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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诀》


第一章 小小道姑

祭坛旁小道上的雪微微有些化了,被几个稚嫩的小童子扫到了一旁,留下窄窄的湿漉漉的小道,供行人往来,不留神就会滑一跤。融雪天是最冷的,华山的雪一落十年,今朝已是融了第二个月了,才微微见了些起色。

时然也的确刚过新年,屋外的清寒之气便要将人吞噬了似的。在道路边卖杂货的也早早收了摊。小童子们也在忙完了后将手缩进了衣口袋中,快步走进自家,点起了火炉,说起了家常。

只听得又有一批新弟子要入华山道观,近年来华山没少收弟子,却也没见过有什么弟子有大出息的,白白多添了伙食。唏嘘一番,又谈起了当今局势。

天下豪杰大多两分,效忠朝廷抑或是投靠红袖山庄。这红袖山庄是叛军聚集之地,故两派水火不容,至如今势均力敌。又至六大门派,万钧府是朝廷重军,自然归顺朝廷,而西域的明教与中原的华山、丐帮、翠竹、若烟门至今未明确站队。然而这一切对寻常百姓来说终究只是传说,究竟如何,许又是另一番言论。六大门派每三年都汇聚建顺城大战一场,或为红袖山庄,或为朝廷争夺领土,如今天下两分,不得而知了。

……

天色渐暗,屋内的暖气使人有些困倦,俩小童也说累了,歪身靠在褥子上便昏昏地睡着了。蜡烛里的火花爆了爆,按说,当是有好事要发生了。

三月后。

远远地便瞧见祭坛附近有一抹俏丽又不失乖巧的身影,细细一看,模样却是端正,盈盈地朝长一级的师兄弟们问好。看样子,当是新收的华山女弟子了。

站在旁边的德高望重的女子浅笑摇了摇头,那是华山唯一的女元老严言。传闻这位镇岳宫地位最高的女子年轻时也有一段如烟似雾的往事,只遥隔千里,黄沙白雪,终不复相见。

只听那严言说道:“我这弟子天性愚钝,比不得你们。”

少女低头,一抹红晕飞上脸颊。不知道为什么,自她三个月前入了华山,做了严言师傅的弟子,便是常被嫌弃,说她不宜练功,只教她一些基本术法,便是连轻功也不愿授于她。她略微有些懊恼。自小她便向往华山镇岳宫,因听闻这里常年落雪,雪花四处飘散的情景,很是让她向往。

“未尘明白,定会多多提携师妹。”其中一个清瘦的男子应道。少女抬眉望他一眼,是个好看的人。一身白袍,带着精致的发冠,双眼甚是有神。

另一个略逊色一些的男子微微俯身,拉起少女的手:“小师妹唤什么?”

少女望望严言师傅,略有些羞怯,不敢说话。

严言失笑出声:“你这小丫头,平日见你还活泼大方,怎么今日一见到两位师兄便不会说话了?他俩你不曾见过,是去外游历回来的师兄未尘、施奇。”又对那两个男子叹息摇头,像在表达自己的无可奈何,“她叫念桐。”

“念桐?为什么取这个名字?”自称未尘的男子问。

“念桐小时候生活的村子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梧桐多用,可做琴,可入药。村长给我取名念桐,应是想让我时刻惦记着家乡吧。”

男子微微思索:“原是如此。”

严言拉过念桐,爱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好了,今日不再拘着你了,你且去放松放松吧。”

“那未尘也告退了。”

“该是的,你们远道而来必定辛苦了,改日再陪念桐折腾吧。”

云未尘与施奇应下,便离开了。

念桐也自顾自跑去了坐忘峰。师傅不教她轻功,她想登山望风景只得自己走。尽管雪已经快融完了,可山上依旧路滑,时不时摔倒,但总比她听闻有人因驾驭不好轻功而摔成重伤的好。自从入了华山,她的课业不多,最喜欢的事情要数看风景,而又数坐忘峰的风景最好,往前是栈桥,往后便可以看见天边的极光。

入华山后,她不喜多说话,自然也喜欢话不多的人。比起施奇的外向亲切,她更喜欢云未尘的沉着。只是年纪终究还小,对这种事情并不放在心上,略略有些仰慕罢了。其实刚入华山时,便听闻女弟子谈论过这位惊才绝艳的师兄,如今一见,觉得那人性子寡淡,但不失温和,很是让她欢喜。

施奇那边,也谈论着这位小师妹,只是见云未尘不动声色,他也缄默不言了,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师兄,你当真喜欢翠竹的那个姑娘?”

云未尘倒茶的手顿了顿,神色有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如何算当真?””

第二章 云师兄

施奇撇嘴:“你心中有数,我也不便再多说了。那女子如何绝色,论道理来说也的确与你郎才女貌。可为她前仆后继的男人数不胜数,她又为何单看中了你…而且,他又为何突然离开?我看不明白。”

再无人答话,话题也不了了之。

次日清晨,待习过剑术以后,念桐去了清池喂鱼。大大小小的华山,她能去的地方,她都去过了,唯有一个洞穴,她还未尝试过。听闻当年华山论剑,在此洞穴内曾发生过惊世一战。大多弟子都在入华山两三个月后要前往试探,往往都受益匪浅。而她却迟迟没有,实在是自己资历不够的缘故。

念桐坐在池边,一边将饲料喂给水中游来游去的小鱼,一边不停自言自语着。

“说什么我没天赋,连轻功都不愿意授予我…”

“别人都可以去山下玩儿了…”

“虽然这里也很好,你说呢?”念桐伸手撩了一把水,鱼儿抖抖尾巴游走了。

“你在做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倒是吓了念桐一跳。她忙站起来,看见是云未尘,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好久才反应回来,轻轻唤了一声:“云师兄。”

“适才你说,严言道长连轻功都还未教给过你?那你还每日去坐忘峰看风景?”

“师兄如何知道?”念桐想,被他知道自己这般无能,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云未尘似乎有些尴尬,微微转了身子:“不过是我从前也常去那,昨日恰好瞧见了你罢了……我见你并不像是资质平庸,怎么不教你一些行走江湖常用的术法?你且说说,你都会了哪些?”

“只有无极太虚。”

“她连无极太虚都教你了?却没有教你最普通的攻击?比如一些基本的用气运剑的方法呢?”云未尘皱起了眉头,这他当真就有些不明白了。

念桐亦觉得奇怪:“无极太虚是什么了不得的术法吗?师傅只说我遇到危险时可以施展此术,她不叫我杀生,故也没有教我攻击之术。”

“你既学得了无极太虚,想必是有潜能的。至于你师傅为何瞒着你,我便也不知道了。若我此刻愿授你一些术法,你可愿意?”

“是不是学了这些东西,我就可以去建顺城玩了?那,我便要学!”

“你想下山?”云未尘问,却不等她回答,“那先得去华山的若虚穴一探究竟。你…也无大碍,你只诚心学,我可再授你些轻功,到时候你也不用湿了鞋袜了。”脸上浮出若有若无一丝笑。

念桐忙低下头,咳了两声,用手扶住额头,转过身,一脸尴尬的样子。

“好了,快回去吧…只是,”他顿了顿,“没事,路滑。”

他看着她低头跑开,无奈蹲下身看看池里的鱼,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我从千岛湖带回来的鱼,被她喂了什么东西。”

念桐则是提着裙摆踮着脚,满脸通红地跑回了厢房。她心中其实有诸多疑惑,比如为什么严言师傅要瞒着自己一些事,比如云师兄又为何突然关心起她

连着好几日,念桐都与云未尘在清池旁习武练剑,她方才领悟到华山剑法之精妙。每每云未尘做示范的时候,念桐都会看呆好久,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说的大概就是这样飘然若仙而又铁骨铮铮的男子吧。

与常人不同,云未尘入华山后,并未拜师,只算得半个华山弟子。但他天资聪颖,年仅二十便在江湖小有名气,令人敬佩。

念桐不知哪里听来这段有关云未尘的生平,更是仰慕得不得了,为与他比肩,习得几个术法后也想要一个人去闯若虚穴,年轻气盛,她谁也未告诉,拿上一把剑便进了若虚穴。

若多年后有戏子演起这段往事,怕是会笑倒一众看客。倒是让人悟到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若虚穴前聚着四五个年轻男女,是来自各派的少侠,想来也是为探索若虚穴而来。念桐隔着远远的便有些望而生畏。若虚穴和它的名字确是相差无几,还未进去,便只觉得身前有一阵阵拨不开的的雾,似有似无,虚无缥缈。

念桐心中一阵琢磨,这么多人都探索过若虚穴了,实在没什么好怕的,但还是要小心提防才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朝峰的入口走去。

雪松后,一抹白色的身影,也不知是尚未消融的雪,还是别的什么。

第三章 若虚穴

洞穴内清寒,昏暗不见光,念桐一只手扶着穴壁,另一只手冰冻住雪棱,隐隐可以照出一些路。走了不久,依稀可看见远方有光线,却看不清其中光景。她加快了步伐,往光线处走去。

一阵眩晕之后,四周早已变幻了光景,眼前是一片空旷的雪地,念桐再回头,却发现来时的路早已不见了,她心中暗叫自己鲁莽,发现天空中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周身没有一个人,她思考再三,便咬牙硬了头皮往深处走。大雪弥漫,可见度并不高,四望空空如也,除了山还是山,或者便是悬崖。待到发现人影之际,念桐算着,大抵已经走了一刻钟了。

只见得两三个士兵在徘徊着,她躲在了大石头后,瞧着那几个人的动向。那三个人都以枪矛为武器,一身盔甲很是精良。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然除了这些,她再看不出别的什么,心念道这样躲着毕竟也不是回事儿,心一横,方对准一个士兵,一阵剑气挥手劈去。

只听一声惨叫,那人虽已半死不活,但却招惹了另外两个士兵的注意,慌乱之间,念桐举剑于胸前,念动咒语,只见十把虚剑凌于空中,朝四方展开攻击。隐隐觉得身上有些疼痛,她却也不好躲避,只得硬受,方其被杀死,她才松了口气。身上的伤口倒是恢复得快,也不见流血,她大了胆子,继续往里走着。

连着杀了好多批人,才见到远处有一个穿着与别人不一样的人物,似乎听见有人唤他“将军”,念桐心里一想琢磨,华山上只有道观,几时驻扎了这样一批军队?如果眼前的情景是真,那么周身为何无他人;如果眼前的情景是假,那么这若虚穴是否只是用来试炼她们的幻境?

只听得他们似在谈论些什么,念桐欲要细听,头顶的石头忽然松动了一下,她一惊,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见那将军人物急忙回头,一阵掌风过来,她也来不及躲闪,一下被弹开三四米远,一股咸腥在咽喉处蔓延,胸口也闷闷发疼。听那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空洞地传来,震得人有些难受。

“你一个人来的?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他言语中的讥讽不言而喻,念桐撇撇嘴不说话,只听他一声令下,身边的两个士兵便冲了过来。念桐忙从雪地里爬起来,一边念咒一边将其附在剑上,剑气忽增,那两个神策军便被定住了。念桐心中颇有得意,这招是她从书中学来的,别人并不知道,学的时候倒真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那将军却没有因此惊慌,脸上反而露出了诡秘的笑容:“小丫头,真有些本事。可惜……”说罢凌空一个翻越到念桐身前,举刀向她劈来,念桐忙用剑抵挡,冷汗从额头一滴一滴地下来。只听“砰”地一声,那把剑竟被生生劈成两段,而那把刀也向她的脑袋劈下来。她蹲下身子抱住头,往左方弯腰一滚,急忙起身用手抓住他的手,试图控制住他进攻的动作,奈何年纪轻,不足以抵挡,眼睛一闭,只当准备迎接死刑,可那大刀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又不敢抬头看。

突然,被一个人抱住,往旁边退了一尺开外,才听到大刀落地的声音。

念桐整个身子一抖,睁眼一看,映在眼前的便是云未尘那张脸,她结结巴巴才问出一句:“你…你怎么会在这。”

云未尘风轻云淡地站起身来:“在看风景,看见你一人准备进若虚穴,就在你背后贴了张符,跟着你进来了。你还真是大胆。”他嘴角一勾,露出的笑容不明意味。

念桐尴尬十分,别过脸去,只见那人也已经倒在旁边,一把剑从后面洞穿他的咽喉,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真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念桐红着脸站了起来,一句“多谢”还未出口,只觉得一阵眩晕,倒是被云未尘搭了把,二指放在她右手的脉上。

他皱皱眉头,没说话,抓住女子的手,念桐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紧张得手脚僵硬,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在给自己传输内力。

“多谢师兄。”念桐轻声说了句。

“走吧。”云未尘淡淡说了句,走在了前方。

他的剑都不必出鞘,徒手便可以打败那些士兵,这大概就是实力悬殊吧,念桐暗自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最终忍不住,念桐怯生生发问:“这是在哪?”

第四章 重重迷雾

“若虚穴啊。”

“可这明明不是在洞穴内…而且我似乎从未在华山上看过这样的风景。”

“你道行尚浅,还领悟不到其中深意。眼前一切,真即是假,虚也是实。不过都是来锻炼你们的。”

念桐默默不语,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转完偌大的雪地,云未尘指着前头的一阵雾说:“从那里出去便可以走出幻境。”

念桐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山呢?”

“你出了这个幻境,即证明你已有实力去闯荡江湖了。至于你师傅严言肯是不肯,我却是不知道了,到时候去了建顺,找个江湖师傅,你资质尚浅,需有人指点。”

“那你呢?”

他笑笑不语,只是径直向前走去,念桐朝着他的背影叫了几句,他却只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念桐觉得微微有些懊恼。

次日,云未尘正在房中整理书籍,却见施奇匆匆推门而入,手中递过一封信件,气喘吁吁地坐下倒了杯茶水喝。

“什么事这么沉不住气?”云未尘轻笑。

“还不是给华山送信的那个老头儿,雪天路滑,他在上山路中滑了一跤,正好被我给碰到了。我好意去扶,又见他可怜兮兮,只好帮他送了信。”施奇掰起手指,一脸委屈,“这远远近近二十多封信…能不累吗?不过这封是给你的,不知道是谁的。”

云未尘将信随意放在一边,不经意地说:“不过是做了件好事,却把你累成这样。回华山才几天,你就这般娇贵了?”语气上扬,带有笑意。

“你……”施奇气结,转而换了个话题,“不过师兄,我还送了一封信,是给那个新来的小师妹的。”

“你看信了?”

“没有!呃…好吧。不过我才不是故意看的呢,信封未封好,信纸滑落了出来,掉在了雪地上,我就将它烘烘干罢了,然后顺便…瞄了一眼。”

“那你瞄出什么花样了?”

施奇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严肃了起来:“信是来自红袖山庄的。”

念桐对着那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除了信纸皱巴巴似乎被弄湿过,上面只有四个大字:红袖山庄。

这红袖山庄她知道,可她与红袖山庄并无半分联系,又为何会收到这样古怪的信件?万钧府与红袖山庄抗衡,华山与万钧府交好,收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信件,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她皱了眉头,将信丢进了火堆里。

小童稚嫩的声音传来:“师姐,严言道长唤你去镇岳宫。”

“我这就去。”

念桐有些心烦意乱地走在雪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大殿左侧的偏房,严言站在门口,念桐心领神会,朝那里走去。严言默不作声,带她进了房。

只见那严言黑了脸,半晌,寒着声音说:“为师并未教过你什么,你是怎么闯若虚穴的?”

念桐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低了头:“是念桐想下山看,央求了未尘师兄带我……此事却与他无关系,是弟子强求的。”

“未尘?他竟如此糊涂?”严言重重叹息,“我嘱咐你的话,你全忘了吗?”

念桐也觉得有些委屈,酸了鼻子,哽咽道:“师傅每次都说我资质不够,这也不教我那也不教我,可我不觉得我比其他师兄弟姐妹们差了哪里。别的人都已经自己闯荡了江湖,就我,师傅你分明是偏心……”

“我偏心?你实在冥顽不灵。“严言见自己一番苦心被曲解,大失所望,语气又重了几分,“我只教会了你与师长顶嘴么?”

念桐摇摇头,眼泪掉在了衣服上。

“你既已知错,罚你在镇岳宫门口跪上一天一夜,想明白了再来找我!”严言拂袖而去,心里无限哀愁。

第五章 子晴亭

念桐走向镇岳宫时,天色已晚,宫内宫外早已没有一个人,她默默跪下来,却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这样对自己,可宁愿相信她还是有难言之隐的。

华山最执着于一个“道”字,可什么是道呢?她说不上来,她想大概也没人说的上来。认为什么是对的,即为心中的道吧?

不知跪了多久,微微感觉脸上有些凉意,她才发现,华山的雪,又下大了。

好不容易融了四个月才融完的雪,又下了。

她最喜欢的雪啊。

不动声色许久,往事不断在脑海中翻涌浮现。其实留在华山也未必不好,她实实不该这般忤逆严言师傅,她待自己如此之好,不如……就留下吧?

风雪越来越大,念桐的意识微微有些混沌,却听得一旁有踩碎雪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那人撑着把素伞,眉头像从前那样微微皱着,蹲下来,将伞撑在她头上,用难得很温柔的声音说:

“严言道长唤你回去。别跪了,她终究舍不得罚你的。”

念桐刚要开口道谢,却发现早已冷得说不出话来,只哆嗦着点了点头。

偌大的殿内,火炉生了好几处,时然夜早已深了,殿中烛火微微亮了几道,严言坐在上方,念桐跪在下方。四周并无一人。

“师傅请恕罪,念桐知错了。”两相无言之后,终是下面的女子先说话了。

“你何罪之有?”严言无奈地摇头。

念桐却有些许迷茫,抬头望了望于睿。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岁月并没有给她的脸颊带来些许沧桑。时光仿佛停留在她年轻的时候,依旧明艳美丽。只是不知为何此刻,眼波流转之间,竟多了些忧伤。

“我不该…一心想要下华山。”念桐轻声道,“师傅,徒儿知错了。”

“是师傅的错,不该一意孤行,妄图改变天意……可师傅还是不肯认输…念桐,我若此时答应你下山,但你要答应我做一件事,你…是否愿意?”

念桐点头。

严言叹气:“华山有个亭,叫子晴亭。百年前,有个女子,叫子晴。”

念桐不知为何突然提到子晴,只是点点头:“听闻过一些关于子晴的传说…不过,她不是已经……”

“确实。华山派曾收留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后来在华山做杂货生意,子晴是那户人家的女儿,她天真善良,可生的丑陋,常被人欺负。直到有一天有一位若烟门的男子来华山。”

“然后呢?”

“然后,子晴死了。”

“后来那地方……便是现在华山的子晴亭了?”

“不错。只是子晴的冤魂一直在那,她一直在苦苦寻找…要问那个若烟门男子一个答案。”

念桐沉思一会儿:“师傅是想让我…解开百年前的迷?”

“若你揭开谜底,我便允你下华山,去建顺,去江湖闯荡,如何?”

“弟子定当尽心竭力,不辜负师傅期望。”念桐喜出望外。

严言疲惫地点点头,示意她退下了。

念桐行礼,转身出殿,才发现云未尘正在殿外。她问了声好,一时静默无言,只听得雪花飘落的声音。

“师兄也不知教你这些术法会有这些事,抱歉。”

念桐忙摇摇头:“与师兄无关。天色已晚,念桐先回去了。师兄早些休息吧。”念桐抬头,对上男子的眸,脸一红,转身跑开了。

回到房间,念桐也早已没了睡意,从柜子中翻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吹吹上面的灰尘,记得曾在这本书中看见过有关于子晴的传说,再次翻阅,与严言所说的相差无几。只是那子晴亭虽也靠近过,只是那里阴风阵阵,她只待了一会儿,便忙不迭地离开了。至于谜底…她实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烦恼太多,她躺在床上便开始发呆,想着想着,有些困倦,枕在手上便睡着了。

翌日清晨,念桐上山,前往子晴亭。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将那个地方观察一下才好。雪越下越大,漫天飞雪四散飞扬,不见一丝阳光。

不知行了多久,只觉得耳畔风雪声更胜,不绝于耳,像华山虎那般嘶吼,念桐隐约觉得,四周的阴气也有些重了起来。

视野里出现了一些房屋的残骸,后边是一片竹林,青竹也早已变为琼枝。竹林上,是一座小亭,便是那子晴亭。

念桐停下脚步,不知是否该继续前行。犹豫之时,突然风雪更盛,未及反应,身畔忽然掠过一个黑色的身影,稳稳地站在离她一米远处,背对着她,头则微转过来,却看不清他的容貌。

第六章 丐帮唐熙

单凭他的衣着打扮以及背上那根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棒子,念桐推断此人是丐帮弟子。

念桐微愣,不知这样一个人,来华山子晴亭做什么。

“你就是子晴?没传说中丑啊。”男子转身,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

“阁下认错了。”念桐连忙摆手,“我是华山弟子,奉师父之命来解决子晴之事。”

男子自是有些尴尬,才注意到她身上的道袍:“哦,原来是个小道姑呢。在下近来闲得发慌,不知在哪里看见这奇闻异事,便也想来玩玩。”说完觉着有些冷,裹了裹衣裳,没好气地咒骂道,“这是什么鬼天气,幸好得了件棉袄穿,不然可得冻死。喂,小道姑,华山的天气原这么冷?”

念桐本不太喜欢话多的人,可实在觉得他有趣,人也生的好看,若是仔细打扮一下,应当也是个俊公子。

“华山一向天如此冷,今日落了新雪,这子晴亭附近又阴风阵阵,故格外冷。阁下…”

“别唤我什么阁下了,我一个粗人,听不得你这般叫,唤我唐熙便可。”唐熙从腰间取出一壶酒,忙往嘴里送,这才觉得身子暖了些。

念桐只点头,并不真叫他名字,唤人全名,而且是个陌生男子,总有些不礼貌。

“小道姑,你师傅派你来这儿做什么?”

“师傅…也有她的理由吧。我并不清楚。”念桐的声音有些落寞,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就又笑了笑,耸了耸肩,“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唐熙不可置否,她好歹是华山弟子,总比自己对这里熟一点,也便跟着她走了。这小道姑生的矮矮的,头发却是挺长,直直地垂下来到了腰,上面梳了两个丫鬟似的发圈,后脑勺别着一个蝴蝶流苏,风吹的她的头发与流苏纠缠在了一起,他看的好生有趣。

过了一会儿,念桐便转头对他说:“到了。”

“什么都没有…”他环顾四周,沉思了一番,“多年来,寻找事情真相的人肯定不少,只是有的人不熟地形,有的人资质不够,有的人运气不好。”

念桐点点头:“我也听人说过,曾有人来过这,后来他的尸体被雪埋了起来,足足等了几年后雪化了,才见到他的尸骨…听说那人资质不凡呢。”

唐熙冷笑一声:“我的本事…却不知能否与那妖魔较量。”

念桐本只觉得他有些实力,却没想到他口气如此狂妄,觉得他必定本事不小,又想到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一时自惭形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到处走走荡荡。

“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是无功而返,而那个人却被杀死了呢?”唐熙忽然问了一句,让念桐打了个哆嗦。

竹林被风吹得摇动得更厉害了,唐熙抬头望了望天,对着仔细研究着亭子的女子说道:“小道姑,今晚我们得留在这了。”

“为什么?”念桐愣了愣,回头看了眼唐熙。

“风雪太大,你我下不了山了。待明日风雪停了,你我再探子晴亭吧。”唐熙拿出怀里的干粮,有一口没一口地咬了起来,又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念桐,心疼地掰了一半给她,“你说你一个道姑,居然和我一个要饭的要吃的,哎…”

“我可没问你要,是你自己…”念桐坐了下来,说话间忽然被食物咯住了喉咙,咳的满脸通红。唐熙扔过一个酒葫芦:“喝点酒,顺顺气儿,也暖暖身子,不然可捱不过这鬼天气。”

念桐涨红了一张脸,把酒葫芦离嘴老远倒了下去,腹腔一阵辛辣,很快热了起来。

“哎,小道姑,我说,你叫什么呀?”唐熙蹲下来,坏笑着问她。

“念桐。”

“噢…”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坐在了她身边,“你我今日也算同病相怜之人了,早知如此我就不来踏这趟浑水了。不过我要是不在,你可就死再这了,多谢谢我吧。”

“那我改日请你吃饭?”念桐说不上为什么,面对他的调侃,她意外没有心生反感。

“这感情好啊!”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躲在衰破不堪的房子里,冷虽是冷,习武之身,倒也还捱得住。

入夜,温度更低,门外传来阵阵似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念桐微有些害怕,把头埋进了膝间。突然,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念桐侧头一看,唐熙闭着眼,手中拿着一只埙,正在吹奏。她没来由觉得挺是安心,昏昏沉沉中便也睡着了。

第七章 子晴的幻境(1)

混沌中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一睁眼醒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在华山上,只是眼前多了一处名叫“南北杂货”的店。

她一惊,忽然发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扭头一看,正是唐熙,她微微有些放下了心,却还是疑问出声:“怎么……”

“我们进入了幻境。”他的声音很沉着,“子晴的幻境,或许这里能发现些什么。进去看看吧。”

念桐点头,随他一同进了杂货店。

这是一间很标准的杂货店,木制的柜子上放着些许日常用品,还有一些走江湖用的药品。

奇怪的是,店里没有一个人。

“那里有后门。”念桐说。

唐熙先一步打开那扇虚掩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正是他们昨日看到那一片。环顾四周,才发现有个人坐在右边不远处的石凳上,拿着一根玉钗,神情呆滞。

“那是…”

子晴似乎意识到身边有人,扭头对他们露出极狰狞的笑容:“我好看吗?”

念桐不敢轻举妄动,唐熙却是走上前去,眯着眼,温柔地说:“子晴很漂亮。”

得到了赞扬的子晴欣喜若狂,疯疯傻傻地走开了。唐熙叹了一口气,扶额转身:“还是你顺眼多了。”

念桐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她是疯了?师傅只和我说她长相不出众,没说她是个疯傻之人啊…”

唐熙皱起眉头,突然说:“你听见什么了没有?”

话音才落,就被一把揽过腰身,飞到了树上,惊魂未定间,只觉得自己和唐熙的身子离得委实有点近,却又不好动来动去,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看那边。”

念桐顺着唐熙指的方向看过去…唔,正是子晴,偷在一侧听着亭子上的男子在吹埙,埙声阵阵传来,好听极了。

“那个男子…是不是若烟门的人?”念桐问。

“是。”唐熙抱着女子跳下了大树,“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念桐跟在唐熙后头,脚步轻缓地绕着杂货店转了一圈,除了木屋已经老旧斑斑,似乎看不出什么别的。

“这里有血迹。”唐熙突然出声,语气却依旧沉着。他伸手摸了摸,“干涸不久。”

“所以杂货店里并不是没有人,而是被…”

“糟了!”

念桐开始紧张了,只觉着唐熙抓住了自己的手,脸颊一热,人却已不由自己地跑了起来。杂货店从阁楼处下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对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唐熙快一步闪身在一旁。只听见杂货店内桌椅撞到的声音,似是打斗了起来,还能听到几声凄厉的叫声。不一会儿,屋内就安静了下来,从后门口陆续运出几个女子,都是花季少女,却是没见到子晴。

“那是个疯女人,就不捉了吧?”有个人问道。

念桐皱眉,便见到浑身是血的子晴疯疯癫癫地跑出来,向亭子上的那个吹埙男子哭泣。男子微微一笑,缓缓从亭上走下,手却毫不留情,一把将她打晕:“既然她也想去,由她吧。”

“埙!”念桐失神喊出,本被那男子拿着的埙,此刻掉在了后门口,“我明白了!掉落的埙一直在那儿,只是华山终日下雪,将它覆盖住了。有些人来的时候,雪正好化了,那人想要去碰埙,却与子晴的冤魂缠斗起来,所以死亡;大部分人来的时候,华山始终落雪,所以只是无功而返。”

唐熙流露出赞许的目光:“你倒没有我想的笨。”

“只是…这些人到底要抓她们去干什么?子晴后来又有没有回到这里呢?况且我们又是如何到子晴的幻境中来的?”念桐不解,觉得此事实在令人费解。

“是埙的声音,入睡前,我曾在吹埙。子晴的魂魄一直在那里,她对音乐很敏感,尤其是埙。”唐熙话到此处,顿了顿。

“你如何知道?”

唐熙挑眉:“我就是知道。”

念桐无语凝噎,可也不得不承认幸亏自己遇见了他。

“快跟上去吧,不是想知道结局吗。”

“哦。”念桐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埙,问唐熙,“这东西,有异样吗?”

“你觉不觉得…如果你动了这个埙,那么,百年后,埙也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那我们又如何找到真相?”男子面色凝重地说。

第八章 子晴的幻境(2)

唐熙的话让念桐背后一阵阴寒,忙把埙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傻丫头。这是幻境,就算你闹个天翻地覆也改不了什么的。我逗你玩的,瞧你怕的。”唐熙突然笑出了声,蹲下来捡起了埙,仔细地看了看。

念桐气结,这个人,好像总喜欢玩弄她:“那你倒是说说,你看出什么了?”

唐熙沉默了,半晌才说:“这埙上面,有毒。”

“毒?是那个男人…自己给自己下毒?”

“未必。走,跟上去看看。”

百年前的华山似乎门禁并不森严,南来北往的行人都可以前来拜访镇岳宫或者参观华山风光,这几个若烟门的男子,尤其是吹埙的那位,衣着打扮便与他人不一,想来是他们的领袖。他们将运来的女子捆绑起来丢进一辆大马车里,然后骑马快速地下了山,驶向了建顺城。

丐帮的轻功是出了名的,唐熙想要跟上去,念桐却很无奈。不得已,俩人只好回到了杂货店,希望再找到点什么线索。

杂货店已经混乱不堪,念桐小心地走上阁楼,只有简单的两间屋子,一间较大,看起来是杂货店的主人的,一间较小,且装饰文雅,应当是子晴的。她推开门,房内也很凌乱,还有血迹,想来刚才那些女子就是被安放在这里的。血腥味刺鼻,念桐皱了眉头在屋内探查着什么,突然看到床上有一个小木盒,上头有着精致的花纹雕刻。

“这是…”念桐走上前,拿起木盒,打开。

一支玉钗赫然呈现在眼前,正是她初遇子晴时她手中拿着的那根玉钗。看起来她很宝贝它,又为何未将其带走?

“小道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把念桐吓了一跳,她没好气地看着唐熙,手中却递过那玉钗。

“呐,你看看,这玉钗有没有什么可突破的地方。”

唐熙仔细端详了一番,用手在上面反复摩擦,然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气味。

“原来那埙上的毒,是子晴下的。”他不可置否地耸耸肩,“别再看了,上面有毒,和埙上的,是同一种。”

“可子晴没理由要下毒啊。而且她不是……”

“她没疯。那男人本都不愿带走她,你不觉得蹊跷?她如果想活着,就得装疯卖傻,表现出不会影响那人计划的样子。然后趁机下毒。”

“你这话有问题啊,她如果想活着,后来又为什么要跟出去,自寻死路呢?”

唐熙顿了顿,说:“可能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真相吧。”

“或许…是因为她爱上了那个男人?”

话音刚落,周遭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唐熙拽住念桐,轻声道:“不用慌,只是幻境开始崩塌了。”

“崩塌了?可我们还没有…”

“你刚不是说了?”

念桐突然沉默了,因为,子晴喜欢上了那个男人?好像一切突然说得通了。吹埙的男人来到华山,为了寻找他需要的东西,而那需要的东西恰好在杂货店,不,或者说是那些在杂货店买过东西的女子身上。他为了讨好杂货店主人的女儿,赠送了玉钗给子晴。子晴对他一见钟情,某一天去找他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他的秘密,无力反抗的她于是装疯卖傻,决定毒害那男子,再殉情?

好傻的女子…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谜团似乎还未解开……

一时大脑空白,一时全无,再睁眼时,已然又是身处风雪交加的华山了。天还未亮,二人却也无了睡意。

“杂货店里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些女子又为何被抓走?”说话的是念桐。

“你就是想破脑袋你也想不出的。倒不如让我八卦一下,你有心上人吗?”唐熙坏笑着问。

一阵沉寂之后,念桐才答话:“不知道是不是。我还小,没往那方面想,他很优秀,我只敬他为师兄。”

又是一阵寂静,唐熙声音都有些哑了:“天亮了,走吧。”一站起来,下意识拎了拎腰间,“奇怪,我明明在杂货店里灌了一壶酒的。”

念桐翻了个白眼:“才和我说在幻境里闹个天翻地覆都不会有变化的。现在居然说在那灌了酒…”便不再理他,自顾自走了出去。唐熙一听竟是这个道理,老实地跟上了她的脚步,走到了后门口。眼瞧着念桐蹲下身子开始挖遗落在地上的埙,觉得实在不应该干站着,拿下自己的打狗棒在雪地里胡搅起来,惹来念桐一个意味深长的白眼。

仅下了一夜雪,就已经积了很厚一层,以至挖了好久,手才感觉硌到了什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正欲深究,就听得唐熙正色道:“念桐……”

第九章 抗衡

“怎么了?”她第一次听见唐熙叫自己名字,觉得怪不对劲,回头一看,却是吓得一屁股在坐在了雪地里,半响发不出声音来。

眼前的场景让唐熙都愣了愣,又何况她这样的小道姑,没吓晕过去,也实在胆子不小了。子晴的魂魄,正飘忽在空地上头,头发披散,脸色苍白,似乎是在哭泣。

唐熙定了定神,正欲走过去,却发现衣角被人拉住,那人正一脸可怜的眼神望着自己,唐熙笑了,拍了拍女子的手:“不慌,你看好埙,我去看看。”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知道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唐熙便格外坦然,轻轻走过去,低声唤:“子晴?”

女子突然停止了啜泣,缓缓动了动脑袋,黑发散在脸旁。而露出的那张脸,根本没有五官!苍白的一张面皮,早已没了眉眼鼻嘴,吓得唐熙一怔。

念桐不知轻重,正想走过来,却被唐熙喝住了,只呆呆站在原地。

唐熙转过头去,微笑对着子晴:“你的埙,我已经找到了。子晴,不知道能不能问问你,关于……”话未说完,只觉得四周杀气忽增,那魂魄已开始飘忽,念桐此刻倒已有些镇定,只是见到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时,心中难免一颤,知道在旁边也不能帮上什么忙,还是跑了 回去,紧紧护住那只埙。

唐熙的那根棒子说起来还是有点来头的。当时丐帮掌门正在研制新武器,正巧获得一枚上品玉石,正花在这棒上,可惜没炼成他最想要的样子,不过倒也算得上极品,就准备赏给门下弟子。正巧唐熙那时在武林大会上有大功,便理所当然地给了唐熙。平时他也不怎么拿出来打架,倒不是多宝贝,而是根本用不上,偶尔还会用他挑挑担子,一副从未将这宝物入眼的感觉。如今却与那若兰在空中打的水深火热,棒子在空中发出阵阵声音。唐熙觉得听着挺悦耳,当下在心里便给它取了个“风雪打狗棒”的雅名。

纵然苦中作乐是好精神,可那子晴毕竟有百年修为,且怨气极深,眼瞧着这架也不能一直打下去,自己倒是无牵无挂的,实在打不过,就跑嘛。不过此时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他还得拼上一拼。

“拖油瓶”在旁边有些焦急,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说:“唐熙!吹曲子!吹那个男人吹的曲子!”

风雪夹杂间,好不容易听清她说了什么,唐熙只有一脸苦瓜样:“我没有多余的手啊,实在是分身乏术。这子晴难缠的很。”

念桐越来越急,眼见唐熙似乎有处于下风的趋势,一咬牙拔出了剑,对着子晴便是一阵剑气。果不其然,子晴因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慌忙改了攻击对象,暂时放过了唐熙。

“你快,我先撑着!”念桐念咒唤出虚剑朝子晴进攻,可都被轻易避开了。

“你这道姑!”唐熙咬牙切齿,在心里暗骂她蠢笨,他都敌不过的敌人,她居然不怕死一样引了那冤魂上身。但心知这是无奈之举,他只好咬牙取出怀中的埙,仔细回忆当日那人究竟吹了些什么调子。

念桐节节败退,到后来几乎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血从她嘴角晕染开来,一滴滴染红了她白色的道袍,却依旧举着剑坚持。她觉得浑身都疼,比在若虚穴里疼多了,好像全身的细胞都要炸开来似的。

然而下一秒,四周忽然蓝光暴涨,一阵强大的力量散开,那子晴瞬间被弹出几尺开外。最后一招,也是拼死一搏。

无极太虚。

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唯有唐熙吹奏的埙的声音格外动听。子晴的魂魄开始安静了下来,渐渐坐在了地上,身体也从透明开始一点点有了实型,连五官,也显现了出来。确是昨日,他们看见的模样。

唐熙单手接过摇摇欲坠的念桐,收起手中的埙,皱了眉头正想斥责,却听到那子晴说话了。

“少侠…可否将他的埙,给我?”

第十章 真相

念桐点点头,因被唐熙禁着不能走动,只好将埙抛了过去。

“我是华山弟子念桐,这位是丐帮的唐熙。我奉师傅之命来探索百年前的真相…惊扰了您,实在是抱歉。”

子晴在手中来回摩挲着埙,眼角流下的眼泪:“百年了么…原来我已经死了百年了。华山的一切,可都还好?”

“都好。”念桐答。

“百年前,我们一家被华山收留,在这开了家杂货店。我们从西域来,有不少奇珍异宝,其中有一样女子非常喜欢的养颜丹,”她轻笑,“在华山求道之人,多少有想成为半仙,永葆青春的。而那些资质不够的女子,听闻我们家卖养颜丹,便来了许多。

“而奇恒…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位吹埙男子,奇恒便是为了那养颜丹来的。奇恒是若烟门的人,心狠手辣,无所不做,可长了天真无害的脸,他第一次和我说话,我就动心了…可我知道自己不够美丽,配不上他……

“养颜丹是圣品,他的需求量太大了,他便想要…从那些已经服用过的女子身体里,提取养颜丹!他为了讨好我,得知那些女子的身份,他赠我玉钗,还说欢喜我…我明知一切是假,却还是傻乎乎地做了错事。

“直到那一天…我亲眼看到他手刃我的父母,那天开始,我假装因为失去了父母装疯卖傻,趁机在他的埙上抹了一层西域致命的毒,哪怕是他若烟门试过百毒,也感觉不到,避免不了。

“毒性发作很慢。被运走的前几日,我醒了却装睡,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那养颜丹么?”子晴一边说,一边苦笑,“他有个很爱的未婚妻,因在若烟门跌入了毒池,毁了容。他想尽了办法,脸上却总有淡淡的疤痕。他的未婚妻很难过,因此,他到处周转,打听消息,将主意,打在了我们身上…养颜丹只是滋补品,并不具有强大的效果,所以,他的需求很大。这样,就有了你们看到的结果。”

唐熙问:“那你呢?”

“我?他毒发身亡后,他的同伴们慌张不已,趁他们处理奇恒的尸体的时候,我放跑了那些被抓的女子,后来…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或许我是被他们抓住杀死了,或许,我用那只玉钗,自尽了?”

念桐皱了眉头,强忍住胸口的不适,颤着声音问:“百年了,你为什么不入轮回?”

子晴的眼泪,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便断了线般掉落,她笑了哭,哭了笑,最后只是吐出几个字:“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爱过我…”

“爱过。”唐熙冷声说,一边朝念桐手心度着内力,“你们走后,我在幻境的时候,念桐在你房间,我在楼下,看到过一幅画像,是你的。没猜错的话,是他画的,只可惜,我不能将幻境中的东西带出来。他对你有过恻隐,包括后来将你带走。”

“如此…也好”子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眼中含满了泪花,却又在一瞬间得到了释放,“白费了百年的光阴…我想我该放下了。多谢…”

子晴的魂魄开渐渐始涣散,子晴亭附近的空气也迅速流转了起来,带来一阵强大的气流。唐熙护住念桐,她小小的,她在他怀里,只到了胸口。

念桐轻声问:“你真的看到了那幅画?”

“没有。”

“那你。”

“我是想,她再不走,你会坚持不住。”

念桐哭笑不得,却没来由的安心,踮起脚,把头搁在了唐熙的肩膀上:“好累啊…我终于可以向师傅复命了,我终于可以下山了,去建顺城。”

唐熙“恩”了一声:“等你下了山,我做你师傅,如何?”

没听到回应,唐熙才发现她已经昏睡了过去,无奈地笑笑,背起了她,一步步走了下山。

没日没夜地睡了好几天,念桐才悠悠转醒。睁眼却发现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卧铺,心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甚是奇怪,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件,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一拍脑袋,才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躺的时间略有些久了,身上觉着有些酸疼,下床了才发现,这原是严言师傅的住处。

正巧一个小童女开了门,念桐回头一看,严言师傅正走了进来。

她忙跪下:“师傅…”

“你睡了三天了,可还觉得身体有哪里不适?”严言快一步上前,扶起念桐坐下。

“弟子并无不适,只是…”

“你想问那个丐帮弟子?他已经下山了,不过,却是有字条留与你。”严言从身上翻出一张纸条,“看得出此人内功深厚,遇见他,也确实是你的缘分,也是天意。”

“师傅…您说的天意,到底是什么?”

第十一章 流芳剑

严言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和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命中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不好再拘着你了。你既已完成我的任务,师傅也不会再阻拦你。你调理好身子,择个日子便下山吧……涉身江湖,定要一心向善,匡扶正义。”

念桐似懂非懂,她?做大事?

待严言出去后,念桐打开那张纸条,见上面写道:“你下山后,到建顺城的敬师堂,便可寻得到我。”念桐了然,收起纸条,一时又觉得有些困乏,又忍不住靠着歇息了一会儿。

这两日,念桐觉得似乎受到了非凡的待遇,大抵是因为她破了子晴亭的秘密。不过她知道这的确多亏了唐熙,没有他,也不会进入子晴的幻境,更敌不过那子晴。堪堪受不起这些人大小补品地送过来。她自然不知道唐熙给她输了多少内力,她才恢复这么快,只当自己受伤不重罢了。

这日清晨,待习过剑术以后,念桐被叫去了镇岳宫。今日镇岳宫与往常不一样,除了严言,一个人都没有。她立于大殿中央,走过来挽住念桐的手,先是说了不少体己话。念桐也是性情中人,这番话说的她心里有些难受,只一直点头应下。

“凡事太多纷争,今后你事事都要小心。”严言顿了顿,想起当年自己在江湖行走时的种种。又恍然忆起了那个埋在心底牵挂多年的男子,心中多有感慨,“我瞧你,似乎有些上心未尘?”

“弟子不敢!”念桐慌了手脚,“云师兄武艺卓绝,又才貌过人,弟子怎敢…怎敢不自量力。”

严言见她还未说什么,念桐就脸红了大半,觉得甚是有趣:“情爱啊什么的,本无可厚非的。未尘他样样出挑,你中意他很是正常的。只是切记,万不可因情爱之事乱了分寸,你可明白?”

“弟子真的不曾…”

“好了。”严言打断了她,“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严言从身后拿出一把剑,“这剑,已经很多年未拿出来了,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华山赫赫有名的大弟子。今日,为师将它赐予你,此剑名曰流芳。”

念桐激动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柄剑。只见那流芳剑剑柄乃精钢所炼,上头嵌着三颗金刚石,剑体中间空心,周身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杀人如麻。

严言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可知,接过这柄剑,意味着什么?”

念桐疑惑抬头:“还请师傅赐教。”

“待你有足够阅历后,拿着这柄剑去寻朝廷御林军总使霍城,你自会明白。往后师傅不在你身边,你切记,一定要保护自己,保护正义。”话未说完,一掌注入念桐体内一股真气,“昔日师傅不肯教与你的,如今已悉数传给你,你只待它与你的身体融会贯通,勤加练习,假以时日,便可有所成就。你…收拾好行李,便下山吧。”

“弟子必不辜负师傅厚望。”念桐擦了擦眼泪,拜别了严言。

正出镇岳宫,云未尘迅速隐匿到了一边,望着女子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流芳剑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流芳剑换了三任主人,均资质超群,能力卓越,但不出十年,全都战死争夺领土的战争中。其中缘由,他也不是很明白,只略知一二。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又听闻她对自己似乎有些好感,最终叹了口气。想起那日收到的那封信,脑海中浮现出绝色女子的容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天意弄人,他们…总有一天站在敌对的位置!

之后她下山之时,他再未出现过。

念桐踩着雪一路欢快地下了山,虽说未见到未尘师兄令她有些遗憾,不过对她来说,这毕竟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是先赶路去建顺城,安顿下来再说。她回头看了眼,镇岳宫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建顺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念桐从未见过这么繁华的街市,从小在村里长大,那里的人都朴实无害,后来到了华山拜师求艺,清冷更是不必多说的了,如今见到繁华的建顺城,免不了多了一些兴奋。念桐先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正准备出门前往敬师堂,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拍她的肩膀,刚回神,就看见一个英气的姑娘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第十二章 阿唐

“你是华山弟子吗?那日去探若虚穴,我见过你!”她先说话了,声音很好听。蓝色的发带束在头上,灵气充溢着她那双乌黑的大眼。一头中长发被高高地扎起来,看起来,是名将大家的闺秀。

“我是……”念桐愣住了。

“你上回一个人在那,我本想叫你一起的,可是我父亲拦住我了…”她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不过我现在已经自由了,你也是刚出来闯荡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闯荡江湖了。我叫陈梦云,是建顺陈家的小女儿。”

念桐见她十分外向活泼,便也扬起笑脸:“我叫念桐。挂念的念,桐树的桐。”

“小念,那我再叫你小念吧?”小姑娘的脸上全是光彩,“我打算去敬师堂找我师傅,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我也正要去那寻人。”念桐委实很高兴有人能陪她一道,否则一个人闯荡江湖,一定会闷坏的。

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有说有笑,倒也融洽极了。只是不知若多年以后再回首这段相逢,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梦云在写拜师启示,念桐则是走到一旁问了个敬师堂的人是否认识唐熙。

“唐公子?认是认得,不过他要明日才能回来,姑娘明日再来寻吧。”

“那若是他回来了,你代我传个口信,说我明晚在这儿等他,他知道是谁。”

回去看陈梦云写的拜师启示,念桐略有些想笑,只见她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譬如会带徒弟玩,功夫不能差,要耐心。

“你这倒不像是在找师傅。”念桐用手轻点她的脑袋。

梦云笑:“找师傅当然要找个好点的呀。你要找的人没找到吗?不如你也写一张拜师启示吧?你也总得找个师傅。”

云未尘似乎也叮嘱过她找个江湖师傅,她便点点头,要来笔纸,抬手一句就是:我是一个小道姑。

小道姑?似乎唐熙这么叫过她。

“什么什么?”梦云夺过她的笔,“你真是榆木脑袋,这算什么,不如,我来帮你写?”

念桐哭笑不得,连连拒绝。

“那好吧,那便随你。”陈梦云把笔还了回来,表情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抱着手坐在旁边,念桐俯身过去,亲昵地叫了两声“阿陈”,她这才笑着伸出手,捏了捏念桐的脸,

“念桐,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只是听村里的人说,我似乎姓许。名字是村长取的,我很小没有了家人。怎么了?”

“若有一天,我与你吵架了,连名带姓地叫你名字,是不是很吓人?”阿陈扮出鬼脸,压着声音喊了一声,“许念桐。”

念桐笑了:“我还是永远不同你吵架的好,我永远叫你阿陈,可好?”

“我最喜欢别人叫我阿陈了,从前我小师兄也这么叫我。可惜后来他被父亲赶了出去…”她的表情有些落寞。念桐便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唤了声:“阿陈。”

她便也笑嘻嘻地回了句:“小念。”

终于在阿陈的“指正”下,念桐才算写完了一张正经的拜师启示,贴在了显眼的地方,便回了客栈。

年少时光,言笑晏晏,一切都显得很美好的样子。

收到敬师堂的来信,已是第二日下午了,阿陈急不可耐地拆开信件,信很短,只有一句话,说是愿意收她为徒,署名是一位万钧府的少侠,唤杨子歌。阿陈很是兴奋,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美好的师徒生活。

念桐倒是对自己的师傅会是谁没有任何想法,不过她收到的信字小巧娟秀,估计是个女子,名字也有意思,叫郭栗栗,至于究竟是什么门派的还是江湖侠客,她并不知晓,信上留了时间,说是晚上去敬师堂行拜师仪式。

念桐想,顺便还可以去见唐熙。

唐熙……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这个人,突然有点想笑。

阿陈放下手中的信,好奇地探过身子:“小念,你在笑什么?”

“没事,我晚上还要顺便去见个朋友。”念桐忙回神,有些尴尬地回答。

“你的朋友…该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念桐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叫她别胡说。

“我却是有个喜欢的人。”阿陈见念桐在这方面无趣得很,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第十三章 巧合巧合

原来阿陈小时候身体并不好,一直没能正式继承陈家的武功。终日只是在闺房里翻翻书,连武器也不曾摸过,她那时候,不怎么喜欢与人说话。

五年前,阿陈十岁。她父亲收了四五个门徒,而最小的那个,资质超群,为人十分有趣。阿陈之前不曾见过他的面,但常听闻他的事情,心里有些好感。直到有一天,她不小心私自违背了父亲的命令,偷跑出去玩,被父亲发现后,罚她在房里抄书。她便是在那时候结识那人的,那人觉得她年纪尚小,不该罚这么重,向她父亲求情了几句,没想到竟也被罚来抄书。他素来不是个沉得下性子的人,但那回确实是毫无怨言,便陪着阿陈一起抄书。

“他倒是个好人。”念桐说。

“不过,他也正是因为好心,才被父亲逐出陈家的……”

原来,那人并不喜欢江湖人非投奔红袖山庄或效忠朝廷,他喜欢自由自在的人生。三年前建顺城大战,陈家本无意参战,可他看不惯那些人,在战场上,哪处有难就上前搭救一把,凡是有欺凌行为的,他更是看不惯。诚然他天资卓越,确是旷世奇才,可在人才辈出的战场上也并算不了什么。终于,在帮一个红袖山庄的若烟女子时深受重伤,被阿陈的父亲搭救回来。阿陈的父亲心中虽有气,但念他是个奇才,本不欲多加责备。大战结束后,多派曾前来寻问此人,他便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便想略微惩戒那人,只是没想到他意气用事,坚决离开了陈家,至今下落不明,因此阿陈不顾多人劝阻,终于在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后,学习陈家武功,希望可以找到他。

“他待我很好,常给我带糖葫芦吃。”阿陈笑眯眯地说,“他叫唐熙。”

念桐手中的茶杯没抓牢,险些摔倒地上去,附和地说:“是…是好听。”心中突然了然,他离开了陈家后,入了丐帮,在阿陈说的过程中,她竟半点觉悟也没有。那人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唐熙。勉强喝了口茶,又问道:“那你为何没向他表明心意?”

“我觉着,他似乎有喜欢的人。便是他救的那个若烟门的女子。那日有一封信送来,我替送信的人送去了唐熙的房间,隐约中看见那人留名,叫访璇。只是听说,后来她依旧没能活下来。之后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了。”

“倒是很可惜。”念桐说罢,理了理思路,消化了这个故事,终于开口,“阿陈,其实我…我今日要去见的朋友,正是,呃,你说的那个唐熙。”

把来龙去脉详细地和阿陈说过以后,念桐觉得她似乎有些飘飘然升仙的姿态,兴奋得恨不能可以立刻见到她威武英俊的唐熙师兄。念桐神游片刻,想到了云未尘,顿时有一种清冷之气袭上心头,赶紧搓了搓手臂,回神。

暮色四合,吃过晚饭,阿陈就耐不住性子了,忙着拉念桐往敬师堂跑,念桐瞧见,她头上戴了个新买的簪子,很是好看。心中也明白,低头一笑。其实,女孩子的心思,大多一般无二的。

敬师堂中已经有几个人在行拜师仪式了,但念桐没瞧见郭栗栗,阿陈也未瞧见杨子歌和她心心念念的唐熙。天色渐暗,阿陈一个轻功便跃上树梢,稳稳坐上树枝,焦急的神色眺望远方。念桐便靠在树干上东张西望。

忽的看见一位英勇挺拔的男子骑着一匹马飞驰而来,念桐抬头望望阿陈,却也无法确认他是不是杨子歌,只随着他越走越近,能看见他的脸上的坚毅与硬朗,双眉入鬓,脖颈至耳后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想来是征战沙场的时候留下的。

想来阿陈也瞧见了他,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大方地抱拳道:“在下陈梦云。”

那杨子歌想必也是一眼认出了她,远远收住了缰绳,从马背上跳下,点头示意:“杨子歌。”念桐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待郭栗栗的到来。

左右等不来,念桐有些着急,便也准备捏个诀跃到树上去,却不想忽然被人拦腰拎起,还未叫出声,便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唔…却是个小巧的女子。她再不济,也想到这是郭栗栗了,一句师傅还未出口,冷风却倒灌进嘴里,只由她带着自己飞。

念桐是第一次飞的这样高,眼睛都不敢往下看,但仍是觉得这轻功,委实帅极了。

过一会儿,她才稳稳落地,脚一软,顺势跪了下去,叫了声:“师傅…”

郭栗栗露出尚为满意的笑容:“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徒弟了。”念桐抬眸瞧了瞧她,身段娇小,面容和蔼,而本事却是很大。

“师姐——”听得身后一声拖长调的声音,念桐忙回头,看见唐熙站在那,转念一想,看来郭栗栗也是丐帮的人了。

第十四章 拜师

“干嘛?”郭栗栗没好气地说,每每遇到这个小子,总没甚好事,她很是头疼。

唐熙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师姐,您怎么眼拙,看上了这个小道姑。”念桐正要反驳,却被唐熙按住脑袋,只得闭嘴。

“我瞧她资质很高,不比你差。”郭栗栗冷哼。

“师姐…这小道姑我早就瞧上了,想收她为徒的,您就把她让给我吧?”

郭栗栗额角已有青筋突起,抽起身后的棒子痛揍了唐熙几下,那唐熙却也不知躲闪,只笑嘻嘻地求师姐绕过自己。

“亏你还叫得出我一声师姐。这小徒弟我今日要定了!就知一见你就没好事!”

念桐一下子受宠若惊,一句“其实”还刚到嘴边,便被唐熙制止了。

“师姐,不瞒你说,这小道姑却与我有些交情,她那时重伤,失血过多…啧啧,我扛她下山的路上,舍己为人,输了不少内力给她,如今她体内有我的一分真气,可谓…可谓与我生息相关、血浓于水啊!”念桐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吞了口口水仔细琢磨他血浓于水的含义。

郭栗栗一把拍掉唐熙放在念桐手上的爪子,扶她起来,一脸严肃:“你要拜他为师吗?这小子生性顽劣,只怕带坏你。”

“念桐…”

“罢了罢了。我与唐熙本是同门师兄弟,我是你的师傅,他也勉强算是你的师傅吧。”郭栗栗沉思良久,方才悲痛地说出这句话:“师门不幸!有你这样的师弟!”

唐熙笑嘻嘻的脸依旧不变。

拜师仪式倒是不繁琐,只需跪下给师傅敬茶便好。念桐和阿陈便在孔子像前正经磕了两个头,然后起身分别倒了两壶茶水。

念桐把头埋着,偶尔眼神瞟到郭栗栗乌黑的小脸,又红了脸低下头,把手抬得老高,一杯茶沉甸甸的,好像有千斤重。

待到给唐熙敬茶时,她更是尴尬,手上突然一轻,原是他拿过茶,喝了口,然后意犹未尽地啧啧两声。按说喝一口便该还给她了,可唐熙却是一滴不剩地喝完了,美名其曰:珍惜节约粮食。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唐熙的徒弟了。”他伸手拍了拍念桐的脑袋,念桐愣在那,不知该如何才好。

待到仪式结束后,阿陈的万钧府师傅还在给她讲些细碎琐事,不过她早已忍不住太住,眼神总往唐熙这瞄。比起杨子歌的敬业负责,除了郭栗栗给了念桐一些有助于修炼的丹药和书籍便离开了,只剩唐熙一直在旁边站着。

念桐开始发呆,想到她今日莫名得了两个师傅。一个,她亲昵的叫栗子师傅,一个…她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师傅。而转念,她又记起华山上的雪,没来由,很是怀念。

杨子歌一看便是个负责人的师傅,说了不少话,还从怀里掏出了些东西赠给阿陈,许是入门礼物吧。念桐回头瞧了眼唐熙,而他却一脸纯良无害的表情,嘿嘿地笑着说:“我丐帮英勇无畏,行走江湖啊,钱财乃身外之物,其他的,为师都有。”

念桐没说话,要不是早见过他的功夫,的确了得,她觉得自己大概会气绝人亡吧。

“何况,还有师姐呢!师姐是帮主的女儿,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她性情古怪,不如我,嘿嘿,和蔼可亲。”

“但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啊。”念桐眨眼笑笑,“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给我找好师爹呢…”

唐熙撇嘴:“为了这事,她差点和帮主闹翻…你还是安心做你的道姑吧,趁早给为师找一个徒婿。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道姑可以成亲吗?哎…你别走啊……”

念桐本着我心向道,不可轻易动怒的原则,且念在他确实救过自己一命,没有和他断绝师徒关系,赶紧走开了。

紧接着,阿陈终于解放了,冲上来就是对着唐熙一个热情的拥抱,唐熙吓得退后了好几步,对着阿陈的脸想了好久…

唔…真是女大十八变。唐熙讪讪地笑。

观阿陈与唐熙续了会儿旧,天已经完全黑了,唐熙还是负责地将她们送回了客栈,又俯身对念桐说:“明早去练武场,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了…你若是带阿陈,别怪我…”警告的语气。

念桐“哦”了一声,走进客栈,拉住还在不停回头望的阿陈,说:“她叫你明日与我一同去练武场。”

唐熙打了个喷嚏,咦?入夜了天气居然有点凉了?

……

第十五章 风花雪月的相思

念桐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然而这在唐熙身上似乎并不太适用。于是存了坏心思,他既不叫自己带阿陈去,她便带去瞧瞧他能如何。

诚然,念桐实在佩服阿陈对唐熙如此上心,她一向早起,今日起床之时,却已经看见阿陈容光焕发地等着了。着实…着实是一片相思啊!

天色还蒙蒙灰着,街上的店面大多还未开张,一条长街通向远方。念桐走在路上,叫人觉得心里莫名的冷清。

阿陈却并不这么觉得,一路都蹦蹦跳跳的,拉着念桐的手跑来跑去。念桐也只是笑,笑她少女怀春,寂寞难耐。统共不过走了一刻钟时间,便到了习武场。其下空无一人,唯有大大小小的木桩几十只供使用。

念桐拔出剑来,这是她第一次使用流芳剑,只觉得它虽小巧轻盈,但于无形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剑体之间流动。随意一挥出手,便看见木桩上多了一道深刻的剑痕。阿陈略看了看她练剑,说要买早饭去,便一个人走开了。念桐觉着有些无趣,再练了会儿,打算将剑收入鞘中,安静地等待唐熙来。

只听得耳畔一阵风声,尚未入鞘的剑猛被夺走,电光火石之间,前面的木桩便被劈成了两半。劈开处十分光滑,足见持剑者内功之深厚。

唐熙一把将剑扔给念桐,眼神中颇有赞赏:“你这把剑倒是很不错。可惜没我的棒子用来顺手。”

“剑是严言师傅送给我的。”念桐答道。

“哦?不过你居然没带阿陈,倒很是听话,我很欣赏。”念桐忍住笑意,只听他说,“你且施一些你们华山的本事给为师看看。”

“师傅当时在子晴亭不就已经瞧见我的本事了吗?念桐不才,本事弱的很。”

唐熙挑眉,听出她话中略略有些埋怨,便接着说:“那日你的确不堪一击。不过那招无极太虚倒是施的极好啊......”说话间,觉得自己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自己滞住了。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八卦阵在脚下漫开,抬头见到念桐一抹略得意的笑。一时不留神,中了她的小把戏,她竟洋洋得意起来了。

“这招啊,可以使敌人脚下迟钝,无法快速行动。”念桐望着唐熙一脸意味不明的笑,一时心中有些发秫,等了一会儿,轻轻叫了声:“师傅?”

这声”师傅“明显对唐熙很是受用,立马笑眯眯地回应一句:“我在呢。”

“师傅是故意让着我吧?凭你的修为,怎么会被我这小玩意儿难倒?”

“师傅想,若是我装的像一些,兴许你会多开心些。“唐熙认真道,顺便从怀中掏出一块包裹严实地梨膏糖,”吃糖也会让人开心。”

他弯下腰时才算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脸,离得又近,她的鼻息吹在他脸上,痒痒的。杏眼眨了眨,立马弯成了月牙,清脆地道了声:“谢谢师傅。”

唐熙觉得自己甚是幸运,收了个这般可爱的小徒弟。

可巧此时,只听见身后一阵脆生生的”唐熙师兄“,念桐还是笑了出声,眼瞧着唐熙脸色变差,她倒也不怕,说:“不瞒师傅您说,其实我是带了阿陈的。”

“师兄,我买了早饭,一起吃吧?”

“唔。阿陈,我已不再是陈家的人,你别再叫我师兄了。”唐熙看了看梦云手中的一笼包子,这包子倒是甚合他意,抓起一个便往嘴巴里送。

“小念,你也吃。”阿陈递给念桐一个大包子,却被唐熙一把拦下了,拿起来扔进嘴里,一边含糊地说道:“徒弟,还是得等师傅吃完的。”

念桐明知他是报复,心中觉得好笑,他还真是小孩子脾性,若是未尘师兄,定然不会如此的。想罢,居然觉得自己可笑,竟把两个一点都不一样的人相比较。

只见唐熙吃饱喝足,起身掸掸灰,从衣衫里摸出两个铜板:“还有些钱,阿陈,我带你去吃糖葫芦吧。小徒弟你嘛,既然不听话,那就在这多练习剑术吧!”说罢投来一个格外嘲讽的笑,明摆就是在脸上写了”活该“二字。

念桐虽是应下了,心中却很是不服,哪有这样的师傅,竟和徒弟一般计较...栗子师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的,师门不幸啊。

然而阿陈是非常欢喜的,还说着“你好久没带我去吃东西了”的话,笑着挽住唐熙,就像亲热的兄妹,渐渐走远。

也是自己造的孽,念桐虽然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但也并没有在意,只当是看不顺他这般对自己罢了。对着他的背影还做了鬼脸。

她从不会将唐熙想到风花雪月的相思上,现在是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第十六章 绝色女子

念桐一层层剥开梨膏糖的纸包装,一股糖特有的香味迎面扑来,低头咬了一口...嗯,很是好吃,她一向爱吃糖,即使现在大了也是这般,甜的东西总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的。

天渐渐亮了起来,练武场的人也多了不少,她隐隐觉得自己必须要勤奋刻苦,将来方能保护天下需要保护的人,铲除贻害苍生的恶人,所以倒也不知疲倦,反复练习着同一个招数,直到日头正照头顶,才擦了擦汗,走出了练武场。

时然人潮正朝着一个方向涌动着,有些中年男子甚至面露喜色,倒让念桐有些不明所以了。年轻的人就成双结队,个个都很是匆忙的样子,念桐问了问路边的人们这才知道,原是天香酒楼里来了位惊艳四座的美人,大家都争相去看那美人究竟是何种风采。

念桐很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竟使得这么多人垂足观望,便快步跟上前去,也想凑一凑这个热闹。

天香酒楼并不远,只是因人潮拥挤,念桐走的便十分缓慢。好不容易到了那,也之寻了个偏僻的位置,隐约听见店老板解释这位姑娘只是来投宿的,他实在没有这个权利叫人家出来,而那些男子却仍是不依不饶,非要见一见那绝色女子。

又听见店家唤了声“沈姑娘”,这沈,本应是翠竹的姓,若这女子来自翠竹,长的漂亮也就不足为奇了。翠竹女子个个圣手佛心,貌美如花,沉鱼落雁。

过不多久,念桐在人群中似乎瞧见了唐熙,而阿陈死命想将他拉走,他却想留下来。两相争执不下时,人群一阵躁动,才发现,原时楼梯上已然立着一位翠衣佳人,佳人额上一抹银色流苏,长发随意散开在脑后,一件贴身的青色长衫,外罩一件透明的薄衣。除了唐熙,没有人不被她的美貌所惊艳的。只是念桐虽然觉得她貌若天仙,却始终对她没有好感,约摸是也感觉到了她身上一种难以捉摸的气息。

“我当是什么绝色,竟是她。“唐熙索然无味地走出了酒楼,念桐觉得唐熙对她有很大偏见,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留下来继续看好戏。

“小女子不才,是翠竹的人,惊扰了各位,实在是惶恐。只是小女子此次前来京城是寻找夫君来的,还望各位,实实不要如此。”她一出声,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但大部分人听闻她已有了夫君,也走了大半,剩下几个不死心的,还希望多看几眼这女子的容貌。不过那女子也无心应付,转身准备离开。

眼角一瞥,却是看见了角落里的念桐,她停下动作,目光流转,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可是华山弟子?”

念桐发现她竟是在与自己说话,有些惊慌失措,立马点了点头。

“你刚出来历练么?”

念桐又点头。

那女子忽然笑了,嘴角微微上扬,那种美将人的心都快要融化了,巧笑倩兮,叫人看着直咽口水。

“我那夫君也是华山弟子。我想,你还会再见到我的。”说罢,她便转身离开,念桐却一直愣在那里,一脸的茫然。

沈雁漪回到房内,对着坐在椅子上玩弄着茶杯的人说:“我见到了一个人,应当是你的师妹。”

“我的师妹有很多。”男子嘴角一勾,“和追求你的人比起来,却不算多。”

女子娇俏地笑出了声:“我不是从翠竹过来找你了么,我给你写了信,你却到现在才肯来见我,你还在生我的气,未尘?我心里只有你啊。”说罢俯身上去,在男子耳背处清清浅浅落下一个吻。

云未尘拢过她的头发,却有些心不在焉,附和地笑了笑。

“未尘,你在想什么?”沈雁漪有些不高兴,她讨厌有人在她面前走神,尤其是...这个男人。

“施奇不太喜欢我与你相处,我要早些回去了。”云未尘起身,顿了顿,又道:“雁漪,你当真要为红袖山庄效力么?”

“自然。”沈雁漪想到以前地那些事,便有些头疼,厌恶极了那些打着好人招牌却下流无比的人,眼神也在瞬间变得有些冰冷,“你若想同我在一起,就要与我一道。”

云未尘不再与她辩驳,她十岁时,便已生的亭亭玉立,整日遭翠竹内姐妹嫉妒陷害,倒只是些小伤陷害,她忍忍便也过去了。十六岁那年,她第一次去建顺,便被那些女子恶意拐卖进青楼,白白地被那些男子玷污了清白之身,她怎么能不恨?这些他知道,他确实很爱她。

“我自然会在你身边的。”云未尘抱住女子,“你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子,是流芳剑的继承人。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她?”沈雁漪挑了挑眉。“我倒看不出她有这么大的本事”

第十七章 雪落眉间

“那人生性不坏,你别伤她。”

沈雁漪笑着给他整了整衣领,为他戴好佩剑:“哦?你这么上心的人,我可不敢动。”语气中却流露着醋意。

“能让我上心的一直只有你,你不知道么?”云未尘轻声安抚道,两人又缠绵了一阵,方才离开。

“那沈雁漪实在是可恶至极,我丐帮不知有多少弟兄为了她前赴后继,出生入死,她却诸多利用,将这视为理所当然,如视草芥!”

念桐刚踏进客栈大门,便听见唐熙边喝闷酒边愤愤地说。她心中才了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唐熙看到那沈雁漪就不屑地走开了。

“小念回来了?”正对着客栈大门地阿陈一眼瞧见念桐,兴奋地招手示意她过来。唐熙正在气头上,回头看时眼中却没有了那丝煞气。嗯,是他不听话的小徒弟回来了。

念桐走上前坐下去,倒了杯茶:“天气有些热,我口渴得紧。”

“中午已过,你还没吃饭吧?”唐熙问。

“哎呀!”阿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师傅约我去挑选入门武器,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念桐应了声,心中无限感慨,这是别人的师傅...

唐熙松了口气,点了两个小菜给念桐吃。

“小徒弟,不如将来为师与你一同闯荡江湖,可好?你也好,从我这多学点东西。”唐熙硬生生扯了个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她只是“哦”了一句,唐熙很不满意。

“那个,我听说,沈雁漪的夫君是你们华山的人?”唐熙问。

念桐想了想:“嗯,是的。”

“我还听说,那人厉害得很呢。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什么尘?”

“华山有这么多弟子...”念桐的笑忽然在脸上僵住了,顿了顿,方说,“你说的,可是未尘,云未尘?”

“是他,没错!”唐熙一拍脑袋,“怎么,你与他认识?”

念桐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点了点头。原来,他已经有妻子了。也是,他如此优秀,沈雁漪倾心于他也是理所当然。还好,他不曾知道自己对他有一丝别样的情愫。

唐熙仍在说着他们如何如何,意识到念桐的脸色不怎么样,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云师兄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我想到了而已......师傅,我先回房了。”念桐慌忙地离开了位置,朝二楼走去。

他说的应当是云未尘吧...她第一眼看到就有些仰慕的人,偶尔想到的时候就像置身于雪地里那样浑身冰凉的。她想到他的眼睛,淡淡的总看不出悲喜变化,偶尔笑的时候也是风轻云淡的,似乎从未见他对什么上心。华山上他耐心地教自己轻功和简单的术法,她学不会的时候他便一遍遍地示范。一剑霜寒十四州,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大雪纷飞的夜晚,他撑着素伞温柔地唤她别跪了,他带她闯了若虚穴,而她就这样跟在他身后。

她忽然有些感伤, 其实她与云未尘之间,只有几面之缘而已啊,谈喜欢,已经是太深了。恍如那夜镇岳宫前,雪落眉间,即使深埋心底,却也转瞬即逝。

念桐觉着吧,她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微微有些上心,却被告知人家已经有了位貌若天仙的妻子。不过毕竟年纪小,劝了自己几天,这就慢慢放下了。

几日未见到栗子师傅和唐熙,她便一个人窝在客栈里看看兵书,偶尔和阿陈切磋比试,有赢的,也有输的。偶尔杨子歌带阿陈出去的时候她也会跟着,打发些时光。

那日傍晚,她用了晚饭后便一个人在房里呆着,不曾想忽然一个人影从窗口翻入,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唐熙。念桐放下书,站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他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唐熙已经懒倒不走门,一个轻功翻窗而入了么...

“师傅,你...”话未说完,便注意倒唐熙深蓝色的衣服上有斑斑血迹,念桐一下子慌了手脚,忙上前扶住他,才看清他的胳膊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我没事,别慌。”唐熙在椅子上坐下,用未受伤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东西,你应当认识吧?”

念桐自然是认识的,她曾见云未尘的剑柄上挂过这枚玉佩,如今却在唐熙这里,她伸手接过玉佩,说:“师傅与云师兄打架了?”

第十八章 你别离开我

唐熙“嗤”地冷哼了一声:“我与他打架做什么?不过是想去除了沈雁漪,哪知他从门口突然进来,猝不及防砍了我一剑。喂,若我与他光明正大地打起来,挂彩的该是他吧?”

念桐没说话,将玉佩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去拿随身带的伤药。

“念桐?”

“嗯?”

“华山上,子晴亭,我问你是否有喜欢的人,你说那人你不敢喜欢,可是云未尘?”

念桐找到了金创药,掀开了唐熙的袖子,轻轻抹了起来,平淡地说:“师傅是多虑了吧,念桐还小,哪里知道这些事。那日的话,仅仅是因为云师兄曾见助过自己闯若虚穴,我心底有感激而已...再说了云师兄不已经有了如花美眷么?”

唐熙觉着伤口处凉凉的,很舒服,她的话也让他很舒服,忍住笑意,“嗯”了一句。见他只是沉默不说话,又问:“陈梦云去做什么了?”

“昨日杨子歌给她买了一匹小马驹,她现下去外头玩儿了。”念桐上完药,叹了口气,“虽是小伤,但毕竟是肉做的身体,也怪疼的,下回你莫要大意了。”

“若我真的与那云未尘打了起来,你希望谁赢?”

念桐的手顿了顿,但很快恢复了自然:“这是什么问题。云师兄对我有恩,可将来是师傅要陪我行走江湖的,没有可比性。况且师傅的修为更胜他一筹,胜他是必然的。”

这一番话说的唐熙十分受用:“我见你最近嘴巴很是甜,是不是因为吃了我送你的梨膏糖的缘故?”是了,他才是将来那个要陪她行走江湖的人。

“今夜天色不错。”念桐咳了一声,并不打算理会他的贫嘴。

“我带你去看星星吧?我知道有一处看星星特别好。”

“你还受着伤呢...”念桐话还未说完,便被拉出了门,无奈地笑笑跟着他走。

诚然,念桐觉得这座楼虽然高,但实在没甚情趣,砖瓦上长满了青苔,夜晚的风又凉,星星也只有稀稀拉拉两三颗。不过唐熙倒是兴致很高的样子,念桐便陪他看那几颗孤单的星星。

一时无趣,念桐起了八卦心,问道:“师傅是不是曾经喜欢过一个若烟门的女子啊?”

唐熙一口酒噎住,呛了几口,问道:“陈梦云和你说的?冰糖葫芦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讲啊。谁告诉她我喜欢那女子了?”

“若烟门有那么多女子,师傅您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笑了出声,“还说没有,你分明就是喜欢那人,我听说,你不是还救过她?”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唐熙无聊地玩弄起屋顶上的青苔,“她死了那么久了,你提她做什么?”

“哦。”念桐觉得自己似乎确实不大好提一个故去的人,也就不说话了。不过沉默了一会让,倒是唐熙自己开始说了。

那一年他听闻若烟门的风景很是奇特,便欣欣然动身前往,正好遇到在若烟门炼药的访璇,他们多聊了两句后便认识了。大约在那玩了两三日,他便要回陈家了,访璇留了他的住处,想和他书信往来。此后他几乎月月都收到了访璇的来信。他闲时便回一封,没空时便看一看。几年前为争夺巴沼岭为领土的恶战中,访璇不幸身亡,她那时修为也不高,唐熙见到了,便决定帮一把。可惜那时他的实力也远远不够,不但没救成她,自己也身受重伤。而后他才得知,访璇的命运是上天安排好的,她为朝廷而死是必然的。

话到此处,唐熙又默了默:“我其实很不喜欢战场,更不喜欢人们用所谓的天命来束缚某一个人为自己冲锋陷阵,其实就是送死啊。只是早晚罢了。后来我整理了她给我写的信,我才发现,她似乎是有点喜欢过我的。我心里对她,莫名有些愧疚。”

念桐也有些沉默,过了会儿,说:“她大概已成了天上的星星吧?”

“但愿她在天之灵可以安好。”

难得看见唐熙严肃的模样,念桐趁着月色偷偷看了他,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了,他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目光中如水般波澜。她一时心跳有些快,红了脸,别过了头。

星星还是一颗一颗的,念桐看久了,略略有些乏,转头却发现唐熙已经睡着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拖着他下楼的本事。可入夜太凉,这样睡着会生病。她便用手拍了拍唐熙的肩膀,却未料到唐熙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念桐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四下安静地只听得见她的心跳声。

她一动,便听见唐熙轻声嘟囔了句什么,她便不敢再动了,他说:

“你别离开我。”

第十九章 小师弟懿杨

自然,那晚后,二人都受了凉,唐熙怪她不把自己叫醒,念桐委实很委屈,不过辩解的话刚到嘴边便被吞了回去,他说的话那么露骨,她复述不出来。

诚然,念桐相信他这话是因他刚怀念了访璇姑娘,睡梦中情难自己所流露的肺腑真言,肯定不是对她说的。这样说服了自己,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有些怕他了。她私心里觉得,他们是师徒,师傅如父女,天下难道还有比父女更纯洁的异性关系吗?虽然唐熙的那张脸好看得并不像当她父亲的年纪......

她没头没脑地想了许多,感觉唐熙还是一样痞痞的,似乎并未在意他俩搂着在高楼上睡了宿的事情,她渐渐也就不在意了。却是还会遗憾那晚的星光不够好云云。

这几日倒是过的十分平静,也不见有什么大事,倒是栗子师傅特意来看望过她,送了许多从各地搜罗来的小玩意给她。实际上,她觉得身边最显而易见的变化,是栗子师傅收了个徒弟,也就是她的小师弟。这小师弟无门无派,喜欢到处游玩赏风景,本来郭栗栗是不想收这个徒弟的,可想想念桐修炼路上没个人陪着,小师弟又十分诚恳,她这才应下了。

小师弟有个好听的名字,唤懿杨。小师弟什么都不会,只长了张好皮囊,性格也十分古怪,没有唐熙那般吵闹,也不似云未尘那般冷清。小师弟今年十七岁了,桃花不断,光是被念桐看见上门寻她的女子就有两个,个个好看,他却不冷不热的。

小师弟送了她一个见面礼,是一串好看的蓝色流苏挂穗,她将它挂在了流芳剑上。

唐熙却是不大喜欢念桐的这个小师弟,觉得他有些古怪。不过毕竟是师姐收的弟子,与他并无干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每天叼着根草茎,坐在念桐窗前,看着一日里那懿杨能进来几回。

“师姐,你见我这幅画如何啊?”

“师姐,我新学了一首曲子,为你吹奏一段如何?”

“师姐,这本书上写到了你们华山发展史啊,你给我讲讲吧!”

“师姐...呃,师姐的二师傅,我泡了壶新茶,你要不一起来尝尝?”

......

念桐觉着懿杨这个人是个十分有雅兴的小子,若他真看上了哪家姑娘,正能哄得她日日火灾风花雪月中至死。相反,像她师傅唐熙这样五大三粗嘴巴又坏的人,定是找不到师娘的。为此,她常感慨自己挚友阿陈的眼光。

同样的,阿陈也无限慈悲地日日嘲讽念桐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若是让她做唐熙的徒弟,她却是定然不要的,做了他的徒弟,她就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去喜欢他了。这点,阿陈很是明白。

然而终于的,杨子歌打算带阿陈去万钧府游历一番,阿陈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于是潇潇风雨江畔——泪眼婆娑地策马离去,扬起一地地灰尘。念桐无限忧愁,转头对着懿杨说:“师弟,你我还得在这建顺多玩几天。”

懿杨也配合她叹了一口气,转脸望了望唐熙。

“噫...那个,诚然,作为你们的长辈我应当带你们四处走走,改日,我带你们去庆云镇玩玩吧,嗯,那里挺适合你们地。”说罢,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地点点头。转过身留下了一个悲壮的背影。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觉得不如明天我们就...”唐熙一脸笑容,“那我可以跟着你了?”

念桐扶额,这个师傅......

“师姐,我听说庆云镇那有好吃好玩的,若你有喜欢的我可以帮你买啊。”

念桐连声拒绝了,不过她觉得这个小师弟着实非常懂事,忍住笑意便看了唐熙一眼。

“诚然,徒弟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为师也可以帮你买...”唐熙摸摸鼻子,歪了眼睛瞧了懿杨一眼,这个小子,话委实多了些。

念桐哭笑不得,心道丐帮弟子确实节俭。

如此这般,次日,三人雇了辆马车,驶向了金水镇。

庆云镇不*静,旁边是野林。众所周知,庆云镇旁的野林很不安宁,阴气过重,尸气弥漫。偶尔影响到庆云镇,尤其是今日,不知怎么的,连天都不曾好好放晴过一次。委实让唐熙一行以为是来“旅游”的人觉得很丧气。

庆云镇里有不少野味,唐熙思忖着抓头野猪吃吃,于是悠哉游哉地派给念桐一个任务——杀一头野猪会来。诚然这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任务,但是念桐觉得师傅给她派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抓野猪,她想想觉得有些忧愁。

第二十章 保护

拖上了小师弟懿杨,念桐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泞的山路里前行,四周除了诡异的风声,并听不见其他什么。念桐走了半个时辰,无力地望天。

“师姐,休息一下吧。”懿杨找了块石头,掸掸灰尘。

念桐对这个小师弟向来挺有好感,便也十分客气地说:“你也坐。”

“师姐你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念桐受宠若惊地说不用,好感归好感,可他这殷勤献的着实很奇怪,她又不是什么美人,按道理也不用这样对自己啊...

她咳了声,道:“师弟,你也不小了。我见你身边有不少姑娘,你怎么没有中意的人呢?”说完瞟了他一眼,他倒是淡定自若,脸不红心不跳的。

“不喜欢又何必耽误别人?倒是师姐你啊,有没有人喜欢你?”

“别乱说。”念桐红了脸站起来,“该走了。”拿起剑,余光却瞄到懿杨身后的丛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想到他不会武功,忙叫一声小心,快步将他护在身后。

念桐这一动,倒是使那物事又动了动,跃出了一条巨蟒,她一惊,但很快定了神,一只手将懿杨拉在身后,另一只手一阵剑气出去,惹得巨蟒发出一阵绵长凄惨的嘶叫声,动了动头部,猛向前冲去,念桐用剑一抵,不留神却让那巨蟒口中的毒液四散,她慌忙用手去挡,却并未感到那液体落在皮肤上的触感,睁眼发现空中哪有什么毒液,正奇怪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青鸿,不得伤人。”

话音刚落,那条名唤“青鸿”的巨蟒便瞬间乖巧安静了下来,蜷缩在一旁。念桐望去。一个若烟门打扮的人出现在了视野里,因前有子晴之事,所以她并不喜欢若烟门的人,本能地往后退后一步,却是懿杨扶住了她,道了声:“师姐不怕。”

那男子生的俊朗,只是眉宇之中多了些许老成,约摸二十五六的年纪,眼角却已有了丝浅淡的皱纹。他走过来,微微一笑:“是在下未管教好灵蛇,叫两位小侠士受惊了。”

念桐才知道这条巨蟒是他养的灵蛇,伴他出生入死,调制毒药。见他态度如此诚恳,顿时也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也是我先动的手,伤了它,实在抱歉。”

“姑娘是刚出来闯荡的吧?这位小兄弟,可是你的师傅?”

念桐奇怪他为何会将毫无术法的懿杨当作自己的师傅,正欲回答时,只听懿杨道:“公子认错了,在下是她的师弟,共同师承于郭栗栗...唔,我师傅她很是有名气。”

那男子脸色却变了,半晌才颤抖着问了句:“你们是...郭栗栗的徒弟?”

念桐一脸莫名,瞧了瞧懿杨,却似乎看到他暗自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不解,只点了点头。

“我叫阿什坤...不,是何坤,这名字,她可曾对你们提过?”

师傅对她说过不少人,但确实没有向她提过这个何坤。不知她是什么人,存着什么心思,她不知该怎么办。

“我知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念桐连忙回头,关键时刻看见他,仍是让她觉得十分感动,于是跑过去,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我记得你啊,不知阿什坤你,是否还记得我?”唐熙上前一步,也顺手将小徒弟护在了身后,他皱皱眉头,刚见到她这么护着懿杨,他委实不大高兴。

“师弟...”

“你别唤我师弟!”唐熙难得的生了气,“你早就不是丐帮弟子了,不,你从来就不是。这一声师弟,我受不起。请您莫要在与我们有联络了。当初,我没能力保护师姐,现在,可就不一定了。徒弟,我们走。”他拉起念桐的手,便往山下走,黑着脸,没什么好气的样子。

念桐见他发了脾气,便任他拉扯不敢多言,懿杨也只是默默跟着,时不时回头看看呆愣在原地的阿什坤。

这个人,让一向不爱回忆的唐熙想起了从前那段时光。彼时他刚拜入丐帮,因他骨骼清奇,十分受师兄师姐们喜欢,而他却很服略大他一两届的师兄何坤。不但因为他武艺出众,唐熙还见他救过人,虽不知这救人的术法他是如何会的,总之他心底很是佩服这人。听说何坤是一名孤儿,被郭岩收为徒弟时已然二十余岁。风流倜傥,十分招女孩子喜欢。但何坤与郭岩的女儿郭栗栗玩的最好,唐熙常见他们在一块练功。师姐一向心高气傲的,却和一个人这么聊的来,唐熙觉着,郭栗栗多少有些喜欢何坤。

第二十一章 师姐小心

那日多云,唐熙在丐帮桃林练武,累了便择了棵桃树,一个轻功跃了上去,稳稳当当地在树上睡起了觉,不久才觉得天空似乎下起了小雨,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才发觉有人在不远处对话。

“栗栗,你为什么不愿意向帮主承认我们的事,还是你根本看不上我?”说话的,唐熙看着,应是何坤。

“不是的。我...只是你也知道,我爹一直希望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我怕他拒绝我们的婚事,届时你我便永远不能在一起的......”

唐熙来了兴趣,原来他那凶巴巴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师姐也会有这么小女儿姿态的一面,正欲细细一听,探身却一滑,从树上摔了下去。唐熙十分悲痛地错过了这场好戏,并差点被闻声而来地两人用眼神射死。

诚然,他们俩在一起,唐熙谈不上支持不支持,不过,八卦他倒是向来很有兴趣。过几天后,便听说帮主嚷嚷着要将郭栗栗与何坤赶出帮内,唐熙觉得事情好像闹大了,他该去看看了。不过那时他奇怪为何师姐决心与何坤浪迹天涯,而何坤却坚持要说服郭岩,他只当何坤一往情深,想要他们的姻缘得到祝福,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最终郭岩无可奈何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何坤。彼时郭栗栗十八岁,而何坤二十二,已经过了最适合婚嫁的年纪了。大婚那夜,丐帮内人人喝的烂醉如泥,唐熙却因为感了风寒,不宜喝酒,小小偷喝了两杯,便回了房。午夜,他似乎觉得有兵戎声,出门一看,方见圆月之下,一身红衣喜服飘扬黑发凌乱的郭栗栗拿着武器,目光如炬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唐熙一愣,刚想劝架,便被师姐喝住了。

“唐熙!此人乃若烟门弟子,来我丐帮心存歹念...我今日要亲手杀了他,你走!”

这话说起来绝情,其实唐熙也知道郭栗栗或许是想放他一条生路。后来他才意识到,何坤的能力,根本不用师姐让,便可以逃出去。不过若当初郭栗栗和唐熙两个人一起上还有些胜算,可惜只是没有如果。

何坤开始步步都只防不功,连武器也不曾出手,不停地解释着什么。潜伏丐帮两年,为了和丐帮帮主女儿成亲,将来继任帮主之位,助于若烟门壮大。

越来越多的人被惊动,何坤或许明白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唐熙忙起身,却已经拦不住他。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唐熙都不怎么见师姐出门过,也是在最近这一年,她才方外向了些。只是听说新婚那夜,何坤养的那条灵蛇千里送喜,郭栗栗才发现,何坤的衣物中藏着与若烟门主的往来信件。阿什坤,这个名字,她觉得很陌生。

念桐坐在椅子上不吭声,听着唐熙说起这件事,才明白当初拜师之时唐熙为什么会说栗子师傅的性格古怪,经历了这样一次挫折,想必任谁都不会好受的。

她想了想自己该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说了句:“师傅,小野猪我还没抓来呢。”

“抓来的也已经中了尸毒了,庆云镇已经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念桐顿了顿,说:“其实,是你叫我们来这的。”

懿杨喝了口茶,咳嗽一声:“那个,确实如此。”

本着匡扶正义的原则,又体现为人师表的责任感,唐熙决心带上小徒弟去野林斩除丧尸。如此这般,便瞧见了唐熙扛着那根棒子,站在庆云镇通向野林的交叉路口,身后跟着懿杨和念桐。

“现在还是有不少人背着货箱来往贸易。附近的欲水峡湾也是个好地方,我记得那有一片瀑布,瀑布对面是片桃林,虽然没有丐帮的桃林好看,但也是个赏风光的好地方。”唐熙颇为得意地说。

“欲水峡湾的集市很是热闹。”懿杨说,“从前我去过,那里有一片湖,湖旁有一条栈道。”

“华山上有长空栈道!我只敢走过一次,师弟,下次一起去瞧瞧吗?”念桐弯着眼笑着对懿杨说,心里偷笑唐熙黑了一张脸。

唐熙觉得不服,什么栈道有他们丐帮的桃林好看,瞄了眼小徒弟一脸热切地与懿杨说这话的样子,扭过头走了。他觉得自己以前委实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来往贸易的人越来越多了,唐熙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的颇快,回头望了望,却没有见到小徒弟,不免有些慌张,这里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实然念桐和懿杨却并不着急,慢悠悠地闲逛着,天色虽然有些昏暗,可来往的多,平添了几分生气,他们倒也不怕。也不担心迷路。发现和唐熙走散了,就乖乖地站在道边,等着唐熙来。

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一时马嘶叫的声音不断,念桐正走神,惊慌中却突然被揽入一个怀抱,那人简短有力地说了声:“师姐小心。”

第二十二章 一时尴尬

她耳畔这才响起一阵马蹄声,带过一阵阴风,落叶扬起了一地,而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尴尬地放在那人腰间。

她忽然觉得这种拥抱有点熟悉,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那日高楼上与唐熙也是这般搂着,不由得脸更加红,忙挣开了那人的怀抱。

唐熙远远瞧见了,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他们很是般配,然后又因为自己这个想法有些不大痛快,他本就是一个不太会掩藏情绪的人,阴着脸就走了过去。

“让你们不好好跟着我。”

“是师傅走的太快了。”念桐小声地嘟囔一句,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唐熙顺手将念桐拉到自己身边:“这里不够安全,你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我才放心。”随后又睨了一眼懿杨,说,“你师姐修行不够,你莫要太过依赖她。”

懿杨应了一声,却似乎从唐熙目光中看出了什么。

唐熙亦仰起头,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这野林中有一条小河,据说是因为水中被下毒,才会导致无数村民朝夕之间沦为了丧尸。唐熙领着两人,能救即救,若实在不行,只得动手杀了祸害百姓的丧尸。实际上他们虽然都成了丧尸,面目十分狰狞,然而终究是人形,杀了他们,心中却并不好受。

处理这些半人不鬼的东西于唐熙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偶尔他也留下一两个杀的差不多的丧尸丢给念桐练练手。他一向觉得,正如他师姐所言,小徒弟天资聪颖,甚至超得过他,为何上了华山五个月才得以下山历练,让人奇怪。再过段时间,待她剑术再精纯些,他决心带着念桐去别的地方历练历练。

至于懿杨么...他瞧着他并不像一个简单的人物,但一时也说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姑且看着他挺能逗念桐开心的份上,先将他留着。

唐熙又偷看了眼认真对付丧尸的念桐,觉得她小小的身子潜力惊人,那日子晴亭,她所施的那招无极太虚,实在精妙极了,那道纯蓝色的光他至今还能回想起来。心中赞叹一句自己选徒弟的本领确实是十分高,而且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喜欢上小徒弟了。不过到底是哪种喜欢,他暂时还分不清。

走着神,却忽然觉得一阵剑气掠过眼前,他才看见有些生气的念桐跑过来:“你在想些什么?丧尸都到你面前了你还不知道么?”

唐熙瞧了眼矮了他一截的小徒弟,没来由觉得特别好笑,“哦”了一声,喜滋滋地继续往前。

月升日暮。

念桐腰酸背痛地回到了庆云镇的客栈,她觉得自己约摸是来了月事,但这种事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她也不好说,红着脸躲进房间开始换衣服,

门忽然“吱——”地一声被打开了,彼时念桐正换上里衣,见到开门的唐熙一脸尴尬,手僵在门上,结结巴巴地望着念桐不知该说些什么。

念桐大窘,颤着声音道:“你...你快转过去。”诚然他已经穿好了大部分衣服,并没有被看去什么,但女孩子换衣服这种事情被撞破还是十分丢脸......

唐熙忙用手捂住眼睛,不停念着清心咒降温,待到念桐怯生生地问了句怎么了,他才敢开了道缝,半眯着眼道:“你好好休息,多加保重!”说完飞似的跑了出去,念桐觉得好笑又奇怪,回头看见换下的衣物上有些许血迹,想他一定是看到了,顿时哭笑不得。

是夜,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睡不着觉,裹了衣裳出去走了走。庆云镇连月亮都看不怎么见了,约摸是野林处的霾蔓延了过来,百无聊赖地溜达了一会儿,准备回房。

忽地远远走近一个人影,她出来得随意,并未带剑,一时慌乱,躲在了树后,一会儿,才发现是懿杨,她正奇怪大晚上的他为何要出来,且穿戴整齐,正欲询问,便只听他低低转头说:“谁?”

“是我。”

念桐刚想走出来,却发现另一方向走出表情颇为玩味的唐熙,她便继续躲着,瞧瞧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第二十三章 阿什坤的往事

“懿杨小兄弟,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是去做什么了?这庆云镇可不太平啊...”

“哦...我去寄了封信给我的朋友。”

唐熙意外他竟然会承认,可他却无法继续问信的内容,道了句“早些歇息”便自顾自走进了房间。懿杨顿了顿,便也离开了。

第二日,却是无人提起这件事,念桐也不好追问什么,用过了早饭,问唐熙今日有何打算。唐熙愣了一愣,颇为尴尬地说:“你...呃...你不是身体不大好么?今日你便在客栈待着吧,我与懿杨前去就好。在房里,不要跑动,知道么?”

念桐忙低下头,轻声应了句。懿杨看在眼底,约摸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咳嗽了一声,喝了口茶。

实际上念桐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唐熙要把懿杨带过去的行为,按理来说懿杨不会武功,去了也是徒添麻烦,倒不如留下来陪陪她。她自然是不能体会唐熙的苦心,且似乎觉得懿杨也不并不是很想去的样子,便又说:

“师傅,不然,让师弟留下来,我们也相互有些照应?”

唐熙挑眉:“不行,我一定要他跟着。”

念桐竟有些噎住,没想到啊,师傅竟是有断袖之癖的人,不过懿杨师弟确然一表人才,若他俩......念桐忍住笑意。

唐熙见她这副模样,料想她定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欲哭无泪。

于是这日,念桐便一个人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看着武林杂记,突然发现似乎自己很久没有一个人生活过了,顿时心中无限感叹,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现在,应当是六月份了吧...她掰着手指头,记得刚拜师求艺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一步步到了现在,恍然走神,却觉得有些好笑。一时又想到了将来的日子,不知路会如何发展,顿时感到迷茫。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从回忆里醒来,看见一个人影在门窗纱前徘徊,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只见那人抬起手,敲了敲门。

她不出声,只听那人说:“我是阿什坤。”

阿什坤?她有些愣住,不知道他找自己是为什么。但是根据她那日与阿什坤短暂的相处来看,她觉得他并非完全无情无义之人,于是大了胆子,回应一句:“我师傅不在,你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那人身形动了动,半晌才道:“郭栗栗她...可曾恨我?”

栗子师傅从未对她提过这人,遑论恨不恨阿什坤了...其实她心中觉着栗子师傅不曾恨过他,只因爱到极点,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陈年旧事,请您不要再记挂了。”

阿什坤静默一会儿,说:“你不必开门,只听我说便好...你们都只道,只道我为了丐帮帮主之位不惜一切,甚至欺骗栗栗的感情。可相处多年,我又怎么不知自己对她是什么情感?她天真乐观,活泼开朗,我很喜欢。只是我日夜都在纠结,我不愿背叛师门,也不愿欺骗她...所以早在成婚半年前,我就向她说明了我的身份,但也表明了我要永远和她走下去的决心。她知我两边为难,又见我是真心对她,也并未说什么。其实,无论是谁娶了她,将来都要继承帮主之位,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只是大婚当夜,青鸿千里送喜,大抵是若烟门在提醒我勿忘初心。可那夜我在婚房,青鸿误闯别人的房子,惊动了不少人。如若我不离开,必定百口莫辩。栗栗是不得已,才想出让我离开的办法...我与她有约,半月后扬州城相见,可我因为身份暴露而被若烟门所囚,未能赴约......事至如今已有三年,我再也没能见到过她。”

门忽然被打开了,念桐看了看他,说:“你进来坐吧。”

她与栗子师傅相处虽然不多,可也明白她为人敢爱敢恨,若当日阿什坤赴约,她必定与他生死相随。

念桐泡了壶茶予阿什坤,又道:“那你可曾想过,与她和好?”

“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念桐受宠若惊,“我能帮你什么?”

“你可知师徒之间,有一种名为血咒的术法?若有一方忽然失血,另一方便能瞬间赶到保护对方?如果你愿意...我想,我想见她一面。”

“若真如此,我也愿意帮你。只是,唐熙亦是我师傅,我若施血咒,他必然赶到,到时便有些尴尬了。你也知道,他...”念桐没说下去,但看到阿什坤略带失望的神情,又道:“好吧,我可以帮你。只是终究如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

阿什坤喜道:“自然!”

第二十四章 为她挡太阳

念桐正抽出流芳剑,门却突然被推开,她一顿,瞧见正是唐熙,身边的懿杨却仿佛受了伤,用右手捂住左手手臂。

她还未来得及询问怎么了,就见唐熙闪身上前,挡在念桐面前,夺过她手中的剑,架在阿什坤的脖子上,眼神冰冷。

“师傅......”

“唐熙,你便这么恨我么?”阿什坤淡淡地说,“连赎罪的机会,也不愿给我么?还是你只是怕我伤害了你这小徒儿?”

“她,谁都碰不得,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阿什坤只当他护徒心切,懿杨的深情中却有了一丝变化,瞧了瞧念桐。

“师傅...他只是想见栗子师傅一面,所以才来找我,希望我可以帮他而已...这些年来他亦很后悔,你给他个机会吧?”

话音刚落,周身又多了道黑影,一阵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做些什么?”

郭栗栗?

四人皆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大抵是因为懿杨受伤了,因着血咒的原理,郭栗栗才能及时赶到的。只见她冷眼瞧了瞧阿什坤,神情并无多大波澜,反过身子问候懿杨的手如何如何。

“栗栗...我是何坤...”只见阿什坤快步拉住女子的袖子,却被轻松甩开。

“世间本无何坤,你又何必执着于往事。”郭栗栗只是仔细看了看懿杨的伤口,“并无大碍,只是血流的有些多。叫你师姐为你上些药吧。”

阿什坤看了眼念桐,念桐拉起懿杨,道:“师傅,我们先出去吧?”

唐熙极其不愿意地瞪了一眼阿什坤一眼,这才跟着念桐一起出去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郭栗栗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却忽然被男人俯身抱住,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陷入了一个深沉的吻中。男人低头吻着她,忘情地试探着她的美好,女子娇小的身躯被牢牢锢住,动弹不得。

唇齿之间忽然传开一阵血腥味,原是郭栗栗狠狠咬了阿什坤一口,他却并未放开,只是喃喃地说道:“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忽然两行热泪流下,他不知,他这一句话,让她多少恩怨都化为了乌有。

懿杨房内。

念桐拿药涂抹在他受伤的地方,所幸只是处抓伤,只是血流了多了点,无伤大雅,她却皱了皱眉头,说:“明明师傅在,你怎么还会受伤?如此不小心。”懿杨一笑,却没接话。

唐熙亦无言,他在,自然能保他平安,可当时他便是不动,想瞧瞧懿杨是否真的什么都不会。出乎他意料,他不闪不躲,正像是一个完全没有防备能力的人,他这才出手相救,所幸他并没受什么大伤,否则他心里必然不好受。

“师傅,可还要继续在庆云镇呆几天?”

“不了。我们去翠竹。师傅去那有事处理,去翠竹也要半月,一路上你还可以有些提升。”

翠竹地处偏僻,需行一段水路,这让从未坐过船的念桐感到很是新奇,听闻翠竹风景秀丽,如果泛舟湖上,想必是一件很诗情画意的实情。

庆云镇并未恢复平静,然而阿什坤在这为受伤的百姓施术医疗,又有郭栗栗在,暂时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加之郭栗栗觉得念桐的实力增长的很快,也确实该去新的地方历练一番。唐熙等人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途径扬州,正值夜晚,街上纷扰,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内城更是繁华。可惜要事在身,并未多久停留。直奔码头,坐船前往翠竹。

遥遥只见一翩翩公子立于船尾,船身过处皆掀起缕缕细浪,划船的老翁在牵头一下下摇动着浆,日复一日地行于这江水之中,载着来来往往的过客于扬州与翠竹之间。噫...这正是一个好日子呢。

篷内走出一个女子,笑嘻嘻地到那公子身后唤了声什么,吓得他却不轻。险些坠入江中,仔细一看,还有个男子翘着二郎腿躺在船上,玩弄着几根枯枝。

念桐走过去,蹲下来,道:“师傅,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翠竹啊...”

唐熙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微笑:“你不是很想坐船的么?江上风光如此之好,风和日丽的。到了翠竹,可就不一定了。”

“可是,师傅,”念桐苦着脸,“六七月的太阳并不舒服啊,你看,我的脸都晒红了呢。”

唐熙伸手将她拉的近些...唔,哪有晒红。却仍是漫不经心地说:“你去篷里待着便是。”

“可篷里没人与我说话。”

小徒弟倒向来是个冷清的性子,难得撒一次娇,他看的十分受用,便坐起身子,替她遮着太阳:“这样你凉快不少吧?”

第二十五章 柔情似水

“师傅...”念桐突然痴痴地看着唐熙逆着光的脸,“我现在,看不清你的脸,你又难得说话这么温柔,倒真能让人想到一个高大靠谱的形象呢。”

“那为师平日就不高大,不靠谱么?”唐熙挑眉。

“哦,你平日里也很高大,也很靠谱。”

风一阵阵吹来,她觉得暖洋洋的日子其实还是十分惬意的。并不注意唐熙盯着看她的眼,东瞧瞧西望望的,一时动作太大晒到了太阳,她便喊:“师弟,你也过来给师姐遮太阳啊。”她难得这般骄纵放任,懿杨哭笑不得,只好走了过来,盘腿坐在她的身边。

“若说他是你的师弟,服侍着你也是应当的,那我这个当师傅的又是为何?”唐熙状似不满,神情中却满是戏谑。

“徒儿还小,唔...许多事还并不明白,师傅需要多帮衬着些。”她微微露出讨好的笑容。

“师姐何时竟这般伶牙俐齿了?”

未等念桐想法子回答小师弟,只听那老翁说:“翠竹就要到了。”

念桐应了一声,笑嘻嘻地朝懿杨吐了舌头,咕噜一下爬了起来,懿杨与唐熙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远处正泊着一条大船。管弦之声传来,依稀还能看到那船上舞蹈着的女子。

“师弟啊,这翠竹这般美好,你若是喜欢,我就将你留在着了哦。”

“我方才说了什么...似乎有些记不起来了?”

船渐渐停泊靠岸,阵阵脂粉香气同动听的乐曲悠悠然飘进,懿杨付了银子,下了船,顺带瞟了一眼在舞蹈的女子,身段轻盈曼妙......唔,确实是挺标致的。

有两侍女迎上前来,微微一行礼,引着三人往里走。翠竹的风景远近闻名,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故常有几名弟子于湖岸迎接,方不失这待客之道。

“几位少侠来我翠竹,有何要事么?”

“无妨。只是来观光一下翠竹的美景。”唐熙答,忽然又问,“你们这,可有位姑娘叫沈雁漪?”话一出口,余下四人都白了眼。

“少侠莫在翠竹提起此人了。”一位侍女忙说,“在翠竹,她已经是个禁忌了。”

“哦,为何?”

“这是我翠竹之事了,少侠不要多问了。”两位侍女不再说话,只是引着他们走向住所,之后便默默退下了。念桐琢磨着这间房子却是不错,且又是免费的。一时忘却了唐熙提及沈雁漪之事,只是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包袱。

“师傅,这翠竹待客之道倒是十分细致呢。”

唐熙看了看那粉色的帘子,略略抽动了下嘴角。跃上窗沿开始想心事。看这样子,那沈雁漪会不会是被逐出师门了?可这又是为何呢?纵然她妖言惑众迷惑了不少男人,也不至于将她逐出师门吧?翠竹之人一向嫉恨她美貌,还是想出了什么法子陷害她?他越想越不明白,索性从窗口跳了出去,到处走走,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

不是第一次来翠竹了,对这里的一切尚有些模糊的印象,江边常有弟子弹琴吟诗,或者舞蹈,如同画卷美好。据说当年沈雁漪年幼之时便已一舞名天下,令观者瞠目结舌。

他不自觉地往那里走去,果然看见有几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翩翩起舞。唐熙走近,江边上也有几个看舞的女子,絮絮说着些什么。

“这些女子已经算不错了,可尚不及那沈...那人一半的风采啊。”

另一个人道:“你莫在翠竹提她。她作恶多端,罪有应得,纵然美若天仙,亦是走上邪途,入了红袖山庄,终是不归路啊...”

她竟然去了红袖山庄做事?唐熙心中一咯噔,又听那女子接着说,“倘如只是入了红袖山庄也就罢了,她还连同别人毒害了不少弟子!而那些弟子正正是曾经妒恨她的翠竹弟子啊,纵然她当初受了委屈,可误入歧途,残害同门,屡劝不改,师傅亦是无法,才将她逐出师门的......我怎么不经意同你说起这些事了,不谈她了,今天去哪里玩?”

......

唐熙心中了然,想她受了报应,心中略觉的有一丝丝的痛快,但又因为不能在这手刃了她,心里愤怒的很。她如今与云未尘在一起....她与云未尘在一起?云未尘是华山得意弟子,断然不会入红袖山庄,但若是她在他耳旁吹枕边风...难道,那几个翠竹弟子就是在云未尘的帮助下杀死的?此人报复心如此之强,那念桐......

他正想到她,就听见她在后头唤他的名字,“师傅!我说师傅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来这里看美人了。”她话正到此,却见唐熙脸色并不好看,问:“怎么了?”

“没事,你不要一个人走动。”唐熙拽过念桐,“明天我带你去翠竹四处看看。”

“那懿杨呢?他和我们一起吗?”

“当然不去。”他难得才能和徒弟多呆一会儿,怎么能让他搅了兴,“我认为,懿杨小兄弟应该等我们回来。我们去历练,他不会武功,怕伤害了他。”

念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唐熙心里觉得她最近甚是乖巧,抬手摸了摸她地头发,露出一个极其真诚的微笑。念桐睁大了眼,师傅他老人家何时这么柔情似水了?

第二十六章 同闯湖心岛(1)

“今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当真是个杀人放血的好天气啊!”次日,唐熙把玩着那根“风雪打狗棒”,推开窗,不禁赞叹道。

念桐满脸的黑线:“师傅,你眼睛明明盯着美女好吗?”

“呃...诚然,为师尚未娶妻,对美貌的女子自然要多加照拂。”

念桐忽然叹了一口气,她觉得阿陈十分悲哀,她那心心念念,完美无缺英俊帅气温柔体贴如神祗一般的唐熙师兄啊...悲痛地摇了摇头,转身一脸沉重地对懿杨说:“师弟,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这里美女众多,你可不要被放倒了!像师姐的师傅一样,是要误了修行的!”

懿杨亦忍住笑,配合地说:“是,师弟受教了。”

女子遥遥看着那对师徒离开的背影,俏笑了一声,走到懿杨身后,道:“别来无恙。”懿杨并未回头,只是冷冷地说了句:“那跳舞的果然是你。”

沈雁漪捂脸遮笑:“在他们身边,你感觉如何?”

“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她?”他忽然转头,“她根本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份,你又何必非要杀她?她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你为她担心吗?”沈雁漪反问,噎的他无言以对,“别忘了,你姐姐还在我手里呢,我劝你最好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

“你若对我姐姐做什么,我定然不会放过你!”懿杨有些怒气,快步上前,看着她,“你要我怎样?”

她抬手推了推他,却没什么力道:“你别紧张,杀了她又怎么样?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啊...但我也不打算这么做,未尘会怪我的...你方才说她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份,那不如你让她知道了?我想看看,她是想为了这个朝廷,还是为自己?”

“你...”

“这是一颗三生丹。”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你找个时机给她服用了吧。”

三生丹,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服用之人会进入昏睡,元神游离在三个世界,分别能去往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一些片段。且这三生丹极为珍贵,过去,能知道她最想知道的事情,未来,能去往心之所向。但停留时间极短,三境都过去后,人会苏醒过来,并无副作用。

懿杨黑过脸接下盒子,转身便离开了。

唐熙拉着念桐东转转西逛逛,不得不说翠竹的风景确实是好,且处处热闹。但念桐还是更喜欢华山上终年不化的雪以及清冷的气息。翠竹中心是一片湖,湖上有一小岛,是翠竹弟子提高修为的宝地。念桐虽不是翠竹之人,但来翠竹历练,去那岛上也是无可厚非。

去那湖心岛的气氛便与前往翠竹的气氛不甚相同了,更加凝重,天气也不如从前好了。但也比起当初一个人闯若虚穴的时候要安心靠谱多了,毕竟,她的师傅本事不小,有唐熙在,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远方的岛屿近了,可眼前的迷雾也重了,念桐无心看风景了,端坐在唐熙身边,渐渐靠岸,下了船,拉住唐熙的袖子。

“师傅,你觉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没有一个翠竹弟子,确实不对。”

这岛屿其中一面是码头,与普通的码头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远处还依稀传来重物搬运的声音。

念桐环绕了一下四周,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跟紧了唐熙。

唐熙却有些想笑:“有师傅在,你有什么好怕的?到时你只需要拿着你的流芳剑,看哪不开心就一阵剑气挥去便好。”

“师傅,那有几个搬运工朝我们走来了。”念桐指指前方。

“唔...这位大哥。”话还未说完,只见那几人忽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冲向了二人,唐熙微微皱了眉头,翻身向前,闪身于几个人之间,不过短短几秒钟,地上顿时多了几具尸体。念桐瞠目结舌,剑还尚未出鞘。她觉得唐熙难得有这么帅气的时刻,然而表扬的话还未说出口,又看见不远处又有人群走动。

“师傅......”

“且去会会,是何方神圣。”

念桐轻轻咳嗽了声,只好快速地跟上了唐熙。

一路小跑到了山口,她走的慢了些,木板下便是湍的水流,湖水似海水般拍打在礁石上,她猛一回头,发现却已看不见翠竹的踪影。

一转眼,唐熙已经跑的没了影,沿路看见横七竖八的尸体,她觉得有这样的师傅,她自己委实没甚用处,但四周竟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对付的人。她停愣了一会儿,却见唐熙一个轻功稳稳地立在她面前:“前面有个男人,像是很厉害的样子,要不随我去看看?”

念桐还未反应,唐熙便自顾自说下去:“不过也没事,我自己去解决了她也好。”

她瞪大了眼睛,忙摇了摇头,快步跟上了唐熙。这个人...她哭笑不得。

面对这样的小场面,唐熙似乎很有经验,几乎是手起刀落,一条人命便已经没了。念桐忽然想起子晴的百年修为,顿时毛骨悚然,那时唐熙都敌不过她。

那个被唐熙称为很厉害的男人在他手下也不过比别人多撑了三四个回合,念桐咽了口口水,说:“师傅,要不要在你杀敌的时候,我施个八卦阵,定住你的行动,然后锻炼一下你?”

唐熙微微瞥了她一眼,“哦”了一声。

第二十七章 同闯湖心岛(2)

不过唐熙却是很体贴地放慢了脚步,顺带递给念桐一张纸:“从那男人身上搜出来的,你看看吧?”念桐接过那张已经泛黄的纸,边角略有些破损,还有些许的血迹。

开头的称呼便让念桐顿了顿,写信之人唤他一声“爹”,应当是他年幼的儿子写的信吧?她再看下去,有很多字是写错的,甚至无法连成片段来读,可透过那些稚嫩的笔迹,却能看出他对父亲的思念。他儿子已经死了几年了,他身上却仍然保留着这张东西,日日夜夜拿出来看,想必心中很是难过。

念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把他埋了吧。”

“我们现在都不知在何方,这湖心岛古怪的很,幕后定有人操纵。他虽然......”唐熙还未说完,看见念桐抬着头望了他一眼,便叹了口气,说,“他也是被逼无奈。我知道。”

唐熙只觉得埋了这个人有些许麻烦,并未想太多。但看来小徒弟很想埋了他,毕竟是他亲手杀了这个男人的,他应了一声,拖起男人的尸体往前走。

没有亲人,这种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了,他明白徒弟自然也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才如此有所触动,他们没有亲人,只有彼此。

因为挖坑葬人之故,原本的行程延慢了许多。天色已将近昏暗,唐熙正在考虑是休息一晚呢还是连夜找出这湖心岛之路之时,忽然听见身后的人叫了声,随后便是一阵风掠过。

他忙回过头,只见一男子挟持住他的小徒弟,女子似乎有些焦急,挣扎着叫着师傅。唐熙迅速从地上勾起一块石子朝那人射去,却被轻松避开,可念桐在那里,他又不便出手,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办。

“你知道我有能耐毁了这里,你们在我手中不过是蝼蚁,放了她。”唐熙冷冷地说。

“放了她?放了她你还是会杀了我,我凭什么?我这人做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既然劫了你徒弟,也好让她死的不要不清不楚,在下不妨自报家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陈刃。”

“说的好听,还不是趁我不注意劫持了我,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念桐忍不住哼了一句。

陈刃顺势抽出腰间的匕首,搭在了念桐地的子上,面目狰狞地冲唐熙说:“你看,你这个徒弟脾气倒不小。你若是想救她,不如放下武器,离开湖心岛,我为你指一条明路,你走了,我自然会放了她。”

唐熙抬头,对上那陈刃的目光:“我凭什么信你?”

陈刃发出刺耳的笑声:“凭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徒弟在我手中么?你只能听我的。”

念桐压下心头的慌乱,强行定了定心神,道:“师傅,你走吧,留在这里没有好处。他既然敢说,必定会做到,待我出来立马来找你,好吗?”她哪里知道她会不会活着出来,她只想叫他赶紧走,他有能力,或许还能出其不意救她,留在这里两相对峙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你等我。”唐熙逐步退后,脸上的表情难得严肃,甚至还带有杀气。

“我等你...”念桐轻声地说,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是信赖唐熙,没来由地。他这么真性情的一个人,若没有救出她,心里定然会很愧疚的吧。待他出去后,肯定也会觉得对不起自己。但他那么开朗,过段时间也就好了吧,或许会再找个徒弟?他也会对那个徒弟,像对待自己这么好吧。

念桐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更难受了,眼眶也有些湿润。视野中唐熙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模糊成一片白色。

唐熙快步往湖心岛的深处走去,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一个人久了,从来没有什么牵挂,现在居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徒弟身上去了,他很生气!莫名的怒火再胸腔里蔓延开来,他越想越气愤,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徒弟,绝不会。

叫他离开湖心岛?简直可笑,他不可能放下她一个人离开,何况是这种情况。生死一线,他又如何能够一个人离开独善其身?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遇神杀神,遇鬼杀鬼,那些人的血液溅到他脸上也不管不顾。他本来就是一个人,从来没注意过什么形象,也是遇见她之后,她说他怎样好看,他就怎样。

很快,他看到前方有一间亮着灯的屋子,他快步上前,从窗户望进去,是一个长的十分美艳动人的女子,女子拿着一张画像,问身边的侍女:“陈刃可成功?”

“已将那女子关押。”

“那她那师傅呢?”

“已经离开。”

第二十八章 喜欢

女子冷笑了一声:“说什么情深义重,也不过如此。男人的嘴,始终是不靠谱的...”

那侍女有些惶恐,却还是小心地开口:“秦大人莫气,陈大人不是十年如一日地对您好吗?虽不是...”

“休要多言!”秦月华厉声喝住她,转身进了内屋。

唐熙了然,这陈刃心系这女子多年,可这女子又因受过情伤,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不如劫持了这女子去威胁那陈刃?

很快,唐熙绕到了后房窗前,但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脑海中忽然盘旋着一个问题,他拿陈刃挚爱威胁他,是因为陈刃爱她极深,那陈刃又为何用念桐的性命要挟他离开?

只是因为她是他徒弟吧......

还是...他对她,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了?

唐熙的脑子猛的一震,他一直只当自己对念桐的好是出于师徒之情,再多,也不过就是一些心疼与宠溺罢了。可现在他却明明白白的面对着这个事实,血淋林又*裸。

他不想承认,却没办法逃避。

是的,他喜欢上他的徒弟了。

唐熙待在那里,再迈不出一步,此刻,房内的灯熄灭了,他的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更觉得心烦意乱,脑中甚至一片浆糊,之前他误会自己喜欢访璇姑娘,他却趁睡将她搂在怀中,他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意乱是真的,可他却也是清醒的。等到后来懿杨的出现,他心底不快,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现在想来,他竟是在那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她的,甚至,甚至可能是在子晴亭,他吹着埙,看她入睡的时候......

可他们是师徒关系啊,他虽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却也知道这种感情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这样关系的两个人身上的。她敬他,信他,若她知道自己对她已经是这般心思,还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吗?

他忽然很是害怕,一步步向后退,疯了般跑了起来,一下跌入附近的湖水中,冰冷刺骨的水一寸寸浸没他的肌肤,他觉得很冷,但也很真实,是真实,触摸他每一片发烫的肌肤。

唐熙放肆地让自己在水中浮沉,随着波浪一层层打上来,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风一阵阵吹来,念桐抱紧了双臂。这当真是一个十分简陋的牢笼呢...几根木头拼起来的木牢,只用一把锁就锁住,身边没有一个守卫,陈刃真是料定了她跑不出去。两臂都无法同时施展,站起来都可以直接碰到头顶。她没力气地笑了笑,木牢放在水边的沙滩上,四望,是同样的几个牢笼,里面装着几具森森的白骨。她试着动了动胳膊,一点力气也没有,被逼着服下了暂退内功的丹药,她连常人都不如。她只好坐着等唐熙,他说要等他来,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却有液体从眼睛流下来。

寒风肆虐,念桐不由得抱紧了双臂。这明明是六七月天,为什么晚上会如此严寒,她甚至有些神志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她将身子蜷缩在一块儿,夜深了,这么冷,她会不会连今天都熬不过去?浑身一抖,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挣扎着睁开了眼,却见到月亮在天上晃啊晃的。

她突然想起来,以前自己是不是也在晚上看过天空呢?那时夜也凉凉的,可她身边好像还有个人,是谁呢?她努力想了想,发现大脑一片空白,索性放弃。

她记得,从前她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入了华山,更是拘谨了不少。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喜欢发发牢骚。她喜欢清冷的人,故在那人面前,她也文静了许多,不知觉的,变得更不爱说话了。再后来她下了山,遇见了阿陈、唐熙和懿杨,她开始也不敢多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大概也就是在最近吧,她和那些人熟了起来,渐渐也放得开了,偶尔也会和他们开开玩笑,这也算是改变吧?真是可笑,她却一直是为别人改变。

唐熙...他应当已经出去了吧?这样也好。阿陈也有杨子歌照顾,懿杨也可以跟着栗子师傅,栗子师傅也已经和阿什坤重归于好,她也没有别的什么放心不下的人,再仔细想了想,原来,身边真的也就这么几个人而已。念桐闭上眼睛,再不去想那些事了。天,好像也要亮了。

人都说,死之前,会出现幻觉......

会想到最好的画面。

所以果然自己还是贪生怕死吧,所以才会看见唐熙站在自己对面来救自己了,还是说,他就是自己心里最好的画面呢...念桐觉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索性彻底昏睡过去,再看不见那些物事才好,却仿佛又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是在叫她的名字。之后,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他说:念桐。

第二十九章 喂药

唐熙悔极,恨极了自己,后悔自己昨晚的懦弱,恨自己无能为力护她周全,眼见着她在自己面前昏过去却无能为力,他不敢妄破木牢,他怕会伤了她。他也只好蹲在木牢旁,试探着拉过她冰冷的手,不停地道歉,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是师傅来晚了,你不要生气,好吗...

你睁眼看看我,好吗?这样很吓人的。

念桐......

他握住她的掌心,源源不断地输去些内力,他才觉得她地脸色不再苍白得吓人,脉搏也比刚才更加明显了。他听见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唐熙忙应,他以前很少听见她叫自己名字,尤其是在拜师,他更不曾听见过。在她潜意识中,是不是,也不把自己当作她的师傅?

唐熙觉得在焦虑之中微微有了些许欣喜,他昨日逃避自己的感情,他很后悔,他喜欢念桐,可他打算等她大一些再告诉她,她还是太小了。

“念桐,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他悉心呵护着准备离开,却见她一只小手忽覆上来,急急唤了声师傅。

唐熙觉得心里有些心酸,她其实在心里始终相信他会来,幸好,他真的来了,

“我在呢。”他不打算走了,便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等着秦月华来。

今天天未破晓,他浑身湿透地走进了秦月华的房间,不费吹灰之力就挟持住了她,喂了她一颗毒药,让她引诱陈刃前来,他自会给她解药。

唐熙默默候着,耳畔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轻轻放下念桐的手,转身,冷冷道:“你们终于来了。”

“月华,你...”陈刃一脸诧异地看着身边的女子。

唐熙丢了颗药丸给她:“这是解药。”

秦月华连忙服下,向陈刃解释道:“这是他要挟我的...”话未说完,已被人用手臂扣住,天旋地转之间,已然发现自己与陈刃站在了对立面,她慌张道:“你骗我?”

唐熙冷笑一声:“我何曾骗你?我只说给你解药,我给了,我并没有骗你。”说罢用手掐住秦月华白皙的玉脖,不带感情地说:“给我钥匙,我就放了她。”

“笑话,既然有人要你徒弟的命,即便是用我的命交换,我也不会让他把钥匙给你的。”秦月华艰难地发声。

“说,是谁?”唐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你别动她!钥匙,在这我...”陈刃忽然一跃而起,将那钥匙高高抛起,掷向了海平面,唐熙猛地丢开秦月华,一个轻功上前正好稳稳接住钥匙,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陈刃。

“你找死。”

再不留情,一招落下,八尺内地裂树震,草木全枯,陈刃躲闪不及,正中天灵盖,神形俱灭,连一个字,一个表情都未流霞,只有一块紫色的丝帕,上头绣着一个“华”字,缓缓飘落地上。

秦月华失声痛喊他的名字,似乎在此时此刻,她失去了所有,一瞬间万念俱灰,念动咒语自绝了经脉。

唐熙快步制止住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应该活下去。”顿了顿,又道:“我并非为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唐熙走向木牢,打开牢笼,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昏睡中地女子,轻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秦月华呆呆地愣在那里,从前,她深爱的人是陈刃的好兄弟,那人却伤她不轻,可陈刃却十年如一日地对她好,她只是熟视无睹。

从前...从前也有个人对她这般好啊,她一步步走过去,捡起那块丝帕。忽然忆起年少之时,她笑着说:“陈大哥,这块丝帕送给你。”

只是恍恍惚惚,梦中已百年。

苦涩的液体被灌进嘴里,她呛了好几口,觉得这人喂药的手法实在是不怎么样,她若是清醒着,肯定要翻脸的。可是迷迷糊糊的,想睁眼也睁不开来,但姑且看在那人的怀抱还算温暖的份上,她先不予计较了。砸吧了下嘴,一股苦气从胃里翻涌出来,刚喂进去的药又悉数吐了出来。吐药也是件力气活啊,念桐又睡了过去。

唐熙手足无措地坐在旁边,看着又倒在怀里睡死了的小徒弟,又看了看一边的懿杨。

“你先去换件衣裳吧,我来照看师姐便好。”懿杨道。

唐熙摇了摇头,轻轻地将念桐的身子摆正了,又试着给她喂药。他觉得自己当时最大的错就是离开她,现在又怎么会再丢下她。

“可是,师姐醒来见你这样,怕是也不会开心吧。她这个人敏感,怕是会想多呢。你还是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呢...”懿杨委实很想让她离开,他看唐熙这般的喂药法,真不知会不会把她搞得更严重了。

唐熙抬头望了望懿杨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扬州

待他出去后,懿杨伸手探了探她的脉,只是普通的高热而已,吃几副药便好了。说起来他从小便在医学世家长大,这样的小毛病对他来说,几乎不在话下。

从心底而言,他自然是希望她好好的,哪怕,他根本不是懿杨。一个胡编乱造出来的名字,又怎么会有什么故事呢?为了救姐姐,他易容改名,自废内功,十年学徒生涯化为乌有,他早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确认了窗外无人之后,懿杨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长针,专注地在她身上施起了针。不过是发烧,他却觉得略微有些吃力,果然,长时间没有行医,手法都有些生疏了。懿杨想他以后似乎该多练习练习,省得这一身本事真的都没有了。转念一想,却不想叫她再受伤了。

懿杨收起了针,呼了一口气。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盒子。

三生丹。

他觉得念桐这样挺好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姑,为什么非要让她知道一切呢?何况,她知道真相后,若问起为何会知晓,他又如何解释呢?

几番纠结,最终,他还是将药放回了袖中。

这次湖心岛遇难,他不知道是不是沈雁漪设的局,可他觉得,既然沈雁漪给了他三生丹,便不会多此一举地做这样的事。

也就是说...背后还有人,想要她死?

是了,凭她将来的资质,现在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

懿杨叹了一口气,让她再多快乐一段时间吧,多一天都好。他摇了摇头,走到了窗口看风景。

念桐觉得这种感觉颇有些不太真实,记忆中还在那个牢笼里待着呢,怎么突然间睡在了这么舒适的床上......她悠悠转醒,紫色的帘帐与红木的床顶。难道,她没死...?那天的,也不是幻觉?师傅确实没走?她一下子起身,朝四周望了望,推开了窗户,看日头正是清晨,露水蒸发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芬芳...熙攘的人群在街上来来往往。

这是在...

“你醒了?”门被推开,是唐熙。

念桐激动十分,觉得能再次看见他当真是令人感恩。热泪盈眶地便冲上去搂住他:“我就知道师傅不会抛下我不管不顾的......”

唐熙一震,她穿着件单薄睡衣,透过衣料的起伏让他有些面红耳赤,却也不好将她推开。况且,他喜欢她,这样抱着她,当真是很舒服。

“师傅...”念桐抽抽搭搭地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不光湖心岛上,一点用处都派不上,还差点丢了小命...要您担心了。”

“没有啊。”他拍拍念桐的肩,安抚道,“有师傅在,你本来就无需担心这些事情。让你受惊,我已经是很后悔啦。”

念桐略微觉得师傅说这话的语气与之前有所不同,觉得奇怪,他不管心底怎么对自己好,表面却是不饶人的,怎么现在...念桐权当他是内疚,撇开不管,问:“师傅...这里是......”

“扬州啊。你之前不是很想来这里吗?”

“扬州?”念桐的眼睛一亮,早前听过阳春三月之时策马于扬州,路边桃花纷纷扬扬,满地粉色,于风一吹,驭马驶过,满城芬芳。如今虽早已不是三月,但扬州城风景秀丽,仍是让人心驰神往之地。

七月正值盛夏,且七月有个七夕节。每年七月初七,扬州城热闹非凡,情人们泛舟河上,抑或观赏焰火,燃放孔明灯,整个城内灯火通明,十分有趣,甜蜜氛围更是不言而喻。如此一来,念桐便不愿意离去。正好,收到了阿陈的来信,说她正在前往扬州的路上,不日将约在扬州见面。如此一来,行程便耽搁了下来,一行三人在扬州暂时住了下来。

前几日,唐熙带着念桐与懿杨去扬州内城玩耍,内城环水,两条道分别于左右,中间是一个大池塘,有两只威武石狮子在高处向下吐着泉水。开始几日念桐还觉得十分有趣,到了后几日,她便不是很想再去了,还是成日在房里看兵书或者那些戏本子有趣。然而唐熙依旧每日往外跑,还搞得一身脏兮兮的,问他去做什么他也不说,念桐觉得委实很泄气。

于是这日,她化装成一个小公子,悄悄跟着唐熙出了门,无奈唐熙的行踪实在是太诡秘了,她不一会儿就跟丢了。没好气地胡乱在街上逛了起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湖边。

“那里似乎有个小岛呢....”

这个发现让她觉得十分新奇,这个小岛同湖心岛不同,面积不大,十分荒芜。她一个轻功向前,踏水无痕。噫...什么时候自己的轻功如此的出神入化了?她暗喜,翻了个跟头更向前行。

果然是个小岛,她东张西望,发现不远处立着块碑,上头写着“诛天岛”。

虽然这名字确实取的很是气派,可岛上也太过荒凉了些。她提着剑往深处走,但忽然发现前面有人,她忙躲在大石后面,仔细一看。

第三十一章 铃兰花和焰火

是唐熙?!她差点叫出了声,他在这做什么?念桐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只见唐熙随意找了块土地施了招术法,那泥土顿时被翻了起来,他蹲下去,从土里捡出些什么,扔进背后的筐子里。念桐低头一看,才发现这里居然有矿石,她摸了摸,还是上好的红纹矿。她愣了愣...师傅采集矿石做什么?

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采集矿石,然后卖了。

他缺钱?念桐挑眉,他一向都无所谓这些,有钱没钱都过的一样逍遥自在,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竟然也会遇到什么难处...

念桐觉得很是不解。

晚饭期间,念桐特意多点了两碗肉,却一声不吭在那默默嚼饭,一时三人气氛微妙。她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

“师傅,这几日你都去做了些什么?”

“哦,办事。”他说得风轻云淡啊,“你有没有在房内好好看书?闷地话叫懿杨带你出去转转啊...”

“师傅!”

唐熙被小徒弟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本想问地,但想到他瞒着自己定是有原因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没事,你多吃点肉。懿杨,你也吃。”

七夕那日,客栈出了个神奇的规定,什么来宿者若是两人一间便打七七折,念桐简直哭笑不得。可不,收益还不小,念桐觉得这种节日委实对她没甚意思,连出门都兴致缺缺。不过倒是极想去放个孔明灯,祝愿一下美好的未来。

唐熙又不知去了哪里,念桐拉上懿杨一同去了湖边散步,人确实不少,大多手拉着手,缠绵悱恻,格外甜蜜。她背着手走在湖边,看着夕阳西下。

懿杨想说什么来着?他忘了,但他一直在想,要不要...要不要牵住她的手?

念桐自然是未想这么多的,她只是觉得身边都是情侣,而她带着师弟出来瞎晃悠,委实有些尴尬。然而外人眼中,他们就是一对羞涩的小情侣,郎才女貌,甚是合适。

“铃兰花!”念桐惊喜地跑向一株插在瓶中放在地上的粉红色铃兰花,那花朵小小的,却串成一串,夏夜的风袭来,它亦随风摆动。

“小姑娘喜欢吗?”卖家很是和蔼地说,“我这有铃兰花样式的挂饰,你要与这位小公子来两串么?”

原来是做生意的,她摇摇手,多看了两眼,自顾自地走开了。

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似乎把师弟弄丢了,一转身,却见他急急地朝自己跑来,她正要问,却见懿杨笑了笑,没说什么,将一串什么别在了她的腰间。

念桐低头一看,粉色的铃兰花在腰间款款坠着,她大惊,一抬头,发现懿杨腰间也别着一模一样的一串。

“这是...”她说不出话来。

“老人说,这对铃兰花有名字,叫云霞流光。”

“这一定很贵重吧,师弟,还是不要了吧...”

懿杨摇头:“不行了,我让老人在上面刻了名字了。”

念桐又是一愣,低头仔细看,只见花瓣处浅浅的刻着她的名字。她心头一热,脸有些红,轻声道:“那,多谢师弟了。”

懿杨抬头望了她一眼,她知不知道自己送她这个是什么意思,他很想说,若这是定情信物,该多好。

铃兰花的花语是幸福,他希望她永远幸福快乐,也希望自己能够和她有以后。而云霞流光在书中有记载,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懿杨有一刻的恍惚,突然忘了自己在她身边的目的,只是想和她一直在一起,他...他是不是动心了?

他瞧着念桐遮遮掩掩地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然后一个人跑来跑去试风,觉得十分有趣,她灯上写的字,他早就看见了,只是不想拆穿罢了。

要名扬天下,匡扶正义?他无奈地摇摇头。

要身边的人都好好的?也包括他吧。

希望身材可以变得好一些?他欲哭无泪,只装做什么都不懂不明白的样子,呆呆站在她旁边看她放灯。唔...确实有些矮,身上也没什么起伏。

四周一阵爆竹声,念桐欣喜地跑过来说:“这个焰火好漂亮!”

她喜欢?懿杨思索着这里与卖高级焰火的地方离得太远,他必定是买不到的了,但灵机一动,朝周围卖小焰火的商贩一口气买了二十多个,小小的摆在她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师弟,你在搞什么新花样?”念桐看着他忙来忙去,问。

懿杨找来一根树枝,从旁人处借了火,迅速围着小焰火跑了一圈,一根根导火线被点燃,他在外粲然一笑。

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传来,眼前的小焰火一个个炸开来,灿烂的火光在她身边飞舞闪耀,一会儿,四周便被这样的美丽包围了。她连耳朵都不捂上,欣喜地在圈内跑来跑去,一脸明媚得像是星星。

“懿杨,谢谢你啊。”她朝着焰火外的他大喊,眼中满是笑意。

焰火虽然美,但熄灭的也很快,烟雾散去,她兴冲冲地跑出来,却看见不远处的唐熙拎着什么,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第三十二章 怒火

她浑然不知,仍然欣喜地向他招手:“师傅!”

懿杨亦回了个头,朝着唐熙点了个头。

唐熙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双目赤红地回到了客栈,拎了几坛酒上楼,将手中拿的东西扔在了床上,锁上房门,便将整坛酒往喉咙里倒。

他爱喝酒不错,可向来有分寸,从不酗酒,可这次却是放纵了,倒完一坛,便一下扔在地上,仿佛是在发泄满腔的怒火。

他喜欢她,她却不知道,他不能让她知道!

唐熙快要疯了,他看到她自然地在别人做的焰火里手舞足蹈,他看到他们腰间一人一串的云霞流光,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她是不是还天真的以为懿杨对她只是单纯的师姐弟之间的感情。

他又开一坛酒往嘴里送,这酒真烈啊,他的喉咙为什么那么难受,一股没来由的醋意在胸腔翻涌,他只希望借酒燃烧浇熄这股酸味。

唐熙又是一下将坛子砸碎,眼眶周围都胀红了,额角的青筋也微微突起,为什么他当初收了她做徒弟?为什么她是他的徒弟......是不是,他将来只能看着别的人对她好?

云未尘...懿杨,他讨厌这些在她身边出现的男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脾气可以失控到这个境界。师兄弟,师姐弟,即使在一起也名正言顺。是啊,他又算什么,一个师傅而已,她又不止自己一个师傅。

他的脑袋越想越乱,在酒精的刺激下搅成了一锅粥。转眼几坛酒被喝光,往事历历在目,一点点浸透他的心,他却仍是不尽兴,猛推开了门准备拿酒。

却见念桐站在门外,眼圈泛红,看他喝成这个样子,有些害怕,头也不敢抬,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唤了声“师傅”。

他肯定生气了,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她不想让他生气。

唐熙一把把门关上,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师傅,你别生气了......”

他听到她软软糯糯求饶的声音,更加心烦意乱,胡乱应了两声,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他不能爱她...不能爱她...他爱她。

他却忘了,酒精也只能麻痹自己一时的神经而已。

剧烈的头疼传来,唐熙用手覆上自己快要炸了的头,酒醉后的感觉...他不是没尝过,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深刻。他一下坐起来,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念桐...七夕节...焰火...云霞流光。

他是她的师傅啊,他怎么可以爱上她。

她和懿杨,更配吧?他们的身份、年龄,一切都更配。更重要的是,念桐似乎喜欢他啊。她都接受了他的云霞流光。

唐熙尽力说服了自己,下床打开了房门,却见到念桐仍然站在那里,眨巴着哭红的眼睛。

“你怎么还在这?站了一晚上?”唐熙皱了眉,把她推向了自己的房间,“回去睡一觉吧。”

“可是,师傅...”

“好了,别说了。”唐熙打断了她,“你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么?过几日等阿陈他们来了以后,为师要回建顺,没几日可以见到我了,你多多听话。”

“师傅,你为什么要走?”念桐大惊,又哭丧了脸,“徒儿昨日贪玩了,是不是让师傅操心了...”

唐熙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他发现念桐最近越来越喜欢向自己撒娇了,他竟然感觉不到喜悦,她这么依赖自己,恐怕真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将自己当作他的师傅了吧?

“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徒弟吗?”他装作不在意地说,“我有很多。我这几个月净陪你疯玩了,昨天...昨天是因为看到懿杨讲你照顾得很好,你如今也又足够阅历了,且阿陈又快来了,我也放心。”他见她似乎还有想说的话,忙制止了,“你去休息吧,我有事出去。”

念桐呆呆地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他方才说,他要走了?他有许多徒弟?鼻腔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意,她忙捂住口鼻,跑进了房间。

明明...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嫌弃他的,现在却又怎么了。

念桐尽力止住眼泪,她觉得唐熙好像变了个人,可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怎么了。作为师傅,他除了偶尔有些玩世不恭,其他该做的都做到了。只是...突然要离开一下啊。明明栗子师傅收了懿杨做徒弟时她并不难受,可为什么听到他说他也有别的徒弟的时候,她觉得似乎有什么被抢走了。

是依赖感吧...一定是的。念桐努力说服了自己,只是因为相处久了所产生的依赖感。无论离开谁她都会那么难受的。

唐熙心烦意乱极了,他到底该怎么做。他也向留下来,可如果留下来是见她与懿杨两情相悦,他大概会疯了的吧。他转头,正看见懿杨,愣了愣,没说话。

“师姐怎么哭了呢...”他看起来很焦急,确实是真心关心她的样子。

“不知道,你且去安慰一下吧。”唐熙忽然像是下了决心那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决绝地走开了。

第三十三章 他的礼物

七月半。

是民间的中元节,无论是否迷信,人们都会去河边放水灯以慰亡人之灵。扬州是主城,自然也不例外。但念桐不太记得自己有什么需要纪念的亲人,所以选择一个人趴在窗边看月亮。今天的月亮,倒是十分的圆。

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有时觉得就这样虚度光阴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除了吃饭是有人与她一起外,她基本都是一人待在屋内,或者出去练剑,偶尔懿杨会进来陪她聊一会儿。对自己没什么要求,过的也确实是轻松自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因今日有鬼神之说,她被吓了一跳。看来人正是多日未与她说话的唐熙,她有些慌张,怯生生地叫了句“师傅”。

唐熙一笑,可那笑却并不如往日风流倜傥,反倒有些略微刻意疏远,明明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连刚在子晴亭认识时还不如了。

“我有个东西给你。”他递过手上的布袋子,“师傅走了后,你找个时间自己去玩吧。”

念桐伸手结果,却没打开:“师傅,是什么?”

“也没什么...我留着也没用,送你吧。”看她还是一脸迷惑,他顿了顿,道:“是此生不换,一种焰火的名字。”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此生不换,有许多情人特意去华山燃放过此种昂贵的焰火,黄色的火焰迅速围成一个巨大的心型,在华山白雪的映衬下格外美丽。她那时便十分喜欢这焰火的样子,金灿灿的如梦幻般。

“可这很贵吧,师傅你...”她忽然想到当时唐熙去凤凰岛挖红纹矿石的场景,难道,他那时便在为买这个攒钱吗?所以他当日看到她和懿杨才会......

“不是...”唐熙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脱口而出打断了念桐,一时间又有些尴尬,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对她有那么用心,“别人送我的而已,我见你喜欢,随手转赠给你。”

“哦。”念桐低头,她想多了。

唐熙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那日你师傅我心情不好,你别介意...过两日师傅回了建顺,你和阿陈互相扶持,还有,和懿杨...和他也好好相处,不要给我闹出什么乱子来,我可赶不过来救你的。”他扬起微笑,他再不笑,或许会忍不住掉眼泪?男子汉大丈夫,掉血掉肉不掉泪,他从未掉过眼泪,可此刻又为什么觉得这么心酸。

“好...”念桐点了点头。

“你早些歇息吧。”唐熙终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其实他很想陪陪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怕中元节的鬼怪传说。但最后只是带上了门,将千言万语,埋在了沉默里,

懿杨有些不大开心地走了出去,经过唐熙和念桐地房间,发现灯都已经熄灭了。中元节的半夜,选这种时候出去,他也是服了沈雁漪了。懿杨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条捏紧,扔进了客栈楼梯处为方便人行走而置放的蜡烛里。

蝉叫声不绝于耳,他心里本就有些烦躁,此时更添一分。懿杨快步穿过了深夜仅有一两个行人的大街,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你来的仿佛有些晚?”女子略带抱怨的声音,假装打了个哈欠,见他黑着脸不说话,笑了出来,“我听闻,你送了她云霞流光?”

“她喜欢,我便买了。”懿杨尽力心平气和地和她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三生丹地事情,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我让你靠近她,可不是为了让你谈情说爱的,”沈雁漪挑眉,“那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别的发现。”

懿杨顿了顿,道:“唐熙要走了。唐熙...喜欢她。”

“哦?这倒是十分有趣。她一个小道姑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那她呢,是不是也喜欢唐熙?你...会不会伤心啊?”

“我不知道。等唐熙离开了,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她服下三生丹。”他话锋忽然一转,“那日翠竹湖心岛,是否是你布的局?”

“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红袖山庄不过给她个警告,谁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真想杀她,何必派那些人去,随便几个高手,便是唐熙在,也敌不过他们一同上吧?”

懿杨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要利用我到什么时候,你怎么样才会放过我姐姐?”

“瞧瞧你心急的样子,堂堂杨少庄主,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懿杨冷冷地看着她:“我受制于你,并不是敌不过你。”

沈雁漪似乎真有些怕,敛了笑容,道:“等那小道姑明了她的身份,投靠了红袖山庄,我就放了你姐姐,如何?”

“当真?”

第三十四章 气氛

“自然。”沈雁漪玩弄了一会儿头发,抬眸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什么又是何时的时机?”

“回杨家庄吧。虽然杨家庄已经不再,但庄后有一片药田,我只告诉她机缘巧合,服用了几种药性相冲的药材,产生了三生丹的效果。”

“那就先祝你成功了。”

懿杨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复杂。她若是知道他这般利用她,心里该会生气吧?等他自由了,他便请她原谅自己的过错,然后顺理成章地和她在一起。现在这种情况,他确实是别无他法。

正午。

念桐和唐熙站在码头等着杨子歌和阿陈,懿杨则在酒楼里设了个宴等他们来,旧友相逢,还是免不了激动,令念桐暂时将这几日心中的不快压了压。

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水红色裙子的女子,马尾还是扎的高高的,兴奋地朝着自己招手,一旁站立着高大的男子,是万钧府男儿应有的气概。待船又靠近了些,阿陈索性一个轻功上前,留着杨子歌一脸哭笑不得地摇头,像是表达对着徒弟的无奈。

“小念!”阿陈冲上来给了念桐一个拥抱,眼中地笑意仿佛要溢出来那般,几月不见,甚是想念。念桐也十分高兴,她的朋友不多,阿陈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了。

阿陈自然是注意到了一旁的唐熙,羞涩地喊了声:“唐熙哥哥,别来无恙。”

唐熙有些头疼,随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杨子歌也上了岸,念桐向他问了声好,他亦有礼貌地回礼,随机便皱着眉头训斥阿陈,说是训,其实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相比较而言,念桐和唐熙则显得有一些尴尬。过不多久,念桐便引着二人去了酒楼。

此宴颇有接风洗尘之意,但各人自有心事,因而场面略有些冷淡。只有陈梦云与念桐聊起来还算欢快,才不至于冷场。

“小念,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念桐看了唐熙一眼,说:“也不知道,大概会在扬州在游玩一阵。或许过段时间会去红叶岭吧,那里最近不太平。”

“师傅,你说呢?”阿陈转头问坐在身边的杨子歌。

“你若想和他们一起也无妨。唐公子和念桐姑娘都是你的朋友。”杨子歌自然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的碗里。

“我不和徒弟一起了。”唐熙忙说,“既然杨公子来了,我也比较放心。小徒和懿杨,就劳烦杨公子了。我将要回建顺了。”

念桐埋头吃饭,阿陈却急了:“为什么啊?唐熙哥哥是因为阿陈来了的缘故吗?唐熙哥哥以前从来不说话这么文绉绉的,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会,我在建顺有要事处理。”

“你唐熙哥哥能有什么要事?就是逗弄他其他徒弟去了。”念桐忍不住插嘴。要事?亏他说得出口。

唐熙挑眉,她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不服气么?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还有些欣喜。

“啊...”阿陈大失所望。

“师姐,不如我们去建顺的杨家庄吧,杨家庄后有一片很美的药田,休息休息,再去红叶岭,如何?唐姑娘不妨一起吧。”懿杨不经意道。

药田?唐熙不知为什么,听他说话就是心里不舒服,他表面大度地叫阿陈他们一起,其实心底就想单独和念桐在一起吧?唐熙“哼”了一声,唐熙默默倒进了一杯酒。

念桐点了点头,但心中也有气,但是对唐熙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和师弟要去好地方了就不开心,真不知道他想的到底是什么。

杨子歌思考一番,低头温柔地问阿陈:“是可以考虑考虑,梦云你怎么看?”

阿陈未说话,她虽想和念桐待在一起,可也想和唐熙在一起。她仰慕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人海中重逢,她是真心喜欢他。

“再说吧...”她有些烦躁地挥挥手。

“阿陈,陪我喝酒。”唐熙递了个杯子给她,旁若无人般大口地饮酒。

阿陈听到唐熙和她说话,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不顾杨子歌和念桐劝诫,也一杯一杯地往口中送酒。

念桐脸色不太好看,好好一场宴会的气氛莫名其妙就诡异了起来,她实在是搞不懂唐熙到底是怎么了,自从七夕节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她更不明白自己是则呢么了,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烦躁起来。

“师姐,你是不是不大舒服?”懿杨靠近,“要不要送你回去休息?”

念桐点了点头,向杨子歌道了声歉,十分感激地望着懿杨,这个地方,她确实是不想再待下去。她匆匆离开,抬头望了望唐熙。

她亦没有想到,这一眼之后,再见,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第三十五章 尴尬的宴席

杨子歌见阿陈放纵,唐熙也放纵,心知自己必须清醒,便只饮茶水,偶尔劝一劝他们。唐熙饮得烈,一会儿已经满脸通红,阿陈似乎也意识到气氛不对,不能再这样下去,试探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醉了。”杨子歌说,“好啦,梦云,你也不要喝了,我把他背回去。”他绕过阿陈,手刚触碰到唐熙,便被推开了,他苦笑:“你这个师兄性子还真是烈。”

唐熙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喜欢陈梦云吗?”

一语既出,气氛忽然尴尬,杨子歌一愣,脸红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却听到阿陈道:“唐熙哥哥是不是想多了?他是我师傅,你想太多了。”

“师傅又如何?师傅就不能喜欢徒弟了么?”他反问,眼神凛冽。

“我......”阿陈愣住。

“我就是喜欢她,你拿我如何?我就是喜欢我徒弟!”他一拍桌子,猛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楼,留下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阿陈和一只应声落地的酒杯。

八月的烈日猛一晒,唐熙感觉有些晕,他方才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告诉阿陈他喜欢谁了?唐熙用手扶住额头,嘈杂的街道最终没过水平面,归于了平静。

他好像掉眼泪了。

阿陈在杨子歌的搀扶下回到了客栈,她抬手想要敲一敲念桐的房门,却被杨子歌制止了。她心底有些乱,她的好朋友念桐,她最喜欢的人唐熙,他们......

门忽然被打开,念桐看到阿陈,先是愣了愣,随机扯出一个微笑来:“你回来啦?”

阿陈附和地点点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她喝多了,我先扶她去休息了。”杨子歌道。

“不,师傅。”阿陈用力挣开了杨子歌的手臂,“我和小念有许久未见,有话聊聊。你先去休息吧。小念,怎么样?”

“你愿意,那自然好。”念桐挽过阿陈,看出她心中有事,她想着自己发泄,她断然不会拒绝。

念桐倒了壶茶给他,她却也不喝,良久,才问:“小念,你有喜欢的人吗?”

又是这个问题,她翻了个白眼:“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和懿杨只是师姐弟关系,你不要误会啊。我身边连个男的都没有。”

“唐熙...”

“哦。对哦,他也是男的。”念桐点点头,“所以呢?他进来性子古怪的很,我心里不知有什么感觉在乱窜,烦得很......说到他,他怎么没有与你们一块回来?”

她不会骗自己...阿陈料想她还不知道唐熙喜欢她的事情,顿了顿,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说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看到念桐的神情并无多大波澜,便借口头晕先回去休息了。

念桐觉得奇怪,可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第二日,阿陈刚醒,店小二便来敲门,说是有一位公子在城西等她,她知道必定是唐熙,匆匆出了门。可心底确实越来越沉重,要她怎么面对他呢?若无其事的样子吗?她做不到,她仰慕他这么多年,他不会毫无感觉。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又怎么愿意轻言放弃?但她似乎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念桐,他那样顽劣自由的性子,如今都变得有所牵挂与羁绊了。脸上的笑容,似乎也不如以往多了。

“阿陈。”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回头,望着唐熙,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昨日我酒后失言,你...不要告诉她。”

“是酒后吐真言吧?”她反问,看他一脸错愕,就知道自己一定猜对了。他确实是喜欢上了念桐,而且是很喜欢,“可是,唐熙哥哥,她根本不喜欢你。我和你分别三年之久,心心念念的却始终只有你一个人,你当真,半分也看不见吗?”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时年幼,自他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又甘愿陪自己抄书开始,她整颗心都在他身上了。先是又若烟门的访璇与他互通书信,好在他并不喜欢她。后来,她自以为让念桐做他徒弟,她就有理由缠着他了,又可以不受师徒之间的限制。可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后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弟,她的挚友。

“阿陈,我是她师傅...”唐熙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会离开的。这种感情我自己也不愿意,而且,懿杨也在她身边。”

“你还记得以前的你吗?”阿陈吸了吸鼻子,冷笑一声,“从前的唐熙何等豁达乐观放荡不羁自由洒脱?现在呢?为了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你变成这个样子,你以为,念桐就会喜欢你了么?”

第三十六章 要多保重才够珍重

“你说完了吗?”唐熙有些生气,“你和她说我有事,先行回了建顺就好。我走了,你多保重。”他转身,一个轻功跃上了山岭,眨眼间便不见了,留下了一脸泪水的阿陈。

那些往昔的画面只如流水般在脑海里划过,从前他还是她的师兄,她虽然还小,却天天见得着他。别的师兄都喜欢逗她,她却不闻不问,每每拿着兵书来请教唐熙,他还未教,就有一大堆师兄争着抢着来教她,她却只想和唐熙一起。彼时唐熙离开她们陈家的那一天,她跪在雨中求父亲原谅,之后一病不起,连梦中唤着的都是他的名字,只盼自己能够早早入江湖找到她。究竟是情浅还是缘深?她初入江湖便在建顺城遇到了他,可他早已不复从前了。或者,他从来就没有变,他一向不喜欢自己,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保重...要多保重,才够珍重?”

彼时又过了几天,扬州虽好,待了近一个月,也有些烦闷了。且念桐不知怎么,自唐熙走后,心中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平素该练剑习武的时光,也都荒废了。唯有懿杨依旧待她如故,让她觉得不至于和从前相差甚远。

两日前,陈梦云因父亲一封家书,急急回了家,杨子歌亦随她去了,她和懿杨就两个人 ,从前一个人冷清惯了,所以现在也并不觉得特别孤单。忽然想起懿杨之前提出要去杨家庄的提议,没来由感兴趣,便央求着懿杨带她去建顺了。

杨家庄在建顺偏僻处,先前念桐下华山之时,曾在建顺城待过一段时间,建顺城是大城,可念桐觉得,建顺比起扬州,总少了点人情味。

虽不知为何,建顺城的气氛肃穆的很,但郊外倒依旧是风平浪静的,远远瞧见半山腰处,立着一片大气又内敛的房屋。

懿杨说,这杨家庄在几年前便被查封了,可杨家庄的势力不小,这一片放也不是,拆也不是,就延搁至今了。不过乡里的人却是很感恩杨家庄的人,杨家庄是医药世家,庄主悬壶济世,育有一儿一女,儿女皆懂事孝顺。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户好好的人家最终家破人亡。

念桐又问:“那杨家庄后的药田,可还有人看管?”

“有的。”

念桐看他神色有些慌张,却不知是为何,只好收起了话题。直到看到一位老翁在药田处,她才恍然大悟。

那老翁见有客来,却是很欣喜,絮絮为他们介绍着这药田里的种种药材。

药田里不光有许多珍稀药材,还有很多花草,旁还种着巨大的花树。一面是飘着药香的田地,另一面则是姹紫嫣红的仙境。

念桐忙着欣赏风景,懿杨则跟在她身后,看她笑得如此开心,心里也觉得很满足。他在杨家庄十几年,十几年,他什么地方未曾去过,这药田哪怕再美,他也看过千百遍了。刚开始新奇,后来也就不足为奇了。来参观药田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习以为常,可这次,他却也像第一次来药田里人一样开心。

这十几年,在他整个生命里也算漫长的旅行了。

他看了老翁一眼,老翁知趣退下。药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芬芳,是花朵的清香,绿叶的清香,又仿佛夹杂着某种千年药材身上,古老的药香。

念桐有些沉醉,置身于这世外桃源,她从未想过,除了华山上终年不化的大雪,还有一个地方会让她这么喜欢。她心中却忽然有些遗憾,要是唐熙在......

怪了,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不再多想,专心致志地欣赏着不同的药草,每一步都足够小心翼翼,脚下的土地松软的像是棉花。

“师姐,你快看!”懿杨指向前方,念桐抬头望去,从半山腰看下去,一切都苍茫而又渺小,连绵不断的小山,还有山上炊烟袅袅的人家。要是以后,能生活在这样平静的地方就好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包袱,里面有唐熙送她的此生不换。

“师弟,这里真的很漂亮。”她回头郑重地和懿杨说道。

他扬起嘴角,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其实,对他来说,这次回到杨家庄,何尝不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种缅怀。若不是因为姐姐还在沈雁漪手中,他恐怕早就和念桐说出了真相。

“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叫你师姐?我......”

一阵风从身后掠过,念桐感觉脖颈一阵钝痛,晕倒在不知是谁的臂弯里,懿杨一惊,望着前面那个似乎并无恶意的男子,问:“你是...”

第三十七章 三生丹

“云未尘。”他简单地说,“你是雁漪的人?”

这样一说,懿杨再笨,也明白了他的身份,点了点头,又道:“你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云未尘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雁漪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他记得,她从前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念桐是他的师妹,与他亦有些交情,无论如何,他不想看她被利用。

“雁漪不懂事,她心里有太多仇恨了...请你原谅她。关于念桐...她是个好姑娘,这些事,你就当没发生过,继续在她身边吧,不要再听雁漪的差遣了。”他顿了顿,说。

“可是我姐姐在她手上。我如果不停,就会使我姐姐命丧黄泉。何况,她只是要我给念桐服用三生丹,我...我也很为难。”

“她...”云未尘咬牙切齿,“她究竟想做什么?”

懿杨话锋一转,道:“我听闻,师姐曾经,对你有仰慕之情?如果她知道你联合沈雁漪算计她,会怎么想?我想你今日来找我们,并不像完全对师姐无情之人。三生丹除了可以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还可以去到未来心之所向,你难道,一点也不想让她知道她究竟喜欢的是谁,莫再错付感情于你?”

云未尘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当真喜欢过自己?

就在这一刻,懿杨飞快地从他手中挽过念桐,拿出三生丹给念桐喂下:“我本来很为难如何与她解释这三生丹,现在你来了,那么正好。我只说有人费心想让她知道这一切。至于之后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等我处理完所有后事,我会带她离开。”

“你...”云未尘未想到他看似温和,实则如此决绝冷傲,他知晓过不一会儿念桐就会从三生丹境中窥见现在的情景,他不能再多待了,这个懿杨,确实是个狠角色。他愤愤地看了懿杨一眼,转身离开了。

懿杨抽出怀中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猛一划,鲜血喷涌而出,他咬着牙用手扶住念桐,在药田中缓缓坐下来。

“念桐,为了救姐姐,我没有第二种选择。让你知道真相,或许会在你的未来造成很多困扰,但是这不要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笑了笑,脸色惨白,终于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偌大的药田中,只剩下他们俩人。

念桐觉得头似乎有些晕乎乎的,仿佛是陷入了一片灰雾朦胧的世界。她在哪?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自己一下子失重,掉入了另一个地方。

第一境是当下,她看见漫漫的药田绵延开去,正是她刚才在的地方,扭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似乎,她发现不远处有衣角,她走过去,赫然发现正是懿杨和自己。念桐吓得退后了好几步,她反复确认这不是在做梦,才发现,她现在的“身体”是无形的,她可以任意穿梭固体之间。难道......

是三生丹?

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大概是有人想要让她知道什么,才打晕了她,使她服下此丹,懿杨也因此受伤。可是按照血咒来说,栗子师傅应当会赶来啊。难道,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使她无法前来?

念桐的思绪开始混乱,阿陈父亲的家书,唐熙的离开,栗子师傅亦不知下落......

她忽然间想到气氛怪异的建顺城,正欲往深处想,周围的景色忽然开始涣散,她屏气凝神,等待第二境的到来。

一阵黑暗袭来,她再次睁开眼,却发现依旧身处药田,她过去从未来过这里,难道第二境是未来?她四处张望着,远处的那个人,可是她?还有对面的那个男子,是谁?念桐再走进,却发现根本看不见对方的容貌,看来这未来之事,上天仍是有所隐瞒。只听境中的她道:

“原来......是你?”

男子不做声,想来应是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念桐亦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喜欢的人,是你。”

念桐大惊,她喜欢那人?这下她有些急,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却依旧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男子似乎大有所动,立刻冲了上来,紧紧抱住了她。他说了什么,她却是一句都听不清,念桐有些生气,这算什么预知未来,她还是不知道这一境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这药田...她只和懿杨一同来过,难道...她喜欢上了懿杨?她承认,她对师弟有些好感,似乎也可以察觉到他对自己也十分特别...原来她,也早已喜欢上师弟了么?这样一想,她似乎认定了那人就是懿杨。

她喜欢他?她竟喜欢他?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她竟然从未察觉过?

第三十八章 为自己而活

她想再靠近一些,不知道在确认些什么,可是无法再靠近,甚至周围的景象都慢慢开始崩塌,念桐有些紧张。

三生丹的效果最神奇之处,是在于过去可以知道最想知道的事情,必定会发现什么曾有人隐藏过的秘密。如今有人苦心孤诣地想让她知道,她又如何不慌张?她想了许多可能的情况去揭晓这个谜底,却未想到,当她再睁眼,竟有一股寒气袭身,眼前的竟然是华山镇岳宫。

雪,漫天的雪开始飞扬,然而地上却只积了薄薄的一层,想来是融完了雪后,又开始下的新雪了吧?定睛一看,镇岳宫前似乎有个少女跪着。

那个少女,是她。

念桐蓦然忆起那日过了若虚穴之后被严言师傅罚跪在镇岳宫前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天气。

这一境,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念桐并没有朝着跪在那里的自己走去,而是去了严言师傅的寝殿,这一路她心情有些复杂,怕自己多迈出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终于,当她立在门外,恰好看见华山观主正与严言师傅对话,是什么事,竟然劳烦了观主前来?

明明知道里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她,可是她还是很害怕地躲在门后面,深呼吸一口气,才敢凝神听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我这样妄图改变天意,究竟是对是错?”严言叹了一口气,望向观主。

观主亦重重叹息:“她的命,如今又有谁可以改呢?她是我华山弟子,我又何尝不想救她?只是...红袖山庄近日来太过猖狂。朝廷这边似乎已经快抵抗不住了,此等朝廷,苟延残喘,确实令人叹息!”

“师兄,不要胡言乱语!朝廷如何,为什么我们要掺入呢?念桐更不应该知道这一切...”

念桐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观主接下去说。

“她如何不应该知道这一切!她们那一批弟子上山拜师之时,你我皆一眼看出她是最有慧根的人。你可还记得,那夜你我在祭坛上,占她的命运,你看到了什么?”

严言沉默。

“她的命格中途带血光,阴阳五行八卦干支,无一不指向她的宿命,她是流芳剑的传人,她注定为了朝廷而战,也注定战死沙场。这么些年了,你还没有看透生死吗?”

观主的质问,让严言无话可说。念桐听到这里,仿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仍然不愿意相信,她竟有这般命格?难道师傅不是说她资质普通?她命定要死,那这些人就任由她去死吗?

念桐忽然觉得有些嘲笑的意味,严言毕竟是她的师傅,对她也是真心的好,到如今也反驳不了一句话,又何况那些大义凛然拿着别人的性命挡在自己面前的伪君子?

观主知自己话重,便柔了语气:“我知你心疼那孩子,我亦是。但为了正义而亡,如何不算一件光荣的事?再者,那姑娘天资不错,即便命数如此,可万一,也未必会死。转眼大战只剩一年了,你再这样拖延,终成大错啊!”

“我...我再试试她的能力吧。我会给她一个任务,若是她真的过得了,我便允她下山,如何?”

那个任务,就是找出子晴的真相。她本是过不了的,只是恰好遇到了唐熙,如此,这也算天命吗?

身边突然经过了一个人,是云未尘,他是为自己说情来的。

所以,那些人让自己服用三生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罢了。她又想起还在华山上的时候,收到的那封只有“红袖山庄”四个大字的信,心中便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他们想离间自己和华山和朝廷的关系,为红袖山庄卖力,或者心如死灰,战死沙场。

一阵风夹着雪花吹来,念桐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寒意,她觉得有些无助,一步步走向镇岳宫,看着当时一无所知的自己,仍跪在那里,眼神迷茫。她有些想哭,蹲下来,想抱抱那时无所畏惧的自己,却连抱都抱不住,怀里的终究是一阵虚空。

她望着云未尘撑着素伞走来,心中尚有些动容,可她觉得云未尘身上总有她猜不透的东西。

他们想让她入红袖山庄,她偏不,他们想要她死,她就要活的好好的。道家虽执着于命数,却也有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是了,她今后,是要为她自己而活的。

第三十九章 寻找谜底

说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天气,在三伏天还是十分舒适的。念桐拿着药,悉心地帮男子换了块纱布,吹了口气,凉凉的。

“天气还热,发炎了就不好了。”念桐叮嘱着,抱歉地笑了笑:“又受了次伤,你倒也没什么抱怨。”

懿杨不言语,只抬头望着她,车马一颠簸,她不小心撞到他怀里,皆是一愣。

懿杨还记得么那天他醒来的时候,躺在客房里,而她就睡在一边的椅子上,眉头紧锁。他心里微微一疼,有些愧疚。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即使这样,她还是想要打起精神照顾身边的人。懿杨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姐姐是一定要救的,可他也不想再伤害念桐了。

“少侠们,庆云镇快要到了。”

车外赶马老汉一声,让念桐立刻红了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虽然知道自己喜欢着他,却也不曾言明过心意。况且师姐弟之间,委实有些不太好意思。念桐微微抬眸瞧了懿杨一眼,意气风发的少年应有的俊朗模样。她究竟喜欢他什么呢?她不知道,可也愿意一直这样单纯地喜欢着。但一切早就不可能如此这么单纯了,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要担起大任,即使微不足道,即使战死沙场。她告诉了懿杨这些,却未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她想着,或许等到大多数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方可解决这些儿女私情。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一天。

她想了许多,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前往庆云镇看望郭栗栗。

前阵子阿什坤来了一封加急书信,说是在庆云镇遭受了袭击,郭栗栗身受重伤,他虽然是若烟门弟子,却毫无办法,他想着召她的两个徒弟回来,兴许会有些用。念桐想着,栗子师傅的一身本事不比唐熙弱多少,阿什坤又是若烟门顶尖的高手,究竟是声势多么浩大的袭击,能在阿什坤的手下伤了郭栗栗,而且令他全然没有办法。

还是说,天下已经开始大乱了?

唐熙又走上了那条路。半年前,他第一次踏上这条路,是出于新奇,听闻了子晴的传说,想去瞧瞧。如今去,却是有正事的。

风雪正盛,他难得地皱了眉头。脑子里却是一遍遍回放着阿陈冷笑着问他的那句话。他真的变了?他想,从前的他必定是扛着他的棒子,轻松地上山,一副玩世不恭从不将人放在眼里地表情。他那时放纵惯了,不喜欢世间世事拒着,顶多一壶酒便可以抛诸脑后的事情。如今,他也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板着脸,心事重重。

他有点搞不明白喜欢这回事,活了这二十年,本事不小,可从未动过情根,说实在的,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小徒弟的,他都不知道。

从建顺上华山的路并不近,其实他可以一个轻功跃上去,亦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个马车,但他选择了一步步走上去。大概记得,她从前不会轻功,这些路,都是她一个人,一步步走过来的吧。他想看看她从前走过的风景,哪怕,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天下动荡,他知道,可是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他从来只关心值得关心的事情。明明念桐天资出众,却为何当初处处都瞒着她,不教她术法,却教她无极太虚,却赐予她流芳剑。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可却不敢相信,他要亲口问严言。纵使,他不能喜欢她...纵使,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彼时华山几位长老正商议完大事。严言走出镇岳宫,隐约瞧见不远处有个身影,有一些熟悉,不晓得是不是朝她走过来地。她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候着那个人的到来。随着他的样貌越来越清晰,她能够确认一定见过此人,但究竟在哪里...她使劲想了想。

眨眼间,唐熙已经走到她身边,干脆又不失礼貌的道:“严言道长,在下丐帮唐熙。”

严言点头,这人的声音,也很熟悉,情不自禁地开口问出:“阁下是...”

“我与道长有过一面之缘,半年之前,子晴亭,念桐。”

严言大惊,是他?她记了起来,当初他背着念桐走到她面前,且亦是他领着念桐破了子晴的秘密。他如今来这里,是做什么来的?不知为何,严言浑身上下泛起一阵凉意,倒退了一步。

“道长莫慌。在下...收了念桐为徒,但有一事不解,故特地来请教一下道长,不知道长是否愿意为唐熙指点迷津?”

“你是来问我,为什么拦着她不许她下华山吧?”严言深深看了唐熙一眼,神情中满满都是无奈,“你且随我来吧。”

第四十章 意外

眼前是一座不起眼的宫殿,似乎也没人来打扫,坐落在华山一角,严言走在前面,缓缓打开门,一股陈旧书籍的味道涌了出来,她用手挥去迎面而来的灰尘,径直走进了殿内偏门,去往了左殿,到了一处,她停了下来,抬头指着墙壁,说:“你看这些东西。”

上头是三幅人物画像,唐熙读着一旁的小字:“洛歌,17;方世玉,18;冯尘,20...”

严言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淡淡地说:“她会是下一个。”

唐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徒弟,他喜欢的人,也要像这些人一样,在为那些所谓的战争而献出自己的生命,然后被挂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他生平最厌恶这些,当初,他眼睁睁看着访璇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她的术法还停滞在手指间,她灵动的双眼就黯然失神了,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袍...难道这些,注定会发生在念桐身上吗...

他不敢再想,低了声音,问:“有救她的办法吗。”

“本来,我想把她永远留在华山,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师兄斥责我违抗天命,我只好让她去子晴亭,希望能够改变她下山的想法,没料到......”严言突然停止了,抬眸望了望唐熙。

“所以说,这些其实都是我的错,对吗?”唐熙的声音很轻,像是极力控制住自己要失控的情绪。

“谁都没错,这是天命。不是你,也会有别人的。就想未尘带她过了若虚穴,你帮她解开了子晴的谜底。即使我不曾告诉她她的身份,是因为还抱有希望,但你要知道,总有些人,会想方设法地让她知道。我一直在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我已经尽力。但每次想到她的脸,我还是会很难过。”她觉得眼眶有一阵湿意。这些年,看惯了生离死别,居然,还会有所触动。

唐熙一言不发,最后,也只是开口,说:“她若是知道了,哪怕注定是死,也不会后退的。”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

“贫道能看出,唐公子与念桐师徒情深,不然也不会不辞辛苦地到华山来,原不该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可我也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你能护得她周全。她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背负的...未免有些太多了。”

唐熙只是苦笑一声,照顾么?会有人照顾她吧。

懿杨推开门,一股药味漫了出来,他看见一脸疲倦的阿什坤坐在椅子上饮酒,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来的团聚,那么快就又消散了。

“师爹...”念桐轻声唤了句,微微有些哽咽,“我们来了,师傅她好些了么?”

阿什坤抬头,嘴角扯了扯,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他。他和郭栗栗,仿佛真的已经遥不可及了。

阿什坤还在丐帮拜师求艺的时候,郭栗栗心气就高,从不将一众师兄弟放在眼中。因是郭岩女儿的缘故,大家也都服气。但她并不娇气,练武勤奋,从不因为自己身份特殊就怠慢。阿什坤那时是何坤,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何所求?无所求。他接近她,确实是有备而来,然而喜欢,却又是另一回事。他看见过她在丐帮的桃林一个人喝闷酒,看到过她在小河边给受伤的兔子包扎,看到过她比武场上英姿飒爽的模样......

这样有血有肉的她,不是他二十年来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比得上的。

“她可能是生我气了,所以不打算醒来了吧。”他转头倒了一杯酒,“她肯定是怪我没有好好保护她...”

懿杨皱了眉头,他喝的醉醺醺的,若他是郭栗栗,想必也不愿意醒来的吧?

“我去看看师傅。”懿杨朝屋内走去,念桐忙跟了上去。

昏暗的里屋只点了支蜡烛,映照着郭栗栗苍白的小脸,嘴唇毫无血色,胸脯微微起伏,却总是醒不过来。念桐本来有些想哭,但硬生生地把眼泪忍了回去。她没有死,她不能哭。

懿杨不方便出手治疗,但心里对她的病情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阿什坤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不敢相信罢了。”

“什么?”念桐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她不会再醒来了。懿杨在心底说,可不忍也没有办法告诉念桐,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说:“我说,阿什坤是个大夫,她的病情,他应当很清楚的。”

念桐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她回头看着栗子师傅的脸,她记得第一次遇见她便被抱起来兜着建顺飞了半圈。她很尽职,尽管她总是很忙没有空陪在她的身边,但总是及时送来需要的物品甚至是新奇的小玩意儿...那次他们在洛道,懿杨受伤,她也是迅速到来,生怕他们吃亏。

念桐不忍心再想下去,转过身出了门,红着眼睛问阿什坤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一章 表明心意

发生了什么...

那段时日,虽然郭栗栗与阿什坤一直在庆云镇,阿什坤依旧每天外出给百姓治疗,然而丧失之乱还是愈加严重。他们开始怀疑有人在庆云镇下毒,这毒可以使人丧失心智。庆云镇是小镇,本不会卷入太多纠纷,但如今的种种迹象让阿什坤认为,半年后的大战, 将会争夺以庆云镇为中心的一片领土,

而聚集了越来越多各派少侠的庆云镇,仿佛也说明了这个事实。阿什坤他们所住的客栈隔壁一间房来了两位明教的弟子,一位叫星焚,一位叫牧云,是一对兄弟,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习俗,都带着头纱,让郭栗栗和阿什坤很难看清他们的容貌。因来自西域,所以与他们只能进行简单的交流,只粗粗了解到他们也是听闻庆云镇丧尸横行,才来看看的。

经过了几天的相处,虽然这兄弟俩都不苟言笑,但却是古道热肠,帮着他俩做了许多事情,阿什坤对他们也逐渐放下了心防。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日用过晚饭之后,有人请阿什坤去给儿子治病,郭栗栗一个人在客栈中研读地图。待阿什坤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郭栗栗趴在桌上,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已经气息微弱,桌上的茶壶倒翻了,地图也不见了,而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可以看出,郭栗栗对那动手的人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所以您的意思是那两位明教兄弟动的手?”念桐问。

“我曾怀疑是有人栽赃嫁祸,但事实确实是那二人在事后不见踪影。当时我只有一人,既怕留栗栗一个人会再遭不测,又不能上前去追他们。我为栗栗治疗,如今也只换得她现在这样躺在床上的下场...”

“如若他们是奔着那地图来的,懿杨想问问,那地图上是什么?”懿杨从房内走出来。

阿什坤抬头看了看他,道:“是庆云镇连建顺城连皇城三地连在一起的地图。未防止大战开始我们手足无措,我和栗栗早早就开始准备,大战一触即发,像我们这样为朝廷效力的人不少,我不觉得我们的地图有什么特别之处。”

懿杨没再接话。

“师爹,我去喂青鸿喝点水。”念桐看了看一旁缩成一团的青蛇,逗着他引他出来。她想,外面的气氛总比屋内沉默几近死亡的氛围要好许多吧。

懿杨陪着她,走到河边,舀起一碗水,用沙子过滤了好几遍,放在了青鸿的旁边,起身双手扶住念桐的肩膀,看得出来,她很伤心,像一只没有依靠的小鹿。

“可以哭了。”他说。

她抬起忍泪水忍得极辛苦的眼眸望他,看他有些着急又无奈的表情,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没有亲人,下山人时候的几个人几乎是她全部的世界了。不知为什么与阿陈莫名的间隙,栗子师傅的意外,还有唐熙,她不自觉埋在最深最不敢想起的人,他们一个个地离开。是的,她很孤单,如今她身边,只有懿杨。

懿杨有些手足无措,对女孩子,尤其是她,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听她轻声地、断断续续的说:“如果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呢?”

懿杨浑身一僵,抱她更紧,她方才说什么?她喜欢他?难道那日三生丹她预见未来,竟是与他的未来?他们...原来会有未来?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抱她更紧。

念桐没有说话,把脸埋得极深,她的脑海一遍遍浮现当日三生丹中见到的未来,“她”说“原来是你”,“她”说“我喜欢的人...竟然是你”,尽管这一切都似乎与现在发生的以及未来可能与这个人发生的事完全无法联系起来,但她既然当时就已经认定是懿杨了,无论是否,她都不愿意再管了,她对懿杨有好感,有依赖,此刻,她只想留住他,她怕她不说,很快身后就空无一人。她不怕死,只怕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她想。

还好,他说,他会永远陪着自己的。

念桐动身去红叶岭的那天,外头下了小雨,一滴一滴溅到泥土中,天气不怎么样,但却并没有因为延缓出发的进程。她身上配着流芳剑,这流芳剑,是能力,更是责任,她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够为朝廷效力,抵抗红袖山庄的势力,让自己强大,才是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最好的办法。

第四十二章 身后

这红叶岭与红袖山庄有些联系,红袖山庄座落在红叶岭南面一个较为繁华的名叫听风村的村落里。虽是村子,但是商贸来往交易的重要枢纽,又是红袖山庄的驻扎之地,所以并不比一些小镇落魄。

庆云镇的下毒事件,栗子师傅的意外,这一切似乎明摆着指向了红袖山庄。还在扬州的时候,就听说红叶岭已经不太平了,红袖山庄的人似乎很在意半年后的这次大战,早早地派了人在红叶岭传播一些类似邪教思想的东西,造成了几起不小的轰动。念桐心知阿什坤颓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因此决定和懿杨一同去红叶岭查探真相,只是可惜唐熙不在身边,不然她胆子倒是会再大一些。

她和懿杨一人一柄伞走在金水镇的小道上,她不说话,他亦不说话,两人安静得像一幅画,唯有雨滴声还在作响。

懿杨偏头看了她一眼,满脸的心事,好像自从她知道真相后,便好久没有看她笑过了,他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可转念又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站在她身边。

“念桐。”他便轻声唤了声。

她“啊”了一声,仿佛是被吓了一跳地样子,“你这么叫我,我一下子有些适应不过来...”

他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后我们该怎么办。”

“那你想出什么了吗?”

念桐低下头摇了摇脑袋。未来,真是迷茫的很。

“你的未来会有我吗?”他问。

念桐一怔,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愣愣地说:“怎么会没有你啊?无论如何,至少你都是我的师弟不是吗。”

话毕,看到他眼神中有一瞬间的失落,方觉得说的不妥当,又说:“其实...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

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好。

念桐的神情有些许的恍惚,过了一会儿才正了神色,朝懿杨笑了一笑。

静默了片刻,来到了庆云镇驿站处,雨渐渐已经转小,只是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让人无法兴奋起来。等到在驿站雇到马车,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唐熙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双双进入马车中。红叶岭,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吗?越靠近红袖山庄的地方,对她就越危险。这里不太平,可她一个人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虽然知道懿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也觉得他不会出手相助。他收的徒弟...性子真像他这般倔强。

唐熙觉得有有些心疼,可也觉得骄傲。

他回头望望庆云镇,叹了一口气。这仗...终于要打起来了么?三年前一战何等惨烈,战死无数豪杰烈士,也不过赢了红袖山庄一星半点。如今红袖山庄虎视眈眈,势要夺下庆云镇,打通商贸连接,直逼建顺。大战一开,民不聊生,何况...他的小徒弟,身负重任,必将卷进这纷争。

他突然想到那间房子里的死去的人的画像,一瞬间有些害怕,定了定神,向远处走去。

还是,想留在她身边呢...

“懿杨,你看外面。”念桐有些欣喜地拉过他的手臂,拨开了马车的帘子。还未看清窗外的景物,便已经有大片大片的红色映入了眼帘。懿杨亦神色一亮,是枫叶。

“好漂亮的枫叶林。”他情不自禁赞叹。在红叶岭,枫叶的面积远远不止这一片,漫山遍野,至山谷,至河畔,全是枫树。秋分已至,枫叶肆意绽放它的妖娆多姿,红色晕染在每一处视野所及的地方。

“是啊,要是这里没有那么多纷争就好了。”

只听外面的车夫感叹道:“少侠可知,近日那红袖山庄甚是猖狂,到处游说,只为让民心摇摆,朝廷动荡!”

“我们正是为此事前来的。”念桐答。

懿杨觉得有些奇怪,问:“既然那么多人都被说服了,您为何这么痛恨红袖山庄呢?”

“少侠有所不知。老夫的女儿正是被那红袖山庄害死的。老夫女儿二八年华,因自由身体孱弱去了若烟门求学,三年前在那些所谓的大战上,死在那些人手里了!”

车夫说到动情处,声音竟有些哽咽。

念桐小心发问:“那您可曾怨恨朝廷...”

“我女儿用性命为这个朝廷的安定与盛大做了贡献,我如何怨恨的起来!我只希望红袖山庄可以早日被除,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一定会的。”

念桐重重叹了一口气,靠在了马车上,垂下了头,好心情也随之消散了。

懿杨低下头对她说:“你不要太担心。”

第四十三章 秦桑

“可是。”她顿了顿,“半年后,又有一场大战等着我打呢。”念桐抬起脸,“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初严言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可等我知道这一切,我又希望我从不曾知道我身上这些责任,我知道了,就必须承担起来。真是残忍啊...下回...下回大战,我也会死吗?”

“不会的。”懿杨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却突然有些没底,她这么倔强的性格,要劝她入红袖山庄,似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到了红叶岭,念桐告别了车夫,下了马车,旁边是个小茶馆,虽有不少椅子,但人却是极为稀少,除了一个店小二就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身着蓝袍的少年,一个是年逾古稀的白发老人。

蓝袍少年转头正瞧见念桐与懿杨,有些发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然,放下茶杯,大方地问:“两位少侠也是为红袖山庄一事而来的么?”

念桐点头。

少年爽朗一笑:“在下是万钧府的弟子秦桑,此行本是在下与师兄一起前来,不过师兄因有事急召先回了建顺,只留在下一人,又怯于一人,不知二位少侠可否与在下同行?”

在下...这样的语气,倒是有点像唐熙呢。念桐觉得多一个人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又因栗子师傅被害一事有些心有余悸,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放心,万钧府一向为朝廷效忠,在下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背叛师门的。”秦桑似乎看出了念桐的心思,忙道。

这下倒换念桐不好意思了,红了脸忙点头说:“有人同行当然好。我是华山弟子念桐,这位是懿杨。”

“懿杨少侠是师承某位隐士么?”

懿杨浅笑着摇摇头,抓过念桐的手晃了晃:“是她的师弟,也有可能是未来的夫君。”

念桐没来由觉得这种说法奇怪,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与懿杨明明两情相悦啊。她嗔怪了看他一眼,懿杨反而开心地低下头捏了捏她的脸。

念桐只好把头埋成鸵鸟状。

“他竟...”秦桑心中一阵嘀咕,朝远方望了眼。

歇了片刻,念桐有些坐不住了。她知道困难重重,自然十分紧张,可是秦桑谈笑风生,毫不在意,懿杨也不为所动,自顾自喝茶。她却越发紧张。这两个人,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天色渐暗,店小二见三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走过来道:“三位客官,天已要黑了,本店要打烊了。”

“你们这店,不过天黑就要打烊了么?那晚上是不营生吗?”秦桑反问。

“倒也不是。以往都是要再晚一些的,你们外乡人,不知道吧?今日红袖山庄的左副使要传授玄天真道,这左副使从不抛头露面,听说是个美极了的女子。你们,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玄天真道?”秦桑冷哼了一声。

“正是啦,你去与不去,我这小店都要打烊了,还请客官移步吧?”

“我们同你一道去看看吧。”懿杨说。

令念桐觉得哭笑不得的是,这被冠以如此冠冕堂皇的名字的歪理邪说,居然在私塾里进行。教育是一个地方乃至一个国家的根本,如今却被红袖山庄这样的反朝廷教派利用,真是无法可想了。

进私塾之前,她就感觉气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好跟在懿杨身后,进了私塾,看到那左副使,才知道哪里不对。什么左副使,那,那人不就是几个月前在建顺城酒楼里见到的那位大名鼎鼎的翠竹美女沈雁漪吗!

这私塾可真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啊,念桐心想,当时酒楼里这样也就罢了,现在私塾里竟也是如此,可见皮囊这东西,真真是最吸引人的,云师兄也是有福气。只是这女子又为何会成了红袖山庄的左副使?一大堆问题涌上来,念桐苦了一张脸看了看懿杨。

懿杨本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沈雁漪的方向,她为了念桐亲自露面,倒是想不到。那日药田中,她那男人明明也不希望她这样,她却越做越过分,她实在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了吧。

仇恨?谁心里又没有。他的姐姐下落不明,他杨家庄上下百口人被灭被流放,他又如何不恨。朝廷,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无论是朝廷还是红袖山庄,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的,他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区别。他帮沈雁漪,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拿他姐姐做人质,更重要的是,沈雁漪救了他和姐姐的命。

第四十四章 以往

杨家本是医药世家,父亲杨建医术卓绝,且为人和善,方圆几里的百姓都受过他的恩惠。杨建至死只有一个妻子陈氏,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唤杨慈,儿子唤杨嘉。儿女皆继承了父亲的妙手慈心,有一手绝妙医术。

几年前,宫中入了瘟疫,这瘟疫来得凶,令前朝后宫皆猝不及防,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眼见瘟疫蔓延,皇帝便找来了名气极大的杨家庄庄主杨建。那杨建毕竟不是庸庸之辈,不过几日就查探处瘟疫的来源,宫后某处的土壤里发烂腐臭,深究才知下面活埋的是七七四十九具童男童女尸体!杨建知道自己发现了皇家的秘密,惶恐不已,这用童男童女祭天埋尸,以求国泰民安,是古书上的记载,没想到皇帝...夏日炎热,尸体腐臭,滋生细菌,瘟疫便由此蔓延开来。

此事体大,有关皇家颜面,尽管杨建再三保证不会透露半分,终是抵不过皇帝的猜忌之心,事后不久,打起了大战,皇帝竟昏庸无能将战士大败之由归咎于杨建未治好瘟疫,由子谁都听得出,可毕竟是圣旨,又无人敢抗旨。是以杨家庄被查封,不过官场之人不敢抵抗,百姓却都惦记着杨家的好,是以这杨家庄到底没被拆,而幸存下来的管家,也留下来管理珍贵的一片药田。

说是查封,其实那晚死了不少人,懿杨记得,自己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很美的女子,那时沈雁漪还没有完全沦为红袖山庄的傀儡,她救了他和姐姐杨慈。再后来,她俘了杨慈,威胁他为她做事。他本想着她能再善良回去,只是,终究是妄想了。

想到从前,懿杨有些伤神,是以念桐看了他很久,他都未曾反应过来。

“懿杨!”

“啊。”他吓了一跳。

“你奇奇怪怪的。”念桐说。

懿杨。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小时候翻阅书籍,爹爹说,懿的意思就是嘉,美好。他叫杨嘉,与其说他很希望有一天念桐可以叫自己的真名,不如说,是他希望有一天可以真正用自己的身份去面对她吧。

“我在看他们说的美人呢。”懿杨温柔笑说,“但是好像也不过如此。还是你看着清爽顺眼多了。”

念桐翻了个白眼,她只算清爽的,哪个男人不喜欢沈雁漪这样的女子啊,师弟惯会安慰人的。不过想到有句古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想可能是因为懿杨欢喜自己,所以觉得自己顺眼。思及此,她有些不好意思。

沈雁漪似乎不经意地瞟了他们一眼,但眼神只停留了片刻,便立刻转了回去,为大家继续宣传所谓的玄天真道。

“连年天灾,关中地震又发生,死伤无数,这是天谴!当今圣上,徒有虚名,强行征税,大家有目共睹。这样的朝廷,带给百姓什么了?是安定吗?那些表面衣冠楚楚,恰恰像好看的蘑菇,往往带有剧毒!红叶岭与听风村的百姓知晓,我们红袖山庄与朝廷作对,都是为百姓谋福。庄主承玄天真道,希望带给大家幸福,带给盛世平定。”

沈雁漪声音不重,可字字铿锵,且语气中似乎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引的在座的百姓都纷纷点头。

“那姑娘,我且问你,玄天真道是什么?”秦桑发问,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三人身上,沈雁漪也看过来,面不改色地望着秦桑。

“玄天真道,是庄主潜心修炼多年悟出来的。上天安排之人,安排之事,不会改变,此乃注定。红袖山庄与朝廷作对终将取得胜利,是命定安排;人之生死,亦是上天安排。世人最喜欢以一己之力与天抗衡,这便是愚笨,敢问在做何人敢与命运抗衡?不妨为大家举个例子吧,若烟门前两年有个年轻女子,庄主测知她本事不凡,是能力强大之人,但若她执意与红袖山庄抗衡,必定落得惨死的下场,庄主苦心孤诣劝她为红袖山庄效力,推翻朝廷。此女顽固不灵,最终在三年前的大战上重伤身亡。庄主一心救世人,渡世人,此为玄天真道,渡人之道。”

念桐的脸色有些不好,她这一字一句,这个若烟门女子的例子,仿佛都是在说给她听。

下面有个老头忍不住发问:“你说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老车夫前几年去世的那个女儿访璇?”

“正是。”

访璇?念桐的脑子里出现这个女子的名字,很是耳熟,她搜光了大脑里所有信息,可因为心烦意乱,一时竟然想不出这访璇究竟是谁。

人群散了后,沈雁漪笑着走向三人,对念桐说:“小道姑,我们又见面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告诉你我们会再见的。”

“云师兄呢?”念桐反问。

第四十五章 像圈套

“未尘?他大概在华山吧。怎么?别来无恙吗?”

念桐实在是对着她笑不出来,倒是秦桑发话了:“左副使,你年纪轻轻的,又貌美如花,怎么说话这么老成。”

“经历的多了,自然会选择自己该选择的路,性格也是这样。少侠对雁漪刚才的话,似乎诸多不服,不过时间自会证明一切,无需雁漪再多言。”话毕,她又看向念桐和懿杨,“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来吧。明日,小道姑你若是,有话想问我,我在红叶岭上等你。”沈雁漪看了懿杨一眼,清浅地笑了笑,极美。

相比沈雁漪的镇定从容,念桐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因为她刚才那段话,似乎就是在暗示她什么。他们当时让她服用三生丹,就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被华山利用,被朝廷利用,因而憎恨他们,再不济,也会因为贪生怕死而入了红袖山庄。但她没有,所以他们就派了这所谓的左副使,来说这一串话让她清醒么?

其实,今天所谓的玄天真道,只是针对她一人的吧?

他们有备而来,念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这一刻忽然希望唐熙在身边,她可以问他该怎么办。

秦桑发话:“我们走吧。”

“好。”懿杨拉过念桐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出神了,回去我再与你谈,好么?”

念桐抬头迷茫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入夜,蜡烛的火花被风吹的动了一动,映照着两人的脸。

“念桐,明日要去寻沈雁漪,已经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念桐问:“你觉得不觉得一切都像预谋好的,像一个又一个的圈套,等着我去钻。刚才沈雁漪提到的那个访璇...访璇,是师傅的朋友!”她突然灵光一现,对着懿杨说,“她方才举的那个例子,那个若烟门的女子,是唐熙以前和我提到过的,与他书信往来的朋友!”

懿杨只是在之前听他们言语打趣中提到过这个人,关于她的具体消息,他却是不知。

“三年前是访璇,现在是我...她和我说这些,不就是为了逼我么?”念桐看起来很心烦意乱,“要是师傅在就好了。他也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啊!在这种时候回了建顺去和别的徒弟玩,水深火热之时,气死我了!”念桐难得有小脾气,懿杨倒是惊了一惊。

不光是懿杨,连带着刚准备敲门有话想说的秦桑听到这句,都忍不住愣住了。抬起的手顿了顿,才敲了下去。

懿杨开了门,让秦桑走了进来。

“念桐姑娘,方才我下楼,遇上了准备送信的店小二,这信是你的,我就顺带给你带了上来。”秦桑摸了摸鼻子,让他撒谎,还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慌,他觉得很憋屈。这个唐熙,仗着和他关系铁,竟然这么欺负他。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追也就罢了,还眼巴巴地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么英姿飒爽的一个男子,面对感情居然这么婆婆妈妈,秦桑很不欣赏!

“我的信?”念桐接过他递来的信,也没在乎他是刚认识的人,就拆了开来。

信上字不多,念桐看了一眼,又看到落款一个“唐”字,一时有些恍然,是唐熙啊...然而这种莫名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她立马将信投进了火苗里,信的内容,让她难以琢磨。

“是谁的信?”懿杨问。

“唐熙的,他要我勤加练武,小心安全。”念桐没看他,大概是觉得有些心虚。

“如此,早些歇息吧。”懿杨没有多问,走了出去。

秦桑摸了摸脑袋,一脸八卦地问:“念桐姑娘和懿杨少侠是什么关系啊?”

“师姐弟。”念桐脱口而出,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再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真的喜欢懿杨么?她有时有些怀疑。

喜欢,到底什么才是喜欢呢?

秦桑左看右看,确认身边无人之后,忙溜了出去,半夜三更,他不睡觉,全托了唐熙这位大爷的福!

小树林,这真是幽会的好地方啊!秦桑心想,然而,他居然是在半夜和一个男人私会!这个唐熙,果然又迟到了!

唐熙和他从小相识,两人性格相仿,都很离经叛道,他被爹娘迫着进了万钧府,不得已收了性子,只有在唐熙面前,他才像从前那般自在。有事他很羡慕唐熙,自由自在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似乎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所以当他面色沉重地希望自己帮他忙的时候,他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第四十六章 唐熙的信

更让他一口水呛住的是,唐熙居然为了个女人?咳,诚然,唐熙是个正常的男人,有个喜欢的女子也是人之常情,可这身份特殊,他很想不明白。一个十五六岁平平淡淡的丫头,竟引的唐熙这般失魂落魄,不简单。

秦桑“啧啧”摇摇头,英雄难过美人关,红颜祸水,这话说的真是没错。

“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傻咧着嘴笑着的秦桑缩了一缩,回头看是唐熙,秦桑毫不犹豫下手在他背上一拍:“好小子啊,大半夜约我来这里,还敢迟到?”

唐熙在老朋友面前难得地笑了笑:“你再大声,明天就不止你我二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私会了。”

秦桑咬牙切齿:“你能不能用个适合点的词汇?我们是任务交接!哼,就应该告诉你那徒弟,让她看看她的师傅在这与一个男子做些什么。”

“我觉得她似乎很早以前就以为我有断袖之癖,”唐熙嘿嘿一笑,递了壶酒给秦桑,“怎么,要你帮我给她的信,你给了吗?”

“给了。”秦桑接过他手中的酒,“还是你的酒最好喝。哦对,我还顺便问了她和懿杨什么关系,你想不想听她怎么说的?”秦桑坏笑着看着他。

“不是非常想。”唐熙诚实地说。

秦桑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瞧瞧你们这些为情所困的男人,畏畏缩缩,连死都不怕,听我说句话就怕成这个样...”

唐熙面部抽搐:“我看你才是想死。”

“别,我小命好好的,我不想死。你让我留意那个沈雁漪,我也是看她处处不舒服,除了美了点,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讨厌的味道。她今日那个什么天什么道,处处针对你的小徒弟,我看你小徒弟受打击不小。”

唐熙有些心疼,却不知该怎么做。

“那沈雁漪明日要约她去红叶岭上。”秦桑接着说。

“那麻烦你帮我看着她,我也会跟着的,有不对,你在前面,护着点念桐。最好不要让懿杨靠她太近。”唐熙道。

“你吃醋?”

唐熙的神色凝了凝:“不是,我怀疑懿杨和沈雁漪是一起的。”

懿杨和沈雁漪或许是一起的。

念桐翻来翻去脑子里都是唐熙给他写的这句话,让他提防懿杨吗?既然如此唐熙又为什么要离开呢?提防懿杨什么呢?相处几个月,虽然有些时候她也略微感觉到懿杨不同常人的地方,可他对自己确实是挺好,她在三生丹里看到的未来也是她与懿杨的,那么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她相信懿杨,可不知为何,她更相信唐熙不会骗自己。

于是一个晚上都辗转未眠,念桐的床边上是一个方格子小窗,她推开了些,看窗外的树和月亮逗趣,心思也飘忽了出去。

明日,她其实私心里并不想去见沈雁漪。若是可以,她不愿意管这些繁杂琐事,只想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肩上的担子越重,所要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这道理,她明白。

一片云朵缓缓地飘过来,遮住了月亮。

念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醒来的时候觉得十分困倦,再如何自律,终究还小,又何况想到要去见沈雁漪,她便赖着床不想动。

有人敲门。

念桐把被子盖过脑袋,闷在被子里喊了声:“谁啊。”

“我,给你送早饭。”

念桐咕噜一下爬起来,这是懿杨的声音,她坐在床上发愣,早饭不去大厅里吃,拿来房间做什么?

“你等我梳洗一下。”念桐道。

“好。”

念桐迅速穿好衣服洗了脸,随意扎了个发髻,跑去开门,懿杨挥了挥手中的纸包着的早饭,香气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不是客栈里的早饭,大概是懿杨特意去外头带的吧。

念桐问:“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

“我听说这里有一家的蟹黄包做的特别好吃,便起早了去买来带给你吃。你平日不都起得早么,今日怎么顶了个黑眼圈?”懿杨笑她。

念桐拿过香气四溢的蟹黄包,坐在了椅子上:“没什么,昨日没睡好,今天想赖个床而已。”她送了一个蟹黄包进嘴,“这个好好吃,你也吃啊懿杨。”

懿杨摇摇头。

念桐忽然记起来从前阿陈给他们买包子的时候,唐熙还小心眼地和她抢包子吃,不由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懿杨问。

第四十七章 红叶岭上

“我笑...没什么。”念桐恢复了神色,想到唐熙给她写的纸条,一下子又有点头疼,这个人,话又不给她说清楚,平白无故一张纸条,真是气死人了,“懿杨,今日我去红叶岭,与秦桑一起就好了,你不会武功,我怕她有埋伏,你不如在这里接应我们?”

懿杨明显有些愣住,但随即敛了神色,说:“你相信秦桑的话,可以。可昨日午夜我看到他一个人出了门,行色匆匆。”

念桐反问:“那你为什么午夜还在外面?”

懿杨一时无言。

念桐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咳了一声,将手覆上他的手:“你别担心,秦桑看上去不是坏人,我会留意他。我也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才不让你去的,你若是想去,也没关系。”

“你说得对,我还是在这里接应你们好。”懿杨表面依旧温柔,内心却早已风起云涌。

她开始怀疑自己了,不是吗?两个人朝夕相处这么久,怎么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

念桐不说话,埋头吃蟹黄包。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懿杨表明了心意之后,只有当时一刻觉得心里舒坦了些,事后却是感觉压力越来越大,她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很不靠谱,和他在一起,她感觉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觉。

两个人在一起,如果开心多于不开心,能撑着互相扶持走下去,如果不开心多于开心,那么为什么要在一起。

她叹了一口气,阿陈说得对,她这个人,对感情一窍不通,在这方面,真是无趣得很。

日上三竿。

秦桑打着哈欠起了床下楼,在心里骂骂咧咧着唐熙,大晚上不睡觉,让他浑身没力气。定了神,却发现懿杨朝他走了过来。

“秦桑少侠,我有话说。”

“你说。”

“今日去见沈雁漪,我会留在这里接应你们。念桐修为还不够,为防沈雁漪有诈,请少侠多帮衬着些念桐。”

“这我自然是知道,我都不知道听唐...了几遍了要保护妇孺嘛!哈哈......”秦桑清醒了过来,差点说漏了嘴。

懿杨笑了笑,心里了然,果然是他。

唐熙喜欢念桐,恐怕也只有念桐自己不知道吧。

“枫叶红啊霜花落满地,一夜梦觉秋已深......”

念桐哭笑不得:“你是哪里学来的歌。”

秦桑自觉苍茫的歌声被打断,愤愤地说:“这是我家乡的童谣,我小时候就经常唱的。不过我家乡没有这么多的枫叶,我觉得这首歌最适合在这里唱了。”

“少侠好兴致啊!”念桐非常欣赏他苦中作乐的本事,

二人踩着飘散一地的枫叶碎叶子,一步步走上红叶岭去。

至半山腰之时,念桐回头看了看山下的风景,层林尽染,这景致确实大气磅礴。

秦桑忍不住吐槽:“那女人约你见面就见面吧,非要爬这么高的山,一定有原因。”

“其实如果你会轻功的话,我们可以飞上去。”

秦桑嗷嗷乱叫了两声,她明明是看不起他们万钧府:“我们万钧府,在战场上厮杀,是朝廷的战士,你见过两国交战的时候一群战士飞来飞去打的么?”

念桐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插刀:“那我先飞上去?”

“女侠,”秦桑欲哭无泪,“求你等我。”

念桐笑:“你这个性子真的和我的师傅很像。”

“你师傅?你师傅是谁啊?”秦桑装傻。

“我师傅...是一个武功很高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很不饶人,但对我很好。”

“那我怎么没看见他陪着你?”

“不知道。”

因为他喜欢你嘛。秦桑在心里碎碎念,女人就是麻烦,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悲伤春秋的。幸好他不喜欢女人。

哎...好像哪里不对,不是他不喜欢女人,对对,是他没有喜欢的女人。

又走了一阵子,看到四个石柱,这红叶岭上,原来还有这样的建筑?这石柱虽然没有特别精致,但看得出来时间久远,应该建了有百余年了。

念桐正伸出手碰石柱,就被秦桑喝住了。

“不要胡乱碰东西,万一有机关,你直接就丧命了!”

“这位少侠很聪慧呢。不过念桐姑娘你但碰无妨,这红叶岭也不是没人来的地方,这只是单纯的石柱子,怎么会有机关。”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沈雁漪。

“让你久等了。”虽然沈雁漪这么说,但是念桐的手还是收了回来,秦桑说得对,东西不要乱碰,尤其是在这样的是非之地。

沈雁漪却并不在意她的举动,悠悠地说:“去前边的亭子坐坐吧,站着说太累了。”

沈雁漪摆手示意身后的一位侍女可以退下,她此等风姿,其实让念桐这样的女子看来都不禁动容。

“你有什么想问的,说吧。”

第四十八章 可怜之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半晌,念桐才说。

沈雁漪似乎很意外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本以为她会问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不过没有愣多久,她很快就回了神。

“世上哪一个可恨的人,不是可怜人呢?”她望向远方,“知道我为什么会心仪云未尘么?”

“云师兄样样出挑,你喜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呵。你说的倒不错,不过,这却不是最重要的。有时我庆幸自己有张这样的脸,有时我又怨自己有张这样的脸。吃了太多苦,三番两次几乎要被毁容,还被卖到风月之地失了清白...”她看了看念桐错愕的脸,“那时,我同你一般大。男人喜欢我光鲜亮丽的时刻,只有未尘在我困难的时候扶持着我,我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步,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绝脱不了干系!”

原来其中还有这番曲折,这让念桐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不必可怜我,我现在活的极好,你不如担心下你自己吧。”沈雁漪望向远方,声音冷冷的。

“翠竹的湖心岛事件,是你安排的么?”

“我?我才不屑杀了你呢。这件事,或许是红袖山庄的右副使于辰做的,他想杀了你邀功。那个蠢货,像你这样的奇才,应该为我们所用。”

“我不会为红袖山庄做事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念桐的态度也很坚决。

沈雁漪失笑出声,让秦桑憋不住气:“沈姑娘,你笑些什么?”

“我笑她天真啊。”沈雁漪站起来,拉过念桐的手,亲昵得仿佛是姐妹那样,让念桐心里有些发怵,“虽然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但三生丹,确实是我让你服用的。你的师门瞒你,你所谓的朝廷利用你,他们只想让你用鲜血铺平他们安定的道路,我让你知道真相,及早回头,不好么?”

“你说的很对,可不一定每个人都要做对的事情。我在华山学艺的时候,知道道家有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们口口声声说命,我的命,我自己都不能掌控,那还有谁可以掌控?”念桐轻轻地把沈雁漪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下去,“沈姑娘,可以的话,我还有一个问题。”

沈雁漪挑眉:“你说。”

“庆云镇里发生了什么事,杀我师傅郭栗栗的星焚和牧云,又是何人?”

“庆云镇是半年后争夺的领土,发生一些事,不是很正常吗?至于你说的星焚和牧云,似乎是右副使的手下,怎么,你师傅被杀了?”

念桐不作回答。

秦桑开口:“沈姑娘,你今日约我们来,不光是为我们解答疑问吧?”

“我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想让念桐入了红袖山庄而已。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抹角。只是念桐妹妹似乎不领情...”

“我娘并未给我添姐姐。沈姑娘,你说完了的话,我们要走了。”

沈雁漪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小道姑脾气倒还挺冲的,这么有骨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如此,那你们走吧,下山路,可要当心。”

念桐看了她一眼,一句“谢”也说不出口,转头便走了。

秦桑跟在她后面,觉得念桐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大对,便也收了逗趣的性子,正经地问:“你怎么想?”

念桐不说话。

秦桑只好再说:“你别不说话,你不会是想去杀了那什么右副使吧?”

“我有这个能力吗?我不会去做莽撞的事,因为我不能莽撞。”念桐哭笑不得,“我就是在想栗子师傅的事情,有些失神。”

身后忽然有树枝动的声音,念桐走神,没有听见,秦桑猛回头,头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发现唐熙在高高的树上站着。

这个跟踪狂魔......

秦桑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跟上念桐的脚步。

“秦桑,你说你的师兄因师门急召回了万钧府,是么?我有个朋友的师傅,也是万钧的,他也匆匆忙忙回去了,你知道你们那出了什么事么?”念桐突然问。

“被叫回去的都是一些特别有资历的师兄弟,当然我也是...咳咳,不过我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处理事情了。肯定是朝廷那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哎。你朋友的师傅,是哪位师兄啊?”

“杨子歌。”

“哦。他那个人老实呆板,不过武功不错。”

念桐想笑:“你怎么看起来对万钧府意见不小?既然如此,为何要入万钧府?总不至于是父母逼你的吧?”

秦桑深感痛心的表情:“你还别说,就是父母逼我的。要是我能够选择,我肯定去丐帮啊,无忧无虑的,多自在啊。不过那死去的老娘和年迈的老父,希望我成为一代战功赫赫的将军,我生性顽劣,受不了那样的束缚,好不容易在万钧府待了六年,万钧府军纪严明,除了有资历的可以自行闯荡,譬如杨子歌师兄,我就没几次被放出来的,也就是这一年,才出来办事的,这些年我差点没被憋死。”

“这六年,一定很苦吧?”

第四十九章 暗器

“刚开始进去的时候,为了训练,没饭吃是经常的,带领我们的将士很严苛,在脚上捆石头跑步是最常见的训练方式了。不过熬了两年,日子渐渐好过了,前年我已经可以开始带小兵了,嘿嘿。”

他说的很轻松,这些年的心酸就一笔带过。谁不希望自由自在的生活啊,有时他真羡慕唐熙的洒脱与无拘。

念桐刚想说些什么,耳旁就有一阵风掠过,风速极快,地上的红叶被卷起了一些,她迅速抽出身后的剑,开口道:“谁!”

秦桑心里嘀咕唐熙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一转头却发现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四五个杀手,皆黑衣带刀,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秦桑拔出手中的剑,冲在在念桐身前上去与几人厮打起来。

这几人明显难缠的很,念桐见几人靠的极近,又怕贸然出手伤到秦桑,剑气凝于手中无法施出,顺势往地上一劈,红叶被扬起大半,纷纷扬扬遮住了眼前的视线,几人皆愣住,待红叶落定,念桐迅速闪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身后,用剑抵住他的背。与此同时,秦桑也将解决了两个黑衣人,此刻正与剩下的一个打斗。

念桐的剑微微抵进那人的肉里,问:“谁让你来的?沈雁漪?还是右副使于辰?”

黑衣人忍着背后的刺痛,冷冷地说:“我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可以直言不讳的么?”

念桐觉得他很可笑,忍不住问:“你所谓的大人视我如虎患,时时恨不得杀我,不因皆怕我将来比他强大,抢他地位,夺他荣耀么?既然我本事如此之大,那我又如何不能直言你大人之名了?”

“我看你连我都未必敌得过,又何况我大人?”黑衣人忽然转身出手,念桐反应也快,立马拿剑一挡,正挡住朝她飞来的暗器。

“暗器伤人,你算什么男人。”念桐拿起剑,朝他猛一阵剑气,又唤出虚剑将他包围,剑光交错陨落,黑衣人也握紧了手中的刀,虚虚实实,极是阴狠。念桐急忙撤剑,向后跃了一跃,转而跟着寒光闪动,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起衣袂翩迁,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剑尖已经直指那人咽喉。

“念桐!”那边秦桑已经解决了手中的男人,正跑过来,念桐抬头瞬间,眼前的黑衣人已咬舌自尽。

“死了...?”念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示无奈,“我还没问他话啊。”

秦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还是说:“你问也问不出什么的,我们先走吧。”

念桐只好收起剑,可一动,就感觉到手上隐隐有疼痛传来,她轻轻叫了一声,低头一看,原来刚那一波暗器,还是有一个没挡住,进了她左手手臂处。

秦桑回头,看到她手臂有血渗出来,一慌,忙过去嘘寒问暖,心里祈祷着唐熙不要把他大卸八块,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保护好他小徒弟。

“不过是皮外伤,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死。”念桐推开了秦桑靠近的脸,“等下下山了去包扎一下就好了。”

“你是不会死...但我会啊...”秦桑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没没没,我是说,我们赶紧下山吧。”

念桐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忍不住四处看了看,秦桑以为她意识到唐熙的存在了,忙狗腿地上去拉过她的右手,往山下走:“念桐你说这些黑衣人是谁啊。”

念桐很成功地被他吸引了过去:“那个于辰啊。沈雁漪想我入红袖山庄,虽我不领情,但她倒也算聪明,可这个右副使简直蠢死了,派人来能不能派点有用处的...你是不知道,在翠竹的时候,他派来杀我的那些人,不用我出手,我师傅随便一挥手就是死一地!”

“你师傅,还真是厉害啊...”秦桑扶额,真是要被这对师徒虐死了。她看起来根本对懿杨没什么意思啊,不知道唐熙为什么会误会他们。

念桐笑了笑:“是啊。”

秦桑余光忽然瞄到她腰间别的云霞流光,他记得在小时候,某一年的七夕节,娘带他和唐熙去逛,也看到过这样的挂饰,娘买了回去送给爹,听说爱人之间是可以互赠的。

“你小小年纪,怎么有这个东西,谁送你的?”秦桑问,看着念桐一脸莫名,便用手指着她腰间的云霞流光。

“这个?我看到觉得喜欢,懿杨买来送给我的,有什么不对吗?”

秦桑了然,原来她根本就不知道云霞流光是什么意思,他刚开口想说,又觉得不能给他们助攻(嗯...助攻),毕竟他还是唐熙这边的人呢!他就点了点头,说了什么真是好看啊云云,便让她赶紧下山去包扎。

第五十章 关心

这暗器没带毒,让懿杨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笨手笨脚的大夫给念桐包扎,疼得她皱眉好几次,有点想亲自上手,但又碍于身份,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等大夫走了,他坐下来,语气中浓浓的担心透露出来。

念桐很无奈地摇摇头:“我反应已经很快了。”

懿杨叹了一口气,犹豫着开口:“沈雁漪...她和你说什么了?”

“就那几句话。”念桐表现得很无所谓,“我不会去红袖山庄的。”

懿杨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沉重。他何尝想逼她?可是他不想让她死,也想救姐姐,让她去红袖山庄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要早点睡,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了,但也要注意不要让伤口发炎了。”懿杨扶她上了床,又嘱咐了几句话,退了出去。他看了看外头的月色,突然陷入了忧愁。

他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明明只是受了点小伤,念桐却疼的睡不着,把头蒙在被子里,脑子里一直重复着沈雁漪说的话,说她不气师傅瞒着自己,倒是假的,可若要她背弃本心为红袖山庄做事,她也真的是不愿意的。

“嘶...”她转了个身子,不经意碰到了伤口。念桐睁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屋顶,发起了愣。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异香,她觉得很好闻,让她觉得异常安心,过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唐熙灭了手中的香,轻轻地走了进去。秦桑那人,被他拎着耳朵训了一顿。不放心,他实在是不放心徒弟,他在外头听到她翻来覆去时不时还发出闷哼声,知道她疼的不行。

他好久没这么近看过她了,唐熙有些心疼,她额头上有几颗汗珠,嘴唇也有点白,虽然受伤不重,但是想来她压力这么大,应该很不容易吧。就算被安眠香催的睡着了,但是嘴里还是哼哼,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过他一想,她确实还是个小孩子啊...

唐熙喂她吃了一颗止疼药,她皱着的眉头才慢慢平缓下去。

秦桑告诉他,念桐不知道云霞流光的含义。

他笑了笑,笑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小气。

他转头,忽然看到念桐放在床里边的包裹,觉着有些碍位置,想拿出来,却发现那是他送她的那个包裹,里面装着此生不换的烟火。他有些发愣,心头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她...如此珍藏他送她的东西么?

“唐熙...”

他吓了一跳,却发现她只是在梦呓。

她在叫自己?

原来她会梦到他啊,唐熙浅浅笑了一下,看来这丫头也不算是没良心嘛,自己对她好,她也是知道的。他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轻应了句:“我在。”

念桐又说了几句什么胡话,唐熙有些听不清,随即她转了个身子,抱住被子就沉沉睡去。

“没想到粗枝大叶的唐熙也会照顾人啊。”

唐熙转头狠狠剜了说风凉话的秦桑:“让你在外面守着,你进来干什么,出去说。”

“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在外面站着,吓别人么?”秦桑没好气,“我已经连续两个晚上为了你们俩这些破事没好好睡觉了。你要不要心疼一下我啊?”

唐熙走在客栈外的林子处,沉默不语。

“你们师徒好奇怪,动不动就不讲话。”秦桑忍不住吐槽,“真是不知道你们俩在傲娇些什么,我看念桐对你比对懿杨上心多了,她和我说话,动不动就是师傅师傅的,没见她提过懿杨。”

“我是她师傅,我喜欢她,本就于理不合,不是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顽固了?规矩是人定的,人的感情,还能控制的嘛?”

唐熙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她喜欢懿杨,我觉得自己的感情有些多余,所以离开了她。”

“我没喜欢过别人,也不懂你们的事情,但你听过念桐明明白白和你说,她喜欢懿杨吗?你就因为一串她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的挂饰,就觉得他俩互相喜欢?你未免有些捕风捉影,真是爱情使人盲目啊!”秦桑啧啧感叹,让他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经验的人辅导唐熙的心事,真是为难他。但毕竟是多年的好兄弟,他真是不忍心看着他这样。

唐熙默了默,最后说:“你好像说的有道理。”

“对嘛。对了,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你有什么主意吗?”

“静观其变。等她足够强大了,就让她去找御林军总使霍城。”

“你不想让念桐去红袖山庄吗?”

第五十一章 云未尘的到来

“不想。因为她不喜欢。”

“可她会死啊。”

“有我在,她不会死的。”

秦桑不说话了,这个唐熙,一向自大狂傲,没想到现在也是这样。御林军总使霍城,他以前训练的时候,这个人倒是来视察过好几次,人虽然凶巴巴的,但是是个好人,手中握有大权,负责了每三年一次的大战,已有九年。

次日清晨,念桐和平常一样,醒的很早。感觉有些怅然若失,她昨日,好像梦到唐熙了。

怪了,最近怎么老想到他,他肯定在建顺快活呢,想到这里,念桐就觉得有些生气,起了床拿起剑去客栈后练剑。

好在伤的是左手,不影响她右手拿剑,她近日觉得自己的修为增长不少,原来自己真是那什么奇才啊,她心里居然有些小兴奋。从前平庸惯了,没想到自己居然是隐藏的天才啊。昨日与那黑衣人打斗,若不是她有意留他一命,估计他在自己手下走不下两招,更不可能伤到她,那右副使,也太小瞧自己了吧。

“师妹。”

背后忽然传来这一声,让念桐练剑的手都抖了抖,她忙收了剑,回头喊了声:“云师兄。”

云未尘的声音,她确实不会忘记。

但是现在他们的关系,是站在对立面的。他是沈雁漪的夫君,自然和沈雁漪一起。念桐想毕竟他们是师兄妹关系,且云未尘多少于她有恩,她还是对他恭敬一些比较好。

“你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

“嗯。”

“你有什么打算么?”

“好好修炼。如果师兄也是来劝我入红袖山庄的,真的没有这个必要了,但是如果师兄是要来杀我的,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念桐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悲喜,她从前很少敢直视他的眼睛。

云未尘失笑:“我杀你做什么?我想要你活下去。”

这笑让念桐微微晃神,让她有一瞬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如今物是人非,真是令人唏嘘。

“如此,不劳师兄费心了。”

“你真要如此坚持?”

念桐望着他,眼神充满了无奈:“是的,师兄又何必逼我?念桐真的很感激师兄曾经教我那些术法,也感谢师兄带我闯了若虚穴,但是,但是如果我想说服师兄你迷途知返,你会听我的话么?不会,所以,我们各有各想要坚持的事情,道不同不相为谋,下一次见,或许是兵戎相见了。云师兄,我要去休息了。”说罢念桐走过他身边,朝客栈走去。

“念桐。”云未尘叫住了她。

念桐停住了脚步。

“你喜欢过我,对么?”

念桐回头,粲然笑了笑:“对。但是过去的事情了,很久以前了,师兄不必再挂怀了。”

云未尘沉默,似乎觉得少了些什么。

念桐表面很冷静,心里百感交集,一边为自己这么有骨气洋洋得意,一边又为云未尘问她的问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早在她知道沈雁漪与云未尘是情人关系后,她对云未尘心存的仰慕之情,就早已变成了正常的师兄妹之情,后来知道了沈雁漪的身份,她对他仅存的好感,也都封存在了过往的记忆中。

既然注定是敌人,何必牵扯呢。

这个世界,偶尔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她本来很信任懿杨,并认为自己喜欢懿杨,现在被唐熙的一封信打乱了思路。她开始感觉靠近自己的人都是别有用心。其实她根据以往的事情想想,确实可以发现一些关于懿杨不对劲的蛛丝马迹,比如她第一次见阿什坤时,青鸿明明朝他们喷出了毒液,她一闭眼那些毒液便不见了,还有无论是阿什坤还是秦桑,第一眼看到懿杨都对他的身份表示了怀疑,而懿杨总有些说辞来带过这些问题。还有在扬州,那夜她出去散心看到懿杨与唐熙遇到,懿杨说去给朋友寄信,寄信,寄什么信需要大晚上去?

念桐觉得很头大。

可转念又想到懿杨对自己好的时候,她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云霞流光。懿杨...也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吧?

她也不知道。

说起来,她今日怎么没见到懿杨?她进了客栈,四处望望,按理来说也不早了啊...正巧秦桑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念桐,便狗腿地跑上去。

认识不过两天,念桐对他却没什么防备之心,大概是因为他的性格像极了唐熙吧。

正好没用过早饭,念桐与秦桑坐下来,点了两碗粥。

秦桑装作不经意地继续套路念桐:“这个粥的味道不如我做的好啊,你既然说我这么像你师傅,你师傅可会做菜?”

念桐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他除了吃,可能不会别的。”

秦桑嘴角抽了抽,幸好唐熙不在旁边。

“那,那他真是与我一点都不像,呵呵呵...”

第五十二章 火烧

“你怎么老问我关于我师傅的事情,我以前怀疑我师傅有断袖之癖,你不会...”

秦桑一口粥差点喷出来:“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断袖。我血气方刚一个少年...”为了你们操碎了心,居然还说我断袖。秦桑在心里哭泣。

外面忽然有人大叫:“外头有事发生啦!”

“怎么了?”有人问。

“烧活人啦!”

念桐一下站了起来拿起剑跑了出去,秦桑眉头也皱了起来,跟着跑了出去,真是不安生,烧人,亏红袖山庄想的出来。

懿杨刚好回来,念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一种别样的意味。懿杨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去找了沈雁漪。

沈雁漪说,他的姐姐就在红袖山庄上某间房子里关着,等念桐上了红袖山庄,他就顺便可以去救了姐姐。可如今念桐固执,不让她尝点苦头,看看什么是生离死别,她是不会知道其中厉害的。

他是自私,可他不想让她死。

在红叶岭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园子,那里是供游人观赏枫叶的。如今那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念桐远远看见有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被绑在一根粗壮的木头上,下面围观的人都站的远远的,有的甚至还喊着“烧了他”,只有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举着火把,大声说着些什么。

她想走近,心却很沉重,迈不开脚。

秦桑跑上前去问了问路人,回来对念桐说:“听说这个人偷盗成性,红袖山庄之前抓了他,劝诫后放回了家,现在变本加厉,前几日还杀了人,今日红袖山庄说是为民除害。”

“是为民除害,还是杀给我看的,告诉我不听他们的话,就是这个下场?或者说立一立威。让百姓心里更崇拜他们?”念桐冷冷地说。

“如若真的是做了鸡鸣狗盗之事,杀了也无可厚非...你莫要想太多,此事应与你无关。”

“国有国法,即便他犯了错,也有法律惩罚他,他们红袖山庄如此越俎代庖,当真可以么?还是说在这个地方,他们已经可以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了?”

正说着,旁边传来凄惨的哭声,秦桑看到,一位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地跑着哭着过来。

“哥哥...不要烧我哥哥,哥哥...”小女孩哭的满脸泪水,伸出手像是要冲过去拥抱哥哥,却被妇女抱在怀里。

“我儿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他...”

那个被绑着的少年似乎终于有些知觉,眼帘动了动,抬起头看了看在不远处的妹妹与母亲。

“小妹...”他嘴唇微启,却难以发出声音,仿佛只有自己听的到一样。

拿着火把的红衣男子冷笑了一声,似乎是不经意地瞟了念桐一眼,大声地说:“休要多言了。”说罢顺势将手中的火把扔向那少年。

秦桑手中一块石头迅速飞向他,正击中他的右手,火把掉落在旁边,燃起了地上的枫叶,人群吓得立马散了。

念桐便趁机一个轻功上前,把剑架在红衣男人的脖子上:“他一个少年,做了什么,你要施此酷刑?”

男人却无半分畏惧,眼角还含有笑意:“他鸡鸣狗盗无恶不作,我替天行道,有何不对?”

念桐看了被绑着的呆滞的少年一眼,问:“我给你个机会,你真做了他说的那些事?”

少年闷声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红衣男子笑道:“看吧,念桐姑娘,他自己都这么说。”他伸手,欲把流芳剑从脖子旁移下。

念桐只愣了一刻,忽然把剑抵的更紧:“即便如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做错了事情,轮得着你来管么?”

红衣男子明显愣住,这姑娘的性格,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软硬不吃,难缠的很。

“轮不到我来管,好像也轮不到念桐姑娘来管吧?”

“你知道我?”

“红袖山庄的人,会有人不知道你么?”

念桐正想答话,一旁的小妹妹就冲了上来,绕到少年的身后,哭着要给他解绳子。绳子上有倒刺,不光少年的手腕上鲜红一片,小姑娘娇嫩的手,也被戳得流血,可是她却不喊疼,只是哭着叫哥哥。

那中年妇人忙上来抱起小姑娘,也泪眼婆娑,秦桑跟上来,一剑砍断了绑着他的绳子。

妇人跪下来求红衣男子:“大人,于大人...我儿都是因为家贫,他和他妹妹从小感情就好,他妹妹得了病,我又无能,他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去偷东西啊...我们把偷来的东西都还回去,都还回去!我们一分都不拿...求您...求您放了小韦吧...”

第五十三章 唐熙出现

原来他就是于辰,念桐心想。三番两次要她死,现在还想出这种办法来引她现身。

被称作小韦的少年蹲下来与妹妹抱在一起,不停摸着她的背安抚她,似乎刚才要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妹妹。

“嗯...似乎是很感人,念桐姑娘,你说呢?”于辰开口。

念桐说:“你想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询问。”

念桐又把手中的剑拿的紧了些,于辰的脖子上渗出了浅浅的血丝:“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你,你有什么办法?”

“我自然是没有办法,但是我于辰,也不是没头没脸的人,我不过奉命来处理一个恶人,结果却死在了念桐姑娘的手下,你说,你,或者他们,会有什么下场?”他信心满满的样子,让念桐气的真想一剑杀了他。

小韦将妹妹交给了妇人,站起来对念桐说:“姑娘,我很感谢你帮我...但我确实是犯了错,你若是为了我屈就于他,我就算活着心里也过意不去...”

秦桑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他们这样,念桐确实为难。

“秦桑,你先去安顿他们。”

“可...”

“我不会有事。”

秦桑心想,唐熙在暗处守着,她应该不会出事,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你自己小心,我去去就回。”

待他们走后,念桐把剑放了下来,于辰有些意外她的举动。

“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所以我放你一条命,你走吧。”

“你...”于辰何等身份,被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姑这般羞辱,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怎么?我调走了人,让你走的有面子,你还要和我打过么?”

“你不过一个刚历练的弟子,真当我多年的修为是假的么?”于辰有些恼羞成怒。

“念桐才疏学浅,自然不敢。但于右副使,杀恩师之仇,我却是不得不报的。你可以交出星焚和牧云,否则,就如同你刚才说的,你是有头有脸的人,而我师傅郭栗栗是丐帮掌门之女,是阿什坤之妻,是唐熙之师姐,你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以为你,他们兄弟俩,可以轻易逃脱么?”

于辰被她唬的愣了一愣,旋即冷笑说:“我不认识什么星焚。”

“是么?”念桐冷冷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嘲笑。

两相对峙下,于辰故作轻松一笑,转了头,说:“我认识又如何?他们是明教弟子,与我红袖山庄何干?”

“那你祈祷我不要发现什么线索。还有,以后若想抓我,别拿这些百姓引我出来,显得你毫无能耐的样子。”

念桐在心里很佩服自己的毒舌,她这一连串话说的她自己都没想到,原来自己凶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帅的...她看着于辰气的牙痒痒却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有些得意。

念桐往小韦他们家走去,欲找秦桑,谁知那于辰不依不饶,抽出腰间匕首就向她冲去。

背后似乎有风声,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刚就应该一剑杀了他,念桐正想闪身抵挡,与他展开一场厮杀,却不知怎么,电光火石之间,被一把抱了起来,在空中旋了一旋,她呆愣着把头埋在那人怀里,有点...熟悉?

待到平稳落了地,就听见唐熙的声音。

“昨日暗器,今日偷袭,你们教出来的人,都这么龌龊不堪么?”唐熙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于辰的作风,他本觉得念桐今天十分有胆量,承了他半分英姿,教训人的本事也有所见长,没想到这于辰竟如此不知好歹。他知道自己动的是谁吗!是他唐熙的徒弟!

“师...傅...”念桐完全改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瞬间有些怂。

唐熙在心里哼了一声,做梦叫自己唐熙,当着他的面就只敢叫师傅。

被唐熙击倒在地的于辰捂着胸口,啐了一口血,道:“你又是什么人?”嘴上这样说,气势已经低了不少,他也不是泛泛之辈,看得出这个唐熙不简单。

“我师姐被你所杀,你现在动脑筋到我徒弟身上,我没把你祖坟挖出来你应该庆幸,我如今只不过反击一下,你就气成这个样?”

念桐莫名有点高兴,她师傅好像回到了以前毒舌的样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给我等着!”于辰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愤愤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轻功飞走了。

“这么俗气的台词...”念桐嘟囔。

唐熙忽然觉得自己出来的是不是有点鲁莽,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很多想法,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一直在跟踪她,她会不会知道自己喜欢她?完了,完了,人果然不能冲动......

第五十四章 师徒一心

念桐哪里有想这么多,她不过是意外唐熙出现在这里罢了。

唐熙咳了咳:“真巧...”

巧合吗?念桐撇了撇嘴,刚还说昨日被暗器伤他也知道...

唐熙似乎也意识道自己刚说漏了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在她面前,他太失分寸了。

“呃...你们。”秦桑刚送完小韦一家回来,就看到两个人站在那大眼瞪小眼,他很尴尬,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装作不认识唐熙还是直接上去。

谁知唐熙转而很大方地说:“哎呀,这不是秦兄吗,真是太有缘分了。徒弟,你和秦兄是怎么认识的?”

秦桑翻了个白眼,在心里说,还不是你。

念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打着哈哈说是途中遇到的。

唐熙便语重心长地教育:“你怎么能认识一个人就结交呢,还好秦兄是好人,是好人。”

秦桑的白眼翻的越来越厉害。

念桐也附和点点头,嗯,是好人。

真是被这对师徒整死了。

皇宫。

下了早朝,皇帝觉得有些疲惫,正准备回寝殿休息片刻,太监便传来了御林军总使霍城便求见的消息。

朝上,霍城上奏,红袖山庄在听风村附近的红叶岭以及欲水峡湾传播玄天真道,不少百姓轻信,半年后的大战一触即发,尽管万钧府一直在训练正规军队,可民心动荡的话,这战仍是打的艰难,就怕战败,丢失领土,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话,虽然直接,可并不是毫无道理。

“启禀圣上,臣听闻,江湖每年都有武林大会,选举各派英才,朝中如今缺少人才,臣以为,不如介入此次武林大会,将胜者纳为己用,您看如何?”

皇帝略略沉思,道:“朝廷向来不掺和这些事情。”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红袖山庄猖狂,且红袖山庄身处江湖中,如果他们抢先将武林大会上的英才占为己用,后果不堪设想。”霍城年过四十,为人虽然严厉,但爱国之心日月可鉴,是皇帝最信任的朝臣之一,“臣训练御林军,万钧府训练战士,今日招收江湖人士,亦是为了朝廷着想啊!”

皇帝似乎有些被说动了,连日的疲惫让他按了按太阳穴,良久,才发问:“你所说的武林大会,何时开始?”

“回圣上,九月初一。”

这顿饭吃的倒是久违的热闹,四方桌,四个人都齐了,唐熙与秦桑二人聊的正欢,真倒是有一种好几年没见的兄弟的感觉,念桐时不时也插几句话,倒显得懿杨有些落寞,只是偶尔给念桐夹夹菜,或者听他们聊的时候,笑一笑。

“今天这件事后,那于辰暂时应该不敢出来作乱了。”秦桑喝了一口酒,“只可惜我们不能杀上红袖山庄去。”

“他们势力强大,我们不能硬闯。不过我看那于辰资质平平,估计是靠着关系才当上的什么右副使吧。”念桐忍不住吐槽。

唐熙嘴角轻轻弯了一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

“师傅她...”懿杨轻轻地开口。

气氛一下子有点凝重起来,栗子师傅毕竟是被于辰所害,不知道丐帮帮主是否已经得知这个消息,这个仇,他们是一定要报的。

“念桐,你想去红袖山庄吗?”唐熙问。

念桐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不去。”

念桐笑了,她最讨厌所有人都说着什么为她着想的话了,她不想去,唐熙支持她,真好。

懿杨没再说话,在心里叹气。

“懿杨,你怎么了?”秦桑问。

“无妨。我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红袖山庄的人在公告栏处张贴的玄天真道的纸张,心里有些沉重。”

“原来如此。”

一顿饭下用完,念桐找了个由头把秦桑拉了出来,直勾勾看着他,让秦桑顿时很怂,找他干嘛,都是唐熙的主意嘛...

“你实话招来,你和唐熙,是不是早就说好的!”

念桐如此开门见山,让秦桑嘴边的话轱辘转了一下又咽进了肚子里,女人果然是最不能惹的生物,哪怕看起来像小绵羊一样的女人。

“冤枉啊,我和唐熙就是...”

“还骗我!你每天套我话,可我说我师傅唐熙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你们认识呢?”念桐抽出剑鞘,作势打了秦桑一下。

“好吧好吧,我全招,都是唐熙,都是他那个...”秦桑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说出唐熙喜欢她的事情。

“哪个!”

“那个!唐熙不是和你说去建顺了么,他那天脑子有问题,事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身为人师,又很担心徒弟的安慰,所以让我来帮着你,以防你出什么意外!对,对,没错,就是这个样!”

秦桑狗腿地笑。

唐熙在一旁听的额角青筋暴了暴,没说出他喜欢念桐,倒还不算太笨,但是...他说谁脑子有问题啊!

“你才脑子有问题呢。”念桐说,“我师傅对我好,怎么成脑子有问题了?”

行吧,这对师徒,秦桑咬牙切齿,帮他们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第五十五章 朝朝暮暮

然而唐熙喜笑颜开地从边上走出来,一把揽住秦桑的脖子:“干嘛,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我们师徒一心,你没话说了吧?”

念桐没好气地说:“你也逃不了干系,不是去找别的小徒弟了么,现在又来找我干嘛?”

秦桑回头,用口型说:吃醋。

然后佯装无奈又无辜的表情地摇了摇头。

唐熙轻笑,却不说话。

念桐看两人眉来眼去很是开心,觉得生气:“唐熙!”

“哎...”唐熙立马狗腿地回答。

秦桑觉得他以后肯定是个妻管严。

念桐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忙改口,语气弱了些:“我是说...师傅。”

唐熙走过去,把手郑重地放在念桐的肩膀上,弯下腰,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好啦,别生我气了,我只有你一个徒弟。”

“真的?”

唐熙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真的。”

念桐低下头,眼睛却不停地往唐熙那瞟,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委屈。似乎是在懿杨面前也不曾有的小女儿姿态,如今在师傅面前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桑舒了一口气,这两个人总算和好了,他也算功成身退,转头准备回客栈,却看到懿杨站在那里。

他向懿杨点了点头。

懿杨没有任何表情。

她对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情态。但她说她喜欢自己的。懿杨苦笑。是了,他在她身边,从来都是动机不纯的,怎么比得上唐熙对她用心。唐熙喜欢她,念桐或许以为只是师徒之情,但他是男人,分别的出来这两者的区别,他说要走,其实从没离开。

或许救姐姐的事情,他该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而不是利用她。

懿杨从楼梯上摔下来把右腿给摔骨折了的事情,让念桐很是头疼,他一个正正经经的男人,怎么这么不长眼呢...

据说,是因为地上有一滩水,他不小心滑倒了。

懿杨表示也很无奈。

本来倒是没什么事,让他休养着就好了,但是唐熙说建顺城有武林大会,朝廷今年似乎伸手参与了,那他们就不得不去看看了。懿杨腿脚受伤,行动不便,虽然念桐一直觉得把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留在红叶岭这种不安定的地方不太好,不过懿杨一直说自己一个人没事,加之唐熙也让她放心,她才松了口。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红袖山庄暂时不敢在这放肆,所谓的玄天真道也停了传播,念桐觉得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秦桑说,江湖里每几年都会举行一次武林大会,唐熙上次便参加了,因夺得头筹,被丐帮帮主赠予了这“风雪打狗棒”,一时风头无双。唐熙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江湖上早已传开了他年纪轻轻就盖世无双的盛名,但有不少不服气的人,今年不知会否卷土重来。

坐在马车上,念桐听着秦桑夸赞唐熙如何如何英勇无畏,唐熙笑呵呵地说着过奖过奖,她觉得一切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样融洽,只是身边没了阿陈和懿杨。

她犹豫着开口问:“师傅,为什么给我写那封信...?”

“信?哦哦,你说我给你写注意懿杨的那封?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他总在深更半夜出去,我看到的不止一次。如果没有猜错,他和红袖山庄,是有联系的。”

“其实,在扬州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在客栈外遇见了。”念桐说。

“哪天晚上?”

“就是...”念桐想了想,“我...来月事被你撞见...”

话一出口,唐熙和秦桑都红了脸,念桐自己也有些羞,怎么把这个话说出来了,唐熙好歹知道那天晚上没发生什么,秦桑就浮想联翩,搞得念桐十分尴尬。

“哦...”唐熙忙转移话题,“我说把他一个人留在红叶岭安全,也是因为我相信他不会被害的,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念桐闷闷地应了声。

马车驶到了郊外,夜深了,三人决定暂时停宿一宿。

念桐睡在马车内,秦桑和唐熙靠着马车饮着酒闲话家常。今晚的月色格外迷人,唐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桑说这话,秦桑觉得念桐很是一个独立的女孩子,但偶尔又会很粘人,唐熙笑着说这或许就是他喜欢她的原因。

每个人的愿望不同,他行事散漫,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马车内有些闷热, 念桐开了窗子,看见唐熙还未睡,偷偷看了他几眼,心里莫名的开心,她开了马车帘子,下了马车,悄悄绕到唐熙身后,准备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吓他一跳。

唐熙轻轻勾了下嘴角,身后的人,他早就看见了。

念桐一伸手,唐熙便把她拉到怀里,她轻呼了一声,又怕吵醒秦桑有些尴尬,只好皱着秀眉低呼:“你做什么!”

“有人想吓我啊,我要反抗一下。”

念桐咬咬牙,从他身上爬起来,唐熙也没有多拉她,他们还是师徒关系,他还不能太暧昧。

他眯着眼睛笑着望着她:“这么晚还不睡?还是睡醒了想我了?”

第五十六章 他陪着的时候

“什么想你了。”念桐瞪了他一眼,“你连我都要调戏么?不知道调戏了多少人了。”

唐熙心里嘀咕,就是你才调戏的好吗,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你这身材,有什么好调戏的。”

念桐用脚踢了一下他,恶狠狠地说:“好心没好报,看你一个人寂寞才来陪你的。”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下一刻唐熙倒没有准备,只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拉了她的手,念桐一个不稳,就被他带入怀中。

月色正好,她听见自己心一直砰砰在跳。

唐熙也呆楞住了,她好小,小的可以被自己拥入怀中包裹在外衣里。他握着她渗出汗丝的手心,也紧张的不知所措。

想他唐熙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偏偏是遇上她的时候,他浑身的能耐一点都发不出来。

“师傅...”她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

“我......”

唐熙忙松了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快去睡吧。”

念桐忙如同小鸡啄米点头,提起衣摆往马车里快步走去,进去的时候,忽然回了个头,看了眼唐熙,说:“师傅晚安。”

唐熙没说话。

念桐转身钻进马车里,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阿陈从陈府的杂货间里偷偷搬出了梯子,深更半夜收了包袱,准备偷溜出去。上个月,父亲一封家书召她回家,结果却把她关在了府里,说是什么时局动荡,在外不安全,师傅杨子歌也因此和她断了联系。

今日她用完午饭,听见门口的丫鬟说什么朝廷和万钧府要插手今年的武林大会,她本来并没有特别想去,但转念一想,兴许可以遇到唐熙和念桐,或许师傅也会在那里,她就想去看看。

她四处瞧了瞧,陈家的戒备森严,即使是在半夜也会有人巡逻,施轻功又太过张扬,她必须抓住时机翻墙出去,明日被发现后父亲一定会很生气,她带足了银子,决心在外头躲个一年半载的。

她本就是去闯荡江湖的嘛!躲在家里畏畏缩缩的,一点没有女侠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跳了出去。

“师傅?!”她一抬头,看见杨子歌正朝她走过来,就差流下激动的泪水了,“师傅您老人家怎么来啦!这大半夜的...”

马车颠颠簸簸的,到了建顺,念桐有些感慨,兜了一圈,最后又来到这里了。

秦桑有事,先回了万钧府,只剩下念桐和唐熙两个人。

武林大会还有几天才开始,唐熙虽想带念桐去建顺东游西荡地四处玩耍,可是眼见大战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既然下定决心要支持念桐,就应该在有限的时间内带着她提高修为,保全自身,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她死。

记得他从前带她来练武场的时候,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去玩,幸好她自律,这么长时间不在她身边,她也从没荒废过练剑,有时她懂事的很让人心疼。

唐熙找了块空旷的地方,站在边上看着念桐对着木桩练剑,比起几个月前,她真的进步不小,和他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候比,几乎有过之而无不及。几天前看她和于辰那个手下交手的时候,他就看得出来,不光是剑术精湛,临战反应能力也是不错。照这样下去再练个半年,又有他在身边护佑,他不知道谁有能力在大战上伤了她。

但刀剑无情,他不好下定论,只好督促她更加努力。

他忽然起了兴致,闪身到念桐面前,念桐心领神会,与他对打了起来,说是对打,其实唐熙不过一直闪躲,忍着笑意看她打不到自己的样子。

与唐熙对练,比对着木桩似乎有成效多了,虽然唐熙...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念桐觉得有些凝不起心神好好练剑。

忽然唐熙嗷嗷叫了两声,念桐吓得忙收了剑,上去问自己有没有伤到他,唐熙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念桐看到他的笑,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翻了白眼索性转头不再理他。

唐熙从怀里掏出梨膏糖,递到她面前,说:“呐,给你。”

念桐不接。

唐熙又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糖啊,这样心情就会变好的。”

似曾相识的话,唐熙也曾经和她说过呢。她红了脸,拿过他手中的糖,别过头说:“谁生气了,少自作多情了。”

“好好好,我自作多情。”

念桐不去理他。

“但是徒弟,说实在的,你这剑术进步了不少啊,一定是为师教导有方,你才能够突飞猛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贫嘴,又回来了。

念桐忍不住回嘴:“你哪里教导我了,还把我抛下自己不知去哪里了呢,还是懿杨陪着我的好么。”

唐熙正了神色,问:“你喜欢他?”

第五十七章 训练

又是这个问题...念桐也收起了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喜欢的,但我感觉不到喜欢。”

唐熙哭笑不得,这个答案,他实在说不上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你怎么还没给我找个师娘啊。”念桐装的不在意,剥开了梨膏糖的纸。

“师傅一贫如洗,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啊。”

念桐抬头,说:“阿陈不是很喜欢你么...”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唐熙诚实地说。

念桐有些沉默,她在心里算了算,她好像和阿陈差不多年纪,兴许还小她一些。

“喜欢你不就好了么,年龄身份什么的,算什么...”她小声嘀咕,却是无心之言。

唐熙听了这话,却有些愕然,她也觉得,年龄身份,不是阻碍么...试了,他不喜欢阿陈,所以年龄便成了理由。如若他真心喜欢一个人,像他喜欢念桐,即使是师徒关系,也不是问题吧。

他竟然还是她看得通透...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喜欢自己,或许,这些话这是为了好友阿陈而说的吧。

两人各怀鬼胎,各有心事。

“唐少侠,念桐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唐熙回头,是多日不见的杨子歌。念桐乖巧地问了声好,四周却没见到阿陈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

“阿陈没与你在一起么?”

“她被她父亲关在了陈府...”杨子歌苦笑,“她父亲也是苦心孤诣为了她好,时局动荡。”

“这样也好。”唐熙说,“杨兄怎么也来练武场了?”

“我听秦桑说两位来了建顺,便来看望二位,若不嫌弃的话,可去万钧府休息几日。”

“也好。”唐熙也没推脱,在外本就不安全,万钧府里,或许对念桐的修炼也有所裨益。

万钧府十分气派,进入大门后,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是一间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来客都住在这里。

秦桑来接待了他们,说万钧府统领齐万山今日将亲自练兵,机会难得,场面壮观,他们可以去参观。

万钧府前面是气势恢宏的建筑,后面更多的地方是操练用的,秦桑说他们以前早起就绕着这圈空地跑,十几圈十几圈往上加,旁边的地方是更为专业的练武场,除了普通的木桩外,还有会动的靶子等。

唐熙念桐他们是客,可以在一旁观看,秦桑虽不用参加练兵,毕竟是主,不得不站在齐万山的身后。他身后大约就站了百来个人,杨子歌在很前面,秦桑就稍微后面些。

而面前,更是千军万马的气势。念桐粗略看了看,四十排的方阵,几乎每一排的人都像是一个人在动作,齐万山有了年纪,可精气神却像个三十岁的健壮青年,声音洪亮如钟,一声令下,这四十排的人都听得见,人人随着他的指挥而动,十分整齐。眨眼间,正方形的方正变成了十字形,后方人拿弓,前头人拿盾与矛,千人一齐喊,一时蔚为壮观。

念桐暗自感叹,不知半年后的大战是否也会这样。

唐熙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这些士兵多是为国家操练的,只有像秦桑或杨子歌这些比较出众的,会代表朝廷和红袖山庄对抗。红袖山庄毕竟只是一个教派,即使实力强大,朝廷是不会动这么大的阵仗的。”

念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我们都要去,是吗?”

“我本无心,你去,我便去。”

念桐微微有些感动,唐熙是多么自在的一个人,她从前听阿陈说过他的事情现在他愿意为了她去参与这些纷争,并且无条件支持她,有这样的师傅,真好。

练兵结束后,齐万山亲自接待了唐熙和念桐,唐熙这个人他听说过,三年前大战小有名气,去年武林大会后名声大噪,不过他身后的小姑娘,他却是没见过,只是她背着的那把剑,似乎有些眼熟。

唐熙显然有些不太适应这样正式的场面,齐万山坐在厅的正中间,他和念桐在一边坐着,有丫鬟上来沏茶。

齐万山颇有长辈风范,问道:“唐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大的成就,且为人正直,少侠加入我朝抵抗红袖山庄,是我朝之福啊。”

念桐被为人正直四个字噎的有些想笑,偷看了一眼唐熙,他倒是受之无愧的样子,坦荡荡地和齐万山你来我往地,仿佛真的是个正经大侠一般。

“不知唐少侠后面这位...”

“这是我的徒弟,华山弟子念桐。”

“齐统领。”念桐起身微笑示意。

“姑娘这背后的剑...”

念桐“哦”了一声,取下流芳剑,呈到前头,说:“这是我下山的时候我师傅严言赐予我的,叫流芳剑。”

第五十八章 武林大会(1)

“流芳剑...”齐万山拿着那柄通体晶莹的剑,絮絮念着,脑中突然出现以前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

流芳出世,惊天巨变。

流芳剑传的人不多,距离上一次,已经是六年前了。

齐万山站起来,将剑递还给念桐,问:“姑娘可是...天命之人?”

念桐点了点头,看来,这流芳剑,确实是只传天命之人。她顿时觉得手中有千斤重。

齐万山寒暄完后,念桐闷闷地走了出去,唐熙犹豫着开口:“其实,我在离开你的那段时间,去找过严言。”

念桐抬头,问:“你也知道我的事情吧。”

唐熙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难得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放心,有师傅在,绝对不会让你死。”

这几日过的格外平静,一直到了九月初一。

今年由于参与的人格外的多,比武早早就开始了,因为朝廷参与的原因,这次比武比从前更加盛大,除了一个大擂台以外,上头还有几把红木漆的座椅,似乎是有官员要来看。

武林大会没有裁判,下面的观众每个都是见证者,比赛点到为止,谁胜谁负,其实一目了然,输掉的一方倒也服气。

往年的情况来说,早晨的观众并不会多,因为那时候参加的人实力层参差不齐,到了晚上,才是最精彩的对决,今年人多,怕是比上一天已经不够了。建顺的客栈一下子价格大涨,念桐还有点庆幸地想幸好自己住在了万钧府里。

唐熙和念桐以及秦桑一行三人去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秦桑说上头坐着的那个就是御林军总使霍城,念桐想到严言对她说,等她有足够修为了,就去找霍城的事情,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擂台上先看到的是一个清秀姑娘和文气书生,唐熙嘲笑说他们应该是戏本子里的男女主角,而不是舞刀弄枪的。念桐不服气认为就算身体清瘦长相文气也未必就没有实力,不过几分钟后确实证明了唐熙说的话是正确的,那个文气书生开始看起来略胜一筹,不过很快就没了内力,招招不到点,而清秀姑娘虽然最后取得了胜利,但招招花拳绣腿,其实侥幸得胜而已。

又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唐熙说去年与他交过手,不过他嘲笑此人身上的肉全是虚的,没什么作用。他走上擂台倒是气势汹汹,迎战的是一个矮小的男人,念桐不敢妄自猜测,就问唐熙怎么看,唐熙摇摇头,说那个矮小的男人内力雄厚,汉子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矮小男人不出三招就把汉子击倒在地,念桐倒吸一口冷气。

念桐再往下看,却看到多日不见的阿陈一个轻功飞上擂台,念桐正想大声叫她,唐熙拉住她,说:“有些不对,你先看看。”

阿陈改了平时的装扮,一身女装铠甲似乎很是精良,念桐上下看了她好几遍,确实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她说不上来。

“她眼神中有杀气。”唐熙说。

念桐才注意到,陈梦云以前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眼神中总是亮闪闪带着希望的光,今天透露出来的却都是杀意,这是点到为止的比赛,她如此煞气汹汹,念桐有些担心。

有个雄伟男子,看到阿陈是个娇小姑娘,就满怀信心地走了上去,还未鞠躬示意,阿陈就已经出手,招数既快且狠,那男子有些措手不及,不过马上反应了过来,施了一招剑气。

“是我华山的弟子,我从前怎么没注意到他过...”念桐说。

“这个人内力极深,应是你的师兄辈。你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那阿陈不是吃亏么?他是不是有些仗势欺人了...”念桐有些担心。

唐熙抱着双臂:“他上去的时候,确实笑得很开心,不过,谁输谁赢还未必。”

经过了刚才两场唐熙的预测,且阿陈看上去并没有占下风,念桐的心也微微放下了些。这场比试比前两场明显要精彩许多,比武的时间也拉长了不少。兵器你来我往之间,甚至将要摩擦出火花,阿陈目光凌厉,剑剑几乎致命,男子也发觉她不容小觑,更加小心着招。上头的霍城也觉得这一场打的十分精彩,忍不住站起来观看。

阿陈忽将手中的剑往后一缩,男子认为自己赢了一招半式,急急乘胜追击,却不想阿陈趁机将剑猛的一送,不偏不倚插入男子的肩胛两寸。她嘴角勾起一抹奇诡的笑,拔出剑,往后退了两步。

第五十九章 武林大会(2)

男子吃痛地捂着流血的伤口,没想到这小姑娘不光诡计多端,还心狠手辣,剑再多入几分,或许他就会流血过多而亡。

“兵不厌诈,你输了。”阿陈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看了阿陈一眼,走下了擂台。

“阿陈的修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念桐问唐熙。

“等会儿去问问她。”过了一会儿,又说,“我陪你一起去,她今天有些不对劲。”

虽然伤了人,但陈梦云这场比试确实精彩,且没有伤及性命,霍城很是赞赏她。

唐熙和念桐没了心思看比武,走到刚下了擂台的陈梦云身边。陈梦云看到他们,并没有特别惊喜,只是亮了亮眼睛,不过转瞬即逝,客客气气地说:“唐熙哥哥,念桐。”

“阿陈,你今日很厉害啊。”

陈梦云笑了笑,不过笑容却有些僵硬,说不出的奇怪:“厉害点好啊。”

唐熙顿了顿,问:“你近来有发生什么么?杨子歌和我说你被你父亲关在了陈家啊...怎么出来的你,逃出来的么?”

“是啊,逃出来的。听说这里有武林大会,我来参加的。”

“你想为朝廷效力?”念桐问。

陈梦云没答话,只是抬起头笑了笑点点头。

到了下午,加上陈梦云,已经有三四个人颇得霍城青睐,这一场武林大会,人才不少。

唐熙打趣念桐问她要不要上去比试比试,念桐很无奈地说自己早晚要去找霍城的,今日只不过是来看看热闹,不想参加。

虽然霍城心中有了心仪人选,但是比赛是要分出最终胜负的,由于今年的人格外多,比试延续到了第二天。

陈梦云在说完了话之后就不见了人影,念桐四处找了找也没找到,只好和唐熙在回了万钧府之后告诉了杨子歌这件事。

今天陈梦云的性情古怪,唐熙心里曾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喜欢念桐的原因,可相识毕竟多年,他认为她就算有什么心事,她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性格。

杨子歌也显得有些担心,他虽知道陈梦云喜欢唐熙,也知道唐熙心属意于念桐,但他也了解阿陈,她把念桐当成最好的朋友,定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可是他知道阿陈的造诣并未如同唐熙他描述的这么高,现在她在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其中必有古怪。

晚上,唐熙在外吹着埙,念桐在屋内翻来翻去,虽然有些为阿陈的时期心烦意乱,但他在外,她倒也觉得安心。

一夜无梦。

然而轻松的时间并没有坚持多久,大清早外头便有些嚷嚷,念桐起了身,经过苑子,发现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在和唐熙说话。

“唐熙,你也曾在我陈家待过两年,我女儿闯荡江湖,不都是因为喜欢你么?现在时局这么动荡,她逃出去多半也是为了你,如今她不知在哪里,你...”

原来那人是阿陈的父亲,念桐心想。

“伯父,阿陈今日一定会再去比武现场的,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与你一起去把她带回来。”

唐熙的语气还算客气,阿陈的父亲也稍微收敛了神色,道:“阿陈的师傅呢?”

“伯父今日来万钧府也是来寻杨子歌的吧,伯父和我来这边吧。”唐熙领着他去了前院。

念桐有时挺佩服阿陈的勇气的,阿陈喜欢唐熙,义无反顾,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但念桐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喜欢懿杨什么,甚至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欢的感觉。

难道,她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懿杨么?

她叹了口气,其实,她觉得她和唐熙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是秦桑,都比和懿杨在一起的时候更自在。她知道自己和唐熙只是师徒关系,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师徒情谊,她确实不应该想太多。

思及此,她默默回了房,准备一会儿出门去观战武林大会第二日的角逐。

彼时唐熙来的时候齐万山和杨子歌正在议事,陈父与杨子歌交谈一阵后,所言与唐熙一般无二,陈父敬他是阿陈的师傅,便决定跟众人一起去武林大会瞧瞧。

锣鼓喧天,今天大赛的气氛燃到了热点,擂台下的人也越来越多,把整条路围得水泄不通。

齐万山带着众人一起去,倒是给让出了一条道,念桐不禁感叹有权就是好呢...

今日共有五场比试,阿陈在第三场的时候才出现,而且奇怪的是上场前不见人影,根本没办法找到她。

陈父在下看着女儿游刃有余地在擂台上比试,心里却不禁有些担忧。和昨日一样,阿陈出手狠辣,绝不像从前的那个她。

第六十章 武林大会(3)

今天的对手虽然武功高强,但老实巴交,似乎有些不知变通,没几招就落了下风,阿陈迅速取胜,霍城在上头大喊一声“好”,擂台下也掌声雷鸣,为她喝彩。只有唐熙一行人显得忧心忡忡。

然而她行踪诡异,下了台就见不到踪影,她赢了这场比赛,按理来说还要参加第五场,杨子歌放心不下,先离开去找陈梦云。

第五场,与陈梦云竞争的是一个实力非常强大的若烟门弟子,陈梦云上台的时候,又是十分出人意料,好像她除了在台上,其他时候都不见踪影。

唐熙认为,这场陈梦云必输。

那若烟门弟子很有来头,叫辑生,唐熙说去年也与他比试过,他与辑生那一战,确实精彩,他觉得人生难得遇到几个对手,辑生就是其中一个。最后若不是打斗时间过于长,辑生一时疏忽,唐熙觉得,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

念桐问:“那阿陈会受伤吗?”

唐熙摇了摇头:“辑生是个正人君子,他不会做这种事情,何况对面只是个女子。”

辑生步步只守不攻,但是力道又控制的刚刚好,不至于伤到阿陈,也不至于让自己落于下风。

时间久了, 阿陈毕竟只是个女子,尽管修为大增,但逐渐力不从心,辑生便趁此机会反击,不过令念桐很叹服的是,他的武器是一把扇子,扇子比一般兵器简单、携带方便,但威力却不比刀剑小,若使用的好,往往杀人于无形。

再过三招,阿陈败下阵来。

唐熙却皱了眉头,他察觉到阿陈有心在退让,本来,她应该还能再坚持几招的。凭她前几场的戾气,这一场绝不会如此简单就认输。

阿陈走下了擂台,唐熙和陈父立马跟了过去,嘱咐念桐就在原地不要动。

辑生取得了胜利,但阿陈也不比他差到哪里去,霍城非常惊喜,这些人才若都能为朝廷所用,那么胜的几率会大很多。

霍城站起来,问:“可还有人想要与这位少侠比试的么?”

在场的人,还有谁有能力与他比试?若有,怕是也只有唐熙吧。念桐心里嘀咕。

“念桐,你要不要去?”

身后忽然传来阿陈的声音,念桐忙回头,说:“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敌得过他。倒是你,怎么跑来跑去的,唐熙和你父亲都来找你了,杨子歌也去找你了,你在干嘛?”

阿陈微微一笑,突然喊:“这里还有人想和辑生少侠比试的。”

念桐一惊,忙把她的嘴捂上:“你在说什么...我才不去呢。”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已经聚集到她身上,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有人觉得这姑娘可能是个高人,有人觉得她不自量力。念桐一时无比尴尬,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上去。

“阿陈,你在做什么?”唐熙走了过来,拉过念桐。

陈梦云正想说话,霍城便发问了:“这位姑娘,既然说了挑战,可不要让辑生少侠白等啊。”

“小徒无意,是我管教不当,我代她去与辑生少侠比试。”唐熙用力捏了捏念桐的手,让她放心,随后轻功翻上了擂台。

“唐少侠,一年不见了。”辑生有礼貌地向他问好。

唐熙也点了点头:“还请多多指教。”

高手相争,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们已经对决过一次,又是一等一的高手,能够及时反应过来对方下一步的招式,因此场下一时惊呼连连,眼看这个要被打败,下一刻另一个又吃了对方一招。唐熙不拿武器,辑生也将扇子收了起来,两个真正高手对决,夸张着说,天地间所有的光辉仿佛都凝聚到了两人的眼神中。

念桐着急地张望着,心里其实有些责怪阿陈的鲁莽。

唐熙远远望了念桐一眼,手下的招式却更加快,辑生见招拆招,两人打的风生水起,一时叫好声不断。念桐哭笑不得,觉得这仿佛像个卖艺现场。

阿陈说:“你希望唐熙赢么?”

“师傅赢不赢,都很厉害啊。那个辑生少侠虽然厉害,但也是师傅的手下败将。”念桐答。

阿陈没有答话。

两人步步紧逼,辑生闷哼一声,脚下一沉,身体不避不让,右掌疾挥,将唐熙一招擒龙手击偏少许,而这片刻的偏差,致使二人真气同时碰撞,两人皆退后半尺,相视一笑,互相收手。

“我与唐少侠交手,不在乎分出胜负。”辑生道。

念桐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平手...嗯,也不错,至少也不会树敌。看那辑生确实是个君子,若他将来为朝廷所用,说不定还是战友。她正准备回头,却发现阿陈又不见了。

第六十一章 辑生

武林大会结束后,晚上有个宴会在万钧府举行,霍城邀请优胜以及部分大臣前去参加,念桐本不再邀请名单里,不过她是唐熙的徒弟,又是万钧府的客人,便也顺理成章地跟在了唐熙的身后入了席。

菜色极佳,大抵是念桐这几个月,可能是长这么大,看到的最豪华的一顿饭菜,玉带虾仁,香露全鸡,西湖醋鱼,赛蟹羹,鸭黄豆腐,八仙过海闹罗汉,还有甜点,单笼金乳酥。念桐不怎么听他们讲话,她自顾自低头吃东西,最喜欢的是一碗叫“甜雪”的蜜饯面,她喜甜,也喜欢面食,这碗“甜雪”,做的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唐熙也不怎么关注那些人说的话,他们坐的远,他就看着旁边的念桐吃。

阿陈晚上的宴会没有来,又不知去了哪里,陈父和杨子歌都派了人手去寻。

宴会进行到一半,辑生来到唐熙身边敬酒,面对这样的对手,唐熙自然欢迎,举杯换盅之间,各自聊了志向。

“人生难得一知己,遇到唐少侠这样的对手,是在下的幸运。不知唐少侠是否愿意时常与在下切磋一二?”

“自然是愿意的,你今年参加比试,是为了为朝廷效力么?”

辑生微微一笑:“为谁效力不都一样么?唐少侠如此豁达,怎么迷糊了起来?”

唐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从前也是不问世事的人,为了徒弟,确实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念桐正在自顾自吃东西,辑生问:“这位姑娘便是唐少侠的徒弟了吧?”

“是小徒念桐。”

念桐放下筷子乖巧地问了声好。

“令徒骨骼清奇,将来也一定会有成就的。”

听到夸赞,谁不开心。念桐之前被说多了资质平庸,现在一直被夸,心里美滋滋,嘴巴也甜了起来。

“谢谢辑生...哥哥?”

唐熙哭笑不得。

“你可知我为什么叫辑生?”

“不是父母取的么?”

“不是。我自幼无父无母,我自己的人生,要自己编辑刻画,所以,我叫辑生。你明白么?”他低头定定地看着念桐,念桐似懂非懂。

他说的话,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念桐觉得他确实不简单。

自己的人生,确实要自己编辑刻画。

沈雁漪靠在舒适的躺椅上,对身边的手下说:“还是你聪明,想到假扮杨子歌,从陈梦云身上入手。”

“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在扬州时不经意听到了她与唐熙的对话,她喜欢唐熙,而唐熙喜欢他那徒弟,既然从念桐身上下不了手,就从陈梦云身上下手。”

“只是可惜那几只蛊虫呢...”沈雁漪叹了一口气,“这小姑娘和念桐一样倔强,明明心里嫉妒的不行,却咬着牙不肯帮我们。那苗疆蛊虫确实有用,不光能控制她的心神,连她的修为都涨了好几倍,不然凭她那能力,如何进的了霍城的眼?”

“那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做?何不趁机让陈梦云,杀了念桐?”

“刚夸完你聪明,你怎么就又愚钝了?那唐熙武功高深莫测,且对他的徒弟十分爱护,若他们对打起来,陈梦云如何是他对手?届时暴露了不是更加难堪?何况我们如果去杀人,不就和于辰那个蠢货一样了?我自有办法,让她众叛亲离之后,心甘情愿地上红袖山庄...”

“大人聪慧。”

“只是那唐熙,不好对付,让我很是头疼...”

殿外忽然传来小厮的通报声:“云少侠来了。”

沈雁漪眉间的忧愁一扫而过,换上了喜悦的目光,她许久不见云未尘,确实有些想他了。

沈雁漪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那人便知趣地退下了。

红袖山庄人人都知,左副使沈雁漪与华山得意弟子云未尘相交甚好,虽不曾真正成婚,但对外都说二人已是夫妻关系。很多丫头仰慕云未尘,都羡慕沈雁漪命好,有个如此惊才绝艳的人为自己出生入死,不过想到沈雁漪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便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了。俊男美女,总是如此安排的。丫头们闲来无事聊聊,也有被沈雁漪听到过的,沈雁漪却不生气,丫头都说她好脾气。

只是所有好脾气的人,都是经过一段血泪的曾经,这些,她知道,她记得,云未尘知道,她觉得就够了。

“未尘,你来了。”沈雁漪上前接过云未尘的外袍,那一刻体贴温婉得真的如同一个平凡的等待着丈夫归家的妻子。

“一切可好?”云未尘声音温柔。

沈雁漪点点头:“我这里一切都好,你在华山怎么样?”

第六十二章 生分

“如今华山上下警惕心极重,即使掌门长老都信任我,关于念桐的事情,我不好开口问,即使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云未尘喝了一口茶,掩盖住自己的神色。

沈雁漪愣了一愣,不过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色,说:“没事,我会有办法的。”

“雁漪...”

“嗯?”

云未尘揽过她的腰,看着她温柔似水的眼眸,说:“我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你到很远的地方隐居,没有人找得到我们。”

沈雁漪问:“你不喜欢我现在这样吗?”

“雁漪,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可我更希望你快乐,现如今,你快乐吗?”

沈雁漪缄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去用餐吧,我今日给你做你爱吃的点心。”

云未尘叹了一口气,没有拒绝,他知道,沈雁漪并非完全是个坏人,他爱她,也希望她快乐。

用过了午饭,沈雁漪说要去红叶岭一趟,云未尘陪她下了山,便先行去往了建顺。

沈雁漪来到红叶岭的客栈,径直上了楼,敲了敲懿杨的房门。

“进来吧。”

沈雁漪打开门,懿杨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晚许多。”

“难为你特意伤了腿,等我来找你。”

懿杨放下书,对上她的眼神,说:“我不打算再和你合作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私下和你见面。”

“为了那个小道姑,你不要你姐姐了?”

“姐姐,我会去救,但和她没有关系。”

“那你不想要她活着?如若她不入红袖山庄,必死无疑。”

“我自然想要她活着。可即使我想让她活着,绝不止这一种办法,也和你无关。沈雁漪,几年前,你救了我和我姐姐,我很感激,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也算我还清了债。我也真心希望,你可以走对的路,让自己开心起来。”

沈雁漪有些生气,冷笑一声:“你们每个人都想让我开心,可什么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我掌握大权,反对正义,我现在觉得就很开心。在红袖山庄,我有足够大的权利,除了庄主,没有人敢质疑我,我很快乐,你们一个个的,却都要我放下,凭什么?”

懿杨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沈雁漪身世凄惨,走到这一步也绝非她愿,可听一向高高在上的她这样质问,他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你和唐熙,都对那个小道姑情有独钟,甚至未尘也对她多有青睐,在你们眼里,她心存善念,正直坚强,我就无恶不作了么?我从前,不也是心存善念的吗,可这个世界又何曾善待过我沈雁漪?”

“她单纯,所以活的自在,你本来也可以这样的...我知道你背负的多,若你愿意放下,生活其实可以回到原点。”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合作,那你姐姐的生死,就只掌握在我一个人手里了,你好自为之吧。”沈雁漪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出去。

“你不会杀她的。”懿杨说。

“或许以前的我不会。”沈雁漪冷冷丢下一句。

红叶岭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却把气氛渲染的极度悲伤,懿杨打开窗,看着沈雁漪离开的背影,有些同情,但也同时感到了一份释然,今后,他要凭自己的力量救姐姐,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待在念桐地身边,这样真好。

几日后,由霍城在武林大会上挑选的四位英才聚集在了万钧府。一位是若烟门辑生,一位是阿陈,还有就是唐熙。

至于那剩下的一位,是翠竹的曲依然,按辈分说,曲依然是沈雁漪的师妹,不过她性格温婉淡然,宛如一朵清菊,很是招人喜欢。

即使陈父再三劝说阿陈回去,可是阿陈坚持,说她已经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和别人,而且事已至此,霍城很是欣赏她,做父亲的也只好用责怪代替满腔的担心。

唐熙很无奈,他虽然想要帮念桐,但真的无心参与这些,如今好像被限制住了自由,好在念桐在身边,倒也不算太难熬。

念桐拿了点点心,走进了阿陈的房间。

“你许久没和我聊天了。”念桐说。

“很久吗?好像是的...”阿陈倒了杯茶给念桐。

“阿陈,你怎么了?”

陈梦云抬头迷茫地望了念桐一眼,似乎有些奇怪:“我...我没有怎么啊,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

奇怪?

“阿陈,我觉得我们有些生分了,自从那次在扬州分别以后,我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念桐的手覆上阿陈有些冰凉的手。

阿陈的眼神中有一刻的恍惚,正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敲响了。

第六十三章 师傅与师弟一间房

“阿陈,是我。”

“师傅。”阿陈突然恢复了正常,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杨子歌看了眼念桐,念桐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念桐回去找了唐熙,摇了摇头表示阿陈什么都没有说,杨子歌就进去了,她什么都没问出来。

“我连续两个晚上去跟踪她,她转个弯就不见了...”唐熙也觉得烦恼,“她最近真的不对。”

“她会不会和红袖山庄...?”念桐突然问。

唐熙正了神色:“不是没有可能,但陈父也说她一直在陈府待着,直到...难道她逃出来那天,被人抓去,现在被利用了?”

“糟了,懿杨还在红叶岭,他不会...”念桐忽然道。

“他应当不会...我们或许应该回红叶岭看看。”

“可是师傅,你现在的身份...”

“他们管得到我么?你放心不下的话,我们明日就出发,把他接到这里来就好。”省得他在那和沈雁漪互相接应,唐熙在心里默默地想。

“好。”念桐笑。

然而话刚刚说好,第二日懿杨自己就上门了,不过十几日,他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为防止众人担心,他自己来了建顺。

由于近来万钧府客人变多,客房不够的缘故,懿杨和唐熙凑了一间房。

于是在这一刻气氛就变得十分诡异。

还记得念桐从前觉得懿杨和唐熙有断袖之癖的事情,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十分可怕。如今他俩要就寝一间房,更是......

“懿杨,我忽然觉得你和师傅更配些。”她语重心长地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每天?啊?”唐熙提着她的耳朵,丢在了椅子上。

念桐吃痛,嗔怪着看着他,明明自己乱七八糟,还不让别人说...

懿杨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她明明说喜欢的人是自己,却在他面前更放得开。好在如今他也是没有任何目的地靠近她的,他有公平的资格去竞争,唐熙是她师傅,而他比他更合适。

“她随口说说,别弄疼她了。”懿杨笑着说。

念桐忙躲到他身后,朝唐熙吐了吐舌头:“还是师弟知道疼师姐,师傅你简直是惨无人道啊。”

师弟,懿杨有些恍然。

“太皮了你,不教训一下,怎么知道厉害?”唐熙作势又要抓她。

大战即将来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或许,这是最简单但是最快乐的斗嘴的时光吧。

最平凡,也是最珍贵的。

入夜。

万钧府备了张拔步搬到了唐熙房里给懿杨睡,虽然是挤一间房,但是这拔步却是十分舒适,倒也不觉得寒酸。

唐熙在外逛了一圈回来,恰好看到懿杨准备就寝,就他们两个人,他也不会避讳太多,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接近她,是什么目的?”

懿杨默了一默:“与你一样。”

唐熙冷笑一声:“与我一样?你未免说的也太冠冕堂皇了。”

“你不也是因为她特别,才和她一起的么?”

“我与你不同,你接近她别有目的!”

“各有目的,你与我有什么不同?”懿杨笑着问他。

“你还与我玩文字游戏?懿杨,你和红袖山庄,到底是什么关系?”唐熙快步走向他,一把拉住他的领子。

“我与红袖山庄,从前是有联系,如今已经没有半分联系。你与我,现在是同样的。”懿杨将他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拿下来,“何况,你是她师傅不是么?”

被说中心事,唐熙有些愣。

懿杨继续说:“你知道她在服下三生丹后知道什么么?她,喜欢的是我。唐熙,你喜欢她,我早就看得出来,可惜,你们只是师徒,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七夕那天,你看到云霞流光,你才会失控,不是么?”

“是又如何?我喜欢她,至少我从不会做对她有害的事。你还说三生丹,三生丹,难道不是你想方设法让她服用的么?我不告诉她,是怕她难受,不是我对你手下留情!”唐熙反驳。

“我做的错事,我自会弥补,可你的身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改变。你喜欢她,只能默默喜欢。”

两个男人忽然对峙起来,气氛凝到了极点,下一刻,唐熙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忍不住动手。

“师傅,师傅你的埙落在我房间啦!”念桐在外敲着门。

唐熙冷冷看了懿杨一眼,懿杨装作没发生过一样躺下睡觉。

“我来开门。”唐熙说。

唐熙打开门,念桐把埙递了进来,又问:“你们都睡了么?”

“嗯,快睡了,你也去睡吧。还有,更深露重,不要晚上穿的这么少出来。”唐熙摸了摸她的头发。

“知道啦,师傅,我去睡觉了。”念桐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嘿嘿地笑了两声。

念桐回房的路上,忽然看到有一抹娇小的身影从墙头轻功飞了过去,她心中疑惑,这么晚了,阿陈去做什么?她暗暗下了决心,跟了上去。

第六十四章 恢复正常

原来翻过墙,还是在万钧府内。念桐四处望了望,这好像是万钧府内的练武场,她之前在看齐万山操练的时候,只远远看到过,并未走进去。这么晚,难道阿陈每夜都在勤奋练武,所以修为涨的如此之快?

夜晚的风吹来,显得有一些萧瑟阴森。

“阿陈...”念桐对着前面一个有些朦胧的背影喊。

人影却没有回头,只是站在远处。

她的周身忽然散发出阵阵微弱的紫光,念桐忙躲在了后头,阿陈的身体甚至开始抽搐,念桐觉得她仿佛被某种力量控制着,她似乎有些痛苦,念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帮助她。

阿陈的嘴里发出呜咽声,面部抽搐,整个人开始瘫软在地上,念桐忙打算冲上去扶她,而她身旁却似乎有个无形的光圈,将她弹开了半尺。念桐只好跑回客房,拼命敲唐熙的门。

唐熙刚准备歇下,又听到念桐在外着急的呼喊,来不及穿上外衣,冲了出去,懿杨也察觉到不对,起了身。

“怎么了...?”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着急的模样。

“快...快去看看阿陈,她在练武场......”

唐熙想了片刻,说:“你留在这,不要乱跑,我去看看。”

懿杨走出来将她拉了进房间,唐熙没说什么,径直去了练武场。

唐熙到的时候,阿陈身边的光已经散去了,倒在了地上,唐熙过去扶起她,她的嘴角已经流出了乌黑的血,像是中了什么毒。

“阿陈...你醒醒...”

迷迷糊糊的,阿陈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无所不能,可以敌得过所有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和唐熙,和念桐,和父亲一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唐熙哥哥...”她虚弱地喊。

“你怎么样了感觉?”

“好累,好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样,我先扶你回去休息,你养好了精神,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好么?”

“好...”阿陈靠在唐熙的肩膀上,唐熙有些不好意思推开,看她脸色很是苍白,便把她背了起来。

她也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他想。

这么些年,阿陈对他的爱慕之情,他又岂会察觉不到。可他的确一直将他当作妹妹看待,遇到念桐上后,更是没办法喜欢上她。

情之所钟往往是极难改变的,这大概就是这样吧。

唐熙和念桐交代了几句阿陈没事,说明天一起去看她,让念桐先放心回去休息,念桐点了点头,回去后却又失眠了。

阿陈最近的表现,她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和自己有关,她觉得有些愧疚,仅仅因为自己身份特殊,影响了自己也就罢了,可身边的好多人都接二连三的出事,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确实都是因为她。

第二天大早,念桐和唐熙还有杨子歌就去看了阿陈,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阿陈的气色有了好转,神智也清晰了些。

“我记得那夜,我偷偷翻过了陈府的墙,就看见师傅站在那边,我虽然心有疑惑,不过一闪即逝,并没有多想,就冲了上去,然后...然后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似乎是晕了过去,期间我只有一个时刻清醒过,我躺在地板上装睡,地砖是红纹的...我还听到,一个女的声音和一个男的声音,他们似乎说...蛊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中了蛊毒的控制。但是每到夜半时分,我就会浑身难受,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杨子歌接着说:“前几日念桐出去后,我不过只是与阿陈说了几句话,她就失去了控制,也像你们昨日看到的,周身都是紫光,我因为有些经验,暂时帮她抑制住了,蛊毒去了大半。其实每次半夜,既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自我救赎。大半蛊毒在前夜我帮她去了,昨日她又凭借着自己的毅力,将身上的蛊毒完全清除了。这蛊虫蛊毒很强,不光可以混乱人的心神,更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增加人的修为,使其更方便地完成操控人的目的。”

阿陈看着杨子歌说:“应当是这样,那人知道你我关系,特意假扮成你的模样,在那等着我,不过能料到我随时随地的行踪,也应当不是普通人。”

第六十五章 重阳节远足

“或许是红袖山庄。”念桐说。

三人一齐看向她,唐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继续说,念桐却没有理会。

“红袖山庄想利用阿陈让她参加比试,控制我,控制朝廷。”念桐深吸一口气,说,“阿陈,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也不会有这些事。”

“事情还没定论,未必是红袖山庄。”唐熙试图安慰她。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师傅。”

“你自责也没有用。”杨子歌说,“如今阿陈已经好起来了,你要更加小心,你的责任重大,我已经听师傅说了。”

“什么责任?”阿陈问。

“阿陈...我是背负着天命的人,他们说,我会用性命换来大战的胜利和天下的安定,因此,红袖山庄以保住我的性命为由,希望我可以为他们所用。”念桐说。

阿陈将手覆上她:“作为你的朋友,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念桐有些感动,其实不管怎么样,阿陈这个朋友,她交的真的很值。即便是间接因为自己受了伤害,她对自己还是一样的好。她忍不住抱了上去。

唐熙也略微觉得欣慰。

几日后,宫中传来消息,说是九月九重阳节,几位皇亲贵胄要前去万佛山上万佛寺,插茱萸,祭拜祖先。因路途遥远,山路崎岖,特此邀请在武林大会上出彩的四位英才,一路保驾护航。

阿陈因为刚解了蛊毒,身体大不如前,前去参与必然出意外,杨子歌不能随身前往,有些不放心,念桐便决定代她前去,且唐熙也觉得,念桐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尽管他只是离开一两天。

虽然之前见过曲依然,不过再次见到她,还是让念桐觉得很是惊艳。曲依然不是妖娆的美,但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因为路途跋涉,所以曲依然换掉了白衣长裙,穿上了深色长靴,梳起了长发,整个人更显得干净,宛如出水莲花。

曲依然和念桐站在前面,辑生和唐熙站在后面,四人一齐在宫门口,迎接去万佛寺的队伍从宫中驶出来。

眼见着轿子一顶一顶地出来,旁边等候他们四人的一个掌事太监也顺次介绍着。

“这是陛下。”

“这是太后。”

“这是孙贵妃。”

“这是二王爷。”

“这是高阳公主。”

“这是左丞相。”

“这是礼部尚书。”

......

念桐和曲依然恭敬地低着头,并未好奇抬头看,而唐熙和辑生却显得有些无所谓。

虽然说是众人要爬万佛山,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不可能和大家一起,且九月正午的太阳依旧猛烈,皇族身体大多娇贵,大多都是让宫里的太监奴才们举着轿子,丫鬟们给顶着黄罗伞的。

念桐等人,虽说不是皇亲贵族,没有如此好的待遇,但也不用伺候人,跟在后头,没人管着,偶尔还能说几句话聊聊天,倒也自在。这种时候,爬山散散心,其实也不失为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

念桐与曲依然相处的还算好,曲依然的温柔细心让所有人都很喜欢。出发前,曲依然取了一个小瓶子,涂抹在了念桐脸上,说是这小瓶子里是用茉莉花和米糠萃取而成的精华,可以防止皮肤被晒伤。念桐有些不好意思,似乎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女子活的有些粗糙,曲依然却好心地说这是因为她年纪还小,且华山不比翠竹,风雪料峭,女子也没有保养的习惯。

于是念桐对曲依然心里多存了一份好感。

曲依然对于沈雁漪的印象仅仅存于她的美貌和传闻之中,她只见过这位师姐一次,她笑起来的时候颠倒众生,连她这样的女子看了也不禁心动。至于沈雁漪入了红袖山庄的事情,曲依然觉得很是惋惜。

掌事太监与他们说起了悄悄话,听说今天跟来的这孙贵妃孙氏,在后宫中的威望极高,皇后有孕,不能陪皇帝前来,太后便钦点了孙贵妃一同前往。孙氏美丽,但性情跋扈,在温顺的后妃中倒也算不一样的,且孙氏家族背景也雄厚,因此皇帝也多有照拂。

二王爷是皇帝最宠信的弟弟、高阳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儿...

这些事情他们都当旅途中的小故事听听,并没往心里去,但众人都已经心知肚明,这次来的人,身份都非同凡响。

念桐从小不娇贵,走远的路并未觉得特别累,可是曲依然不一样,她从小便在翠竹长大,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停地走了这么远的路,似乎有些疲累难耐。念桐也看出了她的窘迫,猜测她可能是走出了水泡,在众人停队休整的时候,把她拉进了小角落,给她递了药膏。曲依然很是感激,虽然只是一管小药膏,但在此刻就颇有种雪中送炭的感觉。于是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第六十六章 皇帝看中了她?

此后的路便轻松许多了,其实一路本没有什么意外,皇家的阵仗,除非是不要命的,否则谁敢拦?

就这样一路笑笑走走到了万佛山脚,山路是一级一级的阶梯,皇帝等人不得已也下了轿,为防意外,前面的一个太监随意地指了指曲依然,让她上去护着点那些皇亲贵胄。念桐觉得她一个人去孤独,便陪着她一同上去了。

这一上去可就看见了一些贵族的真面目。最先引起念桐注意的是年轻貌美的高阳公主,高阳公主并未有想象中娇气,她英姿飒爽,且面容姣好,性格也十分随和的样子。再往前看便是相互搀扶着的孙贵妃与太后,孙贵妃如同传闻中美艳,连爬山礼佛都是金枝翠叶地戴在头上,与之相比,太后倒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身着素服,不过两人相扶相持,倒显得感情十分好。再往上走就可以看到当朝皇帝,他约莫四十岁不到的年纪,面目俊朗。

曲依然走在皇帝身后一尺,念桐走在太后贵妃二人与高阳公主之间。突然,皇帝似乎脚下的砖石未踩稳,身子欲往后倒,四周的侍婢一下子将拿着黄罗伞的手放开,想要去扶,可是眼瞧着巨大的黄罗伞也要朝皇帝压去,大家一下手足无措。曲依然刚好在皇帝身后,一只手顺势扶住了皇帝,躲闪不及,黄罗伞就要压下,念桐忙冲上去接住了伞,曲依然和皇帝也跌倒在了地上。

过了两秒,才有人反应过来,吆喝着叫人过来扶皇帝,皇帝虽未说什么,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曲依然,曲依然本是本能反应,这样被皇帝盯着,倒是很不好意思,红了脸忙站起来,一言不发地退后,念桐忙把她拉了过去。

“你倒是冒险,那伞砸在人身上的话,不砸出伤疤来,也要疼个好几天呢。”

“我...我没想到,我只是顺手扶一把他,毕竟,我们不就是为了保护他来的么?”

“你说的倒也对...只是...”念桐看了眼被围住的皇帝,叹了一口气,“罢了,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

太后与贵妃听闻皇帝险些跌倒,也匆忙加快了脚步上前看,站在后头的高阳公主留神注意到,贵妃往边上曲依然二人站的地方,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只是小惊险,到底没有出什么大事,大家继续前行。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万佛寺,众人都累的苦不堪言,可又不敢言说,队伍里大概只有唐熙和辑生是觉得十分轻松的。

插茱萸,是重阳节最正式的一项活动,虽是民间风俗,但是皇家也有所学习。佩带茱萸,可以辟邪去灾。《风土记》记载:九月九日折茱萸以插头上,辟除恶气而御初寒。

皇亲贵胄们戴茱萸,仪式感十足,亲自折下茱萸,于万佛寺香火钱焚烧一秒即拿起,茱萸不至于燃烧,但会熏出阵阵青烟,待青烟燃尽,由童女递给本人。

念桐等人就没那么多顾虑与规矩,唐熙说作为她的师傅,这茱萸理应他来插,念桐找不到道理反驳,唐熙笑嘻嘻地将折下来地茱萸插进了念桐的发丝间。

曲依然私底下说很羡慕念桐有个这么好的江湖师傅,她从小到大都在翠竹,就练出来历练也是最近的事情,在翠竹,虽然人人都和善,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倒是念桐和唐熙,让她觉得像家人一样亲近。

辑生是真的无所谓,他有时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念桐觉得他像个隐士高人,他对插茱萸这类有些迷信的活动只是一笑置之,求佛求天,似乎还是求自己最为靠谱。

有一个宫女走了来,递了一支茱萸给曲依然,说是皇帝亲自摘的,赏赐给曲姑娘,这份殊荣,可只有太后娘娘有呢。

念桐却有些担忧,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寺中没有什么珍馐,但是皇帝的到来确实使整个地方蓬荜生辉。晚上便在待客厅中办了场素食宴会,一群人倒也新奇。

念桐等人虽然身份有别与宫女奴才,但没有资格和皇亲贵胄们同桌共饮,但不知是否承了曲依然救了皇帝的福气,四人竟也被邀请入了席。

素食简单,倒也精致,大家吃的倒也算欢快。席至半时,皇帝却突然发话了。

“清粥小菜虽别有风味,终究少了点乐趣。如果有管弦相伴,倒是更为合适。只是这佛门净地,朕也不愿意干扰...”突然话锋一转,“朕素来听闻翠竹的女子精通乐器舞蹈,不知曲姑娘可否舞一段,为宴会助兴呢?”

第六十七章 贵妃的诬陷

曲依然正在与念桐谈论这与青菜炒在一起的菌类是什么,冷不防被叫了起来,她有些慌张,道:“可是...”

“曲姑娘莫要拂了皇上的意啊!”旁边的太监说。

曲依然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没有音乐,曲依然倒并未显得局促不安。相比刚才的慌张,曲依然在舞蹈上的造诣的确是炉火纯青,自信的女子确实有别样的风采,念桐很是羡慕。

曲依然的舞姿轻盈优美,飘然若仙,虽只是穿着常服,却也如同仙子,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的绝美姿容。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尤其是皇帝。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让一众人等瞠目结舌,欸有伴奏的舞蹈,原来也能如此美妙。

高阳公主第一个拍手叫好,她站起来说:“从未看过如此惊艳的舞蹈,突然觉得宫里那些舞娘都落了俗气呢!”

皇帝也意犹未尽地说:“高阳说的不错。”

曲依然退了下去,轻轻舒了一口气。

饭后,太后吩咐上了茶,孙贵妃盈盈地站起身来,说要给在座各位敬茶,以示一份心意。

孙贵妃由上到下,一位一位地倒茶,念桐对她没有特别的好感,所以只是礼貌性地轻轻道了声谢,不过明显孙贵妃的目的也并不在她。

唐熙和辑生坐在念桐与曲依然的对面,唐熙的眼中除了念桐倒是没有别的人,辑生却是喝着茶,饶有兴趣地看着孙贵妃走来走去。

孙贵妃回到了座位上,笑盈盈地看着大家。

过了一会儿,孙贵妃忽然站起身来,面色有些愧疚地说:“各位,不知刚才是否在倒茶的时候,我的耳环不小心掉了一个,这是我母亲赠与我的,能否麻烦各位在身边看看?”

众人都在身边看了看,曲依然发现裙摆上有一个蝴蝶珠玉耳环,拿起来问:“贵妃娘娘,可是这个?”

“正是。”孙贵妃让宫女下去将耳环拿了来。

众人又聊了一刻钟,宴会散了,万佛寺后头厢房早早都收拾了出来给他们住。

念桐和曲依然住一间,女孩子住一间房,通常都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念桐不无羡慕地说:“我没什么才艺,但我其实很喜欢会琴棋书画的人,你舞跳的这么棒,一定别的才艺也很出色吧?”

“出色也未必是好事...若要说真的出色,当年我看到沈雁漪,才是真的一舞惊人,天地仿佛都为之失色了...可她还是落了如此下场,不就是太出色的原因么?”

“我那天听到她说自己的过往,其实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的。”

“今天我跳了一曲,孙贵妃的那只落在我那的耳环,总让我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我又说不出来。”

念桐一骨碌翻起来:“对,我也觉得,只是倒个茶,怎么运气就这么差掉在了你这里,我觉得是皇帝对你有所心思,你觉得呢?”

曲依然欲哭无泪:“我扶他真的是因为顺手啊...”

“也有可能是因为你生的美丽。”念桐打趣。

曲依然嗔怪,反击道:“你觉得自己不好看么?你那个前几日刚来的师弟懿杨,是喜欢你吧?”

“好像是吧...”念桐见话题移到了自己身上,忙转了个身准备睡觉。

曲依然说:“感情的事,不是谁也掌控不了的么?你虽然还小,但也要留有心思的。”

念桐应了一声。她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未来迷茫的很,怎么有资格去说喜欢和爱。

第二日中午,一行人等启程回宫,曲依然不敢再与皇帝靠近,只是还好一路上并未再出什么事。

本以为到了建顺城内就可以回万钧府了,可是皇帝看来是铁了心看上了曲依然,说她救驾有功,让她进宫领赏。念桐不好再陪同,只好和唐熙在宫门口等着她。

曲依然入宫的时候已是日暮,可半个时辰过后仍然不见她出来,念桐有些急了,问问门口的侍卫可不可以出去看看,被拒绝后只好无奈地和唐熙干瞪眼。

过了一会儿,那位之前跟着他们的太监匆匆跑了出来,道:“几位少侠莫要等了,还是早些去歇息吧。”

“曲姑娘怎么了?”念桐急着问。

“贵妃娘娘中了毒,太医查出来是那只耳环上掺了毒,碰过耳环的皮肤都红肿了,有几处还差点溃烂!这耳环只有曲姑娘碰过,现拘了人在问话呢!”

第六十八章 进宫查案(1)

“怎么会是她,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再说那耳环不止她一人碰过好么,他们怎么不说是宫女?我要进去找人...”

“这...奴才哪知道啊,少侠,天色已经晚了,就算要进去,不如先等一个晚上,看看情形,明日再来吧?您放心,着一个晚上,曲姑娘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念桐哑言,唐熙也点点头,拉过她的手,说:“念桐,明日我们再来。”

念桐只好答应。

曲依然没有道理害孙贵妃,这点念桐确信,可其他人不一定相信,孙贵妃到底位高权重,出了事情,不光她自己不会善罢甘休,她背后的老家更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多说几句,即使皇帝对曲依然另眼相待,也毫无他法。

当晚,唯有辑生没有好奇为什么曲依然没有回来,念桐隐隐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一副超然的样子,又让念桐开不了口去问。

只好苦熬到第二天,见曲依然还没有回来,念桐和唐熙便一同进了宫。

皇帝政务繁忙,轻易是见不到他,只好去求见孙贵妃,可唐熙进不了后宫,即使心里有千般百般不愿意让念桐一个人前往,也只好作罢,作为客人,在前面等候。

孙贵妃倒也还算客气,没对念桐恶言相向,可也没打算接见她,让宫女敷衍了几句算是过去了,念桐坚持想要问出曲依然的下落,宫女却也只是说不知道。

走投无路下,念桐打算先出去找唐熙,可一走到御花园,就看到一个宫女行色匆匆地拿着饭食走向了某个地方,念桐觉得蹊跷,没顾得太多,便跟了上去。

到了一处小院子,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念桐没办法跟上去,躲在一边,等那个送饭的宫女出来时,却看到宫女还给了守卫一小块碎银子,然后匆忙地四周看了看,跑走了。

念桐奇怪,趁没人的时候施了个轻功翻过了墙,这个院子不大也不起眼,在宫里算是很角落里,它只有三个房间,念桐打开第二间房间的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呆坐在椅子上对着面前的饭菜的曲依然。

曲依然看见念桐,激动得不行,念桐忙让她小声,她轻轻把门关上,上前问候曲依然。

“你怎么样,他们有为难你么?”

曲依然摇了摇头:“我本领了赏就准备出来的,可是那时候孙贵妃的贴身宫女来报,说是耳环出了问题,贵妃手上有一小片皮肤红肿溃烂,刚好我就在那,自然难辞其就...皇帝虽然有意帮我说话,但他们一口咬定和我有关,皇帝无奈,暂时把我关在这里。”

“怪不得那个给你送菜的宫女鬼鬼祟祟的,估计是皇帝让她来的,怕贵妃看到又针对你吧。”念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两个素菜一个荤菜,还有一碗浓汤,算是不错的饭食,绝不是被关押的人应该享受的,“皇帝估计是对你动了心思了...”

曲依然欲哭无泪:“可我对皇上一点心思也没有啊,我喜欢的人肯定是盖世大英雄,是要在江湖上闯荡的,他...哎,我怎么这么命苦,顿贵妃也真是的,我对那皇帝一点想法也没有,她害我做什么。”

念桐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曲依然嫌弃地拍了她一下。

“别气啊,你看你,我们肯定不会让你含冤的,你是霍城从武林大会上亲自挑选的英才,即使没有皇帝的欢心,也是有身份,不能随便乱动的,何况现在皇帝心仪于你,更不会让别人动手的。”

“但愿如此,只是现在...”

话还没说完,门突然被打开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

皇帝没有带一个人,亲自来看曲依然?

念桐的处境就很尴尬,皇帝看到她,似乎有些生气,考虑到不能张扬,只好问:“你怎么在这。”

“民女有罪,因为担心曲姑娘偷偷溜进来看她...”见皇帝没有罚她的意思,便继续说,“皇帝不也是担心曲姑娘才来的么?”

“圣意你也敢猜测?!”

“皇上不要怪罪念桐...”曲依然忙说。

“你自身难保,还替别人说话?你到底是怎么招惹到贵妃了?”

曲依然心里叫苦,还不是因为你么...

念桐接上:“皇上可下令查过此事?当时拿过耳环的人不止曲依然一人,为何单单怀疑她?贵妃来意如此明确,恐怕有诈。”

皇帝看了曲依然一眼:“我昨日去看贵妃,她说是你有心想要上位,嫉恨她恩宠,有心让她带上耳环毁容。”

念桐觉得这皇帝在感情方面真是愚钝:“皇上,曲依然只是江湖中人,参加武林大会纯属只是为了为朝廷效力,见到您更是意外,怎么能说是有心呢,这一切都是巧合,如果非要说什么安排,民女大胆,觉得这一切都是贵妃安排的。”

第六十九章 进宫查案(2)

“贵妃岂容你污蔑?”皇帝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并未凶狠。

“民女无知,可民女觉得此事却有蹊跷。若当时真的是曲依然下毒,贵妃身边的宫女是第一个拿耳环的,即使是出问题,也是那宫女第一个,为什么宫女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是贵妃出了事呢?其次,曲依然下了毒,又为何要在大殿上光明正大说出来呢,以她的本事,悄悄给贵妃下毒都不是问题,何必出此下策?”

长久顿默,皇帝说:“你说的在理。”

念桐松了一口气。

“但贵妃一口咬定是她,我想查,却也无处查起。”皇帝接着说。

“一定会有办法的...”

念桐刚想自请查案,就听见皇帝接上:“对,一定会有办法,曲依然,我若封你为妃,贵妃就无法为难你了。”

念桐汗颜,佩服皇帝清奇的脑回路,而曲依然惊慌失措,请求皇上另外想别的办法。

皇帝却丝毫不在意。

念桐说:“皇上,您这不是在救她,是在害她。贵妃陷害,是怕曲依然争宠,您如果还封她妃子,即便她逃过了这次,还会有下次的...”

“那你说,要朕如何办?”

“请皇上给民女一日,民女定会找出证据。”

“明日午时若找不出,届时朕要你一同受罪!”

皇帝拂袖而去,剩下念桐和曲依然面面相觑,这下她们真的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了。不过念桐没有持续叹气,她下了决心,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曲依然的肩膀,让她再多坚持一天。

唐熙看到念桐,黑了脸过去拽着她的耳朵,凶巴巴地说:“你知道你进去多久么?一个多个时辰,你去干什么了?你让你师傅我在这等着你在这担心?”

“师师师...师傅,我错啦,我跟着一个宫女找到了曲依然,然后...然后就遇到了皇上...然后...”

“说,你是不是惹麻烦了?”唐熙把她的耳朵拎得更紧。

“我我我没有啊,我就是自告奋勇,说要查案...”

“谁给你的胆子查案?”唐熙双手分别捏住她两个耳朵,“嗯?查不出怎么样?”

“疼啊师傅...”

“还知道疼,疼死你才好,查案时间多久?”

“明日午时前...”

唐熙叹了一口气,放下手:“算了,我们还是逃吧。”

“逃?去哪?”

“天高水远,你想去哪,我们就逃去哪。”唐熙潇洒地留了一个背影给她。

“真的吗?可是师傅我们...”

“查案去了!”唐熙推了她脑袋一把,念桐只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反正,有唐熙在,她怕什么。

“你今日去那孙贵妃的宫殿,可有察觉什么异样?”傍晚,一群人在客栈围着圆桌。

“我连房门都没进去,能察觉什么异样...”念桐用手拖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

懿杨说:“当真没有?其实你仔细想想,肯定有...比如说,院子里有些什么?”

“一个娘娘的院子里能有什么?都是各色各样的花...”念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记起来了,她院子里的花很多,整个空气中都是花香味,特别浓郁。”

“就是你身上这种?”阿陈问。

“我?”念桐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我身上有么?”

“有,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有,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确实应该是孙贵妃宫中的花香。”唐熙说。

“这是什么花?我只不过待了短短几分钟,竟然可以沾染衣服,久久不散?”念桐奇道。

“是瑞香花。”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辑生开口了。

“你如何知道?”

辑生挑了挑眉:“我是若烟门弟子,若烟门弟子研究奇花奇毒有什么奇怪的?瑞香花偷的百花香气于一身,因此被称为“花贼”,香味奇特,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用?”辑生说,“瑞香花汁与芦荟相调配,会有使人肌肤红肿乃至溃烂的效果。”

“是不是只要查出来这个就可以了?辑生少侠,可不可以拜托你明日同我一同进宫?”念桐喜出望外。

“我向来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

“曲依然是我们的朋友啊,你救她一命吧?”念桐求。

“我有什么好处么?”

“好处...你可以以身相许啊!曲依然她最喜欢大侠了...”

辑生有些窘迫,唐熙捂住念桐的嘴对辑生说:“没管教好小徒,让你见笑了。”

“无妨无妨,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在下倒是要试试了。”他满脸的打趣之味,明明很是欠揍,念桐还是嘿嘿嘿地赔笑脸。

第七十章 进宫查案(3)

本来以为唐熙这样的已经算难搞了,没想到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更是难以琢磨。

不过好歹辑生愿意出手救曲依然,让念桐总算又多看到了一点希望。

为争取时间,第二日清早众人就匆匆赶进了宫中,有了昨日的承诺,皇帝今日也在下了早朝后特意腾出时间接见念桐等人。

“皇上,这位是若烟门的弟子辑生,精通药理毒经,民女心想,既然贵妃娘娘是中了毒,那么请他过来查验一番是再合适不过了。”念桐说。

“你想如何查?”皇帝问。

“从耳环入手。民女可否斗胆,请贵妃交出那枚耳环,让辑生看看?”

皇帝沉思一番,说:“可以。”

皇帝这关自然是好打通,他本身也就心系曲依然,不愿她蒙受不白之冤,可是贵妃那里就很是难办了。

孙贵妃听说皇帝要取她那枚耳环,哭着闹着说皇帝不相信她,皇帝再三安抚,她也不情不愿。念桐觉得头大,这般的性格,怪不得皇帝对她没有真情。

孙贵妃的寝殿确实花香四溢,闻多了还让人有些犯晕,真不知道她把寝殿整成个花园是个什么心思...

半晌,宫女从里头拿出用手帕包着的耳环,她的手还不停地颤抖。似乎是极怕中了耳环上的毒的样子。

孙贵妃冷哼了一声。

辑生接过那枚耳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念桐本来还以为他会不配合,没想到做戏居然做的这么全套,表情也十分到位。

“怎么样了?”皇帝问。

“回皇上,这是瑞香花和芦荟相冲的毒,毒效确实如同贵妃手上的。”

贵妃神色得意。

“芦荟从何而来?”皇帝问。

“当日寺庙中有一碗芦荟蔬菜汤,”贵妃说,“想来,曲依然的罪是洗不清了。”

辑生微微一笑,继续说:“可在座所有人的面前都有这碗芦荟蔬菜汤,也包括贵妃娘娘您。”

“你!”孙贵妃恼羞成怒,“你是怀疑本宫自己给自己下毒?本宫与那曲依然什么仇?要用自己的肌肤做代价?”

“所以贵妃的脸依旧完好无损。”

“即便如此,你哪来的包天的胆子冤枉本宫?”

“贵妃娘娘为何这么激动?草民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提过是贵妃娘娘自己下的毒啊。”

念桐偷笑,辑生确实有些本事。

“皇上!”孙贵妃挽住皇帝的手臂,急道,“你看,这群人合起来冤枉臣妾!”

“是不是冤枉,且听草民分析。首先,贵妃的宫中常年有瑞香花盛开,凡是来过宫中的人,身上都会沾染花香,何况贵妃的贴身用物。曲依然并未进宫过,自然不会知道耳环上的香气是瑞香花,又如何在其中加入芦荟?即便她闻得出那是瑞香花,也知道加了芦荟会产生肌肤红肿的效果,那为何宫女的手没有任何事?”

孙贵妃面不改色:“那又如何?本宫难道就会知道芦荟和瑞香花会产生毒效么?”

“娘娘或许从前不知道,但,宫中有位待产的皇后娘娘。”

孙贵妃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你莫要含血喷人,此事与皇后娘娘何干?”

“草民听闻,皇后娘娘自从怀孕后身体愈加不好,贵妃娘娘善解人意,特意研究药理,为皇后娘娘熬药。”

“那...那又如何?我关心皇后娘娘,与此事何干?”

“小时参读《梦洋毒经》,里头有不少以毒治病的法子,但控制的不好就适得其反,没猜错的话,贵妃娘娘问太医署一定借过这本书吧?”

孙贵妃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仍然强撑着说:“我在宫中闲来无聊,恰巧皇后有孕,我为皇后献一份心又如何?”

“《梦洋毒经》中,恰恰有瑞香花和芦荟这一说,在第四十八页附录处,是提点大家小心不要混在一起使用。”

孙贵妃哑口无言。

皇帝对身边的奴太监说:“去贵妃宫中,找这本书。”

辑生道:“草民斗胆请皇后娘娘来此,我将为皇后娘娘把脉。”

“你!”孙贵妃气的摇摇欲坠,多亏旁边的丫鬟扶着。

过了一会儿,那太监手拿一本书匆匆赶来,正是《梦洋毒经》。辑生接过,翻到第四十八页,呈递给皇帝,皇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皇上,曲依然因救驾有功,颇得您青睐,贵妃妒忌,生怕被她抢了恩宠,故做出这件事陷害曲依然,有理有据,望皇上明察秋毫,放过曲依然。”念桐说。

第七十一章 进宫查案(4)

“你算什么?敢怂恿皇上?”孙贵妃气的指着念桐,唐熙最见不得别人凶他的徒弟,别说是劳什子贵妃,天皇老子他都不怕,他狠狠瞪了孙贵妃一眼,顿时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孙贵妃无话可说。

皇帝到底要维护皇家尊严,咳嗽了一声说:“你先去将曲姑娘接出来吧。皇后的事情......”

“皇后是一国之母,且怀有龙裔,兹事体重,草民愿意为皇后检查身体。”

辑生的话说到这份上,皇帝也只好应下,且他本身就对孙氏一族有所忌惮,如若真能查出什么一星半点的可以打压孙氏,他倒也觉得乐意。

皇后娘娘的仪驾很快便到了,彼时念桐接了曲依然出来,跟在她的仪驾后进了孙贵妃殿中。

皇后虽不如孙贵妃美艳,但仪态端庄,让人很有好感,而她的孕肚已经能看得出来了。

辑生上前为皇后把脉,而孙贵妃神色慌张。

过了一会儿,辑生说:“皇后体内气息不稳,似乎就是皇后身体不适的原因,我感觉,是夹竹桃...”

孙贵妃说:“夹竹桃可稳定心神,我听皇后说她最近心悸严重,我便在药里放了些夹竹桃,又如何?”

“夹竹桃少食有好处,但,日积月累,尤其是孕妇服用,会导致流产。”辑生冷静地说。

皇后吓得六神无主,脸色煞白,手连忙护住小腹,皇帝也走上前扶住她,担心她跌倒。

“皇后娘娘切莫担心,所幸服食不多,暂无大碍。只是这送药之人是何居心就不得而知了。”辑生道。

“你污蔑本宫!我只知道这夹竹桃对皇后有好处,我怎知多服用会中毒?”

“贵妃娘娘,我方才并未说夹竹桃会使人中毒。”

“你...”孙贵妃气的说不出话来。

“够了,孙贵妃,你可知错?”皇帝冷冷地问。

孙贵妃慌张地跪下:“臣妾没有做过,是他们在冤枉臣妾!”

念桐说:“贵妃娘娘,物证已经在了,您难道是想要人证么?”

孙贵妃急急转头看了贴身宫女一眼。

念桐笑了笑:“原来这个宫女便是人证。”

皇帝说:“从今日起,罚贵妃半年月俸,禁足宫中一个月。”

念桐心想,果然皇帝还是对孙氏势力有所顾忌,陷害曲依然事小,但谋害龙裔毕竟事大,即便如此,他也只是示了个威,并未做别的什么实际性举措。不过应当是对孙氏不小的打击了。她嚣张跋扈惯了,眼里容不得别人,这倒也是一次教训。

孙贵妃愤愤地看了念桐和辑生一眼。

皇帝带着皇后走了出去,念桐等人也跟了出去,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的时候,没想到皇帝还是却把曲依然叫了过去。

这件事闹了这么久,早就已经过了正午了,辑生没有留下来等曲依然,只有念桐和唐熙等着,这次到快,不出一刻钟,曲依然便活蹦乱跳地出来了。

看她的样子,或许是摆脱了皇帝?念桐忙问发生了什么。

“皇帝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说我受委屈了,我忙说没有没有,他后来就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妃子,我知道明着拒绝不好,就说自己心怀天下,不愿意被后宫束缚,我救他实在是职责所在...”

“哇,那皇上就放过你了?”

“感觉他有些生气,不过也无可奈何。”曲依然叹了一口气又跳起来说,“你说我一个二八年华的美丽优秀小姑娘,怎么能嫁给皇帝做妃子呢?”

念桐忙捂住她的嘴巴:“还在宫里呢,出去说出去说。”

曲依然悄悄把嘴巴凑近念桐的耳朵:“而且民间都传他是个昏庸的皇帝。”

念桐无奈地笑,这些传闻,她也略有听闻过。不过天子之事,她不想多加评论,她为朝廷做事,又不是为皇帝做事。

她才懒得管这么多呢。

唐熙在后头看着她们俩笑。只是...仿佛又树了敌,这个孙贵妃虽然不足为惧,但孙氏家族却很庞大,皇帝的军队,虽大多在万钧府,但孙氏祖上是开国元老,到这一辈是战功赫赫,有一只私家兵队,孙氏只有这一个女儿,爱护的不行,如今吃亏,怕也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他徒弟开心就好了,剩下若有什么事,他都能解决。

思及此,他又觉得开心了。

第七十二章 举杯共饮诉衷肠

一群人好不容易相聚,自然十分欢喜。坐了圆圆一大桌,杨子歌、阿陈、唐熙、念桐、秦桑、懿杨、辑生、曲依然。秦桑老是嚷嚷着这里都是成双入对的,曲依然叫他别乱说,成双入对,那她呢?

她偷偷看了辑生一眼。

不行不行...这是乱来。

但是...辑生今日救了她,她心中是感激的。她还记得那天武林大会,虽没有与辑生正面交手过,但是对他有些心存好感,他不用锐利兵器,一把扇子潇洒风流,其实,其实与她心中欢喜的江湖大侠形象,很是符合。不过相处一段时间,她也知道他随意散漫,定不会理会这种世俗感情,所以,也并未抱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这两天被关于宫中,又差点被逼做了皇帝的妃子,突然也有一刻觉得自己老大不小,似乎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归宿了?

不过,今日大家聚会,还是对酒当歌,感叹喜悲为主。

杨子歌和秦桑在万钧府算主人,杨子歌又是秦桑的师兄,在一行人中,算较有说话分量的,杨子歌从万钧府酒窖中拿出了几坛好酒招呼各位。

菜上齐后,杨子歌也是首先站起来,向大家敬酒,在座的人除了辑生不喝酒,以茶代酒以外,所有人都举起酒杯。

“杨兄这酒不错啊,和我们丐帮的桃花酿有得一比!”唐熙啧啧地赞叹。

杨子歌轻轻笑了笑:“我曾去过丐帮一次,那里的桃林确实漂亮,想来桃花酿也一定甘醇非凡。不过我们这酒说来难得,是弟子们去昆仑时在昆仑雪山上采撷的雪水,泡以鹿茸与枸杞子数月,倒上陈年烧酒,埋于松树下两年拿出。既美味,又有保健功效,诸位近来定是辛苦了,所以我特意拿出了这酒。”

“如此好酒,我们都是粗人,喝了岂不浪费,饮也饮不痛快。”唐熙抱怨道。

杨子歌说:“各位都是贵客,万钧府又岂会吝啬这几坛子的酒?若是不够,再去取便是了,今夜便要不醉不休才好!”

一向沉稳的杨子歌都这么说了,大家也都开怀痛饮了。

屋内有些沉闷,念桐去开了个窗,探出头,一阵风吹来,她突然兴奋地说:“今日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呢!”

“已是月中,月亮自然圆了。”懿杨说。

“月圆之时,真希望大家都团聚在一起,只可惜...”念桐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来,她多希望郭栗栗和阿什坤也在身边。

唐熙似乎领会到了她的心意,连忙说:“要珍惜现在拥有的啦,师姐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阿什坤。”

“阿什坤么?”辑生说,“阿什坤的名气很大,本事也很大,很多年前被派去丐帮,竟真与丐帮掌门之女郭栗栗在一起么?”

“原来你们都知道这件事。”念桐说,“他们都是可怜人,相爱却不能相守。”

辑生呵呵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今日你们不是饮酒么,那就别聊这些事情了,不如说一些开心的事情?”

杨子歌依旧很关照阿陈,劝她少喝点,见劝不住,索性与她一同喝。

举杯之间,大家似乎都上了酒兴,阿陈举起酒杯说:“我的愿望,是嫁给心仪之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这一生!”

杨子歌低头笑了笑,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唐熙,只是在她知道唐熙喜欢念桐之后,她似乎变得什么都不敢说了,也就是在有酒助兴的情况下,她才敢大胆地说出这句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

念桐也有点醉醺醺了,也与她碰了碰酒杯,说:“我的愿望,是和大家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保护天下人。”

大家都知道念桐的身份,有些为她感伤。

懿杨说:“我的愿望,是亲人团聚,守护该守护的人。”他笑着看了看身边喝醉的女子。

懿杨喜欢念桐,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你呢,唐熙哥哥?”阿陈问。

唐熙虽没有醉,但也趁着酒意说:“我要做一个快乐的人,也要让喜欢的人过上自己想要过上的生活。”

她想要去拯救天下,保护天下人,那他就帮她,完成她的梦想啊。他才不管什么对与错呢,他喜欢她,不在乎任何,只要她开心,她开心,她去闯祸,他帮她扛着。

“曲姑娘,你有愿望么?”辑生问。

“我?”忽然被点到名的曲依然有些恍然,“我没有,我是个很平凡的人...”

辑生笑了笑:“姑娘想要活的平凡,其实才是最大的不平凡。”

“啊?”曲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愿姑娘可以永远保持自己的愿望。”

“那...那你呢?”

“我又没有加入你们的饮酒活动,我何须说出自己的愿望。”辑生哈哈大笑,倒让曲依然觉得自己太过主动,唐突了他。

念桐喝的有些多了,她好像没怎么喝多过,眼前晕乎乎的一片,喝醉了是什么感觉?她推脱着阿陈递给她的酒:“我...我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醉了......”

第七十三章 她亲了他

唐熙无奈地笑:“已经醉了。”

她觉得胃里有些翻涌,眼泪也忽然涌了上来,迷离了眼睛,对唐熙说:“师...师傅,我...”

“糊涂鬼。”唐熙扶住她的身体,“各位先饮吧,我送念桐先回去了,她酒量太小。”

念桐走的磕磕绊绊,一声声叫着师傅,让唐熙心里柔软的一片,蹲下来背起她,念桐乖乖地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脸上一片红晕。

“师傅...”念桐嘟囔。

“每次要么是睡着,要么是喝醉了叫我名字,你呀...”虽然是责备,声音却柔软的不行。

“我还有一个愿望...我要活着...我要保护师傅...我要,我要和师傅一直在一起......”

唐熙的脚步忽然顿了顿,她方才说了什么?她的愿望,她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愿望,她想与他一直在一起,是么?

唐熙转过头去,刚想说些什么,念桐忽然把脸凑上去,柔软的唇碰上他的想要说话的嘴。

唐熙呆愣住了,她却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子有肌肤之亲,还是他喜欢的女子,软软的,甜甜的,还带有一丝酒意,他就这样偏着头,她静静地吻住他,还砸吧了下嘴。

月色,风,沙沙作响的树木,还有两个人,一切都格外的和谐。

他是她师傅啊,此刻,他却这样贪恋她安静的亲吻。

若你能一直醉着多好...唐熙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似乎长到了一个世纪般,又觉得仿佛只是一瞬之间,觉得还不够长,还不够久,念桐好像睡着了,头埋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挂在唐熙身上一般。

唐熙微微愣了一愣,随即浅浅一笑,她这样依赖着自己的感觉,也是真好。

第二日,念桐是被一个服侍丫鬟的动静给惊醒的,其实那丫鬟动作轻轻的,不过是她睡眠浅。不过她醒了,倒叫那丫鬟很抱歉,把念桐搞得也很不好意思,她向来不知道,她居然是需要丫鬟的人。

昨日...似乎有些喝醉了,喝醉了,做了些什么?却是记不太清了,大约是师傅带她回来的吧。

小丫鬟送了碗醒酒汤来,说是懿杨因担心她酒醒会头疼,让人做了来的。懿杨这么贴心,念桐觉得很是满意。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她问。

小丫鬟往外看了眼天:“现在应当已经是正午了。”

“正午?!”念桐惊了,她...她居然睡了这么久,怪不得一有人进来她就醒了,“大家也都起了么?”

“尚有两位少侠在休息。”

念桐“哦”了一声,昨夜大家酒喝的恐怕都不少呢,都这么晚了,还有人像她一样睡着。不过这杨子歌的药酒,倒确实有些功效,她平时总觉得疲累,不过今日倒似乎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出了门,却看到唐熙正在院子里习武。唐熙本事高强,很少看到他有习武的时候,不过念桐惊讶的是,刚才那小丫鬟说的还睡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居然不是他?

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师傅,早啊。”她很没心没肺地喊了一声。

唐熙毕竟昨晚是清醒的,因此见到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想他唐熙何等潇洒,什么丢西能绊得住他的身?如今却被小姑娘的一个吻迷了心神,当真是罪过。且她昨日并不知情,他...哎!

“你怎么没理我。”念桐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看到你习武,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唐熙收了招式,正了神色,说:“华山出事了。”

华山出事了。

昨天一起饮酒的八人,除了杨子歌在万钧府,阿陈身上余毒未清,暂时休养着,其余六人兵分二路,念桐、唐熙和懿杨前往华山,而辑生、曲依然和秦桑前去昆仑。此次华山和昆仑皆遭遇巨变,昆仑路远且事态更加紧急,念桐等人打算解决完华山的事情后就前去支援昆仑。

说是出事情,其实念桐一直不太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唐熙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华山和昆仑传来的消息。华山的事情,他除了子晴亭并没有管过多少,此次据说是华山山兽被唤醒,凶残无比,专门以食梦魇为生,许多修为浅的弟子因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已经被山兽吞食了。昆仑则有一大批红袖山庄的人驻扎进去,按理来说昆仑远在千里之外,与这次大战所要争夺的地区相差甚远,红袖山庄应当不会派许多人去,可谁知道不光那里出现了数十个红袖山庄的营帐,更惊人的是,昆仑王的小女儿明珞被掳去做了俘虏,昆仑一时间无比混论,红袖山庄甚是嚣张。

虽然不懂为什么红袖山庄如此做法,但以防万一,万钧府还是派了秦桑带着辑生和曲依然前往查探一二。

上华山的路十分颠簸却无法使用轻功,除了懿杨在是一个原因,还因为华山上下忽然雪融的厉害,山路十分滑,轻功使不好摔伤是小,就怕轻功带来的风太大,现在的华山十分脆弱,如果引起山雪滑坡,就不好了。

以梦魇为食的山兽,唤作梦作兽,念桐从前闲来无聊在古书上看倒过,不过她以为那只是传说,并未当真,只看故事一般翻过就好。梦作兽专门吃食有心魔之人的梦魇来壮大自身,逃脱华山百年封印,为害人间。不过...那梦作兽关在何处呢...

念桐使劲想了想。

梦作兽...对了!她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她与云未尘过若虚穴的时候。

“可这明明不是在洞穴内…而且我似乎从未在华山上看过这样的风景。”

“你道行尚浅,还领悟不到其中深意。眼前一切,真即是假,虚也是实。不过都是来锻炼你们的。”

真即是假,虚也是实。

梦境!

若虚穴中的一切,都是梦作兽吸食的梦境!

“古书上写着,梦作兽将它身上的灵力的千万分之一取出,幻化出一个个梦境,投给一个个人,每个人去若虚穴,或许闯到的梦境都是不同的。梦境中的人如果死去,梦作兽就可以吸食更多的灵力壮大自身,如果没有死去,那么对它而言不过也只是九牛一毛的灵力,无伤大雅。它极擅长控制人的梦境,一旦它认真制作梦境,入梦之人极少有逃脱的...”念桐缓缓说,语气中似乎有一丝的绝望。

唐熙也愣了愣,这梦作兽他只是听被人随口一提而已,并不像念桐一样知道的这么多。不过听她说的样子,这梦作兽确实是极其厉害了,不容小觑。

彼时到了华山,正瞧见祭坛处跪了几排的弟子,气氛诡异且肃穆,让念桐觉得似乎是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严言师傅站在众人前面,仅仅半年未见,她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沧桑,这些日子来,应当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请师傅三思!”

“请长老三思!”

跪着的弟子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念桐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她走上前去,严言也看到了她,眼神有一丝波澜产生。

进了镇岳宫内殿,暖气传来,将终年下雪的华山暖的多了一丝人情味。炉内冉冉升起的熏香青烟,绕的此处多了一丝迷蒙的意味。

“你为何要回来?”严言叹了一口气。

“华山有难,我如何独善其身?师傅,你告诉我,你想要去做什么,那些人到底劝你不要做什么?”念桐情绪有些激动,她一向敬重师长,她其实不怨严言之前未告诉她真相,她知道那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她即便年幼不懂事,也断然不会不理解她的一份苦心,“难道,您想一个人去制服梦作兽?”

严言看她着急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念桐,你还记得半年前,未尘回来的时候么?你现在就像那时出外闯荡回来的他,虽然成熟了许多,倒没有最开始那么可爱灵动了。”

“师傅...”念桐轻声说。

“不怪你,师傅不怪你,你也不要怪师傅,好么?”严言看了眼念桐身后的懿杨和唐熙,说,“二位少侠可去外头散散步,我与念桐有体己话要说。”

唐熙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吞咽进了肚子里,与懿杨一同走了出去。

风大雪盛,唐熙与懿杨走在路上,从祭坛走向了不远处的望雪亭,一路静默,大家都没说话。

望雪亭的桌椅上也蒙上了细细的一层雪,唐熙用手轻轻拂去一层,手指冰凉,他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算与他摊牌么?懿杨挑了挑眉,算了,唐熙早就知晓,他瞒也没用。

“你看到过几次我和沈雁漪交流?”

“其实只有一次,还不是我看到的,是秦桑。但是,我看到过一次你寄信,在庆云镇的时候,不过你诚实地和我说是在寄信,我又不好说什么。我只是一直觉得你接近念桐,似乎别有用心。那日从翠竹出来后,念桐受了伤,你让我出去,其实我并未走远,我透过窗,看到你袖里光照反射一闪而过的银针,我没有进来是因为,我相信你是在救她。不过...我你让她服用了三生丹,确实也是罪大恶极。”

第七十四章 离别与重逢

“嗯。”懿杨只是愣了一下,就应了。

“让她知道这一切,虽然是早晚的事情,可你一定有别的企图,对吗?”唐熙看了他一眼。

被说中心事,懿杨还是沉默了,在他心里,有目的的接近念桐,一直是让他觉得最愧疚,最比不上唐熙的地方。唐熙喜欢念桐,可他们毕竟是师徒啊,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你说吧,既然问了你,我就不会告诉她的。”唐熙又说。

懿杨抬起头,对上唐熙的眼神,说:“几年前,我和我姐姐被沈雁漪救了,后来,沈雁漪挟持我姐姐,让我为她做事情,让念桐知道自己的身份,然后投靠红袖山庄,是我要做的事,她说过了这一次,就放了我姐姐。我本想,做完这一切就告诉念桐我的身份,然后请求她的原谅,再陪在她身旁。但是...我后悔了,沈雁漪的野心太大,念桐坚持不去红袖山庄,我虽然不忍心让她送死,但是违背她内心所愿,也是我做不到的事情。其实我这次来建顺,是想和你们告个别的。”

“告别?”

“对。我不想再欺骗她了。或许是时候去解决这一切了...”他望向远方,茫茫的大雪,将华山银装素裹了起来,确实美的温柔。

“你打算,去救你姐姐?”唐熙问。

懿杨轻轻笑了一声:“是啊。”

唐熙却突然有些不忍了,说:“其实你不必如此的...等我们解决了这些事情,我们可以帮你去救你姐姐,你毕竟不会伤人术法,如何敌得过那红袖山庄的一众人等?”

“事分轻重缓急,我知道现在天下越来越乱了,关于我的...只是一点小事,又何须叨扰你们?只是...我姐姐从小待我极好,尽管于天下而言,她只是沧海一粟,但我却无法置她于不顾,我早一些去救她,就早一点成功的希望吧。”

“那,你想好如何去救了么,总不可能,单枪匹马?”

“唐熙,没想到,有一日你也会担心我?”懿杨取笑,心里却觉得也算一股暖流,唐熙虽总与他针锋相对,甚至于连喜欢的人都是同一个,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却只能告诉他这一个人关于自己的事情。说起来,倒也算可笑可叹的。

听他这么说,唐熙倒十分的不好意思了,别过头去说:“我担心你?我不过是怕到时你出了什么幺蛾子,念桐会伤心,我还要费心思哄她。”

“你对...得到念桐很有信心?”懿杨挑眉问,“她可是亲口承认喜欢的是我呢。”

唐熙皱了眉头:“果然不该对你有怜悯之心,刚才对你还有些好感,现在差不多已经没了,哼。她亲口承认喜欢你又如何,她喜不喜欢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吧。”

懿杨不说话,只是浅笑,是啊,念桐虽然亲口承认她喜欢他,可是他心里总不踏实,因为她对唐熙笑的时候,她对着唐熙闹的时候,还有偶尔她在梦里喊他名字她却不知的时候...都是她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的情态。

点点滴滴,他都记得。

懿杨摇了摇头:“也罢,与你说什么嘴皮子,我...只是不想与她告别,或许与你们一同上了华山,只是因为我也想看看她口中的华山是如何的好看...我一直在找时机,可总也不舍得,或许是我太胆小懦弱,害怕这一走,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我...现在或许是个机会了,我要走了。”

嘴硬虽是嘴硬,唐熙到底是心软,说:“你...一路小心,不要蛮拼,实在不行,就来找我们,等我们处理完事情,立刻会来红袖山庄。”

“我会小心,你也是,还有...照顾好她。”

“我会。”唐熙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刻,仿佛他们只是一起同甘共苦过的朋友。

唐熙目送懿杨下了华山,懿杨回头,似乎这一刻,凌冽的风雪更盛一层。

她喜爱的华山,他也十分喜欢。

念桐从镇岳宫出来,心里觉得晃晃的,有些不大真实。

平素严言师傅都是端素温和的,难得如此严肃,她为她详细说了这梦作兽的来历,传闻三百年前,有位名叫南宫求的道长,意欲修仙,期间却不慎走火入魔,心魔进入他所养育的一只灵兽身上,灵兽便化作了梦作兽。南宫求后身死魂散,梦作兽在人间吸食人的心魔梦境,汲取灵气,壮大自身,百年前华山一派长老竭力将它封印在华山若虚穴中,自此以后,人间得了百年安宁。其实此次梦作兽再现,不光是华山之难,更是人间之难。

好在梦作兽只是被唤醒,还未完全脱离封印,现在,只有在它脱离封印前,继续封印住它。梦作兽常通过与人对话的方式迷惑人的心神使其坠入梦境,一旦是资质尚浅的弟子,立刻就会被梦作兽给吞噬。严言和观主研读了破旧不堪的封印之法,须得一人深入梦作兽自身的梦境,将其心魔用法宝取出,没了南宫求的心魔,其他吸食的也会自动散化。

而这法宝,正是念桐的流芳剑。

严言本不欲召回念桐,打算自己深入梦境,她究竟是华山长老,资历深了些,即使没有流芳剑,若习得流芳诀,也未必毫无胜算。

可现在念桐觉得,既然她得知了华山遇难的消息,且义无反顾地回来了,就不可能对这件事视若无睹。如今流芳剑就在她手上,让她看着师傅去送死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天命说她将会死在大战的战场上,是不是代表着,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若她前去制服梦作兽,一定不会有事?

她这番话,倒让严言愣了一愣。

之后,严言又伸手探了探她的修为,确实是天资聪颖,短短半年成就如此之大,她到底还是低估她了。念桐却很是愧疚,说自己平时懒惰,除了早上一如既往练武,并没有去哪里多加修炼。这番话倒是让严言更加震惊,凭念桐现在的能力,大抵与她二十年前差不多了,可是要知道,她八岁入了华山,如今三十年风雨已过,她二十年前,已经在华山上修炼了十年了啊。

她的能力,比前几任任何流芳剑的继承者都要强上好几倍。她体内,究竟还有多少能力没有被发掘的?

严言觉得也有些不可思议。或许,她此次,真能解了这梦作兽的危机?

唐熙出现的时候,念桐还在走神,被他吓了好大一跳。

“严言师傅同你说了什么,你这般出神?”

“她说,我的流芳剑,是制服梦作兽的关键。”

唐熙拧了眉头:“意思是,要你去么?”

“我自己主动要求的,”念桐忙说。

“那梦作兽几百年的修为,你一个黄毛丫头,怎么敌得过?”他气的又拎了她的耳朵,“成日里自作主张,你!”

“喂喂...我们前来华山,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吗,难道还是眼巴巴在这等着看戏么?”念桐双手合十地作求饶状。

唐熙叹了一口气,松了手,她说的没错,他们前来,本来就是解决事情来的。可是,让她去,他怎么想都觉得心里难受,毕竟,是他的徒弟,更是他喜欢的姑娘,他不想她有任何受伤的可能。

“那,我可以陪你前去么?”

“或许可以?我亦不知道,收拾收拾,我们明日清早就去若虚穴找那梦作兽吧...不对,师傅,懿杨呢?”

唐熙噎了噎,说:“他去找他的姐姐了。”

“姐姐?什么姐姐?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不和我告别一声就走了?”念桐满脸疑惑。

“他...他姐姐染了重病,他刚得到消息,要回去一趟。”唐熙在心里很愤怒,让他扯谎,还是帮情敌扯谎,实在是太丢他的脸面了。

“他不是无父无母么,居然有姐姐,他居然从来没告诉过我...”念桐嘀咕着,“就算事出突然,也不用一声告别就没有吧...哎,你怎么不担心他去找红袖山庄?你不是一直觉得懿杨和红袖山庄有关系么?”

唐熙摆了摆手:“没有证据的事情,我哪好说人家。”

“你这人真是奇怪...”念桐没好气,“不过,他走了也好,他留在这里,情况危急,他不会武功,也不安全。”

“嗯,这么想就对了。”唐熙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嘛,你有我不就好了啊?”

念桐“腾”的红了脸。

唐熙挺满意她的反应的。

念桐原来的房间还空着,摆设等东西也和走之前如出一辙,只是桌子上蒙了层浅浅的灰,严言师傅本想派个小童子来,念桐却拒绝了,亲自将这些灰一点点地用布擦去。自己的房间嘛...干干净净的,一直在等着她回家一样。

入夜,念桐睡在小床上,忽然觉得时间过的真是快。虽然在同一个地方,但心境却完全不同。她躺在加厚的棉絮上,竟然还觉得有些许开心,如今,她终于可以成为对天下有用的人了。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她闭上眼睛,嘴巴一张一合,默默背着严言师傅传授给她的流芳诀,渐渐进入了睡眠。

屋外的雪肆无忌惮地下着,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湮没了。远处某个山洞里,百年的灵兽呜咽着,像是要为冲出这束缚,做最后的蓄力。

第七十五章 再探若虚穴

念桐将流芳剑擦拭了好几遍,插入了剑鞘,系在了背后,天还未亮,日升月落的交替瞬间,在风雪夹杂时融为了一体,她推开门,望着远处,默不作声。

要怎么做,才不会有错...

她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唐熙从房里出来,她紧提着的心忽然松了下来,是的,他在她身边陪她一起面对,那就别害怕了。

念桐走上去说,假装很嫌弃地说:“你起的真晚。”

“晚?哇,徒弟你太惨无人道了,天都刚刚亮呢!”唐熙自然看出了她刚才眼中的迷茫与慌张,他不揭穿,和她一起打趣,希望可以缓解她的情绪。

其实,他自己也挺紧张的呢。

“好啦,走吧,我带你去若虚穴。”

一路上念桐把昨日严言师傅告诉她的东西都悉数转述给了唐熙,且采用了极其生动形象的描述方式,把那梦作兽说的倒有些邪乎了,弄得唐熙啼笑皆非。

到了若虚穴,念桐望着那黑洞洞的穴口,却忽然有些害怕了,如今,那些江湖上想来闯若虚穴的人已经没有了,这里变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而且这里吞噬了不少华山弟子的生命,那洞口仿佛就像是一个血盆大口,朝着他们张牙舞爪。

忽然手心传来热源,念桐低头一看,原来是唐熙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立马反手握住,用力捏了捏唐熙的手,然后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

进了若虚穴内,洞内漆黑,真真是一丝光也看不见。之前念桐还用术法凝住冰凌,照出一丝光来,现在不知为何,在若虚穴里,却是周身修为都无法运转起来。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皆小心翼翼,每探出一步,都要再三思虑。

凭着之前对若虚穴的了解,走了一段时间后,应该就能看见光线,那是洞穴的出口,也是梦境的开端。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走了不少路了,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有出口的迹象。

“洞穴很古怪。”她压低了声音,可是声音来回碰撞,在此处还是显得很是诡异。

“别慌。”他说,很低的声音,却就是有让她安心下来的本事。

“我好像...踩到了什么?”念桐突然说。

“别去看!”唐熙拉住她想要蹲下的动作,在洞穴里,到处都是尸身白骨,在这里踩到了东西,还能是什么别的?

“我...”念桐白了脸,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踩到的是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说明我们离目标更近了。”唐熙说,“你进来的时候不是很有信心的么?”

念桐咬牙:“我才没怕。”

“这个姑娘的气息,似曾相识啊...”

不知从何处,不,应当是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极其空灵的男音,念桐一把抓住了唐熙,警惕地望着四周,尽管是一片漆黑。

“如此纯净的修为,倒是十分为我所受用...啊,我记起来了,半年前,你一定来过若虚穴,只可惜,那时你半分心魔也无,又有一个小子帮着,我食不掉你,也无法得到你精纯的修为...啧啧,半年了,你怎么如今又送上门来了,嗯,半年不见,你仿佛...生了不少心魔?”

这一连串的话,字字句句都让念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的心魔......

“我劝你最好不要装神弄鬼!”唐熙有些生气,“若非你不肯现身,你我出来单打独斗,谁输谁赢还未必呢!”

“黄口小儿,倒是猖狂。有些本事就敢与我叫板,若是我现了真身,你敌得过我几招?”男声有些嘲笑。

唐熙还想说话,却被念桐拉住了,唐熙一向心高气傲,如今被这灵兽这般挑衅,肯定气得跳脚,可不能让他们真得打起来。

“你且说说,我有何心魔?”

“这心魔...一是你的身份,二嘛,是你身边的人?”

这最后一句,语气微微上翘,还带有些许戏谑之意,噎得念桐说不出话来,她身边的人,指的是唐熙,还是她身边的那些朋友,譬如,阿陈,懿杨?

“你是说...”

“多说无益,你今日也是像那些庸庸之辈,试图收服我的么?”

“危害苍生,对你有何益处?”念桐问,“你壮大自身后呢,准备一统这天下么?”

“这你又何必知晓,你若想试一试,我不妨就陪你玩一玩。”

“如何个玩法?”

“我设三个梦境,你若都能通过,便可以窥得我心魔所在,你若想制服我,大可一试。”

“念桐!”唐熙叫住她,“别中了他的计。”

念桐向他摇了摇头,转身对着黑暗说:“我要如何通过你的梦境?”

“世间万物,所求所需皆有不同,我不知你会落入谁的梦境中,如何为你指点?你且告诉我,你敢是不敢?”

“你不后悔?”

男声大笑:“你以为,我的梦境还会像之前那样容易么?即便是你们观主亲自前来,也未必过得了三个梦境。我这样,是否欺人太甚?啧啧...要你一个小姑娘独自过我三个梦境,真有些残忍...不若这样,今日你若能过我第一个梦境,明日你与这小子一同前来,我再让你们过第二第三个梦境,如何?”

“若我过不了这个梦境,又将如何?”

“哈哈哈...”男声突然发出了猖狂的笑,与刚才似乎认真谈判的样子判若两人,“自然是,与你身边的尸骸,一个下场了!”

“好。”念桐一口答应。唐熙却急了,这个梦作兽,虽没有阴险狡诈地使阴招,但是毕竟难以测定它到底安的什么主意,让念桐一个人去,万一她真的...

“不行!”他脱口而出。

“你身边这小子似乎主意很多,我没空陪你们玩那...等等,你背上背着的,是流芳剑?”

念桐下意识将手摸了摸剑,说:“正是,您不会是想反悔吧?”

“哼,我要反悔,你们又能如何?”很是傲娇啊。

“那念桐只好,自己来取了,届时连三个梦境都不用过,恐怕您的胜算更低?”念桐说。

“流芳剑又如何,见不到我的心魔所在,又有什么用?三个梦境就三个梦境,一言为定。”梦作兽表面恢复了不可一世的姿态,实际上倒是真的担心念桐所言,直接来取。

念桐心里暗喜,她方才说可以直接去取,当然是胡诌的,她要是有这么大本事就好了...

说服梦作兽还是容易,让念桐觉得头大的是说服唐熙,唐熙咬了牙就是不愿意她一个人去涉险,她虽然理解,实在是无可奈何的很。

这唐熙固执难改的很,念桐咕噜转了一下眼珠子,说:“你不知道,我既是流芳剑的传人,必定会有不同于他人的体质,既然这流芳剑是法宝,那我是谁啊,驾驭法宝的人!何况,我不会死的,要死,也不是死在这。”

唐熙对她这番话气的牙痒痒:“不许在我面前提你会死这件事。”

“好啦好啦,我就是想要你放心,我去肯定没事,而且我比那些平庸小辈总要强上不少吧?我只需要一个人过一个梦境,你只要在这等我回来就好。嗯?”

唐熙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动摇了。

念桐乘胜追击:“你不答应,我也必须得去啊,如今这种局面,要怎么办,到时这东西发起疯来,我们可敌不过。”

唐熙低着头说:“可我想保护你。”

念桐愣了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师傅,你这个样子真可爱。”

唐熙没有开心地配合她笑,他的心情有点沉重,因为她还记得她醉酒的时候,靠在他肩膀上说要保护他的模样。

弱小的她也想要保护自己,他作为师傅,怎么能独善其身,还是明治前路是险途,依旧让她一个人去闯?

罢了...若她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定要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兽为她陪葬的。

“你...不要逞强,不,不对,你一定要尽力,在梦境里,知道么?遇到麻烦的时候,多换个角度想想,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唐熙这么温柔,让念桐很不适应,连连应了好几声,再三让他放心。唐熙想了想,摘下了自己身上的埙递给她:“像我陪着你一样。”

念桐哭笑不得:“你...你不要和生离死别一样好不好师傅,我去去就回,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

唐熙不说话,念桐突然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头,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越了师徒规矩,不过在那刻只是觉得他可爱的紧。

唐熙错愕,瞪了她一眼。

念桐忙跑开,笑嘻嘻地说:“师傅,等我。”

梦作兽等的有些不耐烦,这对师徒,唧唧歪歪,磨磨唧唧,说个话还要污了它这把老骨头的眼睛,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会过这三个梦境...它是不想再重新被封印起来。它的目标,就是壮大灵力,起死回生南宫求!

第七十六章 一朵花的梦境

南宫求是它的主人,是三百年前江湖上最强的人,南宫求可驾驭灵兽,它本也是野生野长的灵兽,以人的梦为食物,不过只作饱腹用,它虽然在灵兽中地位尚高凌力较强,但没什么野心。南宫求那日在野外遇见它,误闯进它的梦中,这个梦可是实实在在的,灵兽它本身的梦,梦境怎么样,它本身倒是记不得了,不过它知道它自身的梦境一项诡谲多端,从没人闯进去过,南宫求误闯的时候,它一点也不在意,就跟走在森林里时前面多了根木枝它需要踏过一样,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不过,当它飘然转醒的时候,南宫求已经盘腿坐在地上打坐了,它惊了一惊,那南宫求毫发未伤,只是微微伤了些内力。它不得不说,委实很佩服。

认识了南宫求之后,南宫求将它当作朋友,它很欣喜,这是它第一个人类朋友,它那时还小,左不过半个他这么高,他们相处倒很是融洽。可是南宫求渐渐起了修仙的念头,学道之人,都想成仙,这它理解,不过南宫求剑走偏锋,急于求成,最终走火入魔。它还清楚的记得,南宫求的心魔进入倒它身体里那刻,仿佛灵魂剥离的痛苦。南宫求死后,它继续以各界的生物的梦作为食物,可是此时它吸食的重点已经成了每个人的心魔,如若遇上稍微有些灵力的,就汲取了他的灵力,它希望可以借此复活南宫求。还记得,当时江湖一片混乱。

从赌场里出来的人有着贪婪,从深闺里出来的女子有着怨恨,从江湖上走下的高手有着欲望......人世百态,它可是全都见过。后来,百年前,华山的长老们将它收服,镇压在华山偏僻的若虚穴处,它的梦境便一个个剥离出来,成了弟子们的试炼场。这些梦境,因为只是它灵力的千万分之一,所以并不强大。如今百年以过,封印减弱,它灵力渐长,即将解除封印,救南宫求,便是它出去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如今这个拿着流芳剑的姑娘和她身后不俗的小子,倒是让它觉得有些许害怕,它可不想再次被封印。但毕竟是自己先提出的三个梦境为约,又不好收回。其实...它觉得自己本性并不喜欢争抢,这些年,若不是为了救南宫求,它不会对人间造成什么影响。

别人不懂它,它好端端一个灵兽,非被说成是怪兽,俗人!这群俗人啊!在华山的这一百年,它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它也是只喜欢睡觉的灵兽,若不是这个封印弱的实在不行,它才懒得动弹呢。

嗯...它想了想,给这个小道姑,一个什么样的梦境好呢?

念桐拿紧了手中的剑,如同半年前一样,洞穴前已经出现了一片朦朦胧胧的光线,她便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洞穴的那头,不知又是谁的梦境,是谁的魂牵梦萦。

还未走出,就听到一阵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一股海水的咸味。

果然,等到视野完全清晰之时,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片蔚蓝的海洋,还有海旁边的各色各样的植物。

“不知这是谁的梦境...”念桐心里嘀咕。

万物皆有生命,她如今进入的,或许只是一株花,一根草,一棵树,甚至是一滴水的梦境,四望无人的场景,让她很是惆怅,还不如像当初那样,几个小兵给她练练手,练完了手,也就可以出了这若虚穴。

如今,这里除了一片用眼睛都看得到边界的土地,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海,总不好叫她投身大海里去吧?她思虑再三,决定先转一圈,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可是,哪怕沿着海水都走了好几遍,除了海水拍打在脚上凉飕飕的,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她觉得十分的懊恼。

边上的花开的特别好看,不像是在海边能够开出来的品种,念桐“啧啧”感这做梦的人的脑洞竟然如此之大,便打算走过去看一看,然而,此刻更让她吓了一跳的事情发生了。

耳边传来了一阵声音,不过她没有听清。

是这花说话了?

念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我说,何方小妖,我要让你做我的花肥!”

念桐很不服气地说:“谁是小妖,谁是小妖!你倒是说清楚,我一个好好的人,与你一朵花对话,你才是小妖呢!”

“哼,我们做花的有骨气的很,才不和你这般小妖一般见识,去去去,别妨碍我看海。”

看海?念桐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莫不是说,这花便是梦境的主人,她做了个奇怪的来看海的梦?

“咳咳...这个,你缘何如此想看海啊?”念桐故作高深地问,只可惜自己此时不是个男子,没有胡须,不然还可以捋捋胡须,看起来更加了不起的模样。

那花朵斜着眼睨了念桐一眼,瞧她倒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是年纪太轻了,不靠谱,不靠谱。

“你居然不搭理我?”念桐蹲下来,戳了戳那朵花的花瓣。

“你这小妖好没礼貌!竟然随意摸我的脑袋!”

“你叫我小妖,我都没说你不礼貌,且你不理人,是不是更没礼貌?”念桐说。

“你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我怎么知道你是人是妖,良心如何?随便就搭理你,万一你坏了我的好梦怎么办?”

念桐笑:“你知道自己在做梦啊?”

那花的声音却突然有些落寞:“我们这种花,开在深山里,哪有机会看到大海啊,我以前也做过好几次看海的梦,兴奋得不了,醒来发现还是面对着一层又一层的大山,所以,我知道今天,肯定也是在做梦咯。”

念桐愣了一愣,让到了边上点,希望能让它更好的看海。

兴许,助它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就可以走出这个梦境?

念桐又问:“你为什么喜欢看海啊?”

“我不告诉你。”

“哟哟,还是朵傲娇的花呢。”念桐站起身来,拍拍手准备转头走,“那,就不告诉吧,我可走了,你就在这一个人欣赏美丽的大海吧。”

走哪去呢...念桐在心里想,这花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还不去拦着她?

她在心里默数3,2,1。

“喂,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念桐在心里狂喜,却尽力掩住表面抑制不住的笑容,咳了一声说,“好说好说,你叫我一声上仙,我可以考虑考虑。”

“上仙?你是上仙?”

这小花还当了真?念桐愣住了,此刻又不好改口说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小道姑,只好点头说:“正是。”

“上仙!上仙!”

念桐哭笑不得,不过这一声声上仙叫的她很是受用。果然这世上,无论是谁都喜欢被捧着,被虚荣心给供着,她也不例外啊。

“你且说说。”

“上仙可知我为何想看海?一年前,深山中百花齐放,各竞争妍,我是一朵凤仙,我的挚友是一朵芍药,凤仙花普通,而芍药珍贵,山里的山户有一日来到这里采花,一眼看中了美丽的芍药,想将它摘下卖去集市,我却无能为力,后来,山户的儿子来玩耍的时候,我听说,有一户海边的人家,从未见过芍药,很喜欢,带回家去养着了...我从没见过海,虽然我只是普通的凤仙,我也想去看看海,想去看看海边的芍药,不知道它过的怎么样。”

“...所以,我可以帮你什么呢?”念桐问。

这个故事虽然平淡,但细细品来却让念桐觉得有些伤感,因为一直被禁锢在一个地方,只能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可当有一天,好朋友不见了,去了另一个新奇的地方,因为思念好友,连梦中也在海边上。

世间生物皆有情,即使是一朵小小的花也是。

“若上仙愿意,可否帮我取一瓢海水,浇灌我的身体?”

“这有何难?只是,海水极咸,用海水浇灌,恐怕你不久就会......”

“可这只是个梦境啊...”

“既然是梦境,你又何必执着呢?”念桐说,“若你身死,我又...”本来想说我又如何出得了这梦境,后来又觉得自己心胸实在太狭隘,只考虑自己,确实自私。

“你又如何?”

“我又如何对得起...我这上仙的名号...”

“原是如此,上仙不必介怀,我活了好些年头了,早看腻了深山里的风光,在梦中见到大海和上仙,已是万幸了...”

“你怎么说话变得文绉绉了,不如刚才可爱。”念桐又摸了摸它的花瓣。

“那,上仙能否应允我刚才的要求?”

“这是小事...”念桐有点犹豫,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海边,用手舀起一捧水,可是往往是路走到一半,水就漏没了。

那花有些无奈,又像是有些自怜自叹,说:“果然连上仙也无能为力...原来我等凡花,就应当恪守本分,即便在梦里,也毫无办法。”

“你别急,我再想想...”念桐听到它伤心的声音,也有些无措,但此刻,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完成它这么多年的梦想。

第七十七章 严言的过往

梦作兽既然想要自己死,怎么会给自己这么简单的梦境?没有厮杀的场面,甚至没有勾心斗角的场景,

而且,还出乎意料的这么和平...

难道梦作兽有心放水?!

她摇了摇头,未必是打打杀杀的才是残酷的,她如今修为不低,那些一般的人不是她的对手,或许还是这样的梦境更难。

念桐忽然想到唐熙和她说的那句话。

遇到什么事情,换个角度想想......

换个角度。

念桐跑向海边,用力撕下衣角一块布,浸在海水里,然后拿起来,快速跑向那不远处的花,将布上的水挤了出来,浇灌在花的泥土中。

“我再去跑一趟...”念桐看那水滴一入泥土,就被阳光晒得干了一半。一转身却被裙角绊倒,扑在了泥土上。

“上仙还好么...”那花说,“我刚才感受到了咸咸的味道,是海水么?”

“嗯...我没事,那正是海水。”念桐爬了起来,继续往海边跑去。

来来回回三次,念桐看到凤仙的花瓣似乎没有刚才的鲜艳了,也没有刚才的顺滑,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做下去,她怕,凤仙撑不下去了。

“上仙,可以了,我已经感受到了海水的味道了...和深山里不一样。山里,都是树的味道,草的味道,还有我自己身上的味道...”

“你别这么说,很多生在海边的人,一生没有去过大山,他们也很想去感受那树,那草,还有你...”念桐安慰。

凤仙的花瓣渐渐枯萎,声音也有些轻了下去。

“其实,我不是什么上仙,我是骗你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念桐垂下了眼眸,“如果我是上仙,我就可以让你不用死了...”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上仙...上仙哪用得着这么蠢笨的方法接水...”

念桐有点想还嘴,“蠢笨”这个词还真是很不对她的胃口啊...但是,她此刻心情有些低落,实在是想不出还什么...

“我...”

“这是梦...也不是梦。”凤仙的声音轻到听不见了...,“每个人都在羡慕别人,其实,自己真的是最好的,海水太咸,会伤人的。”

念桐开始还有些懵,然后又觉得突然听懂了什么,这句话,其实是对她说的么?

不必羡慕别人,对自己好的才是最好的。

凤仙完全枯萎了下去,念桐觉得有些眩晕,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风云突变,好像刚才看到的海、土地、树木都只是假象,四周都只是一片灰蒙蒙的雾。

念桐站起身来,面对茫茫雾气,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流芳诀...

到达寂默、寂灭、寂静的境界之后,什么都不执著,欲望怎么能生起来呢?欲望既然生不起来,这就是真正的清净寂静。

念桐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突然,身体像是被人往前用力推了一把,一股冷风飕飕地进入身体里,一睁眼,白雪茫茫。

她这是,出来了?

这么简单?

是梦作兽有意放水吧...

梦作兽悠悠地睁开了眼,心想,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丫头该不会觉得自己给她放水吧?天地良心,他虽然没有有意为难她,但是觉得,这在万千梦境中,他选了一朵花的梦境,还是十分别出心裁的,那梦境中生物甚多,她倒能找到那朵花。

不对不对,那肯定是朵话多的花,才叫她这么快就出来了。

念桐四处望了望,欣喜地跑向若虚穴,这一次,没有刚才那么小心翼翼了,过了第一个梦境,虽然这个梦境,确实有点简单,不过她还很是兴奋的。

“师傅,师傅我来啦!”在洞穴中,念桐还是尽量收敛着自己的喜悦,不然她的声音简直要响透这个地方了,念桐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师傅,忽然感叹有师傅真是件好事。

“来了?有没有哪里受伤的?嗯?怎么不说话?”唐熙忙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脸色红润,知道她没有出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好啦好啦别腻歪了。”梦作兽的声音响起,“小丫头,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是你给我放了水吧...这么简单的梦境,我只是给凤仙浇灌了点海水罢了。”

“简单?最难是人心与天意。”

念桐似懂非懂。

“总之你没有受伤就好。”唐熙说。

“本来说明日第二个梦境,如今看来,今日就可以继续,怎么样,你们准备好了么?”

“你可以么?”唐熙低头问念桐,格外温柔,让念桐愣了好一会儿。

“可以啊,我有什么不行的。”念桐点头。

“嗤。”梦作兽笑了一声,“也不必再去找什么洞穴出口了,我直接把你们送去梦境吧。这个梦境...可是我经过精心挑选的。”

“多谢。”

还谢我?去了梦境再谢我吧。

梦作兽哼哼两声,呜咽着把头埋得紧了一点,管他们如何呢,还是先睡一觉来的实际。

念桐觉着,这梦作兽委实良心不错,即便是给梦境,也没给个什么噩梦来吓吓他们,第一个是如此,第二个也是如此。只是不同的是,第二个梦境的范围,真真是大了不少。

入眼的街道有些似曾相识,熙熙攘攘的人群,卖花的小姑娘,吆喝着卖包子的大叔......念桐一转头,便看见了唐熙。

“师傅。”念桐上去拉住了他的袖子,什么时候,自己对他的依赖有如此深了...还记得从前他们也一起进了若兰的梦境中,仿佛是相同的情节,那时,自己不过一个修为低下的小道姑,对他产生依赖是情理之中,现在...大约是信任吧。

唐熙对她拉住自己的举动甚是满意。

“这里有些眼熟,你觉得么?”唐熙说。

“嗯,好像是...建顺城的那条路?”

“不完全是,现在建顺的那条路,比这里繁华太多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十几二十年前的建顺。”

“十几二十年前?”念桐 吃惊,“这个梦看来有年头了呢...我方才入的那个梦,是一朵凤仙花的梦,梦境范围极小,可是这里,似乎望不到边。”

“不止如此,我觉得这个梦境的范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唐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不知做梦者是谁,根据我上一场梦境的经验,应当是要帮做梦者完成自己的梦想。”

突然旁边窜出来一个小贩,拿着糖葫芦说:“少侠要买糖葫芦么?”

念桐摇摇手。

唐熙却从怀里掏出钱,换了一根最大的糖葫芦,递给念桐说:“你试试,看看甜不甜。”

念桐有些奇怪地接过那串糖葫芦,咬了一口,说:“很甜。”

唐熙点了点头:“看来这做梦之人修为必定不浅,连梦境里的小小一串糖葫芦都能落实到味觉处。”

念桐明白了唐熙的意思,他们要更加小心谨慎一点。

“那,如今我们要去哪?”

“四处走走看看吧。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看看这高悬头顶的太阳,估计应该是正午时分,两人便决定先去附近的酒楼看看。

高高挂着的“天香酒楼”四个字让念桐觉得很是想笑:“原来,这天香酒楼二十年前就有了啊。”

“古朴是古朴,还挺新的,比现在的天香酒楼好。”唐熙作了一番评价,走了进去。

“严言师傅!”念桐脱口而出,“我有没有看错,你有没有觉得面前的少女一些像严言师傅?”

少女似乎听到了念桐在叫她,有些懵的回头,很客气地对念桐笑了一笑。

“师...”

“二十年前,她还不认识你,你不要贸然行事。”唐熙拉住了念桐。

念桐只好作罢,坐到了一旁的四方桌上,虽然不饿,但还是点了一壶小酒和一碟花生米。

如果没猜错,这个梦境是严言师傅的。

二十年前的严言师傅,是怎么样的呢?她歪着脑袋看着严言,依旧是很少女的样子,活泼灵动,穿着明黄色的裙子,满满的仙气。这样的她,会梦见什么呢?

唐熙喝着小酒,突然问:“你同她现在差不多年纪,你做梦的时候会梦到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念桐愣了愣,仔细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做过什么梦...

“有我变成一只鸟去啄山林里的果实,后来成了一只羊的...有在大战上我英勇无畏杀敌无数的...有栗子师傅带我轻功飞在建顺城上边的...还有阿陈与我切磋打赢了我的...还有......”怪了,念桐突然记起来,自己好像梦到过好几次唐熙。

病了的时候,梦到他给自己喂药。

无聊入眠的时候,梦到他给自己买糖葫芦吃。

看书看睡着的时候,梦到他教自己练剑。

“还有什么?”唐熙饶有兴趣地问,他可是听到过这个死丫头在梦里喊过他好几次名字的,怎么怎么,现在却装作一点不知道么?

“还梦到过你和懿杨师弟打架,你被师弟完虐。”

念桐冷静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看到唐熙青筋暴起。她强忍笑意。

“我看我平时是对你太好了。”唐熙冷冷地说了这句话,正准备上手拎她耳朵,便看见门口进来一个穿着打扮与中原人不相似的男子,他的形象在梦境里似乎格外清晰,唐熙收了手,仔细观察。

第七十八章 是梦终空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大厅没位置了,不如您去楼上包间休息休息?”

“无妨,我与这位姑娘拼一桌便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严言一抬头,看对面是一位风神俊朗的公子,又瞧着自己一个人占了一个四方桌,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忙点了点,示意可以。

唐熙说:“看来是个桃花梦。”

念桐接着小声道:“我只听闻严言师傅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难忘的情,不过严言师傅现在这样无欲无求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你可还知那细节?”

念桐撇了撇嘴:“我如何知道?我不过也只是听几个师姐唠嗑的时候说起过而已。他们说那人是个明教弟子,后来严言师傅与他也没什么好下场,他回了明教,而师傅将终生都待在华山。”

“哎,要是你多听些细节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竟然会遇上这件事啊。”念桐很无奈。

“无妨无妨,我们仔细观察观察,少女的梦嘛,肯定是希望和他长长久久咯。我们做月老牵个红线就好了。”

“看起来,他们像刚认识的样子,这个梦不会要持续好几个月乃至几年吧?”

唐熙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毕竟是梦,真中掺假,徐里有实,一定是心中所想,才会梦到。”

念桐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便继续凝神细听严言师傅都说了些什么。

然而初次相识,二人并未多交流,无非是一些什么你叫什么我叫什么,你师承何处我师承何处的。念桐听到,那个明教男子,叫玉衡。

“好温柔的名字,哎,就是很喜欢这样的男子,温润如玉...”念桐感叹。

“你是在嫌弃为师么?”唐熙威胁。

“不不不...师傅的名字也好听。”就是名字和人不太像,念桐在心里默默诽谤。不过唐熙他,偶尔也挺温柔的吧,温柔的时候还是很不错的,凶巴巴揪她耳朵的时候,简直不要太讨人厌!

不过念桐想到这里,居然还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笑我有个这么英俊的师傅。”

这倒不是违心话,唐熙长得的确人模人样的,如果穿上像云师兄那样的衣袍,倒还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念桐默默想。

“知道就好。”

梦境里的时光似乎格外轻松,念桐忽然有一刻在想,若能抛下一切,就和唐熙两个人在这梦境里永远生存下去也好。

可惜梦境终究是梦境,总有醒的那一天,她所能做的,就是在梦境结束前,完成她该完成的。

她继续凝起神,听那玉衡和严言在说些什么。

“我此来建顺,是面见圣上的......”

他的声音越发的模糊了,念桐想仔细听也听不清了,脑袋再探过去一点恐怕就要被发现了,那就十分尴尬了。

“这个梦境真是无趣的很。”唐熙忍不住吐槽,“难道我们要帮严言和这心仪男子在一起么?”

“看来是的。师傅你可有妙计?”

唐熙老道地摸了摸下巴:“这个办法嘛,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对你师傅受用与否。”

“如何如何?”念桐笑嘻嘻地凑上来。

唐熙说:“这个嘛,少儿不宜,你确定要听嘛?”

“什么玩意儿...”念桐摸了摸头发,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忙摆手,“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下流啊!”

“我可没说自己要做什么。”唐熙翻白眼。

“你不就是想下那些污秽的药么!!”念桐怒道,一时不察声音有些大,引得周身的人往这里看了看,连严言也扭了头看了一眼她。

念桐羞得就差把头埋到了土里。

“罪过罪过...都是你这个人,引得我说了这样的话。”念桐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唐熙,气不打一处来。

唐熙说:“是你自己太蠢笨了。”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念桐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严言起了身,向玉衡告了声别。

那玉衡痴痴望着严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也不知那玉衡是真有如此深情,还是只是在梦中如此...”念桐叹道。

“跟上严言去看看。”

“好。”念桐说。

然而脚步还未跨出一步,四周光景忽然变换,念桐下意识拉住了唐熙的手。

这是...华山?

二十年前的华山倒是与现在一般无二,还是如此冷清,梦境中的雪倒是下的并不大。

二十年前的严言,应当也只是华山的一个弟子吧?

唐熙说:“不知她的梦又跳跃到哪里去了...”

“初识过后往往都是热恋啊。”念桐说。

“你很懂?”唐熙嘲笑。

“比你懂!”念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正说着,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俏丽女子和一个高大的男子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正是严言与玉衡。

“玉衡,你什么时候回家乡啊?”严言问。

“前几日面见圣上,我大约再过半个月就回去了吧。”

“那,你可还会再来这里玩?”

玉衡望向了远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阿言,皇帝对我们的心思很奇怪,他表面对我们客气,其实暗藏杀机,即使我来是示好,但是他仍然暗中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严言叹了一口气,不过似乎又为这一声亲昵的“阿言”而感动,忽然踮起脚尖,在玉衡的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随后红了脸说:“无论如何,我都在这等着你。”

唐熙“啧啧”感叹了一声,忽然想起来那日念桐也亲了他一下,虽然,虽然是在醉酒后,但也是美妙的很啊......

“你有什么好感叹的,好像有谁亲过你一样。”念桐嫌弃地说。

“怎么没有?!”

“谁?”

“......”唐熙气的咬牙切齿。

不出意料,这个场景不一会儿就涣散了,严言师傅的这个梦跳来跳去的,还真是......

“你这么聪明,那你告诉我,热恋之后是什么?”

念桐托着下巴:“根据话本子里写的,一般来说,就要到*了,这时候肯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唐熙望着前面的小木屋抽了抽嘴角:“你是说这个...小木屋?”

“嗯...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做?进去吗?不被人家打出来才奇怪呢。”

“这里似乎是郊外,我们可以去那个窗户那边先偷听一会儿...”念桐悄悄走到窗边上,正好窗不大不小地开着一个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女子在走动。

“阿言,你不必费心照顾我了,我如今只是一个残废的人,如何能给你一生的幸福?”是玉衡的声音。

“你不许这样说。你对我那么好,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有我在,你绝不会残废的。”严言固执的语气。

“阿言...我的腿,可能不会再好起来了。”

一股药香飘了出来,想来是严言正在煮药。

“那皇帝背信弃义,居然暗派杀手,杀人不成,居然强行用毒,简直无耻!”

玉衡失声笑了出来:“阿言,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和你在一起的。”

严言端了药,走到他身边,舀起一勺的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递给了他。

念桐看了唐熙一眼,他们默默走离了窗边,走到了远处的小山坡上,找了块小石头坐下,望着远处层峦叠翠的山峰。

“怎么,心有感叹?”唐熙问。

“感叹良多。每个故事都要经历挫折的,谁也不例外。我看着严言师傅这段感情,忽然想起了栗子师傅...”

“你师傅真多。”唐熙冷不防说了一句。

念桐斜睨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贫嘴:“栗子师傅也是如此,和心爱的人没办法厮守。我见过世间这么多感情,可总也找不到一对完美的...是不是世事非磨难不能成?”

“是啊,非磨难不能成。”唐熙在心里想,喜欢你,大概就是我最大的磨难吧。

念桐自然不知道唐熙心里在想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场景却没有再变化,天色一点点暗沉了下来,因为附近没有酒家,所以二人只好在山林里凑合凑合过一晚,可又因为担心时不时梦境就会崩塌变化,两人又不好睡着。生了个火堆,唐熙还从溪水里捉了一条鱼来烤着吃。

烤鱼的香气渐渐飘了出来,念桐十分感叹居然没有什么椒盐之类的调味料,不过就这样慢慢烤出来的鱼,倒也真是格外鲜香。

“师傅,你快想想,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够走出这个梦境?”念桐啃了一口鱼。

“你不是比我经验足的很么?”唐熙嘲笑。

“......”念桐噎住。

戏弄了她一番,唐熙便觉得很是满意,抢过她手中的鱼说:“鱼给我,我告诉你怎么做。”

“你就不会多抓两条鱼么?”念桐还嘴,“抓的鱼还这么小,哎。”

“我用了我的打狗棒戳的鱼!”唐熙说,“我的风雪打狗棒哎!就为了一条鱼呢,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嫌弃。”

“那好,那你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做。”

第七十九章 愿意永远留在梦中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温柔却又带着防御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唐熙笑嘻嘻地凑近念桐的耳朵:“我刚才就看见她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念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果然,唐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警惕心都低了不少。

“严...额,我是说,姑娘,我和我师傅途径此处,见前后没有村店,便在这里歇息歇息...”

“原是如此,我见姑娘面善,一见如故,只是我家简陋,无法邀请姑娘公子同住。只是入夜风凉,露宿于此许会着凉...”

“无妨无妨,我与小徒都是修炼之人,不畏严寒,不知姑娘深夜于此是有什么要事么?”唐熙说。

念桐心里想,唐熙难得这么正经,不过他这个人,遇到事情的时候倒真的是挺靠谱的,从前在子晴的幻境里也是如此。

严言的眉头染上了一抹愁意,道:“二位有所不知,我的丈夫被奸人所害,我只有每夜在他休息后上山采药。”

念桐注意到她背后的箩筐,便说:“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与我二人分享心事。”

“这...怎么好拿私事叨扰二位呢。已经不早了,我要去采药了,姑娘与公子也早些休息吧...”严言似乎是觉得,不该与刚认识的人说那么多,道了别便匆匆离开了。

“有些警惕心也是正常的,我倒还觉得,若她轻易就说了,还不像她本人的作风呢。”唐熙说。

“严言师傅什么都不说,这怎么办...”

“明日再看看。先歇下吧还是。”唐熙将手枕在脑后,顺势躺了下去,他看着夜空上明晃晃的月亮,突然觉得这个梦境格外的真实。若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念桐没说话,看他睡了下来,自己也就在火堆旁躺了下来,唐熙将她的裙摆往火堆处挪远了些,念桐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身下都是落叶,睡着倒也软软的。在别人的梦境里睡觉,念桐觉得这倒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严言说的到底不错,到了后半夜,气温确实降的厉害,念桐缩了身子,之后感觉到一股热源,迷糊着便往那热源凑近,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一夜过后,念桐睁开眼,先是看见一张俊俏的脸,眨了眨眼睛,继续闭上,过了两秒,忽然意识到仿佛有哪里不对,立刻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

她是不是躺在唐熙怀里了?

哎...昨晚,是不是她自己往人家怀里蹭的?她用力想了想,这个,好像,的确是这样啊。

虽说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很早以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唐熙有一晚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去屋顶上看星星,她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在屋顶上睡了一晚,可那时候毕竟是他的举动,她纯属无奈...可是今天,是自己投怀送抱...

她小心翼翼地把唐熙搂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一轱辘爬了起来,冲向河边。

唐熙睁开眼睛,弯弯的笑得很是开心。

“哎,终于有一次,小徒弟吃了我豆腐,是意识到了的。”他由衷感叹。

严言似乎是意识到昨晚对二人有些失礼,今日大早邀请了他们去家里用早饭。念桐第一次清楚地看到玉衡的正脸,果真是个面若冠玉的公子啊,说起来,她认识的男子大多长得好看,眼福已是饱了不少。

然而饭还未吃两口,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严言皱了眉头,说:“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唐熙虽不知道其中到底说的是什么,不过立刻说:“姑娘不必担心,我出去看看。”

说罢起身走了出去,念桐不放心,也跟着出去了。玉衡失去了行走能力,严言需要照顾他,分身乏术,所以他们代替她去与外面的人应战。

其实不用严言说,光从来人的装扮上就看得出,这些是皇帝的人。看来,皇帝就是想要追杀玉衡的人。唐熙推测,那时的朝廷,想与明教为敌,明教派出使者求和,而皇帝却穷追不舍。

果真是无容人之心,怪不得做不了几年皇帝就换了下一任。不过现在的皇帝...唐熙冷笑,皇家之人最是薄情,他也没什么好感。

唐熙顺手抽出身后的棒子,不等多说便冲了上去,那来的十几个剑客纷纷对视一眼,也举起剑往唐熙刺来。唐熙的棒子在空中舞的呼呼作响,那几个剑客找不到任何间隙袭击,而念桐在一旁伺机而动,抓住时机便用剑气将人杀死。

她...什么时候一招就可使人致命了?念桐自己都惊了。

唐熙觉得颇是骄傲,他绕住那十几个人,念桐一阵剑气便能除去两三个人,配合的十分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夫唱妇随”这四个字。

甚是满意啊!

念桐自然是无暇去想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只是一心杀敌。她觉得华山剑术最精妙的一点就是靠剑气杀人,剑身从来不留血,干净利落。

念桐收了剑,说:“这些人怎么如此弱...”

“糟了!”唐熙忽然想到了什么,冲进了房间里,果然,严言和玉衡都已经不在了。

“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念桐愤愤道。

“从这里跟去。”唐熙打开后门,那里的泥土上还有一个个脚印,一直延往远方。

念桐也不敢拖拉,快速跟上他的步伐,能够不动声响不让他们察觉,又敌得过严言,来人必定不简单,念桐觉得掳人的未必是和朝廷一伙了,可是她又想不出会是谁。

一路跟到了有了人烟的地方,然后兜兜转转,最后到了一个山洞。

唐熙与念桐在山洞口,听见从山洞里传出对话声。

“师妹,回头是岸...回华山吧,这个男人不值得你留恋。”

“师兄,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决定的事情,谁能够改变?”是严言的声音。

“师傅很牵挂你!你是师傅的得意弟子,你为了这个残废的男人......”

“够了!”严言的语气透露出一些怒气,“师兄,请你注意言辞。”

“好啊,好,严言,你已经敢与我对峙了么?”

“师兄,我不想要别的,我只想和玉衡好好地过一辈子,你也别再劝我了...你快些回华山吧。”

“既然如此,就怪不得师兄了!”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打斗的声音,

唐熙看了念桐一眼:“估计我们的机会来了。念桐,我去引开那男子,你把严言和玉衡带回刚才的木屋。”

“可是那里不安全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来不及了,我先去,你小心,等我来。”

念桐咬了咬牙,点头,躲到了一旁,唐熙进了山洞,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那男子的声音。

“你又是谁?”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唐熙的声音。

几秒后,就看见两人边过招边出了洞,念桐看到那男人的脸,才意识过来,这个自称是严言师傅的师兄的人,正是当今华山观主啊。

她平日里与华山观主相交甚少,严言师傅也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的,原来是有这样一番缘由。

等他们稍微到了远一些的地方,念桐跑进山洞,玉衡似乎是中了什么*,躺在地上,而严言在那里着急地把着玉衡的脉。

“姑娘,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你们...”

念桐上前帮她扶起玉衡:“我们先回木屋,等我师傅回来,一切再商量。”

严言透露出了感动的眼神:“好。”

念桐说:“虽然不能告诉你我们的身份,但是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是来帮你的,如果你不愿意回华山,我和我师傅会想办法让你和玉衡少侠长相厮守。”

严言叹了一口气:“皇帝对明教疑虑颇多,我华山向来与朝廷交好,华山不想要我与玉衡牵扯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情之所钟是极难改变的,我心仪玉衡,从第一眼就心仪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难。”

“我知道,我们会帮你。”念桐坚定地说。

帮人就是帮己啊!念桐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虽然唐熙的实力念桐是知道的,不过观主绝不是泛泛之辈,念桐还是有些担心他,把严言与玉衡送回木屋后,左等右等等不回他,念桐就准备回去找唐熙。然而路走到一半,就遇上了唐熙。

念桐跑上去问:“师傅,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我把他骗到一个地方,然后定住了他,赶紧回来了。”唐熙忍不住吐槽道,“你们华山的那个什么八卦阵,真真是烦人的很啊...”

“还知道贫嘴,说明没什么大事。”

“他们怎么样了?”唐熙笑。

“在木屋里待着呢,玉衡已经醒来了。我们要做的,应当就是送他们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远离世俗纷争。”念桐说。

唐熙点了点头。

二人进了屋,严言为他们倒了茶水, 道:“事情的经过二位差不多也都知道了,我只是个女子,无暇太多纷扰,想同玉衡永远在一起罢了...”

“你们可有想去的地方?”

第八十章 她的鲁莽

严言看了玉衡一眼,说:“我们很想去江南。”

“江南确实美好。”念桐对唐熙说,“何不一路护航他们去往江南?”

“不妥。”唐熙摇了摇头,将念桐拉出了房间,“若去江南,山高水远,梦境如果结束,我们将永远出不去。我们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了,依我所见,严言所悔之事,应当是她当年放弃了玉衡选择了华山。”

“说来说去,我们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再等等,一定会等到什么机会的。”唐熙冷静地说。

唐熙说的没错,果然,没安生多久,事情又来了。而且这次来的还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是一整支军队。

念桐觉得,以一当十,或许她和唐熙还可以,但是上百个人,即使他们再厉害,也难以抵抗,硬抗肯定不是办法,可时间紧迫,他们也逃不掉。

要帮助严言完成愿望,成败就在这一刻了吧。

唐熙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对严言和玉衡说:“听我说,你们要逃走,只有一个办法,我们互换身份,你们从后门离开,我昨日来的时候,发现沿着溪水一直走,就可以到了那边的村庄,雇一辆马车,直接去江南。我和念桐会扮成你们的样子。”

“这不行,我们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幸福就让你们置身于危难之中呢?”玉衡说。

这好像是念桐第一次听到玉衡说话,翩翩公子,连谈吐都是这样,念桐想,怪不得严言会一生只钟情于他一人。

“我与念桐尚有一丝自保能力,等拖住他们一段时间后,我们自会想办法脱身。当今之计是你们务必要逃离这里。”唐熙说。

念桐也附和道:“你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也一定要做成...”

不光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你自己,既然现实中已经无法达到,梦里一定要努力。

即使梦醒一切成空,至少也曾经拥有过。

“如此...我谢过二位了...”严言站起身来,深深朝着二人鞠了一躬。

念桐忙扶起她,这个躬,即使是在梦中,她也受不起啊。

唐熙和念桐迅速地与二人换了衣裳,目送他们从后门离开了,而正当此时,那支百人军队,也到了木屋门口约百米处。

“臣奉命捉拿朝廷罪犯明教弟子玉衡,请玉衡少侠不要让臣等为难。”外面又声音传来。

“什么时候玉衡都成了罪犯了?”念桐小声地对唐熙说,“这群人想抓人,理由也太扯了些...”

“他们只要抓玉衡,你在此待着就好。”唐熙说。

“严言与玉衡情深似海,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如果真的如此,反倒引人怀疑,我同你一起去,一旦有事还可以互相照应。”念桐坚持,让唐熙觉得有有喜有忧。

“那好吧,你推着我走出去。”唐熙说。

念桐点了点头,是了,玉衡的腿上还有伤在。

演戏嘛,就演全套好了。

唐熙坐在椅子上,念桐推着他出了门。

很明显这些官兵都没见过二人,即使见过,也只是远远看过几眼,并认不出长相。

念桐冲着他们喊:“要抓他,便连我一同抓好了。”

“姑娘是华山得意弟子,臣不敢抓。”

“你不是说玉衡有罪么,我与玉衡一直在一起,他既有罪,我亦有罪。”

“这...那,冒犯姑娘了。”那带头的人手一挥,示意小兵将两人抓起来。

念桐和唐熙假意跟着他们走。

“不费一兵一卒,就抓到了这两个人,我真是白白的带了这么多士兵来。”带头的人似乎十分感叹自己的聪明才智。

然而他要是知道自己被耍了,会是什么样子呢?念桐在心里想,觉得有趣。

“忍住。”

念桐听到唐熙轻声说,她知道他肯定也在憋笑。

走了约莫有些时候,唐熙估计着严言他们应当上了马车,让他一个完好无损的人扮演个瘸子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毕竟是一整支军队,且已经抓到了人,他们便有些松懈,找了个平坦开阔的地方休整了一番。

念桐和唐熙虽不觉得累,但毕竟和个囚犯一样,总让人不舒服的很,心里盼着不知严言什么时候才算觉得圆满了,结束了这个梦境,如果真的要等到他们到了江南,那,那又如何是好?

正想的出神,突然有个小兵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个人不是玉衡。我,我记得明教的弟子脖子至耳朵处,都有一处烙印...他没有!”

“你是不是记错了?”旁边有人说,“别再多说了,又要费力去抓人,多麻烦呀!”

“不,这个人不是玉衡!”他站了起来,跑向了带头的人。

念桐眼疾手快,拾起地上的石头,迅速地朝那个小兵脚腕打去,他绊了一跤倒地。

唐熙与念桐交换了一个眼神,唐熙从椅子上飞身起来,活动筋骨的感觉真是不错啊...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打一场吧。”

“师傅...”念桐满脸黑线,这面对的几百号人,他还真是耐不住性子啊...那她就舍命陪君子吧。

稍微远一点的人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动,都拿起手中的刀剑应战,唐熙和念桐毕竟不是泛泛之辈,面对这些普通人还是得心应手。

唐熙与念桐背靠背,看着围着他们一圈的士兵。

“终于和师傅并肩战斗了。”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取笑我。”唐熙嘴角微微一勾,

对仗酣畅淋漓之间,唐熙一个轻功跃上一旁的树,借力向众人飞去,一招擒龙手,八尺内地动山摇,人群被击开了大半,有的直接被内力震得吐血身亡。

念桐接招之间,顺便夸了一句:“师傅,这些日子你也进步了不少啊。”

“不然等你比我厉害么?”

不然我怎么保护你啊。

有多少言外之意,是藏在心里说不出来的,唐熙心想。

念桐撇嘴,便接着施了一招有凤来仪,光华万丈,金色与蓝色相融合在空气中氤氲,倒多了几分别样的美丽,只是美丽的事物必定带着伤害,那些光芒如同针穿过人的身体,不流一丝血。

“你哪学来的这招数?”

“自学成才。”念桐洋洋得意,“有凤来仪本就是我华山招式,我加以钻研,让他杀人而不见血,是不是很有才?”

“我的徒弟,自然有才。”

唐熙心想,她这般天资,真不知算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两相联合,打的正欢快之时,突然梦境有崩塌之势,念桐忙收了手,与唐熙站到一处。而那些士兵却并未感觉到异样,继续进攻。

“师傅小心!”念桐突然大喊,整个人扑到唐熙身上,明晃晃的剑就要冲着唐熙的背刺来。

那一刻,自己学的再多招数都不管用了,只是一门心思地不想让他受伤,即使是在梦中,也是下意识地就扑了上去。

只是差一秒...

念桐忽然感觉自己跌在了雪地里,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发梢上不断有雪落下,她颤抖着嘴唇,抬起头看着唐熙。

“我们...出来了?”她问。

“你刚刚在做什么?”唐熙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

“我...”念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什么事也没有啊...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唐熙冷哼一声:“你要庆幸你没事。”语气虽然恶狠狠的,但是动作还是很温柔,他将念桐从雪地上扶起来,掸了掸他身上的雪。

他生气啊,怎么会不气。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活下来,可是她竟然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只是差一秒,差一秒她就被那把剑刺穿胸膛了,如果她真的出事,他又要如何自处?可是他心里居然还有着可耻的感动,她看他身处险境,第一反应竟然是救他...

“师傅。”念桐最看不得唐熙生气了,虽然平时总和他吵吵闹闹玩笑,可是唐熙真的生气的时候,她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当时那种情况,她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唐熙被伤?她做不到。

唐熙叹了一口气,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念桐感觉身体一轻,转眼已经在他怀里了。

罪过罪过,她的脸红的不行。

“先去休息一日,明天再去第三个梦境。”唐熙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暧昧,他只是觉得,她肯定有些累了。

“我...知道了。”念桐轻声说。

梦作兽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慢悠悠地睁开了眼,怎么,他们又过了第二个梦境?

果然不能小觑这两个人的实力。

或许自己还是在华山待着的命运,是不是那些几百年前的恩怨,也该放下了。

梦作兽想,换作南宫求呢,会不会还要坚持?

念桐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果然梦境待多了,自己也会变得嗜睡,似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怎么也醒不过来。

悠悠转醒的时候,她有些懵。看了看窗外,白色的一片。

念桐下了床,洗漱完,发现窗口处有一些灰色的粉末,留下了燃烧过的痕迹。

她眉头一皱,连忙推开门,拉住路上的一个小童子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第八十一章 二十年前的真相

小童子一脸莫名:“早晨啊。”

“我是说,今日是九月几日了?”

“九月十五。”小童问,“念桐师姐,怎么了吗?”

“九月十五...”念桐默默算着,她上华山那日是九月十二,九月十三日她去的若虚穴,也就是说...她睡了两日?

那燃烧过的灰,必定是安神香,看那量许是过量了,她才会睡了这么久,会给她下这种香的...

“唐熙!”她愤愤喊道。

这个人,不会一个人去找了那梦作兽吧?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她心乱如麻,回屋子拿起剑就往若虚穴跑去。

穴内清冷一如往常,念桐却难以静下心来,唐熙定是怕她再鲁莽行事,趁她睡觉的时候一个人去找了梦作兽进了那第三个梦境。

“你不守信用!你说好的让我和我师傅一同去梦境中,我没来,你怎么愿意让他一个人去?”念桐找到了原来的地方,冲着黑暗大喊。

然而除了自己的回音,并没有听到别的回答。

“喂...有人吗?”念桐弱了气势,问。

还是没有声音。

念桐气的简直跳脚,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就听见后边幽幽的回应。

“又来找我做什么?你们这群年轻人,是做梦还没做够,还是要毁约啊?都说了放你们一条路了你们还来?”

这下换成念桐一脸莫名其妙了:“你在说些什么?”

梦作兽刚消化完一个有趣的梦境,清醒了过来,见是念桐,便打趣道:“是你啊...”

“我师傅如何了?”

“你师傅没有通过第三个梦境,他没有完成第三个梦境的主人给的愿望。”梦作兽得瑟地说。

“那...”念桐的脸色变得煞白,“你的意思是,我师傅被你梦靥住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梦作兽觉得很好笑。

“嗯哼。”他应了一声。

“你...我要杀了你偿命......不,不对,你刚才说放我们一条路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念桐忽然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

“哈哈,你也倒不算太笨,没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我只说你师傅没有通过这个梦境,可是我大发慈悲,觉得你唐熙还算是个不错的小子,我又活了几百年了,早没了那些心思,便打算放了他,外面人人传我凶残,其实我还是很...可爱的好吧。”

可爱的梦作兽?

念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好在他说他放了唐熙,念桐将语气松了一松,道:“你给了我师傅什么样的梦境,会困住他?”

“嗯...论难度来说,这个梦境的主人只是个普通人,远远不如那严言的。不过这个人,和唐熙,和你,都颇有渊源...大概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念桐奇怪:“如此,你可愿告诉我,是谁?”

梦作兽“哈哈”大笑:“你自己去问你师傅啊,不过为了交换,唐熙那小子也给了我一个梦境,我刚刚才品用完毕,甚是有趣,甚是有趣。”

“奇奇怪怪。”念桐嫌弃地说了一句,又想毕竟是他放过了他们,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对梦作兽客气些,便又问道:“那,你还要被封印在这里么?”

“对。”梦作兽的语气倒是轻松。

“其实你并没有外面那些人说的那么坏...如果你愿意...”念桐说。

“我可不愿意。”梦作兽说,“你还是早些去找你师傅吧。”

念桐愣了一愣,道了声谢,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南宫求给我取名字了,叫勤楚。日后若是有缘自会相见的。我且还是在这方清净之地多待一待吧。”

念桐往黑暗之处深深看了一眼,再次道了声谢。

洞里与洞外仿佛是两个世界,黑白分明。或许也像梦作兽,哦,或许是勤楚,或许像勤楚所说的,洞内洞外,洞内是一方净土,洞外,才是真正的尔虞我诈,是非纷扰。

“乖徒儿,怎么才多久没见,就急着去找我?”唐熙从背后窜出来,弯下腰将头靠在念桐肩膀上。

“唐熙!”她生气地拽过他的衣服,“你给我下了迷魂香,自己一个人去那个梦境,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出不来了!”

唐熙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料到她会生气,可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我我,我...”

“哼。”念桐插了手,转头就走。

“别啊。”唐熙拉住念桐的袖子,“你也换个角度想想嘛,那日你不是也为我挡剑么,你我是师徒,你为我着想,我为你着想,不是很正常的么?”

念桐停下来,瞥了一眼唐熙说:“我那是下意识的举动,你存心就是计划好的要撇下我一个人!”

“你如此莽撞,我也是怕你出事啊。”唐熙将念桐身体板正,认真地对她说,“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在这么?”

“你遇到了什么梦境?”念桐依旧别过头去,但语气却有些放软了。

“这不能告诉你。”唐熙似乎在打着哑谜。

念桐翻了个白眼送给他:“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她的手从唐熙手里滑落,唐熙看着她的背影很久,忽然浅浅淡淡地笑了起来。第三个梦境,是懿杨的。

懿杨喜欢念桐,这他早就知道,不过他这个梦境,刚好被他遇见,倒也是有些尴尬的。

梦中的他到了建顺郊外的杨家庄,那里的杨家庄一切都还完好,也未被封锁。唐熙走了进去,正值夜晚,他看到懿杨在那里为一个女子盖被子,这个女子正是念桐。

好吧,这毕竟是别人的梦境,他忍了。不过他倒是很庆幸没有带念桐来这个梦境,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看见梦中的念桐成日里养鸟喂鱼,休养生息,似乎对懿杨的热情很冷淡,他心里微微得意。不过转念一想,若要走出梦境,岂不是要帮念桐喜欢上他?

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他唐熙怎么说也是对他徒弟情根深种许久的人啊,即使是在梦里,也绝不会允许...亲自给她做嫁衣?

他坚决不从。

是以即使梦境一日日过,他也未做丝毫举动。直到梦作兽都看不下去,前来提醒他已经时间不多了,他与梦作兽一番对话,梦作兽觉得有趣,要他用一个梦境来交换。

这是一门好差事,他为何不做?

因此唐熙便平安躲过了这劫,不过这件事,哼,他可是万万不会告诉念桐的,别人说他小心眼也罢。

念桐看了看镇岳宫宫前的牌匾,凝了凝心神,进了门。

严言此时正在与念桐的一位师弟对话,教他如何凝神静气,更好的修炼,看到念桐走了进来,严言眼中覆上了一层温柔,对于念桐,她不光把她当作徒弟,有时候更像女儿一样。或许她也在想,当年她若是和玉衡在一起,儿女也应该有念桐这个年龄了吧。

“你先下去吧,我与你念桐师姐有几句话说。”严言摒去了弟子,笑着上前对念桐说,“你来了,一切可还好?你瞧我,你既然平安来了,一定是一切都好的。”

念桐点了点头,说:“是,一切都很顺利。梦作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凶残,他对我们格外仁慈了。其实这次若非是他有意让我们,或许通过还要再难一些...”

“竟有这般事...”严言又说,“如此也好,我还以为,华山这次要遇难了,果然,上天冥冥之中都自由安排。”

“师傅,我更相信人定胜天。”念桐说。

严言愣了一愣,似乎对她的言辞有些意外,不过旋即笑了:“是的,人定胜天。”

“师傅...”念桐自从知道了严言的过往后,总觉得对严言多了一份感情,也认为凡是都应该向她坦白,是以嗫嚅着开口,“我们去的第二个梦境,是有关你的...”

严言的表情终于有了大的变化,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此刻忽然有了神。原来,一向冷静的严言师傅,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是...与他么?”她终于开口问道。

念桐点头,她虽没有明指出那人的名字,但是念桐知道,她说的就是玉衡。

“那...结果呢?”严言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去了江南。”念桐说,“你和玉衡去了江南。”

严言的眼中,似乎终于忍不住有了泪光,她握住念桐的手,说:“当真么?原来那个梦,我...真的去成了江南啊。”

念桐点头:“是的,您一直想和玉衡去江南生活,我和唐熙便帮您完成了这个梦想,只是...念桐想知道,那年,师傅您为什么最终选择了留在华山?”

严言叹了一口气:“梦都是半真半假的,虽然,我想同他一起去江南生活的愿望,当年确实很强烈。他的腿后来被我医好了,可皇帝穷追不舍,我们一直逃。直到有一天,华山的人也是像现在这样告诉我,华山有难,让我回华山,我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即使是生死存亡关头,我的作用也无非是让战场上多几分血腥,可是,我没有办法看我的师门真的落难,那时候明教的人也到了,他们准备将玉衡带回去,有了他们保护,我也放心了许多...”

“所以,是师傅你自己决定放弃的么?”念桐问。

第八十二章 撞上硫磺石头

“放弃...是啊,是我自己决定的。这么多年来,我都在想,他是否想我或者怨我,我不敢说我不后悔,我后悔过...那时也是梦作兽出了问题,不过没有如今这么严重,最后我将我的这个梦境换给了他。”

“师傅...”念桐叹气,“我...我也不懂感情,可是我觉得在梦境中,你与玉衡真的是十分恩爱...玉衡呢,后来回了明教么?这么多年,你们可还再联系过?”

“不曾。二十年,我们不曾再联系。他对我说,若是我离开,便是此生都不会再与我有半分联系...他不理解我,不理解我对他的深情和我的责任,或许是年纪都太小,我也赌气,是以二十年来,只有一次大战上,我与他匆匆一瞥。如今我是华山的长老,他也是明教的护法,我们早已江湖不见。”

严言的眼眶早已红润,鼻尖也有了已经通红,这华山的风雪,终究是太盛了。

“江湖这么大,怎么会不见。一定会的。”念桐说,“即使势不两立,即使命运安排,如果你真心想他,又怎么会做不到?”

严言似乎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仔细想了一想,却话锋一转,道:“你口口声声都是大道理,你自己呢?”

“我?”念桐指了指自己,“我...”

“你下山前,我说,若你心仪云未尘,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未尘这孩子,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未放在心上,影响修行,我很是欣慰。后来想想,你终究年纪小,或许是我误解了你对未尘的欣赏与好感。如今...师傅却想问你一问,你与那唐熙,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么?”

严言提到了唐熙,念桐愣了好一会儿,不自觉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他是师徒关系,您怎么会问我和他?”

“他对你很不一样。”严言顿了一顿,说,“你对他也是。”

“是么...”念桐迷茫地抬头,“师傅,我在三生丹里得知,我喜欢的人另有其人,我虽然知道自己对那个人有好感,可是在平日相处里,竟然...并未尝到动心的感觉,甚至不如当初对云师兄那般...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严言笑了笑,像是看着二十年前的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你方才才对我说过。”

念桐抬头,看着严言眼中带着闪光的笑意,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更加糊涂了。

严言朝外看了看,说:“唐熙在外等着你呢。”

念桐往后看去,唐熙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望着天。

“师傅,我来,也是向你辞行的。”念桐回头,又说。

严言问:“怎么,外面也有事么?”

念桐点头:“昆仑那里也传来消息,红袖山庄派了人去驻扎昆仑,昆仑王的女儿为他们所俘虏。”

“是了...我前几日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那你们赶紧去吧,念桐,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嗯。”

“路上也要小心。”

“我知道了。”念桐抱了抱严言,她的身体单薄,却承载了这二十年来一个人的风雪,她忽然觉得很是心疼她。

严言望着她走出镇岳宫的背影,静默无言,转身的瞬间,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个思念了二十年的身影。

她轻轻笑了笑,像是自嘲般的摇摇头。

念桐心情尚算愉快,下了从华山到建顺城的马车,到昆仑山高路远,平地、水路,还有山峰要越过,也不知道辑生和曲依然还有秦桑他们到了没有,情况又如何了。

等马夫来的过程中,唐熙在一旁叼着草茎,念桐歪着头看了他许久,脑子里突然蹦出严言师傅对她说的那番话。

她对唐熙,真的是很不一样吧?她其实知道,心里也清楚,可是他们是师徒,唐熙对她那么好,她应该全心全意以徒弟之礼回报他。

她撇了撇嘴,转过了头。

唐熙在心里笑了两声。小徒弟从看着他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傻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虽然她与严言说的话,他没怎么听到,不过从她出来开始,神情就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

马车来了,车夫是个和蔼慈祥的老爷爷,念桐起初还担心一路长途跋涉,他会吃不消,不过他却说着自己多年行驶于这条道上,安全的很,让他们不必记挂,念桐才放了心。

同唐熙一起坐在马车里,念桐觉得挺轻松的,有时候想想,师傅陪在身旁,即使要面对的是再艰难的问题,也好像突然就不那么痛苦了。

不过,念桐表面上还在生着唐熙的气,他瞒着自己一个人去了梦境的事情,她还没有原谅他,所以一直把头靠在马车壁上,看着车帘外的风景发愣。

“念桐?”

她听见唐熙讨好地叫了她一声。

她闷着声音应了一声。

“你还在生气?都一路没和我说话了。”唐熙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这个举动却让念桐的心微微有些颤抖,是细节吧,他平时张扬惯了,这样细小温柔的动作,反倒让她有些感动。

“没有。”她应了一声。

“嗯。”唐熙笑着点点头,“确实没有了,嘴巴撅的都可以挂酱油瓶了。”

念桐听出来这是嘲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唐熙说:“开着车帘,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念桐睨了他一眼:“这么温柔,有什么心思么?”

“别生气了啊...哎呦姑奶奶,小徒弟,你一生气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唐熙扮可怜。

“哼。你生气的时候我不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念桐嘟囔。

“你说什么?”唐熙假装没听清。

念桐别过头去,说:“我原谅你了。”

唐熙得了意外之喜,说:“真的?”

“假的。”念桐忍住嘴角的笑,傲娇地抬起头。

“我发现,你在我面前,活的越来越真实了。”

唐熙突然的一句话,却让念桐有些发愣,他说,她活的越来越真实了,好像是这样的。她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敢这么放肆。她平时活的很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路,可是,她刚才在他面前,仿佛...傲娇了一回?

念桐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子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她看得清,可有些事情,她却觉得,她永远也看不明白,或许,也是不敢看明白。

念桐本还想着一路上指不定要遇到些什么个妖魔鬼怪的磨练磨练她,不过这两日倒还算过的安稳,一路通畅,连个土匪山大王什么的都不来,过惯了惊心动魄的生活,一下子这么平静,倒有些无所适从了,而且成日里都在马车里呆着,念桐觉得自己都要坐出毛病来了。

到了第三日,已经接近目的地了,马车却出了点状况。

彼时念桐正在给唐熙念着戏本子听,突然觉得马车似乎咯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倒去,幸好唐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马车虽然倒了,但是人没什么大碍。

唐熙下了马车,看到马车夫正蹲着身子在那里查看坏掉的轮子,一脸愁苦的模样。

唐熙便问:“老人家,马车可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喏,就是那块石头。”车夫向后边的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石头努了努嘴。

唐熙走了过去,弯下腰,拿起那块石头,在手上反复摩擦了一下,又闻了闻手中的气味,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了。

念桐察觉出唐熙的脸色有些不对,走过去,问:“怎么样了,这块石头有哪里不对么?”

“石头上面抹了一层硫磺。”唐熙冷冷地开口。

“那...”

唐熙指了指车轮:“车轮是木做的。”

念桐皱了眉头:“木头与硫磺...在高速行驶下剧烈摩擦,产生火花,然后...爆炸?”

唐熙的眼神冰冷:“对,爆炸。”

“那我们...怎么没事。”

唐熙想了想,走向了那个唉声叹气的老车夫,问:“这个地方,有卖硫磺的么?”

“这地方山水不接的,哪有什么硫磺啊,只有...对了,你们不是要去昆仑么?昆仑那有座山,山上便盛产硫磺。”

“如此。”唐熙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个钱袋子递给了老车夫,“那,这些钱您拿去吧,是您的车费,还有,修补这个车轮的费用。”

老车夫受宠若惊地接下钱袋子,说:“这不,还没有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吗?”

念桐走上来说:“如今马车坏了,也没办法了,而且前面是山岭与水路,马车太不方便了,不如您在这里就回头吧,我们自行前往就好。”

老车夫这才声声道谢地离开了。

念桐与唐熙也继续往前走。

“你觉得这件事是意外么?”唐熙问。

念桐摇了摇头:“你认为呢?”

“我和你想的一样。不过是不是红袖山庄,还有待商榷。”唐熙说。

“嗯。”

“累不累?还有好远一段路要走呢。”唐熙说。

念桐伸了个懒腰:“不累,在马车上坐着才累人呢,我都坐了两天了,腰酸背痛的,还是活动活动筋骨吧。”

第八十三章 遇袭落水

“只怕你到时候去了昆仑,有的你忙活呢。”唐熙笑。

念桐说:“我不怕累啊,我就是担心帮不上忙,还有...我弄不明白红袖山庄驻扎昆仑的目的,我怕有什么意外。”

唐熙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形势所迫,辑生他们在那里,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去看看。”

“对了,师傅,你觉得,曲依然和辑生怎么样啊,配不配?”念桐转了话题,也换了个心情,突然一脸八卦的样子。

唐熙摇了摇头:“辑生表面风轻云淡,其实心机颇深,而曲依然虽然有一身不凡的本事,不过处世未深,很是单纯。他们俩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念桐却不以为然:“一个单纯,一个深沉,两个人不正好互补么?师傅,你觉得,两个身份对立,性格相反的人,是没有资格在一起的么?”

“那...也许有例外吧。”唐熙的声音有些轻了下去,毕竟,他和念桐,是师徒关系。

沿着来来往往并不多的人行驶留下过的足迹或者是车轮印,念桐和唐熙一里一外地走在去往昆仑的路上。

昆仑山高水远,好不容易走完了山路,二人看到了一条不算特别宽的河流,不过河流湍急,唐熙虽然水性不错,不过看到那么急的河水,也难免犹豫,又何况念桐水性不好,他不能冒险。

沿着河流四处转了转,只发现了一艘小船,连人家都没看见一户,念桐觉得委实很惆怅。

“要用这船渡水么?”念桐很为难地看着唐熙。

唐熙四处看了一番,道:“若你此刻有双翅膀,倒是可以飞过去。”

念桐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师傅,在这里我们不能用轻功么?”

唐熙摇了摇头:“我之前听过他们说,这条河水下有不少漩涡,平常河水上轻功倒无妨,如若脚尖碰到水面,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漩涡吸进去,到时候...”

念桐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如此吓人的么...”

“已经入秋,这里本就寒冷,就算不被淹死,也要冻死在水里。这条水路不知通向哪里,也不知有多长,哎...如今之计,只有这艘船了。”

念桐检查了一番这艘小船,除了破旧了一点,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又看了看即将下沉的太阳,说:“如此,那我们现在就上船渡江吧。”

唐熙也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未有什么问题,拿起船中的船桨,一手扶着念桐上了船。

“你坐在船上,坐稳了,手扶住船的边缘,别让我分心。”

念桐懂事地点头,一边帮着唐熙看着四处的动静。上了船之后,即使坐了下来降低了重心,可随着水波一阵阵打过来,身体还是会忍不住摇晃。念桐有些担心地看着站着的唐熙,不过他好像站的很稳的样子,念桐觉得这委实也是种本事啊。

“你别看着我。”唐熙突然说,“......”

“什么?”念桐一脸莫名。

“我会不好意思。”

念桐惊,她,她师傅刚才说了什么,他会不好意思?就看了他几眼而已...念桐想反驳什么,又想着安全为先,还是不和他顶撞的好。

风大了起来,唐熙望着不远就将到达的岸,忽然心中涌出了很多想说的话。人如蝼蚁,在一条小小的江水面前都毫无能力,如果...他是说如果,念桐真的会在不久后的大战上出事的话,他会不会连向她表明心意的机会都没了。

“念桐。”唐熙开口。

“怎么了?”念桐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很严肃,总之并不像平时会出现在他这样的人的脸上的。

“我...我喜欢你。”

“啊?”念桐刚才有点出神,加上风大,她没听清唐熙说了些什么,刚想仔细听,就突然看到前面有黑色箭的东西飞来。

她定神一看,忙站起来拿出剑,说:“有什么话等下再说,你好好划桨,我挡着。”

唐熙也发现了身后的不对劲,虽然有些泄气念桐没听见自己鼓起勇气的表白,但是当务之急是赶紧过河,到达昆仑。

风浪一波一波地袭来,念桐拿着剑不停地挥舞,挡着迎面而来的一根根利箭。本来,在平地上,这还是很轻松的,可是现在是在连站都站不稳的船上,念桐觉得,渐渐有些吃力。

“你坚持一下,快到了!”唐熙冲着念桐喊。

念桐没有心思答话,只是将手中的剑挥的更加用力了一些。密密的箭如同大雨一般袭来,她努力让自己沉着冷静,毕竟,如果真的从这里摔下去,那可能真的是尸骨无存啊,为了自己,也为了师傅,她必须努力。

箭雨忽然停了下来,念桐依旧保持着警惕。

“这些人来势汹汹,是非要致我们于死地。”念桐说。

“不能大意。”唐熙简短地回答。

“嗯,我知道。”

船终于靠了岸,唐熙一把跳上岸,向念桐伸出手。

念桐松了一口气,也伸出手,突然,一支利箭从旁边蹿来,念桐忙往后一躲,孰料动作太大, 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船身摇动,她重心不稳,重重摔在了船上。而那支箭也射入了水中。

唐熙不敢轻举妄动,他怕自己贸然上船,会导致船身摇晃更厉害,他只好把身子探得更前面,说:“你小心,别动得太厉害,小心往前挪一些。”

念桐刚才有些被吓到,好不容易回了神,点了点头,缓慢地站起身子来,往前走了两步。

“念桐,小心!”唐熙忽然大喝一声,上前用武器打掉那飞来地箭,可忽然而来的巨大的力量,使得船和水波同时剧烈地颠簸了起来,念桐在船里死死抓住边缘,而水花扑了上来,将船只浸湿,念桐的手突然变得滑,没有办法牢牢抓住船的边缘。

忽然一阵浪袭来,水将船打翻了过去,念桐整个人浸在了水中,还来不及将头伸出去,湍急的水流就仿佛在推着她走,她用力将手伸出水面,可是却毫无办法冷静下来,只能由着水花一点一点拍打上来,水灌进耳鼻,她觉得难受极了。

唐熙急得不行,可是此刻的箭又多了起来,他一边回头焦急万分地看着念桐,一边又迫于利箭越来越多。他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什么比得上他徒弟重要?

可背后突然传来了隐隐的疼痛,唐熙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水中闻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他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在涣散,可是还是不愿意放弃。终于,他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好像也被用光了,意识都已经模糊,手臂也软了下去。

“念桐...”他还在念着她的名字。

曲依然端着药走了进来,辑生正在为唐熙上药。

“他怎么样了?”曲依然问。

“我已经给他包扎好了,伤口是没有大碍了,只是...”辑生凝了凝神,说:“那箭上有毒。”

“啊?”曲依然惊了一惊,“那毒,要紧么?”

辑生摇了摇头:“索性水将他的毒冲淡了些,不至于致命,只是今后调理,需要更加用心。”

“那边好...”曲依然松了一口气,“唐熙这么厉害,有谁可以害他?”

辑生说:“估计是为了他的那个徒弟吧。”

“也不知道秦桑有没有找到念桐...”曲依然满脸的担忧,念桐是她的好朋友,曾经救她于水火中,如今念桐下落不明,她委实担心的很。

他们一行人,到了昆仑山脚,可是昆仑戒备森严,因为昆仑王的女儿被挟持的原因,所以昆仑的进出都受到了严厉的盘查。他们本以为他们是来帮昆仑王的,不说盛情款待,好歹不会被拒之门外,不过昆仑现在似乎被红袖山庄控制了大半,他们只好先在昆仑脚下歇下,等待时机。

时机没等来,却等到了唐熙。他们发现唐熙的时候,唐熙被河水冲到了岸上,背后鲜血一片,整个人半死不活的。可是四处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念桐,而且看起来唐熙的伤势很严重,大家就只好先把唐熙带回来治疗,让秦桑再去沿河的下面寻找念桐。

辑生说:“我似乎觉得这一串都是设计好的。”

“是...”

“唔...”唐熙的眼睛微微动了动。

“你醒了?”辑生问。

唐熙睁开了眼睛,迷茫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坐了起来,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吃痛地皱了眉头。

“你受伤了,要小心。”辑生说。

“念桐呢?”他问。

曲依然说:“你别着急,秦桑已经去找了,我们在河边看到了你,先把你带了回来。你受了重伤,要好好调理。”

唐熙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辑生拦住了。

“你现在还不能去。”

“可是念桐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你让我在这里安心躺着?”唐熙问。

“你这样能有什么用么?找不到她,你还会出事,我们还要救你一次。你受的伤不是最重要的,可是,你中毒了。”

“中毒?”唐熙抬头。

第八十四章 潜入昆仑

“箭里有毒,所幸你中毒不深,可是你如果再这样任性下去,就不一定了。”辑生劝他,“既然秦桑已经去找了,你放心就好。”

唐熙冷着脸,说:“如果他没找到,我再去。”

辑生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退步,于是也点了点头,问:“你们遭遇了什么?”

唐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辑生说道:“你们渡船的那个地方,即使渡过了去,也根本不是昆仑。我怀疑,那块加了硫磺的石头,根本是幌子,是想让你们在潜意识里认为这条路确实是通往昆仑的,好中他们的埋伏。”

“你是说,那个马车夫,也是被安排好的?”曲依然问。

“对。”辑生点头。

“早觉得他有问题,可却没往那方面想。”唐熙愤愤地说。

门被打开了,秦桑走了进来,看到唐熙已经醒了,有些尴尬,看着辑生和曲依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

“秦桑,找到念桐了么?”唐熙第一个问。

秦桑看了看辑生,一脸表示求救的表情。

辑生说:“唐熙,你冷静些。”

曲依然也上前去安抚唐熙。

秦桑没有说话,可谁都知道没有说话代表了什么。

“她不可能会出事。”唐熙轻轻地说,开了门走了出去。这时候就没有人敢拦他了,也没有理由去拦。尤其是秦桑知道唐熙喜欢她,更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秦桑对辑生和曲依然说:“你们随他去吧,他这个人,我们又拦不住。”

曲依然依旧有些不放心,辑生安慰了她,她微微有些愕然,随即红了脸,低下了头。

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心仪辑生的来着,也许最开始是因为他在皇宫救了她,但后来相处的这些日子,他的细心与温柔,确实让她很心动。可是她知道辑生是一个天高水远的男人,即使唐熙放荡不羁,可终究有情有义,可是辑生不一样,他的心思,没人看的透。

唐熙出了门,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片喧闹的类似集市的地方,不少外来人聚集在这里,昆仑像是一个紧闭的牢笼,屹立在中央,无人可进,亦无人可出。

除了那一处箭伤,唐熙感觉身后传来密密麻麻的微微的疼痛,他料想是在水里被锋利的水草或者师徒划伤。思及此,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念桐肯定也伤得不轻,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这种苦。

下游的河岸已经有了人家,看来这里才是正确的去往昆仑的道路,当时那马车夫确实是带错了地方,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还中了埋伏。

他沿着河岸,一边找一边问路边的人家,有没有见过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子,身着一件蓝色衣服,背着一把剑。

将近走了问了半个时辰,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唐熙看着下游已经不那么湍急的河水,努力将心中的那一丝绝望抹去了。

突然有一个好心肠的卖药的大叔,拿着一箩药走过来,问:“这位公子是找人么?”

唐熙有些怀疑,他毕竟这么主动与热情,经历了和么多的事情,他不得不确认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圈套。

“嗯。”他应了一声。

“公子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不相信老朽啊。”大叔说。

唐熙听他这么说,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小徒不慎掉入水中,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在找我的徒弟。”

“你的徒弟可是那个长得瘦瘦小小的姑娘?”卖药的大叔问。

“正是。”

“昨日夜里,我采药回来,有个男人背着一个湿漉漉的小姑娘去了城里,那个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唐熙愣了一愣,说:“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我在这生活了好几年了,要不是我怕惹祸上身,昨日我就去拦着那男人了,今日见了你来寻人,我这不赶紧就来告诉你了吗...”

唐熙心中还算有一丝庆幸,毕竟现在知道念桐没有死,他只需要找到她就好。他谢过那大叔以后,赶紧跑了回去。卖药的大叔摇了摇头,继续晒手中的药,嘴巴还嘟囔着:“不信我呢还,哼...好心没好报。”

秦桑在门口望着唐熙回来,辑生取笑他像等着丈夫回家的小媳妇,秦桑撇了撇嘴,他毕竟和唐熙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对他的担心肯定比别人多一层。

“那个是唐熙么?”曲依然正好出来,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正在往这里走。

秦桑跳起来跑过去,说:“你回来了,有你的小徒弟的消息了么?”

唐熙点了点头:“那边那个卖药的大叔,你们知道么?”

辑生说:“知道啊,为你熬的药就是从他那里买的,这几天相处,觉得他还算不错,怎么,他看到了念桐?”

“嗯。我要进昆仑找她。”

“不可以。你怎么进去,我们几个人都在这里四五天了,昆仑城守卫森严,有许多红袖山庄的人,我们根本进不去。”辑生说。

“可是,她在里面。”唐熙看了辑生一眼,“我是她的师傅,她有事,我怎么可以置身事外?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恐怕,你对她不止是师徒之情吧?”辑生会心地笑了笑。

唐熙有一些尴尬,别过头去,说:“这不重要。”

秦桑附和说:“他喜欢念桐,可能就念桐看不出来吧。”

曲依然默默吞了口口水,悄悄记下他们今天说的话,准备等找到了念桐就告诉她。

唐熙轻声说:“我向她表明心意了。”

曲依然睁大了眼睛。

“啊?”秦桑张大了嘴,“然后呢然后呢?我弟媳说了什么?”

唐熙送了他一个白眼:“谁是你弟媳?不对,你才是我弟弟!”

秦桑缠着他:“你别在意这些细节,快告诉我,念桐说了什么?”

唐熙憋得脸都红了,最后才说:“她没听清。”

四周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曲依然出来解围:“哈哈哈...没事没事,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这个再接再厉甚是微妙啊。”辑生感叹道。

唐熙说:“如今找到她最为重要,事不宜迟,我今晚就出发。”

秦桑说:“你一个人去,你身上还有伤,一个人去有什么用?再说了,念桐也是我们的朋友,要去,我们一起去。”

唐熙忽然有些感动,秦桑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即使经常很久不能相见,但是在身边的时候,还是这么仗义。

“秦桑说的对,你一个人贸然进去,救不了念桐,自己也要赔上命去。”辑生说,“我昨日晚上想了个法子,但还没有落实过,既然大家现在都准备去救念桐,我们可以假扮红袖山庄的人,不管怎么样,先混进去,找到昆仑王,他现在肯定日子也不好过。”

“红袖山庄如此猖狂,连昆仑王都敢威胁。”曲依然撇嘴。

“明珞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心头宝,明珞在手,他什么都会从的。”秦桑说。

“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还是要去跳。”唐熙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念桐现在怎么样了...”

曲依然安慰道:“她那么聪明,本事也不小,一定有自保能力的,你莫要担心,我们进去后,就去找她,顺便将明珞救出来。”

“十二分警惕,今晚就行动。”辑生道。

疼...感觉哪里都疼,浑身都和针扎一样。

念桐悠悠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还是一片黑,她想抬手摸眼睛,却发现手也被绑住了,麻绳磨得她的手腕有些疼,她猜想是有人把她眼睛用黑布蒙上了。

旁边有人?她努力忽视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凝神细听。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红叶岭了,那小子和丫头被关在红袖山庄上,也不知道老不老实......”

红叶岭?念桐心里觉得有些诧异,她和唐熙不是好不容易到了昆仑脚下么?她就算...她掉进水里了,对,她就算掉进水里了,也不会到红叶岭去啊。难道...这些都是被设计好的?红袖山庄的人,做好了准备要把她抓起来么?

那小子和丫头?指的又是谁,这都是什么一些乱七八糟的,唐熙又在哪里?

念桐只觉得又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她意识有些混沌,又睡着了过去。

秦桑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子里,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往桌上一扔,嚷嚷道:“苦差事都让我做了,我足足杀了四个人呢!罪过罪过,还扒了他们的衣服给你们带过来,不行,我今晚要吃肉!”

“吃什么肉,人肉么?”唐熙白了他一眼。

秦桑撇嘴。

辑生倒了杯水给他:“一杯茶,送给你。”

秦桑接过水杯,猛喝了一口,说:“还是辑生兄体贴人啊!”

曲依然打开了那包裹,从里面拿出了红色的衣服,很为难地说:“秦桑,你是杀了四个男子吧,这个衣服,我似乎不是很合身?”

“呃...”秦桑有些尴尬,他好像是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曲依然毕竟是个娇小的女子,“你勉强一下吧...”

第八十五章 真断袖 假男子

辑生一把抢过他的水杯,说:“办事不周到,你没水喝了。”转身又对曲依然说,“你将就一下吧,女子行事总不方便,穿着男装也好些。”

曲依然听话地点头。

秦桑哭嚎。

唐熙正经地说:“一切准备就绪的话,大家可以出发了。”

众人也都凝了神色,一齐点头。

今夜见不着月亮,乌云将天上所有的光芒都遮住了,阴沉沉的仿佛是要落雨。四个人走进了昆仑城门,守城的人虽然还是昆仑士兵,但几个红衣的人在城楼上晃悠,看得出来,红袖山庄已经有称霸昆仑的趋势了。

四人已经快要走过城门了,上头的一个人忽然说:“那几个人,等等!”

秦桑很真实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几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生啊。”红衣男子说。

辑生说:“您不知道,我们是刚来的,最近昆仑不是急需用人吗!”

红衣男子狐疑地看着几人,突然目光定在了曲依然身上,曲依然察觉到自己被盯着,吓得有些颤抖,让她上战场杀敌还行,让她扮男人,实在是有些...

“这个小哥,很清秀啊。”红衣男子说。

曲依然一惊,连忙摆摆手。

“这位小哥不会说话,是个哑巴。”秦桑忙说。

曲依然又惊了一惊。

唐熙瞥了一眼这个红衣男子,心里冷哼了一声。平素里念桐老是觉得他和懿杨有些什么不正经的关系,如今真的是想让她看看,什么才是有断袖之癖的人......

红衣男子挑了挑眉,说:“不会说话?那,你们这几个也不错。”

唐熙的眉头皱的很深。

辑生也不想说话。

秦桑只好站出来说:“这位小哥,我们还有事呢,您说的啥,我们下回再来听。”说完赶紧给几个人丢了个眼神。

众人立刻明白,赶紧拔腿就跑。

红衣男子望着四人的背影,还啧啧赞叹:“长得真是白白净净...”

走了一段路,秦桑忍不住吐槽:“你们!刚才,居然一句话都不说!让我一个人战斗...”

“这是看重你。”辑生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倒还好,我吓得不轻,我以为他看出我是女扮男装呢,我觉得自己漏了馅,吓得话都不敢说,你们居然说我是哑巴!”曲依然愤怒地说。

“我那是帮你!女人真是麻烦,不好惹...”秦桑瑟瑟发抖。

辑生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个人,注定孤独终生。”

曲依然拼命点头。

“好了,我们走吧。”唐熙打断众人的打闹,“赶紧先找到念桐。”

“昆仑城这么大,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下,一切从长计议。你别急,他们不会对念桐怎么样的。”辑生说。

唐熙看了看这偌大的昆仑城和茫茫的夜色,最后点了点头。

昏暗的灯火爆了爆,四方桌旁,唐熙的眉头紧皱,其他三个人看到他这样,也有些落寞。

“那些人抓念桐,要么是为了引我们进来,要么是为了让她去红袖山庄。”辑生说。

“我害怕,他们会让念桐中之前阿陈中的蛊毒,以此控制她。”唐熙面露愁容。

“有没有可能,她现在根本不在昆仑?”曲依然的一句话,让在坐四个人都愣了愣,如果她,此时不在昆仑,那岂不是,调虎离山?

秦桑说:“既然两种可能都有,现在我们在昆仑,应该先行对昆仑进行排查,如果没有,再去红袖山庄。毕竟我们此行,主要是为了解决昆仑之难,还有救昆仑王之女。”

“我管什么昆仑王之女吗?”唐熙有些烦躁,“如果不是念桐,我根本不会管这些什么劳什子事好么?要救什么明,叫什么?你们自己去救就好,我只管救念桐。”

“你冷静些。”辑生说。

“我怎么冷静?你们一直要我等,她现在生死不明,甚至在哪里我都不能确定...”

“念桐不只是你的徒弟,也是我们的朋友啊,你担心,我们也担心,我们明日先去找昆仑王,问清楚局势,打听到红袖山庄首领的地方,救念桐,好么?”辑生还算稳,可是秦桑有些慌张,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说错了什么,长这么大,他从未看到过唐熙发这么大的脾气。

唐熙这才算冷静了些,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夜色已经深了,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能去救她。”

曲依然也点头:“你的伤也没好,今天上午给你熬的药也没吃过,你要养好自己的身体。”

唐熙只觉得心烦意乱,点点头算是应下。

夜深,唐熙睡在床上,才感觉到背后的伤口传来的疼痛,可是却毫无办法,对他而言,寻不到念桐,才是最烦躁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他和云未尘交手,伤了手臂,念桐给他上药的样子。

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他已经把她放在心上这么久了?

“念桐,你在哪里呢。”

今晚的天似乎亮的格外的慢,而唐熙又几乎没有睡着,是以一早就起来了,唐熙想着,入秋后,黑夜确实长了不少。

他闲来无聊,在四处先看了一圈,即使是凌晨连鸡都还没醒的时候,昆仑城里还是不断有人在巡察,不过大多都是红衣的人,看来是红袖山庄的。

唐熙小心地看着,昆仑城大,不过大部分面积都是山岭,正中间有一座非常雄伟的建筑,光是阶梯看起来就有上百层,建筑看起来都是用通体洁白晶莹的大理石雕刻,还镶有琉璃等装饰物品,坐落在旁边则是一些小建筑。再附近的,就是一些居民百姓的房屋了。

看得出来,昆仑是个很富裕的地方。只是如今......

他转身准备回房,被突然蹿出来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原来你也睡不着啊。”辑生说。

“我睡不着不是很正常么,反倒是你,你怎么也在这晃悠?”

“来看看地形,方便行动啊。”

“这座建筑这么大,找到昆仑王也是件难事。”唐熙皱了皱眉,“念桐既然是被红袖山庄的人带走的,应当在驻扎的营寨中,即使是昆仑王的女儿也是如此,可是如今我们去找昆仑王,有什么用?”

“得到他的支持,深入了解敌方状况。”辑生挑眉。

“好吧。”唐熙看了一眼天色,“天要亮了,我们该行动了。”

日出,曲依然和秦桑也都相继起了身。一行四个人,跟着红袖山庄的大部分队伍,走向了昆仑宫。

每天,都会有人向昆仑王朝拜,即使是现在的时候,表面功夫也要做的完善。昆仑王受制于人,却有苦说不出来,为了女儿甘愿让一城子民受难,其实唐熙很不看好他。不过他换个角度想想,人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换作是念桐,他也会失了分寸。

石阶虽多,不过比当时爬万佛山要好了些许,这一块块石阶,毕竟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踩着也十分舒服,不像那山上的石阶,还容易崴脚。

好不容易到了殿外,一波一波朝拜的人进去,唐熙隔着远远的看见了坐在大殿之上的昆仑王,大约半百的年纪,穿着华丽,但似乎面露愁容。

是的,一把年纪,城被侵略,女儿还被挟持了,怎么能不愁。

随着人群流动,终于到了他们,唐熙照着之前人的礼节向昆仑王行礼,他注意到,昆仑王目光呆滞,似乎连看他们的兴趣都没有。

朝拜完,因为担心人太多行动不方便,唐熙和秦桑留了下来,辑生和曲依然先行回了驻扎营地。

唐熙和秦桑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闪身到了偏殿,静静等着所有人朝拜完成。

秦桑忍不住说:“这工程确实浩大,每天早上看这一次朝拜,就要一两个时辰,做昆仑王也真是不易。”

唐熙没说话,神色却有些凝重。

好不容易才算等到所有人都结束了,昆仑王才缓缓地起身,只有一个服侍的婢女上前扶过他,唐熙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红袖山庄的眼线后,迅速上前拦住昆仑王,倒是把一旁的婢女吓得不轻。

昆仑王道:“你们又想怎么样!”

秦桑说:“昆仑王莫急,我们是朝廷派来援助你们的人,因为不能放行行人,所以换了这身装扮。”

昆仑王喜忧参半,半信半疑地说:“当真?”

唐熙说:“时间紧急,我们在这也不能久留,请昆仑王将此次红袖山庄的有关消息都告诉我们吧。”

昆仑王只思虑了一会儿,立刻说:“各位少侠请跟我来。”

到了偏殿,昆仑王撤下身边的婢女,说:“那日我女儿明珞去附近的昆仑山上狩猎,她从小没别的兴趣爱好,就是喜打打杀杀的东西,我一直纵容着,那日也是。然而下午我就看到一个红衣男子将她挟持了,直接到了我寝殿来,他自称是红袖山庄的右副使,红袖山庄将控制昆仑,我不能反抗,否则我女儿性命堪忧,我...身为一城之主,我知道自己自私,但是我也是毫无办法啊!”

第八十六章 投靠红袖山庄

唐熙皱眉:“红袖山庄的右副使?于辰么?”

“对,后来有一次,那人与我来对话,旁边的人就称他为于大人。他想要我昆仑的兵权,我再糊涂也知道,这兵权交不得啊,我只好向他拖延了一段时间,我日日都在忧心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我女儿明珞可还...”

“昆仑王不用担心,既然他们是拿你女儿要挟你,肯定不会对她做什么。”秦桑安慰,“我建议,您可以作假一块虎符,等到交换回您女儿,再起兵反抗,如何?”

“这...”昆仑王有些犹豫,“我也只是担心,万一被识破了,是他们会不会对我女儿...”

“如果你再犹犹豫豫,你女儿就真的可能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或者,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女儿被关在哪里,我们去救她出来?”

“如果我真的知道,也不用等到现在了,我就算拼了我这老命,也会把她救出来的!”

年迈的男人老泪纵横的样子,唐熙即使有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他和秦桑连忙从窗口一跃而下。

“说来说去,还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唐熙说。

“念桐与明珞被关押的地方,一定不是同一处,但两人毕竟都是人,有生命与活动,不可能真的把她们关在一个地方的。”秦桑比唐熙冷静一些。

“你是说...”唐熙抬头看着他。

念桐再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虽然不是很柔软,不过也还算不错。

手好像也没有被绑着了...她把眼前的黑布给摘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的眼睛有些刺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往周身看了看,是一间简单的房间,东西倒也还算齐全。她起了身,感觉浑身酸痛,有的是被捆绑后留下的伤痕,还有落水后被草和石头划伤的伤口。

她打开窗户,觉得眼前的景色似乎没有见过,但又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一时纠结。

门突然被打开了。

她警惕地回头,发现一个绝美的女子拿了一盆水走了进来,正是沈雁漪。

“是你?”念桐皱眉。

“见到我很惊讶吗?”沈雁漪微笑着放下手上的那盆水,“从你自己被抓的那一刻开始,你不就应该猜到是红袖山庄了么?”

“我现在在红袖山庄么?”念桐问。

沈雁漪点点头,说:“躺了这么久,把脸洗洗吧?”看到念桐有些错愕的脸,又说,“你怕什么?”

念桐摇摇头,说:“你们想要干什么?”

沈雁漪也没在意她的冷漠,自顾自地坐下来,说:“这是一个连环计,你知道么?”

念桐思虑了一下,说:“你是说,你们派人去昆仑驻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只有让我被你们挟持?”

“不错。于辰在昆仑,我在红袖山庄,我们相互配合,倒还算默契。昆仑王之女明珞被抓,你的师傅,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们,一定以为你也被关在那里,根本不会有心思管我们这里。”沈雁漪说,“念桐,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愿,但是必须要这么做,明白吗?”

“我要去找师傅。”念桐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沈雁漪不动声色:“你走不掉。”

念桐愣住,回头看了一眼喝茶的沈雁漪:“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们就算抓了我,要我死,我也不会为你们做事情的。”

“你也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吗?”沈雁漪问。

“我不在乎!你们也不用费尽心思为我考虑了。”念桐有些生气地说。

“你也不在乎,你的朋友陈梦云,还有你的师弟,懿杨的生死么?”沈雁漪回头看着她,面带微笑,明明那么温婉美丽的一个表情,在念桐眼里,仿佛是带毒的罂粟花。

“你把他们怎么了?”念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懿杨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陈梦云也不是我抓来的。”沈雁漪很无辜地说,“不过他们此刻确实都在红袖山庄里。”

念桐尽力忍住怒气,说:“放了他们。”

“我不想为难你,念桐,你我都是可怜人,被别人操控着命运,可是,如今只要你答应和我们一起,她们就可以被放掉...这笔交易,不好么?”沈雁漪字字恳切,仿佛真的是在为她着想那般。

念桐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闪身到她面前,目光凌厉地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你知道,现在我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沈雁漪面不改色,温柔地说:“你不会杀我的。”

念桐冷冷看了她很久,最后说:“带我去见他们。”

“好。”沈雁漪的嘴角扬起。

给念桐住的房间还算是个客房,但是关押懿杨和陈梦云的地方,就显得有些破旧了,最让念桐感觉到不适的是昏暗的环境,没有一丝光。

沈雁漪走在前面带路,手里拿着一支蜡烛,念桐紧跟在后。

隔得远远的,沈雁漪开了一扇小窗,让念桐往里面看了一眼,陈梦云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念桐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如果不是她,阿陈根本不会一直被害。

她咬牙对沈雁漪说:“放了陈梦云。”

沈雁漪将小窗关上,说:“那要看你的表现。”

念桐咬牙,说:“懿杨呢?”

曲依然笑着摇头,说:“他,我不能带你去看。”

“为什么?”念桐问。

“因为...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我们用来威胁你的筹码。”沈雁漪说,“怎么样,念桐,你考虑好了么?”

念桐气的跳脚,但是还要在表面保持镇定,最后也只是说了句:“你容我想想。”

沈雁漪像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念桐回到了房间,坐在椅子上,沈雁漪他们将她重重包围了起来,别说是她想逃出去了,就算是想放个信出去,都难如登天。

她打开了门,在红袖山庄散了散心,平心而论,这地方倒是装扮得不错,气势恢宏中又不失平易近人,树木繁多,不像终年落雪的华山,只有雪松屹立。

念桐走到了一处高地,看到那边有人在说话,她便走了过去,将身体隐在了树后,说话的是两个男子,一个较胖,一个很高。

“这么多年,你见过杨慈了么?”胖的那个说。

“听说沈左副使将她关押在很隐蔽的地方呢,要不是她弟弟来找她,事情闹得不小,我还从来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呢。”高的那个摇摇头。

胖的那个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可是左副使救回来的女人,我有一次去找左副使的时候无意中见到过她一次,当时不过匆匆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现在才知道,啧啧...”

“所以她弟弟可将她救了去?”高的那个好奇地问。

胖子似乎不知道了,但为了显摆自己,故弄玄虚:“左副使的心思可不是我们能揣测的,不过那男子应当是被拘着了。”

高的男子俯首称是。

念桐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转头一想,忽然记起来在华山的时候,唐熙告诉他,懿杨离开,是去找病重的姐姐......

等等,他们刚才口中的那个女子的名字叫什么?

她还没回过神来,有个男音忽然出现:“她是懿杨的姐姐,杨慈。”

念桐回头,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说是中年,其实这个男人只有三十余岁,只是似乎忧愁爬满了他的脸,让他本来英俊的脸多了一丝沧桑。

“杨慈,便是懿杨的姐姐?”念桐愣愣地说,“你又是...”

“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看到你这样可怜,觉得告诉你也无妨,念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和别人很不一样?”男子笑着说。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念桐皱着眉头反问。

“你确实和别人不一样,你的身份,让我们想法设法杀掉你,或者说,抢到你,可是,你却总不肯,你要坚持自己的执念,你是不是觉得,你和那些趋炎附势,为保性命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念桐坚持地说:“我没想过什么和别人一不一样,我只知道我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哦?”男子说,“即便,陈梦云和懿杨,都在我们手上么?”

念桐问:“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红袖山庄的主人。”男子终于开口道。

念桐虽然已经隐隐已经有些预感,可是当她听到他开口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了。她面前这个,就是红袖山庄庄主,那个劳什子玄天真道的传播者,大名鼎鼎的许云归。

许云归,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觉得是什么美艳温柔公子哥,云归,多么美好的祝愿啊,可是,当她继续听他们对他的描述时,就有些意外了,许云归,在十年前当上了红袖山庄的庄主,人人都说他温润如玉,却笑里藏刀。

“你...你是许云归?”念桐有些结巴。

第八十七章 救出明珞 重见懿杨

“你...你是许云归?”念桐有些结巴。

“嗯,你知道我的名字,还不算太无知。”许云归勾起了嘴角。

念桐撇了撇嘴,问:“懿杨的事情,请你告诉我。”

“我怕告诉你,你会很伤心。”许云归饶有趣味地摇摇头,“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到时候,可不要说,是我们逼你进的红袖山庄。”

“喂...”念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

只是虽然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什么,她却不愿意看清,也不愿意去深想。

夜色又深了。

唐熙和秦桑站在那后面放着一排恭桶的地方前,一脸呆滞。

“我说秦桑,你这个方法真的靠谱么?”唐熙抽了抽嘴角,他所谓的有生命和活动,就是指,人要吃喝拉撒睡?没办法看她吃喝睡,可以等着她如厕么?

“那不然你能咋办?”秦桑也很无奈,“那个明珞,还有你的徒弟念桐,如今在哪都不知道,除了在这等,你还想在哪等?”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们根本不在这呢?”

秦桑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冒起来,这个唐熙说的话,还真是让他头大。可他们如今毫无头绪,要查,也只能从最近的地方查起来。

过了一会儿,前方有一些动静传过来。两人隐在了一旁,远远的就瞧见三个人并肩走了过来,两个高的在旁边,一个瘦小的在中间,看形体,仿佛是个女子。

唐熙的神经渐渐紧绷了起来,看着前面一步步逐渐靠近的人影,一股真气在手心凝聚。秦桑感受到他的力量,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突然在一瞬之间,他又感到唐熙身上散发的力量又没有那么强盛了,他定神一看,对面那个娇小的人已经可以看得清脸了,而那个人并不是念桐。

怪不得他收了手中的真气。秦桑在心里诽谤,其实这个兄弟,他最清楚不过了,他才懒得管什么昆仑王的女儿呢,他心里只有念桐。

“大晚上的还不安生...”那两个分别站在左右红衣男子说道。

中间那个姑娘,想必就是昆仑王的女儿明珞了吧,生的倒也算明丽可人,只是可能因为被囚禁了许久,显得有些消瘦。

委委屈屈的表情,毕竟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一方之主的女儿,怎么能受得这样的苦。

唐熙忽然有些紧张,念桐还没见到人影。虽然他知道念桐比这个明珞要厉害许多,可是看到明珞这么憔悴的样子,他还是有些担心念桐,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秦桑说:“要上么?”

“随你。”唐熙说。

秦桑汗颜,问了也是白问,他干脆自己上,对他来说,这两个人还不是话下。只是怕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而已。

趁着明珞躲进去的时间,秦桑迅速地出手,因为是从背后袭击,几乎是让那两个人连反应还手的时间都欸有,就被击倒在地。双双躺在了地上。唐熙嘴角抽了抽,这样的水平,也敢在这晃悠。

秦桑拍了拍手,得意地看了唐熙一眼。

明珞走了出来,看到地上躺着的红衣人,吓了一大跳,随后就注意到面前站着两个大男人,差点惊叫出声。

“别叫!我们是来救你的!”秦桑气的直跺脚。

明珞似乎从惊慌中有一丝缓和过来,半晌才说:“你...你们是爹爹派来救我的?”

“废话别多说了,赶紧走吧。”秦桑刚想拉走她,唐熙就拦住了他。

“明珞姑娘可看见过一个和你一般大的女子?”

“别说和我一般大的女子了,连个女的都没见过!”明珞性情耿直,说起话来也大大咧咧的。

唐熙眉头一拧:“没有?”

秦桑知道他生气了,赶紧说:“你别急,我们再找找,这里马上就要来人了,赶紧走吧。”

“走走走,你又要我等到何时?秦桑,我等不了了,我做的事,只是为了念桐,既然现在明珞已经救出来了,我没必要再和你们一起了。”

“唐熙!不要意气用事,快走!”

“除了我,还有别的女孩子被关了么?”明珞不明真相地追问。

唐熙没说话,只瞥了她一眼,秦桑瑟瑟发抖,决定不在此时触他霉头,赶紧拉着他离开了。

秦桑几乎是一手带着明珞一手半推着把唐熙带回了房里,明珞有些害怕,不过倔强的性子倒是使得她一言不发。

满屋子的男人,只有曲依然一个女孩子,明珞下意识地靠近了她。曲依然也是善解人意的人,赶紧倒了热茶给她。

明珞坐下来,喝了口热茶,才开口:“我那日去山上玩,突然被一个红衣男子挟持了,之后拿我去威胁我爹。我知道他们是红袖山庄的人以后,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是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对我倒也还算...还算可以吧,至少没缺衣少食的,只是限制了我的人生自由。”

唐熙问:“你一直被关在哪里?”

“在某一个营帐里,我记不住是哪个,有一个机关,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机关...机关打开后,就通向地下室,我被关在那里。”明珞说。

唐熙沉默不语,或许念桐也被关在同样的在不同地方的地下室。

辑生说:“既然明珞姑娘已经被找回来了,那明日就可以将她送到昆仑王那里去了,这样昆仑王没了后顾之忧,也可以举兵反击了。”

明珞摇了摇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怎么?”曲依然问。

“我这几天观察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举措,只是不断地增加兵防而已,我想,兴许进攻昆仑,并不是他们的目的。”

“对,大战迫在眉睫,他们在这时候驻扎在昆仑,想必最主要的不是立威。”辑生说。

唐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刚才的想法又全部推翻。

“是念桐。”唐熙说。

“嗯?”曲依然问,“和念桐有什么关系?”

“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唐熙站了起来,“如果没猜错,念桐现在根本不在昆仑。”

“什么?”

“最开始,那个带着硫磺的石头,是为了让我们在潜意识里就觉得那条路是去往昆仑的,然后把我们引到那里,念桐落水在他们意料之中,可我被秦桑他们救了,这是意外。我们到了昆仑,念桐被带去了红袖山庄。他们抓明珞,是为了将我们留在这里。”唐熙冷冷地说。

明珞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知道情况有些变化了。

“秦桑,你留在这里,保护明珞和昆仑,我们提前回去。”辑生说。

“我?我留在这?”秦桑一脸懵逼。

“我不需要人保护...”明珞也说。

辑生没理会他们俩,转头看向唐熙:“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一刻等不下去,我们现在就启程,连夜回去。”

唐熙点头。

念桐敲了敲沈雁漪房间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沈雁漪才开了门。

念桐深呼吸一口气,说:“我答应你。”

沈雁漪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带着疑问和欣喜,说:“你突然想明白了么?”

念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我要见懿杨。”

沈雁漪挑了挑眉,说:“你想见?那,好吧。”她披上外衫,准备出去,突然回头说,“你知道了?”

“许云归告诉我的。”念桐简短地说。

沈雁漪不可置否。

到了一个小拐角处,沈雁漪开了门,就准备回去。念桐奇怪地看着他,说:“你这么放心我么?”

“你既然说了投归红袖山庄了,你就是自己人,我自然相信你,总管着你做什么?”沈雁漪微笑,然后凑近她的耳朵,“当然,你知道,就算你有什么心思,也是无用功。”

念桐顿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她缓了缓神,就走了进去。

她看见懿杨的背影,被外边薄薄的一层光笼着,只有一个轮廓和阴影。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受,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的师弟,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喜欢的人。他们认识的时间一天天变长,他对她也越来越温柔,她明明知道他靠近她,一定是有目的。她还是很想念最开始认识的他。

那一刻,她直直望着懿杨,竟然不想走过去,似乎是觉得一旦走过去之后,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懿杨......”她用很轻很轻,甚至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唤了他一声。

她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听见,可是他看到他的肩头微微颤了颤。

他缓缓回了头,眼里似乎有太多情绪交杂在一起,仿佛是要把说不完的那些全部诉说出来。

念桐哭了。

她知道,为了见他这一面,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投靠红袖山庄,这是多么大的罪名。她不委屈,她自己的想法,可是她看到懿杨回头这一眼,忽然觉得很害怕。

害怕从此物是人非。

“你不要哭。”懿杨说。

念桐走近了几步,但又有些胆怯,微微张了口,就感觉眼泪流进了嘴里,是咸咸的。

“我...”念桐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第八十八章 矛盾

“我...”念桐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懿杨似乎也是觉得一切已经回不去了,可是他的声音,却几乎是带着绝望,这绝望,让念桐觉得很难受。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念桐摇头,“你过的好不好?”

懿杨微微笑了笑,点头:“华山的雪景真的很美,我很可惜没和你一齐欣赏,但我很喜欢。”

虽然是答非所问,但是念桐因为他这句话哭得更凶了。

“你不告而别,就是来红袖山庄找姐姐么?”念桐抽抽答答地问。

“我姐姐待我很好...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念桐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说:“太多意外了...他们都想要我这样做,我坚持不住了。”

“你...投靠了红袖山庄?”懿杨微微有些错愕,他却不知道她这样做最直接的目的就是为了他。

念桐点了点头,眼泪还是往下滑:“他们和我说,阿陈和你都在这里。”

懿杨愣了愣,立刻正了神色,说:“若你是为了我们,你不可以这样。”

念桐摇了摇头:“我也想活下来啊...我胆子也很小的。”

她不想告诉他真相,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的真相。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参与这些纷争。

如果,一辈子平凡就好了。

当初梦想仗剑走天涯,如今心酸却回不去过往。

这也许就是长大吧。

“没事...你别怕。”懿杨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背上,他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如今,他只想要她快乐。

“我救你和梦云出去。”念桐说。

“不...我和陈梦云不一样,她是被抓来威胁你的,我不是。”

“他们想法设法让我入红袖山庄,难道如今我连放个人的权力也没有么?”念桐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

“你生气的样子也好看。”懿杨失笑出声。

“......我去和他们说说。”念桐转身准备出去。

懿杨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然后站起了身来,把她一把抱进怀里,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轻声安抚道:“我不在乎能不能出去,如果让我在这,可以陪着你偶尔说说话,也好。”

念桐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懿杨看着她出了门,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那日他赶到了红袖山庄,准备救姐姐杨慈。他去找了沈雁漪,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想要救姐姐,问姐姐身在何处,沈雁漪的眼神中只出现了一刹那的讶异,旋即转为了微笑。这笑,让懿杨很是不解。沈雁漪拒绝了懿杨的要求,既如此,懿杨便只好自己去救姐姐杨慈。杨慈不像他,他毕竟是男子,虽然从小从医,但多少懂一些防身武术,可杨慈确是正正经经的一名医女,慈悲为怀。他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

对他来说,自家族被灭后,没有什么比姐姐更重要的,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是,后来有了念桐。他心仪她,想照顾她,救姐姐的事一拖再拖,两边为难,如今,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研制了不少毒药,将银针浸在里面两天两夜,放在白布包裹中,随身携带,根据之前的了解,一个个暗道,一间间房子,他都逐一排查。红袖山庄巡逻的人很多,他遇到便拿出银针对付,倒也还算能勉强应付。可是当他把他所知道的最后一寸土地也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却还是没有找到姐姐杨慈,他那一刻才感觉到了害怕。他想,或许一切都是个陷阱,或许姐姐早就已经死了,她只是沈雁漪用来操控自己的借口。

可他又对沈雁漪抱有一丝幻想,他想她毕竟曾经救了他们,不会如此狠心。还有那日,那日她似乎被他说服了,在烟雨蒙蒙的红叶岭离开的背影,他觉得,她或许会想明白。

然而当他转过了身,却看见沈雁漪笑得极其灿烂,像一朵带毒的罂粟花,他知道,自己输了。

“你为什么非要送上门来呢?”沈雁漪问,“我本来还想着,看着我们曾经合作的份上,放你一马。如今你杀我那么多红袖山庄的人,我如何放你?”

是啊,懿杨苦笑。明明知道姐姐凶多吉少,可还是来了,或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对姐姐的过错,也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也可以像唐熙对念桐懿杨,义无反顾地对她好吧。

他不知道。

“我姐姐呢?”他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最终只是开口问。

沈雁漪收起了上的笑,转头说:“自杀了。”

“自杀...”懿杨轻轻重复了这两个字,他的姐姐,何等聪慧美丽,温婉大方的一个女子,最后落得个自杀的下场。姐姐只比他大了三岁,他小时候顽皮,姐姐却总是惯着他,虽然是大家闺秀,却丝毫没有娇生惯养。姐姐到死,都没有嫁人,其实不是没有人娶,当年上门提亲的人一个接一个,姐姐却一个都不喜欢,懿杨问他为什么,姐姐说,感情要负责,要么别喜欢,要么就用心去喜欢。

一字一句,他都铭记在心。

可是现在沈雁漪告诉他,姐姐自杀了。

甚至,他没来得及再看姐姐一眼。

“我姐姐...现在在哪?”他问。

“我把她埋了。”

懿杨没有再问下去,只深深看了沈雁漪一眼,眼神中有不自觉的恨意。或许,他更愿意死在杨家庄里,做一辈子的杨嘉。

这个名字,太久远了。

久远到,他想起来,甚至会感到一阵陌生。仿佛那个名字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与他无甚关系的人而已。

从此以后,他便是为了念桐一人而活着的懿杨。

仅此而已。

念桐走到了红袖山庄的一个小亭子处,沈雁漪在那里站着,应该是在等着她。

她走过去,说:“可以放了阿陈么?”

“已经放了。”沈雁漪风轻云淡地说。

念桐倒是有些意外,张口正欲说话,沈雁漪就继续说。

“如今你既然是红袖山庄的人了,凡事不用请示于我,你想做的事情,就自己去做好了。”

念桐微微有些犹豫,继而开口:“放了懿杨,可以么?”

“你知道他杀了我们红袖山庄多少人么?”沈雁漪反问。

念桐却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懿杨还杀了人。

“三十七个人。”沈雁漪继续说。

“......”念桐无语,又说,“你别说了。那就把他继续关着,我不会放了他,但是你们也不许对他做什么。”

沈雁漪点了点头。

念桐还算放心,虽然沈雁漪不算什么好人,但做事一直光明磊落,也没有使什么阴招,她觉得这点,她还是比很多恶人要好上许多的。

“你们是怎么抓到阿陈的?”念桐问,按理来说,杨子歌应当会保护她保护的很好才对。

“抓她是个意外。杨子歌确实保护的她滴水不漏,可惜她天*玩,自己胡乱闯,刚好被我们的人看见了。”

念桐静默无言。

远处忽然跑来一个男子,匆忙对沈雁漪说:“被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吵着嚷着说要见...要见念桐姑娘。”

“阿陈?”念桐愣了愣,随即立刻跟着男人走了过去。

走到了红袖山庄的前门处,念桐远远就瞧见了阿陈,阿陈站在那里,身形虽然有些消瘦,但是依旧英气十足。

陈梦云看着念桐一步一步走近,开口颤着声音问:“念桐,你是不是...投靠了红袖山庄?”

念桐看着她,很久,最后点了头。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多大的罪名?”阿陈急了。

念桐说:“罪名?有人规定我不能入红袖山庄吗...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子,我也想活下去,为什么要我承担这一切?”

“你...”阿陈气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因为我,你才不得不这样做?”

念桐别过头去,说:“阿陈,你应该懂事了。”

“你是指责我,没有听师傅的话,到处乱跑,连累了你是么?”阿陈的语气带着质问,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念桐有些于心不忍,最终只是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阿陈深呼吸一口气:“你回不回去?”

“回不去了。”

“好,,,好!”阿陈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转身便跑开了,剩下念桐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对不起...

她在心里说。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不出几天,唐熙、秦桑、曲依然他们,万钧府、华山乃至整个朝廷,都会知道,他们器重的流芳剑传人,投靠了红袖山庄。这是何等的羞辱,可是现在的她,别无他法。既是为了救懿杨和阿陈,也是为了找准时机,一击击溃红袖山庄。

她多希望,有人可以懂她的心思,懿杨不懂,阿陈更不理解。

念桐想,不知道唐熙会不会也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不会。

她在想,他会不会很担心她。她被水冲走后,下落不明,唐熙一定着急坏了,可是他肯定不会猜到他在红袖山庄吧?等到他知道了,却听到消息传来,说念桐投靠了红袖山庄,他肯定也会失望吧...

竟还不如让他以为自己死了呢。

念桐苦笑。

第八十九章 暴雨如注

打起精神,她对自己说,既然已经入了这条不归路,就努力多做点什么吧。

她向山庄内走去。

秦桑一张苦瓜脸地说:“你们真的要留下我一个人走吗?”

明珞敏感地感觉到这句话中似乎是在表示对她的嫌弃,她撅了嘴,说:“哼,你们将他带走吧,我可以一个人的。”

辑生哭笑不得:“秦桑,你留下不光是护送明珞回去,更是为了守护昆仑。”

秦桑耷拉下头,说:“好吧...”

“明珞姑娘,之后你要小心保护自己,不要再随意出来走动了,现在情况与从前不一样。”辑生叮嘱明珞道。

明珞虽蛮横,不过也是懂道理的人,她点点头。

辑生说:“好了,我们走吧。”

唐熙就等着这句话了,他归心似箭,早不耐烦这些礼仪社交什么的,要不是情况特殊,他可能真的这几刻钟也懒得等。

曲依然悄悄地问辑生:“你为什么留下秦桑啊?”

辑生瞥了她一眼:“难道留下你么?”

“不不不...”曲依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辑生失笑:“你紧张什么。你一个女孩子,把你一个人留在天高水远的昆仑终究不好,而且...”

“而且什么?”曲依然八卦地追问。

“觉得秦桑一个人太可怜了,给他找个伴。”辑生忍住笑意。

“...唔...”曲依然噎住,“那,那你怎么不去和那明珞姑娘在一起?”

“我?”辑生似乎很意外,“我好像没有想过自己。”

曲依然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开心的是辑生不是个对女色感兴趣的男人,不开心是,他也不一定看得上自己啊。

唐熙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说着,突然插了一句嘴说:

“等我找到念桐,我就和她告白。”

“这么急?”辑生说,“你觉不觉得她会被吓到。”

“我之前很怕,可我现在等不下去了,我怕她被抢走,我更怕...以后没有机会。”唐熙的神色很肃穆。

“她喜欢你么?”曲依然追问。

“或许喜欢吧...”唐熙想到,她醉了酒,憨态可掬亲了自己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暖意。

“他脸红了。”曲依然一本正经地对辑生说。

辑生点头:“嗯嗯,我看到了。”

唐熙翻了个白眼。

三人上了马车,唐熙亲自驾马,赶回建顺。

然而天并不遂人意,马车行驶了一日,到了某座山岭的时候,下了大雨,大雨冲击,几大块石头掉了下来,拦住了去路,可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唐熙头大的很,可这是天灾,不是人祸,他又找不到地方去发牢骚,雨下的大,轻功也使不来,又不能一直待在马车里,万一又砸下来一块大石头,那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哗”的一声,暴雨如注,把空间交织成一个连绵不断的雨网。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直泻下来。

辑生也难得地皱了眉,这天气难得的诡异,仿佛是有心拦着他们一样,他看了看唐熙,直到他心里肯定急得很。

有时候,无能为力的感觉确实最不好。

这场雨,或许是这个夏天最后的声音吧,这场雨后,便完全入了秋,天气瞬间转凉。

念桐看着窗外下起了雨,好久,的确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雨了,这雨大的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一阵凉风吹进来,她裹了裹衣裳,雨水溅到她的手上,她叹了口气,关上了窗。

许云归敲了敲门,念桐上前开了门,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庄主。”

许云归挑了挑眉,径直走了进来,在桌子前的木椅上坐下,说:“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嗯,都好。”

“外面雨下的很大。”

念桐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于是就只应了一声。

许云归继续说:“我出生的时候,也下了那么大的雨...听说我本来的名字叫雨归,但是长大后,我觉得拗口,就改成了云归。”

念桐默默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谈起了这个,只是觉得许云归也没有那么难相处。

“云归,云归盼云归来,遮住阴霾。”念桐说。

许云归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你资质很高,为我们所用,很好。”许云归说。

念桐假笑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刚才对他产生的一些好感也突然就没了。

“跟我来吧,我带你看些东西。”

“嗯。”念桐说。

念桐跟着他到了一个暗道,里面放着很多陈年古籍,都是一些实用的修炼经法,不同念桐从前学习的那些循规蹈矩。

“你随便挑几本看看吧。”

“给我?”念桐有些吃惊,这些秘籍一看就是极为珍贵,这么轻易就给她了?

许云归点了点头:“你虽然资质高,但是武学太过单一,战场上要学会灵机应变,用不同的招数。”

念桐就顺手拿了两本面前的,说:“谢谢。”

许云归没什么表情。

“那个...”念桐试探着开口,“你能告诉我,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么?呃...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先不用说。”

许云归轻笑一声,说:“不妨先告诉你,我为什么将这么多人驻扎在昆仑吧。”

“因为...我?”念桐问。

“不光是因为你。”许云归摇头,“众人只知道半年后,现在已经没有半年了,那场大战,要争夺的是红叶岭的土地。红叶岭虽然一向归朝廷管辖,但是我红袖山庄离红叶岭近,多年来红叶岭早就有大半为我所用,在这种关头,我表现得越轻松,对方就越容易掉以轻心,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至于为什么选昆仑...一是因为昆仑山高水远,来回至少也要三日时间,他们来不及回来,第二是因为昆仑王有一位女儿,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把柄,而这第三,昆仑地处要处,如果此举能够得到昆仑,也是意外之喜,如果没有,也不亏。”

念桐感觉背后一阵凉意,她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安排的如此周详:“我能不能问问你,我师傅...”

“你师傅中了箭。”

“什么?”念桐手中的书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但是他被救了,秦桑他们把他救了下来。”许云归说,“你反应好像有些大。”

念桐松了一口气:“救了就好...他是我师傅,我反应大些,也不奇怪吧?”

“虽然救了下来,但,”许云归看了眼念桐,“箭上有毒。毒性虽不强,可日积月累,也会对身体有害。”

“你们...”念桐深呼吸一口气,“我虽然归顺红袖山庄,但他毕竟是我师傅,请你们把解药给我。”

“本来是可以给你的,但是他在武林大会上不是已经为朝廷所用了么?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他武功高强,少了这个麻烦,对我们又不是坏事。”

“可是!”念桐还想说什么。

许云归打断了她:“好了,不要被这些感情桎梏住了,短时间内,唐熙不会有事的。”

念桐咬了咬牙,如果不是她,师傅也不会去武林大会上出头,如果不是她落入水中,师傅也不会慌忙无措中箭。所以说,从某一方面来讲,师傅中毒,都是因为她。

她一定要帮唐熙拿到解药!

念桐跟上了许云归的步伐。

曲依然留在马车内,而辑生和唐熙下了马车,而这雨似乎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趋向,下的依旧格外大,天空像被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雨水只是哗哗地往下落。

雨水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唐熙面色凝重,看着前面被石头堵住的路,左边是山,右边就是悬崖,悬崖下面是滔滔不绝的河水,只容得下两辆马车的窄路,大雨袭的泥水都不住地往下流,随后流下悬崖。

辑生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阵吧。”

唐熙摇头,反而走到了那块拦路的大石头前,用手摸了摸。雨水早已将石头浸湿的滑的不行,唐熙皱起眉,用力一推,手便突然滑了开去,一道血丝只是刚出来,就被雨水冲刷了。

“唐熙!”辑生喊,“你难道要把这块石头搬开么?”

唐熙没有说话,继续鼓足了劲,咬牙使劲推着石头,辑生看劝不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上前搭了一把力。把这块巨石推动,可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以前竟没发现,你有这么喜欢念桐。”因为雨下的大,辑生几乎是喊出来的这句话。

“...”唐熙有点意外他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也会这么做的。你会喜欢上别人么?”

辑生说:“不会,感情只是拖累人行走的累赘。”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唐熙没有劝阻什么,只是说:“我以前也是这么以为的,或许当你遇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辑生挑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手心的力更凝聚了些。

第九十章 高烧

曲依然在马车里左等右等他们不来,又担心外边出什么事,便掀开了车帘,看到前面的两个大男人一齐在推石头,她叫了好几声,可是或许是因为雨下的太大,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一心只想着推开石头,唐熙和辑生都没有听见曲依然的声音。曲依然“哎”了一声,拿起马车上的披风盖在头上就冲了过去。

“你们怎么...在推石头?”曲依然问。

辑生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自觉地皱了眉:“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在车上待着么?”

曲依然撇嘴:“等不来你们啊,所以我就下来看看。”

唐熙“啧啧”感叹了一句,不过辑生没听到。

或许有时候动心,也是在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时候吧。他是无欲无求,从前不在乎有没有喜欢的人,如今有了就会好好珍惜,可辑生不一样,他心思太重。

曲依然在旁边看着他们,最后索性把披风往地上一扔,也加入了推巨石的行列中,虽然微不足道,但毕竟是一份力。

唐熙感激地看了她和辑生一眼,这本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们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帮他的。

虽然还不能完全看透他们,尤其是辑生,但是唐熙觉得,此时此刻有这样的朋友,也是很值得人感动的。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不就是朋友么?

唐熙正想着,忽然巨石松动了一下,曲依然大声说:“我去抬石头下面,你们趁机用力推。”

辑生还来不及阻止,就看见曲依然蹲下来,用手用力地试图搬动石头,虽然力道不大,但是倒是把和泥土紧紧粘着的地方搬开了一些,加上辑生和唐熙同时使劲用力一推,巨石往前滚了一滚,辑生趁机用扇子一扇一推,一招内力十足,石头便不受控制地往山崖滚下去。

过了几秒,只听见剧烈的一声响,石头落进了河水里。

此时三个人都淋得不像了样子,然后都看了看彼此,居然都笑出了声。

苦中作乐,倒也比平时更快乐。

不知道念桐...还好么?

唐熙心想。

远在红袖山庄的念桐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唐熙念着,只是被下人带着熟络红袖山庄里的每个地方,兵器坊,会客厅,丹药殿,尤其是后者,这几个地方她格外关注,都是她可以得到信息的地方。

带着念桐四处逛的小丫头叫阿晴,念桐有些刻意地疏远她,因为害怕她会检视自己,并没有多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点头。然而阿晴似乎很热情,一点都不避讳自己和她的关系并没有多么融洽。

听风村的雨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了,可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念桐不习惯阿晴为她撑伞,两人便一人一柄。这柄伞念桐倒是十分喜欢,木头制的手柄,素色的伞上画着一朵朵梅花,很是好看。

“我们红袖山庄的丹药都是在这里放着的,庄主和副庄主都有权利来这个地方,左右副使也可以,不过要请示过庄主。”

“副庄主?”念桐问,“我似乎没有见过。”

阿晴摇了摇头:“我也从来没见过副庄主,不过听说上一任的庄主从来没设过庄主这样的职位...”

“是吗?”这倒很是奇怪,有空,念桐一定要去搞搞清楚这个人的来历身份。

“嗯,是如此。”阿晴继续说,“我们红袖山庄有制毒药的,也有制救命丹药的,药品种类繁多,念桐姑娘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派人来这里取。”

“哦...”念桐浅浅地应了一声。如今还不能确定唐熙中的是什么毒,还要等见过他之后,再偷拿解药。

“念桐姑娘?”

“啊?”

“念桐姑娘走神了。”阿晴轻笑。

念桐突然觉得这个丫头似乎还挺可爱的,不过走神被看出来,也有些尴尬。

“你带我继续看吧。”念桐说。

阿晴点了点头,说:“有不少若烟门的弟子在红袖山庄里制药,我虽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听说都很是厉害。念桐姑娘要进丹药殿看看么?”

念桐本想说好,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阿晴也没有多问,就说:“那我们去后面有趣的地方看看吧。”

“有趣?”

“是啊,红袖山庄后面有一谭泉水,里面有鲤鱼戏水,很是有意思,现在下了小雨,雨水泛起涟漪,与小鱼逗趣,不是很有意思吗?如果看累了那些东西,不妨就去那里玩玩?”

念桐应下,忽地想起自己还在华山的时候,极其喜欢去华清池喂鱼,直到很久以后她无意间听到,那些鱼是云未尘从千岛湖里带来的。兜兜转转,原来一切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或许是突然想到云未尘了,所以当云未尘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念桐还觉得好像有些不真实,他撑着一把伞,安静恬淡的样子,好像那日她跪着镇岳宫前,他拿着伞为她遮雪的模样。

不过念桐也只好奇了几秒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就突然反应过来,他是沈雁漪的夫君,沈雁漪在红袖山庄,他来红袖山庄,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见了面,念桐还是要上去打个招呼,她走上去,说:“云师兄。”

“我听说,你入了红袖山庄?”

“嗯...”念桐承认了,转身对阿晴说,“你先下去吧。”

阿晴应下。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的么?”云未尘依旧是浅浅淡淡的表情,一如当初见到他的模样。

可是,她变了。

“世事都在变迁,我也是。”念桐回答,一边漫不经心地蹲下来,逗弄水中的鱼。

云未尘说:“我在华清池上,养着的那几条从千岛湖带回来的小鱼,之前被你喂了好多东西,差点就撑死了。”

念桐的手微微顿了顿,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这样和云未尘说起从前的事情,如此平和。

可也只是平和,或者微澜,没有任何风波了。

“那这些鱼,也是你带来的么?”念桐问。

“这些不是。”云未尘说,“所以这谭池水也不是华清池,这里也不是华山。”

念桐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中有太多疑问:“云师兄...”

“你想着华山,对么?”

“我在华山待了不短的几个月,我想华山,不正常么?”念桐反问。

“你不仅是想华山,或许你,根本不是诚心呆在这里的。”云未尘说。

“是不是诚心,就不劳云师兄操心了。如今我既然已经是红袖山庄的人了,云师兄就该相信我。”念桐站起身来,对上他的眼神。

“这是自然。”

“云师兄还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要先回去了。”念桐说。

“昆仑那边已经没事了。”云未尘说。

念桐的眸子一亮,却被云未尘敏锐地捕捉到了,果然,她听到唐熙的事情,才是最关心的。

云未尘本不打算告诉念桐这件事,可是仿佛是想要多和她说几句话,不习惯她这样疏远他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没事就好...”

“嗯。”云未尘最终只是应了一声,说,“你回去吧。”

念桐低下了头。

她再也不会因为轻功不好,一步步走上雪山而湿了鞋袜了,她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资质低下的小师妹了。

他们俩,错过就是错过了。

就算是刻骨铭心的感情,过了也没办法挽回,又何况当初她对他,只浅浅淡淡的,一层模糊的喜欢罢了。

如何算得了真?

是以今日云未尘对她的种种表现,她只当是他对过去的一种缅怀,并不再做他想。

曲依然苦着一张脸,把帕子用雨水浸湿,盖在唐熙的额头上,辑生在外驾马。

唐熙烧的厉害,本来,只是淋了点雨,连她都不曾感冒,更别说唐熙了,可是,她记起,唐熙中了毒,毒性虽不烈,可把他的身体倒是一天天的拖垮,再加上旧伤未愈,淋雨兴许是让伤口感染了,才会突发高烧的。

虽然下了大雨,行驶有些困难,但是一路还算平稳,没再发生什么大事。到了某一处停靠的驿站,辑生去买了些干粮来,也坐进了马车里。

“唐熙的毒...”

辑生说:“你我都是医者,不必担心,肯定会有办法的,到了建顺后让他安稳地睡几天,我们也可以研制出解药。”

曲依然咬了口馒头,说:“他不用吃东西么?”

“等下你喂他喝点水就好了。”

曲依然乖巧地应下,说:“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快了吧,如果不出问题的话,今晚就可以。”

“那,唐熙,什么时候醒过来?”

辑生说:“明天吧,但是我想让他多休息几天。”

“你的意思是?”曲依然抬头。

“他太累了。”

“可是,他那么着急救念桐,如果你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万一错失了良机,那他不是会气死啊,以他的脾气...”曲依然不敢想。

“念桐,我们可以去救。”辑生说。

第九十一章 重伤

曲依然不吭声了,她细细一想,辑生说的也没错,唐熙这些天,确实身心俱疲,趁着这个生病的时机,应该让他好好休养一下了。

是以曲依然没再多说什么,从囊中取出清水小心地喂唐熙。

唐熙却只是皱着眉头,极不安稳的模样。

“睡着都不安稳,真像个小孩子。”曲依然对辑生说。

辑生问:“曲依然,你...喜欢唐熙?”

“什么?”曲依然一口馒头噎住,这可真是个大乌龙了,她喜欢唐熙?她可万万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我怎么可能喜欢唐熙?他那么喜欢念桐,念桐对他也有意思。”

“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曲依然奇了,辑生居然会问她这种问题,他不应该是不问世事的人吗,“我...我有啊。”

“哦?是吗?”

“嗯。”

辑生没有继续往下问,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东西。为情所困,不像是他这样的人该做的。

“走吧。”他说。

马车继续往前驶着,曲依然在马车内,风时不时把车帘吹起来,她能看见辑生的背影。

也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默默的喜欢才是最珍贵的吧。

曲依然笑了笑,给唐熙换了药。

念桐走进红袖山庄的大殿,大殿装潢较为张扬,倒是和红袖山庄一贯的行事风格很是相似。

坐在正中间的是许云归,而曲依然和云未尘坐在左边,右边的位置空着,应该是因为于辰还在昆仑没有回来的缘故。

“你去右边先坐下吧。”许云归说。

念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很听话地去那边坐下了。对面,便是曲依然和云未尘,她总觉得他们坐的是那么自在放松,而她如此拘谨。

“念桐,你入了红袖山庄的事情,现在外面有人知道么?”许云归说。

念桐琢磨着他的意思,犹豫着开口:“应当,只有陈梦云一个人知道。”

许云归摇了摇头:“不行,暂时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曲依然说:“庄主,您的意思是?”

“找个人,去杀了陈梦云吧。”

“不行!”念桐站起来,情绪一下子有些激动,大殿内的气氛便有些尴尬,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控,接着说,“我是说,陈梦云杀不得,第一,陈梦云有她的师傅杨子歌护着,杀不掉;第二,陈梦云背后的陈家势力强大,杀了她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杀不得;第三,如果陈梦云为我们所杀,那些信服我们的人,便会怀疑,红袖山庄是否真如我们所说的仁慈。”

这段话说的如此一气呵成,念桐自己也没想到。

许云归倒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她说的话,似乎是觉得念桐说的有些道理,说:“你说的有理,只是,如果她回去告诉杨子歌等人,你已投靠了红袖山庄,我们就少了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念桐问。

“我要你回去,说自己被红袖山庄抓了,好不容易逃了出去,然后,在那里做我们的眼线。”

念桐有些木然,她不是来红袖山庄做卧底的么,怎么还被他们派去监视自己人了?

不过,她还要知道唐熙中的到底是什么毒,现在回去,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她转了转眼珠子,说:“估计她现在已经到了万钧府了,此时再将她抓回来已不现实。估计她早就已经说了,我现在回去,我会想办法让她相信我是有苦衷,阿陈心思简单,不会多想的。”

许云归挑了挑眉。

沈雁漪说:“这有些冒险吧?还不如像之前那样,喂她一只蛊虫,控制了她的心神便罢了。”

“这种办法,行的了一时,行不了一世,她自身资质不低,加上已经有了防备,杨子歌又对她呵护备至,这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念桐说。

云未尘点了点头。

许云归说:“事不宜迟,那你今日便可启程了。”

念桐点头。

许云归又说:“你跟我进来。”

念桐有些懵,不过还是听话地跟着他走了过去。

曲依然站起了身,云未尘一言不发地也跟着她站了起来,曲依然突然转头,失了平时的温柔与贤惠,有些生气地对他说:“你为什么帮着她?”

“我只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罢了。”

“有道理?你明明喜欢的是我,可你事事都维护她,你不记得了么?云未尘,你敢说,你对你的这个小师妹,从未动过心?”

云未尘张口,最终浅浅淡淡地说:“从未。”

曲依然的脸色才算有些好看,不过也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念桐进了屋子里,把门关住,看着许云归,不知道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不是我多疑,你毕竟之前态度强硬的很,如今突然投靠了红袖山庄,不过,既然为了红袖山庄所用,我就要保证红袖山庄上上下下的人的安全,你说是不是?”许云归说。

“是...”念桐应道。

许云归拿出一个木匣子,说:“吃下它。”

念桐接过盒子,打开,却吓了一跳,差点就把木匣子扔到了地上,里面躺着一个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紫*。

“吃...吃下它?”念桐吓得有些结巴。

“哈哈哈,怎么会。”许云归说,“蝎子旁有一颗丹药,你看到了么?”

念桐总算放下了心,毕竟就算让她吃剧毒也好过吃那蝎子啊...

念桐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丹药,说:“这颗丹药,什么作用?”

“这颗丹药是这只毒蝎所炼成的,奇毒无比,在你体内会一直存留。只要你好好做事,便会相安无事,可是如果...你一旦做了什么背叛红袖山庄的事情,我就会操纵这只毒蝎便会操纵毒药发作,个中苦楚,可不是你一个姑娘能够承受的...”

“会死?”

“不会,可是比死还要痛苦几分。”

念桐没有说话,直接吞下了丹药,只要不会死,她不怕疼。她要留着这条命,做更多事情。

许云归似乎有些意外她的举动,说:“你倒是爽快。”

念桐说:“庄主还有什么事么?”

许云归转过了身,念桐正好奇,许云归突然回头,一掌朝着念桐的胸口袭去,念桐没有防备,直接被打飞到了屋子内的柱子上,然后滚了下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脑袋也嗡嗡作响。

地毯上的血奇异地渗了开来,念桐捂着疼痛无比的胸口,咬着牙坐了起来,根本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唔...”又一口血吐了出来,念桐觉得喉头一阵咸腥,意识有些模糊,不过还不足以让她晕过去。

许云归蹲下来,对着她说:“既然回去做戏,那,就做的真一点,你说呢?”

“是...”念桐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鲜血也不住地流了下来。

“做我们红袖山庄的人,要承受的住考验,明白么?”许云归弯起了嘴角,等你回来,我亲自向你请罪。

请罪?呵,念桐在心里嘲笑他,这一掌,怕是有他八成功力,她毫无防备,伤得不轻,这样削弱她的能力,也算帮助?不过是怕她背叛而已。

从未投靠,何来背叛?

念桐疼的闷哼了一声,额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眉头也皱成了一团,却硬是强忍着不出声。

“你站起来,我看看。”许云归说。

念桐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撑着地,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前全在冒金星,胸口仿佛有火在烧一样,又像有无数针插进她的心脏。

“接我这招,还能站起来,不错。”许云归仿佛是在赞叹一样,又说,“去领罪的地方,领十鞭吧。”

念桐愣住,汗流到眼睛里,她只觉得眼前几乎一片漆黑,然后,“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

“念桐,念桐...”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名字,念桐实在是不想睁开眼,也不想醒过来,她浑身都疼,

“醒了!她醒了!”

“唔...”念桐睁开眼,面前摇摇晃晃的是曲依然的脸,她眨了两下眼睛,又想闭上。可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抓住了曲依然的袖子,说,“唐熙呢...”

“你们师徒真是,醒来都是先问对付。”曲依然撇嘴,“唐熙在隔壁,来的路上受了风寒,还在休息呢。你还是先照顾一下自己吧,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外伤内伤...”

“我,我怎么,我在哪里。”

“昨天我们到万钧府的时候,就看见你躺在那里,浑身都是鞭子的伤痕,我都吓了一跳呢。后来把你背了回去,仔细检查后,才发现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到底是谁可以伤你这么重?”

“是...红袖山庄。”念桐说,“师傅呢?我想去看看师傅...”说着便要起身。

“你还是省省吧。”曲依然把她按了下去,“我们来的时候,陈梦云正说着你投靠了红袖山庄?不过你伤痕累累地出现,倒是没人敢说了,陈梦云看起来也有些愧疚,好像错怪了你的模样。”

第九十二章 重逢

念桐看了看四周服侍的人,说:“依然,你让他们先下去,我...我有话和你说。”

曲依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嘴唇,有些心疼:“有什么话养好身子再说吧。”

“不行...咳...”念桐突然开始剧烈咳嗽,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每一处神经都开始痛了起来。

“好好好,你别乱动。”曲依然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等他们都出了去,念桐才开口:“依然,我是被许云归伤成这样的,他是想让我做卧底。”

“卧底?”曲依然一脸好奇,“你真的投靠红袖山庄了么?”

“依然,这件事我只告诉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当时入红袖山庄,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懿杨和陈梦云都被挟持了,加上我心里有了主意,要潜入红袖山庄,好帮你们得到消息。后来我得知,唐熙中了毒,我更要留在那里帮他拿出解药,我知道,你和辑生都精通医理,我想请你帮忙,告诉我他中的是什么毒,我好帮他取药...”念桐说着,声音越发轻。

“怎么会这样...”曲依然面露愁容,“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

“嗯...”念桐笑了笑,“许云归现在让我在这里帮他打探消息,我会传一些无用的消息回去,只是...”她皱了眉头。

“怎么?”

“无妨。”念桐摇了摇头,还是不要把自己中毒的事情告诉他们比较好,“依然,我好累,我想先睡一会儿,等我醒了,我们去看看师傅,好不好?”

曲依然只好无奈地点头。

等念桐看起来已经睡着了,曲依然才轻轻地退出了房间,刚好碰到从唐熙房里出来的辑生,她便走了上去,询问道:

“怎么样了,他?”

“虽然念桐已经来了,但还是多让他休息一会儿比较好。我喂他喝了点安神汤药,明日应该可以醒了。”辑生说。

“也好。不过...辑生,他中的毒,可有解法?”曲依然小心翼翼地问。

“有是有,只不过调配解药需要很长时间。”

“这毒,叫什么?”

“夕颜毒。”

“夕颜毒...”曲依然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名字,“我在翠竹的时候,似乎有意无意地听到讲师说起过,不过因为不是我派的毒药,我只是一听就过,并没有多记。”

“从前我们若烟门,有个女子便叫夕颜,她对调香制毒,很有天赋,她死前,炼制的最后一种毒药,还来不及命名,是以后人叫它夕颜毒。我私下认为,夕颜毒还未完全炼制成功,因为它毒性不强。夕颜是用毒高手,她一生最后的毒药,肯定不会如此简单。夕颜毒的解药,后人将他调配了出来,因我对此类毒药并不感兴趣,所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不过,这解药我可以自行配出来。”

曲依然点头应下:“嗯...”

“念桐呢,怎么样了?”

曲依然开口刚想说,便记起念桐说这些事不能说,她就摇摇头,道:“她刚刚醒了,只说自己是逃出来的。”

辑生皱了眉头,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曲依然怕被他发现自己在撒谎,忙说:“我去熬药了。”

却不承想,第二日,唐熙竟醒的比念桐还要早一些。

醒来的时候确实觉得是浑身无力,好像发了一次烧,把力气都抽完了似的,唐熙四处看了看,正是在万钧府的屋子内,只是屋内没有一个人。他下了床,估摸着是正午时分,大家都去吃饭了。

“唐熙,你醒了?”辑生和曲依然一同从不远处的用餐的地方走出来,看见唐熙开了门,有些茫然的样子。

“我们回来了?”唐熙说,“我怎么了?”

“那日你淋了雨,加上之前中了毒,不知怎么就发起了高烧,怎么都降不下去,睡得昏昏沉沉的,一睡就好几日。”曲依然说。

“哦...”

“对了。”辑生说,“念桐找到了。”

唐熙皱起了眉头,手也不经意地握住了辑生的胳膊:“找到了?念桐在哪里?”

辑生看了眼曲依然,曲依然很头大,他居然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

“呃...是这样的。嗯,她在房间里...”曲依然结结巴巴地说。

唐熙觉得有哪里不对,声音也沉了下来:“她怎么了?”

“她...”曲依然咬了咬牙,“受伤了!”

唐熙脸色也黑了下来,没说一句话就往念桐房里走去。

曲依然白了辑生一眼。

辑生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好怕惹恼他呢...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曲依然忙跟上去,却被辑生一把拉住了,手心的温热便传递了过来。

“去做什么?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不好么?”辑生说,一脸非常老道的模样。曲依然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唐熙刚把门推开的时候,念桐就有些清醒过来了,不过意识还微微有些混沌,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只看见一个身影在眼前晃荡。

“唐熙...”她下意识地喊着。

唐熙连忙走过去蹲在床前面,心里苦笑,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敢叫他的名字。

“我在呢。”唐熙握住她的手。眼神落在她的手臂上的浅浅的鞭伤上,眉头拧了起来,胸口一股火气涌了上来,眼神也多了几分戾气。

念桐视线中逐渐清晰了起来,看见唐熙的脸在眼前晃悠,手心也热热的,被人紧紧握着。

她费力地坐了起来,唐熙扶着她的背,生怕碰到她的伤处。

“师傅,你的病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关心我的那些小病做什么?”唐熙叹了口气,她一醒来,又叫自己师傅了。

“发烧事小,中毒事大啊...”

念桐还没说完呢,唐熙就打断了:“我没事,你到底怎么了,除了鞭伤,还有别的地方伤了么?那天落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记不得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在红袖山庄里了,他们...”念桐想了想,继续说,“他们让我入红袖山庄,我没有答应,所以就被打了...嗯...然后我逃了出来了。”念桐笑了笑。

唐熙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还笑,差点命都丢了。一点都不在乎吗?”

念桐低下头,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轻声说:“你不是会来么?”

“可是,我没有来...”唐熙有些愧疚,“如果当时,你落水的时候,我没有顾虑那么多,一把抓住了你,可能你就不会受伤了,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

“好啦好啦。”念桐说,“师傅你怎么这么啰嗦了,都像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一样...”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嘟囔的样子很是可爱。

唐熙看她这样,倒也不怎么生气了,他只是不想看她受伤。

“师傅,我在床上都睡瘫软了,你陪我去走走吧?”

唐熙一挑眉。答应了她。

可刚出了房门,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一脸愧疚的阿陈。阿陈毕竟心仪唐熙许久了,而且之前又知道了她投靠了红袖山庄的事情,如今唐熙扶着念桐有说有笑地走出来,遇到了阿陈,念桐的脸色有些尴尬。

阿陈是她在江湖第一个好朋友,她的单纯,她的善良,她在念桐的生命里,是太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念桐总觉得,她欠阿陈太多了。

“念桐,对不起...”阿陈的语气软软的,让念桐很心疼。虽然是假意,但她本就是投靠了红袖山庄,这是事实,如今阿陈与她道歉,她只觉得担待不起。

“阿陈...”

唐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女孩子的交流,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念桐...你,还当我是朋友吧?”

“当然了,你曾经说过,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念桐说。

只是,人在承诺的时候,总是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任何感情都逃不出这魔咒。我们本以为的,最终只会变成如果,如果当时。

和阿陈寒暄完后,因为万钧府没有什么可以散步的地方,唐熙陪着念桐去了建顺城内的玉带池。

玉带池是建顺城的游玩的好地方,不止一个池子,旁边还有小桥、葡萄架、还有各色各样的菊花,现在是秋天,秋天菊花开得正好看。

那里供游人们免费观赏,晨起晚归,总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家成群结队地来散散心,或者是恩爱的鸳鸯夫妇来培养感情。还未到玉带池,就已经看到有几个人从大门有说有笑地出来了,大概是因为刚欣赏完了美景,心情格外的愉悦吧。

念桐抬头看了看走在身旁的唐熙,说:“以前倒没来过这个地方,不曾想来这里参观游览的人有这么多。”

“以前你无趣的很,天天就只知道看兵书、练剑,哪里有这种心思来这样的地方玩啊。”唐熙悻悻地说。

“是吗?”念桐挠了挠头,“可能是被你带坏了吧...难道这地方,你来过?”

第九十三章 表白

“我当然是来过啊,这大江南北,哪一处好看的地方,我唐熙会没有去过的?”唐熙得意地说。

念桐撇撇嘴,说:“你看看这里,来逛的人都是姑娘家家,你来做什么?不是来给我找师娘的吧?”虽然是玩笑话,但是师娘这两个字一开口,念桐就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人或许有本能,却永远也看不清楚这本能背后是一些什么。

“我来这里给你找师娘?”唐熙十分嫌弃,“不过是先前除夕夜的时候,这里搞了个灯会,我过来玩的,虽然我也不懂那些灯谜,不过亮堂堂的灯照着倒是十分喜庆好看的。”

“你...一个人来的?”念桐有些犹豫地开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是她不自知的期待。

唐熙倒是很敏锐地察觉了她的这个表情,他挑了挑眉,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看着念桐的神情开始有些沮丧,他立马换了个极其得意地样子,说,“你还想要我和谁一起来?”

念桐反应过来自己被唐熙戏耍,气的伸手就想打他,却不经意扯动了伤口,疼的她冷汗直冒,眉头也拧成了麻花。

“好了好了,不玩了不玩了。”唐熙忙制止住她的动作,“你不是要逛逛么?我陪你逛逛,可好?”

念桐“哼”了一声,趁他不备踢了他一脚,自顾自地往前走。

不痛不痒的,唐熙无奈地傻笑了一番,便跟了上去。什么时候,他唐熙,成了个跟在女人身后的人了?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他暗自想。

唐熙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脑子里涌起了一件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等等...他没有告诉念桐,懿杨的姐姐在红袖山庄,懿杨其实不是去看病重的姐姐,而是去红袖山庄救人的...所以,念桐在红袖山庄,见到了懿杨了么?

他快步上前,拉住念桐,可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开口却有些犹豫了:“徒弟...那个,你可见过懿杨?”

“见过...”念桐下意识就要回答,意识到不对,便忙改口道,“见过他?不曾啊,怎么了么?你不是说...不是说他去看望病重的姐姐么?说起来,懿杨什么时候回来啊?”

唐熙看了她两眼,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念桐撒谎的时候,总会结结巴巴的,她定有所隐瞒。

念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唐熙眯起眼睛:“念桐,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你一个人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念桐忙躲开他的眼神,敷衍地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玉带池附近,此时菊花开得确实是好,朵朵争奇斗艳的。菊花在百花凋谢的秋天怒放了,似乎是填补这时的空缺,让这萧条的秋显得不那么凄凉。

“古人呢,有句诗说‘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可见喜欢菊花的文人不少啊...”念桐一边欣赏菊花一边说。

“你倒是很有闲情雅致,在此时还能背个诗给我听,那你且给我解释解释,这句诗是个什么意思?”

念桐没怎么经过大脑,脱口而出:“兰花秀美,菊花芬芳,我思念的女子,如同它们一般美好,教我不能忘。”

唐熙觉得这段话似乎别有深意,忍不住啧啧感叹一番。念桐看到他表情有些变化,突然回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恨不得咬舌头,什么奇奇怪怪的诗句啊...

“念桐...”

唐熙刚想说什么,念桐就急忙打断了他,指着面前的玉带池,说:“你看,这水好清哦。”

“嗯...”唐熙苦着脸应下,他怎么每次想表白的时候怎么总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说,这池子,为什么叫玉带池呢?”念桐问。

“我怎么知道。”唐熙傲娇地冷哼道,不过看在念桐一脸求知欲非常强盛的欲望上,他勉强开口解释道:“朝廷里做官的人,腰上配着的玉腰带,和池子上那座有着孔的小桥,有着形状上的相似,而且玉带玉带,听起来也好听,所以给这个池子,取名叫玉带池。”

“原来是如此。”念桐恍然大悟,“你看,那边的葡萄藤!虽然葡萄已经差不多都摘完了,不过葡萄叶子还是很好看的呢。”说着念桐便跑了过去,唐熙只好无奈地跟在她身后。

“你走慢一点,小心身上的伤啊。”唐熙无奈地提醒。

话音刚落,念桐便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唐熙叹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扶住她,说:“刚才提醒完你,就这么不小心。”

念桐觉得自己在唐熙在身边的时候,确实整个人都像傻了一样,智商直线下降,对身边的事物也没什么防备心,或许是,知道他在吧。

这么依赖,可不是好事。

她抬头,刚好对上唐熙的眸子,唐熙的桃花眼亮亮的,一如初见的时候那么好看,她却忽然迷了心神。

唐熙也呆住了,看着她素净的小脸,一时间两人的肢体接触格外暧昧,虽然,念桐早已经亲过了他,这样的动作,好像早已不算什么了。

可是此刻,秋风微徐,葡萄藤传来的微微的香气浅浅地吹过来,秋日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好像一切都暖洋洋的,在此时此刻,也不再显得那么凄凉了。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似乎是一根从土里冲破障碍的幼苗,在见到了光明后,张牙舞爪地炫耀着,汲取着阳光,雨露,然后蓬勃生长。

“念桐,我喜欢你。”唐熙又重复了一遍。

反正都说出来了,唐熙脑子一热,就继续往下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不是师徒的那种,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也许是看到你在子晴亭上倔强地引了那怨魂上身,一招无极太虚,蓝光迷了我的眼的时候;也许是那夜我与你在屋顶看星星,搂着你睡了一晚第二天我们却都感冒了的时候;也许是看到懿杨和你有说有笑我却只能是以一个师傅的身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或者,或者那天你在懿杨送你的烟火里,你不知道,云霞流光的含义,就是两心相悦,我吃醋,所以我离开你。可是,我知道我喜欢你,早在那天我挟持了秦月华要挟陈刃的时候...我忍了那么久,我怕吓到你,我怕你因为我们的关系而感到尴尬...对不起,我自私地想要拥有你,所以,对不起,我告诉了你,我喜欢你。”

念桐还没从他的第一句话里消化回神,就听到后面一大串一股脑地塞进了她的脑袋里。所以,唐熙也是喜欢她的对么?他很早很早就喜欢自己了,是不是?

等等,她为什么用了“也”这个字?

可是她在三生丹的未来里,明明就看见她在药田里对懿杨说她喜欢的是懿杨啊...

她对唐熙,不能是喜欢。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如果她这时候含糊其辞,以唐熙的性子,肯定拼了命也会保护她,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拖累他?她如今假装是红袖山庄的人的事情,只有曲依然一个人知道,她不会再让别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被发现的几率越大。

何况,她命定是战死的劫,她体内还有许云归为她种下的蛊毒,她什么时候死,都是一个谜...

“唐熙,我们只是师徒关系...”她轻声说。

唐熙还未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我喜欢的是懿杨,一直都是...我们是师徒关系,师徒,你明白吗?”念桐把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拿了下来,“师傅,今天你说过的话,我会当没有听过,也请你,都忘记吧。”

念桐再没了好心情,转身就走。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沮丧竟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猛烈得多,好像是浪水,要将她扑倒。

她觉得,脸上有湿湿的东西划过。

不是喜欢,她对他,不是喜欢。

念桐一直告诉自己。

唐熙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似乎都失去了力气,方才,他鼓足勇气,终于把他喜欢她这件事说了出去。从前,他知道她和懿杨在一起,他懦弱,胆小,用酒精麻痹自己,可是,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她会在醉酒的时候亲吻自己,也会在病痛的时候轻呼自己的名字,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

可是,她刚才说,他们一直都只是师徒关系,她喜欢的是懿杨。

是了,唐熙苦笑一声,这也就说的通了,如果她在红袖山庄见到了懿杨,肯定早就急得不行了,哪还会这么镇定自若地和他来散步?或许刚才在心里还有些疑虑,如今也全部被打散了。

或许是,他如今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东西,他的理智,都被她这一句拒绝给打乱了。

......

念桐有些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地走回了万钧府,刚才出来游玩的美好心情已经消失一空了。她只觉得身上,心里,哪里都在疼。

第九十四章 失魂落魄

曲依然最先看到失魂落魄走回来的她,眉头一皱,走上去,问:“你不是同唐熙一起出去了么?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脸色这么差?”

一连串问题,让念桐听的有些晕乎乎的,是啊,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的师傅,告诉她,他喜欢自己。

是开心吗?开心只有一瞬间的,她要承担的太多了,唐熙的这份爱,她要不起,也不敢要的。

何况,她的好朋友陈梦云,喜欢了唐熙,整整五年啊,而她算什么呢,只是和唐熙认识了半年罢了。

念桐叹了一口气,说:“没事。”

曲依然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不过终究是说:“你应该饿了吧?饭刚做好,来吃晚饭吧。”

念桐点了点头,她有时很喜欢曲依然的善解人意,不会给她很多压力。

因为唐熙一直不回来的原因,他们几个人只好先吃了,念桐食不知味,面对满桌的菜肴,也只是一直嚼着碗中的饭,但是想到自己必须要把身体养好,强撑着说服自己夹菜吃,而曲依然坐在她身边,也不停地给她夹菜。

杨子歌和阿陈絮絮说着些什么,念桐觉得可能是道歉没有好好保护她,让她被抓了,但是说到底这件事是因为她,念桐知道杨子歌很爱护阿陈,因为此事,必定会对她有所怨恨。她便匆匆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吃饭,不说话。

里面最若无其事的还是辑生,喝着好茶,吃着好肉,似乎完全不在意身边人的各种表现。

突然,敞开的大门外经过了一个人影,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是唐熙。

阿陈端着饭碗的手微微滞了一滞,这么些年来,她似乎从没见过唐熙这么颓废的样子。

曲依然的眼神望向了念桐,念桐却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表情也没多大变化,直到看不见后,念桐慌忙地转过头,把头埋进饭碗里吃饭。曲依然叹了一口气,辑生虽没多大表现,却把她们的表现尽收眼底。

好不容易,这一顿难熬的饭才算过去,阿陈站起来对杨子歌说:“厨房里还有饭菜么,我给唐熙哥哥端去点。”

念桐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沉默,一个人回了房间。

曲依然看着辑生,把他拖到了外面。

今夜的天气并不好,乌云把月亮都遮住了,星星自然也都藏了起来,而且,这夜晚的风,似乎有些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曲依然觉得自己和辑生的关系似乎亲近了不少,刚认识的时候总是对他恭敬疏远的,自从一起生活过,去了昆仑之后,她对他,也逐渐放下了防备,说话也放得开了许多。

“辑生辑生,你觉不觉得,今天晚上念桐回来,整个人都好奇怪,还有唐熙...”

辑生挑眉,一副“天下事我尽知”的表情,让曲依然觉得很是欠揍。

“你有话快说嘛...”曲依然娇嗔道,

辑生“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别人的事,你这么上心干什么?好像是你自己嫁不出去了似的。”

“我...”曲依然气结,抿了抿嘴,说,“你不说拉倒啊。”说罢转身就要走。

辑生拉住她的手,自然地说:“好,我说。”

曲依然却因为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有些晃神。

“那个陈梦云,喜欢唐熙,你看的出来吧?”辑生说。

曲依然点点头:“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吧。”

“陈梦云是念桐的好朋友,你知道吧?”

“知道啊...”

“念桐是个怎么样的人?”

“重情重义,嗯,心思有些单纯?...”曲依然思考着回答道。

“那不就好了么?她的好朋友陈梦云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喜欢念桐,你说她们之间的气氛怎么会不尴尬?”辑生说。

“对哦...不对啊!阿陈又不知道唐熙喜欢念桐,念桐自己也不知道啊。”曲依然反驳道。

“笨,说你笨你还不相信。”辑生用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你我都看得出来唐熙喜欢念桐,阿陈能看不出来么?只不过差他一句亲口确认罢了。不过念桐嘛...你比较熟,我就不太懂了。”

曲依然被点的很不服气,揉了揉额头说:“念桐和那个懿杨不是玩的更好么?不过我也觉得念桐对唐熙似乎更不一样,只是她不承认罢了,或许感情的事情旁人会比本人看得更清楚吧?”

“那你,还来,问我,干嘛。”辑生一字一句地说,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走远了,一边还说着,“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啊。”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唐熙和念桐,还是自己。

曲依然有些莫名。

而念桐那里的气氛,就没有这里这么和谐了,疲惫不堪地回了房间,还来不及理一理被搅乱的思绪,窗口就忽然有了一阵异动。敏感使她警惕心提到了极点,起身往窗口靠近。

却发现了一只鸽子。

还是只信鸽。

念桐有些奇怪,不知道谁会给她用信鸽传信。她取下信鸽脚上绑着的小纸条。

“万钧府的士兵总人数,此次大战主帅是谁。”

最下面落着一个“许”字。

念桐的心情更糟糕了,她终于想起来,她回来,是许云归让她来当卧底的,这是许云归给她派任务来了...

门突然被敲了敲,念桐手抖了一下,忙把小纸条扔进蜡烛,上前开了门。

正是曲依然。

曲依然吐了吐舌头,虽然辑生说,别人的事,自己再怎么管都没用,可是看到念桐今晚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过来敲门,想看看她怎么样了。

曲依然瞟到蜡烛旁有一张燃烧未燃尽的纸条,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吞进了肚子里。

念桐看到她的神情,知道瞒她不过,自己一个人刚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说:“是许云归给我写的飞鸽传书...”

曲依然见她坦诚相待,便下了决心更要帮她了。她如今是唯一一个知道实情的人,也只有她可以帮她。

念桐这么相信她,她心里其实很感动。

“你很为难?”曲依然问。

“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你骗他们,被察觉了以后,会怎么样...”曲依然的语气中透露着担忧。

念桐下意识地将手捂上了胸口,她体内的那只蛊虫,就像有一个随时会引燃的*一样。

“怎么了?”曲依然意识到她的走神,问道。

念桐回神:“没有。被察觉以后,应该就是被赶出来吧...这几日我们一起去调查一下许云归想要知道的那几个问题,然后我再胡诌些寄给他。”

曲依然的眉间有了一丝担忧:“你不会出事情就好。”

“我不会有事。”念桐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曲依然一拍脑袋:“我来找你,本不是为了这事。你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有那唐熙是怎么回事。”

念桐看了曲依然很久,最终低下头说:“唐熙说,他喜欢我。”

“什么?”曲依然的声音大了起来。

念桐忙捂住她的嘴:“他房间就在隔壁,你是想让他听到是吗...”

“我有点激动...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人,居然真的和你表白了啊?”

念桐皱眉:“什么叫‘真的’?你知道什么?”

曲依然恨不得咬下舌头来,只好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其实我们在昆仑的时候,就知道唐熙喜欢你,你不知道,他找不到你,有多着急。而且他说,你落水前,曾经和你表白过...”

念桐忽然记起来,那天他在船上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在对自己表白吗...

念桐有些恍惚。

曲依然接着说:“我瞧着唐熙那小子,是真的实心眼,真心地对你好。你瞧那陈梦云都喜欢他多少年了,他都不冷不热的。可是对你却是一门心思的好啊。”

“是么...”念桐说,“可是,我们是师徒。”

“师徒...”曲依然叹了一口气,“是啊,师徒,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唐熙一直不敢对你说。而且,你不是与你的那个师弟相交甚好么?”

“我和懿杨两情相悦...”

“你们真的两情相悦么?”曲依然打断了她,直直看着念桐的眼睛,念桐抬起头来,面对曲依然清澈的双眼,居然开始动摇了。

“他...懿杨他送了我云霞流光,我很开心,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我们相处还算融洽...”

“这或许不是喜欢。”曲依然一本正经地说。

念桐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你喜欢过别人嘛?”

“我?”曲依然转了一下眼珠子,“谁没喜欢过别人啊...”

“是辑生吗?”

“你怎么还有心思管我?”曲依然轻轻地推了她一下,“你还是先认清自己的内心吧,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你今天肯定拒绝了他,此时陈梦云向他献殷勤,说不定唐熙情迷意乱地就喜欢上她了呢。”

第九十五章 秦桑的桃花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念桐一直期待的结果,可是当听到曲依然这么说的时候,念桐还是狠狠地揪心了一把。

难道,自己真有这么龌龊?喜欢自己的师傅,喜欢自己的好朋友心仪的人?

不行。

她使劲摇了摇头:“依然,我很清楚,我对唐熙,不可能是男女之情。”

曲依然见她冥顽不灵,只好摇摇头:“你这个人,对感情,当真是一窍不通啊。”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我。”念桐说。

“不过,我相信,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曲依然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养伤,我等下让人送药来,你晚上还没有喝过药。”

念桐点头。

过不多久,就有个小丫头送来了一碗药,旁边还有一碟小糕点,小丫头说,曲姑娘看她没怎么吃饭,特意再送了点糕点来,且药苦,吃些糕点也可以解苦。念桐很是感激曲依然的体贴。

吃了糕点,念桐觉得立刻歇下不好,刚刚曲依然说的话还在她耳边晃悠,她下意识地迈出了脚步,想去隔壁看看唐熙,却不曾想,刚打开门,就听见隔壁碗筷摔碎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脚上像灌了铅,再迈不出一布。

然而隔壁传来的对话声还是进入了她的耳朵里。

“唐熙哥哥...你怎么了?”带着些许恐惧,是陈梦云的声音。

唐熙有些不耐烦:“你先出去吧,这些碎片我自己会处理的。”

“唐熙!”阿陈的情绪似乎突然爆发了,“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爱而不得么?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那日在扬州,你一句珍重,即使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愿意为了你去珍重...”她听起来像是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抽泣。

“你声音轻一点。”唐熙说,“她...”

“她会听到是吗?唐熙,你处处都想着她会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也是人,我也会伤心的...”

念桐提着一口气,紧张万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再听下去。她能够听得出来,阿陈现在情绪很崩溃,她只是没想到,原来早在扬州,阿陈就知道唐熙喜欢自己的事情。所以后来,她每次看到自己,眼里都带着别样的情绪。可是,她今天拒绝了唐熙,她知道,唐熙现在心里肯定也很难受,现在还被阿陈指责,肯定烦躁的不行。

念桐把房门关上,打算就当作没有听见这一切。可是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心却忽然像是漏跳了一拍,眼眶也有些湿润。

是你自己说不喜欢他的,无论他今后和谁在一起,都与你无关,不是吗?与其他最后会和别人在一起,倒不如那个人是阿陈。

念桐拖着疲惫的身子,钻进了被窝,天意好凉,她觉着,以后要多加一床被子了。

第二日清晨,念桐和曲依然一齐去了练武场,今日齐万山虽没有亲自来练兵,不过那些士兵依旧训练有素,并不输给齐万山在的时候。唯一不同的是那次只是四十排的方阵,这次却变成了五十排的方阵。

念桐看了一会儿,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上前去问了今日统领的那个人,曲依然说,这位年轻的统帅叫王将军。

“念桐姑娘和曲姑娘怎么今日有兴致来看这些士兵练武?”王将军喝了一口囊里的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迎了上来。

念桐说:“没事...在万钧府待着也是待着。我记得上次齐统领来操练士兵的时候是四十排的方阵啊,怎么今日反倒还多了些呢?”

“姑娘有所不知,上回齐统领来的时候,我们从所有士兵里精挑细选了一千六百位的士兵。现在则是普通训练,一个队大约是两千五百人,这训练是三日一轮的。”

念桐说:“也就是说,万钧府一共有三个队的士兵么?”

“新兵确实是三个队。”王将军点头,“不过还有一些已经学成的,在江湖历练,就像与姑娘是朋友的秦桑。”

念桐看了一眼曲依然,也就是说,这万钧府,差不多有八千士兵。

曲依然问:“那一日训练一队的士兵,剩下的两队呢?”

王将军“哈哈”大笑:“当然是更艰苦的实战训练啊。”

“不会是两队互打吧...”曲依然满脸黑线。

“是啊,在郊外,也有朝廷拨给万钧府的一片土地,专门让士兵们训练的...不说了,这群小子休息够了。”说罢,王将军便起身。

念桐连忙上前,问:“王将军这么尽职尽责,想必今年大战一定是您统领了吧?”

王将军回头,有些狐疑地看着念桐,不过旋即眼中的狐疑便消散了,念桐毕竟是流芳剑的传人,也许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今年大战,事态严峻,可能齐统领会亲自上阵。不与二位姑娘闲聊了,我先去了。”

念桐皱了皱眉,眼前的两千多人又一齐站了起来,开始了训练。

曲依然轻声附耳说:“你觉不觉得,王将军似乎有些怀疑你了?”

“可能...有一点吧?”

“你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了,欲速则不达。”曲依然说。

“嗯。我明日再给许云归写信,就写总人数只有六千人,统领的就是王将军。”

“也好,这样多少可以降低他们的防备心。”

念桐点头,转身准备回房的时候,看见唐熙正在身后。

念桐瞬间呆住了,好像刚才在外人面前的虚伪都在一瞬间被卸下了,在他面前,她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形。

她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曲依然毕竟是个知道事情大部分经过的人,察觉到了现在无比尴尬的气氛,对唐熙友好地笑了笑,却发现他的眼神一直都看着她旁边的念桐,不悲不喜的样子,却让曲依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念桐咬了咬牙,虽然她拒绝了唐熙,但是他们还是师徒,今后还要一处相处,哪怕...她也许活不了多久。她终于在低头沉默了一会后,抬头,冷静地叫了一声:“师傅。”

唐熙缓缓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不会叫我了。”说罢,露出了一个极为惨淡自嘲的笑容,看得念桐心颤了一颤。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师傅。”念桐强行冷静地说。

唐熙挑了挑眉:“既如此,好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开去。

曲依然提着的气也松了下来,说:“你们现在的相处,哪里像师徒,完全就是夫妻冷战...”

“什么夫妻冷战...”念桐越说声音越轻,“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可我没办法。你说,我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人,怎么能够拖累他呢?”

“你不会死的,你要相信唐熙。”

“我相信他啊...”念桐说。

可是我不相信自己。

......

“我说大小姐,你又要做什么?”秦桑苦着脸跟在明珞身后,“外面不安全,你就不要出去溜达了吧?”

明珞忽然回头,恶狠狠地盯着秦桑说:“你来不就是保护我的么,你不在的话,我就在屋子里好好呆着了,既然你在,就保护我咯。”

“我来才不是保护你的呢...我是保护昆仑的,早知道就不救出你了。”秦桑小声嘀咕道,不过不敢被明珞听见。

自从自己被留在昆仑,秦桑觉得自己每天的生活内容就是陪明珞大小姐逛街,比武,他还得让着她。明珞在辑生他们面前还算乖巧,现在却完全没了个样子,凶巴巴的不行。对他来说,和女人相处,尤其是这样的女人,还不如回万钧府训练呢。本来还觉得身边的两个女的,念桐和曲依然,也就那样,现在却觉得,她们实在是太善解人意,温婉可人了。

“你在小声嘀咕什么?”明珞拧起了秀眉。

“没没没,大小姐。”秦桑一脸苦瓜相。

“哼,量你也不敢。”

大家都知道,昆仑王的女儿明珞救回来之后,昆仑王重振威风,开始培养军队,准备一击击垮红袖山庄在昆仑的驻扎。而那红袖山庄似乎也有些知趣,驻扎的人退了不少。不过听说有一个建顺城来的年轻的男子,却被昆仑王指定为小女儿明玉的驸马。

这位年轻英俊的驸马,正是现在一脸惆怅的秦桑。

秦桑不懂感情,这与辑生不一样,辑生情商极高,只是不愿意谈论感情,秦桑就是一根筋,怕是如花美眷直接送上门来他都要挠挠头,何况明珞天天凶他。他恨不得是能够赶紧回建顺。

但是昆仑王特别热情好客,当知道救她女儿回来的一众侠士,如今只有秦桑留下来了,便激动万分地将明珞指婚给了秦桑。秦桑知道的时候,差点没晕厥了过去。不过在表面还是笑呵呵的,整一个缺心眼的形象。

他看到唐熙为了喜欢一个人受了不少苦,他才不要这样呢。一个人轻轻松松的多好啊。

于是,“聪明绝伦”的准驸马秦桑,决定策划逃亡。

逃亡,明明是指婚,非得被他说成是逃亡这么隆重的事情。

第九十六章 逃婚计划

逃亡,明明是指婚,非得被他说成是逃亡这么隆重的事情。

昆仑还算繁华,熙熙攘攘的街上,明珞到处闲逛着,秦桑在心里诽谤,女人都是这个样,就一条街,怎么都逛不腻,也是神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明珞拿着糖画在街上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他竟然还会觉得她挺可爱的。

不过这样的念头是一闪而过的,当他看到明珞气势汹汹地回头质问他为什么走了神的时候,秦桑还是感觉浑身一颤。

虽然要逃跑,但是他秦桑也是个铁骨铮铮有担当的汉子,不能在大街上就抛下她一个人跑了,不然等下她又被抓了就麻烦了。

秦桑十分尽责地任劳任怨地帮她拿着买的东西。明珞走走跳跳到一个摊位前,看着里面精致的簪子,把秦桑叫了过去。

“喂,你说哪个最好看?”

秦桑的嘴角抽了抽,在他眼里,这些簪子通通都是一个样,如果非说有什么区别,可能是...颜色?

秦桑想了半天,说:“你戴哪个都好看。”

看看,这么教科书般的回答,应该不会出错吧。

谁知道明珞又生气了:“你居然敷衍我!”

秦桑忙说:“好好好,我觉得,嗯,这个绿色的吧,挺清新的,很配你。”

天知道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

明珞立刻就笑了起来。

秦桑觉得,女人真是善变。

明珞掏了掏腰包,神色却突然有些尴尬,她咬了咬牙,轻声地对秦桑说:“我的钱用完了。”

卖簪子的老头看二人眉来眼去,有些奇怪,说:“这位姑娘,您到底买不买呀?”

明珞一脸为难,秦桑就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说:“我送你吧,这根簪子。”秦桑从老板手里拿过簪子,递给她。

明珞红了脸,却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那...你帮我插上。”

秦桑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脑壳疼,便随意往她发髻中一插。

明珞却出其意料没有生气,还娇羞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呵呵呵...应该的,应该的。”秦桑强行扯出一个微笑,说。

明珞双手负在背后,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秦桑看着她头上的那根翠绿的簪子,倒也莫名多了几分欢喜。这簪子,上面似乎是一只蝴蝶,旁边还有小珍珠点缀的一朵淡黄色的花,还是花蕊,还未绽放,蝴蝶却已经栩栩如生仿佛是要去亲吻它一般。

秦桑觉得,这根簪子仿佛衬得明珞也多了几分可爱。

明珞突然回头,说:“傻小子,你在笑什么呢?”

“没没没...”秦桑忙说。

明珞却不说话了,傲娇地抬了抬头就转身走了,心里却都是幸福甜蜜,谁说她的驸马不喜欢她的呢,明明就是很喜欢的好吗?

秦桑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当她又在想着法子折磨他。顿时逃跑的心更坚定了些。

好不容易陪这位大小姐逛完了街,秦桑腰酸背痛地回了昆仑宫殿。他觉得,这比带兵打仗还要累人。

这明珞,在睡觉前所有的时间,基本都是缠着秦桑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昆仑的防守又格外的严,秦桑觉得,他要逃跑,只有在明珞沐浴的时候。这明珞每天沐浴的时间,就有将近半个时辰,四个丫头环绕伺候,他每天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可以轻松轻松。

然而,今天的这个半个时辰,对他来说可是十分关键的。他想过了,如果他逃跑成功了,就算被怪罪,昆仑王也会念在他救了明珞的份上放他一马,再说了,等到那个时候,他早就跑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了,他们也找不到他了。

他越发觉得自己机智,等明珞一进浴房就冲进自己房间里整东西。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秦桑不停嘟囔着,一边整理着手中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对于他们江湖中人来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嘛。

然而他刚准备跳窗而出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他恨的就差咬舌头了,心想不能不出声,不然还没出昆仑宫殿就被抓回来了。于是他装作冷静地回答:“怎么了?”

“明珞公主说,请您过去一趟。”

秦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不是在洗澡么?叫我过去做什么?”

“这个...”丫头也很为难的样子。

秦桑叹了一口气,把包袱往地上一扔,从窗台跳下来,说:“好吧,我去看看。”

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浴房的门,一股热气就慢慢熏了出来,眼前是一座木制的屏风给,屏风上绘着梅兰竹菊,还有流水哗哗的声音。

秦桑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迈出了个小步子,说:“你找我什么事?”

“你帮我沐浴啊。”

“噗。”秦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个女孩子也太开放了吧,虽说名义上,他现在是她未过门(?)的驸马,但是也不能直接就让他帮她沐浴吧?

“我说...这样不合适吧?”秦桑想了半天才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快点过来!”

好吧...秦桑叹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挪着往前,半眯着眼睛,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你们几个下去吧。”明珞尚为满意地点点头,说。

“别!你不会想让我一个人侍奉你吧?”秦桑吓得逃跑的念头一点都没有了,姑奶奶,别让他做这种活了,他保证好好地待着。

不过那些丫头根本不听他说的是什么,自顾自地走了开去。等到他们完全退了下去,明珞才说话:“过来。”

秦桑举步维艰。

“你再不赶紧过来,我就站起来了!”明珞说。

秦桑就差哭了出来,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明珞“哼”了一声:“帮我按摩。”

秦桑颤抖着伸出手,看着她光洁白嫩的脖子,下不去手。

“你是想掐死我,还是帮我按摩,嗯?”明珞声音一挑,看秦桑实在是无趣的很,索性放弃了调戏他,“秦桑,本公主待你不好么?”

不好。秦桑在心里说。

“好...”

“那你为什么想着要逃跑呢?”

秦桑大惊,他要逃跑的事情,难道被她知道了?不会吧...他房间里不会有什么眼线吧,难道是屋顶?

“你监视我!”秦桑说。

明珞气的突然站了起来:“好啊你,你还真想着要逃跑?”

然后,气氛突然变得格外诡异。

“啊!——”明珞的尖叫突然穿破了整个房间,屋外的小丫头们面面相觑,露出了心知肚明的微笑。

“你这个色狼!”明珞大叫。

秦桑早就呆的说不出话,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某一处丰满,上天啊,这是她自己邀请他来的,也是她自己站起来的,实在不是他要求的。

秦桑咽了一口口水。

“啪”一声格外清脆,秦桑懵了,左脸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的头也歪到一边去了。

秦桑连忙别开头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脚下一溜烟地跑开了。一开门,就看到几个丫头有说有笑的,看到他半张脸有个掌印,拼命忍住笑意。

完了,自己的清誉。

秦桑觉得心里很苦。

秦桑坐到房间里,呆滞了很久,看着地上还没收拾起来的包袱发愣,怎么说,他秦桑也是个正人君子,虽然对感情一窍不通,可也知道明珞毕竟是一个姑娘家的,被他看了...看了那里,总是比较吃亏的。

难道他真的命中注定要娶她?如果他秦桑这辈子非得娶个女子的话,是明珞,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她除了脾气暴躁点,好像也没什么缺点。长得也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家族背后势力又大,好歹是一城之主的女儿。嗯...身材好像也不错。

秦桑立马回过神来,自己在想些什么东西...真是该打。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敲门,秦桑忙把包袱拾了起来,扔进了柜子里,然后才过去开门。

真是怕谁来谁吗...

秦桑看着眼前已经穿好衣服的明珞,又想起刚才的香艳场面,脸立刻像一只煮红了的虾。

“刚才...刚才打疼了你没?”明珞小心翼翼地开口,手在衣服那里绞来绞去的。

“没有,我皮糙肉厚,打不疼。”秦桑摸了摸头,嘿嘿嘿傻笑。

“我可以进来说话么?外面凉。”

秦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珞这么温柔的样子,还真是让他有点受不了。这难道是一个巴掌换来的待遇?嗯...如果婚后她能一直这样,这一巴掌,也不算亏。

什么婚后...

“进来吧进来吧。”秦桑关了门,点了小火炉,昆仑海拔高,现在的天气已经和深秋没有两样了。

“你...你既然已经看了我...你就一定要娶我。”明珞害羞地说。

秦桑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理亏,便点点头说:“娶你,我会娶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明珞抬头看他。

“只是,你知道,我是万钧府的弟子。”好吧,既然决定了“勉强”一下自己和明珞成婚,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我是万钧府的弟子,所以我身上有很重大的责任,如果朝廷需要,我是随时要为了它牺牲的。何况,你也知道,再过不久,现在连半年都不到了,就有一场大战,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他们都要去参加,我作为万钧府的人,更是要参加的...”

第九十七章 一线生机

“这是你逃跑的原因吗...”

秦桑点点头:“差不多吧。”然后,秦桑和明珞说了念桐的身份还有唐熙的事情,把当时救明珞的情况,也一并告诉了她。

明珞似乎深有感触,她毕竟也被红袖山庄抓起来挟持了好几天,也深深厌恶他们。那个叫念桐的姑娘,比她还要可怜。

“我能明白你的想法...我的父亲是昆仑王,如果我说服我父亲的话,对你们这次大战,会是很大的帮助。”明珞说。

“话是如此没错。可是我们都知道昆仑王向来不怎么管这些事情。”

明珞摇了摇头:“听你说的情况,红袖山庄来势汹汹,这次是红叶岭,下次,下下次呢,早晚有一日会是昆仑的,这次,昆仑遇难,朝廷肯派人来支援我们,我想,父亲一定有所触动,帮你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秦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其实,这个姑娘,有时候还是挺明事理的嘛,平时吵吵闹闹,关键时刻懂事就好了。

“所以,你能不能娶我了?”明珞低下头,问。

“能能能。不过,要等今年这场大战,回来,我就娶你,好吗?”秦桑不懂感情,或许觉得成婚只是一种活动,可是他不知道,也有一枚种子,在他心里无声地发芽。

“那,明天你就走吧...”明珞说,“你要记得回来,我等你啊。”

“明天?这么快?”秦桑脱口而出,却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还想着赶紧离开。

“嗯,大事为重嘛。早点睡,我走了。”明珞站起身来,忽然在秦桑脸颊处留下了一个吻,然后跑开了。

秦桑摸了摸左边刚被打过又被亲了的地方,愣住了。

好像,尝到了感情的味道...

......

这几日,过得还算平淡,转眼到了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是寒衣节,与中元节和清明节差不太多,都是祭拜先祖的,不过,寒衣节更是给父母爱人等所关心的人送御寒衣物的日子。

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万钧府也没有给府中的士兵放假,依旧是进行着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操练,而秦桑的到来,终于给尴尬又沉寂的生活,添了一份快乐。

秦桑跋山涉水,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建顺。昆仑离得太远了,连吃食都与建顺有所不同。

秦桑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多留在昆仑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当然,也包括明珞这一段艳遇。辑生似乎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他当初留下秦桑一人独自在昆仑,就是想让他与明珞摩擦出什么火花。

“我说,秦桑,你还要感谢我呢。”辑生说。

“为什么?”

“要不是我聪明机智,果断地留你在那里,你能抱得美人归么?”

秦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说的有理...嘿嘿,那,我改日就请你吃一顿饭。”

“这傻小子。”曲依然嘲笑他,“还以为他开窍要有一会儿呢,没想到这么几天就和明珞对上眼了。”

众人都笑秦桑。

秦桑的脸更是通红,他没好意思把看了她沐浴时的剧情讲出来。不过这一幕在众人看来,应当是更确认了他的确是情窦初开了。

入夜,秦桑和唐熙在花园躺着看星星。

唐熙一言不发,这让秦桑觉得很纳闷,按理来说,不是只要念桐在唐熙身边,就算他怎样都是开心的吗?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只有一种可能,他又和他心心念念的小徒弟闹别扭了。

所以,作为他的好兄弟,即使长途跋涉回来甚是疲惫,秦桑依旧在半夜陪着他,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寥寥无几的星星。

他和唐熙都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咬草茎。躺在地上,然后咬着手中的草,简直不要太幸福呢。现在唐熙就在一旁咬着草茎,可是脸上却没有往日的笑容了。

终于,秦桑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咳嗽了一声,说:“你...你怎么了?”

唐熙不语。

“是不是...又和...”嗯,现在还是不要提她的名字比较好,“又和她吵架了?”

唐熙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简短地说:“没有。”

“没有?”秦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没有的话,你干嘛一脸苦瓜相?有人欠你钱啦?你也不像是会对钱在意的人啊...难道是你的毒不久于人世,哎...”

“我和她表白了。”唐熙对秦桑无厘头的猜测实在是有些头大,索性张口说了出来。

“噗?”秦桑把嚼着的草茎吐了出来,一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和那小道姑表白了?然后你被拒绝了?”

唐熙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说出来,好像是有点丢脸。想他唐熙,当年也是一众师姐弟痴迷追求的对象啊。

“我就说嘛,这念桐比我还不通感情,再说了,既然她这样无情无义地拒绝了你,你干嘛还要悲伤春秋的,振作点,大兄弟!”秦桑用手拍了拍唐熙的肩膀。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也是你和我说,你完全察觉不到念桐对懿杨有什么喜欢的,你觉得她对我更上心些,不是么?”唐熙白了他一眼,“现在又在我这里说她无情无义。”

“人要学会变通嘛...”秦桑不好意思地挠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见她当真是不怎么挂心懿杨,哪知她也不喜欢你。”

唐熙冷哼了一声,这句“不喜欢你”,着实是让他伤心了。

“你现在抱得美人归了,自然是可以嘲讽我了。”唐熙说。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时还不是你们把我留在那的,况且,娶她也本不是我的意愿啊...”秦桑委屈地嘟囔。

唐熙觉得好笑:”难道还有人逼你么?“

”还不是因为她站了起身被我看光...了?”秦桑一激动,就把话说了出来,好在四周只有唐熙,唐熙都说了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他就奉献一点自己的尴尬经历算了,秦桑咬了咬舌头。

唐熙瞪圆了眼睛:“什么叫,她,站起了身,被你,看光了?”唐熙一字一顿的,空气中顿时弥漫了尴尬的气氛。

秦桑觉得今天自己肯定是倒霉透了,索性把当时的过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去。

唐熙悠悠地说:“我和她相处半年,才只是在她喝醉的时候,被她亲了一亲,你不过去和人家相处了几天,就连她的身子也看光了。呵。”

秦桑欲哭无泪,说:“不是这样的...”

“不要解释了...”唐熙站起了身来,往房间走。

秦桑在背后诽谤道:“你就是嫉妒嘛...身为男人的嫉妒。”

秦桑回来的第二日,就有贵客来访。而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多时未见的阿什坤。

阿什坤看起来,倒没有之前见到的时候那么消沉了,只是眉眼之间的沧桑,又多了几分,年纪轻轻,两鬓却已有了可以见到的些许的白发。

“师爹!”念桐还算开心,跑到待客大厅,看到了站在那的阿什坤。上次一别,她许久未再看到他了,只是她看到阿什坤,就想到了栗子师傅的死,对红袖山庄的恨也多了几分。

“念桐。”阿什坤看到她们,也很是欣慰,毕竟,她是郭栗栗的徒弟。

辑生向阿什坤问了好:“师兄。”

阿什坤对着他的脸想了想,才说:“原来这位也是若烟门的师弟,我就说,看着甚是眼熟。”

辑生低头一笑:“我刚入若烟门的时候,师兄还教过我功夫呢,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唐熙也出来,看到了阿什坤,虽然从前的事情已经没了嫌隙,可是师姐的去世,让他确实心里还有些责怪他没有好好保护郭栗栗,是以唐熙也只微微向阿什坤点头示意。

在这里,阿什坤的身份毕竟还算稍长的,大多数人都要向他行礼问好,曲依然和秦桑他们也不例外。

寒暄完之后,念桐问:“师爹,你这次来万钧府找我们,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阿什坤点头:“确实有想让各位帮忙的事情。”

原来,当初他以为郭栗栗身死,心灰意冷了数十天,在上个月月圆之时,却发现郭栗栗的身体在那一日有了反应,她的手指会动,她的眼睫毛在眨,后来,他振作起来后发现,其实郭栗栗并没有完全的死亡。可是,他不懂明教的手法,打听到星焚和牧云是红袖山庄的人后,又知道念桐他们一众人等都在万钧府准备和红袖山庄的抗衡。所以,他带着郭栗栗的身体,在这里找了个地方,决定帮他们一起,不光是多一份力量,更是要找出,解救郭栗栗的办法。

栗子师傅的死,确实也是念桐心头的一道疤,如今,竟然有了一丝希望,也是在现在的情况下,足以安慰她的事情。

唐熙说:“我们那日去昆仑,于辰带着众人驻扎在那里,那星焚和牧云正是于辰的手下,只是不知他们在不在里面。”

秦桑说:“昆仑王应该已经起兵了,不知道红袖山庄在那的人现在如何了。”

第九十八章 施计

“静观其变吧,再过两日,战报应该就能传来了。”唐熙说。

秦桑有些莫名:“什么战报?”

“哦,可能是情书。”唐熙冷冷地说。

众人都笑。

这“情书”确实是来了,而且被唐熙说的很准,正是两天后,明珞的信件就从远方而来。

明珞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是这礼仪规矩其实还是很不错的,秦桑在众目睽睽下,带着些尴尬,不过也有些得意地展开了信。

“见字如面:

秦桑,你在哪里过的怎么样?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今天早上我看到,昆仑的早梅已经盛开了,浅粉色,很好看。我有点想和你一起看花,哼,你要是在那里敢沾花惹草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有时候看着你送我的那支簪子,会出神很久,你知道么,我们昆仑的男子,如果送了女子簪子,就是定情之礼。我可不管你知不知道这个习俗,我就默认你知道咯?”

秦桑扶额,抬头看了看众人,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

“对了,不说这些了,该和你说正事了。

今天,我父亲起兵攻打了在昆仑驻扎的红袖山庄的人,本来以为,就算不是一场持久战,也是一场消耗战,毕竟红袖山庄的那些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但是,当我们出兵的时候,红袖山庄只派出了很少的人抵抗,其他人,似乎是直接退兵了。

我是女子,知道的并不多。可是,如果红袖山庄留下少数人,是为了救剩下那些人的话,我不得不佩服他们。考虑大局利益,而那些人明知道自己是送死,还义无反顾,这就很厉害了呢。

也不知道我这封信寄到你那里,要几天后了,这里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们那里应该也是吧?

你应该知道,要给我回信吧,哼。”

秦桑把信折了起来,放进了信封里,傻傻的还没从这封信里回过神来旁边的人都看着他开始傻笑了。

“好了好了,别笑了。”辑生说。

秦桑回神。

“所以,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唐熙咳嗽了一声,说。

秦桑如实地把信里的内容说了出来,众人都表示对红袖山庄的行为非常不理解,然而念桐知道一切,他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她,拿下昆仑,只是次要目的,既然明珞已被救了回去,久战不宜。

念桐有些闷闷不乐地回了房,看见窗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张纸。自从她前两天寄回去信件后,这是她第二次收到许云归的来信。

比起上一封的寥寥几笔,这封信就明显要长许多了。不过无非是一些嘱咐她在这里千万小心不要被发现自己的卧底身份,还有多加留心身边的事情等等。

最后,又来了一个任务,但是这个任务,却让念桐做的很心甘情愿。

他说,有个于辰的手下要来帮她,让她帮助这个人进万钧府。

而这个人,正是星焚。

星焚,这个人,她们找了半天,如今可以直接见到他,虽然不能直接和他撕破脸皮,如果能够救了栗子师傅,或者暗地里解决他...

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念桐发现,自己也变成了自己本来讨厌的样子。

第二日,便有一个男子来到万钧府。虽然换掉了一身明教装扮,穿的是普通正常人的样子,不过念桐却一眼认出来他就是星焚。不过之前听阿什坤说,星焚和牧云都是遮着脸的,所以念桐想,短时间内,阿什坤应该看不出这个人就是星焚。

念桐觉着,许云归一定以为她不知道正是星焚和牧云杀了栗子师傅,否则怎么敢让他们之一来呢,也不怕她杀了他。

星焚自称阿林,来自遥远的小村庄,想来拜师求艺。不过杨子歌想细问他的身份,他却不说话了。

因为星焚年纪小,看起来确实可以说是刚来拜师的模样,但杨子歌觉得,他来路不明,在这关头,不能让随便的人都进万钧府。

很意外的是,那个星焚却好像一眼认出了念桐。在这个时候,就趁众人不注意,朝坐在一边上喝茶的念桐丢了一个眼神。

念桐心领神会,不过并不立刻行动,还是悠悠地吹着滚烫的茶水。

杨子歌说:“对不住了,我们万钧府,现在确实暂时不收弟子了,你若是有心,可以等半年后再来。”

突然,听得念桐一声低呼,原来是手中的茶杯倒翻了,在座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星焚飞似的扑了过去,接住了差点摔在地上,溅到人身上的茶杯。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曲依然靠过来,问:“念桐,你没事吧?”

念桐摇摇头,对星焚说:“谢谢你。”又抬头对杨子歌说,“他反应挺快的,资质也不低,何不让他进万钧府求学呢?”

杨子歌一时噎住,阿陈便说:“是啊,刚才如果不是他,小念应该会被烫到吧?”

小念,念桐微微有些恍惚,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阿陈这么叫她了。她以为,上次她和唐熙因为她吵了起来,她心里,肯定恨死她了。

陈梦云开口,杨子歌的脸色也有了点缓和,念桐顺势继续说:“你的手是不是烫红了?不管怎么样,先去万钧府的药房里找点药抹吧。”

说罢,一个丫头就带着星焚下去了,杨子歌没有阻拦,像是默许了他留下来的事情。

唐熙在旁边看着,觉得有哪里不对。

辑生和阿什坤都不在,阿什坤自从来到建顺,就没闲下来过,天天往外跑,希望查到一点可以救郭栗栗的办法,大多数时候,辑生都会选择和他一起出去,毕竟阿什坤对建顺,还并不是非常熟悉。

曲依然拿了药膏,跟着念桐进了房间,说:“你手上也烫伤了吧?”

念桐摇摇头说:“茶水又没溅到我。”

曲依然一脸“你什么都瞒不过我”的表情说:“茶水是溅不到你身上,不过我看着你拿着那滚烫的杯子就拿了很久哎。”

念桐不说话了。

曲依然“哼”了一声,拿过念桐的手,右手的手心,确实红了一片,还起了一两个小的水泡。

曲依然叹了一口气,拿过棉花,蘸了药,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擦拭了起来,念桐倒吸一口冷气。

“痛也活该,让你有事情瞒着我。”

“你又看出来了?”念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曲依然的善解人意已经成了一种读心术了。

“嗯哼。从实招来吧,你到底又收到什么信了。”

“好吧,瞒不过你。”念桐一边感受着手心凉凉的触感,一边说,“那个阿林的本名,叫星焚。”

“星焚?听起来不像是我们这里的名字,难道是西域那边的?”曲依然问。

“嗯。他是明教弟子,是红袖山庄右副使于辰座下的人,他有个兄弟,叫牧云,这次只有星焚一个人来了。”念桐说。

“怎么?他是来帮你看着我们的,还是监视你的?你上次向那许云归报的人数,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看出破绽...”曲依然冷哼一声,“这人来意不明,你定要防着。”

“不止如此,他还是杀害我师傅郭栗栗的凶手。我师爹阿什坤一直在找的人。”念桐说着,眼里抹上了一层恨意,那眼神,连曲依然都吓了一跳。

“那你还放他进来?”

“我有别的选择吗?”念桐很无奈。

“那,你不打算告诉阿什坤么?”

“现在不是时候,你想,如果我告诉了他,他肯定恨不得直接掐死他,到时候我难交差不说,也连累了阿什坤,可能也救不回栗子师傅。我打算先从他嘴里套出我师傅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解救之法,再在不经意的时候杀死他,回去只说是意外。”念桐压低了声音说。

“你这个办法,我总觉得冒险,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你难道药一个人做完这些事情吗?”

“为了这些事,我已经付出太多了。”念桐叹了一口气,脑子里一闪而过是唐熙落寞的脸,“所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你明白吗?”

曲依然上完了药,点了点头。

半夜,唐熙忽然感觉体内传来一阵恶寒,侵袭了他每一根神经,他勉强着撑起身子,一番运功,才算把不适往下压了压。他皱了皱眉头,或许,是体内的毒...

他死了无所谓,可是,这世上还有让他惦记着的人呢,即使她未必需要他,他也甘之如饴地付出。

......

因为阿林表现得十分乖巧,所以大家也都默认了他的存在。念桐估计他也是刚从昆仑回来,还未去过红袖山庄,所以对她告诉许云归万钧府的士兵大约只有六千人并没有产生怀疑。

这日,霍城下了命令,要唐熙、辑生、曲依然和念桐四人,同众人一起去郊外实战演练。自九月武林大会之后,这确实是霍城第一次给四人下达命令。让众人觉得,大战确实是一日*近了。

第九十九章 意外刺杀

军队前进,速度确实是快。曲依然还在说,当时和皇宫里的人去万佛寺,还逛的悠哉游哉的,现在才知道行军的苦,何况他们现在根本不是在行军,只不过是出发去郊外而已。

只过了一刻钟,庞大的军队就已经到了郊外,辑生还嘲笑曲依然跑的气喘吁吁的。

前几日见过的王将军,正在前方,朝四人走了过来,说:“四位虽是贵客,但既然要参加我们的训练,王某就会当作自己的士兵一样训练,请各位谅解了。”

四人表示都理解。

五千个左右的士兵,分在两队,在没有任何阻碍物的空地上进行搏杀,不过,每个人手上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树枝,这样,可以保证大家不被自己人伤害。

四人学的是各派武功,对这些实刀实剑的打斗略微有些吃力,但这毕竟不是大战现场,他们四个人,随便一个人出招,都有可能造成伤亡数十人,所以,他们也只好乖乖地陪打。

辑生说:“也不知道他们让我们来这里做些什么。”

曲依然呵呵一笑:“或许是想让我们锻炼一下吧。”语气却很是嘲讽,惹得念桐笑了笑。

不过,说实话,这些人的训练,倒是十分刻苦,虽然不像在万钧府里那么正规,但是拿着树枝对打,倒还真的多了几分灵活性。

念桐看着,忽然背后有一阵寒意,她皱了皱眉,往旁边退开一步的瞬间,也听到了唐熙低低的一声“小心”。

念桐连忙转头,就见一阵寒光,那是一把匕首。拿匕首的,正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士兵,大喊着:“叛徒,拿命来——”

念桐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唐熙却紧紧拧起了眉头,对他这一句“叛徒”极为不满,即使手中拿着的是树枝,也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与那个人对打起来。

在他们四人之间,辑生平素用的武器是扇子,曲依然是笛,念桐虽然使的是剑,但都是用剑气和虚剑进攻,剑术并不怎么样。而唐熙用的虽然是打狗棒,而使棒子的风生水起,与那树枝正有相似之处。唐熙资质本就出众,加上技术精妙,几招就把那人制服在地。

“说,谁让你来的。”唐熙一脚把他踩在地上,狠狠地说。

念桐走过来,那个人狰狞着脸,疼的龇牙咧嘴。

“这个女人投靠红袖山庄,人尽皆知,我杀她,怎么不行?”

唐熙蹲下去,伸手就是一巴掌:“谁允许你胡说八道的?”

念桐被他这一巴掌吓得有些发愣,更被那人说的自己投靠红袖山庄有些心虚。

众人也停止了手下的斗争,都围了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曲依然和辑生也靠了过来。

曲依然去扶住念桐:“你没事吧?”

念桐笑着摇了摇头,安慰曲依然,明明受伤的不是她,她却好像比念桐还要紧张的样子。

旁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王将军走了过来,说:“怎么了?”

辑生上前一步答话:“这里有一个士兵,刚才出来刺杀念桐。”

王将军挑眉说:“这段日子里,这些传言确实不少。”

唐熙的目光充满了杀气,向王将军射去:“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传言不少?”

王将军撇了撇嘴,似乎是被唐熙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这个人毕竟是我万钧府的人,交给我处理吧。”

唐熙“哼”了一声,重重踢了一脚他的身体,然后看了一眼在旁边的念桐,因为上次的事情,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她单独说过话了。这些日子,他也有偶尔听倒过别人的风言风语,但是这种直接刺杀的,倒真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冷冷地对着周围的人说:“我不管你们到底从哪里听到的,如果以后再有人传我徒弟的风言风语,甚至动手伤人的,我绝对不会姑息,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我会亲手结束了你们。”

这一句话,让四周的人全都震了震。念桐更是震撼,看着他的眼神,却满是无奈。

王将军咳嗽了一声:“还看什么,都去训练去。”然后又走过去,对着念桐问,“姑娘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

“那,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王将军说。

四人都应下,随后往万钧府的方向走去。念桐虽没有受伤,但心有余悸,但却不是为了这什么刺杀。说实话,今天就算唐熙不在场,她也有能力躲开反抗,可是,他们那一卷“叛徒”,确确实实是刺中了她的心。

是啊,叛徒。

她有什么资格否认呢。

走着走着,曲依然和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走越慢,等念桐回过神来,身边就只剩下唐熙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说:“谢谢师傅。”

唐熙苦笑:“你...会在意别人怎么说吗?”

“不会。”自己本来就做了,怎么会在意别人怎么说呢。

“我相信你。”唐熙说。

念桐扯了一个笑脸。

“我相信你是说,就算你,真的像他们所说的,投靠了红袖山庄,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这下,轮到念桐傻眼了。虽然她一开始就相信,唐熙会支持她,可是,在这种时候,唐熙还坚定地这么说出口,确实让她好感动。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他。

她说:“谢谢。”

这生疏的温柔,刺痛了唐熙几天前被刺痛的结痂的伤口。他一言不发,只是走在了她的身旁。

此刻,秋风吹过,落叶像蝴蝶一样翩跹着凋落,她却觉得,好美。

......

终于回到了房间,念桐觉得有些累,曲依然跟着她走了进来。

“刚刚,你和唐熙有说什么么?”曲依然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我对他说了谢谢。”

曲依然点点头:“你投靠红袖山庄的事情,最开始是陈梦云说的,但是她后来也向你道歉了,那么,到底是谁在传播谣言呢...”

“阿陈...”念桐反复低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是在想一些什么细节,“依然,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嗯,什么?”曲依然也正了神色。

“请你帮忙,在众人面前,给我一个合适的机会去见星焚。”

曲依然了然,本来就是念桐最先提放星焚进来,如果他们俩私下见面又被发现,到时候才真的是洗都洗不清了。

晚饭的时候,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又或者是压抑的气氛使大家都说不出话来,饭桌上只听到了夹菜的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

念桐给曲依然使了一个眼色,曲依然很为难,但是答应了她的事情,只好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那个,念桐,你手上的烫伤好了没啊?”

念桐呆了,然后忙点点头,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曲依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也不能疏忽,等下从我这拿点药去。哦对了,昨天那个男的...他不是也烫伤了么?你拿了之后给他也送点过去吧。”

念桐还没回答,就听见唐熙说:“给我吧,我去给他。”

曲依然咬牙切齿,却不得佯装和颜悦色地说:“念桐是顺便嘛,你就别瞎掺和啦。”

唐熙却不松口:“入了夜,男女一间房,成什么体统?”

念桐瘪了嘴,小声嘟囔着:“说的好像你半夜没闯过我房间一样...”不过声音很小,并没有别人听到。

曲依然尴尬地笑了两声,在桌子下踢了旁边的辑生一脚,辑生挑了挑眉,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让自己帮她,不过...

“唐熙,你身体也没好,今晚我给你再看看吧。”辑生说。

唐熙黑了一张脸,这才不得不应了下来。

用完了饭,念桐跟着曲依然去拿了药,走向了星焚的房间。曲依然目送着她,眼里还有着担忧。

旁边窜出来一个人,吓了曲依然好一跳。

“你在做什么心虚的事情?”辑生嘴角带着笑,几近戏谑地看着曲依然。

“你才在做心虚的事情呢!”曲依然回怼。

辑生换了副恨受伤的表情:“吃饭的时候,你踢我的那下,可是好疼的。”

曲依然感到一阵恶寒,她记得,刚认识辑生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优雅公子,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无赖了。不过想想,自己刚开始也是温婉贤淑的姑娘,现在...嗯,人都是有两面的嘛。

“说吧,你想干什么。”曲依然说。

“嗯...不管你今天和念桐那丫头,心里打了什么主意,我都不会管,我也帮了你这个忙,不过,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曲依然狐疑地看着他:“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就如此?”

“不然你以为呢,我还是来做什么的?”辑生笑了,“不和你多说了,拖你们的福,我晚上赏月的时间没了,要给唐熙那个臭小子看病去了。”

曲依然呆呆地看着他,“哼”了一声,躲进了自己房间里。

第一百章 为唐熙取解药

念桐拿着清凉膏,敲了敲星焚房间的门,然后轻轻推开,他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念桐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起来,把药膏放在了桌子上:“烫伤的药。”

星焚说:“我听说你今天,被刺杀了?”

念桐点点头:“你来万钧府,有什么目的么?”

“监督你,做你该做的事情,还有,做我需要做的事情。”

念桐翻了个白眼,他的话,简直和没说没有两样。星焚小小年纪,居然这么成熟老成。

“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怎么没与你一起来?”念桐问。

“各司其职,总黏在一起,反而做不成大事。”星焚冷冷地说,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念桐似乎被他的冷血有些吓到,一闪而过还有一些同情,不过一想到他和他弟弟牧云杀了栗子师傅,刚才心中的同情就烟消云散了。

念桐接着说:“你是于辰的手下?我见你比于辰的能力要强很多。”

“嗤。”星焚笑了出来,“于辰?他算什么,连沈雁漪都不如,也配做右副使,他不过就是观主的一条走狗罢了。”

念桐很意外听到了这样的话,看来,这个星焚对于辰意见还很大?不过,看起来,他对对许云归倒是很真心。

“我听说,你是明教弟子?”念桐问。

“正是。”

“从西域这么远的过来,就投靠了红袖山庄,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我和牧云受许云归的恩,为他做事,是理所当然的。”说罢,抬头看了念桐一眼,“这点,你不是应该也很熟悉么?你的那个情哥哥懿杨,懿杨和她姐姐全家被灭的时候,就是沈雁漪救的他们,所以懿杨才会为她做事。”

念桐听到这里,脸色白了白,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去了解这件事,她不想知道,可是如今听到星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还是让她惊了一惊。

原来...懿杨,的确是利用过她。

无论现在是如何。

星焚说完,看到她的脸色,挑了挑眉,说:“看样子,你竟然不知道?”

“你说吧,我想,也是时候知道了。”

“哼。”星焚有些嘲笑,“别人要亲口告诉你的时候,胆小懦弱地不敢听,宁愿把自己蒙蔽在鼓里,享受一时的轻松。当从外人那里听到的时候,却又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可以接受,是你们女人,还是你,这样做作地么?”

念桐被他这番话说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被这样*裸地揭穿,好像血淋林地坦诚在别人面前。

“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的细节的,免得你到时候上门说我添油加醋,你如果想知道,就自己去问懿杨。”

念桐努力镇定下来,想了想,说:“我确实想回红袖山庄一趟,可是现在没有身份和时机回去。”对,她还要回去,给唐熙拿夕颜毒的解药。

“等,时机总会来。”

念桐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准备出去,可是转头的那一刻,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直直地看着星焚:“你杀过人么?”

“怎么?”星焚反问。

念桐张了张口,却最终吞了下去,如果,她再细问下去,就会暴露自己,还是再忍忍吧。

“没事,我呆的时间有些久了,我先出去了,你早些休息。”念桐再没有回头,直直走了出去。

时机...念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什么是时机呢。难道还要再制造一次失踪?也不行...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她疲倦地把眼皮盖下,睡着了。

......

因为被刺杀的事情,霍城公务在身无法前来,且霍城还并不知道念桐是流芳剑传人的事情,不过齐万山倒是亲自来慰问了念桐,因为她身份特殊,而且天资又格外的出众,是这次大战的希望,所以没人敢怠慢了她。

念桐倒是觉得格外的受宠若惊,她本来只是一届小人物,怎么也想不到会被齐万山如此重视。她连连说了好几次自己没有受伤也没有受惊吓,不过,齐万山还是重重骂了王将军,说他照顾不周,管理不严。

王将军也很是委屈,这让念桐他们去和大家一起实战训练的是霍城,可霍城毕竟是齐万山的头,齐万山要撒气,肯定是撒到他头上的。于是他也只好规规矩矩地找念桐赔了礼。

一时间,念桐的房里堆了许许多多的水果和补品,她实在是哭笑不得,自己一个没有受伤的人,估计在外都传成了受了重伤。

日子一日日过去,倒也还算平稳,直到“时机”到来的时候。

唐熙近日的毒似乎有发的更频繁了的迹象,众人都很是担忧。辑生更是觉得,解药一日炼不出来,他便多一日危险。其实,这毒,本没有那么凶狠,不过是他这些日子体内郁结,难以抒发,导致毒性加重的缘故。

是以这些天辑生都蹲在房里给唐熙的毒炼制解药,念桐觉得,如果他真能炼制出来,也省的她跑回红袖山庄拿解药,不过,事实证明天下确实没有这等的好事,多读书总是有益处,辑生深以为然,如果不是当初对夕颜毒草草掠过,现在就不会毫无办法了。

不过,这解药炼到一定程度,说是还差两味珍稀药材。这其一,是昆仑的天山雪莲,秦桑写了一封信给他的未婚妻明珞,便也完事了,而这其二,就是鹿茸。

鹿茸,是指梅花鹿或马鹿的雄鹿未骨化而带茸毛的幼角,是名贵药材。辑生决定亲自去取。

念桐私下对他说:“不如我去?师傅的毒还需要你先调养着,你离开,万一出什么事...”

念桐说到他的担忧处,辑生也犹豫了:“可是,那天山雪莲本来就是圣洁之物,取下七天后便会枯萎,寄来便是两到三日,如果等你去取鹿茸再回来,万一天山雪莲枯萎...”

念桐想了想,自己直接去红袖山庄取解药回来,确实也会引起辑生的怀疑,便说:“你可愿让曲依然陪我一同去,她虽然不懂怎么压制夕颜毒的毒性,但是炼药什么的还是精通的。到时候,我取鹿茸,她及时炼药,我们立刻把它带来,你说如何?”

辑生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如果你去,你师傅定会担心,指不定,还要揍我一顿...不如让秦桑和依然一起去?”

“男女一起去,你放心?”念桐笑,“别以为我一点都看不穿你们的心思。就算你放心,秦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辑生噎住。

“我师傅那里,就需要你多帮衬一些了,我走的第一天,你尽量瞒着些,实在瞒不住了再说。只是取个鹿茸,又不是做什么,我现在的能力,你还不相信么?”念桐说。

辑生这才点头。

这天夜里,曲依然和念桐准备出发。作为现在念桐最信任的人,曲依然是她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今晚月色极好,倒是让沉重的心稍微轻松了些。

辑生从唐熙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毒每到半夜就会复发一次,,现在,只有靠他给唐熙针灸,才能够暂时压制他身上的疼痛。

他看到念桐和曲依然从房间里悄悄走了出来。辑生走了过去,说:“他已经睡熟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念桐顿了顿,终究没有说什么。

辑生看向曲依然,说:“你们要小心。”

曲依然哭笑不得,心里却有些受宠若惊,道:“嗯。”

辑生示意他们离开。默默看着曲依然的背影,心里也对自己有了意思嘲笑,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样的人,有所牵挂,心有挂碍。

这样...真的不好。

......

念桐和曲依然,两个姑娘家,伴着月光,踏上了前往红叶岭的路。这条路,念桐走过太多次了,早已烂熟于心。可是,每一次走,都会有不同的心境。

曲依然说:“念桐,你有把握拿到夕颜毒的解药么?”

“没有...红袖山庄守卫十分森严,我也没有把握,我要先混进去,那丹药殿,也不是随便可以进的。”念桐显得有些失落。

“什么叫‘我’,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去么?”曲依然明显没有听到念桐的话的重点,急忙说,“你不能抛下我,你不能一个人去,遇到了危险怎么办?我们两个人还可以一起想想办法啊...”

念桐听的“扑哧”一声被逗得笑了出声,用手点了点曲依然的脑袋:“我只是顺口这么说的罢了,你粘我粘的这么紧,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去,就算我想,怕是也会被你黏的去不了吧?”

“你心里有数就好,反正,你不许抛下我。”

念桐打趣着说:“你再这样,我可要觉得你对我有意思了啊...?”

曲依然说:“就是对你有意思嘛。”

“...?”念桐懵了一懵。

曲依然哈哈大笑:“你这个样子真的是可爱。”

第一百零一章 解围

念桐抽了抽嘴角,说:“你倒是很会说笑,对那我不妨也开开你的玩笑?是了,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辑生看你的表情?”

“我...”曲依然立马没了刚才的神气,脸红了起来。

“啧啧啧,虽然说的是,你们小心,但是其实眼里心里可都是你一个人呢。”念桐说,“我本来以为辑生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喜欢的人的,没想到,他居然会对你动心呢...我们依然的魅力,确实是很大。”

“你别说了。”曲依然娇嗔道。

“那,你刚才说对我有意思的时候怎么那么神气?现在一说到你自己的正经事,就换了表情?”

曲依然忍不住还嘴:“你呢,我们唐熙那么骄傲,不还是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念桐扭过头,说:“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我又不像你,貌美多才,我那么普通,你也知道。”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曲依然说。

“干嘛,你承认了,你和辑生...?”

“才没有呢,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曲依然发现又进了念桐说话的圈套,很是气恼。

“那你呢,喜欢他么?不然你说起他的时候,怎么会脸红?”念桐笑着说。

“我...有吗?”曲依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啊,你们总说我不懂感情,其实你们自己也一窍不通。比如那个秦桑。”念桐说。

“嗯...秦桑倒确实是...”曲依然若有所思地说,她和念桐毕竟是个女子,总是对感情有些细腻敏感的地方,可是秦桑真的是对感情一根筋,像个傻瓜,可以是明珞,如果换成了别的女子心仪他,他肯定也会答应的。

“你说,那个昆仑王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念桐问。

“对...你没见过她。我之前在昆仑的时候见过,她...是一个挺娇气的女子吧,但是,遇到困难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堪一击。长得很灵动活泼,不是绝世美女那种...”曲依然回忆道。

“这样的女子,不是最容易得到男子的喜欢么?”念桐说。

“你也是这样的女子啊,除了,你并不娇气,你是我见过,最细腻,但是又最可爱,最...”

“不要一下子给我扣这么多高帽好不好...”念桐还是被她逗笑了,紧张的旅途中也多了几分欢乐。

夜晚出发,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终于到了红叶岭。

因为念桐并不知道从红叶岭去到听风村的路,只好在先休息了几个时辰,吃了个午饭,研究了路线。

因为秋意正浓,红叶岭的枫叶简直是渲染的铺天盖地,比念桐上次来的时候还要美丽。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视野里都是枫叶红。这样漂亮的地方,居然要被朝廷和红袖山庄当作物品一样争夺,实在是令人心寒。

在念桐心里,终年下雪,纯白无暇的华山,和层林渐染的红叶岭,真是最美好的人间仙境了。

曲依然从未来过红叶岭,第一次来,也被这样的风景震撼了。

“来过我们翠竹的人,都说翠竹是蓬莱仙境,依山傍水。我以前也这么觉得,甚至,我觉得外面的世界也都是这样。可是当我走出翠竹,看到外面的师姐的时候,我才知道大江南北的风景是各不相同的...我看到了繁华的扬州城,还有巍峨壮观的昆仑,今天,又看到了这么好看的枫叶林...”曲依然说。

“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喜欢这里,只是可惜...”

“可惜?不要可惜,如果你害怕,那就勇敢去避免。”曲依然说,“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当下的事情。”

念桐看了看窗外,已经入了夜,她一直在等夜晚到来,夜闯红袖山庄,不惊动别人。

曲依然说的对,应该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了。

按着自己打听后画出来的地图,念桐和曲依然一路顺利地到了听风村的红袖山庄脚下。

红袖山庄入了夜,守卫只比白天少了那么一批,但,少一批总比不少好。大门是走不通了,只能从围墙轻功过去。

“我在红袖山庄的几天,注意到每个一刻钟,就会有一队人约十五个巡逻,我们俩的身手,如果遇上那十五个人,也不是话下。但是,最好要避开他们,免得引起骚动。依然,我先上去看一眼。”

“好。”曲依然点头。

话毕,念桐便轻巧地一个旋身,跃上了屋檐,望进去,里面除了有几间房子还亮着灯,并没有行走着的提着灯的侍卫。念桐低头,对曲依然说:“上来。”

曲依然立刻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这红袖山庄好大啊...已经和皇宫有的一比了。”曲依然轻声地说。

念桐冷笑:“小小一个反派势力,却和皇宫有一样大的领土。”

“你找得到那什么丹药殿吗?”曲依然问。

“别的地方我不敢说,那个丹药殿我是真的早就摸熟了。”念桐说,“我的那个丫鬟,每天都带着我逛红袖山庄,我最留意的就是这个地方了。”

曲依然问:“你很早就知道唐熙中毒的事情么?”

念桐顿了顿,说:“嗯。”

一路走走停停,又要避着巡逻的人,又要注意着路线,找到丹药殿,都是半个时辰后了。

“念桐,这里上锁了。”曲依然说。

“深更半夜的,当然要上锁了,就是要防我们这样来偷丹药的人啊。”

“哇,你说的好像很得意。”曲依然笑。

念桐摇了摇头:“别和我斗嘴了,还是想想怎么解锁吧。”

“嗯...”曲依然想了想,从脑袋上摘下一支细银簪,“我来试试。”一边说话一边绕身子到了念桐前面,将银簪插入了钥匙孔,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啪嗒”一声,就听到锁扣掉在地上的声音。

念桐顿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你你...居然还会撬锁?”

“你以为我是那种呆板的大家闺秀啊...”曲依然得意地仰起脸,“我们以前在翠竹的时候,每天连饮食都是有控制的,我小一点的时候,晚上熬不住饿肚子,就偷偷跑去厨房偷吃的,有几次门上锁了,师姐们就教我用簪子开锁。”

“这也是技术啊...”念桐赞叹道。

“别说了,快进去吧。”曲依然朝念桐眨眨眼,走进了丹药殿。

这也是念桐第一次进但要但,比外面看起来的还要大许多。外面放着一圈的柜子,足足有六七排的格子,大概摆放着的丹药、毒药、补药就有百千种。正中间是一个丹药炉,看起来有点像话本子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这里这么暗,什么都看不见啊...”曲依然说。

念桐也苦了脸,不能带蜡烛来,否则就太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了,可是没有光线,这么多的药瓶,根本看不清药瓶上的字,更遑论找到夕颜毒的解药了。

“你从那边找,我从这边,我们分头行动,可能会快一些。”念桐说。

曲依然点头。

窗外还有一一丝丝的月光,念桐勉强能够看清那小瓶小罐上的字,一瓶一瓶地往下看。

曲依然忍不住说:“这红袖山庄,放这些东西能不能有些规律了?毒药、丹药全都混在一起,没办法,不得不一个一个找。这他们自己找起来也不方便啊...”

“深有同感。”念桐撇嘴,“我们华山也有个丹药房,可是丹药都摆放的井然有序的,哪有像这个地方这样啊...”

曲依然找完了一个柜子,跑到念桐身边:“我还是离你近一点找吧,我们隔得这么远,说话也太大声了。”

念桐放下手上的动作,皱了眉头:“我们这样找下去,总不是办法,一旦忽视了某一个瓶子,我们的努力都不白费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至少有十几个人,念桐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和曲依然正好撞在了一起,曲依然听到脚步声,也有些心神不定,一个恍惚,就撞上了旁边的鬼子,只听到一大片瓷器掉到地上破掉的声音,两人都咬了牙,差点都白眼翻过去了。

“里面是谁?”外面的声音传来。

就在她们们准备先跑为上,从窗户一跃而出的时候,突然有个温柔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锁是我打开的,我出去了一趟,刚回来。”

“原来是云公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嗯。你们先去巡逻吧,我刚才从那里过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太对,你们先去那里看看。”

“是。”

念桐的脸色有些古怪,曲依然看着她,心里奇怪,但没有出声。

外面沉寂了一会儿,丹药殿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曲依然拉了拉念桐的袖子,念桐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却没有说话,直直看着从大门走进来的云未尘。

曲依然轻声说:“你认识他?”

念桐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没有多说。

云未尘默默地走近,再把门关上,然后说:“好了,出来吧。”

第一百零二章 对峙与救赎

念桐的手心出了汗,果然,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而且,帮了她们躲过了红袖山庄巡逻的人。

“多谢云师兄。”念桐说。

“你是来找,夕颜毒的解药么?”云未尘说。

念桐点头,但是想,这里这么黑,他或许看不见,正想说话的时候,云未尘却像心有灵犀一般地说:“果然如此。”

曲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大概已经猜到,念桐能够提早知道唐熙中毒,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人。

“云师兄...”念桐看起来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知道我需要它。”

“你非这样冒险,就为了救唐熙吗?”云未尘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他是我师傅,我怎么能不救?”念桐反问,又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稳了稳,说,“云师兄,请你当作今天没有看到过我们,如果,你要这样和我们僵持下去,还是直接打一架吧,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你才去江湖上闯荡了多久?今天,就敢说要和我对抗了么?”云未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他生气,并不是因为念桐不自量力,更是因为,她竟然想为了唐熙,和他打一场。

转而又觉得自己太过幼稚,居然为了这么一句话而晃了心神。

念桐说:“我知道,最开始,我的武功,都是你交给我的,没有你,我过不了若虚穴,更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我知道,你天资出众,我修炼时间尚短,敌不过你,可是,如果你不肯放过我们,除了一战,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师傅这样,是*?”云未尘冷冷地说。

“你不要说了!”念桐制止了他,“你是什么人,就妄论我的感情?你懂什么?我当初心仪你的时候,你可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感觉?如今我喜欢上别人了,你就急着赶着上来了,我一次一次告诉你,我们,只能到这里,从此以后,就是陌生人了,你听不懂吗?云未尘,今天这药,我是必须拿,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云未尘愣住了,他从未想到说这一句话,会这样激怒了念桐,他也从没想过,一向乖巧地叫着他“云师兄”的师妹,如今也会怒气冲冲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说着再也不见。

到底是他做错了,还是她变了?

曲依然也吓了一跳,她第一次看到,柔柔弱弱的念桐,发起脾气来,其实,还蛮像一回事的,至少,从云未尘看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确实被震住了。

“念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云未尘一字一句地说。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好...”云未尘像是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阵杀气似乎慢慢涌了上来,曲依然在后面,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像是过了很久,久到空气都要凝结起来一样,杀气忽然降了下来,只听得云未尘重重一声叹息,最终说道:“那药,我已经收起来了,你若是想要,跟我来。”

念桐愣了一愣,说:“当真?”

“我云未尘,什么时候骗过你?”

念桐垂了眸,转头对曲依然说:“依然,你在这等我一下,记得要小心,我去一趟,拿到药以后,就马上回来。”

曲依然附耳说:“你确定你这个什么云师兄不会有问题吗?”

念桐摇了摇头,笑了笑,拍了她的手,让她放心。

不管怎么样,云未尘如果真心想害她们,早就在最开始她们进来的时候就动手了,也不会帮她们解围。

云未尘像是早就摸清楚了路线,一路带着念桐,避开了所有侍卫,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念桐呆了一下,跟着他走了进去。

云未尘没有说别的,径直地走向了柜子,从上面拿下一小瓶药来,转过身递给了念桐。

念桐接过那药,犹豫了一下,问:“这确实是夕颜毒的解药么?”

“我有骗你的必要么?”

念桐不说话了,道了一句“多谢”,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忽然拉住了手。

念桐皱了眉,说:“有事?”

“你刚才说了那么一大段话,现在想一走了之?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那你想怎么样?”

“念桐,你现在,欠我一个人情,你知道么?”云未尘欺身将她压在柜子上,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念桐却冷静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他:“那,你要我怎么还?”

“如果我说,我...我要你呢?”

念桐忽然笑了:“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魅力了?你放着你美若天仙的妻子沈雁漪不管,跑来和我拉拉扯扯,这就是你云未尘的行事作风么?”

两人陷入了对峙阶段,云未尘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念桐也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空气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凝结到了极点。

突然,云未尘将她的手一放,念桐承认,那一刻她才感觉到了紧张,仿佛上一刻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一样,云未尘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云未尘说:“既然如此,我如你所愿,若再见,你我就是陌生人。”一字一句,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念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师兄,对不起刚才对你说了那些话,我和我师傅是清清白白的,我不希望有人玷污他...最后,谢谢你。”

“谢谢...一句谢谢,你还在奢求什么?”云未尘自嘲地笑笑,看着她转身决绝离开的背影。

念桐此刻,确确实实有些心乱如麻,她承认,她没有表面上那样风轻云淡,其实,她心里,是早就已经风起云涌了。

她慌慌张张地跑回丹药殿,手里紧紧攥着云未尘递给她的那一小瓶救人的药瓶。

“依然?”她轻声喊。

“我在呢...”曲依然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本医术,“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会看到我们翠竹的《红香笔记》,这上面记载了许多翠竹的药以及制作方法,不知怎么会落在这里。”

念桐点了点头,朝她晃了晃手中的药瓶:“我把药拿来了,天都快要亮了,我们赶紧走吧。”

曲依然问:“我...我想把这本《红香笔记》带走。”

“带走?”念桐问,“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们肯定就知道有人来过了...”

“但是,红香...是我的娘。”

念桐眉头一紧,看到曲依然有些黯然神伤的表情,便说:“好吧,那...你带走吧。”

曲依然感激地看着她。

“你不要谢我啊,没什么好谢的。”念桐忙说。

曲依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们走吧...”

念桐拉着她的手,确认了外面没人后,迅速出去了。

可是,念桐却没有立刻离开红袖山庄,曲依然不懂,但还是跟着她走,后来,隐隐约约地想到她要去做些什么。

念桐穿过密道,打开了关着懿杨房间的门,这扇门的钥匙,很久以前,沈雁漪就给了她。确实,她很有信心,当时,她没有这个能力和身份放懿杨走。

因为是在夜晚,懿杨躺在床上,只是浅睡着,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坐了起来,看到来人是念桐,眼睛亮了亮,有些意外。

“这么晚,你怎么会来,还有曲姑娘...”

“懿杨。我这次来红袖山庄是瞒着所有人的,我匆匆忙忙,赶来见你一面,是因为,我想问你一句...”话到嘴边,突然所有情绪涌了上来,却说不上别的话来。

“有人告诉你了你么?”懿杨问。

念桐深呼吸一口气,说:“是。你当初,接近我,确实是有目的的,对吗?”

“沈雁漪拿我姐姐威胁我,要我接近你。”

“所以,你对我好,也都是假的?”

“那不是假的,你感觉的到。”懿杨反驳,“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念桐缓了缓情绪,又道:“三生丹,是你给我服下的么?”

“是我,我以为,你会投靠红袖山庄,我以为,只要你投靠了红袖山庄,她就会放了我姐姐,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你以为...”念桐流下了眼泪,“懿杨,我以为你懂我,我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这么做的。”

“是啊,我早就该想到的,你这样倔强的女孩子,又怎么会投靠红袖山庄呢。”懿杨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念桐冷静了冷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懿杨,你姐姐呢,救出来了么?”

“她,自杀了。”

“...”

一阵静默之后,念桐说:“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吧,让大家都忍不住绝望了。懿杨,我没有什么资格怪你,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容易,何况,你也没有对我做什么。我只是,只是...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想要找你问清楚而已。”

“你不怪我,我怪我自己。我没有父母,现在,姐姐也没有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就是你,你明白吗?”

第一百零三章 做了一场梦

念桐抹了把眼泪:“我现在放你出去,他们没有证据说是我放的,你快出去吧。”

“我不会出去的,会连累你。”懿杨说,“在外面,我也帮不上你。”

念桐顿了顿,把钥匙放在了懿杨的床上:“如果有一天,你想出来了,就用这把钥匙。我...我们要走了。”

“念桐。”懿杨叫住她,“请你小心许云归,”

“我知道。”

“你不知道...”

念桐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你姓什么?”

......

因为折腾了一个晚上的缘故,两个人都疲惫极了,干脆租了一辆马车往回赶。

曲依然拉着念桐的袖子问:“念桐,懿杨是什么意思啊?”

念桐有些心乱如麻:“或许是,许云归很久以前就和我认识吧。可是我不记得,我也不认识他。”

“不管他以前是谁,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你明白吗?不要想太多了,你脸色都白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依然。”念桐拿出藏在袖子里的药瓶,递给曲依然,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唐熙,你懂药理,你看看这个药丸,是不是夕颜毒的解药。如果不是,最差不过我们去取鹿茸,你再炼药吧。”

曲依然接过那药瓶,取出一粒小药丸放在手心,棕褐色的药丸,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拿近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

“嗯...有点天山雪莲的香气,这种想香气太珍贵了,也太特殊了,和我们带着的这一朵是一样的。”她闭上眼睛,皱了皱眉头,“里面还有人参,补血养气...和辑生给我的药方倒是差不多,不过到底是不是,我不敢完全确定,不过,十有八九,就是他没错了。”

念桐点点头,才算完全放心下来,唐熙的毒有解了,她的一桩心事也算放下,假意投靠红袖山庄,总算也有了第一次的回报。

两人在马车里,互相靠着,终于有些忍不住地阖上了眼皮,睡着了。

浑身的疲惫,念桐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云游仙境,睁开眼,发现四周是一片模模糊糊的粉色的天地,眼神聚焦后,看到了朵朵桃花在眼前绽放。

她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树枝上,她四周望了望,这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桃林,铺天盖地的粉色,把这里渲染成了一片人间仙境。她心里正嘀咕,从没瞧见过这样别致的美景。

那里,有几个人在练武,她看了看,略略思索,难道...这里是丐帮的桃林么?

桃林,这个地方她只听唐熙说过,那还是很久之前了,她和懿杨还说着欲水峡湾的栈桥和华山的栈桥哪个更好看,唐熙就说,什么地方都没有他们丐帮的桃林好看。

现在,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

她从桃枝上一跃而下,脚刚沾到地上,背后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头,就看见唐熙的脸。

“师傅?!”她惊讶出声。

“怎么,丐帮的桃林,是不是很美?”他笑着问。

“美...”念桐愣住了,抬头望着一脸深情的唐熙。

“我要带你去世界上所有好看的地方,你说过,以后的江湖路,注定是我陪你走的。”他附耳在念桐身边,突然一偏头,一个吻落在了念桐的脸上。

“唔...”念桐猛地睁开了眼睛,果然,这么美好的场景,是在做梦..

等等,美好?

她说的美好,是唐熙吻了她吗。

不不不,肯定是因为...梦里面的天气太舒服了,而桃花太美丽了。

念桐迷迷糊糊地看了旁边还累的睡着地曲依然,微微笑了笑,伸手去摸了摸曲依然的乱了的刘海。

“嗯...到哪里了?”曲依然悠悠转醒。

念桐打开车帘子看了一眼;“马车已经进了建顺城了,我们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到万钧府了。”

“那就好,睡了一觉真舒服啊。”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念桐说,“这个梦,很美好,但是,我觉得,离我好远好远啊,我似乎永远都到达不了的。”

“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多愁善感了。”曲依然说,“我也做了个梦,梦到,我研制出了很多很多药,救了许多人。”

“那不也是很美好吗?我多希望,等到一切事情都稳定下来了以后,我么还能像现在这样快乐,然后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但愿吧。”曲依然说。

念桐和曲依然下了马车,进了万钧府,先去了辑生的房间。

曲依然拿着药,推开门,辑生刚好准备起身出门,看到匆忙赶来的曲依然,有些惊讶:“三天,你们就回来了?”

“别问那么多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药?”曲依然将药递给辑生,辑生也眼疾手快地接过药瓶,倒出药丸。

他毕竟有过研究,一闻,紧锁着的眉梢就送了,他露出些许的笑容:“确实是夕颜毒的解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我们都没事。”曲依然说。

“我师傅还好么?”念桐问。

“昨天没看到你,差点没有把我和秦桑给杀了,逼问了半天,我说出你的去向,他就急着要去找你,我们合起伙来把他打晕了...”辑生撇嘴,“我倒情有可原,秦桑实在是太可怜了,什么也不之情。”

明明辑生说的很好玩,但是念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只是沉默。

辑生继续说:“他的毒,这几天我都压制着,还好,现在应该快醒了,趁这个时候,给他喂药去吧。”

“你...你们去就好,我先回房去休息了。”念桐有些躲闪地说。

辑生没有多劝,也拉住了曲依然准备去劝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曲依然只好答应。

给唐熙喂了药之后,辑生等人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他的毒,就像一个*,总让大家牵肠挂肚的,如今解了,也算一件好事。

唐熙转醒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觉得胸口没有以前那样难受了,第一反应,就是体内的毒解了,那么,念桐应该回来了。

他飞快地下床,刚好撞到进来送药的辑生。

辑生看到他醒来,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抽了抽嘴角,说:“你醒了,先喝药吧。”

唐熙白了他一眼,拿过药一饮而尽,说:“等会儿再来和你算账。”

辑生的脸都快变形了,算了,毕竟是自己瞒了他,大不了等下被他打一顿吗。

......

曲依然在房里看那本《红香笔记》,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些事情。

十年前,她方才八岁。她自小生在翠竹,不过,她的母亲只是一名普通的丫头,名叫红香。或许是因为红香年纪大了,她不愿意拜师翠竹。不过她一直教导曲依然,要好好学习,所以,曲依然很小的时候,就拜入了翠竹门下。她乖巧聪慧,很快便赢得了一众师傅们的喜爱。当时,风头最盛的,一位便是她美艳出众的师姐沈雁漪,一位就是年纪尚小的她。

不过,自曲依然记事以来,是从未见过她的父亲的,她母亲也不和她提,说起来,她的父亲,应当是去世了吧。不过,翠竹本就很少有男子,所以,曲依然对没有父亲这件事,也并不太在意。

但是,她记得,自己的母亲红香,每日干完活,回到房内,就喜欢燃上一盏蜡烛,在深夜里,提着笔歪着头写着东西,曲依然去看过,也略略懂一些,大概,母亲是在写着关于一些药物的笔记吧。

等到她十二岁的时候,母亲患了重病,都说医者不自医,这病,来的匆忙,秋分时患了病,没过半个月就逝世了。她那时已经懂事,伤心欲绝,在师傅们的开导下,才渐渐走了出来。

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了,每次想起来,她都会有一丝的伤感。当她在红袖山庄的丹药殿里,看到那一本《红香笔记》的时候,她还是愣住了。她几乎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这本《红香笔记》会在这里,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页页翻阅着母亲留下的笔记,有几页,她模模糊糊的还有印象,泛黄老旧的纸张,承载了多少的心血。

冷静下来以后,她仔细想了想。开始怀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时一般的病,不至于让母亲死的那么快,整个翠竹都是大夫,又怎么放任她就这样死...

“咚咚咚...”

曲依然看了一眼被敲响的门:“是谁?”

“我。”辑生的声音。

曲依然来不及收好那本《红香笔记》,辑生就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曲依然问。

“我来你这里,讨口茶喝。”辑生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刚才,被唐熙狠狠数落了一顿,心里很憋屈。”

曲依然笑:“那不是必须的吗,如果他不数落你,才不像他呢,没把你揍一顿,已经很好了。”

“曲依然,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辑生忽然说。

第一百零四章 星焚之死

“啊?”曲依然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时变了很多。人不是都这样吗,你也没有想象中过的那么高深莫测,其实有些时候,你和秦桑还挺像的。”

“像?哪里像?”

“都很幼稚。”

“......”辑生顿了顿,眼神突然瞟到桌子上的《红香笔记》,奇怪地说,“这是什么?”

曲依然愣了愣,说:“这是...”不行,不能告诉他自己去过红袖山庄,差点就说出来了,“这是我...我娘的笔记。”

这样,也不算撒谎嘛。

“你娘的笔记?哦,你娘也是翠竹的徒弟么?”

“不是。”曲依然摇摇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以前听过这本笔记,听说世上只有一本,没想到,写这本书的人是你的娘亲啊。”

“嗯。”曲依然点头。

“你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辑生关心地问。

“没事。”曲依然换了话题,“对了,不知道念桐和唐熙怎么样了。”

被议论的唐熙,此刻正在数落徒弟念桐。

“你以为现在你有了几个本事就可以去帮我取什么药材了么?连告诉都不用告诉我一声?好啊念桐,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唐熙气的几乎吹胡子瞪眼。

念桐此刻也忘记了不久前两人的尴尬,还嘴说:“你每天都在那半死不活的,作为你的徒弟我也得尽一尽小心孝心啊。”

“好一个孝心啊。”唐熙气的牙痒痒,“你孝心就孝心,用不着自己去冒险吧?”

“我又没有冒险...你太小题大做了。”念桐撇嘴。

“小题大做?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念桐偷偷瞟了他一眼,好像从没看过唐熙这么生气的懿杨,连当时七夕节他生日的时候,他也不是这种生气。她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现在就算生气,也是因为担心自己吧。她转了转眼珠,不管怎么说,她和唐熙都是师徒,尽管经历了尴尬的事情。

唐熙叹了一口气,说:“有受伤吗?”

念桐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我...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师傅...”念桐叫住了他,两相对视,念桐想到了自己在马车上做的哪个梦,低下了头,说,“师傅,有机会的话,你带我去丐帮的桃林看看吧?”

“怎么...”唐熙回头的眼神带了一丝光,“你怎么突然想去丐帮了?”

“我,我记得你说过,那里很漂亮啊。”

我也想去一去,你生活过的地方啊。

“嗯。”唐熙说,“我答应你,等一切都平定下来了,我带你去桃林看风景。”

他的声音温柔,念桐的心里柔软成了一片。

......

念桐吃完饭,一个人在后花园的地方散步,转弯的时候,迎面就遇到了星焚。

“听说你去取了解药,为了唐熙?”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房间里。”念桐四处看了看。

念桐择了最近的一件存放杂货的屋子,星焚跟着她走了进去。

念桐说:“他是我师傅,我找解药救他,不是很正常的么?”

星焚冷笑一声:“他什么实力,你不知道么?有他和红袖山庄作对,是个大隐患。我们处心积虑,他才受了伤,中了毒,你说一句他是你的师傅就把他救了?”

“许云归都不介意我和我师傅相处,你介意什么?”念桐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你未免管的有些多。”

“我管得多?你不知道,我来就是监视你的么?”

“那你尽可以把这件事告诉许云归,看他是帮你,还是帮我?”念桐冷冷的看着他。

“你不要以为你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随意妄为。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红袖山庄的人。”星焚说。

“星焚,你是想要我杀了你么?”

所有的仇恨一下子涌了上来,念桐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

“我一早就看不惯你,你要杀,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星焚忽然出手,念桐也出手反抗。

念桐没有带剑在身边,动作却依旧灵敏。星焚虽然武功高强,可并没有占优势,念桐一边留意着他下手的动作招式,一边不停地躲闪着。星焚的招式,确实又快又狠,如果当时栗子师傅对他毫无防备,的确很容易中招。

念桐本就是故意惹他生气,逼他出招,她才有可能知道栗子师傅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她知道,她不能真的和星焚翻脸,不然,她处心积虑假装投靠红袖山庄,就没有用了。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里面怎么了?”

念桐闪身低声对星焚道:“住手。”

然而,门已经被打开了,星焚往外看去,正是阿什坤。星焚的脸色有些变了,但很快稳定下来,告诉自己阿什坤认不出自己。

“你们在做什么?”阿什坤问。

念桐一咬牙,如今被阿什坤撞到自己和星焚私下里打了起来,心一横,说:“师爹,他就是星焚!”

阿什坤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星焚震惊:“你!”

念桐忙回头,趁他不备挟持住他的胳膊:“你杀了我师傅,真以为我不知道么?我之前饶你一条命,不过是看在你还有些利用价值的份上,你变本加厉,未免太过分!”

“呵,我就知道,你决不是真心的...”

“闭嘴!”念桐制止住了星焚接下去要说的话,她不想,让阿什坤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师爹,我们杀了他。”

阿什坤快步上前,拎起星焚的领子:“我们这么相信你,你却反咬我们一口,你说,怎么可以救栗栗,我放你一条狗命!”

“救她...?”星焚冷冷地说,“我如果告诉你,我没有办法救她呢?”

“你胡说!她现在已经有了醒来的迹象了,你告诉我你当时做了什么,我一定可以找到救她的办法的。”阿什坤说。

“我本来就没有办法救她!我和我弟弟,从小被教育成两个模样,我有杀人的招数,他有他救人的技巧,我们谁也没办克制谁...”

“牧云?”阿什坤一出神,手一松,星焚趁机逃脱了他的挟持,迅速地溜出了房间。

念桐一咬牙,紧跟了出去,用手擒住他:“你别想走,要走,也要告诉我们你弟弟在哪里。”

“让我弟弟被你们杀了吗?”星焚用力挣脱她。

阿什坤一个跟头也翻出来,挡在了星焚前面。

“你以为,你还跑的出万钧府么?”阿什坤狠狠地说。

......

“师爹,我刚才与他交手,他出手狠辣,带有杀意,可是,我又说不出别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那招式是明教招式,我有些不懂。”念桐说。

阿什坤将星焚的尸体埋在后山上:“杀了他,会有人发现么?”

“万钧府成千上万个士兵,他不过是新来的一个,应该没有人会记得。只是...”念桐有些担心,他毕竟是红袖山庄派来监视她的人,如今死了,她该如何说呢。

“只是什么?”阿什坤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事,只是,我们还是没有问出怎么救栗子师傅的办法。”念桐说。

“不是说,他弟弟牧云有办法么?”阿什坤说。

“那,我们先找到牧云。”念桐说。

阿什坤深深地望着念桐,点了点头。

念桐回到房间里,皱着眉头,准备了纸和笔,在上面写了星焚的死讯,说星焚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不幸死亡。虽然她知道这个理由有点扯,但,她不能把他死掉的这个锅推给别人,思来想去,只好写了这个理由,然后,召来信鸽,寄给了许云归。

她托着下巴,想着该如何救栗子师傅,可是自己身边也没有什么明教朋友...明教朋友,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华山上由梦作兽勤楚进入的第二个梦境,严言年少时,与她有过一段风月往事的人,不就是明教的玉衡么?

可是,严言与玉衡已经二十年未曾联络了,如今贸然去寻,的确也不妥当,她叹了一口气,又把脑袋焉了下去。

然而,或许是缘分,没过几天,念桐就在建顺遇到了玉衡。

她有时候觉得,冥冥之中,似乎确实有天意吧。严言师傅与他二十年都只有匆匆一瞥,可是她只是和曲依然上街去买个东西,就遇到了严言心心念念的二十年的玉衡。

那天天气好得很,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曲依然拉着念桐去街上买胭脂,正好,念桐这几日也因为星焚的死亡,而有些心神不宁的,上街去散散心,也正合她的心意。

大街上,一群非常显眼的人吸引了念桐的注意,明教的装扮,确实是想让人认不出来都没办法。路边的普通老百姓都看着这群异域人,头戴面纱,打扮古怪。

念桐自然也是,这段时间,“明教的人”这四个字都充斥了她的大脑,可是明教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中原呢?去明教的路途,又不像去昆仑,虽然山高路远,三天也就到了。可是去明教,还要经过沙漠,半个月也未必到得了,除非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则明教与中原,是很少交流的。

第一百零五章 遇见玉衡

所以,念桐和曲依然忍不住地偷偷跟了上去。

来人大概有十几个,最前面的那个,长得十分高大,虽然遮着脸,但目光凌厉,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念桐觉得,或许他能够告诉自己救栗子师傅的方法。

念桐看到他们进了建顺城最豪华的一家酒楼,心里渐渐对来人充满了好奇,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又走进了最豪华的酒馆。应当在明教,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吧?

她刚想进去,就被门口的人拦了下来。

“咦,怎么,你们开了门,不做生意么?”曲依然问。

“姑娘,对不起,这段时间,都有一位贵客包下了整间酒楼,暂时,我们就不招待任何别的客人啦!”小二客客气气地说。

“是什么人物,有这么大的排场?”念桐一边拿出几个铜板塞给他,一边问。

小二掂量了下手中的铜板,笑嘻嘻地说:“姑娘有所不知,这几位是来自西域明教的,他们的这个头头据说是明教那的,什么,护法一样的人物,总之有很高的地位的。他们来这里,应该也是为了不久后的大战吧。其他的,我只是一个小二,我也不知道了...”

“如此,能不能向他们的领袖说一声,有位姑娘想要见他?”念桐说。

小二应下后,匆匆跑了上去,过不多久,又匆匆跑下来,说:“那个人说,不见。”

念桐咬咬牙,想试试运气,便说:“麻烦您,再去帮我说一声,就说,是严言的徒弟想要见他。”

小二转了转眼珠子,最后答应了。这次,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念桐和曲依然站了好久,小二才下来。

“姑娘,您可以上去了。”小二恭恭敬敬地说。

念桐高兴地看了曲依然一眼:“他真的是我华山师傅严言的旧友。”

曲依然早就知道了关于念桐最近发生的事情,也知道星焚意外死亡的事情,便说:“我要与你一同上去么?”

“你懂医理,陪我一起去吧。或许等下他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东西呢...”念桐说。

念桐和曲依然一同走上了楼梯,进了小二给她们指的那间房子,

念桐敲了敲门,得到了允许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他已经把脸上的纱布摘了下来,露出了俊朗的面目,那张脸,是真的只有经过了岁月得洗礼才会有的模样,但是,英俊的样子和她在梦作兽的梦境里见到的如出一辙。她确信,这就是玉衡了。

“你是严言的徒弟?”

“是,我是严言师傅的徒弟,念桐,这位是我的朋友,曲依然。”念桐指了指旁边的人。

玉衡冷笑一声:“你师傅,向你提起过我?”

“我师傅,倒是在之前从未提起过你,可是,我在师傅的梦境里,看见过你,后来,师傅告诉了我,二十年前的那些事。”

“二十年前,她不是为了华山,抛弃了我么?如今又说的,这二十年前的点点滴滴,她都记着一般,又是什么意思?”

念桐“扑哧”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玉衡挑眉。

“我笑,你已经不小了,心性却还是像小孩子一眼。严言师傅提起往事的时候,已经从容如水,你倒还不如她豁达。”

玉衡说:“你这丫头,有些口不择言吧?”

“我不是口不择言,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表面上云淡风清,可是一听到我是严言师傅的徒弟,还不是让我上来了么?”

玉衡喝了一口茶,说:“你说吧,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我有个江湖师傅,重伤于明教弟子手中,本来以为她已经死了,可是最近发现,她有了苏醒的迹象。我对明教了解不多,所以想要找一个明教的人问问。我虽然与你不熟悉,但毕竟了解过你的事情,所以,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帮助。”

“哪个明教徒弟,你说说看?”

“是一对兄弟,哥哥叫星焚,弟弟叫牧云。”

“哦。”玉衡说,“是他们。他们的师傅很器重他们俩,不过为了克制她们,一个只教伤人术法,一个只教救人术法。”

“是的,星焚死之前,确实对我...呃...”

“你杀了我明教弟子?”星焚瞥了她一眼,像是在打量她一样,“我记得,星焚本事不低。”

“嗨...你说什么呢,这不是重点。”念桐打着哈哈,“重点是,你知道怎么救她么?”

“我...知道,但是,你用什么来交换?”

念桐转了转眼珠子:“我给你制造个,和严言相见的机会?”

“你不知道吗,如果我想见她,现在就可以去华山,建顺离华山这么近。”

“那不一样啊!你爱面子,所以二十年都不曾去找过严言,不过,如果我给你们安排,那就不一样了。我师傅现在,日日夜夜愁眉苦脸的,为了大战之事忧心,您要是去的话,一定如虎添翼啊!”说完咬了咬舌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那个江湖师傅的病,需要牧云的血作药引子。”

“啊?”念桐懵了一下,“您这是,答应我了?”

“都告诉你了怎么办了,还问我?”玉衡说。

“我就知道,搬出严言师傅果然有用!”念桐笑嘻嘻地说,一边给玉衡鞠了一躬,“请您一定要等我,我会给您制造一个惊喜的。”

玉衡说:“我等你的惊喜。”

念桐和曲依然欢欢喜喜地出了门,回到了万钧府,当务之急有二,其一事告诉阿什坤取牧云止血救栗子师傅的事情,其二是,想想怎么制造玉衡和严言的惊喜。

做完了第一件事,念桐觉得,应当上一次华山,找严言师傅,既是报答玉衡,也是圆了严言师傅她们二人二十年前的遗憾。

她左思右想,怎么样才可以给二人一个惊喜,最后,她决定把通知严言下山的这件事交给唐熙,理由嘛,嗯...就说她念桐重病,需要严言下山来看!

费了一番唇舌和唐熙交代要找来严言, 唐熙只知道念桐要给她制造什么惊喜,虽然料想和玉衡有关,但是并没有细问。念桐这些日子里好不容易主动和他说一句话,要求他一件事,他自然是来不及问任何事情就答应了。

而阿什坤那边,则是动身准备去寻找牧云,他对牧云倒没有杀心,只是希望可以救郭栗栗而已。

辑生推开了曲依然的房门,四处看了看,却发现没有人,有些奇怪,不过他今天找曲依然有事,便坐在了椅子上等她来。辑生握了握手中的盒子,今天是曲依然的生辰,他打了一对耳环送给她做礼物。不过,她不在,想来又是和念桐那个丫头出去玩了吧。

思及此,他轻轻笑了笑。

可是,转头的瞬间, 眸光却注意到了一旁的包裹。

“东西都乱扔,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他走过去,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包裹,可是下一刻,笑容就凝固了。

一朵已经枯萎了的天山雪莲从包裹里掉了出来。

他立刻看了看包裹里其他的东西。没有用天山雪莲,其他药材也都在...

那么,那瓶夕颜毒的解药,到底是怎么来的?

辑生陷入了沉思。

突然,门被推开了,曲依然拿着念桐送她的礼物蹦蹦跳跳地进来了。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辰,她换了新衣服,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满心欢喜。

然而,看到的却是辑生蹲在她的床边上,在他的身边,放着她的那个包裹。

曲依然愣住了,傻傻地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倒吸一口冷气,翻了个白眼,咬了咬牙,只恨自己当时把包裹乱扔在地上就没再去理踩了。

“辑生...”曲依然扯出一个笑容,把念桐送的小礼物放在了桌上,忙狗腿地过去说,“你在干什么呀。”

本想着能糊弄过关,哪想到辑生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连和她插科打诨的机会都没有给他,阴着脸就说:“曲依然,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啊?”

事关念桐,曲依然还是决定咬牙否认,装傻充愣地说:“解释什么?你来我房里做什么呀?”

“哼。”辑生冷笑一声,将那包裹随意往旁一扔,“还想蒙混过关?曲依然,你一定要我问清楚么?”

“好了好了,你总不能让我自己全部交待清楚吧,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呢...”曲依然嘀咕道。

“你还想隐瞒什么?”辑生生气了,“为什么这些药材全都没有动过?所以,你们的解药,到底是哪里来的?”

“辑生,你就别问了,我们...我们肯定也有自己的办法嘛,俗话说,山人自有妙计,而且,那确实也是解药不是?能把唐熙救回来,解了他的毒,我们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

辑生一脸“你继续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东西来”的表情。

曲依然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委屈地说:“我们女孩子的事情,你就不要知道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二十年后的相见

辑生不理。

曲依然索性撇过脸去:“反正你自己也能猜到一二,逼问我作什么?”

“那你明知道你们做的事,或许是不对的,为什么还要做?”

曲依然瞪大了眼,盯着辑生说:“你已经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了?”

“那倒是不知道,不过,看你这虚心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辑生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念桐是我们的朋友,如果她做了什么事情,对自己不好的话,唐熙会揍死我们的,而且,你也不想她出事,对吧?何况,此事毕竟事关于你,我自然会紧张一些。”

曲依然红了脸,把头低了下去:“念桐是有分寸的,我会去和她一起,也是因为相信她。”

辑生说:“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

“那。”曲依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今日来,是来做什么的?”

“你说呢?某人不是很久以前,就无意地暗示我自己的生辰了么,我不意思一下,怎么担得起你这份苦心?”辑生笑着说。

“我,我哪有有意无意地暗示你?我不过是和念桐说地,你自己有心听去了罢了。”曲依然把头转开,看到辑生手上拿着的盒子,惊喜地亮了眼,“这是你送我的礼物么?”

“嗯。”辑生挑了眉,将盒子递给了她。

精美的红色檀香木雕刻的盒子,图案是一把古筝,盒子上还散发着她喜欢的清香。

“这盒子是哪里买的,这么好看?”曲依然问。

“买的?”辑生不屑,“你看盒子下面。”

曲依然把盒子翻了过来,看到下面落着“辑生”二字,睁大了眼睛:“这个盒子,是你自己雕刻的么?”

“那当然了,不然整个建顺去哪里找这么好看的盒子买?”

“辑生,你真厉害,你好像,什么都会的感觉。”曲依然笑嘻嘻地说。

“打开看看吧。”辑生略微有些得意,“里面的东西,也是我做的。”

曲依然惊讶:“真的?”,一边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两枚金色的月牙状耳环,她说,“好漂亮的耳坠啊,这,这也是你亲手做的啊?”

“当然了。”

“我很喜欢,谢谢你啊,辑生。”曲依然把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就和那耳环一样。

“喜欢就好,”辑生看了看旁边的那个包裹,说,“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说。”

曲依然乖巧地点点头,说:“那你也答应我,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辑生说:“好吧,今天你生辰,那我就答应你了。念桐那丫头送了你什么礼物?”

“她送了我一个自己绣的荷包,我发现你们都好厉害,都能自己做礼物,现在买礼物已经不流行了吗?”

辑生靠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只有对重要的人,才会这么用心,你,明白吗?”

......

唐熙撇了撇嘴,他的徒弟,有了事就会找他帮忙,也罢,现在只能用师徒身份和她相处,明明他才是师傅,却被当成徒弟一样使唤。

华山的雪一如既往地下着,他快步走向镇岳宫,未瞧见严言,便找了个小童,说:“和你们长老严言通报一声,说丐帮唐熙求见,有急事。”

过了一会儿,严言就亲自从内殿走了出来,唐熙亲自来寻,她总觉得是念桐出了什么事情。

“严言长老,念桐出事了。”

好吧,撒谎就撒谎吧,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紧张一些。

“什么?她怎么了?”严言看起来是真的十分紧张。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快下山去看看就对了...”

“可我不是大夫,不识医理,你怎么会来找我?”严言毕竟活了这么些年,终究有些心思,问道。

唐熙苦了一张脸,说:“我上哪去找大夫,我是想,建顺离华山最近,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来找您啊,您那么关心念桐,我想您和我们一起,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这小子...今天嘴巴怎么这么会说?”严言觉得古怪,但毕竟担心念桐,还是立刻回房收拾了东西,跟着唐熙下了山。

来回用了一天的时间,念桐那里也都准备妥当了,她把玉衡拉到了大街上聊了会儿天,虽然玉衡有些莫名,但是这个姑娘很是可爱,又是严言的徒弟,他也就随着她任性一把吧。

唐熙那边,把严言骗到了玉衡住的那个酒楼,因为提前和小二打好了招呼的关系,所以这次进来很是方便。

严言很是奇怪:“你不是说念桐出事了么?把我带来这酒楼做什么?”

“您不知道,念桐就是在这酒楼出的事情,所以啊,我带您来看看情况。”唐熙一边说一边咬舌头,“您先喝口茶吧。”唐熙狗腿地给严言倒了茶水,心里盼着念桐早点来。

这个主意,也是念桐出的。她和唐熙毕竟一起经历了严言的梦境,也见证了严言和玉衡他们二人的深情。他记得,在梦中,他们的初遇,就是在一家酒楼里,严言在那坐着,而玉衡就那样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旁边,从此,二人就生死相依了。

唐熙正想着,就看见念桐带着玉衡走了回来,严言背朝大门,所以并没有看见背后的人。

玉衡一进来,就看见严言坐在那喝茶的背影,愣了一愣,念桐就冲他使了个眼色,用嘴型说着“惊喜”,随后一把把玉衡推了上去。

玉衡有些错愕,确实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是个近四十岁的人了,再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时,还会有悸动。

二十年了,他把思念熬成了陈酒,埋进了土里,也将自己的感情一并掩埋。二十年的不动情,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当年,他回到明教后,父亲也曾为他安排了一门婚事,被他极力推脱了,这些年,他的身份越来越高,功名越来越大,只是那颗尘封已久的心,还是不曾为谁而动过。

几年前,在大战上,他和严言那匆匆一瞥,却成了他这二十年来,唯一的慰藉了,他知道,自己或许从未忘记过他,责怪过她。

当年,他负气离开,其实他何尝不知道严言对自己的情深,只是终究年轻气盛,让彼此都错付了这么些年。

玉衡走了过去,唐熙知趣地站了起来。

严言奇怪地抬头:“你怎么站起来了。”

然后身边的位置突然有个人影坐下,她警惕地回头,正看见了那张日思夜想了二十年的脸。

“我想与这位姑娘拼一张桌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严言愣了好久,回头看到念桐和唐熙正准备溜走,又不好意思站起来直接离开。都这么多年了,她如果就这样走了,未免也太小气了。

她低下头,说:“你什么时候来的建顺?”

语气平淡,就像问候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玉衡对她的平淡似乎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说道:“前几日来的。”

“你怎么会与念桐认识的?”严言垂着眸,问。

“这个小姑娘,有事相求于我,便与我认识了。”

“她性子大部分沉稳,不过毕竟年纪小,偶尔活泼,又天真烂漫,我很喜欢这个小孩。”

“那你呢?”玉衡忽然问。

“我?”严言抬起头来,刚好对上玉衡的眼睛,她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阿言。”玉衡握住她的手,“你连向我解释一下,二十年前的离开,都不愿意吗...”

阿言,这个称呼,从小到大,只有他会叫。

“二十年前的离开的原因,你不是知道吗?”

“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严言微笑着说:“玉衡,二十年了,尘缘已尽多年,我们还是,一别两宽,各自生欢吧。”

玉衡愣住,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手也松了开来,严言转身看i开,出门的时候,正看见在门口旁边满脸期待的念桐和唐熙。

她没有转头,只是冷冷地说:“念桐,你跟我来。”

念桐感受到了气氛有些不对,转头向唐熙抛了一个求救的眼神,唐熙忙跟上去,说:“严言长老...”

“你莫要跟来。”严言说。

唐熙噎住,只得停下了步伐。回头进了客栈,坐在了一脸愁苦的玉衡面前,问:“严言长老,没有和你多聊么?”

“她说,尘缘已尽多年,一别两宽,各自生欢。”玉衡缓缓地说,眼神中也早已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光彩了。

“那,你打算放弃吗?”唐熙问。

“她都没给我尝试的机会,谈什么放弃。”玉衡笑,“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对这些事情,也没想着再放在心上了。只是偶尔想想,会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可惜...当年吗?”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

唐熙没有再答话,默默地想着玉衡说的话。

严言走到河边,回头看着低着头绞着手的念桐,想要说的责备话,到底看到她委屈的模样的时候,都咽了下去。

“念桐,你...哎,”

“师傅,看到玉衡,你不开心吗?”念桐问。

第一百零七章 一大箱的梨膏糖

“开心?念桐,你不懂,看到他的时候,我的眼里,心里都是恐惧...我害怕,二十年前分别的一幕历历在目。”严言叹息着摇了摇头,“也罢,你也算,了了我这些年的心愿吧,或许,这短短的一会儿,赎了我这些年的思念了。”

“师傅,玉衡那么爱你,我认为...若再一试,或许能回到二十年前也未可知呢?。”

“再回去,有什么意思?”严言回头,握住她的手,“念桐你要知晓,不会珍惜眼下幸福的人,将来,也不会得到幸福的。”

念桐愣住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却是唐熙的脸。

严言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你这样做是好意,我也知道,我与玉衡心中都是彼此,可是,我想,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与其这样,不如自己一个人过了罢了。”

“我知道了,师傅...那,我送你回华山吧?”

“不必了,你在这里,也有很多要紧事要做。华山上也还有要事药处理,我来已经一日了,还是先回去了。你凡事都要小心,知道吗?”

严言对她的抚慰,就像娘亲一样,她从小没有感受过娘亲的关怀,突然很感动,眼泪也不住地流了下来。

送严言离开后,念桐和唐熙回了万钧府,一路上,念桐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心里想着严言师傅说着的那番话。唐熙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念桐回到万钧府,正好和曲依然碰到了,曲依然此刻正欢快着,还想着辑生送她的亲手做的礼物,看到念桐,又想到了被辑生看到那些药材的事情,一下子有些呆滞,随即把念桐拉到了自己房里。

“念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要保证,你绝对不会打我...”曲依然讨好地说道。

念桐好奇地问:“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

“我...我忘记把那些药材给扔了......”

“什么药材?”念桐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天山雪莲啊...”

念桐愣住了,然后问:“被谁看到了?该不会是唐熙吧,应该不会,他刚还和我在一起,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难道是辑生?”

“对...他进了我的房间,我那时候刚和你分别回来,他看到了我仍在地上的那个包裹。”曲依然一脸非常抱歉的样子。

“...那,他知道我的身份了?”念桐问。

“我不知道,他问我,我没有说,但是他肯定多少能猜到一点,不过你放心。”曲依然握住念桐的手,“我让他千万别告诉别人,他答应了。”

“哎...”念桐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事瞒不住,现在阿什坤估计也有些猜到了,辑生那么聪明,他肯定也知道了。我就希望别让唐熙知道,不然,他肯定要把我大卸八块的...”

“唐熙也是关心你啊,你这么怕他知道,不就是因为,他最关心你嘛?”曲依然说。

“嗯...”念桐说,“依然,你知道么,今天,我觉得,我又好心办了件坏事。”

念桐将严言和玉衡的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曲依然,曲依然也觉得十分惋惜。

“不过,我觉得,你的那个师傅,她说的也没有错,破镜难重圆,何况已经二十年了,珍惜当下,真的是最重要的呢。”曲依然说。

正说着,门就被敲响了。

唐熙的声音传来:“念桐,出来一下。”

念桐有些意外,不过立马应下,走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念桐奇怪地问,心里有些害怕,总担心他又说出像上次那样的话来,让她不知所措。

“去了你就知道了。”唐熙把她带到万钧府的小桥流水处,念桐看到桌子上有一个大盒子,是竹木编的。

“这是什么...?”念桐问。

唐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看你刚才回来的时候闷闷不乐的,知道你肯定因为严言长老和玉衡的事情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想起来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你喜欢吃的梨膏糖,我就在你在曲依然房里和她说话的时候,跑去街上买了一大盒子梨膏糖,你知道的,不开心的吃甜一点的东西,就会开心的...”

念桐有些感动,喉头也有一丝哽咽,但还是嗔怪着说:“你买了这么多,谁吃得完啊,恐怕我还没吃完,梨膏糖就坏掉了吧,你可能是盼着我每天都不开心,或者是想让我蛀牙...”

“才不是。”唐熙急着说,手足无措的样子倒让念桐觉得有些想笑,他毕竟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在自己面前紧张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

“那,我收下了,谢谢师傅。”念桐打开盒子的盖子,拿起一块梨膏糖,拨开上面一层层的包装,一股清甜的味道就迎面而来。

“不必对我说谢谢。”唐熙痴痴地看着她笑的样子,你不知道,你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只是现在的快乐,是多么短暂,又多么平凡,让人心向往之,又如此遥不可及。

晚上,念桐担忧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来了。星焚的死,自从她上次写了一封信给许云归之后,就一直没了下文,今天,回到房里,念桐看到了信鸽寄来的信,落在窗上,她的眼皮跳了一跳,过去拿过那封信。

“几日后,你回红袖山庄一趟。”

短短的几个字,让念桐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抖,她皱了皱眉,觉得体内的那颗丹药,宛如一个*。虽然,她知道那只是心理作用。

她在红袖山庄,除了救出懿杨以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所以,她必须要回去。

可是,她也知道,这一回去,再也没有别的理由和借口了,等于向众人承认,她念桐,的的确确是,投靠了红袖山庄。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日子平淡地过了两天,阿什坤终于回来了,他风尘仆仆,脸色苍白的可怕,念桐和曲依然正在吃着糕点,看到他这样,都吓了一跳。

“师爹,你回来啦!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念桐迎了上去。

“我拿到牧云的血了。”阿什坤简单地说。

“这...师爹是与他交手了么?”

“我与他交换了血。现在,可以去救郭栗栗了吗?”

“师爹,你现在身体不行,让辑生和曲依然去吧,您先去休息,栗子师傅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过来,你要养好精神,回头再来照顾她,您说呢?”念桐转头对曲依然说,“依然,你快去找辑生,我扶师爹先去休息。”

阿什坤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他细细想了念桐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他也相信辑生和曲依然。

念桐扶着阿什坤,问:“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么?”

“我在听风村那里,找到了牧云,他见到我,很意外,我不想取他性命,我要他的血,他知道我要他的血是救郭栗栗,我以为要废一番唇舌,可是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我问他需要什么,他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将自己的血与他交换。”

“交换?为什么,师傅,你的血有什么用?”

“我自小服剧毒,我的血,抗百毒,也可救人。”阿什坤说。

念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小服毒...师爹,那他为什么会一口同意了?杀栗子师傅,本来就是他们的目的,虽然他未必知道他哥哥星焚是死于你的手下,但也不至于一口答应啊...”

“或许是,当初栗栗对他们的好,让他良心发现了吧?我来不及细想那么多,亲眼看到他的血,我就赶了回来了。”

念桐沉了下脸,这件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她居然想不出到底哪里是出了问题。

这里的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完了,等栗子师傅醒来之后,也是时候回到红袖山庄了,她想。

所有事情,等到红袖山庄,她再去探查一番。

阿什坤休息下了以后,念桐一个人走在万钧府内散心,她知道,辑生和曲依然一定会把栗子师傅救活的,她不必担心,可是,她就是很愁,好像满腔的无奈叹不出来一样。

唐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

“我送你的梨膏糖,吃完了?”

“没有。”念桐摇摇头。

“那你怎么还这么不开心。”唐熙问。

“人生短暂,可是有许多时候都是苦的,而且,也是糖的甜味没有办法祛除的,不是吗?”念桐笑着看着他。

唐熙想了想,道:“那我带你去看星星吧?”

没有等念桐答应,唐熙就拉过她的手,往外跑。念桐“哎”了好几声,突然也不想拒绝了,她马上就要回红袖山庄,到时候一切物是人非了,她恐怕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索性让自己放纵一次吧。况且,与他看星星,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忽然就记起来,那时,他与云未尘打了一场架,带着伤地从她的窗户里一跃而进,然后,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拉了出去。她想到这里,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笑。

第一百零八章 苏醒

她从没想到,自己对他们之间的事情,都记得如此之牢。

唐熙拉着她在黑夜中驶着轻功,她其实很佩服他和栗子师傅的轻功,身轻如燕,飞得又高又远。瑟瑟秋风中,唐熙揽着她的腰,她竟然也不觉得冷。

过不多久,唐熙就带着她来到了半年前来过的那个屋顶上,屋顶上依旧长着些许的青苔,还是一样的没甚情趣,可是,她此刻却觉得,重要的确实不是眼前的风景,而是陪你看风景的人。

她能悟到这个道理,她实际上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少了。

星星倒比上次的多了许多,一闪一闪地在天上亮着十分好看。

念桐十分舒适地躺在屋顶上,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她看着星星,发起了呆。

突然觉得,自己的左边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看的她的脸都红了,她不好意思地回头:“你看我做什么?”

“我的心思,你不都是知道的么?”唐熙的声音极好听。

“不和你说了。”念桐嗔怪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着天上的星星,还有一轮月亮在旁边。念桐想,今天的天气一定很好,都没有云将星和月给遮住。

“你在想什么?”唐熙问。

念桐伸出手,在虚无的空中抓了又抓,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我在想,怎么样做到,每个人都开心啊...”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开心就好,其他事,交给我吧。”

念桐回头看着唐熙,看了很久,歪着脑袋。她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让人心寒的事情太多了吧,所有人都想着让她去承担,可是,唐熙的这句话,却让她很是感动。

“师傅...”

我就在想,若是我在三生丹里,看到喜欢的人,是你该有多好,我不敢由着自己的心走了。何况,我们是师徒,你是我的师傅,我怎么能够喜欢上你...

“嗯?你叫我做什么?”

“没事,看星星。”念桐慌张地把头转了回去。

唐熙突然把身子凑近了点,离念桐只有几尺,他的气息吹到了念桐的脸上,吹的念桐脸色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你...你做什么?”念桐咽了口口水。

“看星星啊。”

“啊?”念桐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眼中,不就有星光么?”唐熙深情款款地望着念桐。

念桐脸一红,不经意咬了咬唇瓣:“你怎么,越来越会...”“越来越会什么?”唐熙问。

说这种情话了。

念桐没把话说出口。

忽然,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流星,念桐方才的窘迫立即消散了,她欣喜地站起来,指着天边的流星,对唐熙说:“师傅,你看,流星啊!”

唐熙也注意到了那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似乎一瞬间将整个建顺城都照耀的十分亮,他笑着看着站起来满脸笑意的念桐,心里也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可是,还尚未看清那流星,他便转瞬即逝,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幕中,空留给天空一道完美的裂痕,亦真亦幻。慢慢的,裂痕也淡了下去,天空又恢复了平常。

念桐痴痴地看着那流星从出现到消失,突然像反应过来一样,皱着眉头对唐熙,说:“我,我刚才忘记许愿了...”

唐熙笑了出声:“我也没有许。”

因为我最想要达成的愿望,就是你,而你,现在已经在我身边了。

念桐一屁股坐在了屋顶上,泄气地说:“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流星,我以前只听别人说过,啊啊,我刚才居然只是看着,没许愿,哎...”

“我不是也没许愿么,所以你,不要抱怨啦,都和怨妇一个样子了。”唐熙轻松地说,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宠溺。

念桐还在想着自己刚才没有许愿的事情病为此懊恼:“哎,十几年的第一回,竟然让我这么浪费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许愿?”唐熙忍不住地问。

“因为...”

我身上背负了太多,我想要借许个愿,聊以慰藉,减轻我身上的负担吧。

“因为新鲜。”念桐说。

唐熙噎住,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其实他能猜到她一半的心思,可是他又觉得,现在的念桐,有太多的心事,也瞒了他太多东西,他看得出,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念桐,你答应我,千万别瞒着我,一个人去做什么,好么?”唐熙沉了脸,认真地说。

念桐地目光有些躲闪,但还是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师傅,你不知道,等郭栗栗醒来之后,我就会回红袖山庄,到时候,一切,都真的是物是人非了,可这些,我没有办法不瞒着你。

“师傅,我...我能不能,抱抱你?”念桐问。

唐熙很意外她这么说,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抱过她,可是,这次她亲口提出要求,说,能不能抱抱他。

他没有回答,欺身就上前,紧紧地抱住她。

一时间,若在大街上的人,抬头便隐隐约约地可以见到,那高高的屋顶上,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抱着娇小可人的女子,风吹过他们的发梢,与月亮纠缠在了一起。

念桐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刻专属于他们两人的安静,她在心里无声地说着:别了,唐熙,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怨我。

唐熙此刻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他或许觉得有一些奇怪,可是此刻,他心爱的徒弟的发香,正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哪还有什么闲心思管别的事情。此刻多少心如钢铁,也确实化为绕指柔了。

......

念桐和唐熙一起回了万钧府,夜已经很深了,可是栗子师傅的房间的灯还是亮着,他们都有些放心不下,索性这晚就不睡了,都跟着辑生和曲依然去了栗子师傅房内。

而阿什坤也因为心情烦躁,担心郭栗栗,休息了片刻就起了身,来到了栗子师傅的房间。是以一时间内,房里坐了好多的人。阿什坤和辑生为栗子师傅上药,曲依然在旁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有关医理的事情。念桐和唐熙帮不上忙,显得有些多余。不过众人也都体谅他们,知道他们担心郭栗栗,便让他们在旁边坐着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辑生的脸色都是汗水,曲依然有些心疼,拿着帕子给他擦了一擦,这个画面格外温馨,让念桐都忍不住羡慕了起来,她觉得,若是曲依然和辑生真能成一对,倒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终于,辑生停下了手中的活,和阿什坤对视了一眼,说:“她应该没事了。”

阿什坤在那里一直握着郭栗栗的手,没有说话。

唐熙说:“我们先出去吧。”

众人一齐出了房间,只留阿什坤一人照顾郭栗栗,此刻,想必郭栗栗最需要的,也确实是阿什坤的照顾。

念桐上前去握住曲依然的手:“累了这么久了,你们都还好么?”

“等下就去休息,你放心吧。”

“栗子师傅她,已经没事了吧?”念桐问。

辑生答:“还好救治及时,再过一天,她就应该可以能醒来了,你们也守了很久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念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自从栗子师傅出事后,她一直觉得这件事多少和自己有关,很是自责,如今,终于将栗子师傅救了回来。虽然,牧云的血不是她取的,救人,也是辑生和曲依然他们救的。可她就是觉得,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一块。

她决定,等栗子师傅醒了,她一定要好好和栗子师傅道个歉。

一夜过后,念桐还在床上挣扎着在想起不起来,她也想放纵放纵一下自己。但是,想起栗子师傅的事情,她还是打着哈欠起了床。

正巧,曲依然来敲了门。念桐忙开了门,一边忙活一边说:“你昨天忙到这么晚,今天还起得比我早,我都不好意思了...”

“对我,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栗子师傅是我的病人,我要对她负责啊。对了,你快点准备好,她快要醒了。”曲依然说。

念桐洗漱完,整理完以后,匆匆地赶往了栗子师傅的房间。此时,房间已经围了不少人了,连几个不熟的人,也都想来看看。

念桐的眼眶里涌起了眼泪,一时间竟然有些害怕打开那扇门。

曲依然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念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阿什坤和唐熙已经在床边上和栗子师傅说这话,与栗子师傅有过几面之缘的阿陈和杨子歌也在旁边了,辑生在椅子上坐着喝茶,最先看到曲依然和念桐走了进来。

“你们来了?”辑生说。

“嗯。”曲依然应下,自然地坐到了辑生的旁边。

念桐没有说话,一步一步,朝床边走过去。唐熙回头看到她,让出了一个位置,念桐看到郭栗栗,正半靠在床上,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丝的笑容。

“栗子师傅...”念桐缓缓地张口,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 离开

郭栗栗回了头,看到了她乖巧懂事的徒弟,脸上的笑意更胜一筹,只是说话的语气,还有些虚弱。

“念桐来了,快过来。”

阿什坤也说:“我去给你端药,你先和念桐聊聊。”说完,温柔地摸了摸郭栗栗的头发。

念桐很感激阿什坤,一步步有些缓慢,但是持续地往前走着,坐在了郭栗栗的床前,说:“栗子师傅,我来了...”

“怎么哭的这么厉害?”郭栗栗笑着说,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都哭红了鼻子呢。”

“师傅,你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我...”

“没有了...我感觉,已经睡了好久了,现在的天气都冷了,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什么都有,可是我不快乐,醒来,能看到你们,我觉得很幸福...”栗子师傅说,“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我好像,突然领会了,什么才是最平凡的幸福。”

“师傅,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别说了,什么都怪到自己身上的话,要多多少不开心的事情啊,我如今已经没事了,你也不要自责了。”

念桐还记得,栗子师傅从前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可是现在,她这样温顺的样子,却让念桐很是心疼。

“药来了,药来了。”阿什坤端着药进来了。

念桐站了起来,和唐熙一齐站在了旁边。

“师姐,你刚醒,身子还没大好,先喝些药吧。”唐熙说,“念桐,我们先出去吧,让师姐好好休息一下。”

郭栗栗点了点头。

念桐走到外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青欲雨,有点像她现在纠结的心情。唐熙在背后,靠着门看着她,像是想看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念桐回头,看到唐熙,一下子就有些紧张,又把头转了回来,或许也是因为怕看到他,自己会舍不得离开吧。

过了一会儿,念桐把曲依然拉到了房间里,她觉得,她走之前,总要交代些什么。

“你神神秘秘的想要说什么?”曲依然问。

念桐把那张纸条交给曲依然,说:“你看这个。”

曲依然接过纸条,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说:“难道,你要回红袖山庄了?”

“嗯。”念桐点点头。

“你是打算瞒着他们回红袖山庄的吧?”曲依然试探着问。

“不,我打算,光明正大地回去。”念桐说。

“?!”曲依然震惊了,“可是这样,你不就被冤枉了吗?”

“依然,你要知道,星焚死的事情,已经让许云归有些怀疑我了,我只有在这一次大大方方地回红袖山庄,才可以打消一些他的怀疑啊。何况,如果得不到他完全的信任,我也没办法帮朝廷得到红袖山庄的第一手资料...这就与我当时假意投靠红袖山庄的目的相违背了,所以,我必须这样做。”

“一定要这样吗...”曲依然说。

“一定要这样。”念桐握紧了曲依然的手,“你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我的事情,你全部都知道。我不打算再告诉别人,也希望你能够在这里,多帮我担待一些...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如果听到他们一直说我如何如何,我也会难过......好了,这不是重点,依然,你要帮我照顾好栗子师傅,她如今刚恢复,身体还不好,嗯...还有别的一些人,你也要多多关照。”念桐想了想,又说,“嗯,如果你能和辑生在一起的话,是最好了......”

“你怎么现在还在说这些...”曲依然翻了个白眼。

“我是在说正经的,你和辑生能够在一起,是很好的事情,我也希望你们都开心。最后...唐熙那...”念桐犹犹豫豫的,有些开不了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最担心的就是唐熙,唐熙这个人,性子冲动,如果知道她投靠了红袖山庄,肯定会去闹事的。

“嗯?”曲依然问。

“唐熙那,你务必和辑生一起,多拦着他一点。”念桐默了默,“其实,我很希望他相信我,可是此刻,又很希望,他不要信我。”

“我知道了,我会劝着唐熙了。实在不行,我会和辑生把他打晕...你也要向我保证,你不会出事情,凡事不要逞强,实在不行,就回来,知道么?”曲依然担心地说。

念桐乖巧地点头。可此刻她的乖巧却让曲依然很是心疼。

“你什么时候打算走?”

“今晚吧。明天大家就可以知道我走的事情了。”念桐说。

曲依然抱住了她:“你...一路珍重,到那里,一定要抽时间,找机会,给我写信。”

“我知道。”念桐说。

入夜,众人都歇下了,念桐却睡不着,她整完了所有东西,在窗边看着天空,没有星云,念桐忽地想起昨日和唐熙一齐看的天空,那才是真的好看呢。

她趴在窗口,准备再等半个时辰就出发。可是,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阵好听的埙的声音,她愣了一愣,知道那定是唐熙,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一天,他这么晚还没睡。

唐熙吹的曲子,是当时在子晴亭上的那首曲子,念桐如今再听来,竟然还是满满的怀念。

过了好一会儿,唐熙的埙的声音才缓缓结束了,念桐思忖着,唐熙大概是回去歇下了,她才拿起包裹,从门口走了出去。确认了身边没有人的时候,直接离开了。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每个晚上,唐熙都会在那吹曲子,只是为了想让她睡的时候睡得好一些。

......

第二日,曲依然开了念桐的门,然后拿着念桐留下的信整个万钧府到处地喊念桐不见了的事情。

彼时唐熙正在习武,听到后第一个冲过来打开信,信上寥寥几笔,却清秀端正,是他认识的念桐的字。

“我走了,我要选择自己认为对的路了,勿念。”

唐熙把纸一丢,对着曲依然说:“她是什么意思?你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么?”

辑生说:“你有脾气别也对着她发啊。”

气氛一时僵持,曲依然忙说:“你要不先去念桐房间里看看?”

唐熙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慌张,觉得自己会永远的失去她。他连忙冲去念桐的房里,房门大开,里面打扫的一干二净,被褥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书本也叠好了放在柜子里。

唐熙在房间里四处查看一番,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冲了出去,眉宇中的戾气把匆忙赶来的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先别急,想想念桐会去哪里。”辑生安慰道。

一片沉寂。

突然,有个细小的声音说:“会不会,是投靠红袖山庄了?”

唐熙的眼神狠狠地射了过去,看到说话的人,是阿陈。

“如果再有人乱说,我绝不轻饶。”唐熙冷冷地说。

阿陈浑身抖了一抖,低下头,不敢说话。同时,在旁边的曲依然也把头埋了下去。她不敢想象,如果唐熙真的知道了念桐确实是去了红袖山庄,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看,不如我们先在四处转转,唐熙,曲依然,你们和念桐走得近,想想她最近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杨子歌说道。

曲依然被点了名,心虚的咬了咬唇瓣。

辑生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样,用手捏了捏她的胳膊,让她定下心来。

众人四散去寻念桐后。曲依然和辑生在一起,辑生问:“你知道内情吧?”

曲依然知道瞒不了他,便说:“我知道...”

“你太糊涂了,你有没有想过,唐熙怎么办,接下来会怎么样?”

“念桐让我多担待些,她有自己的想法,我思虑再三,觉得她说的也没错。我们现在,只能这样了。”曲依然说。

“那你打算,现在怎么和唐熙交代?”

“念桐说,过不多久,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她只让我担待几天。”曲依然叹了一口气。

......

念桐一步一步,踏入了红绣山在的大门,上次来,还是偷偷摸摸的,这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而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甚至于,早有一个仆人样的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等着念桐到来,说:“庄主早就派我在这等着您了,请吧?”

念桐轻轻看了一眼男子,说:“去哪?”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念桐美再看他,一步步,缓慢,但是坚决地往前走着。

终于,到了许云归的住处,上次,在这里,她服下了剧毒的药丸,生生受了他一掌,不知道今天,又会又怎么样的苦头在等着她。念桐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许云归正展开着一幅画作欣赏,念桐见他看得出神,眼中似乎还有泪光。就没有打扰他,一直默默地站在边上。

“你来了。”许云归忽然余光看见了一个人影,他匆忙地收起了那幅画,换了眼中那种悲伤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念桐说:“为什么这么觉得?我既然已经投靠了红袖山庄,就会一心一意地为红袖山庄办事,你叫我回来,我处理完了那里的事情,我自然会回来。”

第一百一十章 再制毒药

“哦,是吗?”许云归好奇地问。

“自然是如此。”念桐说。

“星焚的死...你需要给他弟弟一个解释吗?”

“此时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给解释?该说的,我信里都提到过了,星焚死了,我也很难过。”

“你怎么证明,你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许云归问。

念桐皱起了眉头,说:“若你执意不信,大可公布与众,我念桐从此以后便是你红袖山庄的人。”

许云归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竟然会这么说。

“你说的倒是如此,可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和那些人串通好呢?”

“有没有串通好,到时候看他们的反应不就知道了吗?”念桐对这点还是自信的,除了曲依然,她谁都没有告诉,那些人一定会视她为仇敌,为叛徒,这样,红袖山庄的人就会打消一些对她的怀疑,她便更好行事,“何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道理,你堂堂红袖山庄的一方庄主,应该比我这个小女子要懂的多吧?”

许云归点了点头:“对,你说的没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就照你说的,我任命你为红袖山庄右副使。”

“右副使?!那不是于辰吗?”念桐惊奇地问。

“他在昆仑里,丝毫功劳未立,本身他能力就不强,如今他退位让贤,我相信你是有这个实力的人选。”许云归说。

“那,身为红袖山庄的右副使,我是否有资格,问庄主一个问题呢?”念桐说。

许云归点头,表示认可。

“你可认识,一个叫红香的人?”

“不认识。”许云归说。

念桐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骗人。她就有些懵,不过继续说:“那,你认不认识,姓曲的人?嗯...尤其是,男人。”

“姓曲的?”许云归倒没有问念桐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真的像是十分认真地想了起来,“我十年前任的这红袖山庄庄主一职,这么多年来,倒还真不记得有姓曲的门人。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重要吗?”

念桐说:“也...不是非常重要,你若想得起来,再告诉我,想不起来,那便算了。”

念桐心里想,曲依然的母亲红香所著的《红香笔记》既然会在这里,那么曲依然的父亲多少会和红袖山庄有些关联,她瞧着,许云归在有些事情上,还算通情达理的,所以就问了问他。

“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叮嘱你去办的。”

“什么?”念桐问。

“牧云本是于辰的手下,如今就调给你差遣了,他如今正在研制一种毒药,你虽然不通医理,到时候偶尔去看看他,汇报给我,他炼制的如何了。”

“牧云?”念桐惊道,毒药...

难道说,和阿什坤的血有关系?

念桐问:“庄主可否告知,那毒药,是什么药,竟然如此重视?”

“夕颜毒。”许云归说。

......

念桐沉默着走向了丹药殿,许云归说的话让她有些窒息,不过,她还是尽量在他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以免被他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夕颜毒,明明这种毒很久以前就已经被研制了出来,并且唐熙也中了这种毒,是她从云未尘那里拿到了解药,才解了他的毒。如今许云归却说,牧云在研制夕颜毒,难道说,当时唐熙中的根本不是夕颜毒?可是辑生没有理由骗她们,又或者说,是许云归故意这么说,来试探她的?

念桐定了定神,继续往丹药殿走去。

丹药殿此刻空无一人,似乎都是在为那牧云的夕颜丹做准备。殿内,此刻只有牧云和一个小童在。

念桐走上前去,牧云恭恭敬敬地说:“右副使。”他的眼中,却看不出对念桐有任何的怨恨的表情。

念桐点头,问:“你这,在研制的是什么毒药,夕颜毒?”

“正是夕颜毒。”

念桐问:“我听闻,这夕颜毒乃是若烟门夕颜所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制完了,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又是搞什么幺蛾子?”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牧云,你哥哥的死,你可曾怨我?”

“不敢。”牧云地下了头,念桐却能够捕捉到他的神情中有一丝隐忍,这是人之常情,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念桐说。

牧云应声退下,念桐又在丹药殿里看了起来,之前来的那次是晚上,对里面的设施一等,都没仔细观察过。她四周转了一圈,这装潢设计,确实是绝妙,不得不说,红袖山庄之所以能又与朝廷抗衡的能力,确实是有原因的。

念桐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唐熙他们那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当上了红袖山庄右副使的事情。

自然,这类的消息传得总是格外地快,加上许云归有意宣传,不出半日,流放见继承人念桐投靠红袖山庄的事情就传遍了。唐熙他们本就一直在寻找念桐的踪迹,听到这个消息赶紧回了万钧府,却是震惊了。

唐熙的情绪最为激动,他的徒弟什么人品他最清楚,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不相信。可是,这个消息确确实实是在念桐不告而别之后传来的,他不信,但是其他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再加上念桐留下的那张意味不明的纸条,这回,流言是再也挡不住了。

阿陈在旁边,轻声地说:“我当初那么说,却没人相信我,如今事情真的传出来了...”

曲依然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却又透着警告:“念桐平时待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吧,别为了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胡乱说话。”

阿陈没再说什么。

此刻,曲依然和辑生的冷静显得唐熙格外的暴躁,他问道:“你们这消息准不准确?我的徒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一定是他们陷害她的。”

只是,当下,沉默的没人敢说话。

“......我亲自去找她!”唐熙咬了咬牙,说。

曲依然快步上前,却被辑生拦下了,辑生更加冷静地走了上去,拉住了唐熙,摇了摇头:“不要去。”

唐熙深呼吸,看着辑生,说:“辑生,你和我是好友,是知己,你不会不知道此刻我在想些什么吧?”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更要拦着你,你喜欢念桐,你相信她,你害怕别人误会她。如果你现在去有用,我绝不拦你,念桐是我的朋友,我也相信她。可是,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你去了,不过是见证了这个事实,让她离开的尴尬,也坐实了她的罪名。如果,她是被冤枉的,你此行也无法找到她,为她洗刷冤屈。”

辑生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唐熙还是一样的烦躁。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辑生点头:“确实要等,可那不叫坐以待毙,叫等待时间。”辑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如今,念桐的剑术如何了?”

“......”唐熙愣了愣,敷衍地回答,“已经算上等了吧。”

“那不就好了?她有自保的能力,如果没有,你们师徒之间的血咒,也不是可以帮上忙吗?所以,只有在你好好的时候,才能在念桐受伤的时候给予帮助,你明白吗?”

唐熙咬了咬牙,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的曲依然,再看了看旁边八卦闲聊的人们,他生气极了,他不只是生气自己无能为力,而是他竟然也觉得,辑生说的话,是对的。

唐熙有些无奈,又似乎在别人面前有些疯癫地摆了摆手:“我要先回去想想,你们不要过来了。”

辑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觉得莫名的难受。回头,看见曲依然走了上来。

曲依然说:“我们这样骗他,真的好么......”

“顾全大局,我想,他以后会明白的。”辑生说。

曲依然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在想,如果,换做是她呢?他也会这样心安理得地说出这句话么?顾全大局......

她有些不寒而栗。

夜晚,阿陈端了一碗甜枣粥,敲了敲唐熙的门,因为一直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回应,阿陈有些担心,用了一点力气,推开了唐熙的门。

只是看到唐熙一个人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她认识唐熙这么多年,最多看过他喝醉酒闹脾气的时候,可是从未看到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

她苦笑一声,他喝醉酒闹脾气,似乎也是因为念桐,那次在扬州的时候。

她那个无所畏惧,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唐熙哥哥啊,现在去哪了呢?是念桐,是那个她最要好,最先认识的那个朋友,改变了她喜欢的唐熙师兄。

阿陈不再多想,把甜枣粥放在了桌子上,走到唐熙身边,蹲下来,满眼都是担忧和无奈地叫了一声:“唐熙哥哥。”

与她预想中相同的是,唐熙并没有回答她,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过来一下。

“唐熙哥哥,我做了你爱喝的甜枣粥,很甜的,你要不要喝一点?”看唐熙不说话,陈梦云继续说,“刚才吃晚饭,你都没有来,我很担心,你不吃不喝怎么可以呢?”

第一百十一章 卢先生

唐熙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说:“谢谢。”

阿陈垮了脸,竟不知此刻她该如何做,她便不声不响地坐在了旁边,希望自己无声的陪伴能够给唐熙一点力量。

谁知道,唐熙终于悠悠地转过了头,直直地看着他,说:“你做什么?”

“我...我想陪陪你啊。”阿陈小声地说。

“不需要,你出去吧。”唐熙连最后一丝客套都不想留,直截了当地说。他对陈梦云,从之前的怜惜,到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了无感,甚至,在她说出念桐如何如何不好的时候,他还对她,产生了一丝厌恶。可是他毕竟是明辨是非的人,知道陈梦云这样,与他确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他觉得自己一直对她宽容到了极点。

可是,这样的宽容,阿陈似乎并不懂,或者说,是不想懂。

“唐熙哥哥,算阿陈求你了好吗,别把自己和世界隔绝开来,你身边,不止是只有念桐一个人啊,我...我可以代替她陪在你身边啊,就算,让我做你徒弟也好...”陈梦云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说着。

徒弟?唐熙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汇,看向她,说:“为着她是我的徒弟的这个原因,你知道我们要承受多少吗?当初,我还奇怪,为什么她做我徒弟,你会这么开心,现在我仔细想想,竟然有些明白了。师徒不能在一起,而你可以凭着是她朋友的身份肆意妄为,不是吗?”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陈梦云辩解道,“当初,我根本没有想到你会喜欢念桐。我承认,我当时觉得开心,可是,这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时刻呆在一起啊...后来,后来扬州,我知道你喜欢念桐后,我也并没有做任何事情啊...”

“不要说了。”唐熙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本性纯良,所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但是,若你今后再说念桐的是非,我绝对不会再宽恕了。你,明白了吗?”

陈梦云眼眶通红,含着泪珠,似乎有些不忍地说:“我知道了...”

“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么?”唐熙一字一顿地说。

陈梦云没再说话,只是眼中多了一抹曾经不曾有过的色彩,那是现实带给她的,也是她一直信仰的爱情所带给她的。

她的眼泪,终于在转身的那一刻掉了下来,或许从那一刻开始,陈梦云就再也不是从前的阿陈了,一滴眼泪,滴尽过去所有感情吧。

她推开门,看到门口站着满脸心疼的杨子歌,忽然心中有了一刻触动。杨子歌待她如何,她怎么会不知道,也许是之前自己对唐熙的一厢情愿的感情,强行将杨子歌对自己的好都掩埋了,她知道,却不敢深究。她也一直在想,她们终究是师徒,怎么能有别的感情呢?

杨子歌伸出手,本想摸摸她的脸,可最终,他的手只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杨子歌说:“如果累了的话,就放弃吧。”

“我想,有些东西是能放弃的,可有些东西,是不行的。”陈梦云伤心极了,把头搁在了杨子歌的肩膀上,眼泪从眼角簇簇地落下。

杨子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他不舍得她受委屈,可是也知道感情的事情无法勉强,如果可以,他也愿意,让唐熙和她在一起,可是,唐熙喜欢念桐,他看得出,也知道。他看着念桐的眼神中,就满满的都是爱与宠溺,一如他看着陈梦云时的一样,只可惜,那些感情,当事人都不懂。

......

念桐咬了咬笔杆,蘸了蘸墨水,提笔写道:“依然,我已经到这里了,这封信看完请烧掉,尤其不要让唐熙知道。我猜你们那里一定已经乱成一团了,很感谢有你们替我担待着。我这里也一切都好,许云归没有难为我,暂时应该还是相信我的。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问问辑生,当时唐熙中的毒确实是夕颜毒吗?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隐情呢?因为,许云归给了牧云——牧云,就是那个,死去的星焚的弟弟,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炼制一种毒药,我去问了,他说是夕颜毒。我在他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不过我私底下却很疑惑,因为这夕颜毒不是很多年前就研制出来了么?所以,如果你们有什么知道的别的,请转达我。另外,我近来发现,红袖山庄其实并不只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大,后面的山里,似乎还有更多的地方,不过,我不敢操之过急,我还没有去看过,等我下次查探到什么了,再给你写信。此外,云未尘已经好几天不在红袖山庄了,我怕他去做什么别的事情,但没办法去查,所以只能和你们先说一声,以防万一。话不多说,我就先写到这里,帮我问辑生安好,还有,好好照顾唐熙。”

念桐落下最后一笔,呼出了一口气,唤来信鸽,趁人不在的时候把信寄了出去。天气不错,她打算去后山看看。不过,她并不打算一个人去,而是和许云归一同前往。

正巧,在路上就碰到了许云归,念桐迎上去,说:“我听说后面后山的地方也有红袖山庄的土地?闲来无聊,想去看看。”

“我今日有事,你若想去看,让沈雁漪带你去便好。”他说。

“阿晴不行么?”念桐抽了抽嘴角,说。

“她?那个丫头?她不过是服侍你的,对庄内的事情并没有很了解,她带你去,除了认路,没有别的作用。这样吧,你要想去,就和曲依然一起去吧。”许云归没再多说。

念桐呆呆地“哦”了一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于是乎,这时候,念桐和沈雁漪两人一同走在了去往后山的路上。沈雁漪轻车熟路的,念桐则有些生疏,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东西。

先不说这不像山的山,其实,它更像是一个密室,或者说是王侯将相的墓穴。白色大理石雕刻着的高高柱子,上面绘着精美的花纹图案,连这么一个没有人看的小细节都做的如此精美,念桐在心里感叹。如果不是知道她身上背负的责任有多么重的话,她可能也真的会很欣赏红袖山庄的吧。

朝廷中太多勾心斗角,反而在这里才能真正地找到自我。念桐看了看旁边风姿绰然的沈雁漪,突然有些理解了她的选择。

正当此时,沈雁漪说:“你总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事情。”念桐说。

“是不是,确实觉得红袖山庄,很不错?”

“嗯。”念桐诚实地回答。

“这里是存放武器盔甲的地方。红袖山庄的人,平时都穿着红衣,真正作战的时候,会换上这里的铠甲。这里的武器等东西,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制成的,坚硬无比,三年大战才见一次光。”沈雁漪走在路中间,为念桐解说着。

“这里,是有铸武器的地方吗?”念桐问。

沈雁漪点头:“自然是有的,你跟我来。”沈雁漪往洞穴深处走去,这洞穴十分精美,让念桐瞠目结舌。

到了最深处,是一个弧形的房间,沈雁漪拿出钥匙解了锁,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对她说:“我上次给了你关押懿杨房间的钥匙,你倒确实没将他放走。”

念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是想到自己之前有了要放他离开的念头,一时有些不寒而栗。

打开了门之后,念桐感觉到了一股灼烧的热气迎面扑来,红色的火焰也随之映入眼帘,在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型的炼造炉,火星四射迸溅。

在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一件件精美极品的武器,看得出来,炼制这些武器的人,也必定是一把好手。不过,这些东西和念桐的流芳剑比起来,就又要稍微逊色一些,念桐觉着,自己背后的这把剑,确实是很珍贵了。

沈雁漪说:“这位是铸剑的卢先生。”

“先生?”念桐奇怪地道,“一般来说,铸剑的人不都是叫师傅的么?”

沈雁漪摇头,说:“他与普通的铸剑师不一样,他不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反倒是一个十分精致讲究的先生,这位先生熟读兵书,对此等铸剑之事颇有研究,所以,他造的武器,虽然数量不多,但格外精良,也只有上等将领,才可以使用他炼制的武器。不过你...”沈雁漪看了看念桐的流芳剑,“你用这把剑,还是最为合适的。”

念桐点头。

过了一会儿,一位面若冠玉的先生从房间里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念桐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还是震惊了一下。如此秀气的男子,居然会是个铸剑的人。

“这位,就是卢先生了。”沈雁漪说道,随后转向他,道。“卢先生,这位是新上任的右副使念桐。”

念桐还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立刻说:“卢先生好,我是念桐。”

“你好。”他明明温润如玉,却总给人一种疏远感。

第一百十二章 欲水峡湾寻人

其实,念桐不是没有见过冷漠的人,如云未尘,清冷如同华山上未化的雪,如刚认识时的辑生,脱俗超然,凌于世俗之外。可是,这神秘莫测的卢先生,却给了念桐另一种感受,真像个儒生,如果非要说的话,她觉得,他和懿杨的气质,更相似。

如若不是他手上拿着铸剑的工具,念桐还真的没办法把他往那个方面想去。

“卢先生是一直都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么?”念桐问。

“倒也不是这么说。”他轻笑一声,“我祖上都是武将,我父亲希望我也习武,不过我那时身体羸弱,学不了,所以我就熟读了兵书,我对武器锻造又格外感兴趣,是以后来身体好了以后就对锻造武器这方面颇有研究。”

他儒雅的气质让念桐很是欣赏,和这样温文尔雅的人说话,念桐也不禁小声了些。

“卢先生年纪轻轻,便能造出这么好的兵器,念桐实在是很佩服。”

“卢某年纪已经不小了。”他摇了摇头,说,“卢某不才,终此一生,只能与这些青铜废铁作伴,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哪里说的上什么佩服呢?”

念桐又愣住了,看了看沈雁漪,沈雁漪上前说:“既然念桐已经参观完了,就不妨碍卢先生忙了,念桐,我们走吧。”

念桐跟着沈雁漪往外走去,还下意识地回头了看了一眼,那一眼,她仿佛看见了卢先生两鬓的几根白发和眼角数不尽的沧桑。他的眼眸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想要诉说。

念桐下了决心,决定下一次,一定要找个机会,自己过来看看这位神秘莫测的卢先生。

“在想他的身份?”沈雁漪看了她一眼,问。

念桐“啊”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说:“对啊...”

“他本名卢奏柯,是前朝卢将军的后代,他的家人世代为官,可是最后却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所以他选择来了红袖山庄。不过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才,所以,很是可惜,他不愿意在战场上效力,终此一生也只愿意在这山洞里与兵器为伴。”

念桐听了,不知怎么,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问:“他多大了?”

“你觉着呢?”

“...二十余岁?”念桐估摸着问。

“他已经三十有四了。”

“什么?”念桐瞪大了眼睛,心里算着,这样的话,这个卢奏柯就比她大了十八岁,可是看起来,他完全只是一个和唐熙懿杨他们一样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啊,“那他可有娶妻生子?”

“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也别多问了,明白吗?”沈雁漪看了她一眼,“现在,还有哪些地方,是想去的?”

念桐摇了摇头,“没有了,谢谢你,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忙吧。”

回房路上,念桐的脑海里一直出现卢奏柯的那双眼睛,表面平淡,但是藏着无数故事的眼睛,深深吸引了她,她觉得,那里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

云未尘在欲水峡湾的驿站下了马车,望着前面秀丽的风景,心情却有一丝的沉重。一条羊肠小道,通过后便是开阔的江湖,上面泛着几艘小船,是渔夫在捕鱼。而旁边就是一条窄窄的栈道,虽然没有华山上的长空栈道来的好看,不过,云未尘觉得,这地方还是十分好看的。

但是,此行欣赏风景,的确不是他的目的,他要来找一个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他没有见过,只是在画像中看到过,那也许是她年轻时的模样,亭亭玉立,气质超群,名字也好听,叫周兰。

十多年前,慧智兰心,周兰,是欲水峡湾这一带有名的才女,远近闻名,当年听说,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貌。上来提亲的人不少,不过,她心性高,哪个都看不上眼,最终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人,却是个落魄的人,她父母不让,最后因为一场意外,两人不得不分离。至此,周兰便隐居欲水峡湾,再没人看见过她。

而那个落魄男人,就是卢先生卢奏柯。

云未尘此次寻找周兰,也是希望,周兰可以劝服卢奏柯,完完全全地为红袖山庄效力,因为这卢先生,深藏不露,若他真能完全为红袖山庄所用,不止是造铁铸剑,那么,红袖山庄的实力一定可以事半功倍,如虎添翼。

他走在栈桥上,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背着货箱行走的商人,欲水峡湾是一个商贸重要地点,所以格外繁荣。

他跟着之前打听到的地方寻去,这周兰宛如一个隐士高人,性情古怪的很,云未尘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即使知道了她的下落,也不敢掉以轻心。

云未尘通过那栈道,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村落,那里大概坐落了十几户人家,他听说,周兰就一直住在这里。

他拿着周兰的画像,走到最先看见的一个种地的老翁面前,打开画卷对着老翁,问:“老人家,可认识这个人?”

老人家眯了眼,对着那幅画卷仔细眯了眯眼睛,说:“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寡妇?”

“寡妇?”云未尘问。

“是啊。听说她不是和人家男子结婚后一日就守了寡么?”那老人说。

“守寡?”云未尘有些奇怪,他只知道周兰和卢奏柯没有在一起,并不知道他们曾经成过亲,而且,守寡的意思,不是说卢先生死了么?

“是啊,年轻人,你有什么事么?”

“是的,我找她有些事,麻烦您带我去一趟,好吗?”云未尘说。

那老人家半信半疑地仔细看了看云未尘,说:“你若是没有事情,那我可不好带你去人家家里,您说呢?”

云未尘似乎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

然而,那银子还没完全被取出来,就被那老人家拦下了:“我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公子就不必拿这些东西来敷衍老夫了。”

云未尘有些意外,不过立刻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个世外高人,是金钱所无法诱惑的。

“那,老人家,您要怎样才肯给我指个方向呢?”云未尘虚心地说。

“心若诚,怎么会找不到呢?何况,我已经说得够多了。”老人家笑呵呵地说。

云未尘愣住,不过还是十分有礼貌地谢过那人,自己朝着旁边的十几间屋子走去。

寡妇,这个人的身份特殊,家里应该不会太大太热闹。周兰惠质兰心,住的环境一定也搞得十分素净。

如此,他的目光锁定了在偏僻的小角落的一家用篱笆围起来的不大的木屋,随即走了过去。

靠近后发现,有一个农妇打扮的人,正背着他在院子里浇花,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的都是呼之欲出的那种气质。

那农妇似乎是感觉到背后有人,直起弯着的腰,回头看到一身清冷卓越的云未尘,随后礼貌地笑了笑。

她一回头,云未尘几乎就可以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周兰,她的眉眼,几乎和十几年前的时候的画像里一模一样。

云未尘上前,说:“能否借一步谈话。”

那女子眉眼之间渐渐抹上了一层不易被发觉的惆怅,她轻声说:“公子这里请吧。”

云未尘想,聪慧如周兰。看见他的那一刻,必定就明白了他此行来的目的。可是,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无力反抗,只能接受命运。

云未尘忽然觉得很悲哀。

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他云未尘现在的使命,就是要带回周兰。

他想了想,更加坚定地走进了那件简朴的屋子。

周兰沏了一壶热茶,对云未尘说:“公子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吧,先喝一口热茶吧。”

云未尘礼貌地接过,品了一口那茶水,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茶水,但是在这山野之间,品来却别有滋味。想来,周兰过的还是很悠闲自在的。

“你便是周兰吧?”虽然说,几乎已经完全肯定了,但是,云未尘还是觉得有必要确认一番。

“是我。”周兰说。

“论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前辈,前辈,我是云未尘。”

“华山得意弟子,我也略有耳闻。”周兰说。

云未尘浅笑:“拙名居然也能入了前辈的耳,在下实在是惭愧,只是意外,前辈这隐居的十几年里,也对凡间世俗之事有所了解,可见前辈,并不是真的完全脱离世俗啊。”

“红尘中人,有哪个可以完全和世俗脱离的?即使如那万佛寺中僧人,也要吃饭睡觉,这桩桩件件,不都是世俗之事么?”

“还是前辈说的有理。”云未尘真心地赞叹道,果然,这周兰如同传说中的才女身份如出一辙,连随便的一句话,都充满了哲理,“那,前辈想不想知道,卢先生的下落?”

云未尘敏锐地发现周兰的睫毛微微眨了眨,连握着杯子的手都有些颤抖,她缓缓地抬头,诚实地说:“想。”

“前辈知道在下的名字,却不知道爱人的下落?云某实在不明白了。”

第一百十三章 变化

“前辈知道在下的名字,却不知道爱人的下落?云某实在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不懂得失去的滋味。我不想去打听,因为打听会使自己意乱神迷,我害怕。”周兰缓缓地说道。

失去...云未尘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竟然是念桐的倔强的脸,不知为何,他的心脏竟然猛烈地收缩了一下:“前辈见笑了,人生在世,谁能没有失去地活着,不过都是空话罢了。”

“这十几年来,我既想知道他的下落,又害怕知道他的下落,我明明知道他没有死,却只能告诉所有人,他死了。十多年的内心挣扎...我到头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如何能够承受那么多?”周兰苦笑一声,“十几年前,他家破人亡,那可恶的朝廷,也不愿意放过他,追杀,阴谋,我只想与奏柯在一起,可是,后来,奏柯跌落悬崖,此后,我只听过一次他还活着的消息,他却再也没来找过我。我一直等,等了十几年。”

云未尘顿了一顿,说:“他或许有苦衷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有苦衷,和他在一起,我们每天都被官兵追杀,他不愿意我跟着他受累,所以,索性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他却没有想过,我想和他在一起啊...”周兰话到动情处,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

云未尘拿出帕子递给她,说:“前辈,卢先生好好的,现在在红袖山庄,可是,卢先生也很想念你,我能看得出来,他一日日日渐消瘦。想爱不能相见,一定很苦吧?”

“红袖山庄...”周兰默默念了几次,“就是那个和朝廷作对的红袖山庄?”

“正是,我也是红袖山庄的人。”

“你此次来...不光是想让我与奏柯相见吧?”周兰问。

“我此次前来,是希望,你可以出面,让卢先生重新振作起来。他有一身不凡的才华,如果终日只是与铸剑为伴,未免太过屈才了。而且,我看前辈也不是泛泛之辈,如果有您相助,卢先生乃至红袖山庄,必定如虎添翼。”云未尘恭恭敬敬地说。

“...奏柯他,会愿意见我吗?”

“前辈,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人会追杀他了,他不敢见您,也是因为多年前的往事。我想,现在对他最好的安慰,就是您亲手沏的一壶热茶,您说呢?”

“那好...我回去。”周兰说。

......

确定唐熙不在附近后,曲依然拿着信匆匆忙忙地跑去了辑生的房间。她下意识地推开了房门,也许是太过熟悉,她都没有敲门。

然后,就看到了辑生刚沐浴完,还只穿了裤子的香艳画面。

意外的是,曲依然只是张大了嘴巴,叫都没有叫出来,呆呆地看着他背后完美的曲线,干瞪眼。

辑生皱了眉头,但是在一回头,看到曲依然的表情的时侯,就有些忍俊不禁了。

他毕竟是个男子,被她看了上身,也不至于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怎么了,这副见了鬼的表情?”辑生笑着拿起衣服,从容不迫地穿上。

见了鬼?见了鬼倒好了,她曲依然,何曾怕过那些东西?可是,现在看到的可是他辑生刚沐浴完的香艳画面啊,她能忍住不大声叫出来,已经是很厉害了。他还要怎么样?

辑生缓缓地将衣服一件件穿上,最后挑了挑眉,看着曲依然说:“还不打算把门关上么?这风吹的我好冷。”

“哦,哦...”曲依然连声应下,关上了门。

“还魂不守舍呢?”辑生说。

“没有...”曲依然红着脸把头转了过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说,“哦,对了,我找你是有事的。”

“什么事?”辑生问。

曲依然匆匆忙忙地拿出念桐寄来的那封信,递给了辑生,说:“阿什坤当时以自己的百毒之血交换了牧云止血,而现在红袖山庄正在炼制新的夕颜毒,你说,会不会...”

“什么?新的夕颜毒...”辑生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当时有没有和你说过,夕颜毒是夕颜死之前研制的最后一种毒药,可是,还没有完全研制成功,毒效只是最终毒性的五分之一,若真研制出新的夕颜毒,那...”

曲依然也仿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阿什坤的血,真的能够帮助炼成新的夕颜毒么?”

“这我不好说,不过师兄他自小服毒,确实,他的血液会有引子作用,如果炼制的当,是有可能...”

“那,可有解决办法?”

辑生思考了一番,立即说:“有,我这里有一味药,可以解很多毒,包括阿什坤血液中的一些毒,让念桐把这味药投进去,解了阿什坤血液中的毒,那夕颜毒就无法制成了,我们再适时研制解药,或者抢先一步炼制夕颜毒。”

“那,我这就给念桐写回信。”曲依然说。

辑生点头,看着曲依然正要离开,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扬起笑脸说:“先等一刻,不会误了事的。”

“...?”曲依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某人刚才好像,直接闯进来看见了一些什么?”辑生戏谑地说。

“没有。”曲依然红着脸低了头,“没有的事情。”

“哦?那我真是很委屈的了,本来还没有怎么觉得,但是现在居然有些人都不承认。”

“你...谁知道,你大白天洗澡的,而且,明明是你自己不锁门的...”曲依然嘴硬道,一跺脚,顺势挣脱开了辑生,羞红了脸跑了出去。

辑生手心里,还有她的温度,他在心里想,他终究,还是沦陷在一个女孩子手里了。

果然,这世间,英雄最难过的,还是美人关,所有人都不例外,包括他。

.......

这日,念桐又偷偷跑到了后山,她在红袖山庄观察了几天,趁着这日人最少。是个最好的时机。

她一个人溜进了山洞,顺着上次的路往深处走去,等到看到那个铸剑的房间,她本想敲门,但是手一碰到那扇门,就感觉到门只是虚掩着的,她心下觉得有一丝奇怪,不过还是继续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试探着往前迈着步,忽然听到一个男音,吓得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你终于来了。”

念桐定了定心神,应道:“卢先生?”

“进房间里来。”那男音继续说道。

念桐往之前卢奏柯出来的那个门里走去,看到他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剑,他看着那剑的表情,就像看着宝贝。果然,他对铸剑这活,确实是极其热爱的。

“卢先生,你在等我?”念桐问。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还会再来一次。”卢奏柯说。

“卢先生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和我一样,无奈,却又不得不在这里。”卢奏柯看着她,突然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又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念桐摸了摸脑袋,有些懵地笑了笑,点了个头。

“人与人之间有共通之性的,不过,你那时候回头看我那一眼,确实让我更加确定,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卢先生确实厉害。我来找卢先生,是因为觉得您一定有什么故事,我想知道...或许对我有些帮助,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如果卢先生有什么难处,我也可以帮上忙,方才卢先生说,我和您一样,无奈,却又不得不在这里,我想知道,您有什么无奈呢?”

“小姑娘,你有对不起过一个人吗?”

“对不起...”念桐沉思了一下,若说对不起,她想到的是阿陈和栗子师傅,那些为了她而受伤的人,尤其是阿陈,因着唐熙是阿陈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人,然而再仔细想去,她就想到了唐熙,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应当是唐熙,她想到他对她言明心意的时候的样子,以及后来强颜欢笑的的时候,“有的,我有对不起的人,而且很多。”

“人这一生,恩恩怨怨的,互相拖欠,我活到这个岁数,自认为从不拖欠别人,可我竟也对不起一个人。我且问你,你会愿意,你爱的人和你一起受苦吗?”

念桐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卢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但是,我知道,当我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旅途万分坎坷的时候,我是不愿意那些关心我的人陪我一同度过的,我宁愿狠心拒绝他们。”

“你倒同我一样。”卢奏柯轻笑,可是即便这样,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如水。

“卢先生一身才华,为什么会只在背后做默默做一个铸剑的人呢?”念桐问。

“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不是不好,只是...”念桐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竟不知该如何答话。

“哈哈,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

“哦...”念桐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先生既然有才华,就应该做该做的事情,可是先生没有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而这原因,或许是我们可以深入了解彼此地一个关键途径,您说呢?”

第一百十四章 重逢

“我被朝廷追杀。”卢奏柯简短地说。

念桐张大了嘴。

“虽然已经很多年了,他们也早就放弃追捕我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山洞里居住的生活了,也不想出去沾染世俗之事。”

“那当初,卢先生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呢?”

卢奏柯的神情忽然开始严肃了起来,严肃之中,混着永远化不开的柔情,这种柔情,是刚才的念桐,所没有看到的。

“我和我妻子很恩爱,可是我一直被朝廷追杀,当时我掉落悬崖,后来被红袖山庄所救,我不愿意再回去,因为我的妻子总是被我连累,我只希望她一切过的都好,忘了我,最好。”

“可是,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你还会开心么?”念桐反问。

“我不会,可我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开心。我只想要她开心快乐地活着。”

“你怎么知道,怎么样做她会更开心快乐呢?或许,她所想要的,最简单的幸福,仅仅就是和你在一起而已。”

卢奏柯苦笑一声:“是啊,所以我问你,有没有对不起过一个人,是因为,我自己对不起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

念桐刚想张嘴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敏锐地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求救望向卢奏柯。

“我房间里有个木柜,你先去躲躲吧。”卢奏柯说。

“多谢。”念桐十分感激。

她忙躲起来,在柜子里面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是你。”卢奏柯的声音。

“卢先生。”

念桐仔细辨别了一下,居然是云未尘的声音,他好几日没在红袖山庄了出现了,如今刚回来,第一个找到居然是卢奏柯,难道他出去,也和卢奏柯有关系?想到这里,她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卢先生,我带回来一个人。”

“是谁?”

“你最想见的人。”

一阵沉寂之后,念桐渐渐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你最想见的人,难道,是说卢奏柯的妻子?

红袖山庄找她,是为了威胁卢先生么?

她确认了外面没有一个人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柜门,跑了出去,云未尘和卢奏柯都已经不在了,她奇怪地走了出去,打算先回房间,一切再做考虑。

然而,令她措手不及的是,她正要走出那山洞的门的时候,就远远瞧见许云归走了过来,她在心里暗暗咬了牙,果然是出师不利,就不该挑在今天...

她冷静了一会儿,迎上前,说:“庄主,您怎么来这里了。”

许云归似乎对她很是宽容,她来这里,他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似乎,他对念桐真的是十分信任的,他只是说:“我之前让云未尘做了一件事,刚才听下人说他走了过来,我想他一定是办好那件事了,所以过来看看。”

念桐试探着问:“庄主,是什么事情呢?”

许云归说:“他去找了卢奏柯的妻子。希望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为红袖山庄所用。”

念桐没有说话。

许云归看了一眼她的表情,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与朝廷作对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念桐坚定地说。

“红袖山庄一直希望可以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们一直在救人,而不是害人。”

念桐沉默了,其实,说实话,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到过红袖山庄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一直都在救死扶伤,反倒是那朝廷......她有时候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愚忠,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一瞬间,她似乎想明白了,善恶要分得清楚,无论是红袖山庄还是朝廷,她只帮正义之事,正义之人。

“你在想什么?”许云归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其实红袖山庄也挺好的。”念桐说。

旁边来了一个小厮,对许云归说:“庄主,云公子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念桐看了眼许云归,便说:“那,我先回去了?”

“不必,你跟着我一起去。”

“哦...”念桐显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了。一路上,她一直在心里嘀咕,有些期待接下来要见到的场景,能让卢奏柯魂牵梦绕了十几年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严言师傅也喜欢了玉衡二十年,不,他们是互相喜欢了二十年,可是到最后,即使机会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还是拒绝了,也许缘分真的是最难言的东西,一旦错过,真的是追悔莫及吧。念桐在心里想,若是她真能活过这场大战,她一定要毫无顾忌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她想要做的是什么呢...她心里好像隐隐有个答案,可她又说不出来。

想着想着,走到了一间房子门口,许云归屏退了其他人,带着念桐走了进去,念桐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庄主来了。”云未尘看到许云归身后的念桐,不知为什么皱了皱眉,念桐觉得,兴许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是人家真的嫌弃她。

念桐往前看去,就看到刚才见过的卢先生卢奏柯,前面还站着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十分有气质的女人。她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那个让卢奏柯喜欢了,又觉得对不起的人。

“这位就是周兰了。”云未尘向许云归介绍道。

周兰...念桐在旁边细细读了一遍这名字,周兰,简单,但是实在是有韵味的很。

此刻周兰正与卢奏柯两两相望无言中,连年来的思念,似乎无法在这一瞬间里排解出来。

许云归说:“你现在叫我来,是做什么?”

“我想,既然已经找到了周兰,也让他们见面了,就把您叫来了。”

“十几年的爱人没有见面,如今重逢,我们几个在这里算什么?还不如让人家好好叙叙旧情,过个两日,我们再来吧。”许云归这番话念桐倒是觉得很是有道理,对他的好感也有一丝的提升,随后许云归摆了摆袖子,就往外走去。

云未尘叹了一口气,对念桐说:“我们也出去吧。”

念桐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云未尘说:“你知道为什么许云归对你这么好么?”

“我不知道。”念桐闷闷地说,“为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的,他对你,太过纵容了,即使是这件事,他都毫不犹豫地带你进来了。”

念桐没有说话。其实她也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许云归会这么信任她。即使她体内有服下控制她的毒药,但至少他给了她完全的自由和信任。

“我...我不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么?”

“很重要。卢奏柯的帮助,对我们来说非常有益,而周兰,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你明白吗?”

“你比许云归要可怕。”念桐说。

“呵,你以为他刚才那样做,是真的为他们着想吗?不过是想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从而更好地为自己所用而已。控制,才是他许云归最大的目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当初是你们拼了命的都想让我进红袖山庄,如今我进了,你又一个劲地和我说这里那里的不好?”

“念桐...”云未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之前,是非常想让她进红袖山庄,可是,当她真的进了之后,他很害怕,她被利用,被伤害,像沈雁漪那样。他已经让雁漪一步错,步步错了,他不想看着念桐也这样。即使,对于她而言,他只是她的师兄,或者现在,连师兄也不是了。

念桐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或许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已经有自我分辨能力了,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很多事情,我都不会再后悔了。师兄,往事如烟,沧海桑田,都让他过去吧。”

“这是做什么呢?”旁边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婀娜多姿的沈雁漪,云未尘毕竟是她的夫君,念桐觉得自己和他多说这些话已经是不对的了。如今又正好被沈雁漪看见了,她低了头就想离开。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沈雁漪问。

“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情,你们聊吧。”念桐跑开了。

沈雁漪倒没再拦她,看着云未尘说:“你们在说什么呢,你眉头都皱起来了。”

“没事,一些关于部署上的事情,很是头疼,所以有些不舒服。”云未尘说。

沈雁漪心中泛起一些疙瘩,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明明知道云未尘对念桐与众不同,却毫无办法。

“你呢,你怎么过来了。”云未尘换上平素温柔的笑容,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

“我听说你们都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那个卢先生的妻子,你找到了?”

“对。”云未答。

“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沈雁漪笑。

“去吃饭吧。”云未尘拉过她的手。沈雁漪方才的不快便褪去了许多,她知道,云未尘对她确实是真心的好。

......

两三日后,红袖山庄大殿上,许云归坐在正上方,沈雁漪和念桐以及云未尘则在下面,卢奏柯和周兰一同在大殿上。这是念桐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周兰与卢奏柯在一起,觉得他们即使已经三十多岁了,恩爱的样子却依然不减半分,或许,这才是爱情最好的样子啊。

第一百十五章 寻她

迫不得已的分离,十几年的思念,如今终于团聚了,或许在这些时候,才能发现,相聚的时光是多么美好,离别是一种多么蠢笨的选择。

念桐忽然间觉得很羡慕,可是,她也知道,这十多年的等待和煎熬,绝非是易事一桩,如果换作她,或许早就放弃了。她只是觉得,他们破镜还能重圆,真好。

“卢某一生心愿就是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可惜卢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给不了她安全,所以一直战战兢兢,不敢迈步。如今庄主愿意帮我找到阿兰,弥补了我这些年的愧疚,我才恍然大悟。卢某在此,谢过庄主了。”

“周兰只是一介小女子,隐居多年,劳烦庄主派人寻我,我与奏柯一样,十几年来内心纠结无比,既盼着相见,又不愿意面对,直到真的见面后才知道,有多幸福。周兰也在这里,谢过庄主了。”

两人一番话,都情真意切,许云归看起来也很是高兴的样子,念桐坐在下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卢先生在我红袖山庄屈才多年,我时至今日才想起卢先生,已经觉得很是惭愧了,哪里担的上这一声‘谢’字呢?反倒是我要谢谢卢先生,这些年为红袖山庄付出了不少。不知道卢先生寻得爱妻之后,是如何打算的呢?”

卢奏柯看了一眼周兰,说:“我等是知恩图报之人,如若许庄主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们也一定会去做的。”

许云归开怀大笑道:“既然卢先生这么爽快,我也直说吧,我的确很欣赏卢先生的才华,很希望您能够为红袖山庄效力。我知道您多年前和朝廷有不快,如今朝廷腐败,我们想取而代之也未为不可,有先生助力,必定如虎添翼。”

念桐心里有些黯然,果然,许云归还是这样的人,不过仔细一想,她也不知道许云归说错了什么,好像,挑不出问题。

“奏柯一身本事,我也不希望让他埋没。当年朝廷的追杀,让我和奏柯分别了十几年,如若奏柯与我能为庄主尽一份绵薄之力,也算报答庄主了。”周兰说道。

他们一众人等寒暄完,念桐有些失落,一个人走了出去,在秋风瑟瑟的红袖山庄漫步。

然而,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阵风,吓了她一跳,接下来,她的手被猛地捉住,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心里“咯噔”一声,觉得大事不妙,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唐熙那张多日不见的脸,只是这张脸,如今黑的像包公,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曲依然他们...”念桐说。

“曲依然?你还想让她帮你瞒多久?”唐熙气的牙痒痒。

“我...”念桐承认,她在唐熙面前,就怂的不行。

“如果不是我看到你们互传纸条,我再三逼问,她才说出来的,念桐,你要瞒我多久?你一个人来红袖山庄,你胆子很大啊,比一个人闯梦作兽的梦境的胆子还要大,啊?”

“没有...师傅,师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念桐使劲地拽着唐熙。

“还和我讨论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才是不属于这里的人呢,你立刻跟我回去!”

“我不!”念桐甩开了唐熙的手。

“不?你搞清楚状况,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多人在传你的流言吗?你现在回去解释清楚,立刻!”唐熙真的生气了。

“我向谁解释!我活我自己的人生,你想要我向谁解释?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念桐突然愤怒地喊道,甚至连唐熙都禁不住有些被吓到了。

这下,换成唐熙服软了,他见不得念桐伤心,也见不得她这个模样。

“好,好,你说,对不起,我激动了,你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你的行为,但是,你能不能看在我是你师傅的份上,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呢?”唐熙好声好气地说着。

念桐强忍住心中的无奈,别过头去,说:“没有什么原因,我不想死,这个理由,够了吧。”

“不可能,别人会信,但我唐熙绝对不信。”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么?”念桐抬头看着他,“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我也贪生怕死,我不想每天被别人利用,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朝廷如何,红袖山庄如何,有些事我们心里都清楚,不是么?”

“念桐,当今圣上虽然并不英明,也做过不少错事,可这些是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纷争,若你不喜欢,我们,我们也别掺和那些大战什么了,好么?我们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几个人快乐地过一辈子,不好么?”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念桐冷笑着说。

唐熙在原地怔住了,是啊,他从前本来就是不问世事的人,如果不是她背负着天命,他根本不会掺和这些纷争,如今,他又想为了她的自由与快乐,去做回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唐熙,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念桐一步步地退后。

“可是,”唐熙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可是,你来红袖山庄,完全是为了通风报信啊,这并不是你本愿的。”

“无论我是来做什么的,现在,我是红袖山庄的右副使,是许云归信任的人,这都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了,所以,唐熙,如果你还想和我有一丝一毫的师徒情分,就请你现在离开吧,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念桐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坚持着不让它掉下来,这种感觉,实在太心酸了。她明明刚见证了卢奏柯和周兰的感情,也意识到了凡事一定要珍惜,可是她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

也许命里盘根错节,该做什么,什么是对的,这些,早就说不清楚了。

唐熙沉默了。

念桐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念桐...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唐熙的声音听起来及其痛苦,念桐的心也紧跟着揪了起来。

再等等吧,唐熙...再过几个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在心里对他说。

在红袖山庄外等的焦急的曲依然和辑生看到唐熙黯然神伤地出来后,就知道唐熙不光没有劝动她,说不定还被念桐刺激了。念桐那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说起狠话来的时候,确实是十分决绝的。

辑生上前一步,扶住唐熙,说:“你没事吧?”

唐熙看向他,目光略微有些呆滞地说:“辑生,你说,我向她告白,是不是错了?”

辑生毕竟是一个对感情没有什么经验的人,面对这个问题,也有些茫然,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没错,”曲依然说,“喜欢她就应该告诉她。”她明明看得出,念桐对唐熙的情意,奈何她太过固执,她想,其实她这次去红袖山庄,最放不下的,还是唐熙啊,如今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她很担心就会一直这样一发不可收拾下去。

“是么?那,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的,唐熙,你答应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曲依然苦口婆心地劝着,“如果我们几个在红袖山庄的事情被发现了,不光念桐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她还有可能会有危险...”

唐熙抬头看了曲依然一眼,问:“我的毒的解药,哪里来的?”

“这...”曲依然噎住了。

“其实你们根本没有去取什么鹿茸,对吗?其实那解药就是你和念桐从红袖山庄里取出来的,是么?”

他一步步的追问, 让曲依然很难开口,她似乎感受到了唐熙身上那股说不上生气,更多的是埋怨,埋怨自己的那种气息。

“唐熙...”

“唐熙,你既然知道了,就要好好保重自己,不是么?”辑生说。

“是...”唐熙说。

他虽然应下了,可是曲依然和辑生依旧不敢掉以轻心,陪着他回了万钧府。

念桐虽然心乱如麻,可也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她回到房间,深呼吸一口气,拿起曲依然前几日寄来的草药,准备去丹药殿,将药放进去。

她觉得牧云这个人,实在是敬业极了,自从他接下这个活以后,就算在睡觉的时候,也是靠在炉子旁拿着小床小憩,饭菜都是下人端进来的,他几乎是片刻不离地守着,也从不经别人的手。念桐好几次去看,他虽然没有表现得特别警惕,但是确实念桐都没有机会下手。可是如今,唐熙找了她第一次,就说不定会有第二次,她不想冒这个险,再者,据她观察,不出两天,夕颜毒就可以练成了,事态紧急,她必须要将草药放进去了。

念桐推开了丹药殿的大门,果不其然,牧云依旧在那里,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有关解药的书,正在细细研读。看到念桐进来,虽然没有起身迎接什么,但态度也还算好。

第一百十六章 身世

“我来看看,你这夕颜毒,炼制的怎么样了?”

“效果很不错,应该能加快进程,明天就可以炼制出来了。”牧云说。

念桐心里咯噔一紧,她猜测快了,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炼药有功,回头我去许庄主那里为你请功。”念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说,“都已经黄昏了,你还没有去吃过饭么?”

“我叫下人送来了。”

“厨房离丹药房远,现在天凉,等送来了,饭菜也凉了,你还不如自己去吃,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不是么?”念桐装作不经意地说。

“庄主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要悉心完成,不能偷怠。”

念桐轻轻笑了笑:“偷怠?你这么尽心尽责,庄主夸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责罚你?你去用餐,我帮你看着,若你不信我,我与你一同去用餐,也行。”

“牧云不敢,不过,牧云确实不想去厨房用餐。”他十分机械化地说道。念桐看着他,有时甚至觉得,他这个救人的弟弟,比杀人的哥哥更加冷血无情。

“那,我也不勉强你了。”念桐说道,她害怕自己再多说,会引起他的怀疑。

念桐佯装不在意地在丹药殿里四处看了起来,突然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她便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外面有人!”

此时,牧云警惕地站了起来,往外看去,念桐的脑子里忽然一闪而过别的什么,来不及再仔细想,趁牧云转头往外走去看的瞬间,将揣在袖子里的草药扔进了炼丹炉。在看到草药被吞没的瞬间,她加速跳动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她快步跟上牧云,说:“外面是谁?”

“我没有看到。”牧云说。

“是地上这只鸟么...”念桐看到,地上停了一只可爱的白鸟,正张望着脑袋四处转。

“兴许是吧。”牧云的脸上看上去没什么神情变化,就默默走了回去。

念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绝对不只是一只鸟这么简单,可是现在这里,又的的确确只有一只鸟。她回头看了一眼,牧云已经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炼药的丹炉,看着手中的书。念桐松了一口气,总算,他没发现什么意外,总算,她把这件事完成了。她暂时,想不得太多东西,和牧云说了一声后,便准备回了房间。

可是,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又一场的阴谋和圈套。

......

曲依然看着不吃不睡的唐熙,心里着急极了,她和辑生在门外束手无策。那日她和辑生去给念桐寄信,信刚寄出没一会儿,唐熙就过来了,而念桐的那封信正赤条条地放在桌子上,的的确确是想遮都遮不了。她觉得很对不起念桐,说好帮她瞒的,但是没过几天就让他发现了。而且唐熙发起疯来的时候,她和辑生又不敢靠近,只能一直跟着他,最后任他进了红袖山庄。

曲依然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害怕,但是现在,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桑也跑了过来,挠了挠头,说:“唐熙今天去找了念桐么?”

“对。”曲依然点了点头。

“他就是这样的人嘛...当初和他那个宝贝的小徒弟分开,还让我去跟着他徒弟保护她,看不得她受一点伤,现在知道她在红袖山庄,肯定会自己跑去的...”秦桑叹了一口气,“但是,作为他的朋友,我还是一直对他保持着理解吧,我知道你们也是真心和他做朋友的,少给他一点压力,他已经少了很多快乐与自由了,只要不闹大,就随他去吧。”

曲依然说:“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立场,可是念桐是我的朋友,我也很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对她的承诺...”

“念桐到底在想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她心里一定清楚,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让她的付出变得更有意义。”秦桑说。

辑生也对曲依然说:“我们先回去吧,一直在他房门外待着也不是办法。”

秦桑突然指着天空说:“你们看,一只信鸽!”

曲依然快速上前,等信鸽落下后,取过它腿上帮着的信纸,快速地打开。里面的话很简短,是念桐清秀的字。

“我已将药放入丹炉中,帮我照顾师傅。”

短短的几个字,曲依然却觉得安心许多了,她转头对辑生说:“念桐已经成功了。是不是说,她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辑生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有别的想法,或许,他觉得念桐还有想要做的别的事情。不过此刻,为了安抚曲依然,他只好这么说,而且,他现在也不能确定,念桐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念桐此刻却有些心神不宁,她回到房间里静下心想想,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有问题,当时她明明看到有个人就这么一闪而过,可是后来却看到仅仅是一只白色的鸽子...

忽然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会不会...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试验?

她的背后忽然泛起一阵凉意,只觉得周围现在都是眼睛在盯着她。是了,她今天有些太过鲁莽了...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乱想。可是,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她更要利用为数不多的时间,去做尽可能多的事情。

众所周知的是,朝廷召唤军队,需要虎符这种东西,红袖山庄自然也是,这么多年来,红袖山庄的兵符一直保管在庄主那里。现在也就是在许云归那里,念头一直想着,把这兵符拿到手,这样至少,红袖山庄不会滥用兵权,伤害无辜。她相信红袖山庄也做了好事,可是她也觉得,有些事不得不防,手握敌人更多的把柄,总好过在别人的手上*控。

可是,她来红袖山庄的这段时间,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人提起过兵符这种东西,似乎是不存在一样。也许因为是机密的原因,所以大家都不轻易提起,念桐也就不敢开口询问了。

不过,似乎是机缘巧合般,过了两日,她决定去找许云归,而这次找他,几乎改变了她的人生。

彼时正看到他从房间里的某处地方摸索着什么。她最近脑子里一直都想着关于兵符的事情,所以第一反应,就是他拿着的,正是兵符。

念桐等他放好东西后,礼貌地走上前去,说:“庄主。”

“这么早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牧云昨日不是已经将夕颜毒炼制出来了么,他这些天挺累的,我觉得该为他讨点奖励,您说呢...”

“你说的倒没错,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你觉得奖励些什么好呢...”

念桐转了转眼珠子,说:“牧云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人,我觉得给他升个官职倒不错。他做我的手下,我觉得有些屈才,不如,给他些兵带带...?”

话刚出口,念桐就有些后悔地想咬舌头,她也太过心急了,这话说出去,非得惹人多想不可。

果不其然,许云归地眼神有了一丝变化,他轻轻瞥了一眼念桐,说:“牧云从小学的都是制药救人,让他带兵?你未免想的不够周全吧?”

“我...我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想那么多。”念桐低下了头。

“这么紧张做什么?”许云归笑着说,“改日我送点珍稀药材给他,这样就好了。”

念桐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事情么?”许云归问。

“嗯...是的,庄主,我想了解一下关于兵符的事情。”念桐说。

“怎么会想到这个?”许云归倒是出乎意料的态度不错,没有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念桐,让念桐舒了一口气,也让她大了大胆子。

“嗯...是这样的,我在万钧府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朝廷的虎符,没有虎符,就没有办法召集士兵。我在想,这种令牌有利于更好的整肃军队,所以我想问问,不知道红袖山庄有没有...”念桐说。

“自然是有的,不过兵符是重要东西,我一直放在自己这里,也没有假手于人过。”许云归说。

“哦...”念桐应了一声,并不知道为什么许云归对自己格外宽容。

“是不是在想,我这个人很奇怪?上次强迫你吃了毒药,还一掌重伤了你,可是我对你又格外信任,这一切仿佛都很矛盾啊。”许云归笑着说。

念桐被看穿心事,只好应下:“我确实有些疑惑...”

“念桐,你记得自己的姓吗?”

念桐愣住了,她仿佛记起来,当初星焚也和她说过这个问题,当时她不愿去想,而且一听而过,便抛诸脑后,可是现在许云归在她面前,明明白白地问她,你姓什么?

你姓什么?阿陈也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

听说...我姓许?

念桐忽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你是谁?”

“我是谁...念桐,你和我待了这么久,竟然一点觉悟都没有吗?”

念桐后退了两步,看着许云归,说:“你别说...我不想知道,如果你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她说完就往后跑开,却被许云归一把抓住手腕,疼的她忍不住皱了眉。

第一百十七章 夺取兵符

“许念桐,你姓许,对吧?”他说。

“我...”念桐的思绪好像一下子被拉回了小时候。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小到她对她的父母已经失去了印象,她坐在村里的巨大的桐树下玩着蛐蛐,村长走过来,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要她一定要记住,她是有爹娘的小孩,她姓许。她那时候懵懵懂懂的,身边的其他事物,她都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村长的话,她却听得明明白白的。她姓许,她叫许念桐。可是,一直以来,除了阿陈,她从来都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姓,身边的人也一直把自己去姓叫名,叫念桐。如今,许云归竟然知道她叫许念桐,若非是知情人告诉他的,就是他自己也是知情人。

许云归年纪不大,甚至比卢先生还要小一些。还有,他曾经告诉过自己,他出生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所以他的本名叫雨归,后来他觉得读起来拗口,就改成了雨归。

雨归,念桐。

“许念桐,你是我亲妹妹。”许云归一字一句地说。

“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不可能是我的哥哥。”念桐坚持着说,心理防线却已经有些崩塌了。

本来,找到亲人,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她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也就是在这一年,才认识了这么多朋友,生活才多了一点颜色。如果现在,和她说她有了一个亲哥哥,她会觉得人生圆满的不行。但是,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却偏偏是许云归。他是红袖山庄的庄主,念桐虽然现在已经觉得,没有朝廷和红袖山庄之分,只有好坏人之分,可是,如果许云归是她的亲哥哥,那她现在在做的事情...

她觉得有些崩溃,她没有想到,现在一切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混烂了。

“我大了你整整十五岁,我们的父亲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即使多年后,还是坚持生了你,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两年后,父母去世了,我也逃到了别的地方,母亲把你托付给了村长,你才逃过了一劫的。”

“不会的...”念桐眼里嗜了泪水,看着他说,“如果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要给我服用毒药?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你是我亲妹妹,这是一回事,可是,你是朝廷的人,这也是一回事...”许云归的声音冷冷的,可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恸。

“你早就知道?”念桐问,“所以,那天丹药殿的事情,也是你在试验我,对吧?”

“也不是早就知道。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你是我的妹妹,还要感谢你的好朋友,陈梦云。抓她来试蛊毒的那次,她在昏迷的时候,就喊了你的名字,她喊,许念桐。”

“许念桐...呵。”念桐苦笑,当初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们吵架了,她就会连名带姓地这样叫她。虽然是在昏迷的时候,可见她那个时候就恨透了她。

“许念桐,这个名字,我很熟悉。十几年前的往事,我能忘的都忘了,唯有你的名字,我记得很深刻。可是,我十几年没有见你,我有不敢确定,是不是你。”

“为什么,这十几年来,你从来没有找过我?”念桐问。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复仇?”念桐看着他。

“复仇。我千辛万苦地在十年前当上了红袖山庄的庄主,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吗?我才二十一岁。我是最年轻的庄主,我付出了比任何人都多得多的努力,我才爬到了这个位置。我要给我们的父母亲报仇,而我,知道你在村子里,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我就满意了。”

念桐垂了垂眸,说:“所以,杀我们爹娘的,也是朝廷,对么?”

许云归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这十年来,我一直寻找着和我一样,想要报仇的人,比如卢先生,比如沈雁漪。我在确认了你就是我妹妹后,我想对你好,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这一切,可是......”

“可是你后来却发现,我投靠红袖山庄,只是表象?”

“当时在昆仑,你被沈雁漪的人救回来以后,你醒来就说要投靠红袖山庄,我就有了怀疑,你一向心高气傲,那时候如此反常,决不是正常现象。我让你服用那毒药,我以为这样你就会知难而退,我便可以看出你是否是真心的,可是,你竟然真的服用了。”

“那那一掌呢?也是试探?”念桐冷笑,给了她重伤的,居然是她的亲哥哥。

“我是个狠心的人,但是那一掌我控制了力道,你并不会出事,我还能够探知你体内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呵呵。”念桐只觉得可笑,他竟然可以把这样对自己的亲妹妹这件事说的如此云淡风轻理所应当。果然是狠心的人,狠心的人,才能够当上这红袖山庄的庄主,果不其然。

“之后,我叫星焚混入万钧府,其实你也知道,我是派他来监视你,不过你不知道的是,我早就料到他会死。”

“...你用一个人的死,来试探我?”念桐大惊。

“不错。你杀了他,我便知道,你肯定是假意投靠红袖山庄的。”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为什么陪我演戏?”念桐问。

“因为...我想看看我的亲妹妹,有多大的能耐啊。”

“你真是个怪物...”念桐只觉得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之后,我让你回了红袖山庄,我故意让你去监视牧云,就是等你毁了那夕颜毒。”

念桐咬了咬牙,说:“那毒药,珍贵无比,你就这样让我毁了?”

“我的妹妹想做的事情,我当然要帮她一把啊。”许云归笑着说,可是笑意中却渗透着诡异。

念桐突然从背后抽出剑,迅速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云归,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交出兵符,我看在你我血缘关系的份上,我放你一条路。”念桐说。

“妹妹,你是不是太天真了?”许云归的脸上却没有显出丝毫的害怕,“交出兵符,放弃我这些年来的辛苦经营?你,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吗?”

念桐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猛地愣住了,她不但没有帮自己的哥哥报仇,还阻挠了他,让他十年辛苦付之一炬,让自己的父母死不瞑目。这...难道是她想要的么?

她从来就不是多伟大的人,她也有私心,也想要找到父母,如今她的亲哥哥就在眼前,说她心里没有感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现在,现在的这种局面...

她到底该怎么办...她手中的剑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自从拿到流芳剑那天开始,她一直悉心呵护,这是第一次,它就这样从她的手中滑落。

念桐的眼泪掉了下来,人也跌坐在了地上,此时此刻,她好想抱一个人,好想对他说出自己心里所有的无奈。

那个人,或许是唐熙?

她难过的眼泪直往下掉。唐熙,他现在在哪呢,他还会不会愿意和她再见面啊...

“妹妹。”许云归蹲下来,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为了你能活下来,为了父母大仇得报,许念桐,和我一起吧,忘了那些人吧。”

念桐抬头,迷茫地看着许云归,他的眉眼,好像确实与她有些相似呢,这就是她的亲哥哥吗,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她的亲人。可是,她感觉,他离她好远好远。她不想报仇,逝者已矣,她只想让一切战争都平息下来,如果没有大战,那一切该多好啊...

念桐的手颤抖着缓缓抬了起来,向许云归的左脸摸去,一边哽咽着说:“哥哥...”

许云归的神色终于有了大的变化,是那种不表露于外的,却能让人切身感受到的变化。十多年来,等到了自己的亲妹妹一声哥哥,算不算他这样的人生里,一段值得纪念的事情?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念桐迅速将手移到了他的腰间,那块他平素里都佩戴在身上的穗子,上面有一块小小的玉符,那便是红袖山庄的兵符。她一把将它扯下来,眼里带着泪水,马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说:“哥哥,放下仇恨吧,我想爹娘在天有灵,希望的是你能快乐地活着,而不是一生为仇恨所困。”

“许念桐,你背叛我...”许云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在他上一秒想要感受亲情带给他的快乐时,现实却又将她打回了原形。

“没有投靠,谈何背叛?”念桐说,“哥哥,放下一切,我们去没有人的地方,你为我找个嫂嫂,我们过一辈子,不好吗?”

“许念桐,你背叛我...”

然而现在的许云归似乎完全听不进任何东西,满心满眼的都是唾手可得的亲情消失不见了,他的情绪波动极大,一向冷静的他,变得几乎呆滞疯狂。

第一百十八章 生离死别

念桐看他的表情不对,连忙往后再退了几步,迅速往外跑去,她现在,如果想活下来,就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否则,现在的许云归,会做出些什么来,她完全想不到。

可是,她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疼到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做好准备,便腿软跌在了地上,手紧紧握住心口,额头直冒冷汗。

她竟然忘记了,她服了他的毒药,他可以随意地控制她。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那块兵符,硬撑着站了起来,皱紧了眉头往外继续一步步地走着。

许云归从殿内走出来,高高地看着楼梯下一步步艰难往前走着的念桐,面无表情地说自言自语地说:“一切都要开始了吗...”

一切都要开始了吗?

念桐的下唇被咬的渗出了血丝,她只觉得这种疼痛从心脏遍布了五脏六腑,这毒,果然是剧毒,苗疆炼制的毒药,从体内渗到每一个毛孔,几乎都要把她撕碎了。

她将兵符系在自己的剑上,与那串蓝色的挂穗挂在了一起。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绝对是一场血战。他们不可能就让她这样走出去。若是平常,或许她还能拼上一拼,可是现在,她受着噬心之痛,神智已然有些模糊了。

念桐往前挪着步子,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她强忍着疼痛抬起头来,在眼前的正是沈雁漪那张绝美的脸,她拿着一把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念桐。

“你要...趁人之危么?”念桐一字一句地说。

“趁人之危?这好像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吧?”沈雁漪笑着说,“我一直对你客客气气的,也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花样,你还真是好运,有未尘做师兄,有唐熙做师傅,还有一个红袖山庄的庄主,是你的亲哥哥,可你,怎么从来不知道珍惜呢?”

“你以为每个人都稀罕一个高高在上的哥哥么?更多人只想要平凡的人亲情。”念桐冷冷地看着她,“当然,你这样满心仇恨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满心仇恨?”沈雁漪上前,用手抓住念桐的右臂,让她本来就疼的摇摇欲坠的身体又晃了晃,“是你太过冷漠,父母被杀,哥哥就在你面前,你却选择背叛他,欺骗他!你这十多年,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总有人拼了命地保护着你,让你活得简单快乐,可我呢?不是我想拥有仇恨,是我只能拥有仇恨,说我,你不配。”

念桐不说话,用眼睛直直地与她对视着,沈雁漪的话,确实有那么一刻触动了她的心,可是,此刻她只是感觉到了五脏六腑的疼痛,根本没有办法再多想些什么。

“未尘对我说,他想要我活得简单,简单?他以为人人都可以像你这样吗?他不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么?”沈雁漪恨恨地说。

“你错了,”念桐咬着牙说,“他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他只是对失去了一个仰慕他的人而叹惋。还有,别人活得比你想的不容易多了,我也会在每一个晚上失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我接下来的道路。”

“我是个女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会猜不透我喜欢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他看你的神情,不光是愧疚,还有喜欢...”

念桐此时已经疼的头昏脑胀,她说的话在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用剑撑住身体,说:“别多说了,想拦住我的话,先和我打一架吧。”

“你...”沈雁漪愣了一愣,看她痛苦的模样,就知道此刻她身体里的毒一定肆虐得厉害,“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也不手下留情了。”

话音刚落,沈雁漪便拿出剑来,凌厉的招式毫不留情。念桐也吃力地举起流芳剑对抗。

流芳剑毕竟是神器,充满了灵性,即使念桐现在力不从心,它也能尽自己的全力保护主人,再加上念桐修炼刻苦得当,所以一开始沈雁漪并没有占上上风。

流芳剑与沈雁漪的剑在中央撞到一起,只听“砰”的一声,念桐与沈雁漪身子都是一抖,念桐一口血吐了出来,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到达了极限。沈雁漪虽然立刻站稳,也觉得胸口发闷,气息不稳。

从第一次见面,沈雁漪就料到了她们俩必定会有这样一场战斗,此刻两人都僵持着,她看着念桐一边承受着噬心之痛,一边不服输地抵抗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想笑,而她确实也是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幼稚。为了所谓的天下和大义,让自己到了这么落魄的境界。”

“我不是为了别的,”念桐垂下眸子,“我只是为了自己安心。”

安心,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不想让她过的快乐了。

念桐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场景,嘴角勾起了一丝凄凉的笑。看来,许云归真的是把她当“亲妹妹”呢,她要走,他竟然找了这么多人来“送”她。她粗略地看了一眼,除了沈雁漪,来的还有将近二十个高手。

二十个人,即使是她没事的时候,她也不一定能够敌得过,何况是她现在这个时候?看来今天,不是她带着兵符离开,就是她的尸体留在这里。

念桐深呼吸一口气,暂时将身体的疼痛强行抛诸脑后,拿紧了手中的剑,往前走去。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来吧。”

话音刚落,念桐拿起剑,踮脚凌空飞起,一阵剑气过去,退了大半人,她皱了皱眉,咽下喉头的一阵咸腥,拿着剑挡着来势汹汹的攻击。这些人虽然一下子被她凌厉的剑气所震惊,但毕竟都是受过训练的人,很快恢复了镇定。

念桐咬着牙,挥舞着手中的剑,抵挡着从四面八方而来密不透风的剑气,可是寡不敌众,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支暗箭,穿过人群,直直射进她的小腹,她被那冲力击的往后跌了下去,一股锥心的疼痛从小腹传来,她用手摸上去,除了难以言喻的疼痛,还有粘稠鲜红的血液顺势流下。

就在此刻,她胸口的毒发作的更加厉害,是真的外伤内伤一起痛起来,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感受过这样的疼痛。

沈雁漪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看着脸色惨白的念桐,说:“现在,交出兵符,你还有一条活路。”

“不...交...”念桐一边说,嘴角一边涌出了黑色的血。

“那...我只能亲手杀了你了。”

沈雁漪举起剑,念桐没有力气再反抗,紧紧闭住眼睛,接受即将而来的死刑。

然而,只听到一声刀剑遁入肉体的声音,念桐感觉身体前面有了一具温热的身体压在了她的前面。

她猛地睁开眼,却看见懿杨挡在了她的前面,而沈雁漪的那柄剑,正刺入他的胸膛,剑没入五尺有余,鲜血喷涌而出。

“懿杨!”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大声喊出他的名字,沈雁漪似乎也有些没有想到这一幕的发生,呆着退后了好几步,一时场面气氛变化。

“念桐...”懿杨颤抖着手摸上她的脸,上面混着眼泪和沾染上的血,他说,“你别哭...你给我的钥匙,我一直都留着,我知道你有难,我就出来了...”

“你怎么会那么傻,我给你钥匙是让你逃出去的,不是为了让你送命的...”念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努力撑起懿杨的身体,说,“我带你出去,我们去找曲依然,去找辑生,去救你,好不好?”

“不要...”懿杨虚弱地笑笑,制止了她的动作,他的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即将要离开她了,“念桐,从此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要坚持自己想的,好不好...”

“不会的,不会的...”念桐使劲摇着头。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过我...可是我很欢喜听到你曾经说过你心仪我,我亦是...我走后,你要找个很爱很爱你的人,唐熙...唐熙是我最放心的人选了,你不要哭,答应我,好么?”

念桐没有办法,甚至听不进去他到底讲了些什么,抽抽答答地说:“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了...”

“念桐,你能不能叫叫我的名字啊...叫我原来的那个名字,我好想听你叫一声...”

“杨嘉,杨嘉...”念桐早已哭的不能自己。杨嘉,这个名字她从未说出口过,可是,他活着的最后一个愿望,竟然是听她叫一声他本来的名字。这些年,他隐姓埋名,为了救姐姐,他过的太辛苦了,他在死前,只想做回自己。这样简单的愿望,却让念桐觉得如此奢侈。

“真好...”懿杨满意地躺在她的怀里,“我好累...”他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好像闭上眼睛,就可以去到另一个美好而又没有烦恼的地方。

“懿杨...”

念桐看着他逐渐闭上的眼睛,心里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悲痛,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亲密的人在她面前死去的事情,尤其懿杨的死,是因为她。

第一百十九章 生死一线

念桐看着他逐渐闭上的眼睛,心里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悲痛,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亲密的人在她面前死去的事情,尤其懿杨的死,是因为她。

她崩溃地大喊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的懦弱和隐忍,她的退让和心软,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她再也不会让任何一个爱她的人受伤。从此她许念桐,便只是为了她一人而活的,再也不会沾染别的什么原因。

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对着沈雁漪说:“还要打么,继续吧?”

“我来了。”唐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念桐刚刚筑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在那一刻又崩塌了,她知道,师徒之间的血咒,在这一刻,终于显出了作用。可是如果没有懿杨,也许她已经死了。

“师傅...”她转过身,不止唐熙,郭栗栗也来了。

唐熙看到她满身的血污,眉头拧的比她还要深,他快步过去揽住她的腰身,又看到她小腹中的那箭,眼中的怒火似乎要烧了整个红袖山庄。

忽然念桐猛地皱眉,手紧紧抓住袖子,强忍着疼痛,发出闷哼声。

“怎么了?”唐熙害怕地低头问她。

“我体内有毒药...”念桐说完,就实在支撑不住地晕在了唐熙的怀里。

郭栗栗上前一步,看了看受伤的念桐,说:“唐熙,你带她先回去。”

“师姐,那你...”

“我断后,我不信,我和你都在这,他们敢做些什么。”郭栗栗冷冷地说。

“懿杨的尸体...”唐熙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他最后为了救念桐而死,他心里多少有了一丝怜悯。

“我来吧。”云未尘的声音响起。

唐熙回头看了他一眼。

云未尘悲悯地望着唐熙怀里昏睡着满身鲜血的念桐,摇了摇头。又转头看着一脸诧异的沈雁漪,说:“雁漪,该收手了。”

沈雁漪的脸色也变得惨白,直直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如此冷漠地对自己说话,她只觉得有如一盆冷水凌空浇下,让她觉得浑身冷到了脚。

“未尘...”她张口,轻唤道。

“雁漪,我希望你能再仔细想想,到底怎么做,你会活得更开心。”云未尘走过去,扶起懿杨的身体,转过去对唐熙说,“我们走吧。”

郭栗栗走在最后面,护送着唐熙和云未尘离开。因为他们个个都是高手,而且沈雁漪又被云未尘的一句话给镇住了,所以一时没有人敢上前。

唐熙抱着念桐一步步地往前走,生怕动作大了弄疼了她。即使是在昏睡中,也一直皱着眉,唐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没能好好保护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她的种种心思。

许云归一个轻功,飞到了他们前面,唐熙正在想心事,突然剑眉紧蹙,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许云归。

“想带她走?”

“废话少说,想打就打!”郭栗栗说。

“你们个个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不与你们斗争,只要你们把念桐拿走的兵符还给我,我就放你们走。”

“笑话,你不放,我们还走不掉了么?”唐熙冷嗤一声。

“走不走的掉,我却是不知,但我知道的是,她中的毒...唯有我有解药,否则,就算你们把她带走了,我也会折磨她至死的。”许云归笑着说,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亲妹妹。

“你!”郭栗栗气极。

“你以为你拿到兵符,就能打赢朝廷么?只不过是痴人做梦罢了,想要兵符?那你就拿走!”唐熙扯下念桐系在剑上的玉符,扔了过去/

许云归一把接住它,说:“很好。”,随后从袖子里,扔出一个小瓶子,说,“这是解药,三日一服。”

唐熙没再多说,头也不回地抱着念桐走了出去。郭栗栗依然紧随其后,以防情形会突然有所变化。

因为万钧府和红袖山庄的路程至少要半天一天,所以曲依然和辑生他们都没有前来,在万钧府等着他们回来。

念桐伤得太重,又因为云未尘带着懿杨的尸身,所以一行人走不快。担心马车颠簸,他们只好在红叶岭先找了客栈歇下来,一封书信让辑生和曲依然赶紧过来。

唐熙抱着念桐急急地走进了房间,念桐已经满头都是虚寒,嘴唇也惨白的厉害。郭栗栗跟着阿什坤许久,略懂一些医理之术,普通的治疗还是会的。

郭栗栗让客栈的小厮打了几盆水来,拿了剪刀慢慢剪开念桐的衣服,转头对唐熙说:“你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她师傅,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啊。”

唐熙愣愣的,没有动,眼睛却一直看着床上的念桐。

“还不快走!”郭栗栗喊。

唐熙的脸色才有了一丝的变化,僵硬地挪动了步子,往外走去。

郭栗栗下手剪开念桐的衣衫,看见触目惊心的伤口,她还是有些震惊。她快速地拿布沾湿水,细细地在念桐地伤口四周擦去血污,看着那短箭,她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郭栗栗沉思了一下,在旁边拿了一壶酒,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将酒倒在了念桐的伤口上。

“嗯...”念桐在昏睡中,还是疼的紧紧地蹙起了眉头,发出轻声的嘤咛。

“念桐,忍住...”

郭栗栗觉得脑袋上有一颗汗珠掉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她右手轻轻放上那柄箭,稳了稳心神,用力一拔。

血喷涌而出,念桐彻底昏了过去,再没有任何知觉。

郭栗栗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快速地拿起旁边的纱布,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了起来。

“忍住,忍住...”郭栗栗不停地念着。

好不容易才包扎完,郭栗栗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她从旁边拿出许云归给的解药,给念桐喂了下去。

“师姐...”唐熙打开门。

郭栗栗立刻将被子给念桐盖上,横了他一眼:“谁让你进来地?万一我还没好呢?”

“我...我忘了,我现在好像有些浑浑噩噩的。”

“你是什么昏昏噩噩,你现在简直就是没脑子。”郭栗栗恶狠狠地数落着。

“我...我刚才去药店里买了补血的药来,我去给她熬药...”

“我来吧,你会什么。”郭栗栗走过去,接过唐熙手中的药,“我刚给念桐包扎好,也喂了药,你现在去照顾她吧,这丫头,疼得很。”

唐熙呆滞地点了点头,走到了念桐床前,默默坐下。因为刚才被子盖的随意,念桐的手还露在外面,他轻轻地拿起她冰凉的小手,放进了被子里。

唐熙就这样看着她的脸,她的梦境中有什么呢?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看着受伤的她了。他每次都告诉自己,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可是她都没有做到。

他甚至有时候觉得,他不配做她的师傅,甚至不配待在她身边。她的果决和勇敢,他觉得甚至超过了他。

他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念桐额头上的汗珠,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很没用,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念桐...”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他忽然想到,她往常受伤昏迷的时候,在梦中都会喊他的名字,可是除此之外,她在清醒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明确地表达过自己的感情,甚至拒绝了自己。

她说她喜欢懿杨,如今懿杨为了保护她而死,无论如何,懿杨这个人会真真正正地在她心里住一辈子。而他呢?他不知道,他在念桐心里,到底有几分几量的重量,有的时候,他宁愿保护她为她而死的是他唐熙,这样,至少可以永远留在念桐心里了。

“不要...不要...”念桐轻声地说着,不安地动着脑袋。

“不要什么?”唐熙问。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唐熙苦笑一声,刚才这么想完,果然,她现在心里想着的,正是懿杨。可是,下一刻,就听到念桐说:

“懿杨,不要死...唐熙,你别离开我......”

唐熙立刻聚了神,看着她,他几乎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握住她被子下的手,几乎是哽咽的声音说道。

一个男人,顶天立地,可以流血,但他从不流泪。他长大后,也只为念桐一个人掉过眼泪。

念桐渐渐安静了下来,在唐熙的安抚下总算睡了过去。郭栗栗打开门,端着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

“她睡着了?”郭栗栗看着她平和而不再那么痛苦的表情,问。

唐熙点了点头。

“其实念桐或许真的喜欢你呢?”郭栗栗说。

“...?”唐熙有些愣住。

“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之前你不说,是因为你们是师徒关系,现在是因为念桐不愿意,对吗?”

唐熙垂了眸,说:“是。”

“当事人最难看清自己的感情,懿杨死了,我想,念桐应该很快就能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了吧。”郭栗栗说。

唐熙只是问:“懿杨和云未尘呢?”

“云未尘将懿杨带到后就回去了,懿杨...我把他的尸体放在了隔壁。等念桐醒来,再做决定吧。”郭栗栗说。

“好。”唐熙点头。

第一百二十章 再度昏厥

“好。”唐熙点头。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以前喜欢你和我顶嘴,现在死气沉沉的,真不习惯。”

“人总会变吧。”唐熙说。

“...”郭栗栗撇了撇嘴,“好了,你把念桐扶起来,我要给她喂药了。”

唐熙听话的照做。药的苦气蔓延了出来,他皱了眉头,他讨厌这味道,他知道念桐肯定也不喜欢。等郭栗栗喂完了药,他从衣衫里拿出一块随身携带的梨膏糖,剥开来混在水中,给她喂了下去。

“糖水很甜,你很贴心。”郭栗栗赞叹道。

“念桐不喜欢苦。”唐熙笑着说。

“你知不知道,念桐是许云归的亲妹妹?”

唐熙的脸色有些沉重:“我知道。念桐承受的太多,好不容易遇到亲哥哥,确实红袖山庄的庄主。她刚享受到有亲人的快乐,却又要下决心与亲人分别。”

“或许与那所谓的亲人在一起,她并不快乐。”

“我知道。”唐熙说。

“她舍弃了那么多,所以,我们更要给念桐快乐,你明白吗?”郭栗栗说,“我不希望,你对她不好。”

“你的意思是...”

“唐熙,喜欢就去追吧,人就活那么几十年,想做的,如果不做,还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师姐...”唐熙转过头看着念桐,突然觉得很安心,至少,她现在在啊。

整夜,唐熙都守在念桐身边,她因为睡熟了,表情没有之前的那么痛苦,安详得像一个小孩。

“山林里有一只可爱的兔子,跑进了山洞里,然后有一只大狼在里面,看到兔子,垂涎欲滴,可是兔子不想死啊,她就求饶,大狼看到她可怜的模样,就决定放他一马,小兔子为了报答大狼,就每天陪在大狼的身边,后来...后来,大狼就喜欢上小兔子了,但是他们是不同路的人,大狼就很为难...”唐熙轻轻地在一边说着故事。

“师傅...”念桐唤着他。

“我在,怎么了?”唐熙将脸靠近她的脸。

“师傅......”她却只是一直喊着唐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唐熙叹了一口气,他就是那大狼吧,因为一场意外与她遇见,从此就万劫不复,她乖巧可爱,而他渐渐沦陷。

突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唐熙回头一看,是曲依然和辑生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你们来了。出去说吧,她睡着了。”唐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念桐的关心。

曲依然有些担心地看了床上的念桐一眼,但还是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一轮皓月当空,在幽静的树林里,曲依然最急不可耐地发话了。

“唐熙,念桐她怎么样了?”

“没事了,师姐已经帮她简单地处理过了,明天你再帮她看看,毕竟你是学医的,更细致些。”唐熙说。

曲依然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念桐想要拿到红袖山庄的兵符,那兵符正在许云归身上,而许云归,是念桐的亲生哥哥...”

“什么?”曲依然瞪圆了眼睛,看着旁边辑生淡定的样子,她奇怪地问,“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你早就知道?”

“我可没有。”辑生说,“生活嘛,总是需要有心人去发现的。不难看出来,许云归对念桐很特别啊,所以即使是这个情况,也并不出人意料的。”

“特别?”唐熙冷笑一声,“他给念桐下了毒药,毒性之烈,难以想象。就是为了控制念桐为他做事,这样的亲哥哥,太可怕了。念桐拿到兵符后,毒性爆发,不敌沈雁漪等众人,懿杨为她挡下一剑,已经...”

“懿杨死了?”辑生问。

唐熙点了点头。

“真可惜啊...”曲依然说,“我看得出来,懿杨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也很爱念桐。”

唐熙斜睨了她一眼,说:“若当时换作是我在场,我也会这么做的。”

“好好好,全世界你最爱念桐了。”曲依然哭笑不得地说。不得不说,有些地方,唐熙这个人,真的很小孩子脾气呢,不过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念桐身上的。

“她还受了什么伤呢?”辑生问。

“小腹处...中了一箭。”唐熙一字一句地说。

“...”曲依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她那么瘦弱的女孩子,小腹中了一箭,该有多疼啊。

“夜已经深了,你们旅途颠簸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唐熙说。

“可...”曲依然似乎还有话想说。

“我会守着她的,你们去休息吧。”唐熙坚持道。

曲依然和辑生这才离开,唐熙继续回到房间里,昏暗的蜡烛照出了光,他就那样一直坐在那,静静看着睡着的她。

一夜终于过去。

唐熙用手托着头,闭着眼睛浅眠着。

念桐似乎感受了眼前有一片光线出现,缓缓地把眼睛睁开,显示看到了木制的屋顶,有些迷糊,随后感受到了身旁的重力,她挪了挪头,看到唐熙睡着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感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醒了?”唐熙似乎感到了念桐的动静,下意识便睁开了眼。

“嗯...”念桐有些发不出声音来。

“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嗯,身上的伤口还疼不疼?”唐熙关心地问。

念桐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师傅,懿杨呢...”

“死了。”唐熙有些不开心她一醒来就问这个问题,不过考虑到懿杨毕竟对念桐意义深刻,他端正了一下态度,说,“他的尸体在隔壁,我在等你醒来,决定该怎么办。”

念桐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她抽噎着说:“如果不是我,懿杨也不会死...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不怪你啊,你也为我们做了很多了。”唐熙安抚道。

“我根本不是为了朝廷为了大义,我只是为了自己。我是个自私的人...”念桐一边哭一边摇头。

“好了好了。”唐熙伸过手揽住她的肩膀,他知道念桐现在肯定很伤心,所以,他就勉强让她为别的男人哭一回吧,

“我...我要去看看他。”念桐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小腹处的伤口扯痛的皱了眉。

唐熙气的一把横抱起了她:“你不许动!”

“你做什么...”念桐想要挣扎,却被唐熙禁锢得紧紧的,她没办法,只好乖巧地窝在他怀里。

唐熙不声不响,抱着念桐快步走向了隔壁,

他推开门,正可以看见懿杨躺在床上,念桐睁大了眼,从唐熙怀里下来,跪在了懿杨床前,她发现,当她终于看到了他的脸的时候,她的眼泪,居然再也掉不下来,只是一直呆滞地望着他的脸,还有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老人说,这对铃兰花有名字,叫云霞流光。”

“这一定很贵重吧,师弟,还是不要了吧...”

“不行了,我让老人在上面刻了名字了。”

过往的场景出现在她脑海里,她还清楚地记得在七夕节那天,懿杨送给她的云霞流光,还有漫天的烟火。

念桐的手摸向腰间的云霞流光,还好,它还在。念桐看着那浅浅粉色的铃兰花瓣,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不知怎么,眼泪就“啪嗒”一声掉在了玉坠上。

“懿杨,对不起...”念桐哭着说。

“你说你喜欢我,我真的很感动。那时候我身边什么都没有,一直都是你陪在我身边的...我其实从未恨过你瞒我的事情,我甚至感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可是,你呆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你的事情,等到知道了,你的姐姐也已经死了...杨家庄,杨家庄的儿子,杨嘉,杨嘉,是你...”

念桐哭诉着,唐熙也忍不住有些难过了。当时在华山,懿杨决定一个人离开去红袖山庄的时候,他是知情的,可是,他却瞒了大家。或许如果那个时候,他告诉了念桐,或者拦住了懿杨,强行要求他留下来,一切都不会这样了。那天的雪好大,他都记得...

“念桐,别难受了...”唐熙轻声安慰着。

“我怎么能不难受...”念桐的声音小的不行,都浸没在了眼泪中。

唐熙只好站着陪着她。

“师弟,你还说过要带我去好看的地方看风景啊...你现在自己走了是什么意思呢...”

“师弟,你上次不是煮了一壶新茶,说要给我品么?”

“师弟,药田那里还有好看的花草,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采啊...”

念桐的脑海里不断出现当初他们一起说过的话,走过的路,仿佛那些日子都只是活生生的还在昨天,而现在梦醒了,一切仿佛都灰飞烟灭了。

“师姐!”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们初见的时候,懿杨第一句乖巧又大方的“师姐”,言笑晏晏。

下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念桐!”唐熙快速冲上前来抱住她。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终明真心

曲依然端来冷水,用帕子沾湿了,放在念桐脑袋上,叹了一口气,说:“怎么会烧了起来呢...”

“懿杨死了,她很难过。”唐熙说,声音却很是低沉。

“急火攻心,加上受伤太重了,才烧了起来。”辑生说。

念桐此刻烧的迷糊,一直在不停絮絮说着什么,唐熙听不清楚,只看见她不安地皱着眉,他也心如刀绞。

“我去为她熬一服退烧药吧。”曲依然说。

辑生点头。

念桐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挣扎着睁开了眼,虚弱地说:“师傅...帮我一个忙。”

她真的是没力气极了,连说话都只有气声。

“你说,你说。”唐熙忙应。

“帮我...”她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说,“火化了懿杨。”

“好,我答应你...”

念桐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唐熙倒了杯水,用帕子沾湿后在她起皮泛白的嘴唇上细细地擦了起来,然后小心地给她灌了一口水,润了润她因为发烧而干涸的喉咙。

“唐熙,你已经快两天没有睡觉了,去休息一下吧...”辑生说。

“我们去把他火化了吧。”唐熙只是说。

辑生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看着唐熙一直望着念桐,他说:“放心吧,这里有依然和郭栗栗照顾她,不会出事的。”

唐熙这才回头,往门外走了去:“走吧。”

......

眼前的火光跳跃,灼热的感觉一浪一浪地袭来,唐熙的眼神望着火光里偶尔闪现出来的懿杨的尸体,沉默不语。

辑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太难受了。”

“我有什么难受的?我只是觉得念桐会难受罢了,而且,生离死别,毕竟是让人痛苦的事情,谁愿意面对死亡呢?”

辑生不说话了,他知道,唐熙肯定是想到了念桐了,他虽然一直说着要帮着念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他也担心,害怕那些预言真的成真,念桐真的会死。

二人一齐站着,一直等到火熄灭后,辑生拿了一个骨灰盒,将燃烧后留下的灰,装进了盒子里,随后转身对着有些木楞的唐熙,说:“我们回去吧。”

唐熙和辑生回了房间,将骨灰盒放在了念桐房里,她还在熟睡,不过烧已经退下去了。曲依然也出了念桐的房间,几个人一齐在院子里坐着。

“过两日,我们就可以启程回万钧府了。”辑生说。

“要这么急么?”郭栗栗担心地说,“念桐身体还没好全,如果可以的话,再多留几日吧。”

“如果情势还不那么紧急的话,倒是可以多待几日。可是现在不一样,虽说红袖山庄放了念桐,会不会后悔还不好说,而且红叶岭是这次大战争夺的地盘,这里已经不安宁了,我们几个人在这里未免太大张旗鼓了。所以我的看法是,早些回去,在建顺城,至少没人敢动我们。而且我们大家都聚集在那里,主意也能一起出,一起讨论。”

寄生说的有理有据,郭栗栗和唐熙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 三人用完午饭后,曲依然熬了米粥,给念桐送进房里。

听到“啪嗒”一声,唐熙敏锐地将目光看向念桐的房门,曲依然跑了出来,说:“念桐不见了!”

唐熙立刻大跨步跑了进去,屋内,念桐的床被收拾的整整齐齐,他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这至少是说明了,她是自己离开,而不是被别人劫走的。

他四处看了看,寻找念桐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他的眼睛敏锐地落在桌子上,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把懿杨的骨灰,放在了那里,可是现在,骨灰盒不见了。

他推开窗,看见窗框上的脚印,知道念桐一定是一个人溜了出去。他从门的地方跑出去,曲依然忙问:“你有她的下落吗?”

“没有,但我想她不会走远,我去找她,你在这里等着,万一她提前回来了。”唐熙说。

曲依然点头。

念桐一个人走在药田中,眼眶湿红,手里拿着懿杨的骨灰盒。

“懿杨,我们回来了。我好喜欢药田这里的风景,当时你带我来了第一次,我就一直想来第二次。也是在这里,我服下了三生丹,知道了许多事情,也知道了...我喜欢你,对,在那未来之境里,我对一个看不清身影的人说,说我喜欢他,我喜欢的人原来是他...懿杨啊,你不知道你在我的生命里起了多大的影响。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我身边支持着我,你让我感受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当时有多复杂纠结,我与你姐姐,你成了两难......”

念桐深呼吸一口气,眼泪也流了下来,她择了一个地方,坐了下去,抱着骨灰盒,弯起了膝盖。药草高高的,把她的整个人都遮住了,她把头深深埋了下去,眼泪沾湿了衣服。

她不愿意任何一个人离开她。

何况是懿杨这样的关系。

天空突然下了小雨,念桐感到了凉意,这深秋的雨水,格外的寒人。她出来的时候,穿的少,不免觉得寒冷。她把脸抬了起来,有些迷茫地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刚刚还在的太阳如今已经匿了形,再找不到踪迹了。

雨小,只是如牛毛一样洒在了她的身上,念桐缓缓地站了起来,腹部的伤口微微作痛,她咬咬牙也算忍了过去。她一步步,踩着湿了的泥土,往药田的最高处一步步地走着。

听说,到了最高的地方,就会看到最美的风景。

不知是过了多久,念桐也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或者是雨水,她擦了擦眼前的模糊,终于走到了最高的土地。她打开骨灰盒,轻声说:“懿杨,生前你被太多束缚了,我希望你走后,可以自由自在的。”

她轻轻拿起一把骨灰,即使有雨,被风一吹,骨灰四散飞开,随着念桐的眼泪一起掉落。

“走好...”念桐说,将骨灰盒慢慢倒了过来,一盒子的骨灰顷刻消失散尽,像人短暂的一生。

她就在那里,静静看着山下的风景,想忘却这人世间所有的烦恼。

“该回去了...唐熙会担心。”念桐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心里觉得有一丝暖意,至少在现在,不让她觉得孤独无助。有人等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她走到平稳的地方,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肯定是唐熙来找她了。

她向他摆了摆手。

唐熙看到她安然无恙,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是责备的话又说不出口,只是隔得远远的,看着她就叹气。

念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停下了脚步,就和他隔得远远的,看着彼此,雨细细的,在此刻格外舒服。

可是,下一刻,念桐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一幅画面,她的表情也凝固在了脸上,神思也开始飘忽了起来。

三生丹的第二境,未来,清楚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原来......是你?”

“我喜欢的人,是你。”

她猛地抬头望着眼前的唐熙,又缓缓地转头,望着当时的自己看过来的方向,忽然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都是对的。她是喜欢懿杨,可那种喜欢,总让她觉得别扭,因为,那不是爱情。

她觉得自己喜欢和唐熙在一起,可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也因为她先入为主的一直以为梦境里的人就是懿杨,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的人是唐熙。

然而,现在现实*裸地在她面前,她喜欢的人就是唐熙。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她许念桐,真正喜欢的人,是她的师傅,唐熙。

“原来......是你?”念桐看着唐熙说。

唐熙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还没有明白过来她在说些什么。

“我喜欢的人,是你。”念桐一字一句地说出口。

唐熙突然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他只是出来找她而已,只是和她对视了几秒而已,她就说,她喜欢自己?

“念桐,你...当真没事?”

念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是她认为,一句喜欢,已经太重了,足以表达自己的所有感情。

终于没有办法劝说自己了,她是喜欢唐熙的,她想要告诉他,这一刻,她几乎忘记了她是谁,和她的身份。

是以念桐什么都没说,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唐熙。

唐熙再也忍不住,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一时间,风雨无声,世界只剩下二人静静地相拥。

念桐微微踮起了脚,将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享受着这一刻放肆得到的不易的温暖。

唐熙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了,他喜欢她多久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终于,他等到了她亲口说出喜欢他,他兴奋得就快要不知今夕何夕了。他只能用自己紧紧的拥抱,来表达自己无尽的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唐熙才放开她,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说:“你终于想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亲吻

“因为,很久以前,我就看到过这一幕,唐熙,我喜欢你...”念桐说。

“很久以前,你就看到过?”唐熙问。

“对,在三生丹里。只是,那时候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懿杨。”

“所以,你一直拒绝我,对吗?”

“也...不全是。”念桐说,“我们是师徒,而且我身份特殊,我,我不敢和你在一起。”

唐熙伸出手将她的脸捏在了一起,逗弄了她的鼻子,说:“我早就说了,一切都会陪你一起,不要再分你我了。”

念桐觉得心里一阵暖流划过,又忍不住,将头埋进了唐熙的胸膛。

“你将懿杨埋了么?”唐熙问。

“没有,我将他的骨灰,四处散了。”

“......”唐熙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样也好,四处归尘,总好过一生囚禁。”

念桐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吧,下了雨,你高绍刚退,对身体不好。”

念桐点头。

“你怎么蠢得只会点头了?”唐熙笑着问,左手牵住了念桐的右手,曾几何时,牵她的手,一直是他的梦想,如今,他终于可以这样做了。

“因为...这一刻美好的又像在做梦。”念桐说,“如果...大家都好好的就好了。”

唐熙没说话,他知道,念桐指的不仅仅是懿杨能够活着,她与陈梦云的间隙,也让她觉得心里很难受。

“等我们回了万钧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这次大战结束,我们就去约定好的地方,好不好?”唐熙说。

此刻他说的话,念桐便是知道未来是刀山火海,都也愿意毫不犹豫地去做了,何况是如此美好的 憧憬呢?她拼命地点头,感受着从唐熙指尖传过来的丝丝温度,透过十根指头,直直地传进她的心房,一下又一下。

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种感觉,她到现在才算明白。

她方才心里的阴霾如今被消去了些,庆幸在这个时候她找到了些许安慰。

念桐就这样拉着他的手,漫步在药田中,一步步走向客栈,细风细雨吹着,她却觉得格外安心。

“师傅...”

“还叫师傅?”唐熙笑着睨了念桐一眼。

“我不习惯...”念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唐熙撇了撇嘴,说:“你睡梦里一直叫我的名字,怎么不说?”

“我?”念桐用手指了指自己,一脸诧异的表情,“我什么时候睡梦里叫你了...你,你又是什么时候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听的?”

唐熙笑道:“当日在红叶岭,你被箭暗算到手臂的时候,晚上疼的要死,我在你旁边,你就一直喊我的名字呢...”

虽然“一直”是没有,但是她的的确确是喊了自己的名字嘛,夸张一点,刺激刺激她,也无不可嘛。

“那晚...你还真在...?”念桐低下了头,那晚上,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人来过,当时她以为只是一场梦,可是现在唐熙却和她说,这是真真实实的。

“不光那晚上你喊我名字,还有别的时候呢。”唐熙得意地说。

“还有别的时候?”念桐的脸上更添了一分红晕。

“对啊,那晚上你喝醉了,我背你回房间,然后你......”唐熙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念桐凑上来的脸和香软的唇仿佛就在眼前,他翻了翻眼睛,说,“算了,算了,不说了。”

念桐却有些不明白了,皱了眉头问:“什么事情?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难道我发酒疯了,酒后胡言?”

“胡言倒是没有...”唐熙嘟囔着。

念桐说:“那怎么了?别闷葫芦一声不响,快说!”

“你亲了我!”唐熙咬牙说。

“...你别污蔑我,我才没有。”念桐红了脸,挣开了唐熙的手,一个人跑到了前面去。

唐熙大跨步上前,从背后抱住她,她娇小地被环在他的胸膛。唐熙温柔地说:“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可是真真实实地被吃了豆腐呢...”

念桐抬起头看在身后的他,脸色有些潮红,唐熙一时情难自已,忽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念桐的手紧紧抓住唐熙的衣服,也立刻摒住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唐熙凑在眼前的脸,心跳飞快。

上一次,她在醉酒时,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就算真的有这件事,她也早就忘记是什么感觉了。可是现在,她清醒的很,她感受到细雨吹在她脸庞的冰凉的触感,感受到微风吹动了她的长发,感受到唐熙的唇和自己唇接触的瞬间,让她头皮发麻,身子变软,还有那心跳的感觉。

唐熙用手托住她的脑袋,正想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念桐轻轻地推开了,脸早已红成了番茄,轻声地嗫嚅道:“不要...”

唐熙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操之过急,说:“好好,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念桐摇摇头。

唐熙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顺手拉住她的小手:“我们回去。”

这一路缠绵,总算是走到了客栈。

曲依然急得不行,可是看到念桐小鸟依人地被唐熙牵了回来的时候,眼睛瞪圆了。

“念桐!我在这担心你担心的不行,你在那和这个死小子花前月下,恩恩爱爱的...”等等,曲依然好像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不对!你们...唐熙!你什么时候追到我们念桐的?”

唐熙说:“别,可不是我追的。”

念桐捏了捏唐熙的手。

“呃...是我。”唐熙苦了脸说,怎么和念桐刚好上一会儿,他就要变成别人口中的妻管严了?

曲依然不理会他,上前拉过念桐,擦了擦她发梢上的雨水:“伤才刚好了一点点,就跑出去溜达?”

念桐感受到被人关心的温暖,其实沈雁漪说的没错,她其实是幸运的,虽然注定背负着战死的命运,可是在她身边的人有好多好多,他们都如此的关心她,让她觉得在这个世上,不止她一个人。

“依然...”念桐抓住她的手。

“好了好了,有什么别的话,进去再说吧,虽说雨不大,在外面一直淋着算几回事?”曲依然把念桐拉了进去,回头狠狠地瞪了唐熙一眼。

唐熙一脸无辜地挠了挠脑袋,跟在她们身后走了进去。

辑生生了个炉子,虽然天不冷,但寒气有些盛,四个人围着炉子,倒显得更加温暖。

“念桐,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我们都吓坏了。”曲依然问。

“我...我醒来后,看到你们放在桌子上的懿杨的骨灰盒,我觉得他这一生过得不容易,想让他死后更自由些...红叶岭离那里不远,我就过去了。药田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我也很喜欢那里...而且杨家庄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我想,让他魂归故里,也是最好的选择吧......”不管怎么样,提到懿杨的时候,念桐的神情还是有些落寞。

“这倒是,你考虑得有道理,但是也不能不告诉我们一声啊...”

“我要是告诉你们,你们还会让我去吗?一定用一大堆理由把我困在客栈里休息休息休息。”念桐哭笑不得。

郭栗栗转头问唐熙:“你呢?你怎么会知道念桐在那里的。”

“我看到懿杨的骨灰盒不见了,就知道念桐一定去了和懿杨有关系的地方。懿杨是杨家庄的人,杨家庄离这里不远,所以我就想去那里看看的。”唐熙说。

念桐垂下眸说:“几个月前,我在药田那里服下了三生丹,分别看到了当下、未来、从前的三境。三生丹的神奇之处,是未来能够看到心之所向,从前,能解开内心深处最想知道的秘密。我在从前的梦境里,看到的是当初跪在镇岳宫前的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未来之境,则是在药田中,我对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子说出我喜欢他的话,当时唐熙离我远去,我又只与懿杨一人去过那里,所以,我潜意识中一直认为那个男子就是懿杨,并且一直都这么觉得。在之后,懿杨和我表明心意,那时栗子师傅出事,我心乱如麻,也告诉了他自己喜欢他的事情,所以,就这样一直阴差阳错下去了。”

曲依然像在听一个浪漫的故事,追问道:“所以,今天你在那里看到唐熙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么久,一直是个误会,你喜欢的人,其实是唐熙?”

“对...”念桐有些害羞。

辑生笑道:“我们唐熙终于熬到头了,你是不知道,当时你拒绝唐熙得时候,他有多难受,就差寻死觅活了。”

“闭嘴...”唐熙额头的青筋微微爆了爆。

念桐却并没有因为辑生的这个玩笑展颜,她说:“其实,我不答应唐熙,也有别的原因。我不想瞒着你们,第一,是我和唐熙的关系,我们是师徒,我怕被别人知道,会遭人非议,第二,是我的身份,我怕连累我身边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情义两难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好好和你算算,第一,我和你是师徒,这也曾经影响了我的判断,但是,我们可以断绝师徒关系嘛,到时候我再光明正大地把你娶回家,只要你不嫌弃...嗯,我一贫如洗?第二的话,我就更不在意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两袖清风,什么都不带来,也不带走,根本不在乎生死,只在乎快乐。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就算你真的会死,我也会陪你一起的。”

这话说的轻松,可是念桐知道这是承诺。这承诺有多重,她怕她承受不起。

“可是我不想。”

“那我不管,你已经说喜欢我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咦,好肉麻啊。”曲依然搓了搓胳膊。

郭栗栗和辑生则是会心的笑。作为他们最好的朋友,那么久,终于看到他们在一起了,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念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微微抬了嘴角,她知道,唐熙对她有多好,自己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开心的。

那么...要不要就这样,放纵自己一次吧?

她活这么大,从来都是兢兢业业,步履维艰,说话做事,从来都要考虑再三。这是她的性格,也是她的身份在这个社会上必须要养成的自我修养,可是,现在,她愿意为了唐熙,豁出去一次。

辑生和曲依然在红叶岭的大片枫叶树之间散步。雨过天晴,月亮从乌云后面爬了出来。月色姣好,一切都格外美好。

或许是因为雨下过后,路有些泥泞,曲依然不小心崴了一下,辑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曲依然在他的帮助下,站直了身子,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辑生看着她的表情,只是嘀咕着说这路如此泥泞。

一抬头,看到辑生直直看着她的眼神,她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月色真美。”辑生说。

“啊?”

“你眼里的月色真美。”

“......”曲依然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肉麻的情话了?”

“我一直都会说,只是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而已。”

辑生认真的样子让曲依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干什么你,突然这么严肃。”

“今天唐熙和念桐的事情,对你没有一点感触么?”

“有啊...很羡慕,也很祝福了。”曲依然歪着脑袋说。

“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曲依然愣住了,虽然她和辑生早就已经互相知道彼此的心思,可是这么直接地告诉她,要不要与他在一起,她还是有些吓到了。

“不愿意?”辑生问。

“不是。我只是有些惊讶。”曲依然说。

“还是...开心的说不出话来?”辑生取笑道。

“你胡说。”曲依然气的转过了身子。

“那曲姑娘,究竟愿是不愿意与我在一起呢?若不愿意,在下可就走了?”

“当然愿意...”曲依然一把拉住他的手,看到他脸上泛起的得意的笑,翻了个白眼,“便宜你了。”

“好,便宜我了。”辑生一把把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她的发香在自己鼻尖萦绕。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美好的事情。

......

第二日,念桐坚持自己已经无碍,现在就可以启程回建顺,众人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马车颠簸,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有些力不从心,好在是念桐和唐熙,曲依然和辑生如今都各得其所,即使懿杨去世了,但是仔细想来,或许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也可以让他真正的自由。这样算来,这些日子过的倒也不算是难熬,总算是在这场持久战里,出现了一些略微让人舒心的事情了。

马车上,念桐觉得有些困倦,把身子歪在了唐熙的腿上打起了盹儿,郭栗栗觉得好笑,无声地指着唐熙对曲依然说笑。

唐熙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家的徒弟,自家的媳妇,趴在自己的腿上睡个觉,怎么啦?

也不知道念桐是不是感觉到了他们的眼神交流,睁开了眼睛,看了看他们,说:“你们背着我,在说些什么坏话呢。”

“怎么没让你听到的,就是在说你坏话了?你这小丫头,也太忌惮了我们几个些呗,还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郭栗栗说。

“你们说悄悄话,还不准我问啦!”念桐气道。

“我倒是有这个胆子说你坏话,但是,你且问问,你家那位敢不敢?”郭栗栗取笑道,看了唐熙一眼。

曲依然笑出了声。

念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歪着身子坐了起来,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头发,小声地嘀咕道:“我家那位?是谁...”

“你不承认?”唐熙用手捏住她的脸,疼的念桐忙求饶。

曲依然憋住笑,对辑生说:“你看看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的,还真是甜死了。”

“你也想这么甜么?”辑生问。

曲依然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郭栗栗佯装叹了一口气,无限悲凉地说:“瞧瞧你们这两对恩爱的小夫妻,倒显得我格外多余了。”

念桐说:“栗子师傅不也与阿什坤恩爱的很么,只是现在师爹没有来罢了,不然,哪有我们羡煞你们的份啊。”

“你倒是会说话。”郭栗栗说。

“那是当然啦。”念桐讨好地笑着。

辑生说:“好了,玩笑也开完了,不要说我不识相,现在提这些事情,念桐,你有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呢?”

念桐还未答话,唐熙就抢着说了:“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况且我们都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念桐知道唐熙是怕自己忧心,才主动帮自己说的,不过这事毕竟事关于自己,念桐看了眼唐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让他安心。

“回到万钧府后,我们加强训练,我在红袖山庄的这段日子,虽然没有为大家做什么,但是了解了那里的行军模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红袖山庄有个高人,叫卢奏柯,卢奏柯与朝廷有很深的过节,而且才华出众,需要提防。其实......”念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话该不该说。

“你说。”辑生说。

“大家应该都知道,许云归是我的亲哥哥,这些事,不想瞒大家,我与朝廷也有杀双亲之仇,我不追究,是因为不想变成我哥哥许云归那样,更不想把仇恨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可是,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心里一点怨也没有,而且,这些日子我看过太多人情世故了,你们确定,现在的朝廷,就真的是好的么?”念桐说。

“这样的话,当着我们的面说也就算了。在别人面前,切记不要再说了!”郭栗栗说。

念桐深深地看了郭栗栗一眼,道:“栗子师傅,正是因为你们是我最相信的人,我才会和你们说这些事情。我虽然觉得朝廷的确做了许多不对的事情,可是能够屹立于百年的朝廷,也一定有过人之处。我只是一介平凡的人,虽然我身上肩负着重任...对不起,我现在有些语无伦次。”

“你想放弃一切,自己离开?”郭栗栗问。

“倒也不是。我从前,知道了自己身份后,意气风发,十分坚定自己要为朝廷效命,随时献出自己生命的志向。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朝廷也并非都是好人,红袖山庄也并不是都是恶人,所有人都有情非得以之处,若以派别不通就要互相残杀,那么六大门派为什么不互相对峙呢?”

“你这么想是错误的。红袖山庄有意争夺皇位,改朝换代,如果不是他们挑衅在先,朝廷也不会和他们厮杀的。”

“如果事事都要追根求源的话,红袖山庄的那些人,多半都是因为朝廷先做了不对的事情的...”

“好了,念桐!”郭栗栗皱起了眉头,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比别人多一窍玲珑心思,可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你选,你只能......”

“师姐,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为什么念桐没有?”唐熙问。

“哎...”郭栗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刚才还和谐的气氛,现在一下子就变得尴尬了。个人立场不同,念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现在也很苦恼,知道自己的命运,未必是好事,尤其是,自己将会死的未来。

唐熙懂她的心思,知道她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便揽过她的身子,让她继续靠在自己的身上,说:“别想这么多了,你身子不好,先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我们到了万钧府,再行讨论吧?”

现在这样尴尬的气氛,念桐也只好应下。曲依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要是好不容易逃出了红袖山庄的魔爪,结果却和自己人产生了分歧,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接下来的这一路,倒也还算平静,终于,第二日清晨,终于到了万钧府。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汤圆碎银

其实念桐说的不错,有阿什坤在,倒确实没有她们秀恩爱的份了,阿什坤早早的就在万钧府门口等着郭栗栗回来,明明她是个没事人,但还是担心的不行,生怕她受一点委屈和伤。

秦桑也来接她们了,看念桐脸色这么差,就知道肯定血战过一场了,不过,好在是他们现在都平安的回来了。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转头问道:“你们还没有把懿杨小兄弟救出来么?”

“......”念桐垂了眸,浅浅淡淡地回答,“懿杨,死了。”

“死了?”秦桑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死?”

唐熙打断了他:“好了,别问了。”

“是人都有好奇心嘛...你要是现在和我说路边谁家的大妈大爷死了,我也会问一句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老死的啊...”秦桑嘟囔道。

念桐抬头看了看秦桑,说:“懿杨是因为我死的。”说罢,觉得心里划过一阵落寞,道,“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一下。”

念桐刚转身离开,唐熙就恶狠狠地指着秦桑说:“叫你不要多问了!”

“我...我又怎么了嘛。”秦桑委屈地看着唐熙追去的背影,上前拉住唐熙,说,“趁着念桐不在,我问你一句,是不是懿杨死了,你就有机会了?”

唐熙抬手揍了揍他的脑袋:“你在想些什么?”,不过随即笑了,“我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哇,你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虽然懿杨死了,你是有机会了,但你也不至于心情好吧!”秦桑吐槽道。

“念桐和我表白了。”唐熙得意地说。

“谁?”秦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你是主语宾语搞反了吧?还是自己得了妄想症?”

唐熙抬手又是一下,说:“她当时根本就是误会她喜欢的人是懿杨了,其实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唐熙的语调微微上扬,嘴角的笑意也越发明显。

秦桑挠了挠头,长长的“哦”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其实念桐那丫头,与你两情相悦?”

“正是如此。”唐熙说。

“嗨,我就说嘛,我当时一眼看出她对你感情深厚,而对懿杨却有些疏远了,没想到我这识人眼力还是不错的...”

“哼,你下手的速度比我都快,那堂堂昆仑王的女儿明珞不也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吗?”

“那是...意外。”秦桑见他扯到自己身上来,就摆了摆手,“你快去找你的小徒弟吧。”

唐熙得意的扬了扬眉,朝着念桐房里走去。

而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

过了一个多月平淡日子,天气终于入冬了。

到了冬至这一日,曲依然和念桐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汤圆。冬至这一日,吃汤圆是习俗,团团圆圆,民间有传言说:吃汤圆,又大一岁。

曲依然忙着和面,念桐在捣芝麻馅,因为天气冷了,两人穿的多了些,行动起来也觉得有些笨重。不过念桐在华山,习惯了严寒的天气。

念桐往芝麻馅里放了不少糖,生活如果过于苦,多吃点糖,总是自己能控制的。芝麻的香气四溢在厨房里,倒让念桐感觉到了别样的温馨。

本来,唐熙也嚷嚷着要帮忙,不过念桐觉得他粗手粗脚的,派不上什么用场,便撺掇他出去劈柴,等下好煮汤圆吃。唐熙苦了脸,被秦桑和辑生嘲笑的不行,可一点办法也没有,乖乖地出去劈柴。

曲依然说:“难为他一身本事,竟被你使唤去劈柴。”

“男儿若连劈柴的事情都做不好,一身本事有什么用,对吧?”念桐笑道。这一个月,她的脾气倒是被唐熙惯出来不少。

原来,有人这般疼着宠着,是这样的感觉。之前虽然懿杨也对自己极好,可或许是她自己心理作祟,她从未感受到这样的幸福。

曲依然的面团和好了,念桐的芝麻馅也调好了,两个人一起包起了汤圆。

“依然,你说,我如果在汤圆里放个小碎银子,怎么样?”

“碎银子?”曲依然看了一眼她。

“是我忘了,你啊,从小就在翠竹,定不知道我们民间的习俗。在包汤圆的时候,在某一个里面塞一块小碎银子出去,到时候大家一起聚在一起吃汤圆,谁吃到了那个带了碎银子的汤圆,就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有好运气。”

“那我们能不能多塞几个碎银子进去?”曲依然好奇地问。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规矩嘛,都是人改的,反正都是讨个彩头,大家都能吃到碎银子,何乐而不为呢?”念桐深以为然。

说罢,念桐和曲依然就掏出几块碎银子,兴致勃勃地一起包起了汤圆。

而唐熙砍完了柴,气喘吁吁地把柴抱进了厨房,一边嘟囔着:“让我做砍柴这种活,还不如让我去杀人呢...”

“成天想的打打杀杀?”念桐白了他一眼,“你今后就每天在家里砍柴吧。”

唐熙听了这话,却莫名有些欣喜。家里砍柴?和她么?如果这生活以后真能与她一起,他倒也还能接受。

想着想着,他觉得有些乐,不经意傻笑出了声。

曲依然问道:“你这痴汉,在笑些什么呢?”

“当然是想和我的小徒弟以后清闲的隐居生活啊。”唐熙倒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

“啊,好难过。”曲依然假装擦了擦眼泪。

“你别听他胡说。”念桐忙解释。

“你要反悔?”唐熙问。

“没有...”念桐两边不是人。“哎”了一横,说,“也不知道你们俩在这较什么劲。唐熙,快生火去!”

唐熙可怜巴巴地对曲依然说:“你看,现在她已经懂得使唤我了,可能已经忘记我是她师傅了吧......”

“哎,还不是你把她惯坏的。”

“你们,现在怎么又一条战线了!”念桐和曲依然打闹,在厨房里追逐打闹成了一团。

唐熙看着她们打打闹闹,笑意融进了眼里,他多希望,以后也能一直看到她们这样。

念桐躲到了唐熙的身后,因为唐熙太高,把她整个人都遮住了,唐熙笑着说:“好了,我要生火了,你们去煮汤圆吧。”

曲依然这才放过她,走到灶台前面,下了水,下了汤圆。

汤圆在水里“咕咕”地煮了起来,香气愈加浓郁,唐熙馋的不行,趁着她们两觉得厨房闷热,去外头透风的时候,偷了一个汤圆上来吃。芝麻的软糯刚在唇齿之间散开,牙就“咯噔”不知咬到了什么,“哎呦”一声。

念桐提着裙摆跳了进来,看到唐熙捂着脸歪着牙,先是有些懵,不过随即反应了过来,笑出了声。

“唐熙啊哈哈哈,你是不是偷吃汤圆了,还吃到了带碎银子的汤圆?”念桐笑的捂住了肚子。

唐熙满脸黑线:“你这是什么幸灾乐祸的表现,我咬了碎银子还在么开心?”

“当然开心啊。你应该知道的,吃汤圆咬到碎银子,是一种福气啊,你只是随便吃了一个就吃到了带碎银子的汤圆,说明你下一年都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所以我才笑啊。”念桐说。

唐熙吐出碎银子,说:“这算哪门子好事,万一有人饿了,囫囵吞枣地咽下去了呢?又要如何是好?”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吗?何况你不是好好的吗?”念桐说。

唐熙说不过她,只好闷声不响,不过想来,他福气好,应该就是念桐福气好,这样一想,他也开心了许多。

念桐突然说:“哎,我的汤圆是不是要糊了!”这才匆匆赶过去,灭了火,捞起了汤圆,好在,汤圆只是软糯了些,并没有糊掉。

到了晚膳时间,念桐和曲依然端了一碗碗的汤圆出去。阿陈也在席上,虽然在红袖山庄知道了阿陈早就怨恨自己,但是念桐毕竟拿她当朋友,若能不撕破脸皮,她定然也是会好好对她的。

除了汤圆,桌子上还有不少小菜和糕点。譬如新鲜的炒花生米,还有梅花糕,还有解腻的凉拌黄瓜丝。

上次这样一众人等聚在一起,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因这冬至日,大伙才又有了这个机会聚在一起。只是少了懿杨,让念桐觉得心里还是有些落寞与不足的。不知道,他在那个地方,过的还好吗?

因有不少汤圆里都放了碎银子,所以大家几乎都吃到了带碎银子的汤圆,席上的气氛也舒缓了许多。

饭后,念桐煮了茶给大家,说:“这一年,大家都过的辛苦,如今冬至已到,新年不远。我与依然煮这汤圆,还特意放了碎银子,惟愿大家一切平平安安,甜甜蜜蜜的。汤圆有些甜腻,我煮了茶,为大家解腻。”

这茶是清晨霜露所泡,十分清新解腻,众人都赞不绝口。

“如今大家都在,成双成对的,只有秦桑你一人形单影只啊,不知你的未婚妻明珞姑娘什么时候出现啊?”唐熙打趣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雪中亲吻

秦桑不屑地“嗤”了一声,说:“也不知道在你我和辑生之间,是谁最先找到意中人的。”

“哟。”辑生笑道,“怎么将我也说了进去呢?听闻你那未婚妻可是彪悍无比的,比得曲依然和念桐贤惠温柔吗?”

念桐轻笑。

“明珞那是天真活泼,什么彪悍无比?”自己的媳妇,自己吐槽怨念是可以的,哪容得别人闲言碎语地说,况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秦桑好歹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说出去自己的妻子这么强势,多不好意思啊。

“好好好,天真活泼。不知道你是不是第一个让我们喝到喜酒的呢?”曲依然笑问。

“当然了,你们这些人,磨磨唧唧的,连在一起都磨了这么久,我等这场大战完,就去昆仑迎娶明珞,到时候,你们可一个都不许落,都要来啊。”

“好!”众人都应下。

“也不知道这场大战要耗时多久...”杨子歌忧思道。

“往年,都是持续一个月左右,今年,想必也差不多吧。”郭栗栗说。

“三月大战,四月结束。春天四月,桃花竞相盛开,是个好季节。届时扬州桃花铺满路,景色迷人,我们一定要去扬州好好玩玩。”曲依然满脸向往的说。

“是啊,当时去扬州的时候,我就想在春天去扬州玩。”念桐附和道。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吧。”阿陈说。

念桐笑着看她,说:“都会的。”

两人在席中对视一眼,这一眼,似乎有太多情绪表达不出来。可是,念桐出来,即使陈梦云能够放下心中对她的成见,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到,她搂着叫她“小念”,她笑嘻嘻地说着“阿陈”的那个时候了。

究竟是物是人非了。

深夜,念桐趴在窗栏干上,看着外面的夜色,想着往事种种。其实,才过了多久啊,不过几个月时间,一切都已经翻云覆雨地变化了。有时她常常会怀疑,自己这么普通的人,真的会是什么天命之人吗?

她想得入神,一时没有注意窗外的变化,直到听到外面曲依然惊喜的声音。

“下雪啦!”

念桐回神,看到婀娜多姿的白雪飘飘洒洒地缓缓落下来,如此安静,如此美好,她一时有些看怔了。她不是没见过雪,华山上终日都是茫茫大雪,可那雪太盛,她从未见过如此缓慢坠落的小雪,就像懿杨给她吹的安静的曲子,像云未尘清冷的一个眼神,像曲依然轻轻浅浅的一支舞。

她伸出手,好不容易接住的雪花,落在掌心就化作了雪水,阵阵冰凉入了掌心。

她笑了,收回了手。

“就知道你没睡。”门被打开了,唐熙走了进来。

“外面下了雪,我当然起来看。”念桐说。

唐熙将外套披在她肩上,从背后抱住她,说:“天冷,也不记得多穿几件吗?”

“你忘了华山有多冷么?”念桐笑道,“这样的雪,在华山可是九牛一毛啊。”

“那倒是我关心错了?”唐熙傲娇地问。

念桐知道他这个人爱开玩笑,便说:“是啊,你老是絮絮叨叨的,倒好像你才是个女孩子一样。”

“我乐意关心你。”唐熙把窗户关住,问,“想看雪?”

念桐说:“你都把窗户关住了,还问我想不想看雪?”

“我只问你想不想看,你回答我想与不想不就可以了么?”

念桐转了转眼珠子,说:“虽说我看多了华山的雪,但是这样的雪景我还没见过,所以还挺想看的。”

“那你跟我来。”唐熙笑着拉起了她的手,就带她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不会又想带我去屋顶看星星吧?”念桐有些害怕,这么冷的天,她可不想又和他一起在屋顶看星星看雪了。

“不是,你跟着我来就知道了。”唐熙神神秘秘的,倒让念桐有些好奇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念桐看着他把自己越带越远,问,“这么晚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哪里拒绝我的表白的?”

“......你要,干嘛?不会想伺机报复吧?”念桐顿觉的身上一股寒意,瑟瑟发抖地看着他。果然,这条路确实是通向玉带池的。

“我干嘛?我就是带你看雪。”唐熙把念桐身上的斗篷披的更紧了些,想不太明白念桐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玉带池旁有一个亭子。我记得你们华山有一个望雪亭,风景极佳,不如去玉带池旁的那个亭子看雪,是不是也别有风味啊?”

“倒也是...”念桐说。

华山上的望雪亭,建的极为简单,常年都有雪盖在上面,倒也别又风味。但是,玉带池毕竟是供人游玩的地方,不比华山清冷,所以这亭子也建的格外精致,琉璃瓦与檀香木的结合,请了建顺城有名的雕刻师傅,精细雕琢,上边有梅兰竹菊,还有花鸟鱼虫,格外好看。

虽然是在晚上,不过依稀还是可以看到亭子的柱子上题着的诗,“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风趣十足,和玉带池秀丽的景色倒是十分相宜。

虽然下了雪,但这雪不足以在亭子顶上产生积雪,一碰到就化作了水,别有情趣。

唐熙拿袖子擦了擦略微有些湿了的亭子里的座椅,和念桐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看着雪缓缓落在玉带池里,正是合适。

念桐将身上的斗篷裹紧了,背靠在唐熙的怀里,膝盖弯了起来,抱着膝盖,脸上带着笑意地看着亭子外的雪景,说:“你倒是真的是个有心人,能想到这么好的地方看雪。”

风一吹,雪被吹了进亭子。

唐熙拂去她发尖上的雪,说:“这么好的地方,我只会和你一起来啊。”

“唐熙,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情话的啊?”

“什么时候?一看到你我就会了。”唐熙说。

念桐不说话了,脸有些微微红了,看着雪飘落。

“好希望,以后都能这么平静快乐啊。”

唐熙下意识的把手摸上念桐的耳垂,在手心来回摩挲着,本来冰凉的耳垂都被他摸烫了。

“你做什么?”念桐回头问。

“念桐,你说我什么时候娶你比较好?”唐熙忽然问。

念桐忽然看着他,脸色有些变化。眼神中有些惊讶,又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早?”

“不早了。秦桑按年纪来说,可是我弟弟,他们决定在今年四五月就成婚了,按理来说,我们应该比他们更早些,不过我顾虑倒你我的师徒关系,也考虑到你年纪还小,我们可以晚几个月?”唐熙说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念桐都有些诧异了。

“你不会是考虑这件事,很久了吧...”

“咳...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当然如实承认了,我确实考虑这件事有一个多月了。”

“这么说,你一和我在一起,你就在考虑成亲的事情了?啊,男人啊,果然都是只想着把女人骗到手的。”念桐忍不住感叹道。

“骗?”唐熙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捏她的耳朵,疼的念桐轻呼了一声,“我何曾骗过你?我待你一直真心实意,你总是躲着我不肯面对真心,好不容易才看清本心,竟说我将你骗到了手?”

念桐嘟囔道:“那这世上,你总只听过男人负女人的事情吧?”

“但我不会。”唐熙打断了她的话,正了神色。

念桐本是开玩笑,但看唐熙认了真,便坐了起来,面对着唐熙,说:“我只是开玩笑,你怎么那么严肃。”

“别的玩笑我随你开,你知道我一向最顺着你的。但是这个玩笑,还有生死的问题,我不希望,不,是不答应你开,我会永远对你好,你明白吗?”

“好好好,我明白。”念桐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意涌上来,看着唐熙,她真实地感受到了被喜欢、被疼爱的感觉。

只是多希望,这样的感情,能够一直下去啊。

雪继续下着,浪漫而静谧的氛围,让唐熙的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他望着念桐在黑夜中依然清澈灵动如水的双眸,将手缓缓放到她的后脑勺的地方,摸着她的发丝,缓缓将头靠近。

他柔软的唇轻轻地印上她的额,她的眼,她的鼻,最后缓缓地落在她的唇上。微微的试探,温柔地摩挲着,他辗转留恋着沉溺于她的美好,一边耐心地等着她的反应。

唐熙的气息近在咫尺,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至念桐的心尖,她微微颤了颤。虽然之前也与唐熙亲吻过,不过那仅仅只是蜻蜓点水,哪里是这样的如斯缠绵,

念桐的手臂轻轻从他的腰间穿过,微启朱唇,青涩地回应着唐熙的吻。

雪静静地吹着,唐熙在缠绵中加深了这个吻,念桐的脸烧的更加厉害了。

不知两人吻了多久,念桐觉得再多一秒就要窒息过去了,唐熙终于放开了她,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念桐浑身早已酥软,只被他牢牢地禁锢在他怀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贪心

“师傅...”她像是撒娇一样地说。

“做什么?”

“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喜欢你,我真喜欢你。”念桐抬了头,亮闪闪的眼睛,望着唐熙,弯成了月亮。

唐熙把自己的怀抱更紧了紧,心底盛满了甜蜜。多月的煎熬,换来了与念桐快乐的这段时光,换来了她在这雪夜里依偎在他怀里说着喜欢他。

他不是贪心的人,这足够让他满足了。

即便是一日也好,何况他想着,他们远远不止这一日。

.......

因着冬至那日念桐和唐熙在外赏雪赏的晚,所以第二日念桐回到万钧府里,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随着大战一日日接近,念桐虽然享受与唐熙在一起的愉快日子,但是练剑更是日常不能忽略的事情,即使起得晚,也不能忘记。

念桐来来回回地擦拭了流芳剑好几回,走到了练武场,却看到阿陈在那里站着,似乎是巧合,又似乎是她刻意在那等着她的。念桐虽然愣了愣,但还是大方地走了过去。

阿陈说:“你可怨我?”

念桐摇了摇头,说:“我其实从不怨你,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带着我陪着我,我很感激。若真的说怨,或许...该是你怨我吧。”念桐虽然没有挑明,但是两人都知道,这是在说她和唐熙的事情。

“感情的事情,我后来才明白,其实从不能勉强。我们都是愚蠢的人,身边有合适的人,却总要寻找不属于自己的那个...”阿陈轻笑道。

“你与杨子歌在一起了么?”念桐问。

“还不曾,或许,快了吧。”阿陈看了看天空,说,“我今日在这里等你,是想和你道个歉的。”

“为你出卖我道歉?”念桐问。

“不,是为那一声‘许念桐’。”

念桐有些意外,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或许,在她心里,的的确确,最伤害她们之间情分的,还是陈梦云在别人面前下意识地叫出了她的全名吧,那曾经是她说过,无论如何不会说出的话。

“我的确在意,但是为我们的友情而难受。”念桐说。

“我们分别后的那段时间,你遇到了更好的朋友,我有时很羡慕,她们陪着你出生入死,而我,则是渐行渐远离开了你的世界。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即使是杨子歌,也常说你的好。后来我想,心思单纯的人,或许更受大家的疼爱吧。”

“只是不愿意想太多吧。”念桐说。

“我也希望我能够回到从前那样。”阿陈对着念桐粲然一笑,那感觉,让念桐仿佛觉得回到了当初。

念桐不知怎么,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眉头一蹙就上前,抱住阿陈,说:“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练剑吧,我...不耽误你了。”阿陈只感受了一会儿与念桐拥抱的温暖,立即抽身出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跑开了。

念桐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落寞,终于转过身来,举起剑,继续练剑。

......

这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眼瞧着要化光了,又会落下新雪。就这样,一直到了新年。

除夕夜,大家终于卸下了往日的疲惫,吃完了年夜饭后,在一起剪起了窗花。

念桐剪了只兔子,唐熙问她为什么剪兔子,念桐说:“我记得当日我受了重伤,有个人在我耳边讲了个不知道什么兔子与大狼的故事呢...”

唐熙笑了出来,说:“原来当时,你是听到的。”

“对啊。”

“我现在倒觉得,你不像什么兔子了。”唐熙说。

“那像什么?”念桐好奇地问。

“像小狗。”唐熙小声地嘟囔道。

念桐没有听清,追着问他说了些什么,唐熙抵不过她缠,“嘿嘿”笑了两声,说:“我说你,像小狗。”

“你...”念桐气结。

不过,小狗就小狗嘛,念桐觉得,小狗也挺可爱的,顺手拿起了红纸,三五下剪了只活灵活现的小狗出来,直接丢到了唐熙身上,说:“看,你的小狗。”

“我的小狗?”唐熙眼里盛满了笑意地问。

念桐红了脸,说:“你是小狗。”

唐熙却不在意,反复重复着:“对,你是小狗,我的小狗。”

曲依然对着黑夜祈愿,念桐便不理会唐熙,过去和曲依然一起双手合十地对着天空许愿。新的一年要到来了,她只希望这一年可以过的更快乐自在就好。

忽然,沉寂的黑夜中划过一阵亮光,绚丽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巨大的响声在空中响起,把这个除夕夜都衬托得热热闹闹的。

念桐看着美丽的焰火,在心里想,新的一年,终于是来了。

......

“在想什么?”沈雁漪温柔地问。

云未尘望着黑夜中飘洒的雪花,一言不发,良久,只是说:“我在想,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沈雁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为了念桐吗?”

“不是,是为你。”

沈雁漪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惊恐,是的,她没有听错,她心爱的男人,如今在这里认真地思考,这样义无反顾地对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你开始讨厌我了么?因为我没有给念桐留活路?”曲依然竭力控制着自己,可是声音还是忍不住地一直颤抖。

“你为什么什么事都会想到念桐呢?”云未尘皱起了眉头,转过脸对着她说,“我曾经告诉过你很多次,我对念桐不是喜欢不是喜欢,你就是不信,你难道敢说,你那日与她搏命,没有一点私心?”

“我...”沈雁漪惊讶于云未尘竟然这样质问自己,她眼中含了泪水,反问他,“若不是你事事皆上心于她,我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你且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凡事都帮着她?”

“我只是念着同门情分,她活得不易,本就不应该掺和到这些事情上来。”云未尘不再看她的眼,转过了头。

“那我就是天生贱命吗?!”沈雁漪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从小被欺负,十几岁就被玷污了,是我活该吗?云未尘,如今你的眼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雁漪!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爱你,爱你的一切,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我承认,我对念桐特殊,可是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为什么非要无理取闹呢?”

“我无理取闹...?”沈雁漪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多年来,她步步为营,想要杀尽当年那些羞辱她的人,她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却听到自己最爱的男人,说自己无理取闹。

云未尘毕竟对沈雁漪用情至深,看到她双眼通红梨花带雨的样子,终究是忍不住责怪,他转过身子,微微弯下腰,用手扶住她的肩膀,说:“雁漪,放下仇恨吧,只要你愿意放下一切,跟我走,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从前那样的。”

“你的意思是,若我今日执意如此,你就打算与我诀别,是不是?”

云未尘只觉得头疼,说:“你怎么会这么想,为什么我怎么说你都会理解错我的意思呢。”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深深爱着沈雁漪,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份爱竟然会变得如此沉重,让他难以呼吸。

是因为不够爱吗?他觉得不是的。他几年前遇到沈雁漪,虽说当时他的的确确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他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出尘的女子。可若说美貌,他觉得还太过浅显,沈雁漪的美,尽管常常是很媚的,但是她的眉头,总有一股淡淡抹不开的忧愁,让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她,想要了解她。他有幸也得了她的青睐,了解她痛苦的过往和难以言喻的仇恨。他只觉得更加爱惜她...

所以,无论她想怎么做,他曾经都是无比的支持的,可是如今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让他觉得,复仇这条路,已经让沈雁漪变得面目全非了,他想要她好好的,而不是越陷越深。

所以,他提出,让她放下。

沈雁漪如何能够明白他的这份苦心,满心满眼的都只是觉得他是因为在乎念桐,不够爱自己所提出的要求。看着云未尘那张似乎从不为什么动容的淡漠脸,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走了这么远,走得这么辛苦,你凭什么让我放弃?”沈雁漪一字一句地说出口,直直地望着云未尘。

“凭我在乎你过的快不快乐。”云未尘说。

“快乐...我或许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了。”沈雁漪落寞地说。

雪花从窗口吹进来,吹的二人都凉凉的,仿佛是在无声地控诉着这残酷的一生。

“沈雁漪,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你又愿不愿意,为我留下呢?”

......

风雪终于停了,念桐练完剑,去曲依然房里聊天,打开门,却只看到坐在椅子上,呆滞地看着不知道是什么书的曲依然。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欢的理由

不过,曲依然似乎是自己发现了念桐,回头看到了她,也没有收起手中的东西,只是扯出一个微笑,说:“念桐来了。”

念桐点了点头,说:“刚练完剑,有些累,闲着无聊,唐熙又是个没甚情趣的人,我就来你这,和你聊聊天。”

“唐熙还算没甚情趣么?我看,他已经把这一辈子的情话与主意,都在你身上用完了。”曲依然笑道。

念桐也笑,随后问:“我刚才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曲依然点头。

“在看什么?”念桐又问。

曲依然把书递给念桐,说:“我娘的《红香笔记》。”

念桐沉默了,半晌才说:“是我忘了。我本来去红袖山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帮你打听你娘的。我问过许云归,他说不曾认识姓曲的人,后来事情过多,我就担搁下了...”

“这不怪你啊,你有什么好自责的。”曲依然安慰道,“这么多年了。我本来就没奢望过,再找到我父亲,没有他,我也过的很好,不是么?”

“可是,你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死的那么突然么...”

“我早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病来如山倒,若真有什么原因,也都是命吧。”曲依然说。

“一切都是命...”念桐低声地重复了这句话。

曲依然意识到,念桐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便将手覆上她的手,说:“你别误会,你的那个什么天命,是不会实现的,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念桐笑道:“嗯。”

“算了,说点别的。对了,上回让辑生炼制的夕颜毒,已经炼好了,一直放在他房里,你要去看看么?”

“我又不懂药,再说了,我相信你们。这毒奇毒无比,毕竟是夕颜生前最后一味毒药,只可惜没有炼成,不知道它的毒效,到底会有多强...”念桐说。

“我听辑生说,这种药最终也只炼制出了不大不小的一瓶,所以极其珍贵,而且你也知道,上回唐熙中的那半成品的夕颜毒,就已经废了天山雪莲和鹿茸去解了,这回的肯定更了不得。所以辑生说,到时候我们将药兑于水中,抹在剑上。”

“兑于水中,毒性不会弱化吗?那炼制这毒药的意义又何在呢?......还有,刀剑无眼,如果伤害了无辜之人,又要如何呢...”念桐有些担忧。

“你......你还是觉得,红袖山庄,也并非都是恶人,对吗?”

曲依然毕竟是懂她的人,念桐愁眉紧锁,说:“我让你们炼制夕颜毒,一是因为当时牧云也正在炼制,为了抑制对方。二是因为,万一大战的时候,出了什么紧急情况,这毒药方便易带,或许可以派上大用场。可是,如果这种毒药,变成了杀人的工具,我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的。”

“可是,他们要这堂堂大国的土地,我们如何能不反抗?念桐,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他们想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代价,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我懂...”

“我也明白你的想法,我也不希望滥杀无辜,可是情势所迫,必须如此啊。念桐,我给你举个例子,许云归是你亲哥哥,当你在战场上不得不和他兵戎相见的时候,你会选择迎战还是逃避?”

“我...”自从知道许云归是自己亲哥哥以来,念桐就知道,这将是她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所以这么久,她一直避免自己想到这个问题,可是这一天终会到来,还没有到来,曲依然就问了她这个问题,如今它*裸地在她面前,让她几乎无所适从,“如果他真的做了太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即使他是我哥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眼中善恶太清楚了,可到时候,战场上,你真的有那么多的机会,去分清谁善谁恶吗?”曲依然问道。

念桐摇了摇头。

曲依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不起,我知道这些你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想提醒你,我怕你到时候不但没有做到自己想做的,还会让自己受伤...”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会回去好好想想的。”念桐闷闷地说。

曲依然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善恶其实只在你心中,你想的太多,只会让自己更难分辨,如果你本就不想去,不如放手离开。可你不愿撇下自己身上的责任。”

“人生两难,真叫人苦恼。”念桐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

念桐一个人在鹅卵石板路上散着步,希望清风和阳光能够驱除她心里的雾霾。她发现,自己陷入了迷茫,情义两难,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这流芳剑的传人,明明,她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啊。

忽然,她眉头轻蹙,若仔细想想,她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她是红袖山庄庄主的亲妹妹。难道,最后许云归会因为她而留情吗?她想到许云归,即使是在太阳下,也不禁有些胆寒。倒不是说许云归多厉害,她只是觉得,许云归此人,事事不表露在面前,让她捉摸不透。若说他对她好,她其实能够感受到,她在红袖山庄的时候,他确实是事事都在放水,就说让她毁了夕颜毒这件事,虽说是想要测试她是不是真的是我卧底,但不管怎么样,她确实是成功了。可若说他对自己不好,他逼自己服毒,又设计让她险些丧命当场,桩桩件件,令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而他,真的会为了她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放弃大战吗?

念桐摇了摇头。

雪梅盛放,她深呼吸一口气,放松心情,尽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她走到雪梅下,拂去上面一层薄薄的雪,忽然想到了什么,临近大战,她还是回华山一趟吧。

唐熙和念桐一起回了华山,这条走了太多次的路,念桐想,如果一切不顺利的话,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走了。

这条路上的花花草草,她都记得。

山路刚开始的时候,路上还只是一层薄薄的雪,可是越往高,就会发现雪越积越厚,几乎要和华山深处的雪相差无二了。

念桐有些奇怪:“华山的雪,从未下的如此大过了。现在仅仅是半山腰,连镇岳宫的影子都没看到,雪就这么大了。”

唐熙说:“雪下大,有什么不好的?”

“嗯?”念桐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都说雪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雪下的越大,不就可以把世间一切烦恼都遮盖了么?”唐熙笑着说。

念桐呆呆地看着他,一不留神,竟然在雪中崴了脚,唐熙眼疾手快扶住她,说:“怎么还这么鲁莽。我只知道你从前不会轻功的时候,常因为爬山路还湿了鞋袜,怎么现在还会?”

“我...我刚才听你说话,一时有些失神。”念桐说。

“失神?”唐熙问。

“其实你的说法,也挺新奇的。或许你是懂我的人。”念桐笑。

唐熙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越接近大战,他发现念桐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大约猜猜,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战开始,许云归是她哥哥,红袖山庄里也有许多无辜可怜之人,等待着救赎,而她是流芳剑的传人,是天命之人,背负着常人所看不到的压力与责任,情义两难全。他看她一日日消沉,心疼不已,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难受,他竟也有一日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能为力的感觉,确实极差。

所以,他看到这漫天白雪,竟又让念桐很惆怅的时候,他忍不住说了这句话。

雪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无暇的事物,如果可以,就让雪掩埋所有烦恼吧。

“谢谢,唐熙,听你一说,我心里舒服很多了。”

“不谢,让你开心,一直是我的本分。”

“...”念桐沉默了一会儿,问,“唐熙,你喜欢我什么啊?我感觉,你喜欢我喜欢的好奇怪。”

“奇怪吗?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吧。”

“如果一个人,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你也会喜欢吗?”

“你觉得你一无是处吗?”

“我...好像每个地方都不是特别突出吧?”

“可能,我就是比较喜欢,平凡的你吧。”

“为什么会喜欢平凡的人啊?”念桐追问。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念桐嘟囔道。

唐熙笑着说:“拿我且问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念桐为了自己问题的答案,也认真地思索起他的问题:“要我说,是因为你帮了我很多,然后,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所以我潜意识里就会深深地依赖你吧?”

“仅此而已?”唐熙的脸有些黑。

“嗯...还有,那晚你带我去看星星,我转过头,看月光微微洒在你脸上的时候,忽然心跳的好快。”念桐红了脸说。

“还算可以。”唐熙得意地勾起嘴角。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生事端

“我都告诉你了,那你呢?”念桐不放过他。

“在华山上,你为了我,拼死一搏,那招无极太虚,让我很欣赏你。后来,你的平凡,你的刻苦,你的努力,你的单纯,都让我觉得,你很特别。所以,我才喜欢你。”唐熙思考了一下,认认真真地说。

念桐尽力憋住自己的笑,把手负在背后,一言不发地走在雪路上。

这一路,走得格外快乐。

只是再快乐的路,也终有到尽头的那一刻。当漫天的白雪甚至将要遮盖行人行走的路的时候,唐熙的脸色,也终于有些严肃了。

“这雪,确实下的异常。”唐熙说。

“都说天灾人祸。难道是因为大战将要开始,所以华山才会遭受恶劣天气袭击么?”

“两者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唐熙安慰道。

念桐点点头,继续深入走着。看到华山上熟悉的祭坛,熟悉的镇岳宫,熟悉的远方的长空栈道。她闭上眼,华山上的大大小小的道路就出现在了脑海里,每一步,仿佛都可以真实地感觉到。

念桐走到严言房间门口,正欲敲门,就听到后面有声音响起。

“念桐,唐熙,过来。”

“玉衡?!”念桐有些惊讶,“您怎么在这里...难道,您和严言师傅...”

“这些日子华山风雪异常之大,甚至百年来都未曾有过这种现象。我们明教身处西域,环境通常恶劣,我们都知道一些防御风沙的术法,华山前几日雪大的几乎寸步难行,你严言师傅这才捎信给我,让我能够慷慨相助。”玉衡道。

“这是个好机会,你要抓住啊...”念桐说。

玉衡笑了出来:“你这丫头,我都没惦记风月之事了,亏得你帮我记着。”

“那,华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知道吗?”

“我也只来了两三日,听说是梦作兽又作乱了。”

“不可能,我们之前去制服了他,梦作兽勤楚自愿被封印的,它不喜欢外界的纷争,它绝对是说话算话的。”念桐坚定地说。

“有些事或许不由它自己做主,它身上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也许它自己都控制不了。”玉衡说。

念桐皱了眉头,说:“那我等下便去若虚穴寻它。对了,严言师傅呢?”

“她劳累了好几天了,现下好不容易才睡了。”

“那我...还是莫要去打搅她的好了......”念桐说。

“你呢,你们上山来做什么?”玉衡问。

“再过半个月就要大战了,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想着我既然是华山的人,最后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要回华山一趟,以防情况有变,果然...”念桐叹了一口气。

“你不必太过忧心。”玉衡安慰道。

唐熙和念桐离开后,念桐回了房,整了整东西,心情越发烦躁。

“勤楚当时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不会再作乱的。”念桐说。

唐熙点头:“我也相信它,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等下,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就好。”

念桐觉得才算有些放心,唐熙在她身边,总能让她安心许多。有时她真是庆幸,好在,她身边还有他。

休息了一会儿,念桐和唐熙就一起出发去若虚穴。本来,却若虚穴不过一刻钟的脚程,可是因为雪太大,这段路硬是长到了半个时辰才走完。

念桐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眼唐熙,往若虚穴里处走去。

里面阴风阵阵,与第一次和第二次来的时候又不一样,念桐只觉得有一股杀气在蔓延,但是这种杀气,并不像梦作兽发出来的。她怀疑,这里有了别的什么。

唐熙握紧了她的手,和她想的也一般无二。他微微挡在念桐身前一寸,想着万一有什么情况,他能保护她一些。

念桐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这不经意的保护,她心中微微划过一阵暖意,随即便是更凝了神看着前面的情况。

忽然,妖风大作,几乎要把人都吹的站不稳才算,唐熙紧紧拉住念桐,念桐也定神将自己控制住。

妖风几乎持续了好几秒,才缓缓停了下来。黑洞洞的若虚穴又恢复了之前的阴森。念桐和唐熙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只能继续往里走。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两人有些放松警惕的时候,下一刻,念桐被某股不知名的力量猛地向前吸去。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唐熙的手也未紧紧抓牢,她整个人就飞到了深处,悬在半空中。

“念桐!”唐熙喊道。立即往前追去,可是,前面似乎有一块隐形的屏障,阻碍着他前进的步伐,他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几乎就想要把整个若虚穴给炸裂,

念桐此时,正痛苦万分地悬在空中,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将她拖了起来,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阴风,从的体内体外窜走游动,如同银蛇,让她忍不住泛起了鸡皮疙瘩。

从黑暗深处传来一阵声音,正在呼唤着念桐的名字,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念桐...”幽怨阴森,仿佛鬼魅。

“你是谁,放我下来!”念桐挣扎着。

“念桐,快走!”又有一声她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梦作兽勤楚的。

“勤楚?!”念桐试探着问,思绪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走不掉了...”那阴森可怖的声音继续说着。

这个声音与勤楚的声音混做了一团,念桐觉得,他们仿佛是从一具身体里出来的,又觉得他们来自遥远的不同地方。一瞬间,念桐想到了当初严言师傅对她说的那番话。

梦作兽勤楚,是南宫求的心魔所成,前一百年,梦作兽一直吸取有怨念的人的身上的梦靥来壮大自身。

如果,她没有猜错,或许,这鬼魅般的声音,是这么多年来凝聚起来的怨念,而这股怨念,正在想方设法地剥离梦作兽的身体,梦作兽甘愿被囚于若虚穴,而这些怨念不甘,他们想要挣脱牢笼,去另一个地方。

“勤楚,你还好吗...”念桐小心翼翼地问。

深处传来了猖狂而又刺耳的笑声,令念桐觉得浑身不适。

“它有了我,才有了这强大的灵气,没了我,它早就已经西去了,这世间,哪里还会有什么勤楚?”

念桐咬了咬牙,感觉背后的流芳剑正在隐隐使力。黑暗中,流芳剑发出幽暗微弱的蓝色光芒,给了她在这样绝望的情境下,最后的一丝希望。她在心中默念流芳诀,忽然,流芳剑从她背后飞到了空中,以流芳剑气,抵御着这阵阵妖风,念桐抓紧时机,在感觉到身下的拖力,微微弱了些的时候,急忙凝神,拿到流芳剑,人也轻轻落在地上。

“我今日手持流芳剑,就能将你永远囚禁在这里,我不管你是什么,有我念桐在,你不可胡作非为。”

严言长老曾经说过,流芳剑是取心魔的法宝,而流芳诀,则是辅助的工具。如今这心魔怨念,正*裸地向她叫嚣,是不是说,她可以在今天,收服心魔。可这是不是说,勤楚就要被继续囚禁在这里了,不是自愿的,而是被强迫,或许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又或者,又是一个一百年?

念桐有一刻的恍惚。

“黄口小儿,如此猖狂。百年前长老合力才封印了我百年,如今凭你一己之力,你又想如何?”

“你且试试,我有没有这本事?”念桐举剑横于胸前,闭上眼睛,念起咒语,细腻而透亮的蓝光一层层地把念桐包围,蓝光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忽然,蓝光暴涨出一阵淡淡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

然而,下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念桐分神回头一看,只见唐熙和严言以及玉衡闯了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念桐的语气,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慌张,她不知道,他们的到来,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洞穴里情况千变万化,她手中尚有流芳剑能够抑制,可是他们...

“念桐,你有没有受伤?”唐熙忙问。

念桐摇头。

“唐熙,你先不要打扰她,她在设法封印梦作兽的心魔。”严言说道。

唐熙纵使百般担忧,也只能在旁边干站着着急。

念桐更凝了手中的力道,希望可以加快封印它。可是,洞穴深处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念桐有些疑惑,但仍不敢放松警惕。

突然,从深处传来了一阵巨响,是野兽的咆哮声,震天动地,众人几乎觉得,连山也动摇了几分。

玉衡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严言,严言没有转头,却感觉得到那温暖的手在手臂上的触感。

唐熙想要上前,却听到念桐大喊一声:“不要上来!”她此时运功想必正到紧要关头,那股心魔正与其斗争不休,她不想为此分身。

第一百二十九章 勤楚之死

唐熙只好咬咬牙,站在原地。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就算他什么都不能帮上忙,至少他可以让念桐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吧。

唐熙拿出腰间别着的埙,镇住自己不让自己晃动后,开始吹奏起了乐曲。这首曲子是他新学的,他从前并未给念桐吹过,唤《新雪》,他本想着,念桐喜欢雪,他就吹一首《新雪》送给她。

念桐听到那埙声,紧皱的眉头有了一丝的松动,毕竟是唐熙啊,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候,给她最简单而最深沉的支持。

严言此刻,也上前去,与念桐一起默念流芳诀,只见二人身边的蓝光又多了几分。空气中的气氛一瞬间凝到了极点,极其的紧张。直到半炷香后,念桐终于觉得,那心魔有些占了下风。

下一刻,那洞穴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刺耳的让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紧皱眉头。

“念桐...”

终于,一切又归于平静,她又听到了勤楚的声音,念桐知道,这场无声胜有声的战争,或许终于已经结束了。

她这才放松了一些,谁知一放松,就往后趔趄了两步。

唐熙忙上前扶住她,问:“还好么?”

“没事,就是有点紧张。”念桐笑笑说,转头问严言道,“师傅,这心魔,如今是被我们封印住了,是么?”

“不错,但是那梦作兽本身它...”

念桐愣住了,她刚才只被封印住心魔的喜悦而冲昏,但是完全忘记了,她这么做,或许是害了勤楚。

“勤楚......”念桐轻轻地喊着它的名字。它那时候,傲娇地告诉自己,它是有名字的。

“念桐,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勤楚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念桐。”唐熙拉住了她的手,有些担心她的安危,似乎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前去。

念桐坚定地看了唐熙一眼。唐熙便知,他是无法劝动她了,只好放了手,说:“你一切多加小心。”

念桐点头,往里面走去。走到她能够感觉得到,黑暗的前方,有一具庞然大物。她其实从未见过勤楚,也不知道它长得什么样。

念桐正欲唤出冰凌照亮前方,就被勤楚制止了。

“不要...”勤楚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我已年迈的只剩一口气,既然从未见过我,如今也莫要再看我的模样,可好?”

念桐忍住眼泪,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说:“可有办法救你...”

“岁月老去,无法可解。”勤楚倒显得格外淡然,毕竟只是一只灵兽,看透了太多人世间的纷纷扰扰,爱恨情仇,虚度于世上,其实也是令人痛苦不堪的。

“对不起...”念桐很愧疚。

“无妨,这是你应该做的。”

话毕,念桐隐隐觉得身上四周有不属于自己的灵气在游动,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惊道:“你在做什么?”

“我这一生皆是虚幻,没有什么留下的,你这丫头天资不错,我且流于你这些微薄灵力使用,希望你可以在大战上,活下来。”

他没有说胜利,他说活下来。

念桐觉得有些伤感,她与勤楚只是听到过彼此的声音,她甚至连它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它却是除了唐熙以外——甚至连曲依然也不是完全的为她好——唯一一个不在乎她有没有胜利,而只在乎她能不能抵抗命运,活下去的人。

念桐流着眼泪,没有抵抗,让那些似乎还带着勤楚身上,被关押百年的孤独与寂寞和他内心狂热与奔放的灵力,缓缓地进入她的身体。

从此以后,她便不再是为了一个人活着了。或者说,在懿杨为了自己死的时候,她的肩膀上,就扛起了两个生命,现在,是三个了。她要带着懿杨的梦想和勤楚的希望,勇敢坚定地走下去。

“多谢...”千言万语凝在喉头,最后也只说出一句感谢,念桐望着黑暗中的不知名的庞然大物,心中无比凄凉。

“最后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你那师傅唐熙,待你不错,你若可以抛却世俗观念,可与他在一起。”勤楚想到当日唐熙宁愿永远被困在懿杨的梦境中也不愿放走念桐即使是在梦中的事情,以及后来唐熙交换给勤楚的那个梦,梦里都是这个女孩笑的样子。它相信,唐熙一定很爱她。

念桐虽不明白为什么勤楚在临别前说的是这些,但是她还是说道:“我知道...”唐熙对她的好,其实哪怕是在以前,她也都历历在目,只是那个时候,她不愿意承认,现在不一样了,她与他已经互通心意了。

勤楚满意地笑了笑,身形开始涣散。

“自由地活下去,小丫头......”

当它的声音与它的身体最终一起消散在洞穴之中的时候,念桐跪下来,朝着那里深深一拜,勤楚的牺牲,换来了暂时的平安。

念桐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唐熙一见到她失魂落魄地出来,就知道勤楚肯定去世了,他没再多问什么,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

念桐抬头,看着唐熙说:“勤楚把它的灵力全都给我了...”

唐熙一瞬间有些意外,他刚才只觉得洞穴深处灵力浓厚,却没有想到那是勤楚在给念桐过继灵力。

但是,唐熙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惊讶,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笑着安慰说:“它其实也没有死啊,它只是换了种方式,去过他想要过的自由快乐的生活罢了。”

念桐感激地看着唐熙,点了点头。

“走吧。”严言说。

出了若虚穴,众人惊喜地发现,华山的风雪即刻便小了许多,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风景。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欣喜,他们都知道,这短暂的和平,是用一只百年灵兽的性命换来的。

“我...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一下。”念桐对严言说。

严言允了之后,念桐和唐熙一齐回了房间,唐熙嘱咐了几句后,便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或许是因为接受了大量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念桐浑身都有些累,加上心情有些郁闷,所以她打了热水来,倒进木桶里,准备泡一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念桐锁上门,将衣服一层层地脱下,放在木架上,踏进了热水中。一瞬间便感觉到了轻松,热水顺着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渗进身体里,似乎要打通经脉与血液流通一般,让念桐一下子觉得舒适极了。

生,死。

念桐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断出现这两个字。生死总是格外容易,而我们毫无办法。她觉得有些难过,她从前,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保护不了需要保护的人,可是她现在已经那么强大了,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却毫无办法。先是栗子师傅,好在她救了回来。后是懿杨,现在是勤楚。以后会是谁呢...她突然有些害怕,会不会有一天,唐熙也要死在她面前?

不,她不想要这样。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接下来,这个问题又深深困扰着她。从出华山开始,严言师傅就教导她,要匡扶正义,难道,帮助朝廷就是所谓的正义吗?随着年龄的长大和一件一件事情的发生,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坚持的东西是不是正确的。可是,她的朋友,都似有若无地告诉她,这样的想法,不可取。

她曾经为了所谓的正义,宁死不进红袖山庄。而当现在,情义两难之时,又该如何是好?

她脑子里又一闪而过的许云归的脸,那,可是她的亲哥哥啊。她失散多年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的亲哥哥,可若是有一天,他们两个真真正正地站在对立面的时候,她又要如何自处?

恩恩怨怨,早就将她打倒了。

她感觉越来越疲惫,在热水中,渐渐睡了过去。

她好像是在做梦吧,她觉得。因为在这场梦里,她不是主角。而梦的第一视角,是唐熙。

她转念一想,她接受了勤楚的灵力,大概也接受了他给她的礼物吧,而这礼物,或许就是唐熙的一个梦境吧。

念桐看见,梦境中似乎是在一座熟悉的岛屿上,她细细一想,那仿佛是翠竹的湖心岛。

在那里,她曾经度过难熬的一个晚上,可也让她明白了唐熙对她有多好。

梦境中,夜色已深,凉风吹动一旁的树叶,念桐凭着记忆,在湖心岛上四处走着看着。四周却无人,她想了想,脚步不自觉地往着湖边走去。

湖边装卸货物的人已经散了,可是昏黄的灯火还亮着,照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念桐忽然看见唐熙的身影,她下意识想要上前,却忽然想起来,他肯定看不见自己,便停下了动作。只见唐熙的眼里写满了崩溃,她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让唐熙如此失控。

下一刻,唐熙跃进了湖水中,念桐睁大了眼睛,湖水冰凉刺骨,一寸一寸漫上他的身体。按理来说,她记得唐熙会游泳,为什么就让自己在水中浮沉呢。

第一百三十章 草原风光

她不明白。

可是,当水面渐渐恢复平静后,念桐忍不住为唐熙担忧了。这个梦境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湖水,突然,唐熙从水中一跃而出,衣服上的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即使是在六七月,浑身也散发着寒气。湖边的夜晚是极冷的,他面色铁青,却极其坚定地往前走着。

念桐有些心疼,忙跟上去,只见他越走越快,最后一个轻功跃上了某处平地,旁边是一所屋子。唐熙不假思索地破门而入,屋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念桐不明所以,紧跟着走了进去,只看见在黑暗中,唐熙迅速地拿出随身带着的毒药,一把喂进那女人的嘴中,随后冷冷地说:“跟我走,听我的话,我给你解药。”

“你是谁?!”这声音,念桐想了想,好像是秦月华?

“丐帮唐熙。”

念桐不知觉竟有些想笑,他这个人倒是实诚,连做这种事都把自己的名字老实地报上去。

秦月华惊慌地问:“你想要做什么?”

“救我徒弟。”

虽然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了,可是,念桐心中还是流过一阵暖意。到现在,她只记得,迷迷糊糊间,唐熙救了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传递着力量。可是她不知道,事后唐熙也再也没有提起过当时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是这样挟持了秦月华的。

那他为什么,方才想不开去投河...念桐有些汗颜。

“穿好衣服,跟我走,废话别说。”唐熙拎起她,背过身去,等秦月华裹好外衣,他便挟持住她往当时关押念桐的地方走去。

那时候,念桐记得,自己还很弱小,连打败那些人的能力都没有,弱肉强食,她只能被关在那个地方。念桐现在想来,确实是有些伤感的,若是没有唐熙,她兴许真的活不过当晚了。

她看着唐熙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嘴角却不经意地勾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莫名的暖心。

不知从黑暗哪里传来了唐熙的声音。

“念桐...念桐...”

念桐猛地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自己的房间,一边的房门,正在不停地被敲着。传来的是唐熙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的声音。

念桐看了看自己,还泡在有些凉了了的水中,她有些慌忙地对外面喊:“等一下,等一下......”

唐熙皱了眉头,说:“怎么这么久才回应?”

“我在泡澡...嗯,睡着了......”念桐红了脸,忙从木桶里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上衣服,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去给唐熙开门。

唐熙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看着她发丝上还未吹干的水珠,伸出手轻轻帮她擦去,说:“洗个澡还能睡着的么?”

念桐不好意思地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说:“水里挺舒服的,我就忍不住多泡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念桐看见外面的雪还在下着,觉得有些冷,说,“你快进来吧,我生个炉子,外面的风雪不停,开着门说话怪冷的。”

“也是。”唐熙靠近了几步,感觉得到念桐身上还散发着一丝丝的香气。他越靠越近,念桐忙躲到一边,把门去关上。

虽说他们也做过一些亲密的事情,可是念桐还是会感觉到不好意思。她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师徒的名义,总在他们之间,横了一道吧。

“师傅...”

唐熙其实也并不介意念桐这么叫他,其实他觉得她叫他师傅的时候,声音软软的,也挺可爱的,就像对着自己的小宠物一样。

“怎么了?”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可能是你的梦。但是这个梦也许还没做完,就被你吵醒了。”念桐说。

“...我的梦?”唐熙咬牙,“难道是勤楚给你的?”

“嗯,或许是...”念桐看着他微微有些尴尬的表情,觉得很好笑。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跳水的疯子。”念桐老实地回答。

“......”唐熙抽了抽嘴角,看着念桐,说,“我那不是跳水,我也不是疯子。”

“那是为什么啊?”念桐问。

“还不是因为你。”唐熙撇嘴。

“嗯,因为我?为什么呢?”念桐生了火炉,火光把她的脸照的亮亮的。

“我在挟持秦月华之前,我意识到,或许我喜欢你。当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很难直面这个事实。所以有些失控,不小心跌入水中,想要冷静一下。后来,在水中那一会儿,我明白了,或许喜欢你没有错吧。”唐熙闷闷地低头说,“我当时觉得,师徒之间,我对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若你知道了,肯定会看不起我,甚至远离我。”

念桐收起了笑容,小心地问道:“那,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然后我想明白了,就上来了啊,去挟持了秦月华救你。”唐熙翻了个白眼,说。

“你怎么会给勤楚这个梦境?”念桐问。

“它要我以一个梦境相换,后来我常常做梦,梦到这个场景,我想,那或许是我确定自己喜欢你的场景吧。”

念桐“哦”了一声,随后说:“你真的挺可爱的。”

“可爱?”唐熙有些懵。

“对啊,可爱。”念桐点了点头,“什么事都表露在脸上的人,就很可爱啊。”

“多谢你的夸奖。”唐熙笑道。

“师傅啊,大战前这几日,我们还要去做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唐熙问。

念桐哈了一口热气在手心,说:“师傅,我想去丐帮的桃林看看。”却没抬头看着唐熙。

唐熙的脸色渐渐凝重了,半晌,才说:“你不是和我说,等大战结束了,我们再去看桃林么?”

念桐想了想,一句“我怕等不到那时候了”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若是说了,怕是唐熙又要生气了。

“嗯,大战前,放松一下心情嘛,去看看好风景,多好。”念桐笑着说。

唐熙没有说话。

“唐熙?”念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

“如果你觉得,嗯,我们也可以以后再去的。”念桐说。

“没事,你想去,我们明天就去。华山虽好,总是下雪,还是丐帮的桃林好看。只是,现在是早春,不知道桃花开了没有...”

“没事,我不在乎的。”念桐笑道,其实,和谁一起去才是最重要的吧?

“嗯。那我们明天就启程。”唐熙说。

“好。”念桐知道,其实只要是她想的,唐熙都会满足。她不知道自己在大战以后,还会不会有这一条命去看看这世界上的风景,去和唐熙一起过剩下的生命,所以她现在只能珍惜这最后的能够自己操控的时光。

毕竟,再半个月后,大战开始,一切事物都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单纯了,沧海桑田,谁都回不去了。

第二日,天气正好,连华山的风雪都跟着小了一些,阳光暖暖地从云边爬了出来,罩在大地上。念桐整理了行装,向严言和玉衡告了别,这一别,除了在大战上,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念桐认认真真地给严言磕了一个头,严言的眼眶有些湿红,这个小丫头,她一开始便十分喜欢,只是她没办法阻止她,终究还是让她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念桐又给玉衡磕了一个头,她抬头对他说:“我知道,二十年,风风雨雨,破镜难圆,我师傅她苦了二十年了,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她,尽管只有短短几个月。”

玉衡郑重地点头,而严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唐熙也深深地向二人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感谢。随后,他扶起念桐,二人向门外走去。

严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可惜......”

玉衡看着她,道:“做过值得珍惜的事情,有什么可惜的。”

严言转过头,深深地看着他,其实,她知道,即使她不愿再和他再续前缘,她从始至终,都是爱着这个男人的。

“玉衡...”她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眼泪也顺着脸颊划下。

......

天气正好,春节过后,有了一丝微春的感觉,虽然还带着些许凉意,不过风吹过树叶,吹动的沙沙作响的声音,以及雨水过后新翻泥土的芬芳,让念桐觉得,希望确实就在不远处了。

红灯笼还挂在家家户户的门前,让念桐和唐熙觉得喜气洋洋的,很是暖人心。曲依然和辑生一起去外面玩了,辑生这样性子的人,也对曲依然极好,有时候念桐还是挺羡慕他们的。不过,念桐觉得自己也是极快乐的,至少是现在。她与唐熙一起整好了东西,就准备启程丐帮,

丐帮处于中原深处,离建顺城有着不算近的距离,不过念桐心情很好,也不觉得距离远,坐车难熬之类的,而且有唐熙陪着,整个人都觉得明媚了好几分,

马车驶过一片草原的时候,念桐将头伸出去,呼吸着特有的草原飘来的草的清香,她顿时大为开心,欣喜地把头探回去,就看见一脸带着笑意望着她的唐熙,也没多想,就说:“唐熙,草原的风景真好,空气也很清新,我很喜欢。”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面见郭岩

“嗯,我也很喜欢。”唐熙说。

“草原上,有花有草的...”念桐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探头出去,惊喜地说,“唐熙,你看,有人在赶羊群哎...”

“你以前没有见过吗?”唐熙问。

“没有。我从小生长的村子里,气候只适宜种水稻,从来没看到过羊群牛群的。”念桐指着一只跑过的纯白柔软的羊说,“除了在书上,我一直想象不出羊长什么样子,原来这么可爱。好想去摸它的毛啊...”

“你想去?”唐熙问,随即对马车夫说,“麻烦您停一下车。”

念桐有些小激动,蹦下了马车,一边感受着全身心投入到草原上的快感,一边蹦跳向了羊群。

几只羊都零零散散地走开了,念桐走到一只看起来没那么怕生的羊面前,蹲下来,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她轻轻把手放上羊的脑袋,柔软的羊毛在她指腹之间揉搓着。

她回头对唐熙说:“好舒服。它真的好乖巧,又很可爱。”

唐熙陪她一起蹲下来,不过,念桐看着的是羊,而他看着的却是念桐。

“以后,是不是还想在家里养一只羊啊?”唐熙宠溺地问。

念桐拼命地点头,说:“可以么?”

“养你一个都不够的...”唐熙本这么说着,不过看到念桐祈求的眼神,立马说,“好吧,答应你了。”

他想着,如果这样她会开心,会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那也是好的,也是值得的。他现在,就想极力给她渲染一个美好幸福的未来。

念桐立刻凑到唐熙耳朵后边偷亲了他一下,唐熙愣在了那里。

念桐摸了摸羊的脑袋,说:“我要走了。”

唐熙反应过来后,站起来一把扛起念桐在自己的肩膀上,念桐轻呼一声,用手紧紧抱住他的身子,生怕被他扔下来。

“你...你慢点,小心点,别把我扔下去。”念桐求饶道,“我错了。”

“你错什么了?”唐熙打趣着问。

“我...”念桐转念一想,不对,自己做错了什么了?她亲了他,按照唐熙平时黏人的那个程度,他开心还来不及呢,现在怎么,他还要怪她了?

再一想,好像是自己做了虚心事一般,亲了他就跑,被他抱起来还怕被报复一样地求饶。说到底,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自己做错了...?

一瞬间,念桐仿佛想了很多东西,然后马上说:“我没错,你放我下来。”

“我不放,我抱住你了,这辈子都不会放的。”

唐熙的话,让念桐心里觉得甜甜的,她没再挣扎,乖乖地被他抱着,扛回了马车上。

马车继续行驶着,向着丐帮的方向。

念桐这两日便过的十分轻松了,既没有在华山上待着的那时候的刻苦,也没有后来在江湖上的颠簸,就快乐地躺在唐熙的腿上看着外面秀丽而又不同的风光。

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马车终于到了丐帮。

丐帮的入口是一条清澈的小溪,需要驶船进去,这倒是与翠竹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不同的是,翠竹是一片开阔的湖,而丐帮只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在山壁之间缓缓流动,只容得下一艘船进出。那溪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得见水底的鹅卵石和飘动着的小草。

念桐有些兴奋,她发现,除了华山以外,世界上确实还有许多美丽的风景。除了雪以外,还有地方能让她如此向往,如此心旷神怡的。

不用船夫,唐熙亲自拿着浆。许久没有回丐帮了,他也有些思念。念桐坐在船尾,看着唐熙英俊挺拔的身子,嘴上抹上了一层笑意。当时他们渡船去昆仑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虽然出了意外,但是他拼死护着她的情景,她还是历历在目的。更久之前,在去翠竹的路上,那时他虽然没有划船,不过陪在她身边,为她挡着太阳的事情,她都记得。只是那时候,身边还有懿杨。念桐想到懿杨,有一瞬间的失落,她很心疼他,也很想念他,但是看到这漫山的好风光时,她安慰自己,懿杨会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比她们这些浑浑噩噩过着日子,为了不知是什么而努力着的人幸福多了。

唐熙感觉到背后灼热的目光,回头一看,说:“怎么样,这只是丐帮的入口哦,是不是很好看啦?”

念桐笑着点头,不说假话,她确实很喜欢丐帮世外桃源般的美景。

船渐渐往里面驶着,视野慢慢开阔了起来,念桐可以看见溪水旁边生长着的花草。花草刚从泥土里探出脑袋来,倔强地摇曳着粉红或者是翠绿地身体,扭捏着和这个初来乍到的世界打着招呼。

花草都如此努力,尚且是人呢?念桐看到,流水潺潺,从不远处的小山峰上留下来。

唐熙介绍道:“这是翠云山,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峰,它的亮点仅仅是养育了这条小溪。丐帮里,像这样的小山峰,多着是呢。”

念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手摸了摸溪水。溪水潺潺,像一个个灵动的生命在跳跃着。水的温度微微还有些凉意,不过很干净,很舒服。

船行驶了一刻钟,渐渐靠了岸,唐熙伸出手接念桐上了岸。

唐熙呼吸一口气,说:“还是丐帮的空气清新。”

念桐笑了。

她陪着唐熙漫步在丐帮的每一寸土地上,似乎可以感受到多年以前他一个人在这里走着的样子。他笑着,闹着,他在溪水边上咬着草茎的样子,他在桃花树上打盹儿的样子,在石头上面坐着喝酒的样子,在木桩边上练武的时候。

丐帮的每一处地方,虽然念桐没有来过,但都让她感觉到了无比的亲切。

“想先去桃林么?还是先到我的住处休息一下?”唐熙体贴地问。

念桐说:“你回了丐帮,先给长老请个安吧,这么久没见你,他们肯定也怪想你的。”

唐熙笑着说:“好,那就带你去见我师傅郭岩。”

“带...我去?”念桐睁大眼睛,吞了口口水,她方才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唐熙会把她带去的。不对,这怎么感觉,像是见家长呢...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要不,还是你自己去吧?”

“怎么?害怕了?”唐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些怂的模样,实在觉得好笑极了。

“我没有害怕...”念桐轻声说道,抬头看见唐熙戏谑的眼神,只好说,“好吧,那我答应你,但是你答应我,不要在长老面前说什么别的...我会害羞的。”念桐低头道。

唐熙挑眉,说:“好。”

其实,唐熙带着一个小女娃回到丐帮的事情早在他们在路上散步欣赏的时候已经传遍了,唐熙是郭岩的得意弟子,出去游历一番,许久未见,竟直接带了个女娃娃回来,便是依着他的性子,这也不像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郭岩好奇万分,从屋内走了出来.

丐帮的总舵建在高地上,郭岩一出来,便可以俯瞰半个丐帮的风景,仿佛是这大好的山林风光都可以尽收眼底.他望着远处那两颗如豆大的黑点,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往上走着,他不用看清那人脸,便可以知道,这便是唐熙和那个神秘的女娃娃了。

等着二人再走近些,郭岩看有些看清了那女娃的长相,眉清目秀,不施粉黛,倒是可爱乖巧得很,一头长长的发扎了两个发髻,看样子,不过十六岁的模样。

郭岩没有胡子,不过有一个爱好,便是在沉思的时候,会时不时地捋一捋下巴。此刻,郭岩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捋着下巴,想着念桐与唐熙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看着唐熙脸上的笑意,心里约莫猜出了七八分。他这个徒弟,他十分了解。虽然总使大大咧咧的,不过很少对人笑的这么放肆,除非是最亲密的人。难道说,这个女娃,是唐熙这小子相中的对象?

眼瞧着他们越走越近,郭岩背过身去,走进房间,装作从未出来过的样子,在房间里头喝酒。不久,唐熙的脚步声响起在门口的木制的地板上。

“师傅,我回来啦。”唐熙说话了。

郭岩一抬头,看了看唐熙和他身边略微显得有些青涩和害羞的念桐,说:“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唐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这段日子事情比较多,总忘了回来孝敬师傅。”

念桐在一瞬间有些羡慕唐熙与郭岩的相处方式,她与严言虽然亲如母女,可是总感觉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但是唐熙和郭岩就不一样了,那说话语气,仿佛就像一对兄弟。

“哼,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身边这位姑娘是?”郭岩试探着问道。

“她是我在建顺收的小徒弟,念桐。”

郭岩的疑问在脑子里打了一个大结,他们...竟然不是那层关系?这女娃娃,竟然只是唐熙的徒弟,如此简单而已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桃花深处

“念桐见过郭岩长老。”念桐乖巧地问好。

“嗯。”郭岩点头,又问:“可曾在山下遇见过栗栗?”

是了,栗子师傅是郭岩的女儿,他问起她,也是很正常的。

唐熙说:“师姐亦是念桐的师傅。”

“什么?”郭岩对这个女娃产生了些许的兴趣,“这女娃什么魅力?竟让你与栗栗收了一个徒弟?”

念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我比较愚钝,栗子师傅好心指点我,唐熙又与我有恩,栗子师傅说,她与唐熙是师姐弟关系,一人拜二师也无妨。”

“原是如此。那栗栗近来可有与你们在一起啊?”

唐熙和念桐揣摩着,郭岩定是不知道之前出过的事情,所以才若无其事地这么问。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栗子师傅也好起来了,也无需再和郭岩说,徒增他的烦恼了,只是阿什坤的事情...

念桐看了唐熙一眼。

唐熙便开口说:“最近师姐确实与我们一起在万钧府。大战在即,大家都忙于准备。”

“那倒是奇怪了,你在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呢?”郭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你该不会告诉我说,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唐熙和念桐面面相觑,最后,念桐清了清嗓子,说:“长老,是这样的。我是流芳剑的传人,想必您一定知道,拥有流芳剑代表着什么吧...我担心大战后,我...”念桐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央求了师傅现在就带我来丐帮。我听说,丐帮的桃林很美,我一生都没有见过桃林,所以,想来看看...”

郭岩沉默了,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女娃背后背着的那把流芳剑,他本来开玩笑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些:“生死有命,若你命不该绝,即使是天命也奈何不了你。”

“谢长老宽慰...”念桐说。

“好了。”唐熙说,“若您审完了,我们可不可以溜了?”

“小女娃,你先去下面右边第三间房子休息休息,那是唐熙的住处,我与话要与唐熙说。”

念桐“哦”了一声,转身的时候,看到唐熙一直没有移开的目光,便呆呆地说:“我...在你房间等你啊。”

唐熙这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等念桐出去后,唐熙无奈地看着郭岩,说:“师傅,您问吧。”

“你与那女娃,当真是师徒关系?”

“难道还有假不成?若您不信,可以叫师姐过来问一问的。”

郭岩看他说的如此肯定,愣了愣,突然又问:“当真只是师徒关系?”

这个问题让唐熙沉默了,但是,郭岩毕竟是郭岩,虽然平素里总使大大咧咧的,可是他是具有当上一帮之首能力的人,怎么可能一点洞察能力都没有。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了郭岩。

“我喜欢她,正好,她也喜欢我。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我们还是恋人关系吧。”唐熙说。

“糊涂啊!”郭岩对唐熙一向纵容,从未说过唐熙不对,但是现在却皱了眉头,“方才我在门口看你们俩上来的时候,倒还觉得你们般配,心想若是你们真是恋人,倒也是一桩好事。可现如今,这女娃不光是你的徒弟,还是流芳剑的传人,你这简直就是...”

“难道,喜欢一个人,是这些外界的因素可以阻挠的么?”唐熙反问道,“因为师徒的关系,我和念桐都曾经深深纠结并且痛苦过,可到最后我们都明白了,那只是一种称号,一种从前让彼此留在身边的方式。师傅,您一向宽容豁达,难道看不懂这些么?”

郭岩的脸色这才有了些改善,说:“那后者呢?如何是好?她就算福大命大,这次大战保住一命,但是,十年之内,也必死无疑啊...”

“别说十年,就算是十天,我也愿意和她在一起。”唐熙咬牙说。

“我从不限制你行事,可此事,我希望你三思。你这个人,一旦冲动,我怕你伤了感情,又毁了一生。”郭岩摇头叹息道。

唐熙闷闷地说:“我知道了。念桐还在等我,我先告退了。”

“去吧。”郭岩哭笑不得,他虽然嘴上劝他,可也知道,这一句“我知道了”,说了和没说是一个样子,只不过是敷衍了事而已。

确实,郭岩的话对唐熙来说只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忙着跑向房间找念桐。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有没有让念桐难过。

显然念桐没有郭岩想的那么脆弱,她早已看惯生死,也想明白了。何况郭岩说的是对的。

倒是唐熙的房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干干净净的。她本来以为,他的房间定会乱糟糟的,可没想到,书在柜子里放的整整齐齐的,都是兵书。而墙上,还挂着各色各样的兵器。

门被打开了,念桐回头看着唐熙,说:“你回来了啊。”

“恩。”唐熙直接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温暖的身体缩在他的臂弯里,他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怎么了?”念桐问道,“怎么和个小孩子一样呢?”念桐伸手摸了摸唐熙的头发。

“你不许离开我。”唐熙说。

“恩。”念桐心里也没什么把握,不过看他这样甜甜地说着让她留在他身边,她还是会觉得幸福。

“休息么?”

“不,我想赶紧去看看桃林。”念桐说。

“好。”唐熙说。

唐熙大方地拉住了念桐的手,念桐先前还觉得有些别扭,不过看唐熙也很淡然,她也不再扭捏了。

“你不想知道,方才我师傅和我说了什么?”唐熙问。

“不啊。”念桐说,“既然你师傅让我走,肯定是因为有些话我不能听,所以,我也不问了。”

“若是我想告诉你呢?”唐熙问。

“恩...?”念桐有些好奇了。

“我承认了,我和你的关系。”

“......”念桐哑巴了,“你师傅没有说什么么?”

“他一向想得开,不在乎这些。”唐熙只说了好的,他想着,主动交代,定能让念桐安心点吧。

念桐确实觉得有些开心,说:“那可真好。”

突然旁边有几个清秀小姑娘走过,看见唐熙便说:“是唐熙师兄啊。师兄好久不见呢...”

唐熙有些尴尬地报以微笑。

“哎?唐熙师兄旁边的那个女子是谁?”她们问道。

念桐憋住笑,估摸着,这是个仰慕唐熙的小师妹呢。

唐熙一把拽过念桐,说:“我的妻子。”

...?

念桐愣在了那里。

小师妹们窃窃私语了起来。

“小师妹从哪里来的?”唐熙问。

“从桃林。今年不知是为什么,桃林的桃花开的特别早,我们去看桃花回来的。”小师妹匆匆忙地回话,忙离开了。

唐熙回头对念桐说:“你听到了么?或许是因为你要来,今年早春,桃花就开了。”

“是啊,和你的桃花一样多。”念桐说。

唐熙愣了一愣,说:“你吃醋了么?”

“我吃醋?我觉得好笑。”念桐说。

“...”唐熙黑了脸,“你居然不吃醋?”

“...?”念桐有些懵,说,“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就在我身边,我还要和这些小姑娘吃醋啊?”

唐熙对她的这话尚算满意,有些得意了起来:“你要知道,你师傅唐熙我,从前身后可是有很多小姑娘追的,如我这般英俊帅气潇洒洒脱的,很是受欢迎的。”

念桐笑笑不说话,她仿佛看到了刚认识时候的唐熙,爱说大话,可是可爱得很。

“笑什么?你要珍惜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你是不是飘了...?”念桐问,“究竟是你看上我是我的福分,还是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唐熙立刻服软:“你就不能让我逞一下嘴皮子威风吗?做你师傅,当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做我师傅是有地位的,可惜你要做我丈夫啊...”

“哎,别人都是夫唱妇随的,我简直就是妻管严。”唐熙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与别人不同,不好么?”念桐笑着问。

“好,简直太好不过了。”唐熙委屈地说。

一路有说有笑,二人都把烦恼抛在了脑后。终于,念桐隐隐的可以看到远处有一点粉嫩的桃花的影子。

虽说今年不知怎么,桃花早放,可是毕竟是早春,只是略略地张了花苞,还没有完全盛开,不过,已经足够令念桐和唐熙惊喜了。

远远看见影影绰绰的桃花。因那片桃花地是高地,爬上坡去微微有些费力,不过念桐并不想用轻功。一是会破了这赏桃花的乐趣,二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她是恨不得长一些,再长一些的。

桃花不比梅花坚韧,是脆弱的,是活力的。含苞待放的,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脸上带着微微的粉色。

这里的桃树,不比念桐从前看到的矮小。而是那种高大的桃花树。怪不得唐熙以前还说,他曾经在桃花树上睡过懒觉。

一阵微风拂过,那还没长结实的粉红色桃花落下,似蝶在空中盘旋飞舞,

第一百三十三章 曲容兼

“念桐见过郭岩长老。”念桐乖巧地问好。

“嗯。”郭岩点头,又问:“可曾在山下遇见过栗栗?”

是了,栗子师傅是郭岩的女儿,他问起她,也是很正常的。

唐熙说:“师姐亦是念桐的师傅。”

“什么?”郭岩对这个女娃产生了些许的兴趣,“这女娃什么魅力?竟让你与栗栗收了一个徒弟?”

念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我比较愚钝,栗子师傅好心指点我,唐熙又与我有恩,栗子师傅说,她与唐熙是师姐弟关系,一人拜二师也无妨。”

“原是如此。那栗栗近来可有与你们在一起啊?”

唐熙和念桐揣摩着,郭岩定是不知道之前出过的事情,所以才若无其事地这么问。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栗子师傅也好起来了,也无需再和郭岩说,徒增他的烦恼了,只是阿什坤的事情...

念桐看了唐熙一眼。

唐熙便开口说:“最近师姐确实与我们一起在万钧府。大战在即,大家都忙于准备。”

“那倒是奇怪了,你在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呢?”郭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你该不会告诉我说,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唐熙和念桐面面相觑,最后,念桐清了清嗓子,说:“长老,是这样的。我是流芳剑的传人,想必您一定知道,拥有流芳剑代表着什么吧...我担心大战后,我...”念桐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央求了师傅现在就带我来丐帮。我听说,丐帮的桃林很美,我一生都没有见过桃林,所以,想来看看...”

郭岩沉默了,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女娃背后背着的那把流芳剑,他本来开玩笑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些:“生死有命,若你命不该绝,即使是天命也奈何不了你。”

“谢长老宽慰...”念桐说。

“好了。”唐熙说,“若您审完了,我们可不可以溜了?”

“小女娃,你先去下面右边第三间房子休息休息,那是唐熙的住处,我与话要与唐熙说。”

念桐“哦”了一声,转身的时候,看到唐熙一直没有移开的目光,便呆呆地说:“我...在你房间等你啊。”

唐熙这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等念桐出去后,唐熙无奈地看着郭岩,说:“师傅,您问吧。”

“你与那女娃,当真是师徒关系?”

“难道还有假不成?若您不信,可以叫师姐过来问一问的。”

郭岩看他说的如此肯定,愣了愣,突然又问:“当真只是师徒关系?”

这个问题让唐熙沉默了,但是,郭岩毕竟是郭岩,虽然平素里总使大大咧咧的,可是他是具有当上一帮之首能力的人,怎么可能一点洞察能力都没有。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了郭岩。

“我喜欢她,正好,她也喜欢我。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我们还是恋人关系吧。”唐熙说。

“糊涂啊!”郭岩对唐熙一向纵容,从未说过唐熙不对,但是现在却皱了眉头,“方才我在门口看你们俩上来的时候,倒还觉得你们般配,心想若是你们真是恋人,倒也是一桩好事。可现如今,这女娃不光是你的徒弟,还是流芳剑的传人,你这简直就是...”

“难道,喜欢一个人,是这些外界的因素可以阻挠的么?”唐熙反问道,“因为师徒的关系,我和念桐都曾经深深纠结并且痛苦过,可到最后我们都明白了,那只是一种称号,一种从前让彼此留在身边的方式。师傅,您一向宽容豁达,难道看不懂这些么?”

郭岩的脸色这才有了些改善,说:“那后者呢?如何是好?她就算福大命大,这次大战保住一命,但是,十年之内,也必死无疑啊...”

“别说十年,就算是十天,我也愿意和她在一起。”唐熙咬牙说。

“我从不限制你行事,可此事,我希望你三思。你这个人,一旦冲动,我怕你伤了感情,又毁了一生。”郭岩摇头叹息道。

唐熙闷闷地说:“我知道了。念桐还在等我,我先告退了。”

“去吧。”郭岩哭笑不得,他虽然嘴上劝他,可也知道,这一句“我知道了”,说了和没说是一个样子,只不过是敷衍了事而已。

确实,郭岩的话对唐熙来说只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忙着跑向房间找念桐。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有没有让念桐难过。

显然念桐没有郭岩想的那么脆弱,她早已看惯生死,也想明白了。何况郭岩说的是对的。

倒是唐熙的房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干干净净的。她本来以为,他的房间定会乱糟糟的,可没想到,书在柜子里放的整整齐齐的,都是兵书。而墙上,还挂着各色各样的兵器。

门被打开了,念桐回头看着唐熙,说:“你回来了啊。”

“恩。”唐熙直接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温暖的身体缩在他的臂弯里,他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怎么了?”念桐问道,“怎么和个小孩子一样呢?”念桐伸手摸了摸唐熙的头发。

“你不许离开我。”唐熙说。

“恩。”念桐心里也没什么把握,不过看他这样甜甜地说着让她留在他身边,她还是会觉得幸福。

“休息么?”

“不,我想赶紧去看看桃林。”念桐说。

“好。”唐熙说。

唐熙大方地拉住了念桐的手,念桐先前还觉得有些别扭,不过看唐熙也很淡然,她也不再扭捏了。

“你不想知道,方才我师傅和我说了什么?”唐熙问。

“不啊。”念桐说,“既然你师傅让我走,肯定是因为有些话我不能听,所以,我也不问了。”

“若是我想告诉你呢?”唐熙问。

“恩...?”念桐有些好奇了。

“我承认了,我和你的关系。”

“......”念桐哑巴了,“你师傅没有说什么么?”

“他一向想得开,不在乎这些。”唐熙只说了好的,他想着,主动交代,定能让念桐安心点吧。

念桐确实觉得有些开心,说:“那可真好。”

突然旁边有几个清秀小姑娘走过,看见唐熙便说:“是唐熙师兄啊。师兄好久不见呢...”

唐熙有些尴尬地报以微笑。

“哎?唐熙师兄旁边的那个女子是谁?”她们问道。

念桐憋住笑,估摸着,这是个仰慕唐熙的小师妹呢。

唐熙一把拽过念桐,说:“我的妻子。”

...?

念桐愣在了那里。

小师妹们窃窃私语了起来。

“小师妹从哪里来的?”唐熙问。

“从桃林。今年不知是为什么,桃林的桃花开的特别早,我们去看桃花回来的。”小师妹匆匆忙地回话,忙离开了。

唐熙回头对念桐说:“你听到了么?或许是因为你要来,今年早春,桃花就开了。”

“是啊,和你的桃花一样多。”念桐说。

唐熙愣了一愣,说:“你吃醋了么?”

“我吃醋?我觉得好笑。”念桐说。

“...”唐熙黑了脸,“你居然不吃醋?”

“...?”念桐有些懵,说,“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就在我身边,我还要和这些小姑娘吃醋啊?”

唐熙对她的这话尚算满意,有些得意了起来:“你要知道,你师傅唐熙我,从前身后可是有很多小姑娘追的,如我这般英俊帅气潇洒洒脱的,很是受欢迎的。”

念桐笑笑不说话,她仿佛看到了刚认识时候的唐熙,爱说大话,可是可爱得很。

“笑什么?你要珍惜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你是不是飘了...?”念桐问,“究竟是你看上我是我的福分,还是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唐熙立刻服软:“你就不能让我逞一下嘴皮子威风吗?做你师傅,当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做我师傅是有地位的,可惜你要做我丈夫啊...”

“哎,别人都是夫唱妇随的,我简直就是妻管严。”唐熙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与别人不同,不好么?”念桐笑着问。

“好,简直太好不过了。”唐熙委屈地说。

一路有说有笑,二人都把烦恼抛在了脑后。终于,念桐隐隐的可以看到远处有一点粉嫩的桃花的影子。

虽说今年不知怎么,桃花早放,可是毕竟是早春,只是略略地张了花苞,还没有完全盛开,不过,已经足够令念桐和唐熙惊喜了。

远远看见影影绰绰的桃花。因那片桃花地是高地,爬上坡去微微有些费力,不过念桐并不想用轻功。一是会破了这赏桃花的乐趣,二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她是恨不得长一些,再长一些的。

桃花不比梅花坚韧,是脆弱的,是活力的。含苞待放的,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脸上带着微微的粉色。

这里的桃树,不比念桐从前看到的矮小。而是那种高大的桃花树。怪不得唐熙以前还说,他曾经在桃花树上睡过懒觉。

一阵微风拂过,那还没长结实的粉红色桃花落下,似蝶在空中盘旋飞舞。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终认父亲

“如今《红香笔记》已经被找回来了...”念桐说。

“真的?!”他的眼中放出了不属于这个这个年纪的男人的光彩,“你们真的把《红香笔记》找回来了?”

“对,现在它就在曲依然手上,也算是物归本人了吧...”念桐说。

“这样,也好啊...”

念桐问:“您还要随我们下山,去见曲依然么?”

“当然了...”他脱口而出说出了这句话,但是随即又有些犹豫,说,“我又有些害怕,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我,恨我,甚至不愿意认我。我自私地拿走了她母亲的遗物,自私走了她十年,自私地选择离开她不要她...你说,这样的爹,她还会要么?”

“会啊,你不知道没有父亲的人,会有多么渴望父爱...她就算嘴上怨你,恨你,但是她最想见到的人,依旧是你,您明白吗?”念桐说道。

似乎是她的话,对曲容兼最终起了一些什么作用。曲容兼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与你们一同去建顺找依然。”

念桐点头,说:“如若您没事了,我便回去了。”

“你与依然是至交好友?那...你也可以做我女儿啊...”

“依然的父亲来之不易,就算她不介意,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青睐...”念桐委婉地拒绝道。

“好吧...”曲容兼感到有些惋惜,但也为自己的女儿交到了一个这么好的朋友而感到开心。

念桐礼貌地道了别,下去找那个有些不开心闹别扭的人。此刻正嚼着草茎,躺在草地上的大男人。

念桐笑了,方才有些沉重的心如今也被洗涤一空了。她看到唐熙,心情莫名奇妙就好了起来。念桐在唐熙身边坐下,看着他乌黑的脸色,忍不住笑了,也在他身边躺下来,说:“你在生什么无端闷气?”

“无端闷气?你明明和我一起来看桃花的,却把我一个人晾在这,你说我心里憋屈不憋屈的?”唐熙怨念道。

“我从没发现,你竟然这么小家子气?”念桐戏谑道。

“现在知道了,看清我是什么样了?哼。”唐熙傲娇地转过身子去,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念桐只觉得他优质好笑,趴到他肩膀上,甜甜地说:“看清了你,更喜欢你了呢。”

念桐难得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在唐熙记忆里,他的小徒弟一直都是羞涩的,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他说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念桐不可置否地眨眨眼,倒真的乖乖听话地再重复了一遍,而且,声音更大,语气更坚定:“我说,我喜欢你啊。”

唐熙坐了起来,一把揽过念桐的身体,说:“此话当真?”

“此话当真?这问题,你是怎么问出口的?”念桐哭笑不得。

“我...我有些开心过了头。是...你从来没有向我这样过,”唐熙不好意思地挠头,“你会不会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

念桐顿了顿,慢慢地说:“在我有生之年,我愿意和你一直在一起。”

唐熙此刻有些意乱神迷,甘愿沉浸再这时的美好中。念桐也忘却了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只想时间就这样永远停留在这一秒。

唐熙的手轻轻抚上念桐的后脑勺,脸逐渐靠近,念桐一点点往后退,最后整个人被唐熙压在了桃花铺满的草地上。

唐熙的唇终于温柔地覆了上来,念桐只感觉自己心跳飞快。她来不及去注意身边有没有别人,来不及注意这是在公众场合。她也放纵了自己,在这一刻,肆意地享受着唐熙给她的温柔。

一阵旖旎缠绵之后,唐熙终于放开了她。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亲她,但是那时候都是在晚上,看不清彼此的脸,意乱神迷之间,就不经意地吻上去。可是现在,是在大白天,桃花,阳光,山坡,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真实的存在。他看得见他眼前的念桐,这一切都是真的。

若是时间可以停驻,该多好。

念桐轻声又带着些羞涩地说:“我...我们可以起来了。”

“想起来?”

这是什么问题...?念桐有些懵,呆呆地看着唐熙,竟不知说些什么。

唐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念桐的柔软的头发,说:“逗逗你啊。”

念桐有时觉得,自己真像在和自己的父亲谈恋爱,被管的时候严厉的很,宠溺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被保护到了骨子里。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想必说的是这个道理吧...

唐熙拉着念桐站了起来,此刻风和日丽,一切正当好。如果没有那不久后的大战......

在丐帮住了一日,念桐和唐熙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人,知道正当紧要关头,游玩也该有个限度。看过了这丐帮风景,也享受了这桃花早盛的热情,甚至还意外的帮曲依然找到了父亲,是时候回建顺了。

只不过,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的时候,身边还多带了一个曲容兼。

念桐和唐熙先去向郭岩道了别。在念桐面前,郭岩究竟还是没有说出那些话。他只是语重心长地嘱咐着他们。

“部分丐帮弟子近日也会陆续下山了...你意气风发,又...总知万事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如何,保全自身。我知道你这小子,好胜心极强,也别...”一句话到嘴边,郭岩终究是咽了下去。

郭岩一向对唐熙格外放纵,难得如此严肃地说话,唐熙也知道其中严重性,也明白无论如何郭岩对他而言终究是师长,关心即使不挂在嘴边,也是放在心里的。是以无论唐熙会不会做到郭岩所说的,他都郑重地对着郭岩点了点头。

郭岩才算有些放心,其实他们师徒早就心有灵犀,他也知道唐熙这人有多固执,决不是他几句话可以说动的,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尽自己的所能,提醒他,要他好。

郭岩又转头看着端正地站在旁边一脸乖巧的念桐,缓缓开口:“你身负重任,但有时也需要量力而行,你身上不光是你一个人的希望。”

念桐点头,说:“我明白了。”

“若无其他事,你们就回去吧,早日启程去准备吧。”郭岩说道。

唐熙和念桐退下了,曲容兼在外等着。唐熙说:“我们走吧。”

这回去的路程,就明显没有来的时候那么轻松愉快了。大概是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再经过那片草原的时候,念桐也只是随意地探头出去看了看,而且,也没有看到之前来的时候看到的羊群。大概,不是个好时间吧。

念桐拉下了车帘子,没说话,坐在马车里翻起了书。

唐熙有些微微的心疼,可是再多的话,他知道也没有用,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去面对,他想,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后,给她一个坚实的依靠吧。幸好,他们现在在一起。

马车颠颠簸簸的,最终还是到了万钧府,离大战,只有三天的时间了。剩下来的,就是最后的准备了。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让曲依然和曲容兼早日相见。所以一下马车,虽然曲容兼还是一副没有准备好的样子,但是念桐拉住他就往曲依然房里跑。

曲依然和辑生不久前也刚回来,正在房里整东西,就看见念桐咋咋呼呼地跑进来了,手里还拉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见到她的神情有些异常,但是,曲依然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念桐,你们从丐帮回来了?”曲依然问,“怎么一回来就来我房里了,唐熙呢,还有,这位是...”曲依然有些不敢问下去,她总觉得,会有什么想要,或者不想要的东西被揭晓。

“依然,他...”念桐看了一眼曲容兼,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来自一位父亲的爱意已经呼之欲出,可是,现在的曲依然还不明白。

念桐在心里想,失散了这么多年的父女,今日终于要见面了...也算她做的一桩好事吧。

“我是你...父亲...”曲容兼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曲依然手中的东西也应声掉在了地上。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一副什么表情来才好。

“念桐...他说什么...?”曲依然问。

“依然,他叫曲容兼,是你的父亲。我在去丐帮的时候,机缘巧合遇见了他......才知道了你们之间的恩怨往事...现在,你的父亲回来了,我想,你一定很想要见他吧?”念桐说。

“他...真的是我的父亲?”曲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失踪了这么久的父亲,如今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他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和母亲在生前常回忆的一模一样。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人就是她的父亲。

“我真的,是你父亲...”曲容兼说道。

“父亲...父亲...?”曲依然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有太多感情她想要表达,但是却表达不出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后准备

念桐知道,现在的时间应该留给他们父女俩,她看了曲容兼一眼,说:“你好好和她聊。”,随后便走了出去。

门刚关上,就看见辑生走了过来,说:“曲依然怎么了,里面进去谁了?”

他这么紧张,或许是真的在意曲依然吧,念桐想。

“我们在丐帮,找到了曲依然的亲生父亲,曲容兼。”念桐把来龙去脉和辑生说了一遍,“现在,她们父女俩久别重逢,应该有太多话要说,你放心吧。”

辑生点了点头,说:“你们一切都好吧?”

念桐说:“嗯,我先回房了。你若不放心,在门口守着就好。”

辑生再次点头。

念桐不过刚回房间放了些东西,想要在床上躺一会儿休息休息,还未坐下,门就被敲响了。

罢了,现在是特殊时期,事情多一些,她也能理解。

她强忍着身上的疲惫,下床打开门,却是一个万钧府的士兵。

“怎么了么?”念桐问。

“念桐姑娘,霍城将军请您现在去一趟。”

霍城...是了,她是要去大战的,霍城是总统领,虽说她一直在万钧府住着,与齐万山也有些交情,可是毕竟一直没有去面见霍城。最开始她下华山的时候,严言师傅就说了,要去找霍城一趟。如今她竟将这件事抛置于脑后,大战还有三天了,如今竟然要请霍城亲自来请她,她实在是感觉有些受不起。

念桐快速地去换了个衣服,随着那士兵一同进了宫。

她一路上,都有些烦躁,没有心思看身边的风景。尽管皇城恢弘壮丽,但是她几乎从来没有记住过里面的建筑。上一次来的时候,是为了救曲依然,那时行色匆匆,除了去了的几间宫殿她有些许的印象,别的几乎为零。而这次,她是去见霍城,她更是觉得及其压抑。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念桐还有些发愣,不过立刻刹住了脚步。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入耳。

“念桐,你要一个人去么?”唐熙的声音。

糟了,念桐心里有些紧张,竟然有点背着师长做了错事的心虚感。她方才心神不宁的,竟然忘记告诉唐熙了她要来宫里的事情。没告诉他,她肯定又要觉得自己一个人逞能了。

她实在是百口莫辩,抬头看了看他有些黑的表情,

“我...”现在说自己忘记他了会不会被打死...?念桐想了半天,说了一个还不算太差的解释,“我想着你一定会来的,当时有些匆忙...”

小兵看了看两个人面面相觑,也算有些颜色,说:“呃,那个,确实是这样的,当时催的有些急,念桐姑娘可能就一时没注意到...”

唐熙的脸色才有了微微的缓和,不过,只有一点。他走了过来,在念桐身后,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念桐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轻轻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唐熙,问:“不过,师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皇宫里的。”

“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唐熙咬牙切齿地说,“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

念桐拍了拍脑袋,刚才她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跟在后面,真是罪过罪过。幸好是唐熙,如果是别人,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情呢...

“我...我方才实在是有些忙了,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哼,”唐熙瞥了她一眼,“我当你现在又这么大胆子,一个人就进了宫,连说都不用和我说一声了。”

“不敢不敢...”念桐有时对她的这个师傅,实在是怕极了,但是,一想到他是为自己好,她心里也就多了些甜蜜。

唐熙跟在她身后,看她到了大殿门口,霍城从大殿中走出来,看到了三人,便心中有数,径直走来。

小兵恭敬地说道:“霍总领,这位便是流芳剑的传人,念桐姑娘。”

念桐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霍城,可是毕竟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见霍城,霍城能够当上御林军总使,应当是有其中的道理在的。霍城身上散发的气质,不怒而威,让念桐恭敬十分。

“念桐见过霍总领。”念桐向他问好。

“迟迟不来见我,倒要我来寻。”霍城开口,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威严,反倒有些父亲打趣般的语气,“上次武林大会见过你,本以为你只是才能出众,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流芳剑的传人,一直在万钧府,也没有来找我。”

念桐看他这样和蔼可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念桐惭愧...前段日子一直在红袖山庄侦察情况,后来回来后又因为种种事情不得不拖着。让霍总领费心了,实在是念桐不对。”

“你后面这位,是武林大会当日与辑生少侠不相上下的唐熙少侠吧?”霍城又问。

“正是,他亦是我的师傅。”

“哦?竟还有如此一层关系。你出自大派华山,又天资聪颖,是流芳剑的传人,江湖上又有唐熙这样的英年才俊当师傅辅助你成长,确实不错。”霍城赞叹道。

“是严言师傅和唐熙教导有方,念桐惭愧,只学到了皮毛。”念桐面对霍城的夸奖,实在是不好意思,谦虚地说。

“去偏殿里谈吧,那里还有一位贵客。”

念桐有些疑惑:“还有一位?”

“嗯。”霍城点头。

念桐便跟着他走了过去。

偏殿里,香炉里燃着青烟,熏得人觉得有些晕乎乎的,隔着屏风,看得见那边坐着一个翩翩公子,正喝着手中的茶。

念桐心下“咯噔”一声,回头看了紧跟而来的唐熙一眼,唐熙心领神会,往那个人的地方望去。

是云未尘。

那时候云未尘帮他们带回了懿杨的尸体,不管唐熙是否喜欢这个曾经与念桐有过扯不清的瓜葛的男人,他们欠他一个人情倒是真的。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他真的决定弃暗投明,还是,他现在是来这里当卧底的?毕竟,沈雁漪是他挚爱的女人,沈雁漪在红绣山著,他又怎么可能一个人独善其身?

唐熙对他报了一点怀疑,示意念桐先走进去,静观其变。

念桐点头。

她跟了进去,看着云未尘的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如水平静。意外的是,云未尘看见她,似乎也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淡淡地望着她的眼睛。念桐有些失神,不过又想,她是流芳剑传人的事情,他知道的比她早得多,如今知道她会来,应该是早早就做了准备,所以,这也并不稀奇吧?

霍城只当两人并不认识,自顾自地说着:“念桐姑娘,这位少侠亦是华山弟子,应当是你的师兄辈。”转头又向云未尘说,“云少侠,这位是念桐。”

“我知道,我与师妹是旧交。”云未尘风轻云淡地说,可是字里行间,却藏有太多的无奈。

旧交。这两个字确实深深刺痛了念桐的心,事到如今,他们只能用一句旧交来形容了。可是,让陌生这样继续下去不好吗,为什么要戳穿两个人曾经认识,让旧交在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或许霍城不明白他们心里如今的复杂,只是说:“若你们以前就认识,那再好不过了。”

念桐只是尴尬地笑笑,云未尘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城说:“这次大战,情势异常紧急。红袖山庄早前在红叶岭大量发布蛊惑人心的教流,如今红袖山庄的势力越来越大,倒不是说战斗力量,而是民心多有转向。上回,红袖山庄亦派人去昆仑驻扎,虽然几位少侠前去镇压,昆仑不至于损失太大,可是毕竟有损威严。这次大战,我们打算分三路军队,中路由我亲自率领,左右二路,可能要麻烦云少侠和念桐姑娘了。”

“明白...”念桐说。

“上次那几位在武林大会上表现出众的少侠,我都记得。届时请唐熙少侠跟着念桐,曲姑娘和辑生少侠跟着我,秦桑跟着云少侠。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好。但是,曲依然和辑生都是以医为主,而唐熙和秦桑,我与师兄都只会打仗,那么,剩下的那些医者,就分给左右二路吧。”念桐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云少侠呢,怎么想。”

“念桐说的对。”他说。

念桐不说话。

霍城继续说:“有念桐在,这场仗赢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念桐姑娘要多注意自身安全。开局的时候,念桐姑娘可以先去对阵红袖山庄较弱的那一批......”

霍城絮絮说着对这次大战的安排,念桐等人都听的异常认真。念桐确实很佩服霍城,他对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也十分考虑他们几个人的感受,几乎让人找不出问题来。怪不得他能够当总统领这么多年。

一直说了两个时辰,天已经黑了下来,霍城终于叹了一口气,拿出两张图纸,分别递给念桐和云未尘,说:“我将路线都画在上面了,你们回去好好研读一下,哪里的路型是怎么样的。虽说大战向来都是在郊外举行的,但是为防止红袖山庄使诈,我们还是多作准备妥当。”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告别

念桐一直沉默着,突然问:“霍总统领,凡是红袖山庄的人,就非杀不可么?没有一丝一毫情面可以讲么?”

大约是从来没有人问过霍城这个问题,所以,当念桐说完的时候,霍城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郑重地对念桐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但是,你要知道,在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上,你不杀他们,就是他们杀你。二者只能选其一。”

念桐垂了眸,这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当然明白。她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走在被别人安排好的道路上。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怎么样,但是知道自己注定死亡的结局。

她努力地让自己点点头,或许一切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或许一切还会有转机呢?

他们走出了偏殿。念桐走在最前面,唐熙与云未尘走在后面,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念桐回头看,觉得唐熙似乎并不想让她听到这些事情,便自己走了起来。

唐熙说:“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背叛红袖山庄?”

“我从来没有投靠过红袖山庄。”云未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笑,他本就气质若谪仙,笑起来更是潇洒,“我向来都只是为了雁漪。”

“那如今呢?”唐熙显然对他的回答和他的笑不太满意,“如今你怎么不用为了你的女人了?”

“你不明白。”云未尘看着唐熙,“我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这个朝代能够更好的发展下去。”

唐熙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倒是可以和我说说,你和念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么?要问我么?”唐熙面无表情地说,但是心里却有些得意,虽然念桐开始心仪的是云未尘,但是现在毕竟是他,是他啊,他只觉得,要好好炫耀一番。

云未尘却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刺激道,只是温柔地笑笑,说:“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对她吧。”

唐熙说:“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刚遇见她的时候,她虽然话不多说,脸也红的像柿子一样,可是心却灵动的像一只小鸟般翩跹起舞,我看着她啊,为了每一次爬山看风景而湿了鞋袜,看她为了下山每个清晨向我认真地学习剑法却因为基础不够扎实一直伤到自己,然后再倔强地爬起来继续练习,看她一个人拿着剑进了若虚穴,看她跪在镇岳宫前,被冻得没有知觉,看她望着我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云未尘想到这里,不自觉笑了一下,看了唐熙微微有些发黑的脸,“其实你不用不开心,我与念桐,从来没有什么。再后来,我与她分道扬镳。更是不用多说的。我自始至终,无论在谁面前,我都说,心里只有雁漪一个人,可是我不赞同雁漪的某些想法。”

“她的确很努力,而且她的想法和别人都不一样。”唐熙说。

“懿杨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吧。”

“是...虽然她平时不说,但是在看到一些和懿杨有关系的东西或者去和懿杨曾经去过的地方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她有些落寞。”

“你不介意?他们的关系?”云未尘问。

“介意?有什么好介意的。”唐熙想了想,最后说,“好吧,我以前确实很介意。但是懿杨离开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他的难处,也发现或许念桐根本不喜欢他。直到他真正死了以后,我知道真相后,对他的一丝介意也随风消逝了。而且,他曾经也带给念桐很多快乐啦,比如,云霞流光,我就不会那么浪漫,在上面刻上彼此的名字。”唐熙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念桐,带着笑意地说。

“嗯,这样也挺好。”云未尘说。

“所以,你到底和沈雁漪怎么样了?”

云未尘没有说话,想到了那天他与沈雁漪最后的交谈。

......

“沈雁漪,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你又愿不愿意,为我留下?”

云未尘坚决地摇了摇头,但是表情却有数不尽的恻隐。他看着曲依然湿润的眼眶,忍不住伸出了手,帮她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看了她很久,最后缓缓地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一转身,脚还没有迈开一步,就感觉到沈雁漪冲上去,紧紧环住他的腰,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云未尘不知怎么,本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的眼泪也夺眶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如今,终于为了这个女人,留下了眼泪。

她说,她愿意为了他陪着他。

云未尘的手轻轻抚上了她在自己身后的脸,转过身去,紧紧抱住她,说:“现在情况特殊,可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去做。”沈雁漪说。

“你在红袖山庄这么多年,如果突然离开的话,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样不好。与其如此,我觉得还不如你继续留在红袖山庄,对外只说和我意见不同,分道扬镳...当时我们也表现得很明显,也不会让别人怀疑。然后你就一直留在那里,我回到朝廷为其效力,然后你我两边呼应,如何?”云未尘思考之后说。

“...真要如此么?未尘,你做好决定了么?”看得出来沈雁漪似乎还有些犹豫。

“你还在犹豫什么么?”云未尘说,“若你不想,现在,我们分道扬镳,也...”云未尘有些痛心地说出这句话,沈雁漪却立马有些慌张。

“不是的,不是的...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只要你别离开我。”沈雁漪说。

这么些年,沈雁漪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对云未尘说过话,她几乎都是以一种以及高傲的姿态面对生活中的人,尤其是云未尘。她是他爱的女人,所以她想让他宠着她,从华山,到红袖山庄,他一直听她的话,几乎是违背着自己的意愿生活着。而现在,她终于害怕了,终于真正的离不开他了。

云未尘有些心疼,紧紧地抱住她。

......

唐熙听完,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家都有很多无奈,保护好自己想珍惜的人,且行且珍惜吧。”

云未尘露出了如冰山融化般的笑容,说:“你也要照顾好她。”

“自然。”唐熙说。

唐熙快速地跟上念桐的步伐,牵住念桐的手,念桐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地回神过来,说:“你还知道回来么?”

“当然。”唐熙换了刚才的表情,笑嘻嘻地对念桐说,“我不是回来了么?”

念桐虽然有些好奇,不过到嘴边的话咕噜一声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怎么,想问什么?”唐熙问,“想知道我们两个男人有没有为了你争风吃醋?”

念桐的脸突然变得及其红,低下头说:“你在说些什么?”

唐熙看她这副模样,笑得不行。

念桐气红了腮帮子,抡起锤头打了他一下,说:“你还取笑我?”

唐熙笑着说:“我与他不过聊了聊人生,你怎么这副被抢了什么的模样?是怕我被抢走,还是怕你的云师兄被抢走啊?”

念桐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的贫嘴。

“好好好。”唐熙拉住她,他不清楚云未尘和沈雁漪之间的相处模式,但他知道他对念桐,永远都会跟在她的身后,做一辈子宠着她的人,“他不过是与我说了一些关于沈雁漪的事情,我问了问他们打算怎么办。”

“那师兄怎么说的?”念桐问。

“...”唐熙顿了顿,说,“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哦...”念桐低下了头。

唐熙把念桐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一路向万钧府走去。而云未尘在后面默默看着,仿佛是在看人世间最难到达而最美好的风景,只因为,那个男人手里牵着的,是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孩子。

......

三日后。

大战的旗帜终于被高高地立了起来。每一个蓄势待发多年的士兵都在这个月里殊死一战。他们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会死亡,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和亲人的最后一面,或许迎接他们的将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也许,会是一抔黄土随风散天涯。

念桐的心态倒还是平和,无论死亡是不是必须的结局,无论将迎接她的到底是什么,她都像平时那样,正常的时间点起床,练剑,然后吃好早饭,不同的是,当她做完这一切必须准备的工作后,她在房间里,拿出流芳剑,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走了出去,看着那才刚刚升起的太阳,心中有无数感慨。

“念桐。”

念桐回头看了曲依然一眼,露出了笑容,真好。她和曲依然,等会就要兵分两路了,她与曲依然这一路,感情十分深厚,即使在最后,她们的意见有一丝的相左。可是她们从认识来,一路扶持,成为了最好的姐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战开始

念桐一直沉默着,突然问:“霍总统领,凡是红袖山庄的人,就非杀不可么?没有一丝一毫情面可以讲么?”

大约是从来没有人问过霍城这个问题,所以,当念桐说完的时候,霍城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郑重地对念桐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但是,你要知道,在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上,你不杀他们,就是他们杀你。二者只能选其一。”

念桐垂了眸,这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当然明白。她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走在被别人安排好的道路上。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怎么样,但是知道自己注定死亡的结局。

她努力地让自己点点头,或许一切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或许一切还会有转机呢?

他们走出了偏殿。念桐走在最前面,唐熙与云未尘走在后面,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念桐回头看,觉得唐熙似乎并不想让她听到这些事情,便自己走了起来。

唐熙说:“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背叛红袖山庄?”

“我从来没有投靠过红袖山庄。”云未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笑,他本就气质若谪仙,笑起来更是潇洒,“我向来都只是为了雁漪。”

“那如今呢?”唐熙显然对他的回答和他的笑不太满意,“如今你怎么不用为了你的女人了?”

“你不明白。”云未尘看着唐熙,“我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这个朝代能够更好的发展下去。”

唐熙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倒是可以和我说说,你和念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么?要问我么?”唐熙面无表情地说,但是心里却有些得意,虽然念桐开始心仪的是云未尘,但是现在毕竟是他,是他啊,他只觉得,要好好炫耀一番。

云未尘却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刺激道,只是温柔地笑笑,说:“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对她吧。”

唐熙说:“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刚遇见她的时候,她虽然话不多说,脸也红的像柿子一样,可是心却灵动的像一只小鸟般翩跹起舞,我看着她啊,为了每一次爬山看风景而湿了鞋袜,看她为了下山每个清晨向我认真地学习剑法却因为基础不够扎实一直伤到自己,然后再倔强地爬起来继续练习,看她一个人拿着剑进了若虚穴,看她跪在镇岳宫前,被冻得没有知觉,看她望着我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云未尘想到这里,不自觉笑了一下,看了唐熙微微有些发黑的脸,“其实你不用不开心,我与念桐,从来没有什么。再后来,我与她分道扬镳。更是不用多说的。我自始至终,无论在谁面前,我都说,心里只有雁漪一个人,可是我不赞同雁漪的某些想法。”

“她的确很努力,而且她的想法和别人都不一样。”唐熙说。

“懿杨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吧。”

“是...虽然她平时不说,但是在看到一些和懿杨有关系的东西或者去和懿杨曾经去过的地方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她有些落寞。”

“你不介意?他们的关系?”云未尘问。

“介意?有什么好介意的。”唐熙想了想,最后说,“好吧,我以前确实很介意。但是懿杨离开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他的难处,也发现或许念桐根本不喜欢他。直到他真正死了以后,我知道真相后,对他的一丝介意也随风消逝了。而且,他曾经也带给念桐很多快乐啦,比如,云霞流光,我就不会那么浪漫,在上面刻上彼此的名字。”唐熙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念桐,带着笑意地说。

“嗯,这样也挺好。”云未尘说。

“所以,你到底和沈雁漪怎么样了?”

云未尘没有说话,想到了那天他与沈雁漪最后的交谈。

......

“沈雁漪,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你又愿不愿意,为我留下?”

云未尘坚决地摇了摇头,但是表情却有数不尽的恻隐。他看着曲依然湿润的眼眶,忍不住伸出了手,帮她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看了她很久,最后缓缓地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一转身,脚还没有迈开一步,就感觉到沈雁漪冲上去,紧紧环住他的腰,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云未尘不知怎么,本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的眼泪也夺眶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如今,终于为了这个女人,留下了眼泪。

她说,她愿意为了他陪着他。

云未尘的手轻轻抚上了她在自己身后的脸,转过身去,紧紧抱住她,说:“现在情况特殊,可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去做。”沈雁漪说。

“你在红袖山庄这么多年,如果突然离开的话,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样不好。与其如此,我觉得还不如你继续留在红袖山庄,对外只说和我意见不同,分道扬镳...当时我们也表现得很明显,也不会让别人怀疑。然后你就一直留在那里,我回到朝廷为其效力,然后你我两边呼应,如何?”云未尘思考之后说。

“...真要如此么?未尘,你做好决定了么?”看得出来沈雁漪似乎还有些犹豫。

“你还在犹豫什么么?”云未尘说,“若你不想,现在,我们分道扬镳,也...”云未尘有些痛心地说出这句话,沈雁漪却立马有些慌张。

“不是的,不是的...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只要你别离开我。”沈雁漪说。

这么些年,沈雁漪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对云未尘说过话,她几乎都是以一种以及高傲的姿态面对生活中的人,尤其是云未尘。她是他爱的女人,所以她想让他宠着她,从华山,到红袖山庄,他一直听她的话,几乎是违背着自己的意愿生活着。而现在,她终于害怕了,终于真正的离不开他了。

云未尘有些心疼,紧紧地抱住她。

......

唐熙听完,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家都有很多无奈,保护好自己想珍惜的人,且行且珍惜吧。”

云未尘露出了如冰山融化般的笑容,说:“你也要照顾好她。”

“自然。”唐熙说。

唐熙快速地跟上念桐的步伐,牵住念桐的手,念桐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地回神过来,说:“你还知道回来么?”

“当然。”唐熙换了刚才的表情,笑嘻嘻地对念桐说,“我不是回来了么?”

念桐虽然有些好奇,不过到嘴边的话咕噜一声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怎么,想问什么?”唐熙问,“想知道我们两个男人有没有为了你争风吃醋?”

念桐的脸突然变得及其红,低下头说:“你在说些什么?”

唐熙看她这副模样,笑得不行。

念桐气红了腮帮子,抡起锤头打了他一下,说:“你还取笑我?”

唐熙笑着说:“我与他不过聊了聊人生,你怎么这副被抢了什么的模样?是怕我被抢走,还是怕你的云师兄被抢走啊?”

念桐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的贫嘴。

“好好好。”唐熙拉住她,他不清楚云未尘和沈雁漪之间的相处模式,但他知道他对念桐,永远都会跟在她的身后,做一辈子宠着她的人,“他不过是与我说了一些关于沈雁漪的事情,我问了问他们打算怎么办。”

“那师兄怎么说的?”念桐问。

“...”唐熙顿了顿,说,“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哦...”念桐低下了头。

唐熙把念桐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一路向万钧府走去。而云未尘在后面默默看着,仿佛是在看人世间最难到达而最美好的风景,只因为,那个男人手里牵着的,是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孩子。

......

三日后。

大战的旗帜终于被高高地立了起来。每一个蓄势待发多年的士兵都在这个月里殊死一战。他们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会死亡,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和亲人的最后一面,或许迎接他们的将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也许,会是一抔黄土随风散天涯。

念桐的心态倒还是平和,无论死亡是不是必须的结局,无论将迎接她的到底是什么,她都像平时那样,正常的时间点起床,练剑,然后吃好早饭,不同的是,当她做完这一切必须准备的工作后,她在房间里,拿出流芳剑,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走了出去,看着那才刚刚升起的太阳,心中有无数感慨。

“念桐。”

念桐回头看了曲依然一眼,露出了笑容,真好。她和曲依然,等会就要兵分两路了,她与曲依然这一路,感情十分深厚,即使在最后,她们的意见有一丝的相左。可是她们从认识来,一路扶持,成为了最好的姐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唯一的路

之后曲依然和辑生跟着霍城走中路,而她与唐熙去了左路,就算他们都能平安活下来,也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打到最后的目标。

“依然,你来了。”念桐笑着迎上去,“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嗯。想着最后还要来看你一眼。”曲依然说着说着,与念桐两相对视着,忽然两个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

两个人几乎又是同时问出了声,果然,在一起久了,默契也是培养出来了。

“我在笑...你到了现在也这么轻松啊。”曲依然说。

“你不也是么?事到如今紧张又有什么用?”念桐说,“你和你父亲,一切都还好么?”

“我父亲本来不愿意参加这些事情,或许是十年的幽禁生涯让他觉得心力交瘁吧。不过他应该明白我的感受,所以决定和我一起。”曲依然说。

“真的?!”念桐有些惊喜,她之前看曲容兼的态度,一直也是有些淡然的,似乎很难有什么办法让他再回到当年那副对大战充满了热情的样子。现在,果然,这办法是他的女儿,曲依然。

“对。”曲依然点头,“应该是父女天性吧,虽然刚见面的时候有一些紧张和不知所措,可是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未曾出现过的父爱,在这短短的几天的出现,才能让我格外的感动。”

念桐说:“那可真好。”她眼里都是羡慕,如果,她有生之年,也能看到一眼她的父亲,那该多好。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竟然是与她站在对立面的敌人,许云归。

“对了,辑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曲依然从衣袖里拿出来一个瓶子,说,“这是夕颜毒,你说不希望稀释,我们留了一些未稀释的给你。”

念桐觉得很感动,果然是朋友,真的知道她的想法,在她身边,是支持她而不是阻止她。

念桐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曲依然,说:“我念桐何其有幸,今生能够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不止是你有幸。从你愿意为了我入宫与贵妃对抗的那时候开始,我就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从小没有父亲,年少又失去了母亲,除了母亲和师傅,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你拿生命真心对我,现在又帮我找回了我的父亲,在我的心里,你真的是很重要的人了...”曲依然说,“上天冥冥注定,让我遇到了你和辑生,如果没有这场大战,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相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了。”

在最后的时分,这番感慨让念桐情不自禁的有些湿了眼眶,经此一别,再见,真不知是生还是死。

“若还有机会,我也一定要做你的朋友...”念桐说。

两个亲密无间的女子此刻抱在一起,在春日里,像是最美好的风景,只是她们都不会明白,也想不到,之后将会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像被命运鞭策着不停旋转的陀螺,不由自主。

唐熙在身后,看到这幅场景,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他最喜欢念桐的笑,喜欢她看什么事都阳光的模样。之前太多的事情,让她的眉间充满了愁绪,可是现在,当问题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可以真正笑得出来,抱着她的好朋友说着话,他觉得很开心,可是又有点心疼。

曲依然松开了抱着念桐的手,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唐熙,便拍了拍念桐的肩膀,说:“凡事都要小心,去吧。”

念桐先有些不明白,不过随即理解了曲依然话中的含义和眼神的飘忽,她点了点头,做着最后的告别:“你也一定要小心。”

念桐回头,看见晨光微熙之间,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她知道那是谁,即使因为背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她也知道那是谁。那是对她最好,从始至终都陪在她身边的人。如斤,就算是走向一条看不见未来的充满迷茫的道路,那人也愿意在她身后一直陪伴着她。

她觉得真好。如曲依然所说,遇到辑生与她,是依然的福气。

那她呢,她是有多大的福分,此生遇见了唐熙、曲依然、懿杨、秦桑、栗子师傅......有得必有失,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有些东西,她命定要承受,自然也不会去逃脱的。

终于,当太阳完完全全普照了整个大地的时候,几支军队整齐地排列在万钧府地练武场中。平素的练武场已经充满了严肃的气息,如今更是如此,明明在场的都是英姿飒爽的大好男儿,可是如今却都连呼吸都肃穆整齐的不像样子,整个练武场都充满了临上场前的视死如归的宁静。

霍城站在最前方,齐万山站在他的右后方,看着练武场上黑压压的士兵,这些兵,有大半都是从万钧府里出来的,都是他见过面,叫得出名字,甚至亲手*过的士兵。虽然他不在这次带兵的行列中,但是面对着一群意气风发的,想要为朝廷奉献的年轻人,他还是感到了一股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悲壮。

霍城大声地面对着众人,说着那些激励人心的话语。仔细看,每个手上都还拿着一碗酒,这酒是饯行酒,为这群有着壮士断腕勇气的人做最后的送行

“为了朝廷,也为了你自身,你全家的荣誉,现在,我们应当挺起胸膛,拿出这些年所学的本事,朝着胜利的方向,去战斗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几乎近万的士兵齐刷刷地发出一声“好!”字,接下来便是发出了喝酒砸碗的声音。只听“砰”的一声,酒碗四碎,像是见证着这群人无比坚定的决心。

云未尘与秦桑在右侧,二人虽不曾相识,没有太多话语,但却足够有默契。秦桑知道云未尘的身份,对他有些敬重,但是毕竟因为唐熙和念桐的关系,还是有些忌惮他。不过看到他如此一个风度翩翩飘然若仙的公子,也与他们一齐拿起酒碗,仰头倒酒,他心中倒是对云未尘多了几分敬佩。这样的一个人,要顶住多大的压力,才能够在为红袖山庄做事那么多年后,毅然决然地决定倒戈朝廷?

秦桑不知道。

或许是感情吧?

秦桑想到,前日又收到了明珞写的信。虽然他和明珞在一起的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个傲娇的小姐,是真的喜欢他,而他,也是甘愿沉沦于她的书信中。他身边的人,无论是唐熙和念桐的苦尽甘来,还是曲依然和辑生的琴瑟和鸣,他们都陪在彼此身边。可是,明珞的身份特殊,她是昆仑王的女儿,昆仑王虽然这次出兵帮助朝廷,但是明珞是他最宝贵的女儿,是他甘愿做红袖山庄的俘虏来保一命的女儿,他是万万不可能让她参与到这些事情来的。而解决这些事情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在这场大战中成功活下来,或者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去昆仑迎娶明珞。

大战开始前的最后一封信,明珞没有刻意地提一些什么,只是说着昆仑气候严寒,都没有好看的花开,希望秦桑以后可以多带着她去大江南北看看等等诸如此类叙家常的话。只是到了最后,难免地说了些一定让他保全自身的话,还有她无尽的相思之意。

秦桑还记得,他看完之后,竟然有些湿了眼眶。他从前不理解唐熙这么豁达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失魂落魄,而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从不是谁变成什么样,人本性都相同,只是缺少了那一个激发你感情的人。而明珞,就是他的那个人了。他放下手中的地图,拿起笔,为明珞写了回信,告诉她,她只需要再等他一段时间,最后一段时间,就够了。

秦桑看看此刻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刺眼,但是却很温暖,他的心也因为想到那个明媚活泼的女子,而渐渐有了温度。

云未尘没有说话,他换去了平日里总穿的白袍,而身着一件玄色铠甲,却难掩谪仙气质。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却觉得有格外的孤独感,蔓延了全身。

在左侧的念桐,几乎是有些震撼地看着这个场面。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个场景,她知道这一刻会有多震撼人心,可是当她真的设身处地地立于其间的时候,她发现,这真实的场景,比她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再壮观一些。因这传达出来的,不仅是为自己而战的决心,更是为朝廷,为百姓而战的决心。

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动摇了之前自己的想法,在那一瞬间,朝廷和红袖山庄之间的界限仿佛又明朗了一些。好与坏,在她心中也更有了清楚的认知。可是,她明白,这一瞬间的想法,只能在一瞬间生成,最好的做法是,立刻从脑中删去。

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念桐终于想到了自己该怎么办才能成全自己的两难,她明白,这条路很难,可是当下对于她而说,最好的办法,唯此而已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凤来仪

所以,她如今的路只有一条,所有与这条路背道而驰的,都只能在脑后一扫而去。

在念桐身后的唐熙,看着那碎了一地的酒碗,想到了丐帮的桃花酿,他不知怎么,突然有些可惜自己没再痛痛快快地喝上一瓶桃花酿,埋在桃花树下好几年,一拆开盖子,满满的都是香气四溢的幸福。

这酒,味道不怎么样,但绝对是他喝过最壮胆的酒了,他虽然从前也上过战场。但拿战场当作游戏,那时他没有顾虑,也不知天高地厚,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情来做事,可是如今,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身前的那个娇小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熙的眼神一直在念桐背后,灼烧着念桐的背,念桐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唐熙的目光,那一眼,饱含了太多感情,即使他们一句话都不用说,但是都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多少年后,当唐熙再回忆起念桐这回头的深深的一眼,仿佛还能清楚地记起那双眼里的无穷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一生难以忘记。

军队终于出发,大队人马有秩序地从郊外小道延伸至战场不远处驻扎营地。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十几个人挤一个帐篷,也是常有的事情。念桐和曲依然也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特殊就与众不同,和另外几个女子住在了一个帐篷中。

当一切终于整理完毕,念桐和唐熙、云未尘和秦桑以及霍城和辑生曲依然,一同来到了大营商讨细节。

右路,地势崎岖,但敌人较弱,云未尘轻功卓绝,剑术精妙,沉着冷静,而秦桑实力不凡,灵活巧妙,两人相互配合,定能出奇制胜。

中路,是敌方主要攻击点,霍城一人带正规军应对,而辑生和曲依然因为精于医术,可以有效治疗当时出现伤亡的士兵,使战争伤亡化减到最低,以增大胜利几率。

而念桐和唐熙的左路,其实难度不高,地方派兵不多,而且是易攻地形,二人皆是爆发极强的,只要抓住时机,必能一击胜利。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大家现在计划周全,但是因为不知道到时候会出什么特殊情况,所以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当第一个露营扎寨的夜晚到来时,念桐听见外面传进了及其萧瑟的箫声,她终于明白了行军之人的孤苦的心情,现在的战斗,还是在建顺内,而那些长途跋涉的军人,经过沙漠,经过草原,去遥远的地方,每天望着月亮思念家乡,那该是多么的孤独啊!

这一整个晚上,念桐看着帐篷外若隐若现的灯光,却是真正的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仗,终于开始了。

而这开始的号角,对于念桐来说,大概是从一场梦开始的。念桐觉得有些昏昏沉沉,梦境中的她披发浴血,手中平时爱惜的不得了干净的流芳剑现在却被血污浸染了,而她眼中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可是,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她发现,她的背后空无一人,而她的面前,是千军万马。她拼命地找着唐熙,这仿佛是她没有依靠的时候最后的希望。

可是她觉得最难过的是,她没有看到唐熙。

而最后的画面,是一片血污。

她什么都看不清。

念桐忽然惊醒,发现冷汗出了一身,她大喘息地坐了起来,四处转了转头,晨曦刺到了她的眼睛。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庆幸这总算是个梦,她摇了摇头,眼皮微微跳了下。

然而,不久以后就传来了战报,说战争开始了。

念桐想,终于要来了。

她和唐熙迅速地整理好左路军队。不过因为左路比较轻松的原因,兵力也比较少。然后从计划好的路线出发。准备迎战。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烘托那悲凉的气氛,或许也只是单纯的因为春雨绵绵,天空下起了雨,让行军的难度有些增加。

唐熙有些担心秦桑那里,因为右路军队地势险峻,如果下雨,很有可能会引发难以行走的种种问题。

没有想到的是,因为下雨,红袖山庄的左路军队却停止了。以至于念桐和唐熙带着军队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敌方。这让左路军队的士兵有些怨念,淋雨行军,本来就有些困难,何况现在,大家的兴致就好像被这春雨浇灭了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在绵绵细雨之间,突然有几支细箭飞来,唐熙似乎是听到了那精钢所制的箭与雨水抨击发出来的奇异的声响,他眼疾手快地翻身接下那几支箭,挡在念桐前头,蹙了眉头,说:“红袖山庄就这么点本事么?以前是暗箭伤人,现在还是。”

念桐也站在了前面,说:“大家做好准备。”

众人都举起剑,警惕地看着四面八方,提防着不知会从哪里出来的箭雨。雨水划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些甚至渗入了大家的眼睛里,可是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动。

念桐望着前方,忽然之间,看到不远处有树叶,动的与旁边因为被雨淋湿的叶子有些不同,她凝神聚气,一阵剑气劈过雨水,劈过空气,直朝那里而去。只听到一声惨叫,一具尸体骤然落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死亡,随后,从树林四面八方的不同地方,同时跃出了约百名红袖山庄的埋伏,他们仿佛不打算再隐藏,而决定出来决一死战。

念桐其实心里有一些奇怪,虽然她们左路军队士兵不多,可好歹也有千人,但是红袖山庄仅仅派出了一百余名的人?这不可能,还是说,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未达到的军队?

还有,连她们左路军队都这样危险重重,那中路和右路呢?她不敢想象。

但是,现在想这么多也是于事无补,她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先把眼前的情况解决好。

因为念桐心中有恻隐,所以对那些人下手都会留情,若能不杀死,尽量留一条性命。以她现在的功力,加上梦作兽勤楚死之前传给她的百年灵力,她已经可以娴熟地控制自己下手的力道了。

其实,念桐觉得有些东西很神奇,她从来不知道,她有一天可以如此轻松的操纵手中的力量。

这百余人的埋伏,其实能力并不强,实际上,只要念桐和唐熙两个人,不出意外就可以解决他们。

但是,念桐有时候都觉得或许真的是天意,这场雨下的,让战争的人移动起来就变得有些困难。而且因为人多,且万钧府的弟子多不会轻功,这就让仗打得很艰难。而红袖山庄的人的机动性则很强。他们的钩子在树上灵活的动着,手中的暗箭也随之朝着人群发散。

念桐和唐熙即使能力强,也抵不过不过千人的队伍在这样狭小的范围里挪动着躲避着灵活的箭。所以,当一个个人被暗箭寄到倒下的时候,当他们的血往外流的时候,染红了树叶与雨水,念桐看到,觉得心里有一阵难言的疼痛。

她的眼神凌厉,一手一个,忍不住手中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唐熙看她下手的程度,知道她应该是有些生气了,或许不是生气,而是恨自己无能为力。唐熙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那根风雪打狗棒在雨中也呼呼作响。

念桐看着血水与雨水混合的场景,看着满树的叶子被打落在地,终于忍不住,又施了一招有凤来仪,金色与蓝色光芒万丈,那些光芒如同针穿过人的身体,不流一丝血,却能够致人于死命。

唐熙知道,这一招念桐只有在梦作兽的梦境里用过,现实生活里,她从未使过这般的招数。而今天,只不过是大战开始的第一天,她便忍不住用了有凤来仪,他看着她光芒万丈的样子,心里充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别样的感觉。

念桐神色凝重,看着十几个人的尸体落在地上,心里觉得莫名的难受。而红袖山庄的人似乎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奇异的招式,一时也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还剩下的三十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不是不知道念桐,念桐当时在红袖山庄上,和这些人都相处得极好。他们只知道她身份特殊,但是不知道她的实力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不禁有些动容。

念桐淋着雨,手中的剑微微有些颤抖地说:“雨大,你们还要打下去么?”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但是却带着坚定,在初春的寒冷中,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唐熙就在她身边,看着念桐,也冷冷地望着那剩下的人。

僵持,无限的僵持。

在这一刻,气氛忽然凝住了,却只听见了雨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那三十个人中,似乎有一个是头头的人,最后使了一个手势,几个人最终离开了。

念桐松了一口气,身体有些软,唐熙顺手扶住了她。

这招有凤来仪虽然好,但是消耗确实很大,现在还下着雨,唐熙有些心疼地给她擦了擦额头和睫毛上的雨水。

第一百四十章 死别

“没事吧?”

“没事。”念桐回头,对着剩下的人说,“大家小心埋伏,继续前行。”

“是!”或许是刚才见识了念桐的厉害,刚才抱怨的那些人也突然变得恭敬了起来。

念桐没什么表情,继续和队伍往前走着。

......

而霍城带的那队,打的仗就正式多了,霍城年事已高,除了能够进行军事指挥以外,并不能真正的上战场打仗,在战场上的实战全靠辑生和曲依然。

辑生的铁骨扇已经练的出神入化,化柔为刚,杀人于无形之间,下面的士兵无一不心服口服的。而曲依然以琴声相和,红袖山庄的琴声不仅仅只是乐器之音,一边能鼓舞士兵的士气,一边也能降低敌方的心理防线,她与辑生两相配合,将效果发挥到了极致。

而中路的五千士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力极强,面对强劲的敌人,也毫不逊色,中路的第一场仗,打得大快人心,以接近一比三的伤亡人数大获全胜。霍城很是开心,大大赞赏了辑生和曲依然。

“你这小伙子,天资聪颖,水平很高啊。记得当时,你和唐熙打了个平手,不相上下,现在看来,你仿佛要胜他一筹了。”霍城忍不住赞扬道。

辑生收好手中的扇子,谦虚着说:“再上一次的武林大会中,我还输给了唐熙,这次平手也不过是侥幸。唐熙心在佳人身上,疏忽了练武,也是人之常情。若他真正与我对打起来,我怕还是打不过他的呢。”

霍城爽朗大笑了起来:“你也不是佳人在侧么?”说罢又看了眼有些脸红地站在旁边的曲依然,“曲姑娘从旁辅助,辑生少侠如虎添翼,真真是一双佳人。等我们回了建顺之后,我向皇上,为你们请个旨求婚可好?”

曲依然摇了摇头,说:“不必了,真的很感谢您...但是我,我之前因为被皇帝...嗯,”曲依然觉得有点难以说出口,看了看辑生,继续说,“之前因为一场意外,我被皇帝看中了,后来想了个法子,才幸免于入宫为妃,这已经是万幸了,我就不奢求皇上求婚了。况且,我与辑生在一起,并不想追求风光的,如果得到了皇上的指婚,肯定会惹来很多麻烦的。真的很谢谢您的好意...”

辑生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也说:“依然所说,也是我所想的。”

霍城点点头:“你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便多说,不过,见你们郎才女貌的样子,我真是十分开心,走,今晚回去庆祝喝酒去!”

辑生和曲依然纷纷点头。第一场仗的胜利,似乎有些简单的太意外了,但是,依旧阻挡不住他们的兴奋。

相对于左路和中路的胜利,下雨天对云未尘和秦桑带领的右路似乎充满了挑战。

右路是山坡,不宽的道路只能通过六七个人同时行走,两千个人的军队,便显得有些冗长了。山路湿滑,泥水和石头混合着,滚下山崖了不少,大家都有些担心会掉下去。

而当这样的担心终于成为事实的时候,所有人再也没办法冷静了。当时,队伍正在井然有序地进行中,一只飞鸟从上面忽然俯冲下来,按理来说,这些士兵都是受过严苛的训练的,不至于因为一只飞鸟就失了神。但是因为连绵的细雨和狭隘的空间,让士兵难以清楚地抵挡和往正确的方向抵挡,导致人群冲撞在了一起。加之泥土湿滑的原因,四个士兵接连滑下了山崖。

这群人是在队伍的最前面的,所以,他们的死很快引起了云未尘和秦桑的注意,山崖下几乎能够又仿佛模糊地传来若隐若现的他们的尖叫声,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怕,不是怕战死于战场之中,而是怕还没有遇上敌人,没有等到自己大展身手空间的机会,就被无情地夺去了生命。

云未尘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拉住了旁边有些激动的秦桑。

秦桑无论如何,怎么说都是万钧府的弟子,虽然他比较优秀,已经有了自己出去闯荡的资历,可是这些士兵也都是他的师弟或者是师侄辈的人,他们都在同一片土地上练过武,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肉喝过酒,如今他眼睁睁看着四个兄弟,什么都来不及说,便掉落了山崖,心中的愤怒难以言喻,就差冲上去也一齐跳下去了。

所以云未尘牢牢地拉住了他,只是淡淡地说:“别去,冷静。”

雨水打在秦桑脸上,显得有些残忍,他看着与他一般高的云未尘,说:“那不是你的朋友,你不会懂。”

“我不懂,但我知道,你不能去。”云未尘面无表情,“你可以说我残忍,也可以说我不懂人情,但是,现在在这里,我比你大,你要听我的指挥。”

秦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确,定,么?”

“我确定。”云未尘回答。

秦桑一下子甩开了云未尘的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眼中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正强忍着不往下流,那死的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可是现在要他不闻不问地往前走,甚至是连尸骨都不去收,他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

云未尘看着他的背影,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心里却翻起千万汹涌,正如霍城所说的,他和秦桑,必须要有一个人是冷静的。而秦桑就是任性而又真性情的,他云未尘,自小被培养成这副冷血无情面若冰霜的样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能冷静地面对。

他对后面的队伍说:“继续前进,大家小心。”

下面的士兵有些小声地讨论了起来,似乎是对这位不太熟的男子有些不满。

云未尘继续说道:“现在,死的是四个人。如果你们继续在这耽搁时间,错失机会,等会儿,死的就不止四个人,而是四十个,四百个,你们懂不懂?”

下面的声音渐渐小了。

“我现在是你们的统领,我要对你们负责!”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能够听到的那些人,都把头低了下去,在后面听不到的人,看着前面的动静,也都更加严肃了些。

“现在,继续前进!”云未尘说道。

终于,下一段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当右路成功地遇上红袖山庄的军队的时候,气氛便凝到了极点。

因为那边的统领,正是红袖山庄的左副使沈雁漪。

虽说有些事情,沈雁漪和云未尘彼此之间是心知肚明,但别人不知道,尤其是红袖山庄的人,这些年一只将他视为沈雁漪的丈夫,尊他敬他服他,如今却在这种时候倒戈朝廷,让这些人如何不气,如何不怨?

因为念桐和唐熙得缘故,秦桑略知一些云未尘和沈雁漪之间的事情,所以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尴尬,走到了后头,看着云未尘。

沈雁漪身后的士兵已经有些愤怒了,有几个有些来头的忍不住说:“左副使,这样忘恩负义的男人,您还要给他留情面么?”

“我自有分寸,你们不要乱了阵脚。”沈雁漪没有回头,静静地说。

“可是左副使...”有人说。

“住嘴!”沈雁漪说,然后看着不远处的云未尘和他背后的千军万马,说,“你我有情一场,若你现在离开,我或许还能放你生还。”

云未尘的脸色也丝毫没有变化,也只是说:“我离开?我离开,不是既对不住你,又对不住我身后的人么?我不杀你,但我,不会让你。”

好了,话已至此,二人都放出了自己的立场,气氛一下子就凝到了极点,双方的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下一刻,只见红袖山庄的人风驰电掣地冲来,云未尘身后的人见机也动手,云未尘急速退后,秦桑便闪身向前,替代了云未尘的位置,在最前面开始带着队伍战斗。

沈雁漪一手拿剑,一手紧紧攥着一只白色帕子,这帕子,只有在后面的云未尘注意到了,云未尘闪身上前,天旋地转之间,闪到了沈雁漪身边,他们俩的剑在空气中磨出了火花,火星迸溅,在潮湿的空气中转眼消逝。

云未尘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碰住沈雁漪的肩膀,两人转了一个圈,云未尘的手从沈雁漪的胳膊上直直滑到手上,再轻轻一转手腕,将沈雁漪手中的白帕拿到自己手中,随后旋了一圈,两人又分开几米远。

沈雁漪忽然露出一个极其凄凉的微笑,她的笑容是那样凄美,宛如秋末在雨中,她的发丝贴在脸上,显得她苍白的脸又小了一圈。

云未尘忽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渐渐远去的手,

然而下一刻,沈雁漪的身体就向后跌去,云未尘忍不住叫出了声。

“雁漪!”

这声呼喊在雨中渐渐传开,旁边厮杀着的人也停下了,看着这一幕,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和别的女人

沈雁漪的嘴角渗出一丝血丝,云未尘疯了般冲过去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在雨中不停抽搐着的身体,看着她痛苦无比却依然美丽的脸,他托起她的身体,说:“你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沈雁漪艰难地把手伸起来,抚上云未尘的脸:“现在...咳咳,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了...你的雄心壮志,你的梦想,还有,你的正义...”

“雁漪,我们说好的,这次大战结束就一起走的...你不是说想去很多地方吗,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些牺牲...”云未尘的眼泪流了下来,帮沈雁漪擦着嘴角的血。

“是我炼的,炼的夕颜毒...”沈雁漪又吐出了一口血,在她弯起的嘴角却显得特别凄凉,“你们,你们有夕颜毒...你用夕颜毒,杀了我,你,你记得吗...”

“不要,不要,不是的...”云未尘疯了般摇头,只是拼命摇头,“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不会死的...”

“我自己就是大夫啊...”沈雁漪含着最后一口血,艰难地说,“我是大夫,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的心早就死了,早就在十年前死了...我这一生,就是为了你活着的。未尘,未尘...”

“我在...”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此刻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俩人,这场战争似乎变得毫无意义,不是生离,是死别。经此一别,你我江湖再不想见,生死已离,或阿鼻地狱,或人间天堂,都再无沈雁漪此人了。

“未尘,我这一生,认识你,我很欢喜的,我从没有后悔过,我喜欢你...”她这一口气似乎到了最后,她好想再抬起头,亲他最后一下,可是,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去完成和他的任何一个梦想。

她死了,这右路军队,也就散了吧...

她死了,他就可以去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不用跟着她做自己讨厌的事情了吧。

她死了,就可以忘却烦恼,忘却年少的羞辱和常年的仇恨,就可以回到最初单纯的沈雁漪了。

她还是那个沈雁漪啊,是那个一舞名天下的女子,是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轰动的女子,她一生骄傲,可她心里所有的骄傲,都是眼前这个男子。

沈雁漪的眼神开始涣散,涣散前最后一幕,是她此生最爱的男人的脸,她依稀仿佛回到了初见云未尘的时候,言笑晏晏,他在杏花春雨之间回首,她便一生倾心。

沈雁漪的手终于缓缓地垂了下去,那双美丽灵动的眼睛也随之闭上了,云未尘在这天地之间发出了凄凉的呼喊声,那是无法留住此生最爱的惨痛的声音。

一时间,雨似乎下的更猛烈了,沈雁漪的死,让红袖山庄的人乱了分寸,云未尘失魂落魄的,什么都再不是他关注的点了。只有秦桑,在这种时候,还算能够稳住阵脚,指挥着军队不要慌乱。

秦桑大喊:“左副使已被毒杀,现如今你们弃暗投明,还有一线生机!”

红袖山庄的人面面相觑,只听秦桑继续说道:“你们都看到了!是你们左副使自愿的,她与云未尘如何伉俪情深,如果你们在她死后还要厮杀,那...我劝你们,要么归顺朝廷,要么现在,就放弃!”

云未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在人群中,抱起了沈雁漪,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她一直很瘦弱,可是用她的肩膀扛起了太多仇恨,他作为她最爱最亲近的人,但是,却不理解她...他现在心里有太多后悔,可是,这些后悔都只能被埋进土里,埋进这春天萧瑟的雨水中。

未尘,未尘,未尘...

他的脑子里全都是沈雁漪叫他名字的时候,或是笑着的,生气的,魅惑的,清纯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念桐有着或有或无的心意,可是到自己最爱的人真正失去了的时候,他才明白,人都是这个样子,在失去后才会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他现在,知道了,他身边一直有自己最珍贵的,但是从来没有在乎过,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喜欢着他,但是他却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

雨淋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冰冷,只是觉得心一阵阵地抽搐着,好想被剥离了灵魂一样。

身后的事情,再与他无关,从此之后,他只是沈雁漪一个人的云未尘。他一步步往前走去,留下了雨中的千人的军队。

红袖山庄的人散了,这场悲剧,也随着这场春雨结束了。

......

混不知情的中路军队,此刻正在把酒言欢,庆祝第一场胜利。夜已经黑了,灯笼又高高挂了起来,士兵坐在那里,都举起了酒杯,吃着肉。

曲依然和辑生与霍城坐在一起,离大部队有些远,不过火红的火把烧着香喷喷的烤肉,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念桐他们,还没回来么?”曲依然问。

“那里路途有些远,兴许在那露宿了吧。”霍城说道。

“秦桑和云未尘他们也没有回来呢...”曲依然有些好奇。

“傻瓜,那里地势崎岖,来回不易的。我们这里得了捷报,相信明天那里也就会传来捷报了。”辑生说道。

曲依然才算有些放心。

接着,有不少的人一个个来向他们敬酒,辑生的酒量好,所以都照单全收,曲依然只喝了一点点,便以茶代酒了。女子酒量总是差那么一点的。

曲依然看着辑生一杯一杯的酒下去,有些担心地说道:“你喝这么多,不要紧的吧?”

辑生笑着说:“我以前从不饮酒,只喝茶。你兴许以为我不会喝酒吧...”

“嗯...”说实话,曲依然的确从没见过辑生喝酒,就算是在一群人聚餐的时候,他也都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默默饮茶。辑生给大家的形象似乎一直都是那样的,不染世俗尘埃,若不是他的头发长得好好的,曲依然几乎要觉得她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了。

“不愿饮酒,是我不想踏足世俗,我从前也不愿意爱上任何一个人,也是因为不想纷争上身,可是,我爱上你了啊,连情劫都可破,又遑论只是饮酒呢?你给我备点醒酒药吧。”辑生突然说。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曲依然的脸在听完辑生的话以后,微微有些潮红。

“那我...我先去给你煮点醒酒汤药来啊。”曲依然起身走开。

辑生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笑意,温柔地说:“去吧。”那样子仿佛他们已经是多年的夫妻了。

霍城也说:“我先去给各位士兵敬酒了。”

说话间,又,有不少士兵过来给辑生敬酒。

一杯杯酒下去,辑生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他虽然不喝酒,但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差,不至于被这些酒就灌倒。他本想着,兴许是太久没有喝酒的缘故。可是下一刻,他觉得自己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被人下药了。可是他只是觉得自己浑身燥热,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用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干涸的喉结,朝着四处望了望,可什么都没有,他只看到无数重叠的树木的黑影。

他怎么回事,竟然这么掉以轻心,被下了药?他以前很谨慎,可是今日太过兴奋,连防备之心都不曾有,竟然就这样中了计。

“依然...曲依然......”他艰难地叫着她的名字,觉得喉咙直冒烟。

“辑生少侠,你怎么了?”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如同春日絮絮吹来的微风,躲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曲依然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些紧张地叫他“辑生少侠”的时候,她的脸颊微红,微风吹过她的发丝,让他觉得格外温暖。

突然,一阵温香软玉扑在他的怀里。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把那人纳入怀中......

“依然...我想要...”他情难自已地说道。把怀中的人又抱得更紧了一些,也不自觉地将吻落在了女人的玉颈上。

“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女人性感又魅惑的声音,横冲直撞地进了辑生的耳朵里。

辑生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意识在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声音,不是曲依然的!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不断地在逃脱,可是这药性太过强烈,让她整个人都难以逃脱。他自小习医,虽然不像阿什坤一样,浑身是毒,但是血液中也有不低的抗药性,这次的药性之强,居然让他毫无防备之力。

他的嘴唇都要被咬出血了,但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那温热的源泉移动着。

女人的动作,温柔但又具有侵略性,一看就是做足了准备。辑生的意识时而清晰,能够想到所有东西,但是只要那个女人主动的时候,他的思绪就又十分混沌,不由自主地将手抚上女人的发丝。

......

“辑生!”曲依然端着醒酒药,欢快地从边上蹦了出来,却看见一个妖娆多姿的女人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正陷入了无边缠绵之中,忘我地亲吻着,几乎要把身体嵌进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计谋

这样亲密的动作,连他们也不曾做过。

曲依然看呆了,手中热好的醒酒汤,也“啪嗒”一声掉在了草地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闷响声,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辑生...”她在嘴中默默念了他的名字,轻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她觉得有凉凉的液体在自己脸上滑下。

曲依然没有办法思考,但是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确实是看到了这一幕,清清楚楚。她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一切并不是辑生所愿,可是她的目光在这一刻,居然移不开,只是直直地看着,昏黄的灯光下,缠绵旖旎着的两个人。

下一刻,辑生打横抱起那个女人,往帐篷里走去。曲依然忽然失去了所有感觉,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帐篷里。

然后,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一下跌坐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手心溢出,浸染了草地,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眼泪打在了手上,她忽然在想,是不是她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上天要将这样的幸福收回了。

也是,辑生这样的人,本来就超然的不属于这个世俗,他能看上自己,也实属自己的荣幸。她的好运现在要被收回了,她有什么办法呢?

是不是,该放下了?

作为一个女人,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何况他们只是年少的心仪与欢喜,她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甚至连一个深吻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名分,她有什么可以计较的呢?

可是让她什么都不介意吗?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

她爱辑生。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有心爱的男人的女人,无论表面上多大度,心里都不会希望这个男人和别的女人有任何关系。何况,这样的场面还刚刚好被自己看见。

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冷静,曲依然抬头,望了望因为下雨而格外灰蒙的黑夜。这些日子来,就算别人不知道,但是她一定清楚辑生的为人,他不可能,也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所以,她到底应该怎么办?是装作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件事一样,若无其事,还是和辑生赌气,撒小脾气,还是...在大战后,就和他陌路?

她努力地让自己放平心态,站了起来,可是,她一想到,现在她爱的男人,正在那个不远处的帐篷里,和另一个女人做着那样的事情,她的心就如同刀绞。

霍城远远地走了过来,却没看到辑生,四处看看,只看到在一边失魂落魄的曲依然,他愣了愣,放下手中的酒盅,走了过去,问:“曲姑娘怎么了?辑生呢?”

曲依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帐篷。

霍城顺着她的视线往帐篷里看去,露出了不明意味的表情,曲依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实话,她现在确实也没有脑子去想别的东西。

霍城试探地问:“那里,还有人?”

“嗯。”曲依然艰难地说。

霍城思考了一下,他此刻的冷静,既体现了他现在一个领袖的身份的镇定,可是在曲依然眼里,更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询问。

可是,这种事情,本就只与自己有关,与他人何干?能来慰问一句,已经不错了吧?曲依然在心里说。

“就...也不会离开他吧。”曲依然无力地说,什么时候,她已经这么喜欢他了,即使辑生当着她的面与别人亲热,即便是被迫的,她也能够坦然接受,只为了留在他身边?

可是这句话,是在她没有办法思考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她又有什么办法?这确实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霍城轻笑。

曲依然皱了皱眉,即便觉得与自己无关,但也不用嘲笑吧?她心里有些不适。

可是再下一刻,就听到帐篷里传来一阵女人的惨叫声,曲依然忙抬头,惊讶地看看那里,又看看霍城。

辑生一脸沉郁地走了出来,脸就差比这天黑了。

曲依然还没来得及擦干眼角的眼泪,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迈不开脚步。

辑生抬头看到曲依然,眼里的严肃便融化了开来,变为无尽的温柔融进这黑夜中。

“依然,过来。”

霍城笑着说:“去吧。”

曲依然这才朝着辑生走了过去,割破的手一滴一滴留下来也浑然不觉,她只是觉得,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是辑生。

“你...刚才,怎么了?”曲依然呆滞地问。

“那个女人是红袖山庄的,我和霍城将军今早就发现了,知道她的计谋后,我们索性将计就计,让她以为一切已经到手,她刚才抱着我的时候,我等到她放出信号,防备心降到最低的时候,就直接出手杀了她了。”辑生说,“你呢,你的手没事么?怎么那么蠢啊...”辑生小心翼翼地捧起曲依然受伤的手,仔细地察看着。

曲依然却皱了眉,一下子把手甩了开来,也不管血流的更多了。她只是冷冷地说:“她抱着你。”

“嗯...”辑生还没有弄清楚曲依然怎么回事,只是说,“你让我看看你的手...”

曲依然往后退了两步,说:“你知道那是计谋,你还让她碰你...”

“我...”辑生噎住了,他说,“方才,你都看到了?”

曲依然的眼泪流的比刚才还凶了,她说:“是啊,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你很得意吧?杀了这个人之前,还能被这样的温香软玉所包围?”

“我没有...”辑生慌了手脚,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独独是遇上曲依然之后,自己的底线一点点被打破,现在居然在和一个女人解释自己做的事情,“当时,我虽然是有防备,不过,那药性确实强,我们提前喝下的药,只是有后劲,所以...我...当时很努力控制自己了。”辑生委屈地解释着,“我的脑子里,心里,真的都全部都是你,你要相信我...”他又试图去拉曲依然的手,可是第三次被挡住了。

曲依然说:“你知道不知道,刚才我看到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辑生选择一把把曲依然揽入怀中,让她没办法挣扎,又顾及着她手上的伤,说,“我们先去处理伤口,好不好?不要赌气了,回头我让你怎么打都行,你不要生气了...”

曲依然却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像是一个失去了心爱的糖果的小孩。她想,或许辑生不会懂,这种起起落落,仿佛坐过山车的心情有多复杂?她以为自己差点就失去他了...她哭,不是责怪他,而是失而复得的感情,最难自已。

霍城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风很轻柔地吹到曲依然的脸上,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他们就一直这样静静地抱着,辑生用自己无声的方式安慰着她。

他知道她会难过,所以这件事都没和她说。只是和霍城默默安排好了一切,支开她去熬醒酒汤,再让霍城离开去敬士兵们酒,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只是没有想到曲依然回来的那么早...

如果她当时直接冲上来,那么事情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她没有,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意难为他......

他辑生何其有幸,这一辈子能有这样的女子陪在自己的身边?

他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说:“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的,不要怕...”

曲依然把头埋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患得患失的那颗心,在此刻变得格外坚定。曲依然甚至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拥有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的真心的爱,那一瞬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多么出色的人,她只是满心的、全情地投入到了这段感情去。

......

深夜,念桐和唐熙倚在同一棵树上旁歇息,但其实谁都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希望能够带来一丝睡意,带走这个难眠的夜晚。

虽然很累,但是念桐还是不想睡觉,只是机械地闭着眼睛,能够感受到疲倦,可怎么也睡不着。她想,今天这样的局面,已经那么残酷了,可是这才是第一天,仅仅只是第一天。未来还会有几十个日子要这样度过。

想到这里,她的手心微微攥紧了些。

然而下一秒,就有一个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念桐的小拳头,念桐没有睁眼,睫毛微微颤了颤,刚才有些不安稳的心也渐渐平和了下来。她知道那是唐熙。她又感觉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被微微往上提了提,然后一阵有些痒痒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好听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

“好好睡觉,不然明天会很累。”

也不知道是不是唐熙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真的太累了,不久,念桐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一夜没有什么好梦,总算不是太累,为第二天做了准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随水而逝

第二天,天气还算不错。但也仅限于没有下雨,天灰沉沉的,仿佛在后面透着一丝光,想要努力地挣扎出来。

云未尘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大战开始第一天,右路军队的统帅就不见了,若不是秦桑还勉强能够维持一下局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桑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做,犹豫了好一会儿,捎了两个得力的小兵回去报信。毕竟是件大事,还是要汇报一下的。

与此同时,云未尘抱着沈雁漪的尸体,有些麻木地走在天色微青的欲水峡湾的小道上。

什么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曾经以为,他错过了念桐对他年少时的欢喜就是,可是现在他才明白,那是真的深到骨髓里,生离死别,再也无法拥有的痛苦。

已经就这样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一夜还要多了,他从未感到如此心力交瘁过,平日他们总说他像是谪仙一样的,不轻易近人,高高在上,可是现在他却落魄如同乞儿,头发散乱,眼眶通红。

痛彻心扉,也不过如此吧?

他想。

欲水峡湾是真美啊,可惜他之前只来过一次,还是有事在身,为了找周兰,那时候他也曾经羡慕过周兰,在这样的人间仙境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他也曾经纠结过,不愿意去破坏这样和谐的生活。可是大抵是他在那时更相信爱吧,他相信周兰愿意为了挚爱卢奏柯,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窄窄的栈桥,让他回忆起了华山上的长空栈道,这里的栈桥虽然没有华山上的惊险,可是多了几分秀丽,湖水在下面潺潺流过,因为下过雨,所以水平面都上涨了些,而不变的是美丽的景色。

他当时就在想,如果以后能够带沈雁漪来看看,那也是很好的呢。雁漪的一生,有一半时间都被仇恨覆盖了,她终日在红袖山庄里,总是自我封闭,她做的事情,总是让他不理解,他记得,施奇不喜欢沈雁漪,也不想让他和沈雁漪有过多的联系,而且,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她,不喜欢眼里心里都是仇恨的她。他有时对她很无奈,很想让她出来看看,可是她总是笑一笑就拒绝了。他不懂,也毫无办法

所以,他觉得和她渐行渐远,他们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的,她觉得他不理解她,而他觉得她太过偏激。

所以到最后,他们仿佛变成了貌合神离的一对。

红袖山庄的人,总以为他们已经成婚了,其实雁漪总是说,他是她的夫君,他开始有些排斥,他们只是情侣关系,她却总喜欢大张旗鼓地宣扬。云未尘那时候不明白,可是他在这一刻却突然明白了,其实沈雁漪也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留住他吧。

很多时候,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沈雁漪会喜欢他。他觉得她真的很美,美到不可方物,美到他觉得几乎所有男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屏息,所有女人都会自卑。他只不过是没有那么平凡而已,他找不到被她爱着的理由。直到有一天,她在他怀里睡熟了,他听到她轻轻唤他的名字,断断续续地说着以前的事情,他才知道,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没有嫌弃她,而是给了她帮助,一直陪在她身边,这就是她,固执地爱着自己的理由。

人生若有后悔药可求,必然能使人趋之若鹜。

他想。

终于,他在鲜花开的最美的河边停下了脚步,一尾竹筏就停在那里,他想,沈雁漪应该不喜欢被埋在土里吧,她一生已经够凄凉了,而那里黑黑的,她一定不喜欢。若说将她烧了呢,他又于心不忍,他不想看着她被灰飞烟灭,挫骨扬灰。

若是随着水波逐流,她会不会很喜欢呢?

他想,应该会的吧。

寄情于山水,让她把所有的无奈都寄托在山水中,让这潺潺的流水,带走她所有的无奈与挣扎吧。

他轻轻地把她的尸体放在了竹筏上,最后一次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即使是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了,她还是那么美,美的令他窒息,一如他初见她的时候那样明媚。

可是,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了。

他一想到这里,心就狠狠地绞了起来。

他迟迟不愿意松手,多想在多一刻,就一刻陪在她身边的机会。

她用自己的死亡,成全了自己,也解脱了她。

“雁漪,我爱你...”他低头,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对她说了这世上最深情而又最难说出的那句话。

随后,云未尘用手一推,那竹筏随着潺潺流动的水往远方流去,就像带走了他年少的爱与梦想。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子,直到看着那艘竹筏载着他心爱的人,漂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没有转身。

黑夜又到来了,他的脸颊划过冰凉的泪水,他知道,放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了。

往后余生,外界是非纷扰,再与他云未尘无关。他所要做的,就是与周兰二十年一样,一个人在这美丽的地方,带着对她的爱与愧疚度过一辈子。

他的背影,从未如此凄凉过,但也从未如此坚定过,那是一个男人,留给他最爱的女人,最后的守护了。

......

念桐没有想到,她在第四天遇到的敌人,竟然是卢奏柯。

卢奏柯与她在红袖山庄缘分不浅,她也算卢奏柯和周兰二十年感情和好如初的见证者之一。她几乎认卢奏柯为大哥,可是卢奏柯对朝廷的怨念太深,那是让他家破人亡,又害的他和爱人分离二十年的罪魁祸首。他心里有怨有恨,念桐其实都能理解。而且其实,追本溯源地来说,卢奏柯是让她坚定了要分善恶而非分身份的最重要的人。

她一直认为,卢奏柯是好人。她实在很同情他这些年的遭遇,如果让她来说,确实是朝廷仗势欺人,换做是她,未必会做的比卢奏柯更隐忍,指不定早就一把剑提着上了皇宫呢。可是按立场来说,卢奏柯站在她的对立面上,是她名义上的敌人,可她根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人被杀,血流成河,这就失去了这几百年来大战的意义了。

她明白自己的力量很微小,她改变不了这世界,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的体制,又怎么可能因为她一个弱女子的想法就变了呢?

所以,当她看到卢奏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微微颤了颤。

难道,这是逼她提前实行她的计划么?

唐熙问:“这个人,是卢奏柯?”

念桐点头。

唐熙说:“你别怕,有我在呢。”

念桐苦笑,其实,她不觉得自己是怕了他,以她现在的能力,殊死拼个鱼死网破还是可以的,何况唐熙还在她身后,她根本没有怕的。但是,她不愿意这么做。

周兰不在,想必是他的军师。周兰聪慧,念桐觉得其实这一仗无论如何都必定是血战了。卢柯奏身后的兵,虽然估计只有三百人,但人人手拿的兵器,都是精钢所炼,看得出来和一般兵器不同,一定是卢奏柯亲手炼制的,虽不如当日在山洞里见到的那般好,可也比普通士兵拿着的好上了好几倍。

念桐没有轻举妄动,很明显,卢奏柯看到念桐,也愣了一下。看来,他并不知道在这里会遇上念桐。

他似乎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个人很快地跑开了,过了几分钟,又跑了回来,附身在卢奏柯耳边说了些什么。

卢奏柯很满意,像是听到了什么与自己想法一致的答案。

他大声说:“念桐,我念在与你情份上,给你两天时间准备,两天后,在这里,我们再好好战一场,那次,我亦不会留情。”

念桐像是预料到了,面不改色地说:“多谢。”

然而红袖山庄的士兵却纷纷面面相觑,甚至还颇有微词,对卢奏柯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就随意发布号令有些不满。

卢奏柯却浑然不顾,直接选择调头回营地。

他方才叫小兵去对在后方的周兰说,遇到了念桐,他想知道周兰会怎么做。小兵传达回来说,周兰希望暂时先给她一点时间,算作之前的情份。卢奏柯觉得心里很开心,因为他的爱人与他的心思一致。

念桐这孩子,他其实很喜欢,聪明灵慧,还乐于助人。当时在红袖山庄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她,他就知道。只是可惜两人现如今站在了对立面上。当时他听闻她是许云归的亲妹妹,也就是说身上也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时候,他竟对她生出了些对女儿般的于心不忍。他知道仇恨的滋味,他不希望她也尝到。他更希望她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

很显然的,这个女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即使自己的亲哥哥说出了自己与朝廷的深仇大恨,她也没有因为一己之私忘记身上背负着的责任。他不知道这样的女孩代表着什么,是冷血么?他觉得不像,她为了一个陌生的人都可以做许多事情,又何况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争吵

可是,她却为了朝廷与那所谓的正义,甘愿放下她个人的仇恨,这样的果断与决绝,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女子所有的。

因此,他私心里,其实很敬佩她。

尤其是他听说,她一个人中了许云归的毒,还强撑了好久与沈雁漪对抗的时候,他发现,这个女孩子身上,有太多太多他没有发现的能量。

所以,当他现在在这里看到她的时候,他心里就想,无论为了什么,他都不想与她正面冲突,至少是,再给她几天时间吧。

念桐转身离开,面上风轻云淡的,其实心里很复杂。来之前,所有人都和她说,左路是最简单的,可是战争才开始了几天,她已经觉得有些疲惫了。尤其是今天遇到卢奏柯和周兰。她在红袖山庄待过,她知道卢奏柯一直都是许云归想要纳为己用的人,他的加入,大大提高了红袖山庄的实力。她私心里认为,除了许云归,红袖山庄再没有人有实力与卢奏柯抗衡。

可是,她今日就在左路遇上了卢奏柯,看来,许云归是算准了她走这路,也决心一定要打个胜仗了。

她叹了一口气,不知辑生和曲依然那里怎么样了。

被念桐记挂着的辑生,正在给曲依然上着药。她手上的伤口,虽说并不是非常严重,但是他还是心疼极了。每天都定时亲自给她换药,开始地时候,曲依然还觉得疼,到后来几日他来给她上药的时候,她心里就满是甜蜜了。

这日刚上完药,霍城就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眉宇之间满是愁意。这几日的仗打的都是胜仗,他高兴还来不及,平时他也总是和乐的样子,只有对待工作是认真严肃的,可也从来没见过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呢。

曲依然心里“咯噔”一声,把自己受伤的手的那只袖子放了下来,上前去,说:“霍统领,怎么了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辑生也有些好奇地陪着曲依然走了上去。

“红袖山庄的那个左副使沈雁漪死了...”霍城说。

曲依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还觉得这是件好事,可是再仔细一想,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沈雁漪和云未尘...

她反应过来,说:“那,云未尘呢?”

霍城叹了一口气,说:“事情就出在这里。听说当时的情况是,沈雁漪为了帮云未尘,自己服毒自杀了。云未尘内疚不已,抱着她的尸体,走了...”

“走了?!”曲依然惊讶道,“他去哪了,还会回来么?”

“不知道。”霍城摇头。

辑生还算比较冷静,说:“那右路那里,现在是只有秦桑一个人带领着么?”

“嗯。”

“秦桑生性有些冲动好胜,我觉得让他一个人带领,还是不够妥当,不如霍统领再派一个人去?”辑生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万钧府是不是还有一个叫杨子歌的年轻人?”霍城考虑道。

“是的...”辑生想了想,说,“杨子歌倒还沉稳大气。”

霍城寻了个小兵进来,说:“速速传信给万钧府杨子歌,邀他来右路代替云未尘做统帅。”

曲依然的表情却现得有些悲戚,在他们两个男人讨论正事的时候,她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不知所踪的云未尘。

沈雁漪是她的师姐,她晓得她如何绝尘惊艳。虽然曾经她和沈雁漪是翠竹双姝,但她其实心里明白,她差沈雁漪的,绝不是一丁半点。她知道沈雁漪是多么的心高气傲,以至于会被别人如此嫉恨,她一步步走上了不归路,可是,她从未变过的,是她的心。

都说翠竹的女人,一生只会爱一个男人。譬如她娘亲红香,至死都心心念念着曲容兼,又譬如沈雁漪,只爱着云未尘。

云未尘此人,曲依然倒是了解的不深,唯一的接触也只是在她和念桐回红袖山庄偷给唐熙的解药的时候,他出来帮过她们一次。她那时觉察到了云未尘对念桐的特殊,并为此对沈雁漪感到了些许的不值。但是当她现在听说,当沈雁漪死去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地放弃了一切,抱着她去到了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她就忽然好佩服他。

可是这么美好的爱情,居然没有得到应有的结局。

或许,沈雁漪是做错了很多,但是,这与爱情无关啊。每一个人的爱情,都应该是没有参杂任何杂质的,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走投无路,为什么到最后,要用生命和爱情,去交换呢?

她不明白。

“那...有人去找云未尘么?”

曲依然突然的发话,让空气有些静默。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话,但是她此时此刻确实很想知道。

霍城看了她一眼,说:“他是朝廷的人,他这算逃兵,你明白在战场上临阵脱逃的后果么?”

霍城的语气虽然轻飘飘的,但是让曲依然浑身从脚到头皮都有些发麻发冷,她支吾地说不上话来。

“不过,你倒也不用太担心,”霍城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朝廷也并不是冷血无情的,我们不会追究他的过失的,或许,任他一个人自在漂泊,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啊。寻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到底霍城是个明白人,这番话虽然简短,但是让曲依然一下子就豁然开朗。是啊,现在这种情况,再找回云未尘又有什么用呢?不如让他放纵山水之间吧,总知,没有性命危险,而又自在快乐地生活,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霍城走出去后,辑生说:“你对云未尘的事情,好像特别上心?”

曲依然不知道是不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醋味,她奇怪地说:“你现在怎么连这么一点小事都要吃醋了?”

“是啊。”辑生霸道地揽过曲依然纤细的腰身,“你说我现在怎么,这么一点小事都会吃醋了?”

曲依然被他调侃的红了脸,忙低了下头,轻声说:“你明知道我不是关心云未尘,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哼。”辑生冷哼一声,“你用这样的角度看问题,当然会觉得她们可怜。可你怎么不想想,沈雁漪机关算尽算计念桐的时候,害你们的时候,云未尘助纣为虐的时候?”

“我...”曲依然莫名感到一阵心烦,她仿佛看到了辑生冷血无情的一面,是啊,他其实在心底还是一个冷漠的人啊,“你不会懂的,我与沈雁漪是同门,我会比你更懂她。”

这句话说的,似乎也让辑生有些恼火,他松开手,说:“我不懂?我懂那些人做什么?我懂你不就够了么?”

曲依然抬起头,直直地望着辑生,说:“我以前没发现,你竟然这么冷血无情。你口口声声说沈雁漪和云未尘做了多少对不起念桐和我们的事情,可我敢保证,如果念桐知道这个消息,绝对也会难过,甚至比我更难受。”

“我冷血无情?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么?曲依然,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你是忘记了吗?”

辑生的语气的尾调微微上扬,似乎有些怒气夹杂在其中,让曲依然一下子就感到了莫名的委屈。

“是啊,我竟然忘了,你本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以为我可以让你变成另一个人,像唐熙愿意为了念桐改变自己一样,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想问题,你对一个悲剧的死亡毫不在意!”曲依然泪眼婆娑几乎是喊地说出了这句话,也彻底激怒了辑生。

他不明白曲依然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做过多的纠缠,也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总喜欢因为一些小事而斤斤计较,这些事本来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现在她却胡扯,甚至说他不如唐熙对念桐那般好。

好,这很好。

辑生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直直地往外走去。

“辑生!”曲依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

辑生却没有回头。

曲依然突然感受到了无比的绝望,难道这就是所谓感情的磨合期吗?可是他们在一起仅仅几个月,她们一直很恩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矛盾过,辑生也从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现在他的怒气就如同爆炸的火山,一下子汹涌地喷了出来,令人措手不及。

前几日的风波虽然是个意外,但是在曲依然心里确实留下了不浅的烙印,她总是不经意地想到辑生和那个女人亲热的画面,看到他们缠绵的动作。即便那只是一个圈套,可那毕竟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的。

她觉得很无力。

辑生有些心烦意乱地走在路上,但其实他在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就有些后悔了,可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在那时候回过头。

他心爱的女人不支持他,不理解他,还在他面前说着另外一个人对她的朋友如何如何的好,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了曲依然为什么会这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低头

沈雁漪死了,他不觉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红袖山庄失去了一员大将,他们的仗就打的更加容易了,趁早结束,他们才可以归隐山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永远的厮守一辈子。

可这想法,曲依然怎么就不懂呢?

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和念桐的想法是越来越一致了。似乎有时候忘记了自己是在为什么而战。可念桐是有流芳剑的传人,而她呢,她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总是心思不定呢?

辑生走到河边,望着这暂时停战的土地,竟然一时间也感受到了迷茫。

山川河流,他想到的不是从前自由自在潇洒的生活,而是他在月色山里吻她的时候,是牵着她柔软的手漫步在田野的时候。

原来,他在乎的早就不是自由与否,而是爱情。

原来,他辑生也会在乎一个虚无缥缈的事物大于他最喜欢的自由啊。

突然,他好像能够领会到曲依然听到沈雁漪和云未尘的事情之后为什么会如此伤心的理由了。她是感慨云未尘在失去了沈雁漪之后才知道珍惜,她是害怕感情都是这样,一开始轰轰烈烈,到后来情非得已身不由己,渐行渐远,又在最后的时候,才想起来要珍惜。她同情沈雁漪,其实是在同情她自己,害怕她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呵,辑生忍不住自嘲自己,他还一直自称自己有多爱曲依然,却还是责怪她不懂自己,其实,是他从来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啊,他不光不懂,还误会她,让她难过。

他皱起了眉头,想到了她难过时候的表情,那么楚楚可怜,一点一点刺痛他的心脏。

她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他刚才那样对他。

她现在,会不会在哭?

她总是表面上很坚强的样子,是别人的大姐姐,其实内心脆弱的不行,她那么在乎自己和她的这份感情,现在心里肯定很痛苦吧?

辑生来不及再多想,迈开脚便往回跑去。

这份感情,多来之不易,他和她都清楚。如果可以,他愿意先低头,做道歉的那个人。

......

念桐拿出好好的保存在袖口里的曲依然给她的那珍贵而稀少的夕颜毒,直直看着那素净的瓶身,心里百感交集。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用力攥紧了那瓶药。

突然,有个士兵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说:“念桐姑娘,那边传来消息,说沈雁漪死了。”

“...”念桐愣住了,她似乎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之前云未尘和唐熙说的好好的,沈雁漪其实已经选择跟随云未尘投靠朝廷了,在红袖山庄待着也只是为了当卧底,与云未尘相互配合的,怎么如今竟然就传来了她去世了的消息?!到底是谁杀了她,总不至于,被云未尘杀死了吧?她心里产生了无数猜测。

“怎么了?”唐熙走了过来,问。

“红袖山庄的左副使沈雁漪,死了。”那士兵便再说了一边。

唐熙蹙了眉:“怎会如此?你可知道详情?”

那士兵便将听到的来龙去脉悉数告诉了二人。

念桐恍然大悟,原来沈雁漪所说的配合云未尘,就是用自己死亡的方式,给他一个胜利的机会。

念桐微微张了嘴,用手捂住嘴巴,眼眶有些湿润。

这样一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伟大女子,缘已牺牲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去成全自己心爱的男子...让她很震撼,很感动。

“现在,云未尘已经离开,右路只有秦桑一人,霍城已经加派杨子歌去援助。”那士兵又补充道。

“离开也好,每个人都累了,都希望过上轻松快乐的日子。他只是失去了心里支撑而已,选择离开,也很正常。”唐熙说道,“只是希望秦桑一个人的那几日能够撑着些,我很担心他的鲁莽。”

“秦桑虽然鲁莽,但是他心里既然有了归属,就不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的,我想,凡事都会谨慎些吧。”念桐安慰道,“沈雁漪其实是个好人,她的死,真的是很遗憾了...”

“辑生和曲依然那里呢?”唐熙冷静地问道。

“打了好几场胜仗了,辑生和霍城统领还联合识破了敌方的美人计。连连胜利呢。”

念桐问:“美人计?”

“正是。他们先佯装中计,随后厚积薄发,一击必杀,也迷惑了对方。只是...”那士兵轻笑一声,“倒是辑生少侠和曲姑娘因此还闹了不小的矛盾呢。”

“和别的女人佯装配合美人计,曲依然不和他闹才怪呢。”唐熙非常理解地说,“我就不会这么做,就算是计谋,我也不会做对不起我们家念桐的事情的。”

唐熙十分得意,念桐却有些害羞,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在别人面前就开始各种秀恩爱了?不过,其实她心里也有一丝甜蜜,她很开心听到唐熙这么说。

女人嘛,总是喜欢听好听话的,无论真假啊。

“打了胜仗就好,目前看来,形式也不算太过偏向于哪一方,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应当还算占了点优势的吧?”念桐说。

“念桐姑娘说的是,现在的情形的确有利于我们这边,只要保持,一个月后,我们便可以大获全胜了。”

那士兵虽然这样说,但是念桐心里总觉得有些没底。或许是她没有信心,又或许是她觉得,也许成败这一天的到来,根本不需要一个月那么久。

或许,两日内,便可见分晓?

念桐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唐熙,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袖口的那个瓶子,还在微微作凉。

小兵退下后,夜色渐渐深了,自从今天遇到过卢奏柯以后,念桐心里那条走唯一的路的决心就更深了。不过几日的战斗,虽然都是险胜红袖山庄的,可是也差不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本来一千个人的队伍,现在只有六百人了。虽然表面看起来还行,但是如果真的一直这样打下去,那么,别说一个月了,就连一个星期,都未必撑得下去。

念桐思来想去,当今之计,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趁着月色正好,唐熙睡下了,念桐偷偷地爬了起来。她看着唐熙有些疲惫的脸,下巴上有一些青色的胡渣,本来感觉还挺健硕的,现在身板也有些单薄了,眼眶也因为过度熬夜而深陷。念桐觉得很心疼,她想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想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

可之后,她想起来,唐熙是习武之人,睡眠一向很浅,她不想惊醒他,她怕她只要碰一下他,他就会睁开眼睛来,那样,她就走不成了,这不是她的初衷。

所以,她的手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最后放了下来。

她不是矫情,这么久以来,她从来都是有什么事就说出口。除了那次去红袖山庄当卧底,实在是不得已无法说出口以外,她事事都会告诉唐熙,防止他生气。这次,她却又是没办法说出口了,她不得不瞒着他。

因为这世上,想要杀许云归的,恐怕只有她能有一丝希望吧,只因在这个对许云归来说充满仇恨的世界里,她许念桐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能够汲取一丝一毫温暖的人。

......

秦桑有些烦闷,云未尘抱走沈雁漪的那一幕还老是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有些想明珞了,不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他要快点,快点娶明珞回家啊。

他看了看外面的月色,提笔写信道:

“明珞,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和我一样看着窗外的月光而不知道做什么呢?战争已经开始好几天了,发生了好多让我不开心的事情,我的几个战友在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掉落了悬崖,年轻的生命毁于一旦。我的一对朋友,女的死了,男的便放弃一切抱着她的尸体离开了。我的心情很沉重。然而现在,有一队秩序混乱的队伍,要等着我去带领,也有着一对强大的敌人,等着我去征服。原来,我一直渴望建功立业的战场,就是这个样子啊...我开始讨厌了,我只想早点见到你。我才知道,原来英雄真的难过美人关。虽然开始的我不懂感情,但当我看到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时候,我才知道有一天,我也会这样的。愿我今天为之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可以早日见到你,娶你回家啊。”

秦桑落了笔,嘴角扬起一抹不自觉的微笑,他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自从大战开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

或许,也只有在想到明珞的时候,他才会偶尔地露出微笑吧。

秦桑唤来信鸽,传了信,之后,看了看月亮,才意识到已经不早了,他正准备关上帐篷,就见到不远处有个黑影窜了出来,截下了那只秦桑刚放出去的信鸽。

秦桑眉头一皱,快步跟了出去,低喝一声:“是谁在装神弄鬼!”

第一百四十六章 着火

要打,就痛痛快快大大方方地出来和他打一架,截他的信做什么?他给他的明珞的信,怎么还有人敢拦?

罢了,他在心里想。现在是特殊时期,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是了,这封信想寄出去是难了,谁能确定这信是不是传去交流的。有人拦截,也是正常的。

但是,到底是谁潜伏在这里?这,他是一定要搞明白的。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朝昏暗的大树后一步步靠近,那黑影便从大树后窜了出来,黑夜中,刀光却依然闪闪发亮。

秦桑立刻接招,两人立刻打了起来。刀光剑影之间,秦桑心中已经有了了然,这人的剑术和能力,皆不及他,不出五招,此人定输无疑的。想来此人也不过只是个截信的,没想到会和自己对招,所以技术确实不怎么样吧。

“把信还给我,我饶你一条命。”下一个动作,一转身,秦桑就把剑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面,还没有加重手中的力量,锋利的刀就将脖子划开了小小的伤口,细细的血液顺势流下。

“信?”那人冷冷哼一声,从腰间抽出一个什么朝秦桑扔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白色的粉末便蔓延了开来。秦桑来不及躲闪,低呼一声,立刻屏住呼吸,却还是嗅入一些粉末,他立刻感到有些眩晕,身子也有点站不稳,所以手中的剑也从那人的脖子上掉了下来。

那人抓紧时机赶紧跑,秦桑想追,但是身体却有些力不从心。他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就在那里沉着站了好几分钟,才让自己缓了过来。

幸好只吸入了一点,若是当时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不直接晕过去么?

他黑了脸,居然让那个人给跑掉了。

“着火啦!着火啦!”

突然,此起彼伏的喝声传入秦桑耳朵里,他在一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截信,什么粉末,都是幌子,这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真正要做的,是放火烧了这里!

秦桑立刻转头,朝着着火的营账处跑去。云未尘走后,他作为统领,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失职,最终导致这么大的损失,他实在是羞愧不已,也担当不起!

“快来人,救火了!”

许许多多的人拿着水桶去最近的山泉地方舀水,可那山泉其实并算不上近,平时走过去走回来的来回也要一炷香时间。即使运回来了,也是一桶水倒了半桶,几乎是毫无用处。远水解不了近火,火势越燃越大,也殃及了旁边的营帐,当秦桑靠近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甚至迈不开脚步去帮他们拿水。

他的眼神里,只有无尽的火海, 那火苗贪婪地伸着舌头,吞噬着所有的营帐,一发不可收拾。

秦桑呆在那里,心里突然是无比的平静,而那平静,其实换句话而言,就是寂静的死水。他再想不到其他的什么。

旁边的小兵正运着水,匆忙地跑了过来,因为太急了,不小心的撞到了呆愣在一旁的秦桑,秦桑没有任何表情,而那个小兵转过头,看着秦桑,眼神渐渐染上了一层恨意,这个眼神,让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桑,感到一股恶寒,即使是在火焰燃烧,周围温度骤升的情况下,秦桑还是忍不住害怕。

他这一生,从没怕过什么,除了明珞,这个眼神,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的东西。

那小兵的脸,脏兮兮的,还有一些头发被烧掉了,整一个落魄的样子,与在旁边衣冠整齐的秦桑截然不同。再配上那眼神,简直让秦桑不寒而栗。

那小兵却只是冷冷地说:“你会有报应的。”

随后转身冲入火场。

秦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只是去和那个截他信鸽的人盘旋了一会儿,整个营帐就会陷入火海...而这件事,原原本本,罪魁祸首就是他。

这些死里逃生或者葬身火海的人,都是他的朋友啊,有些熟的,有些不熟,但也都是同门的师兄弟,也都是缘分。

然而因为他的失误,这些人受到了这样的伤害。

秦桑只觉得心里有刀在绞一般。下一刻他就冲到火海里面,热浪一层一层袭来,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被火烧,可是又无法真实感受到。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冲进来做什么,是能够感受被火烧的痛苦,还是能用这样来赎自己的罪过?

他就那样立在火场里面,没有任何感觉。

突然,有人拉过了他,用力一扯,把他拉出了火场以外。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死亡的可怕,他看着那个把他拉出来的人,是他从前很要好的一个兄弟,那人虽然救了他,可眼中还是有深深的怨念和无奈。

秦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八尺男儿,竟然在这一刻痛哭流涕,他忍不住抱住了前面的兄弟,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知道错了,但不是用自己的生命去赔偿的,你明白吗?”

“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他们,他们好多人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还有很多人刚成家...我......”秦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放声大哭着,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迸发出来。

“哭,有用么?”

“可是我心里,好难过啊...”秦桑失控道,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个大男人,而自己面前抱着的这个人,也是个男人了。

那人终于用手拍了拍秦桑的肩膀。他其实从前就很羡慕秦桑,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很快,也很得齐万山得喜爱,他们虽然都是好朋友,但是他们任谁都比不上秦桑。其实说实在的,秦桑真的很认真。他每天晚上睡了一觉醒来,都能看到一个房间的秦桑还点着油灯在那埋头研读着兵书。

果然,上天总是眷顾努力的人吧,他想,所以秦桑比他们都先得到齐万山的认可出去闯荡江湖,也是人之常情吧。

可是是人总会犯错,他现在这样痛哭流涕的样子,他从前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其实他也知道,秦桑这次是犯了大错了,如果让霍城和齐万山知道,那很有可能他会因为玩忽职守而被革职处分,严重的话,很有可能再也不是万钧府的弟子了,更甚,也许朝廷会用他一个人的死亡,来弥补这次过失。

他抚摸着秦桑的背,说:“好了,好了...”

秦桑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火还没灭,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秦桑快速往泉水的地方奔跑着,此刻他只恨自己未向唐熙他们多学些轻功的技巧,不然现在自己可以在几秒间来回。他和救火的士兵们融为了一体,只希望能尽量少一些伤亡吧。

来的时候,他们是两千多的人,现在,他不希望才过了几天,就少了一半。而更令人难受的是,这一半的人的伤亡,有许多都是因为他。

在漫长的救火后,火势终于渐渐熄灭了,此刻,秦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以至于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突然笑了哭,哭了笑起来。

忽然,他站了起来,对着黑夜里的人淡淡说:“我不配,当你们的统领。”

下面开始有人议论起来了,有说他不好的,也有为秦桑说话的,但是此刻秦桑低着头,什么都听不见,所能听到的,只有夜晚呼呼的风声。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没有了帐篷,大家都席地而睡,可没有人睡得着,他们都睁着眼睛,望着天空,感受着空气中的焦味,还有那些死亡的恐惧。

秦桑一骨碌爬了起来,说:“我们把那些人埋了再睡吧。天也快亮了。”

那个刚刚抱着他的人最先站了起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朝秦桑走去。

不管怎么说,秦桑的才能是真的不能忽略的,这次意外,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看到有人截信前去查看,真的是正常反应,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已。

所以,即使他曾经嫉妒过他,羡慕过他,现在这种时候,他还是选择站在秦桑身边。

秦桑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谢谢你,阿风。”

眠风没有说话,露出一个还算安慰的笑。

紧接着,就又有几个人也站了起来,走了过去,还有人劝还坐着的人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让那些去了的兄弟好走吧。”

坐着的人说:“秦桑犯了这么大的错,我们还要听他发号施令,他任性妄为,没了云未尘,他真当自己是什么了。”

若换作平时,听到这样的挑衅,秦桑必定是要生气的,怎么着你看不起我,那就与我打一架吧,打一架分输赢,不就好了么?何必唠唠叨叨的像姑娘子家家的惹人烦?

但是现在,秦桑垂着眸,一言不发,他确实是做错了,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别说是语言攻击了,就算是他们一群人把他秦桑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他也会一声不吭地让他们打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潜伏

眠风说:“没了云未尘,他秦桑就是现在这里最强的人,你们有什么不服气的?换做是你们,不会追去么?如果秦桑当时只是在营帐里休息,是不是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我方有奸细或者敌人进入,你们却浑然不知,只知道怪别人,你们又算得了什么好汉?”

这一席话,说的大家都愣住了。秦桑终于抬头,看了看眠风。他从前,怎么会不知道眠风羡慕他呢,他甚至感受得到他偶尔投来的嫉恨的目光。可他秦桑不偷不抢,行事光明正大,成功的也光明正大,他从来不畏惧任何目光。

然而现在,他自己都想放弃自己的时候,却是眠风站了出来,在这里为自己说话,他心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在蔓延。可是他表达不出来,这种患难见真情,或许才最珍贵吧。

一阵寂静之后,他轻声说:“如果你们对我有什么不服的话,等杨子歌来了后,我将所有权利全权转交给他吧,但是现在,这些无辜死掉的人,确实需要入土为安了...”

那几个之前坐着磨磨唧唧的人,不知道是被眠风的话所触动了,还是被秦桑给感动了,他们还是站了起来,说:“走吧,先把那几个兄弟去埋了。”

语气中透露着无奈,让秦桑听得很伤心。

晨光微熙,几百个人一切埋那些丧命的兄弟,却还是行动得很慢,没有人想到,当死亡真正来临在身边的时候,居然是这么可怕,

当最后一铲黄土盖上的时候,秦桑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若你们还愿意相信我,我一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对待这次战争,请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话虽然不响,但很有力量,而且也不像从前那样浮躁,反而透露着一股真诚,让在场的人都不得不信服他。

看着下面的人期待的目光,秦桑攥紧了拳头,说:“我们,出发!”

......

念桐溜进了红袖山庄的驻扎营地,打扮成了红袖山庄的人的模样。与上次不同的是,之前她是光明正大地加入红袖山庄的,而现在她却是暗自潜入的。

念桐想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好的完全之法就是,她亲自杀了她的亲哥哥许云归,牺牲自己一个,换取这次停战。

她在夜里反反复复地想了好久,一方面,她虽然和许云归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而且许云归对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让她现在想来也有些后怕。不过她们无论如何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让她下这个决心,其实很难。

可是她翻来覆去地想啊,怎么样可以避免战争,避免伤害无辜,又让朝廷不会觉得耻辱,土地不至于割让呢?

她想,如果能用一个人的生命来换,应该会是最小的牺牲了吧。而那个人,如果真能有用的话,应当就是红袖山庄庄主许云归的死吧?

而再想下去,能够杀了许云归,而且有这个资格的,只有她许念桐了。其实她也可以找唐熙一起去,可是如果她和唐熙一起,那么右路军队将会没有人带领,这样会影响到整支军队的运行。

念桐本来想再晚一点,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但是竟然遇到了卢奏柯他们。面对他们,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是觉得自己输的几率都要更大一些,但是意味的是,卢奏柯给了她这两天的时间,在那一刻,她就想好了,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了,如果现在再不行动,那将会面对更大的伤亡。

她念桐现在站在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是死,而是杀死许云归。

她其实挺怕的,心里没有底,倒不是因为她是天命注定要死的那一个人,而是因为如果上天给她的时间只有最后两天的话,那她真的有太多太多话,太多事情还没有交代完,还有她和唐熙的约定,也都没有达成。

来不及想太多,旁边突然有几个红袖山庄的人经过,念桐本想躲一躲,可是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那几个人看到了。

“喂,那个是谁?”中间的那个人说。

念桐压低了声音,说:“我是刚来这的。”

“刚来这?”那人狐疑地问道。

“正是。不是这几日仗打的厉害吗?我便被召来当兵了...”念桐说道。

“你看起来娇娇小小的,连个寻常女子的个头都没到啊?皮肤也水灵灵的,不像个男人啊。”

...

念桐满脸黑线,转了转眼珠子,说:“这个,其实,我正是女子,但是因为我们家大哥刚娶媳妇,我爹娘都被朝廷给杀了,我心疼我大哥,这不,我便来了。”

“哟。”那人笑道,“没想到这样娇小的女子也来打仗啊,当真是好志气。有没有兴趣,陪我玩一玩啊?”那人说着便伸出了右手,朝念桐的右脸摸去。

念桐嫌恶地皱眉,不经意地往旁边靠了一靠,躲过了那个男子的手,随后说:“我有兴趣,陪您玩一玩,不如用剑吧。”

话音刚落,念桐便抽出手中的剑,凌厉地朝对方而去。不过招式虽然急速,但是威力却不强,这人毕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若就此取了他的性命,念桐觉得,她便失了来这里的目的。

不出一招,对方的几个人便感到了重重的压力,似乎是被念桐的修为所震惊了,他们忙悻悻然地跑开了。

念桐收了剑,但心里却有一点的后悔,她方才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她虽然只是普通一招,但似乎有些明显,会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罢了,看那人刚才匆匆逃跑,也不像留意到这些的样子,只希望他一会儿不要回过神来便好。

说起来,她毕竟在红袖山庄当了许久的卧底,各路人虽说不都认识她,可毕竟都或多或少见过她或者知道她,今天运气是否还算不错,碰到的这个还没认出她?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往前走去。

虽然表面上来看,红袖山庄节节败退,实力不如朝廷,而且因为她之前的某些错误情报,连人数都少了许多。但是她在这简单地转了一圈便发现,其实红袖山庄的内部结构真的是很优秀的,外围分散包围保护,而中心齐聚共同抵御,定时都有巡逻兵在巡查。不得不说,红袖山庄的军纪,确实很严明。

而且,再加上她之前听说中路辑生差点被施了美人计,其实她觉得那法子虽然不太上道,但的确是个好法子,若不是霍城与辑生及时看出来的话,恐怕造成的后果就很严重了。而左路派沈雁漪去应和云未尘,若不是他们俩情深义重早有约定,红袖山庄这招利用沈雁漪的恨意除去云未尘也着实可怕。而右路,虽然之前一直还不算太过艰难,但是这让他们先放松了警惕,如果不是她遇上了卢奏柯,恐怕现在剩下的六百人已经是尸骨无存了。倒不是说卢奏柯有多残忍,他与周兰的计谋是极其高超的,他的排兵布阵,她绝对不敢轻视。

是以综合来说,念桐实在是认为,红袖山庄的实力,不容小觑。要想最小伤亡地结束这场战争,她必须要杀了许云归。

念桐摸着路,估计着最中间的那个最豪华最大的帐篷,就是许云归的了。她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再观察一下情况,还是直接进去,贸然行动,她很怕会适得其反。

正想着,许云归便从营帐里走了出来,念桐这次眼疾手快,退的快乐些,总算没让许云归察觉到。她舒了一口气,躲在了一旁,看一个男人正在和许云归说着什么。

那男人她记得,她在红袖山庄的时候曾经见过,是个还排得上资历的,大家都叫他江叔。江叔本名江河,听说当年的的确确是在河水中被发现的婴儿。

江叔的愁眉紧锁,说道:“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沈雁漪居然这样不争气,为了一个不要自己的男人,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哎!”

许云归面上却没多大表情,冷漠的一如往常。是了,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能够下得了手,这些无关紧要的手下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念桐觉得背脊后面一阵寒意,许云归此人,在此刻让她觉得十分害怕。

“你还看不出来么?她和云未尘从头到尾就是一起的。或许从前云未尘是为了她留驻在红袖山庄,可自从...自从许念桐走的那天,云未尘的态度就很明显了,可他对沈雁漪的情谊,你我都应该是能够看清楚的,不然,他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大男人也不会为了沈雁漪屈居红袖山庄几年,之后沈雁漪虽未表现出什么,但她已经开始变了。只可惜,我没有趁早看出来,直到她死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和云未尘,一直都是一起的,她已经投靠朝廷了。只是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救赎了自己,也给了云未尘一个机会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刺杀

江叔略略沉思一番,又问:“现在据探子说,云未尘已经离开,那里只有秦桑一人。而之前的那个法子见了效,朝廷的左路,已经被烧死了不少人了。只是,事情过后,第二天,他们又像往常一样正常上路了。”

念桐眉头一皱,这几天,秦桑那里发生了什么?火灾么?死了很多人么?他们一切都还好不好...念桐凑过耳朵,仔细听。

“哼。”许云归轻哼一声,“那个小子,魄力有余,心细不足,现在也只不过是强撑着继续而已。再者,人一旦有了喜欢的人之后,就会有弱点。所以,想要做一个强者,就要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秦桑喜欢的人,应当是明珞了。念桐想。

“卢先生那边...”

许云归终于有些沉默了,念桐提着心。

“他放念桐一马了?”许云归最终问道。

“是,,,他给了她们两天的时间作准备。”

“意料之内。他俩之前交好。”说罢,许云归看了看天空,说,“我倒要看看,她能倔强到什么时候,可以不顾杀父杀母之仇...”

念桐多想大声喊一句她没有。她只是不想看到残忍的战争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候,死去的是多少垂垂老去的人的孩子,又是多少嗷嗷待哺的婴儿的父亲啊!

她的仇恨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愿意去想。从小,她就对自己的父母亲没有任何印象,如果复仇的代价是这么大的话,她宁愿让一切都随风散去。

“您为什么不直接派人去把那丫头抓回来呢?”江叔好奇地问道。

“你信不信,不用我抓,她也会自己送上门来。”

这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度,却让念桐浑身都抖了抖。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此刻自己就在这么?他是在警告自己什么么?还是,一切都只是巧合。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念桐忍不住打了个颤,随后,许云归跟着江叔走到了别处去,念桐心中的恐惧却没有消退。

看来,她还不能鲁莽,但是,她的时间只有两天。无数纠结的情绪在胸口郁结着。

......

曲依然走在路边,看着一轮红日在天空缓缓下沉,心里也惶惶然的沉闷。辑生和她的争吵,让她无心其他,心突突地狂跳,不会,他们就这样完了吧...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曲依然有些惊喜地回头,却发现不是辑生,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曲依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觉地走到了一个陌生而又偏远的地方,而那一轮红日也随着时间推移惶惶落下,整片天空呈现了昏黄至黑的过渡色。

曲依然警惕地说:“你是谁?来做什么?”

“我的妹妹,死在辑生手里了,你说我来找你做什么?”

“你妹妹...”曲依然快速地想着,突然脑中闪现出一个画面,几日前,那个夜晚,与辑生缠绵在一起的女人...

“我妹妹惨死辑生之手,还传回错误消息,我红袖山庄伤亡惨重,你说,我要不要来报仇...”

曲依然冷哼一声:“用心不纯,奸计败露后,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还敢再来。就算辑生不在,你觉得我就敌不过你了么?”

“你心有顾虑,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曲依然心里“咯噔”一声,她方才有一阵忘记了与辑生之间的不愉快,可是这一刻她又想了起来,精神有些恍惚。

在那一刻,对方紧急出手,曲依然反应能力还算太快,毕竟是经过训练的,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不能被感情桎梏。

对方的男人,出手狠辣,一看就是要速战速决的样子,曲依然也不示弱,招式虽然是在抵抗,但是却充满了力量,女子的阴柔之外还有着果决。

翠竹的招式,先是以医术为主,但是辅助也极为厉害,再次才是攻击。不过曲依然天资聪慧,她的医术与辅助都是极好的,不过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她自己将翠竹剑法与江湖武学心得融为一体,每日在必做的功课外勤加练习,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是以在高手云集的武林大会上,她一个翠竹弟子,能够凭武术拼到最后。

此刻也是如此,虽然对手来势汹汹,但曲依然绝不示弱,她灵敏地拿着剑与那人盘旋着,她虽不是那种进攻性强的人,但防御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男人见自己速战速决的打算似乎已经破灭了,便说:“我妹妹娇美的身体在你男人身下的时候,你知道么?她没了自己的清白又丢了性命,我来要你赔个性命又如何?”

曲依然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不卑不亢地边抵抗边回答道:“你我都知道辑生不过只是为了破计而假意中计,何来你妹妹没了清白一说?”

“难道现在的女人都像你这样不知羞耻么?抵死缠绵后,没走那最后一步,便不算没了清白?哼。”

曲依然气的脸色羞红:“你才不知羞耻。你同意让你妹妹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现在你妹妹死了,就来找我们兴师问罪,简直是无理取闹!”

“我今日就是无理取闹,我看你能够扛多久!”男子说道。其实妹妹死了,并不是他最难过的事情,曲依然说的没错,当初他既然答应了让自己妹妹来,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结果。他只是觉得,妹妹已经死了,就要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这些日子,他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看着曲依然与辑生吵架,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如果两个人都在,他上来只是送死,但是辑生负气离开,曲依然又心神不宁,如果此刻他不上来,更待何时?

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必须速战速决。如果曲依然出了意外,辑生必定崩溃,到时候中路乱成一锅粥,他们便可以趁虚而入,赢得胜利。届时,他便是红袖山庄的大功臣,而他的妹妹,也终于可以死得其所了。

男子继续说:“你以为辑生有多爱你吗?他明明早就服了解药,却还是和我妹妹卿卿我我,你纵然美若天仙,可太过清高自负,辑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发泄,虽然他对我妹妹无情,可他终究是对不起你。而且,若他真的在乎你,又怎么会狠心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和你闹得这么大?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感受,或许,他早就想着要离开你...”

曲依然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了,她一个不留神,男人的剑就掠过她耳边的发丝,只差两寸,她就可以命丧当场。她那被剑割断的发丝飞扬在空中,曲依然被晃了心神,更是无心对付。那男人抓住时机,抓住那明晃晃的剑直朝着她胸膛刺去。

曲依然身体往旁边一偏,剑从她的左臂划开去,血喷涌而出,浸染了她鹅黄色的衣衫,她疼的皱了眉。其实伤不重,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从未感到如此疼痛,或许,早就不是身体上的了。

“今日,我便要取你性命!”那男人说。

曲依然往后一退,竟是心如死灰,连反抗的力气都不想有。

只听“砰”一声,是武器碰撞发出的响声,曲依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不知为什么,眼泪就顺势流下。

他回来了,他没有抛下自己一个人离开。

她想说话,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哽在喉头,眼泪顺着嘴角流了进去。

辑生的那把扇子很少在打架的时候展开,他总是心疼的不得了。而现在,他就开着那把扇子,浑身的杀气浓烈,蔓延在四周。

那男人见势不对,转身便欲离开,辑生哪肯让他离开。趁他不在,伤他的女人,还想不断胳膊断腿地离开,怎么可能?

辑生的扇子便朝着他的背准确地飞去,在那人背后划出触目惊心的伤口,长达一整个背部。那男人立即伏倒在地,再也没有起身,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像是没有这么快接受自己的死亡。

辑生收回自己的扇子,匆忙转头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曲依然,心疼地走过去扶住她,问:“你怎么样了?除了手臂还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曲依然不说话,只是一双含泪的眼睛一直直直地看着他。

辑生被她盯着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害怕,他问:“你怎么了...依然?”

曲依然艰难地开口:“你当时既然是清醒的,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缠绵?是因为我没有给你你想要的吗?”

“你在想些什么?那个男人和你说什么了?随便调拨几句,你就来质问我么...”辑生很无奈,那日那药性实在是强,他又误把那个人当作了曲依然,才有些情不自禁,可是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啊。他也从来没有要求曲依然给他什么,他觉得他们俩现在这样就很好,根本就不是曲依然现在说的这样,仿佛把他说的一文不值。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死讯

“那为什么,你会和我吵那么大的一架...”曲依然问道。

“我...对不起,是我自私了,我一直想让你理解我,其实是我忘记理解你了。我不是一出去,想明白了就回来找你了么?我知道错了,你说的也对,我不应该和你吵架,还害你受伤,原谅我,我没有和别的女子有过情感,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样对女孩子,你是第一个,也会是第一个,所以,你能不能多担待我一些?”辑生有些委屈地说道。那样子,真的和刚才他杀伐果决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真的么...”

“真的。”辑生抱住她,说,“手臂上的伤还在流血,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不和我赌气了好不好?”

辑生这么温柔地道歉,曲依然哪还管的上别的,或许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样,会因为别人的任何一句话被刺激到,患得患失,也会因为自己爱的人的几句好听话就又给予原谅。

只是此刻,她感受着辑生胸膛的温暖,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她多希望一切都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

杨子歌匆忙赶上了秦桑行军的步伐,秦桑自从那件事后,对军队的事情都格外上心在意,事事都非常认真地亲自处理,所以接下来一场仗打的很成功,几乎是用了一比五的伤亡比率。

杨子歌看着这场景,还算欣慰。只是他也有些愁的是,陈梦云说什么也要与他一起来,他本不想,战场上刀剑无眼,她若能不去,当然是不要趟这趟浑水最好。不过陈梦云软硬皆施,说什么都不想和他分开,说是害怕万一出些什么事。

其实杨子歌还算欣慰,他等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等。他一如既往地对陈梦云好,好在是她现在终于死了对唐熙的心,也开始慢慢对自己在意了起来。看着她一天天黏自己,他也有些担忧,他虽然一直喜欢陈梦云,可是他们的师徒关系抵在那里,唐熙和念桐在一起,外面已经有了不少流言了,他并非不能承受,只是不希望陈梦云背负太多。

凡事有喜有忧,大概就是这样吧。

为迎接杨子歌和庆祝之前一场仗的胜利,秦桑特地开了酒宴,请了一大堆有功之臣来参加。

“师兄,既然你来了,这左路统领的位置便交由你吧。”秦桑向杨子歌敬酒道。

杨子歌虽然知道了之前因为秦桑的疏忽导致了一场火灾的事情,可是还是觉得秦桑没有必要将这统领的地位全权交由他。他相信秦桑是有这个实力的,他热血,也很有魄力,只是太过年轻冲动,需要被打磨打磨,之前虽然导致了不少伤亡,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秦桑终于懂得了该如何去成长。

是以杨子歌摇摇头,说:“我来,虽是替云未尘之位,但是我见你领军甚是有方,我只需要从旁辅助。你还年轻,需要多锻炼,而且你有天赋,可以继续。”

秦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师兄有所不知...”

“我知。”杨子歌打断了他,“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而且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过分苛责自己。现在,你不就做得很好么?知错能改,就好了。”

“可是,军队里有人不服,就没有办法好好继续啊。”秦桑苦笑,“师兄你经验丰富,而且颇得人心,相信你当这统领,一定会更加成功。”

“既然有人不服,为什么不想办法去证明自己呢?”杨子歌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好好干,结果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秦桑有些发愣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细细想杨子歌的话。他的脸上泛上一丝红意,似乎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

当晚,有专门送信的小厮来,秦桑便再写了一封信,让他送去昆仑,交给明珞。

信中的内容还是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再加了些这几日开心的事情,对于之前的那些意外,却是只字未提。如果让明珞知道起了火灾,死了那么多人,只是因为他给她寄了一封信引起的话,一定会自责的。

他想着,酒意渐渐涌了上来,他脱了靴子,连衣服也未脱,往床上一躺,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似乎想要回到美好的从前,他只想就这样沉溺于梦境中。再不管世俗的纷争。

睡梦中,他的嘴角微微一弯,在月光下,像是一副最美好的画面。

杨子歌和陈梦云没怎么喝酒,用完了晚宴后便一起在路上散起了步,陈梦云从来没有见过战场的模样,看到驻扎满了的营帐和随时都衣着整齐的士兵,有些好奇地问:“师傅,当士兵,就要这样吗?”

“兴许外面门派的人不用,我们万钧府*的是正规军队,平素都是如此,现在是在行军,自然更是这样的。”杨子歌耐心地说道。

“很苦...”陈梦云说道,“不知道念桐那里怎么样了。”

“她有唐熙保护,应该不会出事情的吧,你放心吧。”杨子歌安慰道。

陈梦云却不声响,许久才缓缓说道:“师傅,你知道吗,我有时很羡慕念桐。你知道的,我爱慕了唐熙很多年,可是她一出现,唐熙就喜欢上了她。我开始的时候,还想着,若她做了唐熙的徒弟,我便有很多机会接近唐熙了。可是后来啊,我想,其实也许是我将他们推进的。又或许,就算没有我,他们也命中注定会相爱的。”阿陈苦笑一声,“你看啊,她们之间有那么多阻碍,之前念桐还一直觉得,她喜欢的是懿杨,可到最后,跌跌撞撞的,她和唐熙不还是在一起了么?我逐渐明白,不属于自己的永远是不属于自己的,是没办法强迫的...”陈梦云抬起头来,一双灵动的眸子在黑夜里忽然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回到了念桐叫着她阿陈,她嬉笑着叫她小念的时候。

“其实,你没错,念桐也没有。感情这种事,本来就很难说的,你看我们身边的那些人,懵懂的秦桑和明珞,相隔二十年之久的严言与玉衡,还有郭栗栗和阿什坤。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或者,是我对你啊。”杨子歌停下脚步,温柔地摸了摸陈梦云的头发,他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他的柔情,只在陈梦云的面前展露。

陈梦云不经意地缩了缩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

“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么?”杨子歌问道。

阿陈沉默了。

杨子歌落寞地说:“好吧...”

下一刻,陈梦云忽然踮起脚,在杨子歌的唇瓣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然后迅速离开了:“我...愿意。”

她说。

“我看到这里,我想知道你的过去,心疼你的过去,师傅...或许我也应该勇敢一次,去与这世界,这伦理道德,认认真真地反抗一次。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没有放弃我...”或许是今夜地夜色太过美好,陈梦云忍不住动情地说道,字字句句皆是真情流露。

或许世间最难得,便是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等到的喜悦。而现在对于杨子歌而言,就是如此吧。

......

然而,还算和谐的气氛还没有坚持多久,杨子歌和秦桑的约定还没有走出第一步,整个战场就陷入了无间地狱。而这无间地狱的第一步便是,霍城拿到了讯报,而那讯报的内容是一则死讯,秦桑在战场上,壮烈牺牲了。

霍城拿着那封死讯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几日前还英俊潇洒的少年,如今已经战死在沙场。他几乎是看着秦桑从小长大的,万钧府这么多士兵里,数他最出众。他第一眼看到他,就很欣赏他,觉得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所以今年他特地让他带兵,希望他能够建功立业。

几日前,他听到秦桑犯错的消息后,心里微微对他有些失望,但是他又听到秦桑很快地振作了起来之后,他就想,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底还是有骨气的,他将会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

可是他仅仅这样想了才一天,一天,他就收到了秦桑的死讯。

讯报的内容寥寥几句,说秦桑在浴血奋战的时候,为了保护几个士兵,死在乱箭之中。经过大夫抢救,最后只醒来了几秒钟,而那几秒钟都是意识模糊不清的。只听到他喃喃喊着什么,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这么些年,霍城看惯了生死,对这些早就已经没多大的感觉,可却在看到这里的时候,眼眶忍不住湿润了。齐万山不在,如果是齐万山的话,想必会更加难受吧?秦桑对齐万山而言宛如亲生儿子那般,如若他听到了,一定会泪洒当场吧!

一阵风吹过,霍城手中的纸没有拿紧,被吹到了地上,曲依然和辑生走了过来,先是被那张随风飘散的纸吸引了目光。随后问道:“霍统领,怎么了么?”

霍城不愿意说话,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只是把手负在背后,然后面向遥远的青山。

第一百五十章 噩耗连连

霍城不愿意说话,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只是把手负在背后,然后面向遥远的青山。

曲依然有些奇怪地看了辑生一眼,说:“我去捡起来看看?”

辑生点了点头。

曲依然便上前蹲下,捡起那张带着噩耗的纸,打开,只看了一眼就震住了,她几乎是没有意识到的微微张了嘴,眼眶立马有些涨红,辑生也没想到曲依然也会这样,便走了过去,扶住曲依然,拿过她手中的纸条。

而令他意外的是,那纸上的死讯。

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表情也无比严肃,良久d,才开口说:“他...”

可是他却发现,所有话都哽在喉咙,只发了一个音,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原来,死亡是这样残酷,是这样近在咫尺。

最终,等到辑生的情绪相对平缓了一些,他说:“他...埋了么?”

“还没有。”霍城缓缓地摇摇头。

“我们去送送他吧?”辑生说,“还要告诉唐熙他们,唐熙和秦桑从小就是朋友......”话到此处,辑生有些难受。

霍城摇了摇头:“如果...我们几个都去了,那这仗,还打么?”他忍痛说出了这句话,其实,他何尝不想回到建顺风风光光地给秦桑大葬,然而现在情况特殊,他是一军之统帅,他如何能够这样做?

曲依然忍住眼泪,问:“难道,在你们眼里,人命竟然这样浅薄么...”

霍城反问道:“你以为,我不心痛么?我和齐万山几乎是看着秦桑长大的,我以为可以换来他的功成名就,可是现在换来了他的死讯,我不难过么?可是,可是这战场死的又岂止他一个人?难道那些别的战死的士兵的性命,就不是命么?若给他们一个个都风光大葬,我们几个人都前去送别,这仗怕是第一日就会以失败告终了...才几天啊,死了多少人了,幸运的,还能被运回尸体,在这片沾满鲜血的土地胡乱下葬,不幸运的,尸骨无存,又有谁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道理,曲依然又怎么会不懂,可是她是个女孩子,是个感情用事的女子,她只能低下头,掩饰默默流下的眼泪。

辑生理解霍城说的道理,也明白曲依然的想法,他摸了摸曲依然的头发,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抬起头对霍城说:“那,总要通知一下唐熙他们吧?”

“唐熙他性子烈,太过重情重义,他和秦桑的感情又非一朝一夕,如果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会来...”霍城摇头。

“难道,挚友的死讯,他都没资格知道吗?”辑生问。

“...你要理解。”霍城说。

“所谓理解,竟然是这样残忍么?”辑生也有些受不了,反问道。

“这是命令!”霍城加重了语气,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们必须遵从!”

辑生咬牙,扶起曲依然,一字一句地说:“我本就不是你万钧府的人,何必听你这万钧府的命令?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霍城气的指着辑生,说,“你这是胡来!”

辑生还想说话,却被曲依然拉住了,曲依然此刻却有些冷静了下来,说:“辑生,我们先回去吧,他也有他的难处。”

辑生不可置信地看着曲依然,曲依然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是何等默契,一个眼神辑生就明白了曲依然的意思。他便装作愤愤然的样子离开了。

曲依然拉着辑生走到了旁处,说:“我知道你与我想的一样,可是霍城说的也有他考虑的点,而且他说的没错。可是秦桑的死,我们不可能不告诉唐熙,我们先假意瞒过霍城,再偷偷传信给唐熙,如何?”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只是秦桑...”曲依然叹了一口气,“秦桑和我们出生入死,之前是沈雁漪,现在是秦桑......”

“我们不会有事的。”辑生抱着安慰她。

......

唐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懵了,醒来的时候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天空有些青,好像马上就要落雨了。

“念桐...”唐熙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似乎感觉有哪里不对。

唐熙立刻清醒了过来,忙转头,却没有看到念桐的身影。他有些慌张,不过还在安慰自己,她可能是早起去洗漱或者去练剑了。所以他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先起了身,四处看了看。

唐熙走到河边,却没看到念桐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个什么声音告诉他,但是他却不愿意去仔细想。他忽然看到有几个士兵在那里舀水喝,他便走了过去,可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到那几个人的面前。

“你们看到念桐了么?”唐熙问。

“念桐姑娘吗?没有啊,念桐姑娘许是在练剑吧?她一向起得早的。”那人说道。

唐熙皱了眉,来不及回答他,就转头往竹林处跑去。

“念桐!”唐熙在竹林边走边喊道。心里越来越着急,他很害怕他心中所想真的是真的,她真的会去找许云归。

“念桐...”他的声音渐渐落寞了下来。

为什么又要瞒着我去做这些事,是我没有给你你想要的安全感吗,还是我也不过只是身边的一个普通朋友,达不到与你分担一切的地步。

他一步步踏在落满竹叶的地上,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雨滴落下来,滴在唐熙的额头上,唐熙觉得有些迷茫,抬起脸,让雨水落在脸上,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两天,卢奏柯给了他们两天时间,念桐一定是利用这个时机去暗杀许云归。他唐熙是什么人,他最了解念桐,她在想什么,他几乎是一清二楚。前几个晚上,他每天看着她皱着眉头入睡,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什么想法,只是他那时还没有确认。他很害怕某一天早上醒来,念桐就不见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想要用许云归一人的性命,换取这场战役的和平。

可许云归毕竟是她哥哥啊,唐熙知道她的,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还是有着别样的感情。让她亲手杀了她哥哥,她其实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那他呢?

唐熙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能够知道念桐的心思,可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担心念桐啊,他担心的不得了,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身边保护她。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命数啊?就这么胆大包天...他虽然嘴上一直说这一切是不会的不会的,但是他自己心里多怕啊,他怕失去念桐。

可是,他若抛下一切赶去她身边,左路军队便会无人带领,届时后果难料,这绝不是念桐所想看到的,她既然一个人离开,必定是想要减少伤亡。

......

唐熙从来没有这么多顾虑过,若是从前的他,一定会不由分说地跑去保护她,可是念桐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他所能做的,现在是守护她要守护的东西。

他握紧了拳头,雨水从他的脸颊滑落,刺痛了他通红的眼睛。

......

唐熙面对这一群因为念桐不见而有些慌张的士兵,心里复杂程度不减半分。他的身上,现在承担了念桐所有的牵挂吧,他必须要做好自己所要做的,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他刚刚说服自己,正在调整军队的时候,就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形匆匆从远方赶来。

唐熙皱了皱眉,这身影,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辑生。可是那脸分明又不是辑生的...如果那人真的是辑生的话,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他不会这样不顾大局就这样跑来,毕竟,在中路,有更为艰难的战役和他心爱的曲依然,他不会随意离开的。

唐熙伸手朝着面前的几百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休息一下,自己便朝着那个那个不断走进的身影径直走去。

“辑生?”他越走进,几乎越确定那人就是辑生,除了脸不一样,其他走路的样子,包括身高体型,都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辑生身上有着别人没有的独特气质,那是非隐居多年不会有的。

“是我。”辑生指了指自己的脸,没有说话,暗示自己易容了,所以面容有所改变。

唐熙拉过他,眉头紧锁,说:“你怎么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曲依然?”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曲依然出事情了,他肯定也不会这么相对镇定了,何况他也无需来找他了。

“唐熙,念桐呢?”辑生看了看,“若她在的话,一起说吧。这件事,我不忍心说两次...”

唐熙的眸子暗了下去,说:“念桐不在。”

“不在?”辑生有些奇怪,但是看到唐熙的表情十分落寞,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

“没有,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唐熙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险

“她去杀许云归了?!”辑生也很快地猜到了,念桐是个倔强的小姑娘,想法也别出心裁,她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想用这种办法减少伤亡,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此去危险重重,你居然放心的下...”平素里,唐熙都不舍得让念桐离开自己的视线,何况是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一去,都不知道她能不能平安回来。

“我不放心又能如何?”唐熙苦笑道,“她放下这个烂摊子让我收拾,如果我转头就走,她不是更不安心?与其如此,我还是想让她放心地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或许,她真能成功,也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我的身边。”唐熙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拳头却微微有些攥起,喉头也有些哽咽,“你说吧,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他本来想着,他连念桐离开的事情都能够撑住,不管辑生说什么,他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了。

辑生咬了咬牙说:“我易容是因为,霍城不让我告诉你,他怕你知道后会没有心思带兵。可是我觉得,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知道...所以我今日是溜出来的。”

“如此严重?”

“秦桑...死了。”辑生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唐熙几乎是怔住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

辑生扶住他的手臂,说:“你不要激动。他...”可是话到嘴边,发现自己还是一句都安慰不出来,他没有办法安慰唐熙,因为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秦桑死了?

唐熙的大脑此刻被这四个字充斥着,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噩耗竟然一个接连着一个的来,让他毫无防备之力。如果说念桐的离去,还有一线生机,那么现在,他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辑生说,秦桑死了。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良久,唐熙才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什么时候死的......”

“两日前吧。我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和你说了。”辑生说,“你知道,我觉得我必须让你知道,秦桑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朋友,不可能他死了,我都不告诉你一声,但是我告诉你,决不是希望你顾此失彼的...你连念桐的离开都能承受...现在也一定可以的,对吗?”

唐熙的眼泪掉了下来,他说:“不...不是这样的。秦桑还年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还要和我一起切磋剑术,和我一起饮酒,还要去昆仑迎娶明珞,还要走好长好长的人生......”唐熙有些失控,“他那么热血真实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

“你听我说...讯报里说,他是浴血奋战而死的,他死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他是为了正义而死的...”

“死..怎么可能笑呢?他肯定很疼啊......况且,他和明珞的约定还没有达成,他怎么会笑呢?”唐熙问。

辑生叹了一口气,眼眶也有些湿润:“之前因为着火的那件事,很多人对秦桑的能力产生了质疑,他最后,或许是在用生命去证明自己吧。你不是说他是很热血的人吗?他将自己的热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或许真的觉得满足吧...”

唐熙才算有一点冷静下来,缓缓地说道:“他...什么时候下葬?”

“霍城说了,会把他埋了的...只是,没办法风光大葬了...”辑生说。

“等到战争结束了,我们再去看秦桑...”

唐熙说着,突然想起来年少的时候,他们还都不懂事,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吵着嚷着谁喝得多,抢来抢去那坛子酒。唐熙似乎是自小酒量就好,秦桑已经喝的几乎人事不省的时候,他还能再喝两口。那时候迷迷糊糊的,他们便说着,每年他们都要聚在一起喝酒。后来秦桑去了万钧府,唐熙先后去了陈家和丐帮,两人有好几年没见面,即使是见了,也在没有二人痛快地饮醉过一次酒。

唐熙很后悔,可是事到如今,他除了掉下不该属于男子的懦弱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当时他因为看到念桐和懿杨在烟火里快乐着,身上都佩戴着那串云霞流光而吃醋离开的时候,他想要陪着她,但是无能为力。那时他再建顺遇到秦桑,还没来得及好好叙旧,便想着让他帮自己这个忙,守护在念桐的身边。他想着,他们已经那么熟了,这点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确实不在话下,他不过只是说了一句,秦桑立马拍拍胸脯,说:“我去!我要看看你心仪的女子是什么样!”

唐熙想着,日后总有时机好好叙叙旧,再与他一人一坛桃花醉,在丐帮的桃树下不醉不许。

可是,日后、日后,他也从来没想到,这一拖,便再也没有以后了。

唐熙苦笑道,他总以为自己把秦桑当作好兄弟,可是其实他从没有未秦桑付出过什么,一直,都只有秦桑在为他做着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想,秦桑最后放心不下的,想必就是明珞了吧。他死了,他自然是要帮他完成这最后的愿望。

唐熙说:“今后,若有明珞的信寄来,你都悉数给我吧。”

“你要模仿秦桑的字么?”辑生问,“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总不能一直替他写信吧?”

“你说,你愿意听到你爱的人死去的消息还是离开的消息?”唐熙问。

辑生陷入了沉默。

“明珞还年轻,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早一点对她说,对他们两个都好,我想,明珞能够幸福快乐地活下去,而不是一直为了秦桑而伤心难过,也是秦桑最大的愿望了。”唐熙说。

辑生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负责将这件事告诉你,至于你究竟想怎么做,我便不再多说了,你一定有你自己的想法...”辑生看了看天,说,“我该回去了,我是偷偷出来的,时间不能停留太久。”

唐熙沉重地点了点头。

......

曲依然焦急的在帐篷内走来走去,辑生连夜离开,现在已经是上午了,她明知道根本来不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回,她还是让他去了。因为她也认为这件事唐熙是有必要知道的。

如若不出意外,今天这仗直到下午才会开始。辑生还有时间赶回来。可是,她现在就是担心会被霍城发现。

兴许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曲依然正在帐篷里踱步的时候,门就被敲响了。

她强压下心上的惊慌,说:“谁啊?”

“是我。”

果然是霍城。她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运气差到了极点,她慌忙说:“霍统领啊,有事么?我...我还在休息呢。”

“那...也无妨。我只是想问问你见到辑生了吗?我还未见他身影。”

“他不在营帐里么?”曲依然问,“我今天早上还未起来过,也不曾见到过他。”

“...如此。”霍城若有所思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不过时间不早了。等会儿来吃午饭吧,那时候辑生应该会回来吧。”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起来。”曲依然有些心虚地说道。

霍城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走开了。曲依然才算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提着心,毕竟她不知道霍城什么时候会来第二次,而辑生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然而,霍城走开还不过一会儿,曲依然便听到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似乎是辑生的。

“你方才去了哪里?”霍城的声音。

曲依然在里面听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希望辑生能够不要露出马脚,毕竟刚才霍城已经去过他的营帐了。

好在辑生还算清醒,一时间没有说出露馅的话,他装作轻松地说:“今日起得早,便去前方地形看了看。霍统领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只是告诉你一声,秦桑的后事已经处理好了,你无需太过忧心了...他死了,我不比你们好受的。”霍城说。

辑生低下头,应了一声。

“曲姑娘今日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到现在还没起来,你可以去看看。”霍城说道。

辑生眉头一皱,不过很快明白过来,在心里偷笑,应道:“是,我这就进去看看依然。”

曲依然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看着辑生走进来,曲依然坐在床上对他傻笑。

“依然,你怎么了?”辑生面带笑意,但是声音极其严肃地说道。

曲依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对着门说:“我也不知道呢,就是胸口闷闷的,你去哪啦?听霍城将军说你刚才不在营帐么?”

辑生继续应和道:“对,我去前线看了看,才刚回来。你好好休息吧。”说罢坐在了曲依然的床上,对着满脸笑意的曲依然宠溺地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

曲依然轻声凑到他耳边,道:“你成功见到唐熙了么?”

“嗯,见到了。我也和他说了。”辑生也压低了声音。

“他,还好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陷阱

辑生摇了摇头,每每提到秦桑死了的消息,他总会有些忧伤:“唐熙很伤心,如若不是真的要事在身,他真的可能会去见秦桑最后一面的...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好。”

“从小到大,两肋插刀的兄弟情谊呢...难为唐熙为了大局...不对,念桐呢?”曲依然问道。

“正是因为念桐...念桐一个人去找了许云归。”

曲依然瞪大了眼睛:“什么?她一个人?她这不是去送死么,唐熙也让她去?...她难道想,杀了许云归?”

辑生点了点头,双手抚上曲依然的肩膀:“你莫要激动。她这么做,是想让伤亡降到最低。而唐熙没有去,也是因为要给念桐一个稳定的后方环境,让她放心去做所有事。”

“可是,那念桐的性命?”曲依然还是很担心她。

“担心也没用啊...你我都在这战场上,大家都是被囚禁的人。”辑生叹了一口气,气氛一下子有些惆怅了起来。

......

被担心着的念桐此刻也忧心忡忡着,已经过去三天了,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能鲁莽出手。她知道,唐熙早就发现了她不见的事情,她坚信的是,唐熙一定只会惊慌一刻,很快就会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心里没有底气的是,她不知道知道真相的唐熙会如何选择,是咬牙坚持带着军队,还是会冲动地跑过来。

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了,卢奏柯一定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两日就是两日,不会再因为他们的情份而手下留情。仗...应该已经开始打了。她相信唐熙有足够的实力的,只是她...

她希望,他能在那里好好的。

念桐有些失神。

突然脚下一空,她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整个人便直直朝着那不深不浅的洞穴摔下去。

“唔...”

她咬紧了牙关,眉头一皱,在落地的瞬间蹲了下去,用手握住了脚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大意的缘故,这么浅的坑,她居然都能崴了脚...

她扶着坑的壁站了起来,崴了脚倒不是最可怕的,她毕竟是习武之身,左不过揉揉就好了,但是这坑是从何而来,她就不敢确定了。到底大战之前就有的,还是许云归特意挖了这个坑等着她,毕竟,之前许云归说的话,到现在还会让她从头到脚生出寒意。她如今潜入红袖山庄,她以为她在明,她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她才是在暗的那个。

“快来看!这里有人!”

念桐休息了一会儿,正想施一个轻功飞出去,就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暂停了脚步。直到有人的脑袋探了进来,

“里面是谁?”

念桐听那些人的语气并不算太过严肃,好像还带了点好奇,她转了转眼珠,便说:“我方才经过这里的时候,没注意掉了下去,还崴了脚...各位大哥能不能把我拉上去呢...”她把自己装的及其可怜,压低了声音撒娇道。

“是个小姑娘啊...”上面的人戏谑道,“这地方都没什么人来的,你一个小姑娘来干什么?”

“嗯...”念桐努力回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是奈何她刚才想的太过出神,实在没有留意,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唔,正是因为走神了,才会掉下来,所以,我实在是没有留意刚才我到了哪里,各位大哥可不可以指点一二...”

“这是禁地,许庄主明令禁止的,你不知道?我们几个若不是听到这里有动静,也不会过来看的。”

“我当然知道...知道。”念桐心里却渐渐有了想法,难道,她误打误撞地进了红袖山庄地禁地,“只是这禁地,居然没有人看守...?几位大哥可知道这里面是些什么?”

“我们怎么知道?不该问的就别问啦!虽然没人看守,但是许观主从不让人靠近呢。来吧,小姑娘,把手给我,我把你拉上来。”

“哦,哦,好。”念桐反应过来,把手伸给了他,其实,这个老大哥,看起来人还不错。

念桐爬上了坑之后,揉了揉脚腕,那老大哥问:“小姑娘,你这腿脚没事吧?”

“没事,”念桐蹦跶了两下说,“一切都好,麻烦你们了,我这就回去了。”

念桐摇了摇手,说着便往回走去。

禁地...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

即使在行军途中,许云归也不忘神秘莫测地搞什么禁地么?难道说,他是有什么制胜法宝在,所以即使连连败退,也依旧谈笑风生,如此轻松?

念桐不禁再次回头看向那个神秘的地方,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犹豫,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她能不能去。

她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旁边有几个人在说话,她本无意去听,军队里嘛,人又多,平日力发发牢骚什么的,也是很多的,但是“秦桑”二字格外明显,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她侧耳去,只听见那个较高的人说道:“秦桑这个人,你是没见过,年轻才俊,我觉得,是个士兵,都想变成他那个样子。你不知道,我在这边,看到那边的他,啧啧,都觉得威风,明明是同样年纪,人家却如此自在恣意的模样,可真叫人羡慕啊!”

念桐轻笑一声,心想,秦桑这小子,穿戎装的样子竟这么人模人样的么?惹得红袖山庄的人在平时都忍不住赞美他?她倒有些想见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一切都可还好。

然而这样的念桐只是还在脑子里,还未想完,就听见另一个稍微矮一些的男人说道:“可他不还是死在弟兄们的箭下了么?那秦桑,哪有大哥你说的那么神?”

念桐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她是不是听错了?秦桑死了?她笑了笑,一定是她听错了。秦桑估计是被他们用箭射伤了吧,那小子鲁莽,不伤一伤怎么知道战场的残酷厉害。”

“二十个人,围着他一个人,而且都手拿弓箭,才把秦桑给杀了,你说,这世上,有几个人有这种本事?”

念桐笑不出来了,她觉得她没有听错,她确确实实地听到那个长得高的那个人说,二十个人,用箭杀了秦桑。

她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秦桑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满身血污,十几只箭刺进他的身体里,他垂着头,接受剧痛的侵袭与死亡的来临。

“大哥说的是,不过秦桑死了,右路军队群龙无首,暂且只有杨子歌带队,进攻想必会简单些吧?”

“杨子歌身经百战,细心敏锐,决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右路军队先是走了个云未尘,现在又死了个......”

接下来的话,念桐已经听不太进去了,她所能汲取到的所有信息在脑袋里浓缩成了四个字:秦桑死了。

她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来没有那么真实地感受过死亡的来临,上一次,还是在栗子师傅出事情的时候,可是那时她还有活下去的征兆,但今天,她确确实实地听到了秦桑的死讯,哪怕她不愿意相信。

秦桑是个多外向的男孩子啊,他的确担的上刚才那人说的那副模样,他恣意潇洒的样子,若不是长期被万钧府拘着,怕是心仪他的女子都排了长长的队了吧!即使她未见过明珞,也知道她是被从小宠在心尖上的人,即便是这样的女子,都会被秦桑打动,何况她知道,秦桑这人,根本不会怎么和女孩子说话。

还记得她第一次在红叶岭遇到秦桑的时候,他风度翩翩的少年模样,让她记忆犹新。

念桐再次想到懿杨的死讯,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水,她微微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不知道唐熙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和秦桑那么要好,他一定难受极了吧。接连接受这样的打击,他能受得了么...念桐有些担心。

念桐呆呆地站在旁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回头望着那个已经看不见踪影的禁地,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啊。如果说,刚才她还是犹豫不决的,那么,秦桑的死讯让她下定了决心,她要去看看,那禁地里究竟是什么!

入夜。

念桐看了看营帐中已经睡着的人,从里面悄悄走了出来,月色正好,她可以趁着这姣好的月色,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红袖山庄的防卫,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在行军期间更甚,巡逻的人几乎加了一倍。其实念桐一直很佩服红袖山庄这点,不过有时想想,这多半是因为这里的人心里都带着个人的仇恨,所以更愿意去付出吧。

念桐在这里的两天,已经基本摸透了巡逻的时间,她又身材小巧,可以灵敏地躲避,所以逃过这些人,倒也还算轻松。

没过一会儿,她便走到了那禁地。夜晚的风吹来,阴森森的,她觉得有些冷。念桐用手在手臂上反复摩擦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宫求再现

黑夜与树叶融合在一起,刚才还明亮皎洁的月色在此刻也显得有些诡异地挂在那里。念桐只觉得有无数黑影在身边,她皱了眉头。咬了牙往深处走去。

这是一处小森林,念桐虽然看不见森林的边,但是估计了以后觉得确实不是很大。这处地方,会有什么呢...

一股看不见的青色烟雾正在森林里蔓延着,念桐觉察到有些不对,可是有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幽幽的绿色鬼火正在空中飘着,把整个气氛都渲染的极诡异。

念桐小心翼翼地探着脚,一步一步地试探着,手扶着能够碰到的树干,往前挪着步子。

她的脑海里忽然有几个破碎的片段闪过,她一个激灵,几乎要定在那里。

她只不过是修为上涨而已,可是她骨子里,毕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见到这个场景,她还是会害怕,她感觉到手心渗出了汗珠。尤其是在不停回想,却没办法拼凑起自己脑海里刚才闪现的画面的感觉,只是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她忽然大口喘着气,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她觉得她身体里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冲到脑海,想要喷涌而出。而她却毫无办法控制,而那力量又不能真正的自由,又被念桐的身体所束缚着。

“啊...”念桐一只手扶着树,另一只手扶住额头,她咬住下嘴唇,几乎渗出血丝来,额头也流下了汗,她想逃,却迈不开脚步。

忽然,她的眼睛猛地睁开,那些零碎的片段,不是什么别的,正是当时梦作兽勤楚在她身上留下的修为和记忆啊!

她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原来是勤楚的记忆在这里产生了反应,百年以前,在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现在,这些记忆正在疯狂冲击着念桐的大脑。

可是,即便如此,那这和红袖山庄又有什么关系呢?这片禁地,到底是另有谜团,还是确确实实,就是为了勤楚的这片记忆?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念桐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飘忽着的人影,那人高高瘦瘦的,在漆黑的夜色里,穿了一件长袍,飘忽如鬼魅,让念桐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念桐艰难出声,可是这声音轻的似乎只有自己听得见。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人仿佛就像是听见了,轻轻地转了个头过来,只露出半张脸,念桐看不清。

“我是...你的主人啊。”

念桐即使是现在头疼难忍,但仍然有一定的理智和思考能力,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那人,难道就是一百年前走火入魔而死的南宫求?

念桐想到这里,突然又害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白天扭到的脚又再一次扭了开来。她此刻又无比慌张,是坐也不是,跑也不是。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一百年过去了,管他是人是鬼呢,他再厉害,也早就已经...

念桐的瞳孔兀地变大,难道说,当年南宫求根本没有走火入魔而死?难道,他真的找到了所谓的求仙之道,活了一百年,还是这样的模样?

她颤抖着问:“你是南宫求?”

“哦...你不是勤楚。”那声音有些落寞,完全回头,如同神祗一般居高临下地望着念桐,说,“你是我华山弟子?”

“正是...”念桐不知道,按照她的辈分,应当叫南宫求什么,是祖师爷吗?

此刻,听到南宫求和她对话的声音,念桐心中的恐惧微微退了几分,想着他许也和云未尘一样,是个飘然若谪仙的人呢?

“勤楚它,竟已经死了么...我以为,它会等到我回来的那一刻的。”

“勤楚...”念桐的眼神有些落寞,“他是为了自由而死的。被囚禁了一百年...”念桐忽然抬头,“你的意思是,当年勤楚知道你并没有死?”

“你认为,我是如何能够修炼成仙的?”南宫求反问道。

念桐的脑中有些混乱,她努力地把这些事情都串联在一起考虑,忽然恐惧说道:“其实,你把你心中所有的心魔都转到了勤楚身上,你自己便可以修炼成仙了?”

南宫求默不作声。

“你怎么能这样,它,它虽然只是一只灵兽,可是,忠心耿耿地跟着你那么多年,那是你的朋友啊...你怎么忍心让它代替你承受痛苦呢。你知不知道,它被囚禁了一百年啊...”

“我知道!我让它等着我,等我回来救它。”

“你若真想救它,又怎么会等到它为了自由,已经死了,才出现呢?”念桐忍不住质问道。

“你在质疑我?”南宫求眯起眼睛,真正让念桐感受到了她在他地面前有多么不堪一击。

念桐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身子,不敢说话。

南宫求轻哼了一声,毕竟是活了百年的仙人,心境什么的都已经平静了,念桐对他而说不过只是个小丫头,他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他说道:“你是华山弟子?”

念桐点了点头。

“也是流芳剑的传人?”南宫求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屑。

念桐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不禁撇了撇嘴。可她即使现在修为再高,想必在南宫求面前,也只不过是弱小如草芥般,这样,她便不说话了。

“现在华山的实力已经如此不堪了么?竟要个弱女子承担么?”南宫求摇了摇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念桐大着胆子问:“你又在这里做些什么?”

南宫求似乎很意外念桐会这么问他,不过想了想,还是说:“我修炼成仙后,得知勤楚已经死了,就日日都在这里了。”

念桐想,或许他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勤楚吧?他们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她一个外人,其实没有这个资格去评价太多。

“我也只是听说,这里是红袖山庄的禁地,为了找到突破口,我才在半夜潜进来的。”念桐也回答道。

“你是说,这里是红袖山庄的禁地?”南宫求好奇道。

“是...你不知道?难道,这禁地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念桐皱眉问道。

南宫求也略一沉思,马上便反应了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树林后走了出来,面带笑意,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倒是翩翩公子的样子。

若不是他那张嘴脸,实在让念桐感到害怕,她可能真的会被这张脸所迷惑,毕竟,他总是挂着温暖的笑。

何况,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的是相同的血液。

许云归笑着说:“这禁地里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就是迎接您的到来,南宫公子。”

念桐暗自咬牙,她步步谨慎,没想到还是被许云归发现了。

南宫求却只是轻蔑一笑:“论辈分,你叫我一声公子,怕是有些不妥吧?”

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让许云归讪讪地笑了一笑,南宫求是何等身份,总使他利用念桐骗出了南宫求,但要让他为己所用,还是非常难的。

“您百年不老,风韵犹存,我叫您一声公子,并非是按照辈分,而是对您的实力的肯定。”许云归说道。

念桐对他这番嘴脸有些厌弃,便冷着声音说道:“堂堂红袖山庄的庄主,阿谀奉承起来,原来也和普通人都一个样。”

许云归不以为然道:“我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之一,谁不是普通人,只有南宫求,才是得道成仙的仙人啊。”

这一句话,倒是说的巧妙,不经意之间还又赞美了南宫求一番。

成仙,念桐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得道成仙的人。华山上的人一心向道求仙,可最过也不过是几个长老那样的半仙。能够修炼成仙,却是真的不易。

不,不是不易,是从来没有。

念桐心里又如何能够不佩服南宫求?

南宫求勾了勾嘴角,道:“你倒是嘴巴甜得很,可你要知道,我既然能修炼成仙,就早就对这些外物没有丝毫感觉了。”

许云归却没气馁,他早知道,说服南宫求,必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所以他只是继续腼腆地笑着,一脸天真无害的样子,却是真的让人难以和他罪恶的行径联系起来。

念桐望了南宫求一眼,她相信,南宫求绝对不会就这样的。

“好。”

然而下一刻,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从南宫求嘴里说了出来,念桐瞪圆了眼睛望着他,似乎是难以相信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念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所谓的仙人,原来也不过如此。方才还看不起我,其实看来,连我都不如吧?”

南宫求却不在乎她的冷嘲热讽。

在念桐心里,对他的印象几乎是从天上跌落到了地底,他方才还是高高在上的仙人,现在就如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一般令人嫌恶。

许云归在手心敲打了一下扇子,道:“那许某在这里,先谢过公子相助了。”

念桐眉眼一皱,知道此时若再不出手,等到许云归将自己软禁了起来,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生死交锋(一)

她忍住脚踝处传来的疼痛,站了起来,用流芳剑在手指上割出一条长长的血道,她的血流在锋利细长的剑上,发出微弱的蓝色的光芒。

以血祭剑。

既然流芳剑注定是她许念桐的,而且一年来早已与她心意相通融为一体,那么,用她的血祭剑,一定能把流芳剑的半睡半醒的知觉,唤到最佳状态。

她知道,流芳剑的威力虽然已经可见一斑,但现在它最多只被发挥了三四成,它更多的威力都是沉睡着,未被唤醒。

而那日在红袖山庄上,念桐的血浸上了流芳剑,她迷糊之间,感受到剑在手中振动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她手心一只流到心脏,其他没有任何一个人感受到,她后来也没有再对任何一个人提起。

直到醒来,她觉得自己都在做梦,现在,孤注一掷,她想要杀了许云归,必须手起刀落,迅速解决,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尤其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南宫求,她就算能够敌得过许云归,可面对南宫求,却没有丝毫的胜算。

蓝光渐渐变得更强大,念桐忽的起身,挡住许云归的去路,先是一招有凤来仪,金色和蓝色的光芒在幽深的树林里打出一道及其美丽而绚烂的风景,然而许云归也有所防备,立即在身前施了一个屏障,那些细微弱小的光芒碰到屏障都化作了烟雾。

南宫求此时像个高傲的看客一般站在一边,念桐没有心思管他,她必须速战速决,这短短的几分钟,就会决定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

念桐和许云归手中的剑开始飞快地碰撞了起来,在黑暗中摩擦出了火花。念桐招式灵动,而许云归招招有力。二人不分上下。

她心里终究对许云归的身份有所顾忌,他无论如何,是她的亲哥哥。所以她手下的剑一直并未直指要害,都只是在给他,或许是给自己,留一条路。或许剑与剑交锋之间,许云归并未有丝毫的留情,但她做不到完全无情无义。

忽然,许云归没入了周围的黑夜中,念桐四处转了身子,流芳剑的剑尖上的隐隐蓝光与空气纠缠在了一起。

下一刻,不知道从何处,一股凌厉的剑气正直直往念桐的胸口刺来!

念桐脸色骤变,勉强挥动手中的流芳剑,在四周围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方要松口气,只见下一波剑气更加急促地刺来,竟将她周身的蓝光捅出了一个窟窿!

念桐猛地向左边一偏,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她知道许云归厉害,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许云归的剑气居然可以刺过她的屏障,而且,这形成屏障的剑,还是浸过她的血的。

她脑子里忽然记起来,对,许云归是她的亲生哥哥,他们之间流着相同的血液...

所以,她的招数,或许对他,完全没有用......

她浑身上下泛起一阵凉意。

就在此刻,许云归已经快速靠近,将剑架在了念桐的脖子上,他却仍然是不轻不重地笑道:“是不是很意外?但现在应该想通了吧。许念桐,你是我的亲妹妹,你是和我流着相同血液的这世上最后一个人。可是,你现在却想要杀了我?你知道吗,我有多痛心?”

念桐看着他的样子,如果不是知道他这个人,她几乎要相信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真的,她才是那个不顾兄妹情谊的人。

“我杀不了你,自然会有人替我杀了你。”念桐一字一句,愤愤地说。

许云归道:“你的脾气与我倒是很相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只是你怎么用在和我作对上了,我本来以为,以你的本事,和我联手,你我兄妹必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可是你背叛了我......”许云归闭上眼睛,想到那些日子,念桐在红袖山庄,他多想相信念桐是真心的,可是他知道,这不可能。他只能享受着和妹妹所能相处的难得也是最后的安静时光。

念桐心里也泛起一阵愧疚,她知道,许云归这样做,也是为了给父母报仇,她却欺骗了他的感情。她知道,他很想要她帮他。她后来也想明白了,他当时一定是在一直欺骗自己,说服自己来相信她,再相信她多一天,仅此而已。

念桐感受着那架在脖子上泛着些许凉意的剑,她感到了细微的疼痛从脖子处传来,她深呼吸一口气,说:“哥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也是最后一次。哥哥,如果你做着一切,真的都只是为了给父母报仇,我相信你心里还是有亲情的。我叫你一声哥哥,是因为想让你知道,你身边还有亲人,如果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你会失去我的......”

念桐看到许云归的表情有一丝的动容,在黑夜中不是那么明显,但是却被念桐清楚地捕捉到了。

念桐想,或许是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她继续说:“哥哥,我们可以一起回到从小到大生长的村庄,去看看村长还好不好,去看看那里的梧桐树长的如何了啊,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念从前的我们吗...”

“从前的我们?”许云归摇了摇头,“我离开时,你才多大?我们有过什么,你知道?你根本只是在胡说八道,企图得到我的同情!”

“不是的。”念桐一直摇着头,眼泪顺着寒风流了下来,“我有感觉的,哥哥的眉眼,哥哥说话的声音,我虽然记不清,但是我还能记起那时候的感觉。哥哥,你所追寻的并为之一生付出的亲情,此刻就在你眼前,你难道不愿意珍惜么?”

许云归没有说话。

突然,从右边传来一阵疾风,念桐和许云归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哐当”一声,许云归迟疑下手中的剑被轻易地挑了起来,落在了地上。

念桐转头,看见一脸肃杀的唐熙站在旁边,手中拿着那根随了他许久的打狗棒,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黑夜中,在念桐眼里,像是一个高傲冷酷的神祗,还散发着光环,照亮了整个夜晚。但是,她不得不说,她觉得刚刚她已经快要说服许云归了,唐熙一来,她不知道许云归还会不会...

“唐熙...”念桐哽咽的声音。

“别怕,我来了。”唐熙简短而坚定的声音,在此刻给了念桐力量。

许云归脸色黑了黑,他阴沉着脸说:“卢奏柯呢?你用了几天就解决了他们?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唐熙冷冷笑了声:“君子对决,何必非要分出胜负?卢先生之前放我们两日时间,我最后也会放他与爱妻一条生路。至于我怎么到这里的...你忘了么,我与念桐,还是师徒。”

念桐心中的疑惑也被解开了,是了,他们是师徒,他们之间,存在着血咒。唐熙能够赶到,也并不奇怪。

许云归不屑地说:“许念桐,你方才还在与我亲情呼唤,现在,原形毕露了吧?如果你们两人一起上,我确实没有胜算,但是,你别忘了,我身边还有南宫求啊。你们以为,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杀了你,就算我和唐熙身死又如何?能换来和平,不值得么?”念桐笑道。

“你还有几十年的生命,你们两个人加起来就是近百年,换这群平凡而不知感恩的人三年和平,你觉得值得么?”许云归问道。

“值与不值,我说了才算。”念桐说。

“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许云归一脚震起方才落在地上的剑,与面前的念桐和唐熙厮杀了起来。唐熙不留痕迹地站在念桐前面一个身位,这样可以在危险的时候先行保护她。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三个回合了。许云归面对两人默契的进攻与防守,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许云归回头向南宫求说道:“南宫先生!请您助我一臂之力!”

南宫求不为所动。

“南宫先生!”许云归再次喊道。

唐熙一棒划过他脸前,扬起的风让许云归甚至难以站稳,往后退了几步。

念桐便趁机舞剑。她向来修习的是气功,很少有直接用剑伤人的时候,她不喜欢让剑上沾染太多的血。但是这次,因为她身材小巧,行动灵活,在这种危机的时候,她选择直接用剑刺入许云归。

“妹妹!”许云归喊道。

念桐愣了一愣。手下的剑也停住了动作。

许云归这一句妹妹,让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是在杀自己的亲哥哥,她剑下将要死去的,是她的哥哥。

她明明之前下足了决心,但是在这一刻,看着许云归的脸,听着许云归叫自己“妹妹”,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象,但她还是陷入了犹豫。

是的,她没办法下手。对那些普通人,她尚且不愿意下手,何况这个人是她的亲哥哥,即使这个亲哥哥,实际上对她并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有人大喊。

“禁地里有人,快来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生死交锋(二)

念桐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可是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稚嫩和倔强。

念桐收了剑,往后退了几步,唐熙始终将她护在后面。

许云归松了一口气,走回去对着南宫求,强压着心中的不满,说:“先生,您为什么不救我?”

“既然你认为我是仙人,仙人做事,还需要理由吗?”南宫求回问道。

许云归哑口无言。

唐熙拉着念桐的手,着急地问:“你没事吧?脖子都见血了。怎么会这么鲁莽,一个人闯进来,如果我没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一大串关心的质问,让念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像是砸在了唐熙的心上。

“我...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念桐扑进唐熙怀里,“我以为这一战,不是我死,就是许云归死。看到南宫求说他不愿意帮我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可是上天毕竟看我不薄...我还是能再遇见你...”

唐熙用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说:“你死了,你知道我也不会独活,黄泉路上,不也有我陪着吗?你不会失去我,你也不会再也见不到我。”

念桐和唐熙在此刻紧紧拥抱,像是贪恋着这最后几秒的温柔,以前再多的缱绻缠绵,都比不上这生死关头的一个温暖的依靠。

此刻风月无声,云水无声,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在黑夜里,冲破了所有障碍,紧紧相拥。

终于,外面刚才喊叫的人跑了进来,念桐擦去眼泪,回头看了看,突然呆楞住了。

“小韦...”

去年,他们在红叶岭,曾经遇到过这个少年。这少年就要被红袖山庄的人用火烧了去,她还记得,小韦有个妹妹,哭着来找他。后来,她和秦桑救了小韦。

那小韦当时不是一言不发,坚决也不低头,现在怎么会投靠红袖山庄?

小韦走过来,轻轻瞥了念桐一眼,但很快把视线转了回去,

念桐皱了眉。

“是庄主...”小韦说。

“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先走吧。”许云归嫌恶地说,不过看在小韦的出现毕竟救了他一命,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妹妹呢?你母亲呢?”念桐问道,“小韦,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韦冷冷地说:“死了。”

“死了?!”念桐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念桐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看见小韦往外走去。

念桐心里觉得有些凄凉,她记得小韦虽然沉默寡言,可是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怎么会在家人全都死后,投靠红袖山庄呢?难道这世态真的炎凉至此?

可是下一刻,就听见刀剑刺入皮肤的声音,念桐看见,一把匕首毫无防备地就从许云归的胸膛穿透,鲜血顺着衣料流了下来。

就这么简单,小韦趁着走出去的时候,没有用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也不用什么心机,简简单单的一剑,趁着他不备,就刺入了他的胸膛。

“你...”许云归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扭头看了看眼中充满血丝的小韦。

唐熙扶住念桐,眉头也有一丝紧皱,他也没有想到,小韦竟然会这么果决地动手,并且成功了。毕竟许云归运筹帷幄了十几年,多少人曾经试图杀了他,就算是念桐也没占的一点便宜。小韦只是一个普通人,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杀了他......

南宫求走了过来,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会帮你?”

许云归扭曲着脸,痛苦地转过头来,看着南宫求,说;“你只是在骗我?”

小韦冷冷地说道:“我早就在这里认识了南宫先生。与南宫先生共同谋划了这出戏。他假意投靠于你,你必定放松警惕,认为南宫先生会保你,我们算到你面前有念桐姑娘,此时又多了唐熙少侠,你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们俩身上,自然不会注意到没有任何能力的我...我就在此刻,趁虚而入,只需要轻轻一剑,你不就命丧当场了吗?”

“妹妹,妹妹,救我...”许云归心下一横,把脸转向念桐,忍住胸口剧烈的疼痛,祈求获得念桐的同情,留下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

念桐有些不忍心,可知道自己如果在此刻心软,之前所做的一切便化为了须有。她握紧了拳头,别过头去。唐熙紧紧握住她的手,在这一刻给她支持与力量。

爱或许有时就是这样,也无需有很多言语,只是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你若是不救我,你自己也会死,剑上,有毒...”

念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唐熙面色一冷,先是凝眸看了念桐脖子上那一道血丝,随即快速闪身到许云归面前,说:“把解药交出来。”

许云归已经奄奄一息:“你...你想要救她么?呵...呵,她是我妹妹,是我许云归的亲妹妹,我死了,她怎么能独活?你们要我的命,她也逃不过......”话音刚落,许云归手中的剑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体终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躺在了地上。

唐熙蹲下把手放在许云归的脖子上,确实感觉到他没有了生命征兆。他一咬牙,手在他的衣服夹层里翻了起来,却没有翻到任何东西。

他忙回去看着念桐,说:“你觉得怎么样?”

念桐摇了摇头:“没事,我...”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眩晕,脑子里袭来一阵黑暗,她努力定了定身子,唐熙急忙扶住她。

“南宫先生,可有法子救念桐?您是仙人,一定有办法吧?”唐熙急道。

或许是太急了,唐熙忘记曾经他是多么的心高气傲,莫说是仙人,便是大罗神仙,也绝不会让他低头求人。可是此刻,他却慌的完全想不到办法。

“我是仙人,却不是掌控命数的人,她命数如此...我也只能帮你多拖延一段时间。”南宫求叹气道。

唐熙咬了咬牙,说:“修炼了一百年,还不是这个样,什么命数如此?我唐熙从不信命,我自己找救她的办法!”

南宫求没有说话,并不在乎他此刻的不敬,都是不忍离别与生死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多苛责别人?

唐熙一把横抱起念桐就欲往外走。念桐却突然说:“等等...”

唐熙停住了步伐,柔声问:“怎么了?”

念桐有些凄楚地望向南宫求,说:“我哥...许云归他总使犯了错,但终究是因为我全家被杀...我哥他一生都太过执着辛苦,到头来被自己的亲妹妹针对,没落得一个好结果,我希望,您能够帮我好好安葬他。”

南宫求颇有些意外,但顿了顿,最终点了点头。

念桐又说:“还有,南宫先生,勤楚它从不怪你。”

这是来自她体内的声音,是勤楚倾尽全力将自己的灵力给予她最后的意义。

南宫求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黑洞洞的天空,这百年来,没有它陪在身边的修炼,终究是一个人的孤寂。它早就把他当作挚友,而他却为了一己之私将它至于不顾,其实,他才是真的罪人,算得什么仙人呢?

“走吧。”念桐把头埋在了唐熙的胸膛里,糯糯地说。她觉得头有些疼,好像有什么在往上涌着。有一刻,她突然在想,若是能就这样死在唐熙的怀里,倒也算件好事。

唐熙把抱着念桐的手又紧了紧,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

“辑生,曲依然,你们快看看,念桐她...”唐熙把念桐轻飘飘的身体放在了床上,她那双本来有神的眼睛如今死气沉沉地闭住。虽然只是暂时地昏睡了过去,不过身上散发出来的虚弱还是让辑生和曲依然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曲依然焦急地问。

唐熙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许是压力太大,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说啊。”曲依然看着他这个样子,急得不行,辑生拉住她,安抚了一下,说:“先不要逼问他了。唐熙,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和依然先看看怎么救念桐。”

“我不去,我在这守着她。”唐熙坐下来,语气虽然不重,但是却很坚定。

辑生也像是早就料到唐熙会这么说,便也没有留他。换作是曲依然出了事情,他也不会有心思休息的吧。

曲依然叹了一口气,知道此时与唐熙置气也于事无补,只好拉住了辑生,说:“我们先去看看念桐。”

曲依然的眉头渐渐紧促,说:“她中毒了?”

辑生说:“对。这毒...不好治。”

曲依然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念桐脖子处的伤口,渗出来的血丝已经有些发乌了。突然想到什么地说道:“不知道我们给念桐的那一小罐夕颜毒,她用是没用。如果她是去杀许云归的,一定会带在身上吧?”

“我看过了,没有。”唐熙说。

第一百五十六章 渐行渐远

辑生说:“我倒是觉得念桐的这毒,有几分像夕颜毒...可是当时念桐潜伏红袖山庄的时候,明明已经将夕颜毒毁了。这么短的时间再找到药材再炼制,根本来不及。还是说,念桐中的毒,就是许云归从念桐身上找到的?”

唐熙垂眸说:“可惜我当时去的还不够及时,不知道过程。”

辑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别急,我让依然去熬一副药来,镇定一下毒性。这毒虽不好治,也不是全无办法的...你先和我说,发生了什么。”

唐熙说:“那日你来找我,告知我秦桑的死讯,我同你说,念桐离开了去找许云归了。我思虑再三,觉得我应该留在这里,给她一个安心的理由,我越早结束这场战争,救越早可以去支援她。卢奏柯与周拦其实实力不弱,尤其是智谋远在我们之上,可是念桐不在,他们有些疑惑,我便先行示弱,让对方大意,随后趁其不意加速进攻。轻松赢得了战争。不过我留了卢奏柯和周兰夫妇的性命,放他们走了。后来我便赶去了红袖山庄的驻扎营地,当时正跟着念桐进了所谓的‘禁地’,因为之前念桐体内有梦作兽勤楚寄住灵力,所以勤楚的主人南宫求便被感应了。南宫求与我们在红叶岭认识的一个小少年联手用计杀了许云归,但是念桐也受了伤...”

“你怎么可以说的如此轻而易举?你看到她只是受了一道皮肉之苦,但你可知夕颜毒的毒性多强?你自己是受过未炼成的夕颜毒的毒性的啊。”曲依然冷嘲道。

“唐熙也一定不想的。”辑生说道。

“对,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不够强大,念桐根本不可能受伤...”唐熙竭力忍住眼泪,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

曲依然却依然说道:“明明知道她的命运,为什么不带她远走高飞?她固执地想要为了天下,为了正义,你就由着她献出自己的生命么?有时候,我还真的觉得你不如懿杨爱她,至少懿杨所做的都是为了保护她!”

“依然,够了!”辑生低声喊道。

曲依然红了眼睛,说:“好,好,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嘴上说着如何如何,其实真正做起来,不过如此,我去给念桐煎药,你们两兄弟好好‘聊聊’!”曲依然咬牙切齿地说,转头超屋外走去。

辑生似乎有些后悔刚才的语气太过重了,不过伸出的手终究悬在了半空,叹了一口气,最终放下来。最近,他与曲依然的矛盾有太多了,虽然最后都能化险为夷,可是感情这回事,终究是吵一次伤一次的事情。

默了默,辑生说:“你别太在意曲依然说的话,她和念桐关系要好,也许是一时太过情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她说的没错。我总想着,让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她想要匡扶天下,我就帮着她。她想要履行使命,我就陪着她...我就应该自私一点,自私地把她捆在自己身边,哪怕...哪怕她以后会恨我会怨我,可是至少能够保住她的性命啊。”唐熙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辑生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念桐的*声,他快步走去,坐在了床边,用手搭上她的脉。唐熙也急忙跟了过去,可是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异常难受。

“她怎么了...”半晌,唐熙才问。

辑生凝眉,一字一句道:“毒素开始顺着血液下流了...”

如同五雷轰顶,这个消息重重地砸在唐熙的头上,他几乎有些站不稳。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能,做些什么吗?”唐熙问。

辑生想了想,说:“你血液里有一部分的解药,可以当作药引子。也可以混在药里,暂时缓和念桐体内的毒性。”

“可以么?”唐熙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一丝光,“如果有用,多少血都可以。”

“你以为自己是神仙么?”辑生说,“我也只是觉得可以缓和一下。毕竟这是练成后的夕颜毒。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休息好,我为你取血。”看到唐熙仍然不愿意离去,辑生说,“若你不休息好,我便不为你取血。”

唐熙这才顿了顿,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曲依然在药房里煎着药,用扇子扇着下面的火,生怕火太小,烧不快,好像就救不了念桐似的。

药房的门被推开了。

曲依然以为是辑生,撅着嘴,夜没回头,说:“你来做什么?”

“是我。”

曲依然“啊”了一声回头:“霍统领,,,”

“念桐回来了?”霍城问。

“是。她杀了许云归...”

“竟真如此...”霍城的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震惊,“她竟然真的...也就是说,这场大战结束了?”

“理论上说,红袖山庄现在群龙无主,应当如此。”

“她真的是这次大战的救星么...”霍城喃喃道。

“此话怎讲?”

“前几日,我们虽然略有优势,但是这几日红袖山庄反攻强势,我们竟有些招架不住之势。尤其是在右路。再打下去,生灵涂炭不说,就是输了也未可知。”话到此处,霍城看到曲依然背后烧着的药,突然想到什么,道,“不是说,念桐是流芳剑的传人,那她......”

曲依然听出霍城语气中的犹豫,坚定地摇了摇头:“有我与辑生在,绝不会让念桐出事情。”

霍城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曲依然坚定的延伸,便把想说的话都吞了进去,最终只是说道:“念桐还好么?”

“嗯。”曲依然的语气也有些缓和了下来,“我在熬药了,有辑生和唐熙的照顾,想必念桐会没事的。”

霍城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无奈,这场战争已经牺牲太多人了,无论是沈雁漪,还是秦桑,还是那些普通的战士,他不希望,念桐会死。

即使,这是命运。

......

夜深人静。

曲依然因还生着辑生的气,没怎么搭理他。辑生有些无奈,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趁着唐熙休息好,情绪还稳定的时候,为他接了一碗血来,给念桐做药引子。念桐服下后,睡得有些沉。

“你去休息休息吧。”辑生说。

曲依然转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

“又熬药,又照顾她,身子会受不住的。”辑生又劝道,看曲依然不为所动,只好说,“唐熙等下就要来了,你若一直在这里,他如何和念桐说掏心窝的话,你我都知道,我们只能医治念桐的外伤,可只有唐熙才能够真正让她痊愈啊。”

曲依然似乎被说动了,说;“那我等唐熙来了。”

话音刚落,唐熙就推开了门,面容有些疲惫,嘴唇也毫无血色。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人曾经是个多么英姿飒爽豪放不羁的丐帮弟子。

“你来了。”曲依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你...可以么?”虽然嘴上谴责了一下唐熙,但是曲依然知道唐熙还是很关心她的,是以也没有在言语上过多刁难他。

“嗯。”唐熙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明天你就去和他们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建顺,让阿什坤再给念桐看看。”

“好。”曲依然点头,拉上了辑生,往外走去。

风,吹得有些大,总使战争已经结束,曲依然的心还是依旧高高悬在空中,她忧心忡忡地走着,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依然,还在生我的气么?”辑生问道。

曲依然半带嘲讽地笑道:“我如何敢生你们的气?”

“依然。”辑生拉住她的手,感到有些疲惫,“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我从前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所以你才喜欢我,你现在阿贤我无理取闹,所以就不愿意与我在一起了么?好啊,既然如此,那你走啊。”曲依然本就有些生气,听到辑生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辑生百口莫辩。他从未谈过恋爱,从前也从未想过该如何谈恋爱,说出的话都是不经过大脑的,他没有想过,这会惹曲依然生气。

“好,那你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f曲解我的意思。念桐受伤了,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是。可是唐熙比我们其中任何一个都要难过,你之前那样说他,不是在给他雪上加霜么?”

曲依然意识到自己有些理亏,可并不想服软,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你看着我!”辑生说,声音大的他自己也有些被吓到了。他向来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遑论大声说话,而且是对他喜欢的女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分 分道扬镳

辑生说:“我倒是觉得念桐的这毒,有几分像夕颜毒...可是当时念桐潜伏红袖山庄的时候,明明已经将夕颜毒毁了。这么短的时间再找到药材再炼制,根本来不及。还是说,念桐中的毒,就是许云归从念桐身上找到的?”

唐熙垂眸说:“可惜我当时去的还不够及时,不知道过程。”

辑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别急,我让依然去熬一副药来,镇定一下毒性。这毒虽不好治,也不是全无办法的...你先和我说,发生了什么。”

唐熙说:“那日你来找我,告知我秦桑的死讯,我同你说,念桐离开了去找许云归了。我思虑再三,觉得我应该留在这里,给她一个安心的理由,我越早结束这场战争,救越早可以去支援她。卢奏柯与周拦其实实力不弱,尤其是智谋远在我们之上,可是念桐不在,他们有些疑惑,我便先行示弱,让对方大意,随后趁其不意加速进攻。轻松赢得了战争。不过我留了卢奏柯和周兰夫妇的性命,放他们走了。后来我便赶去了红袖山庄的驻扎营地,当时正跟着念桐进了所谓的‘禁地’,因为之前念桐体内有梦作兽勤楚寄住灵力,所以勤楚的主人南宫求便被感应了。南宫求与我们在红叶岭认识的一个小少年联手用计杀了许云归,但是念桐也受了伤...”

“你怎么可以说的如此轻而易举?你看到她只是受了一道皮肉之苦,但你可知夕颜毒的毒性多强?你自己是受过未炼成的夕颜毒的毒性的啊。”曲依然冷嘲道。

“唐熙也一定不想的。”辑生说道。

“对,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不够强大,念桐根本不可能受伤...”唐熙竭力忍住眼泪,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

曲依然却依然说道:“明明知道她的命运,为什么不带她远走高飞?她固执地想要为了天下,为了正义,你就由着她献出自己的生命么?有时候,我还真的觉得你不如懿杨爱她,至少懿杨所做的都是为了保护她!”

“依然,够了!”辑生低声喊道。

曲依然红了眼睛,说:“好,好,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嘴上说着如何如何,其实真正做起来,不过如此,我去给念桐煎药,你们两兄弟好好‘聊聊’!”曲依然咬牙切齿地说,转头超屋外走去。

辑生似乎有些后悔刚才的语气太过重了,不过伸出的手终究悬在了半空,叹了一口气,最终放下来。最近,他与曲依然的矛盾有太多了,虽然最后都能化险为夷,可是感情这回事,终究是吵一次伤一次的事情。

默了默,辑生说:“你别太在意曲依然说的话,她和念桐关系要好,也许是一时太过情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她说的没错。我总想着,让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她想要匡扶天下,我就帮着她。她想要履行使命,我就陪着她...我就应该自私一点,自私地把她捆在自己身边,哪怕...哪怕她以后会恨我会怨我,可是至少能够保住她的性命啊。”唐熙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辑生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念桐的*声,他快步走去,坐在了床边,用手搭上她的脉。唐熙也急忙跟了过去,可是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异常难受。

“她怎么了...”半晌,唐熙才问。

辑生凝眉,一字一句道:“毒素开始顺着血液下流了...”

如同五雷轰顶,这个消息重重地砸在唐熙的头上,他几乎有些站不稳。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能,做些什么吗?”唐熙问。

辑生想了想,说:“你血液里有一部分的解药,可以当作药引子。也可以混在药里,暂时缓和念桐体内的毒性。”

“可以么?”唐熙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一丝光,“如果有用,多少血都可以。”

“你以为自己是神仙么?”辑生说,“我也只是觉得可以缓和一下。毕竟这是练成后的夕颜毒。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休息好,我为你取血。”看到唐熙仍然不愿意离去,辑生说,“若你不休息好,我便不为你取血。”

唐熙这才顿了顿,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曲依然在药房里煎着药,用扇子扇着下面的火,生怕火太小,烧不快,好像就救不了念桐似的。

药房的门被推开了。

曲依然以为是辑生,撅着嘴,夜没回头,说:“你来做什么?”

“是我。”

曲依然“啊”了一声回头:“霍统领,,,”

“念桐回来了?”霍城问。

“是。她杀了许云归...”

“竟真如此...”霍城的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震惊,“她竟然真的...也就是说,这场大战结束了?”

“理论上说,红袖山庄现在群龙无主,应当如此。”

“她真的是这次大战的救星么...”霍城喃喃道。

“此话怎讲?”

“前几日,我们虽然略有优势,但是这几日红袖山庄反攻强势,我们竟有些招架不住之势。尤其是在右路。再打下去,生灵涂炭不说,就是输了也未可知。”话到此处,霍城看到曲依然背后烧着的药,突然想到什么,道,“不是说,念桐是流芳剑的传人,那她......”

曲依然听出霍城语气中的犹豫,坚定地摇了摇头:“有我与辑生在,绝不会让念桐出事情。”

霍城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曲依然坚定的延伸,便把想说的话都吞了进去,最终只是说道:“念桐还好么?”

“嗯。”曲依然的语气也有些缓和了下来,“我在熬药了,有辑生和唐熙的照顾,想必念桐会没事的。”

霍城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无奈,这场战争已经牺牲太多人了,无论是沈雁漪,还是秦桑,还是那些普通的战士,他不希望,念桐会死。

即使,这是命运。

......

夜深人静。

曲依然因还生着辑生的气,没怎么搭理他。辑生有些无奈,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趁着唐熙休息好,情绪还稳定的时候,为他接了一碗血来,给念桐做药引子。念桐服下后,睡得有些沉。

“你去休息休息吧。”辑生说。

曲依然转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

“又熬药,又照顾她,身子会受不住的。”辑生又劝道,看曲依然不为所动,只好说,“唐熙等下就要来了,你若一直在这里,他如何和念桐说掏心窝的话,你我都知道,我们只能医治念桐的外伤,可只有唐熙才能够真正让她痊愈啊。”

曲依然似乎被说动了,说;“那我等唐熙来了。”

话音刚落,唐熙就推开了门,面容有些疲惫,嘴唇也毫无血色。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人曾经是个多么英姿飒爽豪放不羁的丐帮弟子。

“你来了。”曲依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你...可以么?”虽然嘴上谴责了一下唐熙,但是曲依然知道唐熙还是很关心她的,是以也没有在言语上过多刁难他。

“嗯。”唐熙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明天你就去和他们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建顺,让阿什坤再给念桐看看。”

“好。”曲依然点头,拉上了辑生,往外走去。

风,吹得有些大,总使战争已经结束,曲依然的心还是依旧高高悬在空中,她忧心忡忡地走着,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依然,还在生我的气么?”辑生问道。

曲依然半带嘲讽地笑道:“我如何敢生你们的气?”

“依然。”辑生拉住她的手,感到有些疲惫,“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我从前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所以你才喜欢我,你现在阿贤我无理取闹,所以就不愿意与我在一起了么?好啊,既然如此,那你走啊。”曲依然本就有些生气,听到辑生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辑生百口莫辩。他从未谈过恋爱,从前也从未想过该如何谈恋爱,说出的话都是不经过大脑的,他没有想过,这会惹曲依然生气。

“好,那你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

“不满?”辑生说,“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不满,是你总是曲解我的意思。念桐受伤了,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是。可是唐熙比我们其中任何一个都要难过,你之前那样说他,不是在给他雪上加霜么?”

曲依然意识到自己有些理亏,可并不想服软,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你看着我!”辑生说,声音大的他自己也有些被吓到了。他向来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遑论大声说话,而且是对他喜欢的女子。

曲依然只感到无比的委屈,她自认从小到大一直知书达理,能够掌管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她发现,她和辑生在一起后,她变得恍惚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去了自己,还是找回了自己。

“辑生,我们要不...”曲依然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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