地站在圣人面前。

“你?怎么会是你?”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语音提高了八度,“你是何人?”

“老师:学生风雪亭。”这洒扫童子正是风雪亭。

他恭恭敬敬地又道,“学生早年曾在蜀山学习仙道,后来跟随老师学习儒道,一直到现在。”

“哦……原来是你……”圣人沉思良久,仿佛醒悟。

其实圣人揣着糊涂装明白,仍然不知道风雪亭究竟是何许人。他复问道,“你来我这里学习儒道,大概有多少年了?”

风雪亭摸摸头,怯怯回答道:“启禀老师:学生从杏坛开讲的第二年夏天就来这里了,到现在大概也有七百八十五年了。”

“哦……”圣人一片淡然,“那你每日早起晚歇做这洒扫之事,心中可曾有所怨言?”

“弟子才智愚钝,能够在此洒水扫地已是心满意足,不曾有半点怨言。”风雪亭诚恳道。

“嗯,这便好。”圣人微微颔首,继续问道,“这七百多年来,你在我大成府可曾学到了些什么?”

“这……这这……”风雪亭满脸赧红,不停地抓耳搔头道:“学生只对《大学》和《孝经》略知一二,也是在洒扫了庭院之后,坐在杏树下偶尔听到的。”

“哦…不错!只要这两卷书就可以作人证道了。你且说说《大学》的‘道’来。”圣人双目露出欣然。

风雪亭欲要开口,忽而又仿佛憋住了气息一般,脸涨得似个紫茄子,实是在圣人面前紧张之极。

稳定了情绪之后,风雪亭深吁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大学之道在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这是总纲。总纲又分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修持的步骤。而‘忠、孝、仁、义、礼、智、信’是修身境界的七大根本。七大根本行足,也就可以达到个人的至善之‘道’,从而可以宣化天下了。”

圣人听说此话,微微颔首,然后又和蔼可亲地问道:“那《孝经》的要义又在哪儿呢?”

风雪亭见圣人并无鄙视之意,而且面露欣然,因此情绪就放松了许多。他接着道:

“‘孝道’是天之经,地之义,德之本,民之行;是七大修身中的第一纲要。唯有行‘孝道’,才能够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才能奉行另外六条修身的根本。万物精灵同此一道,修身立命,天地人三界就会和睦相处,相敬如宾,和谐安宁。”

风雪亭将他私下所学的一丁点儒义,悉数抖露岀来。

说完后,他已然气喘吁吁,满脑门子大汗淋淋,那手掌心里早已捏出一大把冷汗,而背脊上好似泼了数瓢凉水,粗布麻衣也早湿透尽了。

这才是关公门下舞大刀,鲁班眼底弄斧头,圣人面前说儒义哩,怎不叫人跼蹐汗颜?

圣人倾耳恭听,极其谦虚的样子。

当听完风雪亭的解说,圣人脸上的阴霾逐渐散尽,竟然露出三月阳春般的欢快和喜悦。

“雪亭,你说得很好啊。”圣人微笑赞道,“吾道浅显易懂,只是后世酸儒故作高深,定要与那五行相配,八卦相生,实在是贻笑大方。不过有一点可取,便是将我推崇的先王之道称之为‘儒道’,连我也觉得很是不错,因此就顺从了这一说法。”

听闻老师的夸赞,风雪亭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突然间,圣人极其严肃道:“这天下之人历来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是不是也是如此?不要口是心非,弄虚作假,只把这儒道挂在嘴边说说而已!”

风雪亭闻听此话,吓得慌忙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停,额头的汗珠簌簌而落:“学生…学生…学生学习儒道七百多年来,一直遵照老师的训言做人行事,从不曾虚情假意,还望老师明鉴。”

圣人见此光景,知道风雪亭忠厚勤讷,不禁心生欢喜。

忽然,他又仰天浩叹道:“我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徒,却都是些读死书的,竟然都比不上一个洒扫庭院的童子勇于担当。”

浩叹罢,圣人屈腰扶起风雪亭,问道:“你果真愿意为老师分忧?”

“是,只要学生能做到,愿意不惜此身,为老师分忧。”风雪亭神色毅然。

“好!你虽然是一个卑微的洒扫童子,但却是我最好的学生啊!”圣人轻轻拍了拍风雪亭的双肩,温和道,“雪亭:你且随老师来,老师要送你两件宝贝,请你替老师到红尘里走一趟。”

第八十一章:赠剑赐麒麟

圣人话落,满面欣然地朝寝宫行去。

风雪亭随后而行,战战兢兢。

走过青石板铺就的路径,穿过响石柱和古井坊,直来到了圣人的寝宫。

但见寝宫周围古柏参天,松影婆娑,有游廊,有亭阁,有绿茵,有花圃,有石山,有曲池,布局清雅,蔚然大风。

圣人拾阶而上,进入寝宫去了。

风雪亭却停步在寝宫门外,犹豫不决,不敢擅自进入。

能入此门者皆是风雅颂的大德贤士,有无数学儒者终其一生也不曾窥其门楣。

风雪亭不过是一位不入流的洒扫弟子,怎能有此登堂入室的殊荣?他站在宫门外,背脊沟里一阵阵地渍出冷汗来。

圣人见状,立在门内,和蔼地招招手,唤他进去。

风雪亭这才小心翼翼地提着麻布衣袍的下摆,轻轻地迈过了那方高不足七寸的门坎,心中却涌生出无比崇高的欢愉,仿佛跨过了须弥昆仑,蹚过了长江黄河,垂臂伏首谨慎地侍立一旁。

圣人自卧室内抱出一具绣刻云纹的古色古香的剑匣,然后放于桌上,徐徐打开,取出一柄长剑来。

圣人亮剑岀鞘,上下相了相,温然道:“此剑曾是我的贴身之物,四指开锋,五寸剑镡,四尺八寸长,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养于剑匣之中,吸纳大成之灵气,吞吐日月之精华,已有八百多年。今日为此剑取名,名曰‘同光’,传授于你,希望你能与老师一同将儒道发扬光大。”

那宝剑陡然出鞘,青光倏忽,照得满室生彩。

风雪亭知道它是一把圣剑,圣人却要相送,他不禁诚惶诚恐,慌忙跪在地上:“学生不才,怎敢受此殊荣?”

圣人轻抚剑锋道:“如今人界劫数来临,群魔横起,妖言惑众,而我儒道日渐式微,人心离乱不古。你将替我入世,必须斩妖除魔才能匡扶儒道,此剑正该传授于你。”

说罢,圣人又从古匣内拿出一本秘笈道:“古来有言:能文事者必有武备。所以我少有勇力之时,也曾喜欢习武练剑,空闲时就独创了这九式大成剑谱,今日一并送给你。你要好自勤练,为我扬道。”

“学生才疏学浅,怎能当此重任?”风雪亭惊慌不迭。

“呵呵呵呵……”圣人呵呵淡笑道,“世人都认定儒道深邃广妙,高深莫测,其实不过先修身、后平天下,为民谋福祉而已。你既知《孝经》和《大学》之义,便可为我入世匡扶儒道。你就不要推辞了。”

话音落处,圣人将同光剑和大成剑谱一起传授给了风雪亭:“此去人界,你必将遇见无数神圣仙贤和妖魔鬼怪,到时你自能用得上它。你随老师来,老师再送你一匹坐骑,也好显你是大成府出去的道德之士。”

风雪亭受宠若惊,浑身大汗淋漓,连那地上都跪出一滩汗水来。他高举双手,颤微微地捧过宝剑和剑谱,而后又随圣人出了寝宫。

圣人脚下瑞彩缤纷,已起在空中,飘飘行去。

风雪亭足踏祥云,右侧紧随。

行过几座云山雾峰,二人便落在了一座高山悬崖下。

但见远处青峰叠连,近处紫霞盘空。灵芝仙草,生长在崖畔;飞禽走兽,戏弄在山前。

正在风雪亭百思不得其解,左右顾盼哩,圣人已负臂轻啸一声,声传极远。

那些嬉戏的飞禽走兽倏然都静止了动作,朝这厢观望,蓦然间,纷纷飞跃奔腾而来。虎熊狮豹夹道而立,凤凰鹤鸾当空飞舞。

风雪亭愈加惊疑时,那悬崖上突然纵下来一头瑞兽,直落在圣人面前,忽而摇头摆尾左右蹭磨,忽而翻倒在地滚来滚去,极是活泼可爱,原来是一头碧麒麟,壮硕高大,十分威武。

圣人轻抚碧麒麟道:“老伙计,你也久居寂寞了。我现在准备重振儒道,就暂时借你作个脚力,随我这学生雪亭去人界里走一遭。你要好生侍奉他,切不可调皮捣蛋。”

碧麒麟伏身摇尾,点头不停,极其温顺。

圣人儒袖一挥。

便有金罩头,金护膝,锦绣鞍座纷纷安在了碧麒麟身上,愈加显得它雄姿焕发,威武非凡。

圣人一边摩挲鞍座,一边对风雪亭道:“这麒麟本是我的一元灵根,我生它先生,我亡它先亡,今日送给你驱驾,你切要好生爱惜它。”

“是,学生定当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惜麒麟。”风雪亭深受圣人恩宠,感激零涕,跪伏道,“学生此次去人界宣扬儒义,便是错骨扬灰,也一定不负老师的厚望。”

圣人赐宝剑赐瑞兽,风雪亭虽然尚不明其中玄机,但深知肩膀上的担子重如秦山,因此宣下重誓。

圣人朗笑道:“由你一个洒扫童子来完成这一劫数,也是机缘巧合啊。我送你两件异宝,是要你斩妖除魔,匡扶儒道,他日功成,你也必能得到一个正果。”

风雪亭闻说,连连叩头谢恩。

圣人扶起他道:“前些日,紫霄宫老祖曾来知会:山海界内,烛龙造反,黄帝陛下正派兵讨伐钟山,主帅暂且不知,但三教大护法玄女也将前去。你且先去钟山,与大护法会合,然后协助大军降伏烛龙。”

“是,学生遵旨,学生这便前往钟山。”风雪亭说过,行礼欲去。

“雪亭慢着,老师还有一事嘱你。”圣人唤道。

“老师:还有何事吩咐?”

“听老祖说:有一佛祖降落东土,修身证道。念及三教同出一源,教化黎民,便叫我也遣上一名弟子,协助此佛证道。佛门乃是普贤大士,我这儒门就派你去了。等钟山事了,你就会合普贤大士一起转世宣法去吧!”

“是,学生遵旨,但学生不知在哪里与普贤大士会合?”

“钟山即可。”

“是,学生知道了。”

“去吧……我已耽误了不少时日,也不知钟山战事现在究竟如何了。”

“是。”风雪亭恭敬领命。

而后他徐徐站起身来,与圣人洒泪告别,翻身坐上了金头碧麒麟,径朝钟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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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返驾大成府,因为心里有所担忧,所以直接降落在杏坛前,准备四处走走,观瞻回味昔日杏坛开讲的盛况,以抚慰心中块垒。

却才走了几步,忽听见杏坛照壁后传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原来有十多名弟子得知风雪亭主动请缨之事后,正聚集在一起讨论他哩。

“那风雪亭能学有什么儒义?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是啊,我等服侍老师左右,每每登堂入室,老师叫我们去那人界,我们都不敢去,他一个洒扫童子竟敢主动请缨。”

“无知者,无畏也。此话说的就是他风雪亭了。”

“一个出生鄙微的洒扫童子,从不曾登堂入室,能知道多少儒义?只怕老师这回是看错了人喽。”

“那也说不定,或许他能够担当此任呢?”

“哈哈哈哈……笑话!他能担当此任,只怕那老母猪都能上树去了。”

“正是正是……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弟子冷嘲热讽,言语精彩,时而引发大笑,却并不知老师已悄悄地站在照壁旁屏息聆听。

圣人直听得眉头一蹙一蹙,微微摇头不已。

此时,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忽然闪出身来,沉声道:“你们在这里胡嚼什么?那洒扫童子虽然出生卑微,经纶学问也不及你们万一,但他勇于担当,身体力行,自比你们在这里清谈要好上许多。”

说罢,圣人一拂袍袖,沉脸而去。

众弟子自矜在大成府内颇得老师真传,由来自命不凡,突然被老师猛戳了一下脊梁骨,刹时冷汗飕飕直冒,呆如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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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深知风雪亭德行微浅,日夜为其怛忧。

转眼之间,数日又过。

那日圣人刚用过晚膳,正在喝茶漱口。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来报:“老师:风雪亭回来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姑娘家哩。”

“什么,抱着一个大姑娘家?这是怎么回事?”圣人闻说遽惊,连忙放下茶盅,三两步走出用膳厅来。

果然,在那滴水檐下,风雪亭怀里托抱着一位妙龄女子,放也不是抱也不是,慌慌囧囧地站在那里。

周围站立着十几名弟子正在指指点点,面藏狡黠。

圣人见此景,责问道:“雪亭:我叫你去钟山帮助大护法降伏烛龙,你却为何抱着一个姑娘家回来了?”

众弟子闻责,趁机刮脸蛋,摇脑袋,吃吃暗笑。

风雪亭怯怯道:“学生已去过钟山,但钟山已被一片金光罩住,没有一个人影,学生见那山下扎有军营,就去打听了一下。

有黄帝陛下的御医巫彭告诉学生:大护法与普贤大士往北边追赶烛龙去了,但并不知去了哪里。

学生只好往北界上寻找,也没有找着,却巧碰到这位姑娘,好像受了重伤,这便把她带了回来,求老师相救。”

圣人听说此话,缓步走下滴水檐来,近前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他急唤道:“雪亭:快!快!快快快……快把她送到南厢客房去。”

第八十二章:舍命求灵草(上)

圣人神色骤变,风雪亭也好似惊慌了一般。

他噔噔噔地飞步上了台阶,直奔南厢客房,但他却不知怀里搂抱的正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哩。

风雪亭与玄女蓦然邂逅,看似蹊跷,但仔细探究,未尝不是偶然中的必然:风雪亭往北界上寻找,而玄女脱阵走的正是西南界,并且她阴元大伤,神思恍惚,飘荡在空中不知所去,因此就让风雪亭给撞见了。终归来说,这“缘”之一字,谁又能说得清楚,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要去。

风雪亭直奔南厢客房而去,众弟子也都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一时脚步杂沓,随后跟来,欲瞧个端睨。

圣人来到南厢客房内,一脸愠色地遣开众弟子,并命风雪亭将玄女放躺在床榻上,出房关门,在外护法,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随即指凝大成道德元光,在厢房四周布下结界,那大成道德元光闪烁冲天,竟有十多里开外。

然后圣人径至榻上,盘膝而坐,双掌运功,为玄女固元定神,调御元气。

众弟子退将下来,远远偷窥,只见南厢客房内金光震射,时断时续,好不神奇。直至次日中午,众弟子一个个眼皮都打起架来,也没有瞧出什么名堂,这才阿欠连天地陆续散去。

风雪亭一直护法在门外,不敢懈怠,那脑袋慢慢垂下去猛然又抬起来,猛然抬起来又慢慢垂下去,不知多少次想打盹,但眨眨眼,提提精神,又勉强支撑住了。

两日过后,圣人才撤去大成道德元光,缓缓走出南厢房,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他轻唤道:“雪亭,你过来……”

“诶。”风雪亭应一声,谨慎上前,鞠躬道:“老师有何吩咐?”

圣人徐徐吁了一口气,道:“幸好你送来得及时,否则大护法就十分危险了啊。”

“啊?她…她…她就是大护法九天玄女?”风雪亭满脸震惊,忍不住发问了一句。

“不错,她就是三教大护法九天玄女。现在大护法受了重伤,尽管我稳住了她的伤势,但她阴元被夺,阳元在体内乱走,一时难以调愈,只隔它三四个时辰,又来游走一次……此时仍然处在危险之中。”

风雪亭听说那话,暗思道:难怪看起来,好像在打冷摆子,而身上却又像着火一样烫人哩,原来是金池受损,阴阳失调。

因此他颇为担心地问道:“老师:那该怎么办?”

“我已想到一个办法。”圣人胸有丘壑道,“此去两万里之外,有一座敦薨山,在此山北边的辟荡崖上,生有一种灵草,叫‘紫灵草’。此草色紫,有茎无叶,乃是至阴之物,可以巩固阴元。如果有它,倒是可以救个急。我现在抽不开身,你速去那里采一箩筐紫灵草回来。”

“是,学生这便去。”风雪亭应诺,转身欲去。

圣人忽又叫停他道:“你这样急着去,可知敦薨山在哪里?”

“学生知道:敦薨山在昆仑山东北面,学生昔日在山海界内除魔卫道时,曾游历过那里。”风雪亭答道。

“好,如此甚好。”圣人颇为高兴,忽又嘱咐道,“那里有位守山大神,道行虽说不高,但也是我的前辈。若是它不肯借,你也要好生相求,切不可丢失了我道。”

“是。”

“你务必尽早采了紫灵草回来,千万不可耽搁。”

“学生明白。”风雪亭答过,控身施礼,急急退出南厢房。

风雪亭自去储药房取了筐篓,背在肩背上,纵身上了金头碧麒麟,追风赶日一般朝敦薨山而来。

******

敦薨山乃在山海界西界,昆仑山东北,山势嵯峨直摩云霄,白雪冷棕绵延不绝,端的是奇丽雄伟,风光无限。

风雪亭驾御着金头碧麒麟,一路风掣电驰,行有多时已到了敦薨山北面辟荡崖,原来这辟荡崖势如刀削,直下万丈,因此十分容易寻找。

只见敦薨山上界一碧千里,红日当照,下界却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而辟荡崖畔,冷棕垂挂冰棱,银花吐露玉蕊,白花花,亮晶晶,一派雪地风光。

阴寒的冷风从幽谷深处旋转而上,凛冽如并刀,吹得人骨头毛孔都收缩得铁紧,甚至连气息都不情愿多呼吸一口。

风雪亭才飞至崖畔,冷风席卷而来,好似一瓢雪水倏然泼在身上。

“啊嚏!”

他一张口,猛然就打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喷嚏,把附近冷棕上的积雪都震得簌簌掉落下一堆,仿佛引起一场小小的雪崩。

在积雪震落的同时,忽从一株巨大冷棕上,“哗啦”一声掉落下一个东西来,譬如陨石堕地,直打得碎雪飞溅四射。

一阵“嘎哦嘎哦”地痛叫声中,从那雪堆里拔出一张长喙,不停地左右晃摆,原来那东西长着鸭似的吻喙。

却见那东西一边摸着似乎被撞弯的长喙,一边沙哑着嗓子怒道:“嘎嘎嘎……谁在这里吓我,差点把我这俏嘴儿都给摔断了?”

话音落处,从碎雪堆里爬出来一个怪物,身高不过四尺,扁脱顶,长喙子,没有下巴,脖子忒长,手长足短皆有蹼,竟不似人类,却会说人话哩。

这怪物或许就是老师所说的敦薨山守山大神了。

风雪亭觑见暗道,轻轻一催金头碧麒麟,横空落在了辟荡崖崖畔上。

刚勒定金头碧麒麟,风雪亭忍不住“啊嚏”一声,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却巧离那怪物颇近,直喷得它一头一脸的气沫。

那怪物十分恼怒,蹼掌直拂嘴脸,呸呸乱吐。

风雪亭跃下金头麒麟兽,上前致歉道:“晚辈失礼了,还请前辈见谅。”

那怪物手忙脚乱一阵后,抬眼看见金头碧麒麟,遂咦了一声道:“这是东方圣人孔仲尼的坐骑,你小子怎么骑着它到我这敦薨山来了?你小子来这里想干什么?”

“学生奉家师之命,特地前来求一筐篓紫灵草。”风雪亭鞠躬道。

“嘎嘎嘎……”那怪物怪笑数声,没好气色道,“果然是冲着我的紫灵草来的。倒是口气不小啊!这草一千年也生不出两束儿,你一讨就是一筐篓?”

“这是家师的吩咐,正等着此草救人,万望老前辈成全。”

“嘎嘎嘎……老前辈?”那怪物听着颇为受用,眉飞色舞道,“看在孔仲尼的份上,送你一束。”

话音未落,那怪物蹬足飞起,径至崖壁上拔下一束紫灵草回来,放进风雪亭的筐篓里。

“诺,给你一束了,速去速去……我师父正在闭关修炼寒炁大法,不要惊挠了他老人家。”怪物不耐其烦地挥手道。

风雪亭撇头侧眼,看看肩后空荡荡的筐篓,好生为难,便又怏求道:“家师吩咐,要一篓儿紫灵草,只怕这一束草药救不了人,还乞前辈慷慨相助。”

“这一束紫灵草已是给了大成府天大的面子了。若换作别人,一根草也不给!你还不知足?去去去……再要纠缠,我便开打了!”那怪物一边说着,一边挥动蹼掌,上前推搡风雪亭离去。

风雪亭连连倒退了几步,拱揖不断道:“前辈:师命不敢违,这草药晚辈是一定要采一筐回去的。”

“什么,难道你还想抢劫不成?我这里手正痒痒、想打人呢!”那怪物怒道,一脸凶横地又连推了几下风雪亭。

“晚辈不敢。前辈不肯给,但老师那里又急等着用,这该怎么办才好?”风雪亭十分无奈,忽而他急中生智道,“也罢,弟子与前辈做个交易。”

“交易?”

“正是。前辈不是手痒痒要打人吗?我看这样:你打我一掌,我就去采一束紫灵草,直到我采够紫灵草为止。前辈,你看如何?“

“嘎嘎嘎……嘎嘎嘎……”那怪物听说此话,嘎嘎大笑,直笑勾了长脖子,然后嘲弄道,“听说孔仲尼的徒弟都是白痴,爱钻死理!有一个徒弟在兵荒马乱时,命都快没了,还要去捡那破帽子戴整齐了再去受死,结果被人咔嚓一声砍了脑袋。我一直都不相信,今天见到你这样,我还真就相信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那怪物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揉弄着圆鼓鼓的肚皮。

那怪物说的是何人,风雪亭自然知道,但此时又不好辩驳,只有沉默不语,任其逞口舌之快。

只听那怪物继续唠叨道:“就算你小子道行高深,可是凭白挨打,你小子又能受得了几下!那草还没采到几束,岂不早就一命呜呼哀哉了?真是一个比一个白痴啊!嘎嘎嘎嘎……”

“前辈:只要你答应了,晚辈白不白痴没有关系,死活也不管你事。我看就这么定了,前辈只管来打吧。等打够了,我好采药去;如果前辈不打,我马上也要采药去,家师正等着救人,误不得时辰。”风雪亭着急道。

“我无故打你作甚?”那怪物道,“快去快去……别打挠了我师父修行。”

“好!前辈是不想打啰,那晚辈这就采药去了。”风雪亭说罢,跃身上了碧麒麟欲走。

“你小子还真敢抢啊?”那怪物疾步上来,气势汹汹地拽住风雪亭,不让采药。

第八十三章:舍命求灵草(下)

风雪亭本是守道之人,那怪物不打,他也断然不能真抢!

于是他暗生一计,嘲笑道:“我量你畜生修道几千年,还能有多少道行,又能把我打得怎么样?”

话音落处,风雪亭一抖手臂,摔开那怪物,纵金头碧麒麟欲扑下悬崖去。

那怪物一来身小体轻,二来风雪亭有意摔它,用力自然猛了一些,因此它径直飞将出去,正撞中一株冷棕巨干,撞得喙歪肚扁,金花直冒,滑落在冰地上。

怪物捂着长嘴,痛得脑袋直摇摆,且又遭到鄙视,顿时怒向胆边生来:“好哇,敢跟我动手。好好好!就听你的:我打你一掌,你采我一束灵草,不过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风雪亭听见那话,心中大喜:果然中了我的激将之计!

因此,他掉转金头碧麒麟,跃身下来,一边笑盈盈地大步走到那怪物面前,一边自肩膀后卸下筐篓和同光剑,然后随意站立了一个姿式,微笑道:“那就请前辈快些打吧,等打完了,我好采药回去复命。”

风雪亭随性自如,满脸含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怪物直生生觑得腑肺炸裂也似,暗道:我虽是畜生修道,不及你人类精灵,但我也有四千多年的道行,你却如此小觑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那怪物拿定主意,大叫一声:“臭小子,是你羞辱我,却怪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那怪物恶狠狠地向风雪亭的胸口打来一掌。

那怪物虽是小小的畜类,但终有四千多年的道行哩!并且风雪亭用激将法赚它来打,又怕它返悔,因此舒元散神,要以诚心实意来换取紫灵草,那一掌便显得何止万钧之力!

只听“呯”地一声闷响,那一掌直接打在风雪亭的胸脯之上,把他打得连翻几个筋斗,断线纸鹞一般滚落下悬崖去了。

那怪物自吓得嘎嘎怪叫:原来不禁打,却硬是要来冒充好汉?

它觑觑蹼掌,心里空落落的,反生出悔意来:无端端的就要了人家的性命哩!

怪物怅然若失地来到崖畔前,左踱踱,右踱踱,来回走动,伸长脖子往悬崖下俯瞰,只见谷底烟滚雾潦,空空荡荡,哪里看见人影?它心里顿时翻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然不是滋味。

却正在怪物有些后悔时,忽然从崖畔边探上来一只手掌,沾满殷血。

怪物唬得嘎嘎惊叫,倒退了十多步。

不一会,又扒上来一只手掌,且慢慢露出一个脑袋,正是风雪亭!

风雪亭嘴角尚挂着殷殷血丝,竭尽全力地爬上了悬崖,趴卧在冰雪地上,剧烈喘息不止。

那怪物的瞳孔瞪得老大,又倒退了几步,却是不相信眼前所见。

其实风雪亭早年修仙道,后来习儒道,体内生有儒道两种元气护体,合起来也有三千多年的道行,他虽疏散了儒道元气,但仙道元气依旧会在临危之时,启动本能防御。兼之怪物本不想夺他的性命,只用了四成力气,因此受住了那一掌,保住了性命,可是也伤得不轻。

飞落下悬崖后,风雪亭随手抓住了几根藤蔓,哔里叭啦滑落下数十丈,才卸了力道,稳住了身影。然后,他缓了缓神,又扯了藤蔓,抠着壁缝,手脚并用,慢慢地爬了上来。

怪物杵在那里,身挺挺,眼直直,一动不动,傻了也似。

风雪亭趴卧在冰雪地上,抹去嘴角的血丝,粲然一笑道:“前辈:好历害的掌法啊!不过晚辈已得到了一束紫灵草。前辈,你在那里发愣干什么,还是赶快再打吧,我老师还等着紫灵草急用呢。”

那怪物闻话,回过神来,见风雪亭如此从容淡定地不惜以性命来换取紫灵草,懊悔之中又生出怜悯来。

他摇摆着鸭步上去来,扶起风雪亭,责备道:“你这臭小子,还真是不要命了啊?”

风雪亭惨然一笑道:“师命……不可违,前辈……又不成全,就只好如此了,便是被前辈打死,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取到紫灵草。如果我要去抢,岂不有失大成府的道德,所以只有激前辈出手,这样也就不为难前辈了。”

说完那话,风雪亭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鲜血流溢,直滴落在胸襟上,又滴落在冰雪地上,殷红涓涓,如桃花般洇散开去。

那怪物听得神色黯伤,心下暗思:这臭小子宁愿自伤性命,也不愿行那抢夺的勾当,倒是个守道德的君子。若我不成全他,我反倒变成了不守道德的小人。

怪物正自思量,忽又听见风雪亭恳求道:“前辈再打,就别把我打下悬崖去了,省些时间给我采药,我也好早回去复命。”

怪物听着这话,愈加为难起来:我若再打一掌,岂不要了他的性命?若是不打,就是输了赌局,让他去釆这紫灵草。

思前想后许久,那怪物还是被风雪亭诚心感动,因此道:“你为了救别人,不惜自己的性命,也算是个正人君子,我若打死你,岂不成了小人?看来我只有服输了。你自己运功调息片刻,我去帮你釆一篓儿草来。他日,师父问起,我来担当便是。”

话音落处,那怪物果然就将筐篓挂在胸前,飞身扑下悬崖去了。

但见它凌空附于苍崖断壁上,飞来飞去,不多时便釆了满满一筐篓紫灵草,返回崖畔上来。

风雪亭激动落泪,蹒跚爬起,连连致谢:“多谢前辈成全……多谢前辈成全……”

“莫谢!莫谢……我也是被你逼迫无奈,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快去……快去……当心我又后悔了。”那怪物说着,便将背篓套挂在风雪亭的肩背上,又将同光剑递给了他。

风雪亭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不停地鞠躬致谢,却早被那怪物推扶上了金头碧麒麟。

那怪物一拍碧麒麟的臀部,叫道:“去吧!去吧!快去吧……”

金头碧麒麟仰天长鸣一声,腾开四足,祥云横生,已然飞奔在空中而去。

风雪亭回头看时,敦薨山已经苍苍茫茫地起伏在天地之间,恰如一卷古老的山水墨画。

******

大成府内。

圣人忧心忡忡,十分不安,一时到南厢客房察视玄女伤势,一时又奔出府外,瞧瞧风雪亭有没有回来。直过了申时,依旧不见风雪亭的影子,圣人心中愈加慌急。

众弟子随侍,有嘴插不上话,有手帮不成忙,跟着圣人干着急。

酉时将过,躺在床榻上的玄女贝齿已咬得格格发响,瞳孔内生出两朵赤火燃烧。

圣人守护在榻旁,知道那是阳元勃发,又欲出走金池,逆冲元海,他慌忙替玄女镇住了全身,准备二次运功施法。

就在此时,房外有弟子来报:“老师:风雪亭回来了。”

圣人猛听此话,不喾韶乐入耳,大喜不已,快步走出门来。

只见风雪亭神色萎靡,衣袍散乱,被几个弟子半搂半拖地带到了南厢房门前。

风雪亭瞥见圣人,勉强挣脱了众弟子搀扶,摇摇晃晃地立住了身子,自肩上卸下筐篓,双手捧上道:“老师:学生已釆回紫灵草。”

话音才落,风雪亭便精力殚竭,颓然倒在地上。

众弟子忙上来搀扶,却发现风雪亭身体直挺挺的疆硬不动,气息全无。

圣人上前俯身观看,却见风雪亭胸襟染有血迹,明白他已受伤,但性命无忧,而此时解救玄女最为要紧,因此他一边命几名弟子将风雪亭抬去东厢耳房,一边又命另外几名弟子速去捣药熬汤,解救玄女。

那紫灵草原是天地自然灵气所聚而生,必用自然之火熱去自然五浊之气,药性才会净纯无瑕,达到药物的最佳疗效。

因此几名弟子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捣药的捣药,生火的生火,抱柴的抱柴,煎药的煎药……不多时便把药汤给熬好了,送进南厢房。

圣人捧过药碗,一勺一勺地给玄女喂饮起来。

这一来紫灵草药性奇妙,二来玄女金仙之体,吸纳较快,因此那她瞳孔内的两朵赤火果然渐渐消失去。

喂过两碗,玄女居然玉容生润,呼吸均匀了许多,兀自弛然睡去。

玄女终于脱离危险,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命两名弟子守在门外,不让其他人等进入,自己则匆匆来看望风雪亭。

******

几名弟子把风雪亭抬到东厢耳房,摆放在木床之上。

其中二名弟子也略懂医术,就鼻孔插大葱——装起大象来,一会儿掐仁中,一会儿捏合谷,一会儿压肩井,一会儿揉涌泉,忙得满头大汗如雨,嘟嘟嚷嚷互相指责。

只是风雪亭领不得情,恰似一具尸体任他们整饬,不动不弹。

忙够半晌,仍没见个反应,几名弟子再不对责,都似猪尿泡被捅破了——泄了尿气,拥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只剩鼻孔里呼哧呼哧冒气。

此时圣人迈步进来,众弟子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圣人来到床边坐定,把脉探视了一番,竟发现风雪亭体内有儒道两种元气遍身游走,俱来护命,不由暗惊道:“这孩子却有这份造化,也是难得了。”

第八十四章:玄女动春心

圣人说罢,食指凝元,用大成功德之法冲开风雪亭的泥丸宫,将元气灌注进去,引导那两种元气各归元海。

所谓:自古道高三分妙,大成府内法更玄!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风雪亭就悠然醒过来了。

圣人温和地安慰一番后,问起采药和如何受伤之事。风雪亭便老老实实地把经历讲叙了一遍。

圣人听完,心情欢愉道:“你做得很对呀!那前辈道行不及你,但如果真要动/手/抢/夺,岂不失了我儒道之本?”

风雪亭回道:“学生正是这么想的。老师曾说过:不以弱小而欺之;不以强大而惧之,正心守礼,善道至矣。学生不敢忘记。”

“是啊…是啊……言之确凿而又行之磊落,是为志士。你能守住这一点,我十分欣慰啊。”圣人首肯不止,又问道,“你可曾想到会为此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学生当时只想釆回紫灵草,并没想到丢性命的事。就算学生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风雪亭答道。

“好哇,你有这种舍身忘死的念头,实是可喜可嘉。也庆幸那前辈是修善道的,只用了几成力气打你。”圣人赞扬道,“但也好在你曾经儒道双修,身体内蕴含两种元气,才让你躲过此劫。现在老师已帮你调顺了。你再自己好好调养个把月,就会痊愈了。”

“是。多谢老师。”风雪亭受到老师的嘉许和出手相救,心中感激不尽,欲起身拜谢。

圣人却止住了风雪亭,嘱咐他好自养伤后,起身离去。

******

玄女在圣人日夜精心照理下,以紫灵草筑固阴元,恢复极快,过有五七日,体内阴阳二元之气渐渐持衡,病情大为好转。

那日黄昏,用过晚膳后,圣人陪玄女出来散步舒心。玄女就将都昂山遭遇十会阵的事略叙了一叙。圣人微蹙眉头,静静倾听,并不多问。

二人刚走出松荫,正遇见风雪亭在草坪上腾挪习剑,活动筋骨。

圣人甚是欢喜,招手唤道:“雪亭,你过来……”

“诶!”风雪亭闻到老师招唤,忙应一声,收剑入鞘,整好衣袍,稳步走将过来,鞠躬道:“老师,唤学生有何吩咐?”

“快来拜见大护法。等你病愈了,就跟随大护法一起去吧。”圣人微笑道。

玄女虽然在三界内辈分极高,但却是妙龄得道,因此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少女青春的气息。但见她:顾盼处,杏眼生辉;步行间,脚底留香,端的是殊丽万千,端庄无比。

风雪亭惶惶恐恐,自然不敢细看一眼。他低头行礼道:“学生见过大护法。”

“你是?你是……”

在天色朦胧中,玄女依稀认出风雪亭就是搂抱过她的男子,娇躯立刻好似被电轻触了一下,自足底麻遍了全身,香腮不由赧红。

“学生风雪亭,见过大护法。”风雪亭谨慎回禀道。

“莫非……莫非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玄女定了定芳心扑扑,问道。

“学生不敢……那日因学生一时性急,才搪突了大护法,还请大护法恕罪。”风雪亭被问及那日之事,满脸羞涩,连耳根子都红得泼血也似,腰板勾得更低。

“呵呵……你哪里有罪,我这里应该感谢你才是呢。”玄女一边呵笑两声,掩饰尴尬,一边微微屈膝,谢了福礼。

风雪亭窘得脸似火烧,连连回礼道:“学生不敢,学生不敢……”

“呵呵呵呵……”圣人朗笑道:“大护法,你辈高位重,可是三界里的大圣贤,而雪亭只是我府内的一名洒扫童子,可不要这般折煞了他。”

“哪里哪里……古语有云: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还说什么‘辈高位重’,应该致谢,应该致谢……”玄女满面春风笑道。

“哈哈哈哈……大护法说得有理。”圣人大笑道,“雪亭,你且先退下去吧,我陪大护法四处走走。”

“是,学生告退。”风雪亭如获大赦,行礼告辞,匆匆而去。

两位圣贤又沿着石径散步聊天,儒义道理、周天劫数地闲谈许久,却早已天光昏暗,圣人便先送玄女回房,然后自回寝宫安歇。

******

圣人回至寝宫,躺在锦榻上,睡卧不安。

他暗思道:那十会阵,连三教大护法玄女都吃了大亏,我这学生风雪亭若前去会阵,岂能平安无事?如果初出受挫,却不损了我大成府的名声?

圣人思来想去,愈加不安,便暗自出了大成府,连夜赶到都昂山。

他行在高空,打开通天彻地的大成法眼,来来回回把那隐遁在都昂山中的十会阵仔细观察了几遍。

却刚准备转身返回大成府,忽有两道金光如长虹般急速飞行过来。金光定处,现出两位仙风道骨的真人。

其中一位身形魁伟,簪发浓髯,穿太极道服,正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另一位身形稍瘦,束发戴冠,长须飘飘,穿八宝鹤氅,正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只见太乙真人上前稽首道:“圣人久违,小仙在此稽首了。”

“小仙同稽首。”玉鼎真人也忙打稽首礼。

“两位真人有礼。”圣人已看清来者,于是回礼道,“真个巧了,竟然在此处遇见两位真人。”

“正是撞巧。小仙二人正准备探看了此阵,然后再去大成府拜访,不曾想在此处遇见圣人。”太乙真人道。

“原来两位真人也是来探看这十会阵的?”

“正是。家师奉紫霄宫老祖之命,关切山海界内动静,前几日已知大护法和普贤大士在都昂山失利,因此特遣我二人前来探阵。”太乙真人道。

原来鸿钧老祖在前往灵台山之前,已托付元始天尊留意钟山战事,因此玄女与普贤在都昂山失利,他在玉虚宫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才派遣两位真人前来都昂山探阵。

圣人闻说原委,颔首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是为这十会阵而来。连大护法都受了伤,可见此阵非同一般啊。”

“是啊。据家师所说:大护法正在圣人大成府中养伤。”玉鼎真人道。

“这事说来也巧:我奉紫霄宫老祖法谕,遣门下学生风雪亭前往钟山助阵,不曾想助阵没成,倒在途中遇见了受伤的大护法,因此一时就救回了府中。”圣人解释道。

“不知大护法现在病情怎么样了?我二人原本打算探看了此阵之后,再去府上问候。”太乙真人关切道。

“不劳两位挂念:大护法病情已经好转,不日便会痊愈。”

“如此我二人就放心了,也可回玉虚宫禀报家师。”太乙真人说道,“我二人正要探阵,并准备想出破阵之法,就不再去府上叨扰,请圣人代转大护法:家师正在召集阐教门人,不日便会赶往钟山,如果大护法病愈,可先请前往钟山会合,剿灭烛龙之事还须她来主持。”

“正是正是,我这便回府,告知大护法。”

“圣人不与我二人一同观阵?”玉鼎真人挽留道。

“我已观察过此阵,便先行告辞了。”

“圣人请慢走,恕小仙不送。”两位真人异口同声稽首道别。

圣人一揖礼,一转身,踏紫光祥云飘冉冉返回大成府去了。

两位真人目送圣人之后,便在高空来回探察十会阵,寻找破阵之法,烛龙等众魔沉睡在营帐中,鼾声大作,浑然不觉哩。

大约过有两个多时辰,两位真人方才驾云离开了都昂山。

******

圣人回至大成府,将在都昂山遇见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之事告知了玄女。玄女大喜,急切盼望早日康复。

时光飞逝,匆匆半月又过,玄女伤势果然渐渐痊愈。

但每日深夜,玄女卧在床塌上不能入睡,脑海中时常隐隐浮现出她与风雪亭邂逅的光景,风雪亭的一举一动无不令她心猿意马起来,似乎依旧能嗅到他怀里的男子气息,一种原始的欲念撩拨着她,一片春心荡漾。

那夜玄女仿佛遽然惊悟,暗思道:我乃是混元大罗金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七情六欲早已斩尽,却为何无端又生出这男欢女爱的非份之想,莫不是伤势未愈,引发的幻觉虚症?

她那般思想,只当伤势引发之症,便下了床榻,将那药罐里的药汤沏了一盏,一饮而尽,然后回床榻欲睡,但风雪亭的身影依旧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如此连续数日,玄女每日都把那药汤多饮几盏,且又打坐运功,但仍然不能挥去风雪亭的影子,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此日及至天亮时,玄女忽觉得浑身奇冷,冷汗沁额簌簌而落,贝齿也上下磕得格格直响,忍不住就/呻/吟/起来。

守在门外刚换班的弟子听见房内/呻/吟/不绝,暗自吃惊,赶紧跑去禀报老师。

圣人听报,颇觉蹊跷,急来到南厢客房,推门而入。

但见玄女坐拥被衾,青丝漉漉,满额冷汗,哆嗦成一团。

圣人慌忙上前,把脉一探,不由大惊失色。

第八十五章:再赐文武砚

玄女自入劫以来,屡损道身,又在十会化血阵中,为那阴阳夺元镜夺了阴元,体内阴阳二元合抱失衡,乱了太一元神,七情六欲就杂乱而生了。幸亏圣人用紫灵草帮助她筑济阴元,阴阳二元才在体内渐渐协调、守衡归一,伤势渐愈。

但在玄女受伤之时,她的护体道光十分虚弱,难以防护元身,无意之间就被风雪亭触动了情丝,虽然此时伤势渐愈,但情丝已经触心生根,渐而滋长,再难拔除。

玄女还只当伤势作怪,便把紫灵草汤药饮了又饮,实则是情根已生,春心荡漾撩昏了神识。

那汤药每日剂量自有一定的量数,滋补得过了头,反而助长了阴元。这就譬如中药的药理,物极必反,那体内阳元不能化合了它,就在气海里乱走起来,玄女这才显出此种怪异的病状。

圣人把脉一探,即查出病症原因:实是乱饮紫灵草药汤而引发的阴盛阳衰之故。他惊慌失措里,急忙运功施法,稳住了玄女的病情。

玄女病情稳住,昏昏然沉睡过去。

如此一来,可不又急坏了圣人!

这病情只能稳住一时啊,却要上哪里借来纯阳之气,来化合玄女体内的极阴之气?

圣人在厢房内踱来踱去,愁眉不展。

窗外的日光乍长乍短地照射进来,明晃晃,亮晶晶,晃花人眼。

圣人便走至格子窗前,微微嘘了一口胸中闷气,却正见风雪亭在草坪上练剑,飞跃腾挪,十分潇洒。

猛然间,他似有所悟,暗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去,得来全不费功夫!不错不错……正可借此一用。”

圣人思罢,欣然走出门来。

******

风雪亭早已伤愈了数日,每日夜揣剑谱,昼演剑法。

因他有仙道根基,曾习剑术,所以半月之内竟然参透了九式大成剑谱的玄奥——元神御剑,那剑法果然大增哩。

这日早上,风雪亭正练得兴起,忽听见身后有人唤道:“雪亭,你过来一下。”

风雪亭收剑回头一看,正是老师,便忙赶过去见礼:“老师,唤学生有何吩咐。”

“大护法病情有变,老师正想问你借一样东西救她,不知你愿不愿意?”

“老师需要什么东西,学生只要有,就尽管拿去。”风雪亭满脸惊讶,实在不知自己还有什么物件可以解救大护法。

“大护法体内阴元炽盛,现在正急需要阳元来调济。”

“这?老师:不是说大护法阴元缺失,需要紫灵草来调济吗,现在怎么又要阳元来调济?”风雪亭懵懂一片。

“唉……你不必多问。”圣人叹道,“所幸你是童子之身,体内修有儒道两种纯阳元气,老师正准备向你借那纯阳道元来救她,你可……”

“学生愿意,学生愿意……”不等圣人话落,风雪亭已明白话意,“学生但听老师吩咐。”

“好!你速随我来。”圣人大喜,心里愈加喜爱风雪亭。

风雪亭应诺一声,便随圣人急匆匆来到南厢客房。

圣人命其他弟子在房外小心守护,不得打挠。

然后二人径入厢房内,圣人施出大成道德元光罩护住了整座南厢房,并叫风雪亭打坐在床榻之上,与玄女迎面相对,彼此掌心对合。

圣人作法处,玄女若有神使,徐徐打坐在床榻上。

只见她秀目紧闭,乌睫微卷,玉胸丰圆,纤腰笔挺,呼吸之间玉胸微微起伏,显得格外楚楚动人,只是印堂间有一道细如蚕虫般的玄光在鼓动不停。

风雪亭瞥见,浑身上下犹如毛毛虫爬过一般,慌囧之极,好不自在哩!只得依圣人吩咐行事。

当四掌交接的刹那,风雪亭面红耳赤,而玄女的玉体也微微颤动起来。

圣人急道:“你二人千万不可分心,一定要打坐稳当,抱元守一,顺其自然,我这里就要替你二人行功运法了。”

二人听说,各屏呼吸,默默依言而行,稳坐如山。

圣人遂打坐在风雪亭身后,双掌一分,拍在他的后肩喙突上,缓缓施展大成功德之法,将风雪亭体内修炼的道家纯阳元气逼过掌心,再通过玄女的掌心,传送到她的体内。

在圣人的运功施法之下,那纯阳元气在玄女的气海里游走多时,才慢慢归于金池,与那阴元融合,互为抱化。

大约过了二个时辰,仨人周身光气缭绕,忽明忽暗,好似坐在云蒸霞蔚之间。圣人额头上汗珠滴滴,风雪亭双臂在微微颤抖不停,而玄女的面容竟然渐渐红润起来了。

玄女接纳了风雪亭的道家纯阳元气,便合化了那紫灵草引起的过剩至阴元气,阳阳守恒,大功告成。

此实是大成道法的精妙绝伦,凡夫俗子怎能知晓!

圣人通过玄女的面容和脉象,已知大功告成,便缓缓收了大成功德之法。

风雪亭却早已显得十分惫倦,头一歪,身一倾,瘫倒在玄女身旁。而玄女依旧盘膝打坐,调神合元,凝然不动。

圣人扶起风雪亭,替他返元归海,腹内只剩下一道儒气盘伏金池,精纯净一,玄妙非凡。便又撤了道德元光,命两名弟子把风雪亭抬往东厢耳房静卧养息。

圣人走出厢房来,仰天感慨道:“这天地造化,人生际遇,有时候竟然如此玄妙,怎不叫人心生敬畏。我所以不语‘怪力乱神’,实在是因为有时候不知而不敢妄加谈论啊。”

此一番正是风雪亭三救九天玄女,二人命中注定将有一段缘份在那万丈红尘里纠缠。

******

玄女金池之内阴阳抱合,守恒归一,身体和精神就日复一日地好转起来,但对风雪亭的情愫却已挥之不去了。

又调养了数日,玄女恢复如初。

因念着都昂山十会阵未破,钟山烛龙未伏,所以此日大早,她便来到大成府寝宫,与圣人辞别,准备返回钟山,会合大军,再做打算。

圣人见玄女精神焕发,身姿丰健,便知她的伤病痊愈得差不多了,自然是十分高兴。当听玄女说明情况后,圣人便命值日弟子唤风雪亭前来,准备遣他随玄女同行。

不多时,风雪亭来到寝宫门外。

值日弟子禀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寝宫,但忽然瞟见玄女与圣人正坐在桌前,不禁满面尴尬,不敢正视。

他低首施礼道:“学生见过老师,见过大护法。”

“雪亭不必多礼。”圣人和蔼道,“这次大护法幸亏有你相助,伤势才这么快痊愈。大护法正准备前往钟山,趁此机,你就随大护法一起去吧。”

“是,学生遵命。”

“这一番应劫神魔,看来一个个神通广大,法力非凡。老师想了想,还得再送你一件宝贝。”

“学生已有同光剑和碧麒麟了。”

“你虽有同光剑和碧麒麟,但老师还是放心不下,须得这件宝贝,才能保你周全,我这便取来。”圣人观察过十会阵以后,心中就已经拿定了这个主意。

话音落处,圣人健步径入寝室去了。

稍顷间,他取出一方锦绣包裹,放置在方桌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对风雪亭道:“我现在送你的这件宝物,乃是我大成府中的镇府之宝,名唤‘文武砚’。此宝传授给你,我大成府的家当可算都传到你的手上了。”

“老师,我…我……”风雪亭激动万分,竟至无语。

玄女一旁闻说,十分吃惊道:“曾听说过,圣人有四件‘后天胜先天’的圣宝,皆是功德所成,莫非这文武砚就是其中之一?”

圣人呵呵淡然道:“我有丹书灵筆,砚台宝剑四件随身之物,在幽冥立界之时,已将丹书灵筆赐于森罗王,如今只剩下这同光剑和文武砚。今日大护法都难免受伤,可见此劫非同寻常,雪亭为我应劫弘法,当不能有损我大成府的道德威仪啊。”

圣人一边说着那话,一边徐徐取出那方文武砚。

但见那砚台大小四寸见方,厚度不过一寸,通体黑黝,没有合盖,墨池亦浅,砚身纹理粗朴奇瑰,有星光云团之彩。

圣人捧砚在手,亲切唤道:“雪亭,过来接砚。”

“是,学生接砚。”风雪亭诚惶诚恐,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接受了大成文武砚。

圣人又唤风雪亭起身,靠近前来,附耳秘授“大成文武七字令”。

那门外有偷看的弟子,一个个惊羡嫉妒,懊悔不迭,实是错过了大成造化,如今只有眼巴巴地干瞅着,岀不得声来。

圣人授毕大成文武七字令,忽而一改和蔼面孔,极其严肃道:

“我―—曾经周游列国,推崇先王礼乐治天下,并不赞同武功霸天下,但能文者必有武备,此是以防不测之道。如今人界大乱,群魔猖獗,妖言惑众,毁我儒道,为显我大成威仪,万不得已才以武功济之,你替老师应劫弘法,千万不可失了我大成府的礼仪道德!”

“是。老师良言,学生定当铭记在心。”风雪亭诚惶诚恐,双膝跪地,叩谢慈训。

圣人训毕,又道:“你先随大护法同去钟山,此砚自可助你一臂之力。待钟山事了,你再随普贤大士一同投生红尘,为我宣道,必要将儒道发扬光大。”

“学生遵命,学生挫骨扬灰,万死不辞。”风雪亭一字一语牢记在心,三叩九拜。

圣人嘱咐既罢,又与玄女话别一番,便送二人出了大成府。

玄女拜谢过圣人,脚底七彩祥云腾绕,已升在高空。

风雪亭也跨上金头碧麒麟,频频回头拱手,与圣人以及众同门洒泪告别,随玄女直奔钟山而来。

第八十六章:哪吒杨戬会钟山

普贤离开灵山,一路祥光熠熠赶到了钟山北岸,落下云头,直奔昆仑大营。

有巡营裨将瞥见,急忙迎接入营,与巫彭见了面。

那日大战之后,巫彭整顿了兵马,依旧将大营驻扎在水界北岸,围堵住钟山山门。此时,他正是六神无主哩,忽见大士归来,急忙打听玄女和烛龙的消息。

普贤便把都昂山遇十会阵的事轻描淡写地叙说了一遍。

巫彭听罢,却是胆战心惊,慌恐不安。

稍坐片刻,普贤又请巫彭引他进入后营,来看陆吾和力牧。

只见两位大神躺卧在病床上,牙龈紧合,面色乌紫,无有半点生息,恰如尸体一般,饶是巫彭医术堪夸三界,也是束手无策。

普贤看见,甚是伤感,与巫彭商议后,决定:

一、派八名士兵把两位大神送回昆仑山;

二、修书一封,禀报此次钟山大战、魃公主为烛龙擒走、以及都昂山破十会阵失利等事;

三、敬请黄帝陛下传旨山海界,增派援兵,剿灭烛龙。

稍时,普贤写好书信。巫彭叫来八名士兵。于是,普贤命八名士兵携带了书信,抬着二位大神前往昆仑山去了。

随后普贤在巫彭的陪同下,巡视各处军营,鼓舞士气。

回到中军帐后,巫彭忍不住问道:“大士:烛龙现今已在都昂山,我们为何还驻扎在钟山,何不速速移兵都昂山?”

普贤微笑道:“暂时不可,我已经修书请黄帝陛下传旨山海界,增派援兵,如果三教有人来助,必会先到钟山会合。”

“哦……原来如此。”

“此一战,烛龙虽然败走都昂山,但我方魃公主遭擒,大护法又不知所踪,损失也是十分惨重。此次请黄帝陛下增派援军,会战十会阵,自然不可冒然行事,只有等援兵来至,方可进兵都昂山。”

“大士难道不怕他烛龙逃遁了?”

“呵呵……我已用紫金钵罩住了烛龙的老巢钟山,三界之内,任他烛龙逃遁,又能逃遁到哪里去?况且,在都昂山我与大护法都吃了亏,必定助长他烛龙的嚣张气焰,此时正巴望我们前去,又怎么会逃遁?”

“这……还是大士考虑得周全。”

“现在我们只需操练兵马,等候援军消息即可。等援兵来至,再做商议。”

“好,如此也好。小神这便传令下去。”巫彭说罢,起身施礼,退出中军帐,给三军将士传令去了。

三军将士听到传令,果然各把刀斧磨得雪亮,枪矛擦得锋快,日夜不停地操练起来。只等援军来至,杀奔都昂山。

******

日起月落,流光如梭,转眼间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日,普贤与巫彭正坐在中军帐中,神思凝肃,一语不发,忽有辕门裨将急冲冲奔入帐来。

“禀报大士巫首:三坛海会大神正在营外求见。”那裨将跪禀道。

普贤闻说大喜,起身离座道:“好哇,一个月过去了,终于有援兵来至。快!快请三坛海会大神进帐来见。”

辕门裨将应诺而去,片刻引进来一位少年。

但见那少年面似傅粉,目似寒星,唇似渥丹,齿似白盐,身高七尺有余,左胳膊上套乾坤圈,右手中提火尖枪,正是三坛海会大神,凌霄宝殿威灵——哪吒三太子!

哪吒一见普贤,忙上前行跪礼道:“弟子哪吒奉师尊太乙真人之命,特来拜见八师叔!”

“免礼免礼……有三太子前来助战,好啊好啊……快先坐下,然后再慢慢细说。”普贤频频颔首,赐哪吒就座。

哪吒复与巫彭见了礼,方才坐了偏座道:“八师叔既然在十会阵中都失了利,哪吒岂敢逞勇?只是师尊说弟子是莲花化身,无魂无魄,又加我一道万霞金缕衣,所以特命弟子前来破它两座大阵。”

“我与你玄女师叔祖因先前都受了伤,又一时冒然轻敌,所以才有这个败数。不比你师傅行事果断周详。他可曾吩咐你什么时候去破那十会阵?”普贤含笑问道。

“师尊吩咐弟子先在钟山会合了八师叔和杨戬师兄后,再同去都昂山破阵。”哪吒禀道。

“二郎神君也要来?”

“是。师尊和十师叔曾奉玉虚宫祖师法谕,一同去都昂山看过十会阵,因此特令我二人前来助阵。”哪吒道出原委。

“哦……在玉虚宫三代弟子中,你二人也算是佼佼者。既然叫你们来,也必有八九成把握。”

“八师叔过奖,弟子一定不负此行。”哪吒兴味盎然道。

哪吒话音刚落,辕门禆将又兴冲冲入帐报道:“二郎神君辕门外求见。”

三人大喜。

普贤还未吩咐辕门禆将去请,一员年青大将已大步流星而入。

但见他两耳垂肩,仪容清俊,头戴凤翅盔,身披雪银甲,外罩一件鹅黄战袍,尤其阙庭竖生第三只眼,端的器宇轩昂,威风八面,正是“听调不听宣”的灌江小圣,二郎神君杨戬。

“弟子杨戬奉师尊玉鼎真人之命,特来拜见八师叔!”杨戬撩战袍,单膝跪地报道。

“起来起来…快快起来。”普贤欣然道。

杨戬遂起身来,又与巫彭、哪吒见了礼,然后调笑哪吒道:“三太子,你还是这猴急的性子啊!”

哪吒嘻嘻笑道:“杨戬师兄,迟到不如早到,你怎么来得迟了?”

“家师用墨兰草编织了一件玄衣,称披了此衣可破它十会阵三座大阵,因家师耗费了不少时日,所以来迟。”杨戬答道。

“原来和我一样儿,师尊他老人家也帮我编织了一件万霞金缕衫哩。”哪吒说过,捻动咒语,展臂转了一转,身上就隐隐现出一件背衫来,霞光映射,十分玄妙。

杨戬也发了天真,张开双臂,旋身而转,果然也有玄光浑身上下流动,正是那墨兰玄衣所发。

二人各自尽情地旋转了几圈,彼此相视,爽朗大笑。

普贤微笑道:“好了好了……此处乃是昆仑军营,不是嬉戏/后/庭,要是你们的玄女师叔祖在此,断然不许你们如此放肆。”

二人闻话,搔搔头,禁了笑,规矩起来。

普贤复叹道:“唉……也不知你们的玄女师叔祖现在何处,至今仍然没有一点消息?”

“哦!对了!八师叔,此来师尊曾经吩咐:一定要等玄女师叔祖回来,切不可冒然行事。”杨戬忽然道,“我这一时嬉戏,倒把这正事忘记告诉八师叔了。”

“正是,师尊也是如此吩咐我的,还没来得及说哩。”哪吒应和道。

“难道你们师傅都知道玄女师叔祖的下落?”普贤不禁惊问道。

“是。师尊和五师伯曾奉玉虚宫师祖的法旨去了一趟都昂山,探看十会阵,寻找破阵之法。途中遇见大成府圣人也在观阵,后来才知道玄女师叔祖被儒门弟子风雪亭所救,现在正在大成府养伤,不日便会赶来钟山。”杨戬禀报道。

“哦……原来如此,善哉善哉。”普贤终于释然道,“你二人的师父虽然身在烟霞之外,但这心还牵挂着红尘啊,不过为何叫你二人只破五阵,其余五阵又有谁来破它?”

“这个……这个……弟子实在不知。”杨戬搓手道。

“弟子也是不知。”哪吒挠首道,“师尊曾说:那十会阵乃是金鳌岛‘十绝阵’故事,不过多了几个自修的宝贝,引人分心而已;又说都是些晚辈摆下的阵,不好以大压小,便只叫弟子来了。”

“哦……我知道了。”普贤微微轻吁道,“那我们就在此处等候玄女师叔祖回来以后,再作商议吧。”

“是。”杨戬与哪吒双双应诺。

随后,普贤又与二人谈起此次钟山大战,包括魃公主被擒、危哉身亡道消以及陆吾力牧被送往昆仑山之事。

杨戬和哪吒闻听,心惊面改,不胜唏嘘。

过有些时,有伙头入帐唤饭,原来厨营中业已安排宴席,为二神接风洗尘。

四人出中军帐,入席就餐。

普贤只吃些素食。巫彭、哪吒、杨戬三人却荤素无忌,倒酒碰杯,开怀畅饮,吃够多时方各自散了歇去。

自此众人驻在钟山大营静候九天玄女到来,自然是非止一日。

******

自昆仑大军征讨钟山以来,历经数月,虽然昆仑山大获全胜,但也折损了好几员山海大神,连三教大护法玄女都受了重伤,并且三军统帅魃公主也被烛龙擒走。而现在,烛龙正在都昂山摆下十会阵,负隅顽抗,决战到底,至于鹿死谁手,皆在变数之中。

钟山大战的消息在三界之内传开,六道众生莫不震惊。

无数法界道境内的妖魔精怪趁机兴兵作乱,或者准备投靠钟山大神烛龙,或者准备与钟山互为犄角,自立法界。

各法界道境的王者尊者、法师护法以及辖下诸神,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渐渐平息了各处叛乱,而有的法界道境依旧处在酣战之中,但都已经感受到钟山战事牵一而动百,险象频环生,如不趁早剿灭烛龙,三界秩序或许将会发生巨变。

第八十七章:进军都昂山

轩辕黄帝收到普贤大士的传书,即刻传旨三界各处,请求援兵,但各处平乱未稳,难以支援,除阐教杨戬哪吒奉命赶赴钟山之外,再无第三路援军。

凌霄宝殿也接到昆仑山的请谕,玉皇大帝正在镇压各处妖魔,周天之境无有援兵可增。最后他召集凌霄宝殿的张葛许三位天师,商议一番后,决定从人界各处道观法境,选派有道之士前往钟山助阵。

霎时间,三位天师的道牒雪花般传遍人界各处道观法境。

十大洞天遣来散仙杜毕现,三十六靖庐推荐来方空和方洞两位兄弟,七十二福地共派来赵光、李亮、尚婉和钟万四位护法,各自带领总计两千道人陆续赶至钟山。

普贤早已收到凌霄宝殿张天师的道牃,命哪吒、杨戬添扎兵营,架灶支锅,迎接安顿人界各路而来的道友。

在热热闹闹中过有数日,各处援军方才安排妥当。

那日清早,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首席道人全数进入中军帐,来拜见普贤,投上花名册和荐帖。

普贤将花名册放在一旁,先取荐贴一一观阅。那荐帖上都书有姓名、道号、法力以及所属门派和道境。

当观阅到尚婉(女)和钟万两位道长的荐帖时,普贤不禁抬起头来观看二人。

只见尚婉四十多岁,相貌姣好,浑身紧俏,肩后道光半尺来高,其中有水光滉洋之态;钟万四十年纪,白面短髭,肩后道光也有半尺来高,其中也有火光闪烁之景。

普贤观看罢,放下荐帖,问道:“两位道长,你们为何来此,可知你们肩上的重任?”

钟万上前恭敬道:“启禀大士:家师清远道长曾说过,我二人本是‘五行逆劫’之数,应在人界,逆杀劫数,因为钟山战事吃紧,各界又抽不开兵马,所以小道……小道……小道便来此略效犬马之劳,观瞻诸位仙圣风采。”

“听你言语支吾,这荐帖是否有问题?”普贤质疑道。

“这……”钟万顿时紧张起来。

“启禀大士:这荐帖是弟子亲自向家师清远道长请取的,并无问题。”尚婉急忙圆场道。

“好吧。你二人既然知道自己的重任,就不该来这钟山。这九天之内虽有五行、九阳、八风造化之妙气,应劫逆杀,但它只应在人界,你二人却要来赴这山海界之劫,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大士:除魔卫道,乃是道家的本份,还请大士成全。”钟万道。

“好了,我知道了。”普贤面露不悦,然后吩咐众首席道人道,“你们的荐帖,我已看过了,你们都先退下去歇息吧。”

“是。”各位首席道人齐应一声,陆续退出中军帐。

普贤默坐不语,一时有些伤神。

哪吒坐在一旁,耐不住寂静,便叫道:“这十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客人,都是些道行浅末之士,若要真打起仗来,岂不都白送了性命?依弟子之见,还不如全部遣送回去。”

“三太子说得不错,这不是叫他们白来送死吗?”杨戬也有同感,点头附和道。

“这是凌霄宝殿三位天师的一片好意,也不便回绝。这些人一个个要来除魔卫道,也是我道家的威仪啊!至少两军冲杀时,还可以起些作用,终归也是他们各自的命运而已。如果强行遣回去,岂不寒了他们的修道之心?”

二人闻言,默然无语,唯唯诺诺退岀中军大帐来。

刚行至大纛之下,忽见天空霞光万道,映耀大地,整座昆仑大营仿佛染上了一层七彩光芒。

杨戬和哪吒顿觉蹊跷,急忙抬头观看。

但见九天玄女脚踏七彩祥云,风雪亭稳坐金头碧麒麟,自云霄中缓缓而下。

二神慌忙跪伏尘埃,迎接玉驾,恭敬高颂道:

“弟子杨戬。”

“弟子哪吒。”

“叩迎师叔祖玉驾圣安!”

******

天空霞光铺照昆仑大营,瑰丽奇谲,不可思议,早就惊动了普贤、巫彭以及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众道者,纷纷出营来看。

当看见九天玄女的尊容时,普贤领众人山崩海啸一般,呼啦啦全跪伏在地,异口同声高颂九天玄女圣号,真个是响遏行云,天地震动。

风雪亭何曾见过这般大威仪,大仗势,他只不过是大成府里的一名洒扫童子而已!忽见下界金光闪银光耀地跪伏着漫压压的一片将士,他不由地不安起来,急忙催金头碧麒麟落在营地前,跃下身,来搀扶那些将士起身,但无人理会他,顿时显得十分尴尬惭愧。

玄女随后落下,衣裙飘飘,踏步上前来:“大家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大家都快快起来吧!”

话音落处,如风扶柳,众将士果然都霍剌刺地站起身来,神情庄肃,雕塑也似,纹丝不动。

这三教无量大护法好一派威风啊!

风雪亭暗自感叹,想到昔日斗胆唐突,那脚下好似有点发软,踏棉絮般轻飘,站立不住。

此时方显出二人天上地下的尊卑来了。

普贤缓步上前又见了礼,复引玄女进入中军大帐。

杨戬和哪吒一改嘻哈傲大的神情,小心翼翼,随后而行。风雪亭也低着腰,垂着头,显得十分拘谨。

入得中军大帐,各自又叙礼一番。玄女便将风雪亭给众人引荐了,大家按资论辈,一一落座。

玄女坐帅座,普贤坐左上座。

接下来便是右上座,该轮谁坐呢?

因风雪亭乃是大成府圣人的第一代弟子,论儒道立教排辈来分,自与普贤同辈,固然长于杨戬和哪吒,而巫彭辈分虽高,但属于随军医护,不在将佐编制之中,所以风雪亭谦虚一番后,在玄女的授意下,便十分不安地坐在了右上座。

依次是巫彭、杨戬、哪吒和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散仙和护法。尚婉和钟万各坐了左右末座。

玄女见一时齐集了这么多人物,自是心欢意喜。

哪吒向来心傲性急,等众人刚落坐,他便站将起来道:“师叔祖:家师曾说过,只要与师叔祖会合,便可去破那十会阵。如今人已全会齐了,何不速去破了十会阵?”

“正是!请师叔祖速速发兵都昂山。”杨戬也起身离席请战。

玄女含笑道:“那十会阵不破,总归是善道劫难。既然你二人师父已勘破玄机,就如你二人所愿。

你二人与这些新来的道友、速去各营传令,命众将士准备妥当,明日用过早饭,三军起动,直奔都昂山,剿灭那烛龙及其余孽!”

“遵命!”杨戬与哪吒大喜,双双领命,出帐而去。

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散仙护法也一个个十分高兴,纷纷离座,同出中军大帐,传令去了。

玄女沉思片刻,又对普贤道:“大士,为防万一,还须留一枝人马防守在钟山,我看就由大士来当此重任吧。”

“普贤遵命。”普贤应道,“不过普贤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士请说。”

“此次人界赴钟山之劫,共有七位首席道长,而其中尚婉和钟万两位道长,乃是应人界‘五行逆劫’之数,不该来这钟山,就请师叔也留下这二人在钟山吧,以免伤了娲祖的盛化之德。”

“‘五行逆劫’之数?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这不是胡闹吗?”

玄女本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遍识周天轮转应劫之数,虽自入劫以来,道法大不如昔,但经普贤一提,便想起人界“五行八风九阳”应劫之故事,因此十分吃惊道。

“正是,不知三位天师为何要将这二人荐来钟山,现在大战在即,不便查问;也不便遣回去,恐会影响军心。依普贤之见:就暂留在我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有等剿灭了烛龙之后,再叫二人速回人界去。”普贤道。

“大士考虑周全,那就由大士安排吧。”玄女接受了普贤的建议。

经过一议,尚婉和钟万便随普贤留守在钟山了。

次日凌晨,三军集结完毕。

众将士袍甲夺日,刀枪映光,如苍龙出海一般精神抖擞。

在遮天蔽日的旗旌招展中,行军力士早已把号角吹响,夔鼓擂动,呜呜咚咚,声传千里,鸟遁兽藏,天地震骇。

昆仑大军徐徐启动,哪吒、杨戬先行在前;玄女坐帅车居中;杜毕现、方空方洞兄弟在左;赵光、李亮在右;风雪亭骑金头碧麒麟殿后。霎时间,风掀浩翰,云卷苍穹,旗幡飘扬,横空而行,直奔都昂山而来。

第八十八章:初战十会阵

山海界都昂山。

亚猛风府十兄弟自打败玄女普贤后,好不得意夸耀,在山海北界大力宣扬钟山大神烛龙的武功和威名。

果然,归附都昂山的妖魔从四面八方一拔拔赶来,不逾两个月,竟然又集结了十万多众,但道行都极其低浅,出类拔萃者也不过两千多年道行而已。

但尽管如此,兵威却十分藉盛,就连山海北界的玄帝颛顼也不敢招惹,命属座大神禺强加紧防守西南疆域,互不相犯。

归附者日渐众多,食物供给就出现严重不足,妖魔混乱,军纪松弛。费天君和亚猛风府十兄弟无法管束严紧,烛龙也是束手无策。

众妖魔本来凶残成性,又仗着烛龙神威,就成群结队地四处胡作非为,整庄整街整郡地捉吃人肉。都昂山方圆数千里之内,万户萧条,炊烟稀落,娲祖子嗣十不剩一。

即便如此,妖魔大军的供养依旧失缺,挨饿者甚多。

此日营帐外,就有熊豹两位妖王因分吃人肉不均,一时各自率领部将亮出傢伙,咋咋呼呼,准备动武。

烛龙正坐在营内因不得回钟山而愁闷不已,忽听见帐外叫叫嚷嚷声,顿时大怒,奔出帐来,双手各揪住熊豹两名妖王,欲要打死它们了事。

费天君随后而出,见此景,急忙阻止道:“大神,切不可发这无名业火,它们也都是仰慕大神的威名而来。如今食物短缺,也不能全怪它们。”

两名妖王瘫地讨饶,两族闹事的妖怪也都纷纷跪地磕头,一副副饥馑难耐的可怜模样。

烛龙触景生情,甚是伤感,便撒开手道:“唉……如果在我钟山,自有吃不尽的奇珍异果,山滋海味,哪会闹得这般饥荒?”

众妖怪听说钟山的好处,纷纷山呼效命:

“我等愿随大神杀回钟山……”

“我等愿随大神杀回钟山……”

“好了好了……”烛龙止住呼声道,“挨饿受饥,谁都难受,怪不得你们,要怪就怪那千刀万剐的普贤。他用如来的紫金钵封住了钟山,叫我不得回去,这也叫大家跟着我烛龙一起受苦了。”

“大神且宽心,上次走脱了普贤,如果他再敢回来,一定擒住他,交给大神亲自处置。”亚猛也早已走出营来,上来安慰。

费天君也劝道:“普贤玄女虽然败走,但迟早还会纠集昆仑人马,来此厮杀。以‘十会阵’之威,必会落于大神之手,到时候,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全凭大神做主。”

烛龙听罢劝慰,略展眉头道:“这就仰仗十位道友了。他日如果能返回钟山,封疆立界,必当以国师之礼相待。”

“大神言重了。”风府接话道,“如果没有大神起事,我十兄弟蔫有今日报仇雪恨的机会?请大神尽管放心,我十兄弟便是肝脑涂地,也誓死追随大神!”

“好!众位道友:等挨过这阵苦日子,我烛龙一定在钟山摆宴百日,大大犒赏你们。”烛龙一时释怀,心情大好。

众妖魔闻说,欢天喜地,摇晃刀枪,齐声呼赞。

却在这时,巡逻的熊妖倒拖着大刀,慌慌张张地奔跑过来,跪报道:“禀报大神:不好了!那南边天空里出现了无数天兵天将,正气势汹汹地杀奔过来了。”

众妖魔闻听禀报,顿时停止了呼赞,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

费天君道:“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昆仑兵马终于来了。”

“来了便好!我十兄弟正等着他们呢,只要他们敢进我的十会阵,定教它道浅的即死,道高的重伤,三清佛祖也免不了遭殃!”亚猛兴奋地叫嚣道。

“好!众位道友,胜负在此一战。他们既然来了,大家速速布阵,准备迎战!”烛龙高呼罢,即命令众妖魔布阵迎战。

顿时间,费天君、亚猛十兄弟率领各部妖魔摆下一字长蛇阵,横截在都昂山南部,迤逦相望十多里,刀枪林立,杀气腾腾。

******

昆仑兵马刚到都昂山南部,便与妖魔大军对个正着,云气卷涌间,前哨压住阵脚。

玄女一边命风雪亭带领一千余人去傍山安营扎寨,一边引杨戬、哪吒直来到阵前,驻停在空中,遥相观望。

亚猛远远早已看见,不禁高呼道:“玄女,你居然还敢回来!我看你果然是越来越不济事了,不仅破不了我的十会阵,而且连个像样的人物也请不来了!

那三清圣人,那三世佛祖,还有那玉虚门下什么十二金仙,都到哪里去了?竟然搬来这两名小辈前来送死!真是丢尽了你九天大护法的威名啊!

话音落处,亚猛一跺方天槊,仰天嚯哈大笑。

风府等众魔也一个个神色倨傲,耀武扬威,昂脖子狂笑不止。

玄女听在耳畔,直气得脸色泛出白来。

却不待玄女答话,哪吒怒骂道:“你们是些什么下流东西,也配得上三清圣人、三世佛祖、十二金仙来收捡?只我哪吒便可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肉球里的娃娃,不当人生!”亚猛认得哪吒,因此笑怼道,“你比玄女普贤如何?不过来白送一条小命罢了。你还是快快回去,把那些缩在洞里的老乌龟们领来送死!”

哪吒被亚猛反诘一句,又顺带挖苦了他的师叔伯们,直气得面红耳赤,三尸神暴跳,一时语塞,竟然搭不上话来。

杨戬听见羞侮之言,第三只眼冒出火光来。他大喝道:“少要饶舌!你们这些披毛戴角的东西!既然自命不凡,就来与小圣爷爷决一胜负!”

“嚯哈哈哈……好好好!打不死孩子出不来娘!待我先打死你们,那些老乌龟们就都出来了!”亚猛说罢,摆方天槊欲纵身出战。

十魔申挺拽住道:“大哥且慢,让我去打个头阵,灭了他的威风。”

“好!就由十弟立这个头功,不过这杨戬人称小圣,道行颇高,武动也是十分了得,十弟可要小心了。”亚猛提醒道。

“我自晓得,请大哥放心。”申挺应一声,分握着两柄铜瓜棘藜锤,脚下黑雾翻滚径来到空中,大吼道:“杨戬!我申挺前来会会你!”

杨戬刚欲绰刀迎战,那右旁早已飞出一位道人来。

只见道人身高七尺,相貌堂堂,三绺长髯飘飘,执一根镔铁枪在手,大喝道:“妖道,少要猖狂,三仙岛杜毕现在此!”

“无名小辈,也敢应战!你拿命来吧!”申挺见对方出来一位无名之辈应战,恼火顿起,举起铜瓜棘藜锤,扑身就砸。

杜毕现挺枪相架,那锤却是力猛,震得他虎口隐隐生疼。

斗过十多来回,杜毕现体力不济,就将肩后一口飞剑祭出,闪一道白光飞去。

申挺与杜毕现斗武时,既知他仅有一千五百年道行,正欲使个大力杀招把他砸成柿饼,来震慑昆仑诸将,不料竟遭他先下了手,一时闪躲不及,被飞剑“嗖”一声削去了左耳,鲜血滴滴答答直滴下来。

申挺痛叫一声,捂住耳根,慌了神,竟被杜毕现逼杀得促慌狼狈。

申挺交战失利,来者果然不善!

亚猛见状,呼吼一声,与风府等众魔震开十会大阵,一时全隐入大阵中去了。

同时间,烛龙、费天君等十万妖魔大军也倏然隐遁不见。

昆仑大军见此景,一个个愕然相望,莫名其妙。

正在此时,天外仿佛滚过来一阵阵闷雷声,天风回转,涛走云飞,就见空中旋转交错、急速飞来十座山峰,磐石滚落如雨,尘土播扬卷空,纷纷轰隆隆地降落下来,合抱成围,稳如泰岳,每一座山峰煞气缭绕,汇成一道黑光,冲贯牛斗。

杜毕现抬头细看,只见一座大阵轰隆隆地矗立在眼前,阵门上书着‘十会阵’三个大字。他除魔心切,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提枪纵身,跃入阵中去了。

玄女空中瞅得清楚,来不及阻止杜毕现,连叫不好,急忙命哪吒快去救他出来。

哪吒高声应诺,手提火尖枪,荡开风火轮,飞落在阵门前观看。

不过片刻,十会阵阵门打开,便见申挺提着杜毕现的头颅,走出阵来。

申挺随手一掷,就把那头颅掷到哪吒脚下,大叫道:“枉你们自诩正道,却叫这等无用的东西白来送命!”

杜毕现的头颅在地上跳了两跳不动了,鲜血淋淋,双眼圆睁,渐渐化为灰烟飘尽。

哪吒觑见,目眦尽裂,二话不说,举火尖枪刺来。

申挺分锤磕开。战有三五回合,他转身退回十会阵中去了。

哪吒在阵门外,左观右顾,却并没发现“落魄阵”和“天绝阵”,因为太乙真人叮咛过,只破此二阵,其余诸阵切不可擅入。

他一时迟疑,进又不是,不进又不是。

正在哪吒左右观望,十会阵内忽有人大笑道:“哪吒!枉你是三坛海会大神,凌霄宝殿威灵,原来如此贪生怕死,不敢进我阵来,你还是速速滚回肉球里去吧!哈哈哈哈……”

第八十九章:三坛大神破二阵

哪吒虽然心细机灵,但本性十分傲大,天地封神之时,也曾出生入死会过许多恶阵。被恶语相激,他火光直冒,便仗着莲花化身和太乙真人秘咛,双脚荡开风火轮,挺火尖枪,杀入十会阵中。

十会大阵猛然转动起来,阴风卷空,愁云滚地,一串串骷髅串吊摇摆如电,一时近,一时远,喷雾吐煙,端的唬人。

哪吒站在风火轮上,惊惧观探,却见每一座阵门顶头上都书着阵名,不由暗喜道:嘻嘻,果然如师尊所言,都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草苞,也来现世斗阵!

他觑见那“落魄阵”,提火尖枪,荡风火轮,飞身而入。

六魔白飞早立在筑台之上,双手执着白幡等候多时。见哪吒进来,他便把白幡左右卷动,闭了生门,打开死户。

那白幡内藏先天后土幽闭之气,存附着招魄玄符。顿时间,幽幽凄凄呜呜呼呼,摄人魂魄。

可哪吒乃是莲花化身,无魂无魄,一元守灵,又兼那万霞金缕衣抵着幽气,并无异相,踏着风火轮,挺着火尖枪,直逼上筑台来。

此幡拿人,向来不失曾手,而那哪吒却并不曾落下地来!

六魔白飞自料法宝失灵,急撒了白幡,化一柄宣花斧在手来战。

只因一时仓促应战,不及五合,早被哪吒戮倒,上前一金砖打得/脑/浆/逆/裂,尸骨无存,一道元神飘出。

哪吒刚要震碎了它,却忽而不见,原来那元神已借着鸿钧老祖开辟的青光圆劫道飞向灵台去了。

哪吒却是不知。他捡起白幡,抬膝一磕,一折两断,丢在台下。

刹时间,其余九座大阵轰轰震动起来,烟滚雾绕,陨石如雨。

他慌忙奔出阵来,却见九阵合抱,仍似完好无损一般。

转过片刻,哪吒径飞入“天绝阵”。

七魔钱丁已知哪吒杀了六魔白飞,站在高台上,含泪怒吼道:“哪吒!你个忤逆子,快纳命来!”

一声吼过,七魔钱丁将手中三首幡冲天对地,横竖旋动,只见一团灰影晃得眼花缭乱。忽然雷声大作中,有天、地、人三气,如龙旋风旋转一般来化灭哪吒。

哪吒急捻咒诀,将那万霞金缕衫抖一抖展动,霎时射出霞光万道,抵住了那天地人三气,但却被压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哪吒缩趴在霞光里,而那万霞金缕衫照射也不过方圆三尺之地,他憋屈得慌,急把乾坤圈照钱丁祭出。

七魔钱丁站在筑台上,见那霞光愈来愈弱,只当已化灭了哪吒,便略缓了手儿,低头向台下观看,却正迎上那乾坤圈奔面打来,

怎躲得开?

可怜!一声响,七魔钱丁又被打得颅/骨/裂,脑/浆/飞,栽下高台,元神出窍飞走,道身已然化灭!

三气顿然消失。

哪吒站起身来,整整万霞金缕衫,却轻似鸿毛,薄如纤纱。遂飞至筑台上又将那三首幡给折毁,破了天绝阵,踏风火轮出阵来。

大阵震动,石陨如雨,八位魔头岂不知天绝阵遭破,又折了一位兄弟!一个个皆是怒目含泪,忍悲哀恸。

金光阵中四魔简嬙玉早盯见哪吒飞身出阵,急走出阵门,自肩后剑鞘内挚出七星剑,指骂道:“你这不当人子的肉球,可敢入吾阵一决雌雄?”

哪吒正欲脱阵而去,听见骂声,回头一看。

只见一位美貌妇人,三十余岁光景,顶挽双髻,耳垂环珰,着一袭云裳羽衣,随风飞扬,酥/胸/半隐半露,玉/体/曼妙无比,连肚脐也露在外面,一闪一闪,晃花人眼哩。

因此,他调侃道:“你是雌,我是雄,不必一决,自然知晓。”

“哼哼!逞口舌,算你第一;论道行,你不入流。你既然不敢入吾阵,还是速滚回去,和你娘斗嘴去吧。”

“哇呀呀呀……”哪吒调侃不成,反被简嬙玉戏谑,气得哇呀暴叫。

“哼哼!哇呀什么,敢入吾阵否?”

“有何不敢!小爷今日就来会会你。”哪吒被激怒,忘记师尊的叮嘱,借着破二阵的豪兴,荡开风火轮,直奔金光阵。

简嬙玉收剑入鞘,一拂云袖,掉转丰臀,羽衣飘飘先自进阵去了。

******

那金光阵内夺日月之精,藏有天地之气。阵中按犄角之势坚有七根高杆,上悬七面宝镜。但有天*声震响,那宝镜就晃动七光飞射,照住来者,顷俄亡命,十阵中最是历害。

哪吒依仗一元守灵之身,和万霞金缕衫护体,大胆而入。

简嬙玉站在高台上业已瞥见,啪啪啪击掌三声。

忽然烟霞四起,仙乐糜糜,飘出来七位美少女,体态娇小,蛮腰曼妙,一个个皆似青涩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蕾,羞答答娇滴滴吴语侬音,直上来围住哪吒舞蹈,一边玉臂来抚,一边呵吹香气,叫人腿软骨酥,双眼发饬。

哪吒头昏目眩,本想打死她们,那手却抬不起来。

七位少女嬉笑//浪/吟/里,一个个慢慢脱起衣裳来,肌/肤/凝/脂,玉/乳/玲/珑。

哪吒猛地一惊,浑身打个激灵,就醒过神来,此乃守得一元正灵之故也。他大喝一声,化出三首六臂法相,六只手各操着火尖枪、混天绫、乾坤圈、金砖头等诸般兵器,横里竖里,乱打一气。

七位少女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化着七道光彩遁入镜中去了。

简嬙玉见哪吒识破了幻相,便发*,震动宝镜,便有七光射来纠缠。

哪吒仗有万霞金缕衫护体,气势汹汹杀奔高台。

岂料这万霞金缕衫不是乾元山金光洞中的真宝,只是太乙真人为破那二阵所制的应急之物,此刻符法早已消耗许多。

哪吒怎能抵挡得住?被七道彩光团团纠缠,连跌了十多个筋斗,落在台下,身上的万霞金缕衫也化为灰烟也似,飘荡欲散。

他大惊失色,急捻风雷决,“嗖”一声,腾空而去,原来他有一元守正,且抽身及时,方才脱离险境。

简嬙玉见遁走了哪吒,玉齿咬碎,只好收了阵法,来与众魔相见,各自落泪,颇为悲切。

十阵已破其二,亚猛恼恨不已,遂率众兄弟复出阵门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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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遁出金光阵,既已昏迷过去,一道光直坠下云端。

杨戠在云层下早已觑见,催云过去,双手接住,却见哪吒脸色青晦,双目紧合,万霞金缕衫如烟似雾,一缕缕飘散化尽。他急抱着哪吒来见玄女。

玄女见哪吒有中毒之相,便遣杨戠速送回大营,自己也准备撤兵回营,等明日再战。

却不料杨戠转身刚走,亚猛领众魔已出阵叫战。

玄女尚未应话,方空方洞请命破阵。

玄女自知二人道浅,便不应允,欲待杨戬返来,再作商议。

亚猛等众魔见无人应战,便破口唾骂,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

玄女充耳不闻。昆仑将士和众道士一个个气愤填膺,噪动起来。

其中方洞乃是憨烈之人,忍不住污言秽语泼头,行礼请命道:“大护法:我等是来除魔卫道,不是来受他辱骂。若不让我岀战,情愿死在此处!”

说罢,方洞举刀刑颈。

方空慌忙拉住,亦请命道:“大护法:数万将士在此受辱,吾不忍见。情愿一战而死,以壮军威,望大护法成全。”

二人视死如归的义烈,玄女好生感动。

众将士和道士挥舞刀枪剑棒,排山倒海般大呼:“出战!出战……出战……”

群情激昂,声震九霄。

玄女迫于无奈,只好令他二人前去破阵,这也是个人命数合该如此而已。

两兄弟闻令大喜,直奔阵前来。

亚猛睨眼,见二人道光不过一千多年,便冷笑道:“白来送死……”

方洞立在阵前,虽听见那话,但当没听见,忽自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了塞儿,递于方空道:“哥哥,这可是老家的丰淳好酒,今日不喝,往后便没的喝了!喝一口吧!”

“还是弟弟喝,哥哥不喝无妨。”方空并不嗜酒,将葫芦推了回去。

方洞复推过来,劝道:“哥哥,这人是英雄酒是胆。哥哥还是喝一口,壮壮胆吧。”

来回推了数番,方空就接过葫芦,摇一摇,晃一晃,酒却是不多。他遂皱着眉头略抿了一口,复递给方洞。

方洞看见哥哥窘态,开怀大笑,举起葫芦,准备豪饮一气,但忽而也只小咪了一口,再递给方空。

方空心疼着方洞,欲多留一些酒于他,方洞亦痛惜着哥哥,欲平分了此酒。小半葫芦酒儿一来二去竟饮了颇长时间。

众将士和道士仍旧在高呼:“出战!出战!出战……”

这边亚猛等众魔也不知那葫芦里藏的什么东西,只当二人在拼命地吞食灵丹妙药哩,但看够多时,二人仍站在那里推来推去不歇手,一时都急燥难耐。

申挺怒叫道:“你两个究竟在干什么?若是贪生怕死,还是快些滚回去!叫那哪吒前来受死!”

“哈哈哈哈……道爷若是怕死,便不会从那人界赶来了!”

第九十章:灌江小圣破三阵

方洞说罢,接过方空递来的葫芦,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猛力掼碎在地上,顿时酒香四溢,飘之极远。

他瞥一眼方空,眼眶就湿润了,作礼道:“哥哥保重,你我来世再做兄弟!”

话音落处,方洞手提鬼头大刀飞奔前去。

“兄弟且慢,要死也死在一起!”方空高叫一声,紧随方洞,疾步如飞,双双闯入阵中去了。

连三坛海会大神哪吒都遭遇不测,他兄弟二人岂不知此去必死,只是赴义前来,怎肯示弱,但手足情深,一时又有些依恋不舍而已。

玄女见兄弟情深义重,不舍分离,不禁滚落下几颗泪珠。

果然不过顷刻,十会阵阵门大开,走出十多个小妖来。

众小妖在那阵门左右各竖起一根高杆,用绳子拉吊起两具无头尸体。两具无头尸体高高悬吊空中,手脚无力的僵直垂挂,鲜血兀自从颈口流到脚底,不停地滴答在地上,正是方空方洞兄弟被枭首示众!

此时,亚猛等众魔也走出阵门。

申挺大步出阵,耀武扬威地咆哮道:“玄女,若再派来无名鼠辈,便是这等下场!”

方空方洞兄弟方才还是活灵活现,把酒来去,转眼间已变成无头之尸!众将士和道士都唬得脸色大变,有的煞白,有的灰绿,有的乌紫……仿佛都被做了法似的,顿时惶恐无声。

玄女更是伤感不已。

赵亮、李光请令夺回尸体,却被玄女喝令退下。

恰值此时,杨戬己安顿好哪吒,担心着双方交战,正匆匆返来。他远远瞟见那阵门左右各悬挂着两具无头尸体,便疾奔近前来,向玄女打探。

等听明白后,杨戬不由火冒三丈,眉宇间神眼白光直射出一丈多远。他即刻请了令,箭射一般落在阵前,抬三尖两刃刀指骂道:

“人死不过头点地!人既已死,为何还这般作贱亡体,可还有一点修道之心?待我拿了你们定要碎尸万段!”

申挺折了六哥七哥,伤恸悲绝,因此才吊了方空方洞兄弟二人以泄哀愤,一边也好向轩辕三军扬武示威,震慑他们。

亚猛虽然认为此举不妥,毕竟他也是道家弟子,阐截两教都供奉着鸿钧老祖,但一时拗不过申挺,也就只好由他发泼弄狠了一回。

这时亚猛听杨戬一说,戮中软肋,有些愧色,乃应道:“杨戬,你少说废话!你要想报仇的话,就入我阵见个生死。”

说罢,亚猛一挥方天槊,率众魔入阵而去。

杨戬正是烈火烧胸,摆动三尖两刃刀,怒气冲冲疾步而入。

一声震响,外阵门关合,内八阵转动起来。

杨戬谨记师尊玉鼎真人的嘱咐,先奔入“红砂阵”来,正逢着八魔鲁会。

鲁会自恃阵中玄妙,曾败过普贤大士,于是叫嚣道:“杨戬!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今日便销了你的天地号。”

一句说过,再不多言,鲁会即把那天地人三气催开,自八卦台上取一斗“人字号”红砂朝台下一泼。

顿时赤风扑面,红砂如潮滚来。

杨戬把那咒语念起,墨兰玄衣,法符飞闪,如雨点激射,便把那红砂赤风化去——由来色中玄最妙哇!

鲁会只道他道法高妙,却不知玉鼎真人特制宝贝来对付他,复把那地字号、天字号两斗红砂尽倾泼下台去。

杨戬立在天地人三气红砂中朗朗大笑,忽挥三尖两刃刀纵身扑上八卦台。

鲁会顿时慌了神,料是破了他的三斗红砂。急自肋下摘了枷锁,祭在空中来锁杨戬。

杨戬乃有七十三般变化,为诓鲁会,将虚身直扑向枷锁,而真身早已分离而去,那虚身被枷锁一夹,血肉横飞,锉成二段。

鲁会见状,得意大笑,招回枷锁道:“任你东土称小圣,也是一命呜呼哉!”

“哈哈哈哈……”但听一阵朗笑中,杨戬突然现出真身来,气宇轩昂道:“你家小圣爷爷在此!”

话音未落,杨戬便把那三尖两刃刀闪电般搠去。

二者只隔着四丈多远,且来势迅疾,待鲁会明白过来,那三尖两刃刀已透胸而过,鲜血从刀锋上直流,命将休矣,怎能动弹!

杨戬复把刀锋一绞。

鲁会浑身抽挛,双目一瞪,再不动了,一道元神隐然而去。

杨戬抽出三尖两刃刀,抬腿将尸身踹下台去,将刀锋上的血迹在靴底抺了一抺,抺得干净了,径出阵来。

诸魔又损了鲁会,一个个肝胆俱裂,眼睛里都渍出血来,这也是兄弟情深啊!

申挺道行最浅,脾气最暴,早跃出阵门,挥铜瓜蒺藜锤砸向杨戬。

杨戬把三尖两刃刀平举往外崩开,回手砍向申挺腰肋,申挺分锤截住。刀来锤往斗起武功来。

不过四五个回合,申挺转身而去,引杨戬进入“烈焰阵”。

杨戬抬头观看阵名,不禁暗笑道:合该天数如此!便紧跟而入。

申挺已奔上高台,手内执着三首红巾幡,来回晃动几番,往台下一按。

这烈焰阵藏着先天后精之火,离宫上出玄。有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合为一气,为那红巾幡招引。

那幡往下一按时,三火齐发,烈焰滚滚直卷下来。

玉鼎真人编织的墨兰玄衣,正是以玄剋赤,内缀九颗寒珠。只见一片火海里,杨戬抱刀而立,大笑不止。

申挺连按了数次三首红巾幡,火势愈凶,炀天炙空。

但杨戬仍是抱刀大笑,安然无恙。

申挺不禁惊怵起来,失了主张。

杨戬在火海里暗放出哮天犬,倏然飞去,一口咬住申挺的胳膊撕扯。申挺衣袍撕裂,拼命扑打,翻到在台上。杨戬飞步赶上台来,一刀搠死了申挺,破了烈焰阵,复雄赳赳走出阵来。

“你这杂交儿,还我兄弟命来!”此时,简嫱玉在金光阵中见又亡了一弟,伤心欲绝,跳出阵来,舞剑直取杨戬。

杨戬乃是仙女瑶姬和凡人杨天佑所生,实为仙凡婚配,所以简嫱玉才骂他杂交儿。这是杨戬最不光彩的一面,但三界里很少有人提起此事,一则因杨戬光明磊落,二则因玉皇大帝之故。

简嫱玉揭了杨戬的鳞疤,杨戬直气得白脸涨红,三昧真火直喷出第三只眼睛,一时应不出话来。他羞愤里,闪身躲开来剑,举刀便扎。

简嫱玉虚晃一剑,转身朝“金光阵”中走去。

杨戬气汹汹赶上,抬眼看见阵门头上书着“金光阵”三个字,便记起师父叮嘱,他冷抽一口凉气,倒退回来,却是比哪吒乖巧得多。

寻着那“化血阵”,杨戬踴身跳将进去。

那边简嫱玉回头观看,却见杨戬并没有随后进阵,只好恨恨作罢。

这边化血阵里,辛尚自知武艺斗不过杨戬,便在高台上把风雷催开。

此阵法用先天灵气,中有风雷,内藏无尽黑砂。但人、仙入阵,雷响处,风卷黑砂,些须着处,立化血水,实是妖邪利器。

只听风吼雷滚声里,无尽黑砂,哧哧哧地往杨戬身体里直钻。

但过有片刻,黑砂全无,阵内空空,原来墨兰草犹如磁石,吸收尽了那些黑砂,此乃玉鼎真人的道法深妙也。

辛尚站在高台上,目瞪口呆,傻了一般。

猛听一声惊天震响,杨戬身上的墨兰玄衣连同九颗寒珠炸碎,一片片,一缕缕,飞散无踪。杨戬舞三尖两刃刀行在空中,只一招“力劈华山”就将呆如木鸡的辛尚劈成两爿,一道元神飞走。

杨戬连破三阵,牢记玉鼎真人的叮嘱,便打开泥丸宫中一道真元,冲开阵之结界,朝高空遁去。

简嫱玉见杨戬又破了化血阵,杀了辛尚,却不曾出阵,便出阵寻他。正逢杨戬脱身,于是她一边追赶上来,一边恶骂道:“杂交儿!你往哪里走!”

杨戬已脱离十会阵,在云端里又听到简嫱玉毒骂,不禁万般恼怒,转身吼道:“贱人,你当我真的怕你不成!”

第九十一章:风雪亭请战

都昂山的山峰生得奇妙,皆似竹笋一般各自成形,着落在山海之间。亚猛十兄弟运用倒海移山之法,移来数十座山头围成外阵以壮气势,方圆虽宽厚百十余里,不易让人逃遁,但高不过十余里地,结界之力也十分薄弱。

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来探阵时,一眼识破,即叫哪吒和杨戬二人破阵以后,借真元之力,自高处破结界出阵。

因此杨戬轻易遁出阵来,但被女魔简嫱玉紧追上来,交口不停地毒骂他为“杂交儿”。当时他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转身大呼一声:“贱人,你当我真的怕你不成!”

话落处,杨戬挺三尖两刃刀来搠。

简嫱玉挥七星剑相迎。

一仙一魔恶战起来,一个要为兄弟报仇,剑剑卷着杀气;一个要血羞侮之耻,刀刀透射寒光。人影穿梭,如风似电;剑来刀往,当当作响。

战不过二十合,简嫱玉掩剑而走,欲诱杨戬入阵。

杨戬一来想起师尊嘱咐,二来想起哪吒遇险,便定住云脚,高喊道:“小圣爷爷肚子饿了,不战便罢,小圣爷爷去也。”

话音未落,他一催云脚,来到阵门前,卷一阵风,将吊在杆头上的方空方洞的尸体携起,回归本部战阵。

简嫱玉见杨戬不上当,气得脸青鼻子歪。

待她正要返身叫战,却被亚猛挽住道:“四妹且住,那杨戬武功了得,脱了阵去,就不容易拿他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又连连失利,暂且收阵吧,等明日再杀他,为众兄弟报仇雪恨。”

简嫱玉闻听此话,咬牙切齿,观望天色,已是金乌西沉,大地无光,只好含泪住手,随众魔回阵。

******

杨戬携方空方洞两位道长的尸体落在本部阵前。

玄女便命四名道士将他兄弟二人的尸体抬入营中安置,又问起战况如何。杨戬报道已破了三阵。

众将士和道士听说,莫不兴奋高呼,欢心鼓舞。

此时风雪亭来报,各营已然安扎完毕。

玄女见天色已晚,众魔亦未出阵叫战,便率军回归大营,分营安歇。

各营刚安排妥当,赵亮和李光急来报道:方空方洞两位道长尸身不知中了何毒,已然灰飞烟灭。

玄女闻报大惊:这十会阵果然凶恶!急忙与风雪亭、杨戬来后营探看哪吒。赵亮和李光也随后跟来。

但见哪吒仰躺在床上,脸色恰如贴着一张黄裱纸,见众人前来也是动身不得,只蔫答答地眨了眨眼睛,权当见了礼。随军行走的巫彭站在一侧,满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玄女观察哪吒的伤势后,担忧道:“看来三太子伤得不轻啊。”

“大护法说的是,小神费劲手段,也毫无作用。”巫彭惭愧道。

“这不怪你,三太子乃是被邪术所伤,非药物所能救治。”玄女道,“这十会阵,果然邪恶得很。”

杨戬接话道:“这十会阵本是按当年十绝阵图所设,但那十个魔头并没学到十绝阵的精髓,徒有其表,只要一物降一物,破阵也是容易。”

“那三太子为何……”

“三太子已破二阵,但他定要逞勇,又去破那金光阵,这才受了伤。”原来杨戬送哪吒入营时,哪吒已在昏昏沉沉中告诉过他破金光阵之事。

“唉……少年血气,至今不改。”玄女略有抱怨道,“现在你二人已破了五阵,那剩下的五阵又叫谁去破?”

“这……师尊并未告知。”杨戬谨慎答道。

“也罢,你二人既已破了五阵,无须再留,你速把三太子送往乾元山金光洞,叫他师父好生看看去。”

“弟子遵命。”杨戬应诺,但仍然有些担心道,“我二人既去,不知师叔祖明日破阵,可有人选?”

“这事,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去一趟玉虚宫便是。”玄女蹙眉道。

杨戬点了点头,便把哪吒驮在背上,与玄女、风雪亭等人告辞出营,原本二人要留营听用的,但哪吒出事,杨戬只好背他赶往乾元山金光洞去了。

目送二人离去,玄女又吩咐风雪亭和赵亮李光道:“你们三人今夜要谨防烛龙劫营,我去一趟玉虚宫,明早便回来。”

“是!大护法。”赵亮和李光领命,转身出营而去。

风雪亭却未应命,反而上前揖礼道:“大护法:学生奉家师之命前来降妖除魔,如果明日无人前去破阵,学生愿意请令一战。”

“你?”玄女淡然道,“雪亭,连哪吒三太子都遭遇不测,可见此阵非同一般啊,我看你……”

“大护法:学生此来,便是为了降妖除魔。请大护法答应学生,如果学生明日破阵不利,大护法再去玉虚宫不迟。”

“这……”

“请大护法看在老师的面上,成全学生。”风雪亭屈腰俯首,诚恳之至。

“这…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倏然间,玄女好似恍然大悟道,“我那两个师侄啊,原来症结出在此处,唉……这也……罢了罢了……”

那里玄女喃喃自语。

这里风雪亭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依旧不停道:“请大护法成全,请大护法成全……”

“好!雪亭,我答应你明日前去破阵。”玄女终于拿定决心。

玄女知道风雪亭怀有大成府的圣宝,只是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一丝担忧,怕他遭了凶险,才不愿遣他破阵,便是随军行走也只给他安排了一个殿后的职务。

当悟透个中玄机时,玄女便知晓即使去了玉虚宫,恐怕也是白走一趟,因此只有答应了风雪亭的请战。

风雪亭自然不知其中玄机,俯首致谢,高兴离去。

******

亚猛与四位魔头含泪忍恨返回十会阵中,各放/掌/心/雷,将五座无主之阵摧毁,然后彼此泪眼相望,心似刀割,撤出阵来。

平日里十兄弟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如今却只剩下五位了。

烛龙和费天君出营迎接,见十魔只剩下五位,颇为吃惊。等问明战况之后,心里也是十分伤感,便各把好言语安慰了一番。然后烛龙命熊豹两位妖王设下灵堂,镌刻白烩鲁会等妖魔的灵位供于帐中奠祭。

灵堂内,亚猛等五位魔头霎然瞥见那五座灵位,纷纷扑上去,各抱紧一座灵位,咷啕大哭,泗渧横流。

烛龙和费天君陪坐一旁,也落下泪来。

亚猛等五位魔头各抱着一座灵位坐在灵堂内,默然无语,泪流满面,如痴如傻地直坐到天明。

天刚拂晓,亚猛倏然站起身来,将灵位供于石桌上,拜了三拜,然后扯一条白绫抹在额头,大踏步走出了灵堂。另外四位魔头也一一行毕礼,照样子各扯了一段白绫横抹在额头,随亚猛身后而出。

五位妖魔把那五座残阵催开,径出阵门,凶狠狠向昆仑大营叫阵。

******

玄女担心风雪亭次日交战之事,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日凌晨,玄女早早传令升帐。才步入中军帐,便见风雪亭早已整束齐全,站立帐中,待命多时。赵亮和李光等将佐亦左右而立,神情肃然。

玄女升坐帅座。

众人见礼,退立两旁。

玄女才要传令,便有探马来报:亚猛等众妖魔已在营外叫阵搦战。

玄女便令风雪亭出战,并嘱咐他千万小心。然后,她又命赵亮和李光镇守大营,自己则亲率五千将士出营,为风雪亭压阵。

风雪亭接令,径出中军帐来,翻身上了金头碧麒麟。

玄女点齐五千将士紧跟出营,命击鼓力士将夔鼓擂动起来,她那颗芳心也随着鼓点的起起落落,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战鼓擂响,声传千里,云霄震动,大地颤抖。

但见昆仑大营辕门下飞腾腾奔出来一头麒麟兽,金罩头,金护膝,浑身碧光闪闪,四足七彩飘荡,端的是殊胜万千,威猛无比。

“好坐骑!”

“好坐骑啊!”

“果然是一匹好坐骑!”

十会阵阵门前,五位妖魔倏然看见麒麟兽,一个个惊羡万分,赞叹不已。

亚猛顿生喜欢,定眼仔细观看。

却见那麒麟背上端坐着一位年轻书生,背负长剑,相貌生疏,道行却只不过两千年而已!

“诸位兄弟,你们看:大哥正缺少这样一匹好坐骑啊,今日有缘在此遇见,真是大哥的造化啊!”亚猛看得清楚,不由欣然大喜,一时就忘记失去五位兄弟的悲伤。

“大哥,我看那小子肩后道光不过一尺,估计道行不高,夺他的坐骑定是易如反掌!等那小子过来,小弟替大哥夺去。”三魔嫪莫深懂亚猛之心,自告奋勇道。

“大哥正有此想,不须三弟相助,这回大哥要亲自动手。”亚猛傲然道。

原来孔圣人证道之时,亚猛等十妖魔正在东海云齐山修炼,不曾露面。后来他们虽风闻三界内又出现了一位大成圣人,但也不曾会过,故此不知道那麒麟兽正是大成府圣人的灵根。

众妖魔言语之间,金头碧麒麟已然追风赶云也似飞奔近来。

亚猛满心欢喜,抢步出阵,挥槊大呼道:“哪里来的小子,敢来破我的大阵?看你的坐骑不错,快快献上,可饶你不死!”

第九十二章:洒扫童子战五会

风雪亭早已奔至阵前,闻听那话,拍停金头碧麒麟道:“我乃大成府圣人门下风雪亭。这坐骑是我老师的,怎么会献给你?”

“大成府圣人!就是那位创立儒教的圣人吗?只听过他的名,没见过他的人,但他既然把这麒麟兽/交/给你,可见不是一位圣人,而是一位蠢人!”

“大胆妖道!你竟敢侮辱我师!”

“嚯哈哈哈……你这小子不过两千年道行,他却叫你来破我的大阵,岂不是叫你白白来送死吗?”亚猛显得异常兴奋道,“但今日遇到我,也算你有好运气,速献了麒麟走人,可免你一死。”

亚猛狂妄自大,多有侮辱嘲笑圣人之意。风雪亭听在耳内,不禁愤火腾腾窜将起来,便从肩后刷地一声,抽岀同光剑来,一道青光划过长空,炫夺日光。

“妖道!想要我的麒麟,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风雪亭将同光剑直指亚猛,碧光闪闪,剑气森森。

“咦?你这小子,不仅有一匹好坐骑,竟然还有一把好剑啊!可惜啊可惜啊……这两样宝贝,你小子哪里配得上!”亚猛忽觑见同光剑,又是一阵惊喜,双目炯炯发光。

“配不配得上,岂是你这妖道说了算数的!”

“好好好,我说的算不算数,马上就让你知晓!”亚猛夺宝心切,话未落音,蹿身过来,把方天槊照直一戳,便想一槊戳死风雪亭了帐。

风雪亭挥剑荡开方天槊。

两兵交撞,“噹”地一声响,星光四溅,散落天空,彼此力量倒是伯仲相当哩!

亚猛“咦”一声,颇出意料之外,抖槊再打。

风雪亭横剑迎住,拆招交锋起来。

刹时间,槊沉压泰山,剑巧拨千斤,走马传花里,身转如风影。

斗过二十多合,毕竟风雪亭道行甚低,且很少对过阵,因此差点就被方天槊击中天灵盖。他惊岀一身冷汗,心生胆怯,纵金头碧麒麟转身走开,准备稳稳心气再战。

亚猛大喜,横槊追赶,一心要抢夺那瑞兽和宝剑哩,他只当是胜券在握,只是花点时间而已,须臾便追赶上来了。

风雪亭仓促应战,剑法大乱,险象环生。

那夔鼓依旧擂响不停,惊天动地。五千将士直看得心惊肉跳,也没心思呐喊助威了,静悄悄地没有些许声音。

玄女一旁观战,心急如焚,手掌心里都捏出一把把香汗来了哩。她见风雪亭险象环生,急忙大呼道:“文武砚……祭那文武砚……”

风雪亭坐御金头碧麒麟还没有几个月,彼此的灵通尚未/交/汇,配合的默契度也刚刚建立,因此碧麒麟往左避,风雪亭却往右躲,风雪亭往前蹿,碧麒麟却往后退……配合混乱,难以应战。

风雪亭坐在碧麒麟背上颠来晃去,手忙脚乱。

正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哩,忽听见玄女提醒,风雪亭就觑着空,一催碧麒麟,跳出战团,把那文武砚祭起手中。

“大成文武!信手拈来!诛!”风雪亭捻个“信”字决,把文武砚直打向亚猛。

这也合该亚猛命绝!

一来他利欲薰心;二来他十分小觑风雪亭,不曾细防;三来那文武砚乃是大成府圣人功德所铸的圣宝,他却并不识晓。

虽见文武砚圣光旋射,十分奇瑰,但不相信这仅有两千年道行的书生能炼岀什么异宝来,因此亚猛见文武砚落将下来,便挥槊打去。

却猛听一声霹雳巨响,风云震荡,天地摇晃,方天槊被打成碎屑飞散,而文武砚仍直奔亚猛头上打来。

那方天槊可是花费了三千多年功夫炼就的神兵啊,但只在须臾间炸作乌有。亚猛惊恐大惧,慌忙抽身欲遁。

可是哪里还有机会?

被文武砚直打在他的额头上,道身炸裂,血肉横飞,刹那间烟消云散,一道元神瞬息飘飞不见了。

可惜红水阵乃十会阵中最凶之阵,不曾被人破去,阵主却被打死在阵外,这一者是亚猛轻慢和利欲熏心所导致的结果,二者是大成府文武砚的神威,就好似少年拿铁剑对战壮年拿木剑一样,尽管在年龄和体能上,少年或有欠缺,但木剑岂能与铁剑相比?

风雪亭心惊甫定地收回文武砚,挥手抹去脑门上的淋漓大汗,纵金头碧麒麟赶回本阵,感谢玄女的提醒之恩。

众将士见风雪亭忽然打死亚猛,首战告捷,一个个如梦初醒一般,高举兵刃,欢声大呼:“风雪亭!威武!风雪亭!威武……”

玄女这时才把那颗忐忑不安的芳心暂松了砰砰律,劝导他道:“雪亭:两军对仗,千万不可惊慌,一定要沉着应战。”

“是。”风雪亭拱揖应道。

“这金头碧麒麟乃是大成府的灵兽,自己会避凶趋吉,你要随它而动。然后凝神入剑,应念挥杀,自然就从容不迫了。”

“是,学生谨记在心。”风雪亭控身愈低,感谢玄女的点化。

“若论道行,你岂是那亚猛的对手,只怪他小觑了你,才被你用圣人的文武砚猝然打死。下次交战,可一定要多加小心了。”玄女叮嘱道。

“是。”风雪亭频频俯首应诺,仿佛受教弟子一般。

这边众将士依旧兴奋异常,欢呼如潮,惊天动地:“风雪亭!出战!风雪亭!出战……”

风雪亭闻呼,热血沸腾,豪兴顿起,复向玄女请了令,轻拍金头碧麒麟,飞行到阵前搦战。

而那边风府等四位魔头还未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才知大哥亚猛居然被一个无名书生打死,几千年的功夫都化作南柯一梦。

正所谓:手足连心,噬指心痛!

三魔嫪护、四魔简嬙玉、五魔/后/庭泪落滚滚,呼号一声,纷纷冲出阵来报仇。

二魔风府在十魔之中最有城府。他虽十分难过,但仍然出手阻拦道:“大家不可造次!那厮打死大哥,已然十分历害,旁边还有玄女助阵,阵外斗武定然凶多吉少。”

可是风府阻挡迟了一些,只拦下嫪护和/后/庭,四魔简嬙玉早已飞身而去。

原来简嬙玉与亚猛不是夫妇却有夫妇之实,平日甚是恩爱,此时早是肝肠寸断,心儿都碎。而风府其实一直在暗恋着简嬙玉,只碍着大哥,才把那心思一直埋藏在心底而已。他见简嬙玉赴险,怎会不管,无奈之下,也和嫪护、后/庭/匆匆赶将上来。

简嬙玉与风雪亭顶头相遇。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举七星剑照他头上劈去。

风雪亭挥剑震开,复直刺一剑,便与简嬙玉斗杀起来。

不过四五回合,风府、嫪护、后/庭/都随后赶到,便将风雪亭困在中间,各舞兵器,吼叫如雷地展开围杀。

风雪亭受了玄女的点化,一边跟随碧麒麟左跃右纵,上蹦下蹿,在那杀阵里躲闪,一边凝神入剑,神剑合一,时而化人,时而化剑,来去似风,腾挪如电,果然剑术道力大为增加,独战四位魔头居然毫无惧色。

恶杀了二十多回合后,简嬙玉心急如焚,腾手就祭起七光子母镜。

玄女在一旁关注双方交战,见风雪亭神剑合一,力抵四魔,飘逸潇洒,公然不惧,心里不禁窃喜道:果然是大成府里出来的人物啊!且让他砺练一番,我随时再助他一臂之力,成其威名。

思忖间,她猛然瞥见一道金光晃过,却正是七光子母镜!

此镜乃是金光圣母的遗宝之一,有七阴造化之功,化人于无形。

玄女大吃一惊,不待子母镜分出七镜七光,就抖开肩后一道斩祟飞罡,祭起空中,直打向那七光子母镜。

七光子母镜被斩祟飞罡击中,叮啷啷乱响,在空中旋转不停,金光如柱,晃照天空,却并不曾被打碎哩。

那斩祟飞罡专打劫魔,却如何如今不济了呢?

其实仙神妖魔祭宝斗法,祭一次則损一分元神,遇着不相上下的两宝交斗,虽然一宝能够取胜但也会自伤元神,因此神仙妖魔也不愿轻易祭宝。先多以武功决胜负,势逼无奈才会祭宝求胜或者避灾。

玄女道身虽愈,但元神却非短日之内可以返本复初,因此飞罡祭出的道力也大打了折扣,这也是她无法再冒险破阵的真正原因。

而且七光子母镜本是金光圣母的遗宝,自然也非一般宝贝可比。

可是那一飞罡打去,尽管不曾打碎七光子母镜,却也把四个魔头给吓住了,毕竟玄女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哇!

风府暗思道:四个斗一个,二十余合也不曾拿下,这书生自是非同寻常,旁边又多一个玄女来助战,如果再斗下去必是凶多吉少。

于是他大叫道:“大家不可再战,快回阵中去!”

话音落处,风府引嫪护、后/庭向云层下一溜雾烟遁去。

简嬙玉却似啃着鸡肋,丢也不是,要也不是,见他们都飞落下去,也惧怕玄女和风雪亭夹击,便只好收回七光子母镜,转身回阵。

风雪亭少年就习过剑术,只是久不曾修炼才显得有些生疏,略加实战,则活泛许多,且又受到玄女点拔,则更加精熟。他见简嬙玉落在后面,便把同光剑祭起,人剑合一,化一道青光,倏然飞追过去。

第九十三章:大成武功扬三界

简嬙玉悚然发觉,挥剑来荡开时,却已是迟了,同光剑径直穿过她的后背心,带一道血光飞出,连七光子母镜也同时击碎,洒落天空。

在一声惨叫声里,同光剑人剑分开,而金头碧麒麟也已奔至过来,风雪亭收剑在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金头碧麒麟的鞍座上。

果然是大成府中至圣宝,三界之内儒为高啊!

简嬙玉血洒长空,玉体一软,便似断线的风筝直翻下云头去了。

风府、嫪护、后/庭/刚落至阵门前,忽听到惨叫声,都回头张望,正见简嬙玉翻筋斗一般直落将下来。

风府急忙飞身而起,接住简嬙玉,低头来看,却见简嬙玉的胸口鲜血流淌,染红了云裳羽衣,一滴滴洒落下云埃。

风府的泪水哗啦一声,夺眶而出。他拼命地摇晃着简嬙玉的玉体,声嘶力竭的呼唤着:“玉妹!玉妹!玉妹……”

简嬙玉却已是香魂一缕,云烟散去,只剩下风府歇斯底里的哭吼声,在天空中飘来荡去。

风雪亭斩杀了简嬙玉,促动金头碧麒麟,随后落在阵门前。

嫪护和后/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躲入阵中。风府满腔怒怨地冷瞟了风雪亭一眼,抱着简嬙玉,跃入十会阵内去了。

风雪亭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趁着连杀二魔的豪气,纵金头碧麒麟直冲入十会阵来。

十会阵已破去五座,且亚猛和简嬙玉又被打死在阵外,其实十阵仅存其三。只见风吼阵、寒冰阵和地烈阵三座大阵烟滚雾涌,狂风呼啸,而其余七座大阵或无阵主,或已毁坏,烟静雾灭,死寂一片。

风雪亭抬眼正觑见地烈阵,遂就纵金头碧麒麟直闯将进来。

地烈阵按地道之数,中藏凝重之物,外现隐跃之妙。八卦台中央竖一红幡,上有雷鸣,下有烈火,变化莫测,凶险无比。

后/庭/隐藏在红幡之下,见风雪亭进来,急将红幡摇动起来。

电闪雷鸣,烈火滚滚。

大火影里,金头碧麒麟猛然抖擞身子,周身碧光漫射,烈火卷扑来,须时消灭,雷过当顶,自行寂灭,原来这金头碧麒麟乃是水精子的灵根,有亿劫修为,这三界里能雷击火炀它的雷火也不过两处而已。此阵雷火又怎耐何得了它!

后/庭/见烈火鸣雷忽而熄灭无声,十分害怕,脸色变得僵硬,提了红幡欲遁去。

风雪亭把那同光剑祭去,穿胸而过,后/庭/便翻身掉落台下,道身已殁,元神忽出,往西南界飞去了。

风雪亭复挟勇猛径入寒冰阵,仗着金头碧麒麟是水精子的灵根,有亿劫修为,以寒御寒,遂又破了冰牙狼齿,杀了嫪护。

二阵须臾告破,独剩下风吼阵。

******

风府见众兄弟俱已阵亡,伤悼不已。他怀抱简嬙玉的尸体端坐在高台上,心如止水一般,为她理弄云鬓,揩拭血痕,只那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

风雪亭纵金头碧麒麟闯入风吼阵来,正见风府盘坐高台,便大叫道:“十阵已破九座,如今只剩下你这一座,还有什么用,还不速速束手投降!”

风府冷瞥一眼,弓伏身子,轻轻摆放好简嬙玉。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理弄了一番衣袍,举手之间显得十分儒雅从容。

整饬完毕,风府忽然指喝道:“我兄弟俱亡,我安能独活?风雪亭,今日不过玉石俱焚!”

话音落处,风府连发三声/掌/心/雷,催开风吼大阵。

这风吼阵按着地、水、风、火之数摆下,内藏风火。那火乃先天火,那风乃卤浊风。掌雷发动,风火顿生,百万兵刃齐发。

金头碧麒麟自能破得了那先天之火。而那卤浊风呢,却是玄妙,破它不得,只能克住它,自保安然无事,但却保护不住主人!

风雪亭被那卤浊风吹入脑袋,顿时浑身抽筋也似,眼昏头胀,把持不住,摇摇晃晃地欲要掉下坐骑来。

但金头碧麒麟毕竟是大成府灵根,有亿劫修为,十分通灵,感觉主人危险,遂就驮着风雪亭一个纵跃,跃出了风吼阵。

玄女在阵外观看多时,忽见金头碧麒麟飞驰过来,而风雪亭坐在其上,恍如吃醉酒一般,不停地颠颠晃晃,即要掉落下来。她情知不妙,花容失色,急飞身上前,稳住了金头碧麒麟和风雪亭,引领大军退回昆仑大营。

风府见遁走了风雪亭,遂收了阵法,盘坐在高台上,把简嬙玉半抱在怀里,神魂颠倒,喃喃呓语,不知所云。

******

烛龙和费天君在营帐内等候众魔得胜而归,但直等到金乌西坠,仍然不见动静,心里就都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又过了些时,依旧不见众魔归来,于是烛龙便命费天君前去探看。

费天君出了营帐,飞在空中,打开天眼向那十会阵内观瞰。

但见十会阵内幡折台塌,骷髅盈地,沉寂一片,只有一缕缕冷风,偶尔卷起灰尘,飞来旋去,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哭似泣,十分凄恻。

费天君悚然大惊,寻察多时,便在风吼阵内发现风府正盘坐着在高台之上。

只见他的面前摆放着嫪护和后/庭/的尸体,怀里抱着香消玉殒的简嬙玉,神色颓然凄凉,好似在不断地哝呢自语。

“风道兄,发生什么事了?”费天君飞落在高台上,满眼关切道,虽然他已明白几分,但不得不发此一问。

风府长发遮面,垂于胸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抬起眼,幽幽地看向费天君,在凄风吹拂的长发间,瞳孔里充满了枯井般的空洞,令人无端毛发怵然。

“我兄弟十位情同手足,在东海云齐山修炼三千多年,准备有朝一日能为师叔伯们报了大仇,不料今日一个个都死在此处。”风府仿佛喃喃自语,忽而他仰天悲呼道,“老天,你不公啊……你不公啊!”

话音落处,风府泪珠直滚,一颗颗滴落在简嬙玉苍白的脸宠上。

“此一战不过两日,竟然阵亡了这么多道友,还请风兄节哀,我和大神一定会为众位道友报仇。”费天君满面哀伤安慰道。

“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风府满面泪水,咆哮道。

“他是谁?”

“风雪亭!我一定要杀了他!”风府牢记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响。

“风雪亭?从没听说过此人名号啊?”费天君搜索记忆。

“那厮说他是什么大成府来的。用一方砚台打死了我大哥,用一把宝剑杀了我四妹,而后又连破了寒冰阵和地烈阵,刹了我三弟和五弟。”

“啊?大成府的人物,竟然如此厉害?”费天君惊骇不已道,“这大成府向来克己复礼,仁爱教化,从来都不依仗武功,这怎么就出来了一个大煞星?”

“哼哼!管他什么大煞星!今日让他逃脱,算他命大;明日,我必取他的性命,割他的脑袋,剜他的心肝,血祭我的众位兄弟!”风府咬牙说罢,双眼里射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浓浓杀气。

“风道兄:那风雪亭既已逃走,我们不如先回营去,与大神商议商议,再做决定。我们还有十万大军,可与他们决一死战,为众位道友报此大仇。”费天君劝道。

风府沉思须臾,点头同意,心似刀割一般将三位妖魔的尸体运回各自残阵之中,然后手发/掌/心/雷,连同尸体和残阵一起摧毁。

便是各人所修炼的兵器宝贝包括亚猛的阴阳夺元镜也一同埋瘗,此乃当初十妖魔出东海云齐山时的誓约,不让十会阵的秘密流传出去。但最后,在灵台封神之时,因众圣同降功德,为众神洗礼,各自的宝贝又回归到各自的手中。

风府摧毁各阵后,泪落涟涟,又观看了一番十会残阵,方才同费天君返回营帐。

烛龙见状,十分吃惊,询问缘故。

风府便将大成府弟子风雪亭斩杀亚猛等四魔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将他的文武砚和同光剑的神威一并相告。

烛龙在九阴圣府虽然曾经听山神土地说过人界后起儒教圣人,传授弟子“克己复礼”要义,但不料其门下弟子竟然如此厉害。他不禁十分吃惊,好言安慰风府一番后,复为四位妖魔设灵祭奠。

风府把那九座灵位全部抢抱在怀里,凄厉而泣,肝胆俱裂。

直到下半夜里,烛龙和费天君才劝住风府,一同回至军议营帐,商议明日战事。

最后决定:

一、风符率领三万妖魔大军攻打昆仑大军左翼;

二、费天君率领三万妖魔大军攻打昆仑大军右翼;

三、烛龙亲率领四万余妖魔直攻中军。

商议妥当,传令下去。

都昂山十万妖魔大军,直等明日天色拂晓,倾尽全力,与昆仑大军决一死战,为亚猛等众魔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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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亲们:《灵台志略》第二卷《钟山秘史》接近尾声,接下来是第三卷《灵台志略·血溅幽冥》。

《灵台志略·血溅幽冥》说的是方庆隐率领任府二十二位正神与幽冥地府大战的故事,敬请亲们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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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度厄助阵定风珠

风雪亭被送回大营,放置在床上。只见他牙齿磕得齐响,手脚一阵阵抽搐,尤其脑袋中风也似,摇摆个不停。

巫彭使尽各种起死回生的手段,仍然不见风雪亭有任何起色。

玄女在一旁踱来踱去,急得额头香汗泚泚。

此时将近子时,她见巫彭忽停了手,面露苦艾无奈之色,便问道:“巫首:雪亭怎么样了?”

“唉……这十会阵果真邪恶,不知雪亭被何物所伤,小神怕是治不了它了。”巫彭微微摇头。

“再想想…再想想…再想想可有别的办法?”玄女急得心儿都焦,连连挥汗如雨。

“此病非药物所能救济,便是我巫山师尊金门大君来此,恐怕也没有办法。”巫彭叹道。

“那巫首你速去外面护法,我来替雪亭运功疗伤。”玄女急急道。

“不可,大护法不可。”巫彭慌忙道,“这运功疗伤,不能打扰,假如烛龙前来偷袭,那岂不是十分危险?现在军中重任全在大护法一身,还是另外想想办法吧。”

巫彭一席话提醒了玄女,此时两军对阵,形势十分严峻,不容有些许差池和意外。她踱来踱去,万分忧急道:“这?这该怎么办?这不是急死人了吗?”

一时间,二人束手无策,巫彭黯然傻坐,一语不发,玄女则蹙眉缄口,心急如焚,一时坐下,一时站起,一时又来回踱步。

子时过后,忽有巡营的赵亮入帐来报:“禀报大护法,辕门外有一位长眉道长求见。”

玄女正焦头烂额哩,忽听报有道长求见,便知必有来意,因此她大喜过望,急命道:“快!快请那长眉道长进来。”

“是。”赵亮应诺而去。

不多时,赵亮领进来一位道长,退身出帐。

但见那位道长,一尺眉,双抓髻,三络须,身材高大,精神矍铄,正是八景宫圣人老子的三弟子,九鼎铁叉山八宝云光洞的度厄真人。

度厄真人进帐,一见玄女,恭敬稽首道:“弟子度厄拜见师叔。”

玄女看见大喜,免其礼道:“你大老远赶来,必是为了救人了?”

“是,弟子正是奉师尊之命而来。”

“原来八景宫师兄知道此事了,那你来此,一定有解救雪亭的办法了?”

“是。这雪亭所受之伤,乃是风吼阵中的‘卤浊风’所致。此风又叫‘赑风’,乃是人体内浊气所化,凡是未证得珑玲无垢之体,遭此风一吹,就会诱发体内浊气,晕头昏脑,浑身打颤,不过一日,膨胀而死。”

“啊?”玄女闻说,又惊又慌,连忙催促道,“那你……快快快……快救雪亭!”

“是。”度厄真人应诺一声,不慌不忙走至床前,展开右掌,便现出一颗宝珠来,龙眼大小,华光四射。

然后他左手启开风雪亭的唇齿,右手将那颗宝珠放进了他的嘴里。

过有顿饭功夫,风雪亭浑身猛然颤了几颤,抖了几抖,脑袋里仿佛被吸走了一缕精气也似。倏然间,他挺身坐将起来,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就把那宝珠给喷了出来,复又躺倒在床上。

见此景,玄女刹时慌了神,忙俯身,双手抓起风雪亭的左手,紧紧握在胸前,焦急地叫唤起来:“雪亭?雪亭!雪亭……”

“大护法:我……我……我没事。”忽然,风雪亭睁开双眼,注视着玄女那张精致而紧张的面庞,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没…没事就好……”玄女惊喜不已。

但玄女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原来她发觉自己紧握着风雪亭的左手,而风雪亭正在微微地想抽出手掌来哩。她顿时花容噀血,芳心扑扑,慌忙松开双手,但掌心里早已洇出温润的香汗。

那潜伏在玄女内心深处的情根,再一次被触动,叫她微微地震悸起来,仿佛有一阵微弱的电流触了她一下,全身酥软,很是舒服。

“师叔不用担心,雪亭他应该没事了。”度厄真人接住那颗宝珠,站在一旁,开口道。

“哦,这便好,这便好……”玄女走神一般,喃喃自语。

“雪亭道行甚浅,还没有证得无垢之体,并且与圣人的宝物还未建立深厚的感应,因此挡不住那赑风。但幸亏他有碧麒麟保护,再加上我这颗定风珠,这才逃过了此劫。”度厄真人徐徐说道。

玄女木讷地点点头,掩饰内心的尴尬。

却在这时,风雪亭突然又挺身而起,张大嘴巴,连打了两个喷嚏:“啊嚏!啊…啊…啊嚏!”

“好了好了……已然见效,这两个喷嚏打出来,那赑风就已被镇住了。”度厄真人释然道。

果然,风雪亭的脑袋也不摇摆了,手脚也不抽搐了,精神大为好转。闻听此话,即知为度厄真人所救,他连忙翻身下床,伏地叩谢。

不待风雪亭膝盖落地,度厄真人慌忙扶起他道:“不必行此大礼,若按儒道两家立教而论,你我都是平辈之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风雪亭遂弓身鞠躬,致了谢意。

玄女同致谢,然后道:“你这珠子果然厉害。如果你不来此,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师叔过奖。三界之间,道法自然,无非一物降一物。弟子这定风珠乃是西昆仑的冰灵之根,晶莹纯洁,内外无暇,有万劫的造化,正是可以剋制那赑风。弟子愚钝,修炼数千年,也只得此一物。当年天地封神时,也曾用此珠破过十绝阵,今日奉师尊之命而来,不过故伎重演,特助雪亭他扬名三界,重兴儒教。”

“哦……原来如此。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二师兄就是二师兄啊。”玄女忽然兴叹道。

“师叔这话何意?”

“偶有一叹,不必挂怀。”

“是。”度厄真人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便对风雪亭道,“明早你再去会那风吼阵,用这定风珠便可破了它。”

话音落处,度厄真人便将那颗定风珠授给了风雪亭。

风雪亭揣珠在怀,鞠躬揖谢。

玄女见风雪亭完好如初,自然十分高兴,咐吩他好生休息。

然后三人出得营帐,玄女唤人安排了度厄真人的宿处,各自回寝营歇息。

******

次日,破晓,天气晴朗。

山海界都昂山境内。

苍苍茫茫的云雾四下堆叠开去,把都昂山的每一座山峰都隐约在云涛雾海之中,如礁石,似岛屿,缥缈朦胧,飘移不定。

在云雾之上,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光芒照耀诸峰,有的暗淡,有的光亮,有的赫红,有的暗灰……奇瑰谲丽,气象万千。

而在都昂山南部群峰之下,烛龙早已把十万妖魔大军布开大阵。

刀枪斧钺,锤棒矛剑等十八般兵器,一层层,一排排,林林总总,密密麻麻,都看不见尽头,在红日里吐光生辉,杀气腾腾。

玄女也已集结了所有人马参战,却不过两万余众,相形见拙,甚是寒酸。

烛龙摆的阵式如新月,半抄包围;玄女布的阵式如长蛇,横截直挡。两家旌旗飘扬,遮云蔽日;战鼓擂响,惊天动地。

双方布毕战阵,战鼓一时停歇。

玄女径走出阵前,严厉大斥道:“烛龙!你破金符,反黄帝,招集妖魔,抗拒大军,早已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如果你现在还知道投诚,我可以禀告黄帝陛下,请他网开一面,保你钟山之祀!”

“喔哈哈哈……投诚?不就是投降吗?自我烛龙竖起钟山大纛的那一刻,便没想过投降,无自由,毋宁死!”烛龙仰天大笑道。

“十会阵已破九座,只剩一座残阵,你还有什么可持?”

“喔哈哈哈……我还有这十万大军严阵以待,你能耐我何!”烛龙手指妖魔大军,耀武扬威道,“你看看两家的兵力就知道了。我烛龙举事,虽然没有传令山海各界,但归附我烛龙者何止百万!而他黄帝三番五次传令,也不过你这一丁点人马,可见他黄帝的统治不得万族之心!”

“你拥军百万又能如何?钟山一战,早已见分晓,这些妖魔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喔哈哈哈……我的便是乌合之众,你的便是精兵强将?”

“你如此冥顽不化,恐怕钟山从今往后再无天地之祀了。”

“想灭我钟山,只怕你玄女还没有这个本事!”

“你烛龙已是亡命天涯之徒,还来逞什么口舌之能,你我今日此战,胜负在日落之前便可知晓。”

“好!今日我正是要与你决一死战,为我的两位王儿和众位道友报仇!”

烛龙拥有十万妖魔大军,除过费天君和风府,各族妖王魔王也有二十多位,而玄女所率将士不过两万余人,有名战将全无,如果一场混战下来,以五抵一,那胜算定然大有把握。这如意算盘,烛龙早就拔弄过哩,只可惜他忽略了风雪亭,更不知度厄真人暗来助阵。

因此他话音落处,大手一挥,命令三军开始发动进攻。

风府率三万妖魔大军从左厢进攻,费天君率三万妖魔大军自右边进攻,烛龙亲率四万妖魔大军直杀入中军。

刹那间,乌烟飞滚,瘴气飘荡。

十万妖魔大军,

摇旗击鼓,

挥刀舞枪,

呐喊疾奔,

犹如大海的潮水,呈半月包抄之状,滔天滚地的席卷过来。

第九十五章:兵败如山倒

玄女挥凤羽剑指挥众将士迎敌。

众将士摇旗呼喊,刀枪并举,纷纷冲杀上去,犹如脱弦的利箭一般。

刹那间,两军前锋交锋,呈锯齿胶合之状,展开了搏命厮杀。

这一场混战哇!直杀得飞沙走石,狂风怒号。只听见厮杀声,呐喊声,惨叫声,兵器相撞声,身体划开声……一声声惊天动地,唬人魂魄。

那断头的不见下体,那斩腰的分成两段,那臂落的只管打滚,那腿断的兀自跳腾,那穿胸的血射如注……脑袋一阵阵地掉,尸体一片片地倒,真个是风卷血沙,迷离眼界,血流漂杵,尸积如山。

乱军之中,费天君与赵光李亮交上了手,斗有十几个回合,被费天君使出“法天象地”之术,吞吃了赵光,又用水磨钢鞭打死了李亮。

玄女与烛龙大战,度厄真人执拂尘助阵,暂时双方打成平手。

风府早接住风雪亭厮杀起来,战有十多回合,风府惧怕风雪亭的砚台和宝剑,便飞身而去,诓他进入风吼阵。

风雪亭暗自吟笑,纵金头碧麒麟随后进入阵来。

风府径上高台,双手发掌/心/雷,催开风吼阵。

霎时间,风火四起,烟燎滚滚,火扬风,风吹火,百万兵刃齐下。

“你这厮,只知昨日生,不知今日死,也来谈修论道?”风雪亭一言说过,便把那定风珠抛起在空中。

定风珠果然是铁叉山八宝云光洞的镇洞之宝,刹时就定住了那卤浊风哩。

同时风雪亭祭起同光剑,人剑合一,化一道青光,直奔高台。

风府见卤浊风被定住,大惊失色,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同光剑已奔胸而来,仅有咫尺之远。

风府无法躲闪,即知生已无望,便不再逃遁,索性昂首挺胸,张开双臂,高唤道:“诸位兄弟,风府来也!哈哈哈哈……”

大笑声嘎然而止!

一道青光直穿过风府的胸脯。

青光散处,人剑分开。

风雪亭背对风府,手拖同光剑,剑尖鲜血滴滴。

风府面色惨白,左手捂住流血淙淙的胸口,踉踉跄跄地迈了几步,猛然栽下了高台,一道元神飘出,沿着青光圆劫道飞往灵台山去了。

风雪亭飞剑斩杀风府,破了十会阵最后一座风吼阵,收回定风珠,跃身坐上金头碧麒麟飞出阵来。

在他的身后,无数山峰轰隆隆崩塌,陨石滚落如雨,烟雾冲飞飘荡,自此三界之内再无十会阵可言也。

而此时昆仑大军和妖魔大军仍旧在呼吼呐喊,血腥拼杀,直杀得血流成河,染红黑土,尸积如山,遮挡烈日。

风雪亭毫不犹豫,挥同光剑杀入混战。

这十万妖魔大军都是平日里受地方正神压制不堪,才来投奔钟山烛龙,除过二十多位魔王,其余道行都不甚高,不过七八百年或三五百年不等,纯系乌合之众。但占据数目优势,与昆仑大军耗战了三个多时辰,数量上才减少了许多。

昆仑大军这边有玄女、度厄真人,实是大罗金仙之列,而风雪亭有大成府三件圣宝在身,自然也是道法了得。而钟山魔军那边除烛龙以外,也只有一位费天君勉强能战,那些小妖小魔岂能一根萝卜填一个坑数算?

又厮杀了个把时辰,昆仑大军伤亡大半,但妖魔大军已开始溃不成军,小妖小魔纷纷乱逃乱窜。

混战之中,风雪亭遭遇费天君。

交手未过十合,费天君被同光剑震得虎口流血,双腕上的龙晶镯子也被震碎,左肩背上又中一剑,足有三寸来深的剑口。

费天君咬牙忍痛,不敢再战,卷一阵黄气逃遁而去。

他原本以为此战钟山大有胜算,不料已然势如倒悬,且吃了剑伤,若不再走,恐有性命之虞,惜可惜数十多年呕心沥血的心思,如今都化作了一场镜花水月矣。

【略注:费天君寻找诺那佛祖灵元之心未死,后来与九天玄女、风雪亭在红尘相遇,以及与幽冥勾结,大战归望坡等事,将在后书再叙。】

******

烛龙与玄女、度厄恶战多时,都腾不出空来祭宝。

当瞥见妖兵魔将纷纷逃窜,而费天君和风府也早已不见去向时,烛龙已知败局已定,再战必危,因此他无可奈何,一遁身,孤家寡人的向北界上仓皇奔逃。

风雪亭击败费天君,正赶过来助战,忽见烛龙逃遁,便大喝道:““烛龙!你往哪里逃!”

话音落处,风雪亭一拍金头碧麒麟准备追赶上去。

“雪亭,穷寇莫追。他烛龙大势已去,再去北边已是颛顼帝的地界,量他烛龙也逃不到哪里去了。”玄女忽唤住道。

“是!大护法。”风雪亭拨转金头碧麒麟。

“我们先把这些妖魔精怪消灭干净,还这都昂山一方生灵太平。”

“是。”风雪亭郎应一声,驱碧麒麟,挥同光剑,随玄女与众将士一同斩杀残余的妖怪精怪。

直到日落西山时,残余的妖怪精怪已被斩杀绝尽,尸体相互藉压,面目狰狞可怖,血流数十余里,活似十八层地狱光景一般。

玄女整顿人马,命令众将士清扫战场。

此时,昆仑大军虽然大获全胜,但也仅剩下千余将士,包括赵光李亮在内的人界来助战的道人全数战死,无一幸免。

玄女好生伤感一番,命众将士掩埋了战死者,立大塚纪念此次都昂山之战,又将那些妖魔精怪(皆是各种动物族类)全部焚化烧绝。

众将士在妖魔营帐中寻找到魃公主。

这也是魃公主命大,二次会战十会阵,不过短短三日之内便大破十会阵和妖魔大军,烛龙一时应顾不暇,因此保住她的性命。

玄女闻报,进入帐来,施法破了镇在魃公主泥凡宫上的封印,抬回大营安息。复命力士敲得胜鼓,全军收兵回营。

风吼阵已破,度厄真人辞别,携定风珠回八景宫复命去了。

玄女命巫彭和众将士驻守在都昂山,好生看护魃公主。最后,玄女唤上风雪亭,随她一起往北界上寻找并擒拿烛龙。

******

烛龙风卷残云地往北界上狼狈逃遁而来。

一路之上,往事一幕幕扑入眼帘:先是五命八灵战死,再是两位王儿钟鼓虹光和六面战死,最后十会又战死在都昂山,投奔各族不计其数,没有与他烛龙共建龙之神国的大业,反而悉数阵亡。

如今只落得他孤家寡人逃之夭夭。

思之往事,烛龙泪落滚滚,无边仇恨又向谁去倾诉?

难道我烛龙就这么完了吗?不!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烛龙誓不与他轩辕罢休!但是此时此刻,我烛龙要到哪里去呢?对,必须先找个容身之处才好,可恨那普贤用如来的紫金钵封住了我的九阴圣府,否则我遁入九阴之地,他轩辕和鸿钧又能耐我如何?如今只有去玄帝颛顼那里藏身,留待日后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烛龙前思后想,决定投奔北界颛顼帝去。

这颛顼帝又是何方神圣呢?

原来他是山海界北方大帝,又称玄帝或黑帝。

山海界内共有五位大帝:中央轩辕黄帝、东方伏羲青帝、南方神农炎帝、西方少昊白帝、北方颛顼玄帝。

古时有黄帝四面之说,其实这“四面”指的就是四方大帝。

其中玄帝颛顼因众神与黎民百姓杂糅相居,不分尊卑且无秩序,所以施展功德之法以绝天地相通。自此以后,神族和人族分化,众神居于天,人族居于地,人族以香火祈祷通神,可以获佑。后世人族多有不敬天之众神,人族也就渐渐失去了众神的护佑。

而始作俑者,正是颛顼帝也。

因此人族千秋万代,多有诋毁颛顼帝,一直不怎么待见他。

烛龙投奔颛顼帝也正是此故。

那话间,烛龙已行过数万里,到了颛顼帝的疆域边界。

第九十六章:怒劈凹凸

又行过三千里漠泽,远远看见一带城池,隐约在云蒸雾绕之中,烛龙心下暗喜,便加快了脚步,疾奔而来。

但见那座城池上高挂一面黑色大旗,上面绣着五爪金龙的图腾,迎风飘展,呼呼作响。此时,那厚实城门早已关闭严实,护城河上的吊桥也高高悬起。城墙上守备将士,把枪执戈,来回走动。

堪堪之间,已行到城池前,烛龙暗吁了一口气,对着城门上高唤道:“守城的将士听着:钟山烛龙特来拜访颛顼大帝,请速速打开城门!”

那话音刚落,城墙上突然架起数百具云弩,巨箭全扣紧在弦上,箭镞锋利,杀气腾腾。

城门楼下忽然现出一员大将来,肩上斜背着一张大弓,正是颛顼帝座下四猛之一凹凸。只见他身高九丈有余,巨头硕睛,一副虎狼之姿,那长臂恰如城楼圆柱般粗,两只拳头比城垛子还要大哩!

凹凸觑见来者正是烛龙,便抱拳高声道:“大帝已关闭界门,敕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大神还是请回吧!”

那话语仿佛一瓢三冬冷水泼将下来,烛龙刹时掉入万丈冰渊,心里凉透了大半截。他沮丧地问道:“难道连我烛龙也不准进去?”

“正是!任何人等都不准进入城内!”凹凸粗声大气回答道。

原来颛顼帝早已知道钟山烛龙作乱,如果战败必来北界,因此宣旨下来,关闭界关,息事宁人。

凹凸由来强/暴/蛮横,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没了和气,硬锵锵得似钢锥扎耳。

烛龙听罢,怒气冲天道:“果真如此?我却不信,待我亲自问问大帝去!”

话音落处,烛龙挟风卷云直扑城楼上来,此时烛龙已是走投无路,万不得已才要硬闯关隘。

“烛龙!你敢硬闯大帝的城防?真是胆大包天,活得腻了!”凹凸见烛龙硬闯关隘,大怒道:“弓箭手:准备!射!”

凹凸话落,大手猛然往下一按。

顿时间,数百具云弩箭矢齐发,密集如雨,飞射而来。

烛龙勃然大怒,一边驱云雾直闯城门,一边用两只巨手拔打飞箭,转眼间已接近城楼。

凹凸发了急章,摘下大弓,搭上长箭,微挫腰板,拉弓射箭。

那箭杆大约有六米多长,镞锋一尺余,加上凹凸膂力无比,三箭连发,一连气射出二十四支巨箭,前后相继,带动风声,嗖嗖飞来。

烛龙被打得连连倒退了数十步,猛然抓住两根巨箭,如握兵器在手,拔打箭雨,一路云雾滚滚直闯上城楼来。

那些将士猝不及防,纷纷舞戈挺矛,狂呼呐喊围将上来。

烛龙已是十分震怒,早就动起手来。

那些将士好似沙包一般,被烛龙拧在手里,乱扔乱甩,摔死的,撞死的,捏死的不计其数,一片哎哟惨叫声不断。其余的招架不住,纷纷丢了戈矛,抱头鼠蹿。

“你这反贼,竟然跑到我北界上撒野来了!”凹凸巨目怒瞪,挎了大弓,握两柄板斧砍杀上来。

烛龙并不把凹凸放在眼底,徒手迎斗。

不过二十回合,烛龙两条巨臂浑似钢筋铁骨,凹凸的两柄板斧全砍卷了锋口,仿佛锯齿一般。

凹凸呸呸晦气地扔掉板斧,挥城垛般大小的拳头来与烛龙赤手相搏。

刹时间,城墙轰轰轰塌陷,楼阁隆隆隆倾倒,瓦飞柱折,尘飞土扬。那些将士们满脸惊骇至极,躲闪出老远,不敢靠近前来。

只斗了十多合,烛龙便把凹凸打倒在城墙边上,右脚踩在他的肚脐眼上,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右大腿。

凹凸上身倒挂在城墙外,脑袋吊悬,两条胳膊在空中乱舞乱划。他的眉骨已遭打裂,大鼻梁也被打断,满脸花花绿绿,血不拉叽,好像开了一个杂酱铺子。

但凹凸依旧嘴硬道:“烛龙,你这反贼,快放了爷爷!”

“你这厮,山海界里便是有你这样卑躬屈膝的贱骨头,那黄帝才敢作威作福!”烛龙怒骂一声,双手一用力,便将凹凸的右大腿给劈断下来,随手丢下城楼。

“嗷!嗷嗷嗷……烛龙!你这反贼……嗷……”凹凸下体血流如注,痛得浑身颤抖,嗷嗷怪叫。

“贱骨头!我叫你骂!我叫你骂……”烛龙气得上下双眼乱翻,又抓起凹凸的左大腿来劈。

眼见凹凸另一条大腿也保不住了,突然天空中传来急切的请求声:“大神住手!大神息怒!”

烛龙闻声一怔,回头看去,却正是玄帝属座大神禺强赶来了,他便只好撒手抬腿,放过了凹凸,但双眼里依旧喷火,愤恨不已。

原来那逃命的将士早去玄冥宫禀报了消息,禺强这才及时赶到。

禺强命众将士把凹凸抬下去,然后恭敬鞠躬道:“凹凸奉旨行事,大神又何必牵怒下人?”

“难道大帝真不愿见我烛龙?”烛龙言语充满失落。

“大神:这实是大帝的旨意,小神等只有按旨行事,还请大神见谅。”禺强言语卑恭,频频行礼。

烛龙听说此话,蓦然搭拉下脑袋,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忽然他仰天长叹道:“不料我钟山烛龙竟然也有这走投无路的一天啊!”

“大神不必伤怀:山海如此之大,何处不能容身。”禺强安慰道。

“喔―哈哈哈……你说得没错:山海如此之大,何处不能容下我烛龙。”烛龙悲苍大笑道,“是我烛龙一时失怒,伤及无辜,在此致歉了。”

“不敢不敢……”禺强小心鞠躬道,“是下人鲁莽,冲撞了大神,还请大神海涵。”

“喔―哈哈哈……喔―哈哈哈……”烛龙仰天狂笑,狂笑声中充满了悲伤,悲伤而且失落。

蓦然间,他一转身,腾空而去。

禺强有理有节,果然令烛龙知难而退。

禺强暗自庆幸,命众将士清点伤亡人数,死者大约七百余人,伤者大约二百余人,也只有苦叹一回,向颛顼帝陈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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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大神禺强也是山海界内有名的战神,况且还有颛顼帝坐镇北界,这两位都不是好招惹的角色。烛龙虽然神勇威猛,但而今失势,已成了孤家寡人,如何再争?人家持礼相劝,已是给足了天大的面子哩,因此烛龙只好借坡下驴,走离了北界。

返途之中,烛龙暗思道:我若投东方青帝去吧,他却是人族之祖,与昆仑原本一伙;我若投南方炎帝去吧,又有昆仑大军阻挡;我若投西方白帝去吧,他不仅是黄帝的玄孙,而且还隔着昆仑山,更是去不得。

山海如此之大,果然没有一处可以投身避难!

烛龙思来想去,仿佛沉溺在无边大海中的落难者,抓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一时黯然伤神,万念俱灰,恰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山海之间。

正所谓:人是家乡亲,月是故乡明。

烛龙潜意识里忽然念起钟山来,脚下云程就不由自主地往西南界上奔来了。

行不多时,正巧玄女踏着七彩祥云,风雪亭驾着金头碧麒麟匆匆赶来,双方迎面撞了一个满怀。

玄女猛然瞥见烛龙,定住祥云,挥凤羽剑指喝道:“烛龙!我看你今日还能往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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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客户端看不见电脑版的“作者有话说”,所以只好在正文里通告一下。

【灵台志略·钟山秘史】正式接近尾声,还有三个必须作小结的章节,虽然字数或许少了一点,但绝对是最精彩最/高/潮的部分,敬请读者谅解的同时,也请多多支持怪怪。一路有亲们相伴,深感荣幸。

另外,问一个小问题:亲们知道怪怪为什么要写这一章节?读了“凹凸”二字,有何感想?

第九十七章:玄女元神入红尘

烛龙陡然看见玄女,赤鳞倒攒,每一根骨头都似硬将起来,上下双眼瞪得日月般大。他化赤虹剑在手,怒吼道:“玄女!你欺我烛龙太甚,今日我烛龙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把新帐旧帐一起算清了!”

话音未落,烛龙跳将近来,赤虹剑直取玄女。

玄女娇躯一闪,挥剑劈刺。

风雪亭也紧促金头碧麒麟,仗剑来助玄女。

刹时间,三把宝剑,来往如电,交杀在空中,华光乱溅,声响大作。

烛龙前无救将,后无援兵,只剩得光溜溜光杆一根,越战越心虚,脚程不由自主地奔钟山而来。

等赶到钟山,那紫金钵盂依旧罩在天地之间,金光映射,殊胜非凡,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断绝了烛龙的念想哩。

而此时玄女和风雪亭早已紧追不舍地追杀上来。

烛龙心头隐隐涌出绝望,肝肠寸断,目眦尽裂,上下两眼怒火喷出,浑身犹如大火腾腾,端的吓人至极!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道:“玄女!就算我烛龙道消神灭,你也别想活过今天!”

见烛龙一副捅破天钻透地的亡命架势,玄女可怜他道:“烛龙!你犯下三界大逆之罪,是罪有应得。现在你如果去昆仑山负荆请罪,听侯黄帝陛下发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喔哈哈哈……喔哈哈哈……”烛龙悲怆狂笑道,“我若负荆请罪,岂不是让那些山海众神都笑我烛龙是个怂货?我那些道友和千万的将士岂不是都白白送了性命?就算我烛龙今日战死,也要为钟山龙族而战,为自由而战,绝不屈服!喔哈哈哈……”

烛龙血泪齐出,仰天狂笑,风云变色,天地黯淡。

“烛龙!你如此悛恶不改,也只有打你一个万劫不复了!”玄女见烛龙毫无悔意,狂妄之极,挥凤羽剑扑将上去。

风雪亭纵金头碧麒麟,随后而至,如影附身。

但毕竟玄女元气初复,且风雪亭只是初生牛犊,作战经验稀少,因此斗过三十多回合,二人都相形见拙,玄女右肩上吃着一剑,痛疼难负,而风雪亭也手忙脚乱,进攻一时难以奏效。

双方各展开平生武技厮杀,渐渐地就杀到南界上来了。

下界却正是昆仑大营,普贤守在那里的哩!

天空之中,光彩纷呈,流金泻银,将昆仑大营照映得忽亮忽暗。那风雷声、兵器交斗声也不断地传将下来。

尚婉和钟万以及众将士都觉蹊跷,纷纷出营观看:正是三教大护法玄女大战烛龙,风雪亭在一旁助战。

普贤也出营观看,等明白过来,急吩咐尚婉和钟万守护大营,他则脚起祥云,飞至空中战团。

烛龙舍了性命相拼,好似渐占上风,正杀得威风凛凛哩!猛可间觑见普贤,心里就有些紧张起来,但他仍不示弱,豪言壮语道:“普贤!你来得好,来得好哇!正是三教会齐,一并决个生死!”

“烛龙!如今你已是丧家之犬,在劫难逃,还不速速俯首就擒!”普贤仗剑喝道。

“喔哈哈哈……我烛龙岂会被你吓倒!”烛龙狂呼大叫。

“那贫道只有打你个烟消云散了。”普贤说罢,飞剑直奔烛龙。

玄女和风雪亭重新抖擞精神,与普贤一起将烛龙围在当中厮杀。

烛龙交战之时,并不是没有想到祭出六阳元珠,但怕六珠祭出,飞罡即至,而且那书生的砚台也会飞来,到时必是双方生死顿现,所以烛龙也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不敢轻易祭宝,要以武功取胜。

但普贤加入战团,烛龙便知道自己身陷绝境,已是凶多吉少,如果不猝然祭出六阳元珠打死一个,就难以逃出生天了。

他暗自思定,便昂首冲出战阵,仗剑作法,把那六阳元珠祭出泥丸宫,觑着朝他追赶上来的玄女劈面祭出,疾如狂飇,快似闪电。

玄女已然瞥见,急一晃肩,抖开一道斩祟飞罡打去,却因右臂受伤失了准头,那赤焰珠只被擦了一下,仅减去两分道力,仍奔面打来。玄女大惊,避身闪过,又被在伤肩上打了一珠,好不疼痛难忍!

烛龙猝施杀手锏,果然一击而中,又连祭橙黄二珠,准备用连环珠打死玄女!

普贤慌忙祭起长虹索来缠住橙黄二珠。那橙黄二珠便在空中翻转,一时落不下来。普贤又将飞剑、飞叉、金锤等纷纷祭将出去。

烛龙一边左躲右闪,一边仍直取玄女来。

玄女咬紧银牙,拧起翠眉,迎架相还。

烛龙最恨之人就是玄女,他豁出性命,将赤碧黑白四珠轮翻祭出,在空中飞转如梭,专打玄女。

“三阳开泰!杀!”

“四阳覆灭!杀!”

“五阳化日!杀!”

“六阳灭绝!杀!”

“长玄夺日,光掩无痕!祭!”

“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

“命应九玄!唯我独尊!祭!”

“玄开万宗!神自我来!祭!”

玄女也急急手结法印,舍命应战,可惜斩祟飞罡早已法力大减,破不了那四颗元珠之威,而普贤祭起长虹索、飞剑、飞叉、金锤也一时奈何不了烛龙,毕竟二人都负有道伤,被烛龙豁出性命一阵连珠轮攻,都显得手粗脚笨起来。

猛然间,玄女招架不住,又被打中两珠,花容失色,“嘤咛”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普贤惊恐不迭。

烛龙快意狂笑,气焰上胜过二人百倍哩,此即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方法,也是所谓哀兵必胜的道理。

可是烛龙一直小觑了风雪亭,他既不认识金头碧麒麟是大成府的圣驾,也不知风雪亭怀藏大成府的圣宝有多厉害,这也合该他应此劫数,灵台督府封授第一尊位,督导六合六精迎阳之职。

风雪亭见他们祭宝相斗,而玄女和普贤都吃紧不堪,渐落了下风去,便在烛龙右厢远处,将文武砚祭起在手中。

“大成文武!智周万物!诛!”

随着风雪亭话音落处,一道绿光莹莹,雷电般闪去。

烛龙只管对付玄女和普贤二人,并不在意风雪亭,虽也知道他有一块砚台颇有威力,但此时却和亚猛犯了同样的致命错误!

那文武砚奔速极快,快过电光石火。

烛龙躲闪不及,用赤虹剑猛然磕击。

一声炸响,赤虹剑被击成数段,掉落云层下去了。

同时,文武砚攻势不减,依旧飞打过来,烛龙法力消耗甚巨,无法躲避,着着实实地打在他的额头上,直打得他脑袋炸裂一般,两只龙角又被打断,整个身影摇摇晃晃,往前栽了好几个趔趄,方才站稳了脚根。

烛龙眼前发黑,金花直冒,六阳元珠纷纷返飞回来,不停地旋转在烛龙周围护其元命,可见这一砚台打得他受伤非轻啊。

惊恐万分里,烛龙回头看去。

只见那坐在金头碧麒麟上的书生手掌内展托着一方砚台,粗糙苍朴,七彩闪烁,正是大成府镇府的圣宝文武砚也。

烛龙怒吼一声,准备祭出六精珠回敬去。

风雪亭却成心打他,早已二次祭起文武砚:

“大成文武!义无反顾!诛!”

那文武砚闪一道蓝光,倏然而去。

烛龙被打惨痛,这回晓得它的历害,祭宝不及,慌抽身欲遁去。却又被玄女和普贤夹攻,躲不了哩!文武砚正打在烛龙的脊梁上,他眼前蓦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一个“龙钟跄”跌趴在云埃里,耳朵里雷鸣般震响,腹脏内翻江倒海,居然一时爬不起来。

玄女和普贤见状,忙飞奔过来,各挥宝剑劈砍。

烛龙的脊梁骨被打得根根断裂了也似,禁不住锥心裂骨的巨痛,惊慌失措里连翻了几个大翻身,化出原形,涛走云飞间腾挪而去。

三人随后穷追不舍,约奔走一万五千里地,复把烛龙围困住了。

烛龙怒气冲霄,巨吼一声。

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席卷,山丘般大小的冰雹呯呯卟卟陨落不止!

风雪亭勒定金头碧麒麟,吃惊非小。

玄女樱唇挂血,清笑道:“烛龙!你现在黔驴技穷,用这小泥鳅的本事来吓唬人,真是贻笑大方!”

话落处,玄女逞神勇,催云脚,仗凤羽剑飞扑上来。

“玄女!我烛龙今日就是死,也要拖你来作个垫背。”

烛龙被打了两砚台,身负重伤,口内鲜血直滴,已然发不出威风来,但他对玄女恨之入髓,也不管普贤和风雪亭的左右威胁,只将那六颗元珠全数打向玄女。

这也是玄女合该入劫!

她在红尘山海之间奔走,屡遭魔创,道行大打折扣,九道斩祟飞罡也无昔日之威,虽然此时祭出九道斩祟飞罡应战,但已破不了那六阳元珠猛烈地轮翻祭打,香肩处,玉背处,胸窝处,额头处连中四珠,直打得她娇躯痉挛,口中连连吐血,一个跟斗栽落下云端去了。

风雪亭猛然瞥见,大惊失色,慌忙一沉金头碧麒麟,张开双臂托住了玄女。

“大护法?大护法!大护法……”风雪亭焦急地呼唤。

第九十八章:烛龙神归灵台山

玄女娇容惨白,玉体冰凉,樱桃小口里不断地溢出血来:“雪…雪……雪亭……”

玄女欲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仅仅眨了几眨美丽的睫毛。

风雪亭看在眼里,痛在心扉,泪珠夺眶而出。他充满深情地呼唤着:“大护法,大护法……你怎么了,你快说话啊?”

“雪…雪亭……我…我没事儿……我…我乃三教大护法……除魔卫道……是……是我的本分,虽…虽万死不辞,你…你不要难过……”

“大护法,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风雪亭泪落滚滚。

“我…我没事儿……雪…雪亭……谢……谢谢……”玄女气如游丝,声音若断若续,忽而她颤微微地伸起纤纤右手,想来擦拭去风雪亭脸颊上的泪珠,但猛然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大护法!大护法!大护法……”

在风雪亭一声高似一声的撕心扯肺地呼唤声中,玄女的娇容和玉体化作一片片五彩缤纷的羽毛,渐渐地飘散……飘散……飘散在无边无际的茫茫苍穹之中。

“大―护―法!大―护―法……”

玄女在三界之内辈分尊贵,风雪亭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但这不妨碍他对玄女的敬仰之情。此时风雪亭泪如雨下,痛苦哀号,越想揽紧玄女,那无数的缤纷羽毛越飘散得快,最终只揽住了一怀空荡荡的空气。

玄女被烛龙打碎道身,香消玉陨了也。

忽然有一颗绣球大小的元神飘荡在天空,在风雪亭头顶上转了三圈,似有依依不舍之态,忽而一分为三,飞落红尘中去了。

风雪亭两手空空,伤恸欲绝,目视长空,泪洒无声。

他猛然回过头来,正见普贤与烛龙斗得难分难舍,忽而仰天悲啸一声,把那文武砚最狠杀招祭起:

“大成文武!忠贯日月!诛!”

烛龙知道难逃今日之厄,只有拚了老命决战,终于打死了万年宿敌玄女,解了心头大恨!但此时,他也已经耗尽了元气和法力,被普贤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当文武砚打来之时,烛龙如何逃得脱,正被打在后项上。

一声开天辟地响,烛龙在云埃里,摇了摇,晃了晃,浑身赤光震射,映红万里苍空。蓦然间,他跌跌撞撞地扑跪在云埃里,高擎双手,双眼喷火,仰天怒吼道:“鸿钧,我烛龙不服啊!我烛龙不……”

吼声突然而止,但听轰隆一声,烛龙巨塔般的身躯往后倒去,在云层间连翻十多个筋斗,化出了龙身原形,巨尾绞动,啪啪作响,把无边的云海绞得风云澎湃,天地无光,忽然四爪朝天,一动不动,沉落下云海去了。

一道元神悠悠飘将出来,倏然朝西南界飞去。

“烛龙,休逃!还我大护法命来!”风雪亭打死烛龙,依旧不能解恨。他收回文武砚,纵金头碧麒麟追赶上去,准备连烛龙的元神一同劈碎虚空。

追有不知多少云程,恰恰追赶上了烛龙的元神,风雪亭蹬足离鞍,飞在高空,举同光剑猛然劈将下来。

眼见烛龙元神即遭劈碎,忽然听见极远处传来一声疾喝:“小子,住手!”

话音未了,一道紫光划过五彩斑斓,照耀万里苍空,已闪现在风雪亭面前。紫光消散,一位古稀老者伫立在高空,右掌内已托住烛龙的元神。

“你是何人?为何抢夺烛龙的元神,快把它还给我?”风雪亭并不认识老道,正准备为玄女报仇,却遭他掳夺去,不禁勃然大怒,挥剑直指道。

“呵呵呵呵……你小子要烛龙元神作甚?”老者微笑道。

“我要为大护法报仇!你速把它还给我!”风雪亭悲伤万分地吼叫道。

“呵呵呵呵……我若给了你,谁替我去督导那二十九位恶神开山铺桥,夯基造府?”老者依旧微笑道。

“这么说,你这老道是要和我抢定了?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风雪亭双眼淬血,纵碧麒麟,挥同光剑,直取老道。

“住手!雪亭快快住手!”忽然远处传来普贤的惊唤声。

在风雪亭一愣神时,普贤已飞奔而至,原来风雪亭的麒麟快,普贤的云程慢,因此这才落在了后面。

但见普贤二话不说,跪倒在老道脚下,毕恭毕敬磕头道:“徒孙普贤叩见紫霄宫老祖。祝:紫霄宫老祖万寿无疆。”

啊?

这古稀老者竟然是“天地玄黄无量身,洪荒内外第一尊”的紫霄宫鸿钧老祖!

风雪亭明白过来,浑身“哗”地一声,似泼了一瓢冷水。

他慌忙收剑入鞘,战战兢兢地跪膝叩首道:“大成府弟子风雪亭叩拜紫霄宫老祖。雪亭不知紫霄宫老祖驾到,还请恕罪。”

这古稀老道正是鸿钧老祖!

他一直在西南红海之上经营灵台山,收录并安排此次入劫山海神魔,这第一大劫数正落在钟山。

烛龙元神趁着青光圆劫道飞往灵台山时,老祖已然发觉,却忽见其后有人追杀,怕坏了他的好事,因此及时赶到,收了烛龙元神。

他见风雪亭叩拜,便呵呵笑道:“原来你叫风雪亭。你救玄女,斩五魔,降烛龙,神通了得,果然是大成府里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祖谬赞,雪亭实不敢当。”风雪亭浑身微颤,羞愧难当,若不是普贤及时制止,他便犯下忤逆之罪。

“呵呵……这烛龙,我要将他收录在灵台,你可还有异议?”老祖和蔼征询道。

“雪亭鲁莽,全凭老祖做主。”

老祖微微颔首,忽对烛龙元神道:“烛龙,你如今道身已死,我欲带你去灵台山建功赎罪,你可愿意?”

烛龙元神内有六条小赤龙,抱成圆团,微微游动,实乃修炼六大劫数的六阳元婴也。它被拘在老祖手掌之中,不得逃遁,恓恓惶惶道:“如果能赎回龙体,小神愿意赎罪。”

“好。如今灵台初创,就由你督导那二十九位恶神开路铺桥,夯基造府,迎接其他入劫神魔。他日功成,以你‘督’导有功,封你为灵台‘督’府尊主,你意下如何?”

“谢老祖恩典,小神烛龙定当竭心全力,鞠躬尽瘁。”

老祖闻说,十分欣然,便又对普贤和风雪亭道:“钟山劫数已了,你二人速回昆仑大营交接军务,然后投身人界,前去为诺那佛祖护法去吧。”

“是。”普贤恭敬应道,“只是徒孙还有一事相求。”

第九十九章:雪亭转世谭家庄

“何事?”鸿钧老祖问道。

“钟山已被烛龙设下龙族结界,徒孙等法力微弱,只怕……”

“你不必多说了,我同你去一趟钟山便是,你速前头引路。”

“是。”普贤应诺,转身前头引道去了。

风雪亭不敢驾座,引着金头碧麒麟,跟随老祖朝钟山而来。

不多时,已至钟山,那紫金钵盂依旧倒扣在那里,金光闪闪。

鸿钧老祖吩咐普贤道:“你速收了那紫金钵,我来打开钟山结界,等清理钟山之后,你二人就速速转世投身去吧。那人界五行八风九阳正气也已动了,任府众神应劫当现,你二人都要好自为之。”

普贤俯首应命,手捻兰花指,默念南无咒,那紫金钵徐徐升起,最后化为海碗大小,落在大士手中。

鸿钧老祖施展至圣功德之法,右臂连连拂动广袖,就见整座钟山摇晃不停,雷声轰响,霹雳大作,磅礴的苍气滚滚翻腾,一阵阵朝虚空之中四处散开,转瞬间化解了钟山数万年的龙之结界。

“结界已经打开,其余之事,你们自己处理去吧。”老祖整理广袖,转身欲回灵台山。

“老祖:徒孙还有一事禀告。”

“你还有何事?”

“此次钟山虽已平定,但玄女师叔阵亡,元神也不知落向哪里去了?还请老祖明鉴。”普贤禀报道。

“你那玄女师叔乃是混元大罗金仙,道身虽毁,但元神不灭,已然落入红尘,自行修回道身去了,她自己的事由她自己了吧,你就不必管了。”老祖说着那话,微微瞥了一眼风雪亭。

“是。”普贤恭敬应道。

“你二人速去打点军务,我也要回灵台山去了。”老祖说罢,左手内托着烛龙的元神,一道紫光闪烁,已然消失在云波浩渺的西南苍空。

******

普贤和风雪亭跪送老祖圣驾。

等老祖走了多时,二人这才站起身来,替玄女伤感一回,双双落下钟山,直进入昆仑大营。

尚婉和钟万迎接二人入帐落座,并询问都昂山战事。

当听说烛龙已被铲除,钟山叛乱已定,众将士欣喜若狂,相互拥抱祝贺,而后又听说三教无量大护法玄女以及许多将士阵亡,又一个个感世伤生,唏嘘不已。

普贤一边命风雪亭去都昂山报信,收兵返程,一边命尚婉和钟万查封钟山,剿除余孽,只待兵会一处,返回昆仑山。

不一日,风雪亭、巫彭率领都昂山众将士回到钟山大营,魃公主伤势仍重,被安置在后营养伤。

尚婉和钟万也已扫清钟山,包括烛龙的侍剑奴在内的钟山妖魔无一幸免,并引七员昆仑山悬圃神将而归,却不知暗里早逃走了那花脸獾(花脸獾在后书中有叙,因为小角色,所以不作细注)。

钟山山神和土地共有七八位,因数千年来服侍烛龙尽心尽职,只被囚于山洞,所以不曾罹难,为众将士所救,后来依旧守护钟山,行施守土和护佑人族之责。

两处众将士相见,劫后余生,恍如隔世,相拥喜极而泣。

诸事处理完毕,已过数日。

魃女伤势略有好转,便打点精神吩咐大摆酒宴,犒赏三军,又招魂奠祭钟山大战中阵亡的众将士,包括尽数战殁于此战中的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散仙、护法以及道人。

并造军功册,记载各部将士军功包括阵亡的全部道士,陈禀昆仑山,以资论功行赏。普贤和风雪亭婉言谢绝,并不求功。

又过两日,昆仑将士拔营起寨,大敲得胜鼓,凯旋兵返昆仑山,来时五万精兵强将,回时不过数千将士而已矣。

魃公主与普贤、风雪亭揖别,回昆仑山复旨。尚婉和钟万也来辞别行,径返人界去了。

钟山战事历经数月,以昆仑山大获全胜告终,烛龙被鸿钧老祖拘往灵台山,督导属部众神五命八灵六面十会,服劳行役,以赎前罪。

******

目送昆仑大军浩荡而去后,普贤这才长长地舒一口气:此刻烛龙叛乱终于尘埃落定,钟山地界恢复人族平安。

他对风雪亭道:“现在我二人可以去那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转生护法去了。雪亭,你先行一步,我回灵山复命之后便到。”

“这……”风雪亭搔搔脑袋,犹豫起来。

“雪亭,你有什么难处?”普贤不禁问道。

“人界地域宽广,那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我不知它在何处,一时如何寻找得到?”风雪亭为难道。原来他道行不高,天眼未开,而他之所以能够屡建奇功,不过是因为全凭大成府的法宝而已。

“呵呵……也罢,那我就送你一程吧。”普贤淡笑道。

“如此最好,有劳大士了。”风雪亭欣然于色。

于是,普贤引领风雪亭离开了钟山,一路祥云飘飘行至南唐国宛陵郡,拔开云层,打开天眼,朝下界寻找。

寻找多时,那宛陵郡南界上的华阳镇谭家庄谭府便呈现在眼前。

谭府之内,假山曲池,树木花卉,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此时后院中正有一位姣丽纤瘦的少妇坐在阳光里读书,头顶有一尺来高的金光隐约闪烁,正是已嫁入谭府的周幼仪,诺那佛祖灵元的转世之身。

“就在那儿了,那院中所坐的女子便是诺那佛祖的转世之身。”普贤手指下界谭府道。

“多谢大士指引。”风雪亭行礼道,“不过我此去投生,我这坐骑和宝剑要放在哪里才好?”

“你就先交付给我吧,来日我再交还给你。”普贤道。

“有劳大士。”风雪亭甚喜,就伏在金头碧麒麟耳畔叮嘱一番,然后又解下同光剑,一并交付给了普贤。那大成府文武砚乃是通灵如意之宝,可大可小,风雪亭就携带在身上。

普贤接收了两物,复道:“你且闭紧了双眼,不要睁开,待我助你一臂之力。”

风雪亭不明白原因,便就把双眼闭紧了,忽觉普贤轻轻搡了他一把,便昏昏沉沉地朝云层下坠落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风雪亭感觉到周身湿漉漉的温暖和窒息,欲要启开眼睛时却已昏昧无知了,其实他已经转世投胎,被周幼仪孕育在怀。

普贤注视着风雪亭降世而去,微微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万物缘来皆造化啊!我这道友竟然得到这两个大成府的宝贝助修。”

话落处,他从袖口内取出白象的元神道:“道友,我现在把你禁在这同光剑内,二九之数后,你方可出来找我。”

“是,主人。”白象的元神跳了两跳。

普贤遂捻了一个“禁”字诀,就把白象的元神封印在同光剑剑柄之内,又来封印了金头碧麒麟的泥丸宫,顿时化作兔子大小,僵硬不动。然后他手捻兰花指,口颂十愿大法,将金头碧麒麟和同光剑一起掷下人界去了。

过不多时,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离谭家庄地界直行三十多里处,平空拔地而起两座山峰,一座宛如大象,一座仿佛麒麟,两相迎对,云蒸雾绕,瑰丽非凡。

普贤观望许久,方才催动祥云,径赴灵山交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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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

《灵台志略·钟山秘史》到此结束,准备上传第三卷《灵台志略·血溅幽冥》。

《血溅幽冥》说的是:方庆隐率领任府二十二位正神与幽冥十大阎王血拼大战的故事。

但因为第五次申请签约依然没有通过,不过这次比前几次要好,给出了申请未通过的问题:段落设置不合理、章节数字不合理、标点符号有错以及错别字,所以编辑叫怪怪重新修改一遍,然后恢复更新后,再继续申请。

怪怪呕心沥血写这本《灵台志略》,当然希望有更多的读者亲们看见,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将暂时停更,花大精力修改前面所有章节(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吧,恰好是九十九章,不满百。)

好在,到目前为止,怪怪已给了大家一个完整的故事,虽然这只是《灵台志略》的一小部分。

这次给读者亲们带来的不便,怪怪深感不安,但为了这部小说的将来,不得不暂时忍痛停更修改。读者亲们如果不离,怪怪便不弃,等怪怪修改完毕后,就上传第三卷《血溅幽冥》,估计将在十日后,恢复更新。

这算通告吧,明日这个时候,将删除这个通告。

亲们,等着我,我会献上更精美的《灵台志略》。

通告

因为目前正在修改前面所有章节,所以暂时停止更新。

等修改完毕,将继续上传《灵台志略》第三卷《血溅幽冥》。

《血溅幽冥》讲叙方庆隐率领任府二十二路正神与幽冥十大阎王血战的故事,又会有一批极有血性的人物出场,他们的故事扎根于大地,活生活香,成就神道。另外,方庆隐与美娘的故事将在《血溅幽冥》中得以震撼人心的展现。

希望读者亲们到时继续关注。谢谢。

杂谈

花了几天时间,终于将全部上传章节整理修改完毕,也的确耗费了不少精神,有可能会流失仅有的一些读者亲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有指出我的段落设置不合理、章节数字不合理,以及标点符号和错别字等,而怪怪又想竭尽全力写好这部《灵台志略》。

但这功夫花得还是值得的。

在修改期间,我也感觉到有的章节字数过少,合并以后,仅剩下八十九章,整整收缩了十章,除最后两章必须点题【即《烛龙神归灵台山》和《雪亭转世谭家庄》】,不能合并以外,几乎全部有所改动,有时不得不在“我的档案”中重新复制粘贴,这样修改下来,也的确合理了许多。

再者,错别字,也改了不少,

虽然网络小说一“的”到底的现象较多,但我还是注意到了“的、地、得”的用法。

错别字,在所难免,希望读者亲们发现,请及时告诉怪怪。

最后,标点符号。

我曾评论了一些好友老铁的小说,也提到标点符号运用,尽管认认真真对待,未免还会出现纰漏。

我这两天又在网络上认真地学习了一遍标点符号的运用方法。接下来,如果有错,也请读者亲们指点出来,不胜感激。

以上是修改期间的感悟,努力正在进行中。

另外,再说说这部《灵台志略》内容外的点滴:

一、写这部小说,有关的资料,我都仔细查过,比如幽冥地府,比如钟山烛龙,我都会在玄幻的基础上,加以书籍的考量。

二、而有些东西,度娘和360是根本查不到的,比如我所说的督府“五命八灵六面十会”,这是医学上的专名词(算是冷门),但肯定有人知道的,如果读者亲们不知道,也没关系,有这个概念就行。第三卷《血溅幽冥》任府中也有一个“五门九中八神”的概念。到完本时,怪怪都会一一揭晓。

三、这本书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非单线或者说“葫芦串”式的写作手法,而是细流归海或“三江归海”式的写作手法,有些故事线同时并行,但在白纸上展现,你只能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地写,无法达到电影蒙太奇的效果。

这与整部小说结构有关,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怪怪相信:只要读者亲们看下去,一段段极具冲击力的精彩故事将会像钱塘江大潮一样向亲扑来:

有哭,让亲酣畅淋漓的哭,

有笑,让亲得意忘形的笑,

有痛,让亲刻骨铭心的痛,

有,让亲含着哭的笑,

有,让亲含着笑的哭,

有,永世不见

有,永世思念

总之,这是怪怪耗尽心血,用人生几十年的知识和人生阅历写就的一部书,虽然她极尽玄幻之能事,,但她的根还是紧紧扎在这片血肉丰腴的黄土地。

读者亲们,如果愿意与怪怪一起哭,一起笑,就等着我归来吧!

有亲提起说:过年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哦,过年了,原来要过年了。”

(仿佛日子与我无关,不知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

最后祝:

光临过《灵台志略》的读者亲们,新年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等着怪怪哦!等着怪怪哦!等着怪怪哦!

么么哒!

通告二

致怪怪仅有的读者亲们:

怪怪自2018年11月25日入驻17k网站,到今天2019年1月30,已有两个多月了,《灵台志略》上传了将近30万字,本来继续写下去的,但后来听从了建议,就把小说重新修改了一下,目前已经全部修改好。

准备在2月1号上传第三卷《血溅幽冥》。

在之前已经提过:《血溅幽冥》主要是描写方庆隐和任府二十二位正神的精彩故事。

也许读者亲们已经等了好久了:这次方庆隐终于再次出场了!

其实怪怪都是按照小说所埋下的伏笔一部部来的。

《血溅幽冥》采取的写作手法,与第二部《钟山秘史》一样,为“三江并流”法,就是所有的细小线索最后都会全部合归一处。

怪怪知道这种写作手法或许依旧吃力不讨好,不仅可能令编辑看不上眼,而且可能令读者亲们失望,但怪怪会竭尽全力刻画好每一个人物和每一次事件,所有的故事情节应该还是很精彩的,也是值得阅读和耐读的。

如果有等不及的亲们,可以看看我在前两卷埋下的伏笔,有关“五行八风九阳”的提示。

当第二部《钟山秘史》结束时,怪怪也就埋好了最后一大伏笔,即九天玄女和风雪亭即将在红尘里的爱情纠葛。

接下来,等怪怪归来吧。

怪怪一定为读者亲们点燃一场盛大的烟花,让这烟花璀璨在亲们的新年之中,喜气洋洋。

其是,我也犹豫过是否要等到新年之后再上传,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命也?运也?时也?

怪怪不管了!

荆棘丛中,有时也能走出坦途来。

绝色烟柳2019·1·30日

山海钟山大神 灵台督府尊主

《灵台志略·钟山秘史》完结语

《钟山秘史》第一条线是写烛龙和其属下二十九位正神的故事。

一、烛龙

封号:山海钟山大神灵台督府尊主

二、下辖二十九位正神:

(1)五命:常斨、玄殊、夭俞、夭阳关、命蒙;

(2)八灵:季忠、钟肃、金缩、至阳、宁台、升道、升柱、陶道;

(3)六面:辽竖、任忠、端兑、殷峧、承浆、廉泉;

(4)十会:亚猛、风府、嫪护、简嬙玉(女)、后/庭/、白烩、钱丁、鲁会、尚辛、申挺。

所谓:小说非史,是有别于真正历史的。

这通常有一种说法,叫“戏说”。信它也可,不信它也可,三分真七分假。

其实《灵台志略》大致也秉承这钟“戏说”,这些封授的众神,可以信之,也可以不信之。

我有两句话:汝若相信,诸神绕身;汝若不信,此身无缘。

至于《灵台榜》封授多少位正神?

这些神哪里来的?

可信与否?

怪怪最终都会一一道明,并给予合理的解释。

《钟山秘史》第二条线是写九天玄女与风雪亭的情感故事。

但怪怪只给了她们浅尝辄止的戏份,因为在这个时候,二人的身份和地位不可能会有更深次的情感碰撞,即使有,也只能深埋在心底深处的,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九天玄女的混元大罗金仙的无垢之体只有一点点的伤,一点点的伤,最后才会有情根的萌生,这样才符合逻辑。

这也算是怪怪的处心积虑吧,不知读者亲们有没有感觉出来哦。

通告:明日正式上传《灵台志略》第三部《血溅幽冥》。

如果上一部是“上天”,那么下一部就是“入地”。

上天入地,一起遨游!

伸爪,求握求支持。么么哒

第九十撞章:寻访灵脉 路撞小鬼

尚婉和钟万两位道长离开了钟山,背负七星宝剑,道袍飘飘地御风返回人界,准备先到海南总靖坛交付道牃,陈禀钟山之战的事宜,然后再回广州清远山福地。

一路之上,云波浩荡,天海寂寥。

尚婉目睹此景,不禁长叹一声道:“唉……可惜啊……”

“师姊:可惜什么?”钟万连忙问道。

“满眼寂寥,归人何处?”

“是啊!”钟万明白师姊所叹,“去时有两千道友,回来时只剩下你我二人,实在是可惜啊。”

“最可惜的还是罗浮洞杜毕现杜师兄啊,他已修到散仙的修为,与太玄洞田钍田道兄并称西南二仙,却在钟山仙霞升天了。”尚婉不胜伤感道。

“田道兄如果不是去荆州寻找那九阳神钟,而是来到这钟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钟万道。

“还说呢,你不就是顶了田道兄的名额来到这钟山?我是一时拿你没办法,只好央求师尊,这才跟你一起来了。那日,幸亏普贤大士没有继续问下去,否则不就漏了馅了?”尚婉面含嗔色道。

“师尊说你我二人是应‘五行逆劫’之数,有娲祖娘娘的神气加持,我还怕它什么?何况征讨烛龙这样的山海盛事,如果不亲眼目睹一回,实在是有负平生啊。”钟万倒不在乎作弊,反而洋洋得意道。

“唉……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孩子一样任性,师尊可是把光大清远山的重任寄托在你的身上。如果不是普贤大士阻止,只怕我们也都战死在都昂山了。”尚婉柔声责备。

“能证降妖除魔道,何惧马革裹尸还!”钟万不禁高吟道。

“你呀你呀……”尚婉纤指频频指点,似乎气急败坏。

“哈哈哈哈……能证降妖除魔道,何惧马革裹尸还!”钟万又吟颂一遍,大咧咧地双臂后负,装出清高的模样,御风急驰向下界。

“诶!师弟!你等等师姊呀。”尚婉清唤一声,振风疾追上去。

须臾,尚婉追赶上钟万,满眼溺爱地抱怨起来。

钟万昂首挺胸,一副耍泼自满的样子。

堪堪之间,行经江南地界上空,蓦然看见云层下有一阵阵的红光闪烁,映照天空,经久不息。二人都十分惊奇这种天地瑞相,脚程就不由自主地沉将下来,准备探看个明白。

却见那红光起处正在一片苍翠丘陵之间。

红光闪烁之中生有两座异峰,左似一头麒麟,右似一头大象,瑞气缭绕,瑰丽无比,其间有一条黄土大道穿过,蜿蜒曲折伸入远方的青山翠峰之中去了。

那下界黄土道上早已聚集着许多山野乡民,仰望两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山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个个惊叹:实是平生不曾遇见的天大奇事。

钟万急赶风程,早已落将下来,大步走进人群之中,向一位老农行稽首礼,问道:“老人家,这两座山峰怎么回事?”

“天晓得呐。昨夜子时,老夫起来解手,就看见天空火烧云一样通红,无缘无故就落下来这两座山峰,还晃着三道光,却并不知道什么缘故?”老农回答道。

“我也看见了哩,那三道金光现在没了,这红光还有一些,真是奇了怪了,幸好没砸死人呐。”

“可不是,幸好没有砸死人……”

众人见问起,一个个兴奋异常,七嘴八舌地叙说所见异相,但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子丑寅卯出来。

钟万遂走出人群,暗念开眼咒,将右食指在印堂上横抹一下,聚精会神,定眼仔细观察两座山峰,似乎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师弟:不要看了,这天下奇事多了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尚婉催促道。

“师姊你看:这两座山峰左似麒麟,右似大象,一左一右,伏守拱卫,这其中某个村落里必将有圣贤出世!我们何不一路查访查访去?”

“师弟:你就不要多事了,就算有圣贤出世,与我们又有何干?还是赶快回海南总坛复命去吧,如果师尊怪罪下来,我可不帮你兜着了。”

“既然遇见,怎能错过,或许能收作徒弟也未可知呢。师姊想回就回吧,顺便告知师父一声,我顺这条路查查去。”

“唉……你呀你呀,从小到大都这样。我一个人回去,怎么交代?算了!就再由你任性一次,师姊陪你一起查查去。”尚婉十分无奈。

“这才是我的好师姊嘛。”钟万高兴道。

尚婉闻听那话,刹时如吃蜜饯,满面泛起红晕。

尚婉和钟万都有将近千年的道行,对天象、地理、气脉自然都能窥看出几分玄机,因此商量妥定,二人便沿着黄土路一村一庄地寻找去,寻找那灵脉究竟隐藏在何处。

但寻找了五六个村落,也没有寻找到那灵脉所在。

此时天色已晚,一弯上弦月斜勾在西山梁上。山峰之间愈加显得昏暗。冷风从山林里钻将出来,呼呼呼地旋刮不止。

走不多时,二人又走进一座村墟来。

那村墟正道路口旁起落一家巨宅,院墙曲折盘桓,院内灯火闪烁。

尚婉和钟万刚走过哩,倏然间从那巨宅内传来一声妇人的尖锐恐叫,在寂静的山空飘荡,令人毛骨竦然,浑身发软。

此声不祥,必有蹊跷!

二人听得一惊,相互打量一眼,同时奔向那恐叫声传来处,越过院垣之后,便落在了那西厢房下的一丛花卉旁。

那西厢房内,兀自亮着灯火,有一位少妇正在床前神之舞之地拼命挣扎,一双手臂无端端地高举在空中,裙衣却一件一件的自个儿脱落下来。

须臾,那少妇一丝不挂,光生生的模样叫人欲喷鼻血。

忽尔间,少妇又似被人推仰在床上,两条玉腿翘得老高,乱蹬乱弹,那瓜子小脸摇躲不止,终于又迸出惊恐的尖叫声:

“救命啊!有鬼呀!有鬼呀……”

那惊叫声响彻大院,回荡山空,恐怖之极!

顿时间,闹哄哄似炸开的汤锅,各处厢房纷纷跑岀七八个男女,有的打灯笼,有的执刀棒,有的空着双手,直奔西厢房而来。

其中一名壮汉手中拎着大刀,飞步奔至西厢房前,一脚踹开房门,喝道:“娇儿,哪里有鬼?”

“老爷!有鬼,有有有……有鬼……”那少妇裹被在身,滚下床来,扑进汉子的怀里,哆哆嗦嗦道。

“有鬼?鬼呢?哪里有鬼?”壮汉一手搂定少妇,一手紧握大刀,双眼贼溜溜地扫视室内每一处角落。

室内静谧,烛火寂寂。

圆桌上的香匧打翻开来,手饰碎银,闪闪发光。

那少妇紧钻在汉子的怀里,瞟着香匧,惊心甫定道:“我那……我那两锭大金子被鬼抢了,它们还要来轻薄我……老爷……我好怕怕哦。”

旁边一位胖妇人环视室内静寂空荡,并无异相,就翻白眼道:“我说三姨太你呀,这白灯亮火的,哪里来的鬼啊?是不是最近老输银子,耍着花样向老爷讨要?可是这大晚上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啊吔……夫人怎么说这话,我还缺那点银子?真的是有鬼啦!”那三姨太跺着小脚,十分委屈地解释。

“那鬼不偷别人的,怎么偏偏来偷你的?”胖妇人冷嘲道。

少妇一时答不上话,委屈地拿眼觑着壮汉求助。

壮汉不耐烦道:“都别嚷嚷了!你们这些妇人,没事来找事,一刻也不消停,都散了去,都散了去……”

那三姨太忽然挽紧壮汉的臂膀不放,怯生生道:“老爷,我好怕怕哟,今晚你一定要陪我睡哦?”

“陪你睡陪你睡,行了吧?”壮汉无奈,就依了那少妇。

胖妇人晦着脸色,咕哝道:“又是那货儿痒了,变着法子来卖骚。”

说着那话,胖妇人一脸黑线地走开了。

众人也都随后散去。

众人一时惊慌,并未发现窗户花卉后隐藏着两位道人。

钟万听说屋内有鬼,便运神于目,隔窗而看,果不其然:那壁橱角落里龟缩着两个小鬼,不敢出来哩!

原来那壮汉阳气极盛,浑身豪光瑟瑟放光,就逼住了两个小鬼,一时不敢动弹。

按民俗传说:活人都有三道豪光,生在左右双肩和头顶之上。

这豪光是本人生平和祖上行善积德所形成,即“头顶三尺有神明”的俚语注脚。本人或祖上无善德者,豪光即弱,为邪祟阴鬼所惑;本人或祖上有善德者,豪光则强,邪祟阴鬼不敢近身。

这豪光正如神圣仙贤肩后的道光一样,只是肉眼凡胎不识而已。

这时两个小鬼被壮汉阳气和豪光逼住,十分害怕,突然又有两道白光照来,即吓得露出了鬼身。

一抬眼,便觑见南窗外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位道士,两个小鬼不由慌然大惊,唧溜溜怪叫一声,卷一阵阴风穿东窗而去。

那壮汉和少妇忽见两朵绿火,顿时吓得掉入冰窖中也似,浑身冰凉,相互搂抱,缩在床角,瑟瑟索索,果然有鬼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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