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女二十八 - xp1024.com
《浪女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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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写序言这时,我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过去三十六小时内,我只睡了三个小时,被种无形的罩着。

结果联想到被问过的问题——写作时,会不会把个人生活经验带进故事里?

不知道其他作者是怎样的情况,但我想,这是难免的。

好比失眠。

我想我不是第一个,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晚上睡不好觉的人。这好像是宇宙共通的问题。

躺在床上睡不着,我就开始想东想西,愈想愈清醒,就开始数羊。那些羊通常都很不合作,所以数到最后,我都搞不清楚数了多少只羊。

数单数没多久,很快就觉得行不通,更睡不着,所以我就不数了。我怕再数下去,搞不好会数到羊身上的跳蚤。

故事里的范江夏很巧有失眠的毛病,失眠可能会有怎样的感觉情绪,因为亲身体会过,真实的经验便转换出现在故事里头。

虽然借用了个人经验,但经过了转换,不是照本宣科,那其实并不是我个人的经验感受了。事实上,范江夏对待失眠的方式,与我自己是不一样的。

所以,纵使把个人生活经验带入故事中,那并不表示作者是在写自己的事。小说跟真实的事,毕竟是不一样的。

小说X的东西,说明了就只是虚构的故事,也许掺杂了一些真真假假的东西,但本质上就只是个虚构的故事。所谓的奇幻人生。

希望我多少回答了一些问题。

小说就是小说而已。

楔子

房东旺伯的话——

什么?你说那个二十八啊——啊,你问我什么是二十八?就是她嘛,你刚刚说的,三楼那个二十八,我们都是这么叫她的。

她老是说她二十八,去年二十八、今年二十八,明年跟后年都还是二十八,天天二十八、永远二十八,所以公寓里的人就都这么叫她。

我这个公寓租给了四个人,从二楼到五楼,每个都是怪眙,比起来,二十八还算正常的了。见了面会打个招呼;该缴房租时,一次催不听,第二次就听得懂人话了,而且举一反三,懂得敬老尊贤的亲身上门,恭敬的把房租双手呈交上,我一高兴,就留她吃一顿好料的。

不过,我看她成天晃来晃去的,好像是电视里演的日本时代剧中那些没主的浪人,正经工作没看她做过一桩——我是说,早上九点去上班,晚上五、六点下班那样。好心劝她,她跟你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总之,二十八就跟个浪人一样,所以每次看那个时代剧,我就会想到她,替她C心一下。

也是房东,旺婶的话——

那个二十八啊,她来的时候,老旺不在,所以是我带她看房子的。别看我们这公寓老老旧旧,风水挺好的,多的是人抢着要。我看她文文静静、乖乖巧巧,就租给她了。

她跟老旺说她二十八;跟我说她属马,算算已经二十九;跟对面楼的阿巧说她刚满二十七;可那天我听到她跟巷子口卖水果的阿娇抱怨说她快二十五了,皮肤不再像以前那么细嫩,粉都上不去,一下子又少了好几岁。

其实还好啦,这些女孩怪归怪,但不吵也不闹,也不会烦人。

有个男的,挺有气势的,看起来就很了不得的样子,有时来找二十八,偶尔碰到了,也不怎么笑,跟他说话,他看你一眼,目光会电人,教人打冷颤,我们也不好问太多,看久了也就习惯,也就不去管他们了。

二楼的话——

三楼的?不知道,不认识。大概缺乏维生素群吧,多吃一点综合维他命比较好,尤其要多补充维他命E,防止细胞氧化;另外,维他命C也不可少。

四楼桃花——

二十八啊……

我看她准是失恋了,或者被男人抛弃被男人甩了,看她一脸土色就知道了。

那个男的,哪,就那个身高腿长,一双眼跟寒潭一样,有点冷漠那个,搞不好就是让她失恋那个。可注意到他戴的戒指没有?

啊?你说怎么就只有我特别注意到?那当然!看男人,第一眼就要先搞清楚这个嘛!

再说,那种好条件的男人,不可能没人抢。看他的气质举止,对自己很有信心、对事情很有把握,老让我想起读书的时候,那些冷淡傲慢的优等生。

那种人,除了自己看上眼的,都不屑一顾,二十八居然会认识那种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正常来说,二十八那样的人,那种优等生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二十八跟个浪人一样,对什么好像都无所谓,有点没趣,撩她也不起火花,不像那个霉女,一撩就哇哇大叫。

不过,事情看起来有点复杂,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我就喜欢这样,惟恐天下不乱,愈乱愈好,我越高兴。这世界要都是太太平平的,有什么意思呢……(媚眼一勾)

赵俊杰——

我不知道什么二十八不二十八的,反正这些人都是怪胎(霉女在一旁瞪了他一眼)。楼上楼下住,但谁都不认识谁,像老子说的,阡陌相交,**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就是那样!

(霉女皱眉,空踢他一脚。他作态的对她挑眉,捉住她踢空的腿。)

看,我说的没错吧。全是些怪胎!(将霉女拦腰抱起来。)

第1章

丘比特的那支金箭是很有名的,被S中的人就那么坠入爱中;但很少有人知道,他那支催情的铅箭。

那一天,隔着一条马路,人群来来往往,车如流水,他站在对面,四周忽然变得无声,他拉满了弓,朝她S来,箭身是纯金的,正中她心脏,没入她的身体里。她骇一跳,叫了一声,惊望着自己,金箭S中她X口,没入她心口里,但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惊骇地望着他。突然,她看见他拔出另一支金箭,凝望了她一会,然后往自己X口戳进去。

她骇一跳,几乎又叫出来。他X口那支金箭迅速的消失。

然后,他拔起铅箭,S向站在她身旁的他。她惊呼起来。铅箭笔直S进他X膛,然候没入他心窝。

他浑然末觉。她惊愕地抬头看着对街的他。他只是凝望着他,车流不断闪过,那面貌忽然变成站在她身旁的他。她错楞一下,连忙转头,身旁的他还是浑然未觉,她又抬头望去,对街的他已然消失下见。

她张大嘴,喊不出声音。然后,一阵轰隆车响、人声鼎沸,所有的嘈杂全都回来。

身旁的他看她发楞着,正奇怪的叫着她,江夏?江夏?

十岁那一年……

“深葛格,将来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哦,好不好?”矮矮小小、丑不拉几的小女孩,迎着光,几乎眯住了眼,仰着脑袋无限崇敬的看着坐在大楼水泥梯扶手上的男生。

“不好。”坐在扶手上那个理着平头、十七八岁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毫不留情的一口否决。

天气热,他穿着运动短衫、短裤,看起来像阳光型的,但散发着优等生的优越冷漠,没有书呆子文弱气,长手长脚的,看得出因为经常运动而显得相当挺拔高大的身材。

“为什么不好?”女孩笨笨的问。

“就是不好。”优等生居高临下的睨她一眼。“小毛头一个!你昨天晚上睡觉前刷牙了没有?又尿床了吗?”

“人家才没有尿床!”小女孩握紧拳头,小脸蛋都胀红。

“没有尿床那最好。”

他跳下楼梯扶手,拍拍屁股,再用那拍过屁股灰尘的手,在小女孩头上随便乱揉一团。

“好了,我要走了,我跟裘莉约好了。”

“我也要去!”

“你又矮、腿又短,我带个跟屁虫干什么。好了,你赶快回去吧,省得你妈到处找人。”

潇洒的跳下楼梯,长腿一迈,毫不在意的把她丢在脑后。

十六岁那一年……

“你哟……不是说了吗?这里要代入x,然后求出x的值。按照步骤来,很简单的。哪,懂了没有?”

坐在书桌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本外文杂志,散发冷静儒雅的书卷气,笑起来柔柔温温的,亲和暖洋;不笑时则隐隐流露优等生的冷漠。

“知道了。”被数落的女孩扁扁嘴,重新演算试题。但不到十秒钟,便抬起头说:“喂,林大哥,你真的要出国吗?”

“你也知道了?”

“只要是地球的人都知道了,只有我最后才知道!”女孩红润的嘴又一扁,说不出的委屈。“你要出国了,都不告诉我!”

“因为你是火星人哪。”男人不以为意。“哪,你这不就知道了。”

那下一样!她觉得很委屈。

“你要去多久?”

“两三年吧。”男人随口回答,并不怎么认真。这一去念书,往后的发展,谁晓得会多久。

“那么久?”女孩抽口气。在她这年岁,一日别离就可朝朝暮暮,两三年,那岂不要天荒地老了?

她轻轻甩头,像下了一个大决心,一脸认真地说:“好吧,林大哥,你先去,你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你喔,”男人高高在上的俯看她一眼,手拿着铅笔敲敲她的头。“我看你还是先把这些习题做好,先考上大学再说。”

“人家是说真的!”女孩抗议。

“赶快做题吧。”男人看看时间,G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林大哥,这个……给你……”女孩一脸决心,拿出一个绒盒子。

“这什么?”男人拿在手里,不感兴趣的看一眼。

“你打开来看看……”

“我等会再看。”男人又看看时间,催促说:“快点写,我等会还有事要办。”完全没体会女孩那微妙的心思、复杂的情感,只是一迳的催促。

连看都不看看是什么。女孩更觉委屈,头一低,不说话。

男人也下费心去懂、去了解,再次看看时间,站起来说:

“我得走了。你就照我刚才教你的,自己解答那些习题看看,不懂的先搁着,有时间我再帮你看看。”

长腿一跨,便跨出门去,没有说再见,将她丢在身后,留下她自己一个人,面对着一大堆数学习题,慢慢地熬煎。

二十六岁那一年……

“小毛头长这么大了,差点认不出来。”坐在大楼水泥梯阶上,闯进她私人秘境的男人迎面对她笑,笑得温温的。

这里只有她会上来,心情好或不好时,一个人可以静静待着的秘地。他不打声招呼,突然就闯进来,她表情一僵,生硬地站在那里。

“喂,火星人。”他还在笑,剑眉往一边挑。

她还是僵在那里。

“怎么了?真的不记得我了?”另一边的浓眉往上一挑。

她这才抽口气,可以反应了。

“来,坐。”他拍拍他身边的水泥地。

楼顶有点暗,浓密剑眉下的双眸黑白分明耀着光,温文儒雅里隐约仍流露优等生的冷漠气息。

她僵硬地走过去,僵硬地坐下去。

“怎么不说话?不记得我了?才几年,都对我陌生了。”他对她笑笑的。

才几年?亏他说得出口。说是两三年,一去**十年。给他写信,十封他只给她回两封,还在信里头改她的错字。然后他回来了,带着女朋友,大概很快就会变成他的未婚妻——跟从前一样,只要是地球人都知道了,只有她这个火星人最后才知道——他回来了。

要她说什么?

“心情不好?”他又问。

“好得很。”她终於开口。说是好,口气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跟男朋友吵架了?”他笑起来,自以为是的说着。

她闷哼一声。

“你呢?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跟你不一样,又不是小孩。”他又笑起来。

到现在还在说她小?!

她又闷哼一声。“不然你上来这里干什么?”

“很久没回来了,上来看看。这里好像都没怎么变。”定眼望着她。“你也没变,小毛头——不,是长大了。”

“是你变老了。”她挖苦他一句。“头秃了没有?啤酒肚凸出来没有?”

他轻声笑出来,摇摇头。“毛头,你还是老样子。”

“什么叫老样子?”她可不乐意,皱着鼻。她是不会再像向日葵那样,仰头崇敬的向着太阳。

“你喔……”他边笑边摇头,随手揉乱她的头发。

还当她是当年那个小毛头。

她叫范江夏,今年二十八——去年也是二十八,所以,他们都叫她二十八。

真的,她才二十八,没有以虚报实,也没有以多报少,更没有以少报多。像她告诉他们的,二十八,虚二十八。

虽然她对他们的说辞,每次都不一样。对这个说属马,对那个就变了卯年出生,对另一个又跳到七十多年次,忽大又忽小,但说到底,她二十七或二十八,三十或五十,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干系?

不是她真的喜欢瞒年龄,或怕人家知道她“贵庚”,而是她几岁、是不是老大不小了、有没有男朋友、怎么还不结婚,都是她自己的事,关他家屁事。可是这个社会全患了先天X歇斯底里偷窥症候群,兼带后天X文化白丁症,没听过私密这概念,不懂得隐私两个字怎么写,所以,她就变成永远只有二十八了。

房东旺伯夫妇俩算是好的了,虽然有时罗嗦得很带劲,还算令人可以忍受。至於这公寓其他的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谁也不理谁——正好,她受不了那种假惺惺的温情。

会住进这破公寓,说起来,还真被旺婶给坑了。

来看房子那一天,她有点心不在焉,旺婶边爬楼梯边介绍,她G本没在听。

这个破公寓,格局很变态,她从没见过有人把房子建成倒凹型的,客厅照不到太阳,两边房间却早晚东西晒,早早被晒醒,晚晚被热得睡不着。

只要是当房东的都一样,说的都是那些——房子有多好、设备有多全、租金有多划算,反正就是那一堆有的没的。她听得是意兴阑珊,脚底已经在撤退,不巧那时打四楼走下来一个英俊的美男子,还带魅的对她笑了一笑。

旺婶千年老妖婆一个,地球上的种种的勾当哪有不明白的,察言观到色,立刻扬声,说:“徐先生要出去啊!”

然后转向她说:“你看我们这公寓旧,大家都像徐先生那样,斯文有礼貌,人又长得英俊。”故意语焉不详制造错误印象。

她的长腿已经迈出去了,那刹那鬼迷心窍,也不管这破公寓是不是能住人,马上决定租了。

她这辈子从来没做过那么冒险的决定,看到漂亮的男人就昏了头。总是畏畏缩缩、犹豫不决的,这会真的是豁出去了。

反正,她就是倒楣,倒楣的二十八岁,还碰到倒楣的打击——总之,她在林见深可能宣布订婚或结婚什么的之前,搬到这栋破公寓。

当然,旺伯跟旺婶听了会不高兴,但这公寓真是破。旺婶说的天花乱坠,冬暖夏凉、厨具俱全的;结果,流理台阻塞不通、水管漏水、上个房客电话费没缴被断线、电灯像鬼火、瓦斯炉上了一层油垢、排油烟机像一堆破铜烂铁、浴厕镜子则裂成一块一块,一照像科学怪人……

后来又才知道,那个俊男只是来找四楼桃花的,G本不住在这里。

实在,她真是昏头了。想也知道,有钱又英俊有魅力的男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破地方?要找有钱的、英俊的、有条件的男人,这种破公寓绝对无望。会蹲在这种破公寓的,全都是些不合时宜的火星人。

绝对没诋毁。这栋破公寓住的,都是一些怪胎——当然除了她之外。她大概是这栋破公寓里头,唯一一个正常的地球人,其他的全是火星来的。

比如二楼的,第N度的下岗人员,药罐子一具,几乎整天足不出户——至少她没看见她出去过;楼上那棵妖桃,成天在开花,一天到晚神出鬼没;至於五楼的那个霉女,第N度被抛弃,简直是一枚白垩纪时代的活化石。

一开始真是不习惯。过去那么多年,她住在离地十多层的地方。住在高处久了,会对距离产生一种错觉,往远望去,伏在眼目下低低矮矮的房子,看起来似乎很近,实则遥遥在远方。而今这视觉效应完全相反,从破公寓的三楼望出去,看起来遥遥在远方的,下了楼走不到几十步路就摊在那里任人钻。

爱情,大概也归於这种错觉效应;她与林见深,同样的也或许类属这种视觉的错差效应。

这世界因为有男人,所以就有了女人;有了男人和女人,所以爱情就发生了。而爱情最迷人、也最腐蚀人的地方,在於充满挫折感后,你仍然相信它的天长地久。

她以为这世界以她为中心在旋转,但只要是人类都知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每个陈腔滥调的故事背后,都有一种自以为是的浪漫与悲壮。她的也不脱这窠臼。

说穿了,她只是在残酷的爱情竞争中,落败的退化的标本。

失去藩主的浪人。

然后,那个藩主带着他的新宠回来,在饭店热闹宴客、喝他们幕府将军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接风酒的那一天,她寻常在厨房里,炒了一盘碎蛋,就着稀饭呼噜吃着。海岛这几年真是热,稀饭不冷不热,她却吃了一身汗,额头、颈子、X膛汗水冒的——

几年走走晃晃下来,她的眼睛也出了一眶汗。

她跟他,算是某种青梅竹马,但没有比较占优势。年龄的差,在他追着女生或被女生追着,带着女生满街跑的时候,她还在看卡通、吃着BB糖,他一直以为她还停在尿床的阶段。

他老以为她长不大,可大学一毕业,毕业典礼一结束,他X的,她就觉得她开始老了,像萎缩的R体日渐的腐朽,所有的意气风发全死光。

她无法阻止她“日益老衰”的事实,所以她想她只要活到二十六岁,让“生时丽如晴空,死时美若夕阳”——多凄美!她要她的人生,永远青春美丽而长生下老。

所以更让他发笑。

一晃眼,不只二十六,然后二十七,再诗意的一回眸,二十八就袭来了。

然后,她第一次这么慎重看待“平凡”两个字,因为它恰是她这半生——如果不是一生的话——的写照。

其实失恋跟感冒差不多,都被看不见的病毒侵犯,无药医,但也死不了人。吃得好一点、穿得暖一点、睡得饱一点、开水喝得多一点,然后出出汗,把滤过X病毒全排掉,慢慢就会好了。

可爱情这东西,像细胞,而且是癌细胞,杀不死、又会再生。尽管只是一小块的残余,也会不断分裂,然后重聚结合成一个新肿块。

所以,虽然所谓恋爱,不过是人类为潜在的欲望找的冠冕堂皇的藉口,还是教人看不开。他这么一回来,她体内那些被消灭殆尽的细胞残余,又开始分裂再生,蠢蠢欲动起来。

好似某种神灵,重新走上神坛,要她仰头顶礼膜拜。

信仰太虔诚的人,人们以为是中宗教的毒:会被神棍所骗,走火入魔的,都是些受教育低、没什么知识的人。事实相反,对宗教最虔诚、最深信不疑的、越容易受骗的,恰是那些书念得最多,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下为其它,就因为书念得太多了,怀疑太多,一旦信念生了G,反而深信不疑。

就像对爱情的信仰,愈虔诚的,愈是那些对情爱不以为然的,一次又一次,执迷不悟。

都是毒。

他离开时,她才十六岁,十多年后他回来时,她都已经二十八了。

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到头来守到薛平贵带一个代战公主回来篡她的位。更扯的是,薛平贵回来,她G本已认不出他,认不出自己苦苦守了十八年的夫君,还当他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十八年,G本为守而守,守一个虚无缥缈。而她在那边守活寡,他在那边第二春;千守万守、死守活守,到头来,见面却已对面不相识。

够了。

不再在寒流大冷天,穿一件短T恤,上头印着一个大大的英文字Me在他跟前傻气的晃来晃去,只为要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都两千多少年了?她二十八,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固定的情人——直白一点,是连情人都没有。留下一个国中女生头,发线旁分,启以为看起来年轻,抓住青春的尾巴,旁人看了——天晓得是怎么样!她也不想知道了。

※※※

第2章

一年一度,总有一个她讨厌的日子。

“又来骗吃骗暍了。”踏进阿a的“冥王星”,阿a围着围裙,拿着锅铲,看见她,眉毛一吊,一点都没有欢迎顾客的意思。暗光下,眼珠是淡绿的,像猫一样。

“饿死了,大人施舍我一客炒饭吧,顺便加点蛋。”范江夏涎着脸,讨好地笑,简直赖皮。

阿a开的小吃店,卖一些小吃跟炒饭、炒面,偏偏要装有学问的,取什么“冥王星”的,装潢得跟咖啡店似的。结果来的都会时尚人喝不到咖啡,要吃小吃、炒饭的不会来。

“口袋有钱吗?”阿a眉毛又一吊。

“两个十块铜板,还有一些零散的。”她又讨好的笑,说得挺心虚。

“就这点?”阿a摇头。“可以给你加点葱,炒酱油,蛋是没有的。”

“就这样?”她哀叫一声,四处搜寻。“大苏呢?”

大苏是小吃店另外半个老板,在某个广播电台主持深夜节目,谈一些都会人的无病呻吟或风花雪月。她从来不听那些,睡觉要紧。

有一阵她无聊去学调酒,在调酒补习班认识阿a,然后因为阿a再认识大苏,他们是高中学长、学妹。

阿a说他没有名字,人只要有个符号不就好了吗?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没有人报告自己的祖宗八代,阿a就叫阿a,大苏就叫大苏。

她是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纯粹的友谊啦,不过,阿a例外。他从来没有对她表示兴趣过,有一天要如此,她想大概也就做不成朋友。

就是因为阿a对她没兴趣,他有兴趣的是大苏,关系才维持下去。

她最受不了那种女人,明知道对方的意图,还故意做作的说什么只做朋友,制造瞹昧,然后才说人家误会她了,她只当对方是朋友。

“别想打大苏主意。那点钱,G本只够你吃泡面。”

阿a喜欢大苏,但大苏跟一个有钱老板在来往,还有另外一个有钱老板在追大苏;然后,一个常来小吃店的女客喜欢阿a,在倒追阿a,很复杂的。

她猛摇头。“我不吃泡面、罐头这些死了会变成木乃伊的东西。”

“那就勤劳一点,赚钱去。”阿a是实际的金牛座,讲话也实际。“老是来这里骗吃骗暍,大苏在电台赚的那点钱,还下够你吃。生口诉你多少次了,你有钱,不见得好过、过得快乐,但可以肯定的,如果你没钱,那日子一定不太好过。”

“是、是,大人您说得有道理,全是金玉良言,给我一盘炒饭吧。”

阿a瞪她一眼,转身进去,一会再出来。结果,还是炒了一盘酱油炒饭给她,慈悲的加了一粒蛋,还放了火腿和虾仁。

“喏,蛋吃多了胆固醇高,对身体不好,所以我只炒了一粒。”

闻到那香气,又看到虾仁跟火腿,她眉开眼笑,谄媚笑起来,抓住阿a的围裙,夸张地叫说:

“太感谢了,阿a,你是我的上天、我的神!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少来。”阿a嫌恶地拍开她的手。“跟你说前面巷口那家补习班在找人,教英语会话的,你去不去?”

“我英语挺烂的。”她连忙摇头。

“你不是英文系毕业的?”

“你知道我那张文凭是混来的。”

那年他出国,她拼死考上英文系,原是打算去找他的,后来看开了,动力全失,能混毕业就好。混啊混的,是混毕业了,可英文差得让人无力,想想都觉得很丢脸。

就好像她的名字,范江夏,明眼人一斟酌就知道,老爸姓范,老妈姓江,在夏天出生的,偷懒外带偷工减料、随随便便的一个名字。

“教那些认识不到几个ABC的小孩或欧巴桑说些普通会话,应该没问题吧?”

“说说thisisabook、thatisaPen的还可以,再多的伯就蒙不过去。”

不要小看现在的小孩和欧巴桑,多得是英语说得比她溜的。她那张文凭,拿着好看,程度破得很。加上语言这种东西,不是从小学,又没学到心髓里,学了又长时间不去用,不讲、不听、不看,退步得很快。

她荒芜了这么多年,恐怕大概只剩认识下到几个宇母吧。人家说学以致用、学以致用的,学了不用,时间一久,就像她这样忘光光,剩下一张文凭死撑着骨架,够惨的。

“真是!二十八,你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主修英文的,在学校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阿a不禁摇头。

范江夏白他一眼。都承认她混了,还要怎么样?

“我情C高尚,有良心,不想为了那一点钱,昧着良心误人子弟,这样行不行?”真要蒙,也不是不可以,但她没那个劲,有三分,夸大成八分。

“那你怎么吃暍拉撒?”

“客串模特儿喽,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杂七杂八的工作一开始还是他跟大苏帮她拉上边的,经纪公司那边有这种不上不下的Case,比如卖沙拉油啦、卖全效全能洗洁剂啦、或卖什么健X器的,就挤一点给她。

“模特儿?啧!”阿a嗤一声。“还在拍三流杂志里刊的那些卖减肥膏、减肥丸、什么离子电子神仙水,一堆骗人的东西的小广告?”

“不错了。我还没去卖大补丸跟虎鞭,或神奇威而刚丸子呢。”

当然,大家都想要抢拍珠宝或服饰的平面广告,最好能走秀,能拍明星的音乐带更是好。但那种机会少不说,竞争大,选角也严格。接这种工作,虽然上不了台面,总是工作,十个模特儿里,起码有七个要靠这些工作糊口。

阿a又摇头。“你也找点正经的,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生锈。”

“我也想啊,但没机会也没办法。”

“你要真想走这条路,就积极一点,别三天打渔四天晒。”

范江夏耸个肩。

不是她没雄心,可这种讲求青春脸蛋的圈子,二十五岁都算老了,她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有什么戏唱,还能接到工作就算不错了。当然,她不否认,她的态度一直都温吞,可有可无的,接工作只求付房租,难怪始终搅不出什么名堂。

她大口大口吞着炒饭,简直狼吞虎咽,饿坏了。

“看看你那吃相!到底几天没吃饭了?”

她伸出手指比一下,把塞满嘴巴的饭吞下去,吐口气,才说:

“昨天一整天只吃了一包韩国泡菜泡面跟芹菜,今天早上到刚刚吃了一个苹果。”

“吃慢点,别噎到了。要不要来点咖啡?”

“不了,戒了。”她摇头。

“茶呢?”

“也戒了。”不只茶,还有可乐和沙土,以及牛N,都戒了。

“你到底还有什么能喝的?”阿a相当不以为然。

“矿泉水,还有气泡矿泉水。”

“我看你愈来愈像草食动物了。千戒万戒,最该戒的偏偏下戒,我看哪一天最好把“他”也戒了。”把那个“他”字咬得怪腔怪调。

“这一点都不俏皮,阿a。”她狠瞪阿a一眼。

戒了烟、戒了酒、戒了咖啡、戒了茶,甚至连牛N都戒掉,也该是把他给戒了的时候了——

“你那个他,回来了不是吗?”虽然平时很少谈,但认识久了,你的、我的、这个、那个的事,互相都多少知道一点。

范江夏又瞪他一眼,不吭声,闷头吃着炒饭。

“嗨!都在啊!”十几秒没人说话,只有范江夏吃饭的声音,门口忽然响起刺耳的叫声,声音尖细,过於高亢。

两人同时抬头,看到一张歇斯底里的笑脸。

他伸手按了门铃,没有人应门,又按了一次,隔着门还可以听到门铃声在屋内空荡的回响。([4020电子书 ])他眉头略微拢聚,停了一会,才转身走下楼去。

“见深,你去哪里了?要开饭了。”父母及兄嫂在等他一起吃饭。

“随便走走。”林见深拉开椅子坐下。“爸,范伯他们家怎么都没人在?”

他哥哥嫂嫂结婚后就一直住在家里,所以回来后,他没跟父母住,把空间让给他们,另外买了公寓一个人住在外头,只是定时回来看他们。

每次回父母家,他自然会想到那个火星人,但除了刚回来那阵子在楼顶遇过她之外,再一次惊鸿一瞥,她就失了踪影。前两次回来,范家没人应门,他以为只是不巧,这回又不遇,不禁觉得奇怪。

“你范伯他们搬到乡下住了,听老范说,房子会租给他们一个远房亲戚。”

啊?他微愕一下。“那江夏要住哪里?她也跟着去乡下了吗?”

林母说:“江夏早就搬出去了。”跟着笑说:“你出国的时候,她还在高中念书,现在都变成一个漂亮的小姐喽。”

“就是啊。”老大林见中也笑。“好像在当模特儿。我记得她数理不太好,念得很辛苦,老是一脸惨白,你那时还帮她补过数学对吧?她上了大学后,虽然还住在同栋楼,但不常碰到,后来她搬出去,更不常见,前阵子遇到,差点认不出来!”

“好像长高了一点,不过,我看也没变多少。”在他看来,她还是那个样。

当年她给他的东西,他一直带着;他回来了,她却变得疏离,“物”在“人”不在。

这些年,他的确太忽略她。她像个孩子,他走时,她还没长大,但他一直有将她放在心里的。看,他一回来,就想着她,要看看她好不好;倒是她,像把他给忘了,在楼顶遇到时,她那么冷淡生疏,远离着他。

小女孩长大,不再跟在大哥哥屁股后面了,这容易理解;倒是看到他带着张小蕙回家吃饭,她也很冷淡、不好奇,什么都没问他,让他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她会追问不休,还想着该怎么应付她,没想到……

以前那个事事对他追问、喋喋不休的小女孩,真的不再了。

这应属正常,他原可一笑置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且,刚回来那时,多少事忙,只是旧时的邻居小女孩罢了,他也没在意太多。以前,他也常常那样将她搁下……

她年尾生的,算一算都二十六快二十七,虚二十八,也不能不“长大”,也自然会发展她自己的生活。

但却突然感到,她跟他变得疏离,成了陌路的人。一直以为只是个旧时邻居小女孩罢了,可说下出为什么,他心中竟有些疙瘩,觉得在意……

应该是当年的她,但不再是当年的她。那个小小火星人哪……

“对了,见深,怎么不再请张小姐来家里坐坐,吃顿便饭。”林父说。

“对啊。张小姐聪慧又大方,我看了就很喜欢,请她再到家里坐坐嘛。”林母笑着附和。

“她最近比较忙,再说吧。”他不置可否。

他三十四,年纪算不小了,回来前,他就收到某家大学的聘书,学成业也立,家里自然希望他赶快结婚成家。他跟张小蕙认识有段时间,这次又一起回来,进一步发展也是自然的。

“你看找一天,请张小姐父母亲出来,大家见面聊聊怎么样?”林母试探的提议。

林父点头,看向儿子。

“再说吧。”林见深无可无不可。“她现在刚进“大发集团”工作,要熟悉环境和工作情况,事情比较多,连跟我见面都要特别腾出时间,跟她爸妈见面的事,我看过一阵子再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急。”林母不以为然。

“也没什么好急的。”

林母还要说,老大C嘴帮老弟说:“妈,见深才回来没多久,就让他喘口气,不必那么急。”

“不是我急。见深都三十四了,也不是没对象,早点结婚有什么不好?再说,早见晚见,总要跟张小姐家人碰面的,不如早点安排的好。”

“妈说的对,早点把事情定了比较好。”林见深大嫂说:“张小姐漂亮又能干,条件那么好,不赶快把事情定下来,被别人追走了怎么办?”

“跑不掉的啦。”老大笑嘻嘻。“我老弟才识兼备又英俊优秀,不怕找不到好对象,只有人家担心他被抢定的份啦。”甚至胡乱开玩笑。“再说,就算张小姐真的被人追走了,还有江夏呢!那家伙以前一直跟在见深屁股后转,简直像见深的手下喽罗,刚好跟见深凑成一对。”

林见深望兄长一眼,神色淡淡的,没太多表情。

林母笑着白老大一眼,说:“真是的,那么大的人了,这话也拿来乱开玩笑,快别胡说八道了!”

林父也笑着对老大摇摇头。

电话响起来,林见深坐得近,起身接了电话。

“喂?老林吗?”

“我是见深。”他回了一声,然后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又开口说:“好,我知道了。我也刚好有事找她。”

“嗨!”大苏颠颠倒倒进来,手中扬着一张支票,嘴里大声嚷嚷、歇斯底里叫说:“瞧瞧这是什么!我发财了!”

她“砰地”跃到范江夏桌前,倾低了身,上下掮着支票,几乎擦过她鼻尖。

“哇!”看到支票上面的数额,范江夏吹声口哨,拇指和中指打圆,朝支票弹了一下,态度轻松,甚至有点轻浮。“挺慷慨的嘛!哪个凯子出手这么大方?要请你做什么?代言洗发J、护肤R,还是卖敷面膜什么的?”

大苏有一头乌黑如丝缎的长发,皮肤更是白晰,吹弹可破,所以范江夏想当然尔。

大苏笑嘻嘻的,甩甩支票。“他给我的。说什么好聚好散,给我这个。”那个他,是跟她来往的那个有钱老板。

范江夏楞住。阿a也楞一下,他跟范江夏一样,原以为是哪家厂商看上大苏,要签她代言。这不是没有的事,大苏推过几次。

“啊,这样啊,分了也好。”结了婚的男人,没心又没身。那个人,他们旁观者清,其实心里都不赞成。

“那个混蛋,太侮辱人了!”阿a气愤捶了桌子一拳。

大苏勾勾嘴角,又笑了,笑得讥嘲。“没想到我值那么多钱。”

“不要拿那种混蛋的钱!”阿a激动得大声叫喊。

范江夏与大苏同时转头看他。

“不要拿那种人的臭钱。”阿a愤然又重复一次。阿a喜欢大苏,无法忍受她拿其他男人的钱。

大苏看看他,没说话,作势便要撕掉支票。

“你做什么?”范江夏连忙截下支票,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看她,一副“你知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表情。

“我不希罕,也不想要这钱。”

“为什么不要?”范江夏不以为然。她是局外人,立场不一样,旁观疏离,看得更冷彻。“臭的是那个男人,关钱什么事!”

“你闭嘴!”阿a吼她,凶狠地瞪她。

“我为什么要闭嘴?”范江夏生气的反瞪回去。

“你要她为了钱自取其辱吗?阿a生气吼着。

“为了钱又怎么了?”让她更生气。“一个男人说情说爱,却没心又没身,既不能给女人名分地位,却要人家死心场地跟着,还说什么纯纯的爱?他要真有那种高尚纯洁的爱,一开始就不会纠缠着大苏,糟蹋她的感情。说什么纯爱,拜托,别亵渎爱这个字眼,他给得起的,就只有钱!”

更难听的,恐怕当初那男人找上大苏时,心里就打着用钱解决打发的主意。

“那大苏就更不该拿那种钱!”阿a脸色铁青,气得青筋暴起。

“这关钱什么事?你以为大苏不拿那个钱就能证明什么?证明她情C高尚、感情真纯吗?那男人混蛋,想用钱解决,早就没那份心,更没那个情。大苏就算哭死了,坚强的不要他那个钱,他也不关痛痒:心里恐怕还在偷笑!”

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能图什么?图的不过那颗心、那份情,图他的人、图一个名份。再下,图一个经济保障。

既然什么都不能给人,既不能给人名份,又没有身,一句什么好聚好散就要勾消一切,那么,又要被离弃的人图什么?不拿那个钱,就能证明什么?感情的纯洁真挚吗?

别说什么纯情,爱情很容易死的,过了三十岁,就没人相信爱情了。

“范江夏,你给我闭嘴!”阿a生气的连名带姓吼她,一张脸又青又红。

范江夏脸庞斜扬,毫不退缩,整个人很是张扬。

大苏呆看支票一会,抬起头,虚弱地说:“我决定听二十八的。”

“你——”阿a受不住,气冲冲的往门口冲去。

门口站了个人,背着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他们都没注意到,乍然发现,阿a几乎收势不及,差点撞上那个人。

那人没理他,目光闪闪,反而直望着范江夏。

范江夏略蹙起眉,表情疑惑,跟着眉结渐开,瞪大着眼,看着那个人,低讶一声,轻叫出来。

“林——见深?!”

“他们怎么丢下你走了?”他问。

一年一度,总有一个她讨厌的日子,他偏偏在这个日子出现,偏偏让她在这个日子再见到他。

这是什么日子,他当然不会记在心上。但多年以前,他没有说再见,丢下她一个人,就是在这一天。

七夕,情人的日子,他丢下她的那天。一年一度,她最讨厌的日子。

不过,现代大半的人都有洋气,跟世界同调,只有她,不合时宜,也所以还会在惦惦念念这个过了时的牛郎织女加鹊桥传说的日子。

“有点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范江夏耸个肩,含糊带过去。阿a在气头上,大苏头绪乱,居然丢下小吃店,掉头就走?!

大苏虽然是半个老板,但店主要是阿a在掌理,他不在,小店闹空城,是不可能开店的。她把没吃完的炒饭打包,把桌台收拾乾净,又将碗盘汤匙洗乾净,乾脆关门了事。

“你爸告诉我的,他说你在这里工作。”林见深倚着墙看着。

“我爸怎么——”刚奇怪她老爸怎么会这么说,想起有一回她被她老爸、老妈碎碎念到烦了,就随口说她在阿a这里工作,便把话吞回去。改口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他简洁不废话。

找她?她忍下住扬了扬眉。

“你爸找不到你,打电话给我,说你不回去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要我告诉你,房子租出去了,是你们一个远房亲戚,要你回去一趟,把东西整理收拾一下,他们好搬进去。喏——”递给她一把钥匙。

“我爸告诉你钥匙放在哪里的?”备份钥匙藏在门口鞋垫的布夹层,让她回去用的。

不过,她搬出去后,便不常回去,房子一直空着养蚊子。这下房子租给亲戚,她老爸、老妈搬到乡下种菜,房租刚好当生活费,也不指望她了。

话说回来,她没占着房子住,让他们有房租收,也没回家当伸手牌,虽然没拿钱回去孝敬,这一来一往,也算是很有孝心了吧。

“嗯。”他不多废话,盯着她。

她避开他的注视,拿了钥匙,随便塞进牛仔裤口袋里。

他顿一下。“干么搬出去?怎么不回去?”

“回去他们找谁收房租去?”她打个哈哈,拍拍屁股,说:“这个,多谢了。不好意思,浪费你宝贵的时间跑这一趟。”

听听她说的,那口气,多生疏!

“你干么跟我这么客气?火星人。”他敲敲她的头。

这个举动、这一句火星人,教她不禁抬头瞅他一眼。

“怎么了?”

“没!”她摇头,斜背起背包,拎住打包袋,示意他离开。

刚巧有一对男女走进来,看见店内空空,不确定的站在那里,一脸疑惑地看看他们。

“请问,你们有营业吗?”

“啊,不好意思,老板临时有事,今天提早休息。”

“喔。”那对男女扫兴地离开。

“这样行吗?店也不管?”

“老板都走了,谁来管?”

“你不是在这里工作?”

“我只是来吃白食的。”笑一下,举举手中打包的炒饭。

“他们常这样丢下店不管?”他皱眉。他们,当然指得是阿a跟大苏。

“嗯,今天有点小意外。”她轻思一声,又含糊其词。

越过他定出去,他跟着出去,她关上玻璃门,然后按下电动铁门。但因手里拿着打包袋,动作不方便,显得有点狼狈。

他顺手拿过去,替她拎着。

“你跟他们很熟?”要不然,对方也不会就那样把店丢下让她收拾吧。

“还好啦。”她伸出手,意思是可以把袋子交给她了。

他看看伸向他的手,冷不防一把握住,将她拉到身前。“火星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看你说得那么愤慨。”

“你都听到了?”她沉下脸,挣一下,没挣开。

“我从没有看过你说话那么吼过。”他没直接回答,但意思很明白了。

“那么,算你运气不好。”她不想谈这件事,稍微使力挣开手,然后把打包袋拿回([4020电子书 ])去,转开话题说:“谢谢你通知我。我爸也真是的,我会跟他说,要他别麻烦你,那就这样,晚——”

“你不回去?”他再度打断她。

“现在?”她猛摇头。“时候不早了,改天再说。他们应该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才对。”

“你还有事?”他追问。

她摇头。“我要回我公寓。累死了,回去把剩下的饭热了吃,然后冲个澡,早早上床,好吃好睡身体才好。”

“我送你回去。”

有一刹她大大动摇,犹豫一下,还是挥手说:“算了,你还是赶快回去陪你的代战公主吧。”

“代战公主?”他愣一下。

她没多解释,痛恨自己多嘴,自顾走开去。

聪明的,他立刻了然,目光深沉起来,跟过去,坚持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她愈说不必,他愈坚持,更要送了。

“我的车子在那里。”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霸道地将她拉过去。

“嘿——”手被拖着,无法挣脱,她也说不清是恼还是其它波动,只被动跟着。“我自己可以回去,你真的不必——”

“小毛头,你怕我吃了你是不是?”他回过头,跟以前一样,看小毛头的眼光。

她有点恼。“你一直都这样,自以为是又霸道!”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他居然笑起来。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去,俯身说:“乖乖听话,老实坐着别动,你不希望我扛着你回去吧?”

然后“砰”的,将车门牢牢关上。

3-4

第3章

“到这里就可以。”她开门下车,站在车子旁。

巷子口的路灯,由后斜映在她一侧的脸庞,将另一侧脸庞掩在暗里,朦暗灯影中,她站在那里,身材窈窕、双腿修长,神情懒懒的,罩着朦胧的哀愁感。

他发现她真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仰望他的小女孩。这些年他的确太忽略她,但他不是没想起。想的,有时甚至夜里辗转。

“我送你上去。”他绕过车前,站在她面前。越过少年,他的目光终於落向她,正视着她。

“不用了。”她又拒绝,没忘记跟他回来的代战公主。好不容易拔出来了,不想卷进不必要的旋涡里。

“二十八,回来了。”旺婶拎了一包垃圾出来,看见她,打个招呼,望了林见深一眼。

“旺婶。”范江夏叫一声,介缙了林见深。又对林见深说:“这是我房东太太,旺婶。”

林见深只是朝旺婶点个头,没有寒暄拉交情的意思。

旺婶识趣,不再多话,放了垃圾,笑一下,就进去了。

“我自己上去,你不必麻烦了。”范江夏说。

“我送你上去。”

他不容她推拒,拉了她就走。

他还是这样,霸道、傲慢,甚至自私。年少那时,嫌她毛头,可以随便就丢下她;现在还是那么强悍无理,想做什么,就那么理所当然,也不想想他跟她之间,早隔了一个喜马拉亚山外加一汪太平洋那么远。

“林——我——真的不必——”

“你再罗嗦,我就扛你上去。”温文儒雅下的傲慢霸道十足显露出来。

她有些不满,嘴里嘟囔着。他冷眼扫过去,她嘟嘟嘴,没敢再出声。

进了公寓,上了楼,一直到门口,他才放开她,转头命令说:“钥匙。”

她乖乖把房门钥匙给他。

他大刺刺的进去,环顾屋子一眼,将钥匙丢在桌上。她像小偷似地跟在他屁股后,有点无奈地站在那里,身上仍斜背着袋子,手里也还拎着袋子,一点都没松懈,看看他,欲言又止。

他硬要跟她上来,现在她平安进门了——她吞了吞口水,屏住气,终於说:

“好了。”意思是他可以定了。

他没离开的意思,高大的身子矗在那里像泰山,很自动自发,说:“要喝什么?咖啡?”好像他才是主人。

她摇头。叹口气,丢下手中的袋子,拿下背包,踢掉高跟鞋,顺手按了电话答录机。

“茶?”他又问。

又摇头。

“果汁?”

“不了。”她连摇了三次头。

“什么都不喝?”他不禁皱眉。

打开冰箱,什么都没有。抬眼望向她,挑了挑眉询问。

“咖啡因刺激大,我都戒了。”她像做错事的小孩,嗫嚅的解释。

“总要喝点什么吧?”他又一个挑眉。

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烟、酒、咖啡、茶,她都戒了,甚至连牛N也没有。像要清除什么似,空无一物,苍白的贫乏。

她说戒了,什么都戒了——把“他”也戒了?

这一联想,他不禁勾勾嘴角,冷眸泛出J光,S向她。

“只有这个。”她倒一杯开水给他,接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荒谬,慌起来,一下子乱了,连忙说:

“你想喝什么,我出去买好了——”

“不必了。”他将她拉回去。太晚了,他不放心她出去。

电话答录机在那边唠叨罗嗦个不停,先是她老爸,然后她老妈,说的都是要她回去扫除掉她的私物出门,好迎亲戚进门那回事。

“二十八,我是旺伯。”然后,是旺伯催房租。“你这次又晚了。真是的,你也知道我记X不好,每次都要我催。你们这几个啊……”

刚才遇到旺婶,倒是提都没提,很体谅她的处境。

哔一声,换了一个女中音。

“小范,我是玲姐。真是的,你也该买个手机了,有工作找你都找不到人,老是跟机器说话,这样机会都被别人抢走了。跟你说,有好消息,火速来公司一趟。记得哦!就这样,拜!”

真是!她连忙想按掉答录机的喋喋不休,他按住她的手阻止她。

然后又哔一声,阿a疲倦的声音窜出来。

“是我。”阿a道歉说:“对不起,我刚刚说话比较冲。你把碗盘都洗乾净了,谢啦。”大概她走后,他回小吃店,然后打电话追来。

“二十八,我是大苏。”阿a电话后,是大苏的留言。“我决定听你的话把支票兑现了。也是,关钱什么事,干么跟钱过不去!还有,我最近大概不会到店里去,有空的话,请你去帮忙看着,我让阿a算打工费给你。拜!”

“什么二十八?”林见深抬眼询问。“他们怎么这么叫你?”

“这个啊……”她看他一下。“因为我年年二十八嘛。”

“我记得你是年尾出生的,还没满二十七……”她明明还不到,哪有人将自己说老的?“火星人,你到底几岁了?”

“反正没你老就是。”她下肯正面回答。

走开去,将带回来的炒饭丢进微波炉,然后倒了满满一杯开水,一口气咕噜暍了半杯。

“那个叫旺伯的,是房东?”他跟过去,走到她身后。“你还没缴房租?”

她皱眉,回头瞪他一眼,反S的辩解,“我只是最近比较忙,一时忘了而已。”间接承认。

“我看不是忘了,是没钱缴房租吧?”他直直看着她,一点都不善解人意。

这个可恶的人,从以前就这样,不会说好听的,或用较委婉温和的词,总是像这样直接又刺耳。

“我说我忘了嘛!”她控制不住,胀红脸。

“你脸红了。”他俯身凑近她。

她猛一惊,反S后退,踉脍了一下,差点绊倒。

那就跟说小木偶的鼻子长了一样。但让她心惊的不是这句话,而是他突然的凑近,教她不及提防。

“小心!”他连忙拉住她,得意的笑。“不过说一句,那么快就心虚。”随即敛住笑,正色说:“要不要我先帮——”

“不要!”不等他说完,她立刻大声打断他的话,烦躁地说:“好了,你送也送完了,可以走了,回去陪你的代——”蓦然停住,咬住唇。

差点脱口又把那“代战公主”吐出来,那显得她多在意!

“你赶我走?”在他听来,却跟小毛头闹情绪差不多,G本没放在心上。

他随意走、随意看,喝口水,拉开厨柜,随便扫了一眼,目光一顿,发现安眠药丸,剑眉蹙起来,拿出那白色塑胶药瓶。

“这什么?”他皱眉。

听他大哥说,范江夏在当模特儿。在国外,这圈子的人,生活都比较“混乱”,嗑药、节食瘦身、混乱派对、舞会等等。

他盯着她,目光峭寒,锋芒锐利。

“我晚上睡不着。”她没直接回答,答非所问。

“睡不着,吃这个也不会睡得着。”他扭开瓶子,把里头的药丸哗哗地统统倒进马桶,然后按水冲走。

她张大嘴巴,简直下敢相信,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出来,吃惊过度似地瞪着他。

“你!”好半天,才冒出这么一个字。他以为他是谁?跑来主宰她的生活!

脾气这时上来,沉下脸,一言不发,扭头冲回客厅。

一转身她就后悔,却控制不住。

还是不成熟!够成熟的话,会冷静地面对着他,以平等的立场质问他凭什么那么做。但她没有,负气似地扭头就定,举止十足像个小毛头。

在他面前,她就像个小孩那样,一直“长不大”,无法有对等的立场。

“靠那种东西帮助睡眠不是办法,看你脸色苍白的!吃些健康的东西,多运动,晚上早点睡,别熬夜,过一阵子,情况应该就会好多了。”他也不道歉,还很理所当然地训话。

她绷着脸不理他。

“我在跟你说话,火星人。”他走过去,坐在她面前。

她将脸撇到一旁,还是不理他,也不看他。他索X扳起她的脸,扳向他。

她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满眼怒火,气愤地瞪着他,连名带姓,大声吼他说:

“林见深,你别太过分!你凭什么那么霸道?我不是小孩子了,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听你的!”

“会抽菸、吃药就叫长大了?”他不愠不火,冷静得很。

“我没抽菸!”她仍然大声吼。

“你吃药。好好的吃什么安眠药?”

“我睡不着!”他知不知道失眠有多难过痛苦?躺在床上,数了几千只羊,愈数愈清醒,然后开始数羊身上的跳蚤。

“照我的话做,情况就会慢慢改善——”

“我就是睡不着!”她G本听不进去。

“我哄你睡好了。”他突然开口。

她愣一下,半张着嘴,像听到什么荒谬的事,无法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摇了摇头,皮球泄了气似。

“很晚了,你赶快回去吧。”实在荒唐。

“该回去我自然会回去。”当惯了优等生,一身优等生的优越冷漠,掌控权始终在他这边。“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吧。”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他要确切的答案。

不给他个确切时间,他大概会盘问到明天。她放弃跟他对抗,投降说:“下个周末。”

他瞪眼。

“好吧,这个周末。”

他满意了,点了点头。

“来,喝口水。”

她突然觉得好累。痛恨他之余,身体里的“癌细胞”又开始作祟。想把水杯推开,又([4020电子书 ])觉得无力,乖乖地接过他递给她的开水,暍了一口。

早上十点半钟,街上人群来来往往,车辆呼啸来去,早已经沸腾一片,就是寻常商店公司,也热闹忙碌。

范江夏走进位於某商业大楼里的经纪公司,却有点安静,电话间或响起,但引不起热闹的气氛,两个坐在角落里身材高瘦的女孩,无聊地打着哈欠。

她一直往里走,定到一个身着名牌套装、半长发、J明干练的女人桌前。

“玲姐!”还没定到,就先堆起笑,一脸的谄媚。

玲姐正拿起电话筒,抬头看见是她,脸上没有笑,先瞪她一眼,才放下话筒说:“小姐,你终於来了,比蒂蒂还大牌,我还以为你不要这工作了呢!”

蒂蒂是公司里最红的模特儿,刚签了一个丰X塑身的代言合约,羡慕死她们一票人。

“怎么会?我一听到玲姐找我,就赶紧过来,连觉也不敢多睡!”范江夏又谄媚地笑,也不怕嘴巴发酸。

玲姐又瞪她一眼,才抬抬下巴示意她坐下来。从桌上翻出份资料,说:

““大顺发”在找人拍服饰目录,我把你的资料送去给他们,他们看上你跟小锺,打算用你们。”顿一下,说:“这回的工作有部分要穿泳装拍摄,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玲姐。”穿泳装算什么?走秀的时候,还真空呢!

再说,有问题的话,工作就飞了,工作飞了,就没收入了,没收入的话,她就要喝西北风,被旺伯赶到大街上去了。

叫她穿比基尼她都穿!看,她多没原则!

“那好。”玲姐给了她一张备忘纸条,上头写了电话、地址跟连络人。“地方在这里,你跑一趟,先跟负责的人见个面,确定一下,细节我再跟他们谈。”

“大颐发”是大型量贩店,从生鲜食品到服装、鞋子,什么都卖,每一次大型促销活动,都会专门印制产品目录,这次男女服饰部分,特地找了男女模特儿。

毕竟是量贩店,卖的东西走大众低价位路线,陈列的服饰也都是工厂量产,以低价位为主,谈下上什么品质。有点名气的模特儿,是不会接这种工作的,免得坏了行情。但模样普通、身段差的,他们也看不上,大概这样,所以工作就落到她头上。

“遵命,玲姐。”她摆出一脸正经。

惹得玲姐又白她一眼。“你喔,老是这么不正经。你条件不差,要是肯认真努力一点,怕不早红了,就是不听我的话!”

“我也是很努力的,运气不好有什么办法。”范江夏摊摊手,说得好像很可惜,表情却没有那么有所谓。

“运气不好表示你努力不够!叫你多去参加些晚宴、聚会,多认识一些人,你就是懒,不肯听我的话,这样机会怎么会上门?”玲姐摇摇头。“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叫你去办个手机,有工作上门也比较好找人,你拖拖拉拉的,到底还要不要工作?”

“当然要!”她忙不迭点头,又谄笑。“我马上就去办。不过,玲姐,最近——呃,我情况比较紧,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

玲姐翻个白眼,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摇头说:“你喔!我真想说声不,让你喝西北风!”开了张支票给她。“喏,就当是公司先借支,下不为例,知道吧!”

“是是,谢谢玲姐,你真是我的救星!”结实地抱了玲姐满怀。

“少R麻了!”玲姐笑斥她一声。“拿了钱就快走人!看了你就教我气。记得,快点去办个手机门号。还有,“大顺发”那里别忘了。”

“我知道了!”范江夏亲了亲支票,轻快地跳起来。

先去吃个大餐再说,她已经吃了几餐蕃茄、芹菜,肚子都没油水了。

“不准去大吃大喝!”玲姐相看穿她的馊主意,在她身后大声警告。“别忘了你得拍泳装目录,工作完成前给我忌口,别给我跑出一个大肚腩!”

“是,遵命。”她泄气地摆摆手。

有钱不能大吃大暍,真是人生一大苦痛。每到这时候,她就痛恨这劳什子的模特儿工作。

但偷偷吃一回应该无妨吧?她心虚得不敢回头多看玲姐一眼。就今天就好,今天让她好好吃一顿,明天开始,一定,她保证,她一定就遵守戒律忌口!

晚饭的时间,范江夏赶着去吃饭,想起房租还没缴,按响旺伯家的门铃,一边扯开喉咙,拍着大门喊叫,“旺伯!旺婶!”

“是你啊,二十八。别老是这样大呼小叫的。”旺伯来开门,见是她,摇了摇头。

“是是。我来缴房租的,旺伯,不好意思,晚了几天。”她必恭必敬,双手将房租奉上。

旺伯收了房租,也不必点了,对她恭敬的态度很满意,说:“还是你懂事,不像那个霉女,也不想想我这把老骨头了,每次都要我爬到楼上去催。”

“这是应该的。”她打个哈哈。

“我说二十八,你这样三天打鱼四天晒也不是办法,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将来打算一下。”

“旺伯,我才二十八,还年轻得很。”

“去年你也跟我说是二十八!”旺伯摇摇头。“不是旺伯爱罗嗦,旺伯是为你好,你这样,工作也不固定,跟个浪人一样,总不是办法。好歹你也是大学毕业,该找个正经——呃,我是说稳定的工作,多为将来打算。”

真比她老爸、老妈还罗嗦。不过,对付老人家们最好的办法,不管他们说什么,都说是,不要去跟他们回嘴,不然,就更加没完没了。

“是是,旺伯说的有道理。”她恭敬受教。

嘴巴说是,也不知道她听进了多少,旺伯又摇摇头,像是放弃了,说:“你吃过饭没有?你旺婶炖了一锅猪脚,还煮了什锦锅,一起来吃吧。”

听到炖猪脚,范江夏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听到旺伯要请她吃一顿,她立刻眉开眼笑,马屁J一个,说:

“太好了!旺伯,我正饿得前X贴后背,你跟旺婶真是我的救星,大慈大悲大善人——”

“好了!”R麻当有趣!旺伯听不下去,赶紧摆摆手,要她别再说了。

“旺伯。”四楼桃花刚好回来,瞥了范江夏一眼。“你真偏心,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只有二十八的份。”

“你成天在大饭店约会吃大餐,还吃什么猪脚?”

“话不是这么说,大家住同栋楼,怎么有的有份、有的没份?”

“好好,你要吃也一起来就是。”旺伯说不过桃花,没说两句就投降,摆手先进去了。

四楼桃花又去撩范江夏,语气暧昧说:“二十八,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哦,你的春天也终於来了!”

范江夏眨眨眼,当作听不懂桃花在说什么。

“哟,都带进屋子里了,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放心,我不会多嘴的。”桃花也学她眨眨眼。

范江夏说:“桃花,你吃饱了还真闲。”

“我就是有这点好处而已。”桃花笑得娇媚媚的。

“既然吃饱了,那待会猪脚你别吃太多,留给我,我还没吃饭,饿死了。”

“啧,都是肥油,你真的可以那样吃吗?不怕吃胖了?不必节食吗?”

问归问,桃花也不是太认真,二十八是没有名气的小模特儿,尽管没名气,还是要小心身材,说说刺激她罢了。

“喔,多谢你提醒,我明天会开始节食。”

要是五楼霉女,白眼早就扫去了,甚至跟她针锋相对。但这个二十八只是耸个肩,便摆摆手走进去。她使劲掮风,火就是不起,桃花觉得有点没趣,猪脚又油腻,也不吃了,转身上楼去。

里头旺伯在问,“桃花呢?”

范江夏说:“她怕胖,不吃了,说她的份都给我。”

约是旺婶端了那锅猪脚上桌,热气香味溢了满桌,还从门缝溢了出来。范江夏吞了吞口水,一点都不顾形象,已忙不迭挟了一块最大块的咬了起来。

※※※

第4章

整理收拾打包的工作,不仅耗神、费时又花体力,让人吃不消,所以范江夏拖拖拉拉的,一直拖到快中午了,才总算回到她老爸、老妈的屋子。

到了才想起她连早饭都还没吃,应该先去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收拾整理,可却懒得再出去,乾脆饿着肚子,刚好顺道节食减肥。

其实她搬出去时,该带的东西已经带得差下多,剩下的都是一些不太关紧要的,没什么好收拾。不过,因为房子要租给亲戚,东西不能老是堆在那里,她要真不回来收拾,她老爸、老妈大概就会当作垃圾找人清理掉了。

“赫,终於回来了。”走上楼,就见林见深坐在通往楼顶的楼梯间,居高临下的。

“你在那边做什么?”让她想起埋伏在黑暗中的猎兽。

“等你。”他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她过去。“你偷偷MM的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谁偷偷MM了?再说,我怎么知道你也会回来!”她站在那里不动。

“我没说,你也不打电话问。”

她为什么要打电话问他?再说——她这才忽然意识到,她G本没他的电话号码!当然,她知道他在哪里工作,查了就知道,她也知道他父母家的电话,但私人的、他住处的,她一无所知,意义完全不一样!甚至,她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啊,我忘了,我还没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你也还没去过我住的地方。”他自己也想到,笑一下。“我回来后,我们还碰不到几次面,每次都匆匆忙忙,竟把要紧的事忘了。”

她轻哼一声,M出钥匙,转身去开门。

他跟过去,就站在她身后,她可以感到他目光的透视,整个人在他眼前暴露无遗,无处可避。拿着钥匙的手在抖,怎么就对不准钥匙孔,拿也拿不稳,掉到地上。

她一慌,肩上背的袋子也掉下去,手机滑了出去。

“唉。”她无奈蹲下去。玲姐硬要她办的手机,一开始就坏事。

他先她捡起手机握在手中,将袋子挂回她肩上,然后把他的电话号码输进她手机里,拨了一通电话,才将手机递还给她。

“喏。”把钥匙也给她。笑说:“好了,我把你的电话传到我手机了。”他用她的手机拨电话到他的手机,来电显示自然会留下她手机的号码。

她没作声,把手机丢回袋子里,深呼吸一口气,拿稳钥匙打开门。

“你没事要忙吗?林伯、林妈妈可能在找你。”转身阻止他跟进去。

林见深弹一下她额头,自动自发走进去,说:“不会的,他们全都出去了,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不知道你要回来吗?”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他睨一下她。“还不快进来。”

他不会是专程回来等她的吧?

这念头一冒上来,她立刻暗自摇头否决,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为了她——不可能的!

客厅空荡荡,早搬得一空,厨房、浴室、卧室也都搬得差下多,剩下一些杂物和琐碎无用的东西,丢了就是。就只有她的房间,到处堆放散置一堆东西,甚至连书桌都还在,还有个塑胶衣橱,地上还堆了两袋不知装了什么的塑胶袋。

“啊?”她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些东西堆在家里。丢下袋子,望着那些杂物皱眉,想着从那里开始着手。

林见深闲闲地倚在门口,只是看着她,没C手。

她走到桌子前。桌上有几封信跟卡片,看邮戳都是在她搬家后寄来的,她没回来拿,她爸妈就放在她书桌上。

那几封信多半是银行寄的,推销信用卡、小额贷款,或是一些不晓得怎么查到她地址的护肤中心寄的宣传单,她只扫了一眼,便丢回桌上。

有一张卡片,一看,是一个好久没联络的朋友,久到她都快忘了对方是谁。她拆开卡片,随便看了一眼,然后随便丢回到桌上。

“你不带着?”

“不必了。”

“朋友寄的,这样不好。”他拿超卡片,不带走就表示不要。

她看看他,表情有点古怪,像是想笑,又没笑,撇撇嘴,有些嘲讽。边翻看那两袋塑胶袋装的是什么,边说:

“平常都不联络,逢年过节时才寄张卡片撩一下,一年才想起我一次的人,我感动个什么劲!”现在还进化到电子卡片,连想收藏都没那个劲了。

从他手中抽走卡片,塞进垃圾袋里。

“多少是一份心意。”他心里怪怪的。这么多年,他很少写信给她,她是否也像这般,把他从她心里“清乾净”了?他在她心中,也如此被“清理”掉了?

他看着她。屋里没开灯,窗帘又半掩,即使是大白天,光线也显得昏暗,她的身影被明暗的光线笼罩出一圈朦胧,朦胧中神情看似楚楚,褪了青涩,是女人的表情。

“火星人,我问你,”他禁不住踏前一步。“你也像这样,把我“清除”掉了吗?”

问得她一愣,抬头怔在那里,半张着嘴望着他。

“怎么不说话?”他又追问,再向前一步。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吐口气,chu声说:

“这算什么?”他都带他的“代战公主”回来了,她不把他“清理”掉,还要她怎么着?继续苦守寒窑十八年吗?

也不管有没有要留用的东西,也不收拾了,一口气把所有的东西全塞进大垃圾袋,统统当垃圾清理掉。

“火星人——”

“对!”她的确是火星人。“我们不是同一国的,你还是赶快去约会吧。”

当年他总是跟别的女生约好了,这样将她丢下,跟别的女生去约会。但不再是当年了,她也不会再跟在他屁股后,乞求他一个回眸。

“副理,开会时间到了。”秘书进来的时候,张小蕙正在打电话,她敲一下门,提醒坐在大桌子后的张小蕙。

“我马上过去。”张小蕙应一声,并没有立刻起身。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没人接,她匆匆挂断电话,起身到隔壁的会议室。

说是会议室,其实只是职工休息的小房间。也不是正式的会议,只是集合她手下的工作人员,对这次工作活动的报告。

“大发集团”营运涵盖的范围相当广,从食品、百货、量贩店,到银行、证券公司,虽然分层管理,各自财务独立,但都同属一个集团。

“小余,进行的怎么样了?”小余是小组的负责人,实际负责这次公司旗下量贩店的周年庆促销活动。

“晚点奥迪的人会来,讨论一些细节方面的事。”“奥迪”是负责他们量贩店这次促销活动企画的广告公司。

公司一般活动,通常交由广告公司负责,从预算、人员、活动内容,到广告宣传,广告公司那边会拟定好企画,再派员跟他们企画部人员沟通。一切都没问题了、拍案决定了,再交由实际工作人员负责执行。

好比这次促销活动,决定拍摄产品促销目录,广告公司会负责找摄影师、摄影棚及模特儿,“大发”这边同意,没意见的话,就行了。有时广告主如有特别的需求,比如指定特别的摄影师等等,广告公司再配合其需求行事。

张小蕙身为主管,虽不直接参与工作,但时时要盯着,了解工作的情况,务求工作按时顺利进行完成。

“奥迪提出的企画我看了,与其上无线电视台黄金综艺节目时段,不如上妇女戏剧节目、或有线电视频道的效果好。”

负责家庭购物采买的,毕竟多是那些家庭主妇,广告要攻这一群人,事半功倍。而且相对无线、热门综艺节目时段,有线电视频道跟妇女戏剧节目的时段,广告收费较低,成本相对较低。

“知道了,我再跟他们讨论。”小余说。

“目录方面,找到人的话,可以先拍摄,尽快印制,免得来不及。”

“好的。”

其他人陆续报告手头上工作进行的情况,都没有大问题,不到半小时,会议就解散。

回到办公室,张小蕙看了一会文件,然后看看时间,又拿起话筒,拨了通电话。响了几声,仍然没人接,被转到语音信箱。

“喂?见深,是我。”装扮J致的脸有点失望,但声音仍柔和甜美。“找了你一早上了,手机一直没人接,你这个大忙人,晚上一起吃饭好吗?我会一直在公司,给我个电话。拜!”

放下电话,她又看了一会文件,很快丢下,拿了皮包,交代秘书说:“我有事出去一下,有重要的事的话,打我手机连络我。”

这时间林见深应该在上课才对,她乾脆过去给他一个惊喜。这阵子两人工作都忙,见面的时间不多,她担心她要再不去露露脸,他可要把她给忘了。当然,这有点杞人忧天,不过,有点“危机意识”总是好的,她可没忘了他挂在嘴上那个“有趣的”邻家小女孩。

上次到他父母家,匆匆碰了他的“小邻居”一面,见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她才知道“邻家小女孩”可不再是小女孩了。还好,林见深回来不久就搬出他父母家,少了近水楼台。

手机响起来,她看看来电显示,连忙接了电话。

“喂?见深!”声音带笑,柔又甜。

“小蕙,是我。”林见深稳稳冷冷的嗓音传出来。

“大忙人,你可真难找,我找了你一早上了。”她娇嗔一句。

“我在上课。你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不是忙着新企画?”

“忙啊!可我怕我再不露露面,你很快就把我忘了!”她低声笑了笑,语带俏皮,即使是埋怨,听起来也娇柔悦耳极了。

林见深笑起来。“我记忆力没那么差。”

“希望如此。”她又娇笑。“晚上一起吃饭好吗?我在杂志上看到介缙一家个X小店,看起来挺不错,满有意思的。”

“今天不行,我有个会议。下个礼拜好了,茂名他们刚好找我,问起你,大家一起去,顺便聚聚怎么样?”

“好啊,好久没看到他们了。”那一群是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个个学有专长,都是专业人士。

不能两个人单独吃饭相处,让她有点失望,不过,一群人聚在一起,她跟林见深的关系在其中能更加突显,在其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会显得更确定。

本来她想给林见深一个惊喜的,现在惊喜不成,既然已出来了,趁机去逛逛街、暍杯咖啡也好。看看有没有新装上市,再找找搭配的鞋于,刚好下周见面的时候可以穿,让他一见惊艳。

想了想,她拐进对面大楼的美容健身中心,流流汗也好,她不想身材往梨型发展。

“小蕙!”走进美容健身中心,便遇到熟识的朋友。

“雅卉!我不知道你也来这里。”她和陈茂名的女朋友聊起来。

“这儿离我住的地方下远,方便嘛。对了,茂名说有家小店不错,打算大夥一起聚聚,你有空吧?”

“再没空也要挤出时间来。我刚听见深说了,刚巧就遇到你。”

“你这个大忙人,要遇到你也不容易……”

两人边说边往里头走去,又约了一起去逛街购物,互相交换一下流行时尚的讯息和心得。

现代女X独立自主,拿得起放得下,不为不值得的人、事浪费太多的感情和泪水,伤心过了,把心脏补一补,泪一擦,又是一个动人的好女人。

大苏很快就把那个男人抛到脑后,与另一个追她的有钱老板愉快的晚餐。又拉了范江夏去逛珠宝店,用那笔钱买了一堆没用又不能吃的钻石跟项链首饰。

“好不好看?”兴致勃勃地在范江夏面前展示。

“不是我说,大苏,这些东西又不能吃、又那么贵,你钱多也不必这么花,真是浪费。”

什么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骗人没念过书!依她看,钻石才是商人最好的朋友,让他们赚得肥油油。

“你喔!你没听人说过,珠宝首饰让美丽的女人更增添光彩,雍容华贵又明媚,比别人亮三分。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我只看到一堆长了翅膀飞了的新台币。”

“听听你那口气!”大苏摇头。“欧巴桑,难怪没人请你代言珠宝钻石。”

“说真的,我觉得那跟玻璃弹珠差不多。”范江夏不好意思笑一下。

“你喔!”大苏又摇头。“好了,不说这个了。等会严老板请我吃饭,你也跟我一起去,请你吃大餐。”亲热地拽住她,拉她跟他们一起吃饭。

“这样不好吧?你跟大老板约会,我去凑热闹做什么?”

“去认识大老板啊!”大苏眨眨眼,俏皮极。

“要不要我在自己脸上标个价钱?”她横她一眼。

换来大苏一个白眼。

“你就不能当作是纯粹去捡一场便宜,免费吃大餐?”这个二十八就是这点不好,乖戾不可爱。

“不用我自己花钱当然是好,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再说,我的立场跟你不同,又在做模特儿的工作,陪有钱老板吃饭,他们心里会自动替我定价的,我还是不去的好。”边说边摇头。

小模特儿陪有钱大老板吃饭,还需要别人花什么脑筋想是怎么回事吗?

她不是保守或洁癖,都做了这工作了,还有什么矜持的?只是,别人企图心大,陪有钱老板吃饭有追求、有所得,她不像别人那么上进,只求少少工作,有进帐饿不死就好。陪有钱老板吃饭,浪费时间、浪费钱,还要花J神应酬,不过捞一顿免费吃的,得不偿失,太划不来了。

“你以为我在拉皮条啊?”大苏瞪眼。“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我会说清楚的,你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觉得划不来。”

“划不来?”大苏瞪大眼睛,显得更大更圆。

“就是啊。”范江夏煞有其事的计算给她听,“我又没什么大企图,陪大老板吃饭要花时间、J神,还有心思去应付,只拗得一顿免费的,算算投资报酬率,太划不来了。”

“你——”大苏小巧的红菱唇,张成一张0形嘴。“你还真会算啊,我真的服了你,二十八。”大叹口气,也不知是佩服,还是讽刺。“可你总不能都下交际、下应酬吧?不管,就当作是陪我!”不顾三七二十一,拽了她就走。

“等等!大苏——你别一直拉着我嘛!”范江夏下提防,踉跄一下,硬扯住大苏。

大苏扬着下巴,擦着腰,有点蛮横地看着她。

范江夏吁口气,说:“我陪你去就是。我没有意思干涉你,不过,这样真的好吗?大苏,你明知道阿a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大苏立刻打断她

“你这样子真像把头埋进沙里的鸵鸟,以为藏得好,却露出个大屁股,教别人全看得一清二楚。”

大苏也不恼,只是斜眼瞅她,要笑不笑说:“你什么时候改行了?还是他付钱给你当说客了?”

范江夏半举双手,做投降状。“其实,你也不见得喜欢严老板,干嘛浪费时间跟他吃饭?”

大苏又瞅她一眼,这回竞有点涩。

“你不懂。”她摇摇头,没有意思多作解释。

她不说,她当然不会懂。但看大苏无意多说,范江夏也不追问,她们不是那种要互相交换秘密,才显得掏心掏肺、才显得交情的朋友。

虽然认识不浅了,多少都知道对方一些事,但很多时候,她们彼此G本什么也不说;有什么事,如果大苏不说,她也不追问。

但她还是多嘴了,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阿a的心意,除非你真的不喜欢他,不然,何苦?”

“你不懂。”大苏又摇头:心事重重似。“不说这个了,今天就请你委屈一下,当作是陪我,好好吃它一顿大餐吧。”重新又振作起来,挽住范江夏,一脸笑嘻嘻的

“玲姐才要我注意,不准我多吃。”

“哦?接了工作了?”

“过几天要拍一家量贩卖场服饰的目录。”

“量贩店?那种工作?朱玲就光会给你那种杂七杂八的工作!”

“不错了,别替我嫌,用那种口气打击我。好了,要吃就快走吧。”

大苏没让陈老板来接,两个人直接到一家小有名气的广式餐厅。大苏喜欢那种广式饮茶的小点心。

陈老板已经到了,满面笑容迎着大苏。

“苏小姐!”看到范江夏,只是含着笑等着。他们这种见惯了场面的生意人,有什么事,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这位是我好朋友,范江夏。你不介意她加入我们吧?”

“欢迎,欢迎,范小姐。苏小姐的朋友赏光,我欢迎还来不及呢!”陈老板笑得更殷勤。

“不好意思,不请自来。”范江夏礼貌地微笑。

“哪里!非常地欢迎。”陈老板又笑。

范江夏看看大苏,暗中扮了一个鬼脸,也陪着笑。陪有钱老板吃饭,好像也没有想像中那么费力累人,就是笑得嘴巴容易酸而已。

餐厅的装潢高雅柔和,没有一般中式餐馆那种俗艳的金碧辉煌,虽然座无虚席,但并不令人觉得拥挤嘈杂。陈老板订的位子在角落桌位,安静不受打扰。

既然来了,范江夏打定主意好好吃一顿,也不太注意四周那些俊男淑女。她不知道,很不巧的,餐厅另一头,林见深与几个朋友刚好也在。

人不少,林见深跟两三个朋友边吃边聊,也没注意到她。那些是他旧识,有男有女,临时起意相约,倒也有很多新旧事可聊。

倒是有人先注意到他,出声叫他,“见深!”

他抬头,一个时髦漂亮的女郎,正向他招手对他笑,朝他走来。

“雅卉。”是他老友陈茂名的女朋友林雅卉。“好巧,你也来了。跟茂名一起?”

“不,我跟朋友一起来的。”林雅卉微笑,很快扫了座中的人一眼,没看见张小蕙。“小蕙没跟你一起来?”

“没有。”林见深简单回答,不罗嗦。然后三言两语介绍林雅卉。

他那些朋友礼貌地打声招呼。他们是林见深出国前就认识的,并不认识林雅卉他们。

这些人林雅卉都不认识,便无意多逗留,又跟林见深寒暄两句,就定了。因为这个C曲,林见深目光无意一扫,那片刻眼帘似补捉到了什么,不禁留神多望了几眼,那么一看,就看到了范江夏。

看到她在对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笑,陪他吃饭、同他说笑,笑得满眼生辉,餐厅的灯都黯了光采。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很漂亮清秀的女郎,但他满眼满目只看到她。

“怎么了?见深。”朋友唤他。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表情Y沉。

注意力却无法再集中,眼神隐晦,不时若无其事地望向范江夏那角落。看到范江夏忽然起身离开桌位,往化粧间走去,他立刻站起来,仍一脸无事,说: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快步往男士休息室栘去。

经过林雅卉的桌位,她无聊多事的一双眼跟着他转。

男女盥洗室相距不远,林见深步伐大,赶在范江夏之前,堵在角落上,双眼J光炯炯,直看着范江夏。

范江夏并没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一个抬眼,触电般惊住,猛楞一下,楞在那里不动。

“晚饭吃得还开心吧?”嘴角微撇,不友善的。

“啊?”没头没脑的,令她又是一怔。片刻才回过神,说:“见深?!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来这里,我就不能?”他似笑非笑,像是她的问题很无稽。

“我是说,你怎么也来了——”顿一下,问她不想多问,又忍不住的。“你自己一个人?”怕听到他说,跟他那个“代战公主”同行,她不想看到那情景。

“我跟几个朋友一起来的。你呢?我看你跟那个一身名牌货的男人倒聊得挺开心的。”

“你说陈老板?”她皱一下眉。

陈老板?他冷眼缩起来。

一些明星、模特儿出席饭局,陪有钱老板吃饭,他不是没听过,却没想到她也会膛那浑水。

“你什么时候也陪起老板吃饭了?”直接犀利又伤人,那等优等生的傲慢,一点都不客气。

她又皱眉,没好气地说:“不行吗?是人不都要吃饭?跟谁一起吃,还不是都一样。”

“你是火星人,不一样。”他下巴一扬,很理所当然。

“火星人就不用吃饭?”

“你看过火星人吃饭?”

她没力气跟他抬杠,chu鲁地说:“火星人不但要吃饭,也要上厕所。”

他没让,乾脆直接盘问,“我问你,那个男的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跟有钱老板能有什么关系?”她悻悻的。“人家看上的是大苏——我是说我朋友,哪,你也看到了,漂亮又高雅,要追的也是她。他请大苏吃饭,大苏拉我来当陪客,他只好顺带请我了,就这样。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可以跟有钱老板做朋友。这样你满意了吧?”

这样他满意了吧?他听得出她话中的不满与怨慰吗?

他忘了他自己跟另一个女人的来往,凭什么那么自私,对她如此霸道的干涉约束?即使她与哪个男人做了什么,那也是她的自由,他干涉不着,有什么权利给她脸色看?

他看了她一会,在审视,然后接受她的辩解似地,大刺刺的点头,说:“满意了。”

但如果他全然不在意她的话,她心里会好过吗?

她瞪个眼,皱皱鼻说:“那么,现在我可以上厕所了吧?”

“可以了。”他终於准许了。“不过,别那么chu俗,你是女孩子,用词优雅一点。”

心头那些“癌细胞”终究没有清除乾净,找到缝隙,又分裂再生繁殖猖獗起来。她不[4020电子书 ]知该如何,是那样的无力,无法阻止或控制。

“优雅?我还没说小便呢,还不够优雅?”

他浓眉挑起来,往上扬了扬,声音低荡,有点威胁的味道。“火星人,你是故意跟我挑战是不?”

“我哪敢!”她口气酸,带点挖苦。

“你怎么不敢了!”他伸手胡乱揉她头发,梳得柔顺的发丝乱成一团。

“嘿!”她叫一声,慌忙伸手捂住头,不小心覆盖在他手上。

他顺势抓住她的手,眸光就那么定了。

“火星人……”那眸光绵绵密密地笼罩着她。

他想说什么?她强忍着、盼着,但等不及,有点可怜兮兮地。“我……我要上厕所……”

“跟你说了,用词文雅一点。”矿石黑的深眸泛起笑意,他伸手捏捏她腮帮,好像她还是那个十岁,因为他坏心地说她尿床而满脸胀红的小女孩。

她忍不住伸手,捉住他的手,摇了摇,感到他用力反握了她一下。然后她放开手,在他笑谴的注视下,急急冲进厕——呃,依他要求的,文雅一点,冲进洗手间去。

5-6

第5章

“我不知道他跟那个女的是什么关系,不过,我看他们两个人单独在角落站了很久,聊得很开心。”

电话那头,林雅卉细声细气地将她看到的,委婉地告诉张小蕙。

张小蕙正翻着文件,丢下文件,座椅一旋,转面向窗户,背对着办公室的门。沉住气问道:

“你什么时候遇到见深的?”

“就前些天晚上嘛,我找你,你没空。”

“你见过那个女的吗?”

“没有。”

她沉默几秒锺,乾笑说:“我想那大概是见深以前的同学,你不是说他们一桌有男有女?”

“是有个女的,不过,不是跟见深在化粧间外聊天那个。”

张小蕙又沉默片刻,说:“见深有一些朋友,以前就认识,所以态度可能就比较随意,不过,我知道都是一些普通朋友。”

“普照通朋友会伸手揉她的头发、捏她的脸颊,好像对小妹妹似,可又不是——你说该是什么关系?”林雅卉捏着细细的嗓音,语气淑女一般秀气。

听她那么描述,张小蕙心头突地被什么抓住,浮起一个有点模糊的影像。会是那个女孩吗?林见深老挂在嘴边的那个“邻家小女孩”?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雅卉吸口气,杞人忧天地叹口气,又说:

“小蕙,不是我故意说这些要惹你担心,但你没在场,不知道那气氛感觉真是暧昧!我知道你跟见深感情好,不会怀疑什么,可我们女人能抓住的不过就一个男人,不管感情怎么好,你都要防的,不能太放心,千万别让别的女人有可乘之机!“

“谢谢你,雅卉。”她淡淡说着。

自认为有见识、有学养的新女X,外在容貌条件又不差,张小蕙实不屑跟一般女人一样,满脑子只知道、关心怎么抓住男人。

虽然她也是个女人,多数女人心底深处渴望的、担心的,她也有,但她相当有把握,对自己有那个信心。

“不必谢我了。说真的,小蕙,女人有时不能太大方,尤其是这种事,要黏一点、跟紧一点。”

张小蕙含糊思一声,提出心里的疙瘩,说:“雅卉,我问你,你看到的,那天跟见深说话那个女孩,是不是长得高挑、有点清瘦、头发及肩,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

“没错,那女孩不矮,有点瘦,好像模特儿似。你认识?”

果然是……张小蕙皱个眉。

“不。“她反S摇头。“谢谢你,雅卉。我还有事要办,得挂电话了,改天再连络。”

“你忙吧,拜。”

挂了电话,张小蕙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然后拿起话筒,按了几个键,又放下,失笑起来。

不过一点风吹草动,紧张什么!不管外貌、能力、见识,她都不怕比较,追求者只怕太多,而不愁没有爱慕者。那种对身边男人虎视眈眈,深怕被别的女人抢走的,都是些条件不济、对自己没有自信的女人。林雅卉是没恶意,可她张小蕙怎么能跟那些女人相提并论!

她看看记事簿,再看看时间,事情排得满满的。

下午预定拍摄量贩店促销目录,找来的摄影师在商业摄影方面有丰富的经验,也从经纪公司找来专业的模特儿,广告公司那边会派人过去,公司这边负责的小组人员也已经过去,一切都有专业人员打理,并不需要她亲自监督。

不过,身为主管,她决定还是挤出时间过去看看,直接掌握情况。

她快速补个粧,轻快地踏出办公室。

摄影棚在几条街外的某栋大楼,十来分钟的路程,并不太远。走到大楼前的路口,张小蕙拐进便利商店买瓶矿泉水。这时一辆计程车滑过,停在前头,范江夏从计程车里跳出来,匆匆走进大楼。

她及时赶到,跟她对手的男模特儿小锺早已经到了。

“小范!”小锺举手招呼她。

“小锺。”她缓缓气,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不忘礼貌地转头跟不远处的摄影师打声招呼。“许先生你好。”

摄影师正在调整镜架,朝她点个头,算是回她招呼。

今天预定拍摄的是居家休闲服跟运动服。“大顺发”找的是业界小有名气的商业摄影师,为配合摄影师的时间,分成三次拍摄,接下来则先拍裙装跟洋装,最后再拍泳装。

依照要求,除了男女装各自独立演出,有部分她跟小锺要以伴侣姿态演出。

“你好。”广告公司与“大顺发”量贩店这边都派了人来,范江夏跟着小锺,也周到的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范小姐,今天要各拍五组休闲服跟运动服,请过来这边。”工作人员请她过去准备。

“好的。”范江夏出声答应。

小锺也被另外工作人员拉过去,走开前对她眨个眼,说:“待会见。”

拍摄用的样品,都是直接从量贩店卖场拿来的,质料、样式都是低价位的大众路线货,很难穿出质感。幸亏她身段好,穿起来模样好看,整体感相当不错,不会有廉价服饰的感觉。

“很好!脸再往右边偏一点。”摄影师喊着。

她微微偏头,眼角余光扫过一团黑彭。

“很好,看着镜头,就那样别动。”

她看着镜头,像雕像一样,凝住不动。

拍摄到一半,张小蕙悄声走进来,截住小余,一边注意拍摄情况。说:

“情况怎么样了?”

“副理。”她无预警出现,小余没显得太惊讶。“很顺利,没问题。”

张小蕙朝模特儿望一眼,发现竟是范江夏,怔一下。

“那模特儿,谁找的?”

“经纪公司找来的。他们提供了几个模特儿的资料,经过筛选,决定用这个。有什么问题吗?副理。”

量贩卖场的目录,最主要都是在突显那些低价吸引顾客上门的货品,主要都是些食用货品,模特儿只是陪衬,并不重要。小余是实际负责的人,主要都由他对外沟通,所以以他的权限就可以决定,张小蕙当时并没有其它意见。

“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好,可以了。”摄影师比个手势。

范江夏这才动了一下。转过头,看到张小蕙,范江夏也愣一下,她不知道“大顺发”是“大发集团”旗下的卖场,也不知道张小蕙是负责的主管。

她只碰过张小蕙一次,印象不算深,但也够她记住她的模样,记住林见深的代战公主的娇俏;而她自己像那个盲目守寒窑的、苍老的王宝钏。

“范小姐,对吧?我有没有记错?真巧,没想到会是你。”张小蕙扯嘴笑一下,显得自信又高雅。

“你好。”张小蕙比她矮了一些,大概到她耳上高,感觉娇小一些。

她知道张小蕙由国外名校毕业,长得也漂亮吸引人,看起来能力也很好,神采飞扬又光采夺目。但她一点也没有跟她比较的意思。比什么呢?人间五十年,然后一切光采随风。

真要比,她到底是个“失败者”——那个他,伴的是她,不是她。

“范小姐,要拍下一组服饰了。”工作人员催促。

“我马上来。”范江夏应一声。

她对张小蕙点个头,刚要转身,张小蕙很快说:“我听说你跟见深碰面了。他没有姐妹,老是说你像个小妹妹一样。”

范江夏微楞一下,只说:“不好意思,我得去准备了。”不管她心里感受如何,她掩盖得很好,看不出她的表情,没让心情泄露出来。

小妹妹啊……在他的心里,她就只是那样而已?

张小蕙紧盯着她的背影,盯着她窈窕的身段跟修长的长腿。

看样子,她似乎不能太轻敌——但除了皮貌,这个范江夏还有什么?一个没名气的小模特儿!不管哪方面,即使是长相,她的条件都比范江夏好太多了。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唇边挂着优雅的微笑,甜又美、娇又柔,比场中的模特儿光采好几分。

“喂?见深吗?我是范伯母。”

“伯母。”时间有点晚了,林见深刚到家一会,看了一会期刊资料,觉得口渴,刚倒了一杯开水,还没喝上一口,电话就响起来。他从容地喝口水,才接了电话。竟然是范江夏的母亲!

“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没吵到你吧?”

“没关系。伯母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我老是找不到江夏,想问问她回去收拾好了没有,我好通知清洁公司去打扫清理,让人家早点搬进去。可是江夏那孩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一直没人接,老是机器在跟我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跟你范伯现在在南部,上去一趟挺麻烦,江夏那孩于又懒散,我想你住得近,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帮我看看?”

范母有事找不到范江夏,居然找到林见深头上,还打电话到他这里来,可想他们心里把他想得理所当然。

“好的,我有空就过去。不过,上次我陪她一起收拾了,所以伯母可以请清洁公司去打扫了,没问题的。”林见深也很理所当然。

“这样啊,多谢你了,见深。江夏这孩子真是的,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还好有你监督她,不然她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

“不必客气,伯母。”

“我没有客气,不然也不会找你了。不过,真是不好意思,老是打扰你、这么麻烦你,江夏说你忙,要我们别麻烦你、也别打扰你,可是那孩子真叫人伤脑筋,像好好的,自己的家不住,却搬出去住别人的房子,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范母小小抱怨一下。

林见深微微一笑,说:“江夏很独立自主,这也没什么不好。”

“独立自主?”范母不以为然。林见深可以想像她摇头的模样。“这又是什么流行了?女孩子那么强要做什么,嫁都嫁不出去!”

说到这个,撩起范母一肚子罕骚,劈哩啪啦又说:

“她倒好,一点都下担心,说她她当耳边风,倒要我们两个老的替她C心。见深,伯母拜托你,你认识的人较多,帮江夏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条件合适的朋友,可以介绍给江夏。”

居然要他介缙别的男人给范江夏?!简直角色错乱!林见深下意识的皱眉。

再说,有什么样的男人会适合他的那个火星人?他想不出!

“伯母,”他很快说:“你不必替江夏担心。再说,她又不是小孩了,自己会结交认识朋友的。”

“就是不是小孩了,才担心。江夏都几岁了,很快就会变成老姑婆,我怎能不担心!”

真是夸张。林见深忍住笑,说:“伯母,你担心太多了。”

“你不知道,人家那些姑姨好心帮她介绍对象,她没一个看上眼,要是她肯稍微听我们的话,我哪还会这么担心!唉,见深,江夏要是有像你这样的对象,我也就不必担心了。那孩子就是不听话,你帮我劝劝她。”

他们帮他的火星人介缙对象?这件事他一直不知道,火星人从未告诉过他!

他声音一沉,冷静而平抑,“伯母托人帮江夏找对象了?”

“可不是!那孩子就是不听话,挑东挑西,这个也不满、那个也不喜欢,毛病特别多,没一个看上眼的,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范母数落起女儿。

林见深嘴角一抿,勾起来。

范母又咕噜几句,数落范江夏不听话,突然哎呀一声,说:

“差点忘了,我今天到市场时,隔壁老林他们托我买了些东西,我得赶快送去,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打扰你了,见深。”急惊风似,匆匆地刮走。

嘟嘟声在他耳边响着,他挂掉电话,把之前没看完的期刊资料重新看了一遍。又起身到客厅喝水,瞥见电话,想了想,拿起了话筒,但很快又放下。

想起她失眠的毛病,很晚了,不知她是否睡了,睡得可好?只怕吵了她。

但……他重新拿起电话。

很快就有人接电话,却是机器接的,答录机在讲话,说她现在不在,勤劳工作当中。

他看看时间,都快一点了,她居然不在家,会上哪儿去了?

手机也不通。她究竟在干什么?

突然令他烦躁起来。

这个可恶的火星人!

他试着回到期刊资料:心思却无法定下来。他皱皱眉,没有再多想,拿了钥匙,套上外套,开门出去。

真的很晚了,除了车内灯光,四周一片暗。想也没想就开车过来,到了范江夏公寓,他反而按捺住。

林见深抬头看,灯亮着,那么她在家喽,刚回家吧,应该还醒着。

他应该先打个电话,又怕吵了她。她有失眠的困扰,若她睡了,只是忘了关灯,反而吵醒她。

这样想,他不禁愣了一下,失笑起来。曾几何时,他竟会这样小心在意,就为了一个人,这么体贴、这么着想,而且,这么耐X。

来之前,他不才打过电话,没人接吗?这时灯亮,或许才回来不久,怎么会吵到她?

但他还是耐心地等了十多分钟,还在考虑是否打电话时,窗上怱地有个黑影一晃,隐约映出个人影。看见那隐约,他眼神一亮,取出手机。

“喂?”响了四、五声,那方才接了电话,声音有些迟疑、有些疲倦,甚至恼怒、不欢迎。

“吵醒你了?”他也下说他是谁。

“啊?”那方一愣,似还在懵懂中。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又顿了一下,才传来吸气的声音,说:“我睡了。”明显的撒谎。

“骗人。”

可以想见她红脸,即使他看不见。

“我没有。”

“我明明看见——”

“啊!”她小小惊呼。“你在哪里?”

“在楼下。”

窗旁立刻映出一个人影,窗户打开,她探出身子。

“你——”看到他了。

“开门。”那跋扈、理所当然的口吻又出来了。

“很晚了……”她迟疑着。

竟然迟疑!足够教他眉一皱。“火星人,你要将我关在门外?”

“我——没有——可是……”

“没有就开门。”他命令。

从以前就这样,他总是这样跟她说话,好像她还是那个十岁的小女生。

她还是开了门,在他上楼时,“恭顺地”等在门边。

“小毛头,你居然想将我关在门外!”一进门,他就伸手胡乱揉她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唉!”本来头发已经够乱了,现在更乱了。范江夏嘟嘟嘴,“这么晚了,你怎么跑来了?”

“我问你,你跑到哪里去了?”他不答,反倒质问。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实在莫名其妙。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嗯,我在浴室里,大概没听到吧。”她又问,“你怎么跑来了?这么晚了。”让她不及提防。

“你妈找不到你,打电话给我,她想请清洁公司去打扫清理房子,不知道你回去收拾好没有,要我过来看看。小懒虫,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回去?”所以,他变成了传声筒。

“我哪知道他们那么急!你告诉我妈我回去过了吗?”

“嗯。我跟她说可以找清洁公司清理,没问题了。”

“谢谢。对下起,一定吵到你了。我告诉过我爸妈,不要去烦你的,可他们老不听,我会再跟他们说的。”

“无所谓,我反正有空。你妈还托我留意,如果有合适的对象,要我介绍给你。“他[4020电子书 ]话里有笑意,望着她,看她的反应。

“什么?哎!”她脱口叫起来,真的被她老妈打败了!“你怎么说?”

“你说呢?我该怎么说?”

“你可不要多事。”她瞅他一眼。

“即使我想多事,大概也找不到有人想要火星人吧。”顿一下。“我问你,你妈找人帮你介绍对象,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

“干么瞒着我?”

“这有什么好瞒的?”她不禁皱眉。“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心虚是不是?”

“你又不是太上皇,干么事事跟你报告!”她不以为然。

他闷哼一声。“你妈托我看着你,你说,你该不该跟我报告?”

“看着我?”她哇叫起来。“我又不是小孩!”随即脸一沉,皱眉说:“所以你这么晚跑来,还质问我上哪里去了,就是来监视我有没有乖乖的?”

那皱眉的模样、略嘟起的唇、不满的语气,令他不禁莞尔,嘴角一弯,说:

“我哪有那种闲工夫看小孩。”

“不是我妈要你看着我吗?要不然,你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问得他猛地一愣。但只怔了那么一刹,他立刻一副没事人样,手指轻敲了她额头一下,说:

“我想来就来,还要问什么为什么!”

她覆住额,皱眉说:“别动手动脚的。”

听见这话,他斜挑了挑眉,睨睨她,挑衅又故意地弹了她额头一下,又用力揉乱她头发,一副她能拿他怎么样的跋扈相。

“林见深!”她怪叫起来。

“林见深?你连名带姓叫得还真顺口。”又斜睨她一眼,Y阳怪气的。

不这么叫,不然要她叫他什么?她脸庞又热又烧,也下知是窘、是恼、或不安。

“不知道以前是哪个人,老跟在谁屁股后嚷嚷转转的?”他讥嘲着。

“你——我——”她窘起来,烧到耳G。

“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他逼近。“你怎么叫的?嗯?”

她张了张口,却吐不出话,表情又窘又尴尬。

“火星人,你怎么不说话?要我重复几次?”他逼她说。“说啊,你以前是怎么叫我的?”

“我忘了!”终於,她吐口大气,满脸掩盖不住的红。

看她困窘,他似乎很满意,也得意,心眼有点坏。“要不要我提醒你?”

“不要!”她大叫一声。

“那么你说,你以前是怎么叫我的?”他又进前,硬是相逼。

“我……我……深……嗯……深……”

他抬手拱在耳边,像是说他没听到。“大声点,别像蚊子叫。”

这个可恶的人!

他总是认为她长不大,将她当成小孩子,还以为她永远是那个十岁的小女孩,不能跟她有对等的立场。

“深……葛……葛格……”别扭起来,一急之下,也没办法仔细斟酌用词,叫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好汉?”他哈哈大笑起来。“你那也叫好汉?”收住笑,又说:“说清楚点,别吞吞吐吐的。”简直得寸进尺。

“你——我——”害她又要口吃。

他双眸紧盯着她,晶黑地如深潭,收住笑的表情,不容反抗地,十分强悍,流露出隐约的、那她熟悉的那种优等生优越冷漠的气息。

是她看错吗?那强悍里,竟带着丝丝的温柔……

她望了又望他,如困兽般“垂死”挣扎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认命地放弃。

争什么呢?

何必一定要“对等”?在他面前,她小、她长不大也好,还是她柔弱、需要被呵护——不管怎样都好,那又怎么样?争那么多做什么?又能证明什么?这形式的“平等”有什么意义?

“深葛格……”但仍期期艾艾的。

“嗨,火星人。”他满意地笑了,伸手捏捏她脸颊。“看你脸红的!叫我一声真有那么困难吗?”

又来了!

她抬头望着他,眉心微蹙。“深葛格——”她摇摇头,重又抬头,直直望着他。“那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见深,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没人说你是小孩。”他也直盯着她,目光发紧。

“所以,”想说的话有些难启齿,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面对他,一口气说:“我们——呃,我已经不再、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了。你有了女朋友,我想也很快就会订婚、结婚了吧?而我当然也会找到适合我的人——你看,我不可能永远是个小孩,跟在你屁股后;你也不可能一直对我像对个小妹妹那样吧?”

总不能一直玩大哥哥与小妹妹的游戏吧?只会让她觉得悲惨。

他锁起眉,浓眉压得很低,不发一语,黑眸盯着她,目光尖锐得会刺人。

那尖锐的目光几乎教人窒息,范江夏勉强捱着。夜深无眠,她觉得体力快不支,几乎站不住。

“我……我要把你戒掉。”她顽强抵抗着。

他没听错,她说她要把他戒掉。她已经戒掉菸、戒掉酒、戒掉咖啡、戒掉茶,甚至连牛N都戒掉,现在,她说她要把他戒掉。

“你是说你不想再见到我了?”他开口了。

她顿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她只是解放自己。她在心里轻轻说,无法再对着他眼眸。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聪明的他,一向是优等生的他,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她的话?却偏要这么逼她,把话全说白。

但要她怎么说?他可以无顾忌地自在地说笑、取笑她,当他的大哥哥,却没想过她能不能、想不想,毕竟不再是当年,“葛格”与“妹妹”的童话,该有结束的时候。

她又吸口气。“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的。”已经站不直。

“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他不肯含糊,硬是要逼她说白、说清楚。

“我……我……”不,她做不到,她不是那么“勇敢”的人。在他尖锐眸光盯视下,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股“气”,涣散成一片,混乱混沌。

她后退一步,没站稳,跌坐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眸光依然紧盯着她,说:“火星人,你老实说,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

她张开口,半天说下出话来,望着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他神色没变,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看着她。隔一会,握握她的手,站起来说:“我倒杯水给你。”

“我不渴。”她摇头。

“累了?”

她点头。

“要不要我陪你?”

又摇头。

“去睡吧。等你睡了我就走。”

她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无所谓这一刻、两刻的了,反正早走晚定,不管怎么样,最后他都是会走的。

她勉强站起来。“晚安,深葛格。”

有些事、有些心情,终需要休眠了。

※※※

第6章

难得的,“冥王星”小吃店居然近乎客满,简直快人满为患。

这大概都是因为大苏的关系,拜大苏所赐,某杂志记者来采访,写了一篇报导,一时吸引了很多人。在那记者笔下,小吃店成了后现代、另类风格的个X小店。记者说得天花乱坠,很合现代年轻人爱特殊的脾胃,可范江夏倒怀疑,大苏不知塞了多少红包给记者。

没有人会嫌生意好,这本来是算可喜的事,但身为老板兼掌厨的阿a,却绷着一张臭脸,没有半点笑容。

“今下天客人怎么这么多?我来晚了一点,位子被人占了,还差点没位子。”常来的女客顺子,对阿a撒娇抱怨。“阿a,你怎么也不替我保留一下桌位,你知道我这时候都会来的嘛!”

阿a看她一眼,没吭声。

“老样子,给我一瓶啤酒。”顺子又娇声说。

阿a一言不发,将啤酒往柜台一放,不再理她。顺子还不知趣,纠缠又追着想约阿a,又说:

“阿a,这两天你有没有空?有部大制作的电影上映了,我有两张票,要不要一起去看?”

“没空。”阿a脸很臭,对顺子没好脸色,板脸不理人。

顺子被他那么一臭,嘴角往两边垮,拉住范江夏,委屈说:“阿a怎么了?脸那么臭,跟他说话爱理不睬的!”

“呃,大概今天人多,比较忙的关系吧。”范江夏支支吾吾。

“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票,想约他一起去看电影,他一口就拒绝,还给我脸色看。”顺子对范江夏诉苦。

顺子一个星期来四、五次,当然不是因为小吃店的东西特别好吃,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阿a看顺眼。

偏偏阿a不领情。平时还可以好声好气的敷衍,今天他可没那闲情。

“二十八!”阿a喊了一声。

范江夏对顺子抱歉地笑笑,赶紧过去,把客人点的小吃送到各桌位。

阿a脸臭,心情不好,范江夏知道为什么。因为阿a喜欢大苏,大苏却偏偏跟别的男人约会。就在前些天,她还被大苏拉去跟陈老板一起吃饭。

那天吃饭,大苏又重提,要她这阵子有空到小吃店帮忙,於是她就来了。在小吃店打了几天小二工,大苏一直没出现,不知是不是在避着阿a。阿a的心情就愈来愈不好,脸色也愈来愈臭。

她有点同情阿a,也帮他说过话,但大苏说她“不懂”——她搞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阿a,你心情不好,也别摆着一张臭脸,客人都要被你吓跑了。”说实在,没几个人来吃饭,想看到t张棺材脸。

“哼!”阿a哼一声,瞪她一眼。

“我收了工,就赶紧赶过来当你的店小二,你也摆张臭脸给我看,太没良心了吧!”

阿a又哼一声,说:“你做那个算什么工?”

“虽然是量贩店卖场,好歹也是服饰目录好不好?这样瞧不起人!”

“哼,跟青菜萝卜、**蛋豆乾、牛羊猪鱼搞成一团的,有什么好得意!”

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真叫她泄气。

“喏!三号桌。”把一盘鲜果沙拉“砰”地放到她面前,下巴朝门口附近的桌位一扬,大刺刺地指使着。

大苏虽然是一半的老板,平时会来转一转,偶尔帮个忙,实际是不干什么事的。她的正业是主持电台的节目。她让范江夏到小吃店帮忙,更多的是照顾阿a的情绪。

小吃店请了一个工读生,这会忙得晕头转向,所以阿a也不客气地把范江夏当店小二使唤。平时来这里骗吃又骗暍,今天人又真的爆多,范江夏也不好多罗嗦,老老实实地跑堂。

“啊?人怎么这么多?”大苏忽然出现,看到小店里满满是人,有点愕然。

“大苏!你怎么来了?”范江夏有点意外。

“她是半个老板,怎么不来?”阿a嫌她多嘴似,给她一个白眼。

大苏一来,他的臭脸演戏似的,忽然就变得不那么臭了,也没多去看大苏一眼,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没事了,就过来看看。”大苏轻声笑。“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生意太好了,竟让她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这要问你了。”范江夏说:“没事干么找杂志记者来采访?你有没有看那个记者写的?什么后现代个X小店、另类潮流风——啧啧,简直天花乱坠!”她摇摇头。“一堆人看了杂志,全追求流行时尚而来。”

“真的有用啊?!大苏偏头又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妩媚里显得可爱。

“你跟阿a到底塞了多少钱给那个记者?”

“谁塞钱了?你就光会想些旁门左道的东西。”阿a又对她没好气道。

大苏望他一眼,唇边的笑仍没有褪,说:“给钱那倒没有,不过,我请她上我的节目就是了。”

“果然还是有“暗盘交易”。”

“暗你的头!这叫互蒙其利。”阿achu鲁、不客气地又给范江夏白眼。

范江夏看看大苏,又看看阿a,耸个肩,鬼祟的眯眼笑。阿a又瞪她,不安地望一下大苏,大苏笑脸温温的,没表示什么。门口刚巧进来一堆人,大苏回头见了,忽然推推范江夏。

“二十八——”

范江夏回过头去,看见进来的那群人,笑容就那么僵住。

“猜猜我碰到谁了?”

碰了面,亲热地吻一下他的脸颊,等着其他人前来的空档,张小蕙抿了抿鲜润的唇,唇边噙着稍微甜腻的笑,笑睇着一身灰黑的林见深。

“我怎么会知道。”林见深想都不想便摇头。

“你想都不想一下。”她笑他懒。“我碰到你那个“小妹妹”了。”有意无意地强调那三个字。

林见深一动,朝她望一眼。

“很巧对不对?”她微仰脸对他笑。“我也很意外。”

“是很巧。”他也笑。

““大顺发”这次促销活动不是由我们部门负责吗?循例拍货品促销目录,结果,你猜猜服饰部分的模特儿是谁?居然是你那个邻家小妹妹!巧吧?”

他扬了下眉。“人是你找的?”

“不,广告公司那边找的,企画部负责的主管很欣赏你那个小妹妹,觉得她很惹人爱怜,决定用她。”张小蕙又笑,自动替小余添加了一些话,声音柔柔细细的,很有说服力。

“惹人爱怜?”林见深挑挑眉,矿石黑的眸子,动也没动。“他是在找模特儿,还是女朋友?”

“这关系到形象问题。”她瞅着他,观察他表情的变化。“你的邻家小妹那么受人欣赏,你不替她感到高兴?”

他表情不动,无所谓说:“欣赏她的人多了,我哪有那种闲功夫。”

他显得无所谓,张小蕙有些高兴,却说:“你怎么那么无所谓?你不是挺宝贝这个邻家小妹?在国外时,就提她好几次。”

“小毛头一个。”他摇头,皱眉反问,“你干么一直提她?”

那个小毛头!无法不想起那天晚上……居然想和他撇清关系……

“没什么,刚巧嘛。”她绽开艳美的笑容。

张小蕙有些得意,她对自己一直是有信心的,不管容貌、姿色、打扮,她都比其他女人抢眼,各方面条件那更不用说了。从以前,她就一直是目光的焦点,走在路上,很多男人都会回头看她,露出惊艳的表情。

“见深!小蕙!”陈茂名跟林雅卉到了,还没走近就出声招呼。

过了一会,另外两组人马也到了。两男一女,加上他们,总共四男三女。

陈茂名说:“好了,到齐了,可以走了。”

“订了位子了吗?哪家餐厅?”后到的女子问。

“去了就知道。”陈茂名卖关子,笑说:“你们一定想不到是什么店,风格很特殊。”

“你怎么找到的?”张小蕙说:“我在杂志上看到介绍一家店,风格也挺另类,不会太俗气,感觉不错。该不会我们看的是同一家店吧?”

七人四部车,陈茂名的车子在前,领着大家前后上路,实在增添交通麻烦。找停车位又花了一点时间。

“到了,就是这里。”下车走了一小段路,走到一家寻常咖啡店大小的店,店外挂着的招牌,就简单地写着“冥王星”三个字。

在附近下车时,林见深就怀疑会不会那么巧合。果然!他神色没变,也没多说什么,随着陈茂名他们走进去。

“啊,好巧,就是我在杂志上看到介绍的那家餐厅嘛!”张小蕙笑起来。

“可见英雄所见略同。”陈茂名笑说:“这家店挺有意思的,感觉很后现代,卖的却很传统。”

“欢迎光临。”打工小妹忙里喊了一声。

走进店里——是“店”,说餐厅,形容不出那种合调的感觉——高背椅、西式吧台、金属冷质地色调的桌台,简直很后现代风格吧子。餐单上却居然都是些路边摊小吃之类的东西,G本是一家小吃店。

范江夏回头,看见他们一大群人,看见林见深与张小蕙并肩在当中,楞了一下,怔在那里。

他们也看到她了。林见深黑眸缩了一下;张小蕙很是意外,有些错愕,说:

“她怎么会在这里?”下意识望向林见深。

“二十八。”大苏叫了范江夏一声。

范江夏动作僵硬地转向她。

“要不要我过去?还是让小妹去招呼?”大苏体贴解人意,招手要叫小妹。打工小妹年纪不大,他们都乾脆叫她小妹。

打工小妹忙着服务角落一桌客人,又有另一桌的客人举手叫人。范江夏摇头说:“你看她那么忙,算了,我去好了。”

“没关系吗?你下要逞强。要不,让阿a去好了。”

“没关系。”范江夏当大苏在说笑话讨她欢心,要大苏别担心似对她笑了笑,拿了[4020电子书 ]餐单走过去。

多讽刺,多久前他才在她的房里,这么快打击就来了。

四男三女一共七个人,两桌并成一桌,一对一对,看起来多和谐、多相称,林见深与张小蕙在其中,那氛围多么协调。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处在同个世界,嗜好、见识都差不多,有他们那个世界共同的语言。

远远瞧着,张小蕙一颦一笑,都显得甜美、温柔:他们之中有人说了些什么时,她浅吟的笑,甚至还有些娇羞。

在那群人中,甚至小吃店里,她亮丽抢眼,晶灿闪闪,会发光,像颗星星,教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欢迎光临。”她微笑递上餐单。

张小蕙抬头,泛起笑。“范小姐!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了,还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真是巧,你在这里工作?”

不只她,几双眼都望着她。林见深无表情,眼眸显得特别深黑,他没想到——或许她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又见的面。

“我只是临时来帮忙。”

“你们认识?”见是她,林雅卉眨下眼,有深意地递给张小蕙一个眼神。

“范小姐是见深的邻家小妹,还很巧的,是我们这次拍摄促销活动目录服饰部分的模特儿。”

“那还真巧!”陈茂名开玩笑说:“既然都认识,又那么巧,敢问范小姐有男朋友没有?我们小吴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单身、又尚未有鸳盟,可否登记当一号候选人?”他们一对一对,只有旁边那个叫小吴的落单。

“你怎么当起媒人来了?”小吴旁座的男人笑起来。小吴则笑着摇头。

“那要先过见深这个大哥哥这一关了,是不是,见深?”张小蕙笑盈盈,简直巧笑倩兮,然后抬眼看范江夏。“对吧?范小姐。”

一桌目光难免集中在林见深身上,林见深抬抬眼皮说:“看我做什么?我有那么伟大吗?”

范江夏保持可掬的笑容,拿高纸笔,说:“请问各位决定好要点些什么了吗?”

“我看看。”林雅卉第一个嚷嚷。

张小蕙也与林见深共用一份餐单,轻声细语交换意见。

范江夏站在那,像缰尸,保持嘴角三十度上仰的微笑。林见深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相触,眸里尽是无言。

“我要一碟小菜、乾面、贡丸汤。”想想那么“咖啡馆”式的店,卖的竟是这些路边小吃,虽然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不搭调的感觉,听林雅卉点要的东西,范江夏还是不禁想摇头。

真不知阿a跟大苏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会配出这种奇怪、不搭调的组合?

她将林雅卉点的东西一一记下,随后再逐一记下其他人点的,再确认过,好不容易都完成了,继续保持嘴角三十度上仰的笑容,说:

“谢谢,请稍等一会。”

感觉身后有目光跟随着她,但她不想知道是谁了。

“阿a!”回到吧台,她把点单丢给阿a。

吧台连着厨房,阿a一个人一统那天下。说实在,小吃跟吧台,真有点不伦不类,但好像也没人有什么异议,还说什么“后现代”,真亏来采访的那个杂志记者会掰。

“你没事吧?”大苏关心。

范江夏摇头,吸吸鼻,一副很振作的样子。

顾客那么多,都客满了,却不知为什么,目光轻轻一扫,总能看见他们——那一对金童玉女,低头交耳、浅尝细啄,神态亲密无问,并不关心旁人的看视。

她苦笑一下。真是报应呢,打击得这么彻底,再不想看、不愿看,偏偏就活生生在那里由不得她不看。

有桌客人结帐离开,她连忙过去收拾,瞥见张小蕙起身,她转个方向,刚好跟张小蕙左右隔开。

“小蕙!”林雅卉跟上张小蕙,上化粧室补粧。她没头没脑说:“就是她,上次我跟你说的就是她。我不知道你居然认识她!”

张小蕙早猜到了,不意外。说:“也不算认识,见过几次而已。”

“还是要小心提防得好。”林雅卉涂着红蔻丹的手摆了摆。笑说:“没看过你眼见深那么亲密过,真让人嫉妒,她看了也该有自知之明。”

张小蕙淡淡说:“我没有必要做给谁看。”

不过,范江夏都看到了吧?看清她跟林见深的亲密,不是她能介入的。

“我知道。但这种事大意不得,要让对方彻底明白没希望才行。”林雅卉揣测得到张小蕙的心思,一直喋喋不休。

回到桌位,他们点的小菜已经都上了,几个男人已经先吃起来。张小蕙一手搭在林见深的肩上,很自然地先弯身亲吻他的嘴唇,这才坐下。

林见深微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口水,继续吃他的小菜。

张小蕙冲他媚笑一下,又倾身吻了他一下。

端着汤汤面面走来的范江夏,无可避免的看着这一幕,手一抖,几乎将东西撒了一地。她用力稳住,但仍有点抖,抿紧了唇将那些汤跟面上桌。

她做得很专心,始终没有看桌中任何人,眼里只有汤、面跟金属戚的桌面。

“各位请慢用。”上完菜,像一般服务生那样礼貌说着台词,便转身走开。

眼前氤氲模糊,有什么在眼里头打转、不安窜动,随时会溃决。

她忍着这股模糊,一直忍,忍到所有的客人都结帐离开,忍到小吃店关门,忍到曲终人也散,才到洗手间洗掉一晚的疲惫。

望着镜中那苍白的脸,望着眼里头那打转的浓雾,终於再也忍不住,掩住脸,低头放声痛哭起来。

“你这个傻瓜!”大苏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你怎么还没走?”她连忙抹掉泪,不知道大苏跟过来。

“我不放心。”大苏看在眼里,假装没看见,没多说什么。

“不放心什么?”她勉强撑出笑容。

大苏没明说,G本不需要明说,彼此心照不宣。

“你这个傻瓜。”看她勉强努力装作没事,眼睛却红通通的完全泄密,忍不住叹息,拍拍她。“那个人也够没神经,不然就是混帐一个。”

一整晚,她的举动反应,大苏都看到了,一切都看进眼里。

范江夏勉强又笑一下。

笑得那么难看,还不如乾脆老实哭得好。大苏不禁又摇头,叹口气,女人啊,为什么总是那样死心眼,折磨自己。

“你喜欢他,对吧?”

范江夏张了张口、嘴唇动了动,默默摇头。

“是不喜欢,还是否认?”

不,都不是,不是否认。那摇头的意思要复杂曲折一点,意思是,到这地步说什么都没用,她应该放弃。

“已经无所谓了。”

“怎么会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你何必等没人了,躲在厕所里痛哭?”一口揭穿范江夏的伪装。

“我——”她哑口,眼眶又红热起来。

“二十八,你这个傻瓜、笨蛋、懦夫——”大苏连声轻斥。“为什么要退让?为什么不争取?”

“可以吗?我能吗?”她喃喃反问。

她只是喜欢,喜欢以后呢?她没想那么多,并不知道这种心情可以这么复杂,痛起还可以令人这么难过:心要碎掉似。

“为什么不可以?”大苏不以为然。“爱情也像货品吗?可以说,这是我先看到的,就是我的了,你不可以打他的主意?没有那样的事,那样就没人会为爱情哭、为爱情伤了。”

“你要我……把他抢回来?”她睁大眼。

“我没有要你做什么。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争取?爱情又不是货品买卖。人人都讨厌第三者,但事实上,爱情这回事,没有所谓真正的第三者。”

会毁坏的东西,本身就会毁坏,但有一个受谴责的目标,让人心情上会好过一点。

“大苏……”范江夏喃喃。

她不高尚。她不是没想过,她也想她的深葛格在她身旁,希望他是她的。也希望,如果张小蕙是个坏心眼、恶意的女人就好,她就可以有藉口、理直气壮地将他抢回来。

多虚伪啊!结果都是一样,还需要什么名目?为的只是能比较心安罢了吧!

内心的丑陋都是一样的,她并不比张小蕙好到哪里去。会凄惨地躲在厕所里这样放声痛哭,不过表示她比较失败、段数比较不够罢了,哪有谁比谁高尚,谁比谁道德清高呢!

“大苏……我……我该怎么办……”她失声痛哭。

“你可以放弃,一个人躲起来继续痛哭。”大苏残酷地说:“或者,让另一个女人因为你的抢夺痛哭。你自己想吧,很晚了,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她回头说:“不要去想道德不道德的,没必要把忠孝节义那一套都往自己身上扛。”

7-8

第7章

“各位听众,晚安了,今晚节目就到此结束,明天同一时间,我们空中再会。”

说完再会,播音室外的小颜朝大苏比个手势,表示可以了,她取下耳机,顺了顺头发。

节目长一个小时,从礼拜一到礼拜四,每天晚上十点播出,收音时已经十一点。所以一周四天晚上,她都会像这样,迎着黑暗离开。

她边收拾,边跟其他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会才挥个手,说:

“我先走了,晚安。”

“晚安。”其他人或忙或收拾,抬头打个招呼。

她一般将车停在路边,一出大门很快就可以走到停车的地方,所以对工作人员好意陪她走到停车处,她都尽量不麻烦人家。

出了大门,凉意迎面扑上来,大苏吸口气,新鲜的空气窜流进肺腔里。

她走到车边,M出钥匙——暗里似乎有个黑影,她抬起头,一边打开车门。那个身形动了一下,她有点眼熟:心一动,往旁移动一下,用力想看清。

“阿a?”会是他吗?

那身影又动了一下,她大胆的跑步上前,见她忽然跑上前,那人转身要走。

“站住!”大苏叫住他,终於喊出来。

那人迟缓一下,回过身。

“大苏。”果然是阿a。

阿a到这里来,表示什么?

范江夏说,阿a喜欢她,恐怕全地球的人都知道了,问她为什么不接受?

她怎么接受?

就算她知道阿a的心意,又有什么用?他从来不明说,只放在心里让人揣测:从来不行动,只悬在那里让人疑惑,难道要她自己去开口吗?她怎么说得出口?哪有脸去说?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她要跟这个老板吃饭、跟那个老板约会?

阿a沉默着。

她耐心等,等阿a行动,等阿a跟她开口。

什么现代女子,她还是希望喜欢的人先跟她开口,因为在意,才会更患得患失,自己不敢先表白,怕会错意了,被婉拒了,一蹶不振。

因为这样才踯躅。

但她跟范江夏说那么多,要不就自己躲在厕所痛哭、要不就令别的女人痛哭,爱情的事,不过也就只有这两条路,残酷又现实。

她不能一直那么怯懦!

大苏深深吸口气,稳住微颤的身体,用所有的力量把话吐出去。

“你喜欢我吗?学长。”

她叫学长,又突然那样问,阿a错愕的抬头。

“喜欢我就明白告诉我,让我知道,别让我猜测。”她直视阿a。“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那么有信心。我会不安,喜欢我就行动,让我感受到你的心意,别让我一直M不透你的意思。”

“大苏……”阿a怔一会。

“你喜欢我吗?学长。”她轻声又问一次。

“我……”阿a先仍是迟疑,像是不敢相信,随即大声叫起来。“喜欢!我喜欢你!大苏!我喜欢你!”重复了两次。

大苏眼眶一热,哭了出来,奔过去,扑向阿a。

“大苏!”阿a环手抱住她。

她都做到这地步了,还好,他没有让她失望。

“喏。”她把车钥匙递给阿a,嫣然一笑。

阿a很自然地接过,看看钥匙,说:“我想了一整晚,该怎么对你开口,没想到你先说了。”

“你再不开口,我就不再等了。我不想一直揣测你的心意,继续不安下去。但我很高兴,你终於开口了,学长。”她唤着学生时代时对他的称呼,语调那么轻,说不出的亲近又温馨。

“我很庆幸没有太迟。”阿a环紧她。

大苏伸出手,勾住他脖于。

她比范江夏幸运的是,没有处在她那种为难的情况,可她也有她的难处。阿a一直迟迟不开口,她要怎么开口?虽然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不,是逼他开口了。

她要了一点手段,或许,不该叫手段。不是坐在那里,爱情就会掉下来,她只是大胆行动,并且也逼迫他行动。

自私一点,去争取,爱情不过也就那样。

电话响了一早上,范江夏任它去响,随它去吵,连答录机都没开,不想听到任何讯息,不想跟人连络,不接、不听任何电话。

然后,那一天晚上以后,她就生病了,生的是心病,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放弃,又难放弃;不思量,又忘不了,只能把自己自闭起来。

连大门都不出,小门也不迈,窗户窗帘全都拉上。照不到太阳,电视柜上的盆栽懒洋洋,看起来奄奄一息。

“你们啊,跟我一样没出息。”她对着盆栽说话。

不只是跟植物说话,她量了一杯米,边洗米边说:“洗啊洗,洗得白白的,待会就把你们给煮了炒来吃!”甚至跟米饭说话。

要是谁看到了,一定会以为她是神经病。

这样自怜、自以为凄美悲凉,犹如浪漫爱情悲剧的女主角,承受爱的无言与折磨,其实只是神经病。

要嘛争取,要嘛放弃,这样自怜自伤、自我折磨,而且自绝於外界,要惹谁同情,让谁内疚呢?

又没有谁该为她的处境负责,这样不乾脆,惹人厌烦。

她自己也讨厌起自己这样的模样,却控制不住,几次照镜子,厌烦透镜中那个一脸憔悴,好像天下有多少人负了她似的女子。

她低头冲脸,冷冰的水沁了一脸,抬起头,又撞到那憔悴的脸容,不觉厌恶起来。心一烦,用力打水发狠地泼向镜子,镜面立刻被水糊了,看不清那张忧郁憔悴的面容。

回到房间,她仔细的化粧,J心的雕琢自己。

就算天塌下来,工作仍得做。今天第二次拍摄,她再不准备,就要迟到了。

她细细地装扮自己,看到镜中浮出一个艳色光采的美丽女子。

匆匆招了计程车,司机不时从后视镜中偷窥她一两眼,她假装不知道,始终看着窗外。

“范小姐。”下了车,匆匆走进大楼,很讽刺地,竟遇到张小蕙。

她来干什么?范江夏愣一下。

张小蕙是“大顺发”主管没错,但其实主要负责的是小余,并不需要她亲自过来。如果事事都要她这个主管亲自出马,那还要办什么事!

“你好。”她想过,如果再遇到张小蕙,她该如何反应,但设想了千百种状况,倒没想到直接的发楞。

张小蕙是特地来的吧?算她反应过度好了,她觉得张小蕙是因为她特地来的。但她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不放心吗?

“真巧。”张小蕙皮笑R不笑。

“是啊。”范江夏也只是扯一下嘴角,连皮都没动到多少。

范江夏J心打扮过,加上身高腿长,模特儿的身架,简直艳光四S,经过的人无不回头多看她一眼,几乎把张小蕙比下去。张小蕙有点不甘心,若无其事似地打量着她。

说到比较,工作、学识等等,范江夏没一样比得上张小蕙,就连外表,也没多抢眼到哪里去。

张小蕙吃亏在她毕竟是个白领主管人员,穿着打扮有符合身分地位的必要与要求,顶多在中规中矩中加点小花样。但范江夏的工作,靠的就是身架、外貌和打扮,所以尽管张小蕙也漂亮娇媚,却比不上范江夏的风情。

电梯下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电梯。

范江夏无意开口。她并不想看见张小蕙,会有太多联想,引出她内心的Y暗面,她不想看见自己丑陋卑鄙的一面。

张小蕙也没开口。毕竟她们没有真正的竞争过,但她算是胜利者,不需要讲太多,浪费口舌。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范江夏略仰头,专心注视着楼灯变换。

空气沉寂,不断压缩着,简直闷,叫人喘不过气,甚至窒息。

“你喜欢见深对不对?”空气却稳不住,张小蕙冷不防开口,一把尖锐的冰钻划开冻结的冰面。

袭击得太突然,范江夏不由得怔楞一下,本能地转头看她。

从这反应,张小蕙就算之前不确定,现在心里也有数了。她居然笑一下,看着范江夏,用玩笑的口吻说:

“你真那么喜欢她,你要是求我,我就把他让给你。”

范江夏猛又扬起脸庞,十分惊诧,又不相信,疑惑着,亮眼圆睁,嘴巴甚至微微张开,一脸呆气。

因为太意外,她神经绷紧,G本没仔细去分辨张小蕙的口气。虽然直觉地认为不可能,几番挣扎犹疑后,忍不住呆呆地开口,喃喃重复说:

“如果我求你,你就真的会把他让给我……”

认真又呆气,看起来又愚蠢好笑,张小蕙不禁好笑摇头,轻呃一声,表情又好笑又诧异。

“你还真的要求我?”

杏眼眨了眨,有点不可思议似,像看着奇怪生物般望着范江夏,说:“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居然当真?这种事怎么可以让人呢!”

范江夏表情一僵,好像被掴了个重重的耳光。

张小蕙又轻笑一声,声音带着好笑的意味,又用玩笑的口吻说:

“再说,要求人家成全,跪下来不是才比较有诚意吗?你一点表示都没。”

玩笑里夹杂着讥讽。

她是故意的,这个女人是故意羞辱她的!范江夏心里升起一股怒意。

也怪她自己愚蠢,一点试探就耐不住。的确,怎么可能呢?这种事怎么可能相让呢?但张小蕙无端干么跟她开这种玩笑?

这一刻她心里极羞愤又难过,内心Y暗的一面升起。

她瞪着张小蕙,像是要吃了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满脸辱红:心里有说不出的恨意,而且更嫉护,恨不得把她的一切抢过去,给她一个狠狠的打击,叫她永远笑不出来。

为什么要退让?为什么不平取?为什么不尽一切手段,把林见深抢回来?Y暗的声音一直在蛊动。

爱情哪有什么道德呢?把他抢回来,他就是她的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希望你别介意。”张小蕙和气的展开温柔的笑容。

“哪里。”范江夏深深吸口气,总算控制住自己。

内心Y暗丑陋的黑影渐扩渐大,终於弥漫整个心层面,将柔软的地带吞噬,变得同样的Y暗。

她一副若无其事,电梯门打开,她朝张小蕙微微一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周五晚上,人不少,打工小妹又请假,大苏只是站在那里好看的,只有范江夏在跑堂,忙得焦头烂额。但忙也就算了,一整晚还要看大苏跟阿a眉来眼去,疑窦丛生。

“这不行,阿a,你要加我工钱才行,忙死我了,简直压榨劳力。”范江夏瘫趴在柜台上抗议。

“没问题,加薪就加薪。”大苏发话。

她笑吟吟地,眉开眼笑,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心情好,人也变得慷慨。阿a居然也没异议,大苏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含情脉脉地看着大苏笑——是傻笑!

绝对有什么“猫腻”!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偷偷MM”的事发生!

范江夏多疑地看着他们,满脸贼疑说:“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阿a跟大苏相视一眼,眼波那么一流转,哪还需要多解释。

“哈!”范江夏叫一声。“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瞒着我!”

“哪需要瞒?谁叫你笨,看都看不出来。”阿a反拿勺子,敲了她一下。

“嘿!”范江夏皱眉,不满地咕哝说:“要不是我,哪有今天?标准的恩将仇报、过河拆桥!”

“少罗嗦!”阿a不领情。

范江夏又要咕哝,大苏笑着将她拉到一旁,看没人注意了,收起笑正色说:

“你没事吧?二十八。这几天我一直找不到你,电话也没人接,你真的没事了吗?不要勉强自己。”不忍看她强颜欢笑。

“我很好,没事了。”范江夏避开大苏的目光。

大苏不怎么相信,怀疑地盯着她。

“别这样看我,我真的没事了。”范江夏乾笑说:“当然,我4020cn是有点难过,但想开了就没事。真的,你不必替我担心。”

她表现得那么明朗,但也不否认伤心难过,听起来有点说服力,大苏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觉得她多少勉强,但也放心了一些。

“能看开最好,不要太死心眼,会有更适合你的人等着你的。”大苏自然也以为范江夏打算放弃,安慰她兼打气。

能有谁更适合她这个火星人?范江夏笑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什么含意。

“别担心我。”她拍拍大苏,反过来给她安慰。“倒是你,突然就跟阿a好起来,怎么突然回心转意的?”

“我自己跟你说了一堆大道理,不行动、不做点什么行吗?”大苏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变得含蓄。

“哼,凭这点,阿a就该加我一倍的薪!”范江夏朝阿a那里睨了一眼。

看她这么J神,好像真的没事了,但过於J神了,大苏不禁说:“二十八,你真的不要勉强,不必强迫自己——”

“我真的没事了。”范江夏打断大苏。“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打算怎么做?”大苏望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

“抢。”简短一个字,恶狠有力。

大苏眨眨水丽的大眼,范江夏对她一笑,笑容甜美像盛开的罂粟。

“你知道吗?大苏,我原一直以为自己纯洁又善良。”又笑,笑得虚弱又Y暗,甚至有点空洞。

※※※

第8章

“深葛格……”

“深葛格?”边说电话边喝水的林见深,差点给呛到。好笑说:“火星人,你在搞什把戏?”

居然一下子退化到十岁!

才不过没多久前,还抵死不肯这样叫他,尚且埋怨,要跟他“划清”界限,突然却“亲近”起来,害他喝水险些呛到。

她也知道这样不自然,收起孩童式的用词,低声说:“我胃好痛。”

“胃痛自己去买药吃,或者去看医生,我等会有课呢,学生都在等我。”冷硬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你真忍心!”她叹口气。“我痛得站不起来,你能不能帮我买些药来?”

“跟你说了,我待会要上课。你那些狐群狗党呢?”

“大苏有事,我找不到阿a。”

“没有其他人了吗?我得上课,而且晚一点,我跟小蕙约好了。”偏偏在这时刻,真不是时候。

话筒顿然死寂一会,范江夏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对不起,打扰你了。”说完便轻轻挂断电话,不哭也不抱怨。

该死!

林见深诅咒一声。

说挂断就挂断,叫他怎么不在意!

他立刻拨电话过去,响了四五声,他几乎失去耐X,她才终於接了电话。

“喂?”声音虚弱,用气音在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待在家里不要动,我马上过去!。”顾不得训话说其它,开口就命令,然后便挂了电话。

他火速收拾好,快步到系上办公室,找到系上秘书,交给她一叠讲义说:

“陈秘书,我临时有紧急的事,今天下午的课必须取消。请你帮我写个通知,这份讲义发给学生,要他们在下次上课之前看完。”

“好的。”陈秘书接过讲义,没多问。

这不是不寻常的事,时有授课教师因参加学术会议或各种公私人原因,事前通知或临时取消课程,都在合理可接受范围内,校方不会多问什么。

“谢谢。”简单道个谢就转身出去,态度看起来从容不匆忙,但走得非常快,步伐之大,两步并成一步的。

出了办公室,很快拿出手机,按了一下设定的张小蕙的手机号码,被转接到语音信箱,他边走边说:

“是我。我临时有事,晚点不能过去了,我再打电话给你。”

他先转去药房买了胃药,有药锭、R状的,还有胃散,反正药房有的他都买了,然后急急赶过去。市区限速,车辆慢得像蜗牛散步,他没耐心,几次抢黄灯超车,甚至超速。

结果,平时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不到十分钟他就到了。

“火星人!”敲开了范江夏公寓的门,林见深一进去就看到她抱着胃缩在一旁,脸色惨白,有点可怜兮兮。

“深葛格。”看到他,范江夏眼里散出光采,努力挤出笑。

“傻瓜!”看了他下禁摇头。

他扶她到桌子前坐下,倒了一杯水,把买来的胃药全摊开。

“喏。”把药跟开水递给她,监视她吃药。

“这苦不苦?”她皱皱眉,问得傻兮兮。

“再苦你也得给我吞下去。喏,把嘴巴张开。”他索X喂她吃药。

她乖乖地听话,不反抗、也没异议,安静又顺从。难得她这么听话,他捏捏她腮帮,说:

“火星人,你要是都这么听话就好了。忍一下,等一下药效发作,就会好过一点,真不行的话,就去看医生——”

“我不要看医生!”

“不要也得要!才说你听话,你马上就蛮起来!”

“人家才没有!”她蹙蹙眉。

虽然一脸病容,蹙眉的模样仍显得娇美,甚至因为脸色苍白而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看她的模样,真是被折腾惨了,神情有点委靡。

“火星人,你这几天有好好睡吗?”他伸手MM她脸颊。

她摇头。

“去睡一下吧。”

“我一睡,你就又丢下我走了。”她又摇头。

“乖,听话,我保证在这里陪你。”他哄她。

“你陪我一起睡。”她拽着他,无理要求。

“我怎么陪你睡?火星人,你又不是三岁小宝宝。”

“我不管!”将他拽得紧紧的。

这个火星人!就不怕他这个大野狼把她吞了?

但她脸色那么白,真需要好好休息。他捏捏她鼻子,说:“你别一直扯着我,我陪你就是。”

他让她回房间休息,脱掉外衣,揽着她,陪着她睡,在她身边哄她。

她靠着他,伸手搂紧他,怕他一下又走了似。

听着他稳定的心跳,感受那温暖的怀抱、结实的触感,想起无数日子,他与别的女人可能这样的亲密,她心痛起来。

嫉妒、难过、心痛……

她不要这样!不要他离开她,不要他跟别的人!

“不要!你是我的!我不要!”她哭出来。

“火星人……”看她胃痛得似乎不轻,都语无伦次,他轻轻拍拍她。

“你不要丢下我!”她喃喃哭着。

胃突然一阵抽搐,猛然扭绞刺痛起来。

好痛!她皱紧眉,额头冒出冷汗。

胃真的好痛!竟然真的痛了起来!一下子撕绞、一下扭痛,她抱着胃,痛得身体G本无法伸直。

这真是报应!

“怎么了?火星人,没有好一点吗?”他触触她额头,全是冷汗,不禁也皱了眉,看样子真的很严重。

他动一下,想起身拿药。

“你不要走——”她忍着痛拉住他。

“我只是去拿药。”

她G本没在听,不断摇头喃喃说着:

“从以前你就这样,老是跟这个有约、跟那个约好,每次都丢下我、都不管我,我最讨厌你了!你不要丢下我!”

“好,我不走。”他安静不动,疼惜地抚M她的脸。她真的痛昏了,神智都乱了,退化到小时候。

那时候她小,他没耐心陪个小萝卜头;现在的她,真的大了,不再是毛头,却还是他的火星人。

听到他说不走,她似乎安心了,眉宇间舒开了一些,但手仍紧捏着他的衣服,闭着眼喃喃不知说什么,然后好一会没声息。他以为她睡了,她忽然又说:

“深葛格,你还记得我送你的礼物吗?”

“嗯。”他含糊应一声。

“你还记得?”她睁开眼,因为痛楚,脸色扭曲。

他哼—声,点点她额头。

“小鬼头,你没事干么送我那东西?想套牢我?”

“你丢掉了?”她表情语气有些幽幽。

“我怎么敢!”他又闷哼一声。

“你是说——”她眼神变得光采,又有些不敢相信,问得小心翼翼。“你是说,你还留着?”

“怎么?你想要回去?”他斜睨她。

她甜蜜一笑。“可是你都没戴,哪天你戴给我看看。”

“火星人,你还真的想套住我?”他挑高眉。这若是孩童的发烧喃语也就罢了,这个火星人,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她笑起来,随即眉头又皱紧。

痛!刺绞得更厉害。她蜷曲成一团,双手抱着胃,不断冒着冷汗。

“很痛吗?”他连忙问。

她痛得G本说不出话,眉头深锁,整个人缩成一团。

真是报应!还是,短暂偷人家的欢乐的代价?

“不行!”他终於皱眉。再这样下去不行,非得去看医生不可。“看你痛成这样,非去看医生不可。火星人,你爬得起来吗?”

范江夏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很慢,动作若过大牵扯到胃部,会让她眉头又重锁。

实在可怜兮兮。林见深眉一皱,伸手抱起她。

“我看还是我抱你下去。”没有商量的意思。

她双臂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脸庞偎着他X膛,强忍着痛,那痛下断撕扯着她的神经。

“谢谢你,深葛格……”

“你也知道谢我?你欠我的可多了,不但害我晓了学生的课,又取消了约会。”他睨睨她。

“我会赔你……”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

“免了,少给我惹点麻烦就行。”还说要把他戒掉,这个火星人!

他望着怀里的她,脸色简直惨白,俯低了头,亲了她额头一下,放柔声说:

“再忍耐一下,火星人,我马上送你到医院。”

她软弱的靠着他。

没想到身体会跟Y暗的心配合得这么好,痛得这么真实、这么是时候,让整个情景更加的逼真具说服力。痛吧!痛吧!

最后一天拍摄工作,因为摄影师有事延误,一直拖到傍晚才开始。

除了主要工作人员,有些人已经先走了。张小蕙反其道一直留到现在,时而看看时间,似乎在等待什么。

按照计画,模特儿的范江夏与小锺之间的互动与摆姿,会有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以营造浪漫的氛围,让消费者产生心理效应,进而购买泳装产品。

应着摄影师的要求拍到一半,林见深突然出现。

“小蕙。”他是来找张小蕙的。

“你来了。”张小蕙迎上去。

“还在工作?”林见深扫一眼场中,并没注意太多。“怎么突然要我来这里接你?走得开吗?”略为皱眉。

“再过一会就好。”张小蕙兜起甜笑。“临时有事延误了,所以拖了一点时间。”

林见深只好耐心等了,目光随意扫向正在拍摄的摄影师跟模特儿,身体忽然一僵,盯着场中的女模特儿。

这时才发现那模特儿是范江夏,她穿着三点式的泳装,与男模特儿身体挨得很近,几乎贴着,X感又挑逗。

他心狂窜起来,一股热气街上脑门,眼睛发热,目光凶冷又狂躁,几乎要吃人,猛烈的火簇在烧;双拳下意识握紧,手上青筋都暴起来。

范江夏也看到他了,袭击得意外,没提防,脸色蓦然惨白起来。

“小范,你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身体再靠近一点,贴着小锺。”

范江夏白着脸,勉强的贴向小锺。

“注意你的表情!”摄影师又叫。

范江夏脸色又是一白,闪过一丝犹豫不安,终是挂上撩人的表情,配上与小锺亲密的肢体表现,加上那修长的双腿、饱满的X,引人火热,看得一些男X工作人员目不转睛。

“很漂亮对吧?”张小蕙站在林见深身旁,笑说:“你的邻家小妹妹漂亮又敬业,身材又好,把一些工作人员迷得团团转。就连我们经理也很欣赏她,直夸她,一直称赞个不停,还说有机会还要找她合作。”

“经理?”握紧的双拳不自觉的松开,林见深略转头,比平常都冷漠。

“对啊,不只我们经理,现场每个工作人员都很称赞她。”

称赞?看来那些人都是用目光在称赞,露骨地盯着范江夏修长的腿。她全身几乎百分之九十都是赤裸的,只有微小的布遮住一小部位,露出凹凸有致、姣美的身材。

X中那火烧的感觉没有稍减,而且继续狂烧。他几乎忍不住想一把拖开她,把她拖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看到。

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不小心听到张小蕙提到什么经理的,觉得奇怪,找了其他人问说:“小林,经理什么时候来的?”

“经理?没有啊。你别太混了,还在作白日梦!”

“可是……”大概是听错了。那工作人员没放在心上,自行忙去。

张小蕙边说边觉得好笑似,比比手,又说:

“大家都嫉妒男模特儿小锺,说他运气好;可我们那几个女同事却羡慕死你的邻家小妹跟小锺那么亲密,说小锺型好又英俊,恨不得代替你的小妹上场呢。”

林见深抿紧嘴,没说话。

“你看——”张小蕙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起。她走到一旁,讲了几句,然后收了线走回去,表情有点懊恼,说:

“公司临时有事,我必须回公司一趟,不知道多久才能处理好,可能会拖到很晚,大概没办法跟你一起吃饭了。”偏偏在这时候,真叫她说不出的恼。

“你去吧。”林见深没太大的反应,也不显得失望,好像跟不跟她一起吃晚饭都无所谓。

“那你呢?”张小蕙抓紧了手机,微微咬唇。

“我回学校去,还有点资料要整理。”

好不容易才把林见深找来,偏偏公司临时有事!不甘心,可也没办法,张小蕙忍不住望望范江夏方向,不情不愿说:

“那我先走了。”凑过去,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一下林见深。

几个工作人员瞧见了,顿时窃窃私语。张小蕙没理会,甜笑一下,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林见深死盯着与小锺姿态亲密的范江夏,X口一团热气仍在汹涌奔腾,不断寻隙要暴发出来。那热烧着他的理智,几次按捺不住想冲上去。

他闭闭眼,那是怎么样的情绪?

“可以了!”摄影师喊一声,总算大功告成了。

一位女X工作人员上前,体贴地递了一件浴袍给范江夏。

“谢谢。”范江夏道声谢,手抖着。

小余上前,向摄影师及范江夏和小锺礼貌X地致谢,彼此客气寒暄一番;几名工作人员一边也开始收拾忙碌起来。

总算都结束了,范江夏神经不禁一松,几乎瘫了下去。

“你还好吧?小范。”小锺及时拉住她。

“啊,谢谢。”

“累惨了,对吧?我也差点挂了,明天还有个秀!”

“我没事。”

“我看你脸色很苍白,是不是身体下舒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要下要我送你回去?”小锺好意要送她。

“不用了,谢谢。你明天不是还要走秀?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两人算熟了,讲起话没什么顾忌。

“没关系,反正我开车,只是多绕个路,没差。”小锺边说边伸手扶她。

林见深忽然大步踏过去,搭上小锺的手,将他的手格开,拉住范江夏,将她拉了过去,对小锺充满敌意说:

“不必麻烦了,我会送她回去。”

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小锺错愕一下,惊诧地看着林见深,又看看范江夏,一脸莫名4020cn其妙和狐疑。

范江夏期期艾艾说:“呃,小锺,这是我……朋友,他会送我回去。”

“喔,我晓得了。”瞧她吞吞吐吐地,小锺耸个肩,也不为难她,摆—下手就走了。

林见深却有些Y阳怪气,说:“朋友?就只是这样?”

范江夏硬着头皮面对林见深,庆幸自己已披上了浴袍,脸色仍旧苍白,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他Y气沉沉地。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说?”

车内收音机开着,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紧绷死寂,空气好像凝住了。林见深双手搁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刚才范江夏对他的介绍,明显回避,但就像她反问的,他又希望她怎么说?

范江夏看着前方,目光无焦距,仍一脸苍白没血色。她不知道林见深心里在想什么,几次想开口,又吞了回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林见深重提刚才在摄影棚的问题。不管怎样,他问的他就要有答案。

空气又凝了片刻,范江夏咬了咬唇,做了大胆的决定,倾身过去,靠着他,微仰起头,轻声说:“你是我的深葛格。”

使得原本凝住的空气变得黏稠。

林见深顿了顿,一点微亮的表情上了色,吸口气,说:“我是你的深葛格,那么你是我的什么?”

“我是火星人不是吗?”她轻笑一声,又连忙掩住口,说:“你呢?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接小蕙的。”

张小蕙!

范江夏小脸立刻Y沉下来,明亮的眸子也暗淡下去,一言不发,转头望向窗外。

爱情可以退而求其次吗?

让人一下子青春,又一下子老下去,糜烂的颓废,苍老的灵魂。

好像孩童时,如果没有成群结队,就好像失去做任何事的正当理由——不遵循爱情的正当X,好似就没了依据。不!她要抢、抢、抢!

“那你还送不送我回去?”口气无限委屈,水汪汪望着他,一脸楚楚可怜。

本来的本来,她已经死心,决定放弃,想与他保持冷淡疏离。然后的然后,她决定要把他抢回来。

挑出了她心Y暗的一面,啊,这么多年了,她才明白,没有所谓纯洁的爱,想得到你所爱,是要花心力,爱情是要要心机的。

“深葛格……”但这永远只能她自己知道,埋放在心底,不能告诉任何人,更不能让他知道。

这时候的她,神情楚楚可怜,她知道自己这个神情惹人疼,在他面前,不经意似地,适当的时候,便会流露出这表情。

“你喔!要我当司机,这时候就又变成你的深葛格了?”他不禁伸手揉乱她的发。

她头一偏,笑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起,有这偏头笑的习惯。

收音机喋喋不休,十分巧的竟是大苏的节目。范江夏很自然便说:“为个主持人是我朋友,大苏,你也见过的。大苏是小吃店的半个老板。”

“原来是她!你的朋友全是些奇怪的家伙。”林见深想都不想便评弘姗。

大苏甜柔的嗓子,像在对你轻语,柔柔诉说:

“各位听众,今天要跟大家说一个故事,是不是真的,就不必追究太多。故事是这样的,有个女孩,姑且就称她二十八,因为她说她天天二十八……”

这个大苏!

才听了开头,她发现不对,立刻把它关掉。他却伸手又打开收音机,一如平常的强悍、自作主张。

他留了心,大苏继续说着:

“……二十八花了好几年想忘掉,可是偏偏就是惦着这个大哥哥。大哥哥出国,她简直跟王宝钏一样,苦守寒窑十八年。终於把他给守回来,哪知道上天作弄,她的大哥哥竟然带回了个代战公主……”

愈听愈不对!她不知道大苏竟然把她的事在她的深夜广播节目说出来!

他望着她,目光炯炯,闪闪火簇在眸里头燃烧。

被知道了!

范江夏觉得难堪,简直心里事被人当面揭穿!

“……没想到她的大哥哥居然带着代战公主到她工作的餐厅吃饭,她就向个婢女似服侍着他们。打烊后,人走光了,她躲到厕所里哭,哭得很凄惨……”

“各位听众,你们以为,二十八是应该放弃,还是将她的大哥哥抢回来?”

够了!

范江夏扑过去,不顾一切将收音机关掉,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火星人……”林见深星亮的眼神盯着她。

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眸。

“火星人,”他又唤一声,问得又白又直接。“你喜欢我吗?”

“我……”

“回答我。”

“现在不喜欢了。”无法直接回答。

“现在不喜欢,那么表示一直都喜欢……”自说自话自作答。“火星人,你喜欢我对不对?你一直喜欢我。”

他俯低脸。“你想将我抢回去,是不是?”

“我嫉妒。”终於,她脸庞微倾,眼眸含着水光,倾出一脸楚楚可怜。“深葛格,我嫉护!”

不顾一切,大胆地迎上去,双手攀住他脖颈,红唇凑上去,深深的吻住他的唇,那么恋恋不舍。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反被动为主动,吻深了进去。

突地一阵铃响,范江夏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起,着实杀风景。他不耐烦地接了,经纪公司玲姐的声音立刻响起。

“小范?我是玲姐。我跟你说,有一个难得的好机会,X杂志企画出国拍摄的明年泳装月历,有个模特儿临时不能去,我推荐了你,刚好顶替她这个位置,大概会在当地待一个星期左右。这工作十万火急,过两天就要出发,你火速跟我连络——”

“不用了,你找别人,江夏不接这份工作。”他立刻做主拒绝。

玲姐愣一下。“你是谁?小范呢?”

“我是谁不关你的事,她的事我说了就是。”说完便收了线,也不管玲姐的反应,将手机丢到后座去。

“嘿!”范江夏这时才出声抗议。“我的工作——”

林见深瞪起眼。“我不许你接这个工作。”

蛮横、霸道,简直是一条大沙猪!

“为什么?”她嘟嘟嘴。

“什么工作不好接,干么穿着泳装,到处让人看、让人指点,还拍成月历?!”

“可是,那是我的工作……”

“一次就已经够了,不需要第二次。”或许这话该修正为,一次就够他受了,他受不了第二次。

“可是……”

她还在可是!

“我说不许就不许!”他压向她。“我嫉妒!”

“你是说——”

“我说我嫉妒!”

所以,说什么他也下会让她接这份工作。

91-10完结

第9章

然后,她便天天打电话给林见深;或者,也可以反过来说,林见深天天打电话给她。

“胃好一点没有?还会不会痛?”是关心也是**霸道,他每次问了又问,直到得到满意答案。

“不痛了。”范江夏温顺的。

“睡得好不好?”

“还好。”

““还好”是好还是不好?”这种和稀泥的答案,他一定追问到底。

“好。”她顺服回答。

“有没有按时吃饭?”

她顿一下,才说:“有。”

“火星人,你别想骗我,老实说。”

她又顿一下,辩解。“人家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没有了。”声音紧起来。“火星人,我怎么告诉你的?三餐要按时吃,不但要定时,而且要定量,要注意营养。你那么快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我没有。”

“没有?”他哼一声。“你是嫌上回痛不过瘾,想再急诊一次是不是?”

“人家没有嘛。”她委屈起来。

“那你就乖乖听话!”简直命令。

“你每次都用这种口气,我又不是小孩——”

“你比三岁小孩还麻烦!”他打断她,忍不住笑,声音柔下来。“好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带过去。”

“你要过来?”她声音亮起来,意外又高兴。

林见深唇角不禁往上扬,笑说:“要不,你想到外面吃也可以。”

“我不想出去。”

“那好,就留在家里。你想吃什么?嗯?”那语气简直柔情婉转。

“我要吃什锦炒饭,还有R羹汤。”

“那不好,太油腻了、又不好消化,对你的胃不好,吃清淡一点比较好。”

那干么还问她?但范江夏一点都不恼,光是他的柔情就让她心花怒放,乖顺说:“你买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好。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别乱跑了,知不知道?”

“嗯。”一点都不敢有意见。

林见深满意的笑了。这个火星人,要她这么听话还真不容易!

刚收了线,手机又响,他以为是范江夏,没注意来电显示,接了电话就带笑说:“火星人,你——”

“喂?见深?”却传来张小蕙狐疑的声音。

“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她似乎听到他说什么“心人”的,心里疑窦起,很自然联想到他那个“邻家小妹妹”。

“没什么。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发了小娇嗔。

他回避了。一定有事瞒着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我知道了,你不必那么紧张。”她立刻甜甜一笑。“你今天晚上有空吧?一起吃饭。”

“恐怕下行,我今天晚上有事。”

“又有事?”满腔一下子溢满失望,张小蕙忍不住抱怨。“你最近究竟|4020|电子书|在忙什么?上次突然取消约会,说要打电话给我也没有。”最后还是她先找他。

“对不起,我忘了。”林见深表示歉意,可没说为什么。

“不行,你要赔我!”张小蕙撒起娇。

若现在有谁经过她的办公室,看到她脸上娇嗔的神态,一定会吃一惊,J明能干的张副理,几时会露出这种娇嗔的小女人态?

就是那么巧,业务部的经理刚好从她办公室门外经过,目光不经意扫过,刚巧就看到。他噫一声,很是意外。

电话那边林见深不知说了什么,张小蕙小口一扁,显见不满,但就是不满神态也显得娇,那经理又是一个意外。

张小蕙聪明能干、长得好看,又受了好教育,这样的女人不乏人谈论,公司上上下下自然也有不少人提及,男的爱慕、女的羡慕。但他总觉得她漂亮归漂亮,就是太“白领”了,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娇媚、这么女人的神态。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有空?”即使不高兴,张小蕙的口气仍娇,令人对让她失望觉得内咎。

“这几天都会比较忙,我看我晚点再——嗯,你今天晚上会在家吧?我到时再打电话给你。啊,我得去上课了,晚上再聊。拜!”林见深匆匆说着,草草结束谈话。

怎么听怎么没诚意,都是藉口,这样敷衍她!张小蕙心里很不舒服,怀疑更甚。她搁下电话,愈想愈不痛快,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虽说从她认识林见深开始,林见深的态度就是这样,把握、自信、有时有点冷漠,不会像多半男人那样特别迁就她;不过,出於女人的敏感、直觉,有些细微的地方、微妙的感觉,她觉得变得不一样。

她说不上来具体上怎么不一样,但就是觉得不一样。她无法不想起范江夏,更无法不觉得怀疑……

“想什么?那么专心?”业务部经理在她门上敲了雨下。

“经理!”她抬头,有些惊讶。

“我刚巧经过,顺便打个招呼。”他愉快笑一下。

虽然只是个不大不小的经理,但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业务部经理是集团老板的二公子,跟一般小经理不一样。

张小蕙也微微一笑,玩笑说:“刚巧偷懒发个呆,就被经理给抓到。”

经理大概四十初岁,身形保持得很好,说不上英俊,但有型,有因为各种内外在附加价值带出的魅力。离婚了,但没有小孩,榜上有名的黄金单身汉,偶尔在财经杂志上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所以,条件当然是好的了。钱、权、声势、地位、教育、见识等各方面比起林见深中等家庭的出身,不知好多少。

“在忙?没打扰你吧?”看起来,似有跟她小聊一番的打算。

“如果经理下认为我在偷懒,就不忙。”张小蕙抿嘴笑一下,没有她寻常“白领主管”的“正经、“僵硬”。

她知道自己的魅力,适时会运用,不管什么身分地位,女人随时随地都有权利展现自己的娇柔妩媚。

“哈哈!”经理愉快笑出来。“张副理,没想到你这么幽默。”

难不成他一直以为,她跟都会中那些一般有点小成就,但一年到头装扮得保守老气,终年穿的都是那一款套装的女X白领一样?他也把她想成跟公司其他那些能力有余、风情不足的女主管一样?

“希望我没妨碍到你。我看你刚刚在讲电话,男朋友?”有点超出界限了。但他态度随意,随口提及似。

“只是个朋友。”张小蕙轻描淡写否认。

那心态很微妙,有点报复、有点不甘,还有点机会开放。

林见深把她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就没想过,追求爱慕她的人不会少,她选择了他,他却不知珍惜。

“那就不算工作中偷懒M鱼了。”经理又笑起来。

张小蕙微微扬了扬细致的眉,她不知道这个二世小老板会这么幽默,原以为他免不了也是另一个有钱的花花公子罢了。

有幽默感的男人容易令人产生好感,她对他的印象加了几分。

“怎么?你在帮我评分是不是?”不只幽默,而且聪明、反应快,从她表情反应就猜出她心里的想法。

张小蕙轻轻一笑,也不否认。

“怎么样?是正分还是负分?及格吗?”

虽然超出了公事的界限,牵扯到私人了,但他态度大方、言谈幽默风趣,不会让对方觉得尴尬,更不会令人反感。

“当然是满分——噢,不,得扣十分。”张小蕙识趣地说好听的,可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却又一顿,娇声来个转折。

“哦?”他眉一扬,两眼J光湛湛看着她,等着。

张小蕙唇齿微启,轻微一笑,却笑得十分妩媚。

“太完美了,反而不真实,产生距离感,有一点缺憾比较有张力。”婉转地解释讨好。

经理又笑,从开始就没停止过笑:心情相当好。

“你这个逻辑有点问题,”他说:“明明有十分,为什么故意要减成九分?明明你有能力胜任,为什么要自谦,说自己能力不足?这是个竞争的社会,太保留了,别人不会知道你的优点长处。”说到最后,望着她,目光闪闪,竞有些言外之意。

张小蕙抿嘴又是一个轻笑,说:“经理口才好,我说不过你。”

“是“说不过”,不是“同意”我的意见?”他故意挑她话里骨头。

惹张小蕙娇声笑出来,眼波一转,媚态横生。

“这表示你同意我的话了?”他笑盯着她,眼里有点火簇。

她倾倾头,想了一下,神态娇丽引人。她也知道他在看她、打量她,眼波又一个流转,泛起波光,点了点头。

他满意笑起来。“都中午了,不介意的话,大家一起吃个便餐吧。”

所谓大家,就他跟她。

张小蕙没点破,很大方,带点俏皮说:“我当然不介意——”故意顿了一下。“让经理破费!”

经理又愉快笑起来,真是从开始笑脸就没停过。这样懂情趣的女人令人开心,一番小谈,他对张小蕙印象大好,觉得她不只漂亮、有头脑,又幽默,更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令人开心,很难不让人喜欢。

张小蕙也觉得讶异,没想到二世老板如此风趣有意思,相处起来非常愉快。

“请稍等一下,我收拾一下东西。”她比个手势,又是娇美一笑。

漂亮的女人,真是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景。经理耐心地等,一边欣赏那美妙的风景。

胃不再惹毛病之后,换成失眠又开始来纠缠。

大概是心思太多、太喜悦,物极必反,范江夏又开始睡不着,她挣扎了半夜,终於拨了电话。

“深葛格……”这些天叫习惯了,竞一点也不觉R麻。

“火星人,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林见深一接起电话就叹气,不过幸好他还没有睡。

“知道。”她乖乖认罪。

“知道你还来吵我?”

“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羊。”他不假思索。

“数羊也没用。”她委屈小声说:“数到一千只,第一千零一只就跑出羊栏找不到。然后,我就开始数羊身上的跳蚤,我不敢数羊毛,怕数到天亮。”

他忍不住笑起来。“火星人,你是故意要寻我开心是不是?”

“我是很正经的。”

“小鬼!”他笑骂一声。“睡不着就来烦我,所以我说你比小孩还难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知道还来讨骂?”他挑起眉。

她停一下,才轻声说:“听听你的声音也好。”

他片刻无语:心软了,情柔了。

“火星人,”声音有点沙哑。“听话,乖乖去睡。先暍杯热牛N,做一点伸展运动,不要胡思乱想。如果这样还睡不着的话,打电话给我。”

“嗯。”

但一整晚,她都没有再打过电话,林见深反而睁眼到天亮,担心她,又怕她睡了吵醒她。

他从抽屉拿出了一个有点旧的小绒布盒子,在手上把玩了一会,然后他打开盒子看了看,嘴角浮起笑。想了想,拿出里头的东西戴在手上。

隔天一早,他就打电话,居然没人接!他不放心,赶去她公寓,她不在,看样子一大早就出去。他乾脆坐在楼梯口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林先生?”旺婶上楼看到他,连忙笑说:“这么早就来了!你来找二十八的?”

林见深看了旺婶一眼,嗯一声,笑也没笑。

”二十八不在吗?”

林见深又嗯一声,目光如电发J光,看得人发毛。

“你找二十八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开门让你进去?你跟二十八那么好,她不会介意才对。”

“不必了,谢谢。”眸光锐利得会刺人。

“这样啊,那——呃,我先下去了。”旺婶臂上汗毛竖起,不再多说多问,聪明地下自讨没趣,自去忙了。

过了一会,楼梯上高跟鞋的声响咱嗒咱嗒的,有人从楼上下来。他没回头,没兴趣看是谁。

“找二十八的?”高跟鞋却停在他身边,甜腻的女声响起,兴味盎然的。

他抬起头,四楼桃花水盈盈的一双桃花眼,对他眨呀眨的。

“嗯。”

“我住在四楼,他们都叫我桃花。”桃花媚眼一勾,要销人魂。“你是二十八的朋友?我以前怎么没有看过你?”

二十八看起来没什么脑袋,居然有这种优等生型的男人,真叫人意外吃惊!

“喔。”林见深扫她一眼,爱理不理的,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

桃花蛾眉微微一挑,大眼又眨了眨,注意到了他手上戴的戒指,眼一眯,更觉得有趣起来。

“二十八不在吗?”男的一大早就赶来,手上还戴了亮晃晃的戒指;女的在躲什么似,好像一大早就不在……唔,这代表什么意思?二一十八好像不知道你会来。嗯,要不要请旺伯开门让你进去,在屋里面等不是比较好?”

这女人真是罗嗦!林见深又扫四楼桃花一眼,更加爱理不理。

桃花自讨没趣,碰了个钉子,一头灰。

这种优等生型的男人就是这样,把天上、地下所有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凡是他们瞧不上眼的,望都不望一眼!

她噘一噘嘴,又笑说:“我好像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那我先定了。”扭着翘臀定下楼去。

林见深又等了一会,范江夏一直没有回来,他看看时间,继续坐在那里,难得地一副好耐心。

他就那样坐着等着她回来,总有等到她的时候。

“你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约了七点,张小蕙姗姗来迟,快七点半才到,没有道歉的意思。

她心里不满。每次林见深在电话中都匆匆忙忙,老是在敷衍。她知道他忙,可他就没想过,她也忙,他为什么就下能迁就她?

“关於我们的事。”林见深也下打算迂回。

他没有脚踏两条船的意思。

当年他出国时,范江夏还小,他当然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山盟海誓,更不可能没道理的守着,与其他女人来往是很正常的事。

但当他发现自己那种嫉护的情绪后,他清楚该做个了断。

“你是什么意思?”张小蕙沉下脸。

“我喜欢江夏。”林见深直截了当。

太直接了,让张小蕙接收不顺,呆了一下,说:“什么?”

“我喜欢江夏。”他重复一次。

江夏?对了,那个范江夏!

片刻后,张小蕙总算反应过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样?”她脸色一白。

“我想跟江夏在一起。”林见深直视着她,脸上有着歉意。“对不起,小蕙,我很抱歉。”

跟范江夏在一起?那就是要跟她分手?!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说一声抱歉就可以了?就勾消一切了?!

她又气又怒,又不甘心、又不相信,喃喃摇头。“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见深。”

“我没有。我很抱歉,小蕙。”

抱歉?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有如晴天霹雳,深深被背叛、被伤害。

“你怎么可以!”她不仅难过伤心,自尊更受伤害,怒气横冲,吼了起来。

“对不起。”林见深只是道歉。

他无法多做解释。就是喜欢上了,他无法做任何解释。

“你太过分了!林见深!”她用尽力气,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林见深没动,平静望着她,任她发泄,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在国外多年,对於感情的分合,他并没有那种在儒教教诲下所产生的对爱情的极高道德。爱情这回事,淡了,就很难勉强。但他觉得,爱情这回事,还是有它的道德X。

对张小蕙来说,他的离开,无异是背叛、负心、见异思迁,她觉得受伤害,也是必然的。

理亏的毕竟是他,张小蕙有发泄怒气的权利。

“你太可恨了!”她恨恨地又甩了他一巴掌。

林见深又忍下来。

“你以为我会哭着求你是不是?”她握紧双拳,全身发抖。“我没有那么下贱,也不希罕你这种自私无耻的男人!”维持着自尊,简直口不择言。。

林见深默默不语,尽由她发泄。

“告诉你,你这种人,我不要了!她能捡的,也只是我不要的东西!”她歇斯底里吼着。抬高下巴,愤怒地甩头走开。

张小蕙生气愤怒,觉得被背叛、被伤害,这种感觉都是难免的,而且真实地扎痛着她。但她头拾得高高的,不让自己显得凄惨。

她不是输了,有条件更好的男人追求她,她不希罕林见深。

只是,难免还是觉得被侮辱、被践踏。

但她不会躲在家里大哭难过的,更不会偷偷躲起来掉泪。林见深这种男人比比|4020|电子书|皆是,丢了就算,凭她的条件不怕找不到更好的。她绝不会为了他,把自己搞得憔悴消瘦不能见人,他那种男人不配!

林见深MM脸颊,苦笑一下。天下负心的人就都像这样吧?

不是没有辩解的权利,但道义上,他终究负了张小蕙。两个巴掌,是他该承受的。

※※※

第10章

那一天还是错过了,林见深迟迟没有等到范江夏。

范江夏知道后,懊恼不已,埋怨阿a说:“都是你,没事干么一大早拉我出去吃什么早点!”

阿a翻个白眼。“是谁说那油条、豆浆很好吃的,又脆又香,吃了一份不够,又要了一份?”

当然是她。范江夏理不直气便不壮,幸悻地。

阿a跟大苏感情有成:心情变得很好,怎么说她毕竟“居功厥伟”,为了“答谢”她,阿a居然一大早就跑去,把她从被窝挖起来,去吃什么豆浆、油条的,林见深不巧刚好来找她,结果害她错过了。

当旺婶告诉她时,她多么懊悔,跺脚跺了千百次,埋怨东、埋怨西,自然埋怨到阿a头上。

“你少再给我罗嗉了,喏,二号桌要的小菜,给我跑堂去!”

林见深不准她接泳装月历那份工作,她只好回到阿a这里跑堂,顺便打打秋风吃白食。

她把小菜端给二号桌的客人,回前台时被小吃店的常客顺子拉住。顺子翻着小报杂志,一副无聊的表情,不消说,一定是阿a不理她,或者没空理她。

“阿a最近心情好像很好,发生了什么事?”顺子丢下小报杂志。气人的是,阿a心情好归好,还是不怎么理她。

范江夏耸个肩。是发生不大不小的事,但顺子不见得乐意听到。

“一定有什么原因。你到底知不知道?知道了就快告诉我!I

桌上摊着的小报杂志,摊开那一页,写了有关某国际知名品牌服饰新一季的发表会,跨页两个满版,尽是一些名人、明星与会的动向。

范江夏顺势瞄一眼,正中间版面赫然是张小蕙巧笑倩兮的俏脸,和一个西装笔挺,看起来很贵气、有气势的男人站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

她扑过去,攫起小报杂志。

“怎么了?”顺子吓一跳。

“这个借我看一下,顺子。”

杂志上写着,“大顺集团”的业务部经理与副理张小蕙公开出席名牌新一季发表会,男方是“大顺集团”的继承人之一,也是城中最有价值黄金单身汉之一;女方则是国外名校毕业的智慧型美女。篇幅约占了半个版面,穿凿附会、猜想臆测他们的关系。

看起来两个人不像是因公事出席发表会,但照片上看来,张小蕙跟男方的神态也不是显得很亲密。究竟是怎么回事?林见深知道吗?

她看看发行日期,是上个礼拜的,发表会差不多在两个礼拜前。林见深应该知道了吧?但他连提都没有跟她提过。

“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全是一些名人、明星的花边新闻,没想到范江夏也那么有兴趣。

“没什么,随便看看。”她把杂志还给顺子,转身要定。

“等等。”顺子又拉住她。“你还没跟我说原因呢,阿a为什么心情会那么好?”

“这个啊……”真不死心!范江夏眼光一转,扫过门口,还真巧呢,她下由得叹口气,指着门口说:“喏,“原因”进来了。”

大苏一身风情走进来。

顺子垮下脸,不甘心又嫉妒说:“阿a跟她在一起了,是不是?”

“好像是那样。”范江夏模棱两可,跟着吐口气,老实说:“没错,就是那样。”看着顺子的脸更垮,变得更难看。

范江夏没办法帮顺子,只能MM鼻子走开。

“抢到手没有?”刚过去,大苏劈头便问,没头没脑的。

范江夏明白大苏问什么,含糊说:“应该吧。”

“应该?”大苏下以为然。“二十八,你应该决断一点、彻底一点。既然决定那么做,就别缩头缩脚,亏我还特地帮你作战。”

提到这个,范江夏就皱眉了。“大苏,拜托你别再在节目上瞎说!”

“你听到了?我以为你从来不听我的节目。”

“是不听。但那一天他送我回家,收音机刚好开着,就那么不小心。”

“这么说,他也听到了?”还真巧!可见冥冥中都有安排。大苏好笑说:“那不正好,正好让他明了你的心,你要感谢我才是!”

的确,是因为这缘故,起了作用。但——

“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尴尬!”

“一时尴尬换来你朝思暮想的男人,很值得的。”

“还是别吧。我跟他的事,我不希望搞得人尽皆知。”

“那太可惜了,好多听众打电话进来,支持你把你的大哥哥抢回来呢。”当然,大苏没说的,也有很多听众打电话过去,骂二一十八”不要脸的。

“谢谢你,大苏。”但范江夏还是很感谢大苏,不只是因为大苏存心帮她,更因为她没有用高道德标准批评她,甚至站在她这一边。

“对了,”大苏想起说:“听玲姐说,你推了泳装月历的工作。怎么回事?那机会挺难得的,你干么想不开推掉了?玲姐抱怨,说她对你特别照顾,把机会留给你,以为你会接,所以没有连络其他人,结果害得她临时差点找不到人。”

“这个啊,对玲姐真过意不去,我会专程去跟她赔罪的。”

“你干么不把握机会?”

“他不准我接。”

“他?你那个神一样的大哥哥?玲姐说有个奇怪的男人接电话,就是他?他凭什么?”大苏很不以为然。

“他不让我拍泳装,他嫉妒。”

“就算他嫉妒,二十八,这是你的工作,你总不能为了他就不要工作吧?”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脑袋真的清楚?”大苏皱眉。

“很清楚。”

“那最好。他如果能养你,那当然最好,可二十八,爱情归爱情,有些事还是保持自我、独立一点比较好。”

就在这时,林见深来了。那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

“见深!”他没事先告诉范江夏,范江夏又惊又喜,迎上去,仰头说:“你怎么来了?给我一个大惊喜。”众人面前,不好叫得太亲昵。

看见他时的欢喜喜悦,她总是如此形於外,那么直接不隐藏、毫不保留,林见深很难不心动,因她的喜悦而喜悦。

“你不在家,我想你大概在这里打工,就过来看看。”看她额头大概因忙碌微出汗,伸出手直接用袖子帮她擦汗,皱眉说:“这种工作做做就算,你干么那么辛苦,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什么叫“这种工作”?惹大苏不满,故意在林见深面前说:

“二十八,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男客增添不少?自从你来了之后,一大堆男客为了看你,特别来光顾,托你的福,店里生意才会这么好。”

林见深闷哼一声。

这个大苏!范江夏心里哀叫一声,连忙对大苏使个眼色。

大苏装作没看见,又说:“看,门口左边那桌客人,这个礼拜都来三次了,你一去帮他服务,就眉开眼笑。”

林见深蹙起眉,表情有点难看。

范江夏赶紧扯扯大苏,拜托她别再说下去。大苏要再说下去,她大概也别想再到这里跑堂了。

大苏这才轻哼一声,看在她面子上,算了。

范江夏陪她一个笑脸,硬将她推定。然后她拉着林见深,走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桌位,两人对着墙,背着其他人,小筑着两人的悄俏世界。

“深葛格。”她唤着他,其实也没什么话要说,看到他,她就很高兴了。

“嗯?”

“我喜欢你。”原想问他知不知道那篇报导是怎么回事,还是按捺下去,这么美好甜蜜的时刻,她不想破坏。

“我已经知道了。”

“你喜欢我吗?”

林见深靠向他,俯低脸,低声说:“喜欢得想将你吃了。你要我发誓吗?”

她心一甜,枕靠在他身上。“我的R不好吃,吃了会不消化。”

“谁说我要吃你的R?”他轻轻抚M她脸颊。“我比较贪心,骨头跟筋连皮,你全身上下我都要吃。”

她呵呵轻笑起来,轻咬一口他结实的X膛。

“唉,火星人,你怎么可以偷袭我!”如果下是在大庭广众下,他一定早就扑过去了,将她连皮带骨,一口气吞下去。“你等着,今天我非把你红烧加清蒸下可!”

一定要,将她吃了!

她脸红笑起来,几乎接下住他炙热的眼光,眼波盈满光采,整个人娇滴滴的,满得几乎溢出来。

范江夏留了一张纸条给他,说她有个矿泉水广告的拍摄工作,可能晚一点才会回来。当然是没名气的品牌——她在后头自己打趣加注。

这家伙,居然瞒着他接了工作,也没事先跟他商量!

不过,嗯,是矿泉水广告,那就算了。

电话响,他以为是范江夏,劈头就要“训话”,那边先开口。

“喂?见深,我是茂名。”

“茂名!我还以为——”

“怎么了?”

“没什么。你有事?”

“嗯。”陈茂名嗯一声,声音慎重起来。“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林见深有点莫名其妙。

“原来你没看到!小蕙跟她公司经理一起出席某个名牌发表会,某家八卦杂志给拍了、登了。小蕙公司的经理,你该知道是谁吧?”

林见深沉默没说话。

“你跟小蕙到底怎么了?”陈茂名问。

“我有一阵子没跟她见面了。”

“那么,雅卉说的是真的了,你跟小蕙分手了?”

“分手了。”反正他们迟早会知道,搞不好全知道了,没什么可瞒的。

“怎么会?你跟小蕙怎么会——”

“茂名,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有事,不能跟你多谈了。”

他不是有意回避,但追问为什么,讨论前因后果,实在没多大意义。

张小蕙又认识谁、做了什么,他G本没权利干涉。以前他就没有干涉过她,现在他更不可能干涉。

挂了电话,他就开始准备明天上课用的讲义,又浏览一遍刚到的学术期刊,把他觉得不错且有意思的文章做了记号,等晚点有充裕的时间时再细读;然后重头看他正在写的论文,做了局部的修改,打算等周末再继续写下去。

他专心在工作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抬头看窗外,天都黑了。

他看看时间,快八点了。

这才丢下笔,身体往后一躺,重重靠着椅背。

说是一天,然后变成两天,今天都已经是第三天了。林见深脸色很不好看,对着电话哼了又哼,Y阳怪气的。

“火星人,你居然敢瞒我偷偷接了工作!那也就算了,不是说一天工作就会完毕吗?怎么拖到现在还没好?”

范江夏心虚,吞吞吐吐说:“呃,本来是只接了一个工作,不知怎么,又多了一个……”愈说声音愈低。

“火星人!”林见深只差没暴跳起来。

“我发誓,今天真的是最后一天了!”范江夏立刻用力保证。

林见深只是闷哼一声。

“真的啦,深葛格,人家没有骗你。”范江夏撒娇说:“等他们安抚好那些大牌,只要再拍一组照片就结束了,我很快就可以定了。”

接的还是月历拍摄工作,不过这次是有穿衣服的,只是合作对象麻烦了点,时时闹别扭、要大脾,很难搞定。

“大牌?”林见深声音紧起来。

“可不是。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那些小狗、小猫的,抓来咬去的,没一刻安分,还在我身上撒尿!”

小狗、小猫?林见深一愣,安下心来。

“这次的合作对象是小猫、小狗?”口气缓下来,总算有了笑意,表情也不再紧绷。

“就是啊,真的很麻烦!”范江夏声音都是笑。

顿了一顿,回头看看,试探说:

“嗯,深葛格,那些小狗也闹得差不多了,看起来都很安分,差不多可以拍摄了。所以,我想,再怎么迟的话,六点以前应该就可以完成。思,你在忙吗?你想你会不会刚好想出来兜兜风,又刚巧地兜到这附近?”

林见深忍不住笑起来。

“火星人,你拐弯抹角的告诉我这些,是在暗示我过去接你,是不是?”

“你说呢?”声音腻起来,撒了满满的娇。

他故意哼一声。

“我说火星人,你瞒着我接了工作,一次不够,还瞒了我两次,现在又要我当司机,你说,我该不该“刚好想出去兜兜风,又刚巧地兜到那附近”?”

言下之意……唉!

范江夏失望极了,刚要开口,那边在喊人了。

“啊,他们在叫我了,我得走了,拜。”匆匆收了线。

林见深唇边笑意未消,对着空气摇了摇头。

这个火星人,从以前就如此,总是能这样令他开心。他的确是自私,这样的快乐教他舍不得。

他看看时间,抿嘴狡猾的一笑。

五点五十分,林见深提前出现在范江夏工作现场附近。

范江夏从大楼走出来,有点垂头丧气,她背着一个帆布包,直直定着,没有看周遭来去的任何的人。

他没有立刻上前,等着。

“火星人!”等到她走近了,他突然冒出去,握住她手臂。

“啊?!”她抬头,叫起来,又惊又意外。

“你来了!”一下子扑向他,双手勾住他脖子,又笑又叫。“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失望得要命!你这个大骗子!”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毛头!”林见深搂着她,取笑她。

“大骗子!”她捶打着他。

害她最后工作那时候:心情跌到谷底,几乎挤不出笑。摄影师不断提|4020|电子书|醒她,要笑、要自然,不要摆一张棺材脸。

说到底,都是眼前这个人害的!

“你怎么想想会来了?”勾着他不放。

“刚巧啊。我刚巧想兜兜风,刚巧兜到这附近,就刚巧当你的司机。”

还贫嘴!

“讨厌!”她又笑又叫。

“我讨厌?讨厌你还勾着我做什么?”

“我喜欢嘛。”不勾紧一点,她怕他跑了。

他手上戴着戒指,反S的薄光,剠了她的眼一下。

她噫一声,这时才注意到,看清楚,看到是戒指。

“这什么?”脸色白起来。

“你说呢?”他斜眼睨她。

会是他跟张小蕙……

不……不要……

范江夏喃喃摇头,抬头看着他,满眸是惊惧担忧。

林见深敲敲她的头,不敢相信似,不满说:“说你是火星人,还真的像火星人!你自己送我的东西,你都忘记了?”

“我送的?”她一愣。

啊?!

跟着心一宽。

她还问过他记不记得的,居然生疑惑,难怪他要敲她的头。

“深葛格……”那一刹,她真以为他跟张小蕙定了。

他跟张小蕙之间究竟怎么了?他一直没提过。她只知道,他几乎天天在她身边,几个清晨,她枕在他臂弯里睁开眼。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关於小报上的报导、要不要提及他与张小蕙之间的事,迟疑了又迟疑……

不……她不想破坏这甜蜜快乐,她决定什么都不问,把这疑问和她Y暗的秘密一同埋在心底的深处。

“你居然忘了,还想套住我!”林见深胡乱揉着她的头发。

“我没有。”她死不承认。

“还说没有,你脸都白了!”

“人家说没有就没有!”

还抵赖!

他斜眼又睨她,捏捏她鼻子。

“小心,你鼻子要跟小木偶一样变长了。”

“讨厌!”她娇笑着打他一下。

不禁低头看着他的手,执起他的手,抚弄那美丽的戒指。

她从十六岁就想套住他,想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他才终於肯乖乖入了她的圈套,甘心被套罕。

终於,被她套住了。

牢牢的。

※※※

尾声

丘比特的那两支箭是很有名的,被金箭S中,就那么坠入爱中;被铅箭S入心窝,情摧爱毁,总会擦身而过,不被放在眼里,甚至嫌恶。

充满作弄。

那一天,隔着一条马路,人群来来往往,马路上塞满了车子,林见深站在马路对面,招手要她赶快过去。范江夏急急忙忙,刚走上斑马线,四周忽然变得无声,一切都停了。

她惊讶不已,正要喊出来,忽然却看到林见深站在她身边。她觉得奇怪,他明明在马路对面……

两个林见深。但她身旁的他,年轻一些,像十七八岁时的他。

年轻的他,拿着弓箭,拉满了弓,朝对街的林见深S去。箭身是纯金的,正中他心脏,没入他的身体里。她骇一跳,叫了一声,惊望着他。他浑然未觉,仍然招手要她过去。

她惊愕不已,又惊骇地望着身旁的林见深。突然,她看他拔出另一支金箭,冷不防C入她心口里,箭身很快消失不见。

她有点茫然、惊惧、又疑惑诧异,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拔起铅箭,凝望了她一会,往他自己X口戳进去。铅箭戳进他年轻的X膛,然后没入他心窝。

那眼神有点凄凄,又像木然。他只是凝望着他,一道车流闪过,她错楞一下,再回神,年轻的他已然消失在空气中。

对街的他,却还是浑然未觉。

她张大嘴,喊不出声音。

然后,一阵轰隆车响、人声鼎沸,所有的嘈杂忽然全都回来。

马路对面的林见深看她在发楞,连忙走过来,出声喊她,不断叫着,你怎么了?火星人?火星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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