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七日 - xp1024.com
《洛阳七日》


正月初九(一)

神龙元年,正月初九,神都洛阳。

距上元灯节还有七日,虽女皇帝武则天病笃,但洛阳城内还是一片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好像女皇帝的病重丝毫不影响这即将来临的盛大节日。

自天授二年迁都洛阳至今,每年的上元节都热闹非常,神都经过九年的建设,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西边的长安,神都坊内西域各国商人络绎不绝,都赶着要在这上元佳节大赚一笔。武皇临朝后期,奢靡、攀比之风日渐增长,官宦、贵族手里不缺银两,追求的就是那份人前显贵。各国商贾也是抓住了这一时期,提前大半年就开始整备货品,各路驼商、马队陆续抵达洛阳。

洛阳城按“天人合一”理念设计,以皇宫紫微城为核心,象征天帝居所紫微宫,洛水穿城而过,宫城外依次建设了皇城、外郭城,开有八座城门。东北和南部是坊市居民区,共109坊。商业贸易集中在南市、西市、北市,三市皆依傍河渠,直通大运河。

此次上元佳节,因为外国商贾涌入较多,为了集中管理,就把所有外国商贾集中在了西市,并开厚载门,以方便外国商贾出入。可偏偏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却发生了一件这么不该发生的案件。

晨钟过后,丑时一刻,厚载门刚开启。城门令仓皇来报,离城门约五十丈处,一群胡人商贩遇袭,现场二十余人无人幸免,三十多乘骆驼也倒毙,满地血迹,胡人商货被洗劫一空,现场还散落一些遗漏的胡人商货。遇袭的人员大多是脖颈处一刀毙命,负责查案的王温知县一看案情重大,上元节将至,如处理有纰漏,或不能及时破案,那轻则丢官受罚,重则搞不好会性命不保,于是及时向大理寺作了上报。特殊时期,大理寺也不敢怠慢,于是迅速组织人员赶赴案发现场,此事可大可小,如果处理不当,各国商队恐慌全部外走,或他国商队不敢再来,必定影响了神都的上元盛景,更重要的是现在各国使节都在洛阳,一旦因此事损害了武周的国威,那势必影响巨大。

负责此案调查的是大理寺司直陈无忌,别看大理寺司直仅六品,可这个陈无忌其人却不简单,精于刑事,三十多岁,却已在大理寺任职十年,破获不少案子,早年在狄阁老手下当过差,后转调大理寺,为的就是有破案的机会,好利于升迁,大理寺卿徐有功深知其能力,也多为重用,但可惜狄阁老、徐有功先后离世,一时间陈无忌在朝中也没有了门路。现任大理寺卿武江靠的是关系上位,生怕其能力取代自己,始终不予以提拔,一来二去,这陈无忌也只能在司直的职位上呆着,碰到棘手的案子就交由其处理。

今天的案子太过于紧迫,武江也不敢怠慢,接到报案时,就派出了经验最为老道的陈无忌负责调查此案。陈无忌身形魁梧,皮肤黝黑,是长时间在外查案造就的体格,他蹲在地上细细的观察案发现场,检查尸体,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此时,太阳已完全升起,案发现场在陈无忌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勘察着,武江也赶到了现场,他一看满地尸体和骆驼的惨状差点把刚吃的晨食都给吐了出来,一手捂嘴,一边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陈无忌对武江打心眼里是瞧不上的,一无真才实学,二无为官的履历,靠的就是跟武三思的那点亲戚关系短短几年就出任了大理寺卿,但瞧不上归瞧不上,他始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陈无忌还是一拘礼,答到:“回大人,我看此案不简单,不像是简单的抢货杀人,内有蹊跷。”

“蹊跷?什么意思?这货也不见了,人也死了,不就是抢货杀人吗?”武江心急的答到。他是不愿意此事太过于复杂的,上元节将至,他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场迅速勘察,然后发放一个海捕文书拿人,如果拿不到人,就随便找一个顶罪的,把此案给尽快结了。反正不能让此事发酵,免得事情越闹越大,捅到更上级那里去,搞不好他这个节也没法过了。

陈无忌不紧不慢的翻开一具尸体,指着勃颈处的刀伤说到:“大人请看,这些受害者都是一刀毙命,身上再无其它伤痕,我检查过几具尸体,都是如此,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这又能说明什么?”武江不耐烦地说到。

陈无忌倒是不在乎武江的态度,反正他也已经习惯了,武江素来对公务不重视,那点闲暇功夫不是巴结上级,就是忙着在花街里厮混,此刻对案情不耐烦也属正常,他不动声色,继续说到:“这说明凶徒身手非常好,不像是普通的盗匪,况且案发地点离城门不过五十余丈,这么短的距离如果失手,有人大声呼救,那想必城防处是有可能听得到的。但这些凶徒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根本没人发现。况且,如果只是为了抢货,大可在远离城防的路上行凶,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险在这里设伏呢?而且。。。”

“够了!”武江打断了陈无忌的话,继续说到:“那你有没有线索,凶徒是谁呢?”

陈无忌思索了一会,答到:“目前没有线索!”

“那你还说个屁啊!我限你三日以内查清案情,抓获凶犯,否则此事上头怪罪下来,我拿你是问!”武江颇有些无赖的说到。

陈无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低头继续在地上寻找线索。他的目光被散落在地上的一个发绳吸引住了,他弯下腰捡起发绳仔细端详着。

这时,案发现场挤进了几人,径直走到了武江面前,带头的中间那人非常年轻,一袭青衣,清瘦,看相貌约摸着就二十来岁,身材高大,目光如炬,身后跟着两人,身材魁梧,一脸英气,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武江一看眼前之人,连忙行礼,奉迎道:“原来是尚辇奉御李三郎,李公子,到此处请问有何事啊?”

李三郎还礼,答到:“上元将至,奉吾皇之命,特设立龙安司,负责上元佳节期间,神都城内的安防之务。此事既属于安防之事,理应交由龙安司负责查办,我等前来即是为了交接此事。”

有人肯来接这烫手的山芋,武江自是高兴,但尚辇奉御无非就是一个掌管皇帝的内外闲厩马匹的闲差,况且龙安司又是什么时候设立的,他可未曾听说,不问清楚,贸然就将此事交接,自己恐背了一个不察之罪,但这李三郎却又是皇太子的儿子,自己当然也不敢怠慢,真顶撞了,日后追究起来,上面的人也不一定会为此事帮自己,想到这里,武江一躬手,继续说到:“此事由李公子接管,自是妥当,但这设立龙安司一事,下官尚未得到明文,烦请李公子出示信物,我也好回去后向上级禀报,要不然下官必被上级责罚。”

李三郎从腰间取出一个腰牌,递给武江,说到:“此乃龙安司令牌,龙安司设令今日朝会便会颁布,大人尽管放心交接;吾皇还有特令,为保证上元节周全,龙安司还可向各部衙门征调人员,各部衙门尽须给予配合。”

武江接过令牌,令牌正面刻有“龙安司署”,背面刻有“奉天诏令”,李三郎再是胆大怕也不敢伪传圣命,此事应该是真,于是武江连忙归还令牌,又鞠了一礼,答到:“下官立即奉旨交接,剩下的事还有劳李公。。。哦,不,李司丞辛劳,请问我部衙门还需怎么配合?”

李三郎摇了摇手,说到:“大理寺只需调派一人给我即可,其余人等如有需要,我自会告知,望大人届时还请鼎力相助。”

武江笑道:“那是自然,请问李司丞需要借调我部衙门何人?下官立即安排。”

李三郎四周看了一下,手指着陈无忌说到:“就他一人即可。”

武江连忙把陈无忌招到跟前,说到:“这位是龙安司的李司丞,此事交由他主办,由你配合,你须竭心尽力,凡事只需向李司丞上报即可。”

陈无忌看了一眼李三郎,鞠了一礼,大声说到:“喏!”

武江看事情已交接完毕,心头巨石终于放下,连忙告退,撤了去。

李三郎看了看陈无忌,说到:“即刻起,你为我做事,我们须尽快破获此案。”

陈无忌大声说到:“我为洛阳做事,对李司丞负责!”说完一拘礼,又转身开始去翻看现场。

陈无忌这么一说,倒是出乎了李三郎的意料,心想,此人心性甚高!此后相处必多加注意。

此时,日头已高,想必已近巳时。

正月初九(二)

正月初九,巳时,紫微宫。

女皇帝武则天靠卧在龙榻之上,此时的女皇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双眼浑浊无神,气息微弱,但帝王之态犹存,仍有手握天下的气势。龙榻旁站满了太监、侍女,皆颔首,战战兢兢,随时等待女皇的召唤。

榻前跪一人,头发花白,身着紫色圆领袍服,腰间挂有金鱼袋,饰玉佩,目光如炬,此时正俯首小声向女皇说到:“姑姑,臣还是觉得龙安司一事实为不妥,是否再容商议。神都内各衙署人员皆可征调,是否权利过大,万一其有悖逆之意,这可如何是好?”说话之人声音虽小,但所说之事却字字如刀,一来是为了尽快撤回龙安司的权力,二来也是为了给龙安司负责人扣上一个有悖逆之意的大帽子。

今日早朝的一道圣旨,确实让满朝文武哗然,女皇突然宣布临时设立一个衙署——龙安司,由皇太子李显全权负责,赐金令,除禁军外,可征调京城内一切衙署人员,为的是保上元节期间神都的安防问题,这件事放在往时倒也不妨,但偏偏是这个时候,女皇已老,这道旨意无疑是把整个京城的安全都交了出去,偏偏这个人又是皇太子,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大位之争上已有定数?

多年前,狄仁杰曾向女皇进言,皇帝只有把大位传于自己的亲骨肉,方能在宗祠里享有供奉,自古也没有听说过,子侄供奉姑姑的说法,而且天下之心还是归于李唐,女皇听了以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立了李显为皇太子。

今日之事难道就是这个传位之事的征兆?跪地之人正是梁王武三思,对此事他是措手不及的,准确来说对于满朝官员都是措手不及的,因为此事之前没有半点消息,旨意突然就这样颁发了。况且往年也从来没有专门设立衙署掌管上元安全的惯例,而且权力如此之大,更是从未见过。

武三思知道,此时此事他不能退,如果退了那就意味着彻底的大权旁落了。虽然李显被立为太子已有一段时日,但只要尚未登基,那就一切都还有变数,如果此刻交权,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了。

龙榻上的女皇久未说话,武三思也不敢抬头,时间像凝固住了一般,武三思心里在打鼓,他像是在等待被宣判一般,终于,女皇开口说话了:“梁王,你多虑了,朕。。。朕的时日无多,只想再好好过一下这个上元节,不想再出什么乱子,所。。。所以才有此旨意。”

听女皇这么一说,武三思把头抬了起来,跪地向前爬了几步,离龙榻又近了些,老泪纵横的大声说到:“吾皇万年!万年!臣等定当竭尽心力,保神都安全!守大唐万载!可这龙安司。。。”

梁王话未说完,被殿门外太监大声呼到:“急奏!急奏!”的声音给打断了,梁王欲再开口,女皇示意其稍等,缓缓说到:“梁王也不是外人,有急奏就念吧。”

“喏!”跪地的传话太监回了一声,打开文书大声念到:“大理寺报,今晨丑时,厚载门外发现有二十三名胡人商贾被杀,随身货物被劫,此案现已交由龙安司接手查办。”

女皇听后深吸了一口气,嗔怒地说到:“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时作恶,传令给龙安司,就是掘地三尺也必须在上元节前把这伙贼人揪出,就地正法!速去!”

女皇缓了一下,转头对武三思说到:“梁王,你看看,这群贼人胆子有多大,天子脚下都敢行凶,这上元节到底还给不给我安心的过了!”

武三思心里暗想,此事发生的怎么如此巧合,该不会是太子一党故意设计实施,最终造成龙安司必须成立的局面吧。不管怎样,此时再向女皇提出取消龙安司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开口答道:“此间贼人,确实可恶,扰了姑姑的清静,请姑姑下旨,三思必定三日内揪出贼人,还神都安宁!”

女皇沉思片刻,缓缓说到:“难得梁王有心,旨就不下了,免得设个期限,你还不好办案,你就好好查办,如三日内抓得贼人,朕必有赏!”

“可。。。”武三思还欲开口,女皇示意其别说了。站在榻旁的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人,相貌甚为阴柔、美丽,美丽用来形容男子有些不合时宜,但此白衣男子确实应该用此语形容,他向前一步挡在了武三思与女皇中间,弯腰行李,用柔和的语调说到:“梁王,女皇累了,也该歇息片刻了,我看您就先回吧,迅速组织人力破案,我想女皇也会非常欣慰的。”

武三思看了一眼女皇,此时她已背过身去,靠于榻上,显然是不想再叙谈下去,武三思无奈只好一拱手,说到:“那就请姑姑歇息,三思立马回府组织人手,破获此案,给姑姑回复。”

女皇躺在榻上未曾转身,小声说到:“五郎,代我送客。”

五郎,指的就是刚才的那位白衣男子,此人名为张易之,武皇临朝,太平公主荐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复荐易之,深得武则天的恩宠,封恒国公,赐田宅玉帛无数,与昌宗专权跋扈,朝廷百官无不惧之,甚至武则天子侄等亦争执鞭辔,就连梁王武三思也对其敬之。

武三思算是吃了一个闭门羹,虽得旨也可查办此案,但得的毕竟不是明旨,不能像龙安司那样大张旗鼓的到处抽调人手,这一仗他算是败给太子了。

他一面返回宅邸,一面寻思着这顿窝火要朝谁发泄。对了,大理寺卿武江,此事如果处理得好完全可以压在大理寺内处理,这怎么才一会的功夫不仅被龙安司把办案权拿了去,还捅到了女皇那里去了,这差办得真够窝囊的!想到这里,武三思掀开帘子大声朝步辇外的随行人员说到:“快去,把大理寺卿武江叫到我府上来。”说完把帘子一甩,不再作声。

一刻过后,武江到了梁王府,武三思坐在大厅中喝茶,武江一见武三思就大声说到:“叔父,武江来给你贺喜了!”武三思没好气的说了声:“喜从何来啊?”

“胡商被杀案我转交给龙安司了,并且第一时间把此事上报了皇上,皇上现在限期他们破案,如果届时破不了案,太子一党必被惩处!”武江兴奋地说到。

武三思把手中的茶一下泼到了武江的脸上,事发太快,武江也来不及躲闪,被泼的一愣一愣的,武三思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适才我正向女皇进言,收回龙安司的权力,刚好你这个蠢货的奏报就到了,让女皇铁了心要让龙安司彻查此案。刚才我还在想,怎么奏报这么快就到女皇那里了,原来是你这个蠢货!”

武江被这么一骂,吓得一下跪了下去,全身发抖,不敢回言。

武三思继续说到:“我且问你,这期间内万一龙安司抓到了凶徒怎么办?那不就是大功一件,弄不好龙安司这个衙署上元节后依然存在,到时大权落入太子手里,你我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破案的!”武江瑟瑟发抖的说到。

“哦?”武三思被武江这么一说,一时起了疑惑,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问到:“你说说,为什么他们不可能破案!”

武江擦了擦脸上的茶水,起身说到:“叔父,今早下官去现场察看了,那些胡商都是被一刀毙命,行凶者武艺高强,绝不像是普通的盗贼所为,龙安司即使查到了线索,要想捕到这些人,想必也是难度巨大。”

武三思正听着认真,见武江不再说话,于是问到:“然后呢?完啦?”

武江点了点头,说到:“嗯,说完了。”

武三思“啪”的一下将手中的茶碗摔倒了地上,大声喝道:“你个蠢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你若不是我子侄,今天我还。。。”武三思一下在被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武江见状也是被吓得又跪回了地上。

武三思坐回席上,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终于开口说到:“此事现有之法,只能我们比龙安司率先破案,尽快抓到凶手,才能证明我们比太子强,这样权力才会又回到我们手上。”

武江一边跪着一边点头称是。

武三思语气缓和了一些,对武江说到:“你任大理寺卿,熟知邢狱事宜,我且问你,你手下可有抓捕高手可办此案。”

武江思索了一下,答到:“有一人,此人名曰陈无忌,早年随狄阁老办过案子,后来又在徐有功手下当差,破过不少奇案。”

武三思一听,心中一喜,还有这样的人才,别说其它,就说他在狄阁老手下办过案子,这能力自不会差的,于是连忙问到:“此人现在何处?”

武江答到:“此人已被龙安司借调负责查办此案了。”

如果武江不是武三思的子侄,估计听到此话时,武三思连杀他的心都有了,武三思一脚朝武江踹了过去,大骂道:“我武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蠢材!这大理寺卿你到底还做不做了?”

武江跪地任由武三思打骂,他自己也知道他能坐上大理寺卿靠的全是武三思,如果不是他自己什么都不是,自然也不敢顶撞武三思。

武三思毕竟年事已高,几脚踹下来也是气喘吁吁,坐在席上一时也不再说话了。武三思身旁有一谋士,名曰薛良,平日无事修道,实则在朝廷上下安插眼线、杀手,为的就是替武三思出谋划策,武三思生性冲动、易怒,一直以来如果不是有薛良在旁协助,恐怕也难有今日成就。

此时,一旁的薛良终于开口道:“梁王,勿急,我荐一人,也许能为君分忧。”

听薛良开口,武三思心绪安定许多,转身对薛良问到:“请问先生所荐是何人?”

“李客!”薛良答到。

武三思思索了一会,这个李客似乎听说过,但又一时想不起,于是接着问到:“请问先生,李客为何人?”

薛良捋了捋胡须说到:“此人祖籍陇西成纪,祖上是汉代飞将军李广的后代,太宗皇帝时,其父与李建成关系较近,为不受牵连,就一家人向西域逃去,一直逃到一个叫“碎叶城”的地方,从此过着隐居的生活,李客自小饱读诗书、练习武术,可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后与碎叶城之花成婚,生有一子,后迁回陇西,其武功之高,江湖人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武三思听后大喜,问到:“此人现在何处?”

薛良继续说到:“李客是一个性情耿直刚烈之人,又兼武艺高强侠义之气甚浓,在陇西得罪了官府的人,一气之下杀了两个贪官污吏。李家本来就是和前太子李建成有牵连的人,是朝廷的通缉要犯,避难还来之不及,这下可是闯出大祸了,所以,李客不敢在老家逗留,我与其有故交,所以托人送书于我求助,明日即可到达神都。”

“好,此事大善!”武三思大喜,但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接着问薛良:“此人只是聪慧,武艺高强,但查案到底怎么样呢?”

薛良哈哈大笑起来,答到:“梁王放心,此人是出了名的断案高手,在碎叶城就破获了无数的奇案,他常常游历长安、神都,因此人侠义豪气,所以结交甚广,三教九流无一不识。”

武三思听后心中大悦,对薛良说到:“你明日带此人来见我,他如能帮我破获此案,我保他免去一切罪责,安心生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喏!”薛良拱手答到。

武三思转身对跪在地上的武江说到:“你个蠢材还不快滚!速去调取此案卷宗,送至此处,明日以备使用!”

“喏!”武江连忙爬起,一步一个踉跄的朝府外走去。

正月初九(三)

正月初九,午时一刻,清化坊,龙安司。

清化坊位于东城宣仁门外,紧挨着皇城内的东宫,步行一刻即到。今早朝宣告龙安司的成立,百官哗然,但太子李显却早已详知内情。

十日前,深夜。女皇密令单独召见皇太子入宫见驾,并告知不允随行任何人,起初太子心中有疑,恐有祸事,但传令紧急,容不得多想也就随令入宫了。传令的小太监年方二十,名曰高力士,幼年入宫,由高延福收为养子,遂改名高力士,小太监聪慧、少语,受武皇的赏识,女皇密令多由其传递。

到了女皇寝殿,女皇屏退所有太监、侍女,单独告知太子李显,择一便利之处为成立龙安司做准备,目的为的是保上元节安防,各衙所调人员名录,不用上报,自己调拨即可,此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否则重罚。

李显接了个这种任务,一时想不明白女皇到底想做什么。保证上元节安防按理来说断不会让地位尊崇的太子来经办此事,所调之人目录也不用上报,难不成是想让太子把自己一党之人合与一处,然后歼之,想到这里李显不禁背脊发凉,深怕女皇真实用意就是如此,但女皇已经交代过此事又不能与他人商议,否则必重处。于是接下来这几天李显只能照女皇要求,筹备龙安司成立。

清化坊内原为一处佛寺,两年前寺内失火,僧众及周边坊民均以迁走,建筑物现已修缮完毕,后因资金不足,佛像等都未重塑,所以寺院搁置至今,周边也人烟稀少,但清化坊离东宫较近,行事方便,于是李显则选择了此处进行归置,下面办事人员以为是太子置办的私宅,也不敢过问,只顾着修缮、打理,十日过去,已全部准备完毕。

今早朝颁旨后,龙安司的匾额一挂,正式开设衙府,各衙署征调人员的调令也同步发出,到了此时,各衙署征调人员也悉数到位。太子李显所调之人大多为无门无系的“中间派”,这些人平日里不愿攀附任何权贵,所以难以得到提拔,不过在各自业务上均可称得上得力干将,陈无忌就是这群人中的典型代表。

李显平日里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能力,但碍于党争,所提拔的人首先必须是忠于自己的亲信,所以有能力的中间派只能暂时放一放了,要不然一个高位上不是自己人那可就不划算了。

太子李显在左右护卫下,走进了龙安司的大门,院内站了大约有一百多人,正中间领头的年轻人就是今早在厚载门外的李三郎,此人正是太子李显的第三子——李隆基,此子自幼聪慧,文武双全,才智过人。此次成立龙安司,到目前为止李显仍不知女皇的真实意图,所以自己也不敢直接统领龙安司,但选个普通人任职又有不重视之嫌,再三考虑下,就选了自己的儿子代为管理,既显得重视,万一犯了错也能留有余地转圜。

见太子李显进入院内,在李三郎的带领下,大家一起下跪,高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万福!”李三郎接着说到:“参见父亲,龙安司一百三十七人已经悉数在此,集结完毕,等待命令。”

李显大声说到:“上元将至,天佑神都,万国来朝,为彰显我朝国威,此次上元佳节神都必定热闹非凡。皇上为保神都、百姓周全,特设立龙安司,吾辈一定要不辱使命,竭心尽力,确保上元期间神都安防周全。”

“喏!”百人齐呼!

李显接着说到:“但今晨偏偏有贼人对我神都不利,于城门外,天子脚下滥杀无辜,这是吾辈所不能容忍的!还望诸公尽心尽力,尽早破案,抓获元凶!”

“喏!”百人再次齐呼!

李显小声对李三郎说到:“让大家都各归岗位吧,我与你书房叙话!”

“是,父亲!”说完,转身做了一个手势,一百多人尽皆散去。

龙安司,内院书房,屋内四人。

太子李显开口道:“三郎,此处无外人,我就直言了,此次女皇成立龙安司一事,你怎么看?”

李三郎胸有成竹的答到:“父亲,儿臣认为此事不宜过多深究,凡事按常例进行即可。”

李三郎虽然年级尚轻,但学识、看法很有见地,在家中时,无论大小事宜李显总要向其询问,龙安司一事碍于之前不便透露,所以也没有细谈,现在经李三郎这么一回答,他反而更疑惑了,不解的问到:“说说,怎么个按常例进行。”

李三郎一拱手,继续说到:“父亲,此事儿臣觉得非常蹊跷,女皇设立龙安司保证上元的安防,先不说往年没有先例,即使考虑到安防问题,也没有必要专门设立一个衙署管理此事,只需告知禁军、龙护卫、京兆府等部加强防范即可,况且龙安司权力巨大,可以任意征调其它各衙署人员,这无异于把神都都交给了龙安司,现在外邦又没有战事,所以这种级别的安防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李显听得真切,说到:“说下去。”

“起初,我猜想女皇是为了欲擒故纵,把权力放给父亲,然后让父亲把附庸的官员集于一处,好便于一并打击,彻底消灭太子党,这就好过一个一个查实来得方便。”李三郎说到。

李显没想到李三郎也想到了这一层,背脊不自觉的发凉,说到:“吾儿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所以我所征集的人皆是干吏,并非附庸。”

李三郎点点头,继续说到:“我们能想到的,女皇肯定也能想到,所以此事只能算是女皇给父亲的一个最小的试探,如果父亲连此事都想不到,栽了跟头,那就怪我们自己了。”

李显点头称是。

李三郎继续说到:“今晨的袭击事件,儿臣勘察过现场,此事绝非是盗匪所为,所有人员均是一刀毙命,这是有预谋的刺杀,这个事情发生的时间点太过于巧合,刚好发生在了龙安司成立之时。一来说明上元期间确有危险,龙安司的设立确有必要,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反对;二来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了我们,给了我们那么大的权力,如果我们在上元节至还不能破案只能说明我们无能,继而就有借口撤掉我们的权力,而且不会再有人反对。”

李显捋了捋胡须,说到:“你的意思是女皇想要欲擒故纵,罢了我的权力?”

李三郎沉思了一会,答到:“这个事现在说不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什么?”李显焦急地问到。

李三郎沉稳地说到:“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查案,案子如果查清了,那么就什么构陷都没用了,如果案子查不清,那么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了。上元节还有七日,时间宝贵,容不得我们过多猜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查案。如果多想他事,反而束手束脚,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李显听完,沉思许久,缓缓答到:“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说说,你准备怎么让龙安司查办此案。”

李三郎继续说到:“龙安司临时组建了虎啸卫七十人,由陈玄礼率领,主要负责抓捕任务;四十名从各衙署调集过来的干吏由张九龄带领,主要负责信息汇集任务;剩下的二十七人皆是由各衙门调集过来的刑狱人员,由陈无忌带领,负责调查工作;三个部门协同作战,争取尽快破案。”

李显看了看李三郎身后的两人,陈玄礼和张九龄,他二人皆是李三郎多年的挚友,虽然年轻,但能力是非常出众的,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这个陈无忌虽然不太熟悉,但李三郎肯任用,自然也不会差,看李三郎布置妥当,他也就略感放心,于是说到:“三郎,剩下的事就先交给你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差人来报。”

“喏!”李三郎一拱手,答到。

太子李显起驾回了东宫。

正月初九(四)

正月初九,未时一刻,龙安司,殓房。

此处原是佛寺地窖,用于存储过冬食物,现暂用于龙安司殓房使用。厚载门外遇害的二十三具胡商尸首现已全部停放于此处,陈无忌还在一一查验,看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李三郎在陈玄礼陪同下也进入了殓房,见陈无忌,于是问到:“查验可有结果?”

陈无忌转身施礼,答到:“回李司丞,据仵作再次查验,所有遇害者皆是丑时左右遇害,死亡原因都是颈部一刀毙命,身体其它部位没有过多外伤,可以说,这些凶徒行凶时,这二十三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就在几个响指的时间内悉数被杀。”

李三郎听后,深吸一口气,心里暗自想到,我们面临的到底是群怎么样的凶徒,二十余人的性命能在顷刻间夺走,行凶者组织严明,武艺高强、进退筹划得当,这次确实遇上了劲敌,他接着问到:“那你可有线索。”

陈无忌稍微想了一下,答到:“回司丞,现场经过察验,除了些许遗漏的胡人商货,其它再无踪迹,行凶之人,应是在脚上裹了布,一来减少声燥,二来也可以掩藏脚印,所以现在连行凶者的人数、身型都无法判断。”

什么?李三郎心中暗暗震惊,此伙贼人行事心思竟然如此细腻,连脚印都被掩盖了去,这绝不是普通盗匪,他心中再次确认了一遍。可如果他们不是简单的盗匪,那么这么一群人到底行凶目的为何?最终又会给神都带来多大危害?想到这里他不禁后脊发凉,但还是强作镇静地问到:“照你如此说,此案可是无头公案,毫无线索?”

陈无忌从怀中掏出一条头绳,双手呈给李三郎,继续说到:“也并非毫无线索,这段头绳是我在案发现场拾得,有可能是凶徒遗漏。”

李三郎接过头绳,仔细端详,这似乎只是一条普通的头绳,一时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于是问到:“说说,此头绳有何特殊之处?”

陈无忌答到:“契丹人的风俗习惯与汉人不同,契丹人髡发,此物正是契丹人的发绳。我仔细检查过胡人商贾遗漏的货物,此商队应是贩卖食材,并非饰物,故此推断,行凶者应该与契丹人有关联。”

契丹人是游牧民族,在大唐国土的东北部活动,半农半牧,曾臣服于漠北的突厥汗国。太宗贞观二年,大贺摩会率部落联盟背弃突厥,归附唐朝,太宗皇帝赐给契丹首领旗鼓,成为契丹可汗权位的象征。

贞观三年,以室韦、契丹族人置师州。后太宗以契丹人为松漠都督府,以大贺窟哥为松漠都督,赐姓李氏。但武皇登基后,万岁通天元年,契丹人造反,攻陷营州,杀营州都督赵文翙,贼首自立为无上可汗。武皇大怒,派兵围剿,却反被击败。后贼首病死,不久后兵败,被家奴杀死。至此,契丹人已算是归顺,难道此次又是贼心不死,死灰复燃?

想到这里,李三郎转身对陈玄礼说到:“告知张九龄,速查神都一个月内所有契丹人的出入城记录,还有契丹人聚集产所,有信速报!”

“喏!”陈玄礼领命而退。

李三郎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短时期内果决的判断力,陈无忌看在眼里,暗自喜在心里,眼前的年轻人果然与其它官员不同,于是说到:“李司丞,尸首应已无其它有用线索,我现在就去集结调查人员,一旦张九龄方面有信,我们立即出发。”

李三郎点了点头,说到:“去吧,行事务必谨慎,我总觉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喏!”陈无忌一拱手也退了出去,只剩下仍若有所思的李三郎。

未时三刻,龙安司,议事厅。

今日龙安司所调之人虽不是各衙署高级别官员,但绝对是各衙署的精干之吏,就算说把神都各衙署的精英汇聚于此也不为过。李显自再被立为太子之日起,在宰相张柬之的协助下,就暗自在各衙署埋下眼线,一方面探听情报消息,另一方面就是暗中观察各衙署人才,以便日后任用,所以今日龙安司设立,太子李显刚好一并把事先物色好的骨干人员都抽调了过来,不仅可以收揽人才,又可以为龙安司尽心做事,对李显来说可谓一箭双雕。

在张九龄的带领下,负责信息汇集的四十人,用了不到两刻的时间就已经把契丹人在神都内的信息汇集呈于李三郎手里,效率之快令人咋舌。

张九龄向李三郎说到:“现居于神都的契丹人大约有一万有余,上元将至,为了行商,近两月又陆续进入上千人,大多居住在西市的承义、大同、从政三坊之内。”

李三郎打断到:“一万多人,这根本无从查起,如关闭坊门,大肆搜捕,势必造成不良影响,如因此引发其它危险,岂不得不偿失?你可有良策?”

张九龄继续说到:“根据进出城记录所示,有一行人确有可疑,城门令在进城查验的文牒上也标注了“疑”的字样。”

李三郎示意张九龄继续说下去。

“自三日前,神都各城门陆陆续续的进入了一些契丹人,他们文牒上所述皆为商客,但每人的商货不过两、三匹骆驼或马匹。契丹商队,远道而来,路上少说也要耽搁两、三个月,这样一算,此趟行商,皆为亏损,但又因商队行商手续齐全,所以城门令倒也不再多加阻拦,只标注了“疑”即放行。”

“这样的契丹人有多少”李三郎问到。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人,皆为十八至二十五之间的男子,且入城目的地一致。”张九龄答到。

李三郎心里一喜,这肯定就是那批贼人,于是连忙问到,他们所在何处?

张九龄打开了随身的神都屿图,用手指向其中一个地方,说到:“大同坊,萨满教祠。”

李三郎沉思片刻,大声唤道:“陈无忌率所属先行至大同坊打探情况;张九龄持我令牌快马前去,通知里正关闭坊门,羽林军封锁街道,坊民回屋,所有人等一律不许进出;陈玄礼点兵虎啸卫,列队随我出发!”

“喏!”所有人大声齐呼,转身退出开始行事。

起初陈无忌见李三郎以为也只是一般官宦子弟,祖上阴德,得一官半职,闲暇混日罢了,故有些怠慢。不过不到半天,李三郎所表现出的魄力确实令其佩服,此子少年老成、指挥得当、行事果敢、杀伐决断,确实非等闲之辈,将来必成大事,上一次见到行事如此之人,恐怕还要追溯到多年前的狄阁老。于是心中暗喜,遂领命而去。

正月初九(五)

申时一刻,神都,大同坊。

虎啸卫所挑选之人,均是各军中优秀军士,平日里训练有素,对上级长官的号令能做到令行禁止,自下令出发起,不到一个时辰,七十名将士已横跨神都洛阳,悉数抵达大同坊。

大同坊名取孔子天下大同的意思,长期以来居住西域各国人员,为的就是达到“大同”的目的。近年来,随着契丹人数的增多,坊内也逐渐成了契丹人的汇聚地,游牧民族大多信奉萨满教,所以坊内萨满教大祭司的地位日渐尊崇,大有超过坊间里正的趋势。

李三郎一行到达时,大同坊已封、街道已禁,所有人禁止出入。站在坊门前的两位是大同坊里正和萨满教祠大祭司。里正听说过李三郎的名号,见李三郎至连忙拱手施礼,说到:“坊内已按李司丞要求封锁街道,所有居民已返回屋内,自得令起,大同坊无任何人员出入,只待李司丞到临。”

李三郎还以一礼,说到:“有劳!”

大祭司并不认识李三郎,相反他的地盘被羽林军这么一封,他深感颜面无光,自是怒气冲冲,见李三郎又是一年轻人,于是大声喝道:“你们这样滥用职权,扰了我教清宁,我一定要到圣上面前告发你们!”

李三郎看了一眼大祭司,目露凶光,厉声说到:“今我等皆是奉旨办事,现大同坊内涉嫌窝藏案犯,我一旦查出一定拿你一起试问!包庇重犯,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罪责!”

听李三郎这么一说,大祭司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小心地说到:“我大同坊内怎么可能有重犯,这些都是我们萨满教虔诚的信徒。”

“有没有,一会查了就知道了!”李三郎接着说到,大祭司不敢再答话。

李三郎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单,递给了里正,说到:“名单上的人,你可曾认识?”

里正连忙接过名单,一一看了起来,然后紧张的答到:“认。。。认识,这些都是近两天刚到的货商,名字我记得。”

“他们在哪?”陈玄礼抢先问到,语气中充满威严,容不得人不答。

里正声音有些颤抖,他心里知道,如果这些人真是重犯,他这个里正也难逃干系,至少是个失察之罪,眼下最好就是尽快协助他们抓住人犯,免得引火烧身,于是答到:“在。。。在萨满教祠的后院,因为上元期间,实在客房不足,只能暂时安置于此了。”

李三郎转眼怒视着大祭司,大声喝道:“还说跟你无关,还不快带路!”

大祭司此时已是被吓得不轻,这件事不管他知不知情,但只要搜出凶徒他也一定难逃干系,不过他还是想做最后一搏,于是说到:“如果搜不到,怎么办?”

李三郎是那种做事目的非常明确的人,不多做口舌之呈,听大祭司这么一说,只是嗤鼻一笑,轻声说到:“如果搜不到,那只能说明你运气好,我运气差而已。”说完手一比,让里正带路,里正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引路,后面的虎啸卫也跟了上来,只是放低了行军的声响,就像猛兽捕猎之前一般,悄无声息,慢慢靠近猎物。

穿过了两条街道,就到了萨满教祠,虽说是它的后院,其实也是一个独立的院落,与教祠隔了一个街道。李三郎问里正:“此院里布局如何?是否有后门?里面大约几人?”

里正看了一眼身旁的大祭司,大祭司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在一旁安静的站着,里正说到:“此院只有一扇大门,里面有一两层小屋,面积不大,平日里堆些杂物,此次上元节住所不够,名单上的三十个人就都挤住在里面,再无他人。”

李三郎冷笑一声,说到:“里正倒也会安排,这多出来的三十个人整好住一起,不多也不少?”

里正一听,知道李三郎话里有话,连忙跪倒在地,一面啼哭,一面说到:“是小人的错,小人贪财,几日前有一人访我,给我了一笔银两,让我安排他的三十个兄弟住所,而且一定要住在一起,起先我也疑惑,但他把钱加多了三倍,小人一时财迷,就这样安排了!其它的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好啊!原来是你安排的!”一旁的大祭司听到此话突然蹲下,愤怒的一把抓住里正,这下终于有一个摆脱自己嫌疑的机会,他可不能错过。

李三郎一把拉开大祭司,继续问里正:“找你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里正正欲开口,突然后背中了一箭,箭簇由后背穿前胸而出,箭簇上留有黑血,箭簇上有剧毒,里正应声倒地,当场毙命。面对突然的变故,陈玄礼一个箭步挡在了李三郎的前面,大声呼到:“包围院落,保护公子!”

“唰”又是一箭,箭从陈玄礼身旁穿过,直接射在了大祭司的眉心处,大祭司甚至连呼喊声都没有发出一句就应声而倒。陈玄礼连忙把李三郎身子压低,自己也放低身子挡在前面,四处张望,看这两箭到底从何处射来,但大致搜寻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于是小声问到:“公子可安好,我看贼人就在院中,要不直接破门而入吧。”

李三郎点头,陈玄礼大声唤道:“虎啸军,听令!破门!攻击!”

一声令下,七十名虎啸卫破门而入,一拥而入,进入院中。果然如所料,院中三十余名契丹人手持兵刃,身披铠甲,列阵以待,只见领头的契丹人用契丹语大声呼喊了几句:“腾格里!腾格里!”三十名契丹武士像发了疯一样朝虎啸卫开始攻击。

李三郎在院外见状,连忙对陈玄礼说到:“务必留有活口!”

“喏!”陈玄礼示意一旁的陈无忌照看好李三郎,自己也冲击院内与契丹人火拼了起来。这一仗可谓是惊心动魄,契丹人似乎都跟发了疯一样,杀声震天,一心求死,当然精挑细选出的虎啸卫也是战斗力十足,与契丹人玩命搏杀。外围的羽林军包围了院落,以防有契丹人逃脱。

一刻过后,院落里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只见陈玄礼五花大绑,把一个契丹人给拖了出来,那契丹人身中数刀,全身上下血流不止,但刀口都未伤及要害,一时半会应该断不了气。

陈玄礼单脚跪地,说到:“禀司丞,院内三十名契丹贼人,除了此人外,已悉数被斩杀,虎啸卫死亡三人,伤二十一人。”

李三郎面容冷峻,对被绑的契丹人说到:“快说!你们是何人!来神都做甚?”

契丹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呼:“腾格里!腾格里!”然后一跃而起,似乎要攻击李三郎,陈玄礼连忙准备上前保护,可那契丹人突然向后倒了下去,口中黑血直流,陈无忌忙跪地察看,过了一会,陈无忌摇了摇头,转身对李三郎说到:“是剧毒,契丹死士一般在口中藏有剧毒,一旦被俘,立马咬破自杀。”

李三郎听了也是长叹了一声,这契丹杀手是找到了,可他们到底是准备做什么?又是受何人指示,这可完全没有了线索。

陈玄礼问到:“司丞,我们现在是否把此案进展上报?”

“且慢!你们进院内是否见到被劫的商货?”陈无忌突然问到。

陈玄礼摇了摇头,答到:“不曾见。”

“我再问你,你们打斗过程中,契丹人是否用弓箭。”

陈玄礼还是摇了摇头,答到:“不曾用,只是用了胡刀。”

“我最后再问你,如果让你领三十名虎啸卫去袭击二十多人的商队,是否能做到人人一刀毙命,而且从容而退,不被发现?”

陈玄礼想了想,摇了摇头,答到:“很难!”

问完上述三个问题后,陈无忌心里有了答案,转身对李三郎说到:“司丞大任,此事有误!”

“有误?从何说起?”李三郎一时也没有多想,紧接着问道。

陈无忌接着说到:“假如他们是袭击商队的元凶,从事发到现在不过半日,商货不可能出手得这么快,但屋内却没有商货,这是其一;如果商货已经出手,他们大可离开,又怎会聚在这里等死呢,这是其二;刚才里正和大祭司之死,都是弓箭所致,但他们没有弓箭作为武器,那就说明杀他们二人者另有其人,这是其三;最后,虎啸卫与契丹人一战,虎啸卫损失较小,就可以全歼契丹人,但连陈玄礼将军带领虎啸卫都难做到的事,这群契丹人又怎么能轻易做到。所以,我认为元凶另有其人,而并非契丹人。”

陈无忌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推断,李三郎默不作声,经陈无忌这么一说,他也明白了此事果然并非眼前那么简单,但此时要权衡的并非只是案子,还有宫内到底该如何复命!一时间李三郎也拿不定主意,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清理现场,将契丹人尸首移回龙安司备查;救治虎啸卫伤员;继续封锁大同坊,排查刚才射箭之人,如有信,报龙安司。”

“喏!”众人齐呼!

李三郎一行返回龙安司,路上李三郎一直在揣摩此事,此事背后似乎真没有那么简单,也许包含了更大的阴谋!

正月初九(六)

正月初九,酉时三刻,龙安司,议事厅。

龙安司衙署人员依然忙碌着,陈无忌留守勘查现场尚未返回,其他人有的负责记录入册,有的翻阅各类卷宗,看是否能从中寻得些许蛛丝马迹。

李三郎坐于案前,一言不发,此事太过于蹊跷,到底问题出在哪个环节上,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更让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如何向朝廷上报,是申报结案,还是继续追查。如果申报结案,契丹人劫货杀人,龙安司一日之内破案,尽数诛杀乱贼,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结果,不仅办案神速,还立了大功,但这样一来,留在神都的幕后真正黑手尚未揪出,倘若他日东窗事发,那不是所受牵连更大,况且这也是对神都的不负责任;倘若继续追查,这幕后案情万一过于复杂,一时半会查不出结果,影响了上元盛景那也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他踌躇着,始终拿不定主意,看来只有等陈无忌勘查回来再议了。

此时,外面传来了叫唤声:“太子驾到!”

李三郎连同这满堂之人连忙起身下跪相迎,远远就传来了太子的笑声,太子站定,扶起了跪地的李三郎,笑着说道:“三郎果然没让父亲失望,一日之内就破获此案,并尽数诛杀逆贼!吾已上奏皇上,龙安司所有衙署人员皆有封赏!”

李三郎听太子这么一说,心中顿生惶恐,连忙跪地说到:“父亲,如何得知案情进展状况?”

太子笑答到:“你诛杀契丹乱党的时候,羽林军就已差人报之于我了。我当即奏报了圣上,希望给予嘉赏,恩旨明日早朝兴许就会颁发了!”

李三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连忙问到:“父亲,来报之于你的羽林军,您可认得?”

李显收起了笑声,眉头紧锁,答到:“经你这么一说,左羽林将军敬晖每次差人来与我传信时都必用一心腹,今日传话之人吾确实不识此人。”

李三郎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说到:“父亲,我们中计了,今日之事,疑点重重,所诛杀的契丹人根本不是城外行凶之人,但有人却告知于你假消息,让您向圣上奏书结案,结果事实并非如此,这不免落下一个欺君之罪!”之前李三郎还在犹豫此事该如何上报,但此时结果已经非常明显,有人设计陷害,太子已经上奏,此事如不及时处理,那必将后祸无穷。

“啊!”李显面露惊色,言语间有些颤抖地说到:“如果皇上视吾欺君,大肆震怒,那可如何是好?”

李三郎一时也是没有头绪,但也不失仪态,只是劝父亲莫要着急,可再想办法。此时,屋外传来叫唤声:“太平公主驾到!”

只见那太平公主雍容华贵,方额头、宽下巴,体态丰满,虽年近四十,但风韵不减,神态眉宇间与女皇颇为相似。太平公主自幼深受高宗和各兄长的宠爱,武皇更是对其百般骄纵,所以在朝中太平公主地位也是颇高。其身后跟有一人,是司礼丞高戬,此人相貌俊美,皮肤白皙,世人都知道此人正是太平公主当今最为宠幸的男宠。

龙安司各人见来的是太平公主,一时间也是连忙跪地恭迎。太平公主来到李显面前,施了一礼,面带微笑说到:“见过兄长,听闻兄长所掌的龙安司今日绞灭契丹贼人,立下大功,特来道喜。”

李显自幼与太平交好,正因契丹之事心烦意乱,正好太平来了,有了一个可倾诉之人,于是面露难色地说到:“太平有所不知,为兄正为此事犯难,我已上疏皇上,诛灭了乱贼,可此乱贼却并非城门外行凶之人,如此一来,我岂不欺君,为兄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啊?怎么如此?”太平面露惊色,问到。

李显正欲开口,太平说到:“兄长,此处人多口杂,非议事之地,还须借一步叙话。”

李显当即向李三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原地继续办公,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了龙安司别苑书房。

进书房后,李显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向太平叙述了一遍,太平也听得认真,事情叙毕,太平终于开口,缓缓说到:“兄长,此事莫慌,依吾之见,兄长可再上疏一封呈于皇上,说明事情原委,不管怎么说诛杀契丹死士也算是功劳一件,兄长只须再进一步查获城门劫案即可。至于皇上那儿,太平自会周旋,定不让皇上过于迁怒于你。”

李显听了此话,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由是感激,一把抓住了太平的手激动地说到:“太平,你我自幼交好,此事为兄可就全拜托你了!他日事成,定重谢。”

太平笑着答到:“兄长言重了,不为其它,就你我兄妹之情,何必言谢。事不宜迟,兄长,快再写奏疏,太平此刻就进宫面圣。”

一刻过后,太平拿着李显奏疏,转身对身旁的高戬说到:“进宫,面圣。”

李显双手一拱,说到:“太平,大恩不言谢。”

一旁的李三郎也施以一礼,恭敬地说到:“恭送姑姑。”

太平与高戬回到步撵之内,高戬伏地而跪,面露谄色地说到:“公主,此一石三鸟之计甚是高明!先是找人向武三思告知事有蹊跷,让其派人假扮羽林军向太子报信;现在又愿帮太子出面调和;最后到了武皇那,武皇定认为公主心性纯良,必对公主另眼相看。公主此番行事,不废吹灰之力,却可三面逢源,小人佩服!我们现在就进宫吗?”

太平轻笑一声,说到:“现在大位之争尚不明朗,如不左右逢源,日后怎么进退?”说完,把李显刚才所写奏疏仍进了车内的火盆之中。一旁的高戬大惊,连忙说到:“公主,此为何意?我们不进宫面圣了?”

太平头也没抬,小声说到:“此时我若出面说情,皇上必定认定我是太子一党,只有左右不沾,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况且,如果武三思知道我替太子说情,那之前所做的事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高戬面露笑意,说到:“还是公主思虑周全,小人佩服之至。”

太平也冷冷一笑:“你呀,就是这张嘴讨本宫喜爱。”

亥时一刻,武三思府内。

武三思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心绪不宁,向身旁的薛良问到:“我思来想去,今日派人假扮羽林军传话之事,可有破绽,此事真能收回龙安司的权力?”

薛良说到:“假扮羽林军之人我已杀之,掩埋,不会有遗漏;至于此事能不能收回龙安司的权力现在还不好说,但此事一定能够重重地打击太子。”

武三思接着说到:“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薛良捋了捋胡须,说到:“眼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待明晨李客到来,抢在太子前查清此案方是上策。梁王此刻应该思虑的,是明日如何向女皇举荐此人,并获得查案的权力。”

武三思沉默良久,说到:“先生所言极是,但如何举荐?还望先生教我。”

薛良继续说到:“如我估计无误,明晨女皇必定对太子之事震怒,到时梁王万不可提及收回龙安司权力,这样势必造成女皇对梁王的猜忌,梁王只需提出协助太子办案,继而举荐李客即可。”

武三思说到:“本王必定照先生所言行事。”

同时,龙安司,别苑书房。

李三郎说到:“父亲,您认为姑姑真的会帮我们吗?”

太子李显眉头一紧,说到:“你认为不会?”

李三郎思索了一下,说到:“儿臣也说不清,总觉得今日诸事怪异,所以不敢轻信任何人。眼下只有真正破获城门劫案,才是自救的最好的方法,依靠他人始终不妥。”

太子李显长叹一声,说到:“吾也知此,但此刻又能奈何?”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敲门声,有人说到:“陈无忌求见!”

李三郎心中大喜,定是有了线索,连忙说到:“进!”

见进来之人是陈无忌,李三郎连忙问到:“可是有了线索?”

陈无忌单膝跪地,说到:“今日大同坊内逐一排查,暂未发现可疑人员。”

听陈无忌这么一说,太子和李三郎脸上不禁面露失望之色,李三郎接着问到:“线索又断了?”

陈无忌接着答到:“人虽未发现,但找到了射杀里正和大祭司的弓弩。此弓弩不是我朝所制,更像是突厥军所用,下官认为可沿此线索继续追查。”

听说有了新线索,李三郎心里也有了些许慰藉,说到:“陈司直辛苦,那我即刻下令彻查突厥人员。”

太子李显打断了李三郎:“三郎,今日时辰已晚,还是明日继续追查吧,龙安司上下也忙碌一日了,该歇息了。”

“可。。。父亲!”李三郎正要说话,李显却示意阻止,继续说到:“吾主要是想等明日看看女皇的态度,把此事解释清楚,再行事,否则做得越多可能错得越多,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李三郎听父亲这么一说,心中虽有不甘,但也觉得是该暂缓一下,先看看女皇的态度再行事,确实比一条路走到底要好一些。朝堂之上的事就是如此,有时做了反而不如没做,想到这里,他转身对陈无忌说到:“烦陈司直通传龙安司,今日散班,明日丑时,准时查案!”

“喏!”陈无忌拱手而退。

太子叹了一口气对李三郎说到:“你也早些歇息吧,待我明日面圣后再议!”

“喏!父亲!”李三郎拱手拜别。

正月初十(一)

正月初十,神都洛阳,厚载门外。

晨钟过后,丑时一刻,城门照常开启,前一日不远处的劫杀似乎已被人忘却,神都这样的大都市就是如此,只要事不关己,就没有几人会真正在乎。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一名男子,三十岁年纪,着深色圆领长袍布衣,面相俊伟、长须、清瘦,身后背一剑,剑用黑布包裹,此人正是李客。

马车行驶到城门下,城门令拦住了去路,准备查验来人身份。这时从城里出来一人,正是薛良,他走到负责查验的城门令旁,从怀中掏出了梁王令牌,城门令见是梁王令牌心中一惊,立马准备下跪,薛良一把拉住了正欲下跪的城门令,小声说到:“此人是梁王的贵客,还望城门令行个方便,日后梁王必定重谢。”城门令面露难色,但还是说到:“既然是梁王的贵客,那就。。。放行!”

薛良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袋,塞入了城门令手中,小声说到:“有劳!”于是跳上了马车,与驾车之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继续前行,城门令不再阻拦。

一刻过后,马车到达了梁王府外,在府外负责接待之人正是大理寺卿武江,见马车停住,立马上前寒暄到:“久闻李公子威名,梁王特命我等在此迎接,梁王已恭候多时,还请进府一叙。”

李客没有作答,只是拱手还以一礼,转身掀起了车后的门帘,小声说到:“到了,出来吧。”只见车内钻出一女子,正是李客之妻,也身穿素布长袍,面盖黑纱,怀中抱有一熟睡男童,男童约莫三、四岁,此女虽面盖黑纱,但从眉目间能看出其女容貌必定甚美,三人下了马车随武江、薛良一路来到了梁王武三思的书房。

武三思迫不及待的欲见此人,早已在书房等候,此次是否能从太子手中夺权就全依仗此人了。几人刚一进书房门,武三思立马笑脸相迎,说到:“李公子、夫人快请坐,一路舟马劳顿,辛苦了!”

梁王如此热情,李客自是惶恐,作为一个刚犯下事的逃难之人来说,这等礼遇确实不敢受之,而且眼前之人还是时下朝堂之上的大红人梁王武三思,权力遮天,他这么一盛情,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于是连忙拱手说到:“承蒙梁王抬爱,我等落难于此,梁王肯收留,已是感激,不曾想梁王如此礼遇,李某实不敢当。”

武三思一挥手,笑着说道:“哪里的话,西域剑神李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威名名震天下,老夫早有耳闻,只盼能见啊!”

武三思这么一说,李客更加惶恐,本来还站着的,现在将欲跪下,武三思一把拉住,指了指蒲团,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刚一落座,一旁的武江开口说话了:“听闻李公子剑法如神,武某一直想见识、见识,不知是否有幸?”

薛良听武江这么一说,脸上有些不自在,他知道此事必是武三思授意,要不然武江也不敢造次,但转念一想,那么重要的事交由李客去办,对其测试一下也自是应该,只是这人才一到就要如此确实有些失礼,于是连忙说到:“李公子想必赶路一夜未休,要不稍作休整再行展示,如何?”

李客倒也不怯场,答到:“无妨,点到为止即可。”

薛良正欲说话,武江抢先说到:“武某手下有几个武侯,一直缺乏调教,今日就还请李公子指点一二。”说完一拍手书房内立即进来了十人,均手持武刀,薛良认得此十人。这十人哪是武江手下的武侯,这十人正是那武三思手下的十大贴身护卫,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武功高手,这下可不好,薛良连忙向武三思进言到:“梁王,这是否不妥?”武三思没有答话,武江继续说到:“书房内太窄,我们院外比试吧。诸位,请!”

李客示意妻子带孩儿留在屋中,自己出去比试,女子说了一句:“小心!”便不再说话。

屋外,十名武士已准备就绪,武江说到:“李公子,你就从这十人中任意挑选一人比试一下吧,拳脚无眼,你可要担心啊。”

李客看了一眼眼前的十名武士,正声说到:“就不耽误大伙儿了,你们十位一起上吧。”

“什么?”武江听李客这么一说,顿时大惊失色,这李客是打算不要命了吗?他原想李客的名声也许就是吹出来的,这十名武士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随便一个都可以与其一战,这场比试一来是一个测试,二来也是准备给李客一个下马威,让他少些傲气,安心听命于梁王。他这么突然要挑战十个,弄不好就死在这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良也是甚觉不妥,连忙说到:“李公子,是否再考虑一下,舟马劳顿,还是一一比试吧?”

李客坚定的再说了一次:“不用了,就一起上吧。”

武三思倒是乐了,他是第一次见到像李客这样的人,于是笑着说到:“李公子果然好魄力!好!本王也想开开眼,那就开始吧!”

听见梁王一声令下,那十个武士早就忍不住了,怎么说他们也算是这神都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居然有人要一次性挑战他们十人,这对他们而言算是莫大的羞辱,于是一拥而上,准备把李客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李客见状,从身后迅速取下长剑迎战。

但接下来的事却让在场的人都极为震惊,不到二十个响指的时间,十个武士已应声而倒,再无爬起的力量,而李客手中的剑甚至还未出鞘,武江等人震惊的下巴都快垂到了地上。

这时,屋内的男童醒了,站在房门口说到:“阿爷又与人比试武功啊?太白又被阿爷吵醒了。”

小太白这么一说话,把仍处于惊愕之中的众人给唤了回来。

武三思大声说到:“此刻起,李客任神龙都尉,专职协助梁王府查案,其家眷暂住梁王府,衣食供应均由梁王府负责。梁王府上下属兵、官员,如案情有需,皆可调用。我现即进宫请旨,李都尉请在府中稍作休整,待我散朝回府议事。”

“喏!”李客拱手还礼。

武江随武三思一同进宫面圣。步撵上,武江开口说到:“那。。。那李客武功真是卓绝,令人叹为观止!”武三思没有应声,他自己也仍然处于震惊之中,世人怎有此武艺高强之人,这么看来恐怕就连当年太宗皇帝身旁的秦琼、尉迟恭将军也并非是他的对手,西域剑神果然名不虚传。

武江继续开口说到:“这种武功,哪怕厚载门外的商队劫杀一事是由他一人所为,我都相信。”

“你说什么?”武三思突然这么一喝,武江倒不敢开口接话了。武江这无心的一句话,倒真提醒了武三思,这事是否会跟其有关呢?哪怕没有关系,我在女皇面前也绝不能提及此人武功如此之高,要不定会引起女皇的猜忌。想到这里,他也把自己思虑之事告诉了武江,并再三做了嘱咐。

步撵就这样一路驶入了紫微宫。

正月初十(二)

卯时三刻,紫微城,集仙殿外。

最近几年,女皇宠幸张昌宗、张易之兄弟,而二张兄弟却逐渐突破男宠的限制,插手朝政。二张倚仗女皇的宠信,专权跋扈,朝廷百官都畏之如虎。女皇生病以后,张易之、张昌宗侍奉左右,外人不得入内。昨日武三思得已入殿觐见女皇还是私下送了礼的。

这不连太子都得跪在集仙殿外等候,一起在殿外等候的还有梁王武三思、凤阁侍郎张柬之、左右羽林军将军、大理寺卿武江等。

自卯时起一刻算起,跪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殿下之人各怀心事,所有的奏疏早就呈递入殿,现在就等着女皇的旨意,像等着宣判一般。

终于,张易之手持诏书而出,见众人仍跪于殿前,于是大声宣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李显查案不实,谎报军功,本应重罚,但念其诛杀契丹死士有功,功过相抵,暂不予追究,责令其五日内查获真凶,还上元安宁,则不然罪加一等,从重处之。听闻梁王手下有一奇仕李客,擅于查案,特赐封为神龙都尉,赐金令,见令可行便宜之权,协助太子李显查办此案,如能立功,另行奖赏。钦此!”

此旨一出,众人皆出乎意料。首先是太子李显,他功过相抵,算是逃过一劫,但这突然安插进来的神龙都尉李客又是何许人也?还有这个查案时间,昨日只说查案,可没定期限,这突然把期限定在了五日内,若五日内不能结案,那可免不了要受责处了,相较之下,这无异于是一道对己不利的旨意。再说梁王,这太子毫发无损不说,就连自己苦心推荐的人才也突然被征调到了太子那边,李客的本事他是见过的,这突然的变故令他不免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圣旨宣读完毕,一时间,殿下之人竟无人答话。

张易之大声问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这时大家才如梦初醒,齐声答到:“听清楚了,吾等领旨谢恩!”

众人退。

辰时一刻,梁王府。

在回府的步撵之上,武三思心里默默骂了成百上千回,这女皇到底是演的哪一出,这个事情怎么会朝这种方向发展,他心中实在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案情原委薛良已大致告知李客,武三思回到府中之时,李客早已整装完毕,就待梁王一声令下即可出门查案。武三思见此状,冷冷地说到:“李公子的神龙都尉是封了,还是皇上亲自御封的,这是皇上赐予你的金令,为了查案,可行便宜之权。”

李客当即跪地,双手接过金令,口中回到:“谢皇上隆恩!”

薛良看梁王脸色不对,小声问到:“梁王,太子他们。。。”

武三思打断了薛良的问话,继续说到:“功过相抵,限五日破案!还有李都尉,借调到龙安司,协助太子破案。”

薛良心里一紧,事情怎么会如此发展,如此一来,李客岂不是两边不讨好,一边被太子所防范,一边又不能为梁王效命,他可是居间人,如此一来,他也不免有些难堪,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武三思继续冷冷地说到:“李都尉现在就去龙安司报到吧,你的家眷暂留我府中,李都尉尽管安心查案,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李客知道武三思的用意,说是为他照顾妻小,实则为人质,如果李客做出不利于梁王的事情,必定家人蒙难,但此时他也一时无计可施,总不能杀遍梁王府上下,救出妻儿,那样不就与此行初衷刚好背道而驰了吗?犹豫片刻,李客说到:“请梁王放心,此去查案,若有线索,一定及时回禀梁王,助梁王立功,我的妻小就拜托了。”

武三思一听,心中一乐,这李客还算识大体,于是面带微笑说到:“李都尉尽管放心,安心查案,本王还准备在这梁王府为君摆庆功宴呢!”

李客拜别梁王、薛良,又看了妻儿于是前往龙安司。

李客刚走,武三思对薛良布置到:“通知龙安司眼线,如李客有异动,及时来报。”

薛良小声回到:“喏!”

辰时二刻,龙安司,别苑书房。

太子李显问到:“三郎,你可知这李客是谁?”

李三郎陷入了沉思,许久后面露喜悦之色答到:“儿臣倒是认识一位李客,就不知是不是同一人。三年前,儿臣游历西域碎叶城,路遇一伙匪人,当时只有陈玄礼随行,而匪人众多,儿臣自知不敌,故以言辞相劝,希望能留儿臣一活路,但最终未能说动。匪人正欲动手之际,突然出现一剑客,十多个响指的时间,就把三十多名匪徒悉数杀死,扬长而去。后为报恩,几经打听,才知此人名为李客,人称西域剑神,素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说法,但儿臣却一直未再见过其人,如此说来,此人还算是儿臣的救命恩人。”

李显被李三郎的话所震惊,问到:“什么?十多个响指的时间,就能把三十多名匪徒悉数杀死?世间竟然有如此武功高深之人?”

李三郎答到:“确有其事,若非儿臣亲眼所见,也无法相信。”

李显此时心中确另有想法,他小声说到:“三郎,此人武功之高,会不会就是城门外行凶之人?”

当李三郎想起李客时,心中也确实闪过这样的想法,但一个行侠仗义之人,又怎么会行如此之事,于是斩钉截铁地答到:“应该不会,素闻李客侠肝义胆,行侠仗义,他怎么可能行如此之事。”

“万一受人指使呢?”李显追问到。

李三郎稍作迟疑,紧接着答到:“不会!如此高深之人,又会受何人指使?谁人又指使得了他?对于此人,儿臣宁愿选择相信!”

太子正欲说话,屋外传来声音:“报太子、李司丞,神龙都尉李客前来赴命!”

二人没想到李客这么快就到了,李显一时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就撂下了一句:“三郎,凡事谨慎,此人毕竟是梁王的人。”

李三郎拱手称是,遂与太子前往议事厅。

二人到议事厅时,李客已立于厅中,见太子、司丞驾到,立马跪地行礼,虽时隔三年,但李三郎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之人,英姿飒爽、器宇轩昂,此人正是当年行侠仗义之人。

李三郎连忙上前扶起李客,问到:“李大侠,你还记得我吗?三年前,在碎叶城您救过我。”

经李三郎这么一说,旁边的陈玄礼也认出了李客,连忙说到:“原来是李大侠,刚才我就看着眼熟,一时没敢相认,还望恕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受陈玄礼一拜!”说完单膝跪了下去。

李客认出了眼前的两位年轻人,于是连忙扶起了陈玄礼,说到:“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今日能一聚,实属万幸。”

太子李显假意咳嗽了一声,李三郎连忙引见,向李客说到:“这位是我的父亲,当今太子!”

李客连忙下跪,口中喊到:“参见太子!”

李显答到:“免礼,平身!”

见李客起身,李显接着说到:“当年对小儿的救命之恩,在此先行谢过。此次案件就劳李大侠,哦,不!是李都尉多费心了,事成之后,必定有赏!”

李客拱手答到:“定当尽李某所能,查清此案!”

太子李显接着说到:“那你们就先行查案,有事来报。”言毕而去。

李三郎正准备与李客再稍作叙旧,陈无忌到了议事厅,双手一拱,说到:“吾当年在狄阁老身旁当差,就听阁老提过西域剑神威名,今终得一见,在下粗人一个,就想向李大侠讨教几招,望成全。”

一旁的陈玄礼哈哈大笑起来,说到:“陈司直,你也要凑这个热闹?我就劝你别自取其辱了。”

陈无忌身材魁梧,自问武艺尚可,当值多年,总在坊间听闻李客的事迹,习武之人自有好胜之心,今听闻李客在此,当然免不了想要讨教几招。但听陈玄礼这么一说,脸上刹时无光,更要下定决心一战。

李三郎倒也想看看李客的武功到底还是不是如从前一般优秀,于是顺话说到:“那二位点到即止啊!比试完还须尽快查案!”

听李三郎这么一说,李客也不好再推辞,陈无忌双手一拱,说了一句:“请!”于是向李客袭来!两个响指过后,陈无忌被击倒在地,再无还手之力。李客双手一拱,道了句:“承让!”

因在议事厅,此事瞧在龙安司各人眼里无不震惊,李三郎虽然早已知道李客武功甚高,但万没想到只须两个响指就打败了陈无忌,还好此人此刻是友非敌,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陈无忌挣扎了半天,终于从地上爬起,紧接着单膝跪地:“西域剑神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真心佩服!”

见此状,李三郎哈哈一笑,说到:“有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陈司直也无须泄气,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查案,切磋之事,来日方长。”

“喏!”陈无忌大声答到。

李三郎转身向李客问到:“此案相信李都尉已大致了解,准备从何查起?”

李客沉默片刻,答到:“鬼市!”

正月初十(三)

鬼市!李三郎心中默默念到。在神都洛阳,无论身在庙堂,还是隐于市野,或多或少对“鬼市”二字都有所耳闻,但鬼市在何地、经营何事,却无人能说得具体详实,今日从李客口中再次听闻,心中不免起了疑惑,于是问到:“李都尉,这鬼市我确有所耳闻,但具体为何,还望赐教。”

李客习惯性的一捋胡须,缓缓说到:“这鬼市是由赤发阎罗所创,具体位置太过隐秘,我不得所知,我曾去过一次,但是被鬼仆蒙眼后前往的。”

李三郎打断了李客的叙话,问到:“李都尉去鬼市所为何事?”

李客答到:“比武!两年前,赤发阎罗发出了鬼令,邀我前去比武,在下痴迷于此,于是赴约前往。”

“那比试结果如何?”一旁的陈无忌连忙问到。

李客继续说到:“那场比试持续了约一个时辰,起初难分伯仲,最终我胜半招,自那以后,赤发阎罗答应我,为我做一件事,待我需要时就可开口。”

所有人听李客这么一说,心里都微微一惊,李客的武功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的,那赤发阎罗和李客相比也就输了半招,那也称得上绝顶高手了,这神都之内到底还隐藏着多少能人异士不被人所知呢?李三郎心里盘算着,这样的身手,莫非?于是开口问到:“李都尉此去是认为他与城门遇袭之事有关?”

李客轻轻摇了摇头,说到:“非也。赤发阎罗天生赤发,面相凶恶,故得此名,他的背景从未有人得知,但据在下所知他绝对不会染指劫道的勾当。”

李三郎紧接着问道:“那万一受人指使呢?”

李客轻轻一笑,答到:“李司丞有所不知,这神都生活在地上的称之为“人”,而这生活在地下的则称之为“鬼”,赤发阎罗可谓是这地下世界的王,他不受任何人指使,也没有任何人能指使他,包括朝廷。”说到“朝廷”二字时,李客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为的就是向李三郎强调此事。其实像李客这样的人,朝廷在他心中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更热爱江湖的快意情仇,此番若不是顾忌妻儿,也断不会这般委曲求全。

李三郎面容冷峻,显然刚才李客所言令他心中有些许不快,从他的话语中能觉察出其对朝廷的不够重视,但此刻李三郎又只能任用于他,于是只好继续不动声色地说到:“那这赤发阎罗到底经营何事,要让李都尉此时前往拜访。”

李客答到:“赤发阎罗经营着整个地下秩序,打探各路消息,办理着官府不能办理的事,此时他兴许会有线索。”

“办理着官府不能办理的事?”李三郎重复了一遍,满是疑惑。

李客继续说到:“如这次的三十余名契丹人的入城手续,全部合法,我料定必是其所为。另外,像城外劫杀一事,我相信他也一定得知一些消息,在下此番前去就是为了打探此事。”

听李客这么一说,李三郎心中顿明,接着说到:“既然如此,是该前往,但他会听命于你吗?”

李客想了片刻,答到:“赤发阎罗脾性怪异,凡向他求问的,必索取一物作为筹码,如不能满足,则诸事免谈。我此去,因他之前欠在下一个承诺,赤发阎罗言出必行,所以前往一试,希望有所获。”

“金银财货,如他能告知线索,李都尉尽管开口应下,吾自会办理。”李三郎说到。

李客答到:“非也。此人富可敌国,金银财货在他面前恐难有用,他所求之物往往怪异难寻。”

李三郎沉默一会,继续说到:“那既然如此,就由陈无忌陪同李都尉前往吧,相互好有个照应,如有消息,速来报。”

李客、陈无忌一拱手,答到:“喏!”,二人退。

巳时二刻,神都洛阳,延庆坊外,洛水河旁。

李客出了龙安司的大门就带着陈无忌一人一骑策马狂奔,一路穿过神都的大小街道。上元将至,街道上逐渐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各路商贾大有准备大干一场的气势。可李客却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对他来说最紧要的是时间。

一路二人除了在一个杂货铺短暂停留外,都忙于赶路,陈无忌也没时间详问李客。刚在议事厅的一场比试已经让陈无忌打心眼里佩服李客,像陈无忌这样的人一般心气高,对别人要么佩服,要么就是置之不理,显然李客属于前者,所以此时李客的所有安排对陈无忌来说都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其实陈无忌心里也清楚,李三郎让他跟着李客,除了照应之外,无非也起监视的作用,可他自己却不愿往这方面靠。

终于到了洛水河旁,这延庆坊位于神都的东侧,离神都城墙很近,但这里并未设有城门,所以地处相对人烟稀少。到了地方,陈无忌四周环视了一下,赤发阎罗还真会选地方,这里虽然人烟罕至,但交通算是四通八达,水路皆便捷。

刚才在龙安司时,李客曾说自己并不知道鬼市具体位置,但这一出门,李客就直奔此处,陈无忌心中不免疑惑,于是问到:“李都尉,这里是鬼市?”

李客一边拴马,一边答到:“鬼市具体在哪不清楚,但这里是出发的联络地。”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三支蜡烛,一红二白共三支,原来刚才在杂货铺停留就是为了购置此物。

离二人不远处,有一个看似用来祭祀的石台,李客走了过去,把红蜡烛置于正中,白蜡烛放置于两侧,吹火将蜡烛点燃。陈无忌刚想开口询问,李客示意其别作声,并小声说到:“一会你随我同去鬼市,无论你看到什么,对方问你什么都不要作答,以免出错惹祸,只须紧随于我就可。”陈无忌点头默许。

约过了一刻,洛水河上划来一具小舟,舟上有一人,样貌怪异,一只手残,一只眼瞎,蓬头垢面,身着黑色长袍。小舟慢慢靠近了李客二人,陈无忌小声问到:“此是何人?”李客同样小声答到:“鬼仆。”答完之后示意陈无忌勿再开口。

舟上之人看了看石台上的蜡烛,又看了看李客,说到:“祭神,祭鬼?”

“祭鬼!”

“何以红烛祭鬼!”

“红烛配阎罗!”

“祭者可干净!”

“干净!”

“几人干净?”

“二人!”

至此,舟上之人示意李客二人上船,李客与鬼仆之间的对话听得陈无忌一头雾水,不过大致能判断出鬼仆应该是准备带二人去鬼市了,陈无忌二话不说,赶快跟着李客上了船。鬼仆递给二人两块黑布,说到:“来者可知规矩?”李客接过黑布,答了句:“知道。”陈无忌接过了黑布,但不知是何意,只见李客用黑布蒙住了眼,方才明白,于是也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做了一些手脚,在黑布下方留有一缝,但此事却被鬼仆看得一清二楚,陈无忌突然感觉后颈处中了一击,一下没反应过来,被打晕了过去,鬼仆小声对李客说到:“来人不懂规矩。”李客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小舟开始驶离岸边,缓缓出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啪”一盆水泼醒了陈无忌,惊醒过来的陈无忌连忙站起,揉眼擦拭,并一边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李客立在他的身旁。现二人处于一个房间之内,房间不大,烛光昏暗,但四周摆设奢华程度却让陈无忌心中暗暗咋舌,他虽没去过皇宫之内,但他心想皇宫的奢华也无过于此。屋内的所有摆设皆由黄金所制,地板应该是上好的檀香木所制,屋内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香料味,此香料应来自西域,味道上异于神都。墙上的图案画工精美、人物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只可惜所画内容多为地狱之事,让人看了心生压抑,刚才泼醒他的是面前的鬼仆,其手中所持之盆乃黄金所制。看到这些,陈无忌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在龙安司内李客会对李三郎说金银财货对赤发阎罗来说作用不大了。

除了眼前的鬼仆,周围还站了十多个鬼仆,着装大都一致,身体各有残缺,个个手持兵刃。此时,后殿传来了怪异的笑声,随着笑声一人从后殿走出,笑声正是此人发出,他走到房间居中的金座上坐了下来。此人身形高大,步履沉稳,金带束发,发色赤红,脸色煞白,此时虽面带笑意,但面相威严凶恶,让人视之不寒而栗,身着红色圆领长袍,袍上用金丝绣制了一条龙骨的图案,甚是怪异,不用说,此人正是那赤发阎罗。

赤发阎罗落坐以后,周边的鬼仆“唰”的一声齐齐跪地,赤发阎罗停止了怪异的笑声,开口说到:“李公,你终于来了!”声音浑厚,气息有力,从发声便知是内力深厚之人。

李客双手一拱行礼,说到:“李某拜见赤发阎罗,经年不见,李某此次前来。。。”

李客话没说完,赤发阎罗抢先说到:“你来此地何事,我自然知道。但很遗憾,你所想要的答案我不能告诉你,此事背后的人我不想招惹,还望李公见谅!”

听他这么一说,李客心中大惊,惊的不是赤发阎罗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他手眼通天,皇城内院的事他要是想知道,他也有办法,所以李客此行为何,他早已了然于胸。真正让李客震惊的是赤发阎罗居然不想招惹这背后之人,要知道赤发阎罗无论武功、实力都是极少有人能及的,连他都惧怕之人,那此人到底又是何人?李客知道,赤发阎罗如果不想开口说的事,那就是怎么求他恐怕也难了,但不管怎样,还是要一试,想到这里,李客缓缓说到:“您还欠我一个承诺,此时可否归还。”

赤发阎罗突然发出了怪异的笑声,许久之后,说到:“我就知道李公会有此一说,我素来诚信,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消息,助你查案,这人我还是招惹得起的,不知李公意下如何?”

李客虽只是第二次见赤发阎罗,但他的秉性还是了解的,他不肯说之事,实难求之,他愿说之事,必定有益,于是拱手答到:“既然如此,还请阎罗赐教!”

一旁的陈无忌眼见如此,突然有些着急,正欲开口,李客忙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住了。

赤发阎罗见李客答应,于是说到:“在大同坊杀死里正和大祭司的杀手是突厥人,名叫克多,在突厥称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现暂避于宁人坊。”

李客心中想到,这赤发阎罗还真是一针见血,对自己所欲求之事真算是了如指掌,此信息虽不是直接告诉他城门劫案的元凶,但好歹算是一条线索,也不虚此行,于是说到:“李某拜谢,那这克多又是受何人指使,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

赤发阎罗又怪异得大笑起来,说到:“李公啊,你这是第二、第三个问题了。恕不能提供了。”

一旁的陈无忌终于憋不住了,脱口说到:“我们可以跟你交换信息。”

赤发阎罗笑得更大声了,说到:“换?你要拿什么跟我换?我想要的东西可不简单哦!”

陈无忌也是直性子,接着说到:“想要什么?你说!”

赤发阎罗收起了笑声,缓缓说到:“玄灵子,你们应该知道吧?”

神都每逢上元节,都会在西市汇集全国众歌姬比试,头魁者即可入宫面圣,在皇宫上元宫宴上献技,这玄灵子就是这歌姬中的佼佼者,连续两年拔得头筹,今年如不出意外,应该又是她,此人在神都可谓是家喻户晓,此时赤发阎罗提及她,不知是何意。陈无忌答到:“玄灵子我知道,怎么了?”

赤发阎罗声音低沉地说到:“知道就好。吾听闻此玄灵子色艺双绝,除了一副好嗓子,舞技也是绝佳!我想要她的舌头、双手、双脚摆在我鬼市珍藏,让吾天天得见,想必也是万幸,如能如此,我就回答你们刚才提出的第二和第三个问题。”

陈无忌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出个这种要求,此事他可算是万难办到,于是气急败坏地说到:“此物不可,可换作其它吗?”

赤发阎罗再次笑道,一字一句地说到:“我所求之物,绝不议价,如不能办,那就爱莫能助了!”

陈无忌正欲接话,李客抢先答到:“查办此案虽然事关重大,李某平身做事仅奉侠义二字,今如为了查案而伤及她人性命,则大大违背了侠义之道,此事李某绝不为!就此告辞!”说完正欲走。

赤发阎罗站起身来,走进了李客二人,缓缓说到:“李公,果然好侠义,我今日就免费赠予你一个重大的线索——库勒多提那。”

陈无忌在旁听着,完全不知道是何意,可李客一听不禁面色突变,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陈无忌与李客虽相识不久,但在他眼里李客就是那种胸有成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怎么这短短一句话竟能让他如此。陈无忌哪里知道,李客自幼在西域生活,他能听懂这“库勒多提那”是什么意思,这是西域最恶毒的咒语,意为“蚀骨的野兽”,难道神都要面临重大劫难?李客刚想到这里,不免失色。

李客缓了一下神,紧接着问到:“何时?何地?”

赤发阎罗手一摆,冷冷地说到:“此事或多或少也影响到我鬼市,但最终能否阻止却非我之责,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剩下的就看这神都的造化了!”

李客虽有不甘,但他也知道,一旦赤发阎罗开口的话即使再纠缠也没用,他也知道赤发阎罗开口说的也绝非空穴来风,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迅速查案,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简单的劫杀案,怎么会演变成了这种危机,但这危机是什么他也一时完全没有头绪!眼下要做的只能是抓紧时间,尽快接近真相。于是李客拱手施一礼,正欲告辞。

赤发阎罗继续说到:“李公可以先走,但你的这位朋友可是坏了规矩的,恐怕不能这样走吧?”

陈无忌知道赤发阎罗指的是他来时蒙眼偷看一事,于是说到:“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说吧,要如何处置?”

“好!爽快!按规矩偷看鬼市来路者要挖一双眼!鬼仆,用刑!”赤发阎罗大声喝到。

陈无忌本想无非就是打一顿,没想到居然是挖眼,这眼如果挖了,余生他又该当如何,他正准备开口,李客抢先施礼说到:“当今神都大难将至,还望赤发阎罗开恩,暂且放过,等危机解除再来领刑!”

赤发阎罗大笑:“规矩就是规矩,绝不能破坏,何况神都熬不熬得过此劫还不一定,我等不到危机解除。不过既然李公开口了,我还是得稍留薄面的。”话音刚落,只见赤发阎罗袖口一抖,手中突然多了一柄短剑,是袖里剑,赤发阎罗朝陈无忌一挥手,眼前之事发生实在太快,李客反应过来想去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陈无忌甚至未做出任何反应,他的左手两根手指已被砍下,顿时血流直冒,陈无忌也算是一条汉子,此时此刻居然忍住了剧痛,未曾大呼,李客连忙从身上扯下一布为陈无忌止血包扎。陈无忌一边强忍,一边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

赤发阎罗厉声说到:“今日就看在李公的面上,两根手指换你一对眼珠子,如有下次,定不轻饶!送客!”

李客二人又被蒙上了双眼,一刻过后,二人回到了洛水河边。

鬼市到底在哪,他们不得而知;眼下神都即将面临的危机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知道的仅仅是那句——库勒多提那!

见鬼仆划舟渐远,陈无忌小声对李客说到:“李都尉,刚才我蒙眼后细细估之,我们先向南走了一段,中间各左右各拐了两次,又上舟向南划了一段,又向东划行了半刻,最后往北直达此处。我们反过来行之,应该能找到鬼市的具体位置,我们现在就回去调兵,围了鬼市,抓住这赤发阎王,逼他供出所知之事。”

李客万没想到,陈无忌能忍着剧痛,还能把鬼市的位置辨别的这么清楚,其实此本领李客也是有的,只是他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他叹了口气说到:“实不相瞒,鬼市的位置我大致判断的跟你一致,但此事不妥。传闻鬼市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里面机关重重,如果没有人带路,必定伤亡惨重,待到我们找到路到达了赤发阎罗面前,以他的身手恐怕早就消失不见了。”

陈无忌接着说到:“那我们就绑一个鬼仆带路,最短的时间答到赤发阎罗那里。”

李客摆了摆手,说到:“没用的,鬼仆皆是死士,你也看见了,他们都是残缺之人,外人不知,还以为是赤发阎罗下的黑手,其实鬼仆都是些可怜的孩子,自小身残被他收养,感情之深厚是不容背叛的,据说他们口中都有剧毒,一旦被擒获立马自尽。再说,凭借着赤发阎罗的手段,他很有可能直接潜入紫微宫,用皇上的性命要挟我们也说不定,鱼死网破这事他有能力办到。”

听得潜入皇宫一事,陈无忌也不由得后脊发凉,他又想到昨天契丹人当场自尽之事,也知道死士的意志有多坚定,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到:“眼下我们还是先回龙安司禀报,再行其事吧!”

李客点了点头,二人乘骑离去。

两刻过后,李客二人回到龙安司,马匹颠簸,陈无忌身上的血渍染了一大片,刚进大门,就惹得值守的虎啸卫投来惊异的目光,这二人难不成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二人倒是不在乎,径自向议事厅走去,希望尽快商量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可刚准备进议事厅,陈无忌突然心中想起一事,急忙对李客说到:“不好,刚才忘了向赤发阎罗确认,那三十名契丹人的入城手续到底是不是其办理的。”

李客顿了一下,答到:“不必。此事必是他所经手。”

陈无忌继续问到:“为何?”

李客答到:“在神都这个地方,一下子办理三十个契丹人的入城手续,官职至少在四品以上,但官职四品以上的官员怕招惹祸端,即使重利相诱也绝不会为契丹人办理,此事必经他的手才有可能成形。况且,他能准确的告知我们杀死里正和大祭司的凶手,说明此事他必定清楚来龙去脉,所以此事是他经办无疑。”

李客这么一说,陈无忌点头称是,心中的疑惑算是解开了,但不免又升起另一个疑惑,接着问到:“那他为什么愿意告诉你突厥人克多的事呢?我想这绝不可能是因为他欠你一个人情这么简单。”

李客答到:“此事我也觉得蹊跷,不过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他真的信守承诺,还我人情,不让我再纠缠城门劫案幕后元凶;另一个原因我觉得就是这个克多可能做了不利于他的事,至少他的某些做法令他心生厌恶,于是想借刀杀人,不过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有了克多这条线索,我们也算不虚此行了。”

李客又想起了那句咒语,其实此刻他心中真正在意的还是此事!想到这,他不禁又加快了步伐,进入了议事厅。

正月初十(四)

正月初十,时已过午,未时正,李三郎正与张九龄议事,见李客二人返回,起身准备询问情况,但见陈无忌满身血迹,不免心头一惊,连忙问到:“伤及何处?何故如此?”不待陈无忌回复,又立马转头对张九龄说到:“快传太医前来医治。”张九龄双手一拱,答到:“喏!”

陈无忌连忙答到:“无碍!此等小伤何劳李司丞。”

李三郎说到:“陈司直,何出此言?这还不是因公所伤。今日,我特向太医署申报了一名当值太医,此刻他正在龙安司值守,行医方便。”

陈无忌没想到李三郎安排如此细腻,知道龙安司所临之敌必不一般,居然提前连太医都备下,于是也就却之不恭了,拱手一礼以示感激。

不久太医即到了议事厅为陈无忌医治,陈无忌也把此行之事,事无巨细向李三郎做了禀报,提到玄灵子时李三郎心里一怔,没想到这赤发阎罗所求之物如此怪异。

一刻过后,陈无忌伤处包扎完毕,所经之事也悉数汇报,李客始终一言不发,心中若有所思。李三郎率先问到:“李都尉,你看此事下一步该如何?”

李客回了回神,缓缓答到:“此事在下看来,抓捕突厥人克多为当务之急,此人暂避宁人坊,应抓紧时间,不管他此行目的为何,但来者必定不善,但。。。库勒多提那,在下认为才是神都最大的隐患!”

李三郎听完,沉思片刻,对身旁的陈玄礼发号施令到:“速持龙安司令,命左、右羽林军包围宁人坊,关闭坊门,挨家挨户搜查!通知宁人坊里正,备好宁人坊住户名录和近三月人员出入记录,待查!我稍后即到!”

陈玄礼双手一拱,大声道:“喏!”

李三郎继续向李客说到:“这克多武功高强,看来还须李都尉亲自前往,以策万全!”

李客双手一拱,答到:“吾当竭尽全力,这就立刻出发!”说完转身将欲走。

李三郎突然开口问到:“这赤发阎罗的消息准确吗?他说的话真的作数吗?”

李客没有丝毫犹豫,答到:“赤发阎罗所提供的消息一向无误,所应之事也言出必行。”

李三郎不再开口,一挥手示意李客尽快前往宁人坊。李客对李三郎最后所问倒是不太在意,但不知为何心里却隐约升起一丝不安,具体为何,一时也说不清,于是匆匆策马起行。

宁人坊位于神都西市,定鼎门旁,出入神都较为便捷,故此次上元期间,作为各路商贾的主要聚集地。此时的宁人坊可称得上是人山人海,原本宽阔的坊街、巷道都被商贾的货品堆塞得满满的,别说骑马过市,就连步行而过都显得拥挤。

左、右羽林军抵达时,怕大肆搜捕造成不必要的慌乱,也不敢轻易封街道、坊门,只是在坊门处设卡,许入不许出,待李三郎抵达再行其事。

不出两刻,李三郎也乘马到了宁人坊,他也没想到宁人坊现状如此,权衡之下,也是继续执行羽林军的排查方案,同时召来了里正。里正虽没见过李三郎,但也闻得其名,于是恭敬的施礼,问到:“请问李司丞今日带羽林军到此,所谓何事?下官定当竭力配合。”

李三郎直言问到:“现宁人坊内有多少突厥人?近三个月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突厥人入驻坊内?”

里正一听,连忙答到:“自突厥与我朝交恶,近年来坊内突厥人数确实锐减,但现在坊内突厥人至少也有两、三千人,近几月到坊内的突厥人多为商客,倒也不觉有何人特殊。”

两、三千人!听到这个数字李三郎不免一惊,这些情况都是他事先没有估计到的,总不能把两、三千人都抓起来一一拷问吧?再说,这克多既然要潜入神都,那事先必定做了充分的准备,可能早已化作商贾,这样搜捕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李三郎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向一旁的陈玄礼问到:“李都尉呢?他到了吗?”

陈玄礼答到:“李都尉早已至此,但此刻不知去向。”

李三郎正欲再次询问,李客却已刚好从门外入内,李三郎连忙问到:“李都尉可有办法查寻克多?”

李客没有作答,反而问了身旁的里正:“这坊内半年内新增的突厥商户有几家?”

里正连忙答到:“这倒是不多,一、二、三。。。七家!”

李客转身向李三郎说到:“刚才我在坊间巡查,此坊内多为临时商客,克多到此,不可能如此随意藏身,此坊内必定设有长期内应,如我所估不错,应该就在这几家新开的突厥商户之中。”

只有七家!这就大大的缩小了搜查范围,李三郎心里盘算到,于是问到:“李都尉的意思是对这七家商户逐一搜查?”

李客想了想,答到:“不可!这克多是何样貌我们都未曾见过,即使碰见了也无法辨认,这样一查必定会打草惊蛇,反而更加难寻。”

李三郎听后也觉得有理,于是问到:“那依李都尉的意思,我们该如何行事。”

李客答到:“速派人去这几家店后门埋伏,然后再入内搜寻,如有人从后面离去,那此人嫌疑最大!”

李三郎想了想,向陈玄礼施令到:“命虎啸卫全部更为便装,埋伏于突厥商户后门。命羽林军入店搜捕,如有人从后门出,即可拿下!里正带路!”

“喏!”陈玄礼、里正二人齐齐答到。

申时二刻,宁人坊。经过一个时辰的排查,七间突厥商铺已悉数排查完毕,虎啸卫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又过了约莫一刻的时间,大远客栈后门小心翼翼地走出了两个突厥人,见此状,埋伏在外的八名虎啸卫迅速上前准备围捕,那两个突厥人反应也是迅速,见有人设伏,立马拔腿就跑。虎啸卫立即发出雾弹,四周的虎啸卫、羽林军见雾弹信号,立即迅速向大远客栈方向汇集。

李三郎心中一喜,这狐狸总算是露出尾巴了。李客见信号,立即说到:“我速去协助!”李三郎答到:“李都尉,务必小心!”李客拱手而退。

话说那俩突厥人,身手极佳、速度奇怪,时而爬上房檐,时而钻入窄巷,弄得街道上的商贾、行人也是人仰马翻,虎啸卫一时间居然拿他们不住。随着雾弹的指示,李客终于赶到了突厥人面前,只见那两突厥人一个立于屋檐之上,一个在围墙之下,见李客到此,二人正欲继续逃跑,可又一看李客距离他二人较近,又独自一人,围墙下的突厥人索性也懒得跑了,转身对屋檐上大喊了几句突厥话,屋檐上之人听到后转身继续逃跑。而围墙下的这个突厥人则抽出了弯刀,向李客袭来。李客也不敢怠慢,于是拔剑应战。

那突厥人刀法迅猛,招式怪异,李客此前从未碰到过这路刀法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居然没有拿下对方。李客心中暗暗惊讶,突厥人也有武功这么好的人,难道眼前此人就是克多?李客于是冷静下来,沉着应对。正在两人交手之时,后面紧追的虎啸卫也围了上来,全部手持弓弩对准了与李客交手的突厥人。突厥人看大队人马围了上来,一时分了神,李客见此,抓住了对手的漏洞,一击将其制服。虎啸卫连忙上前准备捆绑,可在此时,突厥人大吼一声:“库勒多提那!”即口吐黑血倒毙,不用说,又是口中含有剧毒,咬破致死。

李客一看,此人已是无救,示意虎啸卫照看尸首,自己连忙起身再去追击刚才在屋檐上的突厥人。刚穿过两条街道,李客就看见了刚才逃跑的突厥人,站在一院落围墙上,被虎啸卫、羽林军手持弓弩团团围住,但那突厥人似乎没有要继续逃跑的意思,李客见状,大声喊到:“留活口!防止他咬毒自尽!”

突厥人似乎听懂了李客的话,站在围墙上开口大笑起来,然后转身跳入了身后的院落。围住他的军队怕射出弓弩致其死亡,一时也没人敢放箭,任由其跳入了院落。李三郎带领着其余的虎啸卫、羽林军此刻也赶到了此处,李三郎见此状,转身问里正:“此院落可有后门、密道?”里正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说到:“没。。。没有!”李三郎见里正脸色突变,倒也没有在意,这么多军队围捕凶犯,他被吓到,也属正常,于是手一挥,让所有的羽林军、虎啸卫迅速包围了此院。小小的院落此时围在外面的人不少于四、五百人,料那突厥人插翅也难飞了,李三郎当即下令:“破门!务必生擒!”

众人得令一拥而上,身旁的里正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呼到:“别!”话音未落,“砰”!院内传来了第一声巨响!继而是一声接一声的巨响,面对这突然的爆炸,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刹那间离院落较近的兵卒都被炸得血肉横飞,李三郎、李客离院落尚有些距离,都被炸得腾空而起,向后飞去。

过了许久,爆炸声终于停止了,空气中弥漫这浓烈的硝石、硫磺的味道。这场爆炸让整个宁人坊都沸腾了,宁人坊内众人不知是为何事,都被吓得开始往坊外奔逃,负责在坊门设卡的羽林军也被这外逃的人流冲散开来,不再阻拦,一时间宁人坊内乱作一团,哭声、呼喊声、哀嚎声响彻街道。

李三郎缓缓睁开眼睛,口中有血腥味,身体如散架了一般,他看了自己身旁,是里正,奄奄一息,鼻内只有出气。李三郎挣扎着爬了过去,费力地说到:“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里正声音微颤,气息微弱地说到:“小。。。小人。。。爱。。。财,私。。。私藏炮竹。。。酿成。。。此祸!罪。。罪该。。。万。。。万死!”

李三郎一听,立即明白了是何事,仍用最后的气力质问道:“谁?谁。。。贩于你?人。。。在何处?”

里正用最后的气力挣扎着说到:“元。。。元良!大。。。大远。。。客。。。客栈。”里正说完也噎了气!

李客被刚才这一炸,自然也伤得不轻,摔倒时的皮外伤倒也无妨,可这五脏六腑却是如同受了重击一般,如不是其内力高深,恐此时也难逃一劫,他挣扎着站立起来,口中大口吐着鲜血。

他离李三郎和里正不远,所以刚才的对话也听得清楚,他蹒跚地走到李三郎面前,扶起了李三郎,问到:“李司丞可安好!”

李三郎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说到:“无碍,休息一刻便好!”

李客把李三郎扶到墙边,靠墙坐下,拱手说到:“那就请李司丞在此稍作休息,在下即刻前往大远客栈缉拿元良。”

李三郎微微点头,小声说到:“小心,有劳!”

李客缓缓地向大远客栈走去,他憋了一眼,满地被炸伤、炸死的虎啸卫、羽林军,有的哀嚎、有的呻吟,一时间竟不禁泪目,他心中实在不忍,于是别过头向大远客栈继续前行,不再敢回头看这满地的狼藉。

不一会,李客到了大远客栈,如他所料,一进门就见满院的尸体,均是被利器所杀,此时,他已明白,他们中了克多的调虎离山之计,用两个突厥死士吸引追捕,而自己从容脱逃。

他来到柜前翻找客栈入住记录,但账册已经被人取走。无奈,只能对房间逐一搜索。一刻之后,仍无任何有用线索。

此刻,客栈院内传来了一声惊叫声,李客赶到院内,原来是一名卖胡饼的老翁,见满地都是尸体于是被吓得大声呼叫,滚倒在地。

李客见其胆小,安慰到:“老者勿惊,想必此客栈是被匪人所劫,官府定会查办的。”

老翁定了定神,朝客栈内大声喊到:“元先生!元先生!你还在吗?”

李客听老翁这么一呼,连忙问到:“老者认识元良?”

老翁答到:“不知道是不是叫元良,我都称呼他为元先生,他可是位好人,可千万别惨死于此啊!”

李客继续说到:“老者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样?我看我有没有见到过。”

老翁想了想,说到:“这元先生很特别,明明是一名汉人,却住在这突厥客栈内,他爱吃老朽卖的胡饼,所以老朽每天都来送几个给他,他每次都多给老朽一些赏钱。。。”

李客打断了老翁的话,问到:“你怎知他是汉人?”

老翁答到:“着装啊!不过你别说,他长像还有些神似突厥人!”

李客继续问到:“你给他送饼多久了?”

老翁算了一下,说到:“不久,也就不到两个月。”

李客心中顿明,原来这克多乔装为汉人,还取了名叫元良。李客扶起了老翁,说到:“老者,要不我陪你认一认,这里有没有你说的元先生。”

老翁长叹了一声,于是跟着李客在客栈内辨起了尸首。果然如李客所料,没有老翁口中的元先生,这更让李客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正在此时,李三郎带着羽林军也到了大远客栈。

见李三郎进入院内,李客上前说到:“李司丞,把这个老翁带回龙安司作画像图,他也许知道克多的容貌,具体的回去再向您禀报!”

李三郎看了一眼老翁,示意羽林军带走了老翁,众人返回龙安司。

正月初十(五)

陈无忌手上有伤,这次抓捕行动前李三郎让其留在龙安司养伤,但陈无忌哪能安心,李三郎刚离开宁人坊就迎面遇到骑马赶来的陈无忌。李三郎见状,知道难以相劝,于是安排陈无忌留在了宁人坊,协助张九龄一同善后和查实案情。

李三郎离开后,李客又在大远客栈做了一次细致的搜查工作,但终无所获,心中暗叹到,对手心思太过于细密,线索算是都给毁了,于是李客悻悻地离开了宁人坊,准备再寻线索。

酉时二刻,日已西斜,神都内华灯初上,宁人坊内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但刚过了两各坊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宁静,街道上还是那么热闹,各种商贩叫卖商品,行人也络绎不绝,李客望着眼前的景象,想起不久前刚负伤惨死的虎啸卫、羽林军兄弟们,不禁泪目。现在还是正月,上元将至,这些兄弟的父母实难再过这个年。他心中的悲愤之情和那刻与生俱来的侠义之心,此刻算是无限地爆发了,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抓获幕后元凶,保护这神都百姓的美好生活,也告慰逝去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正想的出神,突然一支箭向李客射来,但此箭似乎不是为射杀李客,更像是一个提示,箭从李客身前穿过,定在了一旁的坊墙上,李客顺来箭方向看去,只见一身材高大之人,手持弯弓,立于院墙之上,身着黑色长袍,面带面具,一时看不清真容,他见李客望向他,于是从容地从院墙上跃下,李客不知来人用意,一时也没有行动,只是紧紧地盯住此人,以观察他下一步的举动。

那人落地以后,居然迅速转身从身后的窄巷跑了,李客见状,立马追击,但因巷道狭窄,只好弃马。那来人实在身手矫捷,速度异于常人,李客身体的伤势还未完全从刚才的爆炸中恢复,此刻追击此人显得非常吃力,好在那人始终刻意地与李客保持一定的距离,说是逃跑,更像是吸引着李客,为李客带路。

两人就在这巷道中不断穿行,因忙于追击,李客也顾不上看左右的情况,眼睛紧盯着来人,生怕此人突然消失。就这样跑了大约一刻的时间,二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李客四周看了看,原来是位于西市的明义坊,此坊偏远,人际罕至,他引我前来,到底是何目的?李客心中暗暗想到。

那人停住了脚步,看来是到了地方。那人转过身,突然从腰间抽出一刀,直接朝李客攻击过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还好李客早做了准备,连忙从身后抽出长剑应战。

那人刀法奇特,跟之前宁人坊内的突厥人属同一武功路数,但几个回合下来,李客深感眼前此人武功远胜于宁人坊内那个突厥人,别说此刻李客身受重伤,速度、力量不如之前,即使李客身体无恙,全力备战,要取胜眼前此人也须竭尽所能。

二人刀光剑影,招数奇快,若放在之前,李客能遇到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那必是大快人心,免不了好好大战几百回合,然后大醉方休。但此刻,李客却完全没有了兴致,他只想尽快击败对手,习武之人最怕心中焦躁,那样容易出错,特别是绝顶高手之间比试,也许输的就是那么一招半式,此时的李客正犯了这个大忌,他太久没遇到能与自己一战的对手,又急于战胜对手,招式上不免有些激进,但李客受伤势所困,武功难以发挥到极致,渐渐地,居然落了下风,此时,那面具人抓住了李客招式上的一个漏洞,用刀挡住了李客的剑,顺势一掌拍在李客胸口,李客本就有伤,此刻再被这样的高手震到心脉,一时间口喷鲜血,向后退了几步,正准备用剑杵地,可手中实在没有了气力,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那么多年以来,这是李客首次落败,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打败他,虽然受了伤,但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一个好的理由,作为一名绝世剑客落败,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只能用手撑地,大口喘着气,调整气息,以求尽快恢复一些,准备再战,同时也在不断想着应对之策,如继续战斗下去,恐有不测。

那面具人却“唰”一下把刀放入了刀鞘,似乎没有再战的意思,缓缓地说到:“西域剑神果然名不虚传,被打败的滋味如何?”说完大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李客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微笑着说到:“终得一败!人生快事!”

“什么?”那个面具人的骄傲感瞬间消失,他没有想到李客会这么答复,胜利的喜悦已荡然不存,接着厉声说到:“你被打败了还是快事?自欺欺人吧?”

李客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只想尽快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于是说到:“克多,我早知道你武功高强,败给你这样的高手难道不算是人生快事吗?”其实李客也不确定面具人的身份,他故意如此说无非是想套对方的话。

面具人再次大笑,说到:“原来你已识得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必瞒你,不错,在下正是克多!是赤发阎罗告诉你来宁人坊寻我的吧?”

李客心中一惊,他所惊讶之事并非眼前此人是克多,因为世间能有此身手的人确实无几,他的身份即使他自己不言明,那八九不离十也是此人,他所惊之事是他怎知此事是赤发阎罗告知。于是问到:“汝安知此事?”

面具人笑声更大了,说到:“因为是我,让他如此为之!”

李客心里再次一惊,连忙问到:“到底怎么回事?”

面具人收起了笑声,说到:“两年前,你收到鬼令参加比武,在下不才,也收到了一块!”

“你战胜了赤发阎罗?”李客小声问到。

“不错!与汝一样,小胜半招!”面具人声音里流露着得意,继续说到:“我让赤发阎罗答应我的事很简单,就是在汝前往查案时,告知汝我在宁人坊即可!”说完再次仰天大笑。

李客心中不解,继续问到:“为何如此?”

面具人笑着答到:“为何?李公何出此言?那满地的虎啸卫、羽林军尸体李公是没看到吗?”

李客听他说到此事,心中不免愤恨,大怒地问到:“汝到底要做什么?”

面具人一字一句地说到:“我要做什么?你慢慢就知道了!今日不杀你,就是要让你好好看看你心中的侠义,心中的神都到底是不是如你所想!如果有一天你对神都失望了,欢迎加入我的行列!”说完再次狂笑,笑声响遍了整个巷道。

李客实在无法压制心中愤怒,纵身一跃,抽剑又向克多袭了过去,但由于伤势过重,没有几个回合又被克多给击了一掌,再度吐血倒地,克多笑声怪异地说到:“李公,我看今日之战就到此吧。待来日你伤养好,我们再公平一战,届时我会让汝败得心服口服!临走前,再送你一个礼物,西市,宜人坊,去看看你心中的侠义,看看你心中的神都吧。”言毕,面具人闪身离去,消失在了这即将来临的夜色之中。

眼下天已快全黑了,李客稍歇片刻,不敢耽搁,连忙起身赶往面具人所说的西市宜人坊,他不知此刻那里又是什么在等着他。

戌时一刻,李客蹒跚着赶到了宜人坊。这宜人坊是西市最热闹的坊之一,灯红酒绿,酒馆、茶肆、花街柳巷全部汇集于此,四处募集而来的歌姬、舞姬,歌舞表演层出不穷,有些花楼内甚至豢养着西域外邦女子,好一番热闹景象。恰逢上元期间,各国商贾来此,此坊更加热闹。

克多让李客到此到底是何用意,李客也一时不明,难道是为了让李客来看看这酒肉繁华背后的奢靡?李客料想绝不可能仅仅如此。

李客一路慢慢走着,左右观察,看到底此坊将有何异事。他的眼睛盯上了一块巨大的字板,上书:“万花楼,戌时一刻,两届歌姬花魁玄灵子登台献技!”李客心中一惊,一丝不好的预感突然从心中升起,他突然想起今离开龙安司时李三郎问他赤发阎罗是否信守承诺,难不成?李客正想着,突然间这宜人坊人流窜动,人群开始混乱地四处乱逃,一时间乱作一团。

路上的行人、摊贩被人流推倒在地,人群的哭声、叫喊声充斥着周围。看来已经出事了,李客一把拉住了一名迎面跑来的男子,那男子欲挣脱,无奈李客气力太大,只能气喘吁吁慌张地说到:“你。。。你要做什么?快放。。。放开我,逃命吧!”

李客大声问道:“发生何事?”男子说到:“杀。。。杀人了!玄灵子被。。。被杀了!”李客一惊,果然如自己所料,接着问到:“何处?”男子手往远处一指,说到:“万。。。万花楼!”说完拼命挣脱了李客,头也不回逃命去了。

李客不敢耽搁,逆着人流迅速向万花楼赶去,但人群实在太多,好一半天,才赶到了万花楼,刚准备入楼,却被一黑衣人一把拉住,黑衣人说到:“李都尉,你。。。你怎会在此处?”

李客转头一看,原来是乔装的陈玄礼,李客立马确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怒声说到:“来看汝等做的好事!”说罢一把甩开陈玄礼的手,径自进了万花楼。

万花楼可以说是这宜人坊内最大、最高档的酒楼,四处美艳女子、名酒、膳食皆汇聚于此,只有有钱有势把这万花楼比作天堂也不为过,豪门、富贾,甚至王公子弟都会经常到此寻欢。

但此刻的万花楼却已是人去楼空,看得出来,就在不久前这里还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但虽着突发状况,这里人都慌乱外逃,导致满地狼藉,桌椅都散乱倒地。在万花楼的大厅中间,是一个很大、很精美的戏台,此刻戏台上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不用猜测,那人必定是玄灵子。戏台上下有七、八名身着黑色便装之人,应是随陈玄礼一同而来之人,正在四处勘查现场。

李客走到了戏台上,只见那玄灵子皮肤皙白、面容姣好、身材婀娜,可此时却死状惨烈,双眼怒睁,口中满是鲜血,双手、双足已不知去向,戏台上鲜血四溅,看样子是被人割了舌、砍去了手足。

这时,陈玄礼也来到了李客身边,李客一把抓住了陈玄礼的衣襟,双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喝道:“瞧你们干的好事!”

陈玄礼从未见过李客如此愤怒,于是说到:“她并非我们所杀,我们到这里时她已是这样了。李司丞只是下令让我们伺机把她带回,并没有说要杀她!”

李客听后,转身蹲下,看了一眼玄灵子的刀口处,又俯身闻了一闻,直起身子继续向陈玄礼厉声说到:“杀她之人,用的是鬼影刀,她身上有一种特有的西域香料味,她是被鬼仆所杀!赤发阎罗怕你们得到她的舌和手足,用于和他交换信息,所以自己提前下手,她虽不是你们直接杀死,但和你们杀死的有什么区别?如此行事,对付一个与此事毫无关联的弱女子,这是侠者所为吗?这行的是侠义之事吗?”说完,李客掏出腰间的令牌,往地上一仍,说到:“汝辈,不奉侠义,不足以我所助!”说完转身离去,陈玄礼将欲去追,被李客反手一掌打到在地,其他人也不敢再上前,李客四下看了看,一声长叹,拂袖而去。

亥时一刻,龙安司,议事厅。张九龄、陈无忌向李三郎回禀宁人坊案情。

张九龄说到:“据宁人坊里正卷宗记录,陈无忌核查,现案情汇集如下:三个月前,突厥人元良,也就是克多,租下了大远客栈,用作经营,据出入坊记录查实,同行突厥人员共七人,其中两人今日已毙,连主犯元良仍有五人在逃。发生爆破院落乃里正私院,据陈无忌调查核实,三个月以来,里正违反朝廷规定,与元良私自走贩烟花爆竹,皆囤于院中,准备在上元期内私卖营利,不料想今日引爆,导致。。。”说到这里,张九龄一阵哽咽,缓了缓声继续说到:“导致民众因踩踏亡三十一人,伤两百七十人;虎啸卫阵亡三十六人,伤三十一人;左右羽林军阵亡六十七人,伤一百零三人;房屋、财物损毁较多,一时未完全统计;现各衙署正忙于处理善后抚恤事宜。”

李三郎此时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深知此事的严重后果,不仅贼人未除,还死伤将士、居民如此之众,更何况那宁人坊还是此次上元的主要货物交易地,这么一乱,必受影响,此时如实上报女皇,龙安司必受惩处,当然还会连带他的父亲——太子殿下。

正沉思者,陈玄礼慌忙入殿,一下跪倒在李三郎案前,双手托着李客的令牌,看陈玄礼的神色,李三郎心里已是有数,必定出事了,于是定了定神问到:“何事如此?”陈玄礼万分羞愧,掩面而泣,把刚才宜人坊的事情原委大致说了,最后痛哭到:“臣无能,人群流窜最终导致踩踏亡十三人,伤四十七人。”

李三郎听完继续一言不发,这宁人坊的事还未了,这宜人坊又出了这样的乱子,今日龙安司不仅一功未立,处处受挫,还给神都带来了如此大的劫难,算上昨日的商队、契丹死士,短短两日已是死伤几百人,眼下更严峻的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居然让李客也走了,他这么一扔令牌而去,细究起来也算是抗旨之罪了,李客性情中人,侠义之骨让他不受这么拘束,可朝廷法度可不这么认为,到时一定会严办李客,他可不愿失去这样一位人才!

龙安司传令此时进入议事厅,报到:“克多等人画像已成,请李司丞令。”

在那位老翁的帮助下,龙安司画师已经把克多等人的画像悉数完成。李三郎当即下令:“全城张贴画像!下发海捕文书!快!”

此时,议事厅又进入一传令,报到:“禀李司丞,太子差人来告,让李司丞速速进东宫议事。”

李三郎尚年轻的心里一下子要承担这么多事,确实也是难为他,好在他内心足够强大,并非一般等闲之辈,他抬手一挥,说到:“汝等继续尽心查案,抓捕克多,我这就入宫,急事差人来报!”

“喏!”众人喝到。

再说回李客,他一人在神都城内漫无目的走着,心里实在郁郁,今日所经之事无不令其挫败。比武落败,查案失败,还导致那么多人无辜身亡,玄灵子的死对于李客来说倒谈不上有多难过,二者之间并无过多交集,今日死伤众多,玄灵子只能算作是其中的一个,与其他无异,可令李客感到悲伤的是李三郎居然会安排人如此有违侠义之事,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也严重违背了他的处世原则。在李客心中,高官厚禄、锦衣玉食皆为粪土,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无非家人和侠义之道,这奋不顾身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李客第一次在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此时,李客想起了尚在梁王府中的妻儿,于是往梁王府加速赶去。

进入梁王府的大厅,眼前的场景却出乎他的意料。只见梁王武三思坐于大厅之上,怀中抱着小太白,李客的妻子站立着,见李客入厅,看了看小太白,向李客使了个眼色。

武三思见李客,笑着说到:“李都尉今日辛苦!你所历之事已有人悉数告知于本王!”

李客心里微微一怔,听武三思这么一说,他心中顿明,龙安司内必有梁王府眼线,于是不动声色地说到:“谢梁王惦记,在下感激不尽!”

武三思收起了笑意,哼了一声,说到:“可李都尉再“”忙也得来个信吧?看汝如此拼命办案,莫不是想在龙安司立个头功?”

武三思此话明显,就是在责怪李客有消息不及时回报,是否忘记了梁王府。李客知其用意,一拱手回到:“请梁王勿怪,今日主要事出突然,故来不及回报。”

武三思说到:“最好是这样,要不然这小太白有个磕磕碰碰的可不好,孩子小、淘气,一定要有人随时照顾才行!”此话再明显不过,武三思是用李客之子威胁他,这话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好使,但放在李客身上无异于触碰了他的逆鳞,李客一生看得最重的就是家人,如有人敢用家人相要挟,他必定以死相博,他厉声喝道:“请梁王收回刚才的话!”

武三思多年来受女皇宠幸,骄横跋扈惯了,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厉声对他说话,于是心中也一时怒气爆发,说到:“我不收回,又当如何?”

武三思话音刚落,李客二话不说,拔剑而出,直刺向武三思。武三思怎么也想不到李客真敢对自己动手,一时没有任何准备,这大殿之内甚至连一个护卫都没有,眼看这剑离武三思越来越近,这时,李客的妻子用抄起身旁的烛台一下挡开了李客的剑,烛台应声而断。

李客妻子小声说到:“太白还在此处,你要让他看你杀人吗?”

李客也是一下子被怒火冲昏了头,加上今日的种种,居然差点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向武三思发难,此时冷静下来,不免后悔,于是忙收起长剑,拱手答到:“在下一时鲁莽,还请梁王恕罪!”

李客妻子接着说到:“吾自幼习武,与夫君成婚多年,也一直沉迷武学,这小太白还是交由我自己照顾,梁王还请放心。”

武三思惊魂未定,他没想到李客的妻子武功也这么高强,幸好刚才有她在此,否则他现在应是身首异处了,此刻看来只能暂作容忍,何况刚才李客施礼,也算是给自己台阶下了,先忍过今日,日后再伺报复,武三思暗自盘算过后,说到:“李都尉、李夫人严重了,本王也是有些口误,今日之事就先如此,二位还是带孩子早些安歇吧!本王告辞!”说完,放下了小太白,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一刻过后,梁王府,偏院客房内。

李客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小太白,于是将今日之事悉数告诉妻子,言毕,一声长叹,继续说到:“我等前来神都,本来是打算避祸,我不想太白自小就跟随我们过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于是委曲求全,可没想到却卷入这场是非之中。本以为梁王、李司丞是可以托付之人,万没想到皆会如此,现在又得罪了梁王,我们到底该何去何从?”

李客妻子笑了笑,小声说到:“夫君素来以侠义为事,奈何这世道如此,不过只要夫君所行之事对得起天地良心、黎明百姓,那放手去做就行,我想小太白以后一定会懂的。”

李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很庆幸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但此时,他更该考虑得明日如何为之。

正月初十(六)

亥时,东宫。

李三郎接太子令立即赶到了东宫,他没想到太平公主此刻也在东宫,于是连忙施礼,道:“父亲、姑姑,您们都在啊?”

太子心绪不宁,李三郎来之前已经焦急得来回踱步,坐立不安,见李三郎此刻到,连忙上前问到:“三郎,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李三郎瞥了一眼太平公主,她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消息应该是她传递给太子的,看来此刻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李三郎将今日之事悉数都告知了太子。

太子越听越觉得后脊发凉,等李三郎说完之时,面额上已渗出了汗珠,焦急的问到:“眼下该如何是好?这事如告知吾皇,那必定难辞其咎!”说完又开始来回踱步。

李三郎不明太平公主到底此行何意,是敌是友,不敢率先发表意见,于是问到:“姑姑,依您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太平公主似乎已有所准备,直言不讳地向太子说到:“兄长,依本宫之见,今日诸事皆因那李客办事不利所致,此刻应将此人夺职拘押,交由皇上处置。”

李三郎听完,心中不免一惊,没想到太平公主出了这么个主意,按理来说,危难关头,弃车保帅倒是一个选择,但此刻如此行事不免太不过仁义,何况李客刚弃官,再将罪责推到他身上,那么数罪并罚,李客必定难逃一死了,李三郎可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他刚欲张口辩解,太平公主继续说到:“不过本宫听闻,这李客刚弃了令牌,这么一来不就正说明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办事不利,不敢担当罪责吗?兄长,我看此事可行,如此一来,皇上必将怒火转向李客,兄长也免去了一难。”

李三郎万没想到,太平公主的消息如此之快,就连李客弃官之事都已得知消息,此事甚为被动,但不管如何,他还是要设法为李客辩解,于是说到:“父亲,此事万不可,今日之事,是突厥贼人提前筹划得当,任谁来查处,今日之事亦难避免,此刻如将所有罪责归咎于李客,那日后还有谁愿意为吾等效命?况且,据说这凶徒克多武功高强,如没有李客,如何擒之?”

太平公主轻轻一笑,说到:“三郎此言差矣。皇上可不会认为这是突厥人筹划得当,她只会责怪龙安司办事不利。你说凶徒武功高,没有李客不能擒之,那岂不是嘲笑我朝中无人?如此上报皇上,那还不得天威震怒,加大对龙安司惩处?”

太平公主如此一说,李三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但他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太子,希望他能有个公允的说法。太子李显面露难色,踌躇不定,太平公主紧接着说到:“兄长,此事万不可耽搁,否则消息到了皇上那,兄长难免措手不及!”

太子一声叹息,说到:“也罢!此刻也只能如此行事了,我立刻准备明日的上疏!三郎,你速去派人擒之李客,待明日交由皇上处置。”

李三郎一拱手,连忙说到:“父亲!”太子一摆手,说到:“三郎,你要说的我皆知,但此刻只能如此!你去吧,勿再言!”说完摇了摇头,面露无奈。

李三郎看再继续纠缠恐也难有结果,只能自己伺机行事了!于是拱手施礼而退,临行时,又暗自瞥了一眼太平公主,只见她面容冷峻,既无悦色,亦无忧虑,她到底是敌是友,实难判断!

李三郎知道李客现暂居梁王府,于是连忙前往。路上,他已想好了如何行事。他是绝对不会擒李客交由皇上处置的,那样正如他自己所言,如此行事日后又会有谁再为他效命!况且,李客也不是他轻易擒得住的,他不愿意冒这个鱼死网破的风险。他打算让李客逃,暂且躲藏起来,罪名可以暂加,只要人活着,日后定有翻案的机会,这样一来,朝廷、李客他就可以两面不得罪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抓捕失职之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想到这,也就只差一件事——说服梁王武三思配合。

一刻过后,李三郎到了梁王府。武三思与李三郎并无什么交情,严格来说,他还是自己父亲的政敌,所以面对武三思,他是不能用商量的态度来处理此事的,免得日后遭人落下把柄。

见了武三思,李三郎义正言辞地说到:“奉太子令,抓捕李客。李客失职导致诸多百姓无辜蒙难,又擅自弃官,实乃对朝廷大不敬,罪加一等。”

武三思没想到来抓李客的是李三郎,太子这招贼喊捉贼倒是高明,李客现隶属于龙安司,武三思正筹划着明日早朝上报李客失职,再罗织罪名安给龙安司,没想到他们自己却先动手了,这一来不就扰了自己的计划。自从李客刚才以剑相向,以武三思的心性早就下了杀李客的心思,但此事他想自己动手,以解快意,于是说到:“李司丞,太过心急了吧?李客不管怎么说,也是本王的府上客,这深更半夜的被你带走,别人会说本王待客不利,会嘲讽本王的。”

李三郎早预料到武三思会阻拦,于是说到:“三郎为梁王计,这人还是早交了好,免得惹祸上身。”

武三思听李三郎这么一说,心里一怔,说到:“李司丞,何意?”

李三郎继续说到:“朝廷上都知道,李客是梁王您大力举荐的,此刻太子令我来拿人,您却不让。三郎临行前,太子特意交代了,如果梁王不肯交人,那必是心虚,怕皇上追究其举荐失察之罪。”

武三思一听,脸上变了颜色,他心里知道,即使他明日早朝交了李客,他这个举荐失察罪也是难免的,这个失察罪可大可小,就看旁人如何劝谏了,于是缓了缓口气说到:“如本王交人,我这举荐失察一事太子当如何处置?”

李三郎见事情有了转机,于是说到:“太子交代了,只要梁王肯交人,太子一定在皇上前尽全力周旋,为梁王开脱,那罪责全部归咎于那李客身上,绝不牵扯梁王。”

武三思想了想,说到:“我如何信你?”

李三郎接着说到:“梁王明察,李客如此行事,梁王府举荐失察顶多算是湿了鞋,但太子、龙安司不同,现如同直接立于水中,我们心想帮衬梁王,梁王一定也会帮我们周旋,一同将罪责归于他人,大家相安岂不是更好?”

武三思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暗暗计算利弊得失,许久后,轻笑着答到:“还望太子恪守承诺,你此刻即随我去拿人!”

李三郎双手一拱,道:“喏!谢梁王深明大义。”

二人不知,自李三郎进门之时起,李客已藏于门外。之前,李客始终无法入眠,心中一直所思明日到底该如何自处,遂在府院中走走,可恰巧碰见了李三郎到访,于是悄悄藏于门外偷听,二人所议之事,一字一句都入了李客的耳。此时的李客,悲愤交加,如不是他亲耳听闻,他断不敢相信太子、梁王,甚至李三郎会如此处置自己,想想今日一路以命相搏,最后却落得个替罪羊的下场,今日之神都、朝堂无不令他灰心失望,此时他恨不得就入房杀了他二人,但念及妻儿,还是强忍住了,于是他抢在二人之前回了房间,叫醒了妻子,抱着熟睡的小太白悄悄地在府中躲了起来。

武三思、李三郎到李客房间时,早已人去楼空,武三思大怒,说到:“他们带着小孩,跑不远的,下令府兵迅速缉拿!”“喏!”跟随的府兵得令而退。

一旁的李三郎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于是说到:“李客逃脱,此人危险,还望梁王尽快缉拿,三郎即可返回龙安司下令协助缉拿!”

武三思现正气急败坏,一时也没搭理李三郎,李三郎拱手而退。

回龙安司的路上,李三郎暗想到,李客怎会逃得如此之快,难道自己看走了眼,李客并不是那种敢作敢为的真豪侠?想到这里他不免微微一叹。

突然,龙安司有人前来急报,来人正是陈玄礼,只见身有负伤,惊慌失色,见李三郎一下跪倒在地,大声喘着粗气。李三郎见状心里大惊,难道龙安司出了事,于是忙问到:“何事如此?你且慢慢说。”

陈玄礼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说到:“有一蒙面黑衣人,来闯龙安司,武功高强,见人就杀,下官实在无能,不能与之敌,所以拼命出逃求救,我逃出时,又见龙安司起了火,想必是那贼人所放!”

“什么!”李三郎大惊,此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硬闯龙安司,黑衣、武功高强!难道是。。。李客?李三郎心中顿生此念头,于是大声对陈玄礼喝到:“快去通知羽林军前来助战,我去看看到底是何贼人居然敢如此大胆!”

陈玄礼答到:“喏!李司丞当心,我这就去通知羽林军!”

李三郎不再做声,心中又惊又愤,继续向龙安司进发。

正月十一(一)

子时三刻,算是新的一日,李三郎匆匆往龙安司赶去。

离龙安司差不多还有两个街道,远远望去,龙安司火光冲天,临近几条街的百姓虽然不多,但见此火势也是在街道上乱作了一团。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今日的李三郎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哀嚎声,短短一日之内,到处事发,神都怎会一下就落入到如此境地。

李三郎从纷乱的人群中穿过,快速到达龙安司大门外,此时的龙安司内火势正旺,浓烟滚滚,众人不敢靠近,李三郎左右看了看,突然见一熟悉的身影在指挥百姓救火,那人正是陈无忌,李三郎连忙上前,问到:“陈司直,现龙安司状况如何?”

见来人是李三郎,陈无忌拖着伤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含着泪水,哀声说到:“龙安司全完了,受伤的、没受伤的虎啸卫兄弟们,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啊。。。”

李三郎听后不免心中巨悲,整个人瘫坐在地,掩面欲泣,声音缓缓地说到:“张九龄,可还在?”陈玄礼他是见了,这龙安司内他最亲近之人无非他二人,于是问到。陈无忌擦了一下即将流下的泪水,说到:“他在。。。在!贼人来袭之时,我掩护他从后院逃出,想必此时正寻李司丞去了。”听闻张九龄无事,李三郎心里多少有些慰藉,接着问到:“来者是何人?有多少人?”

陈无忌答道:“来者仅一人,黑布蒙面,不曾见其相貌。手持一刀,武功颇高,我等皆不敌。”

听陈无忌说完,李三郎来了精神,连忙问到:“来者持刀?你可曾看清?”

陈无忌一时没想明白,这持刀有何重要,能令李三郎如此莫名兴奋,于是说到:“来人确实持刀,我与其过招时,看得真切!不知此事有何问题?”

李三郎答到:“李客持剑,来者持刀,那来者应不是李客吧?”

原来李三郎是这个顾虑,于是陈无忌说到:“来者绝不是李客,此事我看得清楚,他武功虽高,但跟李客的身形、功法完全不一。。。”陈无忌话音未落,突然身后中了一箭,箭从后背直穿胸前,陈无忌胸前的血喷溅了李三郎一脸,这突然的一箭令李三郎处在了震惊之中,他连忙抬头四处寻找凶手,只见不远处有一黑衣人,手持弯弓,李三郎大声喊到:“快抓住凶手!”

但此时又还有谁能听从他的指令,今日凶徒能够得手,很大程度上因为虎啸卫下午死伤惨重,龙安司其实已成了一座空城,幸存者此刻又悉数被杀,街道上的百姓自顾不暇,谁又有会接受李三郎的调派。李三郎深感无助,在他左右呼喊之际,那黑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三郎摸了摸陈无忌的气息,尚存,于是连忙将陈无忌驮上马匹,一路朝太医署奔去,寻求救治。李三郎离去之际,陈玄礼也正好带着羽林军赶到了现场,开始救援。

辰时初刻,天已明。在太医署的李三郎一夜未眠,不是他不知疲倦,而是他不敢闭眼,他怕自己一睡,神都又生出新的祸端,他的神经已经绷得异常紧张,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恐惧敌人的强大,而是恐惧自己到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种莫名的不安令他心里着实惶恐。

太医署的当值太医为了救治陈无忌忙了整整一宿,终于停顿下来,对李三郎说到:“李司丞请安心,他的箭已取出,所幸未伤及心脉,这性命算是保住了。”

李三郎一听陈无忌已无性命之忧心里松了口气,说到:“我去看看他。”

太医连忙说到:“李司丞不可,他虽性命无碍,但身体尚虚,并未醒转。他就暂留太医署吧,如醒来我差人告知李司丞。”

“那他大致多久会醒?”李三郎关切地问到。

太医想了想,说到:“这不好说,也许半日,也许三、五日,这可得看他的身子状况,不过我看此人身强体健应该无需太多时日即可康复。”

李三郎听太医这样说,一时也无法,一拱手说到:“那就有劳太医了,如有醒转,请差人来告,告辞!”

说完,李三郎离开了太医署,准备回龙安司看看那里的情况。

李三郎到达龙安司时,天已大亮,日头已高!看着被烧成一片废墟的龙安司李三郎心中不免感伤,两日前刚成立的龙安司此刻居然已化作一片焦土。陈玄礼、张九龄带着羽林军忙了整整一夜,见李三郎返回,不免一同落泪,张九龄说到:“李司丞,火灭了,可龙安司毁了,除我二人外,其余人等经仵作检验,已。。。已都不在了。”那个“亡”字张九龄实在不忍说出口。陈玄礼看了看只有李三郎一人返回,连忙问到:“那陈司直呢?”李三郎摇了摇头说到:“昨夜中歹人之箭,伤及内脏,现在太医署医治,性命暂时无虞。”听罢,陈玄礼长叹一声,问到:“李司丞,现在我们如何行事?”李三郎想了想说到:“陈玄礼随我去东宫等今日早朝消息吧,张九龄负责在此善后,事毕与我们汇合。”二人拱手答到:“喏!”

辰时三刻,年事已高,久未临朝的女皇今日终于临朝,也许神都两日内接二连三的事情令女皇也按捺不住了,所有的朝臣事先对女皇临朝并不知情,于是都从朝例时辰恭候至此时。

此时,集仙殿内,百官聚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人身上,那人就是女皇。她在张易之兄弟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龙椅,只见那女皇龙袍加身,雍容华贵,金银配饰一应俱全,虽已年迈、久病,但丝毫不失女皇的威仪,这刚一落座,满朝文武皆立马下跪,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免礼,平身!”女皇帝说到,声音里透着威严。

女皇已许久未曾临朝,这满朝的文武官员久未见到女皇,有的居然得激动地落泪,掩面而泣。见状,女皇开口说到:“朕多日未朝,久未见众卿,众卿可安好?”

众人开口道:“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等安好!”

女皇点了点头,继续说到:“众卿安好就行!可朕的神都却不安好啊!”

语气虽然不重,可众臣也是闻声色变,吓得一起跪到地上,齐声说到:“臣等有罪!”

女皇继续说到:“这几天发生的事也许你们已有所耳闻了,龙安司!太子下辖衙署,居然两日之内出了这么多的祸事!太子李显!你当着众卿家的面跟大伙说说,你该当何罪!”女皇的语气突然加重,变得严厉,让人心生恐惧。

本就跪着的太子李显此时连忙把头又磕到了地面上,大声说到:“儿臣有罪!”

女皇接着说到:“朕看了你们奏疏!你们居然有脸把过错归咎于一个上任才两天的都尉!这就是你们的行事担当吗?如果我把国家交给了你,哪天国家有难了,你也去责怪一个都尉吗!”

女皇这几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太子李显心里是清楚了!于是被吓得蜷缩在地,不敢再发一言,就等着女皇的裁决。

女皇深吸了一口气,说到:“梁王武三思,何在?”

听到女皇唤自己,武三思心中一喜,暗自揣测到,刚才太子受到如此责难,兴许女皇是打算把权力转交给自己了,于是面露喜色,跪地应声答到:“回吾皇,臣在!”

女皇继续说到:“梁王啊!这李客是你推举的吧?”

武三思听女皇这么一问,心中暗到不妙,女皇定是要追究责任了,刚才的喜悦之情瞬间化为乌有,答到:“正是微臣,微臣察人不实,有罪!”

“你倒是承认得快!我且问你,李客真的如你现在所言,不堪重用吗?”女皇问到。

武三思不作细想,连声答到:“是!”

女皇“啪”的一声,手拍在了案桌之上,大声斥到:“你识其一日,就向朕极力推荐,称其如何了得;仅过一日,又将其贬得一无是处!如此反复,与小人何异?”

女皇此话不比斥责太子的话轻,武三思不免也吓得跪地蜷缩,不敢再言。

女皇继续说到:“朕收到奏报,就在昨夜,一黑衣人闯入龙安司,杀得龙安司上下鸡犬不宁,现仅存剩李隆基、陈玄礼、张九龄、陈无忌等四人,这陈无忌到现在还在太医署重伤昏迷。龙安司也被一把大火给烧作了焦土!朕问问众卿家,现在神都我可托付于谁?谁可保我神都百姓?”

众臣听闻此话,谁都不敢作声,女皇这话看似在问神都安全,但话里有话,甚至涉及到大位相传的问题。虽然现已立李显为太子,但只要太子一日不登基,那就存有变数,这个关口,谁都不敢轻易表态,万一站错边,搞不好就弄得自己万劫不复。于是乎,满堂上下居然无一人敢于应答。

见无人复言,许久过后,女皇缓缓说到:“文武百官,食朝廷俸禄,在朝廷危难之时居然无一人挺身而出,我要汝等何用?汝等真还不如一江湖剑客!”说到最后,女皇不免情绪激动,一下又拍在了案桌之上。

这下可把殿下的群臣都给吓坏了,这次大伙可算开口了,可却是异口同声地答到:“臣等有罪!”

女皇无奈地摇了摇手,说到:“说这些有何用?”

此时,群臣中有一人站起,声音颤微着说到:“臣愿为吾皇分忧!接办此案!”

女皇抬头望去,站起之人身体颤微,头须皆白,身形瘦弱,但英武之气不减当年,此人正是那年已八旬的宰相张柬之。

说起这位张柬之可不简单,长安年间,武则天问狄仁杰:“从何处能得到一位奇士使用他?”狄仁杰说“:陛下若求文章、资历,现宰相李峤、苏味道足够了。难道是文士拘泥小节,不足以共成天下大业吗?”武则天说:“是的。”狄仁杰说:“荆州长史张柬之虽然年老,却是宰相之才。用他,他必定为国家尽心竭力。”武则天立即召请张柬之任洛州司马。

过了一阵,武则天又求才,狄仁杰说:“臣曾举荐张柬之,您没用他。”武则天说:“提拔他了。”狄仁杰说“:臣举荐宰相却任司马,这不是用才。”于是张柬之被授官为司刑少卿,迁升秋官侍郎。

其后,姚崇出任灵武军使,即将启程,武则天诏另举荐宫外百官中可任宰相的人,姚崇说:“张柬之深沉稳重有谋略,能决断大事,他已年老,要赶快任用。”武后当天就召见他,授官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晋升凤阁侍郎。

张柬之先后受狄仁杰、姚崇两位重臣举荐,自然能力杰出,女皇看愿担此责之人是年届高龄的张柬之心里终于有些许欣慰,于是说到:“国难思良臣,既然卿家愿意担此重任,朕就全权相授了,愿早得捷报!卿家可还有其它要求?”

张柬之沉思片刻,说到:“承蒙吾皇不弃,微臣愿担此重任,但此案不易,请吾皇答应微臣两个条件。”

“讲!”女皇说到。

“其一,暂不治李客之罪,此案行凶之人武艺高强,微臣恐还须其相助。”

“朕今日本就未定其罪,准!”

“其二,为方便抓捕贼人,龙安司之前除禁军外的调用之权请悉数交于微臣。”

女皇稍加思考,答到:“准!”

张柬之答到:“谢吾皇恩准,臣定当竭尽全力,尽快破获此案!”

武三思听到此处,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从太子处刚刚收回的权力,不仅没落到自己头上,反而又到了张柬之手里,世人都知道,张柬之一直拥护李唐天下,再说白了就是拥护太子,这么一来,不就还等于是权力还在太子手中吗?于是连忙说到:“皇上,此事恐。。。”

“不妥”二字还未出口,女皇厉声喝道:“不妥,是吧?刚才怎么不做声?国家有难,不敢应承,看别人愿办此差,你又不甘!到底是何居心?朕且问你,此事如交于你,你有信心上元节前破获此案吗?”

武三思被骂得不敢再作声,女皇见状,继续说到:“此事就如此定论,勿再争议!”

“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同声说到。

女皇望了望群臣,继续说到:“今日朝会,朕还有一事。此前,我久未临朝,于是流传朕已年迈,不堪治国!今年朕要在上元灯会上召见万民,让万民看看朕依然康健!众卿家可有良策!”

一听此事,众文武大臣没有了顾忌,于是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各种方案层出不穷,一时也没有个准。最后女皇开口发话了:“此事众卿家一时也无统一意见,依朕之见,就将此事交由张易之督办,他最懂朕的心思,各衙署极力配合,众卿家可附议?”

“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答到。

“退朝!”女皇言毕,在张易之兄弟搀扶下,缓缓离开。

众臣退!

正月十一(二)

女皇帝的早朝,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料之外,太子、梁王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有占得先机,但这一切又都在两个人的预料之内。

其中一人就是那太平公主,这时的太平公主正对自己的手段洋洋得意,高戬在太平身旁谄媚地说到:“微臣佩服,公主手段真是绝妙,公主深知吾皇最恨推脱之人,于是借太子之口,让太子、梁王都把责任推给了李客,这样一来,正犯了女皇的忌讳,这下好了,女皇对二人绝对是失望透顶!想必这大位之争又有变数了!咦?下官怎么觉得越看公主越像当今吾皇啊?这威仪、这智谋都如出一辙啊!”高戬的谄媚之言是越说越高了!太平表情微怒道:“闭嘴!你个奴才!怎说话是越来越没边了!当心斩了你这个大逆之徒!”太平表面上言辞责备,实则心里欢喜,但这心思怎逃得过高戬的眼睛,于是说到:“都怪微臣失言,公主勿怪!微臣也是心直口快之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太平娇嗔地说到:“你个狗奴才,就是嘴上使坏!”说完轻声一笑。

还有一人就是那老谋深算的宰相张柬之,此时,众人正聚于东宫,商量对策,在座的除了太子李显、张柬之、李三郎、陈玄礼、张九龄外,还有鸾台侍郎崔玄暐、左羽林将军敬晖、右羽林将军桓彦范等人。太子李显可算是可急坏了,今日早朝女皇的一席话是否意味着传位之事有所变动,心中不免惊慌,于是说到:“诸位大人,今早也都在场,你们都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柬之不等众人开口,率先说道:“太子此次行事最大弊端无非就是把罪责归于李客!吾皇一直都深恶痛绝避事之人,太子不是不知,又怎么会犯如此错误?是不是有人恶意进言呐?”

太子一听,立马说到:“是啊!都怪本宫一时轻听了那太平之言。但。。。但太平也是为本宫着想!本宫不能怪她。”

太平公主?张柬之心中默默念到,她也掺和了此事?如此说来。。。张柬之心中的疑惑顿时明朗,接着说到:“太子勿忧!依老臣之见,事情并没有到那个最坏的地步。”

太子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稍觉宽慰,于是说到:“还请张大人明示。”

张柬之继续说到:“经老夫多日所思,我认为起初成立龙安司原因有二,一是吾皇变向的向世人传达将传位交权于太子,如此一来就可试探各方面的反应和动静,以作应对;二来也是为了考量太子的处事、应对能力,但万没想到,第一天就发生了城门外的遇袭事情,太子两日之内不仅没让案情有所明朗,反而死伤几百人,影响恶劣,但真正令女皇盛怒的是在此情形下,太子居然将罪责推给一个到任不足两日的都尉,这不免彻底惹恼了吾皇啊!”

太子闻后摇头不已,懊恼地说到:“都怪本宫一时糊涂,未深思熟虑啊,那张大人现在到底该如何处之?”

张柬之连忙说到:“太子不急,请听老臣把话说完。今日女皇突然提出要在上元灯会上召见万民,老臣认为这才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太子心头一惊,连忙问到:“何以见得?”

张柬之继续说到:“太子您想,吾皇为何要让万民知道其龙体康健呢?之前吾皇因病久未临朝,加上太子已立,龙安司一设,众人都认为吾皇都已准备交权于太子,但太子此次失误,又让吾皇不得不出面重掌朝政,重新立威,预示着可能要做出大位更改啊!”

听完张柬之的话,在座之人无不惊讶,此刻的太子更是已惊慌失措,急忙问道:“张大人刚才不是说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吗?这不女皇都准备做大位更改了吗?”

张柬之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说到:“老臣有一席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如果说错了,权当老臣失言,如果说对了,还请太子多加防范。”

“都什么时候了,张大人有话就直说吧!”太子万分焦急地说到。

张柬之继续开口到:“当今天下大位,在世人看来无非有两位人选,一为太子,二为梁王武三思,但今日早朝,梁王也丝毫没有占得任何便宜,反而也被女皇痛斥,看来最得利的并非是他。老臣一直疑惑,到底搬倒了太子和梁王,到底对谁最有利,刚才太子的话提醒了我,唆使太子得罪女皇之人必定有其更大的目的!”

太子脱口而出:“太平?”

张柬之默默地点了点头,众人也皆为震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此刻的李三郎想起昨夜姑姑的眼神,那种难分敌友的眼神,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

太子继续说到:“怎么是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张柬之一个字一个字的厉声说到:“争储!”

“啊?”太子轻轻呼了一声,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多年来深厚的兄妹之情,他从未这样想过自己的妹妹会对自己不利,于是说到:“太平,应该不会吧?她是女子啊!”这句话也算是李显的自我安慰了。

张柬之说到:“当今吾皇难道是男子?试问太子、梁王之后,除了她又有谁最有可能争储成功?谁又有这个实力和能力,或者说谁又能得到当今吾皇的宠幸?”

张柬之的话字字如刀,割在了李显的心上,李显从未想过自己的妹妹居然也会成为自己大位之争的劲敌,但他转念一想,张柬之的话不无道理,毕竟从小到大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得女皇宠信的还是这个太平公主,放在以前她可能没有这个心思,但她自己做了皇帝后,已经打破了女人不能成为皇帝的传统,所以此事并非不可能,想到这里他心里万般难受,许久过后,终于才开口说话:“那依张大人的意思,我们此刻到底该如何行事?”

张柬之一拱手,说到:“正如老臣刚才所说,现在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女皇召见万民是上元灯节,如此说来在那之前,太子是绝对安全的。”

太子听了此话,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如今之计,要做的事有三。其一、尽快查破此案,太子只有查破此案,才能堵住众人之口,女皇真想更换太子那也是心存顾虑的;其二、尽快恢复龙安司,女皇明知老臣拥护李唐,还把办案之权交于老夫,所以说女皇对太子还是没有打算赶尽杀绝的;其三、今日左右羽林军将军也在,此皆李唐的忠良死节,老臣今日就把话言明,如朝中有异动,那就拥军而变!老臣已经八十,来日无多,心中只想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归还李唐神器!此事,还请太子及诸位大人定夺,老臣愿以死为之!”

张柬之此番话不可谓不重,这可有忤逆之嫌,要诛九族的!众人一时也不敢接话,甚至连太子都不敢急于表态。见众人无话,李三郎当机立断,站起身拱手说到:“还我李唐神器,乃吾辈之志!不管别人如何,吾李三郎为此舍生忘死!”陈玄礼、张九龄二人见李三郎如此,一同走到了他身后,双手一拱,说到:“吾等愿誓死追随太子、李司丞,万死不辞!”

起先太子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听自己的儿郎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勇气,厉声说到:“今日之事,皆因本宫而起,为的是匡扶李唐盛世,诸位如不愿助本宫,此刻即可离去,本宫绝不怪罪,如有愿追随本宫成事者,必封王拜相!”

鸾台侍郎崔玄暐、左羽林将军敬晖、右羽林将军桓彦范当即跪倒在地,大声说到:“愿以太子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太子心中大喜,说到:“有诸位协助,吾等必成大事!还请张柬之大人为大家安排如何行事。”

张柬之拱手一行礼,说到:“命鸾台侍郎崔玄暐、左羽林将军敬晖、右羽林将军桓彦范速速回营,整备军纪,搜罗可协助成事之人,上元节后,伺机行事,另调集左羽林军一半人员协助龙安司查办此案!听命于李司丞!”

“喏!”崔玄暐、敬晖、桓彦范三人齐声应道。

“那三位将军就请速速回营吧。”太子说到。三将领命而退。

三人走后,张柬之起身看了看陈玄礼、张九龄对李三郎说到:“你身后二人皆能人,有此二人协助,将来你定可成事,请亲之、信之!”

李三郎双手一拱,答到:“喏!”

张柬之继续说到:“你眼下要做的就是迅速恢复龙安司,景行坊内有一旧衙署,是原大理寺旧地,一直空置,无人使用,现在就用于龙安司吧!”

李三郎心中一喜,拱手施礼,说到:“谢张大人!吾等即行前往安置。”

张柬之连忙说到:“李司丞勿急,听老臣把话说完。老臣在上朝前草拟了一份名单,这些多为老臣多年来的门生故吏,是可托付之人,司丞可尽皆调用之,之前龙安司调集之人,不乏他人眼线,所以消息走露过快,但名单上之人,司丞皆可信之。”

李三郎顿悟,为何之前凡所办之事,皆会走露风声,原来是眼线打探所致,经张大人这么一提醒,他确实得注意此事。

张柬之继续说到:“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左羽林军调派的人手应是够用,此名单上的文吏也足矣,眼下你还缺一名指挥的将才。”张柬之看了一眼陈玄礼,说到:“此番所临之敌,远非你所想的容易,所以还是要有一经验老道之人,我听闻贼人武功高强,一人就能杀了龙安司上下,那所选之人还必须武功高强,可与之相敌。”

听了张柬之的话,李三郎连忙点头称是。

张柬之说到:“这李客文武出众,今早朝吾皇已赦了他的罪,你快寻得此人,让他助你。”

李三郎脸上一阵羞愧,说到:“不瞒张大人,因三郎一时疏忽,此人想必对我误会深重,已经离开神都了。”

张柬之摆了摆手,说到:“你不了解此人,此人侠义凛然,你肯诚心待之,他一定会以死相报的。老臣今早已命各城门严查,此时,他应该尚在神都之中。”

李三郎听后心中大喜,连忙问到:“那张大人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张柬之摇了摇头,说到:“这老夫就不知了,不过有一人也许可以助你。”

“谁?”李三郎连忙问到。

“陈无忌!素闻此人是查案高手,之前被你征用,也算是缘分,你快去找他问问吧,也许他现在已经醒了。”张柬之说到。

李三郎听完,向太子、张柬之分别施礼拜别,转身说到:“张九龄速去调用名单上之人,重置龙安司;陈玄礼随我前去太医署!”

二人拱手答到:“喏!”张九龄离去之时,又偷偷瞥了一眼张柬之,心中不禁佩服此人,他的临危不乱,处事不惊,行事有条不紊,当为自己的楷模,暗暗发誓,日后自己定当要成为那样的人。

众人走后,太子又问了张柬之:“那我对太平,现应当如何行事。”

张柬之答到:“似一切未发生,静观其变即可。”太子李显点头。

梁王府内。武三思把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武江在一旁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今日的早朝,武三思算是丢尽了面子,而且丝毫好处没捞到,此刻不免怒火中烧。

正在此时,薛良进府了,武三思见来人是薛良,连忙上前迎到:“薛先生,总算是来了,你看我梁王府到底该如何行事,此番下来,我梁王府的脸算是丢尽了!”

薛良左右看了看,只有武江,于是说到:“梁王此次算是被人设计了,居然把罪责推给一个新上任的李客,这不正犯了忌讳吗?”武三思怒道:“都是这个李三郎搞得鬼!”

薛良摇了摇头,说到:“你不见太子也被责难了吗?不是他,是背后另有其人唆使。”

武三思连忙问到:“谁?”

薛良说到:“据眼线来报,背后拨弄是非的人是——太平公主。”

武三思一惊,说到:“怎么会是她?”

薛良继续说到:“个中原因薛某不说,料想梁王也猜得到吧?无非是利益二字,女皇面前梁王、太子失了宠,剩下的无非就是她了。”

武三思心中暗暗骂道,但一时也无法,于是问到:“那请薛先生教我,往后如何行事?”

薛良说到:“至于太平,不动声色,小心提防就好,此时与她为敌,对梁王不利。另还应该急寻李客,既然他已经免了罪,那就重用其查案吧。”

武三思乃心胸狭窄之人,昨夜李客以剑相向,他不杀他已算是仁慈,又怎肯低声去求他,但眼下他又不好驳了薛良面子,只好说到:“那行,只可惜他已离去,本王只能尽快去搜寻此人了。”

薛良说到:“如是甚好。还有一事,龙安司昨夜被歹人所袭,眼线已亡,现薛某要去设法重置眼线,就此告辞。未有消息之前,还望梁王小心行事。”说完拱手施礼而退。

见薛良走后,武江问到:“还请问梁王,我们现在就去寻李客吗?”

武三思怒瞪了武江一样,骂道:“你个蠢货,用剑指着你的人还敢用吗?你去找李客,找到了想办法给我杀了就行,我不用他,也别让龙安司的人用他。”

武江连忙拱手说到:“喏!但查案的事!”

武三思再次怒声骂道:“你们大理寺全是死人吗?没了李客你们大理寺就不会有人查案了吗?”说罢,又欲摔茶杯。

武江见状连忙答到:“喏!微。。。微臣告退!”并一步一个踉跄的退出了梁王府。

正月十一(三)

才离开东宫,李三郎就带着陈玄礼飞奔太医署,到达太医署时已经午时一刻,李三郎算了算差不多快两日未曾进食,但至今仍毫无食欲,神都偌大的责任就压在了这么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不得不说是难为他了,但有些人生来就异于常人,必定是为了成就大业而活,李三郎就属于这种人,一直追随他的陈玄礼和张九龄想必也如此。

才进太医署李三郎就连忙探望陈无忌,那陈无忌倒也争气,在李三郎到达前一个时辰已经醒转过来,此时正由太医为其服药。见李三郎来了急欲起身相迎,无奈伤口让他疼得动惮不得,李三郎见状连忙说到:“陈司直免礼,安心静养。”

陈无忌于是稍稍靠起了身子,有气无力地向李三郎问着最新的情况,除了东宫内密谋之事李三郎倒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陈无忌,不知为何,自打第一次与陈无忌相识,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相惜之情,此人也许日后必受李三郎所重用,所以李三郎对他说起话来倒也少了些顾忌。

李三郎言毕,陈无忌小声问到:“李司丞下一步有何打算?准备从何处入手?”

李三郎答到:“实不相瞒,吾欲找寻李客,但不知其去向,特来向陈司直讨教,他将欲何往?我便于寻之。”

陈无忌听后,闭起了双眼,深思片刻,小声说到:“李司丞洞若观火,那李客确是侠义之人,凡为人为民之事,我料想他断不会推脱,只恐他之前对司丞误会颇深,一旦寻得务必要解释清楚!”

李三郎点了点头,答到:“那是自然,但如今吾却不知其去处。”

陈无忌答到:“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吾料想李客应不会离开神都,如果离开,沿着各大小路搜捕,他都带有妻儿,必不容易藏身,若我是他,定藏于这神都之内,相机行事!”

李三郎又点了点头,说到:“陈司直说得有理,但不知具体会在何处。”

陈无忌继续说到:“这李客不爱结交权贵,但在江湖中广交好友,各路人士也对其颇为礼待之,下官想要寻他必从江湖着手。”

看李三郎神情肯定,陈无忌又说到:“下官有一方法,可迅速寻得李客,只是有些冒险。”

李三郎忙说到:“现神都处在危难之中,再冒险也要去做啊。”

陈无忌犹豫了一会,说到:“鬼市,赤发阎罗,他必有线索,可此人脾性怪异,信息交换必有所求!上次是玄灵子的舌与手足,这次不知会是什么。”

李三郎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面露犹豫,许久过后,说到:“看来现在也别无他法了,到时就看其有何所求,如我能做到,定当答应,如不能做到,再另寻他法不迟。”

陈无忌看李三郎拿定了主意,于是把如何去往鬼市的方法告诉了李三郎;李三郎听后,带着陈玄礼迅速前往洛水河。

一刻过后,李三郎和陈玄礼来到了洛水河,找到了那个石台,于是从怀中拿出早已预备好的蜡烛,依样点燃,不一会,真有一鬼仆撑船而来,李三郎按陈无忌说的与鬼仆对话,后被允许上船,并蒙上了黑布,李三郎小声告诫陈玄礼,万不可偷看,临行前,陈无忌就交代,他的二指就是由此而废,陈玄礼点头称是。

不一会,他二人就到了鬼市,二人摘去黑布后发现那赤发阎罗已经坐在他们面前,样貌正如陈无忌给他们描述的一般。见二人到此,赤发阎罗像以往一样发出了怪异的笑声,率先说道:“我当是谁?李三郎,李公子都有空到我的鬼市来做客啦?看来朝廷能耐也有不如我鬼市的时候?真是天地变幻,耐人寻味啊!”言语中充满了嘲讽,但李三郎此刻深知绝不能呈口舌之争,毕竟自己有求于人,而这也是最快寻到李客的方法,于是开口说到:“拜见赤发阎罗,在下承认,朝廷确有一些方面不及鬼市之处,此次前来还望相助。”

赤发阎罗听后,又继续大笑,说到:“年轻人,说话中听!够爽快!说吧,何事相问?你们既然到此,相信也知道我的规矩,你们先说所问,我再开价。”

李三郎见赤发阎罗也算是个爽快之人,于是说到:“此番来为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李客!还望相告。”

赤发阎罗再次大笑起来,这次笑得令人胆寒。一般来说,大笑是表达心情愉悦,或是掩饰尴尬,但赤发阎罗这一句一怪笑倒真是笑得令人发自内心的不自在。赤发阎罗笑够后,说到:“不瞒二位,自从李客从梁王府走后,我就一直奇怪,到底是何事让其如此愤恨,几经打探,终知其原因!这里我要说一句,李公子,你这拿李客顶罪的做法确实不够道义啊!”

听赤发阎罗这么一说,李三郎心头一怔,这事发生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他居然已经把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这鬼市的消息源可真不是虚的,看来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了,于是说到:“赤发阎罗,我也实不相瞒,当日去往梁王府,我并不打算捉拿李客,我只是希望把人要到之后,暗中放走,李大侠为人行侠仗义,我李三郎无论如何也不会行如此卑劣之事。”

“是吗?”赤发阎罗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李三郎没有作答,赤发阎罗继续说到:“那如果李客杀了你们龙安司上下呢?”

李客知道赤发阎罗指的是昨晚龙安司遇袭之事,这事他拿的真切,于是斩钉截铁地说到:“我相信李大侠的为人,此事绝不是他所为!”

“哦?何以见得?”赤发阎罗问到。

李三郎答到:“以李大侠的为人,必定是冤有头、债有主,倘若心中有愤,也只会杀我李某一人,绝不会连累无辜!”

赤发阎罗听罢又是一声怪笑,说到:“你说的话怎么和李客跟我说的一模一样?真有默契!”

李三郎心中一喜,连忙问到:“赤发阎罗见过李大侠?”

赤发阎罗说到:“当然见过!”正说话间,从李三郎身后走入一人,李三郎回头一看,正是那李客。李三郎心中大喜,一把拉住李客说到:“李都尉,原来你在这里?”

李客倒是一声冷笑,说到:“那又如何?刚才你所说之话,我怎知不是一面之词,我如何信你?”

一旁的陈玄礼见状,连忙说到:“李大侠,我们公子的为人你怎可不信?”

李客又冷笑了一下,说到:“信?如果信你,此刻我一家恐怕就在大牢之中了!昨夜你和梁王的对话我可是听得真切!”

李三郎一惊,原来李客那么快的逃走,原是其在外偷听,于是说到:“李大侠,吾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看在神都百姓的份上,还行出手相助!在此吾对天起誓,如有半点对李大侠不利的心思,愿五雷轰顶而死!”说罢,伸出三个手指,欲跪地起誓。

李客见状,一把拉住了他,说到:“不必,我再信你一次,为了神都百姓,我再助你!倘若再有对我家人不利的行为,不用五雷轰顶,你必死于我李客的剑下!”

李三郎见李客同意相助,心中大喜,双手一拱,说到:“喏!”

这时,又传来了赤发阎罗的怪笑声,他拍着手,说到:“多感人的啊!李公子,你是把我忘了吗?我现在算是帮你找到了李客,我的报酬还没谈呢!”

陈玄礼说到:“这也算是你帮忙找到的?”

赤发阎罗一个闪身到了陈玄礼面前,一巴掌打在了陈玄礼脸上,这一切发生太快,导致陈玄礼甚至没有做出反应,就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赤发阎罗恶狠狠地说到:“无知小儿!不是我,你们恐已经人头放在桌上了,你以为李客怎么会在这里?他是在这里等着杀你们的!”

李三郎、陈玄礼心里大惊,一起望向了李客。李客缓缓地说到:“不错!我知道你们为了寻我,陈无忌一定会建议你们来鬼市,我早一步在此就是等着杀你二人,以解昨日之恨!”

李三郎一听不禁心中后怕,险些现在已经是剑下之鬼了,那陈无忌料想也不是故意加害,只是这李客实在聪明,居然能预想到我二人一定会来此地,但还好其深明大义,明辨是非,于是双手一拱说到:“谢赤发阎罗转圜之情,也谢李大侠深明大义之情,给了在下一个重新证明的机会。”

赤发阎罗笑着说到:“还是你识大体,现在我可以开出我的条件了吧?”

李三郎双手一拱,说到:“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江湖侠义,不悖逆朝廷,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定当竭尽全力!”这两个条件,不仅是说给赤发阎罗听的,更是说给李客听的,李三郎深知李客侠义心重,此刻如此说定能拉近他与李客的距离。

赤发阎罗听罢,向鬼仆招了招手,鬼仆抱进了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赤发阎罗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又喜又爱,于是说到:“这是我儿子!叫康轧荦山。这鬼市不一定能永远存在,我也不愿意让我的儿子永远活在这黑暗的地下世界。我看你有帝王之相,以后我儿子长大了,我让他去投奔你,你只要给他一个好的前程就可。这就是我的条件,不违背江湖侠义,不悖逆朝廷吧?”

李三郎看了看他怀中的小男孩,一脸虎头虎脑的样子,倒是可爱,万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给这个小子找个前程,此事离现在尚远,他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点头应到:“只要我李三郎日后有所成,必定让此子大富大贵!”

赤发阎罗大喜,说到:“你算是答应了?”

李三郎点头称是。赤发阎罗想了想说到:“口说无凭,你还得有个信物!这样,我看你也二十有余了,你就认这个孩子做个干儿子吧?再帮他取个你们汉人的名字!日后长大了我让他带信物去寻你!”

李三郎听闻一惊,连忙拱手说到:“吾尚未婚配,认子一事是否不妥?”

赤发阎罗面色一怒,说到:“不妥?你是看不起我们吧!我们胡人肯认人为父那是看得起他、尊重他,我赤发阎罗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算给你丢人吧?”

李三郎连忙答到:“并非我不愿,可是。。。好吧,我就认下此子!”说吧,从腰间取下了一个玉佩,递给了赤发阎罗,并告诉他待小子长大后带此物来寻。

赤发阎罗看了看玉佩,说到:“还缺一个汉人的名字。”

李三郎看了看小子,又想了想说到:“此子我希望他长大以后,保家卫国,安定天下,让天下富足,像大山一样成为依靠,就取名——安禄山!”

“安禄山?”赤发阎罗小声重复了一遍,继而大笑道:“好名字!就叫安禄山,你们快去查案吧!我可有言在先,认子归认子!查案归查案,该给的线索我会给,但得交易,不该给的线索,别问,这是规矩!”

李三郎一听,也知道没必要多问什么,于是抱了抱小子,就跟李客、陈玄礼二人一同离开了鬼市!

回去的船上,李三郎向李客问到:“听闻李都尉是杀了人才逃到神都的,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李三郎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既然要互相深信不疑,那就应该敞开心扉,打消顾虑。李客沉默了一会,说到:“地方县令,横征暴敛,鱼肉乡民,我实在看不过眼就杀之。他的上级为了袒护,打算将我下狱,但一时抓不到我,就秘密派人到碎叶城抓了我的孩子以威胁,孩子的母亲为了保护孩子,也一同甘愿入狱,后来我得知此事,盛怒之下就杀入了衙门,救出了其母子,就这样一家人逃到了神都准备想办法洗脱罪名。”

李三郎想了想说到:“依照《唐律》,是没有功过相抵这种说法的,既然杀人了,就一定要偿命的。”他顿了顿继续说到:“但此事事出有因,待此次查案立功,我一定上奏皇上,赦免你的死罪,从轻处置。”

李客听后默不作声,许久后说到:“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过了许久,船终于到了洛水河边,三人下船后,陈玄礼看了看天色,居然已近酉时,这第三日的太阳都快落山了,而凶徒到底又会在哪呢?

正月十一(四)

李客望着撑船走远的鬼仆,又看了看西斜的落日,洛阳城的夜又快开始了,这座繁华的帝都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是那么繁华与热闹,他内心希望守住这一切的美好。

两日以来,他算是拼尽了全力,但险些收获的却是别人构陷的罪名,他失落过,特别是昨夜,他想了整整一宿,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李客的妻子也不知该怎么劝谏他,只能静静地陪伴着他,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最终,还是他儿子小太白的一句话让他下定了决心,他跟自己的父亲说,他喜欢这里,这里好美!正是这句话,又燃起了李客守护神都的热忱。

他今日先到了鬼市,他料定李三郎一定会来鬼市寻找他的线索,无论是为了抓他,还是求助于他,因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当然,李客也下定了决心,如果李三郎此行是为了寻得线索抓他,那他也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还好事情没有朝他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李客从沉思中回过了神,向李三郎问到:“我们现在去哪?”李三郎看了一眼李客,答到:“龙安司。”李客听后心头一怔,问到:“龙安司?昨晚我探得,龙安司不是起了大火吗?”李三郎摇了摇头说到:“应该是新龙安司。龙安司昨夜确实被歹人所袭,上下一百余人皆亡,但张柬之大人又为我们择了一地,位于景行坊内,人手也重新有了调配,也调拨了大批羽林军前来助阵,此刻不知安置得如何。”

张柬之大人李客早有耳闻,是位贤相,此事由他相助,必定事半功倍,没想到短短一日,龙安司又算是恢复了,昨夜虽元气大伤,但经张柬之大人的帮衬下,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心中一喜,连声说到:“事不宜迟,速速起程!”言罢,三人向景行坊而去。

景行坊本就离洛水河不远,不出半刻,三人即已抵达,此时天色已黑,三人到达时,刚好张九龄在大门外指挥掌灯,见了三人同时而归,心中大喜,连忙施礼,说到:“李司丞、李都尉,你们可算一起回来了,新龙安司已筹备妥当,各衙署征调之人皆已入职,现就等二位一声令下了。”

对于张九龄的办差能力,李三郎心中是大为赞许的,他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新龙安司重新安置妥当,他身边也只有张九龄能做到,于是说到:“子寿辛劳,吾知汝必能办成此事!”张九龄一拱手答到:“全依仗张柬之大人居中调配,否则不能短时间内如此。”李三郎继续问到:“现龙安司内有多少属员?”张九龄答到:“文职六十七人,左羽林军进驻三百人,如有需要,随时增派!”李三郎双手一握,心中暗自称好,于是连忙带李客、陈玄礼入内巡视。

三人在张九龄指引下,开始巡视新龙安司,经张柬之大人推荐之人果然所言不虚,尽皆干吏。此地原为大理寺衙署,虽搁置已久,但经张九龄几个时辰的安排,各类所需已悉数供应到位,一时无缺。

巡视完毕,李三郎对新龙安司的办差能力心里还是非常肯定的,于是四人来到别苑书房。

李三郎率先开口问道:“李都尉,依你之见,此案现应从何处着手?”

李客捋了捋他的长须,缓缓说到:“依在下之见,此事还应从最开始的契丹人处着手。”李三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李客继续。

李客继续说到:“此案我细细想过,那三十名契丹死士确实诡异。这三十人如不是劫货匪徒,那么这三十人到神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他们不像是一般的死士。”

李三郎听李客这么一说,心中起了疑问,于是问到:“李都尉为何认为他们不是一般的死士?”

李客答到:“此三十人武功一般,如果是死士,目的是为了刺杀某人,那么这三十人在偌大的神都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契丹派他们来此处可谓毫无意义。一般来说,此类人如果有其它破坏行为,那可能是沿河道下毒、四处引火焚烧、或是煽动人群内乱,再不济也是收买权贵。但在这三十人所居之处,就现场勘查所得,没有毒药、没有火引、甚至连金银财宝都没有,而且要完成上述我说的事,有一个物件他们必须具备,方可行事,但我仔细检验过现场清单,并无此物。”

李三郎问到:“何物?”

李客答到:“神都舆图!这三十人到神都不久,似乎也无内应,如无神都舆图,那么河道、住所、要害场所皆不知,那如何行事?”

李三郎恍然大悟,点头称是。李客继续说到:“况且,虎啸卫进入之时,此三十人已做好了战斗准备,不待分说,直接短兵交接,被擒后直接服毒身亡,他们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有预谋的死士,更像是。。。”李客看了看眼前的三人,三人也紧紧地盯着他,焦急地希望从他口中得到答案,李客见状继续说到:“更像是一群罪人来求死一般。”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李三郎的预料,但又一细想却在情理之中,经李客如此一说,这三十人似乎真如同求死一般,诸事毫无准备,一遇敌手直接以死相博,明知寡不敌众却连逃脱的意思都没有,只求速死。

张九龄听得认真,于是接话说到:“李都尉,推断的有理,那他们一群契丹人又怎么会跑到神都来求死呢?这实在令人不解。”

李客继续说到:“之前我检查过此三十人的尸体,从着装和佩饰来看,此三十人不像是一般契丹死士,他们中的人有的衣着华丽,其中几人身上甚至还有价值不菲的饰物,再结合他们的身手来看,我推断此三十人更像是契丹豪门望族的家仆。”

“家仆?”李三郎心中更加疑惑了。

李客点了点头说到:“契丹人生性豪迈,有时对有功的家仆赏赐颇丰,这是常见的。而且一般家仆武功不会太高强,这点和我们所见的所谓契丹死士可谓是一致的。”

听李客这么一分析,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李客果然不简单,从这些细处即可推断出他们的身份。想到这里,李三郎接着问到:“经李都尉这么一说,吾也觉得此三十人可能为契丹家仆,但他们为何一心求死呢?”

李客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微笑,冷峻地说到:“因为他们弄丢了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问到。

“他们的主人——阿齐娜公主!”李客一字一句地说到。

张九龄恍然大悟,连忙说到:“我明白了!数月前,鸿胪寺接到契丹外使令,契丹族的阿齐娜公主欲在上元节作为使者觐见陛下,现各国使节已悉数抵达神都,但唯独不见这个阿齐娜公主,而且早已过了预计抵达日期,鸿胪寺我有一同窗,不久前他向我提及此事。但此事李都尉从何得知?”

李客继续答到:“其实在我检查契丹人尸首时就有了此想法,今日我到鬼市还有一事就是为了向赤发阎罗求证此事。”

李三郎打断道:“赤发阎罗怎肯告知于你,莫非你又答应他何事?”

李客摇了摇手,说到:“我并未向他直言相问,我只是问他是否见过阿齐娜公主,他一时未多想,就告知我阿齐娜公主尚未到神都,她未曾见过,由此我料定,那伙契丹死士必定是失踪的阿齐娜公主的家仆。”

“原来如此!”李三郎小声说到。

李客继续说到:“契丹家仆丢了主人,回去契丹必然受死,那么他们只能孤注一掷到神都寻找他们的主人,之前我说过,这么一大伙人要办好入城行商的各项手续那必定是要通过鬼市,既然赤发阎罗帮他们办理了此事,而又未见过阿齐娜公主,那更加印证了我的推断,阿齐娜公主必定失踪了,而他们入城必定是为了寻访主人。既然主人无法寻得,只能求死,这样消息传回了契丹,他们力战而亡,也许还能保住他们家人得性命,否则丢了公主,势必祸及家人,他们只能做出这种选择!”

听到了这里,李三郎心理不禁暗暗佩服李客的断案能力,果然非虚,心中对其敬佩不自觉地又增添不少,于是说到:“李都尉此番推断,滴水不漏,吾由衷佩服,再请教李都尉既然已知此事内情,那我等此时该当从何入手查起?”

李客沉思了片刻,说到:“此事事关重大,契丹丢了公主,如果真的是在神都遇难,那极有可能挑起两国纷争,所以此事一定要慎重处置。依李某之见,此事尚有一明显漏洞可查。”

“明显漏洞?”李三郎不明地又重复了一次。

李客说到:“司丞,您想,这契丹家仆怎么会识得鬼市?并让其办理相关入城手续,这二者之间必定有一中间人,而这个中间人就是此事的关键!”

“对!我怎么没想到呢?那这个中间人是谁呢?”一旁的陈玄礼突然双手一拍,大声说道。

李客继续说到:“这入城手续需要中间人,那入住萨满教祠、贿赂里正不都需要中间人吗?我大胆推断,这两个中间人必定是同一人!”

“此言有理!那又是何人?”张九龄问到。

“此人就是在你们攻入萨满教祠后院前用箭射杀里正和大祭司的行凶者——突厥人克多!”

李三郎听罢,闭眼陷入了沉思,许久过后,缓缓睁开眼说到:“李都尉之推理,滴水不漏,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原来皆出自于克多,此中原由我们只要抓住克多,定能解开,我料想此事也许是克多欲挑起契丹与我朝的矛盾,从而使突厥从中获利!”

李客默许地点了点头。

李三郎当即说到:“张九龄听命,即刻告知我父亲,让其尽快将此事上疏吾皇,并通过鸿胪寺将此事告知契丹,从而尽早化解两国可能发生的矛盾,把矛头直指这幕后黑手,突厥人克多;陈玄礼听令,率今龙安司所属羽林军,再增派援手,根据之前画像,彻夜搜查神都,务必找出克多,另外,再通知各城门,增发张贴画像,务必严查进出人员,必将此贼人抓获于神都!”

“喏!”二人拱手施礼,领命而去。

见二人走后,李三郎对李客说到:“李都尉此行鬼市,看来并非真为取我性命,实则为了神都。李三郎在此拜谢,李都尉侠义之心!”言罢,双手一拱,对李客深深施了一礼。

李客没有言语,只是扶起了李三郎。李三郎继续问到:“李都尉家中妻小可安置好,需要我派人手照顾周全吗?”

李客知道此时的李三郎并无恶意,此问皆出自关切,但有了之前武三思的行径,李客不禁也有些心有余悸,于是说到:“不劳烦李司丞,我已将妻儿安置妥当。”

见李客如此回答,李三郎也不便多问,于是说到:“李都尉就与我在此等候,克多武功高强,如有消息,还需请李都尉出手相助!”

李客双手一拱,说到:“那是应当!李某必定竭尽全力!”李客这竭尽全力并非虚言,一是为抓住克多,早日解除神都危机,二是克多曾胜于他,他心中有这口气,再次遇到克多,他必将胜之,这也算是习武之人孜孜不倦所欲追求的。

正月十一(五)

宜人坊,神都洛阳西市最大的花街柳巷集中地,闻名于世,各国各地的歌姬、舞姬汇聚于此,无论何时这里都是一片繁华盛世,这才刚上华灯,已是人满为患。而万花楼又是这宜人坊内的花楼翘楚,玄灵子昨日就是刚毙命于此,刚过一日,这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开业经营,并且宾客满门,丝毫不受昨日之事影响。

在这宜人坊内,除了这万花楼外,最为出名的是千藩阁,店如其名,这里的女子多是外域藩国女子,如果万花楼称之为本国风光,那这千藩阁就可谓是他国特色了。这二楼看似一中一西,各不相干,但其实这幕后是由同一人经营,人称欢场华佗的沈三爷,至于他的后台靠山,那就众说纷纭了,有说户部尚书、有说王公贵族、有说他国要使,总之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但真正可信的就是这沈三爷绝对算得上这神都内的大户,就每日来这二楼寻欢问柳的宾客,就能让他日进斗金,况且来这里的宾客皆非富即贵,他常年在此地混迹,能接触到各种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之人,在神都内也算是一号人物。所以昨日发生了玄灵子被当场杀害,从而引发众多百姓无辜踩踏受伤事件,此事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照常营业,依然客似云来。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万花楼内当众杀人,影响了生意是小,沈三爷失了面子是大,如此事不作惩戒,那日后三不五时的总有人上门砸场,常此以往,那这万花楼还怎么常青。于是事发当晚,沈三爷就发动各种关系查访此事,结果知道是赤发阎罗所为,这人他是断惹不起的,所以此事也只好隐忍,但他这心中无名之火确是无处发泄的。

话又说回李三郎和李客。李三郎让李客同自己在龙安司内等消息,但那李客哪是能安卧于榻,坐等消息之人,陈玄礼才出门没多久,他就追身出去了,向陈玄礼告诫到,此番寻找阿齐娜公主务必要大张旗鼓,声势浩大!陈玄礼不明其中深意,但后来李客解释到,这样在神都城内寻找一女子,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恐难有结果,所以各坊之间封闭后,再大张旗鼓,如真有人要闯哨岗,必定是做贼心虚,所以声势越大,越容易给对方压力,越容易让对方行事露出破绽,羽林军只需记录下闯哨人员回禀,然后就可以减少调查目标,然后逐一排查。除此之外,日后若契丹国纠缠公主失踪一事,我朝也不可不说是竭尽全力了,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但仍无所获。陈玄礼听完,心中大为敬佩李客的谋略,于是连忙照做,大张旗鼓的在这神都搜索起阿齐娜公主。

陈玄礼走后,李客又萌发一念头,这阿齐娜身为公主,必定貌美,会不会有人起了歹意,把其贱卖到花楼也说不定,待陈玄礼走后,自己独身再次来到了宜人坊。

这李客不近女色,但以往却嗜酒如命,可能这也是江湖中人特有的习性,江湖剑客似乎就没有不好酒的,所以在以前李客每到神都都会到这宜人坊内大醉一场,为的不是歌姬、舞姬,只为那一坛一坛的陈年老酿。李客身在碎叶城,也算是外藩之地,所以每到宜人坊必去千藩阁,他侠义之名远扬,又加上武艺高强,为人豪爽,这一来二去和这沈三爷倒成了忘年之交,二人从不过多讨论其它事情,在一起就是把酒言欢,一醉方休。昨日事发突然,李客到了万花楼也没空找到沈三爷叙旧,今日刚好可以千藩阁一聚,但此番不为豪饮,只为查案,寻找阿齐娜公主的下落。

因持有龙安司的令牌,一路上羽林军也不阻拦,不一刻,李客就到了宜人坊,千藩阁。千藩阁外负责迎客的小二自识得李客,见他此番前来,连忙笑脸相迎:“李大侠,许久未见,可好?”李客轻轻一笑,答到:“一切安好,你们沈三爷可在?我找他叙饮几杯!”那小二连忙答到:“在,在,在。我家沈三爷正为昨日的事窝火,李大侠一来他必定大喜!”昨日之事想必就是那玄灵子被杀一事,小二言罢,连忙一路引着李客进了楼,一路登梯,直到最顶楼的天藩一号。这天藩一号是千藩阁最大的房间,装饰、陈设都极尽奢华,一般是沈三爷接待贵客所用,此时沈三爷见李客至,老友久别重逢,一扫心中阴霾,连忙起身相迎,说到:“李老弟,许久不见啊!你可安好?听闻你。。。”李客一挥手,说到:“那些烦心事,沈三爷就无需再提了,李某此番前来,只为寻访故人。”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小二,那小二倒也识趣,连忙退出屋外,关门而去。

李客四周看了看,这天藩一号还是和以前一样,陈设精致,房内似乎多了几件珍品,但李客此时却无心于此。沈三爷虽已年过六旬,发须皆白,但身宽体旁,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一派富贾装扮,他与李客年龄相差较大,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一见如故,相交甚深,也许是因为二者之间毫无利益瓜葛,可以酒会友,尽享酒桷之乐。

李客率先开口到:“昨夜之事,李某其实在场,可所到之时已晚,否则定当全力阻止此事。”

沈三爷摆了摆手,说到:“此事不提了,只可惜了这玄灵子,百年一遇,可惜了。。。”

李客说到:“难不成沈三爷不想讨回一个公道?”

沈三爷苦笑了一下,说到:“料你也知,行此事之人正是那赤发阎罗,此斯我得罪不起啊!”

李客顿了顿,继续说到:“此事看似是赤发阎罗直接行凶,其实背后另有其人。”

沈三爷疑惑地问到:“哦?谁人可作赤发阎罗身后之人,那此人可算是道行深厚了。”

李客答到:“突厥人克多。”李客毫无忌讳地直言起名,一面紧紧地盯住沈三爷的表情,这克多来自突厥,也算其它藩国,料不定沈三爷可能相识。

沈三爷更是一脸疑惑,思索片刻,说到:“克多?吾不识得此人。”

李客一直细致地观察着沈三爷眉宇间的变化,看来不像是在说谎,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于是说到:“此人行踪诡秘,他故不能直接指挥赤发阎罗,但其策划了一系列的阴谋来推动诸事,神都几日以来的种种恶行,皆出自此人之手。”

沈三爷似乎明白了李客此行的目的,自打李客进门开始,他就知道李客此番前来绝不是来找他饮酒的,昨日他有所耳闻,似乎李客被朝廷征用,调查什么案子,但具体的他不得详知,此刻听李客这么一说,他顿时明白,李客此行,必是为了查案,于是说到:“李老弟,有话你就直接问吧,我知你此番前来并非饮酒叙谈,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定不余力。”

李客双手一拱,施了一礼,继续说到:“感谢沈三爷相助,李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查案。”

沈三爷见李客直言不讳,也就继续说到:“那我此地与案情有何相关?”

李客继续说到:“有一事似与本案有关联,请沈三爷务必相助。不久前,契丹公主阿齐娜失踪,李某怀疑其被歹人所劫,今夜羽林军已经在神都城内大肆搜寻,但李某心中有一虑,歹人会否见那阿齐娜公主容颜美貌,把其贩至此地,换取银两。”

沈三爷听后心头大惊,这私藏他国公主已是死罪,如果再逼迫公主就范,那任谁都保不了他。花街中的女子中不乏四处劫持再转卖于此的,万一公主身子其中,他不敢接着想下去,于是连忙说到:“李老弟,此事你可要帮我,我现在就带你去寻,如真在此地,务必帮我周全脱罪啊!”沈三爷自是见过大世面的,但此刻也不免慌了神,他毕竟只是商人,如果此事属实,身后之人也断不会出面相助,保不齐是要掉脑袋的,于是急得差点都快落泪了。

李客见状,连忙说到:“沈三爷,勿慌,此事只是李某猜测,尚不确实,请速速带李某去寻,如真有发生,李某一定设法相助。”

沈三爷听后,心中似乎有了些底气,连忙起身拉着李客的衣袖就下了千藩阁,直奔后院。

到了千藩阁的后院最深处的屋子,这是一间二层小楼,门口守了五、六人,不用说,这都是沈三爷豢养的打手,见了沈三爷亲自前来,连忙起身相迎,沈三爷二话不说,示意他们快开门。几人见沈三爷神色慌张,定是出了什么事,一时也不敢多问,也不敢怠慢,连忙掏出钥匙,打开了屋门。

见屋门打开后,沈三爷连忙拉着李客进了这间二层小楼,屋内灯光昏暗,李客适应了一下,四周看了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正月十一(六)

小屋内的景象是李客从未想象过的,此处被形容为人间地狱也不为过,只见一楼约有二十多名女子,衣冠不整,浑身是伤,不用猜也知道,这里的女子受尽了百般折磨。据说,有一些掳掠而来的女子,不愿就范,那花楼主人自有一整套灭绝人性的方式对待,起初是禁食,然后是打骂、各种刑具伺候,如果还能坚持,这最后就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了,说白了就是成为了刚才门口那五、六个人的胯下玩物,受尽百般凌辱,有的女子尚有求生欲,则终选择了妥协,而有些贞烈的女子就在此时选择了轻生,这些事在这个行当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李客看着眼前的二十多名女子,有的面容憔悴、有的已近痴迷、有的仍然昏睡不起,显然已是在这人间地狱逗留了一段时间。房屋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腐味,应是此屋不透阳光所致,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到底该如何苟活?此时的李客心中五味杂陈,他扭头看了一眼沈三爷,他心中对沈三爷的情谊似乎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花楼这档口的事以前他只是听说,倒也不甚在意,但此刻他清楚地看在眼里,而且就在他眼前,他的愤恨不由地从内心迸发,他一直以来的朋友居然也行此勾当,而且还丝毫不落下风。

李客此时恨不得抽出身后长剑,杀了这里负责看管的人,解救这些可怜的女子,李客握紧了拳头,强烈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今日所见无非只是此行当的冰山一角,现在万花楼和千藩阁的女子哪一个没有经历过这些,这一时半会他也拯救不完,眼下他还是只能先行查案,待此案有进展,他再设法营救。

李客压住怒火,轻蔑地问到:“沈三爷,就这些人么?”此时李客心中对沈三爷已算是陌路,他暗暗下定决心,此事过后,此人他断不会再沾惹,从此天各一方。

沈三爷答到:“这些是我朝女子,外藩女子在二楼,还有十多个,为方便看管,所以分开管制。”说罢,引李客上了二楼。

二楼的女子与一楼相比,也好不到哪里,一看就是受尽了诸多折磨,此时已形神俱灭,如同行尸走肉。李客常年四处游走,自会契丹语,于是用契丹语问到:“契丹的阿齐娜公主在此吗?”如是几次,竟然没有人作声。难道估计错了,公主不在此处?李客心中暗自想到,看来只有去他处再寻。

李客转身跟沈三爷说到:“没人作答,也许不在此处,我们走吧。”沈三爷听到这里,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公主不在此处,否则他可算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了。

李客刚要转身下楼,他的目光被墙角的一名女子吸引住了,自李客上了二楼,这女子似乎就一直紧紧地盯着李客,李客问话时似乎欲言又止,此刻见李客要走,那女子几乎想起身,但最终还是停住了。李客天生的预判能力此刻告诉他,此女子定有蹊跷,于是又转身来到此女子身旁,蹲下身子,用契丹语说到:“你知道阿齐娜公主吗?我是来救她的。”

那女子端详了李客好一会,也许觉得李客不像坏人,也许被李客的正气所吸引,不管怎样,反正此刻她选择了信任李客,她试探性的用契丹语小声说到:“我知道她在哪?救我!”

李客心里微微一喜,看来寻对人了,于是小声说到:“她在这里吗?”那女子摇了摇头。

李客心想此女子之前肯定受尽折磨,此处必令其心生恐惧,难以问出什么,于是起身指着那个女子向沈三爷问到:“此女子从何而来?”

沈三爷心头一惊,难不成这就是公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来到女子身前打量,直到看清该女子后小声对李客说到:“此女子特殊,不知从何而来?”

李客听他这么一说,心头顿时怒火中烧,愤怒之情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抓住了沈三爷的衣襟大声喝道:“何谓不知从何而来?”随着沈三爷上二楼的两个随从看到此幕,连忙上前准备擒住李客,谁知李客只是跃起空中一扫,就把二人踢倒在地,不再动弹,似乎晕了过去,沈三爷见状,立马连声说到:“李。。。李老弟息怒,这女子确实不知从何而来,你且听。。。听我慢慢道来。”

“快说!”李客大声喝道,眼中的怒火几欲烧将而出。

沈三爷连忙说到:“在几天以前的夜里,万花楼正欲打烊,一辆马车突然驶到了万花楼门口,丢下了一布袋,就疾驰而去,我们的人打开布袋,见此女子双手、双腿被缚,口中塞一布,布上写道“逃跑奴仆,交汝等管教。我见是无主之仆,于是。。。”

李客大怒道:“于是你们就这样对这女子?你们看清前来的马车了吗?”

沈三爷说到:“这也是这一行的规矩,我当时也未曾多想。那马车。。。倒是不曾看清,不过看似是官宦人家使用。难不成这女子是。。。是公。。。公主?”

李客没有正面回答沈三爷,继续怒声说到:“吾李某一生行侠仗义,与汝本为忘年之交,实不知汝竟行如此之事,是吾有眼无珠,不识汝此人!今日吾算碰见了,这楼内女子有一个算一个,明日之内你必须悉数放归,如有违背,李某后日就来灭了你万花楼和千藩阁上下,汝可听清?”

沈三爷一脸为难为难地说到:“李。。。李老弟,这不合规矩吧?”

李客应声抽出了身后的长剑,架在了沈三爷的脖颈处,大声说道:“吾李某不识规矩,只识道义,要不汝问问李某手中的长剑!”

沈三爷深知李客的性子,更知他的武艺如何,如再有辩驳,今夜恐难逃一死,遂叹息一声,说道:“吾明日照办就是!”

李客听沈三爷如此说,于是长剑一挥,把自己的长袍割下一块,说道:“吾与汝今日割袍断义,从此再无瓜葛,刚才李某所说之事,还望照办,如有违背,李某手中的长剑绝不容汝!此女吾今日即带走,吾答应汝之事,也绝不反悔,如寻得公主,绝不再将此事让汝惹祸上身。今日放归这些女子之事,如有人怪罪,可悉数推于李某,李某自当承担!吾言已尽,汝好自为之!”

说罢,李客扶起该女子,怒气未消地离开了小楼,沈三爷和门口的随从自是不敢阻拦,临出门前,李客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中女子,心里顿生凄凉,堂堂帝都,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之事,他何不悲哉!

此时风寒,那女子衣服破损,李客当即脱下长袍披在女子身上,遂策马带着女子向上林坊一路奔去。一刻过后,李客来到了一个幽僻之地,这里紧临洛水河,有一大片竹林,李客下了马,带着女子向竹林深处走去,没一会就看见了一间亮着灯的二楼茅屋,茅屋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却另有一番韵味,李客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白衣男子,年纪与李客相仿,身段魁梧,面容姣好,气宇轩昂,他见李客,刚欲开口,却从他身后钻出一三岁孩童,大声喊到:“父亲,你终于回来了!师傅今日教我的剑法我已经都学会了。”原来是小太白,他边说边用自己的小手,指了指开门的白衣男子。

李客纵使今夜愤怒,但见了小太白,心中不免升起温情,俯身抱起了小太白,说到:“爹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又转身向白衣男子说到:“裴兄,这一日叨扰,李某不知如何为谢!”

白衣男子大笑起来,说到:“李兄何处此言,你我相交多年,难道区区小事还需挂齿,这岂不是太看不起我裴晏了吗?”

这隐于竹林之间的白衣男子正是裴晏,名震大唐的绝顶高手,小太白自幼的授业师傅,人称剑圣,与李客剑神之名并列于世。(后世之人称大唐有三绝,李白的诗文,张旭的草书,还有就是这裴晏的剑舞,当然这是后话)

裴晏见李客身后还有一女子,也没多问,连忙引二人入屋,李客的妻子已为他准备好了饭菜,原来自李客一家逃出了梁王府就马不停蹄的前来投奔了裴晏,在此暂避。

这裴晏起初也是入仕的将军,可厌于官场,遂辞官隐于此竹林之间,李客此前十余载与裴晏比剑无数次,均未分胜负,裴晏又是爽直之人,故二人相互心生敬佩,私交甚好,可谓知己。李客此次前来洛扬避祸,本先欲寻裴晏,但又不想给裴晏惹祸上身,于是找了薛良,但随着事情的发展,此时李客心中真正可托付之人,唯有裴晏,于是暂避于此。

此番寻得的女子,如直接带至龙安司,恐其受惊吓,于是在返回的路上李客就拿定主意,先带回交于妻子暂时照顾,毕竟女子与女子之间更易亲近。李客与那女子一同进了些饭食,但那女子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显然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李客的妻子见状将其带入了内室梳洗。

裴晏看了看该女子向李客说到:“这应是线索吧。”李客点了点头。

裴晏继续说到:“李兄此番凶险,如不嫌弃,吾欲出茅庐相助。”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裴兄,实不相瞒,此案确是蹊跷凶险,李某深知裴兄不愿涉及官场,李某更不愿让裴兄舍身犯险!但裴兄请放心,你我二人兄弟之情,只要有需,李某绝不会闭口不言,到时还望裴兄出手相助。”

裴晏听罢,点了点头,说到:“李兄有心了!李兄妻儿居我此处,李兄尽管放心,裴某必保她二人无虞!”

李客起身拱手,深深施了一礼,说到:“大恩不言谢!”

二人正说话间,李客的妻子带着梳洗完毕的女子走入了正堂。

正月十一(七)

刚在千藩阁小屋之中,灯光昏暗,加上女子脸上污浊,一时也看不清容颜,现经过梳洗,终于得见其真容。此女子面容虽谈不上惊艳,但绝对可称作标致,眼眶深凹,鼻梁提拔,面颊消瘦,极具外藩特点,从容貌上看并非中土女子,可能是多日的囚禁和惊吓,此时面色煞白、憔悴,面部有多处淤青,眼神中流露出惊恐。

李客的妻子轻轻搀扶着她,并让她慢慢坐下,也许是因为身边有一女子,她的戒备心理自是放低了不少,裴晏见她坐下,于是递上了一杯热茶,女子颤微着双手接过了茶杯,紧紧捧在手中。

没过多久,居然唰唰的开始落泪,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有几滴不慎落入了杯中,见状李客向妻子递了一个眼色,李客的妻子连忙轻轻抚了抚她的背,用契丹语说到:“别怕,我们都是帮你的人,都过去了。”听她这么一说,那女子直接放下了茶杯,一头扑在了李客妻子怀中大哭起来。

李客的妻子叫月娃,是突厥族,十六岁时便被称为碎叶之奇葩,出落得貌美如花,婷婷玉立,月娃的四位兄长都是突厥族出名的勇士,自小她就受到他们无微不至的宠爱。李客喜好与人比武,遂结识了她的四位兄长,这一来二去自然也认识了月娃,对月娃的宠爱换到了李客身上,所以打小以来,除了小太白之外,月娃甚至不知道怎么去照顾和安慰别人。此刻,女子扑在月娃怀里,她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只能任由其嚎啕大哭。

过了许久,那女子渐渐停止了哭声,用契丹语抽泣着说到:“我叫朵钰,是阿齐娜公主的贴身侍女。”果然不出所料,李客心中暗暗想到,于是他小声问到:“那阿齐娜公主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朵钰看了看李客,从见到他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她心中认定他并非歹人,于是擦了擦眼泪答到:“我和鲁玛都是阿齐娜公主的贴身侍女,从小陪公主长大。数日之前,我们随阿齐娜公主还有三十名家奴、护卫一同出使神都,但半道上来了一群黑衣蒙面之徒,武功高强,他们打伤了护卫、家奴,掳走了公主和我们二人。后来我们被下了迷药,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却被关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密室之内。后来了一男子,约莫四十岁,欲轻薄我三人,鲁玛和我拼死阻拦,却被此人拳脚相向,鲁玛。。。鲁玛不慎被推搡,头撞到了床角而亡。”说到这里,朵钰不禁又抽泣起来,月娃轻轻做了安抚。她继续说到:“那男子见死了人,也没了兴致,就唤进几人,对我们进行了欧打,后来我晕阙了过去,再醒来时,就身在了今日的阁楼之内。”

李客问到:“你在那里被关押了几日?”朵钰想了想,继续说到:“大概四、五日,那阁楼内不见天日,我难以准确判断。起初,他们没给我食物和水,后来又对我进行多次殴打,今日有一个人对我说,如果我过了今日再不顺从,就要。。。。就要侮辱我。。”朵钰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但还是咬了咬嘴唇,强撑着继续说到:“我本打算过了今夜就设法寻死,以保清白,还好这位大侠及时相救。。。才。。。”说着起身跪在了李客面前,李客连忙起身相扶,可朵钰却就是不起身,用力把头磕在地上,激动地说到:“恩公大恩,朵钰不知如何回报,还请恩公务必设法救出我家公主,否则朵钰长跪不起!”

李客一用力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朵钰,说到:“姑娘放心,吾定当相助,可需你助我。”朵钰听李客愿意搭救,心里顿时有了依靠,连忙问到:“我该如何助恩公?”

李客问到:“你可记得那男子容貌?”朵钰听李客如此问,心中顿生恨意,咬牙说到:“那人即使化成灰我也识得。”李客听到朵钰如此回到,心中有了打算,于是对裴晏和月娃说到:“此事我已有法处置,你们在此照顾朵钰,我去去就回。”裴晏拱手答到:“李兄放心,诸事有吾。”

李客还礼而退,出了门,快马向龙安司而去。此刻已近亥时,每耽搁一刻,阿齐娜公主就多一分危险,即使性命无虞,那男子。。。李客不敢再往下想。万一今夜陈玄礼大肆搜寻,对方一时无计可施,害了公主那也是有可能的,想到这里,不禁又加快了策马的速度。

不到一刻,李客已到了龙安司,进门见了张九龄,不多施礼,急忙说到:“今晚神都闯行之人的名录速速予我。”张九龄见李客如此督促,必是有了线索,也不敢耽搁,连忙通知负责登记的文吏整理来报。李三郎见了李客,上前问道:“李都尉可是有了线索?”李客此时着急,没有心思细禀,于是答到:“如吾料想不错,今夜有望寻获阿齐娜公主。”李三郎正欲细问,正好张九龄拿来了名录,于是念到:“今晚闯行之人,一共二十三人,其中九人因醉酒欲归,七人因公务。。。”还没等张九龄念完,李客一把拿过了名录,一一看了起来,李三郎、张九龄见此也不便再多问。李客忽然开口说到:“快唤画像师!”张九龄听罢连忙唤来了画像师,李客摊开名录,指着其中一人姓名向画像师问到:“此人你可识得容貌?”此画像师为御用画师,多为王公贵族、朝中大臣作画,那李客所指之人画像师刚好识得,于是点了点头,李客说到:“速去作画,万急!”

那人的姓名李三郎、张九龄在一旁也是看得真切,见画像师走远,李三郎小声问到:“李都尉认为此人与本案有关?”李客点了点头,缓缓地说到:“也许吧,但此事尚属推断,只有等画像作出,我找人证验过,方才知晓。此人身居高位,李某不敢妄断,还请二位随李某一同等候。”

“人证?”李三郎有些诧异地问到。李客见李三郎继续追问,也不隐晦,于是趁画师作画之际,将今晚所查之事向李三郎、张九龄作了细说,当然,李客妻儿之事,还有朵钰现藏身之处,李客自是隐去,只言到她在一安全之所。

言罢,李三郎疑惑地继续问到:“何不把朵钰带到此处?”李客摇了摇头,说到:“此女子刚受了惊吓,带至此处恐令其紧张,名单上之人身份特殊,万一因此而错认,必将给龙安司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三郎点了点头,说到:“还是李都尉思虑周全。”

正在三人谈话之际,画像师已作画完毕,并将画像呈于三人,御用画师果然妙笔丹青,短时内所做之画,栩栩如生,不见有丝毫错漏。李客连忙取画而退,临行前说到:“请李司丞迅速调集人手,李某两刻之内即回,如是此人,迅速缉拿!”李客走后,李三郎立刻进行了精心布置,毕竟此人并非普通。

一刻过后,李客回到了裴晏处,此刻的朵钰情绪已平复不少,见李客归来,连忙问到:“恩公可有消息?”李客从怀中取出了画像,缓缓打开,边说道:“朵钰,此人身份特殊,你可要认清了,如有闪失,可不易收场。”朵钰听李客如此说,深知此事的严重性,自然也不敢怠慢,可当李客将画像完全打开时,她还是一时激动、失了态,指着画像大声说到:“就是他!就是这个恶魔!化成灰我都识得。”

李客出于谨慎,又再次问到:“朵钰,你可看清了,正是此人吗?此事非同小可!”

朵钰定了定神,仔细确认了一遍,说到:“就是他,不会错!”

李客收起了画像,二话不说,甚至都没有向裴晏和月娃交代什么,就带着朵钰连忙起程,直奔龙安司,因为他深知此刻时间的紧迫性。

到了龙安司,李三郎、陈玄礼已将三百名羽林军集结完毕,严阵以待。见李客返回,并带了一女子,李三郎连忙上前问道:“如何?确定吗?”李客点了点头,并引出了身后的女子,说到:“此女子就是朵钰,她已确认无误。”

李三郎素来行事果断,此刻更是下定了决心,发号施令到:“全体羽林军听命,即可出发,围住梁王府!”

羽林军众将士听到“梁王府”三字时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李三郎见一时间将士没有反应,于是大声说到:“众将士可听清号令?”这下羽林军众将士才如梦初醒,齐声答到:“喏!”

“且慢!”李客阻止了即将出发的羽林军,李三郎不解地望着李客,李客此时倒也不着急,转身向张九龄问到:“此刻此人确定在梁王府内?”张九龄答到:“据哨探来报,此刻确在梁王府,不曾出府!”

李客继续问到:“他如何而去?步撵还是骑马?”

张九龄不敢武断,又翻看了一下哨报,答到:“一人骑马而至!”

得到张九龄准确的回复后,李客贴近李三郎小声说到:“此时不宜悉数前往梁王府,而是应该。。。”李客的声音非常微弱,除了李三郎外再无他人能够听清。

李客言罢,李三郎当即大声说到:“众将士听令,陈玄礼率两百人随我前往梁王府,剩下一百人随李都尉调用!”此刻众将士倒是听得清楚,再次齐声喝道:“喏!”

于是两路人马同时从龙安司出发,行军迅速,直指目标。

正月十一(八)

不出一刻,李三郎已经率两百羽林军抵达了梁王府,但按与李客的事先约定,此刻李三郎并未让羽林军进入梁王府,而是悄悄的暗中对梁王府进行了包围,只许人员入内,如有外出,当即秘密扣押,下一步如何行动,一切静待李客的消息。

梁王武三思是女皇的亲侄子,又封为王,长期以来都是大位的有力竞争者,朝堂中鲜有人敢与之为敌,就算是当今太子在其面前也不得不有所顾忌,更不用说带兵包围其府邸。这也难怪刚才发号施令时,羽林军大多将士居然无所适从,不敢应声,所以今日之事必须妥善处理,万一有所差池,必定落下话柄,于太子不利。

话说太子李显素来懦弱,今晚之事李三郎并未向其提前禀告,他知道如果禀告了此事很有可能就无疾而终了。所以此刻的李三郎可谓是铤而走险、兵行险着,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对李客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他所提的建议他愿意冒险一试,再说如果今晚事成,那也是对梁王武三思一次沉重的打击。

李三郎虽然年纪尚轻,但凡遇重要之事总显得比他父亲有魄力,今夜之事他没有退让的理由,于是很快就做出了行动的决定。待一切布置妥当后,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李客随时传递而来的消息。现在的他就像即将捕食猎物的猛兽,外表平静,心中却是满满的兴奋,随时准备出击。

李客所分配的一百羽林军,他并未悉数带出,相反李客让他们在龙安司原地待命。李客仅从这一百人中细心挑选出了一人,名叫王三虎,人很年轻,看起来也机灵,但此人容貌又属于在人群中根本认不出的那种。李客让其换了便装,于是带上朵钰,他们三人一起出发了。

一路上李客把待会要办的事一句一字的教给了王三虎,又让他重复几遍,王三虎人倒聪明,一会就已让李客非常满意。不一会,他们也到达了目的地——大理寺卿武江的府邸。

按照李客事先所教,王三虎一步一个踉跄、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敲了府邸的大门,李客则领着朵钰躲到了角落,暗中观察,伺机而动。王三虎敲门敲得急,不一会就有人来开门,那开门的人四十岁上下,一副管家扮相,打开门后见了王三虎,一脸怒气地喝道:“来者何人?大半夜居然敢叨扰武府的清宁!”

王三虎假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快!快!找你们管事的出来!我是梁王府的家仆,特赶来报信的,晚了就来不及了!”

一听来者是梁王府的人,开门之人立即变了脸色,语调一缓,小声说到:“小兄弟是梁王府的人?请多担待,我见小兄弟眼生,一时没认出来!请勿怪罪!”

王三虎挥了挥手,继续喘着粗气说到:“快!快叫管事的出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开门之人一拱手,说到:“在下不才,这武府之内就是在下管事,何故如此着急,还请慢慢道来。”

王三虎说到:“武江大人派我速来传话,快!快把那女子转移到大理寺,羽林军马上要包围这里了!”

开门之人听到此话,脸上先是一惊,但又忍住了慌张的神色,故作镇静地问到:“什么女子?在下不知。”

王三虎见其如此答话,于是按李客所教,一拱手说到:“小人已按武江大人要求把话带到,其它的还请先生自行处理,小人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可没走几步,那人连忙上来一把拉住了王三虎,小声说到:“汝真是武江大人所托?可有信物?”

王三虎一抬手挣脱了那人,说到:“事发突然,羽林军已经包围了梁王府,小人我也是在众人掩护下悄悄逃出传递消息,还怎么来得及拿什么信物?现在已有羽林军向此处进发,我要尽快脱身,免得又像在梁王府一般,被抓个正着,小人保命要紧,告辞!”说罢,转身由走转为了跑,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开了,那人连呼几声,王三虎也没再答应。王三虎按照李客的吩咐,离开后径直向龙安司跑去,并吩咐那里的羽林军现即可前往武江府邸。

那人见王三虎跑了,于是在街道上左右看了看,连忙回府锁上了门。此刻,躲在暗处的李客带着朵钰开始行动。他带着朵钰来到了武江府邸围墙边,施展轻功一下跃上了武府的院墙,朵钰不会武功,突然被李客带到了院墙之上,心中一阵恐惧,差点掉了下去,还好李客反应及时,一把抓住,二人缓缓俯下身趴在了院墙之上,过了一会,朵钰倒也习惯了。

李客二人身处武府的院墙之上,这院内之事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开门那人一回院内就变得行色匆匆,他唤来了几名家仆,去到了后院之内,在一棵大树旁掀起了一块石板,那石板之下有楼梯,往下居然是一间密室。几人匆匆进了那件密室,过了不久,一女子被几人捆绑着带了出来,嘴里被塞了东西,也不见其反抗,任由几人摆弄。

李客离那几人较远,一时没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可身旁的朵钰却突然小声叫到:“是公主!”这突然一叫倒是令李客心里一惊,李客又望向院内几人,还好他们未曾察觉,继续用一个巨大的黑布袋把那女子从头到脚套起。

李客转头向朵钰小声问到:“你可看清?那人确是公主?”

朵钰肯定的点了点头,小声答到:“绝不会错,那人就是公主,我认得她的衣饰。况且。。。况且我们被关押的地方不见天日,想必就是那间密室。”

李客听罢点了点头,示意朵钰别再出声,静观他们如何行事。只见几人将那女子捆绑严实后,就带向了后院的一道小门,准备从后门而出,一般如此宅邸都留有了后门,以便下人出入。李客见一切如自己所料,于是带着朵钰下了院墙,一起绕到了宅邸的后门。

这时正有一个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正是刚才的开门之人,随行的有四、五个家仆。李客见状,于是让朵钰继续躲在暗处,自己则拦到路中间,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驾车之人见有人拦道,大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阻挡大理寺卿的马车?可知该当何罪?”李客没有心思与其做口舌之争,抽出长剑直接对几人开始进攻,几个响指的时间,家仆已悉数被击倒在地,他的长剑架在了驾车人的脖颈处,那人吓得一动不敢动。李客向暗处的朵钰做了个手势,朵钰连忙跑了过来,爬上了车,掀开布帘去看车中之人。

朵钰上车时,驾车看清了她的容貌,不免脸色大惊,但又不敢作声,这一切可都看在了李客眼中,此时的李客心中已万分确信,车中之人必是阿齐娜公主无疑。

“公主!公主!你还好吧?”车中传来了朵钰略带哭腔的呼喊声。李客把头凑进了马车之内,问到:“确定是公主吗?”朵钰连忙点头称是,李客凑近车内公主,用手探了一下公主的脉搏,然后向朵钰说到:“没事,她只是中了迷药,一会应该就会转醒。”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行军步伐,李客抬头一看,原来是留守的一百羽林军已赶到此处,待羽林军走近后,李客站在车上,大声施令到:“王三虎,速去梁王府传讯,缉拿大理寺卿武江!其余人等,搜查武江府邸,特别是后院之地,仔细辨认,是否有新土掩埋!”

“喏!”众羽林军将士大声答到,并开始了行动。驾车之人见此状,长叹一声,连连摇头,终于反应过来,今日算是中了敲山震虎的计了!

与此同时,梁王府,后院书房内。

武三思正将一个茶杯重重地摔碎在了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武江大声骂道:“什么?你居然囚禁了契丹公主,还欲对其不轨?这到底怎么回事?”

武江吓得跪倒在地,全身瑟瑟发抖,颤微着说道:“叔叔,你可要救救侄儿啊!今晚龙安司大肆搜寻此公主,此事可全得仰仗叔叔搭救啊!!

武三思再次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武江用力把头磕在地上,痛哭流涕且慌张地说到:“侄儿也实不知内情!几。。。几日以前,有一人给我送来了三个昏睡的契丹女子,说是路上所劫,让我留。。。留用,我见那三个女子还算貌美,就留下了。。。藏于我府后院之内。但那三女子醒后抵死不从,我一怒之下误杀了一个,另一个我让人送到了宜人坊花楼惩治,最后那个会说一些汉话,她自称是契丹公主阿齐娜。我这才意识到事有蹊跷,未敢妄动,一直将其囚于府中,今日龙安司大肆搜寻,我这才确信无疑,特来向叔叔求救啊!”

武三思听罢,心中怒火实在难以压制,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了跪地的武江身上,破口大骂道:“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是色胆包天了!吾且问你,给汝送来三位契丹女子的是何人?”

武江擦了擦眼泪,说到:“来人侄儿不曾见过,他只说是宜人坊的故人,特将三女孝敬于我!侄儿一时糊涂,没有多想就留下了,谁知道。。。”说到此处,武江已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武三思正欲发作,门外跑进一家仆跪倒在地,喘着粗气说到:“梁。。。梁王,不。。。不好了,龙安司率领几百羽林军包围了梁王府,说是要。。。要捉拿武。。。武江大人,让我们尽快将人送出!免得受到牵连!”

武江闻讯,再次大声嚎啕大哭起来,连忙爬到了武三思面前,抱住了武三思大声哭喊到:“叔叔,救救侄儿啊!”

武三思长叹一声,闭上眼对门外的家仆缓缓说到:“快去偏院把薛良先生请到这里议事!”

正月十一(九)

武三思焦急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武江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可这去请薛良的仆人却半天未曾返回,也不见薛良前来,武三思越发焦急了,再次踱步到房门前,武三思一下打开了房门,准备自己前去薛良的房间,可这门刚打开,薛良却已来到了门外,武三思见状,连忙拉住薛良,满是焦急地说到:“先生终于来了,我这不争气的侄儿,又犯事了,还请先生教我。”武三思边说边把薛良拉进了书房。

武三思正欲向薛良详说此事,薛良却抢先开口道:“梁王勿慌,此事薛某已经了解来龙去脉。”薛良四周看了看,见房内除了梁王外只有武江一人,于是小声向他二人说起了应对之策。

守在梁王府外的李三郎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人出府。陈玄礼小声向李三郎问道:“李司丞,吾等再让人入内传话还是直接带兵而入?”李三郎想了想,说到:“不可。犯事之人是武江,但带兵夜闯梁王府实为不智,依我之见,你我二人先行入府,视情况而定。”陈玄礼一拱手答到:“喏!”

此时,李客刚好乘马车赶到。李三郎见李客连忙问到:“事情如何?”李客指了指车上的武福,说到:“这是武府的管家,正欲转移公主时被我当场捉拿,阿齐娜公主在车内,此时被灌了迷药,一时未醒。”李三郎一拍拳说到:“好!这次算是人赃俱获了!”于是转身发号命令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入府捉拿武江!”

“喏!”众人随声喝道。全体羽林军迅速开始行动,推开了梁王府的大门鱼贯而入,李三郎、李客直接带羽林军到了大堂。可众人到达大堂之时,场面却出乎了李三郎和李客的意料,只见武三思、武江二人正在大堂内气定神闲的品茶,见羽林军到时倒也没有显得惊慌,特别是武江,似乎事情跟自己无关一样。见此状,李客心头立马涌上了不祥的预感,他二人是强作镇定,还是这事有蹊跷?但没有可能啊,明明人赃俱获,他二人为何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李三郎当然也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也不可能临时变卦,于是对武三思说到:“大理寺卿武江私自关押契丹阿齐娜公主,现被龙安司查获,特来擒之,请梁王勿怪!”

武三思听了李三郎的话,倒是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说到:“这龙安司倒是权力通天,这大半夜的都可以直接带兵闯我梁王府了,看来我这梁王被龙安司带走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听武三思如此说,李三郎连忙拱手施礼,答到:“请梁王勿要误会,龙安司此行只是擒拿武江,与梁王府无关,还请梁王多担待。”

武三思突然厉声喝道:“你这大半夜的带几百羽林军直接进了我梁王府,还说与我梁王府无关?于公来说,这武江也算是朝廷大员,于私来说,他也算是我的子侄。吾岂容汝等这样把他带走?”

李三郎答到:“请梁王息怒,今夜之事龙安司皆是公事公办,现证据确凿,实在是法不容赦!还请梁王行个方便!”

武三思冷笑道:“法不容赦?证据确凿?既然如此,此等大事,那吾就陪同汝等现在一同面圣。如武江果真有罪,国有国法,吾定不徇私;如武江无罪,今日汝等带兵夜闯梁王府就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李三郎此刻迅速从头到尾在脑中思索了整个案情,这阿齐娜公主就在府外的马车之上,又有其贴身侍女朵钰为证,再不齐武福也算是人脏俱获,事情清楚,断不会有什么变数,于是说到:“吾愿一同面圣!只恐陛下现早已歇息,不如吾等先行扣押武江,明日早朝。。。”

武三思打断了李三郎,说到:“不可!此等大事岂容等待,相信陛下也能理解。这武江尚未定罪,如何能让汝等扣押?这面圣之事就交由吾来奏报,汝等此刻随我进宫面圣即可。”

武三思这么一说,李三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一拱手答到:“那就有劳梁王,吾等此刻就一同入宫面圣!”说罢,转身一挥手,带领众羽林军撤出了梁王府。

李三郎、李客二人出了梁王府后,又上马车看了看,武福仍然被紧紧地捆绑在马车内,公主还没醒,朵钰在一旁照顾。此时,二人心里算是有了底,于是李三郎让众羽林军先行回营,由李客、陈玄礼驾车,跟在武三思和武江的马车后向皇宫行去。一路上,李客忧心忡忡,他总觉得事有蹊跷,但一时又不知何处不妥,看来此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宫,集仙殿。众人到达之时,已是子时一刻。

今夜倒也奇怪,平日里觐见女皇帝实为困难,多次通报都不一定得见,但今日即便已是深夜,也能得女皇召见。李三郎心中不禁起疑,这其中到底是何故?

李三郎随武三思、武江、李客、陈玄礼等五人一同入到集仙殿内,只见那女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面露威色,看来众人入宫前其并未就寝,五人入殿后,连忙向女皇帝跪拜。此时,殿中已立有二人,其中一人正是那太平公主,她身旁有一女子,鼻梁高挺,眼眶深凹,面颊消瘦,身着契丹服饰,想必是外藩女子,但不知此刻在此出现是为何故。

李三郎见状当即明白,原来深夜女皇帝尚未就寝,是因太平公主在此,于是李三郎小声喊了一声:“姑姑!”太平公主似乎未曾听到,没有搭理。

女皇帝开口问到:“众卿家深夜入宫见朕,所谓何事?”

武三思率先答到:“回禀陛下,这龙安司率众羽林军趁夜包围、直闯我梁王府,欲强行扣押大理寺卿武江,臣等特来面圣,讨回一个公道。”

女皇帝听后一怔,又问到:“李三郎,可有此事?”

见武三思断章取义,反过来指责龙安司,李三郎连忙跪下答到:“回禀陛下,今夜之事,事出有因。吾等率羽林军捉拿武江,皆因武江私自囚禁契丹公主阿齐娜,欲行不轨,龙安司经调查,证据确凿,才发兵擒拿。至于梁王所说,龙安司包围、直闯梁王府皆因梁王久不交人,臣不得已而为之,望陛下明鉴!”

女皇帝听罢,久未作声,这李三郎跪在地上倒也开始莫名的紧张,但又不敢抬头,许久后,女皇帝终于开口说到:“汝说武江私自囚禁契丹公主阿齐娜,可有证据?”

女皇帝终于开口,李三郎倒也松了一口气,说到:“有人证,阿齐娜公主贴身侍女朵钰可作证。”

“此女何在?”女皇问到。

“现就在殿外等候!”李三郎答到。

“宣!”

那朵钰低着头缓缓地进了殿,然后跪拜道:“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婢是阿齐娜公主的贴身侍女朵钰。”

“朵钰!”太平公主身旁的外藩女子突然大声喊到。

朵钰听到有人唤自己,于是抬头看去,一时喜极而泣,大声喊到:“公主!”

公主?朵钰这么一喊,李三郎、李客、陈玄礼心中都大为一惊,这是怎么回事?眼前之人如果是阿齐娜公主,那马车中的女子是谁?

李客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于是把手搭在朵钰的肩上,问到:“朵钰,你说什么?这位是公主?那马车上的女子是谁?”

朵钰没有回答,而是身子一缩,迅速站起,起身跑到了阿齐娜公主身旁,指着李客说到:“公主,就是此人在路上劫持了我们?我一直隐藏在他身边就是为了保住性命,在众人面前揭穿他。”

面对突如起来的变故,李三郎、陈玄礼都是一惊,一时无言。李客更是大惊,连忙说到:“朵钰,你到底在说什么?”

朵钰此时却哭了起来,对着公主说到:“公主,鲁玛被他们灌了迷药,现在还在马车里呢?”

不等公主开口,女皇帝厉声说到:“宣!把马车内的女子带上殿来!”

见事情如此变化,李三郎刚欲开口,女皇帝再次厉声说到:“什么都先别说,把人带上来再问话。”李三郎听后只能闭口,暗中看了李客一眼,他心中知道,今晚之事肯定不妙,定是被人下了套。

不一会,那女子被人抬了上来,宦官用药罐在那女子口鼻处闻了闻,那女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四周看了看,直到看见了公主和朵钰,有气无力但又兴奋地喊了声:“公主、朵钰。”于是她强撑着站了起来,慢慢来到了公主面前,正在此时,她回头看见了李客,一时没控制住,发出了一声惊叫,指着李客说到:“是他,是他劫持了我们!”

李客面对突如起来的指罪,更是不知该说什么?他在努力思索,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现已深深的意识到自己是被别人构陷了。李三郎、陈玄礼更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只能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一直未开口的太平公主终于说话了,她向李客问到:“李都尉,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客当即跪地,说到:“陛下,请将武江家的管事武福带上殿来问话。”

不待女皇帝开口,太平公主冷冷地说到:“好!带武福上殿问话。”

过了一会,一个小太监焦急的进了殿,跪地说到:“回禀陛下、公主,殿外的武福死。。。死了。”

什么?武福死了?李三郎、李客、陈玄礼都大为震惊!李客当即起身一把抓住小太监,大声问道:“怎么死的?”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害怕地说到:“不。。。不知道,就是。。。死了,我去唤他,可。。。可已经断气了!”

没等李客再开口,太平公主大声说到:“陛下,事已清楚,凶徒李客杀人灭口,为自己洗脱罪责!”

太平公主言罢,女皇帝当即大声说到:“来人!拿下元凶李客!”

正月十一(十)

听女皇帝要拿李客,李三郎连忙跪地说到:“陛下,事情尚未查清,怎可如此轻率拿人?”

武三思冷笑了一声,说到:“说起轻率拿人?恐怕还是你李三郎带兵夜闯梁王府更加轻率吧?来人!把李客拿下!”

随着武三思一声令下,顿时集仙殿内涌入了几十名持刀禁军,欲擒李客。李客正欲发作,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知道此时若反抗,无疑于忤逆,那真就到了再无挽回的地步,不仅是他,他的妻儿、李三郎、陈玄礼,甚至太子都会被无辜祸及。今夜的变故定是被人事先设下了圈套,但此时他一时不知问题到底出在何处,所以他只有先保住性命,然后再想办法找到幕后的真凶。

于是说到:“陛下,李客今夜遭人构陷,李客无话可说,但此事皆因李客一人而起,与他人无关,吾一人做事一人当。”

太平公主抢先说到:“是否与他人有关联,轮不到你说,陛下自会查清。来人!给本宫拿下!”

听得太平公主再次下令,禁军一拥而上,把李客擒住了,李客倒也未作任何反抗,只是说到:“陛下,事已至此,李某自当束手就擒,但此阿齐娜公主来历之事能否告知李某?免得李某死得不明不白。”李客深知此时反抗已无任何意义,但至少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再做翻案的准备,于是问到。

不待女皇帝开口,太平公主率先说道:“好!本宫就代陛下揭穿你这元凶的罪行。数日前,你劫持了阿齐娜公主和两名婢女,私自囚禁,欲行不轨,还好阿齐娜公主聪慧,假装失足撞墙而亡,才侥幸逃了出来。我与公主有旧识,她寻到我,为的就是揭穿你的诡计。今夜我正欲进宫将此事禀告陛下,谁知汝等又打算将此事嫁祸给武江大人,还带兵包围了梁王府。陛下圣明,已知悉汝等诡计,早已在宫中等着汝等自投罗网。”

李客听太平公主完,不禁大笑起来,他这大笑一是笑自己,居然中了如此圈套,实在自觉轻敌、愚蠢;这二来是他现已知道诡计到底是如何而设,但此刻无论如何辩解,实在难以为自己开脱,对手的陷阱编织得确实费尽心思,他于是说到:“陛下,事到如今,李某无话可说,请将我收监入狱吧。”

女皇帝开口说到:“你倒是直爽之人!收监,明日三司会审议罪!”

李客转身小声对李三郎说到:“此事有诈,你若信我,见我再议。”说完李客就被禁军给押了下去。

见李客被押下,武三思开口说到:“今夜李三郎带兵闯我梁王府,又无端指罪朝中重臣,此事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如此事不严加惩处,日后朝廷必纲常败坏,难以服众啊!”

女皇帝听武三思如此说,又再度陷入了沉思,正在此时,殿外传来的奏报:“太子请求觐见!”

女皇帝低声说道:“宣!”

只见太子李显慌张地进了大殿,二话不说当即跪地,奏道:“陛下,儿臣管教无方,才出了今夜之事,望陛下恕罪!儿臣自当将此子带回,认真管教。至于梁王府,儿臣一定登门谢罪!”

女皇帝说到:“太子的消息倒是快!朕这才刚审议此事,太子就已知道详细内情了!这倒是出乎朕的意料!看来朕的身边太子是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啊!”

太子一听女皇帝此话,顿时吓得不轻,连忙把头磕到了地上,慌张地说到:“儿臣不敢!只是臣刚好听闻此事,知道三郎无状,被人蛊惑,得罪了梁王府,特来给陛下和梁王陪个不是!”

女皇帝轻蔑地笑了一声,说到:“刚好听闻?确实够巧!李三郎被人蛊惑,蛊惑之人是谁?李客吗?只要李三郎今夜承认蛊惑之人是李客,与自己无关,朕索性就将此事归罪于那李客,对其不再追究。”

听女皇如此说,太子连忙小声对李三郎说到:“还等什么?快向陛下言明蛊惑之事啊!”

此时的李三郎心中甚是纠结。表面看来,今日种种,从对契丹死士的目的推断、到寻得阿齐娜公主的贴身侍女朵钰、再到让其出兵闯梁王府抓捕武江,皆是李客一步一步的引导他,今夜事情发展至此可以说是李客所致也不为过,但那李客真的是心怀叵测,构陷自己,甚至是祸及自己父亲的人吗?那他这么做又是受何人指使?现在他不是连自己都身陷囹圄了吗?李客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这一连串的问题此时占据了李三郎的心里,使他有些无所适从。

见李三郎陷入了沉思,太子李显不得不在一旁催促。李三郎回过了神,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始终相信李客,他确信李客不可能会联合他人构陷自己,但转念一想,此刻他不能意气用事,只有先保住自己才能有翻盘的机会。

况且太子此刻冒险进殿保自己,显然是安插在女皇帝身边的眼线急报了此地的情况,女皇帝现已察觉此事,换言之这个眼线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能在女皇帝身边安插眼线不容易,太子宁愿牺牲此人也要来保自己,自己断不能辜负他人,要不然就更得不偿失了。

在心中盘算清楚得失后,李三郎终于说到:“陛下,刚才臣细细想来,今日之事确是受那李客所惑,臣愿向梁王和武江大人赔罪!”

武三思鼻气一哼,冷冷地说到:“赔罪?如何赔罪?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几句话此事就算了结了?那日后任谁都可以带兵闯我梁王府了?那我这梁王的颜面要往哪搁啊?”

太子连忙说到:“梁王还请息怒,吾儿年幼,缺乏管教,还请梁王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日后定当回报!”

女皇帝开口问到:“依梁王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置?”

武三思双手一拱,说到:“陛下明鉴,此事皆因李三郎查案不实所致,故臣以为,其实无查案之能力,龙安司不应再由其管辖,应交出龙安司的查案、调度之权!”

女皇帝听罢,突然震怒,当即拍案,厉声喝道:“说到底!梁王还是为了权力。早朝之时就已言明,此事交由张柬之代为查办,所用之人由他调配,汝休要再言此事!”

女皇帝大怒,武三思也自知失了言,不敢再行强辩,此时太平公主缓缓说到:“依本宫之见,此事梁王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息事宁人吧!说到底都是皇家自己的事,今日阿齐娜公主也在场,别争夺过度,倒是让别人看了我朝的笑话。”

今日之事之所以能演变至此,其中缘由武三思心中也自是有数,自己和武江现在算是脱了险,这背后操纵此事之人十之八九就是太平,此刻她发话制止,定是此番行事的目的已达到,如果自己再纠缠下去,兴许会坏了事。再说,女皇帝明显还是偏袒于太子一方,如果自己还不退让,必定会同时得罪了女皇帝和太子,那到时自己更不好收场。况且今夜太子也算是委曲求全的跟自己求饶,面子上也挣足了,想到这里,于是说到:“既然太平公主也开口了,那本王就不再计较,还望太子日后好生管教,李三郎好自为之。”

太子听罢连忙施礼答谢。女皇帝继续问到:“汝等可还有话说?”

李三郎当即说到:“这李客妖言惑众,蛊惑我差点坏了大事,离间我皇族内的亲情关系,又误导查办案情,此刻想明原委,吾深恶痛恨之。请陛下准许吾入狱见此人,当面唾骂之,以解心头之恨!”

武三思听罢,连忙说到:“陛下,不可!定是这李三郎欲再入狱与李客贼人密谋,以图不轨!”

李三郎说到:“梁王何意?吾刚才已在陛下面前言明确是李客对吾蛊惑,此刻吾只想当面唾骂之,何来再度密谋一说?难不成梁王还是不信任三郎吗?”

女皇帝说到:“既然李三郎已指罪李客,且此事确是由李客挑唆,李三郎当面唾骂也未尝不可,此时依朕之见,准了!梁王也勿再做计较!”女皇帝如此说,梁王倒一时不好再议。

女皇帝继续说到:“如无他事,汝等退!朕要歇息了。”

众人答到:“喏!”皆退。

众人退出了集仙殿,没走多远,一个小太监走到了李三郎面前,小声说到:“陛下唤你到偏殿叙话。”李三郎有些疑惑,但一看那小太监正是高力士,此人是女皇帝身边的亲信之人,于是打消了顾虑,随他悄悄地来到了偏殿。

李三郎进了偏殿,四周环视,除了女皇帝和高力士外再无他人,他不知女皇帝为何又唤回自己,一时也没开口说话。女皇帝见了李三郎,于是开口说到:“三郎,你觉的朕老了、糊涂了吗?”

听女皇帝如此相问,李三郎吓得连忙跪地,答到:“吾皇圣明,怎会不明?”

女皇帝轻轻一笑,说到:“那就好!今夜之事,朕看得明白,此中必有蹊跷,但碍于众人在场,朕只能如此处置。”

李三郎一听,心中顿时激动,颤声说到:“吾皇。。。吾皇,圣明!”

女皇帝继续说到:“朕知那李客定是被人构陷,要不然以你的才智也不可能任其摆布!朕要你密查此事,把事中原委给朕查清了,直接向朕禀报!当然,这台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给大家看的,朕所说的你能听明白吗?”

李三郎连忙答到:“臣明白!”

女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到:“你退吧!去看看李客,尽快查明此事!”

李三郎有些激动地说到:“喏!吾皇圣明!臣定当全力彻查此事!”

女皇帝挥了挥手,不再说话,李三郎起身而退。

正月十二(一)

李三郎退出了集仙殿,没先去东宫找太子,而是马不停蹄的直奔禁军大牢。大牢的狱卒似乎是得到了密令,见李三郎前来也不阻拦,而是连忙将其引入大牢,直接带向囚禁李客的牢房。

禁军大牢从地面往下修建,共分三层,依据案犯的罪名严重性依次从一层至三层关押,而此时李客却被关押在了大牢三层的最深处,若不是知道内情,恐怕都以为这里面关押的是十恶不赦的重犯,一般来说也只有忤逆大罪才会被囚于此。李三郎知道女皇帝的用意,此时把李客关押得越深,必定对其看守也越严,也更能保住他的性命,毕竟今晚之事太过蹊跷,背后到底是何人操纵,一时难以推测,对李客的保护必须慎重。

这大牢因为向地下修建,所以不免阴暗潮湿,地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霉腐气息,这第一层还有些亮光,可越往下行就越黑,哪怕是白天也只能靠火把照明,更何况是如此深夜。到了地牢第三层,阴湿之气愈盛,这越走李三郎心里越发凉,这里无疑是一个人间地狱,囚禁在此之人与世隔绝,终年不得见天日,假以时日,这可如何受得了?如果自己哪天也进了这囚牢,那可真称得上是生不如死,他不知道此刻为何会有如此想法,但很快他已强行让自己忘却,只有经历过生死,才会惧怕生死,此番人间地狱之行更让李三郎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自己身处此地,同时,他也要尽快将李客从这地狱中救出。

在狱卒的引路下,走了好一会,终于到了李客牢房门口,这整个三层之内似乎只关押了李客一人,只见那李客已经被戴上了手镣脚铐,锁链的另一端也被锁死在了狱墙之上。此时,李客也看清了来人,他不禁一愣,他料想李三郎会来,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李三郎见李客看着自己,于是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其先勿说话,转身对身旁的狱卒说到:“打开牢门。”牢头当即跪地答复:“小人奉旨,李司丞只能探视,不能入内,否则诛杀小人,请李司丞见谅。”

李三郎心中暗暗想到,这陛下毕竟留了一手,这李客的武功之高,想必她也是有所听闻,她恐打开牢门后李客伺机而逃,到时确实不好收场。也罢,能有此番探视,也算是陛下英明,没有完全受奸人所摆布。想到这里,李三郎继续说到:“汝且退下,吾有话与李都尉商议。”那狱卒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了一声“喏!”,于是退到不远处暗中监视,谨防有变。

见狱卒走远,李客小声问到:“你可还信我?”李三郎没有片刻迟疑,坚决地答到:“信!”从李客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心中有些许的慰藉。李三郎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到:“不止我信!陛下也信!特密旨我前来与你商议,如何查清此案。”听李三郎这么一说,李客心里一惊,他万没想到女皇帝也相信自己,但转念一想,李三郎能如此迅速且没有任何阻拦的到达此地,那定是女皇帝的旨意,想到这里,李客不免心中激动,眼眶红润,声音有些微颤地说到:“吾皇。。。圣明!”

李三郎继续说到:“不瞒李都尉,今夜集仙殿上事情如此变化,吾是断没料到,必是我等中了奸人的圈套,你如何看待之?”李客回过了神,不免一声轻叹,说到:“吾自视甚高,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没想到,事事被他人为先,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惭愧!我们面临之敌比我们想象得高明啊!”

听李客如此自责,李三郎安慰到:“这世间本就如棋局,你我无非只是个中棋子,受他人摆布,一子一步得失,在所难免,只要及时醒悟,必定可力挽狂澜,终胜其局。我们现在顶多算了失了一步,又何愁没有翻盘的机会!”

李客没想到眼前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说出此番话,他的自信和远见卓识确实异于一般人,他都有如此胆略,自己又怎可轻言放弃,于是说到:“李某在江湖时,早已听闻李三郎大名,年少才俊,眼光卓识非一般王公子弟可相提并论,几日相处下来,李某对此深信不疑。李司丞放心,李某定当竭心继续破获此案。”李客说完此话,直接坐到了牢房地上,开始详细向李三郎说起此案案情。

据李客推断,那三十名契丹族死士,从身手、着装、行事方式来看确是家仆无疑,而且从鸿胪寺的奏报,阿齐娜公主未到神都,也可以基本确定此事。起初,李客认为是歹人作祟,半道劫了公主,并有可能将其转手卖到了宜人坊花街获利,后遂进入宜人坊调查,果然寻获公主侍女朵钰。朵钰如何到的宜人坊料想沈三爷也不曾蒙骗。于是李客继续查访公主下落,并让陈玄礼在神都内大肆搜捕公主,以达到打草惊蛇的目的,这样囚禁公主之人定会主动出击,如此一来就能缩小调查范围。

闯行之人较多,至于为何李客认定是武江,那还是因为江湖中人皆知,这武江生性风流,强抢民女之事他所行甚多,但此事至此也仅仅是猜测,直到给朵钰看了画师画的武江相貌,李客才确信无疑。于是让王三虎一起演了那出敲山震虎的戏,不仅寻获公主,而且还当场抓住了正欲转移公主的武福。

按理来说,此事人脏俱获,断不容出任何差错,但事情却在此时起了变化。首先是李三郎等人进入梁王府时,武三思、武江能如此冷静应对,成竹在胸,那就说明此时二人已经知道了全盘计划,如果是提前得知此事,那么武江定不会连夜闯关至梁王府,所以说此事并非梁王或是武江主使,而是有人幕后策划,在这危机关头再告知梁王和武江。

李客说到这里,李三郎也点头称是,但又疑惑地问到,那幕后之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又为什么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告诉梁王和武江。

李客继续分析此事,人只有在最饥饿的时候获得食物,才会更感恩给他施舍食物的人,此幕后之人正是这个打算,只有在梁王和武江最危急的时候,才揭开这个底牌,从而换取梁王最大程度的感恩戴德。也只有这样,武江才会配合他们演好这场戏,如果武江提前知道此事,那还会不顾性命,深夜闯行吗?李三郎连连点头称是。

李客说到:“这整件事情最蹊跷之处还是在集仙殿。那太平公主旁突然多了一位阿齐娜公主,朵钰、鲁玛居然都能够瞬间指认出我是凶手。试想凶徒劫道,必定蒙面乔装,此事如真是我所为,他们又是如何能够立刻认出我。”

李三郎听后,深觉有理,不住地轻轻点头,他开口问到:“吾有一事不解,这公主连同侍女,三人皆到了武江府上,正如李都尉所言,她们中有人假死被送出、有人被卖入花楼设计与你相遇、有的人又最终留有武府之内,她们如何保证这假死被送出之人是公主呢?”

李客冷冷一笑,说到:“这也是她们的高明之处,我今夜适才明白,那三人之中谁都可以是公主,谁都可以是侍女。”

李三郎听李客如此说,顿时迷惑,问到:“李都尉何意?”

李客继续说到:“那三人皆不是公主,为了引我们上钩,只要她们三人之中任意一人从武府逃出,那她就是公主,其余二人自然而然就成了侍女。”

“啊?”李三郎不禁面露惊色,一时失态叫唤了一声,着急地问到:“那如你所说,真正的阿齐娜公主现在到底在哪?”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也许真的阿齐娜公主此时已经遭遇不测,阿齐娜公主从未到过神都,所以没人识得,这也是为何她的三十名家仆一定要被悉数杀死的原因,因为他们识得真正的阿齐娜公主。”

李三郎听李客这么一说,心中顿明。李客继续说到:“整件事现在一想,其实不难,有人劫持了阿齐娜公主和她的侍女,将她三人杀之,再找三人乔装成公主和侍女被送入武府,从而设下了圈套。然后再找到公主的家仆,告知他们有公主的下落,安排他们进入神都,这样不仅可以把这个圈套的戏演足,也不会有人回契丹禀报公主失踪,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影响他们的计划。”

李三郎连忙问到:“那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构陷龙安司和你?”

李客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说到:“我想此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单单为了构陷我,绝不需那么大费周章!如果要查清他们的目的,那就必须找出劫持公主并引契丹家仆进入神都之人,此人即使不是元凶,也必定在此事中扮演重要角色!”

李三郎开口问到:“突厥人克多?”

李客轻轻点了点头,说到:“此人嫌疑重大!但能在陛下面前,布下此局之人必定要手眼通天,权力巨大,方可为之!”

李三郎听李客如此说,不觉心中一惊,声音有些颤微地说到:“我的姑姑。。。太平公主?”

正月十二(二)

李客没有明确答复,反问到:“此事倘若最终构陷龙安司成功,势必影响太子,如我们刚才所议,此事应不是梁王所为,那如此说来,此事若成那最大的受益者将是何人?”

李三郎小声答到:“利高者疑,必是。。。太平公主!”说完此话,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身在帝王之家,这亲人间的争斗确实令他痛心,自己的至亲居然可以为了权力行如此之事,这是他没想到,也不愿面对的。

李客见李三郎与自己判断一致,继续小声说到:“可惜我们今夜没有证据,故李某被困于此,此事要想有转机,必须找到证明阿齐娜公主是假的证据。”

李三郎回了回神,问到:“如何寻得证据?”

李客想了想说到:“吾有一故友,名曰伦克苏,亦是契丹王族画师,可让其作画一副带回辨认即可。”

李三郎说到:“此事可,但这契丹与神都之间一来一去不免需要些时日,这期间恐又生变。”

李客说到:“李司丞无虑,此伦克苏好热闹,每逢上元佳节皆会至神都访友,想必现已在神都之内。”

李三郎听到,心中大喜,但转念一想,事有不对,继续说到:“此事仍有不妥。其一,此人作画何以让陛下及众人信服,到时太平必会质疑此人身份;其二,此人即使身在神都,神都偌大,李都尉尚在这囚牢之中,吾等如何寻得。”

李客继续说到:“这伦克苏身为王族画师,不仅为阿齐娜公主作画,也为他人作画,故对契丹王族的人或事有些许了解,到时可让其与假公主当庭对峙即可;至于寻查其下落,倒也不难,此人若来神都,必到宜人坊千藩阁。”

李三郎听罢,立刻起身,拱手拜别道:“李都尉暂且委身于此,吾必速寻此人,救你出来。”

李客见李三郎欲走,连忙说到:“还有一事,务必查清。”

李三郎问道:“欲查何事?”

李客小声说到:“武福的死原。”

李三郎问道:“此事重要?”

李客点了点头,说到:“甚为重要!若武福死于下毒或暗器,可能是那鲁玛所为;若武福死于其它,可能此事背后还有人相助!”

李三郎小声答到:“吾今夜速去查实。”说罢转身欲走。

正在此时,从地牢的暗处走出一人,挡在了李三郎的去路之上,李客和李三郎都大为震惊,此人何时而来,二人竟然不知,李客武功高强,如有旁人,只需稍有动静,定能察觉。想必来人也是武功高强之人,又加上李客专注于分析案情,一时间并未发现,但此人敌友难辩,若是敌人,刚才那番对话如被听到,别的不说,那伦克苏必定危险。

只见那黑影缓缓走近,离二人约一丈处,李三郎借着火光,终于看清此人,此人正是那女皇帝身旁的小太监—高力士。不待二人开口,高力士率先拱手施了一礼,语气平和地说到:“二位勿怪!小人奉陛下旨意,特来传密旨!”

二人听罢,连忙跪地接旨。高力士说到:“奉皇上口谕,命小人监听李三郎、李客密谈,如察二人为今晚之事幕后元凶,杀无赦;如元凶有他人,则秘放李客,协助查案,李客外出查案时不可暴露身份,以免打草惊蛇。钦此!”说罢,又转身挥了挥手,只见那狱卒又领进一人,披头散发,但身形、服饰与李客可谓是一模一样,在这昏暗的大牢内,不仔细辨认,绝对难分二人。

狱卒打开了牢门,用刚带进之人与李客作了调换,高力士继续说到:“此人暂替李客入牢,汝等迅速查案,万不可辜负圣意。”

李三郎、李客终于从这一系列的惊愕中缓过神来,这女皇帝果然心思细腻,行事滴水不漏,二人心中暗暗佩服之至,连忙谢恩,并随狱卒而出了大牢。

临别时,高力士走到二人面前,小声说到:“那武福遗体已被梁王带回府中,小人料想此刻定已毁尸灭迹!小人练过几年武功,又见过那遗体,依小人之见,武福是被武功高手瞬间拧断脖颈而亡。李三郎行事令人敬佩,小人特以此告知。”说罢,不待二人答话,即转身骑马离去。

看着高力士骑马走远,李客小声问到:“此是何人?可信否?”

李三郎答到:“此时陛下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平日里少见,但陛下密事多由其传递,应该可信。”

李客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琢磨到,这女皇帝手段确实可怕,在她心里应该不信任任何人,身边之事总由不同人来完成,以此防止一人诸事皆晓。而且做事总是两手准备,若李客真是元凶,此刻估计已身首异处。纵使他不是元凶,今夜这一擒一放,恩威并施,也逼得他不得不为之效力。

李客正想着,李三郎从怀中取出一个令牌,递给了李客,说到:“李都尉,现在你不便亮明身份,这是龙安司的令牌,你速前去宜人坊,调集那里的不良人助你查案。”

李客接过了令牌,看了看,说到:“喏!”

李三郎继续说到:“吾这就前去东宫,向父亲禀明情况,两个时辰过后,无论是否寻得伦克苏,都还请李都尉返回东宫,想必那里此刻算是最安全的避难之所。”

李客再次说到:“喏!”于是向宜人坊出发,远处传来打更声,已丑时初刻,新的一日又将开启,可这围绕在神都的危机似乎是有增无减。

此刻,梁王府书房内。

武三思手持茶盏,坐于正位之上,他抬眼四周看了看,太平公主、武江、薛良,还有那高戬都捧着茶盏,认真品茶。现已是深夜,但这五人却没有一丝困倦的意思,当然,这品茶也不是此刻真正的目的,只是谁也不愿先开口,都这么静静地坐着、耗着。武江、薛良、高戬自然是不够资格先开口说话的,这真正博弈的二人其实是武三思和太平,今晚之事二人都已心知肚明,此刻无非是彼此试探,谁先开口探价,无疑就失了主动。

终于,还是武三思坐不住了,开口说道:“太平,今夜之事看来皆是你所指使,可你这最后又差人来告知薛良内情,搭救武江,究竟意欲何为?”

太平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紧不慢地说到:“梁王,本宫与你怎么说也算是亲人,亲人有难,安敢不救?”

太平明显避重就轻,此言连武江都不会信之,何况武三思,武三思冷笑了一声,起身拱手说到:“那本王对太平公主的搭救之恩深表谢意,时候不早了,就请太平公主回宫歇息吧。”

太平冷冷说到:“素闻梁王知恩图报,这就是你答谢本宫的方式吗?”

武三思知道太平终于要道出此行的真实目的,于是说到:“太平,你我皆是直率之人,对本王有何所求还请明示,别顾左右而言其它。”

太平站起身子,与武三思四目相对,说到:“今夜之事,看似只拿了李客,但对龙安司影响巨大,这龙安司背后是谁梁王不会不清楚吧?”

梁王当即答到:“本王知道你指的是太子,但又如何?”

太平继续说到:“太子如果失去陛下的信任,那最有可能得到大位之人是谁?还不是你梁王,本宫这是在助你!”

梁王听罢,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他在打量太平,他在想她这到底是何居心,当着另外三人的面,她居然直接说出了如此忤逆之言,是试探自己,还是表露心迹?但眼前的太平公主神情平和,在她冷静的面容下根本无法看到更多的东西,良久过后,武三思开口道:“助我?太平公主与太子是亲兄妹,这层关系似乎比我这个表亲更亲近些吧?你为何助我?”

太平此时忽然大笑起来,这一笑,把另外四人都给愣住了,太平缓缓地说到:“本宫也不讳言。那太子纵是我的兄长至亲,但他的大位是传承至我母亲,与我何干?他日即位,本宫还不就是一个太平公主。而你梁王不同,我若助你夺位,本宫料想是有资格跟你谈谈条件的,难道梁王这点都想不明白吗?”

太平自幼得女皇帝宠爱,所以无论举止、脾性都像极了她的母亲,就连这对权力的欲望也如出一辙,今日她说出这样的话,武三思倒不感意外,相反,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于是说到:“你说,什么条件?”

太平公主左右看了看,一字一句地说到:“效仿先前,二圣临朝!”

这八个字的份量可不轻,把主意都打到龙椅之上了,太平的野心居然到了这个地步,确实超出了武三思的想象,他本想顶多也就提出个裂土封王,可万般没想到会如此,武三思一时倒显得有点无措,说到:“此事。。。”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接话。

太平继续说到:“此事梁王实在没有考虑的必要,若不答应,那太平只好循规蹈矩,扶持兄长,安心做一个公主了。”说完此话,她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梁王,这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力、是一种威胁,女子有此种眼神者恐怕只有当今陛下。

此事过大,一旁的三人也不敢作声,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梁王武三思。

正月十二(三)

武三思避开了太平咄咄逼人的眼神,转身暗自盘算到,此刻太平已对他和盘托出,他若不同意,无疑是站到了太平的对立面,与之为敌。太平此人他是了解的,权欲熏心,睚眦必报,打小她只要想得到的就没有放弃过,此次更是如此。如今的情况,倒不如假意先答应,她也算是一个强援,待最终夺得大位之后其它的事来日方长,没必要此刻与她撕破脸,今夜之事她的手段他可是看在眼里的,他不愿意自己一招不慎,自己也成了那李客的下场。

想到这里,武三思长叹一声,转身说到:“也罢!就依你所言,大事若成,你与本王二圣临朝,共享天下!”

听武三思如此说,太平遂收起了刚才的眼神,面带笑意地说到:“本宫就知梁王识实务,深明大义,断不会在这紧要关头选错路的!”

见二人喜笑颜开,气氛缓和,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武江连忙起身,说到:“那微臣可要预祝二圣大事可成啦!”边说边深深行了一礼。那高戬素来是谄媚之人,此刻怎可示弱,也连忙起身双膝跪地,大声说道:“微臣这就先叩拜二位皇上了!”太平轻轻一笑,说到:“看本宫不撕烂你的嘴,也不怕别人听到。”

那薛良却始终不曾答话,他是知道武三思的心性的,这天下之事岂容二人共享?此刻必是假意答应,日后再作打算;再说,薛良此人也不算是阿谀谄媚之辈,断不会像他二人一般。

武三思继续说到:“今夜这假公主之事,本王细想,似乎也有破绽,日后若被拆穿,那可如何是好?”

太平冷笑一声,说到:“梁王勿忧!这用过的棋子怎可能再用?她三人你认为还能看到明日的太阳?”说罢,再次大笑起来。她这一笑,确实令人后脊发凉,武三思看着眼前的女人,行事如此毒辣,心中确实有说不出的感慨。

良久,见众人不再答话,太平说到:“既然事已议妥,那本宫就告退了,明日早朝,还要听陛下宣布上元节如何置办呢!”言罢,带着高戬离开了梁王府。

太平走后,武三思对薛良语重心长地说到:“此妇人心肠毒辣,吾等须谨慎行事,今夜之事断不可声张,以免惹祸上身。先生应知本王心思,凡事还望先生多加操劳,相机而为吧。”

薛良知道,武三思的心思果然与自己猜测一致,于是拱手答到:“喏!”

武三思转身对武江怒斥道:“诸事皆因汝而起,今夜所见、所听、所议,汝最好只字不提,如有外泄,本王绝不饶你!再有,今日之事,汝若再犯,授他人以把柄,本王绝不姑息!”听武三思如此怒斥,武江连忙跪地,声音颤抖着答到:“喏!”

话说回李客,与李三郎分开后,不出一刻,他即到了宜人坊。他摸了摸李三郎给他的令牌,考虑是否调集不良人协助查找伦克苏,但转念一想这不良人是主管侦缉逮捕的差使,伦克苏又未犯事,相反是自己有求于人,让不良人去寻他,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只身前往了千藩阁。

就在不久前,李客刚在这千藩阁折腾了一番,那门口负责迎客的小二见了李客自是冷淡不少,见了李客也不搭理,李客凑近小二小声说到:“李某来寻一人,行个方便。”小二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说到:“李大侠,你这寻人寻得还不够吗?我们沈三爷交代了,不准再接待你,你还是走吧。”

李客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在了小二手里,说到:“我不入内,你替我寻出即可。”

小二捏了捏手中的银锭,立马变了脸色,小声说到:“李大侠,你要寻谁?我帮你就是。”

李客小声说到:“吾欲寻每年上元节都会来此的契丹画师—伦克苏,他此刻在内吗?”

小二连连点头,答到:“在,在,在,刚进去不久。”

李客一听伦克苏在内,心中一喜,小声继续说到:“你进去把他叫出来,就说故人来访。”

小二收了银锭,心里自是高兴,做起事来也是分外卖力,可知道那一银锭至少是他半年的工钱,待李客说完,一转身就进了千藩阁帮他寻人,要不说神都这地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没过多久,小二就领着一人走了出来,那人一身胡人装扮,正是伦克苏,可能刚刚酒过三旬,正在兴头上,这突然被人叫唤出来,脸上还是挂着一些不悦的神色,但看清来人是李客,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毕竟二人也是多年老友,伦克苏连忙上前拥抱李客,边说到:“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上元安康!”

李客也面带微笑,说到:“老朋友,上元安康!我此来。。。”

李客话未说完,突然传来“唰”的一声弓弩之声,李客察觉到了危险,但匆忙间他也无法判断箭簇射来的方向,于是顺势将伦克苏一起按到在地,面对突如起来的变故,伦克苏自是也吓了一跳,二人刚一倒地,就看见刚才的箭簇射到了石阶之上,从来箭方向来看目标应该是伦克苏。

伦克苏见状大惊,欲起身逃跑,但李客一把紧紧地拉住了伦克苏,大呼:“当心!”又是几只箭簇射了过来,还好李客拉着伦克苏一一避开了,看来弓弩手不止一人,眼下最要紧的是迅速脱身,李客连忙向伦克苏说到:“你此刻有危险,快跟我走!”伦克苏当即点了点头,紧跟着李客。

李客抽出了身后的长剑,此剑在他被关押至大牢时曾被收缴,但离开时狱卒已及时归还,此剑并非普通的剑,而是由西域铸剑大师用玄铁精心锻造,削铁如泥,可称得上是剑中极品,剑名“月光”,是李客与月娃成亲时,月娃的哥哥相赠,李客曾持此剑打败无数高手,一向是剑不离身。

几次弓弩射击之后,李客已适应了弓箭的速度,每当箭簇袭来,李客都能从容的用剑挡去,同时,他一边拉着伦克苏迅速向宜人坊外逃去,那弓弩手见李客二人走远,也不追击,他应该是了解李客的武功,远程射击尚可,一旦近距离追击,恐自己难以对抗。于是待二人渐渐走远,埋伏之人也放弃了继续追杀。

跑了一段路后,见不再有箭簇射来,伦克苏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到:“李客,到底怎么回事?”李客答到:“你有危险,快跟我走,我保护你!”伦克苏自问一向不与任何人交恶,但此刻居然有人要杀他,虽然深觉莫名,但刚才的射杀却是如此真实,他与李客相交多年,自是信任,所以此刻他也没有什么顾忌,紧随李客而去;李客看了看手中刚才拾起的箭头,箭上有毒,与射杀里正、萨满大祭司的完全一致,看来此杀手必定又是那克多派来的,但令人奇怪的是克多又怎么会知道李客到此?想到这里,李客又加快了速度,带着伦克苏一路朝东宫赶去。

一刻过后,二人来到了东宫,太子一夜未眠,张柬之大人也在。李三郎见李客带来了伦克苏,连忙起身相迎,但见二人似乎有些狼狈,于是问其所经何事?李客把箭头递给了李三郎,并把刚才遇袭一事又详述了一遍,李三郎听闻后大惊,说到:“刚才商议此事,仅你我二人,难道是那。。。高力士?”

李客思虑片刻,说到:“李某觉得并非此人,李司丞请想,若是高力士,此刻他不就暴露了吗?此事一共三人知晓,他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草率了,从之前行事来看,我料想应不至于此。”

听李客说罢,李三郎也觉有理,于是点了点头,说到:“也许是他的行踪被克多跟踪了,克多又派人一路跟着你到了宜人坊。”

李客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到:“若果真如此,这克多的手眼就过于通天,连陛下的密使都能跟踪,那我们诸事可必须加倍谨慎了!”

伦克苏并不知事情原委,这在旁听得也是一头雾水,于是问到:“李客,那此事与我有关吗?怎么他们欲杀我?”

李客说到:“此事说来话长,简单说我们怀疑有人杀了契丹的阿齐娜公主,并找人冒充,我们寻你就是为了画一幅阿齐娜公主的画像揭露他们的阴谋,料想他们就是为此事而欲杀你。”

伦克苏听完,顿时眼眶红润,喃喃说到:“美丽、善良的阿齐娜公主居然被人杀害了,歹人是谁?”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尚未确认,所以找你前来协助,希望尽早破获此案!”

伦克苏听罢,不禁咬了咬牙,被刺杀的是他们国家的公主,此时悲愤自是正常,于是说到:“快帮我准备纸笔,我这就为阿齐娜公主画像。”

太子一挥手,把事先准备好的纸笔拿给了伦克苏,伦克苏二话不说,连忙动手开始绘画。

又过了一刻,画像基本完成,太子、李三郎、张柬之、李客围了过来看伦克苏所作之画,众人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李三郎率先说道:“果然如李都尉所料,此帮歹人真实胆大包天!”

太子再一挥手,从屏风后出来一人,正是那女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高力士,李三郎、张柬之、李客见了此人,无不震惊,此人是何时在此的?太子对高力士说到:“今夜之事,你已看清?”

高力士答到:“小人皆已看清。”

太子说到:“那就即刻去向陛下回禀吧。”

高力士答到:“喏!”抽身而退,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也不再看他人一眼。

李三郎、李客心中再次被女皇帝的手腕所震惊,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女皇帝掌控之中,稍有差池,必当万劫不复,二人不觉地心中暗暗发凉。

正月十二(四)

见高力士走后,李三郎向太子问到:“父亲,此人告知我那武福的尸体恐已被带走处理,是否可信?”太子答到:“确实如此,据我在宫中的眼线来报,那梁王以武福是武江的家奴为由,已将尸首带回,此时恐已毁尸灭迹。”李三郎心中暗叹到,此事果有预谋,诸事都如此神速,丝毫不留痕迹,看来这条线索又断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早朝时当众拆穿假公主了。

太子继续说到:“现离早朝已不到几个时辰,为安全起见,诸位就暂留在本宫中歇息吧。”太子这么一说,李三郎、李客适才觉得时辰已晚,之前忙于查案倒也不觉得劳累,此刻是该歇息了,以便养精蓄锐面对后面的硬仗。于是各自入屋歇息,伦克苏是重要的人证,自是与李客同住,确保其周全。

卯时三刻,集仙殿外聚集了众文武百官,今日朝中似乎有大事要宣布。这人群之中,自然有李三郎,李客碍于身份,不方便露面,独自留在了东宫,李三郎此刻只带上了伦克苏,为的就是当众戳穿那假公主的身份。他们环伺了一下四周,太平公主倒是看见了,她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尊容,所处的位置似乎刻意的远离众朝臣,从而突显她不同寻常的特殊地位;但他们却未见“阿齐娜”公主,但转念一想,今日朝会是内事,外藩来使不参与也属正常,于是也不再做多想,一会朝堂对峙时,再行传唤即可。

许久过后,两位身着白色圆领长袍的男子终于打开了集仙殿的大门,此二人正是那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见众臣,于是大声说到:“奉陛下旨意,众臣入殿觐见!”众臣听后,在一片吾皇万岁的声浪中依据官职大小有序的入殿参拜!

此刻,女皇帝已安坐于大殿的龙椅之上,今日的装扮比以往更加隆重,只见她衮冕金饰、垂白珠十二旒、以组为缨,色如其绶,黈纩充耳,玉簪导,玄衣,纁裳。衣有八种花纹: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裳有四种花纹:藻、粉米、黼、黻。衣褾、领为升龙,织成为之。着冕冠,脚踏黄缎青底朝靴,这身装扮正与当初登基之时完全一致。群臣见罢,无不诚惶诚恐,看来今日朝会之上必有大事宣布。

今日的女皇帝似乎比往日精神气更足,见群臣皆已入殿,于是大声说到:“上元将至,为佑神都,彰显我天朝气概,今日早朝,朕有两件事要宣布,召众卿前来,就为此二事!”

听女皇如此说,太子心里不禁一惊,是何事能让陛下如此大张旗鼓,难不成是要当庭宣布废立?刚有此念,太子不免后脊发凉,额头上的汗珠不禁地冒了出来。若是女皇帝如此当众宣布,形成决议,那日后转圜可就真的不易了。想到这里,他连忙转头看向了张柬之,张柬之此刻也正好看向太子,二人四目相对,张柬之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太子勿惊,看来他也想到太子心中之事,但再一推测应不至于此,于是在眼神中流露出了安慰,此刻,太子心中才稍许平静。

女皇帝继续说到:“此二事就由张易之代为宣召!”说罢,向张易之递了一个眼色。

张易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大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元将至,为彰显我天朝神威,特定于正月十五,上元节夜,亥时初刻,在洛水河上举办燃灯供佛大典。皇帝上承天命,将亲身前往,点燃佛灯,普照万民!钦此!”

听完圣喻,太子长抒了胸中之气,原来是前几日争论不休的上元盛典,现在终于有了定论。虽是此事,但也不能令其完全放松,正如张柬之所言,此事无非是女皇帝为了向世人示威,最终目的也许就是为了废立太子,想到这里,太子又不免心生惆怅,不过好在还有些时日可以周旋,总比今日当庭宣布好得多!

一听是要举办燃灯大典,众臣立马又热议了起来,那武江抢先说到:“吾皇圣明,此事定可光照神都,陛下亲自前往,万民可一睹天颜,当真是三生有幸啊!”这武江的奉承之言,听得武三思是心中一阵莫名怒火,这武江确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家伙,此刻只顾献媚,却忘了皇帝要亲自前往,这样一来,那安防问题可就成了最大的难题。这上元节期间,神都本就人满为患,各藩来人,三教九流,不胜其数,眼看这定的日期只有三天,万一思虑不周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了得。这安防问题大理寺也属份内职务,绝对难以推脱,况且这几日各个案件还没有下落,眼下又要准备此事,那如何能很好的做到首尾兼顾?这些事料想武江是绝没有多想,所以才不思劝谏,反而忙于奉迎!于是,武三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武江,武江见罢,连忙住嘴,不敢再言。

但这阿谀奉承之人又岂止武江一人,他才言罢,这又有人冒出,大声说到:“吾皇此意甚妙!在洛水河上点燃佛灯,那可是自古以来头一遭,算是开创了先河,定能名垂青史!”“说的对!”“此计甚妙!”。。。此种言论此起彼伏,女皇帝听得是心头大喜,面露喜色!

武三思见状,自然不敢再多加劝阻,免得扫了女皇帝的兴,他自己惹祸上身,索性一言不发!倒是太平在此刻开口了:“陛下此意甚妙!太平只是当心这安防之事,陛下亲自召见万民,那可要思虑周全,这几天连发的大案可还都没破的!”说完瞥了一眼太子,女皇帝当然清楚这话是针对太子和龙安司的。

女皇帝收起了笑意,厉声说到:“太平言之有理,此番安防事宜朕就不交给龙安司去办了,龙安司就竭心尽力先查案吧!”

太平答到:“陛下圣明!此事必须交给一个有能力、又值得陛下信任的人去办!”说完太平又偷瞥了一眼武三思。武三思也会意,难道太平是想举荐自己?这安防之事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但因此获得这神都内的安防、调令之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梁王突然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太平继续说到:“本宫认为,此事还必须交由。。。张易之大人来办!张易之大人最懂陛下心思,且才干出众,此事非他莫属!”

张易之?太平居然举荐的是张易之!武三思惊愕之余,心中不免有些愤恨,昨晚商议之事难道又有变数?此时,女皇帝突然双手一拍,说到:“太平所言,正合朕意!此事既然由张易之一手策划,那就连安防问题一并办了吧!”听女皇帝如此说到,张易之连忙跪地,说到:“陛下,微臣惶恐,此等大事,微臣恐有差池,以伤了陛下的圣明!”

女皇帝笑着说到:“汝的能力,朕心中有数,既然太平也举荐了你,那你就别再推脱,此事就这么定了!”言罢,女皇帝抬起头问到:“众卿家可有异议?”见是女皇帝和太平钦点之人,众臣哪还敢有异议,于是连声附和道:“臣等无异!吾皇圣明!”

张柬之突然开口说到:“老臣有一事不解,还望向张大人请教。”

张易之看了看女皇帝,女皇帝点头默许,于是说到:“张阁老,何事相问?请赐教。”

张柬之说到:“老臣适才所闻,这燃灯供佛,是要在这洛水河之上?请问张大人,此事三日之内如何搭建而成?如此时此刻才伐木搭建,恐已时不我待吧?”

张易之听后,笑着答到:“谢张阁老提醒,此时才伐木,当然来不及,况且如在那洛水河中如用木搭建,那也算是耗费巨大!”

张柬之有些疑惑地说到:“哦?听张大人的意思是不用木材搭建,那欲用何物?”

张易之拱手答到:“几日前朝堂上商议此事,吾就在想此事如何为之。后经匠人提醒,如在洛水河上筑台,其实可用竹!这竹在各地均茂盛生长,成本低廉,且竹本身较轻,架于河上施工便利,今日早朝若通过此议,人手组织得当,日夜赶工建造,三日之内定可完工!”

张柬之顿了顿,继续说到:“那不知这竹子从何而来?各处运往神都恐也须一些时日。”

张易之继续说到:“张阁老勿虑,这竹子微臣早已陆续备齐,现在府库中的文竹已够搭建之用!”

张柬之腔调一变,说到:“原来张大人早已诸事准备妥当!老臣佩服!老臣再无疑虑,到时只盼一同观摩燃灯圣景!”

张易之冷笑答到:“谢张阁老!微臣定当尽力而为,不让阁老及诸位大臣失望!”

此时众大臣才如梦方醒,原来此前的廷议无非是走了个过场,此事张易之早已经在着手准备,就差今日朝堂上的正式宣布了。武三思心里对太平的埋怨稍微减了几分,原来她也是迎合圣意,只是她已知道内情却不相告,这倒显得太不够诚意了!还好此事武三思自始至终都未曾答话,免得落得个女皇帝埋怨。

女皇帝眼看再无人开口议论,于是说到:“此事就如此决定,张易之速去办理,安防之事你持令前往调度即可!各衙署须尽力配合!”

张易之及众臣连忙答到:“喏!”

女皇继续说到:“再议今日第二事,张昌宗,宣旨!”

正月十二(五)

这听闻要宣读第二件事,太子悬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这次没有第一次惧怕。

张昌宗大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元佳节,万藩来朝。为彰显天朝与万藩之谊,特在今日未时初刻,举办击鞠盛典,由我朝与各藩使节各自成队,公平竞技。为保天朝水准,众臣请举荐能人,午时初刻皇家马场一同甄选,最终入围且表现优异者,举荐之人、击鞠之人,皆重赏!钦此!”

击鞠,市井间称马毬,自开国以来一直在军队和宫廷贵族中兴盛。游戏者乘马分两队,皆着窄袖袍,足登黑靴,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身骑奔马,手持球伏,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这可是天朝最引以为傲的比试项目。以往此项盛典只在王公贵族间展开,可这次却是与那外藩使节比试,而且是要众臣推举出最强的能人来参与此次比试,看来女皇帝今年的上元节不仅要在国人面前立威,更要通过这场击鞠盛典让西域各国拜服。今日之二事,可谓用意颇深。

太子听完张昌宗的宣读,不仅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反而心中多了一喜。原来这击鞠本就在王公贵族之间盛行,每位有权势的朝臣为了在皇帝那里有所表现,大都私自募集了一批这方面的好手,这些人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终日练习击鞠,只盼在盛典时能有所表现,得到皇帝的嘉许和封赏。这李显身为太子自然也不例外,他旗下的击鞠队伍已连续多年夺魁,这队伍中最优异者并非别人,正是那李三郎和陈玄礼,这二人在击鞠场上到目前为止可谓是未逢敌手,此番出战,定能在万藩使节面前赢得威望,想到这里太子不仅暗暗窃喜。

朝廷上下对击鞠之事,自是风靡,听闻此番对垒,大都跃跃欲试,大殿之内赞许声此起彼伏,女皇帝见事凑效,自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于是大声说到:“此番比试,关系到我天朝颜面,因此甄选之事必须公允,此事就交由张昌宗办之,甄选出之人,必是我朝最优秀者,徇私舞弊致我朝颜面丧失者,重惩!”张昌宗大声答到:“喏!”

张昌宗起身向众臣说到:“此番陛下所托,深感责任重大!望诸位大臣尽遣能人,鼎力相助,展我天朝国威!”众臣听罢,齐声附和道:“吾等定当全力相助!”

女皇帝笑着说到:“事均已议毕,无事退朝,望众卿竭力为之!”

按理来说,这高力士探听得所有消息后皆应告知陛下,此时,陛下应有所作为才是,但女皇帝只字不提且将欲散朝,李三郎心中却着急起来,连忙说到:“禀陛下,微臣李隆基有急事上奏!”

女皇帝一看是李三郎有事上奏,一时没有作声,许久后,缓缓说到:“今日之事已毕,有事可容后再议!”李三郎没有抬头,继续说到:“此事事关紧急,容不得拖延!”太子明显感觉到了女皇帝有些不悦,连忙说到:“三郎,既然陛下让你容后再议,那你就稍后再作禀报,此时先退。”李三郎看了一眼父亲,心想难道此事有变,心里盘算着是否就此打住,再从长计议,于是未再作声。

但那女皇帝尚未开口,太平公主抢先说到:“瞧太子这话说的,这话都说一半了,又怎么不奏报了?万真有急事,那还不得速办!三郎,你尽管向陛下上奏,到底所谓何事?”

太子李显暗自向李三郎摇了摇头,示意其勿再开口;李三郎用余光瞥了一眼张柬之,他可谓是老谋深算之人,审时度势自然也强于自己,可此刻张柬之也有些不知所措,李三郎可谓是骑虎难下,一时没了主意。此时,女皇帝终于开口了,厉声说到:“李三郎,有事就奏吧,朕听着呢。”

女皇帝都如此说了,如李三郎此刻突然不上奏了,那不就是欺君了吗?李三郎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说到:“微臣彻夜侦查,探。。。探得原来契丹使节阿齐娜公主及其贴身侍女乃遭人冒名顶替,真正的阿齐娜公主现下落不明。”

女皇帝缓缓说到:“你此番言语可有证据?”

李三郎继续说到:“有人证,契丹宫廷画师伦克苏,此人已随微臣一同进殿。”说罢,从身旁引出一人,正是那伦克苏。

武三思此时终于逮到了机会,大声喝道:“好你个李三郎啊!今日朝会,众臣皆是商议我国国事,你居然不经奏报,带了一名外国使节前来上殿,你可知该当何罪?”

面对武三思的发难,李三郎并没有慌乱,正声说到:“此事事关重大,吾恐不将人证带在身旁,又恐遭不测!”

武三思一听,更是怒火中烧,大声说到:“又恐遭不测?汝指的是谁?武福吗?我侄儿活生生的一个管家就是被汝等当作什么人证,现在搞得死因不明!汝安敢再出此言?”

“啪”!女皇帝重重地拍在案桌之上,怒声斥到:“汝等当此何处?容汝等这般喧哗?成何体统?”

女皇帝这一拍,众人皆惊,一时间朝堂之上雅雀无声。女皇帝看着伦克苏缓缓说到:“汝是何人?可证何事?”

伦克苏声音颤微着说到:“回陛下,小人是契丹宫廷画师,伦克苏,小人可证阿齐娜公主是假。”

女皇帝大声喝道:“一派胡言!汝尚未见过阿齐娜公主,如何得知阿齐娜公主是假?”

女皇帝这一声大喝,把伦克苏吓得跪倒了地上,他继续颤微着说到:“回陛下,小人精于作画,曾为阿齐娜公主画像,昨夜小人又画一幅,但经李司丞等众人辨认,画中之人并非现在神都的阿齐娜公主,故小人特前来作证。”

女皇帝尚未发话,太平公主抢先问到:“本宫问你,汝上次为阿齐娜公主作画是何时?”

伦克苏心中大致回忆了一下,答到:“大约一年前。”

太平公主冷笑道:“这女子在成长之时,容貌难免会有些变化,这都一年光景,汝安敢凭借些许记忆就到此处污蔑公主真伪?再说,汝的身份汝又当如何证明?平白无故的冒出来一个什么契丹宫廷画师,到底是居心何在?”

被太平公主这么一问,伦克苏倒是被吓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李三郎见状,接话道:“姑姑无需动怒,之需把阿齐娜公祖请到此处,当殿对峙即可知晓真伪!”

太平公主看了一眼李三郎,笑着答到:“好!正如三郎所言,那此事可就是大事了,但阿齐娜公主现在何处还需问陛下。”

李三郎听罢,目光望向了女皇帝,女皇帝开口说到:“昨夜之事,事发突然,为保阿齐娜公主周全,朕已下令禁军副统领齐勒把其带回府上看护,现即刻前去传唤!”女皇帝令下,一旁的小太监连忙大声喊到:“宣禁军副统领齐勒带阿齐娜公主上殿觐见!”

这等待的时刻总是漫长的,满殿的文武大臣此刻都显得分外焦虑,早朝的两件事对他们来说本都是喜事,在这上月佳节也算是多了些热闹,可李三郎这最后一禀报,又把这气氛搞得如此沉闷。太子、李三郎、张柬之此刻也不再多言,只能静静地等待着阿齐娜公主的到来。李三郎偷偷瞥了几次太平公主,如正如李客所言,幕后元凶有可能是太平公主,那她此刻应该万分焦急才对,怎奈何此事的太平面色平静,好像一切与自己无关一般,难道李客和自己推断错了吗?幕后元凶实则并非太平。还是。。。李三郎不敢往下想,这阿齐娜公主交由禁军副统领看管自是周全,总不至于这也能杀人灭口吧?

但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去传唤的小太监大老远就边跑边喊着:“不好了,出事了。。。”李三郎心头一惊,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了心头。那个小太监几步一摔地跑进了大殿,口中始终重复着:“不好了,出事了。。。”满朝的文武也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女皇帝大怒,骂道:“何事?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小太监喘着粗气,说到:“禀。。。禀陛下,不好了,出事了,那禁军副统领齐。。。齐勒。。。”

“齐勒怎么了?”女皇帝大声怒喝到。

“齐勒一家上下,连同护卫四十多口、阿齐娜公主都在齐勒副统领府中惨遭杀害!那阿齐娜公主和侍女更是连头颅都找不到了!”小太监边哭边说道,看样子也是被吓得不轻!

“什么!”女皇帝震惊的大声说到,本欲站起的身子又跌坐回那龙椅之上,不再开口说话;满朝文武也皆是满脸惊色,一时间议论纷纷!李三郎更是心中惊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太平公主开口到:“那齐勒也算是高手,一家上下,连同护卫四十几口居然被一夜之间杀害,而且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定是武林高手所为!那李客?对了,快去禁军大牢里看,李客是否还在?”

刚才的小太监连忙起身前去查看。太平公主又说到:“现大殿之人谁都不要离开,免得有内应,等消息回来再议。”

此时太子、李三郎、张柬之无不色变,他们知道内情,李客此刻断不会在那禁军大牢之中,他们知道女皇帝肯定也不会出来圆场,看来这个栽赃是避不了了,李三郎陷入了沉思。

一刻过后,那小太监又几步一摔的回到了大殿之内,大声说到:“不好了,那李客已从禁军大牢之中逃脱!”

众臣皆再次震惊,只有那太平缓缓地说到:“事情已经清楚,定是那李客污蔑不成,又杀人灭口,此贼罪不容赦!”

正月十二(六)

太平公主的栽赃陷害是在李三郎的预料之中的,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岂能道出昨夜的实情,他心怀侥幸地望向了女皇帝,此时此刻唯一能让李客有些许转机的也许只有她了。只见女皇帝双目微闭,似是在思考,禁军副统领满门被屠,这么大的事情那女皇帝不先开口,谁又敢妄言,一时间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

最后,还是张柬之打破了沉默,他缓缓说到:“禀陛下,此事发生太过突然,那李客明明被囚于大牢之中,此刻却无故失踪,齐勒一家又突遭灭门,依老臣之见,在这大殿之上一时片刻也无法有所定论;倒不如先筹办陛下先前所议二事,此事再派人另行调查为妥。”

张柬之不愧是老成谋国,女皇帝等的就是这番缓解当前局面的奏陈,女皇帝总不能当众说是她秘密放走李客;至于这齐勒一家被屠之事,经高力士的密奏,其实她心中也猜出了十之八九,但她更不能当众提及此事,免得打草惊蛇;她正踌躇之间,张柬之的一番话刚好可缓解当前之难。

可女皇帝尚未开口,武三思却率先开口到:“张阁老此言差异,此事事实清楚,动机明确,不是李客又是何人?本王素闻李客江湖侠气甚重,有仇必报。昨夜阿齐娜公主的侍女当众指认了他,他必定是挟私报复!况且,那齐勒武功也不差,府中又有那么多禁军,能屠之满门者除了李客又有何人?如此贼不除,吾等又如何安心置办陛下之事,又怎保诸事周全?”

听武三思这么一说,他的幕僚们无不随声附和。那女皇帝看在眼里,怒在心中,但此时又不便发作。李三郎见状连忙说到:“吾有一事想向梁王请教?”武三思斜眼瞥了一眼李三郎,说到:“但说无妨!”

李三郎说到:“如果梁王认定凶手就是李客,那试问李客为何要斩去阿齐娜公主及侍女的头颅呢?”

经李三郎这么一问,武三思倒是有些措手不及,答到:“这。。。这兴许是那李客残忍之至,砍下头颅以此泄愤!”

李三郎听罢,微微一笑,向来报的小太监问到:“汝说她三人被砍去头颅,那头颅在齐勒府中是否寻到?”

小太监想了想,答到:“并未寻得。”

李三郎转头对武三思继续说到:“试问梁王,一般来说凶徒杀了人,只会忙于撤离,又怎会砍下其头颅,携带而走呢?况且是三颗头颅,这恐怕携带不便吧!”

经李三郎这么一说,梁王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身旁的武江连忙插话到:“那你说,为什么她三人的头颅不见了。”

李三郎正声答到:“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凶徒不愿让人看见此头颅,也就是说凶徒不愿让人看到真正被杀之人究竟是谁!”

李江继续说到:“被杀的不就是阿齐娜公主和她的两个贴身侍女吗?”

李三郎突然目光如炬,紧盯着武三思和武江说到:“谁说被杀之人一定是阿齐娜公主和她的两个贴身侍女?那只是三具身着公主和侍女服饰的尸体而已,真正被杀的也许是昨夜冒充公主和侍女之人,见事情败露,被这幕后之人当即灭口!”

李三郎说此话是来势汹汹,武江也不再敢接话,众人听后也是面露吃惊之色,武三思继续说到:“就真如你所言,那这屠杀齐勒上下几十口的除了李客还有谁能做到?”

李三郎轻声一笑,答到:“梁王有所不知,这世间武功高深之人众多,在此吾就不一一列举,吾只言一人——突厥人克多!”

武三思为缓解自己的尴尬,于是冷笑了几声,说到:“汝说是克多就是克多?那克多人呢?抓到没有?李客人呢?他从大牢失踪这是事实吧?”

武三思说完,李三郎并未继续搭理,转身一拱手向女皇进言到:“陛下,此事疑点众多,故微臣赞同张柬之大人的建议,与其在此争论不休,倒不如各行其是,上元事宜速去筹办,而吾等也尽快查清此案。”

女皇帝听后,怕那武三思再做纠缠,于是连忙答到:“就依你所言,众卿各行其事!有结果速来奏报!免得在此无端纠缠,事情毫无进展!众卿可有异议?”

女皇帝都已下此定论,武三思、太平纵是心有不甘,此刻也不便再作过多纠缠,于是众臣退。

一刻过后,太子李显、张柬之、李三郎等人已回到东宫,李客一直焦急地在此等候消息,可听完李三郎对今日早朝之事的诉说后,不免有些失望,他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最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居然凶徒如此胆大妄为,居然连禁军副统领府上都敢连夜屠杀。

太子李显焦急地说到:“三郎,今日为父就已不断提醒你此事不要再提,可结果。。。哎。。。”

张柬之替李三郎解围到:“太子勿怪李司丞,今日之事即使李司丞当殿未奏报,但事情确实已然发生,最终结果也和当下无异啊。”太子再次长叹一声,不再答话。

李三郎说到:“凶徒如此,吾等只能尽快查案,免得在陛下的燃灯大典上再生事端;好在燃灯大典之事今日方才提出,凶徒即使再有能耐,三日之内料想其也难有所准备。”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吾等万不可将此事想简单了。吾一直在想,从最初的城门外劫杀、到契丹死士、再到今日的禁军副统领被屠,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那克多断不会只是无故的挑起事端,他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几件事看似没有关联,但中间一定有一条线,把所有的事穿在了一起,我们要寻的就是这条线!还有那太平公主、梁王,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听李客这么一说,众人皆觉有理,一时都再度陷入了沉思。此时,东宫门外进来一人,正是那女皇密使高力士,行色匆匆,似乎不愿让更多人看到他。众人见其,连忙行礼,那高力士见殿内也无旁人,也不多作客套,小声说到:“陛下秘旨,命你等抓紧时间查办此案。陛下还说了,李客此人,朕信之!”说罢,一施礼不再做过多停留,当即离开。

这“李客此人,朕信之!”短短七个字,无非是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此话并不只是针对李客,更多的针对太子一党,让他们打消顾虑,继续查案,当然,这短短七字却无不令李客感恩戴德。

李客当即开口说到:“吾皇圣明!李客定当速去查清此案。”

李三郎眉头一紧,说到:“但李都尉此刻身份与逃犯无异,陛下也不便明旨免了你的罪责,这诸事不便,如何是好?”

李客轻轻一笑,说到:“李司丞,此事大可不必忧虑,李某有办法!”

太子听李客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于是问到:“李都尉打算如何处之?”

李客看了一眼身旁的伦克苏笑着答到:“回太子,李某的这位朋友,不仅仅是一位宫廷画师,更是一位出色的易容高手!有他在此,李某掩饰面容自是不难!”

太子和李三郎皆一惊,原来这世间真有易容之术,李三郎于是问到:“那就请速速一试,吾等也可观之。”

伦克苏笑了笑正欲开口,突然殿外传话:“东宫之外有人求见李司丞!”

“来者何人?”

“那人名曰陈无忌,领龙安司司直一职!”

李三郎又是一惊,这陈无忌不是尚在太医署医治吗?怎么跑这来了,于是答到:“速让其入内。”

不一会,那来人入殿,果然是陈无忌,此刻他面色有稍许苍白,但从走路姿势来看,伤势似乎已康复了一大半。李三郎连忙上前相迎,说到:“陈司直不在太医署安心医治,怎会到此?”

陈无忌当即答到:“吾听闻自我养伤以来,连发数案,今晨在太医署又听得太医署仵作说到,禁军副统领满门被屠,吾这哪还能安心静养,于是来寻,后听闻李司丞在东宫,就到此了。”

李三郎听完,心中满是赞许,于是关切地问到:“可陈司直这伤。。。”陈无忌连忙答到:“太医医治得当,现已无大碍,不做打斗之事皆无妨。”

李三郎说到:“陈司直此番不顾个人安危,一心报效朝廷,待此事了结,吾定向陛下为陈司丞请功!”

陈无忌听罢,当即跪地,大声答到:“谢李司丞!”

李三郎扶起陈无忌,转身对李客和伦克苏说到:“陈司直来得正好,李都尉可乔装成一兵卒,前往一同查案,如此也有了照应!”

伦克苏笑着答到:“这好办!”于是开始着手为李客易容。一刻过后,李客已被变为一个四十多岁,两鬓有些许白发之人,面容依然消瘦,只是肤色越发黝黑,五官眉宇也似乎发生了变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当值多年的老兵,一时间根本无法让人认出原来的容貌,在座之人无不啧啧称奇。

伦克苏继续说到:“这眉宇五官变化,全在于将面部神经收归于风池穴。李大侠,你可要当心,这风池穴如被人触碰,有可能恢复之前样貌,切记!”李客看着铜鉴中的自己,不免也暗自称奇,听伦克苏这么一说,也暗暗记下。

见一切布置妥当,李三郎当即对李客和陈无忌说到:“那查案之事就交给二位了!伦克苏为保其安全,就暂留东宫。”说完施了一礼。

伦克苏说到:“谢李司丞照顾,但李司丞不一起查案吗?”

李三郎听罢笑了笑,说到:“眼下我还有其它重要的事要做,待事毕就与他二人汇合。”

伦克苏疑惑地问到:“眼下还有比查清此案更重要的事?”

李三郎看了一眼陈玄礼,对伦克苏说到:“击鞠!”

伦克苏听完更加疑惑,继续问到:“击鞠比查命案还重要?”

不待李三郎回答,张柬之大笑一声,说到:“先生有所不知,此番击鞠确实重要。与万藩比试,可以彰显我朝国威,李司丞作为我朝最优秀的击鞠者,如不加入,岂不扫了陛下的兴致,有抗旨之嫌?再者,此番比试,太子、李司丞不正好在万藩使者面前大展身手,扬名立万吗?”

李三郎补充到:“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吾可以到场协助布置安防,以确保陛下、太子的周全,如歹人来袭,也好策应!”

伦克苏一拍脑袋,答到:“原来如此!小人驽钝!”

太子李显见一起安排妥当,于是开口说到:“即已商定,那事不宜迟,诸位就分头行事吧!”

众人拱手答到:“喏!”

正月十二(七)

为便于皇宫内的值守,这禁军副统领齐勒的府邸倒是离皇宫不远,位于积善坊。出了宫门,只需穿过洛水河上的三座石桥,李客与陈无忌二人骑马不出一刻便至。

神都城是由众多四方的坊相邻而建,类似于九宫格,但凡某一坊出了事,那周围的八个坊也需封闭,相邻坊的道路上设拒马和哨岗,对于出入人员均会做严格的限制和排查,直到坊内事情解决,方可恢复正常;上元将至,此规矩前些日子是放宽许多,甚至坊与坊之间还取消了宵禁,但这几日接二连三发生的大案,最终不得不让朝廷又再次戒备森严。

二人到时,积善坊已经被禁军封锁得水泄不通,周围的几个坊也不例外。此时日头已高,准备出入的坊民被隔离在了各坊之内,起初无不怨声载道,但一打听,是禁军副统领满门被屠,倒也心生惧怕,连禁军的顶头上司都惨遭此祸,那此案必定不小,于是也没有人敢再对此次封坊有何异议,他们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期待着早些案件了结,如果元凶不归案,那自身的安危也存在不小的风险。

陈无忌持有龙安司令牌,一路通行顺畅,很快到达到了齐勒的府邸。这座府邸不算太大,但院墙比一般的府邸要高,这样建造不知是否出于安全考虑,即使是有一定身手的人也很难爬上院墙,李客应是看出了此院墙的与众不同,所以二人到了门口时却未急于入内,李客带着陈无忌绕着府院转了一圈,观察四周情况。因为府院不大,不一会他们又绕回了正门,陈无忌向李客说到:“这府院独特,没有后门,独留这前门进出。”李客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为了保护现场,此时的齐勒府已经围满了禁军,守在门口的当值将军是卫陵,此人三十岁出头,身形魁梧,肤色黝黑,面有刀伤,曾在安西都护卫任戍边将士,上阵杀敌勇猛,朝廷召回叙功,后被齐勒赏识,遂调入禁军,一手提拔,现在也算是禁军中的青年将领。

齐勒对卫陵有知遇之恩,这满门被屠之事对卫陵来说显得异常愤慨,陈无忌出示令牌说明来意后,卫陵连忙带二人进府,并一再交代二人必须尽快破案,他欲手刃元凶,为齐勒将军血恨。

随着卫陵一进大门,二人便惊讶于院内建筑的简单,整个院内就一座二层楼的屋子,前院是空旷的庭院,周围是刚才看见的高高的院墙,这院内甚至连一棵树都没有,但此时院内却到处躺着昨夜被杀的禁军的尸首,四周地下、院墙上血迹斑斑,惨状异常。卫陵向他二人说到,为了便于查案,到目前为止现场什么都未曾移动,陈无忌听后欲检查遇害尸首,李客叫住了他,示意他先勿动,并让卫陵带着他二人绕过屋子来到后院,后院是一个空旷的练兵场,同样没有任何建筑物,此时地上也是倒着很多禁军的尸首,死状与前院一致。

卫陵向二人解释道,这齐勒将军一向生活简朴,不爱其它,就爱训练兵士,所以在自己家里布置了练兵场,时常召集年轻将领前来训练。李客对此似乎不太在意,他向卫陵问到:“昨日府内被杀之人,可曾清算?”卫陵此时眼眶有些红润,声音有些发颤地说到:“一共四十四人,齐勒将军及夫人、他的二位高堂、他的二位公子、小的公子今年才十岁。。。”说到这里,卫陵再也忍不住眼里的热泪,他转过身擦了擦眼角,不难看出他与齐勒将军的感情匪浅,能让这样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如此,想必也是到了伤心之处。卫陵转过身继续说到:“昨夜当值的三十五名禁军将士,还有。。。还有三名无头女尸。”说到三名无头女尸时,卫陵不免顿了一顿,料想是他不能确定那三名女尸到底是何人。

陈无忌上前拍了拍卫陵的肩膀以示安慰,李客继续问到:“那三名女尸的头颅找到了吗?”卫陵看了看这个老兵,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负责查案的应是手持令牌的陈无忌,为何一名随从的老兵却一直指挥查案,心中不免起疑,于是没有回答李客的问话。陈无忌见状,立马说到:“卫将军勿怪,这是我手下的一名老兵,追随我查案多年,经验丰富,故协助下官前来查案。”听陈无忌这么一说,李客也连忙说到:“将军勿怪,刚才一时忙于查案,忘了礼数。”

听二人如此说,卫陵也未再追问,于是答到:“我已命禁军在府院内,甚至府院外方圆一里搜寻,未曾找到。”

李客继续问到:“齐勒将军府上除了他们一家之外,没有其他家仆吗?”

卫陵答到:“齐勒将军一向节俭,对我们这些下属又多有照顾,所以家中之事我们都会尽力置办,未再雇有其他家仆。”

李客小声喃喃道:“难怪此府邸只留一门,未留有后门供家仆出入。”

李客小声自语倒是被卫陵听得清楚,他说到:“只留一门倒也并非如此,只因齐勒将军身为禁军副统领,担任要职,为了护其周全,特加高了院墙,只留一门,更易护卫,可不曾想。。。”

李客疑惑地问到:“齐勒将军受禁军护卫,可为何昨夜被杀,此事到了今朝陛下派人前来传唤才得以知悉?”

卫陵答到:“汝有所不知,齐勒将军的护卫分为两班,每班二十五人,昨夜似乎是为了保护那三名女子,还特意增派护卫十人,今日换班才发现遭此一祸,吾等连忙勘查府邸,正准备上报朝廷时,朝廷传唤之人则刚好到此。”

李客又问到:“齐勒将军可曾与他人结怨?”

听到李客如此问,卫陵双目一瞪,大声喝道:“齐勒将军为人正直,体恤下属,素来被人景仰,怎会与他人结怨?”

李客见卫陵如此说,心中也有了底,于是让卫陵带他二人前去查看三具无头女尸。在卫陵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了屋子二楼最顶端的屋子,门是开着的,三具无头女尸此刻就各自倒在房屋的地上,被割去了头颅,李客和陈无忌连忙俯下身子一一仔细查看。许久过后,李客对陈无忌说到:“从尸首的腐化和僵硬程度来看,此三人遇害时间应是昨夜无疑,从他们的衣着和身形来看应就是昨夜大殿上阿齐娜、鲁玛和朵钰。”当然,说此话时李客特意强调了“昨夜大殿上”几个字,因为他心里知道,这三人绝非真正的阿齐娜公主和侍女。陈无忌的查看结果与李客基本一致,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又回到了院中,开始逐一检查被杀禁军的尸首。一个时辰过后,李客和陈无忌终于查验完毕,卫陵焦急地看着二人,问到:“二位此番查验,可有线索?”

李客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陈无忌问到:“敢问陈司直对此案有何看法?”

陈无忌沉思片刻,缓缓说到:“凶徒行凶之时,刻意做了掩饰,现场虽然到处血渍斑斑,但居然没有留下任何手印或脚印,无法估算凶徒的身形体貌。”正说着,陈无忌又走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具尸首前,指着尸首的脖颈处继续说到:“所有被害的禁军皆在三刀之内毙命,虽有打斗,但持续时间不长,三十五名禁军应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悉数杀害。”

卫陵听后大惊,说到:“这怎么可能?所有的禁军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战士,平日里也是训练严格,怎可能如此不堪一击?定是凶徒施了手脚!”

李客问到:“施了手脚?敢问将军,凶徒可能是施了什么手脚?”

卫陵听李客这么一问,一时语塞,支吾地说到:“兴许是。。。下了毒!”

李客指着尸首的面部说到:“尸首面部并未明显发黑,未有中毒的征兆。”

卫陵有些不甘心的问到:“那。。。那怎么会?”

李客和陈无忌对视一眼,陈无忌开口问到:“这杀人现场、还有遇害者的死状与三日前的城门劫杀案异常相似,难道说?”

不待陈无忌说完,李客正声说到:“不错!正是他们!也只有他们那样的高手才能令这三十五名禁军毫无抵抗之力,在被袭击时,甚至连逃出求救、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卫陵听李客这么一说,眼里一时间迸发出了复仇的怒火,大声问道:“敢问凶徒是谁?吾定将其碎尸万段!”

李客答到:“突厥人克多!”

卫陵听罢,一时觉得此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于是问到:“难道就是近几日在神都被粘贴告示,全城通缉的突厥人克多?”

李客答到:“如未有误,必是此人!”

卫陵继续愤怒的说到:“吾这就上报禁军统领,协助全力抓获此贼!”说罢,转身欲走。

李客连忙叫住了卫陵,继续说到:“卫将军勿急,下官还有一事想问。”

卫陵看了看李客,说到:“但说无妨!”

李客问到:“此府邸除大门之外,是否还留有密道之类的出口?”

卫陵想了想,答到:“此宅初建之时,吾正是监军,当时并未有何密道,后来也不曾听说,料想应是没有。”

李客在刚在院中及屋内检查尸首时,自是也搜寻了一番,只是未见,此刻求证之后更确定了心中所想,于是说到:“既然如此,那吾二人就此告退,此处惨死之人还有劳卫将军处置安葬。”

卫陵拱手答到:“齐勒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此事那是自然。还望二位助吾等抓获凶徒,以告慰将军在天之灵。”

陈无忌、李客二人还礼而退。

路上,陈无忌疑惑地向李客问到:“李都尉为何问密道之事?难不成克多事先藏于密道之中,伺机行凶?”

李客漫不经心地答到:“吾只是随口一问,陈司直勿虑。”见李客如此说,陈无忌也未再细问,二人遂向皇家马场骑乘而去。

其实李客并未向陈无忌吐露实情,但此事只是他心中的一个念头,在无实际证据前他又怎能妄下定论?

正月十二(八)

李客二人赶至皇家马场时,已近午时。

自大唐开国以来,击鞠在朝廷之内、军队之中可谓极度风靡,女皇帝武则天登基,此风依然不减,大有超越前人之势。每逢举办击鞠赛事,必定吸引举国瞩目,为了与这项盛大的赛事相匹配,皇家马场里的击鞠场自然也是规模壮阔,除了一块看台足可容纳上万人的主赛场以外,周围还大小分布着若干个供平日里练习和小型比赛的场地。

每逢盛大节日,朝廷必定举办此项盛事,皇帝也会带领众王族权贵御楼而观,各路人马料想今年也不例外,故此事虽然今日早朝刚颁布,但王公贵族、各地节度使早已提前做足了准备,入了神都,此刻正跃跃欲试。

击鞠盛典展露头脚,很容易受到贵人青睐,从而平步青云,这也算是升迁之道,所以只要有机会参加无不竭力准备,大展身手。此刻选拔赛虽尚未开始,但皇家马场内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旌旗蔽空,这阵势与真正的战场相较也丝毫不逊色。

一般来说皇帝不会亲自下场参与击鞠,故太子在众参赛者之中地位最高,阵营的战旗也最大,立于正中,远远就能望见。李客和陈无忌二人望着战旗寻了过来。李三郎、陈玄礼此刻头戴幞巾,脚穿长靴,身穿浅色窄袖袍,手持球杖,已做好了随时准备出战的准备,见李客、陈无忌二人连忙相迎。

选拔赛尚未开始,李客趁空把齐勒府上所查向李三郎做了禀告,李客言毕,李三郎长叹一声,缓缓说到:“看来事情真如吾等所料,克多必是此案元凶,应尽快缉拿才是!但。。。但他又到底藏于何处?”

午时初刻已到,张昌宗手持圣旨缓缓走到了选拔赛场,四周看了看,大声说到:“圣旨到,众人接旨!”

众人皆跪。张昌宗大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番与外藩比试,皆为一展天朝之威,此刻初选,众人须竭尽全力,最终选拔良才,以报皇恩,不辱使命。表现卓著者,赏十金!钦此!”

十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得十金那可谓一时衣食富足,这对王公贵族倒也不算得什么,但对那些普通的击鞠者来说可算是极大的诱惑,于是听罢圣旨,众人皆热血沸腾,大声齐呼:“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昌宗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圣旨,走到李三郎面前,一施礼,恭敬地说到:“太子贤明,其帐下击鞠队伍已多次夺魁,以微臣之见,今日就有请太子阵营先行出战,也好为众人做个表率,一展我朝天威,不知李司丞意下如何?”

李三郎还礼,答到:“既然如此,那吾等自当却之不恭了!”说罢,一挥手,带着太子帐下的击鞠队策马进入了场地中央。这击鞠一事,要想获得胜利,除了击鞠者本身之外,这马匹自然也是重要,马的脚力、速度、体能和灵活性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比试者之间实力接近时,这更显得尤为关键。正因为如此,太子帐下的马匹都可谓是万里挑一,均是西域引进的良驹,体型高大健硕,出战马匹全部通体赤色,甚至没有一根杂毛,平日里都是专人精心饲养,此时站在场中可谓是威风凛凛!

李三郎向众参赛队伍一拱手,施以一礼,大声说到:“在下不才,率先出战,愿一战者请入场!”原本热血沸腾,跃跃欲试的场地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倒不是因为李三郎是太子儿子的身份令众人怯战,只是他的击鞠实力确实令人望而生畏。自从三年前李三郎参与此项赛事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在他手中夺得过哪怕一次胜场,单他一人也就罢了,他身旁的陈玄礼也是个中佼佼者,二者联手,实力可谓远远凌驾于众人之上。此刻,谁都不愿一开始的对手就是他们,那无异于飞蛾扑火,故一时间赛场内鸦雀无声。

张昌宗见状,轻声一笑,说到:“众位勇士的战斗精神怎么都不见了?”说罢,从怀中又拿出一块玉佩,举高说到:“此乃不日前,外藩使节向陛下进贡的血玉,此玉佩巧夺天工,世间罕物,价值连城,陛下说了,如谁能表现优异,此玉佩就赐予那位勇士!”

那玉佩通体透亮,玉中有血色,一看就不是一般俗物,价值定当不菲,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见此嘉赏,原本安静的场地内又再次沸腾了起来。

梁王武三思也豢养了一支击鞠队伍,今日由武江带领前来参赛,此刻武江上前一步,大声说到:“梁王府击鞠队请战!”说罢,向队伍一挥手,梁王府的队伍也策马进入到了场地中间。

张昌宗见终于有了挑战者入场,于是大声说到:“此时是选拔赛,故不以时计赛,先入五鞠方胜!最终胜利者将代表天朝出战。另确保万无一失,成绩第二者为备选出赛队,众人听清否?”

“喏!”众人齐声喝道!

梁王为奉迎圣上,梁王府的击鞠队自也是不弱,从选手的培养到马匹的甄选都是下了血本,奈何近年来总是败于太子。今日的比试,正好新仇旧怨一并了结。

见双方集结准备完毕,张昌宗赛棋一挥,比试正式开始。双方众人也是铆足了劲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二十几匹跑动的骏马,骑手个个,驰骋于球场,手持球仗,争相击球,一时间场面难解难分。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均有攻防,但始终未能入球,场边观战之人自也是看得热血沸腾。李客自幼也喜爱此项赛事的,他依仗着自身武艺高强、骑术精湛在平日里好友之间的比试倒也未曾输过,但他毕竟未受过此项赛事的严格训练,与李三郎等人相比,技巧性上必定欠缺,所以此时看得甚是尽兴,也惊讶于李三郎和陈玄礼的击鞠水平。

见久攻不下,李三郎示意陈玄礼将鞠传于自己,他接鞠后手持鞠杖,乘势奔跃,运鞠于空中,连击数下,而马驰不止,迅若流电,场上之人皆无法阻拦,快至对方门前时,突然一拉马缰,调转马头,防守者防范不及,又加上这突然的变向,一下不慎,居然从马上掉了下来,就在众人的目光被落马的防守者吸引住时,李三郎背向球门挥杖一击,这是背身击球打法,是击鞠中的高超技艺,能熟练掌握着不过数人,而李三郎此刻却出其不意的展示了此项绝技,鞠应声而入,太子队首先得分。

这一进球不禁让场边众人叹为观止,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客和陈无忌,场边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喝彩和欢呼声。正所谓先声夺人,这一球不仅从比分,更是从气势上重重地压制了对手。

武江见状,指着梁王队的击鞠手,在场边气急败坏地大声骂道:“你们倒是上啊!快得分啊!平日里白养你们了?”场上之人见武江如此,自是不敢怠慢,从刚才的进球的惊愕中缓了缓神继续开始比赛。

可这人一旦失了势,就像失去了主心骨,高下立判,众人皆还震惊于刚才李三郎的进球,现在只要李三郎拿球,对手无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此时,鞠刚好到了李三郎的杖下,他又使出了刚才的绝技,运鞠于空中,策马飞奔,对手见状不妙,连忙数人过来协防争球,可这一协防,就彻底打乱了防守的阵型,但此时自然是顾不了那么多,免得李三郎长驱直入再得分。就在对方全力围击之时,李三郎将球挑起,巧妙一击,鞠从缝隙中被击打了出去,鞠并未飞向球门,而是来到了陈玄礼的杖下。因为合围李三郎,此时的陈玄礼周围竟无一人防守,陈玄礼抽起球杖便击,球应声而入,继续扩大了比分。

这再次的进球让梁王队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对手可不是李三郎一个人,还有陈玄礼。再次开球时,他们又把重心转移到了防守陈玄礼身上,结果可想而知,对李三郎的防守松懈了,他再次得分。梁王队算是彻底被打蒙了,他们不知到底该如何防守二人,防守其中一人只要稍作松懈,就被其出其不意。正犹豫间,李三郎球杖一敲,传给了本队的另一个击鞠手,梁王队的人员注意力都放在了李三郎和陈玄礼的身上,似乎忘了这击鞠一方可有十人,那人接到李三郎的鞠后顺势一击,球又进了,这第四个进球算是彻底摧毁了梁王队的心理防线。果不其然,再次开球后不久,李三郎再入一球,梁王队落败。

武江一脸沮丧,武三思本来想借着这支精心培养的击鞠队今日出彩一次,却万没想到这才刚第一场就被淘汰出局了,武江真不知道如何向武三思交代,此刻只能在场边大骂梁王队的击鞠者。

张昌宗大声说到:“有请下一队挑战队!”

没有任何意外,太子队在李三郎和陈玄礼的带领下,兵不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了一个又一个的挑战者,众人对其二人的技艺无不叹服。

眼看挑战者越来越少,一个时辰过后,到场的挑战者皆已落败。张昌宗看了看已再无队伍,于是走到场地中说到:“此番比试,太子帐下,技艺高超,如无异议,我宣布,此番的胜出者是。。。”

“且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众人后方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原来是太平公主!她身着击鞠男装,骑乘一马,缓缓走来,后随十余骑。

她来到张昌宗面前,说到:“本宫也豢养一队,愿为天朝效力,不知可否?”

张昌宗连忙拱手答到:“太平公主欲参赛,那是天大的幸事,自当可行!”

太平公主看了李三郎一眼,未再说话,可李三郎心中却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不安的隐忧。

正月十二(九)

李三郎没想到要挑战的是自己的姑姑——太平公主,按常理来说,女子是不参与此项盛事的,自然也没听说过哪家的公主也豢养了击鞠队伍。往年,太平公主也从未派遣队伍前来参与,今日突然参与,确是令人意外。李三郎转念一想,之前发生的那么多事,或多或少都与太平公主有关,难不成今日的比试又有什么阴谋?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一丝担忧。

太平公主对张昌宗开口说到:“其实这击鞠队也并非本宫所豢,为讨本宫欢心,皆是本宫管家安福所办,今日特来凑个热闹,还望应允。”

张昌宗恭敬的一笑,答到:“有太平公主驾龄,自是蓬勃生辉,料想此事也不应有人反对。”说罢,目光投向了李三郎,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李三郎自是不便拒绝,于是说道:“既然姑姑愿意参与,那三郎自是高兴,没有拒绝的道理。”

太平冷冷地说到:“那就好!那就开始吧!”

说罢,安福一挥手,他的击鞠队伍有序地进入了场地,比试双方在中场排开了阵势,围成了一圈,随时准备比赛。陈玄礼瞥眼看了看对手,脸孔都非常陌生,此前从未在击鞠比试中见过。环视一周之后,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倒不是因为那人样貌有何特殊,而是他的持杖姿势,按理来说,太平公主豢养的队伍应是选拔高手,不会有滥竽充数之辈,但那人的持杖姿势一看就不熟练,再加上他持杖骑马的资势也非常不协调,似乎是新手。这倒是有意思,太平公主安排一个新手下场是何用意?李三郎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人,他也甚觉奇怪,于是和陈玄礼互相递了一个眼色。

张昌宗举起了令旗,准备宣布比赛开始,那人直接收起了球杖,把手伸入了怀中,李三郎、陈玄礼二人的目光一直未曾从此人身上离开,此刻那人的举动更是令二人困惑,到底意欲何为。那人也察觉到了他二人紧盯着自己,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继续把手放入怀中,李三郎终于看清了他从怀中拿出的东西,李三郎当即大呼:“当心!”边喊边一把拉住旁边的陈玄礼从马上俯身跃下,随着张昌宗的令旗一下,伴随的不是比赛开始,而是“砰”的一声巨响!

李客被眼前突发的情况所震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如此之事,连忙拉着陈无忌向场中奔去,这一声巨响可惊吓到了场边的马匹,一时间马匹失惊,四处狂奔,不少参赛者从马上摔了下来,场地中间冒着浓烟,击鞠场内顿时一片混乱。

李客目标异常明确,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救李三郎,他无暇顾及周围混乱的人群和马匹。李客迅速来到了场地中间,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的硝石和硫磺的气味,异常刺鼻,李客的眼睛被烟雾熏得有些模糊,他被地上的人绊了一下,他连忙低下身子查看,那人是太子对的击鞠者之一,鼻口流血,已经没有了气息,这一下他心中顿时更加紧张,发了疯似的在一堆人中翻找李三郎。陈无忌也自是慌张,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也一边大呼,一边搜寻,可久久没有回应。搜寻的时间越长,他俩心中越是紧张,甚至手脚都有些发抖,他们不愿意李三郎有任何意外,豆大的汗珠都从李客的额头开始冒出。

烟雾逐渐散去,皇家马场的禁军也基本控制住了现场的秩序,众人已也逐渐从刚才的惊恐中平复下来,但李客还是没有找到李三郎,正在此时,陈无忌大吼一声:“找到了,在这!”李客闻声连忙一步跃了过去,原来李三郎和陈玄礼被压在了一匹倒下的马身下,李客连忙探了一下二人的脉搏,幸好还有气息。于是李客连同陈无忌一起把压在他二人身上的马匹给推了开来。

马匹刚一移开,李三郎咳了一声,想必是刚才马匹压在身上导致一时窒息,现在终于缓了过来,陈玄礼却未有动静,陈无忌连忙拿出随身的水壶将水泼在了他的脸上,陈玄礼全身一颤,也醒了过来。李客示意二人勿动,他顺着二人全身摸索了一遍筋骨,终于长吁一口气,说道:“还好,筋骨无碍。”

李客、陈无忌遂将二人扶起,李三郎突然口中一咸,吐了一口鲜血,三人皆惊,李三郎摇了摇手,示意无碍。陈玄礼当即跪地,眼中带泪的说到:“李司丞救命大恩,陈玄礼此生无以为报!”李三郎有气无力的摇了摇手,小声说到:“你我二人,何以言此!”说罢,挣扎着扶起了跪地的陈玄礼。

李三郎转身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二十多人,想必已经是凶多吉少,他二人幸得反应及时,又加上身前挡了一匹马,才侥幸逃过此劫,可其他人却。。。看到这里,李三郎不禁泪目,咬牙说到:“这到底为何?”

李客小声答到:“应是降魔雷。”李三郎未曾听闻此物,小声的又重复了一遍。

李客继续说到:“有些类似伏火矾法,取硫、硝,按配比置于罐内,以火为引,可得此威力,但此物李某也仅在西域耳闻,从未得见。”

李三郎顿时一惊,喃喃自语到:“西域?”他转身小声对陈无忌说到:“快去通知张九龄,彻查这神都内的硝、硫记录,包括出入记录和现有库存记录!速去!”

陈无忌自是知道李三郎的用意,拱手答到:“喏!”便转身迅速离去。

李三郎在李客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场边,此时太平公主安坐于椅子之上,安福跪在她的面前瑟瑟发抖,见李三郎走了过来,太平厉声朝安福喝道:“你这狗奴才!快说!此事到底为何?”

安福全身抖作一团,说到:“小人。。。小人该死,小人也不知为何啊!”

李三郎向安福问到:“这击鞠人马从何而来?”

安福连忙答到:“都。。。都是小人私自招募的!”

陈玄礼忍住自己的伤势,大声喝道:“汝招募之人,汝为何不彻查!?”

李三郎继续说到:“如是汝所招募,那汝是承认这爆炸一事是汝安排的了?”

太平公主抢先厉声再次喝道:“大胆奴才,还不快如实招来!”

安福面露慌张,颤抖着声音说到:“这些人确是小人近几个月专门为击鞠一事而秘密招募的,但爆炸一事小人确实不知啊!。”

李三郎正欲开口,太平公主却突然站起,抽出了一旁侍卫的兵刃,架在安福脖颈处,厉声说到:“你个奴才,陷我于不义,快如实招来,要不本宫这就让汝身首异处!”

安福见兵刃架于脖颈处,自是大惊失色,连忙摆手说到:“小人真的不知啊!”

“唰”的一声,太平公主居然真从安福的脖颈处割了下去,顿时血流入注,安福应声倒了下去,抽搐几下后也不再动弹,这一切发生太快,一般的李三郎、李客等人都来不及反应,事情居然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他们以为太平只是恐吓,没想到真的会杀了此人。

太平继续大声说到:“此奴才陷本宫于不义!该当屠之!”

李三郎从惊愕中缓了过来,向太平说到:“姑姑此事不妥,这样草率杀之,万一有人说姑姑杀人灭口如何是好?况且这爆炸尚未查清,这样一来不就没有了线索?”

太平公主当即丢掉手中的刀刃,面露惊恐地说到:“三郎言之有理,本宫一时气得糊涂,居然犯下此错!本宫这就前去陛下面前领罪。”刚欲要走,转头又对李三郎说到:“三郎放心,今日你人员、马匹的损失,本宫一律照赔。”说罢,不再等李三郎答话即转身离去。

看着太平如此离去,李三郎又看了看地下已死的安福,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何言。此时,拉响震天雷的尸首也被抬到了李三郎身边,李三郎低头一看,那尸体早已被炸得血肉模糊,根本无从辨认,李三郎见状只能长叹一声,李客走到了李三郎身旁,小声说到:“这太平公主的戏演得真好啊!”此话说得虽小,可李三郎却听得清楚,但此刻他又能如何?只能望着太平远去的身影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张昌宗大声说到:“今事发突然,歹人伺机行凶破坏,但与万藩击鞠比试仍要继续,为不损我天朝之威,先行比试,此事容后再查。”他顿了一顿,见无人异议,接着说到:“按理此番与万藩比试应由太子帐下应战,可现下伤亡惨重,不得已只能另择一队。以在下观之,今日除太子帐下,击鞠最优异者应为梁王队,现就暂定由其出战!众人可有异议?”

突发此事,其他队伍早已心生惧怕,自然无人敢再应声,李三郎此时心中所想早已不是击鞠之事,他自然也并无其它异议,他所担忧的是后面可千万别再出了什么差错,要不然本是在万藩面前展露天朝之威的,反而贻笑大方,失了敬畏。

武江突然听闻此事,心中自是大喜,他还正琢磨着回去无法向梁王交代,事情突然又出现了转机,他哪还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于是大声说到:“展我天朝之威,吾等责无旁贷,吾等愿意出战!”

张昌宗见众人再无异议,于是大声说到:“那就决定由梁王帐下勇士代为出战。现正式比试时刻将至,禁军速清理此处,以备赛事!”

“喏!”众人接令。

李三郎走到张昌宗面前,说到:“此事吾甚觉蹊跷,陛下至此,必须加强防范!”

张昌宗瞥了李三郎一眼,轻声说到:“那是当然!谢李司丞提醒!”说罢转身离去。

李客看着张昌宗走远的身影,小声对李三郎说到:“此事绝不简单,背后必有所图,吾等须谨慎!”

李三郎听罢轻轻点了点头!

正月十二(十)

未时将至,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外藩使节和帐下击鞠队伍陆续入场,好在禁军已对皇家马场迅速进行了清理,已无人能察觉不久前发生之事,这也算为天朝保住了颜面,若此事被外藩知晓,定会嘲笑天朝防范无能。可惜的是,刚才那次爆炸,却令场上击鞠者十余人悉数而亡,幸好那降魔雷威力不大,场下之人也只因坠马、踩踏受了些许轻伤,经过治疗基本已无大碍。

有了先前之事,此刻的安全防范自是提高许多,在张昌宗的指挥下,禁军对所有人皆进行了严格的排查,以防再有不测,因天子将临,众人对此严格的排查倒也无异议。

未正时,众人皆已入场,原本空旷的看台,此刻已显得异常热闹。看台被分为东西两侧,天子高台居中,左侧是天朝的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人人贵气十足,男子依身份尊贵着各色圆领窄袖长袍,腰佩鱼袋,而同行家眷也衣着光鲜,发式妆容精致,一片佳节将至的祥和之气。高台右侧就坐的则是各外藩使节、节度使,看台上各藩旗帜蔽空,所坐之人亦是服饰、发饰各异,但皆配饰精致,交谈甚欢,众人皆在等候天子降临。看台之下,四周皆密密麻麻站满了禁军,皇家马场外则是由左右羽林军负责把守,再外围皆是神都的不良人,由不良帅带领巡查可疑之人。若先前之事当着众人之面再度发生,那神都可谓是天威扫地了,故张昌宗加强了戒备,不容再有些许闪失。

李客站在皇家马场外向远处张望,他在等一人,因先前之事,他心中实在难安,恐再有事情发生,他一己之力难以周全,故差人前去送信,希望得此人相助。终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衣,正是裴旻,此刻他算是李客最信任之人,无论武功、胆识皆可助于他;裴旻与李客相交甚厚,此事相求,自当鼎力相助。

李客见了裴旻,迅速上前相迎,并引其入了一屋,更换了服饰,与他自己一样,化身一普通侍卫装扮,并带到了李三郎面前。李客向李三郎介绍裴旻:“此人乃我故交,武功颇高,李某恐今日再生事端,故请其相助!”李三郎听罢,当即拱手施了一礼,答到:“谢大侠相助,李三郎他日定当厚报!”裴旻一笑,还礼答到:“李司丞有礼,吾与其生死之交,如有所需,定当助之,不足言谢!”李三郎继续问到:“敢问大侠尊姓大名。”裴旻再次笑而答到:“江湖之人,区区姓名不足挂齿,待今日事毕,吾等再叙。”李三郎知道裴旻不愿透露姓名,也不再强求,就让其与李客一起列坐于自己身后。

未时一刻,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众人接驾!”的传唤声,女皇帝终于驾到,皇家马场之内顿时雅雀无声,在场之人无不起身而立,拱手相迎。

皇家马场内开始走进了长长的队伍,这走在最前面的是天子随行的禁军,少说也有几百人,禁军进入皇家马场后,直接走向了天子高台,然后分别立于两侧,排出了一条仅供天子通过的道路,禁军列队完毕后,从中穿过的是仪仗队,皆手持黄罗盖,一直从皇家马场入口出站到天子高台,紧接着进入的是一色儿顶盔挂甲的武士,一队队彩旗,一队队鼓号,刀枪剑戟,斧铖钩叉。。。看也看不到尽头,这随女皇帝同行的至少有上千人之众,场面和排场不可谓不大,众外藩使节和各地节度使也是小声啧啧称赞。

随行众人皆缓缓入场后,女皇帝终于乘坐龙撵而入,龙撵前面由六匹骏马驾驭,正所谓天子六御;那龙撵高大、宽阔,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车身还雕刻有龙凤图案,尽显皇家的尊贵豪华气派;只见女皇帝安坐于龙撵之上,装扮与那日临朝时一致,衮冕金饰、垂白珠十二旒、以组为缨,色如其绶,黈纩充耳,玉簪导,玄衣,纁裳。衣有八种花纹: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裳有四种花纹:藻、粉米、黼、黻。衣褾、领为升龙,织成为之。着冕冠,脚踏黄缎青底朝靴。

今日,女皇帝精神气似乎比以往更足,面色冷峻,不怒自威!众人见女皇帝的龙撵缓缓驶入,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人声,齐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女皇帝也未有任何示意,只是随龙撵缓缓向天子高台而去,众人呼声不止。

龙撵终于到了天子高台之下,随行宦官慌忙拿出一长条龙布,从龙撵处一直铺设到高台的龙椅之下,龙撵旁站立一人,正是那张易之,他今日也衣着华丽,束发金带,腰佩玉佩,他搀扶着女皇帝缓缓下了龙撵,女皇帝刚一落地就放开了张易之的搀扶的手,自己一步一步向高台上的龙椅走去,似乎向世人证明自己无恙!

终于,女皇帝走到了龙椅前,她缓缓转过身,向四周望了望在场的所有人,不待开口,皇家马场内的数万人当即下跪,再次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许久过后,女皇帝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平身,众人停止了呼喊声,女皇帝自己则缓缓坐到了龙椅之上。这天子高台分为两层,龙椅放在了至高一层,往下一层设置了四个座位,左侧是太子李显和张柬之,右侧则是梁王武三思和太平公主,他四人随龙撵而行,此刻已各自立于自己座位旁。

女皇帝再次抬手向众人示意落座,众人高呼:“谢陛下!”于是皆又入座。

张昌宗从女皇帝入皇家马场时就一直手持圣旨,立于龙椅之侧,见众人入座,女皇帝向张昌宗递了一个眼色,张昌宗心领神会,手持圣旨,走到高台正中,大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元佳节,特在此处举办击鞠盛典,以续大周与万藩之情。今日盛事胜我大周者,赏金百两,赐帛千匹。钦此!”

此旨一宣,皇家马场内顿时人声鼎沸,这黄金百两,帛千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可富庶一方,哪怕是在这神都内的达官显贵们听到此封赏时也不免咋舌!女皇帝此番真可谓是大手笔,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女皇帝这也算是志在必得。

张昌宗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大声说道:“此番赛事,每场分为上、下两场,各一柱香的时间,香尽分数多者胜;或先入十球者胜!”张昌宗尚未说完,皇家马场内又暴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许久过后,张昌宗继续大声说道:“经初次甄选,此番代表大周出战的击鞠队伍属梁王帐下!”说罢,梁王帐下的击鞠队伍十余骑策马入场,现场立刻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太子李显和张柬之刚入皇家马场,未曾知晓之前之事,眼下见是梁王帐下出战,自是大感意外,他未曾想到李三郎会落选,连忙四处张望寻找李三郎的身影,寻求答案。为保天子周全,按例李三郎是不得接近天子高台的,故李三郎也无法前往相告。太子搜寻了一会,未见李三郎,也只能默默作罢。武三思一看参赛队伍是梁王府帐下,一时心中大喜,虽然一直严苛训练,但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信自己的击鞠队能战胜太子一方。

见梁王帐下队伍已入场,张昌宗大声问道:“请问何方欲先行出战?”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百两黄金又远超出重赏的程度,于是右侧的高台上当即站起一人,大声答到:“蒙陛下圣恩,吾龟兹国愿请首战!”这各藩国参赛的队伍早已在场外严阵以待,那人说罢一挥手,龟兹国帐下击鞠队伍开始入场。

两队做好准备后,张昌宗大声说道:“置鼎,燃香!”言罢,几名小太监忙抬出一铜香炉置于天子高台,随着香被点燃,张昌宗令旗一挥,赛事开始!

梁王帐下击鞠队伍虽实力不及太子一方,可终归也是这击鞠的个中好手,比赛刚一开始就策马飞驰,直攻对方腹地,那龟兹国哪是对手,这还没到十个响指的功夫就被攻入一球,现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女皇帝也是看得面露喜色,那武三思更是激动得差点拍案而起,但碍于身份还是只能故作镇定。

龟兹队开始进攻,但不到几个回合,鞠又被夺走,梁王队几经传递,再次破门。这次武三思没有再压制自己内心的喜悦,举起身前案上的酒一饮而尽,大呼了一声“痛快!”一旁的太平看着武三思,冷笑了一下,继续默不作声。

赛事继续进行,但与龟兹的比赛却是一边倒,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比分已是九比零,武三思自是大喜,一边斟酒、一边自饮;此时的太子却是面色铁青,心中大为不悦。

随着梁王队再得一分,龟兹终于败下阵来。女皇也面露喜色,让张昌宗大声问道:“龟兹时臣认为此赛如何?”龟兹使臣连忙起身,右手放于胸前,弯腰施了一礼答到:“大周技艺超群,吾龟兹拜服!”

听闻龟兹如此说,女皇帝当即大笑,缓缓说到:“使臣言重了!朕观之,汝等亦属勇士,今日虽败,为彰显其勇,特赐金十两,帛百匹!”龟兹使臣听罢,面露欣喜,连忙单膝跪地大声说道:“谢陛下!”女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比赛继续。

张昌宗继续大声问道:“何方欲再出战?”

正月十二(十一)

龟兹首站大败,自是大大提升了天朝的士气,皇家马场内外上万禁军此刻有节奏的齐声大呼“万岁!必胜!”声浪震天,看台之上的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也是人声鼎沸,别说下场比试,单单这气势都足以震慑群雄!

见无人应战,女皇帝让张昌宗俯身到自己跟前,耳语了一番,张昌宗再次走到高台中间,大声说到“陛下有旨,为激励勇士们出战,赏金翻至三倍!”此话一出,皇家马场中霎时间沸腾了,这可真不是小数目,三百金足够几代人富庶地生活了。万藩使臣一侧,终于有人站了起来,手放于胸前,大声说到“禀皇帝陛下,吾乌孙请命出战!”女皇帝点头应允,于是乌孙击鞠队来到场上,令旗一下,双方立即开始了激烈的比赛。在这三百金的重赏诱惑下,乌孙也算是全力以赴了,可奈何实力悬殊,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也如龟兹一般,十比零败下阵来。

但此次失败,并没有再让各藩国胆怯,毕竟赏金丰厚,各藩国都踊跃一试,于是轮番上阵,但不出意外,疏勒、于阗、焉耆、若羌、楼兰、且末、西夜等国一一败下阵来,到此刻,别说取胜,西域各藩国居然连一球都未曾攻入,梁王帐下击鞠队算是出尽了风头,武三思也是大喜,酒兴正酣!看台上兴奋的喊叫声似乎都已经开始嘶哑。

第十支挑战队伍出场了——碎叶城!碎叶城位于楚河流域,是西部地区设防最远的一座边陲城市,它与龟兹、疏勒、于阗并称为“安西四镇”,城中人多尚武,骑术精良,此城正是李客的家乡。碎叶城击鞠者入场,李客自是关注,远远望去,阵中有几人是其故识,但此刻却碍于特殊原因不能相认。

张昌宗令旗一下,赛事开始。碎叶城并非浪的虚名,一开始就发起了凌厉的攻势,几次传递之后,球到了进攻选手的杖下,那人骑术精湛,策马而起,周边防守之人一时竟无人能跟上,眼看离门不远,那人抽杖而击,球应而入,一比零。这是梁王队首次失分,王公贵族的看台上的众人因此球而变得安静不少,相反,万藩一侧终于有了宣泄情绪的机会,终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久久不能平息。

女皇帝向张昌宗递了一个眼色,只见张昌宗令旗一挥,几万禁军又开始齐声大呼“万岁!必胜!”此声浪远远高于万藩看台,看台上的那点喝彩声顿时被这呼喊声给淹没了。梁王击鞠队顿时备受鼓舞,又打足精神继续而战,也许是士气大震的原因,重新开球没多久,梁王帐下就攻入一球,这一进球再次点燃了现场的氛围,霎时间锣鼓喧天,喝彩声齐呼,气势又重新回到了梁王帐下,他们乘胜追击,没过多久,又再入一球。此后,双方陷入了胶着状态,都未再入球,一直到一柱香燃尽。

这是第一支未在一炷香以内未失十球的挑战队伍,自是受到了万藩的礼遇,喝彩声也是甚高!鼎内再次燃香,双方易边再战。算下本场,梁王队已是第十场迎敌,无论击鞠者,还是马匹体力自是开始下降。正在此时,碎叶城队又再次在梁王腹地持球,梁王队迅速回追,可不曾想那马蹄一滑,连人带马直接摔倒在地,马匹倒下也挡住了其他人回追的路线,碎叶城队见无人防守,于是轻轻持杖一击,球应声而入,双方比分扳平了。

这突发的状况,确实始料未及,张昌宗连忙叫停,检查受伤情况,所幸并无大碍。武三思敛财甚巨,帐下击鞠队均是按一人两马配备,为保险起见,梁王队对马匹进行了全部更换,继续出战。这新上阵的马匹自是体力充沛,全场狂奔,可奈何马匹可以更换,击鞠者体力却已大不如前,双方你来我往,却始终未能再次得分。

眼看本场的香已快燃尽,难道本场会以平局收场?梁王队突然变阵,众马合于一处,呈一字排开,这种阵法从未见过,一时间碎叶城队有些不知所措,梁王队阵中一人一声令下,众骑一起朝对方球门冲去,鞠却在其中一骑控制,碎叶城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法搞蒙了,不知从何防守,也只能随着他们一起策马狂奔,快接近碎叶城球门时,其中一骑却突然慢了下来,但在狂奔的众骑中却没引起防守者的注意,其余众骑却一直马不停蹄的向球门奔去,碎叶城队只能拼命回追,正在此时,控鞠之人却将鞠一下回传给了那个放慢速度的击鞠者,那人身旁此时无一人防守,远射!球终于打入。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众人策划狂奔,是为了吸引防守者,从而留出机会让此人远射破门,看来此项战术,平日里也没有少练习,就打算放在这关键时刻使用。

随着此球打入,鼎内的香也刚好燃尽,张昌宗令旗一挥,三比二,梁王帐下再胜!这已经是十场连胜,整个皇家马场再次进入沸腾!禁军齐声大呼“万岁!必胜!”

今日赛事,天朝在万藩面前尽显天威,女皇帝自是心中欢喜,可更得意的却是那武三思。此刻,武三思因喜悦已醉意甚重,甚至有些忘乎所以。太平公主向他凑近了些,小声说到“梁王,今日之事本宫安排得可还算满意?”

武三思并不知晓之前发生了什么,突闻太平如此说,心中一惊,酒似乎醒了一大半,连忙问到“汝是何意?”太平公主轻轻一笑,有些轻蔑地说到“梁王消息还真不灵通,凡事不做无准备之战,其中原由问武江便知。”经太平这么一说,梁王原本由胜利带来的喜悦感顿时烟消云散,难不成今日击鞠连胜之事全依仗于她?那可算是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一时间觉得索然无味,欲再向太平问清此事,可太平却一摆手,不再作答,武三思见状也只好作罢。

张昌宗看了看天色,日已开始西斜,于是再次走到高台中央大声说到“今日我朝已连胜十场,西域各藩是否还有请愿出战者?”已出场的十队,可算是西域各藩国中的实力佼佼者,其余各国也自难取胜,此刻当知进退,于是众藩国使臣皆起身单膝跪地,右手放于胸前,叩首答到“天朝之威,吾等已识,诚心拜服,不敢再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禁军与众朝臣们也附和大呼,女皇帝在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中不禁仰天大笑,今日大捷,她心中的目的可算是达到了!呼声持续很久,张昌宗看了看女皇帝,又看了看众使臣,于是大声说到“既然各藩国再无出战者,吾宣布”

“且慢!”一人打断了张昌宗的话,众人的眼光一时皆投向了他,原来是看台上的吐蕃使臣,他继续说到“吐蕃请战!”听罢,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女皇本已达到目的,可此时却非有人不识时务,出来阻挠,不禁面露怒色,武江似乎远远看到了女皇帝的表情,于是大声朝吐蕃使臣喝道“吾等已连胜十场,汝安敢再战?自取其辱吗?”

吐蕃使臣听罢反而没有丝毫退却,大声说到“倘若吾等输了,愿出赏五百金!”此言一出,看台上顿时又沸腾了起来,这手笔不可谓不大,但此事在女皇帝眼里已不是赏金多少的问题,而是赤裸裸的挑战!吐蕃虽属天朝的藩属国,但心中实为不服,无时无刻不再寻衅,此刻也许正是借击鞠一事想再次在众藩属国面前立威,这一切女皇帝自是心知肚明,但此刻顾全大局,只能暂且引而不发。

吐蕃使臣见女皇帝没说话,于是拍了拍手,吐蕃其中一骑进入了马场,到马场正中后将十个铜钱放在了地上,众人不知他欲何为,目光紧紧地望向了他。只见那人手持月杖,用力一挥,打在了那叠铜钱之上,铜钱顿时飞起了六、七丈之高,霎时间皇家马场之内无不震惊,能用月杖将铜钱如此打飞,力量、技巧、准确度缺一不可,而且还需长时间的严格训练,吐蕃之中居然有击鞠技艺如此高之人!马场内一时鸦雀无声,吐蕃使者冷笑一声,继续说到“如天朝认输,不比试也罢,还请陛下恩赐那三百金!”此番话已经严重的挑衅了女皇帝的权威,众人开始沉不住气了,武江大声骂道“鄙夷之邦,安敢如此无礼?吾等这就出战,赢了尔等,免得尔等猖狂!”武江刚一说完,叫骂声也开始此起彼伏起来,倒是女皇帝未曾开口,她示意张昌宗俯身过来,又再耳语了一番。

张昌宗再次走到高台中央,大声说到“陛下有旨,今日盛事,本就为存续万藩之谊,有请战者,安有不战之理?吾等定当出战。再者,获胜者赏金提升至一千金!”

“一千金!”看台上下发出了惊叹之声!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资金,看来这次女皇帝为保天朝威严算是下了血本了,但再看来,梁王帐下可万不能输?女皇帝把赏金翻了十倍,为的是想吐蕃示威,这万一输了,赏金是小,可这颜面就失大了!但女皇帝此刻不能退,只能进,而且是不顾一切的进,否则天威尽失!

这压力除了女皇帝,最大的当属武三思,如是对阵其它藩国倒也无所畏惧,可这吐蕃刚才上场之人实在太过惊艳,这么一击就把武三思的心理防线给瓦解了,况且他的击鞠队已连战十场,获胜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如今日之战落败,那梁王府必定万劫不复,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害怕,惶恐不止!

太平却有些嘲讽地说到“梁王,此事就自求多福吧!这突然杀出的吐蕃确实未在本宫预料之中!”

武三思恶恨恨地瞥了一眼太平,他此时无法辨别太平欲意何为,到底是敌是友!

虽然皇家马场内还是一片喧哗,但吐蕃击鞠队已开始缓缓入场,上场十人所骑皆为黑色高头大马,通体黑亮,气势十足,骑乘之人也是个个面露英气,自信十足,相形之下,梁王帐下击鞠队却明显失了气势!

双方准备完毕,张昌宗令旗一挥,赛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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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二(十二)

吐蕃持球率先进攻,十骑人马在场上飞驰,阵型不断变化,球在他十人之间来回传递,彼此间的默契度显得尤为熟练,梁王队只能疲于奔命,根本无法从对方手中夺取球权。眼看吐蕃一边已来到了梁王方腹地,现球刚好在适才用杖击打铜钱那人的控制之下,只见他举高球杖,接着奋力一击,球速极快,周边的人都未及时作出反应,球进了!随着此球攻入,看台上万藩一侧终于恢复了生机,人声瞬间开始鼎沸,他们刚被一一击败,现在心中算是憋足了一口气,就待有人能为自己战胜武周一方。

禁军自然不能示弱,有开始有规律的大声呼喊“万岁!必胜!”来鼓舞士气,梁王一方重新振作精神,继续比赛,可他们的进攻却屡屡失手,所有战术似乎被对手看穿一般,一次又一次的被对方拦截、抢断,这吐蕃一方倒也未急于进攻,拿到球后,总是来回传递、控制,大范围地调度梁王一方的防守人员。梁王方此时正在追击,可熟悉的一幕又发生了,马蹄一滑,连人带马一起摔了下去,吐蕃趁众人慌乱之时,连忙组织进攻,梁王一方防守不及,又被攻入一球。此球彻底让看台上万藩一侧彻底沸腾了,一时间锣鼓喧天,呼声不断,他们看到了战胜武周的希望。

比赛继续,吐蕃还是不急于进攻,还是通过传递、控制球继续大范围调度梁王一方的防守,梁王一方处于落后,自是心焦,越打越没了章法,阵型大乱,屡屡有人失足坠马!吐蕃一方乘胜追击,连连入球,眼看上场的香快燃尽,比分也来到了四比零,梁王队大比分落后。终于,随着梁王队的再一人坠马,吐蕃再进一球,上场也随之结束,五比零!

万藩看台上大声呼喊着,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而另外一侧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众人心里都已清楚,吐蕃不急于进攻,大范围的调度球就是为了消耗对方的体力,从梁王队频繁坠马就可以看出,无论是马还是人都已经严重体力不支。吐蕃士气正旺,体能充沛,加上本身实力不俗,而梁王一方不仅失了士气,更重要的是已经没有体力,这场比试的结果可想而知,也许下场开始后不久梁王一方就会被攻入十球落败。

此时,只见武江一跌一撞的来到了天子高台之下,跪地说到:“禀。。。禀陛下,吾方已战十场,体力严重不支,现又有数人坠马受伤,恐难继续,臣请求择日再战!”不待女皇帝开口,那看台上传来了吐蕃使臣大笑的声音,笑声中满是嘲讽,笑罢言到:“难不成天朝仅这十人可以一战?若非是怕输,不敢再战?”说罢,又继续大笑起来。这一番言笑,可彻底激怒了女皇帝,她大声言道:“吐蕃使臣何以如此大言不惭,朕之麾下,岂会言败?众人听令,谁人愿意出战?”

众人心里清楚,这梁王帐下也算是击鞠里的佼佼者,连他们都无法击败吐蕃,自己则更不敢轻易尝试。况且,吐蕃此番咄咄逼人,女皇帝心中定是下了必胜的决心,冒然领命,万一输了,那可更激怒了女皇帝,别说封赏,连小命都定将不保。如此一来,女皇帝询问之下,一时间竟然无人应答,皇家马场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场面甚是尴尬!

吐蕃使臣再次大笑,打破沉默地说到:“堂堂天朝竟无人应战?”女皇帝有些非常不自在了,心头怒火中烧,她恨不得当场万刀屠了那吐蕃使臣,但又怎能如此为之,于是再次大声问道:“谁人愿意出战?”

高台下的太子李显心中也是焦虑,到目前为止,他仍不知为何李三郎未能代表天朝出战,难不成出了什么状况?故他欲接旨,却又不敢冒然,进退之间如坐针毡。他偷偷瞥了一眼梁王一侧,那梁王也自是着急,如继续比试下去,他必输无疑,可此时竟无人肯接这烫手的山芋,反观那太平公主,此刻居然气定神闲,面色冷峻,似乎天朝之事与其无关一般。

第二遍询问,居然也无人应答,这大大出乎了女皇帝的预料,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大声说到:“今日出战并获胜者,赏金千两,封侯!”女皇帝刚说完,现场一片嘘嘘,交头接耳声不断,一场球赛就能封候,这女皇帝正可谓是豁出去了。但越是如此,就越无人敢接,封赏多大,这付出的代价就有多大,一旦输了,那必定天颜震怒,万劫不复。

一时间,虽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不断,但始终无一人接旨应战,女皇帝内心几临崩溃。正在此时,终于从看台上走下一人,穿过禁军的防线,来到了天子高台之下,跪地说到:“臣李三郎愿为国出战!”女皇帝见是李三郎,心中大喜,刚欲答话,但心中又有一丝隐忧,她想起了之前之事。

今日午时三刻,集仙殿。

女皇帝正欲起驾皇家马场,太平公主也未让人通传,自个儿直接跑入了大殿,来到女皇帝身边,二话不说,当即大哭起来。女皇帝素来对太平公主溺爱,她这么一哭,自也是焦急万分,连忙问到:“何事如此?”

太平边擦眼泪边说道:“母亲,你可要为吾作主啊!”她不称“陛下”,而改口称“母亲”,为的是拉近与女皇帝的距离,这么一来,女皇帝更是焦急,继续问到:“到底何事?速说来!朕为你作主!”

太平说到:“母亲举办击鞠盛事!女儿自当响应,于是也组建了一支击鞠队伍,希望为国效力,可不曾想安福这个狗奴才办事不利,让歹人混了进来。适才甄选时,居然怀中藏有响雷。。。”说到此处,太平再次泣不成声,女皇帝心头一惊,连忙打量太平身子上下,见她无伤势,又忙问到:“女儿可好?其他伤亡如何?”

太平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到:“女儿侥幸,未有所伤。安福那个狗女才女儿已经将其斩首,只可惜女儿的击鞠队已悉数而亡。那李三郎。。。”听到李三郎女皇帝心中大惊,难不成他遭不幸?于是连忙问到:“三郎如何?”太平公主连忙答道:“三郎无碍,受了些许轻伤,可他的击鞠队也。。。阵亡了。”

女皇帝听闻太平和李三郎无碍,只是击鞠队阵亡,倒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李三郎的击鞠队受损,但料想迎击万藩其他人也是足够的,于是安慰太平道:“女儿勿惊,事已至此,无需惧怕,也无需自责,母亲自会派人查清此事!事后还你和三郎一个公道即可。”

女皇帝从回忆中恢复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李三郎,心中泛起了疑问,按太平所说,他的击鞠队不是悉数阵亡了吗?这可如何参赛?于是说到:“三郎有心报国,朕甚是欣慰,可朕听闻你的队伍。。。”

不待女皇帝说完,李三郎大声说到:“只需让臣在众王公队伍中甄选几人即可!”

那吐蕃使臣听罢,连忙大声说到:“那可不成!哪有四处甄选参赛人员的道理,依你所说,那我各国是否也可任意甄选人员,合并参赛?吾识得你,汝若参赛,只能从太子属下甄选!”他这么一说,倒是引来了看台上其它各藩国的随声附和,其实他们内心可都不愿天朝获胜,此刻不约而同的都站到了吐蕃一边。

太子李显着急了,大声问道:“三郎,你的击鞠队呢?”李三郎答到:“已悉数。。。不能出战了!其中原由事后定会向父亲禀告。”李三郎在众目睽睽之下断然不便提及爆炸、阵亡一事。

太子听后也知定是出了状况,但眼下太子属下又去哪里聚得一支击鞠队伍,此刻他不禁万分焦虑,这李三郎是站出来了,如骑虎难下,这可如何是好?反观武三思,倒是松了一口气,见有人肯出来接着烫手的山芋,于是说到:“本王素知李三郎击鞠技艺超群,梁王府技不如人,今日之事还有请太子、李三郎代劳,本王不胜感激!”这番话可算是把此事彻底丢给了太子一方。

吐蕃使臣再次大声说到:“汝再是厉害,也不至于以一敌十吧?如再无人参加,那就请陛下判定吾吐蕃获胜!”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穿过禁军,跪到李三郎身旁,大声说到:“吾陈玄礼,愿随李司丞出战!”见是陈玄礼,李三郎不免心中安慰,一手抓住了陈玄礼的手臂,点了点头。

人群中又走出两人,一同跪到了李三郎身旁,其中一人大声说到:“吾是龙安司手下一员老兵,无名无姓,只愿随李司丞为国效力!”李三郎回头一看,正是李客,而与他一同跪地之人自不用说,正是那裴旻!裴旻大声说到:“小人本是一山野之人,今见李司丞为国之举,不胜佩服,愿一同请战!”

女皇帝见其四人请战,心中终于有些许宽慰,于是问到:“就汝等四人?”

李三郎双手一拱,语气坚定地答到:“禀陛下,吾四人,足矣!定不辱使命!”

吐蕃使臣大声说到:“以四敌十!还落后五分!汝安敢如此狂妄,太目中无人了吧?”

李三郎看了看吐蕃使臣说到:“并非狂妄,吾天朝上国,对付尔等,确实足矣!”

吐蕃使臣听他如此说,自是满脸怒气,大声说到:“好!吾今日就看汝等如何获胜!汝若获胜,我吐蕃自是心悦诚服,世代归顺!”

女皇帝开口到:“好!望吐蕃使臣言出必行!来人,牵来朕的四匹御马,赐予四位勇士,为国而战!”

得赐御马,可谓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四人连忙整装上马,来到场地中间,准备与吐蕃一战!

这时,天子高台上突然响起了战鼓的声音,众人随鼓声望去,原来是太子李显在亲自击鼓,他大声说到:“吾儿今日当竭尽全力,为国而战,不辱天朝威严!”众人望是太子,立马也一扫之前的颓势,欢呼声、喝彩声再次响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现场的禁军又开始整齐的高呼:“万岁!必胜!”

张昌宗再次在鼎内燃香!令旗一挥!

这场以四敌十,关乎国家颜面的击鞠大战终于开始了!

正月十二(十三)

在万众瞩目下,一开场,李三郎率先持球进攻。他手持鞠杖,策马狂奔,来势汹汹,朝对方腹地直接奔去,皇帝御赐的良驹自是不一般,奔跑起来速度优势明显,吐蕃一方见状只能穷追。李三郎运鞠于空中,连击数下,而马驰不止,虽然马匹奔跑的速度与以往不同,但丝毫不影响他娴熟的空中运鞠技艺。只见其马匹迅若流电,从缝隙中急速穿过,场上之人皆无法阻拦。吐蕃一方无奈,只能七人一起过来围堵,剩余三人分别防守其余三人,但仍然无济于事,李三郎接连跃过防守,快速到了对方门前,眼看就能射门。

吐蕃另外三人见状不妙,连忙放弃自己所防之人,一起堵到了门前,这样一来,那球门被堵得几乎没有进球的空间。李三郎抬头一看,当即一拉马缰,调转马头,做出了将要传球的姿势,堵在球门口的三人见李三郎并未强攻,似乎要传球,又散了开来,准备去防守另外包抄上来的三人,可就在此时,李三郎背向球门挥杖一击,使出了他的绝技——背身击球打法,击鞠中如此高超的技艺,自是骗过了所有防守人,此时球门大开,鞠应声而入,天朝一方终于得分。

这一球实在精彩,迅速点燃了现场的气氛,看台上下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喝彩声,连武三思都一时没有控制住,拍案而起,大喊了一声“彩!”身旁的太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顿觉有些尴尬,又平静地安坐下来。太子李显自是兴奋不已,擂鼓的声音更大了!虽暂只入一球,但明显又恢复了气势。

吐蕃一方发球,是刚在场中击铜钱之人,此人可不容小嘘,李三郎打足了十分的精神,紧盯此人。只见那人挥起月杖,准备用力击球,这一下有些出乎李三郎的意料,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他欲何为。

这击鞠赛一方至少十人,有的负责进攻,有的负责防守,技艺优秀一些的击鞠者一般负责进攻,而李三郎自是进攻方面的佼佼者,防守自有他人为之。故刚才只顾进攻,却忽略了防守,眼见对手高举球杖,欲奋力一击,自是己方门前空虚,对手欲远攻破门得分,李三郎连忙大声呼到:“不好!快守球门!”四人之中,裴旻站在最后,他刚一听闻,立即拍马而起,向球门方向赶去,但吐蕃击鞠手此刻将球击出,这马驹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过鞠的飞行速度,眼见那鞠朝己方的球门直飞过去,在这紧要关头,裴旻灵机一动,双脚当即甩开马镫,一跃跳上马背,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做出动作是万分危险的,裴旻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他双脚刚碰到马背就再次奋力向上一跳,居然用杖在空中把鞠给拦住了,顺势大喊了一声“攻!”于是在空中又用力将鞠向前方击去,李客心领神会,在裴旻空中拦截的时候已做出了向前策马狂奔的准备,听到裴旻大喊他已策马飞奔出去,领先了在场所有人两、三匹马的身位。那鞠在裴旻的用力击打下,直飞对方腹地,李客快马杀到,所有人都已被甩在了身后,李客前方空无一人,于是抽起球杖,奋力一击,球再入;裴旻从高处落地,顺势一滚,竟也毫发无伤;从攻到防,再从防转攻,直至破门,所有事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在场之人无不惊讶,场内一片寂静,待众人反应过来后又爆发出了比之前更为猛烈的呼喊声!太过于惊艳,令人难以置信!看台上就连刚才为吐蕃助威的万藩此刻也全都倒向了天朝一方。

裴旻走到李三郎面前小声说到:“为保万一,吾就留守在门前,你三人尽管安心进攻,有吾在,必保球门不失!”从刚才那球,李三郎已对裴旻的能力有了完全的信任,于是答到:“有劳!”

吐蕃再次发球,刚才那球太过于意外,吐蕃这边自是士气受损,开球时竟有些分神,李三郎见状立马上抢,一瞬间球又回到了李三郎杖下,李三郎又再次运鞠于空中,策马向前狂奔,吐蕃一方自不敢大意,又是七、八人联手来围,熟悉的一幕上演了,李三郎攻至对方腹地,又是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将杖挥于空中,难道又是背击打法?吐蕃一方一拥而上,希望用身体挡住此次射门,可李三郎突然用杖方向一变,不是射门,是传球,鞠在空中向包抄而来的陈玄礼飞去,所有防守者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三郎身上,却忽略了陈玄礼,陈玄礼四周无人,他不待鞠落地,在空中用杖凌空而击,球再入!

“精彩!”女皇帝也止不住心中的兴奋,大声喝道!

吐蕃从领先五球,到现在连丢三球,才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自然士气大损!吐蕃使臣着急的在看台上大声呼道:“消耗时间!汝等尚领先!”经他这么一提醒,吐蕃击鞠者们如梦方醒,为何要对攻?吾等消耗时间便胜!再次开球后,吐蕃把球向后一击,开始来回传递,这三人欲抢十人之球,确实难度较大,三人疲于奔命,也始终未能奏效。看台上见吐蕃如此消极应战,自是喝起了倒彩,但即便如此,吐蕃仍然坚持不攻。

三人这样自不是办法,眼见铜鼎中的香越燃越短,李客心中也是万分焦急,不停在想,到底如何是好。终于,他灵机一动,向另外二人大声说到:“三人围攻!”李三郎、陈玄礼二人心领神会,突然朝持鞠的一人一起围去,突然的变化,自是给持鞠者带来了压力,慌乱中他用力将鞠朝空中一击,希望传给远方的队友,从而再次调动三人,消耗体力。可正在此时,李客使出了跟裴旻之前一样的招式,双脚迅速踩上马背,纵身向上一跃,在空中拦住了鞠,再顺势用力向前一击,李三郎心领神会,早就策马向前狂奔,接鞠后不待落地,再次空中运鞠,直奔对方球门,吐蕃之人被这同样的方式断了两次球,自是懊恼,但也无法,只能全力回追,李三郎这次没有再拉缰变向,直接抽杖而击,球速迅猛,破门而入。现场欢呼声再次响起,本欲歇息片刻的太子李显,又站回了战鼓旁,继续擂鼓!

只差一球了,李三郎默默念到,但转身一看,那铜鼎之中的香已快燃尽,他心头一紧,得抓紧时间!吐蕃继续开球,和刚才一样,把球往回一击,继续来回传递,欲拖延时间。这次吐蕃算是长了心眼,只要李三郎稍一靠近,就立即传出,不让他们形成合围之势。随着时间的流失,李三郎心中越发慌张,难不成真要输了吗?

此刻,太子李显大呼道:“三郎,快!香快燃尽了!”这么一呼,李三郎更是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李三郎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裴旻的喊声:“我来抢!”裴旻一直守在球门口,吐蕃击鞠者自是心里清楚,他居然跑了上来,那不就是说球门已无人防守?吐蕃持鞠之人迅速抬头一看,对方正是空门,天生的贪欲让他不再多想,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再入一球的话那就赢定了,于是抽杖重击,鞠直飞空门。可就在鞠快到球门之时,一个身影从旁边闪出,用杖“啪”的一下正好截了下来,正是李客!原来这是他和裴旻一起合演的一个战术,假意放空球门,诱对方远射,从而断球!

看台上吐蕃使臣见状,也是懊恼不已,大声喝道:“守住即胜!汝等何至于此?”

李客可没有功夫听他说话,这球刚一截下,就立即用力击打给了刚策划飞奔的裴旻,裴旻甚少参与击鞠,自知技艺不精,不敢多运,连忙将鞠朝李三郎传去。李三郎接鞠,继续运于空中,极速向前狂奔,眼看香就快灭了,现在哪怕耽搁一下,都有可能输,他无暇他顾,只能一直向前。吐蕃防守的十人也知香已快灭,只要防止此次进攻,那就赢定了,索性放弃防守前进速度稍慢的陈玄礼和裴旻,一切围堵李三郎。

终于来到了对方腹地,可李三郎却被对方十骑团团围住,别说向前继续突进,此刻就是想把鞠从缝隙中传出都困难。看台上传来了吐蕃使者的大喊声:“香要灭了,围住即胜!”

吐蕃十骑见围住了李三郎,继续缩小包围圈,李三郎此刻连外面的陈玄礼和裴旻在哪都不能得见,更不用说传球了,眼下情急,他不免深感万分焦急!此时,裴旻大呼了一声“从上攻!”

李三郎有了主意,只见他将鞠一挑,高高的飞到了空中,吐蕃一方不知他欲为何,一时都没有做出应对。紧接着,他学李客、裴旻一般,双脚踩上马背,奋力向上一跃,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球门所在,于是用杖将鞠往球门一击,球终于再入。可李三郎的身手毕竟不似李客、裴旻二人,落地时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加上前伤未愈,一时口中一咸,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随着球进,却无人注意,众人皆忙于欢呼,同时高台之上也传来了一声鸣啰!比赛结束了,五比五!

看台上的众人和场下的数万禁军大声呼喊:“万岁!万岁!”这惊天逆转确实惊诧了众人,谁都未能想到,以四敌十的比试竟然能如此翻盘,虽双方平局,但众人心中确已对李三郎等四人由衷敬佩。

呼喊声持续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吐蕃使臣说到:“陛下,这平局如何处之?”不待女皇帝开口,武三思抢先答到:“以四敌十,扳回比分,谁胜谁负,这一目了然,使臣何以再问?”

吐蕃使臣嗤笑一声,说到:“梁王此言差异,以四敌十是他们自己选的,怎可以此断定输赢?”

女皇帝开口道:“那依使臣之见,加赛一局如何?”女皇帝知道此四人的实力,自然信心满满,加赛一局,必能取胜,故如此相问。吐蕃使臣自然也知晓加赛的结果,于是说到:“依吾之见,击鞠一事,到此为止,吾等加赛其它如何?”

武三思大声问道:“今日本就是击鞠盛事,何以加赛其它?”

女皇帝一摆手,示意武三思勿再开口,向吐蕃使臣问到:“朕之大周,凡是比试取胜,必让他人心服,汝欲比何事,尽快道来!”

吐蕃使臣想了想,大声答到:“比武!既然他们击鞠场上未分胜负,就让其比试武艺!”

武三思继续问道:“汝的意思是让他四人与十人比武?”

吐蕃使臣肯定的答到:“正是!”吐蕃使臣此番要求,确有些无赖之举,欲仗着人多取胜,看台上不免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倒彩声,但吐蕃使臣此刻只想这取胜,可管不了那么多公平。

此刻,李三郎被陈玄礼搀扶着,四人一同来到了高台之下。女皇帝见李三郎口角有鲜血,定是受了伤,这身旁之人又是一老兵,那白衣之人又不知武艺如何,只剩下陈玄礼,如何能够以一敌十,料想吐蕃使臣敢提出此项比试,那十人想必武艺不弱,没有必胜的把握,女皇帝也一时不好表态,转向太子问道:“太子,以为此事如何?”

太子李显自然知道李客的武功,但其此刻易容,不便透露身份出战,另外白衣之人他亦不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望向李三郎,询问他之意。李三郎与裴旻何尝不是初次见面,这击鞠技艺与武功不可相提并论,他自己就是实例,纵是击鞠高超,比武却未必有把握。

众人正踌躇间,突然裴旻向前一步,拱手施礼,说到:“禀陛下、太子,比武之事何须四人,小人一人应战即可!”

正月十二(十四)

此语一出,众人莫不惊讶,之前击鞠以四敌十已不可思议,此时比武居然提出以一敌十,这到底是实力真的至此,还是口出狂言,一时间皇家马场内窃窃私语声不断。

女皇帝打破了沉默,不禁问了到:“汝一人?”在女皇帝看来,此人素未谋面,武艺到底几何根本无从判断,若是比武输了,那之前的击鞠纵是精彩也成枉然,世人仅会记住胜利的一方,至于怎么取胜的倒是其次。也许此刻从太子帐下抽调数人,再派陈玄礼一同出战似乎更有把握,这总比以一敌十更有把握一些,但转念一想,若此人真能以一敌十,那岂不是赢得更加光彩,但真能把天朝颜面寄希望于请缨之人吗?女皇帝心中疑虑,不免相问。

裴旻胸有成竹的大声说到:“在下一人足矣!”

虽他如此说,女皇帝还是不免有些担忧的再次问到:“汝可有把握?此事事关重大!”

裴旻双手一拱,再次答到:“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李三郎自然也是心里没底,他看向李客,希望从他那里获得答案,毕竟此人是他之友,他最是清楚;李客见李三郎望向自己,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小声说到:“请李司丞放心!”得到了李客的首肯,李三郎顿时信心十足,双手一拱,大声说到:“请陛下准许其为国出战!”

吐蕃使臣见有如此机会,自是欣喜,于是还没等女皇帝开口,大声抢先说到:“陛下,既然他们有如此把握,请求以一敌十,还望恩准!但吾有言在先,这可是他们自行请愿,若是输了,可怪不得吾!”

众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女皇帝自是无法再拒绝,况且李三郎都已开口请战,那应是有十足把握,想到这里,她缓缓说到:“既然如此,那朕就允许出战!”

见女皇帝应允,那吐蕃使臣自是心中暗自得意,双手一拱,施了一礼,大声说到:“谢陛下!”说罢连忙示意那十人迅速备战。

李三郎心中还是有些许不安,他走到裴旻身旁,小声说到:“先生须小心才是,这万藩诸国皆在,务必保天朝颜面。”

裴旻淡淡一笑,说到:“李司丞请宽心,裴某心中有数。”

李三郎接着问到:“先生使何兵器,我速备来。”

裴旻四下看了看,从一旁捡起了一根断落的树枝,说到:“使它即可。”

李三郎心中大惊,连忙说到:“先生切勿儿戏,对方均是持兵器上阵,一根断枝如何匹敌?”

不待裴旻答话,李客小声说到:“李司丞尽管放心,吾这故友武功卓绝,他自能应对。”

虽然李客如此说,李三郎心中不免还是担忧,但再多劝说料想也是无用,只好说到:“那就有劳先生。”

裴旻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手持树枝径自走入了击鞠场,吐蕃十人已穿好铠甲,手持刀剑,立于场中,随时准备应战,但见裴旻手持一根树枝前来比试,心中不免大怒,此举太过于藐视,他十人恨不得一开始就将其乱刀砍死。

看台上的众人自也是看到了此幕,不免都被裴旻的行为所震惊,那吐蕃使臣终于坐不住了,大声喊到:“汝太狂妄,若有闪失,咎由自取!”

张昌宗立于高台上大声说到:“今日比试,双方点到为止,时间一炷香,置香!”他刚说罢,场边的禁军又响起了巨大的助威声,此番比试令众人迫不及待,特别是吐蕃场上十人,此刻,恨不得立马开始将眼前之人大卸八块;裴旻却始终面带微笑,不露一丝惧色。

高台之上,张昌宗令旗一挥,对决开始!吐蕃十人顿时如脱缰的野马,一拥而上,向裴旻袭来,可裴旻却纹丝未动,眼见十人的刀剑近在咫尺,裴旻身体一低,突然提起树枝向前一扫,树枝准确地打在了这几人持刀的手下,“哐、哐”刀剑应声落地,裴旻丝毫没有犹豫,跃起一脚直接踢在了一个胸前,力量甚巨,那人腾空向后飞去,撞翻了紧跟在他后面的几人。裴旻刚一落地,又是一个箭步向前一跃,用手中树枝在空中一挥,这一下刚好打在另外几人的咽喉处,几人顿感窒息,捂颈倒地;之前被踢到几人正欲挣扎着爬起,结果裴旻反手用树枝在空中一击,同样打在了几人咽喉处,几人再次倒地。霎时间,吐蕃十人已无人再次起身,只躺在地上抽搐,因所伤之处是咽喉,甚至也叫喊声都无法发出。裴旻,四周扫了一眼,将手中树枝一扔,拱手说到:“承让!”

现场一片死寂,这一切发生太过突然,刚才负责燃香的小太监甚至还未来得及离开铜鼎,这场以一敌十的比试居然已经结束了。

众人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一幕,世间竟有如此武功高深之人,特别是李三郎,几日前他刚被李客的武功所震惊,本以为李客当世无人能敌,可眼前居然又出现一人,武功绝不在李客之下;他心中暗暗感慨到,这世间奇人竟如此之多。

终于,天子高台上的传来一阵掌声,拍掌之人是张昌宗!这掌声打破了现场的死寂,众人终于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台上下终于再次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声、夸赞声。女皇帝心中暗暗称奇到,眼前之人真乃神人!

许久过后,鼎沸的声浪终于小了下来,女皇帝向吐蕃使臣问到:“此番比试,汝等可服?”

那吐蕃使臣自也是被裴旻的武功所震惊,一时竟然无言。武江大声说到:“汝等安能不服?幸得用树枝比试,若是用剑,想必那十人已亡!”

武江这一说,吐蕃终于回过神来,颤声答到:“吾。。。吾等拜服!”

吐蕃使者刚说罢,禁军齐呼“万岁!必胜!”此番胜利可谓大胜,远远超出预期,女皇帝可谓心中大喜,裴旻回到了天子高台之下复命,女皇帝双手一抬,全场顿时安静。

女皇帝欣喜地望着裴旻问到:“汝姓甚名谁?师从何人?”

裴旻答到:“小人裴旻,自幼好武术,无师自通!”

女皇帝大声笑道:“天纵英才,无师尚能如此,朕今日封汝为。。。”

裴旻连忙跪地,大声说到:“陛下,小人有话禀报!”

这女皇帝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心中自有些不悦,说到:“何事?”

裴旻答到:“小人山野之人,慵懒涣散,不谙世事,恐有负所托,请陛下收回封赏!”

裴旻如此一说,自是令女皇帝深感意外,自古以来,封侯拜将皆是世人竭力所求,今当众封赏居然遭拒。此刻,除了意料之外,女皇帝心中更多的是愤怒,这不是明摆着抗旨吗?

裴旻拒封,是李客能预料到的,但他此刻不便替其进言,即使说了也是人轻言薄,毫无作用。但对太子和李三郎来说却是深感意外,按理来说,主动请缨,难道不是为的建功立业吗?太子知道女皇帝的脾性,这当众封赏,若是拒绝,那等于是埋下了祸事,日后必定有难,甚至因为李三郎的关系会危及到自己,见女皇帝尚未开口,于是连忙大声说到:“裴旻,陛下封赏,无上荣耀,汝何以拒之?还不快受赏谢恩!”

裴旻聪慧,自是知道拒封的后果,但他的信念又岂会如此轻易更改,于是说到:“谢陛下、太子大恩,并非裴某不识抬举,确是小人疏懒成性,难堪大任!”

此言一出,场面一时间更是凝重,裴旻顿了顿继续说到:“但请陛下、太子宽心,习武之人,当知保家卫国、锄强扶弱的大义,它日如百姓蒙难,朝廷召唤,裴某定舍生忘死,前往相助。”

不论裴旻如何自圆其说,但这拒赏一事确是事实,女皇帝心中甚怒,只是不便于宣泄而已。终于,一旁的张柬之开口解围到:“好!好!好!侠之大者,保家卫国!确实有侠义之风!禀陛下,依老臣之见,裴大侠虽不愿入朝为官,但守土之心责无旁贷,此心可诚!就成全其所愿吧,免得世间妄议,吾等强人所难!就封赏他一些别的吧。”

张柬之的话算是给了女皇帝台阶下,女皇帝也知此刻不宜过多纠缠,免得在众人、特别是万藩面前失了威严,来日方长,可事后再作打算,于是缓了缓语气,说到:“朕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既然人各有志,朕也不强求,但今日之功却是有目共睹的,那依张阁老之见,朕该作何赏赐?”

不待张柬之开口,裴旻抢先说到:“江湖之人,嗜酒如命,就请陛下赐裴某一些好酒吧。”

听裴旻如此说,女皇帝脸上终于再次露出些许笑意,说到:“果然性情中人,那就赐御酒百坛!”

裴旻大声说到:“谢陛下隆恩!”

张柬之再次说到:“禀陛下,依老臣之见,仅御酒百坛恐不足以表今日之功,老臣还有一个建议。”

“哦?张阁老但说无妨!”

“老臣素闻这行走江湖须有一个名号方能立威!今日裴大侠用树枝即能击败吐蕃十人,想必剑术高超,卓尔超群,故老臣特请旨御封其为“剑圣”,以彰显其功!他日凡提及其名号者,必能想起今日之事,以此弘我国威,流传万世,岂不美谈!”

这“剑圣”二字不可谓不重,按往常女皇帝定不愿为之,但今日女皇帝被张柬之最后几乎话说动了,她就是要让世人记住今日之事,每当提及“剑圣”都让世人臣服于天朝的国威。想到此处,女皇帝大声说到:“裴旻剑术高超,武艺超群,朕今日欲当着王公贵族、文武朝臣及万藩使节的面,封裴旻为“剑圣”,可有不服?若有不服者,此刻可上前比试!”

这裴旻的武功众人是看在眼里的,哪还有人敢在此刻自取其辱,于是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呼:“吾等拜服!”裴旻见状,连忙跪地,说到:“禀陛下,此封号令小人惶恐!还望。。。”

此次,是女皇帝打断了裴旻的话,说到:“朕已询问众人,无人不服,汝就不必再作推脱,此事已定!”

裴旻知道,此次女皇帝是铁了心,如自己再加推诿,那必定犯了大忌,于是也不再作声。

女皇帝大声说到:“朕今日赐裴旻封号“剑圣”!愿其今后行侠仗义,保我大周百姓无虞!”

裴旻心中无奈,跪地大声说到:“裴某领旨,谢陛下!”

在一片“裴旻!剑圣!”的欢呼声后,女皇帝再次说到:“今日盛事已毕,朕深感欣喜,英勇之士,朕后会加赏!起驾回宫。”说罢,整个皇家马场在女皇帝带领下,有序离场。

此刻,日已快落西山,戌时将至。

正月十二(十五)

太平公主马车之内。太平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一旁的高戬此刻也不敢作声,老实的在一旁安坐。他知道太平这次是真的愤怒了,哪怕平日里再受恩宠,此刻如不慎言,定会成了太平发泄不满的对象,到时自己可算是倒霉了。

此次击鞠盛事,太平种种所为,只要明眼人迟早都能看清,这只是瞒得了一时的事情。首先是那次自杀式的爆炸,为的就是让击鞠实力最强的李三郎不能出战,如果运气好一些,直接把李三郎给杀了,也算是断了太子的一臂,她不是没考虑过进行暗杀,但那样太费周章,万一对方有所警惕,或是留给李三郎的时间充裕,再组一队,那也是得不偿失,故她只能铤而走险,在距离比赛不久前再下手,如此一来,李三郎就不得不退出比赛。

其实在之前,太平就秘密派人调查了诸国的击鞠实力,最后她选定了实力相对最强的吐蕃,并与其密谋,在最后的车轮战时再行出战;至于天朝一方,她自是清楚,除了太子之外,那必定是梁王出战。在最后一战中,若是吐蕃胜,则天朝一方颜面尽损,首先归罪的当是太子和梁王,她坐享其成;若是梁王胜,那她帮忙除掉了太子队,让梁王大显风头,梁王自是欠下了她天大的人情。如此一来,无论何种结局,只要她今日铤而走险,便可坐享其成!可她千算万算,却始终没有算计到李三郎能临时组建四人应战,并且翻盘了,最后还上演了一个以一敌十的比武,那人又是出自太子一方,这次太子可谓是大赚!在朝廷上下、诸国面前风光无限,反观她却是血本无归。女皇帝无比睿智,午时自己在集仙殿的那出苦情计,怕此刻早已被女皇帝洞悉,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免盛怒!但此事必须要有所挽回,精心策划的一盘棋,绝不能竹篮子打水,白忙活一场,终于,她厉声开口到:“去梁王府!”高戬一直战战兢兢,此刻太平终于开口,他也不敢多问,连忙吩咐车夫朝梁王府驶去。

皇家马场外。裴旻走到李三郎身前,双手一拱,施以一礼,说到:“禀李司丞,此事已了,裴某告退!”李三郎心中一惊,此时裴旻居然就来辞行,不久前他还满心欢喜,这帐下又多了一员可用之人,可这怎么突然就要辞行了,于是连忙说到:“裴大侠,今日居功至伟,万不可此时离去,请随我入东宫,另行拜谢!”裴旻淡然一笑,答到:“适才在陛下面前,裴某已经说了,吾是山野之人,不愿受拘束,今日之事,全因相助故友,无为其它,此刻确该告辞了。”

听裴旻这么一说,心中有些焦急,他可不愿白白失去这样一位难得的人才,但他心里自知,这种不世之材绝不能以利相诱,反而容易引起其反感,于是语气一缓,接着说到:“吾知裴大侠之志不在仕途,但眼下神都有难,裴大侠真愿袖手旁观,陷百姓于危险之中吗?”李三郎这么一说,倒是令裴旻有些心动,他的侠义之心自是为解万民之难,但他实不愿在此时受朝廷所调派,况且,他刚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女皇帝的封赏,转而又投向太子,那不仅给自己,甚至会给太子带来祸事,有心之人定会构陷太子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想到这里,裴旻坚决地说到:“裴某谢李司丞的好意,但裴某此刻确有不便,但还望李司丞宽心,若裴某有能够相助之处,定当万死不辞!”说罢,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客。李客自是知道裴旻何意,李客的妻儿尚在茅屋之中,裴旻须及时返回护佑才是,另外,他也希望自己出来为他开脱几句。

李客心领神会,说到:“禀李司丞,吾这故友料想也是有为难之处,今日就暂且让他先回吧,他日有事吾定会让其相助。”

听李客如此说,李三郎自知是难以留下裴旻,于是悻悻地说到:“既然如此,吾也不强人所难,他日神都百姓若需相助,还望裴大侠施以援手。”

裴旻再次一拱手,答到:“那是当然,裴某告辞。”不待李三郎再答话,旋即转身离去,一会便消失在人群之中。望着裴旻离开的身影,李三郎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想到,为何世间能力出众之人皆不愿为朝廷效力,之前的李客如此,此时裴旻亦是如此,难道真的是朝廷错了吗?他日,若自己能够改变这朝廷局面,定让众人归服,为百姓谋求福祉。想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转身对李客说到:“出发吧,先回东宫。”

李三郎与李客并行骑乘而去,李三郎不知怎的,突然问了李客一句:“李都尉与裴旻谁人武功更高一些?汝二人是否比试过?”李客淡然一笑,答到:“吾二人习武成痴,相识十余载,比试无数次,从未分出胜负,也许正因如此,吾二人才彼此不敢丝毫懈怠,一直苦练吧。”

李三郎语重心长地说到:“人生得遇一对手,相互成全,那也可谓是人生一大幸事。”李客听罢,默许地点了点,二人不再言语,连忙朝东宫而去,这击鞠盛事算是结束了,可这神都的危机却并没有消除。

二人到达东宫时,太子等人尚未返回,可张九龄却早已到了东宫。见李三郎至,连忙起身相迎,小声说到:“吾知李司丞定会先至此处,故前来相报硝、硫所查结果。”李三郎看了看周围并无他人,于是说到:“所查结果如何?”张九龄答到:“这上元将至,为保神都安全,这硝、硫本就是严控之物,除了必须使用外,均严令限制。今日吾已查探了所有登记在册的使用处和库房,均一切正常,除了。。。”

李三郎焦急地问到:“除了什么?”张九龄继续答到:“除了日前太平公主少量购入,说是用于制造烟火,但此事未登陆在册,吾也是听经办人口述才得知此事。”

听罢,李客语气坚定地说到:“果然如此!”李三郎与李客对视一眼,顿时也心理神会。此时,太子与张柬之刚好入了东宫,三人连忙相迎。

太子喜笑颜开,今日之事对于东宫来说可谓是大捷,见三人已在东宫,于是转身向下人吩咐到:“快备宴席,吾要好好犒赏几位功臣!”太子扫了一眼四周,于是问到:“怎么不见那位英勇的剑圣,裴。。。裴旻?”

李三郎小声答到:“回禀太在殿下,裴旻已先行离开了。”

太子听罢,心头一惊,有些失落地说到:“吾尚未对其犒赏,他怎么就离开了?”

李三郎没有太子那么好的兴致,他也无心什么庆功宴,有些焦虑地说到:“禀太子殿下,今日之事诸多可疑,还望太子容臣禀报!”

太子见李三郎如此说,刚才的兴致顿时少了一大半,收起了笑意,开口问到:“三郎,何事?”

李三郎答到:“今日吾之击鞠队伍未能出战,皆因太平公主所致,现此事已得到确认。”

太子听罢,不免一惊,适才一直不知其中缘故,现正欲相问,不料李三郎却已先开口,于是说到:“三郎,速禀!”紧接着,李三郎把今日之事及张九龄所查皆悉数告知于太子及张柬之。

李三郎说罢,太子的额头不免已渗出了汗珠,他心中顿生后怕之感,不是因为太平与他为敌,此事他事先已有心理准备,他惧怕的是没想到太平行事竟如此狠毒,今日目标是击鞠队,万一哪日她的目标会不会直接朝着自己而来,他不敢想象。

李客见众人无话,于是补充道:“吾料想今日太平公主所为,目的应是。。。”李客所推断竟与太平的精心策划如出一辙,要不说李客此人心思细腻,对事情推断精确,诸事如亲临一般。

许久,张柬之终于开口了,说到:“依老臣之见,事情的真相应是如李都尉所言,大致无异。吾等此刻只能尽快做好两事,一是加大对太平公主的防范,二是尽快抓捕凶徒克多。老臣不禁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几日以来发生的诸事,也许和我们的这位太平公主有着莫大的关联!”

太子听罢,心中一紧,不禁说到:“和太平有关?”

张柬之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到:“此中细节老臣一时还琢磨不透,这还要麻烦李司丞他们尽快查办了。”

李三郎拱手答到:“阁老所虑,与三郎一致,故吾也打算从此处下手调查。”他转身看了看一旁的李客,说到:“李都尉可有何建议?”

李客正陷入沉思中,被李三郎这么一问,倒显得有些突然,他缓了缓神说到:“吾对一事有疑,故刚陷入沉思。”

李三郎问道:“何事?”

李客答到:“龙安司下达海捕文书,声势浩大,四处发榜张贴,可为何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却丝毫没有克多的音讯,除非克多离开了神都。但这又不可能,齐勒副统领这刚刚遇袭,证明了他并未离开;但他们这种大规模的行动,为何却没有丝毫的线索呢?”

听李客如此说,众人也陷入了思考,此事确实有些非同寻常,但一时也没有头绪。

许久,李客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吾欲往宁人坊再次寻获线索。”

正月十二(十六)

听闻李客欲往宁人坊,太子疑惑地问到:“李都尉欲前往查访何事?为何吾等不将今日太平之罪奏报陛下,若太平与其有牵连,那必可顺藤摸瓜,有所斩获,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李客答到:“回禀太子殿下,此事万不可如此。陛下聪慧睿智过人,吾等能想到的,陛下必定也能洞悉,若她也觉太平有牵连,必定会自行暗中调查,无需吾等上奏;倘若她信太平,吾等无真凭实据,冒然上奏,弄不好还被定为诬告、构陷之罪,眼下只能继续调查,搜集证据,方可上策。”

李客说罢,张柬之继续补充道:“李都尉言之有理,老臣也是此意,故此刻继续捉拿克多才是关键。”

听罢他二人的进言,太子恍然大悟,说到:“二位言之有理,险些本宫又误事了,那就依二位所言,继续追查、抓捕克多,非将此人正法不可!”

见太子也决心继续追查克多,李客当即准备出发,于是拱手说到:“吾这就前往宁人坊继续追查。”

太子一摆手,说到:“李都尉,勿急于一刻!今日击鞠盛事汝功劳不小,本宫自当设宴庆功。”太子说罢又向李三郎递了一个眼色。李三郎自是心领神会,虽说忙于查案,但还是应对有功之人聊表敬意,于是连忙说到:“今日之事,李都尉居功至伟,确是应参加此次庆功宴。”

李客有些为难地说到:“可。。。”

张柬之说到:“李都尉不必太过于客气,况且此时亦快宵禁,料想即使前往也不会有太多收获,明日一早,吾等继续加紧查办便是。”

众人说话间,陈玄礼、陈无忌也进了东宫,向众人施礼后,陈玄礼说到:“微臣已按李司丞吩咐,加发了大量克多画像,各坊的搜查力度也有所提高,羽林军、不良人均悉数调集,若克多仍藏于神都,料想插翅难飞!”

李三郎听罢,面露笑意地向李客问到:“李都尉,可心安赴宴了吧?”

李客点了点头,双手一拱,答到:“承蒙各位抬爱。”

梁王府,书房内。武三思、太平二人对坐。

太平抬起手中的茶杯嘬了一口,缓缓说到:“素闻梁王爱茶,这梁王府的茶确实清香、甘甜,令人回味。”

武三思答到:“公主谬赞,此茶若是公主喜欢,明日本王让下人多送些过去就是。”

太平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冷地说到:“那就多谢梁王有心了。可这梁王对茶的偏爱怕是过头了吧?都没空好好训练一番自己帐下的击鞠队伍。”

太平这急冲冲地来到梁王府,武三思自是知道她是为今日之事而来,刚才说茶,无非就是把话题引到此事上来,太平话中有话,武三思又岂会不知,于是说到:“太平何事相告,就请直言吧,你与本王之间就不必兜那么多的弯子了。”

太平轻轻一笑,继续说到:“既然如此,本宫就直言了。本宫不惜代价,铤而走险,替梁王除掉了太子的击鞠队,今本是梁王大显身手的最佳时刻,可奈何梁王帐下却如此不争气,白白失了机会,还让太子今日大出风头,这可让本宫心中实在难受啊!”

在回府的路上,武江已向武三思禀报了此事,武三思心中自是知道来龙去脉,他也预料太平定会前来寻他,既然太平把事做了,那肯定是要来索要回报的。但有一事,太平确实不知,那薛良在朝廷上下广布眼下,太平府上也自不例外,这太平与吐蕃使臣密谋一事,当然也被薛良获悉,此事已向武三思禀告,见太平终于把话挑明了,武三思一声冷笑,说到:“太平欲让本王如何?汝与那吐蕃使臣事先商量好了没?”

太平万没料到,武三思已知晓整个事由,不禁心头一惊、脸色一白,有些支吾地说到:“梁。。。梁王,何意?”武三思向太平走近了一些,小声说到:“吐蕃与本王左右逢源,无论谁胜谁负都赚足了政治资本,公主此计高明啊!可奈何半路杀出李三郎四人,却是公主不曾想到的吧?此事别说公主,本王也不曾料想到,以四敌十的击鞠,以一敌十的比武居然都能获胜,出乎意料之外啊!”

太平公主没想到梁王已对此事悉数知晓,她知此时再作辩驳似乎也无济于事,精心策划的布局一无所获不说,就连这最后向武三思索取回报也被弄得如此尴尬,故一时间不知所言,一言不发。

见太平不再言语,武三思继续说到:“本王劝公主一句,既已结盟,就应坦诚相待,汝与本王的对手是太子,是他帐下的李三郎、张柬之等人,不要再做这种四处逢迎之事,毫无意义,只会伤了本王的一片赤诚之心,还望公主三思!”

见事已至此,太平也只好缓了缓口气,说到:“梁王说得是!可说起这坦诚相待,梁王在本宫府上安置眼线,似乎也不算什么坦诚相待吧?”

武三思佯装苦笑地说到:“公主明鉴,本王这也不是没办法嘛,若不是此人,本王这不什么事都蒙在鼓里了嘛!”太平突然变得目光凌厉,说到:“既然如此,本宫就此告退了!”

武三思微微一笑,说到:“公主小心,恕不远送!”

太平在马车内,悲愤交加,今日她算是大败了一场,一无所获,特别是在陛下明白过来,她算是栽了一个大跟头,此刻她需要发泄这种情绪,她紧紧咬了咬牙对一旁的高戬说到:“今夜把所有知道本宫与吐蕃使臣密会的人通通处死,包括服侍过的丫鬟、奴仆,一个不留!”太平如此一说,高戬自然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定是密会之事败露。太平恶恨恨地看着高戬,继续说到:“若是让本宫知晓,此事由你而出,本宫保证汝比他们死得更惨!”

高戬听罢,连忙跪地,身体瑟瑟发抖地说到:“微臣对公主的忠心,天地可鉴,若有二心,不得好死!”见太平没有回话,高戬继续说到:“可万一此事是吐蕃使臣自己泄露。。。”

太平厉声说到:“一经查实,确实他所为,本宫也要让他死!”

高戬相信太平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一时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声地答了一句:“喏!”

东宫。庆功宴已进行至亥时一刻,李客一直都好酒,可今日却滴酒未沾,此案不破,他安敢痛饮,但直到此刻,依然没有传来任何关于克多的消息。见时日已晚,李客念及家中妻儿,起身向众位拜别,欲明日起早继续追查此案,众人不再强留,李客退。

李客在返回途中,对身后提高了警惕,但太子、李三郎也算君子,并未派人跟踪。李客回到茅屋时,小太白已刚刚睡下。李客这两日所经之事,裴旻自是已经告诉了月娃,可她竟然一时也没认出易容的李客;裴旻见李客返回,兴高采烈地说到:“李兄有所不知,吾已将今日李兄威风之事悉数告知小太白,他对自己的父亲可谓崇敬至极啊!”

李客微微一笑,双手一拱,说到:“裴兄言过了,李某真心拜谢今日裴兄相助之恩,若不是裴兄相助,今日之事还不知如何发展呢。”

裴旻一摆手,说到:“李兄与吾如兄弟一般,何处此言?”说罢拉着李客来到了一旁的侧屋,推开门大笑着说到:“李兄请看,这皇帝陛下倒是言而有信,这就是他赐予裴某的皇家御酒!”那屋内满满堆了一屋子,酒味醇厚,这李客与裴旻都是好酒之人,每次相遇必是大醉,面对这一屋子的佳酿,此刻又怎么能忍住。李客轻轻一笑,说到:“李某有要案在身,只能小酌!”

裴旻大笑起来,说到:“就依你,小酌!”二人取了一坛酒,回到茅屋之内,没想到月娃把下酒菜都准备好了,见二人返回,笑着说到:“吾就知你二人定是去取酒,你们慢慢喝吧,吾去照顾小太白了。”

娶妻、交友如此,李客算是人生大幸,他不愿失去这一切来之不易的东西,所以他定要尽快破获此案,还神都安宁,当然也还自己一份清白,那这样他又可以回到以前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远离尘嚣、行侠仗义、诗酒剑友、四方游历。

刚才的庆功宴,对于李客来说可谓是一种煎熬,他不喜欢那种场合,相反与裴旻的小酌才是他所热衷的,不拘礼节,尽抒胸臆,原说是小酌,可不自觉地一坛酒却见了底,好在他二人酒量甚好,倒是无碍。裴旻趁着酒兴向李客问到:“李兄,你说吾二人到底谁的武功更高?”李客摆了摆手,说到:“自是裴兄!”

裴旻说到:“李兄谦虚,定是李兄更高!李兄可知为何?”

李客摇了摇头,裴旻继续说到:“单论武功,你我二人确实难分伯仲,但李兄此刻为保国安民,为侠之大者,而裴某却始终习惯于隐于世外,侠之小者,故李兄更高!”

李客笑着说到:“李某深知裴兄满腔抱负,一身本领,又怎可能安居于此,他日,定能一展抱负!”

裴旻大笑,说到:“还是李兄最是明白我!今日我若受封,那日后世人会怎么议论裴某?因一击鞠而入仕,裴某不屑与此!裴某心中所愿,只有保国安民,他日,若有大事,裴某必定身先士卒,吾不求功名,只求侠之道义!”

裴旻所言,令李客为之动容,当即举起酒碗,大声说到:“裴兄所言,何不是李某所想,我们兄弟二人竟如此志同道合,干!”

裴旻二话不说,抬起酒碗,大声说到:“干!”

二人痛饮至深夜方休。

正月十三(一)

辰时正,宁人坊。

一夜过去,龙安司依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克多的消息,克多就好似人家蒸发了一般,纵是克多武功再高,也不至于不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这确实耐人寻味。

宁人坊外马上之人正是李客,虽与裴旻饮酒至深夜,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今日的行程,他心里清楚,要想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像曾经一般逍遥自在的生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抓住克多。但说起抓克多,又谈何容易,几次交手下来,李客能感觉到对方并非泛泛之辈,无论武功、谋略似乎都高人一筹,与他为敌,自是凶险。李客倒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对此事置之不理,但心中的侠义之心却不容许他这么做,那样只是逃离了一时,一旦洛阳有难,那他必定余生难安。况且,现在他有了妻室,他又怎能允许他们跟随自己过着逃难流亡般的生活,有朝一日,小太白长大了,他又怎么能够面对?这就是李客真实的内心,此次他只能选择面对,只能与洛阳共存亡。

洛阳城内近几日高度戒备,各坊之间均开始设有拒马与哨岗,但李客持有龙安司的令牌,一路倒也是畅行无阻。他路过洛水河时,无意中瞥见用竹子在河上搭建的灯台,宽约数十丈,居然已初步搭建成型,此令距今发布不久,却已是如此进度,料想应是集结了大量人力日夜赶工,李客心中不免叹到,皇家之事,无所大小,都是举国而为,而百姓之事却。。。想到这里,李客也自知无能为力,只能继续策马前行。

宁人坊的爆炸死伤事件发生在三日之前,可这才短短几日,似乎就已被人忘记,正如厚载门外的商队遇袭事件一般,只要不与自己有关,皆可忽略。新的里正已经到任,李客虽是一老兵模样,但持有龙安司令牌,里正自不敢怠慢,李客交代其准备元良和大远客栈的所有卷宗后,自己只身前往了大远客栈。

今日天气大好,云淡风轻,刚过了辰时,宁人坊内就又是一片热闹的景象,这里西域各国客商集中,各国商品也是琳琅满目,路边的小吃店早已开张,水盆羊肉、胡饼、蒸饼、酥山、火晶柿子。。。应有尽有,一路也是各色服饰人员,拜火教徒、景教徒、佛教徒。。。有人为了炫富,身后带了不少昆仑奴,这神都洛阳内的盛景恐怕比西边的长安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李客却没有兴致欣赏这宁人坊内的盛景,他穿过人群,很快到达了大远客栈。大远客栈上门前非常冷清,来往行人不多,与之前的街道相比可谓天壤之别,这也不奇怪,这里几日之前刚发生了人命惨案,大门上还贴这官府的封条,大过节的,谁也不愿惹上这晦气,于是都绕道而行。

李客来到大门前,小心翼翼地欲摘去封条,可他突然发现,那封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难不成已经有人先行进入?李客提高了警惕,他不便再从大门进入,他绕到了客栈侧面院墙,轻轻一跃,登上了院墙,他俯低了身子,小心地观察院内,同时侧耳静听,确定院中无人后,他纵身跃入。

他轻轻地探着步子,来到了屋前,欲打开房门,他轻轻一推,那门居然没锁,屋中难道有人?他小心翼翼地把门又推开了一些,刚好够他侧身进入,于是俯低身子向屋中挪步。他刚探入半个身子,突然隐约听到自己身子的正上方传来动静,他条件反射的朝上一看,一个黑影跃下手持一根棍子正朝他头部袭来,他连忙一侧身,避开了棍子,同时侧身一踢,用力踢在了黑影身上,他黑影被李客击中,在空中直接向后飞去,撞到了墙上才停了下来,落地后大口吐着鲜血,李客定睛一看,那袭击他的黑影居然是——陈无忌!

李客连忙上前,把陈无忌扶起,小声问到:“你怎么会在这?”可陈无忌旧伤未愈,又被李客如此重击,一时又昏了过去,李客正欲救治,这屋内却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李都尉,别来无恙啊!”

李客大惊,自己已经易容,如何被人识得,于是连忙转头看是何人。

只见一个李客熟悉的身影从一旁走了出来,正是薛良,薛良笑着说到:“李都尉,这易容术确实鬼斧神工,吾料想必是出自契丹画师伦克苏之手吧?”

见来人是薛良,李客也稍微放松了些许警惕,他也算是自己的故友,此次前往神都洛阳,李客也是最先联系的薛良。薛良人脉广布,智慧过人,为人重义气,江湖中人也对其多为敬佩,故李客来神都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薛良。

他没想到薛良能识破自己易容,更没有想到薛良会在此地出现,于是有些惊愕地问到:“薛先生,你怎么会在此处?又怎会识得李某?”

薛良哈哈大笑起来,说到:“昨日皇家马场,李三郎带一老兵、一白衣、一军人,就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吐蕃十骑,普通人安能做到?若是一普通老兵有如此身手,恐早已扬名立万,何至于默默无闻?再加上这几日李都尉狱牢中无故失踪,薛某料想定是李都尉。”

即已被识破,李客自然也不必再多加掩饰,只能轻轻一笑,说到:“还是薛良先生神机妙算,吾等障眼法难逃脱先生之眼啊。”

薛良继续说到:“其实此事稍加推测皆不难知晓,料想陛下如此睿智之人,也应察觉,引而不发恐是背后相助吧?”

这薛良确实聪慧过人,竟能把事都想到陛下身上了,事情归己,承认倒也无妨,但牵扯到陛下,李客可就不能轻易答复了,于是话题一转,说到:“薛先生才智过人,其中因由薛先生自有主张,可为何薛先生会出现在此地?”

听了李客的答复,薛良心中已有了答案,此事涉及到了陛下,他也不想继续多问,免得惹祸上身,于是指了指地上的陈无忌,说到:“吾此行的目的和你二人一致,查案!”

“查案?”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李客的预料。

薛良点了点头,再次确定地说到:“嗯,查案!此案越闹越大,薛某侍于梁王,梁王自是也想立此功劳,特委托薛某暗中查办,希望能有所斩获,也好让梁王在陛下面前获得恩宠。”

李客心中暗自盘算,薛良所言似乎并无漏洞,于是说到:“那薛先生是否查有所获,可否告知李某一二?”说实话,此时二人算是竞争关系,李客倒不指望薛良能告诉他些什么,有此一问,更多的只是客套话。

薛良长叹一声,说到:“不瞒李都尉,薛良命人日夜查访,各种场所均无遗漏,可至今一无所获,这个克多,吾甚至怀疑根本并无此人,故今日亲自特来此处再次查访。不料刚进门,后面就跟了这个陈无忌,这陈无忌一进门,你又来了,看来我们三人今日是想在一处了。”

不出所料,薛良确实不会与李客分享他的查案所得,但李客仔细观察着薛良,他目光坚定,语气缓和,倒也不像是在说谎,听他说罢,李客有些诧异,问到:“请先生明示,何谓无克多此人?”

薛良顿了顿,反问到:“吾且问你,这克多的名字从何闻得?”

李客为了查清案情,此刻也不再有所保留,答到:“实不相瞒,从鬼市赤发阎罗处听闻。”

薛良继续问到:“那赤发阎罗又是从何处听闻?”

经他这么一问,李客恍然大悟,困扰他这么多天的谜题顿时解开。他回忆到,上次与克多交手时,他自称也收到了赤发阎罗的比武鬼令,他获胜后的要求就是让赤发阎罗告知李客克多在宁人坊,赤发阎罗自是按照约定办了。当时李客问他为何如此,他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这满地的尸体还用多说吗?李客当时初败,心中杂乱,居然没有深虑此事,今日若不是薛良提醒,他恐怕还一直蒙在鼓里,盲目的满洛阳继续追查克多。

想到这里,李客连忙说到:“薛先生提醒得是,那依先生所见,此中实情到底为何?”

薛良轻轻一笑,继续说到:“并不是吾有意瞒你,你与吾也算故交,梁王府一事吾还一直没有机会向你致歉,但此时吾真不得而知,此克多是高人,谋局部篇不似普通之辈,这也是吾今日亲自前来的原因。”

薛良说罢,李客自是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再追问什么,薛良继续说到:“李都尉请宽心,薛某不愿招惹是非,乔装易容之事吾断不会上报梁王。此大远客栈吾已派人查询多次,确再无线索,薛某就此告辞,望李都尉珍重!”

既然薛良说到不会泄露易容之事,那他就绝不会向他人透露,李客对薛良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于是拱手说到:“谢先生提点,先生保重。”薛良不再多言,离开了大远客栈。

见薛良离开,李客连忙俯身救治陈无忌,正如薛良所言,这克多确是心思细密之人,料想这大远客栈内也不会有何线索,今日前来,李客实为寻一人。

正月十三(二)

李客此行欲寻之人正是当日在大远客栈内撞见的卖胡饼的老翁,这克多的信息、样貌皆是他提供,但多日以来却未有所获,难不成是他提供的线索有误。神都洛阳与长安一样,实行的也是宵禁制度,每日酉时一过,即开始逐步关闭坊门,肃清街道,所有百姓只能在自家院落活动,这就像把人限制在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房间里,近几日陈玄礼已派人差不多逐家逐院的搜索,但始终不见其踪迹,即使上元期间,宵禁制度有所放宽,但在各坊进出处也是设了哨岗、拒马严格排查的,除非克多已离开神都,否则如此搜捕之下定会有一些线索。但齐勒一家被屠,又侧面印证了克多并未离开,那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其一,杀齐勒一家的另有其人,但从作案手法来看,此可能性应不存在;其二,就是这信息源头出了问题,这几日所查克多与实际不符,李客想到此处,特地再来确认。

李客救醒了刚被自己踢晕的陈无忌,他捂着胸口又吐了几口鲜血,李客本就武功高强,陈无忌旧伤未愈,刚才攻击之处恰巧又是旧伤口附近,幸得陈无忌身板硬,还能挺住,只是昏厥了过去,换作普通人恐有性命之忧。陈无忌看清了眼前之人是李客,于是挣扎地说到:“李都尉,小心,这屋内似乎有人。”见陈无忌醒转,李客把刚才所遇之事向陈无忌毫无保留的叙述了一遍,接着问到:“陈司直,怎会在此?适才吾差点误杀了你,李某深表歉意。”

陈无忌在李客的搀扶下,挣扎地靠墙坐起,说到:“昨日听闻李都尉欲再查此处,故今日特来协助,但吾到此时,见一人鬼鬼祟祟,入了大远客栈,遂尾行他入内,刚入门就听得院内似乎有人,吾以为是前人的同伙,于是拿一棍躲在门上,结果。。。李都尉见笑了。”

听闻陈无忌是前来协助查案,李客心中些许安慰,朝廷之中仍有这种不顾自己性命,勇于办差之人实不多见,于是说到:“陈司直辛劳,但此时你有伤,就且先行回去休息吧。”

陈无忌连忙说到:“无碍!我可助李都尉。”边说边扶墙爬起,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无碍。李客心里知道陈无忌也是执着之人,料想此刻让其回去休息也不是太可能,于是说到:“既然陈司直如此坚持,那李某也不再劝,倘若身体确实不适,还望陈司直早些回去歇息,否则李某于心不忍。”

刚才挣扎着爬起,已令陈无忌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强忍着伤痛,点了点头,说到:“那是自然,谢李司丞关心。”陈无忌继续问到:“敢问李都尉,吾等现从何查起?”

李客四周看了看,大远客栈内的尸首早已被清理,现场的痕迹虽然保留得跟之前一致,但料想也是不会再有什么线索,况且薛良也如此说,那估计在这里搜查的意义已不大,于是答到:“找卖胡饼的老翁。”

陈无忌一时没明白,喃喃自语到:“卖胡饼的老翁?”李客提醒到:“就是在龙安司提供克多画像的老翁。”陈无忌恍然大悟,答到:“难不成李都尉怀疑其提供的线索有误,故一直寻不得克多?”

李客肯定地答到:“正是!”陈无忌答到:“属下明白,那吾二人分头寻找,若有消息,里正处汇合。”

李客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二人离开大远客栈。

这宁人坊内近日各国商贩涌入较多,这卖胡饼的自然也多,但有固定商铺经营胡饼的却也不多,这大远客栈附近也就只有那么两三家,李客依次寻了个遍,但皆不是老翁,他把搜寻范围又扩大了些,包括沿街商贩、百姓也都进行了询问,可却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一个卖胡饼的老翁。李客心中起了疑,难不成此中事另有蹊跷?又沿街寻了一会,还是没有踪迹,李客本想这一做胡饼生意的老翁并不难寻,可眼下却没有了消息,看来还是要他人协助,于是回到了里正那里。

李客到达时,陈无忌已提前达到,不问也知,也是没有收获。但里正却已经准备好了关于元良和大远客栈的所有卷宗,李客一一查看,单从卷宗上确实难以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所记录之事,与当日张九龄在龙安司汇报的并无差异,悉数查看一遍后,李客不免有些失望。于是转头向里正问到:“汝可识得这宁人坊内一卖胡饼的老翁?”里正听罢皱起了眉头,竭力的在思索着,许久后指了指陈无忌答到:“刚才这位官爷也问了小人,小人在这宁人坊内也居住了几十年,可确实不曾记得有一位卖胡饼的老翁。”

听里正如此说,加上刚才自己的搜查结果,此事看来真的有蹊跷,李客再次陷入了沉思,到底哪里出了错呢?正在此时,一仆人缓缓张张地跑了进来,神情紧张地说到:“不。。。不好了,里。。。里正大人,有人掉井里淹死了。”

里正一听,心中一紧,自己上任这才几天,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这上元节眼看着只有三日便到,真是晦气!于是面露不悦地说到:“何地?何人?”

来人喘着粗气,答到:“在离大远客栈不远处的一个井里,刚才有人去取水,发现的,是一个老翁。”

老翁!李客心中大惊,难不成就是那个卖胡饼的老翁?不待里正开口,李客连忙说到:“速带吾等前去查看。”那人双手一拱,答到:“喏!”

在赶往案发现场的路上,李客心中又惊又惑,如真是那卖胡饼的老翁,那此事可就奇怪,今日他刚欲查寻此人,怎么此人就出事了?为何对手总是先他一步,难不成是。。。薛良?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梁王与克多有某种勾结?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中浮现,此刻,他没有答案。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也许死的并不是那个卖胡饼的老翁。

没过多久,李客终于赶到了事发现场。李客抬头四周看了看地形,此地正是大远客栈后门不远处,此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李客连忙挤开了人群,入内查看。

这是一口普通取水的老井,与其它的井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只是此时井旁平躺着一具尸体,面色发青,尸体略微发肿,一头散乱的白发,这不是那卖胡饼的老翁又是何人?

李客见状,心中顿时大失所望,刚在在路上的各种侥幸,此刻却已烟消云散,望着尸体,他不禁有些木然,倒不是死的是卖胡饼老翁令他震惊,因为此事他心中早有预感,真正令他不安的是为何诸事克多都能快他一步,这到底为何?

正在李客思索着,里正也挤了进来,见了地上的尸体,不免自语道:“怎么会是他?”

这一句话唤醒了沉思中的李客,李客连忙向里正问到:“此人何人?”

里正叹了口气说到:“难不成这就是你们欲寻的卖胡饼老翁?”李客点了点头,再次问到:“难道不是?”

里正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到:“此人并不卖胡饼。此人叫王三,在此生活多年,一把年纪了,无儿无女,起先邻里见他可怜,对他施舍接济,勉强度日;但此人见利忘义,从不知恩图报,后邻里也不搭理他,他只能游手好闲、小偷小盗为生,今日意外死于此,也算是报应吧。”

李客听罢,大感出乎意外,但也不免喃喃说了一句:“谁说是死于意外?”说罢,蹲下身子开始查验尸首。尸体勃颈处有明显勒痕,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其它伤口,看来脖颈窒息应该是致命原因,尸首面色发青,略微浮肿,死亡时间不算太久,应是昨日夜里。李客起身询问最先发现尸首的男子:“此井汝等一般多长时间取一次水?”

那男子一大早就打捞到尸体,自是心中恐惧,李客问他,他颤微着说到:“此井是吾等日常取水之井,一般宵禁之前取水,第二日清晨再取一次。”

李客追问到:“这么说,昨夜宵禁前并未发现尸首了?”男子想了想说到:“没。。。没有发现。大人,这井里死了人,这水我们以后可怎么用啊?”

男子的抱怨李客并不在意,他只是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他又俯身打开死者的口腔查看,并无异物,空腔内也未明显发黑,看来也不是中毒所致。

李客再次起身,对里正说到:“尸首吾已初步检查,应是他杀,尸首汝安排人速送往龙安司,再带我去查看他的住所。”

里正不敢怠慢,连满安排人照李客的吩咐行事,并大声让围观之人散开,待人员散去后又亲自带李客前往老翁的住所;老翁的住所离水井很进,拐个弯就是,一间茅草小屋,没有院落,门也没有上锁,李客上前警惕性地轻轻推开了门。

正月十三(三)

门刚打开,一股臭味扑鼻而来,里正被熏得连忙捂住口鼻,这种臭味不是那种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那种脏臭味,里正抱怨的骂道:“这王三,平日里到底怎么过的,这种臭味都能入住。”李客自然也闻得到这恶臭,但他倒不在意,查案要紧,他谨慎地走入了小屋,怕屋内有埋伏。

但屋内很小,李客一眼就能扫尽,有一桌、一椅,但都很破旧,桌上有酒菜,李客走近看了看,那酒菜似乎是吃到一半,旁边地下也有些散落,桌上的灯已燃尽。此时,里正欲入屋内,李客连忙说到:“且慢!”被李客这么一喝,里正刚跨进屋内还未落地的脚又连忙收了回去,他有些尴尬,杵在门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李客俯下身去查看地上的痕迹,地上有重物拖过的痕迹,原本有些脚印,但都被这拖痕掩盖了去。李客抬起头又四周望了望,这屋内可谓是家徒四壁,凌乱得丢着一些拾回的弃物,此外再无其它。

李客的目光四处搜索者,期望不要漏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墙角处的地面上,李客连忙走近,俯下身子察看,然后转身对门口的里正说到:“快去找一个工具来,我要挖地。”

正站在门口,正不知如何是好的里正,听李客这么一吩咐,刚好就转身去寻工具,不一会他带了一个锄头回来,站在门口不敢入内,小声问到:“吾是进来,还是大人过来取?”

李客看了里正一眼,有些无奈,自己起身接过锄头在刚在的地方挖了起来,没挖几下,地下就传来“咣”的一声,是锄头撞击金属的声音,似乎是挖到了硬物,李客料想应是找到了,于是加快了速度继续深挖,不一会,李客从坑中取出一个布包,李客小心地把布包放在了桌上,里正也好奇是何物,站在门头够着脖子向里张望。李客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打开布包,布包内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竟是满满一大包银锭。

见是银锭,李客倒不惊讶,因为从刚才此事就在他预料之内,在屋中不断巡视,为的就是找到此物求证自己的想法,可里正却大感意外,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锭,这次也不管李客有没有允许,自己一步走了进来,看着桌上的银锭啧啧叹道:“这王三,从哪弄来这么多银锭,这可够活几辈子了!”

李客没有搭理里正的话,而是向屋外探了探,陈无忌此时也站在了屋外,李客大致点了一下银两就再次包起递给了陈无忌,小声说到:“劳烦陈司直将此银两送回龙安司,并将今日所查报之李司丞,吾先留下继续查访。”

陈无忌接过银两,反问到:“吾将如何禀报?”

李客想了想,答到:“就说王三被克多收买,克多画像应是有假,王三已被灭口。”

陈无忌接着问到:“那是否撤下现发布的画像?”

李客答到:“不必,一切照常即可。”陈无忌不知李客是何用意,但也不便多问,于是施礼离去。

李客不让撤下画像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此刻也不知克多的真实容貌,索性不如不换,仍然保持现在的搜查态势,这不是做给克多看的,是做给普通百姓看的,这样若是有人行为诡异,必定有人上报,倒是便可顺藤摸瓜,继续追查。

李客转身向里正问到:“大远客栈内前些日子经常活动的人可有人见过?”

里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答到:“有是有人见过,但后面查访,凡有过接触的人,三日前已被悉数杀死于大远客栈之内了,自此再没有人敢承认见过,都说不知,此事小人已查访多次。”

李客听罢摇了摇头,料想结果也是如此,他小声对里正说:“今日之事,吾要你尽量封锁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有人知晓,难保不被灭口,汝可能做到?”

这王三可是才刚死不久,里正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于是连忙答到:“小人遵命,定全力办理此事!”

李客双手一拱,说到:“有劳!”于是,离开了宁人坊。

宁人坊内这么一折腾,不知间已是巳时一刻。李客马不停蹄地赶往梁王府,今日之事,定与那薛良有所关联,李客此去便是要落实清楚。

梁王府门前,负责守卫的士兵见来人是一老兵,自是不屑,漫不经心地问到:“何人?到梁王府何事?”

李客施礼答到:“特来寻访薛良先生,麻烦通传。”

士兵轻声说到:“薛先生岂是汝等想见就见?汝是何人?”

士兵的轻慢是李客能预想到的,这梁王府上下似乎就没有一个不是仗势欺人的,李客无奈只得掏出怀中的龙安令牌递给了士兵,继续说到:“吾与薛先生是故人,烦禀通传,他见了此令牌必会见我。”

士兵见是龙安司的令牌,知道来人肯定来头不小,立马变了脸色,语气缓和地说到:“先生早出示令牌就好,免去了一场误会,小的这就速去传话,先生稍候。”说罢,转身迅速进了梁王府。

过了一会,那士兵返了出来,把令牌还给了李客,俯到李客耳畔小声说到:“薛先生说,此地不宜议事,请先生到洛水河旁的望河楼一聚。”

李客双手一拱,施以一礼说到:“谢小兄弟。”说罢,又连忙朝望河楼赶去。这薛良毕竟是武三思的门口,在梁王府内与李客议事自是不妥,再加上李客此时的身份是逃犯易容,若是在梁王府出现,必定给梁王府招惹祸事,想到此处,李客也觉薛良安排妥当,反观自己,查案心切,直奔梁王府确有些思虑不周。

这望河楼也算是神都洛阳内一个久负盛名之地,临洛水河而建,楼内设置极尽奢华,文人墨宝、珍藏数不胜数,凭栏登高远眺,洛水河之景尽收眼底,美不胜收。但望河楼真正让人前往的原因并不仅仅如此,其一,望河楼内名酒、美食繁多,皆是出自各地前来的名厨,连女皇帝都定期让望河楼向宫中贡食,由此可见一般;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光临望河楼的多为王公贵族,私密性极佳,每一桌餐宴都设立了独立的包房,墙壁等都做了隔音处理,置于其中议事,外人难以窃听。故凡有大事、要事相商,大多会选择此地。当然,这望河楼并不是为普通百姓所设,能入其中者必是显贵,多年以来,李客也仅在友人邀约下到过数次,其中一次便是薛良相邀。

李客到达望河楼后,报了薛良的名号,于是被店内的伙计引入了一间包房,李客骑马速度较快,料想薛良应是稍后便到。包房名曰尽江阁,此阁不大,仅能容六人左右用餐,但阁如其名,站在阁内窗旁,整个洛水河景尽收眼底,风光无限。李客凭窗望去,短短几个时辰,洛水河上的竹台已又铺设了许多,照此进度来看,上元节当日必定能够如期完工。

李客呆了片刻,突然阁门响起,李客以为是薛良到了,正欲相迎,可进来的却是刚才的店伙计,他手中端一茶壶,满脸堆笑地说到:“薛先生稍后便到,这是薛先生特地让吾等准备的上好的茶水,请先生品尝。”

李客此刻心焦,根本没有心思品茶,只是用手指了指桌子,示意放下就未再开口。

又过了一刻,薛良尚未到达,李客此刻越发的心急如焚,难不成薛良途中遇事?李客在来回踱步,然后又坐到了桌前,他拿起茶杯,准备倒一杯茶自饮,可这茶杯刚到嘴边,多年行走江湖的警惕性提醒了他,今日之事也许有蹊跷。

他小心地从怀中取出银针,怀揣银针是他多年以来行走江湖的习惯,碰到可疑之食必先测之,他小心翼翼地把银针放入茶杯,茶水浸泡后缓缓取出,银针果然有些许发黑,李客心中一惊,今日险些着了他人的道了,下毒之人是谁?难道是薛良?李客又看了看银针,颜色不算太黑,不是剧毒,应是迷药之类。李客脑子里突然来了主意,把茶杯往地下一摔,自己假装迷倒趴在了桌子之上。

屋外显然是听见了动静,不一会,门被轻轻地打开了,是刚才店里的伙计,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李客身边,推了推李客,口中喊到:“客倌、客倌!”见李客没有应答,他抬手朝门外一挥,进来了几人,用绳子把李客手脚紧紧地捆住,又放入了一大木箱之内。

木箱之内有空气,尚能呼吸,李客也没有反抗,任由他几人摆弄。听得一人说到:“快!上头交代了,速送去地牢。”

地牢?难不成又要被送回禁军大牢?李客心里想着,但倒也不惧,待等会被抬出之时再见机行事,即便是禁军大牢,他若是想逃,倒也不难,此刻他只有身入险境,方能知道今日下毒之人。况且,下毒之人也只是下了迷药,故目的应不是取他的性命,眼下他性命无虞。

李客感觉自己被放上了一辆马车,他屏住气息,静静地听着箱外的人声和动静,他在努力地回忆沿街的布局,从而判断自己到底去了哪里?

马车外洛水河的声音、店铺外的贩卖声、包括到各坊哨岗的查验对话,渐渐地李客心中有了底,今日下毒之人他已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正月十三(四)

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外是什么地方,李客一路推算,心里已然确定,他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应如何应对。此刻,马车内爬进来几人,开始抬动箱子,下马车、进门、下楼梯,过了一会,应是到了地方。似乎有人准备开箱,被另一人拦住,拦住之人小声问到:“箱内之人武功甚是高强,你们下药后捆绑得是否结实?别一开箱让他给跑了。”问话之人的声音李客甚是熟悉,此刻他已万分确信此是何处,唯独不明白的就是此番行事到底受何人指使。

开箱之人答到:“大人放心,小的捆绑得足够结实,即便箱中是头老虎也断难脱逃,何况他还中了迷药。”边说边打开了箱子。些许亮光传了进来,李客继续闭眼假装昏迷,开箱之人把脸凑近了一些看了看,说到:“大人,我就说他尚在昏迷,没事!”

“把他抬出来,捆在那刑架上,一会非要让他享受、享受!”那人指使着开箱之人。

李客被几人抬到了刑架上,双手双脚又被用麻绳紧紧地捆在了几圈,一切准备妥当后,突然一瓢凉水泼到了李客的脸上。李客假意一哆嗦,醒转过来,故作惊恐状地四周望了望,大声说到:“这是何地?汝等何故抓我?”

离李客不远处,椅子上坐了一人,听罢李客开口,于是仰天大笑道:“李都尉,这戏演得还真不错啊!事到如今吾等就都别兜弯子了,可否?”

那人识得自己身份,李客自是早有了心理准备,若那人不识得自己,又怎会安排人下迷药将自己带至此处,但李客欲套出真相,于是继续假意说到:“什么李都尉?汝等认错人了!”

那人再次大笑着说到:“李都尉,还在这演戏呢?昨日皇家马场内吾就奇了怪了,这李三郎帐下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武艺超群的老兵,昨夜经薛良先生分析,吾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你——李都尉大人啊!”

听他这么一说,李客心中自是有了底,原来他也是经薛良提醒才知自己身份,看来自己身份的事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于是叹了口气,笑着说到:“原来汝已知吾身份,看来今日用计把吾抓到这里来的,也是薛良先生吧?”李客故意如此问,无非就是想知道此事是否薛良主使,说罢他紧紧地盯住了问话之人的眼睛,不放过片刻,希望从他的口中得知答案。

他没想到,那人居然朝地上“呸”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到:“抓汝何须薛良先生?门卫持龙安司的令牌呈于吾,吾就知是汝,故略施小计,把汝轻易擒获。”边说边一脸得意。

李客听罢,心中一盘算,厉声说到:“汝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在梁王府安插眼线!”

那人听后一惊,颤声说到:“汝是何意?吾何曾在梁王府安插眼线?”

李客知道那人中了自己话中的套,于是说到:“那传话的卫兵若不是眼线,又怎会把本该给薛良先生的令牌转呈于你?你还敢狡辩!”

那人一听也急了,大声说到:“汝莫信口雌黄!薛良先生不在府中,那卫兵自是转呈于吾?”

李客轻轻一笑,继续说到:“即便薛良先生不再府中,那也是转呈梁王,安会呈于汝?吾料想定是眼线无疑!”

那人越听越着急,连忙说到:“那卫兵本就是呈于梁王,适才吾正与梁王议事,卫兵持令呈梁王,梁王识破汝的身份,故安排吾用计将汝擒获。。。”

不待那人说完,李客打断,语气中带着嘲讽地说到:“如此说来,真正识破吾身份,用计将吾擒住的原来是梁王,并非是你啊,武江大人!”李客一直跟他兜圈子,只是想确认今日自己被擒到底是谁在主使,现在李客心中已有了答案,原来是武三思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并非薛良,他心中稍感慰藉,若是薛良与其为敌,凭借薛良的智谋,无异是一个强敌,还好现已知晓了原委。

武江被李客这么一说,自是脸上无光,憋了半天,终于说到:“那又怎样?汝现在还不是在吾的手中,一会定叫汝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李客深知武江此人智慧拙劣,又不受激,于是想趁现在无旁人,多套出些有用的信息,于是假意求饶地说到:“武江大人,到底欲要吾做甚?吾尽力配合便是,勿动那些刑具,李某可受不得皮肉之苦。”

武江听李客这么一说,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中不免一喜,刚才的怒气一扫而光,面露笑色地说到:“李都尉,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嘛,何必逞能呢?早早把事办了,汝与吾都能尽快交差,何乐不为?”

李客听罢,知道武江又上了自己的套,于是说到:“那武大人到底欲要李某为何事?还请言明。”

武江继续笑着说到:“爽快!吾只希望李都尉把如何截获契丹公主,又如何逃狱将其残忍杀害的过程一一说明,签字、画押即可,吾也好尽早向陛下和梁王交差。这样一来,李都尉可免受皮肉之苦,吾也好早日结案领功。”

李客明白了武江欲作何事,原来是想让自己当这个替罪羊,于是面露难色,说到:“可武大人,这事李某确实没做过,你让李某如何认罪?乱说一通吗?到时陛下怪罪下来,吾怕反而害了武江大人。”

武江脸色一沉,厉声说到:“不是汝做到,这些事还能是谁做的?汝休要狡辩,还不快如实招来,要不然本官可要用刑了!”说罢给旁边的人递了一个眼色,那人于是将烙铁放入了火盆之中,做出了一副准备用刑的架势。

李客故作软弱地说到:“武大人息怒!那海捕文书上不是都写了吗?这事皆是那突厥人克多所为,并非李某!李某确实是冤枉的!”

武江继续说到:“那克多神出鬼没,吾去哪抓他,何况汝不也说克多有假吗?”

武江这么一说,可真是令李客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说过克多有假,李客连忙问到:“吾何曾说过克多有假?”

听李客这么一问,武江也知道了自己失言,脸上不免有一些惊慌,支吾了一会,再次厉声说到:“到底是汝在审吾,还是吾在审汝?”

李客冷笑着说到:“武大人何故如此惊慌?莫不是此间之事皆是梁王与汝所为,故要杀了李某来定罪?”

武江听罢,此次没有丝毫犹豫,大声说到:“血口喷人!梁王地位何等尊崇,怎会行如此之事?”

李客继续厉声说到:“还能为何?为了大位之争,故意制造诸多祸端,从中坐收渔利!”

武江再次大声说到:“汝。。。汝!血口喷人,这些事吾都未曾做过,汝。。。”

武江真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此刻一旁的人连忙躬身施礼,大声说到:“参见梁王!”李客回头一看,从楼梯上下来一人,正是梁王武三思。

武江见是武三思,也连忙躬身施礼道:“见过叔父!”

武三思看了看李客,对身旁的武江问到:“可曾问出什么?”

武江颤声着说到:“禀叔父,刚开始讯问,还。。。还未曾交代。”

武三思听罢,厉声骂道:“那还等什么?还不用刑?继续讯问!”

李客见状,连忙说到:“梁王,这重刑逼供,有何意义?李某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求知道真相,难道诸事真是梁王所为,欲用李某顶罪不成?”

武三思老谋深算,城府颇深,当然不会像是武江那般不堪一击,李客这么一说,他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缓缓走到李客身前,看着李客的双眼平静地说到:“汝给本王听清楚了,不管汝信也好,不信也好,所有的事本王均未做过,本王不需要谁来顶罪!即使本王欲争大位,也绝不会用此等杀人、劫掠的下作手段!本王料想此间之事也不是汝所为,但上次汝在本王府内对本王以剑相向,这确是汝所为,故本王想要的只是汝的命而已!来人!给本王用刑伺候,直到签字、画押为止!”

众人听梁王如此一说,齐声答到:“喏!”说罢,开始拿起各种刑具准备刑讯逼供。

“且慢!”李客大声吼道,众人被吓得一愣,一时停了下来,李客继续轻声说到:“梁王,上次以剑相向,难道这次就不能了吗?”

“汝说什么?”武三思小声说了一句。

只见李客双手、双脚用力一挣,捆住他的绳索居然应声而断,他顺势跃起一脚,把距自己身旁不远的一个随从踢飞在地,他顺手拿起刑具桌上的一把铁钩当作武器,开始攻击,几个弹指的时间,这地牢中的六、七个随从被逐一击倒在地,不再动弹,武三思和武江正欲逃,李客上前一步,将铁钩架在了武三思的脖颈处,武江见状连忙跪倒在地,大声求饶道:“李都尉饶命啊、饶命啊!”

李客看着武三思说到:“梁王,李某行事一向恩怨分明,此番查案亦是如此,若梁王真的未曾做过,李某断不会为难,当然也请梁王好自为之,吾等井水不犯河水;若让李某查出与梁王有关,李某定会依照朝廷法度办事。李某也请梁王记住了,李某绝非劫杀契丹公主之人,若真为了神都,勿再苦苦相逼!”

李客说罢,不待武三思回话,转身欲走,武江连忙说到:“谢李都尉不杀之恩!”李都尉连头都没回,转身径自离开。见李客上楼,武江小声埋怨到一旁的随从:“为何索他不用铁链?”突然,李客所持的铁钩飞插在武江身前的地上,武江被吓得不敢再言语,楼梯上传来了李客的声音:“汝等好自为之!”

正月十三(五)

李客打开地牢的门走了出去,果然跟自己判断的一致,此处正是武江的府邸,刚才所处的正是当时关押契丹阿齐娜公主的地牢。见李客走了出来,武江府上的随从也不知是何缘故,自是没人敢阻拦,李客四周望了望,也没走正门,跑到院墙边,一跃而上,从院墙处离开了武江府。

被武三思和武江这么一折腾,自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对于李客来说,也并非没有收获。其一,此番行事并非薛良指使,他暂且非敌,这也算是幸事;其二,从武三思和武江的态度来看,也许此前诸番事宜,确实非他二人主使,这也给案件的调查排除了一些干扰因素;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武江说漏嘴的话,但此事目前尚不好完全确定。眼下还是得先寻薛良,得到进一步消息后再作推断,想到此处,李客再次向梁王府进发。

不一会,李客便到了梁王府,守在府外的卫兵还是先前之人,见了李客不免大惊,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开口。李客向那卫兵径直走了过去,不待那卫兵开口,直接一掌击在其胸前,卫兵反应不及,被直接打得飞到了身手的墙上,李客上前一步,从卫兵腰间抽出了长剑,架到了卫兵的勃颈处,李客的这一系列动作实在发生的太快。这时一旁的另外几名卫兵终于做出了反应,倒也没顾那卫兵的死活,抽出手中的兵刃直接向李客围攻了过来。

李客回身一击,以气运剑,直接砍断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卫兵手中的兵刃,那人被这一击所惊,呆在了原地,没有做出反应,李客趁势一脚踢在那人胸前,那人向后飞出了两、三丈远,落地后口吐鲜血,众人见状,只能手举兵刃,不敢向前,李客再次以气运剑,朝他几人空中一挥,这一剑把众人手中的兵刃尽皆打断,众卫兵恐生平第一次见到此等武功,都被这突然的一击吓得不敢再动弹,李客大声喝道:“不想死的就快滚!”众人这才似缓过了神,连忙扶起刚在倒地的卫兵一起推开门朝梁王府内跑去。

李客转身再把剑放在了那个卫兵的脖颈处,厉声问道:“薛良先生此时可在?”

那卫兵也是被吓得不轻,声音颤抖着说到:“在。。。在。。。”

李客再次说到:“快带吾去见他!”李客说罢,那卫兵挣扎了半天,终于扶着墙爬了起来,准备带路,可刚一入府门,李客却没料到眼前的景象,原来刚才逃入府内的几个卫兵已经把梁王府的卫兵都悉数召集了过来,手持兵刃、弓箭,足有上百人之众,列队待战。

李客心中犹豫了起来,眼前这上百人,若是力战,对他而言倒也不是没有胜算,但势必造成伤亡,血洗梁王府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届时无论事出何故,罪名可就大了,任谁也不便帮其洗脱,他本想就是给那卫兵一些教训,然后入府见薛良,可万没想到,却闹出了此番动静。想到此处,李客缓了缓口气,说到:“吾今日到此,只为见薛良先生一面,不愿伤及无辜,汝等断莫逼我出手。”

起先被李客踢倒在地、口吐鲜血的那名卫兵此刻也在阵中,他心中自是窝火,他一人不能取胜,难不成这一百多人还胜不了你?纵是你本事再大,料想这弓弩齐发,你怕是也难以抵挡。于是他不管李客说什么,大声起哄到:“汝休狂妄,此处是梁王府,今日吾等非将汝这乱贼拿下!放箭!”

随着“放箭”的喊声刚落,顿时众弓弩齐发!李客连忙闪身避回府门外,箭簇“唰、唰、唰”地射到了府门之上,李客隔着门缝瞥了一眼,随自己一同进入的那名卫兵因躲闪不及,腿部、手部已身中数箭倒地,痛得哇哇大叫。李客心中顿时大为光火,为了泄一己之愤,居然连自己的同僚都不曾顾忌。李客心中一怒,连忙脱下了自己的兵甲,往门缝里仍了出去,见有东西飞入,众人绷得紧紧的弦也顿时射了出去,箭簇齐齐地射在了李客的兵甲之上。

李客趁机迅速冲了进去,趁着众人换箭的瞬间,李客已迅速来到了卫兵的阵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特别是第一排的卫兵,距看起自己所射的是兵甲,到李客出现在自己身前绝不会超过两个弹指的时间。李客二话不说,一重脚踢了上去,势大力沉,那弓弩手向后飞了回去,顿时压倒了身后的一大片卫兵,卫兵阵型大乱。李客不做停歇继续跃入人群,朝两侧攻去,因李客已跳入了己方阵中,弓弩手自不敢再射,怕误伤己方,只能抽出兵刃迎战。但这些卫兵哪是李客的对手,李客手持剑,在人群中来回游走,剑法奇特,身法灵异飘动,众人根本无法对抗,接二连三地被李客击倒,但李客在出招时刻意进行了回避,多是攻击手脚处,却未曾取其性命。在乱战中,李客终于见到了刚才起哄的那个卫兵,于是不再他顾,直接朝他攻击了过去,那人也察觉到了自己成为了李客的目标,转身欲逃,但李客速度实在太快,一个箭步上前,在那人脚踝处一剑刺出,那人应声而倒,李客再向前一跃,用剑指住了那人的咽喉,并大吼了一声:“都给我住手!”短短十多个弹指的时间,卫兵已被李客打到了二、三十人之多,众人也本李客的武功所震惊,此时李客大吼,自是没有人敢再上前。李客见众人终于停下了手,于是大声说到:“吾今日不愿伤及无辜,刚才之战也是因此人挑唆而起,望各位勿再逼我!”

那人见状连忙忍着脚踝的剧痛,爬起身跪倒在地,头磕得地面直响,大声求饶道:“求放小的一命,小的错了!”李客厉声喝道:“刚才汝唆使众人放箭,害得同僚受伤,可曾觉得自己错了?可曾想过也放他人一命?今日,吾必除你!”说罢,举剑欲杀!此刻,突然有人大声喊到:“李兄,快住手!”

李客抬头一看,原是薛良,他焦急地边跑边喊:“快住手,别把事情再闹大了!”见是薛良,李客也停住了手中的剑,薛良终于跑到了面前,喘着粗气说到:“汝若要见我,让卫兵传令便是,何故如此?”不待李客解释,薛良连忙夺去了李客手中的剑,向众人大声说到:“此乃吾故友,一场误会,大家散去吧!薛某有劳各位了。”

众人望了望薛良,又望了望李客,李客的武功他们是看在眼里的,自是不愿与其为敌,见薛良出面解围,于是各自扶着伤员散去了,跪地的卫兵见状,于是连忙说到:“谢大侠不杀之恩,谢大侠不杀之恩。。。”见李客没有回应,于是招呼身边两人扶着他连忙退了出去。

薛良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说到:“李兄,何至于如此啊?”说罢引着李客去到了自己的书房之内。

到了书房后,李客把今日之事悉数告知了薛良,包括首次到梁王府、望江楼、武江府等事,听罢,薛良对李客的举动也算是理解,但还是长叹一声,说到:“李兄啊,你才智过人,可就是这性子。。。”

李客也觉自己确实有些过激,先冷静下来,不免有些歉意,于是躬身说到:“今日之事,确是李某唐突了,连累了众人受伤,实在是。。。”

不等李客说完,薛良一摆手说到,说到:“算了,都过去了,还好事情没有再一步扩大。李兄,此番来究竟找薛某何事?”

李客见薛良终于说回了正题,于是说到:“李某希望薛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宁人坊内王三之死到底是出自何人?”

听李客如此相问,薛良表情倒是平静,他心中亦知,李客此番来访,定是为了此事,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反问到:“这王三被害一事,薛某也收到了消息,但薛某不明,为何李兄前来问吾,难不成李兄认为是薛某杀害了王三?”

李客说到:“不瞒薛先生,李某检查过事发现场。王三应是在入食时被突然杀害,从地上散落的酒食可轻易判断此事;王三屋内有明显的拖痕,换言之,王三是被杀害后,再被他人将其尸体拖走,弃于井中。”

薛良一捋胡须,笑着说到:“李兄果然观察细致,跟薛某推测的基本一致,但这又与吾何干呢?”

李客继续说到:“这断不是克。。。克多所为,吾暂且称其为克多吧。”

薛良没有在意李客对克多的称谓,继续反问到:“为何不是克多?”

李客答到:“这克多武艺高强,从之前每一次案发来看,受害之人皆是一刀弊命,如他要杀王三,何至于如此麻烦?故李某推测这杀王三的定另有其人,并且此人武功一般,从现场的慌乱程度来说,此人也并非专干杀人之事,此番定是偶然为之。”

薛良一拍拳,笑着说到:“李兄果然厉害,推断得有理有据,由此就怀疑到薛某身上?”

李客一拱手,说到:“今日,薛先生确实到过宁人坊,故到此一问。”

薛良继续说到:“李兄与薛某也算是相交多年,薛某也有话直言,吾断不是此事凶手,吾也尚在调查此事,若是李兄不信在下,就请李兄多问一个问题。”

李客问到:“是何问题?”

薛良答到:“动机!吾为何要杀王三?相信李兄自己也有判断,梁王断不是勾结克多之人,杀了王三对梁王无益,相反,若得王三,保不齐薛某还能因此助梁王破案,获此大功,故不会杀之。”

薛良一语,如点醒梦中人,李客心中暗自想到,于是躬身施礼说到:“谢薛先生开解!李某告辞!”刚走了一步,李客又转身说到:“今日梁王府之事,还请薛先生见谅,也请薛先生为李某周全一番。”

薛良点了点头,说到:“那自是应当!”

李客不再说话,开门欲离开,可这门刚打开,武江却刚好来到薛良门外,二人互相望了一眼,都感到有些许意外,但此刻的武江却是害怕李客的,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避开了李客,向屋内小声说到:“薛先生,梁王请您前去议事。”

李客没有多言,直接离开了梁王府,欲回龙安司。

正月十三(六)

动机!薛良说的这两字一直萦绕在李客的脑中,李客以前在碎叶城时,也助官府破获不少案子,自然深知这二字对于查清案情的重要性。俗话说,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看似扑素迷离的案情,可一旦找到内在的因果关系,很多疑问自可迎刃而解。

李客在思考和整理着今日所遇之事,王三被杀,原因显而易见,他生活穷苦潦倒、游手好闲,受人重金收买,从而冒充卖胡饼之人,误导李客和龙安司办案,今日李客欲再查此事,见事情可能败露,于是被杀人灭口。此事如此推断,案情简明、合理,但其中不乏疑点重重。其一,王三被杀时,正在用食,行凶之人是从其身后突然袭击,将其勒死,这就说明王三是认识行凶者的,否则也不可能将行凶者放入屋内,而自己继续进食;但此事不免有了疑问,为何行凶者不一开始就杀了王三,而是非要等到今日调查之时才匆忙将其杀之,万一失手,那岂不是容易事情败露,况且,自己欲再查宁人坊之事,行凶者为何又能在自己行动前准确得知?

其二,第一次跟克多及随行之人在宁人坊交手时,李客已经发现,所有人皆身手较好,可这王三却是被勒死的,难不成凶徒并不是克多一伙,而是一中间人?那这中间人又是谁?

其三,今日武江口误,说出了克多有假,此事自己并未向更多人提及,那武江又是从何处得知克多有假;若是武三思与克多勾结,那武江、薛良的种种行为又不似是克多的结盟者;若不是武三思,那克多的内援到底是谁?这几日神都内发生的大小案件,克多若是没有内援,绝不会如此顺畅,几名突厥混入神都的杀手,即使武功再高,也不能如此行事,那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又是什么呢?只是造成一些恐怖袭击、扰乱神都的安宁吗?李客心想绝不可能仅仅如此。

其四,也是最大的疑问。今日薛良提醒,李客才恍然大悟,自始至终,所谓突厥人克多无非就是从赤发阎罗口中得知,而这赤发阎罗的消息竟然又是克多让赤发阎罗告知自己的,克多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那次爆炸,杀死一些羽林军吗?那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还有一开始的商队被劫杀、齐勒副统领一家被屠、劫杀阿齐娜公主嫁祸自己,若是克多真想取了自己的性命,当日比试时,李客明明已经落了下风,若克多安排随从赶到,联手绞杀,那李客必定没了性命,但为何他又不杀自己,自行离去;这种种的不合理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客经薛良的提点,本来似乎有些明了,但此刻把众多的事联系在一起,却又让他的脑子开始混乱了,这个克多到底是谁?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客一边想着,一边朝龙安司快速赶去,他想尽快将此事告知李三郎,他聪慧过人,也许能给自己一些见解,从容找到一些线索,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洛水河边,他看了看灯台,比之前在望江楼所见似乎又搭建完成了许多,工程的推进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心中暗暗叹到这张易之的办事能力确实不遑多让,难怪深受陛下宠幸。

李客正思索着,突然望见远处的街道上跑出数人,身着禁军装扮,手持鸣啰,一边敲打,一边沿街大声喊到:“大喜!快去祈福啊!弥勒佛显灵啦!”一开始李客没有听清,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只见沿街的人听闻后都开始鱼贯而出,在那几人的指示下,朝着搭建灯台的方向赶去,李客心中一紧,难不成又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客于是加快了速度,朝手持鸣啰的禁军跑去,等离得近了些,终于听清了在喊什么。此时,只见所有街道上的人都开始奔走相告,起初只是沿河街道上的人群赶去,结果不一会,似乎四面八方的人都悉数赶了过来,一时间整个街道上塞得满满的都是人,纷纷涌向灯台方向。

弥勒佛显灵?这种事在李客心中确是不太相信的,他自小就不信奉鬼神之说,换作普通人叫唤,他可能也就是嗤之以鼻,不再理会,可眼下却是禁军在四处奔走相告,难不成真发生了什么灵事?与其说是好奇心,倒不如说是一种警惕心,他担心会不会有人利用此事做文章,又有什么阴谋。眼下容不得他过多推测,他必须尽快赶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了什么。

可这不一会儿,洛水河沿岸就被这涌来的人群挤得满满的,李客被弄得是寸步难行,每个人都跟发了疯似的朝灯台的方向涌去。看着眼前的场景,让李客不由得想起了玄灵子被杀的当晚,人群也是如此,若是一会发生了什么事,这失足逃窜的人群所造成的伤害,料想比那晚尤甚!想到这里,李客心里一沉,他必须尽快赶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定要设法阻止这莫名的危险。

李客四周看了看,这人群已经快把他挤得没有立足之地,如此下去定不是办法。他注意到他身旁有一棵大树,他连忙纵身一跃,上了树,又连忙向上爬了一些,他隔着河道远远望去,那灯台附近似乎已经挤满了人,禁军奋力隔出了一个圈,用力阻挡着往里涌入的人群。见到这一幕,李客心里有了疑惑,这禁军既然阻止人员进入观看,又何以持锣沿街宣传?到底是何用意?

李客离得实在太远,实在看不清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四处看了看,这河道边的大树高大茂盛,很多树枝都已经长得连在了一起,李客当即有了主意,从树上穿过去。于是,李客施展着敏捷的身手,从大树上迅速朝灯台一方移动。

这树下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挤得不可开焦,可这树上却是没有几个人能行走,也只有李客这种轻功卓绝的高手方能来去自如,不一会李客便快到了灯台附近,他找了一棵最大的树,跃了过去,又向上爬了一些,终于看清了下面的情况。

灯台前方的被禁军围出了一大块空地,人群争相往里看的正是这空地中的奇事,只见这空地之中破土冒出了几尊白色的弥勒佛石像,几尊石像大小基本一致,跟真人的大小一般,出土的高度不等,但已有一尊佛像已出土了一大半,远远观之,不像是人埋进去的,更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李客从小从未见过此等奇事,虽不信鬼神之说,但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惊讶的咋舌,难不成真的弥勒佛显灵了?正惊异间,一人站上高台欲开口说话,只见此人身着圆领窄袖锦袍,面容姣好,腰挂金鱼袋,正是张易之,他声音浑厚地大声说到:“诸位勿急,请听吾一言!”他这么一开口,本来人声鼎沸,奋力向内拥挤的人群居然安静了下来,张易之见状,继续说到:“吾奉陛下之命,在此筑台,欲贺上元盛事!几日前,这地中突然有石块破土而出,起先吾也甚觉奇怪,不知此为何物?故不予理会。可今日观之,居然是弥勒显圣!吾料想必是神明降世,佑吾百姓!”说到这里,张易之停顿了一下,可在场的百姓却此起彼伏地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大声喊到:“弥勒显灵!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易之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大声说到:“弥勒显圣!吾断不敢不公之于众,故让禁军沿街传告,让众百姓也能一同得见弥勒显圣!”

百姓再次响起了呼喊声:“弥勒显灵!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易之再次示意众人安静,继续说到:“但据吾观之,弥勒最终显圣,尽数破土而出应是在两日之后,也就是上元当夜!到时诸位尽可到此跪拜、礼佛!但在这之前,还请诸位散去,勿扰了神明!”

张易之说罢,在场之人自发的悉数跪地,向众弥勒佛像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一番,然后安静地开始缓缓散去。这人潮涌动来观,到悉数慢慢离去,就在张易之的几句话中,李客不得不再次暗暗感叹,此人能力之强。

李客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上元节夜,陛下在此燃灯敬佛之时,众人来朝,是何等景象。女皇帝当初欲称帝之时,在民间大肆散布言论,称其为弥勒佛转世。今日女皇帝在此搭灯台礼佛,又有弥勒佛石像从地中“长”出,先不说这弥勒石像到底是何缘故,到时众人一定坚信女皇帝就是弥勒佛转世,把女皇帝当作神一般看待,女皇帝的威望势必达到极点!

想到这里,李客不免心中存疑,难不成这根本不是什么神迹?仅仅是女皇帝自己安排的一场戏码?为的就是再次提高自己的威望,从而对太子不利?李客没有再敢继续想下去,见人群开始散去,他也从树上爬下,准备继续前往龙安司。

正月十三(七)

神都这几日可谓是怪事连篇,一波尚未平息,这边波澜又起,李客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头绪,这些事情之间是否真的没有关联,还是幕后有一只黑手在暗中操纵,最终把诸事合在一处,以达目的。李三郎、张柬之、张九龄都是智慧超群之人,在这种时刻李客需要他们的帮助,众人相商也许更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过了许久,李客终于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路来到了龙安司,可这龙安司内只有张九龄值守,其他人都在他到达之前被陛下一道旨意给召进了宫内;张九龄见李客归来,以为是有了线索,但李客却摇了摇头,说到:“线索又给断了,吾已让陈司直先回来禀报。”说到这里,李客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四周望了望,向张九龄问到:“陈司直呢?尚未回来吗?”一般来说,这陈无忌仅官居六品,陛下召见,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可此时并未见其人,李客有些疑惑,不免相问。

张九龄答到:“陈司直早些时候,已回龙安司向李司丞做了回禀,可后来他身体有些不适,已外出寻大夫就诊了。”

张九龄这么一说,李客不免有些奇怪,陈无忌外出寻医?此事有些蹊跷,李客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今日武江说漏嘴的那句话,难道。。。他连忙向张九龄继续问到:“陈司直身体何处不适?为何不前去太医署医治,或是请太医前来龙安司,何必再外出寻访大夫?他走了多久?”

李客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满脸焦急,可张九龄只能摇了摇头,说到:“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起初吾等也是如此相劝,可陈司直不愿再扰太医,就自行出去了。。。”

不待张九龄说完,李客连忙说到:“吾有急事要查,先行告辞!若是李司丞回来,请其务必在此等我。”

张九龄见李客神色紧张,定是有了线索,这事发突然,又不便多问,于是拱手答到:“李都尉,诸事当心,吾自会告知李司丞。”

李客不再多言语,转身离去,他牵了一马,出了龙安司,便飞驰而去,他现下心中无比忐忑,他不愿自己所虑是真,但诸多事情却指向了一个不争的事实。现在关于此事,他不愿再多想,他只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他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又浮现了薛良曾说过的那两个字“动机”,那他的动机是什么?但李客此时心烦意乱,没有心思多想,他又用力给马加了一鞭,他要尽快赶往确认此事。

洛水河边的人群尚未完全散去,但这也没能阻挡李客飞驰的马匹,他一路手持龙安司令牌,倒也没有没被哨岗阻拦,一刻过后,他终于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梁王府!

梁王府较一般王爷的府邸规模都大了许多,单这出入的大门就有好几个,到底该埋伏在哪里呢?李客心中暗自盘算着,突然间他想起了从薛良处临走时,武江的眼神,那种眼神可以说是害怕,现在仔细想想更多的应该是尴尬,现在李客终于明白了武江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定是离武三思书房最近的那扇门。

李客有了主意,于是快速来到了那扇门外,远远藏好,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生怕自己错过什么;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特别是此刻,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可那扇门始终不见动静,难不成自己从头到尾都想错了?李客正犹豫着,心中不免有些矛盾。

可正在这时,“吱”的一声,那扇门终于打开了,只留了一个小缝,刚够一个人侧身进出;此刻,那门里伸出了一个头,左右探了探,见道路两侧无人,于是一个闪身从里面走了出来,门“吱”的一声又从里面被人关了起来。李客看清了出来的人,一瞬间他的双手开始不住地颤抖,眼眶不自觉的有些红润,他说不清为何会如此,也许是愤怒、也许是难过,也许是其它。他的胸腔中顿时一股热血上涌,他恨不得此时就抽中手中的剑上前将其当场刺死,因为事情真如自己所料,出来之人正是那陈无忌!

李客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他有些自欺欺人地安慰道,也许事情并非如此,也许这只是一个误会,可事实就在眼前,他又怎么骗得了自己。陈无忌出门后,还是警惕性的四周望了望,他没有发现李客,于是快速地走入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李客连忙上前跟踪,他怕陈无忌发现自己,有意的与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陈无忌倒也是警惕,每走一段路都会回头四处张望,幸好李客有所准备,换作其他人也许此刻就被陈无忌发觉了。从陈无忌行走的方向来看应是前往龙安司,李客一路紧紧跟着,时刻不敢放松;渐渐地,陈无忌也没发现异状,倒也放松了警惕,到了正街之上,他也恢复了正常的行走方式,不再四处张望,也许他自己觉得已经安全了,殊不知其行踪却已被李客看得仔细。

快到龙安司时,陈无忌拐入了一家药铺,李客暗暗想到,这陈无忌做事也算是心思细腻,还没忘记自己以什么借口出的门,果然过了没多久,陈无忌提着两袋药走出了药铺,这回他没再去其它地方,径直走回了龙安司。

远处的李客心中颇不是滋味,不过这一路跟来,他内心也算是平静了许多,他一路也在盘算到底该如何应对,到底是该假装不知,继续放任观察;还是该当机立断。不过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发现确凿的眼线或是暗桩,往往只有一个结果——杀!李客多年身在江湖,当然也深受此思想影响。

陈无忌回龙安司后,为避免其起疑,李客可以等待了片刻再行返回。李客在龙安司见到了陈无忌,张九龄正询问他的伤势,陈无忌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到:“陈某命大,大夫说无碍!”

听陈无忌如此说,李客不免轻轻一笑,在他听来,陈无忌说自己命大、无碍,更像是一句讽刺的笑话,殊不知也许一会就会命丧于李客剑下。陈无忌见了李客,连忙相迎,说到:“李都尉,在下已将今日之事悉数向李司丞禀报,还请放心!”李客强忍住内心的愤恨,脸上不动声色,答到:“有劳陈司直,既然陈司直身体抱恙,还请回房多歇息。”

陈无忌没有察觉到李客的变化,继续说到:“在下已无碍,可再行查案。”

李客不再答他的话,他转身向张九龄问到:“张先生,不知李司丞回来否?”

张九龄答到:“尚未返回,料想陛下定是有要事相商,吾听闻似乎是关于石像之事。”

李客心中暗自惊讶,此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宫里?难不成真是陛下自己策划的一场戏码,但眼下也没必要无端猜测,只需等李三郎回来便可知其中原委。

李客又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了陈无忌,李客心中暗自盘算到,既然李三郎尚未返回,为免陈无忌多生事端,看来此事只能由自己先行处理了,于是说到:“吾有要事还请陈司直到议事厅相商。”

陈无忌一愣,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安,说到:“何事如此重要,不能在这说吗?”

李客敏锐地察觉出陈无忌的不安,于是四周望了望,小声说到:“此处人多、嘴杂,当然不能在这里详说,还劳烦陈司直先行到议事厅,李某稍后就到。”

陈无忌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张九龄,张九龄也不知李客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然也不便开口,陈无忌有些许无奈,叹了口气,说到:“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去议事厅等候李都尉。”说罢,转身正欲离去,李客连忙指了指桌上的药,向陈无忌说到:“陈司直别忘了拿药。”李客这么一提醒,陈无忌面露尴尬地说到:“瞧我这记性,哎。。。”说罢,提起药向议事厅走去。

李客提醒陈无忌拿药可不是随口一说,若陈无忌真是外出找大夫治病,那他定会对药重视,不可能想不起,但此事李客一路随行,自是看在眼中,诸事明白;他更重要的目的,是想测试陈无忌此刻的心性,只有专注于想其它事,才会如此分神,从他的表现来看,李客应是所料无疑。见陈无忌走远,李客连忙小声向张九龄说到:“张先生,此刻李司丞不在,看来今日之事只有你为人证了!”

张九龄听李客如此说,顿时一脸茫然,不知如何回话,李客继续说到:“一会吾与那陈司直在屋中叙事,还劳烦张先生躲藏于房门之外,不过不论吾等谈论什么,张先生都不可出声,定要将事情原委听个明白。”

听李客这么一说,张九龄终于明白李客将欲行何事,于是点了点头,说到:“请李都尉放心,张某已知该如何行事。”

李客双手一拱说到:“那就有劳张先生了!”说罢,李客便朝议事厅走去。

正月十三(八)

走回议事厅的途中,陈无忌仔细回想着自己行事的每一个环节,李客突然要找自己单独叙事,难不成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被李客有所察觉?那李客可不同于一般人,任何细小的差池都难保会被他发现;但陈无忌仔细地回想了一个遍,仍没想到到底自己何处败露,于是他自己安慰到兴许是自己多虑了,李客找他也许是其它的事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但还是小心的把一把匕首塞到了自己的衣袖之中,以防不测。

李客远远地望着陈无忌走进了议事厅,于是向张九龄使了个眼色,一起跟了上去,到了门口后,李客径直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了虚掩了起来,为的就是能让门外的张九龄把事情给听清楚。

陈无忌见李客进了屋内,于是上前一步,拱手说到:“不知李都尉,差下官至此有何吩咐?”

李客轻轻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到:“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听闻陈司直身体有恙,特意问问到底伤势如何?”

李客的回答让陈无忌有些措手不及,他把自己叫来屋内单独叙话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询问自己伤势如何,这必是顾左右而言其它,但陈无忌还是微微一笑,强作淡定地答到:“原来是为了此事,烦李都尉记挂,吾的伤势已基本无碍。”

李客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到:“那依陈司直之见,不是为了此事,那还是为了何事?”说罢,目光突然变得凌厉,双眼紧紧地盯住了陈无忌,眼神中像有把利剑一般。

李客突然的变化令陈无忌显得有些不安,他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匕首,他这一细微的动作自是没有逃过李客的眼睛,李客对陈无忌的动作开始有了戒备,屋内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终于还是陈无忌率先笑着开口道:“吾还以为李都尉欲问下官案情,吾的伤已让大夫抓了药,一会煎了服下应该便好,若李都尉没有其它的事,那。。。”

李客打断了陈无忌的话,突然厉声问到:“不知陈司直在哪家药铺抓的药?大夫医术可好?”

陈无忌明白李客的这一次问话显然已经充满了敌意,但此刻他尚未点破,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还好他事先做了准备,于是答到:“是离龙安司不远的万春堂,陈大夫,素闻他医术高明,料想应药到病除。”陈无忌回答完后,再次轻轻摸了摸袖中的匕首。不知为何,他感觉李客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所有的事,若是与李客明枪明剑的硬拼,他是曾经尝试过的,也许不出三个回合,必定命丧他的剑下,现在只能出其不意,也许才能换得一线生机,他开始留意着李客,准备随时突袭。

听罢陈无忌的回答,李客突然笑了,笑容意味深长,笑声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伴随着笑声轻轻摇了摇头,正在陈无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李客开口说道:“吾问的不是万春堂的陈大夫,吾问的是另一处开具良方的地方,不知是何结果?”

李客这么一问,陈无忌的心性算是被彻底打乱了,虽然他已察觉到李客似乎已知晓此事,但真待李客开口时,还是不免显得慌乱,陈无忌后脊一凉,额头上不自觉地渗出了些许汗珠,声音略带颤微地说到:“另。。。另一处?吾不知李都尉何意?”

看着陈无忌的反应,此时李客心中对自己之前的推测已算是十拿九稳,于是继续笑着说到:“陈司直又何必明白人非要装糊涂呢?吾所说的另一处难道陈司直会不知?便是那梁王府!”最后“梁王府”三个字李客说的是铿锵有力;躲在门外的张九龄听到此话时,都不免心中一惊,差点喊出声来。

李客说罢,收起了笑容,面上又露出了先前的神情,目光又凌厉地盯着了陈无忌脸上;李客能说出“梁王府”这三个字,而且说得那么坚决,若不是已经知悉内情,断不会如此;此刻陈无忌嘴角不住地抽搐、欲言又止,李客也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无忌,整个屋内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屋外的张九龄也自是紧张得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拳,这几日连夜奋斗、生死相依的兄弟,难道真是他人的眼线不成?

许久,陈无忌终于长叹了一声,叹息声中有些许无奈,但也有一种莫名的轻松,他不再如先前那般紧张,此刻更像是卸下了身上沉重的包袱,他缓缓地开口说到:“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李都尉的眼睛,吾今日确实到过梁王府。”

陈无忌此番回答其实还是心存侥幸,他只是承认去过梁王府,却未曾承认自己是梁王府安插在龙安司的眼线;李客自是不会避重就轻,听陈无忌如此回答,连声追问道:“汝去梁王府所行何事?”

陈无忌嘴角再次抽搐,欲言又止,但最终却没有开口;李客见陈无忌没有回话,自己开口说道:“不瞒陈司直,今日吾也到过梁王府,而且是三次到访!”听李客如此说,陈无忌有些面露惊色,但仍未开口;李客继续说到:“其中第二次到访临走时,撞见了武江,他刚好来唤薛良先生到梁王处议事;见吾时居然神色慌张,起先吾也不太理解为何,直到吾第三次到访梁王府才最终明白,原来是陈司直将到梁王府共同议事,武江意外发现吾也在梁王府,故而有些惊异,吾所料无误吧?陈司直!”

陈无忌再次长叹,轻轻点了点头,说到:“果然任何事都逃不过汝的眼睛!”

李客继续说到:“难道陈司直直到此刻还不愿意告诉李某,汝为何去梁王府?”

陈无忌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吾有一事不明,愿请教陈司直。”

“请问。”

“难不成李都尉怀疑下官,只是因吾去梁王府被李都尉无意中撞见?”陈无忌仍不愿正面回答李客的问题,他现在想弄明白的还是到底自己怎么犯的错误。

陈无忌此番回答,在李客看来已算是承认了自己是梁王府的眼线,于是缓和了一些口气,说到:“其实此事不怨陈司直,陈司直行事也算是滴水不漏,吾事先倒真是未有察觉。”

“那为何。。。”李客如此说,陈无忌不免有些激动,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想问。

李客继续说到:“从调查本案开始,龙安司每有行动,对手都会捷足先登,快吾等一步,说明龙安司内必有眼线,但这新成立的龙安司龙蛇混杂,关系错综复杂,到底谁是谁的眼线,自然难以查出,但后来龙安司不幸全部遇难,所有的眼线不管是谁派来的,自是都断了联络;新龙安司成员皆是张阁老所荐,自是较之前可靠,但吾的行动还是慢他人一步,吾当时就猜想这龙安司内必定还有眼线,但到底是谁,吾尚没有准确的推论,但直到今日吾方才确信这眼线是汝无疑!”

陈无忌听罢,突然大笑起来,说到:“李都尉,吾只承认今日到过梁王府,但吾却从未承认吾是梁王府安插在这里的眼线,凡事可得讲证据!”

李客微微一笑,上前了几步,走近了陈无忌,又绕着陈无忌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然后开口说到:“证据?那当然是有的。”

李客绕着陈无忌转了一圈,已经让陈无忌莫名紧张,眼下他又说有证据,不免更加慌张地说到:“若是。。。若是李都尉有证据就尽快拿出,吾也好服罪,若是没有,那就不要冤枉下官!”

李客继续说到:“证据就是武江!”

“武江?”陈无忌有些疑惑的问到。

“不知陈司直可还记得,今日在宁人坊吾曾向汝说过,这克多也许有假,并让汝尽快回龙安司禀报此事,此话吾只向汝一人说过!可今日吾假意被武江所擒时,武江却失言道,吾说克多可能有假!这不正说明了汝已经事先向武江上报过吗?”

陈无忌听罢,心中暗自骂道,自己居然是栽在了武江这个蠢材身上,实在是心有不甘,但还是狡辩道:“那又能说明什么?吾已向龙安司汇报此事,也许有其他的内线也说不定!”

李客轻声笑道:“难不成陈司直到现今还不肯承认?汝说龙安司也许有其他眼线,但时间根本对不上!吾被武江擒获时,在时间上只有可能是汝先到梁王府传递的消息;吾回龙安司时已向张九龄询问过汝的上报时间,当时吾已从武江处抽身,况且从时间上推断,汝应是先去了梁王府,否则不可能那时才返回龙安司!”

陈无忌心里的防线已算是彻底的崩溃,李客的推断竟然丝毫不差,但他此刻却不能承认,这事关他的性命,陈无忌眼眶竟然有些红润,声音颤抖且激动地说到:“汝绝不能因为他人的一句口误之言就断定是吾,也许是宁人坊里正传的消息,也许当时混乱的人群中有梁王府的眼线。。。”

李客厉声说到:“看来陈司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眼线一事!好吧,那吾且问汝,汝杀死王三这件事总该不会不承认吧?”说罢,李客摊开一手,缓缓打开;陈无忌见到李客掌中之物,竟然脚一软,一下跌坐到了椅子之上。

正月十三(九)

看着李客手中之物,陈无忌算是彻底崩溃了,此物不是其它,正是陈无忌的贴身腰牌,陈无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确实已空无一物,他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声音有些颤抖的缓缓说到:“此乃。。。吾的贴身之物,但不知何时所失,原是在李都尉处,烦请李都尉还于下官。”

李客轻轻一笑,说到:“陈司直,这么重要的腰牌都丢失了,也不问问是失落于何处?”

听李客这么说,陈无忌一时间脸色不免有些发白,他心里盘算着,难不成是这腰牌的遗失之处暴露了自己?他在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到底是在何时、何处丢失,但眼下情急,匆忙间他也没有头绪,只能顺着李客的问话应声说到:“不知李都尉是在何处寻得?下官实在是不曾记得了。”

李客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到:“此物在王三尸首的手中紧紧攥着,吾也算是在他手中寻获!”

“什么?”听李客如此说到,陈无忌顿时大惊,脱口而出两字,他暗自责备自己怎会犯下如此重大的错误,但腰牌何时到了王三手中,他确实不知,难道匆忙间。。。他不敢细想下去,这可算是铁一般的证据,陈无忌已无法抵赖,但他不甘心,事情怎至于发展到如此地步,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说到:“怎可凭李都尉一面之词就下此结论,吾腰牌丢失不假,但李都尉说在王三手中寻得此物,不知可有人证?”

李客见陈无忌仍不死心,继续强辩,于是叹了口气,继续说到:“假设王三被克多一党所杀,克多党徒行凶手段吾等都是见识过的,均是一刀毙命,绝不至于将其勒死;那行凶之人为何将其勒死呢?因为行凶之人未带兵刃或是行凶之人的自身状况不能够用利器所杀!”说到这里,李客看了看陈无忌,陈无忌此刻已经脸色全变,如白纸一般,李客继续说到:“这个不便之处就如同你一般,身上有伤!”

“汝胡说!血口喷人!”陈无忌已思绪大乱,虽大声反击,可声音中明显感觉到其底气不足。

李客对于陈无忌的反击,没有作出回应,继续着自己的陈述:“还有一事,王三是在用食时被人从身后所杀,由此可见王三对行凶之人根本毫无防备,那他会对什么人毫无防备呢?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他熟识之人,但那王三生性懒惰,无人愿意搭理,其屋内更是恶臭难闻,试问哪位熟识之人愿意上门拜访;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来访之人,他觉得并未危险,故让其入屋,那什么人可以如此呢?只有官府办案之人,那是王三无法拒绝,也不会产生防备的,吾说的没错吧?陈司直!”

听到此处,陈无忌早已面色铁青,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拳头攥得紧紧的,身子有些许颤抖,似是紧张,但更像是被人揭穿后的恐惧,他没有回答李客。

李客继续说到:“吾在王三屋内查验之时,只有里正入过屋内,而汝始终都远在门外,不曾入内,试问这腰牌又是怎么会到了王三的手中?那尸首可把这块腰牌捏得紧啊!绝不是王三死之后硬塞进去的。”李客边说又边拿起腰牌在陈无忌眼前晃了晃,继续说到:“况且吾今日欲再到宁人坊查案,此事吾只在昨日东宫的聚会上提过,汝今日一大早就赶至宁人坊,怕就是忙于处理王三吧?还有大远客栈的相遇,吾料想汝恐怕也是在寻找王三的线索吧?”

李客说罢一连串的问题后便不再多言,目光冰冷地紧紧盯着陈无忌,陈无忌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二人一时无话,屋内空气再次如凝固了一般。过了许久,陈无忌终于平静了下来,双眼一闭,长叹一声,声音中透露着绝望,缓缓说到:“不愧是李客,看来事情的经过都被你猜到了。不错,王三确实吾所杀!”

陈无忌终于承认了自己杀害了王三,李客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继续问到:“汝为何为之?”

陈无忌没有正面回答李客的问话,反而问到:“不是李都尉何时确认是吾杀了王三?”

听陈无忌如此问到,李客嘴角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答到:“就在刚才!”

“什么?”李客此番回答给陈无忌带来的震惊可算是不小,他情不自禁的大吼了一声,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他盯着李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客见陈无忌大惊,这本在意料之内,继续说到:“其实陈司直的腰牌并未在王三手中,若是真在王三手中,吾又怎会这样相问,早就将汝拿下了!”

陈无忌不住地摇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着了李客的道,原来李客是诈自己的,他此刻异常愤怒,恶狠狠地说到:“那吾的腰牌何时到了汝的手中?”

李客轻轻一笑,说到:“就在刚才吾绕你打量之时,顺手取下!”

陈无忌心中大惊,原来刚才李客靠近自己,就已在盘算此事,他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快,陈无忌自问也是习武之人,可李客就在这一瞬间从自己身上取下了腰牌,他竟然不知,他不得不佩服眼前的李客,可惜此刻他是自己的对手,这场交锋陈无忌算是败下阵来了;想到这里,陈无忌小声说到:“李都尉原来是使用诈术!这屋内只有吾二人,吾绝不会再承认此事,汝若是无其它证据,也无法将我治罪!”

陈无忌如此说早已在李客预料之内,他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可以进来了。”

李客此举不禁再次让陈无忌大惊,原是李客又做了准备,屋外安排了人旁听?陈无忌万念俱灰,此次他算是彻底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李客丝毫没有给他留有转圜的余地,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大门,他在等待着推门进来的是何人。

门“哗”的一下被推开了,可走进来并不只是张九龄一人,而是李三郎、陈玄礼和张九龄三人,屋外似乎也站了不少羽林军;这倒是出乎了李客意料之外,李三郎何时返回在屋外,又是何时悄无声息地安排下了这天罗地网,看来陈无忌此次绝对是插翅难飞了。

李三郎走进屋内,与李客互视了一眼,眼睛就死死地盯着了陈无忌,李三郎眼眶有些红润,应是悲伤,也许更多的是气愤。陈无忌出自狄阁老、徐有功门下,按理来说品性纯良,正因如此,李三郎才会将其带回龙安司协助查案,委以重任。几日以来,陈无忌查办案件无不身先士卒,就连受了重伤也不曾多休息哪怕一刻,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他只是一个眼线,如此竭心尽力为的只是掌握更多的消息,来换取他主子对他的赏赐;李三郎心中不免自责,自己如何不早识得此人,这几日龙安司查案不利,到底有多少事是拜他所赐?李三郎终于开口了,冷冷的向陈无忌说到:“事到如今,难不成汝还不愿将实情全盘吐露吗?”

陈无忌见了李三郎,心中也是顿感羞愧,李三郎能从大理寺将自己选出,调入龙安司,自是看得起自己,可眼下他。。。陈无忌心里一时不是滋味,面对李三郎的问话,居然一时无话。

李三郎见陈无忌没有开口,再次厉身说到:“陈司直,吾如此器重于你,汝此等所为,到底为何?”

听李三郎这么一问,陈无忌居然痛哭起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当即跪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之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李三郎见状,心中顿生恻隐,连忙上前欲扶起陈无忌;李客见状,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当心”二字还在口中尚未喊出,但事已发生,来不及了;正当李三郎靠近陈无忌的时候,陈无忌突然从袖中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匕首,一跃而起,一手用匕首顶住了李三郎的咽喉处,一手紧紧勒住李三郎,把自己藏在了他的身后;面对这突发的变故,屋外的羽林军一拥而入冲入了屋内,陈无忌当即大吼一声:“退后!”羽林军怕陈无忌伤了李三郎,于是不敢继续靠前,站在了陈玄礼身后。

陈玄礼大声喝道:“汝快放了李司丞,倘若他有丝毫损伤,吾今日定将汝千刀万剐!”

陈无忌听罢,竟大笑起来,说到:“吾今日就没想过能活着走出这龙安司,大不了一起死!”说罢又用力将匕首架得紧了些,李三郎的脖颈处似乎都割除了血痕!张九龄见状连忙说到:“陈司直,当心,千万别误伤了司丞!”

李三郎虽被挟持,但也算是镇定,他向身后的陈无忌说到:“陈司直,汝何至如此?若事出有因,吾定当为汝做个公断;汝也跟随过狄阁老、徐大人,这深明大义的道理难道不懂?”

陈无忌听罢,冷笑了一声,大声说道:“深明大义?事已至此,吾等自不必多言,今日就一起死吧!”说罢,当即举高了匕首,准备向李三郎咽喉处刺去!

正月十三(十)

眼看匕首朝李三郎刺去,离咽喉越来越近,众人都被吓得楞在了原地,他们没有料到陈无忌对于求死竟然如此坚决,甚至于没有丝毫犹豫,况且此刻众人离他二人有一定距离,即使想上前相阻止恐怕也是有心无力;李三郎也没再做挣扎,他知道自己武功有限,即使反抗也难逃此难了,于是索性闭上了双眼,等待命运的裁决;陈玄礼见状连忙大喊了一声:“不要!”声音中明显带着慌乱,准备向前冲去。

可陈无忌没有丝毫犹豫,匕首朝着李三郎直接刺了下去,眼见离咽喉处不足一寸,突然“砰”的一声,陈无忌手中的匕首被一物给打飞了,打飞匕首的是陈无忌的腰牌,正是李客掷出,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匕首之上;从一开始李客就对陈无忌有所戒备,他细微的动作就让李客察觉似乎身藏暗器,适才陈无忌挟持了李三郎,李客一直在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倘若稍有差池,李三郎必定命散于此,可连李客也没有想到,陈无忌行事竟会如此决绝,不由分说直接就想要取了李三郎的性命,于是慌乱间只能将腰牌掷出制止,还好没有失手。

在掷出腰牌的同时,李客已朝陈无忌一跃而起,随着匕首被打飞,李客的拳也到了陈无忌的脸上,陈无忌被打得顿时失去了知觉,双手一送,放开了李三郎,李三郎反应迅速,趁势脱离了陈无忌的控制,回到了羽林军身后,陈无忌刚一倒地,就被冲上来的陈玄礼紧紧摁住,陈玄礼向羽林军挥了挥手,其中一人连忙手持绳索上前,与陈玄礼一道把陈无忌给绑了一个结实。

“啪”一杯水泼到了陈无忌的脸上,陈无忌终于醒转了过来,刚才的一幕发生得实在过快,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匕首是怎么飞开的,自己又是怎么被击晕在地的,但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绳索,也已经知道自己断是没有还手之力了,只能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此时,因陈无忌已被控制,陈玄礼让羽林军尽皆退了去,李三郎在陈无忌的对面一椅上坐了下来,李客、陈玄礼、张九龄等三人立于一旁。见陈无忌已醒,李三郎问到:“陈司直,吾念汝是一条汉子,愿意为朝廷、百姓做事,故征调至龙安司,可汝为何行事如此?现已无旁人,汝可以说了吧?”

陈无忌缓缓睁开了眼睛,冷笑了一声,嘴唇有些颤抖着开口说到:“为朝廷?这样的朝廷值得吗?连武江那样的酒囊饭袋都能身居高位,一切只因他是武三思的侄儿。数年前,吾追随狄阁老、徐有功大人,满腔热血、出生入死、破案无数,可到头来竟只是一个位列六品的司直,这一切值得吗?”

按理来说,陈无忌应是武三思的眼线无疑,可眼下陈无忌居然直言不讳地埋怨武三思和武江,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李三郎的意料,若是他真如此憎恨此二人,那又为何投靠他二人呢?李三郎于是问到:“难不成这就是汝安心投靠梁王的缘由?汝是想借梁王赢取自己的仕途?”

陈无忌冷冷答到:“不借助他二人,又能借助于谁?若不身居高位,又有何能力来护佑百姓?”

不待李三郎开口,陈玄礼抢先喝道:“一派胡言,明明是汝为了苟全富贵,刻意攀迎,还有何脸面大言不惭地说是为了护佑百姓?汝等到底有何阴谋,还不快快招来,勿要在此假装仁义道德!”陈玄礼所骂之言何尝不是李三郎欲说之辞,故李三郎也未制止。

陈无忌听罢,仰天大笑起来,说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吾不欲与汝等争辩,既然事已至此,吾只求速死!”

陈玄礼继续大声骂道:“让汝速死,怎可如此便宜了汝!速速招来,到底汝等有何阴谋!”

陈无忌继续大笑道:“有何阴谋?告诉汝等,汝等又能如何?汝等还是让吾尽快速死吧,反正也就比汝等早两日而已!”

这说着无心,听着却有意,陈无忌这“早两日而已”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所指,这话让李客不免有些不安,难不成这背后尚有更大的阴谋?李三郎知道若是像陈玄礼这样逼供,料是对陈无忌无用,于是话题一转,问到:“汝是何时投靠梁王的?”

陈无忌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紧张,既然事已至此,眼下的陈无忌倒是毫无顾忌,他冷笑着说道:“李司丞这话问得就确实大谬了!那武三思何等人也,也值得吾投靠,仗着自己和陛下的关系,窃居高位,鱼肉百姓,吾怎会向其投靠,顶多是互通消息,以求晋升之道罢了!”

李三郎语气一缓,继续问到:“好吧,那汝等何时开始互通消息的?”

陈无忌继续冷笑着答到:“李司丞这么问就对了,吾也可以直言相告,就在汝调吾入龙安司的当日!”

他的回答令李三郎大为震惊,此事确实出乎自己的意料,李三郎疑惑地继续问到:“汝到底为何如此?”

陈无忌继续说到:“为何?李司丞竟然连这都想不明白?吾本就是大理寺一个小小的司直,若不是李司丞调任吾至龙安司,那吾这辈子也许就一直是这么一个六品小官,永无出头之日,可谢李司丞,汝的调任让吾在武三思眼里有了价值,吾自当投靠!如此一来,若是武三思率先破案,吾就立了头功,自是得到晋升,若是你李司丞率破案,那吾不就也是头功了吗?何乐而不为呢?”

陈无忌说罢,李三郎正欲开口,可陈无忌恶恨恨地看了李客一眼,抢先继续说到:“可恨的还是你李客!自从汝的出现,武三思把汝奉为上宾,龙安司也授汝以要职,无论谁能率先有斩获,都是汝的功劳,而又会再有谁会记得吾陈无忌!可恨!”说罢,陈无忌目露凶光,牙齿咬得很紧,恨不得现在就起身杀了李客,可他即使不被所缚,也无此能力,故他发自内心的恨李客,但也许也有羡慕。世间之事本就是如此,很多人耗其心力也徒劳无功,有的人却是天资卓绝,凡事可予取予求,而陈无忌显然属于前者。

话到此处,李三郎自是理解了陈无忌为何如此,李客也是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于是拱手施一礼说到:“原来陈司直对李某误会如此之深,李某本就是江湖中人,从不愿涉足官场,此番神都行事无非是希望事成之后,能免除吾的刑名,让吾与妻儿可以安心生活,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同时也解神都百姓之危,断不会与陈司直争功,李某志向本不在此。”

陈无忌听罢,冷笑了一声,继续说到:“汝倒是说得轻松,事已至此,那就无须多言,既然汝是江湖之人,那就依照江湖规矩,动手吧!吾也求死得干净!”

不待李三郎开口,陈玄礼大吼道:“汝这蛇鼠两端之徒,吾平生最痛恨如此之人,今日吾就遂了汝的心愿,以泄刚才汝欲杀司丞之愤!”说罢,“哗”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准备上前杀了陈无忌。

“且慢!”李客连忙阻止到,“陈将军切莫冲动,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听李客这么一说,李三郎、陈玄礼、张九龄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李客,三人尽是一脸疑惑,难不成此事背后还有玄机?但不待李客再次开口,陈无忌连忙大声朝陈玄礼吼到:“汝快动手啊?难不成不敢吗?”言语中满是挑衅,陈玄礼自是被激得欲上前便杀,但李客既然阻止,那必是有他的道理,陈玄礼纵使愤怒,也还是强行忍住了,且听李客如何说道。

李客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陈无忌冷笑着说道:“陈司直,为何如此急于求死呢?是当心刚才这一番说辞被听出漏洞,无法自圆其说吗?”

李客这么一说,本已经平静下来的陈无忌又再次不自觉的身体颤抖起来,焦急地说到:“有何漏洞?汝勿再故弄玄虚,吾不愿受辱,只求速死!快快动手!”说罢,又望向了陈玄礼,似乎希望他尽快出手。

陈玄礼虽是武人,但心思也还算细腻,陈无忌这样求死,肯定是有问题,于是干脆把佩刀插入了刀鞘,说到:“看来李都尉言之有理,此人欲求速死,定是其中有诈,吾今日还就不上这个当了!”

见陈玄礼如此行事,陈无忌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深知眼前四人最易受激者正是陈玄礼,连他都稳住了情绪,那其他三人更是不可能被说动了,于是只能长叹一声,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李三郎开口问到:“李都尉,此事有何特别之处?吾确实未察觉,还望指教。”

李客没有直接回答李三郎,反而是走到了陈无忌的面前,蹲下身子,冷冷地说到:“不知陈司直刚才所言,汝只是早两日而已是何意?两日!如此说来,上元节汝等到底有何阴谋?”

正月十三(十一)

李客这么一问,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特别是那陈无忌,神情已是巨变,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客,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客会有此一问,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的混身颤抖,李客向陈无忌厉声催促到:“还不快说,汝等到底有何阴谋?”

李三郎在一旁也是着急,陈无忌是梁王府的眼线已经让李三郎大为震惊,现在又牵扯出上元节可能会有巨大的阴谋,李三郎如坐针毡,心里暗自盘算,难不成上元节的阴谋才是最近几日诸事的目的?想到这里他也沉不住气了,也在一旁大声喝道:“陈无忌!汝等到底有何阴谋?这事关天子和神都百姓,汝速招来,否则。。。吾定重刑伺候!”李三郎从不恐吓于人,但此刻也顾不了许多了。

陈无忌听罢,闭眼定了定神,强作笑容地说到:“汝等是不是胆子太小了,吾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竟然把汝等吓成这样?哪有什么阴谋?汝等切莫庸人自扰!若是真有阴谋,吾又怎会告知于汝等,吾陈无忌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徒。”

他话刚说完,陈玄礼终于沉不住气了,一个箭步上前,一脚重重地踹在了陈无忌胸前,这脚踢得坚实,陈无忌旧伤未愈,顿时口中喷出了大口鲜血,陈玄礼怒喝道:“看汝嘴硬!不怕死,是吧?吾现在就结果汝的性命!”说罢又欲上前继续拳脚相向;李客见状连忙阻止,一把摁住了陈玄礼,陈玄礼欲挣脱,但力量终归不及李客,试了几下只好放弃了,朝陈无忌啐了一下,转身又回到了李三郎的身旁。

陈无忌此次可算是伤得不轻,几乎昏倒,李客再在俯下身子,蹲在了陈无忌面前,继续说到:“汝何必要自己死撑呢?即使汝现在不说,吾也可继续查办,迟早会破获此案!”

李客说罢,陈无忌突然阴冷地笑着说到:“那汝去查啊!我倒是要看看是汝先查到真相,还是汝等先尸骨无存!梁王定会为吾报仇雪恨的!”说罢,再次仰天大笑起来。

“梁王?”李三郎心中默念到,武三思到底有何阴谋,难不成想在上元节生出事端,密谋篡位不成?想到这里,李三郎不禁背脊发凉,武三思早已位极人臣,对大位又虎视眈眈,若是他此刻生出异心,那目标必是大位,其它的俗事料想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但此事到底是何计划,现在他们却一无所知,更不知该如何防备,于是间不禁心生忧虑!

见陈无忌大笑停止,李客又冷冷一笑,说到:“陈司直,汝这大笑是掩饰自己的心中的不安吧?”

被李客这么一问,陈无忌那早已白如纸张的面色不禁又变了些许颜色,呈铁青一般,声音颤抖着说到:“李客,汝此话何意?”众人的眼光也都投向了李客,难不成此事还有何玄机?

李客看了看陈无忌,继续说到:“汝一直都把自己往梁王身上靠,到底是在帮谁掩饰?”

此话虽然简单两句,但给陈无忌和其余三人带来的震撼可却真是不小,李三郎一脸惊讶,难道陈无忌不是武三思的眼线?那他又怎会去梁王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有大惑!

陈无忌紧张地说到:“汝。。。汝在胡说什么?吾就是在帮梁王做事,协助梁王查案!”

陈无忌直起了身子,也像先前的陈无忌一般大笑起来,缓缓说到:“陈司直!汝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若不是汝刚才故意强调梁王会为你报仇,吾也不会确信自己的推断!”

陈无忌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客,却不再说话,从他惊恐的眼神不难看出,他心中万分焦急,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误?怎又会被李客抓个正着。

李客继续说到:“正如汝自己所说,汝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到现在还在死撑,不肯道出实情,也可见一二,但正是这样一个人,又怎会轻言说出自己的主子是谁呢?刚才那句梁王会为汝报仇雪恨不是显得太不应该了吗?”

听李客说罢,陈无忌立刻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但这也没有办法,陈无忌早就心性大乱,此刻答话自是也没有了章法,原本就是想栽赃武三思,可不曾想却成了李客识破的把柄;李客此人确实洞若观火,察事心思细腻,异于常人。

李客的话让陈无忌一时无以应对,但正是陈无忌这样的反应更加让李客确信了自己的推断,他继续说到:“王三真正的死因是因为他提供了克多的假容貌,误导了龙安司抓捕克多;汝若是欲助梁王,那发现王三后定是尽快交于梁王,又怎会将其杀死?所以。。。”李客走到了陈无忌面前,四目相对,紧紧地盯着陈无忌,一字一句地说到:“汝真正的背后之人是克多!并非梁王,汝杀王三是为克多扫清障碍!”

“啊!”一旁的陈无忌失声叫了出来,陈无忌居然是克多的同伙!这可是任谁都不曾料到的,李三郎、张九龄也自是大惊;李客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陈无忌的眼神,继续说到:“吾说的没错吧?陈司直,现在汝可以说出谁是克多了吧?汝等的阴谋到底是什么?这些天神都诸事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听到“克多”二字,陈无忌的眼神居然没有慌乱,反而更像是听到了自己的救世主一般,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他看着李客,缓缓说到:“李客果然名不虚传,克多大人早就该杀了你!根本不该留下汝的活口!”

陈无忌的回话自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李客轻笑着说到:“是啊,吾也奇怪,克多本有机会杀了吾,可为何却不动手?如此一来,看来他的阴谋迟早要被我给揭穿了!”

陈无忌面无表情地说到:“克多大人一生遇到无数,可尽数败于他手,那日汝受了伤,克多大人不想趁人之威,他要光明正大的赢汝,然后再杀了汝,这是迟早的事!”

李客轻轻摇了摇头,说到:“也许吧,那是不是上元节呢?”李客这冷不丁的一问,其实是想再次诈陈无忌的话,可不知为何,自从提到克多以后,陈无忌却心神格外平静,不再像之前一般,这克多到底是谁?到底有何能力,能让陈无忌如此。

陈无忌不仅没有回答李客的话,反而神情变得异常冷静,李客看没有得逞,于是接着问到:“克多到底是谁?吾也好找他讨教。”

陈无忌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地说到:“放心,李都尉,克多大人自会来找汝的,不用着急,很快他就会来了!”

李客听罢,连忙问道:“何时?上元节吗?汝等意欲何为?”

被彻底识破身份后的陈无忌变得与先前明显不同,不再慌张,也不再一来一去的回答李客提出的问题,他的眼神开始放空,似乎是憧憬什么,无论李客怎么追问,他都不再言语;陈玄礼也是看得心焦,几欲发作,都被李三郎给拉住了;陈无忌这突然的变化,李三郎心中也明白,也许先前的慌张只不过是掩饰罢了,一旦真实身份被揭穿,料想那陈无忌也就无所畏惧了,此刻别说是陈玄礼的拳打脚踢,哪怕是大刑伺候,恐也无用了。

李客心中也自是着急,这人最怕的就是没有了牵挂,这陈无忌本就无任何挂念之人,现身份也被揭穿,从他对克多的敬仰程度来看,恐怕是铁了心要死守秘密了;李客心里盘算着到底要用何办法令其再次开口,突然陈无忌有了反应,他看着李客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异常诡异,令人不寒而栗,他朝李客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到他的面前,难不成他要开口了?

李客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了过去,同时也做好了戒备,李客说到:“陈司直,有话汝就直说吧。”

陈无忌依然是一脸诡异的笑容,待李客的耳朵凑到他嘴边时,他终于开口了,小声说到:“库勒多提那!”

“什么?”李客突然大惊,一时失态,大叫了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陈无忌跟他说的却是这句话,这句西域恶毒的咒语——蚀骨的野兽!他最开始在鬼市听赤发阎罗提及此语时已是颇为震惊,他心中一直强烈不安,正当这几日稍有淡忘时,却再次听到陈无忌提起,李客心中大为恐惧,陈无忌确是克多一伙,难不成这蚀骨的野兽正是克多的阴谋?李客虽然听过此话,可他却不知其中到底是何意思,他只知道此咒语异常恶毒,在西域凡听到此事,必然带来大的灾害,难不成神都也要遭此劫难?

李客激动地双手捏住了陈无忌的肩膀,焦急地问到:“到底是何意?汝给吾说清楚!”

起先一直慌张的陈无忌此刻却异常镇定,任李客如何摇晃自己,依旧是那副诡异的笑容,口中喃喃重复到:“勿急!时候到了,汝自会得知!”

李客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一瞬间他像是发了疯一般,朝陈无忌大声喝道:“汝给吾说清楚!到底是何事!”

陈无忌直接闭上了眼睛,任由李客叫唤,李客的愤怒终于爆发了,一拳打了过去,陈无忌再次被打得昏了过去,李客欲再出手,眼看李客这么打下去,那陈无忌定是会丢了性命,李三郎连忙让陈玄礼上前用力拉住李客,正在此时,屋外传来唤声:“太子驾到!”

李三郎见状连忙朝陈玄礼递了个眼色,说到:“李都尉,吾等快去参见太子;陈玄礼,汝速把陈无忌关押至大牢,稍后继续审问!”

陈玄礼连忙答到:“喏!”

太子到访,李客也不好不相迎,有些不情愿地跟着李三郎出了议事厅。

正月十三(十二)

龙安司,大厅。李三郎等人见是太子驾临,连忙带领龙安司众人相迎,太子神色紧张,见了李三郎,不待其行礼,连忙一把拉住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长吁了一口气,关切地问到:“三郎,吾听闻汝被歹人挟持,可有受伤。”

李三郎听罢一躬身,施了一礼,答到:“谢太子殿下惦念,三郎无碍。”

李三郎可算得上是太子手下的得力干将,听闻他被挟制,自是担心,继续说到:“本宫本打算唤你到东宫一同协商陛下今日商议之事,可不曾想你竟然受歹人挟持,本宫一时心急就赶了过来,幸好无碍!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本宫可是断了一臂啊!”太子说罢,又对李三郎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确认无事,这才稍微宽心了一些。

见太子如此关心自己,李三郎心中自是高兴,于是面带笑意地再次一躬身,说到:“三郎确实无碍,请太子殿下勿再担忧。”

太子听罢,脸色一沉,问到:“那凶徒是何人?可曾抓获,现关押于何处?”

“是龙安司的陈无忌,现已被陈玄礼关押至牢房!”

“什么!陈无忌?他不是你亲自挑选进龙安司的吗?本宫只听闻你被歹人挟持,可未曾细问,事情怎会发展至此?”

“其中缘故确有些复杂,还是让李都尉为太子殿下详细禀报吧。”李三郎说罢,四周望了望,再次向太子小声说到:“此处人多,还请太子殿下移步,吾等议事厅详禀。”

太子点了点头,于是随带着李三郎、李客、张九龄又回到了议事厅。进入议事厅后,李客把今日之事事无巨细的向太子作了禀报,太子听得直冒冷汗,终于叙毕,此事给太子带来的冲击令其久久不能平息,他从不曾想过此事背后居然如此复杂,他沉默良久,终于朝张九龄开口说到:“此事太过凶险,快去请张柬之大人到这里,一同商议。”。

“喏!”张九龄躬身施礼而退。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三人都未再开口,最后还是李客打破了沉默,开口说到:“禀太子殿下、李司丞,依在下之见,当务之急还是应尽快搜捕克多,还有尽快破解库勒多提那到底是何意?吾认为这才是本案的关键。”

太子听了李客的话,喃喃自语到:“库勒多提那?此是何意?”

李客答到:“回禀太子,在下听闻此乃西域一句恶毒的诅咒,意思是蚀骨的野兽!”

不待太子开口,李三郎率先问到:“吾正想问李都尉,为何李都尉每听闻此语都会如此惊慌,到底这蚀骨的野兽所指何物?难不成真是什么怪兽不成?”

李客沉思片刻,答到:“实不相瞒,此具体为何物在下也不知,只是在西域时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只要是库勒多提那到过的地方,必是寸草不生,白骨遍地!故此语在西域算是最恶毒的诅咒,在西域可谓是闻之色变,故在下失态了,还望原谅。”

李三郎说到:“李都尉此话严重了!连李都尉这等高人都惧怕之物,那定是万般凶险,可不知除了传闻,可确实有人见过其为何?”

李客仔细回想了一下,继续说到:“吾确实不曾见,可听内人提过,曾有一队驼商经过碎叶城时就是为了躲避库勒多提那;那驼队原本有二十多人,可路上遇到沙暴,好不容易找到了两间破庙,因破庙太小,这二十多人就分开住了下来;到了夜间,突闻另一件庙内发出了阵阵惨叫,有人在惊呼库勒多提那,但那时沙暴太大,这边庙里的人也不好得过去查看,待沙暴小了一些再过去查看时,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那庙内只剩下了一堆堆白骨,那白骨上连血肉都不曾留下,同行的骆驼没能幸免于难,众人大惊,连夜逃向了碎叶城,可到最后他们都不知这库勒多提那到底是何物,只是被同伴和骆驼的白骨吓得不轻。”

听李客说完,太子和李三郎也不免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李三郎缓缓说到:“难怪李都尉听到库勒多提那时会如此惊慌,此物竟然如此凶险!那克多若是真把此物带到神都,那必是一场灾难。”

太子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说到:“即使是猛虎也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把人食得只剩下白骨,血肉无存,这库勒多提那确实令人不敢置信;看来吾等必须尽快查清此物为何,要不然真可谓后患无穷啊。”

李客自然也知道库勒多提那的危险,可查清此物谈何容易,若是按陈无忌所说,只剩下两日,这该如何查起,他们甚至不知道这到底为何物,想到这里,李客不免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三郎突然问到:“李都尉,吾想起你的那位朋友,吾观其也应是世外高人,他是否知道此物?”

李客知道李三郎问的是裴旻,但他摇了摇头,答到:“在下的这位朋友,若是论武功、论酒,他可谓无所不知,可若是问他此事,他也定是不知。”

李三郎听罢,不免有些失望,继续说到:“那赤发阎罗呢?他是否知得此事?”

李三郎这么一说,倒是给李客提了个醒,这第一个跟他提及此事的人正是那赤发阎罗,于是答到:“谢李司丞提醒,吾这才想起,神都内的库勒多提那正是那赤发阎罗第一个告知在下的,怎么一紧张竟把他给忘了。”但李客有些兴奋的神情转瞬即逝,继续说到:“可他性子古怪,即使知道恐怕也不会相告,况且吾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李三郎继续说到:“关乎神都安危,吾愿意一试,否则此事短时内定难查出。”

李客听李三郎如此说到,于是点了点头,答到:“在下愿陪同李都尉一同前往鬼市。”

太子正欲开口,可突然屋外传来了叫喊声:“不好了,快来人啊,着火啦!”

李客听罢,心头一惊,难不成。。。他没时间继续想下去,连忙冲出了房门,只见龙安司的后院已经冒起了滚滚浓烟,从火势传来的方向正是牢房;李客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不好!”一丝不安汇聚在了他的心头,他连忙头也不回地朝牢房跑去。

他跑到牢房跟前,浓烟已经熏得人快睁不开眼睛,守卫在附近的羽林军都赶了过来准备救火,李客没做多想,准备向牢房里冲去,可刚跑了几步脚下就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俯身一看,居然是陈玄礼,李客摸了摸还有气息,他只是晕倒在地,头上有血迹,似是受了伤;李客连忙把陈玄礼从地上架起,往外拖了出来,此时李三郎也赶了过来,见陈玄礼不省人事一时大惊失色,李客为不让李三郎担心,连忙说了一句:“应该是晕了,还望李司丞照顾。”说罢李客把陈玄礼放了下来。

此时火势越来越旺,李客顾不得许多,从羽林军手中抢过一桶水从头到脚把自己淋湿,然后一头冲进了牢房里,待李三郎反应过来,李客已经进了牢房,任李三郎大呼也没有了回应。李三郎一时情急,也打算跟着李客冲进去,可却被身旁的羽林军硬生生给拽了下来。

李客冲进了牢房,可牢房内却被熏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守卫牢房的羽林军,李客强忍着浓烟在牢房内四处搜索陈无忌,终于他在一间牢门外看到了牢房内俯面趴着的陈无忌,此刻一动不动;见状李客一掌打开了牢门,冲了进去,连忙翻过陈无忌的身体,确认他的状况,可眼前的景象却令李客措手不及,那趴着的人竟然不是陈无忌,只是穿了陈无忌的衣服,李客心中默念道:“难道中计了?”

李客正想着,突然身后一掌袭来,李客条件反射的挥手一挡,袭击之人掌力惊人,绝非一般高手,这一掌若不是李客,换作他人恐早就受了伤,但李客已被浓烟熏了多时,体力自有所下降,此刻接了这掌也不免令他身子往后一靠,李客刚欲起身还击,可身后又袭来一掌,这一掌的掌力丝毫不亚于先前那一掌,李客一时没来得及防备,被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身上,李客突然意识到,这袭击之人绝对是顶尖高手,陈无忌断不会有如此武功。

这顶尖高手一来就是两人,其中一人难不成是克多?那另外一人又是谁?李客来不及多想,因为这二人没有给李客丝毫喘息的机会,在李客中了一掌之后,一拥而上,对李客展开了围攻,这二人武功甚高,又事先做好了埋伏,李客此时受了伤,几个回合下来,已有些招架不住,于是李客一闪身退到了牢房外,那二人倒也不忙追李客。

李客见火势越来越大,不得已开始向牢房外跑了出去,准备在牢房外再寻机捉拿二人。

正月十三(十三)

李客冲出牢房大门时,已被浓烟熏得够呛,加上身中一掌,差点跌倒在地,李三郎见状连忙跑了过来扶住李客,李客大口喘着粗气,他抬头一看,陈玄礼此刻已经醒了,他连忙上前问到:“汝可看清攻击你的人是何人?”

陈玄礼捂着胸口,额头有汗珠,看来也是受了伤,胸口疼得紧,有气无力地答到:“回禀李都尉,来者两人,戴了面具,身着黑衣,武功极高,吾不曾看清其面容,却已被其打晕,实在是在下失职,有负重托。”说罢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情。

李客听后不免有些失望,但有一事可以确定,来者带着面具,武功又极高,这倒是跟自己初次见到克多时的情况一致,也许刚才袭击自己的二人之中便有一人是克多,但这多出来的一人又会是谁?是克多的手下吗?他手下居然还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这倒是有些令李客心里担忧。

李客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对陈玄礼说到:“这倒也不怪你,来者确实武功甚高,吾在牢内与其交手也是落了下风,这才从牢中跑了出来。”

李三郎听后大惊,连忙问到:“这二贼连李都尉都不能将其拿下?”

李客点了点头,小声说到:“此二人武功高强,确实非泛泛之辈!李司丞,快!组织人手准备擒拿!”李客刚一说完,李三郎连忙一挥手,将所有羽林军召集了过来,此刻火势已渐小,一时间几百个羽林军手持弓弩严阵以待,片刻不敢疏忽,眼睛直直地盯着牢房大门,就等着克多等人从牢房内出来,当场捉拿,照这阵式,今日即便克多插了翅膀,也怕是无处可逃了。

李客也抄起一把长剑,等着与其决一死战,可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三人出来,李客不免有些担心,他向李三郎小声问到:“李司丞,这牢房可有其它出口?”

李三郎摇了摇头,肯定地说到:“此牢房一共上下两层,墙壁都是坚石所筑,凭人力不可能掘开,别说其它出口,就连窗户都没有,除了这道门,不可能再逃生。”

李客听罢点了点头,看来今天便是决一死战的时刻了,李客不自觉地又把剑握得紧了些,他深深地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今日即便不能双双将其擒住,也至少要扣下其中一人。

又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火势也算是基本停了,可还是不见人出来,众人心中不免焦虑,陈玄礼说到:“不会是被浓烟熏昏了吧?要不进去看看,若是昏了,更易捉拿!”

李客咬了咬牙,说到:“这样也好,吾在前,汝等跟随我身后,对手非一般人,众人务必小心!”说罢看了看李三郎,李三郎略一思索,也觉无碍,于是点头示意可行。

于是李客带着众羽林军开始向牢房内走去,外面的火势虽然已停,可这屋内的浓烟还是未能尽数散去,有些让人看不清,李客带着众人稍微伏低了身子,谨慎地开始前进;可没走多远,李客就又被脚下之物绊了一下,李客蹲下察看,原来是牢房内守军的尸体,陈玄礼见到,当即小声骂道:“可恶的歹人,又让吾等损失那么多兄弟!”说罢一顿足,长叹了一声。

李客小声说到:“也许还有活口,只是昏了过去,必须尽快移除此处救治。”

陈玄礼连忙点头称是,连忙向后招呼了几人,小声说到:“我们往前继续搜索,汝等把这些地上的兄弟尽快给抬出去救治!”

几人拱手答到:“喏!”于是连忙将门口几人迅速抬了出去。

李客继续带着众人向前摸索,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以防这随时出现的危险;他们前进的很慢,生怕遭到突然的攻击,更怕错过了某一个地方,而让克多等人逃脱;今日当李客再次听闻了蚀骨的野兽那句诅咒后,更加坚定了他尽快抓住克多的想法,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到底会在神都发生什么?到底会让多少无辜的生命受到牵连。

牢房一楼搜索完毕,可未见克多,躺在地上的牢房守卫也被悉数抬了出去救治,李客四周看了看,对陈玄礼小声说到:“继续前进。”这牢房的第二层是往地下而建的,光亮度较一楼更差,视线不是太好,这其中带来的危险自然也更大;李客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众人也再次检查了弓弩,确认无误后紧随着李客继续向下出发;李客的步子变得更加小心,把行动的声音压到了最小,他谨慎地四处搜索者,一间又一间的牢房都细细地查看,生怕遗漏;二楼的地上也躺了不少牢房守卫,刚才负责搬运的羽林军也开始救治这一层的弟兄。

终于,李客一行来到了刚才他与黑衣人打斗的牢房,身着陈无忌衣服的人还躺在地上,李客小心的走了过去,把他再次翻了过来,可此人并非陈无忌;李客再次四处望了望,继续带着队伍前行,可没过多久,居然已经走到了牢房的尽头,李客大惊,小声说到:“怎么会?他几人去了哪里?”

陈玄礼也是大惊,连忙小声问到:“难道此牢房有密道?”

李客听后连忙大声吩咐到:“汝等快四周寻找是否有密道、暗格,有发现速来报!”众人听罢,连忙分头寻找,李客神色慌张地拉住了陈玄礼说到:“汝快去查阅找此牢房的建筑图,看是否有密道、暗格!快去!”

陈玄礼听罢,一边点头,一边连忙转身向牢房外跑去。陈玄礼离开后,李客用剑柄小心地敲打着牢房里的每一寸地方,地板、墙壁、甚至是屋顶,特别是刚才他们交手的牢房,他不敢有任何遗漏,此次是他距离抓到克多最近的一次,他不愿失去这个机会,若是让他跑了,那下次想再抓住他可就太难了;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可李客始终没有发现,一同寻找的羽林军也没有任何信息,李客的心中开始变得焦急,这怎么可能,明明牢房只有一扇大门,这里无窗、也没有密道暗格,他们怎么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呢?

李客正思索着,陈玄礼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中拿着牢房的建筑图,李客接过了建筑图开始自己查看,陈玄礼喘着粗气说到:“刚在吾等在外已仔细查看,此牢房确实没有密道、暗格。”李客一听,心里凉了一大半,他仍不甘心的仔细查看着手中的建筑图,喃喃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陈玄礼接话到:“是啊,几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不见了,除非。。。长了翅膀飞出去了。”

陈玄礼这无心的一说,倒是给李客提了个醒,李客当即大呼一声“不好”,于是收起手中的图纸拉着陈玄礼就往牢房外赶。到了牢房外,李客焦急地向陈玄礼问到:“今日负责值守牢房的守卫共有几人?”

陈玄礼不假思索地答到:“三十人!”这是龙安司牢房守卫的编制配备人数,故他回答得非常坚决。

李客立马找来了刚才负责抬运伤员的羽林军问到:“汝等现已救出了多少人?可有记录?”

一旁的李三郎接话到:“羽林军刚才忙于救人,故未细数,吾在一旁记数应是。。。三十三人!”

“什么!”李客面色大惊,不禁脱口而出。他这么一叫唤,李三郎立刻反应了过来,也不约而同的面露惧色,李客连忙说到:“救出之人在哪?快带吾去。”

李三郎不敢多耽搁,带着他连忙赶往大厅,所有的伤员均送往了那里救治;大厅负责管事的见了几人过来,连忙拱手相迎,李客不待还礼,焦急地问到:“现伤亡人员如何安置?”

见李客神色慌乱,管事连忙答到:“共送到此处三十三人,仅两人性命尚存,现正救治,另外三十一人已亡,悉数死于剑伤,已停放在偏厅,等待处理。”

李客四周望了望,正在救治的两名伤员正在不远处,李客连忙跑过去查看,这两人他倒见过,确是羽林军,李客连忙回转过来,焦急地说到:“快,去偏厅。”

李三郎二话不说,随李客来到了偏厅,几人仔细数了一下,可屋内却只停放了二十八具尸首,管事指着墙角处奇怪地说到:“咦?怎么刚才停放在这里的三具尸首不见了?”

李客听后一惊,连忙问到:“汝确定是停放在这里的吗?”

管事点了点头,李客心中立刻升起一丝不安,看来自己真的猜对了,他又转身望了望其它的尸首,最后走到其中三具面前,对李三郎说到:“狡猾的克多!让他给跑了!李司丞请看,这三具尸体没有穿着羽林军的铠甲,应是被克多、陈无忌等三人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诈死,在慌乱间被救人的羽林军给抬了出来,现在又趁吾等不备跑了!”李客说罢,显得神情失落,自责不已。

其实,刚才发现人数多了三人时,李三郎就有所察觉,此刻无非是证实了这个事实而已,李三郎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开口说到:“李都尉无需自责,此三人确实狡诈,依李都尉之见,现下吾等该如何行事?”

李客沉思许久,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说到:“此处也许还有危险,请李司丞速与太子回东宫,吾这就去鬼市,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李三郎听罢,明白了李客的用意,于是点了点头,各自开始行事。

正月十三(十四)

李客挑了一骑,出了龙安司,就向洛水河策马狂奔而去,他心里清楚,克多的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鬼市,或者说鬼市一定也在克多的清除计划之内。

今日陈无忌被安排前往杀王三灭口,可惜出了差错被李客识破,克多定是在暗中观察,若是陈无忌招供那必是将其杀之,若是陈无忌能死守秘密,那他就选择营救。此刻陈无忌算是已经脱险,那么整个洛阳城内和克多有交集的只剩下了鬼市的赤发阎罗,况且赤发阎罗似乎也知道库勒多提那的秘密,以克多的行事风格,那赤发阎罗必死无疑,除非。。。二者是一伙;想到这里,李客不禁背脊发凉,今日有两个黑衣高手,难不成其中一人就是赤发阎罗?若是二人联手,以赤发阎罗的关系网、行事手段,再加上克多,那对洛阳来说必是后患无穷!

李客拉住了狂奔的马匹,刚才事出紧急,他不曾多想,只顾着前往鬼市,但此刻转念一想,若他二人真是一伙,一起联手,那自己断然没有胜算,他需要帮手!他没有再犹豫,马缰一扯,朝茅屋奔去。

一刻过后,李客来到了茅屋,裴旻似乎远远地就听到了马蹄声,早已立在屋外迎接李客,见李客神色紧张,料想定是出了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在此刻返回茅屋。

李客见裴旻,不待施礼,连忙说到:“裴兄,吾欲汝相助,此刻须尽快出发,具体的路上再说。”

裴旻知道事出紧急,也不再多问,转身回了茅屋取剑;这时月娃抱着熟睡的小太白出了茅屋,见到李客上前问道:“何事?汝如此慌张,还须裴大哥相助?难不成事情确实过于凶险?”

李客伸手摸了摸月娃怀中的小太白,轻叹了一声:“实不相瞒,吾也许遇到了平生最强大的对手了,此刻不得不借助裴兄帮忙。”

月娃听后,不免也跟着神情慌张,面色焦急地问到:“到底是何人能令汝如此?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此次事关重大,也许涉及了很多百姓的性命,吾不能退,详细的待吾回来又叙谈,汝安心照顾儿子。”说罢,李客从腰间取下了龙安司的令牌递给了月娃,继续说到:“几日观察,吾看那李三郎是可靠之人,一会吾与裴兄离开后,为保母子周全,汝即可带孩子前往东宫找李三郎,吾与裴兄完事后即前往汇合。”

月娃看着令牌,轻轻点了点头,眼眶红润地说到:“吾知道劝不住你,诸事小心,多想想吾和孩子。”李客不禁也有些眼眶红润,此时正好裴旻已换好装、取了剑出来,李客不再多言,告别了妻儿,与裴旻一同骑马出发了;路上李客大致跟裴旻叙述了今日之事,裴旻听后也是面色凝重,他深知自己的这位朋友,纵横江湖,至今难逢敌手,此刻连他都需要相助,那对手必定非同一般,裴旻自也不敢轻视。

一刻过后,二人终于来到了洛水河旁,他们找到了那个石台,可走近时,李客心里瞬间不安,只见那烛台上似乎已有一些蜡烛燃烧过的痕迹,难不成真让克多抢了先?李客连忙按规矩点燃蜡烛,静待结果。

没过一会,一艘小船驶了过来,船上是一名鬼仆,蒙了面;李客与他对了暗号,鬼仆遂让李客二人上了小船。李客小心地打量着船上的鬼仆,一般来说,鬼市的鬼仆身体上都有一些缺陷,可眼前的鬼仆似乎却身体无碍,李客见状立刻提高了警惕,并向裴旻递了一个眼色,裴旻心领神会;鬼仆照例给两人蒙上了双眼,二人谨慎地坐于船中,认真听周围的动静,辨别船行驶的方向;武功到了李客、裴旻这种境界,若是认真,那即使被蒙上双眼,也是能辨别方向和判断周边事物的。

小船的行驶方向确实是鬼市,周围非常平静,李客暗暗想到难不成是自己多虑的?虽然如此,但还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小心地戒备着四周。过了一会,小船终于停了下来,按照李客的推断,应是到了鬼市。鬼仆扶着二人上了岸,再一路指引着二人前行,李客仔细地记下了行进路线,终于二人被带入了鬼市大厅;那鬼仆退到了一边,大厅内非常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李客大声问到:“吾二人可摘下眼罩了吧?”

刚才的鬼仆答到:“不可!”鬼市李客也算是来过几次,每次只要一入到鬼市大厅,自会有人帮忙摘下眼罩,可这次却如此奇怪,居然不可摘下眼罩,李客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他做好了拔剑的准备,再次问到:“为何不可?”鬼仆没有再回答,突然一阵风朝李客袭来,李客感到了一股寒意,李客突然反应过来,这哪是风?这是剑气,李客当即拔剑而出,顺势一挡,并大喊了一声:“裴兄,小心,有埋伏!”

裴旻似乎也早察觉到了异样,此刻也是拔剑而出,一手摘下了眼罩,准备迎战;裴旻摘下眼罩才发现,屋内早已站满了人,至少十多人,但他二人进来时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些都是怎样的高手,能把呼吸控制到连李客、裴旻都未察觉,但此时已不容他二人多想,十几人已经手持兵刃攻了上来。

李客那一挡,也算及时,若是慢了片刻,定是已然中剑;这十多人剑法迅捷、身法奇特,皆不是普通高手,李客与裴旻二人背身相对,互相保护,但事发突然,二人一时也只能疲于应付,稍有不慎,就会被剑所伤,李客心中不觉顿感一阵后怕,此刻幸好有裴旻相助,若是自己一人冒失来此犯险,那此刻定是凶多吉少。李客自入江湖以来,自问一直难逢敌手,上次败给克多之前,也就裴旻能和他打个平手,还有赤发阎罗输他半招,其他人对他来说可谓是不堪一击,可眼前却一下子突然出现了这十多个高手,不免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整个鬼市大厅内一时刀光剑影,这种情形下,别说李客,即使是裴旻这种隐世之人,也是大感意外;好在交手了几十个回合后,李客和裴旻也渐渐习惯了对手的剑招,这才不至于还落下风,但要取胜也是很有难度,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难解难分。

裴旻边应战、边留心观察对方的出招方式,以寻求破解之法,慢慢的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向李客大声说到:“对方出招似乎有规律,像是一种剑阵!”

经裴旻这么一提醒,李客也反应了过来,难怪对方进攻如此厉害,原来是剑阵所致。这剑阵如经高手所创、众人合练得当,加上出招的顺序和进攻方式的多种变化,那自是会大大提高战斗力,即使一般的剑客合于一处,也会大大提高整体的威力,此刻二人就是被困于这样的剑阵之中。

李客开始观察他们剑招和身体步伐,这招式有些熟悉,似乎是。。。李客四周一望,迅速看了一下布阵人的位置和人数,他终于明白了此是何阵,他向裴旻大声说道:“裴兄,这应是西域的四象八卦剑阵!”

“四象八卦剑阵”裴旻自是有所耳闻,可却从未得见,相传此剑阵由一位道家高人所创,按照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的四象排阵,四象每一方又有两人辅助功防,分别是乾,坤,艮,震,巽,坎,兑,离,布此剑阵共需十二人,四象八卦之间互相协助、互相变化、攻防相交、变化多端,每一个方位都有不同的进攻方式和剑招变换,甚为精妙,令对手难以防范,此刻阵中若不是李客和裴旻,恐怕早已落败,即使只有其中一人恐也难有胜算;李客心中暗自惊叹道,这失传上百年的的剑阵,自己也只是听闻,可不曾想克多竟然能够通晓,还将这十二人合练至此,这克多到底是何人?竟有此本事。

裴旻大声问道:“既已知晓剑阵,吾二人如何破之?李兄可有办法?”

李客边忙于招架,边大声说道:“这剑阵虽变幻多端,难以应付,但吾深信一定有破解之法!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此阵源于四象、八卦,那最大的可能还要从八卦中想办法。”

裴旻听后觉得有理,于是连忙说道:“李兄言之有理,这八卦里有休,伤,生,杜,景,死,惊,开八门,也许这就是破解之法!”

裴旻这么一说,李客突然一笑,说到:“不愧是裴兄,这么快就想到了破解之法,那既然如此,吾等就合力进攻生、死两门,吾估计这就是整个剑阵的阵脚,阵脚一破,此阵必乱!”说罢,李客再次环视了一番,他锁定了生门的位置,用剑指了指,示意裴旻,裴旻心领神会,于是二人合力一处,一并朝生门攻去,那人一时招架不住,被二人联手刺伤倒地;二人丝毫没有犹豫,又一同朝反方向的死门攻去,同样,死门之人也无力招架,也被刺伤倒地;这生、死门一倒,整个剑阵顿时大乱,众人各自为战,进攻威力大减,李客、裴旻二人抓住机会开始向众人攻击,李客向裴旻大喊了一声:“留活口!”裴旻点了点头。

不一会,这十二人终被二人悉数刺伤、击倒,李客、裴旻也停止了进攻,准备讯问;可其中一人突然带头大喊了一声:“库勒多提那!”众人遂大声附和,李客听到此语,不免心中一惊,有些许分神,只见十二人一时间纷纷口吐鲜血,应声而倒!

“不要!”李客朝他们大声喊到,但已经来不及,他知道,这又是藏于死士口中的剧毒,这十二人没救了!李客不免一声长叹,跪倒在地,心中万分沮丧。

裴旻见状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李客的肩膀,小声说到:“李兄,还是先检查一下尸首吧。”

正月十三(十五)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可在顷刻之间全部面临中断,陈无忌被救、鬼市遇袭,李客自是不甘心,内心感到无比沮丧,眼看上元节还有不到两日将至,李客不禁心急如焚,但他还是振作了一下精神,转头对裴旻说到:“裴兄,那就烦劳汝一同查看吧。”裴旻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便开始了查验。

这倒毙的十二人,尽皆身着鬼仆装扮,但身体并未有任何缺陷,此刻已尽数没了气息,李客取下其中一人的面具,此人样貌有些特别,并非中土人士,鼻梁高挺、眼眶深凹、面颊消瘦,口中流出的血呈深黑色,一看便是中了药性剧烈的毒药而亡;裴旻凑过来看了看,又接连取下了几个的面具,情况大概一致,他向李客说到:“从这十二人的样貌、身形来看,吾料想应是突厥人。”

裴旻的推断与李客一致,李客遂点了点头说到:“应是如此,也许这些就是克多的部下吧。”

裴旻四周望了望,刚才忙于打斗并未细看,只见大厅四壁之上尽是血迹,桌椅等物也有被打斗破坏的痕迹,裴旻说到:“李兄,吾观此处应是受到了袭击。”

李客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环境,李客虽多次来到鬼市,但也只是在大厅之中停留过,外围到底如何,他并不知晓,他起身对裴旻说到:“那赤发阎罗也算是绝顶高手,但裴兄刚才也见识了这四象八卦剑阵的威力,若是他一人迎敌,吾料想也是凶多吉少。”李客说罢就开始四周继续搜索起来。

李客来到了赤发阎罗经常出入的那道小门前,此屋应是内室,李客从未进去过,他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从屋内传来了重重的血腥味,李客见着大厅的光向里屋望去,这里屋并不大,一眼即可看完,有一卧榻,应是平时赤发阎罗平时休息的地方,但此刻屋内的地上却似乎堆满了尸体;李客向裴旻挥了挥手,裴旻立刻取下了大厅的灯烛走了过来,在灯烛的照射下,二人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情况,屋内地上、四周到处都是血迹斑斑,可此屋之内似乎并无打斗过的痕迹,更像是凶徒用来堆放尸体的。

李客走近俯下身开始细细查看,这些尸体无不身体残缺,但这种残缺并非交战所致,而属于先天性残缺,李客又检查了一下他们的伤口,尽数是勃颈处一刀毙命,看样子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李客接连查看了好多具尸体,情况大多一致。

终于,他们翻看完了所有的尸体,李客摇了摇头对裴旻说到:“若吾所料不错,这些应是鬼市真正的鬼仆,被外面的十二人悉数杀害,再乔装在此等待吾入瓮,计划一同杀之。”

李客指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脖颈处对裴旻说到:“吾想几日前城门口的驼队被杀一案、齐勒家被灭门一案,吾想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听李客说罢,裴旻也凑了过来,仔细检查着伤口。

裴旻终于答到:“从死者刀口的深度和攻击角度可以基本判断出行凶者的力量、武功招式和用剑习惯,吾觉得李兄所推断应是无误,这三起案件的行凶者应是同一伙人无疑。”

听裴旻也有相同的判断,李客心中算是有了底。裴旻继续问到:“难道神都近日来种种恶行的行凶者就是外面的十二人?难道克多也在这十二人之中吗?”

李客摇了摇头,语气异常坚定地说到:“绝无可能!”

裴旻不解地问到:“李兄为何如此肯定?”

李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其中一具尸体处俯身对裴旻说到:“裴兄请看这具尸体,这是唯一一具并非死于割喉的死者,他的死因应是被人扭断了脖颈。”

裴旻还是一脸疑惑地问到:“那又说明了什么?”

李客直起了身子,说到:“这就说明此人并非是被门外的十二人所杀。从众死者来看,双方武功应是悬殊较大,故才会被一刀毙命,试问裴兄,既然能够兵刃杀人,又何必去拧断对方的脖颈?这是否不太合理,除非那人根本没有手持兵刃。”

李客这么一说,裴旻顿时恍然大悟,李客继续说到:“今日吾在牢房内曾与克多交手,当时其并未持兵刃,故吾认为也许杀死这个鬼仆的凶手应该就是克多;况且。。。屋外的十二人中并没有陈无忌,总不至于克多在此埋伏,让陈无忌自己先走了吧,这不合情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屋内并没有赤发阎罗的尸首,也许他并未被杀,兴许是逃了,或是被抓了,要不然克多也不会放任他不管而留下来伏击我吧。”

李客说罢,裴旻当即答到:“没错,事情必是如李兄所言,吾险些被斯误导了。”

李客继续说到:“不管怎么说,现在追查的目标算是锁定了,几日以来接连发生的案件,行凶者也算是找到了,吾等应尽快离开此处,再寻线索,追拿克多;克多此人行事狠毒,居然连鬼市都敢直接满门屠杀,看来绝不能轻视,背后之人定是权势极大、手眼通天!”

裴旻不再多言,点了点头,二人一同离开了小屋,来到鬼市大厅,接着走入了鬼市迷宫。这鬼市迷宫李客虽然走过数次,可却从未见过其真容。这是一条漆黑幽长的石道,石道的顶不高,也就比人的身高高一些,够一人直立通过,四周墙壁和地面似乎是被涂了秘料,灯烛的光根本照不了多远,眼睛可视的距离不会超过三步的距离,四周墙壁上画了一些诡异的图案,看不出像什么,走在这石道之内让人格外压抑。李客早听闻这鬼市迷宫非同一般,是经高人设计,普通人若是误入其中定是很难走出,今日一见,果然此言不虚。二人走到了通道的尽头,遇到一个岔口,左右皆可通行,裴旻左右看了看,说到:“要不吾二人各行一边,找到出口再大声呼应?”

李客听罢,摇了摇头,答到:“不可。吾等并不知这迷宫到底有多大,若是不能听见呼应声,那又当如何?况且这只是第一个岔口,吾相信后面肯定还有岔口,那到时又该如何抉择?吾认为吾二人不应分开,还是相互有个照应为宜。”

裴旻听罢也觉有理,于是同李客一道从左路开始出发。果然没走多远,又出现了一个岔路,二人一商量,继续从左路出发,往后的岔口皆是如此,可不知走了多久,始终没有找到出口;李客心中开发变得焦急,他提议到遇到岔口向右出发,裴旻表示同意,如此反复,又过了许久,可仍然没有找到出口。

李客素来心性有些冲动,此刻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用力拍打墙壁的顶部、四周,但那石墙却纹丝不动,料想这石道定不是人力可以破坏的,这么一来,李客更加怒火中烧,更加疯狂的向四周墙壁攻击,“砰、砰”的声音响彻整个迷宫;裴旻常年隐于世外,性情温和,见李客如此发作,竟然没有劝阻,反而也是内心感到一阵焦躁,也开始跟李客一起疯狂地四周拍打墙壁。

见裴旻也跟着自己发疯似的拍打墙壁,这倒是令李客瞬间冷静了下来,裴旻的行为实在太过于反常态,与他相交多年,无论何事李客都未曾见过裴旻如此,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即使被困于这迷宫之中,裴旻也断不会如此;见状李客停止了拍打,连忙上前劝阻裴旻,可裴旻却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四周拍打,李客突然意识到这肯定是哪出了问题,他不敢怠慢,趁裴旻拍打之际,他一下把裴旻扑倒在地,死死压在身下,可裴旻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仍看奋力的欲以挣脱;李客心中明白,这裴旻肯定是哪出事了,他一边死命地压着裴旻,一边大声唤着他的名字,可裴旻丝毫没有理会,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像发了疯似的;裴旻失去了理性,力量瞬间变得可怕,眼看李客都快压不住了,李客无奈,看准了机会,一掌击在了裴旻的勃颈处,裴旻终于不再挣扎,晕了过去。

李客口中喘着粗气,看着晕倒的裴旻,他实在想不明白裴旻到底为何如此?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毫无征兆,裴旻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李客看了看手中提着的烛台,已经快要燃尽,若是一会没了光,那他二人就更难走出去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变得又开始急躁,但他赶快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控制着心绪,终于慢慢开始平静下来。

他开始细细回想着裴旻到底为何会如此?难不成是这压抑的石道,令他失去了心性?但那也断不至于,连自己都能最终控制住情绪,那裴旻又怎会不能控制?若是论心性,他和裴旻相比算是差了一大截;那到底又是什么导致裴旻如此呢?

李客正想着,裴旻突然咳了一声,醒转了过来。

正月十三(十六)

见裴旻醒转,李客提高了警惕,小心地俯在裴旻身前,双手死死的抓住裴旻的手腕,做好了随时再次击晕他的准备。裴旻缓缓睁开眼睛,本欲用手揉一揉自己的颈处,可发现李客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顿时感到一脸疑惑,他缓缓地问到:“李兄这是为何?”

李客见裴旻似乎恢复了理智,绷得紧紧地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双手一松,连忙扶起了裴旻,继续问到:“裴兄真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

裴旻揉了揉脖颈处,努力地回想,最终摇了摇头,说到:“吾确实不知发生何事,吾一直同李兄寻找出口,但见李兄突然四周拍打墙壁,吾心中一着急。。。然后就不知道了。”

李客看了看裴旻,心中顿时大感疑惑,此刻的裴旻确实已经恢复了正常,可刚才明明失去了心智,整个人如同发疯了一般,到底是什么事导致裴旻如此?若是不能找出原因,那一会难保不会再次疯魔;李客小心的检查着裴旻的手臂、脖颈处,并未有任何伤痕,不像是被下毒或被毒虫叮咬。

见李客如此,裴旻不禁问到:“李兄,吾刚才到底做了何事?令李兄如此担忧?”

除了手掌拍墙壁的些许擦伤外,李客实在找不出有任何痕迹,他叹了口气,说到:“不知为何,刚才裴兄如疯魔了一般,失去了心性,任吾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李某无奈,只能将裴兄击晕,还望见谅。”

裴旻听罢,不免一惊,声音支吾着说到:“吾?疯魔?可吾为何什么都不曾记得了呢?”

李客答到:“吾也奇怪,此事确实蹊跷!”李客说罢,四周望了望,不免叹息一声,说到:“眼下灯烛已快燃尽,吾二人尚未找到出口,这该如何是好?”

裴旻看了看快要熄灭的灯烛,也不禁轻叹了一声,说到:“不知李兄有没有发觉,吾二人一直回到同一个地方,并未走远。”

李客听罢,不免面露惊色,连忙问到:“裴兄何意?为何如此推断?”

裴旻指着墙上的图案说到:“吾一直在仔细的留意墙壁上的图案,没过多久,似乎又总会遇到一样的图案,吾二人应该是始终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不曾走远。”

李客有些泄气地说到:“裴兄,有心了,吾倒是一直没有在意这些图案。。。”突然李客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他连忙拉住裴旻说到:“裴兄,吾知道了。”

李客这情绪瞬间的转变,倒是令裴旻有些措手不及,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李客,问到:“李兄知道何事?”

李客继续说到:“裴兄疯魔的原因,吾二人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有没有看墙壁上的图案。”李客用手指着对面墙壁上的图案说到:“裴兄,请看这些图案,奇怪、诡异,让人久视之后不免心中焦躁,裴兄定是一直在看这些图案,在心中埋下了疯魔的种子,又见吾疯狂拍墙,一时间就失去了心智。”

裴旻想了想,觉得李客此话有理,不免有些后怕,幸得二人同行,才得以制止,万一只有一人,那在这鬼市迷宫中定是难救,想到这里,连忙向李客一躬身,说到:“谢李兄搭救之恩,若是只有吾一人,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李客见裴旻如此,立刻还礼,说到:“裴兄,汝与吾兄弟二人,何出此言?今日若不是裴兄助吾,吾可能早就丧生在那剑阵之中;况且,今日裴兄深入险境,也全是为了助我,要不然也断不如此。”

裴旻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到:“那就你我之间就大恩不言谢了,此刻还是尽快想想如何脱身吧。”

李客借着灯烛又四周望了望,陷入了沉思,可在这个时候,火光闪了几下,灯烛终于燃尽了,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二人听到了彼此轻轻的叹息声。

换作常人陷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宫之中,那定是乱了章法,别说再想办法走出迷宫,可能连冷静下来的定力都没有,刚才有火光,尚且能稳住人的心绪,可此时却陷入了无边的死寂。鬼市不是普通的地方,没有人带领,外人根本到不了此处,此刻鬼市中的鬼仆又尽数被杀,若是指望他人来救,这决计不太可能,眼下他二人只能依靠自己。

过了许久,李客终于开口道:“裴兄,依汝之见,那克多是如何离开这鬼市的?按理来说他也应该是从这个迷宫中离去的吧。”

李客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裴旻,二人在迷宫中绕了多时,确实不见克多等人,若是他也迷路了,那肯定有可能在这迷宫中相遇;而且,他二人来时,也是由克多的手下假扮鬼仆带入,那人肯定是熟悉此处地形,否则又如何能够带路?这鬼市大厅有没有其它出口、密道暂且不说,既然克多的手下都能轻易找到进口,那克多退去也自是容易,只须找到这迷宫的出入的诀窍即可。

起先,李客担心克多与赤发阎罗是同伙,若是如此,那克多熟悉此处地形也不足为奇,但从克多悉数杀尽鬼仆来看,二人并非同伙,那就说明克多到达此处的次数也应不多,想必他离开迷宫时定是掌握了此中的诀窍;想到了这里,裴旻把自己的所想悉数告诉了李客。

李客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语,过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裴兄,吾终于想到了,也许我们都被这灯烛误导了,这个迷宫就是要没有光方能走出。”

裴旻还是有些不解,连忙问到:“李兄何意?请明示。”

李客继续说到:“凡是吾等进入鬼市迷宫,都要被蒙上双眼,我们自然的认为鬼仆并未蒙上双眼,其实未必,他们也许和我们一样,并非靠眼睛辨路,而是靠口诀来寻找方向。这墙壁上的图案、石道岔口的变幻都是用来给人的误导,要么乱了心智,要么始终在迷宫中打转回到原地,这才是鬼市迷宫的高明之处;现在没有了灯烛,吾二人就好似蒙住了双眼,吾二人只须按来时的反方向行走即可出去。”

裴旻听罢,心中大喜,连声说到:“李兄分析得是,定是如此!”

二人商量已定,并一同开始回忆来时走的步数和左右岔口的方向,许久过后,二人终于有了计划。石道并不宽,两人携手,即可各自触碰到一面的墙壁,他们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按一开始商量好的步子缓缓前行。过了许久,李客能感觉到墙壁变得比之前潮湿,李客心中一喜,这墙壁的变化,说明了他们已经离开了之前的地方,因为临近洛水河,所以墙壁自然会更湿润一些,但李客不敢睁眼,虽身处黑暗之中,他还是怕被什么东西再次误导,但他心中明白,这次是走对了,他小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裴旻,裴旻也自是心喜;又走了一会,石道开始变得比之前宽敞,二人已经触不到两侧的石壁了,按他们计算的步子,似乎也快到地方了。

李客放下了手,小声说到:“裴兄,可能是到了。”于是慢慢张开双眼,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但不远处有一些亮光,二人大喜,于是连忙向前走去。待慢慢走近,终于看清,原来刚才的亮光是洛水河上的船灯,二人终于走出了鬼市迷宫,这如获重生的感觉令二人异常兴奋。小路的尽头就是洛水河,河中停放着几艘小船,与来时所乘的一样,应都是鬼市出入时用的小船,二人连忙上船,撑船沿着洛水河离开了鬼市。

岸上的灯火渐渐地由熙熙攘攘变得灯火通明,直至连成一大片,神都的繁华确实令人神往。反观鬼市,居然可以在繁华的都市中找到这么一个隐蔽的角落,不得不令人惊奇。李客四周看了看,此地确实难以发现,也难怪那么久了鬼市还能在洛阳城中存留,这选址和建造迷宫之人定是个中高人。

李客抬头看了看夜空,现已入夜,不知不觉他居然已在鬼市迷宫中耽搁到这个时候,距离上元节还有一日,但这库勒多提那到底是何物,他尚未有任何线索,就连克多是谁都未有任何头绪,这到底该如何是好?李客也算是一位奇才,可面对克多,他却显得如此乏力,似乎任何事都在对方掌控之中一般,对方到底是何人?李客想到这里,不免一声叹息。

二人继续撑着小舟向前划去,没过多久,只见远处的洛水河上灯火通明,约一百多丈宽的竹台在洛水河上连成了一大片,竹台之上挂满了各式大小花灯,灯光把整个洛水河都照得亮了起来。虽然仅是用竹台在水面所搭,但却显得气势磅礴、恢弘壮丽,李客万没想到,这洛水河上的灯台居然已快要搭建完毕了,这速度简直让人惊叹;裴旻自是也看到了如此盛景,不由得啧啧称赞。

裴旻一面撑船,一面问到:“李兄,此时去何处?”

李客望着远处的竹台,若有所思地答到:“东宫!”

正月十三(十七)

二人在洛水河边的石台处停了船,上岸后,见二人的马还在,于是便牵了马,马不停蹄地朝东宫赶去。

亥时一刻,二人终于到达了东宫,一路进了东宫大厅。可刚进大厅,李客就被眼前之事所惊,只见太子李显安坐于大厅正座,怀中抱着的却是满脸嬉笑的小太白;这一幕太过于熟悉,而且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只是当时抱着小太白的是武三思,而现在换成了李显。

李客此刻顿时感到有些后怕,他之所以让月娃带着小太白来东宫,是担心裴旻跟自己走后,面对强大的敌人万一有失,那他妻儿便没有了人照顾,龙安司并不安全,故让她二人来东宫找寻李三郎,可此刻怎会是李显在逗乐小太白,他不禁自责自己轻率的决定,万一太子再用妻儿当作人质该如何是好?若是把太子得罪了,那日后可就真再无藏身之处了。

李客小心地上前躬身行了一礼,他左右瞥了一眼,在座的只有李三郎、张柬之二人,月娃立在一旁,不见陈玄礼和张九龄,想必他二人定是在料理龙安司内的后事。李显见了李客,立刻把小太白放了下来,面带笑意地说到:“快去见见你的父亲。”

话说李客易容之后,小太白并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兵,小太白本来还笑着的小脸立刻紧张起来,最后干脆转身直接向月娃跑了去。小太白虽然没有认出自己,但看了刚才太子所行之事,李客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这太子果然与武三思不同,确是可信赖托付之人。

李客连忙惶恐地说到:“李某对小儿管教无方,让太子见笑了。”

李显大笑着说到:“无妨!小孩子本就如此!汝这儿子可是天生聪慧啊,本宫喜欢得紧啊!”今日发生诸事,李显此刻居然还能如此开怀大笑,李客着实看不明白,到底是真心喜爱小太白,令他忘却烦恼,还是他已经把诸事都已经忘却,无论哪种可能,在李客看来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李客又瞥了一眼李三郎和张柬之二人,二人面色凝重、忧心忡忡,与李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客连忙说到:“承蒙太子抬爱,李某受宠若惊。吾这就让她二人退下,吾有事向诸位禀报。”说罢,李客连忙向月娃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准备离开。

李显见状,开口说到:“也罢!先谈正事,汝二人先下去休息。”于是一挥手,几名宫女将月娃和小太白带了出去;李显注意到了李客身后的裴旻,面色和悦地说到:“裴大侠,今日汝怎么也一起来了?”

裴旻当即一躬身,施了一礼,答到:“草民裴旻,拜见太子殿下。”不待众人继续寒暄,李客便开了口,把今日诸事悉数作了禀报。

李客言罢,众人面色变得更加凝重,太子李显也收起了刚才的和颜悦色,焦虑地说到:“如此说来,汝二人能够脱离鬼市,已实属万幸!这克多到底是谁?怎会如此棘手?汝二人联手竟都落得如此这般,吾等到底该如何处之?”

李客与裴旻对望了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以李客的性格,若是此刻他能有好的办法,也许早就去追查了,断不会来东宫,他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接走妻儿,但更重要的就是前来向李三郎、张柬之寻求帮助,共同商议下一步捉拿克多的计划。

李显见李客没作回答,转头又向张柬之、李三郎二人问到:“二位可有良策?”李客想了一路都没有想到的计划,张柬之和李三郎又怎会在顷刻间便有主意,二人也面露难色,不知所言。

李显见众人都不开口,一时间显得更加着急,语气急促地说到:“吾堂堂天朝大国,难不成拿一个贼人克多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张柬之终于起身,开口说到:“请太子陛下勿忧,依老臣之见,克多此人确实不一般,其所行之事,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为之,其必是精心策划,广布眼线,幕后主使;吾等在此着急也没有用,既然克多有心作恶,那必定后续还会有其它动作,吾等既然无法出击,那守株待兔也未尝不可,诸事做好应对的准备,待其再次出手,吾等再设法将其拿住。”

张柬之所言虽然有理,但守株待兔毕竟太过于被动,况且这克多行事太过于蹊跷、诡秘,就这几日神都之事来看,根本毫无规律,若是要防,那又该从何处防范?龙安司、禁军统领府邸,现在就连鬼市都被他给端了,这能耐到底该从何处防范?

当然这些道理众人都懂,可没有人能拿出一个好的主意前,又能怎样呢?现在克多是谁?样貌如何?到底欲行何事,根本无从知晓;故张柬之说完后,竟没有一人应声,他们心里都清楚,张柬之此言无非就是安慰焦虑的太子李显罢了,对于实际查办案件,实在无太大意义。

李三郎终于起身,说到:“吾有一言,希望诸位一起参考。”

太子见李三郎终于要开口说是,连忙应到:“三郎有何话?快快说来。”

李三郎看了看众人,接着说到:“吾认为张阁老所言极是,既然克多的行踪吾等无法掌握,那何不就下一盘守株待兔的棋局?”李三郎说罢,向众人望了望,李显是听得饶有兴致,但李客、裴旻却不为所动,这还不是跟张柬之说的一样吗?难不成李三郎也是为了安慰太子?

李三郎顿了顿说到:“既然吾已经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何不就把这守株待兔的局布在那个时候呢?”李三郎说罢,李客不免一惊,连忙问到:“李司丞已知其最终目的了?到底为何?”

李三郎摇了摇头,继续说到:“吾不知,但吾知道最终目的的时间。”

李客虽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问到:“依李司丞之见,应是何时?”

“两日后!上元节!”李三郎斩钉截铁地说到。

见李三郎回答得如此肯定,李客有些疑惑,于是问到:“为何李司丞能够如此确信是两日后的上元节呢?”

李三郎继续说到:“吾且问李都尉,以汝对克多的了解,汝认为克多欲杀一人难吗?”

李客摇了摇头,答到:“不难!吾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以这几日来看,克多即使想要到皇城内院刺杀某人,吾也觉得并不足为奇!”李客性子直率,说此话时自是没有什么顾忌,可此话却着实让太子惊出了一声冷汗,那皇城内院的某人还能有谁?难不成是指当今陛下,说此言可是忤逆的大罪,李显假意咳嗽了声提醒李客,李客也知失了言,不免有些尴尬。

李三郎不以为然,继续问到:“那以汝对克多的了解,若是其想盗得某物,难吗?”

李客本来又想说即使那物在皇城之内也是手到擒来,因为在他心中皇城的戒备算是最森严的,但有了刚才的失言,他也不便再多说,只是应了一声:“料想也是不难!”

李三郎得到李客的肯定后,继续说到:“那事情就清楚了,若克多只是为了一己私欲,那又何必闹得满城风雨呢?这样岂不是更难达到他的目的吗?”

听李三郎说到这里,裴旻不禁问到:“那依李司丞的意思,克多的目的到底是何事?”

李三郎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答到:“具体做什么吾尚无把握,但吾猜想他欲作之事必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众人知晓!既然悄无声息可行之事他不愿,那只有一种解释,他要让此事无限大,让众人皆知。”

李三郎此番话一出,众人顿时幡然醒悟,纷纷表示赞同。李三郎继续说到:“既然克多选择在上元节,那么那天人都会集中去哪呢?”

太子李显脱口而出:“上元灯会!”

李三郎肯定地答到:“太子陛下说得极是!在下认为,克多的最终目的必是上元灯会!”

张柬之继续问到:“那依李司丞之见,他有可能在那时作为何事呢?”

李三郎摇了摇头,说到:“那吾就暂时不能确定了。”

李客接话答到:“若是人多,可行之事就太多了!如纵火伤人、煽动百姓、攻击朝廷、沿街下毒。。。”李客每说一个,众人就后脊发凉一次,这每一件事都有可能造成大规模的混乱,造成无数的百姓受伤,甚至丧命。李客一边说,大家一边都深深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最后,李客终于开口说出了那个他最不愿提及的事情:“库勒多提那——蚀骨的野兽!”

太子一脸疑惑,连忙问到:“到底什么是蚀骨的野兽?难不成克多真会在那时放出某种凶兽攻击百姓吗?”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回禀太子殿下,李某确实不知此到底为何物,但据李某推测,比起之前李某所言,此事的可能性最大,每当克多手下将死,必会高呼此语,此话似乎是他们的精神象征,就连那陈无忌都曾高呼此语,故吾认为此不得不防!”

李客说罢,众人相互对望,再次陷入了沉思!

正月十三(十八)

李客之前已向太子和李三郎说过关于库勒多提那在碎叶城的见闻,此时李客再度提及此事,自是令众人内心不安,张柬之虽然首次听说此事,但从众人的神情中也能窥知一二。

许久过后,裴旻终于打破了沉默,拱手说到:“禀太子及诸位大人,依在下之见,既然无法确定库勒多提那为何物,那又何必在此刻劳神?何不妨商议一些眼下可行之事,至于库勒多提那,只需加强一切可能的戒备即可,若是歹人真敢来袭,吾等必将其拿下!”裴旻说罢,用余光看了一眼李客,李客正好看向裴旻,他虽满面愁容,不过听完裴旻的话,也觉有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太子李显轻叹一声,无奈地说到:“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说罢转头看向李三郎,继续说到:“三郎,此事只能劳汝多费心,尽可能把诸事想得周全,一定要设法阻止歹人一切的袭击可能,确保神都无虞!要不就真害了百姓了。”说罢又轻轻摇了摇头。

李三郎应声答到:“喏!吾这就前往龙安司召集陈玄礼、张九龄商议如何防范。”说罢欲退。

太子连忙说到:“三郎,且慢,还有事商议,等议毕再去不迟。”

李三郎一拍脑袋,面色有些尴尬地说到:“太子殿下说得是,吾这一急,差点把要商议的事都给忘了。”

李客在李三郎身旁小声问到:“敢问李司丞何事?是否需吾等回避?”

李三郎摇了摇手,答到:“李都尉,自不必退避,相商之事还须李都尉协助才可。”

李三郎这么一说,倒不免令李客有些许意外,何事又需自己协助?难不成是关于捉拿克多之事?那自是义不容辞,于是答到:“哦?请问李司丞何事?吾自当竭力相助,太子和李司丞吩咐便是。”

不待李三郎开口,太子抢先说到:“此事还须李都尉相助才好,本宫不知今日裴大侠亦到东宫,若是再得裴大侠相助,那自是确保万无一失了。”说罢,太子又看了看裴旻,眼神中充满了期许。

太子这么一说,倒是令裴旻有些意外,但不知是何事他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一躬身说到:“敢问太子殿下到底是何事?若是为了神都百姓,裴某自当义不容辞。”

太子见裴旻行此礼,连忙起身扶着裴旻直起了身子,面带笑意地说到:“那倒不是全为了百姓,只是此事应是非二位莫属不可。”

听太子说此事不是为了百姓,难不成是为了朝廷?裴旻自是不愿受约束之人,更不愿攀附任何权贵,若是为了百姓和侠义之道,诸事皆不会推脱,哪怕要牺牲自己,也定会在所不惜;可若是为了权贵,他心中定是不愿,于是不自觉地面露难色。

李三郎自是看出了裴旻的不情愿,但恐其直言相拒,顶撞了太子,那必是不好,于是连忙解围说到:“裴大侠、李都尉,勿急,此事还请听吾慢慢道来。”

太子仍然满脸笑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说到:“也好,此事就由三郎给二位详述一下吧。”

李三郎看了看李客和裴旻,开口问到:“今日洛水河边,上元节燃灯供佛之处突然从土中长出许多弥勒石像之事,二位可曾听闻?”

李三郎所提之事,李客今日刚好在现场见闻,自是知晓,只是他不知道此事和太子要让他二人办的事到底有何相关,他不敢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吾已听闻。”

李三郎继续说到:“陛下登基之前,得上天启示,其为弥勒佛转世,故而君权神授,继承大统;今年上元佳节,陛下下诏,欲亲临洛水河边燃灯敬佛,现诸事已近完备,恰好此时敬佛之处的泥土中却生出了这多尊弥勒佛石像,似是天神显灵,陛下大喜,认为是大吉之兆,故而今日急召百官入宫,相商如何处之。”

裴旻是首次听闻此事,不免有些惊讶,脱口说到:“泥土中长出佛像?这事确实不同寻常!”

李三郎看了看裴旻,继续说到:“一夜之间竟生长出多具石像,此事确实不同寻常、亘古未见!事发之时,洛水河周围的百姓都闻风而至,争相观之,此事现恐已经整个神都都巷尾皆知。”

李三郎如此说,李客自是想起了今日洛水河边的场景,但自己所见却和李三郎所述有些出入,明明是官府之人敲锣捣鼓的沿街告知百姓,似乎是故意引其众人的注意,怎到了陛下处却成了百姓闻风而至了?此事到底是神迹显灵,还是人力为知,在李客心中却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疑问,但此事现已被陛下定论为神迹,他也不便过多质疑,免得因此惹祸上身,故欲言又止,继续听李三郎叙述。

李三郎看出了李客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停止了自己的叙述,向李客问到:“李都尉是有何事相问吗?”

李三郎这突然的问话倒是令李客有些措手不及,于是连忙想了想答到:“没。。。没什么,吾只是想问此事与吾和裴旻要做之事有何关联。”

李三郎笑了笑,继续说到:“今日殿内相商,有人提出此番神明下凡,实为天下大幸,为表示对神灵的敬重,自是要选出朝廷上下最优秀的文武之才,一文一武,在陛下燃灯敬佛之时,护佑神明不被凡事滋扰,以求神明护佑万方百姓。”

听李三郎这么一说,李客心中有了底,难不成太子是想让他二人来争选此事?但那到底又有何意义?这种护佑神明之事,李客自是不信,他明白裴旻,料想他也是对此事不屑。

李三郎的话还没完,继续说到:“此项提议,陛下当场应允,并下诏明日各王公大臣及万藩各国,皆可推荐自己麾下最优秀的人才竞选此事。明日酉时一刻,在皇宫内设擂比武,决一武才;戊时一刻,集仙殿内设宴,干谒诗文,决一文才;上元节夜作为文武护法,随陛下一同敬佛。”

到了此刻,李客心中已确定太子将欲二人所为何事,他心中自是不愿,于是问到:“神明之事,素来虚无缥缈,却不知是何人为陛下提出此建议?吾实不知到底意欲何为。”李客语气中不免充满了嘲讽。

一旁久未开口的张柬之站起了身子,说到:“李都尉有所不知,此事是吾所提议。”张柬之语气平和,好像丝毫不介意刚才李客对此事的态度,说罢,眼神平静地看着李客。

李客本觉得此事荒唐,能有此提议的定是那些阿谀奉承之辈,他万没想到此事居然是出自老谋深算的张阁老,更何况刚才他还明显地嘲讽此事,此事不禁尴尬,面色有些泛红,连忙一躬身,支吾地说到:“张阁老,请见谅,在下。。。实在不知。。。”

不待李客说完,张柬之摆了摆手说到:“无碍!李都尉多虑了,老臣自然明白,此提议但凡有智谋之人看来必是奉承之策,为人之所不屑。”

听张柬之这么一说,李客更加尴尬,刚欲开口辩解,张柬之一抬手,说到:“不急,且听老臣把话说完。”张柬之看了看其他几人,继续缓缓说到:“实不相瞒,此事在老臣看来,确有诸多疑点,吾暂且不论这石像从泥土中生出之事,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意,但这石像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出,而且就生在了陛下敬佛之地,由此看来,此事背后必有蹊跷。”

听到此处,李客顿时心中生起羞愧,原来他所虑之事张柬之早已察觉,他定是已想好了对策才提出此建议,而自己却唐突的嘲讽此事,实在是不该。

张柬之继续说到:“眼下,老臣尚不明这背后操纵者是谁?也不知到底为何如此?故提出了今日之建议,目的有三。其一、各王公贵族、万藩各国定会派出其麾下顶尖人才,如此一来,吾等就可掌握其实力,保不齐还能从中找到神都近日来的幕后凶手;其二、上次击鞠一事,二位扬名立万,太子也自是因此地位备受尊崇,何不再利用此事,如法炮制一次,提高太子的威望呢?其三、也是最终要的一个原因,此事现尚未查明是否是歹人的奸计,万一其欲对陛下不利,二位到时离陛下最近,定可护陛下周全。老臣拳拳之心,还望二位体谅。”

张柬之说罢,李客羞愧之心已是难掩,他没想到张柬之思虑如此深远,相形之下,对于此事自己确实短视,他刚欲张口应下此事,弥补愧疚,可裴旻却抢先开口道:“回禀太子殿下、张阁老、李司丞,这决一武才之事裴旻请愿出战,还望应允,裴某定当竭尽全力。”

李客本以为裴旻不会愿意接手此事,可他却率先请战了,这倒是让他始料未及,李客疑惑地问到:“裴兄,汝这是。。。”

裴旻轻轻一笑,说到:“李兄,汝知吾性情,此事若是放在往常,裴某自是喜欢逍遥快活,不愿身处漩涡之中,可当下李兄易容,又怎适合出战?若被他人当众揭穿,那岂不是难以收场?故裴某认为李兄还是适于隐于众人之后,暗中调查此事更为妥当,裴某愿意助战!”

李客顿时明白,原来裴旻又是为了掩护自己,能有裴旻这样的生死之交李客不禁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正月十三(十九)

听裴旻如此一说,太子李显心中自是欣喜。本来武选一事李客是最佳人选,可奈何其身份原因确是令人顾忌,武三思等人已知悉李客的真实身份,若是其当众揭穿,那岂不是正中其下怀;李客是陛下密令释放,若其身份被揭穿,她也绝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来保李客,倘真如此,不仅害了李客,就连太子一党也定是难辞其咎。李客二人到来之前,太子等人正踌躇此事,恰巧见了裴旻随李客一同到了东宫,太子心中顿时有了人选,自是欢喜,此刻裴旻又应下了比武一事,更是令太子心中一块巨石放下;于是,太子满脸堆笑地说到:“倘若裴大侠此战夺魁,本宫定为裴大侠请旨重赏。哦,不对,裴大侠已是陛下亲口御封的剑圣,应该称呼剑圣才是。”

太子高兴得连称呼裴旻的称谓都改口了,但裴旻却对此不以为然,他一躬身继续说到:“谢太子殿下。那日陛下赐于封号,也是为了震慑万藩,这剑圣二字裴旻实在是担当不起,望太子陛下还是称呼在下裴旻便是;另外,吾欲参与明日比武之事,皆出自相助朋友,并不其它奢求,太子的封赏实不敢受,若是太子非要赏赐,那还是赐在下一些好酒吧。”

裴旻这么一说,有些驳了太子的面子,不过太子倒也不在意,仍然面带笑容地说到:“这陛下御口亲封称谓,岂能儿戏,剑圣就是剑圣,这无可厚非,况且裴大侠武功盖世,自是担得起此称谓,还望莫再推辞;至于赏赐一事,裴大侠也是直爽之人,那本宫也不勉强,到时一定好酒奉上!”

看来太子是认定了此称谓,裴旻也不好再强辩,于是双手一拱,答到:“喏!谢太子殿下。”

见裴旻不再推辞,太子心中满意,遂向李三郎继续问到:“武选一事已有着落,那这文选一事,三郎可有何人选提议?”

太子这么一问,不免让李三郎有些为难,他眉头紧锁地答到:“回禀太子殿下,此事的确为难。文选不同于武选,可以直观的高下立判,比试的干谒诗文没有明确的评判准则,须迎合评判者的兴趣才行,否则很难保证胜出。”

太子听李三郎这么一说,也跟着皱起了眉,看了看张柬之,一起问到:“那汝等可有良策?”

张柬之起身答到:“回禀太子殿下,此事确实如李司丞所言,若要保证一定能够胜出,确有难度,依老臣之见,只有一法可行。”

太子连忙催促地问到:“请阁老快说。”

张柬之继续说到:“只有吾方派遣多人应战,以求在众参赛人员中有能有一人脱颖而出。”

太子沉思了片刻,缓缓地说到:“确实也只能如此了,本宫刚才仔细思量了片刻,如今放眼四海,确实没有一人能够在文坛上傲视群雄、独领风骚;那二位有何人选推荐?”

张柬之思索片刻,答到:“吾可举荐二人,一为贺知章、二位姚崇,此二人虽已年近半百,可皆文彩出众,可以一试。”

这二人的文采的确出众,太子听了也表示认可,但刚才也说了,这场比试还需多一些人才能提高夺魁的胜率,于是太子望向李三郎继续问到:“三郎可有合适人选?”

李三郎听罢,说到:“回太子殿下,吾也举荐一人,便是那张九龄。”

张九龄!此人的文彩太子自是领略过的,确实是一不错的人选,年轻有为,又值得信赖,于是太子当即一拍案桌,说到:“好!本宫决定就此三人出赛,定能有所斩获。”

太子话刚说完,从屋外急匆匆地走入了一个小太监,他进门后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到了李三郎面前,小心地递给了他一块玉佩,李三郎一看手中玉佩,霎时面露惊色,那小太监凑近李三郎耳旁小声说到:“来人身穿黑斗篷,小人看不清他的脸,他让小人把此玉佩交于李司丞,说是有急事相商,须在密室会见!”

李三郎听罢连忙点了点头,直接走到了太子身边,把玉佩递给了太子,并在耳旁耳语了几句,太子也是有些面露惊色,他二人的举动自是看在李客和裴旻的眼中,难不成又有什么变故不成?竟会让太子和李三郎都如此有些惊慌,但他二人耳语相商,定有不便告知之处,二人也不便相问。

太子与李三郎二人言罢,李三郎转身向李客和裴旻说到:“二位莫怪,太子与吾还有要事相商!”

李客听罢,一拱手说到:“既然如此,吾二人告退。”说罢欲走。

李三郎连忙叫住二人,说到:“李都尉勿急,吾还有事相告。还请二位速回龙安司,告知陈玄礼和张九龄,克多虽然吾等不识得,可这陈无忌吾却认识,让他二人连夜绘制陈无忌的画像,并连夜搜捕,吾相信只要找到了陈无忌,料想那克多也就不远了。”

李客听后,继续说到:“回禀李司丞,吾认为还有一人可一同寻找。”

李三郎心领神会,说到:“李都尉说的可是那赤发阎罗?”

李客点了点头,说到:“正是!”

李三郎没有犹豫,继续说到:“那就依李都尉所言,让龙安司连夜搜寻;二位布置妥当后,还望早些休息,明日之事还有劳二位。”

李客、裴旻一拱手答到:“喏!”

二人刚欲走,李三郎继续说到:“李都尉,还有汝的妻儿,要不就住在东宫吧,也好有人照应。”

李三郎这么一说,李客心中顿时大惊,李三郎此话不免让他想起了武三思,难不成他也要像武三思一般让他的妻儿成为人质?李客自是不愿,本来今日让她母子到此就已是唐突之举,现又怎能让她二人真的陷入到太子等人的掌控之中,若是今后以此相胁,那他又如何是好?想到这里,李客答到:“谢李司丞好意,让她二人在此,不免会打扰到太子殿下,吾还是将她二人带走吧,还望李都尉成全。”

李客说此话时,李三郎也反应了过来,他的提议确是有些唐突,本来出自好意,让李客误会了可就不好了,于是连忙说到:“李都尉千万别误会,吾没有他意,吾只是觉得她二人有人照顾可能会更好一些,若是李都尉要带走她二人,随时带走便是。”

武三思曾经的行径,不免令李客后怕,所以即使李三郎如此一说,李客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说到:“在下的妻儿出生卑微,在这东宫之内想必也是不习惯,吾还是把她二人带走吧。”

李客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三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若是再多言相劝,必定会心生嫌隙,于是说到:“那就请李都尉自便,龙安司还请李都尉即可前往妥善安排。”

李客当即答到:“喏!”便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大厅。

太子突然开口道:“李都尉,且慢!”

难不成李三郎松了口,太子又要相胁?李客突然提高了警惕,手不自觉地在握到了剑柄上,但很快冷静下来,转身拱手答到:“请问太子殿下还有何事?”李客这一系列的举动自是看在了李三郎的眼中,他心中暗自吸了一口凉气,还好李客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发生什么;但此刻太子到底要说什么?难不成也要挽留?那定会造成更深的误会,李三郎一边想着开解之词,一边有些焦虑地望向太子。

只见太子满脸堆笑地说到:“李都尉,汝今夜要带走妻儿,自有汝的原因,本宫也不便强留,但本宫有一事,还望李都尉答应。”

原来太子不是为了强留李客妻儿,这倒是令李客和李三郎瞬间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李客答到:“敢问太子殿下是何事?只要是在下能办到的,定当全力而为。”

太子继续笑着说到:“汝的儿子小太白,天资实在聪慧,年方四岁居然已能出口成章,他日必成大器,本宫喜欢得紧,日后多带他来东宫与本宫相聚,明日诗文比试,本宫料想他也定会喜欢,请务必带他一同前往。”

太子所提的这个要求令李客一时摸不着头脑,刚才的李三郎和现在的太子,他二人到底是真心出自好意,还是故意试探,他确实不得而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李客还是推辞道:“明日朝廷大事,是否会有不便?还望太子殿下再行考虑。”

太子一挥手,说到:“李都尉多虑了,没有什么不便的,就依本宫之意,照此决定,汝二人还有事就速去办吧。”太子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客也不好推辞,只好应下,于是带着妻儿与裴旻一同离开了东宫。

半路上,裴旻三人回了茅屋,而李客独自前往了龙安司,准备和陈玄礼、张九龄一道商议如何找寻陈无忌和赤发阎罗。

望着李客离开东宫的身影,李三郎心中不免感叹到李客此人确实与一般人不同、甚难驾驭;不过,此刻他也没时间再多想此事,连忙和太子、张柬之一同进了密室,会见来访之人。

正月十三(二十)

李客知道查获陈无忌和赤发阎罗的事态紧迫性,送别裴旻和妻儿后,片刻不敢耽搁的赶往了龙安司,今日鬼市之内、东宫之中已是耽误了不少时辰,此刻必须抓紧时间,否则让克多等人有了更多的喘息和准备时间,要想抓获就更难了。

李客到了龙安司,径直走入了议事大厅,陈玄礼和张九龄正在大厅,周围的人显得非常忙碌,见了李客回来,二人连忙迎了上来询问情况,李客把二人带到了偏厅,将今日之事大致说了一遍,但令李客没想到的是这抓捕陈无忌的事在李客离开龙安司后张九龄已安排人进行了,现在各哨岗、城门处都收到了陈无忌的画像;陈玄礼已经向各地的羽林军报了信,羽林军早已在神都内展开了搜索,他二人说到这里,李客心中不免感叹,他二人办事效率之高,李三郎能得其二人相助,日后必成大事。

但此时,李客还没有功夫夸赞二位,他向二人说到:“还缺一人的画像,便是那赤发阎罗。”

张九龄点了点头,说到:“李都尉所言甚是,吾刚欲向李都尉提此事。”

李客说到:“可这赤发阎罗吾却不确定他到底是逃了还是被克多给挟持了,所以赤发阎罗的搜查方案须要有所不同,否则恐难有效果。”

张九龄有些不明白,继续问到:“在下不明白李都尉何意,还请明示。”

李客继续说到:“吾等先假设赤发阎罗是被克多抓了,想那赤发阎罗武功高强,属下关系网复杂,克多为避免其逃脱,必是囚禁在一个极其隐蔽且机关重重之地,如此一来,那张贴告示可能并无太大效果;另外,若假设赤发阎罗是侥幸逃脱,他必定设法藏身,汝二人想,就连鬼市如此复杂、隐蔽之地,克多都能上门屠之,赤发阎罗见了告示,他敢来龙安司吗?龙安司都已经被克多烧了一次了,赤发阎罗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绝不会舍身犯险。”

陈玄礼突然问到:“为何李都尉不认为赤发阎罗已经死了呢?”

李客坚决地答到:“赤发阎罗绝对没死,甚至吾认为他也没有被克多所擒,现在应是逃脱了。”

陈玄礼、张九龄二人对望了一眼,有些不解,不约而同地问到:“为何李都尉如此肯定。”

李客继续说到:“因为吾在鬼市之中并未见到赤发阎罗的尸体,试想克多会杀了赤发阎罗,再把他的尸体带走吗?那样做毫无意义;另外,在克多的整盘计划中,赤发阎罗的作用已经完成了,留着他的性命对克多来说也毫无意义,试问克多会愿意把这样一个武功高强,随时有可能脱身然后对自己的不利的人留在身边吗?若是我,定是选择尽快将其杀死,以绝后患!故吾料定,此刻赤发阎罗不仅没有死,而且顺利逃脱了,他也许正躲在某个角落,随时准备向克多复仇。”

张九龄二人听完了李客的分析,也觉得有理,于是问到:“那请问李都尉,这赤发阎罗的搜查文书到底应该如何发放?”

李客想了想,说到:“吾刚才来龙安司的路上也一直在考虑此事,现在吾想明白了,赤发阎罗吾等绝不能大张旗鼓的搜查,这会提高克多对吾等的警惕,若是克多认为吾等会与赤发阎罗联手,那他一定会加大力度搜索赤发阎罗,到时他捷足先登杀了赤发阎罗,吾等就失去了一个强援;再或者,若是他寻不到赤发阎罗,定会转而把矛头指向龙安司,他若带人来袭,吾等防不胜防,龙安司不免又要经历一场浩劫。”

龙安司被烧,众人悉数被杀也就发生在几日前,他二人自是知道克多的手段和能力,他二人也当然不愿悲剧重演,于是也连忙点头赞成李客的说法,张九龄继续问到:“李都尉,那既然不能直接搜寻赤发阎罗,那吾等该如何与其取得联系呢?”

李客陷入了沉思,许久过后,终于开口说到:“吾料想克多到底欲以何为,赤发阎罗应是清楚的,今夜据李司丞推断,克多最终的行动应是上元节,吾对此也是认可;但与赤发阎罗联手又不能过于明显,以免造成克多的警惕性提高,要不然。。。”

李客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身走到了桌前,提起了纸笔在纸上开始书写,二人也凑了过来,过了一会,李客把笔一放,只见纸上赫然写道:“上元佳节,为保神都安全,请各相关人等尽力相助!——龙安司!”

张九龄看罢,不禁大声说到:“李都尉,此语甚妙!如此看起来,只是一份再正常不过的告示,但强调了上元节和龙安司,若是那赤发阎罗看到,必能知道其中的含义,到时出手相助!”

李客仍然眉头紧锁,说到:“此乃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吾料想克多也定会看出其中的用意,不过这总比直接搜查赤发阎罗要来得稳妥一些。”

陈玄礼开口说到:“吾这就按李都尉所书,全城张贴!”李客点了点头,陈玄礼于是转身而出。

陈玄礼走后,李客又把明日文选一事转告了张九龄,张九龄听后不免有些惶恐,说到:“李司丞怎会把如此重要之事交于吾?如今朝廷上下,文人辈出,不说其他,就说张阁老举荐的贺之章、姚崇大人才华就远在吾之上,吾如何敢于应对?”

李客听罢,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用手拍了拍张九龄的肩膀:“李司丞作此安排,定是有他的用意,想必是对汝的信任,汝安心准备,尽力而为,别辜负他对你的期望便是;再说,汝也不必妄自菲薄,吾与汝虽相识不久,但对汝的才华却是看在眼里,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实属难得,日后汝必是国之栋梁!”

李客这么一说,不免令张九龄更生惶恐,当即一躬身,说到:“李都尉抬爱了,在下愧不敢当!”

李客伸手扶起了张九龄,继续说到:“汝与吾不同,吾的志向只在于这山水之间、逍遥之事,待此事了结,吾会再次带着妻儿游历四方,安享此生!但汝却绝不是池中之物,日后这天下百姓还寄希望于汝;明日之事若成,恰好可借此扬名,为将来青云直上做足准备,汝万不可辜负李司丞的用意。”

李客从不屑于官场、朝廷,自不会考虑平步青云之事,今日会向张九龄开口谈及此话,全是因近几日的相处,他认为李三郎、张九龄、陈玄礼确实跟一般的官宦并不一样,在他们身上,他似乎又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希望,故才会有此一言。

李客如此推心置腹的一言,令张九龄茅塞顿开,要说张九龄无仕途之意自是虚言,但他确与他人不同,他的平步青云,为的是有更大的权力造福百姓,而不是向百姓大肆盘剥,而满足一己之欲,于是答到:“谢李都尉开解,吾必定竭尽全力,以求不辱使命。”

李客望着张九龄默默地点了点头,张九龄继续说到:“搜捕之事吾等已安排下去,就请李都尉早些歇息,若有信吾等及时来报,明日李都尉必定还多有操劳。”

张九龄这么一说,李客才发现已是深夜,今日之事确实令他感到困乏,于是说到:“汝也早些休息,好准备明日的比试,有事就让值事来报吧。”

张九龄一拱手答到:“喏!”

李客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他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不知为何,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于是李客凑近了他的耳旁,小声把裴旻的住址告诉了他,让他有事来报,这次他没再多做停留,径直出了龙安司,向茅屋而去。

话又说回东宫,在东宫之内有一密室,就设在太子书房的书架之后,此密室除了太子的几个心腹大臣之外,也就太子几个近身的小太监知晓,每逢要事,太子都会安排众人在此密商。

太子已提前安排一个近身的小太监把那来人带到了密室之内,此刻太子带着张柬之、李三郎进了书房,太子小心关好房门,走到了书架前,用手轻轻一拧架子上的一个花瓶,只听见“咣”的一声闷响,书柜后缓缓打开了一个小门,三人连忙入内,“咣”的一声那小门又再度合上。

此密室不大,也就够十余人在其中议事,此时已有一人身披黑色斗篷立在密室正中,听见有人进来,于是转过了身,李三郎终于看清了来人,连忙上前跪地,磕了一个头,喊到:“父亲!”

那人伸出双手扶起了李三郎,但没有对李三郎多言,径直走到太子面前,一躬身施了一礼,喊到:“兄长!多日不见!”太子也是伸手扶起了来人,说到:“王弟,汝怎么突然来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来人正是李三郎的亲生父亲——相王李旦。他看了看一旁的张柬之,也没有了什么顾忌,说到:“兄长,事出紧急,要不然吾也不会突然到此!”

李旦这么一说,倒是令太子等三人开始紧张,太子连忙问到:“到底何事?”

李旦继续说到:“太平公主准备发动兵变了!”

正月十四(一)

太平公主准备发动兵变了!李旦此语一出,太子李显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彻底震惊了,不禁大呼一声:“什么!太平兵变?何时?吾等为何不知?”太子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这无不是张柬之、李三郎此刻最想知道的,此事实在是太出乎他三人的意料。一直以来太平公主专横跋扈、擅自专权,他三人不是不知,可碍于其深受陛下宠幸,也自是无可奈何。但太平却从未涉及兵权,故也算是不足为虑,但此刻相王李旦居然说太平要发动兵变了,若是太平有了军队的支持,这可如何了得!

李旦望了望三人,叹了一口气,说到:“看来汝三人确实尚不知此事,幸好吾今日回来的及时,应该还能挽回此事!”

李旦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李三郎,李三郎于是问到:“父亲,您奉陛下之命,在白马寺代皇家斋戒、礼佛一个月,明日斋期方满,这么提前返回?不怕陛下知道了责罚吗?”

太子李显连忙附和到:“是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王弟如此行事,就不怕给他人落了口实?”

李旦看了看太子和李三郎,答到:“兄长、三郎不知,吾在白马寺听闻神都近日来所发生之事,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不能平静,恨不得第一时间返回,为兄长分忧,可奈何皇命在身;今日吾的确提前返回,不过还请兄长放心,吾进神都时已过了子时,严格来说已经算是期满了,想必陛下也不会过于责罚;况且今夜放吾通行之人是吾的心腹,吾已交代让其把进城的时间再往后延了一些,应是无碍。”

太子听罢,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张柬之却突然脑中念头一闪,连忙问到:“请问相王,这么说来,她也一同返回神都了?”

张柬之这么一问,三人心中自然都清楚这个“她”指的是谁,正是那神都第一才女,深受陛下器重的内舍人——上官婉儿。一个多月前,陛下身体抱恙,她本打算到白马寺祈福以求早日龙体康健,可奈何陛下何年事已高,自己亲身前往确实有些不妥,于是下诏在众子嗣中选出一人代为礼佛一月,以求神明保佑圣体安康,同时也为万民祈福。

后来陛下反复斟酌,就选定了相王李旦代为祈福;上官婉儿深受陛下隆恩,自是也不愿陛下有失,于是向陛下请命一同前往,陛下念其诚心,最终就让她与相王李旦一同去了白马寺。

此刻张柬之问的自然是她,李旦于是答到:“自从神都出事以来,她也是日夜担忧陛下,奈何斋期未满,今日她来找吾商议,一同返回,吾便应下了,今夜入城后,她便返回了皇宫,而吾直接来了此地。”

张柬之听罢,不禁面露愁容,李三郎自是看在眼里,连忙问到:“张阁老何事如此?”

张柬之长叹一声,说到:“依老臣看来,明日文试一事,现在看来怕是已有结果了。”

“文试?”李旦刚刚返回神都,尚不知明日之事,李三郎连忙向父亲简单叙述了明日文武比试之事,李旦听罢,也是轻轻一叹,摇了摇头说到:“看来此事正如张阁老所言,已有结果了。”

太子李显见二人如此,连忙问到:“这事情尚未有结果,二位何至于下此定论?”

张柬之继续说到:“回禀太子殿下,这上官婉儿您是知道的,虽其祖父上官廷芝、其父上官仪曾被陛下所杀,但陛下却异常宠幸和疼爱上官婉儿,自她受封内舍人以来,掌管宫中制诰多年,不是宰辅而胜似宰辅,再加上其博涉经史,精研文笔、才华诗文出众,胜算颇高;正如老臣之前所言,这文采比试,自古以来就难判高下,往往是评判者的喜好而定,现估且不评论文采,就陛下喜好而言,试问吾等推荐的贺知章、姚崇、张九龄哪一个在陛下眼中的分量能胜过这个上官婉儿?因此老臣才有此一说。”

听张柬之这么一说,太子也不免摇了摇头,不知所言。正在此时,忽然又一个念头在张柬之脑子里闪过,他不禁面露惊色,立刻向太子躬身说到:“太子殿下,老臣糊涂啊!今日之事老臣考虑疏漏,有负众望啊!”太子见张柬之如此,连忙伸手扶起,安慰到:“张阁老不必自责,这谁都没有预料到上官婉儿会此时返回,这不该怪你,汝也是为了本宫谋划。”

张柬之摆了摆手,继续说到:“回禀太子,老臣指的不是上官婉儿一事,而是建议文武比试之事!今日老臣有此提议时,老臣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本以为陛下不会应允,毕竟上次击鞠一事后,虽朝廷在众人面前撑起了颜面,可最终得益的却是太子;老臣万没想到陛下竟会当场爽快的答应了此事,这确实令老臣颇为意外,如此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太子听罢,连忙问到:“张阁老请明言,此中有何蹊跷?”

张柬之答到:“陛下既然那么爽快的答应,必是对此事有充足的把握,希望通过此事把太子先前建立的威望又重新转移到陛下那里去;老臣现得知上官婉儿已返回,终于明白,陛下欣然应允此事,必是当时已在心中做好了盘算。”

李旦如梦方醒,接着说到:“难怪今日上官婉儿主动找到本王,欲一同返回,按她的心性断不会如此,原来是接到了陛下的密令,返回神都准备此事。”

太子沉默良久,缓缓说到:“张阁老也不必过于自责,陛下心思深远,非寻常人所能猜测,张阁老此计也是为了本宫,本宫怎会责怪于你?况且,即使是文决输了,吾等还有武决,了不起就是一个平手,吾等也不至于失了威望。”

张柬之战战兢兢地说到:“太子殿下不知,这才是老臣真正担忧的,那日皇家马场比试,太子麾下裴旻的实力可是陛下亲眼所见,甚至还敕封了剑圣的称号,她又怎会不知裴旻的实力,但为何陛下还会应允此事?难不成陛下身边还有武功胜过裴旻之人?若是真有,那敌在暗、吾在明,到时若裴旻真失了手,这一仗岂不是彻底败了。”

张柬之说罢,太子顿感震惊,喃喃说道:“这世间难不成还有武功能胜过裴旻之人?”

李三郎此刻却露出一丝笑意,一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张阁老、父亲,吾以为大家大可不必担忧,吾深信裴旻的实力。退一步说,即是他输了,也无妨,若是真有人能胜过裴旻,难道大家不认为这个人很可疑吗?”

张柬之明白了李三郎是何意,于是问到:“吾知李司丞之意,汝是想说武功如此高深之人必是克多?”

李三郎点了点头,说到:“即便不是克多本人,也定会与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到时无论是谁,吾等就按此线索继续追查,相信定会有斩获;陛下圣明,也许她欣然应允此事也必有此用意也说不定。”

张柬之听罢,轻轻点了点头,说到:“希望如此吧!要不然老臣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三郎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突然想起了他此行的目的,连忙说到:“禀太子殿下,吾等这么一直商量明日文武比试之事,怎么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太平欲兵变之事尚未议决啊!”

李三郎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如梦方醒,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太子连忙问到:“王弟,快说说,太平兵变之事到底为何?”

李旦说到:“自神都出事以来,吾就安排人在神都内调查,但行凶之人却一直没有线索,但阴差阳错得查到了太平欲在上元节兵变之事。”

太子听到此处,突然觉得后脊有些发凉,原来太平已开始做了准备,若不是李旦此时回来相告,到了上元节还真不知结局如何呢。

李旦望了望众人,继续说到:“此前太平在军中并无关系,但最近却开始在禁军、羽林军中开始大肆活动,利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拉拢亲信;据可靠消息,前几日满门被屠的禁军副统领齐勒大将军就是因为不肯就范而遭到了太平的毒手。”

“什么!太平居然如此狠毒!此事可有确凿证据!”太子听罢,怒气冲冲地说到。

李旦摇了摇头,继续说到:“太平背后似乎是有高人指点,她所行之事居然没有留下丝毫证据,吾也是一心腹告知方才知晓。”

张柬之问到:“那心腹是谁?可靠吗?”

李旦没有说出心腹的名字,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到:“此人与吾出生入死,必是可靠。现吾得到了准确消息,多位羽林军、禁军的家属已被太平派人暗中秘密控制,若是上元节其不带兵响应,那家人必将蒙难,吾也是听闻此事,心中大惊,于是特地赶来向兄长相报,以商对策!”

太平居然如此行事,这可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大家沉思良久,李三郎终于开口说到:“太子殿下、父亲,看来此事还只能劳烦您二位入宫面圣了,也许只有她才能化解此危局!”

正月十四(二)

李三郎欲让太子李显和自己的父亲一同进宫面圣,但此事眼下并无真凭实据,若是冒然觐见,以陛下对太平公主的宠幸,别到时被太平公主反咬一口,落得个诬陷的罪名可就适得其反了,太子自是想到了这一点,于是问到:“三郎,本宫觉得此事似乎有些不妥,是否还得再行商议。”

李三郎轻轻一笑,答到:“回禀太子殿下,是三郎没有话说清楚,吾欲请太子及父亲入宫见驾并不是只为弹劾太平公主之事,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冒然弹劾自是不妥。”

李三郎此话一时间让李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待太子再问,他接着问到:“那三郎是让太子与吾二人进宫所为何事?”太子听罢,也是轻轻点了点头,一起望向李三郎。

李三郎答到:“是希望二位向陛下进言,明日武决之事,为了彰显朝廷威仪,是否可以把观战人员的规模扩大,比如禁军、羽林军各统领及其家眷,如此一来,朝廷的盛事和天威皆可获得更大的影响。若是太平公主已经控制住了这些将领的家眷,那到时必定会有人向陛下上奏陈情,陛下也定会查实;若是太平公主敢把这些将领的家眷放归,到时太子殿下和父亲就密奏陛下,请其对这些家眷进行统一安置、保护,直到上元节结束,如此一来,定可使太平公主的计划落空。”

李三郎刚说罢,张柬之已是拍手称好,继续说到:“李司丞此计可行!如此一来,必能化解此事。另外,若是陛下真对武决之事也做足了准备,那她自然也乐意扩大观战人员的规模,老臣认为此奏陛下定会答应。”

太子和李旦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太子接着说到:“诸事已商定,明日事多,现时辰已晚,三位还请尽快回府休息,待早朝时吾与王弟一同进宫面圣!”

三人一躬身,答到:“喏!”一同离开了东宫。

入夜的神都街头也是有些寒意,在东宫门前拜别了张柬之,李三郎就一同进入了父亲的马车,朝自家的府邸缓缓驶去,负责驾车的是跟了李旦几十年的贴身奴仆。

李旦离开神都已一个月,他看着许久未见的李三郎,关切地说到:“三郎,近日以来,父王虽未身在神都,但汝所历之事也皆有耳闻,辛苦你了,父王看你似乎清瘦了许多。”

李三郎轻轻摇了摇头,说到:“谢父亲关心,为了朝廷这本是应该的。”李三郎也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两鬓间似乎又多了些白发,人也消瘦了不少,于是也关切地说到:“父亲此去白马寺,想必也是不容易,回神都后要保重身体啊。”

李旦摆了摆手,说到:“这些事就先不提了,本王有一事问你。”

李三郎答到:“父亲请问?三郎定知无不言。”

李旦没有立即发问,而是掀起了马车的布帘,向马车外望了望,现在已是夜深人静,神都之内早已宵禁,路上已无任何行人,只有几处民宅还稀疏的亮着灯,李旦本没有必要观察车外,但也是为了确定,料想他将问之事,必是重大,这一幕也自是看在李三郎的眼中。

终于李旦开口小声问到:“三郎,眼下只有吾父子二人,父王所问之话,汝不必掩饰,心中真实所想尽皆告知父王即可。”

李三郎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到:“尽管放心,父亲所问三郎定如实回答,若有虚言,让儿臣。。。”

李三郎似乎要赌咒发誓,李旦连忙抬手阻止住了李三郎,然后缓缓说到:“三郎不必如此,如实相告即可。父王是想问你,当今大位之争汝如何看待?”

李旦这突然一问,自是出乎李三郎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父亲只是问他关于近日以来神都诸事的看法,却没想到而是直言问及大位相争之事,一时间有些措施不及。其实此事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至少是没有想得那么明白,于是有些支吾地答到:“回禀父亲,依三郎之见,太子现已是储君,吾等应匡扶之,助其顺利早登大位即可。”

李旦摇了摇头,继续轻声说到:“汝没有说真话,难不成连父亲也要隐瞒。”

李三郎不知父亲此话是何意,要说李三郎自己没有想清楚此事是真,但要说刻意隐瞒父亲倒是假,于是李三郎连忙在马车中跪地,头磕到了地上,焦急地说到:“父亲明鉴,三郎实在没有隐瞒,只是不曾细想此事罢了。”李旦看着跪地的李三郎,倒不像是在说谎,于是伸手扶起了李三郎,继续说到:“三郎不必惊慌,今日之事父亲也只是与你叙谈罢了,不必如此。”

李三郎惶恐地起身、坐下,继续说到:“三郎恐父亲误会,三郎绝不会欺瞒父亲!”

李旦继续说到:“本王知汝不会欺父亲,本王换个方式问你吧。汝认为若是武三思最终夺得大位,如何?”

提到武三思,李三郎不免露出了鄙夷之色,答到:“那武三思老奸巨猾,实无任何真才实干,这些年凭着与陛下的关系才窃居高位,在高位之上不思百姓疾苦,只知鱼肉盘剥,若是他得了大位,势必天下大乱,黎明百姓惨遭荼毒;况且此人乃武氏,如此一来,吾李唐江山就真算是拱手让人了,断不可让其夺位!”

李旦听罢,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到:“吾儿有此等见识,父王也甚是高兴;但父王要提醒汝一句,武三思确实不足为虑,但他在宫内有一强援,汝可绝对不能轻视。”

李三郎点了点头,问到:“父亲指的可是那上官婉儿?”

李旦答到:“正是!此女才华横溢,在陛下身边经营多年,陛下对其异常信任,市井间多有传闻其为巾帼宰相,她在陛下眼中的分量可不清,可父王却不明白,她为何会愿意与武三思之流私通,故此人不得不防!”李三郎听罢,一直默默点头,李旦望了望李三郎,继续问道:“近日以来,有一种传闻是太平欲效仿武皇,以女子之身夺得大权,登基称帝,汝如何看待此事?”

李三郎思考片刻,继续答到:“想必父亲也是听到了这样的传闻,故会暗中查访太平姑姑吧?”李三郎的聪慧自不用多说,李旦的一句问话就让其猜到了李旦之前的所行之事,李旦也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李三郎继续答到:“太平姑姑一直以来对儿臣都还不错,但近日以来,她却似换了个人一般,诸事暗中对儿臣不利,经父亲这么一听醒,儿臣也认为其多年的野心似乎要开始转变为真实行动了。”

李旦听后不免轻叹一声,说到:“父王这个妹妹从小得父亲和母亲宠爱,太子与本王也是对她疼爱有加,造就了她这么一个脾性,料定她迟早也会有此打算。但三郎,父王问你的不是她会不会夺位,而是若是她夺得大位,会如何?”

李三郎继续答到:“依儿臣之间,太平姑姑确实没有治国之才,虽她是李姓,但一旦江山落入其手,料想也难有大作为,日后必定生出诸多祸端。”

李旦听罢,也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问到:“那当今太子呢?”

这个问题对李三郎确实有些为难,毕竟他一直辅助的都是太子,若是此刻对其妄加评论,似乎有些不敬,不过是父亲相问,他也只好直言,于是说到:“太子为人忠厚,虽无经天纬地之雄才,但比起太平姑姑和武三思,也定是更加合适的人选。”

李旦听罢,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到:“汝心中就再没有其他人选?”

李旦这句话的分量可不清,这是在暗示李三郎要弃太子而辅他人,但这个他人又是谁呢?难不成?李三郎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大惊,他目光惊恐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惶恐地说到:“难不成。。。父亲。。。您想?”一瞬间,李三郎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最恐怖的是,若是他父亲李旦想要重登大位,那这段时间以来,神都的种种事端难道是出自他父亲之手?这克多难不成是受命于自己的父亲?若是他父亲真的有心于此,他又将何去何从?随父亲一同叛乱,还是揭发自己的亲生父亲,保住神都不生祸端!一时间,他百感交集,思绪一片混乱,一边是国家百姓安定、一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不知到底该如何抉择!

此刻的李旦倒显得神色平静,看着李三郎缓缓问到:“若是父王有心于此,三郎又将何去何从呢?”说罢,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了李三郎。

李旦此问彻底把李三郎逼到了悬崖的边缘,他将如何作决断?这真不是一时即可下的决定,按理来说,若是他的父亲能登大位,那日后对自己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但这么做必定引起朝廷动乱,无数的朝臣、军队、百姓都会成为这场政变的牺牲品;况且克多到底是不是跟父亲有牵连,他还拿不准,若是父亲真的与克多有关,那他身边之人如李客、裴旻、陈玄礼、张九龄是否还会助他,他完全不得而知,匆忙间,李三郎竟然不知如何应答。

正月十四(三)

李三郎的沉默似乎令李旦十分不满,他再次开口厉声问道:“三郎,为何不作回答?”

李三郎此刻心乱如焚,但见李旦已有些不悦,只能开口答到:“回禀父亲,不是儿臣有意不答,实在是此刻心乱如麻,不知如何作答!”

李旦轻叹了一声,缓了缓口气,继续问到:“吾知汝为何心乱,汝恐怕是在猜想这几日的种种恶行是否是父王所为吧?”

李旦的问话一针见血,这正是李三郎此刻所担忧的,自古以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若要成大事,德行为先,倘如此前之事种种恶行皆是自己父亲所为,那即使李三郎有心相助,那恐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难有作为。

李三郎还没有开口,李旦又再次厉声问道:“倘若此前真是父王所为,汝将如何?是将继续协助父王一战到底,还是将父王绳之以法,公之于众?”

李旦此问彻底把李三郎逼到了绝境,一边是天下、一边是亲生父亲,他到底该如何抉择?马车外虽然寒冷,可豆大的汗珠却从李三郎的额头一颗颗冒出,他实在是两难,不知如何作答。

李旦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而且更加的咄咄逼人,语气近乎是怒斥:“三郎,汝平日里的自信和胆识哪里去了,速回答父王!”

李三郎从座位上爬起,再次跪倒在地,两行热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有些泣不成声地说到:“父亲实在是为难儿臣了!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天下大义,这让儿臣如何抉择!”

李旦没有丝毫动容,仍然厉声问道:“若是父王非要让汝抉择其一呢?吾要听汝真实的想法!”

听李旦如此问到,李三郎自知再没有了退路,于是深吸一口气,直起了身子,双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义正言辞地说到:“三郎自幼饱读圣贤之书,深明天下大事,凡事应以百姓为先,行事当以朝廷律法为则,父亲非要儿臣抉择,儿臣只能选择天下大义!”

看来这场父亲与大义的选择,李三郎最终选择了大义,但李三郎的回答不仅没有令李旦怒火中烧,反而令李旦的神情变得缓和,李旦继续问到:“如此说来,汝之选择考虑的并不是某人,而是天下大义了?”

李三郎擦了擦眼泪,继续答到:“回禀父亲,儿臣行事只愿心怀天下,绝不会为某人之私利而妄加牺牲他人!即便是当今太子失德,儿臣也绝不会盲目追随。”

李三郎心中万分惶恐地看着他的父亲,他知道若是他父亲真是幕后元凶,那他此番话已是和自己的父亲彻底划清了界限,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知道将来事情如何会如何发展,但此刻父亲如此相逼,他不愿对父亲有何欺瞒,也只好明确表明立场。

李三郎小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目光一刻不敢离开,他等待着父亲大发雷霆,等待着与自己彻底决裂,甚至是取了自己的性命。但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李旦不仅没有像想象中的大怒,反而开口大笑起来,眼眶里有些红润,他伸手再次扶起了李三郎,用手用力的一拍李三郎的肩膀,大声说到:“不愧是本王的好儿郎,父王没有看错你!”

李旦这突然的变化实在令李三郎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父王到底何意,一时间又再次无言以对,只能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李旦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语气平缓地说到:“三郎,父王在白马寺的这段时间里,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一直看着神都的变化,不免萌生了一个念头。”

李三郎没有打断父亲,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李旦也看了看李三郎,继续说到:“神都近日祸事连连,且不说武三思和太平到底是不是幕后元凶,但他二人却丝毫没有为查清此案真正出力,反而是在此刻争权夺利,若是他二人最终夺得大位,那必是天下百姓的劫难;再反观太子。。。”说到这里,李旦也是长叹了一声,语气中透露出了些许无奈,继续说到:“太子自小与父王一起长大,他的为人秉性父王非常清楚,为人忠厚、待人和善,可他的能力确实难以治理天下,到头来还是最终苦了百姓,就拿洛阳这几日的事情而言,太子虽有心擒贼,但实在有心无力,真正能做事的还是你——李三郎啊。”

李三郎听到这里,终于开口说到:“恕儿臣冒犯,但这些也不能成为父亲幕后操作,肆意屠杀百姓的借口啊!”李旦听李三郎之言,先是一愣,接着开口大笑道:“三郎啊,汝真把父王认定为这幕后元凶啦?”

听李旦这么一说,李三郎心中压着的大石终于卸下了一半,开口说到:“难不成。。。刚才父亲所言,吾还以为。。。”李三郎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细细想来,他的父亲从来都是谦和有礼、为人和善之人,自小对他的教育亦是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是这幕后元凶,他也是一时情急才对父亲有了误解,现在细细想来不觉有些惭愧。

李旦接着说到:“父王也跟汝一样,是深爱着黎明百姓的,吾怎会因为个人之私欲而妄加荼毒生灵?”

李三郎当即拜倒在李旦面前,头重重地磕下,愧疚地说到:“儿臣无状,冲撞父亲了,还请恕罪!”

李旦伸手在李三郎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到:“无妨,三郎快起,这也怪父王的问题误导了你。”

这幕后元凶之事虽已说清,但李三郎心中不免还有一块巨石,他直起了身子,向李旦小声问到:“那父王刚才所说的欲夺大位可有其事?吾等真要和太子争夺吗?”

李旦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到:“争!此事必争!但争夺大位的不应是父王,父王年氏已高,早就对此事没有念头了,何况父王和太子的性格、能力相差无几,若是父王得了大位,一样会苦了百姓!”

李旦此话更是令李三郎摸不清头脑,既然太子、父亲、武三思、太平都不配夺得大位,那放眼天下,还有谁能有此资格和能力?不待李三郎发问,李旦突然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了李三郎,一字一句地说到:“要得大位的人应该是汝!”

此话可把李三郎吓得不清,他一跃而起,连忙跪倒在地,用头猛烈的磕着地板,“砰、砰、砰”的直响,车夫都被吓了一跳,以为车内发生了何事,连忙把马车给拉停了,李旦大声说到:“没事,继续赶车!”马车又开始了缓缓前进,此时的李三郎已经万分惊恐,口中不断地念到:“儿臣不敢!儿臣何德何能!”

李旦一把死死地拉住了李三郎,小声说到:“复吾李唐江山,舍汝其谁?真正能让天下太平、百姓不受苦难的只有汝一人,父王绝不会看错的!”

李三郎不敢答话,只是不断地重复到:“儿臣不敢!儿臣何德何能!”

李旦也知此事对李三郎的冲击太大,于是缓了缓,接着语气平和地说到:“三郎,勿惊!且听父王细说。”李三郎终于平复了些许情绪,李旦于是说到:“吾之前所问,皆是试探,汝在亲情和天下大义面前最终选择了天下大义,对父王尚且如此,故以后凡遇大事,汝定可分得清是非曲直,还天下百姓公道。”

说到此处,李旦看了看李三郎,他已不像之前那般惊慌失措,便继续说到:“吾观太子的子嗣,即使太子能最终登基,但后继之人实无一人能够堪担此大任,也只有汝有能力居之。”

李三郎小声颤微地说到:“即便如此,敢问父王,难不成吾等真要和太子拔刀相向吗?”

李旦摆了摆手,继续说到:“太子与父王本就是同母至亲,吾兄弟之间感情深厚,若是让父王与太子为敌,兵戎相向,无论如何父王也是决计做不到的;父王此刻之意,是想告知汝,吾等必当全力协助太子登基,再平叛乱党,而这事的条件就是策立汝为太子!太子为人忠厚,也心系李唐,父王相信此事可商!”

李三郎震惊地说到:“策立吾为太子?那众人谁又能服?从古至今,策立侄子为太子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啊!”

李旦继续说到:“只要有心,诸事皆可成!况且汝德才兼备,父王深信,到时必定众人归顺!”

在皇位和权力面前,没有人能够拒绝,即使是李三郎也不可能绝不杂念,只是他从未真正的敢于想此事,因为他觉得此事离自己太过于遥远,但此刻他的父亲居然开口向他提及此事,不免又让他滋生了权力的欲望,但他始终心有顾忌,小声说到:“那太平姑姑和梁王呢?他二人如何肯罢休?难不成到时也兵戎相见?”

李旦叹了一声,说到:“此二人父王也曾细细想过,那武三思也算是经营多年,如果急于去除,必定引发动乱,只能先安抚之,待根基稳定再行处理;至于太平,毕竟是血肉之亲,应引以为援,若大事成后,慢慢削权便是。”

李旦话刚说完,马车也停了了,车夫说到:“禀相王,王府已到。”

正月十四(四)

李旦在李三郎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马车,此刻已经很晚,李旦对李三郎说到:“还有几个时辰,吾就要起身同太子一同入宫见驾了,汝也早些歇息,与汝所商之事,汝好好思量,吾等早作准备!”

李旦与李三郎在马车中的一番对话,令李三郎百感交集,此刻李三郎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故有些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喏!”便同李旦一道回了府。

这一夜,谁也没有能好好入眠。李客返回茅屋后与裴旻商量了明日对决之事、陈玄礼带着羽林军连夜搜捕陈无忌、张九龄连夜准备明日文试,可其中最难入眠还是李三郎,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有机会登上大位,他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受,紧张、恐惧、兴奋还是不安,他躺在床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屋顶,整整一夜,都没能平息。但除了此事之外,他还有一个最大的顾虑,此前诸事真的与自己的父亲无关吗?他会不会打算凭借一己之力扫清他人,最后让自己登基,让世人把罪名安在他的身上,而把这最终的胜利留给自己,那到时李三郎这个皇位到底还能不能坐的心安理得?他自己真的不知道。

辰时一刻,集仙殿外。太子李显、相王李旦二人已立于此处,等待面圣。今日是个大晴天,现在日头已高,但这样的清晨不免还是有些寒意。此时,集仙殿内走出一人,正是高力士,他大声说到:“陛下有请太子、相王入宫觐见!”

二人听到传唤后,连忙进入大殿,此时女皇帝已身着龙袍,高坐于龙椅之上,但精神状态却似乎有些不佳,妆容、配饰没有平日里的华丽,但女皇帝的威严却丝毫不亚于任何往日,二人见了女皇帝连忙跪地参拜,大声呼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二人参拜完后,女皇帝却没有开口,大殿之内格外安静,一时间空气似凝固住了一般,没有女皇帝的指示,二人也不敢抬头。终于,女皇帝缓缓开口道:“朕今日似乎身体有些微恙,竟有些乏了!”

二人一听,连忙抬起了头,望向女皇帝,女皇帝较往日精神确实有些不及,但也似乎并不太严重,太子开口说到:“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勿为国事过多操劳!”太子说罢,李旦也随声附和道。

女皇帝轻轻一笑,这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之意,继续说到:“朕本打算向上天祈福,能让朕身体康健一些,可这祈福的心不诚啊!朕又奈何啊!”

女皇帝此话明显话中有话,李旦意识到定是在责罚自己,于是连忙应到:“是儿臣无能!还望陛下降罪!”

女皇帝瞪大眼睛望了望李旦,说到:“汝何罪只有啊?朕望汝这一月,似乎都清瘦了,吃了不少苦吧?”

李旦答到:“儿臣不敢,这都是为了陛下祈福,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何况儿臣并未吃苦。”

女皇帝继续说到:“是啊,若是汝心再诚些,料想朕今日必定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可奈何汝偏偏到了最关键的节骨眼上却走了,这定是神明念吾等心不诚,降罪于朕吧!”

女皇帝此话可不轻,完全可以理解为女皇帝的身体欠佳,全是因李旦所致,严格来说,所行之事若是对皇帝不利,那罪名可就大了;返回之事明明是上官婉儿相邀,女皇帝这么做无非是想把所有罪责扣在自己头上;但李旦深知女皇帝的脾性,若此时作过多解释,把罪名推给上官婉儿,那必定更会激起女皇帝的愤怒,于是只好说到:“是儿臣之罪,还望陛下降罪!不过儿臣也是因思念陛下,故斋期一满,就尽快返回神都了。”

女皇帝再次轻轻一笑,满是嘲讽地说到:“如此说来,相王还算有心了,朕就更不应该责怪汝了!”

李旦知道,此刻无论如何作答都是错,女皇帝此番话的目的无非是想把提前回来的罪过推到自己身上,而保全上官婉儿,想清楚此事,李旦干脆头磕在地上,不再作声。太子见状,怕女皇帝再行刁难、怪罪,于是连忙解围到:“陛下请息怒,儿臣料想王弟所言非虚,还清陛下宽恕。”

女皇帝沉默了片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无意义,于是说到:“朕知道汝二人兄弟手足情深,朕也不再追究了。”

见女皇帝刚一松口,二人连忙一同应声到:“谢陛下!”

女皇帝继续问到:“汝二人今日一大早,急着见朕到底所为何事?”

太子左右望了望,然后说到:“请陛下屏退左右,此事事关重大,吾二人只能向陛下一人禀报。”

女皇帝犹豫了片刻,说到:“除高力士外,此大殿之内所有人尽皆退下。”女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和相王,继续说到:“高力士乃朕亲信之人,朕在此处总得要个人伺候,汝等尽可直言无碍。”

李旦看了看高力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料想也应无大碍,女皇帝都把话说到此处了,若是硬要让他回避,似乎也不妥,到时大殿之内只有女皇帝一人,她疑心甚重,万一怀疑自己二人图谋不轨,那可就适得其反了。见众人退去后,于是李旦开口到:“禀陛下,其实儿臣连夜返回,是为了一件大事,急于向陛下当面奏报,万一奏报迟了,恐生祸端。”

李旦如此一说,到时让女皇帝精神为之一振,她把身子从龙椅上直起了一些,说到:“相王有何大事,须连夜返回奏报于朕,速速报来。”

李旦双手一拱,继续说到:“儿臣收到密报,这神都之内有人欲发动兵变!”

听到“兵变”二字,女皇帝不禁为之一振,但她迅速地平复了自己的不安,故作镇定地说到:“何人如此大胆?相王速速说来!”

这事在来时李旦已和太子商量好,二人奏报时只说是收到密报,有人欲发动兵变,但万不可直指太平,陛下爱女心切,断不会冒然相信,到时若是召太平当殿对质,打草惊了蛇反而不好,可能会造成太平提前孤注一掷,那就适得其反了。

李旦答到:“确却的是何人,儿臣尚未查明!故无法向陛下奏报,还望恕罪!”

女皇帝一听,顿时面生怒色,说到:“既无实查,汝安敢开口信口雌黄,扰乱神都安宁?”

女皇帝对此事的反应是李旦和太子预料之中的,于是李旦开口答到:“儿臣是收到了密报,密报之人正是密谋兵变者的拉拢对象之一;几日前,齐勒副统领一家惨遭屠杀,便是因其不肯就范归顺所致。”

“什么!”女皇帝已经呈现出了异常愤怒的神色,她继续大声喝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汝刚才说有密报之人,速传来,朕要亲自审问!这幕后元凶,朕定将他五马分尸!”

见女皇帝如此盛怒,李旦心中有了底,他料想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于是开口说到:“回禀陛下,此人此时尚不敢露面,接受陛下的询问。”

女皇帝听李旦这么一说,倒是感到有些诧异,不禁问到:“为何?”

见女皇帝开口相问,于是李旦按照事先商量好说辞悉数告诉了女皇帝,并且请求女皇帝把今日武决时的观战人数增多,并要求其必须携带家眷一同观战,这样一来必可化解此事。

女皇帝听罢,久久没有给出答复,她倒不是不信李旦所言,她是在思虑,若这人数增多,到时若是当场发生兵变又该如何?或是此旨意一下,那密谋兵变之人提前生事又当如何?坐在这龙椅之上,自是与一般人不同,每一个人无不是希望从他身上获取利益,这无形之中已将自己孤立于其他人,他要考虑每一个危险,因为一着不慎,很有可能万劫不复;谁又敢保证眼前的二人没有心怀鬼胎。

许久过后,女皇帝经过反复的权衡,终于给出了答复,缓缓说到:“高力士,拟旨!就按相王说的办,尽快发布给各军营一定品阶以上的军官,今日务必照旨遵行!”高力士双手一拱,答到:“喏!”

女皇帝继续对他二人说到:“太子速去羽林军,监视、督办今日武决时的安全事宜,在此期间,若有异动,随时来报之于朕;相王速去禁军大营,监视禁军一举一动,若有异动,速来报朕!”

二人听罢,双手一拱,大声应到:“喏!”二人退。

女皇帝并不是完全信任此二人,只是在这非常之时,相较之下,她也只能选择相信此二人,毕竟二人是其亲生儿子,特别是太子,自己百年之后,大位由其继承,他应不至于发动兵变,从而落下一个弑君的恶名;若真的有人发动兵变,那也只有可能是梁王武三思,或者是。。。太平;此举,对于女皇帝而言,也只能算是万般无奈!

正月十四(五)

女皇帝素来生性多疑,从不轻信于任何人,今日之事更是如此。太子、相王匆忙间来报有人欲发动兵变,但又无法详述具体是何人所为,甚至连举报之人都不愿呈报,按往常女皇帝根本愿意过多搭理,但此刻适逢上元前夕,又加上近日神都多有事端,此事却不可不防,万一所报属实,届时仓促间无法应对,更难收场,无奈她也只好做出了如此安排。

但女皇帝毕竟是女皇帝,做事总是要留一手,她只是下诏让太子、相王二人监军,但却未赐予虎符。说起虎符,重要性不言而喻,铜制虎状物,从中一分为二,一半在军队统帅手中,另一半在皇帝手中,只有两个合二为一方能真正调动军队,即便二人监军,无此物也不能真正调集军队。女皇帝看着退出殿门的二人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她把高力士召到了自己跟前,耳语了一番,高力士频频点头,但二人到底所言何事,旁人却不得所知。

太子二人上奏成功,心中的大石也算卸下了一半,一同返回了东宫,张柬之、李三郎二人早已在东宫等候消息。张柬之见二人返回,连忙一施礼问到:“敢问太子殿下、相王,上奏之事可成?”

太子点了点头,答到:“张阁老放心,陛下英明,此事经吾二人上奏,已获旨监军,另外各军营一定品阶以上的军官也须带家眷参与观礼,料想旨意一个时辰内就会颁发到各处。”

张柬之默许地点了点头,继续问到:“虎符可赐予二位?”

张柬之这么一问,倒是给太子和相王提了个醒,此事二人确实未曾多想,但此时细想此事,定是那女皇帝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不完全信任啊!想到这里,相王李旦不禁轻轻摇了摇头,答到:“未曾赐予,只是下诏监军。”

张柬之听罢,也立时明白了女皇帝的用意,轻轻叹息了一声,喃喃说到:“也只能如此了,总比连那监军资格都没有好。”说罢,他又看了看太子和相王,继续说到:“事不宜迟,还请太子和相王速尽快到营中安排布置,以防不测。”

太子点了点,答到:“张阁老说的是!”太子说罢,转身望向李旦和李三郎二人,继续说到:“王弟,禁军那边就交由汝负责;至于羽林军嘛,就交由三郎负责,汝二人尽快亲赴营中,如有异动速差人到东宫禀报,直到今日武决、文决结束为止。”

太子刚刚说完,张柬之不觉脸色一变,但他又极快地恢复了自己的神色,生怕旁人看出异样。这神都之内的主要兵力就是禁军和羽林军,太子竟然一时间将其全部交付于李旦父子二人,这到底是出于对他二人的完全信任,还是欲擒故纵,故作试探,不过不论出于何原因,这么做都太过于冒险,倒不是张柬之觉得李旦父子有异心,只是这权利过于集中难保不令人心生旁念。他正暗自考虑该如何劝谏太子,但李旦却率先开口说到:“太子殿下,如此安排,是否有些不妥?”

太子自是明白李旦此言何意,于是走到其身旁,用手拍了拍李旦的肩膀,说到:“汝与本宫兄弟之间,手足情深,本宫假如连汝和三郎都不能完全信任,那本宫又能相信何人?速去吧,别有顾忌。”

李旦眼眶有些红润,颤声答到:“吾定不负太子所托,必定为神都肝脑涂地!”说罢,转身对李三郎说到:“三郎,出发!”李三郎一拱手答到:“喏!”二人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大殿,离开了东宫。

张柬之本欲劝谏太子,但现木已成舟,他也不便再多言,免得自己的忠告反而离间了他兄弟二人间的信任,于是也一躬身,从东宫告退。

话说回李客,虽然昨夜与裴旻商量今日武决之事到了深夜,不过在月娃和小太白的陪伴下,昨夜也算是难得的休息,李客此人只有在家人相伴时内心才能获得真正的宁静。

李客一大早便到了龙安司,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陈玄礼询问搜查结果,一整夜的忙碌已令陈玄礼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身体更是万分疲惫,步履间已是沉重,见李客相问,还是强打着精神,拱手答到:“回禀李都尉,属下无能,昨夜彻查各坊,仍不见克多、陈无忌等人的下落。”

搜查结果其实早在李客的预料之中,若是有了线索,张九龄早已差人来报了,也不用等到现在,他之所以询问陈玄礼不过是为了再确认一次。李客与陈玄礼虽然共事不久,但这个年轻人所体现出来的能力和决心,李客却是看在眼里,陈玄礼绝不会怠慢交予他的任务,更不会玩忽职守,所以昨夜他必已是竭尽了全力,至于到现在还没有结果,也只能怪那克多确实藏身有术了。李客再次打量了一番陈玄礼,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于是说到:“此事不怪汝,吾知道搜寻克多一事确非轻而易举,汝不必自责,快去休息一会吧。”

陈玄礼听李客如此说,心中有了些许安慰,继续说到:“属下不倦,吾还要继续捉拿此伙歹人,请李都尉放心,吾必定完成差事。”

陈玄礼的执著李客是看在眼里的,他真有可能就这么不眠不休的继续搜查下去,但这不是李客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个精神饱满的陈玄礼,若真有事发,他也能率众而出,想到这里李客继续说到:“让汝休整,也是差事,现在就暂先交由其他人接着查办吧,待汝休整完毕,今晚的文决和武决才是关键!”李客说罢又上前拍了拍陈玄礼,小声说到:“好样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担当,日后必成大器。”

陈玄礼继续喃喃到:“可是。。。”话没说完,李客就打断了他的话,抢先说到:“没有什么可是,速去休整,后面的事还须汝万般精神才是!”

一整夜的忙碌,陈玄礼确实也是累了,他也知道今晚的文、武对决也绝非小事,他想了想,也没继续作争辩,一拱手说到:“那就有劳李都尉了。”李客轻轻点了点头,陈玄礼不再多言,退。

见陈玄礼已去休息,李客又找到了张九龄问到:“与赤发阎罗的联络张贴告示准备的如何了?”

张九龄答到:“回禀李都尉,已连夜誊写几千份,现已张贴至神都各个告示和角落,若是赤发阎罗尚在神都,定能阅读到此告示。”

李客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到:“汝的文决一事准备得如何?”

张九龄轻轻叹了一声,答到:“不瞒李都尉,吾昨夜思索多时,实不知该如何应对,先且不说朝廷上下文人辈出,单就拿文决规则而言,吾也不知题目如何,故无法提前准备,今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张九龄这么一说,李客才注意到这武决一事相对容易,无非二人比试武功高低,但这文决一事却是难以把握,迄今为止确实无任何比试规则一说,让人无从下手,但李客还是安慰到:“无妨!汝不知规则,其他人同样不知,吾深信以汝之才,到时必可脱颖而出。”

张九龄轻轻一笑,答到:“谢李都尉抬爱,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不辱使命!”

见诸事已在按部进行,李客心中也算是有了底,毕竟眼下也只能如此。克多行事诡秘,现已再无任何可查的线索,只能采取大规模的查访和搜捕了,原先他还指望鬼市能给他提供一些捷径,可现在连鬼市都难逃于难,他也算是无计可施了。

正踌躇间,李三郎进了龙安司,李客、张九龄连忙上前相迎。李三郎向二人问询了最新的情况,李三郎听罢,四下看了看,干脆把二人带进了书房,把昨夜相商及今日太子入宫之事尽数告诉了二人,当然只是太平公主密谋兵变之事,至于自己与父亲的密探,他自是只字未提。

李客二人听罢,不免震惊,但一想此事出自太平公主,再联想她几日以来的所作所为,又甚觉合理。李客问到:“不知李司丞有何计划?”

李三郎说到:“吾在返回龙安司时已作考虑,眼下吾只能尽快前往羽林军监军,随时掌握那里的状况;张九龄继续坐镇龙安司,进一步搜查克多、陈无忌等人;陈玄礼稍后到羽林军与吾汇合;至于李都尉。。。”李三郎双眼看着李客,继续说到:“吾几人之中,李都尉身手最好,经验最为老道,这最重要之事也许还是只能托付于李都尉。”

听李三郎如此说,李客连忙双手一拱,说到:“李司丞但说无妨,只要李某能做到的,必定万死不辞!”

李三郎顿了顿,继续说到:“太平公主兵变一事,关键还是在于其本人,只要能掌握她的动向,那定能随时掌控全局,只是料想那太平公主府必定戒备严密,难以进入。。。”

不待李三郎说完,李客说到:“李司丞的意思是让吾潜入太平公主府内,进行打探?”

李三郎点了点头,答到:“正是此意!可那必定危险重重。。。”

李客再一次打断了李三郎的话,说到:“此事包在李某身上,李司丞请放心。”

正月十四(六)

一个时辰过后,李客来到了太平公主府外,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高照,已近午时,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这个时辰,文决和武决迫在眉睫,虽李客不直接参与比试,但其务必到场,因为这是一个发现克多的绝佳机会,也许这两场比试就有可能发现深藏的克多;但一想到克多,李客心中又不免默默叹息,眼看克多一案还没有更大的进展,这却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太平公主的变故。

刚才李三郎向李客托付任务时,李客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发生兵变,那最终受难的无非是黎名百姓,他绝不能置之不顾,但此刻他看了看太平公主府,又不免犯难。太平公主历来贪婪无度、敛财巨大,这家宅府邸自然也不小,远远望去,跟一个小皇宫差不多,府门口守卫森严,卫兵无不手持戈矛、严阵以待,又分有十人一队,四周来回巡视;再看院墙,也是比一般的府邸高出不少,府院的四角设有望楼,每个望楼上至少有三名观察哨,现在是白天,府邸的四周自是一目了然;李客躲在远处仔细观察着,这太平公主府的戒备水准远在梁王府之上,从正门似乎绝无可能入内。

李客又远远沿着院墙,绕到了太平公主府的后门,此处虽是后门,但戒备绝不亚于前门,哪怕是太平府之内的奴仆进出都是经过了严格的盘查,整个府邸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李客看着眼前的太平公主府心中暗暗感叹道,这绝不是一个太平公主能够排出的守备阵式,绝对是经过了高人指点,但这高人是谁,李客却不得而知。

李客远远地望着这太平公主府,心中万分惆怅,先不说怎么潜入府中,即使是潜入其中,但府邸如此之大,他又该如何找寻到太平公主,继而打探消息呢?这些都是他刚才答应李三郎时未曾料想到的。李客正踌躇间,突然听到了马的嘶鸣声,他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向后门快速驶来,那马车在后门前停住了,卫兵欲上前盘查,马车的布帘从里面掀起了一个角,探出了半个头,卫兵一看,立刻变得十分恭敬,不再详加盘查,连忙打开后门放行,虽然李客距离马车有些距离,但马车中的人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肤色白皙、一脸傲气,正是高戬,马车缓缓驶入了太平府,门又被卫兵迅速关了起来。

高戬在太平公主处得宠,卫兵自是不敢得罪,对其毕恭毕敬,更不用说盘查他的马车了;这一幕看在李客眼里,不觉令其心中一喜,他正愁如何潜入太平公主府,这帮忙的人倒是来了,李客暗自计划了一番,然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继续暗中观察等待。

李客心中推测,若是太平公主真欲发动兵变,她自是不便亲自到各营中商谈,万一事情败露,她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那她与各营之间须有一个中间人传递消息,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这高戬身上。一来太平公主与高戬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由他来传话,众营统帅也默认是太平公主之意;二来假如起事不成,太平公主完全可以把事情往高戬身上一推,反过来状告他利用自己做挡箭牌行不轨之事,只是如此一来,就必定要了高戬的命,不过料想高戬也是愿行其事,他朝若是事成,他也算是一大功臣,封王拜将自不在话下;今日女皇帝所颁旨意,自是对太平公主不利,为了周旋局面,高戬自是会多番出入,四处打探,待其下次入内,李客正好可以借其马车一同潜入。

果然不出李客所料,没过多久,后门又打开了,高戬的马车疾驰而出,李客见状连忙开始行动,李客跑到了街道角落,此刻马车也正好朝这边行驶了过来,李客四周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俯低了身子、紧紧贴着墙壁、做好掩护,随时准备出击,马车离他越来越近,李客深吸了一口气,他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手,必定暴露,要想再潜入可就难了。

马车终于驶到了李客藏身的墙角处,待驾车人刚超过李客时,李客瞅准时机,迅速俯身一跃,一把抓住了马车尾部,此刻刚好马车轮压倒了路边的一块石头,马车身虽之一颤,李客险些没有抓稳,但好在这么一颤倒是把李客抓住车尾的动静给压了下去,马车夫和车内之人都未察觉。

李客再次用力抓紧了马车尾部的横杆,然后迅速一抽身,双脚别到了另一根横杆之上,面朝下,把自己整个人藏到了马车之下,一系列的动作快捷无比,根本无人察觉;马车仍在飞驰,马车之下更是颠簸,没有惊人的臂力和忍耐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好在李客已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前在碎叶城时为了查案,他已多次做过这种跃上马车的练习,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李客又调整了一下自己,让自己抓得更紧了一些,此刻他绝不能有所闪失,要不然恐怕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马车驰骋了大约一刻,终于停了下来,李客探下头左右看了看,这里不是军营,而是一个他熟悉的地方——望河楼。高戬从马车上跃下,径直走入了望河楼,马车缓缓驶入了后院,见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李客连忙轻轻下到了地面,他的四肢已经几乎支撑到了极限,在这种颠簸的马车底支撑一刻,换作一般人根本无法完成;李客一面休息,一面小心翼翼地从车底向四周张望,生怕自己被发现。

大约过了一刻的时间,高戬终于返回了马车,神情似乎有些不安,小声对驾车人说了一句:“公主府,快!”李客听罢连忙又爬上了车底。

又过了一刻,终于到了公主府后门,高戬按惯例又探出了一个头,卫兵连忙开门,马车缓缓驶入,李客面朝下仔细记认着马车行进的路线,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高戬再次从马车上跃下,走到一间屋前,轻轻敲了敲门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李客从车底探出头,四周看了看,此处竟然没有卫兵把守,料想此刻密商,太平公主为防隔墙有耳,未在房门前安置卫兵,只是不远处有几个婢女背对马车低头站着,随时等候召唤。李客见状,连忙从车底爬出,向马车头部轻轻挪着步子,见驾车人正准备打盹,李客瞅准时机,上前一步击昏了驾车人,并顺势跃上马车,把其拖入了马车厢内,李客的动静很轻、速度又快,应该是没有人发觉,不过李客还是谨慎地拉开了车帘向外看了看,那几个婢女还是低头杵在那里,完全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李客连忙脱下了驾车人的外套、帽子换戴在自己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马车内走出,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那间屋子的廊下,有个婢女回头看见了李客,但以为是高戬随行的车夫,倒也没在意。

李客再次向窗口靠近了一些,突然屋内传来了“啪”的一声,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这声响惊动了那几个婢女,但未见传唤,那几个婢女也不敢靠近,接着屋外又传来了太平公主歇斯底里的骂声:“什么?他们几人一同要求释放家眷共同赴宴?不然就要呈报陛下?”从太平的声音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愤怒,高戬自是不敢多言,只是战战兢兢地小声地答到:“是!”

太平公主继续高声喝道:“若是放了家眷,他几人怎可能再听本宫的号令?这是放虎归山!”

高戬小声答到:“但若是不放,他几人呈报陛下,那可就。。。”

不待高戬说完,太平公主再次大声喝道:“他们敢!”屋内又传来“砰”的一声,应是高戬跪倒在地的声音,恐怕他也是不敢再进言,屋内一时间竟没有了声音。

李客再次把身子贴得离窗户更近了一些,他生怕错过二人的任何一句话,但屋内却是异常安静,过了片刻,太平公主终于再次开口道:“那他是什么主意?”

听到此话,李客心头不免一惊,这个太平公主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武三思?克多?还是另有其人,李客不自觉地把耳朵贴得更近了一些,他急于知道实情!

突然屋内传来了高戬大喝的声音:“谁!”

李客一惊,连忙低头一看,原来为了听得更清楚些,自己居然不经意间已把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口处,高戬定是察觉到了自己,李客心中懊恼不已,自己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失误,他正犹豫间,屋内再次传来了高戬的大喝声:“窗外何人?”

几个婢女似乎也听到了大喝声,不约而同地朝这边看了过来,面露惊色,李客不容多想,连忙拉低了帽檐,快速离开了窗口;此时,“砰”的一声,高戬打开了屋门,他看见了李客,大声喝道:“何人?站在!”

李客没有回头,连忙按照来时记认的路线朝府外奔去,身后传来了高戬大声呼喊的声音:“来人!抓刺客!”

正月十四(七)

身后高戬的呼喊声不断,李客不敢有片刻耽搁,迅速朝府外撤离,因为他知道,不一会肯定有大批的卫兵涌入,到时想要脱身可就麻烦了。可李客身子刚过房屋拐角处,就看见了一队朝这边赶来的卫兵,此刻他不便与其交手,他连忙左右看了看,正好身旁有一间屋子,他连忙推门走了进去,卫兵也是看到了李客,大声呼喊道:“抓刺客!”

李客所进的屋子不算大,根本没有能容他藏身之地,他又迅速跑到了对面的窗台,推开窗户跃了出去,来到了屋子的另一端,他没做停留,继续朝前跑去,可没跑几步,又有卫兵赶了过来,李客随即又从窗口跃入了一旁的屋内,好在这次卫兵没有先看到李客;李客朝屋内四周望了望,屋子同样不大,这里也不是藏身之所,他又再次走到了对面的窗台,侧耳倾听,窗外似乎没人,他打开窗再次出了此屋。

李客俯身在门廊之下,观察周围的动静,可却听到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正朝这边赶来,李客没敢耽搁,继续开始向府外撤离,入屋、跃窗、再转移,如此反复多次,到后来他自己都快不能分辨自己到底在府中的什么位置了;但搜索的卫兵似乎越来越多,李客隐约听到了高戬的呼喊声:“快搜!他不可能逃出府外!”

李客从屋内轻轻抬高窗户,向外望了望,窗外暂时没有卫兵,但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却吸引住了他的眼球,只见那屋的门上有两把大锁,门口又左右站了八名卫兵,现在府内大肆搜捕刺客,可这八人却在此严阵以待,看来这屋内关押之人必是万般重要,难不成。。。李客心里一计,打算前去察看。

李客左右看了看屋子的布局,于是又小心翼翼的跃窗、俯身前行,不一会便绕到了屋子的后方,屋子只有一个后窗,此刻紧闭,有两名卫兵在此把守,李客慢慢靠近,瞅准时机直接向两名卫兵发起了攻击,两名卫兵反应不及,不到两个响指的时间,已被李客双双击昏在地。李客灵机一动,连忙脱下其中一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正换装时,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声音有些稚嫩:“叔伯!”

这突然的喊声不免吓了李客一跳,李客立刻抬头张望,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叔伯!”李客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在窗户的缝隙间有一个小女孩,此刻正趴在窗上喊他。李客连忙起身趴到窗前准备答话,可那小女孩却被屋里的一人抱起,向后退了两步,李客连忙喊到:“勿惊,吾是来救你们的。”抱女孩的那人似乎听到了李客的声音,站住了,但没有答话。隔着窗户缝隙,李客看不清那人是谁,于是继续问到:“汝等可是各军官的家眷?”

那人犹豫了一下,声音微颤的小声答到:“是。”答话之人是一女子,听声音应该年纪不大,应是女孩的母亲。见那人有了回应,李客连忙问到:“屋内有几人?情况如何?”

那人转身回到了窗户旁,小声说到:“汝真是来救吾等?”

李客答到:“是,屋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人听闻李客是来搭救之人,竟然开始了小声的抽泣,小声继续说到:“终于。。。屋内皆是妇孺,有二十多人,都是各羽林军、禁军将军的家眷,吾是桓彦范将军的内人,请恩公代为转告吾家将军家小平安。”

此妇人竟是桓彦范家眷,李客不免心中一惊,他当即欲破窗相救,但转念一想,此屋内尚有二十多人,皆是妇孺,若是此刻相救,公主府内的卫兵围剿,难免有伤亡,何况自己也确实没有能力带着这二十多人逃出公主府,于是小声说到:“夫人请放心,吾已知汝等情况,汝等暂先委身于此,吾这就去寻人设法来救。”

妇人听罢,心中由是感激,泣声说到:“有劳恩公!”

正在此时,四周又传来了卫兵抓捕的喊声和脚步声,李客不敢多做停留,若是卫兵到此,定又会转移关押的地点,到时更是难寻;李客已换好了卫兵的衣服,他仔细看了看此屋,记住了位置,于是迅速离开。刚到转角处迎面就遇到了一队赶来的卫兵,李客调整了一下情绪,故作惊慌地向领头的卫兵说到:“报。。。后面有两名卫兵被击昏,刺客应是逃向了府外,吾等速去追拿。”

那领头的卫兵一听李客此言,不免面露慌色,匆忙间也没细问,更没有认出乔装的李客,于是向身后的卫兵一挥手,喊了声:“追!”众人便开始朝府门跑去,李客自然地加入这队人马,怕被旁人认出,他再次拉低了一些帽檐;李客仔细辨认着去路,不一会,就到了府门处,领头的询问了府门的卫兵,仍然不见刺客,李客上前一步说到:“料想刺客定是藏身在了吾等来的路上,汝等速回去查探,吾去府外一查,稍后与汝等汇合。”领头的也没多想,一挥手又带人返了回去,卫兵打开了府门,李客出了太平公主府。

李客出府后,迅速回到了之前的藏身之地,他向府中望去,太平公主府内已乱作一团,李客刚欲离开,但转念一想,若是此刻自己离去,太平公主又将家眷转移了又该如何是好?但若是自己继续在此监视,那又如何回去报信?李客正在两难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来人故意压低了脚步的声音,但还是没能逃过李客的双耳;李客假装没有听到,也没有回头,只是等待来人的脚步声又近了一些,此时他突然转身,一跃而起,向来人袭去,李客速度奇怪,来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李客已一手掐住了来人的脖颈,一手摁住了来人的双臂,再上身一顶,那人被死死的制服在了墙脚处。

那人挣扎着说到:“是。。。是我,放手!”李客也看清了来人,竟是那日在齐勒大将军府遇到的卫陵,于是李客一松手,卫陵当即俯身,大口喘着粗气,李客这一掐着实下手不轻。

李客疑惑地问到:“不知卫将军为何在此?”

卫陵的气息终于平缓了一些,说到:“和。。。和汝一样,搭救各将军的家眷。”

卫陵的回答令李客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为了解救各将军的家眷,而且他又如何知道这些家眷悉数被关押于此,于是问到:“卫将军安知吾此行目的?”

卫陵直起了身子,说到:“实不相瞒,吾也是太平公主欲拉拢之人,可吾不愿与其为伍,故太平公主欲加害于吾,吾不得已从军营脱身,以求自保,但听闻各将军家眷被太平公主抓至此处,故今日到此监视,希望设法营救;吾那日在皇家马场的击鞠盛事之上见过汝,汝应是李司丞的部下,故推断汝与吾目标一致。”

不知为何,从在齐勒府中初见,李客就被卫陵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正气所信服,故此刻他对卫陵所言皆深信不疑,于是答到:“原来如此!那卫将军可有办法?”

卫陵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到:“吾仔细观察过太平公主府,戒备确实森严,布防得当,要想安全地从中救出全部家眷实属不易!”说罢,他看了看李客,继续问到:“吾观太平公主府内现乱作一团,汝必是已查清家眷的关押之处了吧?”

李客点了点头,说到:“确实已知藏身之所,可正如卫将军所言,要想安全救出实属不易。”

卫陵听罢不免轻叹了一声,李客继续说到:“此事必须求他人相助,若是硬闯,必定会伤及无辜!还劳烦卫将军在此处继续监视,防止他们转移家眷,吾这就去将此处情况报之李司丞,请求援助。”

卫陵点了点头,说到:“也只能如此了,还望劳烦尊驾,若此地有变,吾即刻向龙安司传信。”李客不再多言,拜别离去,直奔羽林军大营,此刻李三郎应在此处。

李客不敢多有耽搁,此刻时间紧迫,每一刻都有可能发生新的变故,太平公主已是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万一其孤注一掷,此刻便发动兵变,定是难以防范;再或者,以她的性格,气急败坏地把家眷全给杀了,那也是有可能的,李客想起了刚才趴在窗户上小女孩的眸子,那么明亮,她的年龄应是与小太白相仿,他不愿意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成为一场阴谋政变的牺牲品。想到这里,他又重重的在马上抽了一鞭,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终于,李客赶到了羽林军的大营,门口的卫兵拦住了李客,李客连忙掏出了龙安司的腰牌,焦急地问到:“龙安司李司丞可在此处,吾有急事禀报!”

卫兵检验过令牌,答到:“在,刚入大营不久!”

李客连忙说到:“劳烦,带路!”

卫兵遂带着李客一同进入了羽林军的大营。

正月十四(八)

李客随着卫兵穿过了羽林军大营,虽然此刻心焦,他还是四下张望了一下,只见羽林军无不神情肃穆、忙于整备军械,一幅大战将即的阵势,看来太平公主兵变之事并非空穴来风,再加上自己之前所探,此刻他的心中已对此万分确信,毕竟诬告公主兵变之罪他可承担不起,只有十足把握,才敢上报。

李客随卫兵来到了大帐,卫兵进去禀报,片刻过后,卫兵返回,让其入内,李客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大帐,帐中坐了六、七人,从着装来看,应皆是领兵的将军,李三郎立在大帐正中,众人似乎正在商谈要事,个个神情严肃,见李客入帐,所有目光顿时都投向了李客;皇家马场的击鞠大赛,令李客名声大燥,虽众人不知其名,却识得李客容貌,军营尚武,相较朝臣,各将军更是对李客敬仰有加;李客第一次到军营,本来还有些不自在,但众人见李客,都双手一拱,十分恭敬,这对于这些驰骋疆场多年的英豪来说,实属难得,李客也一躬身,还以一礼。

李客心中默想到,此刻当着众人直言进言,似乎有些不妥,况且大帐之中的众人他皆不熟识,万一中间有太平公主的眼线那岂不是坏了大事。于是向前走了几步,到了李三郎跟前,然后俯首过去小声把之前在太平公主府所探简短的禀告了李三郎。

李客说罢,李三郎神情一变,面露惊诧,兴许他也没有想到太平公主居然真的敢如此胆大妄为,囚禁军官家眷,欲胁迫发动兵变;李客的头刚从李三郎的耳旁离开,李三郎便大声地说到:“什么?汝是说桓彦范将军的家眷被囚于太平公主府内!”

李三郎突然这么一喝,倒是出乎了李客的意料之外,以李客对李三郎的了解,他并不是这种沉不气的人,可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时会突然如此震惊!李客还在思考,旁边却已跃起一人,双手用力抓住了李客的双臂,摇晃着李客大声问道:“汝是说吾的家眷在太平公主府内?”

李客看了看眼前此人,面色黝黑,充满威严,体型魁梧,声音浑厚,双臂孔武有力,难不成他就是桓彦范将军,李客终于明白了为何刚才李三郎会作出如此反应,原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李客当即答到:“是!吾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年纪应在四、五岁!”

桓彦范听到了小女孩,顿时眼眶红润,面带怒色,双手放开了李客,仰天大声喝道:“那定是吾的小女儿,太平,汝这妇人实在生性歹毒,居然连一个小女孩都要囚禁!”说罢,他又转身望向李客,继续问到:“她们现在可安好?”

李客点了点头,答到:“夫人托吾转告将军,家小一切安好!”

桓彦范听罢,当即抽出腰间的佩剑,大声喝道:“吾这就领兵前去太平公主府,找她要人!”他刚说罢,在座的众将军无不起身、随声附和,欲朝帐外走去。

李三郎当即大声说到:“众位且慢!”

众将军回过头看了看李三郎,桓彦范开口说到:“李司丞请放心,今日之事全是本将军一人所为,绝不牵连他人。”看来桓彦范是以为李三郎怕受牵连,而急于喊停,故如此一说。

李三郎摇了摇头,说到:“难不成桓将军认为吾李三郎是那种贪生怕死,不敢担当之人吗?”

李三郎如此一说,桓彦范不免有些疑惑,继续问到:“那敢问李司丞何意?为何阻挡吾等?”

李三郎继续说到:“此时众位将军万不可意气用事,此事须从此计议方可。”

桓彦范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另一位将军抢先开口道:“吾敬晖可不是什么善茬,此事何须从长计议,关押吾妻儿,吾必以死相拼!”原来开口之人是左羽林军将军敬晖。

李三郎见众人群情激愤,不免缓了缓口气继续说到:“各位将军误会吾了,吾不是让各位将军不去搭救,而是须想一个万全之策,否则徒劳无功。”李三郎说罢,见各位将军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继续说到:“请诸位将军听吾一言,若此时各位将军带兵而去,试想没有陛下的虎符,而擅自调兵包围公主府,那是多大的罪名?”

桓彦范插话到:“吾等是去救被关押的妻儿,料想陛下也能够体谅。”

李三郎不免轻叹一声,继续说到:“若是诸位将军这样大张旗鼓的去,太平公主事先得知,把众位家眷转移了,或是直接杀害了,到时找不到人怎么办?诸位拿不出救人的证据,反被太平公主诬告带兵作乱,岂不是得不偿失?”

众人情急之下,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现经李三郎这么一说,不免感到有些后怕;李三郎见众人无话,于是接着说到:“所以吾认为如此带兵前往,不仅难以救到人,更有可能害了她们!”

桓彦范也自觉有些鲁莽,于是开口问到:“那依李司丞之见,吾等该如何行事?”

李三郎沉思了片刻,说到:“太平公主的府兵应是有三百余人,羽林军英雄擅战,若是正面交锋,吾料想两百人足矣!”

桓彦范听罢,当即拍着胸脯说到:“说起打仗,羽林军还没怕过谁!”他刚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接着问到:“李司丞何意?汝不是刚说带兵去救不妥当吗?”

李三郎答到:“带兵直接闯太平公主府当然是不妥当,当时带兵暗中保护却是有必要的,万一真的兵戎相向,总不能任人宰割吧?”

桓彦范听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李三郎当即说到:“事不宜迟,还劳烦桓将军点精兵两百人,换着便装,由各位将军分别统领,随吾即刻出发。”

众将军听罢,齐声答到:“喏!”便出了大帐准备去了。

李客小声问到:“敢问李司丞何意?带兵前去太平公主府,吾认为似乎有些不妥?”

李三郎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信地说到:“李都尉,请放心,吾知道吾在做什么,吾自有分寸。”李客听罢,不再多言。

不到一刻,两百精兵已悉数换装,严阵以待,包括几位将军也换了便装,李三郎来到阵前,大声说到:“出发!”一时间,两百精兵,快马加鞭,齐齐朝太平公主府赶去。

半个时辰过后,两百精兵已离太平公主府不远,李三郎一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率众人下了马,然后对桓彦范将军说到:“好了,众将士就在此地等候吧,大伙散开,混入普通百姓之中,万一生变,听吾号令,再度聚集。”

李三郎的安排令桓彦范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开口问到:“李司丞何意?众将士守在这里,如何救人?”

李三郎答到:“吾入府即可!众将士随吾到此已是有违军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出击。”

李三郎的回答不禁令李客、桓彦范、敬晖等人感到惊诧,桓彦范继续问到:“汝一人入府?怎保安全?再说汝只身前往,那太平公主会答应放人吗?依吾之见,此举太过于凶险,万万不可!”

李三郎看了看李客,然后开口说到:“保吾安全,一人足矣!”李客知道李三郎口中的一人便是指自己,于是心领神会地一拱手说到:“吾愿随李司丞入府,拼死保李司丞周全!”李三郎点了点头,他心里知道,像李客这种侠义之人,哪怕自己不开口,他也定会全力相助,若有他保护,料想应是无碍。李三郎继续说到:“太平公主欲发动兵变,无非是靠胁迫众位将军的家眷来成事,实则无任何必胜的把握,吾必将对其晓以大义,趁早放弃,尚能保全自己!”

桓彦范有些担忧地问到:“若是她不肯呢?”

听罢桓彦范的问话,李三郎突然面露凶光,目光如炬地说到:“那吾就只好大义灭亲了!”李客与李三郎相处几日,但却从未见过李三郎有如此神情,他的神色不禁令人感到惧怕,李客突然意识到,李三郎绝非一名普通的年轻人,他身上所带给别人的感觉是不同的,如猛虎下山一般;虽然如此,但他又会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信任,让人愿意追随其左右,先前的陈玄礼、张九龄便是如此,现在又加上了桓彦范和敬晖。

李三郎的话,桓彦范未再复言,李三郎继续说到:“那就有劳敬晖将军在此守候,若有吾的信号,及时来救!”敬晖一拱手答到:“喏!”

李三郎继续对桓彦范说到:“还劳烦桓彦范将军与吾等一同前往,到时在外呼应!”桓彦范一拱手答到:“喏!”说罢,敬晖一挥手,众人立刻散了开来,李三郎、李客、桓彦范三人继续朝太平公主府进发。

李客在前带路,径直把李三郎和桓彦范带到了卫陵的藏身之处。

正月十四(九)

李客把他二人带至卫陵处,自是有他的用意,一来是此事危险,可以让桓彦范与卫陵二人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但更重要的是李客虽然感到信任卫陵,但毕竟对其还是不够了解,刚好可以借桓彦范对其进行一番试探。三人到时,卫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平公主府,桓彦范见了卫陵,不免诧异,面带怒色的开口问到:“卫陵,汝擅离军营,原来躲在这啊?”

卫陵回头一看,见是桓彦范,不免有些尴尬,当即起身行礼,答到:“回禀恒将军,属下也是无奈,其中缘由容事后再详作禀报。”

桓彦范转头看了看太平公主府,又看了看卫陵,心中推断卫陵定是为了营救众军官家眷才擅自离开军营,卫陵一直以来与齐勒交好,此番估计也是出于此心,想到此处,心中的怒气也消了一半,但仍忿忿地说到:“料汝也是事出有因,不过不管如何,军纪如山,事后回营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卫陵当即答到:“喏!”

二人对话,李客在一旁听得清楚,看来卫陵此前与自己所言并无虚假,一时间李客对他的信任又添加了几分,于是问到:“卫将军,家眷可曾转移?”

卫陵答到:“自汝离去后,吾一刻未敢离开,太平公主府一直未有人员进出。”

李客听罢,心中有了底,又朝太平公主府望了望,府内似乎平静了下来,料想是实在搜捕不到刺客,已经放弃了,于是说到:“李司丞,吾二人就尽快入府吧,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卫陵听了李客的话,顿感震惊,急忙问道:“就汝二人入府?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李三郎听罢说到:“还请二位将军放心,吾等自有打算,若真有不测,还望二位将军及时救援。”说罢,边朝李客递了一个眼色,二人朝太平公主府走去,桓、卫二人又继续躲回了暗处观察。

李三郎二人来到了太平公主府门外,被卫兵拦住了去路,李三郎掏出了腰牌,说到:“吾乃龙安司司丞,李三郎,欲见太平姑姑,还劳烦通报。”

卫兵看了看腰牌,又递还了李三郎,说到:“太平公主有令,今日任何人不见,还望体谅!”

太平如此下令,自是在李三郎预料之内,府内刚出了刺客,兵变秘密外泄,此刻定是急于相商如何善后,又岂有时间接待来客,但李三郎早已准备好了说辞,继续答到:“请劳烦禀告太平姑姑,李三郎已替公主府抓到了刺客,现在门外等候,准备交太平姑姑处置。”说罢,用手指了指李客。

那卫兵仔细看了看李客,终于认了出来,这不正是刚才从府中出来的卫兵吗?原来刺客是他,乔装混出了府,难怪府内搜捕不到;但卫兵再一看,不免觉得事情蹊跷,既然是抓住的刺客,居然也不捆绑,就这样若无其事的立于门外,一时间卫兵也不敢擅自作主,连忙说到:“李司丞请稍候,吾这就入内禀报。”说罢,转身开门入了府。

不一会,那卫兵又返了回来,说到:“太平公主有令,请李司丞入府。”说罢,便转身开门带路,李三郎与李客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跟了上去。不一会,二人便来到了刚才太平公主与高戬商谈的屋子,这里原本无任何卫兵,但此刻却戒备森严,屋前屋后足足围了近两百卫兵,无不手持弓弩、刀剑,严阵以待,看这阵势即使是插翅也难飞出了。

卫兵推开门,李三郎与李客进了屋子,屋外虽围有两百军士,可这屋中却只有两人,正座之上的便是那太平公主,衣容华贵,配饰精致,看上去和颜悦色,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宾座上的正是高戬,神情严肃,面色铁青,料想之前刺客一事,定是受了太平公主不小的责难。

太平公主见李三郎入内,面带笑意地开口道:“原来是三郎啊?今日怎会有空来看望姑姑。”李客见状,不禁嗤之以鼻,太平公主这副脸孔与刚才他在窗外听到的歇斯底里的女人真是同一人吗?官场权贵之间此番虚情假意确是令李客所不屑。

李三郎连忙躬身施了一礼,答到:“三郎见过太平姑姑,侄儿今日到此确是有要事相求。”

太平见李三郎也不兜弯子,直接开门见山,于是收起了笑意,面容变得冷峻,就跟先前几次见到时一般,说到:“三郎有何要事,就请直言吧。”

李三郎说到:“还望太平姑姑放归所有将军的家眷,打消妄念,重归正途!”

李三郎如此直言,再加上敢二人入府,自是有备而来,太平公主倒也不觉意外,她没有立刻答话,反倒是开始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着讽刺,更带着杀意。终于,太平公主的笑声停止了,她打量了一下李三郎身后的李客,说到:“本宫道是谁,原来是击鞠场上身手矫健的老兵啊,难怪能混入本宫府内,又不翼而飞,确实不简单,对吧?神龙都尉,李大人!”

太平竟然识得李客的身份,这不禁令李三郎、李客二人一惊,但二人细细一想,女皇帝、武三思、武江等人早已知晓李客身份,太平公主耳目众多,知道此事也不足为奇,李客虽然易容,但他的真实身份已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是暂且没人捅破而已,想到这里,二人也平复了一下情绪,不待李客开口,李三郎答到:“太平姑姑关押众将军家眷,侄儿此举,也属无奈,还望姑姑见谅。”

太平公主冷笑了一声,说到:“三郎,本宫且问汝,汝见过射出去还有回头的箭吗?”

李三郎继续说到:“太平姑姑,汝与吾本是至亲,今日姑姑所行之事,侄儿相信定是受奸人所蛊惑,三郎相信绝非姑姑本意,甚至姑姑并不知此中内情,还望姑姑及时制止,悬崖勒马,以免事情发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李三郎边说边瞥了一眼一旁的高戬,料想李三郎口中的奸人定是指高戬;但在官场行事,到底是不是高戬根本不重要,只需说是那便是,李三郎的话有明显的暗示性,正是在告知太平公主,今日之事只需全推脱在高戬身上即可,让其作替罪羊,免再生事端。

李三郎的话三人自是听得明白,高戬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他没想到李三郎会来这一着,完全不给自己留活路,但此刻高戬不敢多言;李客自然也知道李三郎此计是为了顾全大局,舍一人而保其他,但这确有找人替罪之嫌,有背江湖道义,李客心中自是也不赞同。

李三郎的话令太平公主沉默了片刻,她继续说到:“三郎,汝认为就凭汝的三言两语就能令本宫改变主意吗?汝也太小看本宫了吗?”

李三郎听罢,突然露出了笑意,但这笑意甚是诡异,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他冷冷地说到:“姑姑,三郎虽然年纪尚轻,但自幼就知道一个道理,战场上若是没有把握的仗最好别打,免得伤亡过于惨重,最后自己万劫不复!今日三郎敢来,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姑姑,若是这场仗非要继续打下去,输的人可是您啊!”

李三郎的话令太平感到不安,特别是他诡异的笑意,更是令太平的信心顿时荡然无存,甚至有些怯场,眼前的李三郎居然能给她这样的感觉,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太平缓了缓,终于开口说到:“本宫倒是想听听本宫是怎么个输法?”

李三郎一拱手说到:“姑姑的府兵不过三百人吧?现在羽林军精兵围在太平公主府外的大概有三千人,领军的正是桓彦范和敬晖,他二人的家眷似乎现正在府内,吾料想只要侄儿一声令下,他二人应会率众拼死夺回妻儿吧?”

听到此处,太平公主不禁瞪大了眼睛,大声喝道:“李三郎,汝好大的胆子,竟敢没有虎符,私调几千羽林军,汝是要造反不成!”太平已经彻底放下了伪装,这正说明了她的心理防线已在逐步瓦解。

李三郎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镇静地说到:“姑姑莫要加罪于侄儿,这三千羽林军均身着便装,侄儿相信二位将军一定能在两个时辰内把这三千兵士的假条给准了,侄儿并未私自调动,只是这休假的兵士碰巧在这里罢了,听闻二位将军家眷被俘,一时气愤出手相助,但不知怎会是太平公主府而已。”

太平已开始有些气急败坏,手指颤抖着指着李三郎说到:“汝。。。汝,汝就不信,本宫此刻一声令下,让屋外的两百军士杀了汝二人?到时本宫就在陛下面前说是汝带着这个逃犯一同入府行刺,本宫就想看看陛下到底相信谁?更想看看到底是汝的三千兵士速度快,还是本宫屋外的两百兵士速度快!”

李三郎听罢,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继续说到:“太平姑姑,说到谁的速度快!看来您又失算了!”

正月十四(十)

太平公主不知李三郎是何意,但看他的样子又是那么自信,似乎一定有必胜的把握,太平公主的目光越过李三郎,最终落在了他身后的李客身上,难不成李三郎指的是他?太平公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李客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难不成李三郎还敢让李客杀了他不成?

李三郎停止了大笑,缓缓转过了身,向李客使了一个眼色,小声说到:“高戬!”李客心领神会,要说让李客杀了太平公主,李客自是不从,无论太平公主所犯何罪,未经审判,直接刺杀,那李客也必定是难逃其祸,他来神都的初衷本就是为了除去身上的罪责,好能够无忧无虑的同妻儿一起生活,若是此刻他杀了太平公主,那他的余生可能就一直要在躲藏中度过了。此刻李三郎说到高戬,当然也不是让李客对其进行杀害,只是向他二人展示武功,从而威胁、迫使太平公主放归军官的家眷。

李三郎话音刚落,李客便抽剑朝高戬袭去,高戬本就不会武功,二人实力悬殊巨大,待高戬看清了李客的动作,李客的剑已架在高戬的脖颈处,高戬吓得面如纸白,本欲站起的身子又缓缓坐了下去,口中喃喃念到:“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李客的动作实在太快,一瞬间的变故来得也太过于突然,太平公主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自幼受到二圣的百般呵护,从未有人对她不恭,这恐怕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敢在她面前刀剑相向,纵是高傲,她也不禁有些失色,但还是强撑着颤声说到:“汝大胆!汝二人这是要造反吗?”

李客没有答话,李三郎继续冷冷地说到:“姑姑谬论了,现在要密谋造反的恐怕是您吧?”

李三郎此话令太平一时语塞,她不敢大声呼救,刚才李客制住高戬的过程她已看在眼里,就李客的身手而言,若是要取她二人的首级真可谓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太平看着李三郎继续颤声说到:“本宫今日还就不信汝真敢杀了吾二人!”

李三郎还是冷笑了一声,继续说到:“回禀姑姑,吾刚才已经说了,汝与吾本是至亲,事情没到那一个地步,吾绝不愿意兵戎相见,可真的把人逼到绝境上,吾恐怕也就顾念不了那么多亲情了。”说到这里,李三郎突然目露凶光,眼睛直直地盯着太平公主,厉声说到:“吾没记错的话,刚才姑姑不是也打算杀了侄儿吗?”

李三郎凌厉的眼神,确实令太平公主顿生胆寒,太平公主与李旦是一同长大的兄妹,但为何眼前之人却与其父亲完全不一样,可谓是天壤之别,太平公主一时间也拿不准了李三郎的脾性,谁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真杀了自己。见太平公主一时无话,李三郎继续说到:“若是姑姑问吾如何向陛下交代,三郎也自有说法。”他转头看了看高戬,继续说到:“高戬密谋造反,煽动公主府兵杀了太平公主,吾正好赶到,手刃了此贼!到时高戬一死,死无对证,相信陛下也不会过多的为难!”李三郎转身缓缓地走向了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府兵,接着说到:“至于他们嘛,照吾说得做赏金,不照吾说的做当场处死,兵变嘛!总要死几个人才真实!但吾料想他们应该都会选择前者!”

李三郎说罢转过身眼睛紧紧地盯向太平,他在等待她的最终答复。但太平故意回避了他的眼神,他的此番话对太平而言,可谓是字字诛心,她不自觉的身体开始有些颤抖,今日她居然败给了眼前的年轻人,她闭起了眼睛,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不是因为恐惧,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过了许久,太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到:“若是本宫放了各将军家眷,汝可否保本宫与高戬性命无虞!”此话可以听出,太平公主似乎已放弃了抵抗。

李三郎见太平的口气松动,于是语气一缓,开口说到:“太平姑姑,汝是吾的亲人,吾怎会妄图加害于您,吾今日前来只为了让姑姑勿要越陷越深,悬崖勒马而已!”

太平公主抬头看了看李三郎,继续问到:“三郎此话可信?”

李三郎肯定地答到:“可信!”

太平公主:“汝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李三郎沉思片刻答到:“若是姑姑肯放了众位将军的家眷,并放弃蓄谋兵变,三郎以项上人头作保,定尽力周旋,绝不让各位将军为难姑姑;另外,此事到此为止,吾也会让力劝太子、父亲不向陛下禀报此事,今日之事就权当没有发生过。”

太平公主听罢,长叹了一声,说到:“事已至此,希望汝能守信!”她转头望向高戬,说到:“汝速去放人!”

见太平公主答应放人,李三郎心中终于长抒了一口气,可正在此时,李客却突然开口说到:“李某还有一事请教公主。”

太平公主稍微放松了一些的神经又再度紧绷了起来,眉头紧锁地望着李客问到:“李都尉欲问何事?”

李客转身望向了太平公主,问到:“请问公主,克多是谁?”

李客短短八个字,却令屋内的气氛顿时再度紧张了起来,李三郎没有想到李客会问这个问题,太平公主更是没有想到,一时间太平公主神色开始变得慌乱,声音颤抖地答到:“本。。。本宫,不知!”

太平的回答在李客的预料之内,如果这么轻易地就作出答复,那她的答案李客自也是不信的,李客此刻根本没指望太平公主会说出真相,他无非是想试探太平公主与这克多到底是否有关联,从刚才太平公主的表现他心中已略知一、二。

李客继续问到:“适才吾在门廊之下,听到公主问高大人,他的意见是什么?敢问这个他又是何人?”

这个问题自也是在太平公主的意料之外,她支吾地说到:“本宫。。。何时。。。说过此话?”突然,太平公主脸色一变,厉声骂道:“汝是何等身份,区区一个都尉也敢来盘问本宫!”她继续气急败坏地朝李三郎喝道:“三郎,这就是汝管教下属的方式吗?”太平公主也是被逼问到没有办法,只能耍泼。

李三郎可不愿先前谈好的事情又生变故,这克多一事可以继续追查,但救人一事却迫在眉睫,于是语气一缓,说到:“姑姑说得是!”李三郎连忙走到李客身旁,伸手拉了拉李客手臂,使了个眼色,示意李客不要再继续纠缠此事,救人要紧。李客无奈,只能轻叹一声,说到:“在下无状,还望公主勿要怪罪!”

李三郎继续说到:“姑姑,您看他已知错,还是先去放人吧。”

李三郎如此说,太平公主也不好继续纠缠,朝高戬一挥手,说到:“带他二人去放人吧。”

高戬连忙一让,躲开了李客架在自己脖颈处的剑,脖颈处已被压出了一条血痕,高戬一边带路,一边轻轻揉着脖颈,敢怒不敢言。

不一会儿,高戬已把他二人带到了关押家眷的地方,正是李客之前来到的那间屋子,高戬向卫兵说到:“公主有命,释放家眷。”说罢,卫兵连忙退开,高戬又从袖中取出了钥匙,打开了屋门,李三郎、李客见房门打开,立马准备入内,可李客刚一步跨入房门,又折了回来,他怕高戬使诈,于是一把抓住了高戬的手臂,一同带入了屋内。

进入屋后,李客左右望了望,一共有二十多人,皆是妇孺。李三郎一拱手,说到:“各位受苦了,吾二人是来解救你们的。”众人一听,来人是来搭救自己的,立刻起身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约四、五岁的小女孩认出了李客,连声喊到:“叔伯、叔伯!”

李客知道她的声音,正是刚才趴在门缝处的小女孩,李客一把抱起了小女孩,对众人说了一声:“大家快走!”于是众人跟着他二人出了屋门。李客还是不放心,一手抱住了小女孩,一手拉住了高戬的手臂,说到:“还劳烦高大人送吾等一程。”高戬无奈,只能随着他二十多人缓缓从后门走去。

李客一行终于顺利地出了公主府,高戬有些不耐烦地说到:“现在可以放吾了吧?”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恐怕还不行,还要劳烦高大人再送一程,待众人安全了,吾自会放了大人。”

高戬敢怒不敢言,只能继续跟着李客。躲在远处的恒彦范、卫陵见众人安全地出了公主府,连忙迎了上来,李客怀中的小女孩远远地看见了恒彦范,于是大声呼到:“父亲!”

恒彦范跑了过来从李客怀中接过了小女孩,差点喜极而泣,李三郎连忙催促到:“诸位快走!现在尚未安全!”

众人点了点头,继续朝羽林军兵士埋伏的街道走去,敬晖远远地看到了李三郎等人走了过来,连忙一挥手集合了所有兵士,待李三郎等人到面前后,敬晖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儿子,险些也是喜极而泣。

高戬看着集合的兵士,不免有些惊愕,起先他对李三郎的话只是将信将疑,可现在却不免后怕,若是真的兵戎相间,自己肯定也是失败的一方;李三郎走到了高戬面前说到:“谢高大人相送,高大人请回吧!”李三郎又指了指身后的兵士,对高戬说到:“请高大人代李三郎转告姑姑,李三郎从不妄言,也绝不食言!”说罢,转身上马,带着众人飞驰离去。

正月十四(十一)

李三郎离开时所说的话,高戬如实地带回给了太平公主。“砰”又是一个茶盏摔碎在地的声音,太平公主气得瑟瑟发抖,自幼她就从未受过今日之辱,居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弄得如此狼狈,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她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践踏。太平盛怒之下,高戬也是不再敢多言,静静地低头立在一旁,今日之事除了李三郎、李客之外他是唯一见证人,李三郎、李客眼下太平公主是没有办法对付,但这高戬却极有可能成为太平发泄的对象,他只要一言不慎兴许就成了替罪羊。

过了许久,太平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望着高戬厉声说到:“汝为何如此无能?李三郎身旁有李客这样的高手,而本宫身边为何却是汝这种窝囊废?谋划已久的事居然就这样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太平如此一说,高戬哪敢顶撞,连忙跪倒在地,泣声说到:“公主恕罪,是高戬无能!但高戬对公主的忠诚却是日月可鉴啊!”高戬此话无非是想通过表达忠心来转移太平的视线。

但高戬的伎俩太平又怎会不知,继续忿忿地说到:“汝只是忠心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不及他人三拳两脚来得实在!”

高戬自知理亏,不敢再多加申辩,小声说到:“公主勿忧,好在还有明日。。。”

高戬不说还好,这一说更是一瞬间把太平的怒火给再次点燃了:“汝知道什么?今日若是事成,那自是本宫一人之功,但明日事成,那就需与他人共享天下,此事汝不清楚吗?”太平顿了顿,继续说到:“况且今日汝也听见了,那李客已经把克多之事怀疑到本宫头上了,汝觉得此事还能如此轻易成功吗?”

高戬本想宽慰太平,可没想到却令其更加愤怒,一时他也不敢再多言,只把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泣不成声。太平见状,也一时心软,于是语气缓了缓,说到:“罢了,此事也不全怪汝!方才汝发现李客在外偷听,也算有功,否则计划全被他人知悉了,那才是万劫不复呢!”太平如此一说,高戬居然哭得更厉害了,太平有些不耐烦地说到:“平身吧,本宫已经说了不怪汝了!”

太平如此说,高戬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算是放了下来,于是收了哭声,缓缓站了起来。太平继续说到:“汝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速去准备今晚和明日之事!再有差池,本宫绝不饶汝!”

高戬连忙擦了一把眼泪,一躬身,答到:“喏!”便小心翼翼而退。

话说李三郎带着众人回到了羽林军大营,刚一入将军大帐,几位将军连同被救出的几十人当即跪地,泣声说到:“两位恩公相救大恩,吾等没齿难忘,请受吾等一拜!”

李三郎二人见状,连忙扶起跪地的众人,说到:“举手之劳,众人平安便好,吾二人不敢居功!”

桓彦范边缓缓起身边说到:“二位恩公大德,吾铭记于心,他日若用得到在下,知会一句,吾万死不辞!”说罢又欲再度下跪,李三郎连忙一把拉住了他,扶其起身。

敬晖继续说到:“大恩不言谢,吾敬晖亦是如此,若有需要,绝无二话!”

他二人说罢,众将军也一同连声附和,言谢声不断,李三郎当即走到人群正中,向众人一躬身,说到:“各位盛意,李三郎在此拜谢!吾朝素以仁义治天下,今日太平公主行如此之事,确实令人所不齿,吾二人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替天行道罢了,还望各位勿再言谢,否则李三郎今日可承受不起了!”

李三郎谦虚有度,居功不自傲,一番话更是令众将士打心眼里佩服,李客看在眼里,也自是为其高兴;李三郎朝帐外望了望天色,已近酉时,于是说到:“众位快去更衣梳洗吧,酉时将至,吾等一同奉旨入宫观礼武决一事,倘若晚了陛下可要怪罪了!”

众人互相望了望,一同大声应到:“喏!”便退出了大帐。李三郎见众人走后,小声向李客问到:“今日武决一事,裴旻可否有把握?”

李客轻轻点了点头,答到:“裴旻乃当世顶尖高手,吾料想应该无忧!”

李三郎问罢,心里有了底气,于是说到:“那就有劳了!汝先行,将今日之事告知太子,吾与众人稍后便到!”李客一拱手,答到:“喏!”便退出了大帐,直奔皇宫。

酉时正,李客赶到了皇宫,裴旻、月娃、小太白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见了李客便迎了上来,李客向裴旻施礼后说道:“此番有劳裴兄了!”

裴旻淡然一笑,挥了挥手,答到:“李兄,这是何话?汝与吾之间还须如此客套?其实此番参赛,裴某也自是愿意。”

裴旻这么一说,李客不免有些意外,疑惑地答了一句:“哦?此话怎讲?”

裴旻再次笑着说到:“整日与李兄比试,吾也觉得腻烦了,此番终于可以与各路高手过过招了!”裴旻说罢,二人相视而笑,一同朝宫门走去。

李客掏出了龙安司的令牌递给了卫兵查验,卫兵看了看李客,又看了看裴旻,突然面露喜色地望着裴旻问到:“汝难不成就是那日在皇家马场被敕封的剑圣?”裴旻心想此卫兵定是那日也在场,被他这么一说裴旻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含笑点了点头。

卫兵确认了裴旻的身份,有些兴奋地说到:“剑圣参赛,那必是夺魁,还望为吾朝争光!”说罢,不待裴旻复言,连忙一挥手放了行;裴旻与李客对视一眼,相互微微一笑,便入了宫。

武决的擂台设在集仙殿外,呈四方形,擂台上置红毯,擂台约有一人高,四周各边长约五丈,离擂台约两丈处,三面设有看台,每面的看台约有十多层,擂台正方设有一高台,上安龙椅,龙椅后站有几名宦官、宫女,手持蒲扇,李客等人到时,虽离正式开始还有一刻的时间,但看台上早已座无虚席,远远从服饰来看,观礼之人应是王公贵族和各藩使臣,一时间人声鼎沸!

每一侧擂台后方,一列一列整齐地站满了禁军,手持兵刃,神情肃穆,高举旗帜,一派威武之气。裴旻面带笑容地说到:“声势果然浩大,但就不知道对手如何了!”

李客心里却没有裴旻那么轻松,若是明枪明剑的比试,李客相信天下之人必定无人能胜裴旻,但他担心的是克多,这场武决是否会有什么阴谋,他不免暗自为裴旻暗捏把汗,于是对裴旻说到:“裴兄,此番比试务必谨慎,吾担心克多有诈!”

裴旻淡然一笑,答到:“李兄且放心,裴某心中有数。”

二人正谈话间,只听闻宦官大声呼到:“太子、相王,到!”二人转头望去,只见十余人簇拥着太子、相王朝这边来,二人衣着华丽、气宇轩昂,太子跟在两名领路的宦官之后,自信满满、精神极佳。太子见到了李客、裴旻,连忙示意众人停下了脚步,李客、裴旻等人上前行礼,太子满面笑容地问到:“裴大侠,是否准备妥当!”

裴旻答到:“请太子殿下放心,裴某已准备妥当,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几人跟在了队伍中,继续朝擂台走去。太子的座位被安排在了龙椅一侧,相王的座子紧挨着太子,李客等人则被安排坐在了太子身后。

见太子入座后,李客便上前一行礼,俯首小声向太子禀报了今日之事。言罢,太子当即一拍身前的案几,大笑着说到:“做得好!”一旁的相王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疑惑地看着太子,太子笑着说到:“王弟,汝有一个了不起的儿郎啊!”说罢,太子又附到李旦耳旁,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相王听罢,也不自觉地面露欣喜之色。

不久后,武三思、太平公主也先后到达,太平公主似乎已平复了心情,但面上的傲气却减少了不少,之前的事似乎对其影响不小,他二人到场后与太子、相王简单寒暄后便坐到了龙椅的另一侧;临走前,太平瞥了一眼李客,目光中流露出不少怨气,李客假装未见,未动声色。

正在这时,擂台入口处突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太子等人以为是陛下到了,可仔细一看却是李三郎带着众位将领及家眷到场了。上次击鞠盛事后,李三郎已经在军队中建立了极高的威望,今日之事虽尚未传开,但禁军、羽林军士兵们见桓彦范、敬晖毕恭毕敬地跟在李三郎身后,自是也看出了端倪,不免见了李三郎如见英雄一般,不断欢呼、喝彩;李三郎倒是显得谦虚,一路拱手施礼前行,此事李旦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可另一边的武三思和太平见此景象,一时间变得脸色铁青。

李三郎依次向太子、李旦、太平、武三思请安后便落座到了太子身后,各军官将士及家眷紧随其后,众军官见了太平公主无不怒目相待,不过碍于大局,也都引而不发。

眼看既定的武决时间就快到了,众人皆翘首以待。

正月十四(十二)

武决比试眼看就要开始,女皇帝终于在万众瞩目中乘坐龙撵到场了,她依然是一派天子气象、衣着华贵、神色威仪;近几日,女皇帝公开出现较为频繁,众人虽对女皇帝神秘色彩的好奇减去了几分,但此刻见了女皇帝依然是毕恭毕敬,女皇帝这刚一入擂场,众人无不起身行礼,高呼万岁!

女皇帝在高台处下了龙撵,在众人欢呼声中缓缓前往龙椅,她享受这种喝彩,正如她此生疯狂地迷恋权力一般。女皇帝终于在龙椅上安坐了下来,她转头瞥了一眼太子,自是也看到了太子身后的众军官及家眷。太子见状连忙行礼,并欲上前作奏报,可女皇帝一摆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太子勿报,似乎其已知晓了内情。

她与太子的这一幕自然也看在了太平公主眼里,她不禁心中一凉,看来大事不妙,难不成李三郎已经向陛下进行了奏报?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太平公主心里默默骂到!可太平公主又怎会知道,今日自太子、相王入宫以后,女皇帝就已安排高力士对他们几人进行了监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被随时呈报到了女皇帝处,这还没完,女皇帝恐禁军、羽林军发生变故,已密授虎符,令距神都两百里远的八万驻军,火速返回策应,料想大军此刻已在赶往神都的路上。

女皇帝坐下后,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身旁之人,此人年方四十上下,女身而着窄袖圆领男裳,英气逼人,眉宇间风姿卓著、风韵不减,此人正是朝廷上下多日未见的上官婉儿,女皇帝最为宠信之人。

今日武决主持之人还是张昌宗,他见女皇帝已落座,于是径自走上擂台,立于擂台正中,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擂场之内顿时雅雀无声,张昌宗大声开始说到:“奉陛下诏,今日在此举行武决一事,甄选大周朝第一勇士,明日与陛下一同燃灯敬佛!此乃天命!故望各王公大臣、诸番使节推举比试之人务必竭尽全力,不负盛名!”他四面望了望,继续说到:“今日比试规矩如下:一、可自带兵刃,但不允使用暗器、毒物,违例者,判负;二、双方比试时,一方掉落擂台、主动告负者、无力再战者、判负!三、今日比试不设顺序,挑战者可直接上台,最终技压群雄、众人信服者,胜!现在就请陛下宣告武决开始!”

众人的眼光又再次回到了女皇帝身上,女皇帝手扶龙椅,颤微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一旁的上官婉儿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女皇帝完全起身后,四周环视一番,大声说到:“众位勇士,此事乃上天所赐,望诸位今日可各展所长,不负苍天!”女皇帝说到此处,擂场里又爆发出了欢呼声,周围的禁军、羽林军也似那日在皇家马场一般,齐声大呼:“万岁!必胜!”待人的声浪小了一些,女皇帝继续大声说到:“朕宣告,武决开始!勇士们,战斗吧!”女皇帝说罢,又缓缓坐回了龙椅,擂场内同时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战鼓声,声传百里,让人听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但今日武决比试的规矩,不免让人望而却步,没有比试顺序,那先上场之人必定不利,若是连战数场,到了后期,必定体力不济,兴许就这样败下阵来,故一时竟无人上场。

战鼓声一直未停,这是在召唤上场的勇士,可擂了几番下来,擂台上还是始终空无一人,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女皇帝一抬手,示意战鼓停,她神情严肃,缓缓说到:“勇士们!汝等勇气何在?朕今日定此规矩,便是为了看看到底何人勇气最甚!能有自信技压群雄、一战到底,尔等如此,安能令朕信服?”女皇帝豪言说罢,但仍无人请战,女皇帝不禁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间望向了太子,但她却注意到了太子身后之人,一袭白衣,身姿俊朗,正是裴旻!女皇帝突然面露笑意,计上心头,继续大声说到:“诸位是否还记得,几日前皇家马场内,以一敌十的大英雄——剑圣裴旻!”

众人听罢,齐声答到:“记得!”女皇帝突然提到自己,倒是出乎裴旻的意料之外,他并不是怯战,只是想观察一番,再上台应战,可没想到陛下此刻提及突然自己的姓名,其用意裴旻也猜到了七、八分;太子转身朝裴旻小声说到:“裴大侠,若是实在不行,就先上吧!”裴旻点了点头。

女皇帝继续说到:“今日朕就作个主,这首战就由剑圣出战吧!”话音刚落,擂场内顿时沸腾了起来,俗话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今日到场之人,大部分是来观战的,他们当然希望看到绝佳的技艺和比试,此刻裴旻要上场,自是挑起了众人高涨的热情。

裴旻见状,当然也不便推诿,于是持剑起身,欲上擂台。一旁的李客连忙小声说到:“裴兄,务必小心,若台上有变,李某必舍身相助!”裴旻为避免他人察觉李客,故没有回头,只是小声应了一声,便走向了擂台,到了擂台边,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一人多高的擂台。这一跃可不简单,众人看在眼里,立马又爆发出了喝彩声;裴旻走到了擂台正中,面向女皇帝一躬身,说到:“谢陛下抬爱,裴旻奉旨上台应战!”女皇帝欣慰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裴旻继续向四面看台分别施了一礼,大声说到:“众位英雄,裴某不才,奉陛下之命,今日率先守擂,还望各位英雄上台指教!”女皇帝未开口,裴旻未上台前,还尚有几人跃跃欲试,可眼下众人见是裴旻立于擂台之上,一时间更是无人应战;裴旻把刚才的话连续大声说了三遍,但居然还是无人上台。

正在此时,武三思突然站起了身子,众人的目光皆被他吸引了过去,难不成他欲派人出战?只见武三思嘴角一笑,反而朝看台上的吐蕃使臣大声说到:“吐蕃使臣,那日裴剑圣以一敌十胜了汝吐蕃,难不成今日吐蕃连派人出战的勇气都没有了吗?”语气中不乏嘲讽之意。其它诸藩国正愁没人打头阵,刚好武三思挑头,众人听罢,也跟着起哄,凑起了热闹,怂恿吐蕃出战,他们也欲看看眼前这位裴剑圣的实力。

众人如此一闹,吐蕃使臣被逼的满脸通红,既有气愤、也有羞愧,那日皇家马场一战,吐蕃自是颜面大损,今日正好是挽回颜面的时候,故吐蕃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他们本打算晚一些再出战,以提高胜算,可没想到武三思咄咄逼人,一开始就把吐蕃逼到了这个份上。吐蕃使臣当即大声答到:“梁王休要小瞧于人,吾吐蕃国今日就是为了夺魁而来!”

使臣此言一出,武三思仰天长笑,继续说到:“哦!夺魁?那就请使臣快快上擂,本王也好开开眼!”

吐蕃使臣不再理会武三思,转身谦恭地向身旁之人行了一礼,小声说到:“事已至此,看来只能有劳国师此刻出手了!”

众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了那人身上,只见那人一袭红衣喇嘛扮相,手持念珠,此刻用头巾盖住了脸,听使臣说罢,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念珠,双手缓缓掀开了头巾,渐渐露出其容;此人眉须已白,但精神气十足,目光坚定,双颊有些许瘦弱,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子,裴旻、李客二人终于看清了此人面容,于是不约而同的面目惊色,此人正是吐蕃国师巴思八——密宗第一高手,也是吐蕃国的第一高手,多年前,一直纵横西域无人能敌,后潜心修佛,吐蕃国对其敬重,奉为国师。对于巴思八,裴旻、李客也是多年前机缘巧合见过其一面,但却从未真正见过其出手,吐蕃国此番居然把他请到此处,确实出人意料。

太子看出了裴旻的惊色,难道连他都有惧怕之人?于是小声向李客询问巴思八此人如何?李客言罢,太子也是心头一凉,面露慌色地说到:“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裴大侠败了,汝可有把握胜之?”

李客想了想,摇了摇头,答到:“若是裴兄败了,李某自也是没有信心胜之!”说到此处,太子不免有些垂头丧气,李客继续说到:“不过请太子宽心,吾等从未见其出手,言过其实也说不定,吾望其已然老迈,兴许不是裴兄的对手!”

此话并没有完全让太子打消顾虑,他继续说到:“言过其实倒不至于,吐蕃既然能把他奉为国师,那自是不简单,吾等。。。还是静观其变吧。”

二人谈话间,巴思八已经上了擂台,站到了裴旻的面前。裴旻连忙躬身行礼,说到:“大师,没想到您也来了!”

巴思八答到:“后生可畏!吾今日到此也是为了吐蕃颜面,少侠不必拘礼,尽管应战便是!”

裴旻轻轻点了点头,拱手答到:“那就还望大师赐教!”

正月十四(十三)

巴思八开始气沉丹田,运行周身的气息,只待鸣啰一响,便开始发招,裴旻自也是不敢怠慢,也开始暗自调动周身的气息,他上下打量着巴思八,密宗一派过于神秘,武功招式他也不曾多见,不知其到底会如何出招。突然,裴旻开口问到:“请问大师用何兵器?”

巴思八不作多想,答到:“吾从不用兵刃,徒手即可!”

裴旻继续说到:“能与大师过招,裴某此生荣幸之至,公平起见,若大师徒手,那裴旻自当不用剑。”说罢走到擂台边把剑递给了擂台边的卫兵,又转身折回了擂台中间。裴旻的举动赢得了擂场内的掌声,但这一切看在女皇帝眼中却不免心焦,女皇帝信奉佛教,高宗皇帝在位时,巴思八大师到过大唐,宣讲佛学,女皇帝就曾见过其一面,更见过其与大唐武士比武切磋时,顷刻间以一敌十的能力,现虽已年迈,但吐蕃仍将他请于此处,那便说明他战力犹存;本来裴旻持剑,有一定优势,但其却要徒手与其交手,这样一来,不就胜负难料了吗?

巴思八看了看裴旻,小声说到:“习武之人,武德为先,汝虽年轻,吾深感佩服!”

裴旻答到:“大师言重了,裴某不过是想向大师认真请教,还望大师成全!”

巴思八语气坚定地答到:“好!汝你所愿!”

见二人已做好了准备,张昌宗大声说道:“第一场,剑圣裴旻对吐蕃国师巴思八,始!”他话音刚落,只听见鸣啰一声巨响,这场令万人瞩目的比试终于开始了。

裴旻不待试探,率先竭力出招,他已心中盘算过,巴思八绝非泛泛之辈,要不然也不可能被奉为国师,但其密宗武术却又世间罕见,他平生从未遇过,由此一来,与其疲于防守,还不如主动进攻,由自己主导进攻,反而赢的可能性更大,其它的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裴旻竭尽全力的一掌朝巴思八胸前打了过去,可巴思八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裴旻变得有些犹豫,难不成有诈?但眼见掌已快至,此刻若是调整,势必自身露出更大的破绽!于是,裴旻还是奋力击出,只是刚才一犹豫令其掌力有所减弱;巴思八仍然不避,裴旻此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胸前,众人被一击都给惊住了,看台上窃窃私语声不断,大多是不解其为何如此。

但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此掌击中后,巴思八居然纹丝不动,裴旻像拍在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上,一时间面露惊愕之色,正不知所措间,巴思八开始了反击,本来合十的双手,突然朝裴旻胸前一击,出招速度奇快、势大力沉,裴旻反应不及,直接被打得往后飞了出去,直接落到了擂台的边缘,裴旻落地后,顿时口中一咸,朝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一时间看楞了众人,谁都没想到,前几日那么强大的剑圣现居然一掌击出,对方毫发无损,自己反而被一掌打得口吐鲜血。

太子见裴旻倒地,顿时神色慌张,转头向李客问到:“安会如此?吐蕃国师真的这么厉害吗?”李客没有答太子的话,他在紧张地观察着巴思八,刚才那一回合李客也觉得甚是不可思议,裴旻的掌力他是清楚的,安能如此一掌击在胸前,却毫发无损,试问他自己也绝不可能做到,这巴思八到底修炼的到底是何武功,竟有如此境界。

裴旻挣扎着从擂台上爬起,刚才这一掌自是伤得不轻,但巴思八确实有大师风范,见裴旻倒地,也未乘胜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等他自己爬起,裴旻不敢想,若是刚才他直接追身而上,再击一掌,恐怕此刻自己已是落下擂台,败了。裴旻心中暗自对巴思八变得更加敬重。

裴旻观察了一下巴思八,他再次调整气息,又朝巴思八攻去,可。。。结果一样,巴思八依然纹丝不动,裴旻则再次被打得险些飞到擂台之下,大口吐着鲜血。裴旻的信心在一瞬间丧失殆尽,这怎么可能,自己多年的修炼,为何面对眼前此人,却如此不堪一击,难不成二者之间的悬殊真是如此?

吐蕃使臣此刻却突然感到眼眉吐气,大声朝擂台吼着:“国师!打败他!把他打下擂台!”虽然如此,但巴思八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如磐石一般立在擂台正中,也不趁势攻击。裴旻暗想到,他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今日要一战打消吾的锐气和自信吗?

想到这里,裴旻不禁咬紧了牙又站了起来,调整气息,第三次攻了出去,和前两次一样,裴旻又被打飞,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吐着鲜血,李客看得是心急如焚,这怎么可能?一生无敌于天下的裴旻居然被巴思八三招打到吐血倒地,他不禁大声喊到:“裴旻,起来!”

在此观战之人多是王公贵族,他们自然也不愿裴旻输,这可是丢了大周的颜面,于是众人也跟着李客一同喊了起来。裴旻备受鼓舞,再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耐心地观察着巴思八,这一次他不敢再率先出手,若是再被他像刚才那样击中两掌,估计自己就真的不行了。裴旻死死地盯着巴思八,等待着他的进攻;可巴思八脚下却似生了根一般,就是死死地立在擂台正中,一动不动。

裴旻试探性地走近了一些,小声说到:“大师出招啊!让吾也见识一下大师的掌法。”

巴思八不仅没被挑衅成功,反而一闭眼,不再理会,裴旻见状趁机再次发动进攻,可结果与前三次一致,裴旻再一次被打得口吐鲜血;裴旻这次是真的快不行了,挣扎了好久才缓缓爬起,但起身后也只能单膝跪地,直不起了身子;而巴思八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立在擂台正中。

这到底该如何破解?台上的裴旻、台下的李客都不停地在思考,这密宗修行到底是练了什么武功?居然如此铁皮铜骨,而又力大无穷,四掌就能把裴旻打得直不起身子。

太子焦急地朝李客说到:“这可如何是好?老和尚只守不攻,如此下去裴旻那还不就完了!”

太子无心的一句“只守不攻”倒是提醒了李客,内家功夫有一门修炼方式,据说可以把全身的气集于一处,这样就可以除了聚气的命门外,身体其余各处变得刀枪不入,而且攻击时也有平日里几倍的气力,这巴思八大师难不成就是用了这种武功?想到这里,李客不禁朝擂台上大声喊到:“内家聚气!”

李客这一喊倒是吸引了众人对他的目光,可不久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擂台之上,经李客这么一提醒,裴旻倒是反应了过来,难怪巴思八一直守而不攻,原来是在护住自己聚气的命门,那他的聚气处到底在哪呢?裴旻想了想,终于有了办法。

裴旻再次朝巴思八攻了过去,但裴旻此次进攻完全没有发力,而是做好了随时闪身离开的准备。正如裴旻设想的一样,巴思八准备反击时,他一下闪到了他的身后继续开始攻击,同样没有发力,只是试探,巴思八没有及时防范,而是转身准备直接攻击裴旻,看来命门并不在身后,裴旻纵身一跃,从巴思八头顶跳了过来,在空中时不忘继续朝巴思八头顶攻去,这次巴思八不同于之前,连忙出手防范,如此一来,裴旻心中顿时有了答案,命门就在巴思八的头顶处。

裴旻突然面露出一丝微笑,说到:“大师,若是吾没猜错,聚气命门在汝的头顶处吧?”

听裴旻这么一问,巴思八没有作出回应,可他嘴角处微微抽动了一下,这面部小小的动作没有逃出裴旻的眼睛,他心中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大声说到:“大师,吾要开始了!”

说罢,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巴思八料想裴旻既然已经找到了命门处,那必是朝着那里进攻,于是做好了上三路的防范准备,可他万没想到,裴旻冲过来后直接朝他下盘攻去,按理说他并不需要防守,但刚才裴旻的话不禁乱了他的心智,他条件反射地去防守自己的下路,如此一来,刚好俯低了头,给裴旻留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待巴思八反应过来时,佯攻下路的裴旻却已经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巴思八的头顶之上。

巴思八突然往后退了几步,开始猛烈喘着粗气,看来他聚的气已经被打散,但此刻不能给他任何休整的机会,若是他又重新聚气,想要再找到空档可就难了。

裴旻片刻不敢耽搁,连忙迎上去继续展开了攻击,散了气的巴思八不敢再像之前那般任由裴旻击打,也开始拳脚对攻,但此刻裴旻却已经能与之敌了,不再像先前那般如同击打在一巨石之上。

就这样,二人终于在擂台之上展开了对攻。

正月十四(十四)

裴旻丝毫不敢放松,一直对巴思八穷追不舍的进攻,他不敢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生怕他再度运气,又恢复了先前的金身,到时要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巴思八也看出了裴旻的意图,索性与其直接展开对攻,巴思八年轻时纵横西域,当然不可能只是凭借先前的一技之长,其它各种武功修炼也自是高深。一时间,擂台之上的对决可谓是精彩万分,看台上的人也是看得热血沸腾,连声叫好。

太子见裴旻不再像先前那般被动,绷紧的神经自是放松了一些,可他仍不敢大意,裴旻之前与他人对垒,他是见过的,无不是轻而易举地取胜,但眼下与巴思八却势均力敌,二者之间谁胜谁负不到最后一刻还真的无从知晓。

擂台上的比试仍在继续,二人都没有留给对方片刻休整的时间,但由于巴思八毕竟上了岁数,体力确是不及裴旻,渐渐地裴旻稍占了些许上风。巴思八心里盘算到,如此下去,对战的时间越久反而对自己越不利,于是心一横,打算豁出去,力求速胜;他突然向后一跃,与裴旻拉开了些距离,然后迅速汇集全身气息,裴旻见状,心中连呼不好,难不成他又打算恢复之前的不坏金身,他不敢耽搁,连忙一步跃前,打算在其气息集中之前破坏,可巴思八此时却突然一掌向裴旻击来,裴旻连忙将双臂挡于胸前,巴思八的掌击在了裴旻的双臂之上,势大力沉,但此掌绝非普通掌力,裴旻感到手臂剧痛,经络骨骼如同被震碎了一般,裴旻中掌后整个人从自己后方飞了出去,跌落到擂台上后,由于力量巨大,又滚了几圈,掉下了擂台,裴旻输了?

看台上突然一片寂静,裴旻就这么输了?众人皆不敢相信;若是连裴旻都不能获胜,难不成今日武决夺魁真的要让于吐蕃吗?张昌宗面色冷峻,见状直起了身子,准备宣告比试结果,可突然擂台一侧传来了裴旻的声音:“且慢!吾尚未败!”众人目光一同聚集了过来,只见裴旻落下擂台之际,竟一手抓住了擂台边缘,此刻整个身子悬在空中,尚未落地,按照规矩确实不算败,他缓了口气,忍着手臂的剧痛向上一翻身,又回到了擂台之上,见裴旻未败,看台上又再度爆发出了喝彩声;太子、相王、李客不约而同的胸中长抒一口气。

巴思八见状也是大感惊愕,他没想到被他此掌击中之人居然还能站起,一时间不免对眼前的年轻人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裴旻卷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双臂,已是淤青了一大片,他轻轻揉着双臂,又走回了擂台中间,望着喘着粗气的巴思八问到:“敢问大师,刚才这一掌是不是就是密宗失传已久的佛像截掌?”

巴思八点了点头,答到:“正是!”

裴旻突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到:“佛像截掌果然名不虚传,如此高深的武学居然被大师所参透,晚辈实在佩服!”巴思八未再答话,裴旻继续说到:“不过晚辈听闻施展此武功,短时间内消耗巨大,气息难以再继,若不是有必胜把握,一般来说,断不会轻易为之。”

巴思八万没想到裴旻连此事也知,他不便作答,不待裴旻继续开口,立刻又朝裴旻攻了过去,他料想裴旻既然也身中此掌,必定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与其跟他口舌相向,不如尽快分出高下。裴旻见巴思八袭来,不敢怠慢,立刻采取了反击,不过交手几回合后,裴旻明显感受到了巴思八的力不从心,看来之前发功确实对其损耗过大。

裴旻来了信心,开始转守为攻,渐渐地优势越来越大,巴思八则似乎有些乱了阵脚,越是求速胜,反而招招被裴旻钳制,裴旻终于抓住了机会,巴思八一击袭来,裴旻侧身一让,顺势闪身到了巴思八的身后,裴旻用力一击,巴思八本就发力过猛,加上裴旻这一击,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直接朝擂台外飞了出去,看来此次巴思八是必败无疑了。

裴旻见状,连忙又上前一步,在空中抓住了巴思八的衣服,又硬生生把巴思八从擂台外给扯了回来,巴思八以为裴旻要继续攻击,刚一回擂台又准备朝裴旻出招,可裴旻却向后跳了一步,不再进攻,巴思八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刚才是怕自己跌落颜面受损,故而将自己拉回。他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嘴角抽搐了几下,心中纵是不甘,但还是轻叹一声,施礼说到:“年轻人实不简单,吾败了!”说罢,转身径自走下了擂台;裴旻一躬身,目送巴思八下了擂台。

一声鸣啰,裴旻终于获得首胜,看台上的欢呼声顿时一浪高过一浪,众人不禁拜服于裴旻的武艺,更加钦佩其武德,太子一拍案几,大声喝道:“好!”李客悬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巴思八虽然败给了裴旻,但其高深的武艺也令在场的众人钦佩,喝彩声同样也送给了这位大师,如此一来,吐蕃虽然落败,但也算是虽败犹荣,吐蕃使者倒也不算丢了颜面。

张昌宗大声说到:“第一次比试,裴旻胜,第二场谁欲上场比试?”

一场恶战结束,裴旻虽然取胜,但众人无不认为其兴许已是强弩之末,此时若是上台比试,定是大好的机会,难说就可一举战胜裴旻,扬名立万,于是乎众人都跃跃欲试,不像先前那般拘谨。

裴旻无奈,只能一一接受挑战,但上擂台之人虽多,真正有实力者却没有,裴旻已经连胜了十余场,挑战者交手皆没有能超过三个回合。与台下看得兴奋的太子、相王不同,裴旻此次答应参与武决,一是为了保护李客,二是为了能与真正的高手进行切磋,可眼下令其开始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望着众多还欲上台的比试者,裴旻觉得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心中一计,向女皇帝施礼,大声奏到:“禀陛下,裴旻欲为武决献上一舞,名曰剑舞,以此助兴,还望陛下应允!”

女皇帝不知裴旻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端端地突然要献上什么剑舞,但心里一想,倒也无碍,于是点了点头,答到:“既然裴旻剑圣有此雅兴,一舞也无妨!”

裴旻一拱手,答到:“谢陛下应允!”

裴旻当即又回到了擂台中间,众人都翘首以待,裴旻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表演。裴旻二话不说,开始持剑起舞,只见他走马如飞,左旋右抽,身形灵动,似剑似舞,身形时而翩若惊鸿,时而婉若游龙,擂台上剑影重重,仿佛裴旻与剑早已浑然一体,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境,众人看得皆是如痴如酔,场边随着裴旻的舞动,开始擂鼓配合,在鼓声节奏的衬托下,裴旻舞剑更是令人悦目。

可突然间,裴旻将手中之剑向上一掷,高可入云,至少约数十丈,看台上不免传来一声惊呼,擂鼓之人不知裴旻为何如此,一时忘了击鼓,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裴旻抛向高空中的剑,擂场内一片寂静,只见空中的剑若电光下射,迅速落向了擂台,众人随着下落的剑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到底会发生什么,眼看剑快落到了裴旻身上,突然裴旻身子一侧,手一伸,引手执鞘,剑透室而入,被抛起数十丈高的剑,竟然被裴旻用手持的剑鞘接住,使其直入鞘中,此乃真是剑技绝招。

擂场之中仍然寂静无声,几千名围观者无不震惊、瞠目结舌,就连李客都给震住了,裴旻此举他试问自己也无把握完成;裴旻收起了剑,向四周一施礼,大声说到:“在下献丑了!”

众人终于回过了神,擂场内顿时爆发出的掌声、喝彩声足可以把擂台都给震塌,声音久久不能平息,赞叹之声此起彼伏,裴旻此技堪称神迹!也许是众人手排的有些疼了,于是开始有节奏地齐呼:“剑圣!裴旻!剑圣!裴旻!”

裴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是打算舞一剑,震慑住挑战者,免得更多人前来挑战,可万没想到,竟会产生如此结果,他连忙向四周躬身行礼,望众人停止呼喊!可裴旻越是谦恭,反而看台上的呼声更大,久久不能平息。

看台之上突然响起了一声鸣啰!众人的呼喊声终于停止了下来,张昌宗面无表情地大声说到:“裴旻舞剑已毕,是否还有上擂挑战者?”

擂场上一时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众人相互四下张望,看还有谁自不量力得要上擂挑战;片刻过后,果然无人敢再上台,张昌宗见状大声说到:“既然再无挑战者,还请陛下宣告最终比试结果!”

女皇帝没有直接宣布比试结果,而是缓缓说到:“画师吴道子何在?”怕众人未听清,身旁的宦官又朝擂场内大声重复了一遍。

正月十四(十五)

明明是裴旻的剑舞震惊了全场,可为何女皇帝却要突然召唤一名画师,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不一会,一人从看台上走下,一身宫廷画师装扮,年方二十出头,一拱手答到:“回禀陛下,微臣在此。”

这样一位年轻画师,众人皆不识得,唯有贺知章知其情况,此人乃一绘画奇才,不久前正是其将之举荐入宫,成为了一名宫廷画师,女皇帝此刻召见,贺知章料想势必让其作画记录裴旻舞剑一事。

女皇帝望了望吴道子,开口问到:“裴旻剑舞,汝以为如何?”

吴道子稍一考虑,连忙答到:“回陛下,吾深被被那猛厉的剑舞气势感动,若此刻作画,定是画思敏捷,若有神助!”

女皇帝笑道:“那朕就如你所愿!”说罢一挥手,几名宦官遂拿进了笔墨纸砚。

吴道子于是挥毫泼墨,飒然风起,很快一幅丹青绘成了,画的内容正是裴旻将剑掷于空中的一幕,画中人物栩栩如生,若论画功,几乎可与裴旻的剑舞一较高下,众人观之无不啧啧称赞。画被呈递到了女皇帝面前,女皇帝也是大为赞许,她向上官婉儿示意,取过了玉玺,在画上加印,然后持此画缓缓站起,大声说到:“朕宣布,今日武决夺魁者——剑圣裴旻!其之剑舞,即日起视为国术!为彰其艺,特赐此画以作封赏!明日裴旻随朕一同燃灯供佛!”

女皇帝刚一说罢,擂场中又是一阵欢呼,裴旻连忙跪身谢恩,领赏。若是赐他金银珠宝,他倒是不一定喜爱,但今日吴道子的画作的确令其大开眼界,他甚是喜欢。

赏赐过后,张昌宗再次大声宣布说到:“今日武决之事已毕,半个时辰后,继续文决比试,众人退!”

女皇帝起身离开了擂场,众人也随之而退。但李客心中却不免升起一丝隐忧,武决之事竟然如此顺利的结束,除一开始巴思八大师的奋力一战外,中间毫无波澜,实在太过于平静,反倒是令李客心中不安。

戌时一刻,集仙殿。

刚才殿外令众人叹为观止的武决刚刚结束,现又移步到了集仙殿内,大殿之上早已备好了酒宴,因为大殿空间有限,故不能如武决一般,搭台设座,故文决一事,万藩诸国已不再参加;也因实在没有必要,若只论诗文干谒,这外藩诸国又岂能与中原文化相提并论,故已提前已告知其离去。

况且这文决一事不同于武决,须静心品鉴方才是,若是人声鼎沸,那又如何是好。故此刻大殿之上仅设座二百余人,其中禁军、羽林军的家眷还是临时增设的,李客、月娃就混于其中。裴旻今日武决大彩,故此刻被礼遇为上宾,坐到了太子身后。

女皇帝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入了集仙殿,安坐于龙椅之上,刚一坐定,众人便起身拜见,女皇帝示意众人平身,宦官向女皇帝呈上一樽金杯,女皇帝举杯道:“众卿辛苦,今夜须与朕一同议出这文决之人!”

众臣皆连声答到:“为陛下分忧,实乃臣之幸事,不敢言辛苦!”

女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说到:“众位卿家,实不相瞒,这文决一事朕的心中其实早已有了人选!”女皇帝突然开口这么一说,不免令众人惊愕,既然女皇帝心中已有了人选,那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比试,早些公布即可,众人的目光不禁望向了女皇帝身旁的上官婉儿,此女确实才华出众,又深得陛下宠爱,不必多想,此人必定是女皇帝心仪之人。只是如此一来,不免寒了众人的心,大家连夜准备,可女皇帝这么一句话,似乎此场比试已经没有了必要,人人皆垂头丧气。

女皇帝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于是用手指了指一旁的上官婉儿,说到:“众位卿家,所料不错,朕所指的人选正是上官婉儿。”女皇帝说罢,大殿之上一阵雅雀无声,并不是众人对上官婉儿的才气不服,而是如此安排,确实令人沮丧。女皇帝继续说到:“但朕知道众位卿家定会有人不服!”

这次大殿上终于有了回应:“臣等不敢!”

女皇帝冷哼了一声,说到:“汝等口中说不敢,但心中却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故今日朕还是举行此番比试,以此服众!”说罢,向张昌宗递了一个眼色。

张昌宗大声说到:“奉陛下诏,今日文决比试作诗,先由上官大人作诗一首,其后人人均可作诗与之比较,最终优异者判胜!钦此!”

众人见此事有了些许转机,于是齐声答到:“臣等遵旨!”

女皇帝又向上官婉儿一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上官婉儿遂移步到了大殿之中,开口说到:“诸位大人,上官不才,就先作诗一首,还望众位大人品鉴!”

上官婉儿的才气是众口皆碑的,此刻她率先出场作诗,料想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于是众人屏息以待,大殿之内顿时异常安静,上官婉儿四周环视了一番,见众人已做好了准备,于是缓缓开口到:“《驾幸三会寺应制》,释子谈经处,轩臣刻字留。故台遗老识,残简圣皇求。驻跸怀千古,开襟望九州。四山缘塞合,二水夹城流。宸翰陪瞻仰,天杯接献酬。太平词藻盛,长愿纪鸿休。”此诗为应制诗,辞藻华丽,却大气恢弘,诗词间很难看出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特别是在遣词造句上,每一句都有一字定音,吟罢让人心中顿觉坦荡舒畅,才情溢于言表!

上官婉儿刚念罢此诗,众人还在玩味,安静的大殿上居然响起了武江的喝彩声,大呼道:“好诗!好诗!”坊间传闻,武三思与上官婉儿私下有染,按理来说,此刻当着众人回避还来不及,可爱于谄媚的武江此刻却大声喝彩,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武三思,武三思脸色不禁一沉,恶狠狠地盯了武江一眼,武江谄媚不成,反而失了态,只好僵硬着笑容又坐了下来。

女皇帝倒不在意,反而面带笑意的说到:“武大人,汝倒是说说,此诗哪里好?”

武江素来无文采,女皇帝这一问,他不免有些危难,支吾了半天终于答到:“微臣。。。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听起来舒服,故而觉得好!”

武江的回答不禁引导大殿之内哄堂大笑,除了武三思脸色发白以外,其他人均已笑得面红耳赤。

女皇帝手一挥,继续说到:“罢了,现就请诸位爱卿献诗一决吧。”

张柬之朝姚崇点了点头,姚崇心领神会,当即起身说到:“微臣不才,愿意一试。”说罢,走到了大殿正中,开始吟诗:“《春日洛阳城侍宴》,南山开宝历,北渚对芳蹊。的历风梅度,参差露草低。尧樽临上席,舜乐下前溪。任重由来醉,乘酣志转迷。”

姚崇刚一吟罢,太子不禁小声向相王说到:“好诗!姚崇此人才华果然甚佳!”

见女皇帝没有开口说话,张柬之又朝贺知章点了点头,贺知章也走到了大殿正中,说到:“微臣也愿意一试。《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相王向太子贴耳说到:“此人文采甚为出众,简单几句,已显露其大才!”太子频频点头。

太子身后的李三郎也是听得认真,心中暗叹到,此二人果然贤才,从诗句中已能深深领略其才华,若是自己他日掌得权势,必定重用此二人。

众人的目光开始回到了女皇帝身上,只见女皇帝双目微闭,似乎在慢慢品鉴,有了武江的先前之例,众人也不敢妄自多言,特别是武三思和太平公主,此刻更是各自安坐,不发一言。

许久过后,女皇帝终于睁开了双目,缓缓说到:“二位卿家诗句确实是上陈之作,不可多得,可依朕所见,比之上官大人还略有不足,汝等暂且退下、稍候。”

二人听罢,互相对视了一眼,答到:“喏!”于是躬身而退,张柬之不免摇了摇头,微微叹息。

张九龄望向李三郎,李三郎点了点头,张九龄遂起身来到了大殿正中,这可是太子帐下最后的希望了,张九龄行礼后,开始吟到:“《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张九龄也是才气纵横,这开口的第一句就不禁令众人啧啧称赞,待全诗念毕,大殿之中已是誉声一片,李三郎心中暗自窃喜,从大殿内的反应来看,张九龄应是有了机会。女皇帝当然不愿意张九龄胜出,但若是她再直言评判胜负,恐令众人不服,于是问到:“众位卿家是否还有比试者?”

从上官婉儿开始到现在的四首诗,无不是文辞俱佳,立意高远,才华出众,众人听罢,也无人自信能超过此四首诗,故无人再欲试,大殿之内一片安静。

女皇帝见无人应答,再次厉声问道:“若让众卿作评判,此二首诗孰高孰低?”

正月十四(十六)

女皇帝这么一问,倒是为难了众人,若是言张九龄胜,那便是得罪了女皇帝,但若是言上官婉儿胜,那便又得罪了太子和相王,这几位可都是得罪不起的!故一时间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无人敢应答。

女皇帝又问了两遍,仍是无人应答,女皇帝故厉声骂道:“平日里都是大学士,博览全书,可怎么到头来两首诗的高下都无法评断?甚是令朕痛心!”

有人答到:“陛下恕罪,臣等无能,皆因这两首诗确实过于优异,臣等一时无法判断。”见有人答话,众臣无不附和称是!这下又把决策权还给了女皇帝,女皇帝心中盛怒而又不好直言。

张昌宗上前一步说到:“臣有一提议,不知是否可行?”

女皇帝见张昌宗有了提议,于是答到:“卿有何建议,快说。”

张昌宗瞥了一眼上官婉儿后继续说到:“既然文决之人之剩下上官大人和这位张九龄,那这就好办了,依在下之见,就由上官大人再吟诗一首,但只说前三句,由张九龄接这最后一句,若是接上了,并且比上官大人的好,那就判张九龄胜,若是接不上那就判上官大人胜,如何?”

这明显是一个极不公平的提议,上官婉儿起诗,自然有了优势,张九龄只能被动应对。女皇帝心中一盘算,这是对上官婉儿有利的提议,于是说到:“朕以为可以!众卿的意思呢?”

女皇帝都说可以,谁人又好得说不,于是全都随声附和,提议算是通过了,李三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此刻看来只有靠张九龄自己了。

上官婉儿来回踱了几步,于是开口道:“密叶因裁吐,新花逐翦舒。攀条虽不谬,摘蕊讵知虚。春至由来发,秋还未肯疏。”吟到此处,她面露笑意,瞥了一眼张九龄,继续说到:“实不相瞒,这最后两句吾心中亦是有了结果,就待张大人答毕之后,吾再吟完,届时也好让诸位有个公评。”

上官婉儿此诗才气纵横,踱步之间便已成文,不禁令众人叹服,众人的目光顷刻间全投向了张九龄,张九龄一时面露难色,此诗主要描述侍宴内殿、出翦彩花之事,张九龄纵然才气甚高,但突然遇到此类题材诗文,一时竟也想不出好的诗句以对。此次对决,上官婉儿本就占了极大优势,一人首先题诗,定是以自己擅长的内容为主,而且题诗前必定已谋好了整首诗的全篇布局,张九龄不仅面临一个自己不熟悉的诗歌体裁,而且还要吟得比原作者更佳,实在是为难之至,倘若二人对调,让张九龄先吟,上官婉儿来对,那也自是张九龄占了先机,可奈何偏偏女皇帝偏袒的是上官婉儿一方。

张九龄苦思冥想,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藻,偶有一句,他也是不满,怕输给了上官婉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焦,大殿内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随着时间的推移,女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心中暗暗盘算着时间,再过一会儿,若是还无应对,她便可名正言顺地判其负,到时众臣必定也必定无话可说。

张九龄闭起了双眼,平复着心绪,努力想着应对诗句,此刻武江却再次开了口,有些嘲讽地说到:“张大人,实在不行,就认输吧。”这次武三思没有再怒瞪武江,他内心自然也是希望上官婉儿能胜,武江这么一搅和,更是扰乱了张九龄,令其心智散乱。

许久,张九龄缓缓张开了双眼,轻叹一声,看来他准备放弃了,不是说他心中无文,只是他料想必定不如上官婉儿的出彩,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念罢了。

上官婉儿瞥了一眼张九龄,看出其已打算放弃的念头,于是上前了一步,准备大声吟出自己早已想好的尾联:“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如。”以此宣告本次文决的胜出,众人也把目光转向了她,做好了准备。

可正在此时,安静的大殿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稚气的声音:“太白桃屋里,阿娘贴花图。”

众人闻之一惊,齐齐地把目光又汇聚到了大殿角落,只见一年方四、五岁的男童,正直着身子,开口吟了此诗,孩童正是小太白,月娃神色慌乱,她一时疏忽,竟没想到小太白会在此刻张口,她连忙一把抱过了小太白,捂住了她的嘴,面露尴尬。

众人没想到,上官婉儿精心准备的诗句,连张九龄都未能及时对上,却被一个四、五岁的男童给接了去,而且诗文对仗工整,词藻虽不华丽,但却朗朗上口。

惊愕之余,贺知章起身大声大赞到:“好诗句!竟能将宫廷之事,短短一句便转而成为了民间生活,实在不简单。”

众人这才缓过了神,低声啧啧称赞。张九龄也是顿然醒悟,自己先前是被陷入了宫廷一事,故难有答复,现在细想,此句甚是精妙,一语道醒梦中人,况且是出自一孩童之口,实在令其叹服!

见众人交头称赞,女皇帝却面色一沉,厉声问到:“这是何人子嗣,安敢这般无状?”

武三思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李客的儿郎吗?他刚欲奏报,可却被身旁的薛良给拉住了,薛良朝他轻轻摇了摇头,他顿时反应了过来,也立刻朝武江摇了摇头,示意其不要作声,这一次武江算是心领神会,没有多言。原来女皇帝私放李客出狱之事,薛良早已告知了武三思,并劝告他此事既然出自陛下之手,就万不可揭穿,否则女皇帝下不了台,事后,被责难的还是自己,于是武三思又安坐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静观事态如何发展。

女皇帝突然盛怒,太子、相王自是不便多言,此刻谁若是出头,必是触碰了女皇帝的逆鳞,李客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之剑,此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李三郎心中不忍,刚欲起身答话,承担罪责,可却被身旁的裴旻一把给摁住了,李三郎有些疑惑地望着裴旻,裴旻却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子,大声答到:“回禀陛下,此子是裴某的小徒弟,今日裴旻带其入宫观战,管教无方,还望陛下恕罪!”

女皇帝见是裴旻,顷刻间消除了少许怒气,缓缓说到:“原来是裴旻剑圣之徒,好文采啊!汝且将其带上来,让朕好好看看。”

裴旻犹豫了片刻,答到:“喏!”遂走到了月娃面前,准备抱过小太白,月娃自知小太白今日是闯了祸了,陛下欲带他近身,必是责罚,一时间竟吓得眼眶红润,紧紧抱住了小太白,不肯松手,裴旻凑近了些小声说到:“请嫂子放心,裴旻必保其周全。”

月娃仍不肯松手,眼光投向了李客,李客朝月娃点了点头,月娃无奈,终于松开了小太白,裴旻一把接过,走到了女皇帝身前,跪地行礼。面对女皇帝,小太白倒是没有任何惧怕,望着女皇帝稚气地说到:“请问奶奶叫小太白前来何事?”

小太白竟然称呼女皇帝奶奶,这倒是出乎裴旻意料,他不免面露慌色,女皇帝一旁的宦官大声斥到:“大胆!竟敢称呼陛下奶奶!”

小太白生的干净、俊俏,一脸稚气,冷不丁唤了女皇帝这么一句“奶奶”,女皇帝顿时心生怜爱,不仅未再发怒,反而之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她露出了笑意,朝身旁的宦官说到:“孩童无状,勿要怪罪!”宦官听罢,连忙退到了一旁,不敢再言。

女皇帝向小太白招了招手,说到:“过来,到奶奶这来。”女皇帝前后态度反差之大,令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小太白听闻传唤,直起了身子走到了女皇帝跟前。

女皇帝开口问到:“汝实话告诉奶奶,刚才汝所答诗句是自己想的,还是大人告诉汝的?”说罢,她抬头环伺了一遍众人,裴旻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和颜悦色的女皇帝是怀疑刚才所答是大人所授,故从孩童身上相问,欲找答案。

小太白看着女皇帝,眨了眨长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稚气地说到:“回奶奶话,是太白自己答的。”

女皇帝轻轻摇了摇头,笑着答到:“奶奶不信,奶奶再考汝一句,答上来才算。”小太白点了点头。

女皇帝想了想,吟到:“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

小太白听罢,不待多想,脱口答道:“不待鸟儿啼,花已上枝头。”

这是女皇帝以前写过的一首诗,原句是:“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小太白顷刻间对出的诗句却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词藻稍显稚嫩,但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已是不易;女皇帝不禁面露震惊和欢喜之色,她用手指了指裴旻,接着说到:“真聪明!汝告诉奶奶,他是汝什么人啊?”

小太白看了看裴旻,笑着答到:“回奶奶,他是吾的师傅!”

女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可这一问却令裴旻心中一阵后怕,这女皇帝心性当真不可轻视,冷不丁地向孩童问出此话,若是刚才虚言,此刻必遭责难!

女皇帝继续说到:“汝还未告诉奶奶,汝的名字。”

小太白笑着答到:“吾叫李白,字太白!”

女皇帝听罢,突然脸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接着问到:“那汝告诉奶奶,汝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正月十四(十七)

女皇帝的问话不禁令太子、相王、李三郎、李客、裴旻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敢想象待小太白说出那两个字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满殿大臣倒是翘首期盼答案,众人皆想知道,这名年方四、五岁便能对诗句对答如流的孩童到底是何人的子嗣,武三思和太平此刻更是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他们期待着女皇帝这场即将骑虎难下的戏到底如何上演。

小太白正欲开口,裴旻小声唤了一句:“太白!”裴旻又望向了女皇帝,轻轻地摇了摇头。

女皇帝似乎明白了裴旻的用意,继续朝小太白说到:“来,到奶奶耳旁来说,只告诉奶奶一人。”说罢,女皇帝俯下身来,小太白轻轻凑了过去。

小太白说罢,女皇帝直起了身子,却收起了先前的笑容,轻轻闭上眼睛,陷入了思考。大殿之中的人无不好奇,此孩童的父亲到底是何人?可看来此刻应该是不会有答案了,遂一起望向了女皇帝,等待着她接下来将作何安排,同时宣告这场文决的的比试结果。

终于,女皇帝缓缓张开了眼睛,神情肃穆地说到:“今日文决,上官婉儿才华出众,诗文力压众人,故朕判其胜出,明日同朕一起燃灯敬佛!至于李白,尚年幼,出言无状,今日不作惩戒,他日再犯,必惩不待!”女皇帝说罢,在上官婉儿带领下,众人忙领旨谢恩,不敢再多言。

裴旻也一把抱过了小太白,准备退下,刚才这一幕不禁令其后怕,小太白在裴旻怀中向女皇帝挥了挥手,稚气地说到:“奶奶,小太白改日再来看您。”女皇帝朝小太白微微一笑,未再作答。

返回座位后,月娃赶紧接过了小太白,紧紧抱住,李客也是长抒了胸中之气,算是躲过了一劫。

女皇帝见文武对决皆已有了结果,于是起身大声说到:“今日文、武比试已决,朕与众卿共饮一杯,吾等君臣同乐!”说罢,女皇帝接过了宦官盘中的金杯,与众人举杯共饮,众人齐呼:“臣等,谢陛下!”

女皇帝年事已高,敬了此杯酒后,正欲先行离去休息,可此时席间却突然站起了一人,径自走到了大殿正中,武三思一时间满脸惊愕,因为走到大殿正中之人正是薛良!

女皇帝也是感到有些错愕,目光诧异地望着薛良,薛良一躬身,大声说到:“还望陛下留步!吾有话要说!”薛良此举无不令众人惊讶,一个梁王的谋士,无官无爵,竟敢当着众人的面直言唤陛下,这可是大逆之罪!

不待武三思开口,武江抢先大声说到:“薛先生,何意?还不快退下!”

薛良冷笑了一声,答到:“武大人,都到了这一步了,又何必再遮遮掩掩,这陛下要是先走了,梁王、太平公主交代吾等办的事又该如何办理?”

薛良的话不免令武江感到大为疑惑,这武三思还交代他办什么事了不成?怎会连自己都不得而知,于是转身过去望向了武三思。

武三思当即大怒,一拍案桌而起,大声斥道:“薛先生,汝在胡言什么?本王何曾安排汝办与陛下相关之事?”

薛良倒是显得镇静异常,轻轻一笑,望向太平公主,说到:“梁王说他不记得了,公主殿下是不是给他提点、提点?”

太平公主与薛良虽谋面过几次,但均是与武三思一起会见,只知道其人是武三思的门口,此外并无更多交集,此刻薛良突然朝自己如此一说,太平也是大为光火,接着拍案而起,大声骂道:“汝是何人?本宫何曾与汝相识?”

薛良听罢,反而仰天大笑了起来,众人皆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女皇帝,这突如起来的变故令其实在不明,薛良继续说到:“看来梁王、太平公主皆是鼠辈耳!”

武三思听罢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桌,指着薛良大声骂道:“今日汝可是疯癫了?汝不过是本王府上区区一名门客,安敢在此对本王出言不逊,本王看汝是不要命了!来人,把他给本王拖出去剁成肉酱!”

“且慢!”女皇帝大声喝道,武三思没想到陛下会制止,于是转身面向女皇帝,拱手施礼道:“陛下,此人不知何故疯癫,在此胡言乱语,是微臣管束无方,吾这就是处置!”

女皇帝望了望武三思和太平,又望了望薛良,继而说到:“朕视此人并未疯癫,朕都不急于处置,汝辈又慌什么?且听他把话说完!”

“可是。。。姑姑!”不待武三思话说完,女皇帝大声向他斥责到:“今在集仙殿上,当着众人的面,汝要称朕为陛下!”

“是。。。是,陛下!”女皇帝大声斥责后,武三思不敢再多言。

女皇帝望向薛良,继续说到:“汝是何人?又有何事?朕就在此,汝说吧!”

薛良微微一笑,瞅了一眼武三思,开口说到:“吾早就说过,当今陛下的心胸、气度、智慧又岂是梁王、太平公主之辈所能企及,汝等还妄图发动兵变,实在是笑话!”

薛良说到此处,大殿之中无不震惊,目光齐齐地望向了武三思和太平;武三思的脸憋得通红,大声斥责到:“汝安敢血口喷人?说本王欲发动兵变,汝可有证据?”太平虽有兵变之意,但此刻也只能尽全力撇清,于是附和道:“汝一个门客,居然敢诬陷皇亲,罪不容赦!”

薛良不再理会二人,转向女皇帝平静地说到:“吾乃薛良,此前确实是武三思的门客,当然也一直亲眼目睹了其与太平公主二人的所作所为,不过。。。”薛良摇了摇头,望着武三思继续说到:“若拿梁王与一人比较,依吾之见,最像的还是那东汉末年的袁绍!虽坐拥大好的局面,却好大喜功、多谋寡断、刚愎自负、用人猜忌!汝若能成大事,那真是老天瞎了眼!”

薛良说罢,武三思已经忍不可忍,自己欲冲上前去擒了薛良,可刚欲动手,女皇帝却大声喝道:“汝给朕住手!且听其把话说完!”女皇帝这么一喝,武三思自是不敢再动。

薛良望着武三思,双手一抬,面露鄙色地大声说到:“众人见没?如吾所言,梁王遇事,除了动怒又能如何?”武三思听罢,气得不停地喘着粗气,他万没料到自己一直信任的薛良居然会在此刻背叛他,而且当着陛下及众人之面如此羞辱他,哪怕今日事毕,日后他又将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薛良不再理会武三思,转头望向太平公主,继续说到:“公主俗事繁杂,居然不记得薛某了?那薛某就提醒一下公主,看公主是否能想得起。”

太平公主见薛良开始针对自己,心中不免开始盛怒,但刚才武三思已然受到了陛下的训斥,若她也是与薛良力争,必然也是免不了责骂,于是未再多言,而是对薛良怒目而视。

薛良道:“几日前,公主深夜来访梁王府,欲邀梁王一同二圣临朝之事,不知公主可还记得?薛某倒是诸字在心,一刻不敢忘却啊?”

太平公主声音激动的大声喝道:“汝!”但其却突然全身发颤,后面的话也不说不下去了。

听到“二圣临朝”四字,众人不免发出了一声惊呼,甚至连女皇帝手中的金杯都不慎掉落在了地上,女皇帝听罢,眼眶不禁红润了起来,她最疼爱的女儿,最信任的侄子,居然如此大逆不道!她此刻不免暗自神伤,心中悲痛!

太平连忙转身跪向女皇帝,大声说到:“母亲,切不可听此人胡言乱语!”

薛良冷笑道:“吾胡言乱语?陛下洞若观火,若是吾胡言乱语,今日大殿之上,怎会有如此多的羽林军、禁军军官和家眷?这还不是汝干的好事,一一抓捕了众军官家眷,以此相要,欲在今日发动兵变,幸得龙安司李司丞、李都尉相救,方能逃脱,若不是如此,恐怕此刻早已兵戎相见了!”

众人听罢,不禁再次发出了惊呼声,一是被太平的手段所震惊,二是薛良居然提到了龙安司李都尉,这不是连日在逃的李客吗?他又怎会出手相救,众人甚是疑惑。

薛良说到此处顿了顿,继续说到:“李兄,事已至此,汝就不必掩饰身份了?也好让众人重新认识一下,皇家马场内英勇无比、一人独闯梁王府、今日又在公主府救出众家眷的老兵到底是谁!”

此言毕,众人无不惊叹,同时又开始四下张望,看到底是何人?目光最终均投向了李客,因为他们认出了此人正是那日皇家马场内的老兵。

李客眼看自己的身份已经遮掩不住,索性站起了身子,一点自己的风池穴,顷刻间便又恢复了自己先前的容貌,众人未曾见过此易容术,一时间惊叹声、称奇声不止。

李客盯着薛良,冷冷地问到:“薛先生,汝与吾相交多年,今日如此行事,到底为何?”

正月十四(十八)

薛良又是轻蔑一笑,朝着李客冷冷答到:“为何?还不就是为了权力。”说罢,薛良暂不想与李客过多纠缠,又转身望向了龙椅上的女皇帝继续说到:“薛某几日以来,最钦佩陛下的一事,还是陛下派人从牢中换出了李都尉,此事做得漂亮,说明陛下尚能明辨是非,可惜啊。。。这明辨是非要做得如此偷偷摸摸的,朝廷上下如此行事,难怪气数已尽啊!”

“大胆狂徒!竟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这次是女皇帝沉不住气了,于是大声喝道!

薛某道:“陛下不必动怒,薛某修习星象、玄学、占卜之术多年,不久前夜观星象,帝星幽暗,确有陨落之势,依吾之见,改朝换代确实已在眼前了!”

薛良的话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大逆之言,当着众人的面居然如此口若悬河,大殿之上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叫骂声,薛良却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眼睛紧紧地叮住了龙椅上的女皇帝;女皇帝自是也怒不可耐,当即一拍龙椅,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狂徒,给朕拉出去凌迟处死!”

众人听女皇帝如此叫唤到,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但等了一会,却不见有兵士入内将其拿下,女皇帝又再次大声唤了一遍,但仍不见有兵士入内,女皇帝心中顿生疑虑,难不成这皇宫之中有了变故,一时间女皇帝不禁有些后脊发凉。

只见薛良仍面不改色地立于大殿正中,胸有成竹,武江左右看了看,当即站起了身子,大声骂道:“让吾来砍了汝这个狂徒!”说罢抽出了随身的短剑,朝薛良冲了上去。

武江距离薛良只有一步距离时,突然从殿外射来了一箭,重重地射在了武江的手臂之上,武江应声倒地,顿时血流入注,武江丢了手中短剑,一手捂住箭伤,疼得在地上大叫。看来薛良是做足了准备,才敢在大殿之上如此狂妄,见武江中了箭,众人皆不敢再言,生怕自己也像武江一般。

薛良俯低身子,捡起了武江丢落的短剑,轻蔑地说到:“就凭汝?”说罢,面露凶光,一剑刺入了武江的大腿,武江再次大呼,疼得几欲昏厥过去;如此一来,除了在地上疼得打滚的武江,再无人敢妄动。

女皇帝早已怒不可遏,厉声问道:“汝今日到底意欲何为?”

薛良直起了身子,冷冷一笑,答到:“吾欲以何为?陛下,看来您是真的老了,记性不好了!吾刚不才说过,吾夜观星象,眼下就要改朝换代了吗?”

不待女皇帝开口,听到此话,太子和相王一道拍案而起,大声斥到:“就凭汝?何人会服?”

薛良望了望太子和相王,缓缓地答到:“吾当皇帝,那必是无人会服!可若是太子、相王、梁王、太平公主四人中挑一位皇帝,吾料想应是能令众人拜服吧?”

太子转身望了望其余三人,厉声问道:“汝是何意?”

薛良答到:“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此,吾就不妨把事情都给大家说开了,免得大家赴了黄泉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说罢,他环伺了大殿之内一番,继续说到:“薛仁贵大将军,相信诸位都有所耳闻吧?”一听此名,众人无人不晓,此乃大唐建国初期名将,但已于几十年前辞世,为何此人会提及薛仁贵,难不成与其有何关联?

薛良继续说到:“看来诸位是知晓的,此人正是吾的先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惊,薛良居然是名将之后。“先祖追随太宗皇帝开创了大唐盛景,可却被这个女人窃得了天下!”说罢,薛良手指向了女皇帝,面露愤色!

众人也随着薛良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薛良继续忿忿地朝众人说到:“汝等居然不思恢复李唐,以慰先帝,反而做起了新朝之臣,汝等到底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相王李旦起身骂道:“汝一派胡言,不见陛下已立李姓太子了吗?此间大事,即使汝是名将之后,也轮不到汝在此大逆不道!”

薛良见说话者是李旦,于是冷冷一笑,说到:“实不相瞒,起先吾也是如你一般,认为立了李姓太子,那始终会复李唐神器。可汝确有把握吗?汝等不是被这女人立了又废、废了又立,玩弄于股掌之间吗?吾听闻欲立武三思为储,故委身与梁王府,希望搜罗梁王罪证,以打消其夺位的可能;可结果呢?梁王作恶多端,朝廷无视,梁王照样有争储的可能;再后来,甚至太平公主,都欲夺位,这样的朝廷汝等信得过吗?”

“大胆!天下大事岂容汝在此妄加猜测!”龙椅上的女皇帝终于坐不住了,再次大声喝道!

薛良不为所动,径自走到了太子李显面前,说到:“陛下虽然策立了汝为太子,汝扪心自问,汝有振兴天下之能吗?汝的几个子嗣又有吗?到头来李唐一样要落入他人之手!”

太子听罢,当即大怒,举手欲砸向薛良,李三郎感到了危险,连忙上前一步,一下扑倒了太子,幸得李三郎反应速度快,这太子刚一倒下,一支箭簇就从太子的头顶飞了过去,钉在了一旁的柱子之上,若是晚了半刻,兴许太子的头部已然中箭。

薛良见状不禁大笑了起来,指着太子说到:“如此沉不住气,安能担当大任!此一事还须向汝的母亲多学学!要不然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太子缓过了神,被此言气得浑身发抖,手微颤着指着薛良,一时竟说不出话。

薛良再次环视了一遍大殿,接着说到:“好了,吾也就不跟大家兜圈子了,吾就直言吧。吾还得感谢太平公主抓了众位羽林军、禁军的军官家眷,导致众位军官皆在此处,吾也才能如此顺利的控制了羽林军和禁军,现在整个羽林军、禁军已皆在吾的控制之内,包括整个神都亦是如此,吾已命人关闭了城门,料想即是有援兵到此,也是明日清晨的事了,可到时这神都内已经有了一位他们能够信服的新皇帝,料想吾此番行事也算成功了!”

听说羽林军、禁军等已被控制,桓彦范、敬晖大为震惊,不约而同的大声喝到:“汝一派胡言,怎可能如此?吾等酉时刚离开大营,汝安能在几个时辰之内令各营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况且营内皆是吾等生死之交,安能受汝的摆布?”

薛良走到了二人面前,大笑道:“吾就常说二位将军有头无脑,看来此言非虚啊!”

桓彦范听罢正欲发作,欲擒薛良,可突然想起之前的箭簇,又立刻停住了手,薛良见二人不再有所行动,于是用手指向了女皇帝,说到:“诸位请看!”

女皇帝正有些疑惑,只见其身后刚才怒斥小太白的宦官,突然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顷刻间便将女皇帝身旁的几个婢女、宦官割喉而死,并用匕首指向了女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猝不及防,裴旻、李客本欲打算出手,可投鼠忌器,毕竟女皇帝还在其控制中,便又忍住了;众人见状,无不惊愕,薛良转向桓彦范、敬晖问道:“二位将军,若是吾得了虎符,不知是否能够调动?”

“什么?汝居然。。。”二人闻言一时语塞,羽林军、禁军训练有素,只认虎符,不认将领,若是他真盗得虎符,那确实有可能控制住了军营;但桓彦范仍不死心,忿忿地说到:“军中各营将领,皆是吾的生死之交,安能受汝的摆布?”

薛良大笑,答到:“汝以为那些军官只与汝是生死之交吗?桓将军未免也太自负了吧!”

桓彦范一脸惊愕,问到:“汝是何意?”

薛良答到:“勿急,汝死之前,吾一定让汝都明白,不过吾先向汝介绍一个人!”说罢,朝那个宦官递了个眼色,那宦官心领神会,于是也朝自己风池穴点了一下,难不成他也是易了容?

宦官恢复了本来的容貌,此人居然是搜捕多时的陈无忌!李三郎、李客顿感错愕,难怪多时所寻未见,原来是易容藏在了宫中。李三郎见是陈无忌,于是大声问道:“陈司直,难不成汝也是薛良的鹰犬?”

陈无忌嗤鼻了一声,答到:“李司丞,此言差异!何为鹰犬?难不成在龙安司效命就不是鹰犬?”

李三郎继续说到:“吾念汝是一条好汉,本欲委以重用,可汝为何要此番作为?”

陈无忌叹了一口气答到:“吾本在狄阁老、徐有功门下,也是为朝廷真心做事,可那又如何?连武江此等小人都能爬在吾等头上,这样的朝廷能不反抗吗?李司丞,汝的报国之心和能力在下是知道的,可那又能怎样?汝有足够的权力改变这个局面吗?到头来还不是权臣当道!”

李三郎被陈无忌这么一说,竟然一时语塞,他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只有他夺得大位,方能彻底改变天下。

李客当即上前一步,大声向陈无忌问到:“吾且问汝,克多在何处?”

正月十四(十九)

不待陈无忌回答,薛良却大声笑了起来,答到:“李兄,看来汝对克多确实是不死心啊,那就连同桓彦范将军的问题,吾就一起回答了吧。”

薛良的回答令李客更加疑惑,这克多又怎么会和军营扯上了关系,薛良朝大殿外拍了拍手,大声说到:“克多,麻烦您现身吧,李都尉实在想见您一面!”

什么!克多居然也来了,虽然在预料之内,但李客不免还是感到惊讶,那不正说明今晚之事必是克多一同谋划,难怪薛良所行诸事如此有把握,原是有克多相助;李客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大殿的门,交手多日的克多终于要出现了,他到底是谁?

终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大门之外,身材高大、着黑色长袍、手持长弓、带着面具,从外型上看正是李客那日在宁人坊外遇见之人——克多,刚才在殿外射箭之人也应是他。李客见了克多,心中怒火顿生,二话不说,长剑一抽,直接冲了过去,众人皆没想到李客会有如此之举,克多见状连忙举弓便射,李客早已做好了准备,用剑挡开了箭簇,箭簇掉落在了地上,克多再次拿箭,可李客却已到了身前,一剑击出,克多连忙闪身躲避,李客不作任何停留,准备继续进攻,突然传来了薛良大呼的声音:“住手!”

李客停下了攻击,转头望去,薛良正持一剑指向了月娃,并朝李客大声喝道:“汝若再出手,吾就杀了她母子!”估计薛良叫出克多时,也没有料到李客会如此这般什么都不顾及,直接攻向了克多;见李客止住了攻击,克多这才连忙从身后拔出了刀,若不是薛良及时叫住了李客,也许此时克多已吃了大亏,李客斜眼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兵刃正是那日与其对战时所持,至少到目前来看,此人应就是克多。

薛良稳了稳情绪,继续说到:“好你个李客,竟敢如此不管不顾,妻儿都不要了?”

李客望向月娃,又望了望薛良,轻轻点了点头,月娃会意,李客说到:“薛先生,汝似乎忘了一件事。”被李客这么一说,薛良有些疑惑,连忙问到:“吾忘了何事?”

李客淡淡一笑,望向了月娃,说到:“她!”

李客话刚说完,突然朝身旁的克多胸前就是一击,克多反应不及,向后退了一步,李客顺势打掉了他手中的兵刃,一把掐住了克多的咽喉;就在李客出手的同时,月娃也是以相同的招式,打在了薛良胸前,一把夺过兵刃,反而挟制了薛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皆目瞪口呆,李客笑着朝薛良说到:“薛先生,吾就说罢,汝难道忘记了月娃也是碎叶城的顶尖高手?汝居然挟。。。”

李客正说话间,身后突然射来一箭,直接从李客的右臂穿过,李客猝不及防,向前走了一步,应声倒地,右臂上顿时鲜血直流,月娃见状一掌击开了薛良,连忙跑了过来。克多见李客倒地,也连忙一闪身躲开了,裴旻却早已准备好了手中的剑,此刻瞅准时间连忙一跃冲了上去,又再次控制住了克多,有了先前李客的教训,裴旻一把拉过了克多挡在自己身前,并往后朝大殿缓缓退了进去,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殿门外。现在大殿之外早已漆黑一片,一时间裴旻也看不清殿外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大殿之内的众臣多是文官,发生了这一系列的变故后,早已吓得俯在案几之上,指望他们能帮上忙,恐怕比登天还难。月娃扶起了李客,准备朝殿内走去,可李客却突然一闪身,忍着剧痛冲向大殿门前,准备把殿门关上,只听见“唰、唰、唰”的箭簇声,李客躲闪不及,右臂之上又中了一箭,但好在是把殿门关了起来。

李客靠在殿门上,用身体死死顶住了殿门,只听见箭簇射在门板上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射箭之人至少有十多人。李客望着克多,大声朝裴旻喊到:“裴兄,此人绝不是克多!”

裴旻听罢一惊,不过细想也对,克多可是曾经打败过李客之人,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任他二人挟持,裴旻当即一把扯下了他的面具,待看清容貌后,殿内不禁发出了一阵低叹声,此人竟然是卫陵!

桓彦范起身大声质问到:“怎会是汝?汝忘记齐勒大将军是怎么对汝的了吗?”

李客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桓将军不用问了,事情已经清楚了?”

桓彦范疑惑地望向了李客,问到:“李都尉,何意?”

李客冷笑了一声,强撑着地面起了身,缓缓地走到了薛良面前,问到:“薛先生,若是吾没有猜错的话,克多就是齐勒将军吧?”

什么!众人一时间发出了惊叹之声!与此同时,大殿之门被“啪”的一声推开了,大殿门口所站之人正是几日前被满门屠杀的齐勒大将军!他身旁站着的也不是他人,正是“被杀的”阿齐娜公主、鲁玛和朵钰和十几名随从,皆手持弓弩。见了这几人,众人不免惊呼,以为见了鬼,女皇帝也是深感始料不及,若不是此刻被陈无忌控制,恐怕早已上前质问;李三郎震惊之余,连忙起身向李客问到:“李都尉,此间到底实情为何?”

李客忍着手臂的剧痛,轻轻叹了一声,缓缓说到:“其实此前吾在查看齐勒大将军府时心中就有疑惑,齐勒大将军府戒备森严,歹人如何能够从大门堂而皇之地入内行凶?吾曾问过卫陵,齐勒将军府并无密道,但行凶者计划周密、行事果断、准确地知道阿齐娜公主的行踪,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齐勒府中有内应,但这内应是谁吾当时却不得而知。”

李客看了看李三郎继续说到:“后来陈无忌暴露了身份,吾方才明白,一个在太医署医治之人为何要急于返回龙安司协助查案,现在想来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掌握龙安司对齐勒大将军府被屠的信息,并误导吾等查案。”

李三郎点了点头,说到:“原来如此!”

李客继续说到:“今日吾在太平公主府外遇见了卫陵,吾开始对此人有了猜忌,若他是真想救出里面的将军家眷,那仅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做到,那在太平公主府外又有何用?其实他是前往监视的探子,恰巧遇到吾等,故顺水推舟,混入吾等,以便进一步了解情况。

今夜,卫陵假扮克多,那他到底掩护的是谁?薛良的话提醒了吾,他对桓彦范将军说,汝以为羽林军、禁军军官的生死之交只有汝一人吗?那就说明很有可能这克多正是军营中人,可这卫陵资历不够,那此人就有可能是齐勒。”

李三郎疑惑地问到:“但齐勒一家不是被满门屠杀了吗?李都尉又怎会想到是他?”

李客看了看殿门处的齐勒,答到:“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那日吾去齐勒大将军府验尸,值守之人正是卫陵,又加上随同的陈无忌,吾从未见过齐勒大将军,在他二人的误导下,吾以为被屠之人便是齐勒大将军,后来尸体被迅速处理,这样一来大家都以为被屠的正是齐勒大将军和阿齐娜公主等人,故再没有人会把怀疑放到他们身上,他们也好安心得发动这场政变。”

李三郎继续问到:“此举不是有冒险之嫌吗?若是去查案之人识得齐勒大将军怎么办?”

李客笑了笑,转身望了望陈无忌,说到:“这也简单,他们不是会易容之术吗?把尸体易容成齐勒大将军便可。”

李客说到这里,于是朝着门前的齐勒大将军问到:“吾说得对吧,齐勒大将军,哦,应该是克多!”

齐勒见李客说罢,仰天大笑道:“不愧是神龙都尉李客,果然对事情的推断如此透彻,吾深感佩服!”

李客见齐勒作了肯定的答复,李客继续问到:“那汝是否可以告诉吾,只是为了发动这场政变,为何要在之前杀害那么多无辜百姓,包括真正的阿齐娜公主,此事不是大可不必吗?”

齐勒冷笑道:“大可不必?李都尉,汝可知道,成大事者不必拘小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汝不懂吗?吾可以告诉汝,汝可听清了,这么做就是为了转移汝等的注意力,调动整个神都的防范力量,以保证今日之事能成!”

李客眉头一紧,当即怒斥到:“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只为了调动防范力量?”

齐勒再次大声答到:“正是!”

李客已怒无可遏,当即又欲持剑冲将上去,他恨不得此刻就将克多大卸八块,可身后突然传来了陈无忌的大吼声:“住手!汝别逼吾,若再敢妄动,吾就杀了皇帝!”

李三郎闻声当即指着陈无忌大声吼道:“大逆不道!汝敢!”

正月十四(二十)

陈无忌大声应道:“汝看吾敢不敢!”说罢,举刀便欲刺向女皇帝。

李客似乎跟没听到陈无忌的话一般,径直冲向了齐勒,他的举动倒是令陈无忌有些措手不及,陈无忌没料到李客居然真的不顾女皇帝的安危,陈无忌持刀的手举在半空中,刺也不是,收也不是,甚是尴尬,就在他犹豫间,裴旻反手将自己手中的剑朝陈无忌飞了过去,剑直接插穿了陈无忌的手腕,陈无忌手中的刀“咣”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裴旻见机把卫陵交给了月娃看管,自己一步跃上去制住了陈无忌;李三郎突然想到了薛良,于是抽出佩剑,一步追身上去,用剑架住了薛良的脖颈,薛良不敢再反抗。

话说回李客,朝齐勒冲去,齐勒见状连忙示意身旁众人一起朝李客射箭,李客从容用剑挡开,目标直奔齐勒,第一次未射中,第二次抽箭李客已经到了身前,齐勒无奈,只能抽刀应战,因距离太近,齐勒的随从也不敢再次用箭,怕误伤了齐勒,也一起抽刀开始攻向李客;李客此刻见了真正的克多,早已红了眼,似乎忘记了自己手臂中箭的疼痛,与十多人恶战开来。

除了齐勒,其他人哪是李客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皆悉数被李客打倒在地;齐勒刀法犀利,李客又受了伤,一时间居然拿他不下;裴旻见已控制住了卫陵、薛良和陈无忌,于是连忙提剑上前帮忙。

李客与裴旻同时攻击一人,这普天之下怕是无人能敌,这不才交手不到十几个回合,在二人围攻之下,齐勒已是招架不住,李客瞅准时机,一脚踢在了齐勒胸前,齐勒向后一倒,裴旻顺势在空中又是一击,正好打在了齐勒头部的命门之上,齐勒顿觉两眼一黑,四肢无力,倒地不起,手中的刀也随之脱落,李客见状拔剑欲刺,裴旻连忙一剑挡开,侧身一步,紧紧抱住了几已失控的李客,李客挣扎了几下,终于冷静了下来;裴旻向李三郎使了一个眼色,李三郎连忙召集殿上众人把此伙凶徒尽数给绑了起来。

待齐勒完全醒转过来时,众人已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齐勒看了看自己,仍没有死心,大声说到:“汝等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此时皇宫内的几千禁军,加上神都内的众军士都受吾的指挥,汝等以为跑得了吗?大不了鱼死网破!”

女皇帝听罢,冷冷地问了一声:“是吗?”

女皇帝这么一问,倒是令齐勒心中起了疑,难不成?女皇帝继续说到:“汝就不奇怪,汝等在此恶战这么久,禁军与羽林军怎么就是不入殿接应吗?”

女皇帝不说,齐勒倒还没多想,可这么一说,他心中也顿生疑惑,他够着头朝殿外望去,可殿外却黑得紧,什么也不得见。他在心中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起事的细节,应是无误,凭借虎符和自己的威望,助他之人确实已控制了各营,神都各门也已经关闭,即便有外援至,也断不能入神都,总不至于外援的军队刚直接攻城吧,就算是攻城,这外面总该有些声响吧?齐勒暗暗想着,一时间不禁分了神。

李三郎走近了齐勒,问到:“齐勒将军,吾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齐勒抬头望是是李三郎,鼻子里冷哼一声,答到:“李司丞,到了现在还有何事相问?”

李三郎开口到:“吾等之前推算,汝等若是起事最佳时机应是明日,可为何偏偏选在了今日?”

齐勒犹豫了片刻,有些疑惑地反问到:“事已至此,还关心此事作甚?”

李三郎答到:“好奇而已,还望齐勒将军解惑。”

齐勒叹了一声说道:“原因吾料想李司丞也能想得到,明日上元灯节,朝廷必定重兵防范,要想起事,必定难度不小,故择在今日。”

李三郎又问到:“那为何是在今夜?而不是一早趁其不备?”

齐勒又望了望殿外,已有些不耐烦地答到:“这还不是得感谢陛下的文决和武决。”他这么一说,李三郎不免有些疑惑,齐勒解释道:“今日武决时,众藩国使者皆在场,若是起事,必定也得罪了诸藩国,到时必不好收场;文决时,自是要简单许多,汝等书生吟诗,刚好给吾等占领神都和皇宫提供了绝佳的时机;况且诸位军官皆不在营中,凭借吾多年的威望,又加持虎符更易调动军队!”齐勒刚说完,又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汝的好奇心满足了吧?让汝等再狂妄一会,一会吾的援军至,汝也好走得痛快!”说完又恶狠狠地等了李三郎一眼,便不再说话。

突然齐勒大喜,殿外远处似乎有亮光,正朝集仙殿靠近,从亮光来看应是火把,而且是很多火把,至少几百人,他仰天笑道:“吾的援兵到了,汝等就等着受死吧!”

众人闻罢不禁脸色一变,难不成真是齐勒的援军,大殿中人皆慌作一团,李客与裴旻互相望了望,又紧紧握了握手中的长剑,李客小声向身旁的月娃说到:“一会若是交战,汝就护住太白找机会先走!”月娃不住地摇头,说到:“汝若有事,吾绝不独活!”

李客面露焦色,说到:“汝若是有事,那太白怎么办?别争了,就按吾说的办!”月娃看了看怀中的太白,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只见火光越来越近,李三郎抽出了自己的剑,站到众人身前,大声说道:“今日吾等势必保护陛下,竭力死战!”

太子、相王、张柬之、桓彦范、敬晖等人听闻李三郎此言,顿时也来了勇气,抽剑站到了前面,大声喝道:“死战!”

大殿之内众臣,包括武三思、太平公主等,此刻也没有了选择,纷纷直起身子,抽剑而出,聚在了一起,李客匆忙间回头看了一眼女皇帝,只见其面色平静,毫无惧怕,这倒是令李客心生些许钦佩。

火光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从脚步声可以听出,这必是大军,而且是至少上千人,众人的神经不禁崩得更紧了一些,一起死盯着门外,准备迎接这场即将开始的恶战。

终于,军队的脚步声在集仙殿外停住了,齐勒起身兴奋地大呼到:“快入殿来,杀了这群逆贼!”

李客听罢上前就是一脚,重重地踹倒了齐勒,大声喝道:“汝再言一句,吾就先斩了汝!”

齐勒冷冷一笑,似乎已是胜利之人,故不与李客呈此时的口舌之争。

等了许久,殿外终于走进了两人,可这入内的两人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齐勒见了此二人顿时瞠目结舌,不知所言,来人居然是陈玄礼和高力士。二人入殿后四下张望了一番,连忙快步跑向女皇帝,跪地说到:“吾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众人正处于惊愕中,女皇帝却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见了二人后,缓缓说到:“眼下局势如何?”

高力士率先答到:“回陛下,吾已用陛下虎符将八万援军带到,其中六万在洛阳城外驻扎,两万随吾等入宫救驾,现在集仙殿外候旨。”

齐勒听罢,满脸震惊,大声说道:“汝等胡说,汝等如何入城?”

陈玄礼继续答到:“回陛下,龙安司已按陛下密令,提前秘密入驻了安喜门,援军一至,吾等便开了城门,被蛊惑叛变的羽林军、禁军见大军至,皆已悉数缴械投降,等候处置!”

齐勒大惊道:“什么!安会如此?”

女皇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到:“汝二人此番已立下大功,朕自会封赏!汝等先退下!”

二人齐声答到:“谢陛下!”

形势顷刻间的转变自是令众人始料不及,原来一切皆在女皇帝的掌控之中,殿中众臣见来兵是援非敌,不禁暗暗都松了一口气。李三郎却神色严峻,与李客互望了一眼,原来这一切幕后都在女皇帝的暗中掌控之中,女皇帝的城府到底是有多深?几番面临生死,居然都可做到临危不惧,处变不惊,二人不仅钦佩,更觉后怕!

女皇帝继续开口说到:“来人!将齐勒、薛良、陈无忌等一干忤逆人等打入天牢,派三千禁军看管,明日上元节过后,一并处决!”女皇帝说罢,门外进来了几队士兵,把众人等给带了出去,齐勒几近癫狂,他万没想到自己精心谋划的局面居然就这样一朝落空,而其他几人更多的是无奈,特别是薛良,被带走时竟然一言不发。

女皇帝继续说到:“梁王、太平公主自行返回府中待罪,不得外出,待上元节后再做议处!”二人正欲作争辩,可女皇帝却一挥手,示意其闭嘴,二人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二人心想,无论怎么说,眼下性命算是留住了,女皇帝此刻不杀他们,那日后料想也不会;若此刻辩解失言,那可就真万劫不复了。

女皇帝望了望殿内其余众人,长叹一声说到:“其余人等,今日诸事皆在朕的眼中,今夜已晚,待明日上元过后,朕自会赏罚!众人退吧!”说罢一挥手,不再言语。

众人齐声答到:“喏!”皆退。

出了集仙殿,已是子时!

上元节(一)

众人出了集仙殿,李三郎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圆月此刻分外明亮,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最终还是如期而至,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政变的人来说,此刻还活着已是万幸。

他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李客,小声问到:“李都尉,吾有一事不解,还望请教。”

刚才处于紧张之中,倒不觉手臂疼痛,现在李客已是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月娃搀扶着李客,小太白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脚,李客听到李三郎问话,于是答到:“李司丞,请问。”

李三郎问到:“刚才见了齐勒,汝为何毫不顾忌陛下的安危,仍要奋力的攻向齐勒,难不成陛下的性命还不及抓住齐勒重要吗?”这个问题其实在李三郎心中憋了许久,此刻终于忍不住,故而相问。

李客沉默了一会,小声答到:“回李司丞,吾料定陈无忌不敢出手,故而如此。”

李客的回答并不能令李三郎感到满意,他眉头一紧,继续问到:“何以见得?”

李客继续答到:“适才陛下是他们唯一的人质,若陈无忌向陛下出手,那吾等便没有了顾忌,故而吾料定他必不敢出手;但若是没有抓住齐勒,那势必会有更大的危险,会有更多无辜的生命因此丧生!”

李三郎听罢,不禁停住了脚步,他望了望李客,声音有些发颤地说到:“可万一陈无忌一时控制不住,出手了呢?敢问李都尉,在汝的心中,君王和百姓,到底孰重孰轻?”

李客听罢,也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了李三郎,又再次陷入了沉默,李三郎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李客,焦急地等待他口中的答案,李客终于开口道:“若是二者非要选择其一,李某选择——百姓!”

李客的回答一时间令李三郎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李客的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自从那夜李旦与其密谈后,李三郎心中便已埋下了帝王的种子,他希望李客是一名救济天下的侠客,但他也渴望李客能为了自己肝脑涂地,但李客此时的答案无疑是选择了前者,这样的人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是喜是忧?李三郎一时没有答案,故李三郎听罢,不再发一言,继续默默前行。

此刻张九龄走向了李三郎,小声说到:“禀司丞,太子邀吾等现同去东宫。”

李三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答到:“知道了。”

一刻过后,东宫大殿。

李三郎和李客是最后达到的,大殿之内早已站满了人,刚入大殿,便望见了高力士也在大殿之中。高力士见了他二人,当即大声说到:“陛下口谕,李客、裴旻接旨!”

二人当即跪拜接旨,高力士继续大声说到:“奉陛下口谕,神龙都尉李客、剑圣裴旻护驾有功,现案情已明,特赦免李客之前一切罪责,上元节夜,同裴旻一起护驾敬佛!”

李客听闻自己被赦免了一切罪责,心中大喜,与月娃对望了一眼,当即伏地谢恩,他终于又可以回到当初无拘无束的生活,一旁的裴旻也是面露喜色,朝他二人频频点头。

高力士继续说到:“李客、裴旻二人今日护驾负伤,朕甚为担忧,特派御医为二人疗伤,再御赐贡品金创药十瓶,望早日康健,另赐裴旻佳酿三十坛,钦此!”

裴旻听闻自己又得了佳酿三十坛,心中亦是大喜,也连忙伏地谢恩;起身后,月娃陪同二人随御医入了偏房拔箭疗伤。

高力士见二人出了大殿,继续说到:“奉陛下口谕,陈玄礼接旨。”陈玄礼当即跪地准备接旨。

高力士道:“陈玄礼今日救驾有功,特临时提拔其位羽林军副统领,为期三月,以观后效,若是功绩显著,当正式出任此职,钦此!”陈玄礼官职一下子连升了好几级,心中自是大喜,连忙磕头领旨谢恩;众人也是连忙上前道贺;原来今日女皇帝为了万全,避免打草惊蛇,不敢直接安排军营内其他将领,故而密令高力士直接与陈玄礼接触,让其独自派人入驻了安喜门,放入援军,才有了今日集仙殿救驾之事;若是没有陈玄礼的此份功劳,援军也难入神都城内,今日最终谁胜谁负还确实难料,故而陈玄礼得此封赏,众人也无人不服。

旨意宣罢,高力士又走到了李三郎身前,小声说到:“陛下让小人给司丞带句话,李司丞年少勇猛,朕是看在眼里的,望汝能长此以往,他日必作嘉赏!”

李三郎听罢,心中一暖,没想到陛下还不曾忘了自己,当即准备拜谢,高力士连忙拉住了李三郎的手臂,说到:“李司丞不必多谢,小人告辞!”说罢,向众人拜别,转身离开了东宫。

见高力士走后,太子面露喜色,笑着大声说到:“多日以来的悬案终于告破,还得感谢诸位的辛劳!明日,吾等终于可以心无旁念,安享一番这上元盛事!”太子说罢,众人随声附和,连连称是,唯独张柬之与李三郎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太子自是望见了二人的神情,疑惑地问到:“二位如此不悦,敢问是为了何事?”

张柬之与李三郎互望了一眼,张柬之轻轻一叹,拱手答到:“回太子殿下的话,并非老臣扫兴,只是今日之事令老臣分外担忧,故而不悦!”

太子听罢,继续问到:“敢问阁老何事担忧?”

张柬之犹豫了一下,答道:“朝廷根基不稳啊!”

太子听罢,不免面露惊色,连忙问到:“阁老何处此言啊?”

张柬之答到:“回太子殿下,今日诸事各位也都亲临,这朝廷上下打算兵变造反的人可不止一人啊,可朝廷体制疏漏,居然一个禁军副统领都能调集军队,将陛下逼到此等危险的境地,实令人心生后怕。”

张柬之说罢,众人方才醒悟,今夜看似只是齐勒兵变,可有此打算的何止他一人,武三思、太平不也在时刻做着准备吗?还有其他暂时不知道,兴许也有动作,太子、相王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声,太子开口说到:“看来朝廷是到了该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了!”

太子此话看似简单,其实背后的深意谁都不敢揣测,往小了说是政治革新,可往大了说也许这也是一场兵变,故一时间无人敢急于答话。太子沉默了片刻,继续向李三郎问到:“三郎,汝所虑之事也是与阁老一样吗?”

李三郎望了望张柬之,拱手答到:“回禀太子,非也,吾所虑之事是其它。”

太子听罢,连忙问到:“还有何事令三郎如此?”

李三郎也是犹豫了片刻,答到:“三郎也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但总觉得今晚之事太过于顺利,不免觉得有些蹊跷。之前行事如此严谨的克多,为何今日这般轻易就被抓获了,按理来说诸事确实已经水落石出,但三郎总觉得哪里还有纰漏。”

太子听罢,不免大笑,说到:“三郎,汝是多虑了,今日之事已经完毕,神都多日来的凶徒均已落网,本宫认为汝就是最近过于辛劳了,现抓到了凶徒克多,有些不适应罢了。”

李三郎听罢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但一旁的张柬之却开口道:“禀太子殿下,老臣以为李司丞所虑不无道理,不管如何,明日上元节吾等切不可大意,诸事还是须小心为上!”

太子听罢,点了点头,答到:“张阁老言之有理。”说罢,转向桓彦范、敬晖等人说到:“汝等速速回营,尽快整顿军务,万不可大意,务必保证明日上元期间的周全!”

众将军齐声答到:“喏!”准备退去,走到李三郎身前时,又携同家眷给李三郎又深深鞠了一躬。这一幕自是看在了太子眼中,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众将军走后,李客和裴旻刚好也取出了箭簇、包扎完毕,返回大殿欲辞行!太子望了望月娃手中已经熟睡的小太白,说到:“此子天赋奇高,日后须好好培育,必成大器!”三人谢过太子,遂退出了东宫。

原本挤满人的大殿,现在只剩下了太子、相王、张柬之、李三郎四人,太子沉默了片刻,向张柬之、李三郎说到:“今日辛劳,二位且先回去休息,吾与王弟尚有事相商。”二人听罢,不便多问,也一同拜别了东宫。

众人皆离开后,太子将相王引入了密室之内,相王不知太子为何突然如此,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太子与相王二人面对而坐,但却未开口,太子取出了银杯,斟满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相王,相王实在想不到太子为何如此,于是连忙接过酒杯,战战兢兢地望着太子。

太子终于开口到:“现就吾兄弟二人,吾等就免去那些虚礼,坦诚交谈一次如何?”

相王听罢,连忙答到:“太子殿下何事至于此?若有事就直言,王弟定当竭力为止!”

太子遂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上元节(二)

丑时正,东宫密室。

太子饮下了杯中之酒,往桌上缓缓放下酒杯,思绪似乎有些不平静,相王见状,也连忙举杯一饮而尽,继而望向太子,他实不知太子将议何事?但料想此事必是重要,否则太子也绝不至于如此。

太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将欲说话,可很快又缄其口,意味深长地望着相王,这一望倒令相王感到不自在了,为了使太子能放下戒心,敞开心扉,相王于是改了称谓,开口问到:“兄长,汝与吾本是同父同母的胞兄弟,现只有吾兄弟二人,到底何事令兄长如此难以开口?”

此番话令太子感到分外亲切,于是轻轻叹了一声,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问到:“依王弟只见,吾登基称帝,治理天下适合否?”

虽然相王已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太子此言一出,相王还是手一松,手中的酒杯被惊得掉在了地上,太子冷不丁这么一问,相王实不知他到底为何意。难不成太子也想即刻发动兵变,直接夺取皇位?相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故而面露难色。

太子望着相王,见其就不应答,于是喃喃道:“看来王弟也认为吾不配坐拥这天下!”

听到此处,相王连忙起身跪地,一拱手,着急地答到:“兄长误会了!兄长大智大德,如何不能坐拥天下,只是兄长已被立为太子,只须继续巩固势力即可,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依吾之见,母亲她。。。她已时日无多,兄长又何必与她老人家过不去呢?”

太子听罢,继而一愣,又突然失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令相王倍感疑惑,于是抬头望向了太子。太子扶起了相王,继续笑着说到:“王弟,误会了!也罢,是吾问的问题不对,令王弟虚惊了!”

相王还是一脸疑惑,太子继续说到:“王弟是以为吾欲效仿太平、克多发动兵变?”

相王小声答到:“难不成兄长不是此意?”

太子笑道:“当然不是!不管怎么说,当今陛下可是吾二人的亲生母亲,吾怎会愿与她老人家兵戎相见,正如王弟所言,她老人家已经。。。。已经时日无多了。”说到此处,刚还面带笑意的太子突然眼眶一红,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了几滴热泪,为免尴尬,太子连忙用衣袖拭去,相王见太子如此,也不禁动容,眼眶跟着湿润了;太子伸手握住了相王,情真意切地继续泣声说到:“母亲这一辈子是有诸事对不起大唐,但无论如何,到头来还是立了李姓太子,若不到万不得已,吾等如何能大逆不道?”

相王听罢,连连点头称是。

许久,太子终于平复了下来,说到:“吾是欲问王弟,他日吾若能登上大位,汝认为吾有能耐治理这个天下吗?”

相王不敢多想,连忙答到:“有!兄长必有能力重现当年太宗时的大唐盛世!”

太子听罢,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到:“王弟,汝就别再欺瞒吾了,吾的能力到底几何,心中自是清楚!别说重现大唐盛世,能守住这个国家不生祸乱,恐都难以成全!”

相王连忙答到:“兄长何以妄自菲薄?兄长请宽心,吾等定当竭心尽力辅佐兄长,以图盛世重现!”

太子再次摆了摆手,叹声说到:“别说是吾,就连吾的几个儿郎也自是无能为力。长子重润,英年早逝;其余三子要么尚且年幼,要么实无建树!吾尚且有汝等辅佐,若是传位于他们,那大唐日后必危啊!到时吾又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相王答到:“兄长何至于此?言此尚早啊!”

太子看了看相王,又把手握得紧了一些,语气坚定地说到:“实不相瞒,若吾登得大位,吾欲立王弟为皇太弟,王弟以为如何?”

相王听罢,不免大惊,又再次跪倒在地,大呼:“兄长,此事不妥,万万不可!”相王不知为何太子突然提出此言,也许是对自己的试探,但从太子先前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况且以太子的心性,他也不至于会做出此等试探之事,只是事出突然,相王如何敢多想,一时间只敢伏地拒绝。

太子又连忙欲扶起相王,语气真切地说到:“王弟!吾绝不是试探,此乃吾之真意!望王弟信之!”

相王不待多想,连连摇头,答到:“请兄长速速收回此话,否则吾将长跪不起!”

太子又用力拉了相王一把,相王硬是不起身,太子不免轻叹了一声,说到:“王弟,这又何必?当年母亲称帝时本就欲立汝为太子,可汝却称病不朝,最终不得已才召吾返回,这太子之位本就是汝的!”

相王听罢,直接把头磕到了地上,大声说到:“兄长此言,是要让吾磕死于此地吗?吾绝无任何非分之想!望兄长明察!”

太子闻言,只能叹了一声,说到:“也罢,吾今日就对王弟尽言心中所想吧,还望王弟起身!”

相王答到:“只要兄长勿再提皇太弟一事,吾方敢起身!”

太子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应允,相王遂缓缓起身而坐。

太子紧紧望着相王,语重心长地说到:“王弟的心性其实吾甚为了解,汝这一辈子就记住了一个字——让!当年汝让位于母亲,后又让位于吾,欲立汝为皇太弟确是有些强人所难。多日以来,吾深思熟虑,其实。。。其实吾是希望汝最后再让一次!”

“再让一次?”相王小声喃喃重复到,对于太子此言他确实不解,心中不免疑惑。

太子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到:“吾是希望汝最终让位于。。。汝的三郎——李隆基!”

太子此言颇为令相王感到震惊,相王这一辈子起起落落、风风雨雨,其实早已看透了世间的争斗,对于大位他早已心无旁骛,那日他与李三郎的密谈,倒不是为了他自己,完完全全是出于对这个国家和百姓的考虑,太子的想法居然与自己不谋而合,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正愁着如何向太子开口,这却突然来了机会,但相王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急切,免得太子又心生嫌隙,于是答到:“兄长好意,吾替三郎心领了,但始终还是应由太子的子嗣继承大统,吾自会让三郎竭心辅之,还望兄长宽心!”

太子由一开始商量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地说到:“王弟,吾的心意已决,此事勿要再作推脱;三郎自幼聪慧、志向远大、胸襟宽广,吾甚是喜爱,早已将其视为自己的子嗣;今日太平之事他又深得军队人心,此事绝不是关系个人利益,而是为了整个国家和百姓,望王弟能够理解。”

太子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相王若是再继续推脱,恐怕已不合时宜,于是反问到:“兄长执意如此,吾倒想问一句,这大位之争素来残酷,骨肉血亲之间互相杀戮司空见惯,若是三郎得了大位,兄长的子嗣又作如何安排?兄长与吾兄弟情深,为了天下大事,自是能够理解,可下一辈却不一定如此,身边谗臣进言,势必会让朝局更加混乱!天下动荡不安!”

太子听罢,一捋胡须,缓缓地说到:“这也是吾多日所思,故欲策立王弟为皇太弟,届时便可名正言顺地传位于三郎!”

相王长叹了一声,说到:“兄长,皇太弟一事万不可再提,免得他人利用此事,让吾与兄长的子嗣心生嫌隙,岂不是更加不妥!”

太子思索了片刻,问到:“那依王弟只见,该如何行事?”

相王沉默良久,答到:“禀兄长,眼下是关键时期,朝廷内绝不能乱,诸事还须待母亲归还了李唐神器,根基稳定后再议。到时,还是应策立兄长的子嗣为太子,吾等尽心辅之,若是其子有成,则天下大幸,若是不成,再谈禅位不迟!此话乃吾之实言,望兄长纳之!”

太子陷入了沉思,一会儿过后,终于开口缓缓答到:“既然如此,那就依王弟之言!但吾有一事须事先言明,倘若吾子确不能守天下,届时吾欲立三郎,王弟可万不可再推脱,须竭心推举方是!”

相王听罢,当即一拱手,答到:“喏!谨遵兄长命!”

兄弟俩相视而笑,再度斟酒而饮。

相王继续说到:“吾听三郎言,几日前,张阁老察觉母亲有废立兄长之意,逼得兄长不得不考虑自保,今夜一过,可算好了,危机终于烟消云散。”

太子会心一笑,答到:“王弟所言极是!吾自不愿与母亲为敌,可眼下太平和梁王行迹败露,料想母亲对其二人也是失望至极,绝不会再给予机会,吾等的危险算是过去了!”说罢,太子又为双方斟满了一杯,面带笑意地说到:“今夜不仅如此,困扰多日的神都案已告破,主犯克多被抓,吾兄弟二人也算彻底敞开了一次心扉,吾心大悦!王弟,上元安康!”

相王当即举杯,贺道:“兄长,上元安康!”

上元节(三)

话说李三郎自出了东宫,已是混身疲倦,他骑着马准备一人独自返回相王府,此时的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卫兵,早已空无一人,迎面吹来的冷风不禁令李三郎有些寒意。虽然身体疲乏,可李三郎却全无睡意,他的脑子里很乱,今日诸多事情他需要给自己时间好好消化一下,眼下一人独处正是一个好的机会。

几日以来,紧绷的神经已令他几近崩溃,一幕幕血腥的画面,此刻在他脑子里不断浮现,克多终于是落网了,可。。。是否太容易了!前几日搅得神都鸡犬不宁、龙安司上下为之惶恐的克多居然就这样落网了?李三郎也不真正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何感受,也许是落寞,原本看起来如此强大的敌手就这样败了,他竟然对克多有一丝失望,想到这里李三郎不禁轻轻叹了一声。

李三郎听见有脚步声,于是抬头望去,不远处的街道中站了两人,是李客和裴旻,见李三郎到,二人便迎来上来,一躬身说到:“吾等见过李司丞。”

李三郎见状,连忙下马还礼,问到:“二位为何不去歇息?在此处作甚?难不成还有要事?”

李客轻轻一笑,答到:“吾二人专门在此等待李司丞,是为了与李司丞痛饮一杯,以便辞行的。”

李三郎听罢,面露大惊,反问到:“汝二人要走?为何?”

二人相望一眼,裴旻率先笑着答道:“回禀李司丞,吾二人本就是江湖游客,习惯了江湖中的无拘无束,眼下事情已了,吾二人是该辞行了。”

李客继续说到:“吾与妻儿此番到神都,也是为了脱罪,眼下陛下既然已赦免了吾的罪责,吾愿已了,是时候该离开了;今夜在此等候李司丞,就是为了痛饮一杯,当面拜谢!”

李三郎听罢,心中大为不舍,连连摇头,说到:“二位英雄武功盖世,才华出众,侠义心肠,断不可就这样离开,有更好的前程等着二位啊。”情急之间,未多思考,李三郎此番话才一出口,他自己就便感到了后悔,他二人视钱财如粪土,又如何会在乎功名利禄。

果不其然,二人皆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李三郎缓了缓口气,说到:“请二位恕吾失言,吾深知朝廷功名对于二位而言自是不值一提,但。。。汝二位难道不应为天下百姓多想想吗?他们需要你们。”此番话李三郎倒是说得情真意切,他也深知若要留下其二人,恐怕只有两字——侠义。

二人听罢,沉默了片刻,裴旻开口说到:“若李司丞不嫌弃,还请到舍下一叙,吾三人也好畅饮几杯,以示吾二人对李司丞的敬意。”李客拱手附和。

李三郎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裴旻没有当即拒绝,便又让李三郎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于是连忙点头答应前往;一刻过后,三人便到了裴旻的茅屋,月娃和小太白早已睡下。

裴旻引李三郎进了茅屋,李三郎心中不禁暗暗感叹,一代江湖豪侠竟然就住在这简陋的寒舍之中,实在是世道不公。裴旻取来了一坛酒,笑着说到:“此酒乃前几日陛下所赐,确是佳酿,今日事毕,终可开怀痛饮,一醉方休!”说罢,三人便干了满满的第一碗酒。

李三郎没有裴旻、李客的兴致,知道二人即将离去,他始终眉头紧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语气恳切地问到:“二位英雄,可否留下?就当是为了天下百姓?”

李客听罢,也放下了酒碗,长叹了一声,答到:“回李司丞,李某一声漂泊江湖,早已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若是让吾深处于朝廷之中,确实非吾所愿。”李客抬头看了一眼李三郎,继续说到:“况且李某生性冲动,他日若是把握不住,反而会给李司丞带来祸事,还望李司丞能够理解。”

几日以来,李客做事的冲动李三郎倒是清楚的,但这事和他的本事比起来,在李三郎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他没有即可答复李客,反而把目光转向了裴旻,轻声问到:“难不成裴大侠也是一样的想法?”

裴旻答到:“吾与李兄相交十多年,彼此敬重,之所以能成为挚友,皆因志向相投,故李兄所言,正是裴某心中所想,还望李司丞见谅。”

李三郎不免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地问到:“难不成是为了天下百姓,二位也不肯留下吗?”

李客答到:“此事还请李司丞宽心,护佑百姓一事,与吾二人入不入朝并无冲突,倘若百姓有难,吾二人定当竭力相助,绝不推辞。”

李三郎听罢,心中顿时万念俱灰,看来二人是铁了心离开,他语气一转,近乎恳求地轻声问到:“若是。。。吾欲让二位留下,助吾重新开创这太平盛世,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李三郎说罢,便缓缓闭上了双眼,他没有抬头望向二人,他怕此番话若还是终不能挽留二人,心中必是万般难受。

茅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三人对坐无言,让李客、裴旻二人留下,确实令二人为难,但令他二人更为难的是李三郎居然以襄助自己为由开口相邀,若是再次拒绝,就已算是摆明了与李三郎决裂的立场,二人顿时哑口,故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许久,李三郎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看了看眼前的二人,开口说到:“二位不必多言,吾明知二位志向,还如此相邀,是吾为难二位了!此事断不会再提,来!喝酒!”说罢,便自己抬起了酒坛,把三碗酒给倒满了,二话不说举起了自己那碗一饮而尽;他再欲斟酒,李客见状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欲制止,可李三郎却手一抬,甩开了李客的手,说到:“李都尉,汝让吾喝完这第三碗,也好图个痛快!”说罢,又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放回了桌上,不再言语。

李客一拱手,语重心长地说到:“实不相瞒,吾与李司丞相交数日,李司丞确与那一般官宦子弟不同,汝的胆识、勇气、胸襟李某深感佩服,李某料想他日李司丞必成大事!定能给天下百姓带来一番盛世,可。。。可奈何李某确是志不在此,还望李司丞原谅!”说罢,也抬起了自己的那碗酒一饮而尽。

裴旻继续说到:“李司丞,汝是第一位光临寒舍的朝堂之人,裴某深感荣幸;裴旻的茅屋就在此处,任何时候茅屋的门都会为李司丞留着,若是需要裴某相助,裴某义不容辞,但入朝一事,裴某还暂未考虑,也望李司丞能够见谅!”说罢也端起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李三郎此刻眼眶竟有些红润,兴许是即将与二位离别,心中顿生伤感,也许是他如此屈尊相邀,而二人同时拒绝,心中自尊难免受挫,不过不管为何,三碗酒后,李三郎反而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此二人仅可为援,而非亲信,想明白此点,他心中顿时也淡然了许多。

李三郎望向李客问到:“不知李都尉打算何时离开神都?”

李客答到:“回禀李司丞,吾打算明日上元节后便离开神都。”

李三郎有些惊讶地问到:“为何走得如此急迫?不在神都多逗留几日?”

李客答到:“李某离家已久,盼归之心甚重,望李司丞能够理解。本欲今夜就走,可李某还是打算待明日过后,确定神都平安无事再行不迟。”

李三郎点了点头,说到:“李都尉所虑周全,可克多现已经落网,难不成李都尉还认为神都会有事发生?”

李客神色凝重地答到:“实不相瞒,到底会有何事,李某眼下也说不清,但总觉得还有些事情尚未解决,故而不敢贸然离开。”

听李客这么一说,李三郎不禁也变得神色凝重,先前稍微放松一些的神经又开始绷紧了起来,连忙问到:“还请李都尉明言,到底有何顾虑?”

李客望了一眼李三郎,一字一句地说到:“库勒多提那!”

李三郎闻后也是一惊,他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这可是一直困扰他们多时的事情,到底此为何物,目前尚未知晓!李客继续说到:“还有那赤发阎罗,既然克多已经落网,为何他还不现身相见,他到底还在顾忌什么?”

裴旻小声说到:“吾还有一事,一直没说,也许是吾想多了。”

李三郎连忙问到:“裴大侠,但说无妨,还有何事?”

裴旻望了望李三郎和李客,继续说到:“就是今夜兵变之事!薛良此人,吾素闻其行事深谋远虑,如诸葛在世,可现在细想今夜兵变之事,漏洞百出,吾等将其擒获得似乎太过于容易,这不应该是薛良所具备的能力!况且。。。克多与吾等之前所见,似乎也不太一样,纵是吾与李兄联手,也断不至于短短几个回合就能将其擒下!”

裴旻这么一说,李客又想起一事,开口说到:“那日吾在龙安司地牢中碰到的可是两个黑衣人,假设其中一人是齐勒,那另外一人武功之高,又是何人?”

三人这么一合计,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一团阴云又再次向神都逼近,或者说这团乌云根本就未曾散去!

上元节(四)

神都,卯时三刻。

天开始蒙蒙发亮,站在神都城墙上远远望去,地平线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丝曙光,今日是一个大晴天,天空中甚至连一朵云彩都不曾见,几只鸟雀从远处飞来。此刻,一卫兵手持鼓棒,立于坊门之上,他仔细地盯着身旁的漏刻,甚至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看错了时辰。

终于,他手持鼓棒走到了城墙边向下望了望,城门之下早已挤满了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遂举起鼓棒开始“咣、咣、咣”地用力敲了起来,并大声朝城门下喊到:“上元开市!”

神都城共有一百零九坊,这只是其中之一,同一时间所有的坊门上均响起了鸣鼓的开市声!声音传遍了整个神都,这是神都城内一年到头最热闹的一日。随着鸣鼓声,各市的坊门在同一时间被打开了来,宵禁解封了,沉睡的神都醒了过来,人声开始鼎沸,迎接他们最盛大的节日——上元节!

小商贩们的叫卖声在各街道上此起彼伏,各类小吃、美食的香气开始弥漫一条条街道,水盆羊肉、胡饼、蒸饼、面条、酥山、樱桃毕罗、火晶柿子、蒸梨。。。应有尽有,坊门上的鼓声还在继续,整整两百下,方才停了下来。

神都东市主要是卖上等好货,多王公贵族、官宦子弟于此,虽时辰尚早,但已是人头攒动,即便是这些平日里的贵族也不想在今日多睡一会,一大早便带着昆仑奴和新罗婢在街道上逛游、大肆购物挥霍;西市普通百姓居多,商贩多贩卖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物,一年的经营也许就是今日收获最丰,故而小商贩们也卖力的吆喝着,丝毫不留余力。

这一日,即使是已出家的僧侣也不能免俗,佛教僧侣、景教徒、拜火教徒等都上了街,各色服饰人员一应俱全;冷不丁地还能遇见几位各国的遣唐使,不过这在繁华和包罗万象的神都之内早已是见怪不怪。

神都今日最大的主角就是——灯。一夜之间,神都之内到处张灯结彩,无论是商铺、酒楼、客栈,甚至一些衙署门前都已挂满了各色灯饰,大大小小、应接不暇,各地均是一片繁华热闹之象,现在便可以想象待今日入夜后,这连成一片片的灯火将会何等辉煌、绚丽。

相较之下,此刻大同坊内最为热闹,这里各地商贩集中之地,商品算是一年到头来最为集中的一次,只要能想得到的,可谓是应有尽有,为了烘托节日的氛围,坊内的里正一早便请来了乐者,搭台献唱、献舞,歌者虽不及玄灵子那般闻名,可也是吸引住了不少人围观。

神都的女子在这一日无论是已出嫁的,还是闺中待娶的都早已把自己打扮的异常漂亮,大同坊内一眼望去,各女子的发髻就没有重样的,云髻、螺髻、双垂髻、蝶髻、盘桓髻。。。各种发饰,应有尽有;服饰更是惊艳,各式各色深衣、襦裙、半臂。。。在这些女子身上算是展示得婀娜多姿、淋漓尽致。

百戏是各坊间的一个重头戏,各色江湖艺人在此早已摆摊开始展示,围观群众看得是啧啧叫好、喝彩声不断。为了庆贺上元节,皇家马场今日对三品以上官员和王室宗亲开放,虽天刚亮,马场内早已是人声鼎沸,互相竞技,场面虽不能与那日与万藩竞技相提并论,但也算盛况空前。

作为神都内最纸醉金迷之地——宜人坊,这天刚亮就已开张营业。许多宿醉的客人,一看此景干脆又唤来了老鸨,继续安排人开始了寻欢作乐,每逢此时正是各种诗文干谒集中完成的时候。

神都的城中心是洛水河,洛水河穿城而过,船运便利,故河道两旁也算是商业最为繁华之地,这不天才刚亮已是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女皇帝今日准备敬佛的大台早已搭建完毕,大台置于河中,绵绵延长至少有上百丈,高约两、三丈,高架上现已挂上了各式大小的灯饰,大台的正中应是一尊大佛,此刻被一整块红布盖住,料想应是女皇帝燃灯敬香前才会揭开。要说起这大台,还不得不佩服张易之的办事能力,就算其之前有所准备,但短短数日便能将大台搭建如此,可见此人行事能力之强。

此刻大佛前人声鼎沸,羽林军、禁军虽早已把这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团团围住,但还是挡不住继续朝这里涌来的人群,这些不断涌来的人群倒不是为了围观大佛,而是争先恐后的来看地里长出来的佛像。此事几日前已经发现,但为何今日却又引来那么多人围观呢?原来,今日天方才破晓,就有人发现,有十多尊佛像已完全破土而出,这倒是不足以吸引那么多人,真正令众人蜂拥而至的是这每尊佛像的最下面基石上居然都刻有八个大字!这下可热闹了,此事正如那日一样,一瞬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神都,人人都认为这是上天的启示,纵是军队阻挡,也忍不住跑来围观。

负责现场的是羽林军统领桓彦范,见人手不够,又向禁军借调了人,这才算是勉强稳定住了现场的局面,若是佛像下的大字是良言幸事,那桓彦范倒是愿意让众人围观,可这上面刻的几个字偏偏让他感到万般恐惧,初见几个字时,他险些腿一软,跪倒在地;此事若处理不当,就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恐难保。

于是他连忙命人找来了黑布,把这些字给遮挡了起来,为了保险起见,其它没有完全破土的佛像他也给遮了起来,可消息毕竟是走露了,越是不让人看,就越是容易引发更多人的好奇,这不虽天色尚早,但洛水河两旁的人比之那日发现佛像时丝毫不少,反而更多。

桓彦范一边命人包裹佛像,一面令人火速入宫向陛下禀报此事,他恐节外生枝,不敢把所刻内容直接告知于传令兵,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八个字写在了纸条上,再呈报女皇帝;传令兵走后,桓彦范越想越觉得后怕,他恐女皇帝盛怒之下,一道旨意把看过此八字的人皆灭了口,那还不得包括他在内。思来想去,他还是认为该把此事也告知太子和张柬之,希望他二人帮忙周旋,于是又写了两张纸条,分别让传令兵火速送出。

辰时一刻,东宫,密室。

太子与相王二人昨夜竟然喝得酩酊大醉,直接酣睡于密室之内。太子曾有令,若是其与人在密室相商,即便有天大的事也不可前来打扰,故太子的贴身宦官在密室外守了一夜,愣是不敢惊扰,此刻有人火速来传信,那宦官也自是为难,但反复思量后还是决定前往密室。太子二人一夜未出,他也想去查看一番密室内的情况。

太子和相王终于在密室的敲门声中醒转了过来,太子揉了揉稀松的眼睛,酒劲尚未完全退去,听闻有人敲门,心中顿时大怒,喝道:“何人?”

宦官被此声吓得当即跪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密室门,跪着进去了,不敢抬头,颤声说到:“回禀太子殿下,恕小人无状,实在是事出紧急,故才。。。”

不等其说完,太子当即又喝了一声:“何事如此?”

宦官小心地爬到了太子榻前,递上了桓彦范的纸条,继续颤声说到:“回禀太子殿下,桓彦范将军差人来报,说是地里的佛像已出了土,佛像上刻有字条上的字。。。”

太子听后仍是一脸怒色,小声喃喃道:“何字至于如此?”边说边缓缓打开了字条。。。太子突然大惊,面色由红瞬间变白,手一抖,纸条直接掉在了地上;相王见太子如此,立即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起身捡起了掉落的纸条一看,他的反应比之太子也好不到哪?

过了许久,太子终于从惊恐中稍微缓过了些神,他颤声说到:“快。。。快为本宫更衣,本宫要进宫面见陛下。”

裴旻茅屋。

昨夜三人把酒叙谈,居然不知不觉中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李三郎第一个醒了过来,见二人尚在熟睡,于是便留条,小心翼翼地先行离开,回了相王府。

可李三郎才刚到相王府门前,就迎面碰上了正赶回来的相王,李三郎见相王神色慌张,心中顿时紧张,连忙问到:“父亲,何事如此?”

相王左右看了看,小声对李三郎说到:“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李三郎当即大惊,问到:“何事?”

相王凑到了李三郎的耳旁,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把字条递给了李三郎,李三郎看罢也是大惊,喃喃道:“安会如此?”他望向相王,问到:“父亲有何打算?”

相王连忙说到:“尚未细想,父王此番回府是准备叫上汝一同进宫面圣的,此刻陛下定是需要吾等。”

李三郎点了点头,连忙与父亲一同朝皇宫赶去。

上元节(五)

辰时三刻,一辆马车飞驰在赶往皇宫的路上。

车内是相王和李三郎,二人神色凝重,他们心里都清楚,那石像上的八个字意味着什么?无论是上天的预示,还是人为的阴谋,料想都不是什么幸事;此刻的李三郎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神都近日来所遇到的危机绝对没有完结,他抬头看了看相王,于是把昨夜与李客、裴旻所议悉数告知了他。

相王听罢,没有立即作声,本就神色凝重的脸上,又绷得更紧了一些,许久,终于叹声说到:“三郎,父王本以为此事已了,昨夜还与太子彻夜相商其它要事,可万没想到,这一大早。。。”说到这里,相王顿了顿,神情焦虑地看着李三郎,继续说到:“此番吉凶难测,汝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图后事!”

相王此言,不免令李三郎有些惊恐,他连忙问到:“父亲认为此事已到了这个地步?”

相王犹豫了片刻,答到:“此事发生太过突然,父王尚来不及细想,但从眼下来看,此番应是凶事!”

李三郎正欲答话,突然飞驰的马车被车夫一把拉住了,二人猝不及防,些许摔倒,相王当即大声朝车外喝道:“何故如此!”

车夫没有答话,车外响起了一个宦官的声音:“请相王恕罪,事发突然,是小的无状拦住了马车。”

李三郎掀起了马车帘子,只见马车前跪了一宦官,车夫也是惊魂未定,料想是这宦官突然冲出拦下了车驾,故而如此。相王顺着车帘望了出去,来人正是那太子的贴身宦官,相王心头一紧,难不成是太子出了什么事?要不何故如此,当即消了怒火,连声问到:“原来是汝,何事令汝如此?难不成太子。。。”

见相王不再怪罪,宦官连忙起身凑近了车驾,他没想到李三郎也在车内,但料想也无碍,于是小声朝车内说到:“吾奉太子殿下的命,在此拦截相王车驾,吾见车驾太快,怕拦不住,故而如此!令相王、李司丞受惊,小的在此给二位赔罪了!”

听闻是太子派到此处,相王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说到:“事发突然,无碍!太子让汝拦截本王,所谓何事?”

宦官继续说到:“奉太子殿下命,请相王先勿进宫,速到望河楼一聚。”

望河楼?太子已相约一同进宫面圣,怎么却突然又改去望河楼一聚,相王有些疑惑,不过见来人是太子的贴身宦官,倒也是未再多想,于是连忙答到:“劳烦带路!”

宦官答到:“喏!”说罢一跃上了马车,坐在车夫旁,马车又再次飞驰起来;李三郎不解地望着父亲,小声说到:“这。。。”相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其勿再说话。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李三郎掀起了马车帘,果然是到了望河楼,宦官连忙下了马车在前面带路,一路把二人向望河楼的楼上引去,李三郎一面紧紧跟随其后,一面左右小心的环视,生怕有何变故。终于到了顶楼最大的一个房间,宦官转身小声说到:“回禀相王、李司丞,太子在房内等待二位,小的楼下把守。”说罢,不再多言,转身下楼去了。

相王与李三郎对望了一眼,李三郎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上前轻轻敲了敲房门,屋内传来了声音:“进!”是太子的声音,二人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李三郎小心地推开了房门,对门正坐的果然是太子,屋内还有一人,便是张柬之,直到此刻,二人终于长抒了一口气,连忙进了屋。

不待相王开口,太子起身说道:“事发突然,故而约王弟到此地,勿怪!”

相王答到:“兄长言重了,只是突生变故,吾心中有些疑虑罢了,敢问兄长何事如此?”

太子引二人入座后,望了一眼张柬之,缓缓说到:“此事辛亏阁老想得周全,派人赶到宫门前拦住了本宫,否则吾等就有可能中计了!”

相王、李三郎听罢,顿时满脸困惑,一同望向了张柬之,张柬之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相王,缓缓说到:“此字条是桓彦范将军今晨差人送于老臣的。”

相王接过纸条,连忙打开,果然与在太子的那份一致,同样是那八个字,相王还是不明白,于是问到:“此内容与本王在太子处所见一致,难不成是这纸条有何问题?还请张阁老明示。”

张阁老望了望相王和李三郎,说到:“字条本身并无任何问题,老臣也能断定,此条定是由桓彦范送出,而且石像上的内容也必是如此。”

张柬之这么一说,相王和李三郎更加疑惑了,相王继续问到:“诚如张阁老所言,那此事又有何陷阱?吾等不是应该尽快入宫与陛下相商此事吗?此事必是不轨之人的阴谋!”

张柬之轻轻叹了一声,又从相王手中拿回了纸条,小声念到上面的字:“女皇殡天,天下太平!”念罢,又望向了相王和李三郎,小声问到:“依相王和李司丞只见,这八字何意?”

相王面露怒色,小声答到:“此意明显,阁老又何必再问?定是心怀不轨之人诅咒陛下殡天,那样天下才会得以太平,此实乃大逆不道之言,倘若查获何人所为,必诛灭其九族,以告天下!”

张柬之又望向了李三郎,问到:“汝认为呢?”

张柬之这么一问,倒算是给李三郎提了个醒,李三郎颤声答到:“难不成。。。这天下太平中的太平指得是。。。吾的姑姑,太平公主?”

李三郎此言一出,相王顿感惊讶,虽然字条上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胸,但还是从张柬之手里再次拿过字条,又仔细地念了几遍,终于望向太子,颤声答到:“难不成。。。此事是太平所为?她欲用此方式向天下百姓造就舆论,从而谋取大位?”

张柬之轻轻摇了摇头,说到:“此事依老臣之见,并非如此简单,目前尚不好定论?”

李三郎连忙问到:“阁老为何如此判断?”

张柬之望了望李三郎,答到:“若是太平如此行事,对她而言不是太过于凶险吗?在无万全把握的情况下,万一此事败露,陛下又会怎么对付她?”不待李三郎回答,他继续说到:“太平选在昨日欲发动兵变,可当时并无此事作为舆论,她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再说,昨日太平事情已然败露,她必是连夜想办法销毁此石像,不可能任此事发展,这么重要的事,她断不可能是忘了吧?”

张柬之见三人不再答话,又继续说到:“况且佛像生出之地,刚好是陛下燃灯敬佛之处,此事并非其负责,料想凭她也难以操作此事。”

张柬之说到这里,李三郎顿时目光惊诧,小声问到:“阁老的意思是,此事是负责搭建灯台的。。。张易之所为?”

不待张柬之开口,太子抢先答到:“不可能是他!一个陛下身前的面首而已,何德何能行此事?况且,他已受尽人间恩宠,何必于此?”

张柬之听罢默不作声,似乎也同意太子的看法。

李三郎继续问到:“那会是何人?”

张柬之答到:“眼下确实难以推断,只能让各军营做好戒备,静观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相王问到:“那敢问阁老,此事既然是某人的不轨之意,吾等不是更应该尽快禀报陛下吗?”

张柬之答到:“敢问相王,相信此事是上天的预示吗?”

相王不作多想,当即答到:“此是无稽之谈,安会是上天的预示?必是人为构陷!”

张柬之继续说到:“陛下无比英明,她又安能不知此事是人为构陷?但此刻若是有人前去禀告,她心里又会作何考虑?”

李三郎答到:“陛下定会认为主动觐见之人必是此事的背后谋划者,意在构陷太平!”

相王听罢,心中顿时明白,一时不免后怕,幸好张阁老及时提点,否则此刻他与太子必是被人下了套,反而太平公主却洗脱了嫌隙。

相王颤声说到:“此事竟然如此凶险!”说罢向张柬之一躬身,继续说到:“谢阁老搭救!”

张阁老连忙起身扶起了相王,说到:“相王言重了!”

李三郎继续问到:“此事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为太平姑姑洗脱嫌疑而设的局?”

张柬之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说到:“应该不会,此事发生在几日之前,那时此人又怎会知道太平欲谋反!要说太平是在起事前,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以她的才智老臣料想也不会想到此步。”

太子和相王对太平公主最是了解,听罢也连连不住点头。

张柬之继续说到:“依老臣之见,此事最恐怖的地方还在于,这策划之人居然能够准确地预判到桓彦范定会写信给太子与老臣,想通过此手段来构陷吾等,心思不可谓不密!”

上元节(六)

张柬之说罢,三人齐齐望向了他,不约而同地问到:“阁老此言何意?”

张柬之叹了一口气,答到:“此八字可谓大逆不道至极,而且幕后之人更是用了上天预示这种办法传递出此信息,陛下与你我断然不会相信神明之事,可天下百姓却会对此深信不疑!到时流言必定传得满城风雨,难以控制!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以诸位之见,陛下若是想让此事的危害控制在最小的程度,她会选择怎么做?”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言,终于太子起身比划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小声说到:“杀!”

张柬之轻轻点了点头,说到:“依老臣之见,必是如此!今日知道此事之人,陛下必会诛杀,以求让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料想桓彦范也知道其中厉害,故而将字条传递给吾与太子,望吾等能为其周全,可他此行径却间接地把太子、相王与老臣也牵涉到了其中,这正是幕后黑手所愿意见到的。”

太子小声斥到:“狼子野心!此贼必诛!”

相王小声喃喃到:“可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此幕后之人到底是何人?”

李三郎站起了身子,在屋内来回踱步,不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小声说到:“所谓利高者疑!此事若是连累了太子、父王和张阁老,眼下太平姑姑又戴罪在身,难不成幕后之人是。。。梁王武三思?”

相王摇了摇头,说到:“以他的才智,应该也做不到!即使身边有那个谋士薛。。。良,但此刻不也被囚于大牢之中么。”

张柬之小声说到:“相王可别忘了,梁王的身边还有一足智多谋之人——上官婉儿!”

太子听罢一拍身前的桌子,激动地说到:“阁老说的是!吾等怎会把她给忘了?此人可不一般,若是此事有其相助,依本宫之见,那也是大有可能成事的!”

李三郎连忙上前问道:“那请问阁老,吾等现下应作何行事?”

张柬之思虑了片刻,说到:“还望相王、李司丞即刻赶往各军营,加强戒备,若是有异动,及时处之;还要劳烦李司丞到大牢一趟,确认薛良等人关押是否妥当,万一吾等所虑正确,那薛良等人被囚兴许是苦肉计策。”

李三郎当即一躬身,答到:“喏!三郎定不负所托。”

张柬之转身一躬身向太子说到:“禀太子殿下,依老臣之见,此刻太子殿下应即刻返回东宫,按部就班地准备过着上元佳节,若无陛下传唤,绝不可进宫觐见!以静制动!至于上官婉儿,她毕竟是陛下身边之人,若此时吾等对其采取监视行动,反而会令陛下起疑,只好暗中防范即可。”

太子答到:“本宫就依阁老所言,可这桓彦范将军。。。”

张柬之望向太子,目光坚定地说到:“老臣若所料无误,陛下即便要诛杀知晓此事之人,也会待其查清事情原委,断不会选在今日动手,桓将军今日性命应该无虞。”

太子继续问到:“可万一。。。”

张柬之答到:“若是万一,那也是桓将军的命数,太子万不可为了一人而失了大局,此乃老臣的肺腑之言,还望纳之!”

太子听罢,微微闭起了双眼,能看出他心中的不忍,许久太子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禁长叹了一声,说到:“也罢!诸事还有劳各位了!”

李三郎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想到为了权势居然就要轻易地牺牲自己的手足之交,此事实在令人悲痛!但细细想来,也无可奈何,眼下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看来一切只能是桓彦范自己的命数了。

三人起身一拱手,答到:“喏!”遂依次出了房间,离开了望江楼。

巳时正!神都的街头更加热闹了,出了望江楼便能远远望见洛水河中的灯台,此时已是被军队团团围住,可朝这边涌来的人却是络绎不绝,料想是石像生字之事早已走露了消息,恐怕此时整个神都都已知晓此事,只是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字的内容就不好说了。

桓彦范站在石像旁,目光无神地看着石像,虽然此刻所有石像早已蒙上了黑布,可那八个字就像是在他的心里生了根一般,始终挥之不去,他心里战战兢兢,时刻在等待着女皇帝的召见;虽然差往太子处的传令兵答话说太子已答应即刻入宫,但太子到底能否周旋此事仍是个未知数,他心中不免惆怅;桓彦范一生南征北战,沙场杀敌无数,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说到“死”字,他自是真的不惧,但他不愿到头来栽在这件事上,一生威名荡然无存,实在过于憋屈;他抬头望了望四周,眼下这里早已挤满了人,哪怕羽林军和禁军极力拦截,还是挡不住继续涌来的人流,今日之事料想是难以遮掩过去了,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心生惧怕,女皇帝到底会如何处之,实难猜测,可眼看入宫禀报的传令兵都已去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回复,他心中不禁焦虑。

终于人群中挤出了一人,全身被黑袍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他朝桓彦范走了过来,桓彦范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刀,那人走近后,轻轻打开了黑袍,露出了脸,原来是女皇帝身旁的小太监高力士,他对桓彦范小声说到:“陛下宣桓将军速随吾入宫见驾。”

桓彦范听罢正欲施礼作答,高力士连忙制止,他也许是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并示意桓彦范尽快出发,桓彦范不敢耽搁,随着高力士身后朝皇宫进发。二人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见周围的人少了些,桓彦范连忙上前小声问到:“敢问高公公,陛下对此事持何态度。”

高力士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了桓彦范,嘴角微微动了动,但欲言又止,最终一言不发,又开始带着桓彦范朝皇宫赶去;桓彦范见状也不好再多问,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笼上了心头。

终于,二人到了皇宫,可却不是前往集仙殿,而是来到了一间很小的偏殿,桓彦范在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一步跨了进去。高力士停住了脚步,转身小声说到:“陛下在里屋,桓将军自行进去便是,吾在门外候着。”

桓彦范深吸了一口气,便小心翼翼地朝里屋走去。可刚进了里屋,桓彦范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愣住了,里屋只有女皇帝一人,身旁没有任何宦官、婢女,只见她侧卧于龙榻之上,没有精致的妆容和佩饰,也没有华贵的龙袍,只是身着素衣,面相上看有气无力,短短一夜之间,女皇帝似乎衰老了十年一般,与昨日所见完全不似同一人。

女皇帝见桓彦范到了,用手撑着榻又将身子坐直了一些,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到:“桓将军,到了?”

桓彦范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下跪,大声说到:“末将桓彦范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便不敢再抬头,静静地等待着女皇帝的回话。

许久,女皇帝终于再次开口到:“桓将军,辛苦,平身吧。”

桓彦范谢恩后站起了身子,但目光仍不敢与女皇帝直视,女皇帝颤声说到:“桓将军所奏之事,朕已知晓,不知桓将军对此事有何看法?”

桓彦范不敢多想,连忙答到:“回禀陛下,这定是用心险恶之人故意布下的阴谋诡计,意图扰乱视听,妖言惑众!”

女皇帝咳嗽了一声,缓缓说到:“难道桓将军不认为这是上天给朕的启示吗?”

桓彦范当即跪地,答到:“回陛下,绝无可能!陛下万岁,定能福寿绵长!”桓彦范料想女皇帝必有此问,故而在在进宫的路上早已暗中想好了应对之语。

女皇帝突然轻轻冷笑了一声,继续说到:“桓将军说得好!可朕怎么让天下所有的百姓心中也如桓将军此刻所想呢?”

女皇帝此问桓彦范倒未曾想过如何应对,于是犹豫了片刻,说到:“末将以为,天下百姓定能明辨是非曲直,不会误信谣言!”

女皇帝继续冷笑道:“天下百姓若是都能明辨是非,那朝廷也不会有这些许祸事了!”女皇帝又咳嗽了一声,缓缓说到:“故朕以为,还是不让事情流出去的好,桓将军以为如何?”

女皇帝说罢,桓彦范立刻感到背脊发凉,额头上不自觉地渗出了汗珠,此言再明显不过,女皇帝是想彻底掩盖此事,而真正能死守秘密的方法无非就是让活人都彻底闭嘴,桓彦范听罢,一时间紧张地不知如何作答。

见桓彦范久未答话,女皇帝再次厉声问道:“桓将军到底意下如何?为何不答复于朕?”

桓彦范无奈,声音颤抖地说到:“回。。。回禀陛下,防止事情外泄,固然是好,可。。。可眼下洛水河旁早已挤满了神都百姓,总不能。。。”

女皇帝早已听出了桓彦范的意思,不待其说完,声音冷冷地说到:“依朕之见,神都百姓围观的确实不在少数,但真正见过那几个字的应该不多吧?”

上元节(七)

桓彦范听罢心中不免生恐,看来女皇帝真的要痛下杀手了,犹豫了片刻,但也只好支吾道:“回。。。回禀陛下,约十。。。十多人见过。”

女皇帝听罢眉头一紧,问到:“朕听闻神都百姓蜂拥而至,羽林军人手不足,桓将军也请了敬晖前来一同看守,朕料想他必定也知晓吧?”

桓彦范不敢欺瞒,继续支吾道:“回。。。回禀陛下,知。。。知晓。”

女皇帝继续问到:“这么多石像,才十余人知晓,桓将军此事做得。。。周全。”

女皇帝此言一出,桓彦范心中大惊,吓得连忙跪地,他知道女皇帝是话中有话,知晓此事之人军中至少上百人,况且现在消息绝对已经走漏,桓彦范之所以说是十余人,无非是想把人数尽量说得少一些,即便女皇帝起杀心,也能少连累一些无辜军士,可女皇帝的才智又岂是如此轻易能糊弄过去的,定是已看出了破绽,桓彦范不敢再次欺瞒,颤声说到:“陛下圣明,知晓此事军中之人甚众,吾适才。。。”

女皇帝厉声喝道:“汝适才欺君!”

欺君一罪可是大事,即便现在女皇帝杀了桓彦范也在情理之中,又被她这么一喝,桓彦范吓得连忙用头磕地,大声呼到:“请陛下恕罪,末将知道错了,适才。。。”

女皇帝继续说到:“朕在汝的心中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这些军士的性命难道朕就不念及吗?”女皇帝连续两句发问,令桓彦范不知如何应对,见他未应声,女皇帝又缓了缓语气,继续说到:“可眼下消息确实走漏了,若是此事传开,必将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到时无辜受害的还不是百姓,桓将军,这其中的道理,汝难道不明白?”

头磕在地上的桓彦范心中也是无奈,小声答了一句:“末将,明。。。明白。”

女皇帝见桓彦范改了口气,于是说到:“既然如此,那汝。。。”

女皇帝话未说完,突然屋外传来了高力士的声音:“启奏陛下,有急事上报!”

女皇帝停下了与桓彦范的对话,朝屋外的高力士说到:“准奏!”

高力士进了屋,眼睛瞥了一眼桓彦范,一躬身对女皇帝说到:“启奏陛下,宫外来报,石像上的八个字不知为何,已经外泄,现神都百姓正在全城范围内大肆散播。”

“什么?”女皇帝突然大声惊叹道,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桓彦范,大声问道:“何故如此?”

桓彦范听闻此消息,早已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他心中快速的回忆,今日自发现石像上的字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他自信已经做到万无一失,可为何消息还会走露?在女皇帝的斥责下,他竟然无言以对。

女皇帝正欲再度发作,突然屋外再次传来了宦官地声音:“启奏陛下,上官大人求见。”

女皇帝一听来人是上官婉儿,连声答到:“进!”

上官婉儿进屋后同样瞥了一眼跪地的桓彦范,目光中流露出的满是不屑,她向女皇帝行礼后,说到:“启奏陛下,今晨之事微臣已听闻,现神都之内早已是满城风雨,故前来为陛下分忧。”

女皇帝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竟然连上官婉儿都知道了,可听闻其是来分忧的,心中倒是一喜,当即问到:“眼下事态严重,卿有何良策?”

上官婉儿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纸张,递给了女皇帝,女皇帝缓缓打开,上面正是写着:“女皇殡天,天下太平!”八个字,女皇帝看罢,眉头紧锁,面露不悦之色,上官婉儿倒是不在意,继续问到:“此八字是微臣适才所闻,不知是否正是这八字?”

女皇帝心中不悦,随机将手中的纸张扔给了跪在地上的桓彦范,厉声说到:“汝看看,是不是这八字?”

桓彦范不敢耽搁,连忙捡起了纸张,大致看了一眼,颤声说到:“是。。。正是!”

女皇帝又把目光回到了上官婉儿身上,开口问到:“卿家是何意?”

上官婉儿不紧不慢,从桓彦范手中接过的纸张,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在纸上一划,然后再次递给了女皇帝,女皇帝看罢,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说到:“卿家果然才气过人,可眼下众人正在围观石像,如此行事怕是不便?”

上官婉儿微微笑道:“望陛下恕罪,待微臣替陛下拟一道旨意。”

女皇帝朝高力士挥了挥手,高力士心领神会,取来了纸笔和玉玺,上官婉儿开始写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石佛显灵,实乃上天旨意,朕欲将此事昭告天下,但念及对石佛的敬重,着羽林军即刻将石佛运送入宫,朕欲亲自礼佛,过后便将其重新供奉于洛水河旁,以供万民观瞻,钦此!”

上官婉儿将草拟的圣旨呈递给了女皇帝,说到:“微臣已秘密调集了十余名工匠,此刻已经在赶往皇宫的途中,一个时辰以内,定能完成,到时。。。”上官婉儿比划了一个斩杀的手势,继续说到:“如此一来,应能把此事控制在最小的范围。”

女皇帝听罢,连连点头,然后将先前的字扔给了跪在地上的桓彦范,说到:“桓将军知道如何行事了吧?”桓彦范捡起了纸张一看,原来那八个字已被上官婉儿改成“女皇齐天,天下太平!”桓彦范心领神会,连声答到:“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命人尽快将石像全部运送入宫,并交代知晓此事之人,改口尽快造势、宣传!”

女皇帝缓缓点了点头,说到:“汝等尽快去办!再有差池,可就别怪朕了!”

桓彦范连忙谢恩后连同高力士一同退了出去。

见二人走后,上官婉儿望了望女皇帝,关切地说到:“陛下,诸事还勿动怒,千万保重龙体啊?”

女皇帝听罢,不免长叹一声,说到:“婉儿,朕心痛啊!昨夜诸事,汝也看在眼里,朕最疼爱的女儿、最宠信的侄子居然有这般图谋不轨之心!”女皇帝环视了一番内室,继续说到:“朕昨夜甚至不敢继续住在集仙殿内,这种感觉汝能体会吗?”

上官婉儿听罢眼眶一红,走到女皇帝身旁跪了下来,头轻轻地靠在了女皇帝身上,泣声到:“陛下的苦,婉儿明白。”

女皇帝用手轻轻抚着上官婉儿的头发,缓缓问到:“婉儿,汝自是聪慧,汝且告诉朕,汝认为今日石像之事与太平有关吗?”

上官婉儿听罢轻轻摇了摇头,轻声答到:“回禀陛下,依婉儿之见,应是无关!此事太过明显,若是太平所为,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女皇帝又轻轻叹了一声,问到:“那汝认为是谁?”

上官婉儿沉默良久,开口说到:“回禀陛下,恕婉儿愚钝,此事太过蹊跷,一时间婉儿也想不出到底何人会行此事。”

女皇帝听罢也不再作声。

裴旻茅屋。

李客、裴旻二人终于醒转了过来,酒意已散。月娃刚好领着小太白进了屋,脸上有些慌色,见二人醒转,于是把刚才的听闻告知了二人,原来石像上的文字早已传得街头巷尾皆知,连出去买朝食的月娃都听闻了此事。

李客听罢,不免眉头紧锁,向裴旻说到:“裴兄,依吾之见,神都之事尚未过去,今晚吾二人务必要多加小心!”

裴旻也是一脸焦虑,默默地点了点头。

突然,李客的目光落到了月娃的身上,她的腰间别了一张红色的纸条,李客见状,开口问到:“汝的腰间是何物?”

李客这么一问,月娃反倒是一头雾水,她顺着李客的目光向自己的腰间望去,她自己也不知道此纸条何时到了自己身上,不免脸色一惊,连忙取下递给了李客。

李客缓缓打开了纸条,随之脸色发白,裴旻见状,立刻接过了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燃灯!库勒多提那!”

李客好不容易缓过了神,喃喃地说到:“看来此事真的没有过去。”他望向月娃问到:“汝真的不知道此条是何时放入汝的腰间吗?”

月娃回忆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裴旻说到:“月娃武功也自是不弱,能在无声无息间把此条放入月娃腰间的,武功定是出类拔萃!从内容来看,应该是想向吾等传递信息,来人应该是友非敌。”

李客再次接过纸条看了看,最后缓缓说到:“武功高强,又知道库勒多提那,此刻又愿意助吾等的,难道是。。。他?”

裴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答到:“应该是他!”

李客转头望向了月娃,说到:“原来他一直在暗中跟踪吾等,看来吾等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为了安全起见,汝立刻带着孩子前往东宫躲避。”他又望向裴旻,继续说到:“裴兄,看来今日还得裴兄助吾再战一场了!”

裴旻轻轻笑道:“与李兄并肩作战,裴某求之不得!”

上元节(八)

李三郎策马以最快的速度在神都街头穿过,此刻他不敢片刻耽搁,他要尽快赶往禁军大牢,确认关押在那里的一干人等是否如常,生怕其再多事端,他心里清楚,神都的危机远没有解除。他甚至隐隐认为昨夜之事并非是计划失败,而更像是阴谋的一部分,但具体为何,他心中却没有把握,眼下只有确保众人仍在大牢之中,他方能有所心安。

禁军大牢本就戒备森严,连夜调来的三千羽林军此刻更是把本已是铁桶一般的大牢围得水泄不通,李三郎提前下了马,小心地检视着大牢布防;因关押人员特殊,此刻由陈玄礼亲自负责带军值守,见李三郎到此连忙上前行了礼。

李三郎对布防甚是满意,见了陈玄礼,赞许地点了点头,问到“此处情况如何?可有异事?”

陈玄礼拱手答到“回禀李司丞,为以防万一,末将连夜亲自在此值守,未见有何异常。”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李三郎转身望去,原来是李客和裴旻,二人神色严峻,似乎有要事,李三郎连忙问到“李都尉、裴大侠,二位到此,可是有要事?”

李客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李三郎,小声说到“吾二人本欲到此察看关押囚犯,不料李司丞也到了此处,刚好吾等有急事禀报。”

李三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中的纸条,待看清纸条上的字时,霎时间面露惊色,将欲发问,李客却附到了李三郎的耳旁,把今日之事小声告知了李三郎,李三郎闻罢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小声问到“依李都尉之见,此纸条出自何人?”

李客左右望了望,继续小声说到“如吾所料不差,应是出自赤发阎罗!”

李三郎有些始料不及,小声问到“怎会是他?为何他不现身相见?和盘相告?”

李客叹了一声,答到“禀李司丞,看来吾等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吾等面对的真不是一般的对手。”

此言一出,李三郎满脸疑惑,继续问到“李都尉,何意?”

李客道“实不相瞒,依吾之见,赤发阎罗此番行事应是为了自保。”

李三郎听罢更加疑惑,小声喃喃道“自保?”

李客点了点头,继续说到“赤发阎罗武功高强,手眼通天,按理来说他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可自从鬼市被灭门之后,他就凭空消失了,多日以来无任何消息,直到今日才以这样的方式向吾等传递消息;料想他也知道所面临之敌并非一般,若行事败露,必有性命之忧,故而如此谨慎!”

李三郎不禁面露紧张之色,小声感叹到“居然连他这样的人都被迫如此!难不成现大牢之中的并非真正的克多?”

李客轻轻点了点头,答到“依在下之见,必是如此,否则既然克多已落网,他又何必如此?”

李三郎不再多言,立刻一挥手,说到“快走!”于是,带着李客等人进了禁军大牢。

禁军大牢的构造如城郭一般,设有瓮城,以防止有人强行劫狱,在高台四周皆有弓箭手严阵以待,若是一般人来犯,绝无攻入的可能。禁军大牢与龙安司大牢一样,避免有人越狱,牢房也是往地下而建,陈玄礼引着三人直接往大牢的最深处走去;每经过一层牢房都有重兵把守,层层核对口令,有了上次龙安司劫牢的教训,这次陈玄礼在布防上也有了经验,每一层的人员站岗布局都有明确的数量规定,这样一来,哪个位置的人少了或是多了,都能一眼辨别而出,凡相邻两人都要求互相记认,以避免有人混入;李客偷偷瞥了一眼李三郎,他虽神色有些紧张,但看得出对大牢的布防还是感到非常满意的,李客不禁暗自感叹到陈玄礼的办事能力,确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随着陈玄礼身后,几人终于来到了牢房的最底一层,这里驻守的军士是最多的,差不多有上面几层的两倍人数,昨夜一共关押进了六名人犯,分别是齐勒、卫陵、薛良和假冒阿齐娜公主的三名女子,此刻正分别关押在这一层不同的房间,为防止串通,各自的牢房都有一定的距离。本来这最底一层的光亮度是最差的,可陈玄礼为了看押此六人,特意在这一层添加了许多灯盏,牢房内如白昼一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楚地在卫兵监视之下。

李三郎跟着陈玄礼逐间牢房的巡视,六名人犯皆在牢房之中,安自静坐,闭目不语,陈玄礼小声说到“禀李司丞,这六人自从到了大牢,就一直如此,互相间未有任何交流。”

李三郎听罢,未作答复,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李客见了六人如此,却不免开始变得有些神色不安,李三郎见状,小声问到“李都尉,汝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李客摇了摇头,把李三郎拉到了一旁,小声说到“回禀李司丞,这六人的状态不对啊!”

李三郎没有明白李客是何意,小声问到“何处不对?”

李客又回头望了望牢内的几人,继续说到“按理来说,行事败露被囚于此,要么会绝望、要么会设法脱罪、要么会躁动不安,但绝不会如此平静,况且所关押六人心性不可能完全一致,故在下以为这绝不是被囚禁于此该有的样子,他们更像是更像是在一起等待什么。”

初见被关押的几人时,李三郎也觉得有些异样,但却说不清楚到底哪里有问题,现在经李客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正如李客所言,他们根本不像是被俘,想到此处,李三郎小声继续问到“那依李都尉之见,他们在等什么?”

李客望了望李三郎,一字一句地说到“库勒多提那!”

李三郎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李客说出此话,他也不免一阵心惊,这到底是何物?他几人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愿意主动陷身囹圄,难道他们真有这么大的把握扭转整个局面?

李三郎忿忿地说到“诚如李都尉所言,那吾等此刻应如何行事?”

李客四周望了望,最终带着李三郎走到了其中一间牢房门前,牢房内关押的正是薛良,李客朝牢里望了望薛良,他正襟危坐,双目紧闭。李客当即开口说到“薛先生,李某来看汝了。”

薛良听清了来人的声音,缓缓张开了双眼,面露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冷冷地答到“原来是神龙都尉——李大人啊!怎么有闲暇到这大牢里来看望薛某啊?”

李客答到“薛先生,汝又何必如此执着呢?为他人受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良再次冷冷一笑,答到“败军之人,不值多言,薛某在这大牢之中只是等死罢了?李大人,又何必多言呢?”

李客想了想,继续问到“薛先生,汝是聪慧之人,难道看不出汝的计划吾已识破,隔壁牢房中的齐勒并非真正的克多吗?”此言一出,李客紧紧地盯着薛良的面部,想从他细微的表情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以确认自己的推断。

可李客失望了,此番言罢,薛良的面部居然毫无变化,反而冷冷地说到“李大人,事到如今,又何必用此语相激呢?”他突然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李客,说到“如你所说,齐勒的确并非克多!”他此言一出,李客、李三郎顿时震惊,连忙紧紧地盯着薛良,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薛良继续说到“这世间本就没有克多,就像大远客栈中的元良一样,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有的只是行事之人;如今吾等已败,自无话可说。”

李客、李三郎听罢大感失望,李客缓缓说到“看来薛先生是不打算告诉李某实情了。”

薛良突然仰天笑道“实情?李大人,薛某所言便是实情!”

李客继续道“那敢问薛先生,库勒多提那到底是何物?”

李客问罢,薛良笑得更大声了一些,李客望了狂笑的薛良不免有些无奈,薛良终于停下了笑声,阴冷地说到“库勒多提那是何物!这就要看李大人的造化了!”

李客当即大怒,大声继续追问,可薛良却缓缓闭上了眼睛,无论李客再问何事,也不再发一言;李三郎见继续下去也应是无果,于是一把拉住了李客,轻轻摇了摇头,李客望了望李三郎,纵使心中不甘,也只能叹了一声,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知薛良的心性,若是他不肯说的事情,料想如此下去也是徒劳。

终于,李三郎开口说到“吾等走吧。”

李客又再次望了望薛良,可他却仍然面无表情,李客于是朝薛良一躬身说到“不管怎么说,李某还是感谢薛先生出手相助,免除了吾身上的罪责!以后还望先生好自为之!”

见薛良还是无动于衷,李客也只能转身随李三郎出了禁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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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九)

梁王府,书房。

武三思目光呆滞,坐在书房中始终一言不发,他这样的状态已近一个时辰。短短一夜,武三思似乎又年长了十岁一般,两鬓间的白发不自觉地冒出了许多,看来这一次事件对他的打击确实不小;书房内还有一人,便是武江,他虽受了伤,但天刚亮就一刻不耽搁地到了梁王府,他纵是驽钝,也知道此刻的武三思是最需要他人分忧的;但自从他入了府,武三思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未再多言;房间内压抑的气氛令武江甚是憋屈,但若是此刻他不开口,很难预料这样的状况将持续到什么时候。

于是,武江故意清了清嗓子,朝武三思小声说到:“叔父,薛良可真是一忘恩负义之徒,应该千刀万剐,方能一解心头之恨!”说罢偷偷瞄了武三思一眼,武三思居然还是毫无表情,似乎没听到一般,武江继续说到:“敢问叔父,下一步吾等作何筹划?”

这次武三思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了头,望向武江,冷笑了一声,小声说到:“筹划?现吾等已是戴罪之身,还有何筹划,若不是上元节陛下图个吉庆,恐吾等早已身首异处了!”

武江闻罢面色大变,他万没料到武三思内心已颓废至此,更不敢相信女皇帝真会杀了武三思,他可是女皇帝至亲的侄儿啊!于是颤声答到:“叔。。。叔父,此事断不至于吧?”

武三思再次望向武江,眼神中满是浑浊,一夜之间他竟已失去了一直以来咄咄逼人、恃宠而骄的霸气,继续说到:“若是平时,此事断不至于要了汝与吾的性命!但薛良当着众人这么一闹,陛下对吾再是宠幸,此番若不严办,如何服众?日后任谁不就都可为所欲为了?况且,陛下已经年迈,猜忌心日重,料想此事她定会严查到底,以儆效尤,特别是吾的身份特殊,更是会被当作典型。”

说到此处,武开一面,赦了吾等的性命,但今后大事怕是与吾等渐远了!”说着说着,武三思竟然不自觉地眼眶一红,眼角老泪纵横,喃喃道:“未曾想争了一世,到头来居然是这个结局!”继而低声呜咽起来。

若是武三思倒了台,武江的仕途也算是到了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若是没有武三思这座坚实的靠山,单凭他自己,根本难成气候,此刻见武三思悲怆如此,又想了想自己的前程,也跟着武三思大声哭了起来,泣声骂道:“薛良这个畜生!害吾等如此,吾即使死也绝不放过他!”

武三思一听武江此言,不知从哪突然来了怒火,一下推翻了身前的案几,破口责骂到:“汝这个蠢材,此事单凭薛良,如何能够成事?他是背后有主使之人,这汝都看不出来吗?”

武三思这么一斥责,武江倒是愣住了,问到:“背后有主使之人?”

武三思继续说到:“单凭一个齐勒、一个薛良,如何能成此事?昨夜兵变,败得如此之快,这是薛良该有的谋略?况且,薛良现已身陷囹圄,若他便是主谋,事情安会如此发展?”

武江满脸疑惑,问到:“难道不是他计谋失败被擒吗?”

武江说罢,武三思气得用手指着武江,一时竟说不上话,连连摇头,半晌,终于蹦出了两字:“蠢材!”

武江低下头,不敢再接话,武三思喃喃道:“可本王想了一宿,愣是想不到,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见武三思未再发怒,武江小声说到:“叔父,今晨吾听闻先前地里生出的石像上有八个字,好像是。。。女皇殡天,天下太平!此事是否可能是太平公主所为?”

武江这么一说,武三思顿时来了兴致,望向武江问到:“哦?竟有此事,速详细说来。”于是,武江把今晨所闻悉数告知了武三思。

听罢,武三思捋着胡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陷入了沉思,武江见状也自是不敢打扰,许久过后,武三思缓缓说到:“应不是她!她自己也是戴罪之身,若是她所为,本王实在想不出眼下她有何能力翻身;况且,以薛良的志向和心性,应不会受其所用!”

武江继续说到:“叔父所言有理,但若不是她,那还能有谁?”

武三思答到:“薛良欲复李氏江山,难不成是太子。。。或是相王李旦?”

武江面露惊愕,但转念一想,也不无道理,眼下武三思和太平公主皆戴罪,而他二人毫发无损,反而英雄救驾,算是立了大功,这么一看,最有可能确实是他二人,于是答到:“叔父,所言。。。有理,定是他二人所为。”

武三思继续喃喃道:“二人相较,李显已贵为太子,他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相反,而他欲行此事的可能性无疑更大。”说到这里,武三思突然向武江走近了几步,小声对武江说到:“李客与薛良有旧交,昨夜陈玄礼引援军入城,迅速瓦解了反叛军队,现又暂代羽林军副统领一职,李客的那个朋友裴。。。裴旻,近日又出尽风头,种种迹象来看,最终得益的人就是他!此事的背后黑手一定是。。。相王李旦!”

武江听罢,不待多想,连声附和道:“叔父所言极是!必然是此人!难怪吾瞅着李三郎最近动作如此频繁,原来都是他父子二人一起上演的好戏!石像之事也定是他二人所为,目的就是嫁祸太平公主!”

武江这么一回答,更坚定了武三思的判断,武三思当即说到:“快为本王更衣,本王要入宫觐见陛下!”

半个时辰后,集仙殿。

武三思、武江跪在殿门前等候女皇帝的召见。殿门被缓缓打开,高力士从中走了出来,引二人入了殿,女皇帝已早已梳洗装扮完毕,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元气,此刻正面无表情的安坐于龙椅之上,见了武三思二人,率先冷冷开口道:“朕的好侄儿,汝居然还有脸来见朕?”

武三思闻罢,当即跪地,大声痛哭流涕道:“姑姑,吾知错了,还望姑姑宽恕!”

女皇帝冷冷一笑,问到:“汝到此见朕,就是为了说此事?若是如此,那就请汝速回府吧,朕心意已决,汝的所作所为一律按国法处置!勿再多言!”

武三思听罢心头大惊,吓得抬起头望向了女皇帝,准备继续求饶,可这一抬头,他才发现,女皇帝身旁立了一人,刚才慌忙入殿,竟未注意,此人正是上官婉儿。她与武三思交情匪浅,武三思见其也在场,连忙朝她递了一个眼色,让其帮忙求情;可武三思的一举一动却被女皇帝看在眼中,当即朝武三思厉声喝道:“汝休要蛊惑婉儿为汝开脱!否则一并治罪!”

武三思听罢,连忙将头再次磕在了地上,不敢再多作辩解;女皇帝缓缓说到:“若是汝无其它事,就先回去吧,朕要歇息了。”

女皇帝居然已下起了逐客令,武三思不敢再耽搁,连忙说到:“姑姑,侄儿有事相奏,吾知道神都诸事的幕后黑手是谁!”

此言一出,女皇帝声色终于有了些许改变,不再像之前一般冷漠,武三思有谋逆之心,她本不愿再多见其一眼,但她欲查清事实真相,故而相见,此刻终听闻武三思有奏,于是语气一缓,问到:“哦?汝且说说,幕后黑手是何人?”

武三思当即答到:“是。。。相王李旦!”

他此言一出,不禁令上官婉儿和一旁的高力士都有些惊愕,女皇帝倒是未再答话,陷入了思考。半晌后,女皇帝继续开口问到:“汝有何证据?”

武三思连忙把之前与武江所议悉数告知了女皇帝,女皇帝听罢摇了摇头,说到:“汝方才所言,皆是汝的推测,可有实证?”

女皇帝此言倒是把武三思给难住了,他一时情急入宫觐见倒是把这茬给忘记了,说相王李旦是元凶他没有证据啊!于是支吾道:“证据。。。应是有的,侄儿这就去查!”

女皇帝听罢当即大怒,厉声喝道:“汝存谋逆之心在先,眼下事情败露,无凭无据的居然又敢妄加揣测,蓄意构陷他人,汝且告诉朕,汝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女皇帝越说越加愤怒,不待梁王回话,继续大声说到:“来人!把梁王给朕打入大牢,等候处置!”

武三思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至此,本以为有转机,可却把自己推向了大牢,若是真如此,那他便更无翻身的可能,于是开始大声向女皇帝求饶;可女皇帝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上官婉儿见状连忙跪地,说到:“请陛下开恩!”

女皇帝转头望向上官婉儿,厉声说到:“汝难道要为他求情?难不成忘了朕刚才说的话了?”

上官婉儿答到:“回禀陛下,婉儿并非是为梁王求情,只是觉得他方才所言不无道理?”

上官婉儿此言一出,女皇帝朝入殿的兵士一摆手,说到:“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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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十)

女皇帝望向上官婉儿,问到:“婉儿,汝对此事有何见解?”

上官婉儿瞥了一眼武三思,向女皇帝答到:“回禀陛下,具体的婉儿也说不好,只是此事从头至尾确实有太多不合理之处,婉儿以为。。。梁王和太平公主确是被人构陷。”

女皇帝听罢,当即厉声说到:“构陷?”她抬手指向武三思,手激动得甚至有些颤抖,说到:“他与太平所行之事也能叫作构陷?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谈何构陷?”

上官婉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不敢再多言,女皇帝继续说到:“他二人居心叵测,人神共愤,朕此时只是想知道背后到底还有何人比他二人更加狼子野心!”

上官婉儿小声答到:“回禀陛下,既然如此,婉儿有一建议,既然梁王对相王有所怀疑,倒不如命梁王彻查此事,若是搜得实证,也好一并处罚之;若是未有此事,也好还相王一个清白,这总比将梁王直接关押入大牢要更为妥当一些。”

女皇帝顿了顿,说到:“看来婉儿还是要为梁王求情啊!也罢,武三思!”女皇帝又转身望向了武三思,说到:“朕就给汝三日为限,查清此事,若是当真是相王,汝又有实证,朕对汝可另行处置;可若是汝无中生有,刻意构陷相王,到时可别怪朕不客气!”

武三思听罢,连声答谢,女皇帝继续说到:“此事只可密查,断不可大肆张扬,以免辱了皇族的名声!汝和太平已把皇室的脸都给丢尽了!”

武三思答到:“喏!”说罢,女皇帝一挥手,武三思与武江退出了集仙殿,他俩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下了,可如何对相王展开调查,二人却是一筹莫展。

洛水河旁,李三郎、李客和裴旻三人骑行至此。

洛水河旁的道路已被禁军及羽林军强行隔离了出来,二十几尊人身大小的佛像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放置于马车之上,正准备送往皇宫,道路两旁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纷纷朝佛像观望,车队缓慢地前行着,军中安排了几十人正沿街敲锣打鼓的大声喊到:“佛像显灵,女皇齐天,天下太平!”“陛下亲自礼佛后,佛像将供奉于洛水河旁,供众人观瞻!”

李三郎等三人听清军士所喊的内容后,顿时明白了其中之意,原来是有人出了主意,准备将石像上的“殡”字改为“齐”字,以此来昭告天下,此举也算高明,可。。。也许消息早已走露,不知到底能否遮掩的过去。李三郎正这样想着,却已听到一旁有人窃窃私语:“明明是殡天。。。”“这定是运进皇宫准备掉包。。。”“陛下真敢逆天而为。。。”之类,李三郎左右环视了一番,私下议论者大多应是普通百姓,不像是刻意蓄谋之人,李三郎只好引而不发,看来此事确实已难以遮掩。

李三郎带领两人挤到了车队最前方,带队的正是桓彦范,他见了李三郎连忙下马行礼,李三郎于是凑近了些,附耳小声说到:“吾刚才在人群中听到,石像上的消息已经走漏,为今之计桓将军只有抓紧时间,尽快处理,再向众人展示,打消流言,方为上。”

桓彦范听罢点了点头,拱手答到:“谢李司丞提点,末将这就抓紧时间去办。”说罢,朝车队后方一挥手,大声喊到:“抓紧时间入宫!”

李三郎等三人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队,不禁摇了摇头,心中顿生惆怅,这到底是何人所为?又到底所为何事?李客见状,小声向李三郎说到:“李司丞,吾等这就去现场察看一番。”

李三郎点了点,三人遂出发去了敬佛灯台。

之前,李客都是远远地观望灯台,这次走近了些,才真正领略到灯台之雄伟壮观。石像运走后,为了今夜陛下亲临此处时的安全,羽林军把军队管控的范围又扩大了些,灯台四周距离三十丈远的地方都被封锁了起来,任何人等均不准入内,洛水河也已经停止通航,不少羽林军正在水面上做巡防,防止有人闯入。

此刻负责镇守此处的统兵将军正是敬晖,见了李三郎连忙毕恭毕敬的上前相迎,李三郎还礼后,说到:“敬将军,吾等前来此处,是为了调查石像一事,不知可否方便入内?”

敬晖将军望了望李三郎,又望了望他身后的李客和裴旻,面露难色地说到:“不瞒李司丞,按理来说,此事关乎天下大事,吾收到密令是不允许任何人入内的,可既然是李司丞欲查此案,那敬晖又岂能不从?不过,吾只能让李司丞入内察看石像之地,至于灯台,那非末将把守之地,确实不便。”

李三郎有些疑惑地问到:“难不成灯台敬佛处并非敬晖将军所辖之地?”

敬晖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有令,为了确保燃灯敬佛时万无一失,此番敬佛之事自搭建之日起就全部由张易之负责,其他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即便是今日吾等也不能入内,所有的工匠、守卫皆是由张易之自行甄选、任用,不分昼夜,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李三郎听罢,小声喃喃道:“张易之?”敬晖见李三郎陷入了沉思,刻意提高了声调,问到:“请问李司丞,是否此刻入内?”

被敬晖这么一问,李三郎回过了神,拱手答到:“那就有劳敬将军带路。”

敬晖于是将其三人引到了佛像生出之地,佛像运走后,此处留下了一个个坑洞,李三郎走了过去,朝一个又一个的坑里逐一望去,只见每一个坑中都留有一个石头底座,李三郎眉头紧锁,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石头到底是怎么从地里长出来的?难不成真是神迹?

正思索间,蹲在一旁的李客指着坑内的石座,向敬晖问到:“请问敬将军,这石座下面是什么?”

敬晖闻罢,也蹲了下来,看了看坑内的石座,小声答到:“每一尊石像都是与这些石座分离的,事出紧急,吾等只是搬出了石像,这石座下是何物,吾等倒还未细查。”

李客又望向了李三郎,小声说到:“李司丞,吾以为这石像生出的玄机应就在这石座之下。”

李三郎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石座,小声答到:“挖!”

一旁的裴旻连忙说到:“且慢!”三人齐齐望向了裴旻,满是疑惑,裴旻俯低了身子,小声朝三人说到:“此事须秘密进行,刚才羽林军已大张旗鼓地说此事乃上天的神迹,若是吾等此刻揭穿了此事,陛下必然大怒,料想吾等几人必定难辞其咎!特别是敬晖将军,必受连累!”

李三郎听罢,连忙点头称是,于是让敬晖找来了黑布,将其中一个坑围了起来,四人在黑布中自己动手挖了起来,没想到那石座并不深,往下挖了几尺,便已见底,李客与裴旻合力将石座给抬了出来。一股腐朽的味道传了出来,四人连忙朝坑中望去,只见下面有几个很大的麻布包,李客小心地看了看,确认没有危险,又把其中一个布包提了出来,李三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麻布包。。。

四人面面相觑,石像的秘密原来如此。。。

李三郎取了一些麻布包中之物,又将其放回原位,又将石座像先前一般放回了坑内。为了谨慎起见,四人又接连挖了旁边的三、四个坑,结果都一致。李三郎最终撤了黑布,向敬晖说到:“石像生出之事,谜团已经解开,还请敬将军小心把守此处,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吾等即刻入宫见驾,禀报此事!”

敬晖一拱手答到:“有劳李司丞,敬晖在此留守,诸位尽管放心。”

李三郎三人起身将欲走,但又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大佛,这正是今夜陛下亲临礼佛之处,佛像约有五、六丈之高,此刻正被一块巨大的布所盖住,虽然佛像被盖住,但仍能察觉其壮观,三人不自觉地朝佛像走了过去,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佛像之巨大,短短时间内,张易之能安排好此事,实不简单。

距离佛像十多丈的地方,三人被守卫的兵士给拦了下来,兵士身穿浅色长袍,与羽林军服装迥异,一看便是专职看守佛像的,兵士说到:“请李司丞止步,奉陛下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兵士居然识得李三郎,他自是感到一惊,于是答到:“既然陛下命令,那吾等就先行告辞了,此处还有劳诸位。”卫兵见李三郎欲走,也便不再多言。

李客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好奇特的味道。”

卫兵见三人还在停留,于是催促道:“还请三位尽快离开,别让吾等为难。”

李三郎见状,也不便多言,拉着李客二人转身离开了;李客眉头紧锁,继续小声说到:“不知李司丞、裴兄,是否闻到一种很奇特的味道?”

经李客这么一说,李三郎、裴旻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上元节(十一)

李三郎小声向李客问到:“不知李都尉是否知道此为何物所散发出的味道?”

李客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到:“此味奇特,吾不曾闻过,不过。。深吸之后似乎令人有一种昏睡的欲望。”

李三郎、裴旻听罢也再次深呼吸了一次,似乎真感到有一些乏意,于是点头称是,三人正欲继续讨论,可守护的兵士见三人停住了脚步,于是连忙上前催促,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也只好离开了。

临行前,李三郎又向敬晖打听了此事,可敬晖却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原来自灯台搭建之日起,佛像周围就被远远的隔离了开来,附近均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么做说是为了保证灯台建造的安全,故敬晖倒是从未闻到过这奇异的味道,更别说知道此为何物了,李三郎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于是只好带着李客二人朝皇宫赶了去。

洛水河敬佛处离皇宫不算远,一刻过后,李三郎等三人便到了集仙殿外候旨觐见,女皇帝听闻是他三人,当即便准入了殿,三人行礼过后,女皇帝面带笑意地问到:“不知三郎到此何事?”

李三郎恭敬地答到:“回禀陛下,吾等前来是为向陛下禀告地中生出石像一事。”

女皇帝听罢面色微微一震,继而问到:“难不成三郎查出了此案背后的谋划之人?”

李三郎轻轻摇了摇头,答到:“回禀陛下,此事尚未查清,但地中为何生出石像一事确已查明!”

“哦?”女皇帝面带一些疑惑地应了一声。

李三郎左右看了看,说到:“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屏退左右,三郎也好细禀。”其实此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女皇帝已将此事定性为神迹显灵,若是李三郎将人为的因素揭开,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女皇帝的威严必然会受损。

女皇帝心领神会,一挥手,让殿内的宦官、婢女皆退了出去,李三郎见人都走后,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上前呈递给了女皇帝,包裹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女皇帝接过时不禁眉头一皱,面露疑色,不过在望了一眼李三郎后还是把包裹缓缓打开了来;女皇帝望着包裹内的东西,面色显得更加疑惑,于是问到:“豆芽?三郎此番是何意?”

李三郎一躬身,答到:“回禀陛下,此物确是豆芽,是三郎从石像的石头底座下所获取。”李三郎抬头望了一眼女皇帝,女皇帝在思索,未有应声,他于是接着说到:“三郎为谨慎起见,接连挖出了三、四座石头底座,其下皆是此物。”

女皇帝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缓缓问到:“汝的意思是有人事先在石座下埋了豆芽,然后再放入水,待豆芽发芽时,把石像给顶了出来,造成了一种石像从地里长出来的假象?”

李三郎心中暗中感叹道,女皇帝果然睿智,才看了一眼豆芽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于是答到:“陛下英明,依三郎之见,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

女皇帝再次陷入了沉思,口中自言自语的小声喃喃道:“想不到豆芽竟会有这等力量,居然能从泥土中将石像顶出。。。”

三人不敢多言,静静地等待着女皇帝的再度询问,许久过后,女皇帝终于抬起了头,望向三人,开口道:“汝等如何看待此事?”

李三郎只是知道了石像从地中生出的手段,可关于此事本身,时间紧促他倒是未曾多想,现女皇帝这么一问,他只好把目光转向了李客,李客见罢开口说到:“回禀陛下,依在下之见,此事必是有人精心预谋,吾料想定是想对陛下不利。”

女皇帝听罢,面上开始有了些怒色,当然这怒气绝对不是针对李客,而是针对谋划此事之人,她厉声说到:“李都尉何意?还请详述。”

李客一拱手,继续答到:“回禀陛下,这豆芽发酵之事,谁也不能准确地预判其真正的破土时间,故而在下以为行此事之人定是对石像的重量、豆芽发酵的时间做了充分的尝试,这也是为何会有二十多尊石像的原因,若只有一尊石像,谋划者恐其未能在预设的时间点破土而出,故而做了多个石像的准备,到时只需其中一尊破土而出即可,由此推断,此事绝对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而是一个精心谋划的局。”

女皇帝听罢,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说到:“李都尉言之有理,请继续说下去。”

李客转身望了一眼李三郎,继续说到:“再者就是石像上的内容,这是赤裸裸地针对陛下,无非就是想向陛下和天下百姓传递一些不好的信息,混淆视听,以达到自己的行事目的。”

女皇帝再次点了点头,问到:“那依李都尉只见,那背后操作之人到底是谁?”

女皇帝的发问倒真是为难住了李客,此刻他并无真凭实据,故而断不敢妄下结论,想了半天,只能缓缓答到:“回禀陛下,具体的行事之人,在下暂且没有把握,不过在下以为,在陛下敬佛之处,埋下二十余尊石像而不被人所知,这确实是一件不容易办到的事,必须要有绝对特权之人方能将此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李客这么一说,凭借女皇帝的睿智,已经知道其所指何人,可若是他,动机又是为何?女皇帝不好急于猜测,二人便开始打起了哑谜,李客也一样,在没有绝对把握时,谁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

突然,女皇帝话锋一转,开口说到:“汝等三人此番查案有功,令朕甚是欣慰,既然李都尉尚未有绝对把握,那朕就暂且安心等候,望李都尉早日彻底查清此事。”

李客当即一拱手,答到:“喏!在下定当不辱使命。”

李三郎继续上前一步说到:“启奏陛下,有一事三郎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皇帝一摆手,说到:“没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三郎有话就请直言。”

李三郎望了望身旁的二人,终于下定决心说到:“陛下,先前吾等在查访石像的坑洞时,无意中发现燃灯敬佛的石像附近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味道似乎能欲人昏睡,三郎怕此事可能对陛下不利,特此向陛下禀报。”

女皇帝听罢,当即向李三郎招了招手,让其到龙椅旁,然后女皇帝从龙椅的靠垫下取出一个香囊递给了李三郎,然后问到:“三郎且闻闻,是否是此味道?”

李三郎接过香囊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此香囊内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与刚才闻到的无异,李三郎面露疑惑之色,问道:“请问陛下,这。。。”

女皇帝答到:“汝三人事事为朕着想,朕甚是欣慰,此物乃西域秘药,张易之见朕常常失眠,故而向朕呈送,若是闻之,有助于安神之用,此物是朕特意安排张易之置于灯台附近的。”

李客小声答到:“原来如此,是吾等失言了。”

女皇帝一摆手,说到:“无妨!汝三人也是为了朕,朕心里清楚。”

石头从地中生出的方法李三郎已禀告完毕,剩下的就是找到实证确认这幕后策划之人,于是李三郎拱手说到:“启禀陛下,已无他事,吾等告退,若是查获进一步情况,三郎定会及时向陛下呈报。”

女皇帝刚欲开口,可集仙殿外却突然传来宦官急报的呼喊声:“陛下,不好了,有紧急军情。。。”

女皇帝听罢顿时眉头紧锁,让殿外的宦官进了殿,于是厉声说到:“汝这般惊慌,到底所谓何事?”

宦官入殿后便当即跪在地上,听女皇帝询问,于是答到:“回禀陛下,不好了!紧急军情,因昨夜吾军撤离了在外的八万守军,此刻突厥军队已经乘势攻入吾军领土,长驱直入,兵锋直指神都。”

女皇帝听罢,当即面露惊色,有些颤声地说到:“什么?突厥这般无耻之徒,居然趁此刻宣战!朕。。。绝不饶他!”说罢便欲取虎符。

一旁的李三郎听罢,也是顿时眉头紧锁,他心中暗自惊奇到,为何撤离八万守军之事,短短一日,便已经传到了突厥人的耳朵里,况且,突厥军队又怎会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向吾发动战争,这不像是突袭,而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军事入侵。想到这里,李三郎连忙双手一拱,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女皇帝。

女皇帝突然听闻突厥入侵,心绪难免有些混乱,虽然李三郎有此一言,可女皇帝却不为所动,反而说到:“三郎,此刻断不是议论此事的时机,眼下要做的还是尽快让援军返回驻地,以阻挡继续入侵的突厥军队,保吾神都百姓安宁!”说罢,不待李三郎答复,又朝宦官大声说道:“速传陈玄礼入宫见驾!”

宦官一拱手,答到:“喏!”遂退出了集仙殿。

李三郎望着宦官的背影,不禁再次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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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十二)

陈玄礼受到召唤,连忙从禁军大牢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集仙殿,女皇帝见陈玄礼入殿,不再多作寒暄,立即说到:“突厥军发动了突袭,朕现命汝为监军,即刻随昨日到达神都的八万援军火速返回驻地,严阵退敌,务必保神都周全,期间军情由汝直接向朕密奏!此番若是能够退敌,朕必大加封赏!”此令一出,短短几日,陈玄礼已从一名李三郎身后之人一跃成为了监军,擢升不可谓不快。但为何如此,女皇帝却是有长远的考虑,一来是其办事能力悉数都看在了女皇帝眼中,女皇帝认为其确是人才,有意栽培,但更重要的是女皇帝想借此直接向陈玄礼施以恩宠,让其能够对己效忠,从而瓦解他与李三郎的关系。此事心照不宣,明眼人稍微一想皆能明白,可她又哪知道李三郎与陈玄礼之间过命的交情,如此一来,反而令李三郎心中暗自高兴,于是顺其自然发展。

陈玄礼听女皇帝说罢,当即面色大惊,颤声答到:“这。。。突厥军为何会那么快就发动突袭,难不成援军之事走露了风声?即便。。。走露了风声,也不至于反应如此迅速,这事是不是。。。”

不待陈玄礼说到,女皇帝打断到:“陈将军,此事确实蹊跷,令人存疑,不过此刻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汝当前的任务就是尽快退敌,凡事待击退敌军再作议处。”

女皇帝如此说罢,陈玄礼纵是满心的困惑,也不便再多言,于是拱手答到:“末将领命!末将定不辱陛下所托,奋力击溃敌军,以保神都万全!”

女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身旁的高力士一挥手,高力士心领神会,手持虎符走下了台阶,呈于陈玄礼,他连忙双手接过虎符,谢恩后便退出了集仙殿。望着远去的陈玄礼,高力士小声说到:“陛下慧眼识人,如此艰巨的任务居然交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奴才实在打心眼里佩服。”

这高力士虽是女皇帝身旁之人,可自打入宫之日起就从未议论过朝政,今日突发此言不禁令女皇帝感到意外,女皇帝转头望向了他,问到:“汝是何意?”

高力士自知失言,练忙跪地颤声答到:“奴才。。。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女皇帝继续说到:“朕知汝话中有话,如实说来,朕方能饶汝,否则。。。”

高力士颤声答到:“回陛下,几日以来,吾暗中观察陈将军,确是可用之才,只是年纪尚轻,需多加历练,一般来说,即便提拔任用,也不会如此之快,可陛下连日来竟破格提拔,可见陛下慧眼识人,魄力过人,奴才心生敬佩,故而失言。”

女皇帝听罢,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到:“朕知汝心中实非此意,不过朕劝汝一句,有些话还是烂在肚里,一旦出了口可就成祸事了,汝好自为之!”

高力士听罢,连忙把头重重磕在了地上,继续颤声到:“谢陛下饶恕,奴才日后必不敢再多加妄言!”

女皇帝听罢,也不再多言。

陈玄礼出了皇宫,可没走多远,就被李客给叫住了,原来李客一直在宫门外等待陈玄礼,陈玄礼见李客连忙施礼,李客小声说到:“此处不是议事的地方,速随吾来。”于是,李客将陈玄礼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巷中,巷中停了一辆马车,驾车之人正是裴旻,李客径直走了过去,上了马车,陈玄礼二话不说也跟着爬了上去。马车内早已坐了一人,正是李三郎,陈玄礼见是他连忙行礼,李三郎连声说到:“事态紧急,陈将军与吾就免去那些礼节吧。”

李三郎对陈玄礼的称呼改了口,一下子令陈玄礼颇不习惯,陈玄礼连忙拱手说到:“李司丞,吾等情同手足,今日吾的官职无非是陛下临时加封,还望李司丞直呼吾其名,勿再称将军,陈玄礼受将不起!”

李三郎听罢叹了声说到:“将军就是将军,不是吾刻意称呼,而是对汝的肯定!”

陈玄礼仍然不从,李三郎见状只好直呼了其名,继续说到:“此刻吾等不再议此事,吾是有事问汝。”

陈玄礼见李三郎又改回了口,方才敢安身坐下,答到:“李司丞有何话请问,吾定知无不言。”

李三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问到:“若估计不错,陛下是不是让汝领八万援军速速返回驻地迎战突厥?”

陈玄礼先是微微一惊,因为他不知为何李三郎会知此事,不过对于李三郎他是无任何保留的,当即答到:“确实如此!适才陛下召吾入宫,就是为了此事。”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了虎符,递向了李三郎。

李三郎没接虎符,答到:“陛下赐予汝的虎符,吾怎敢接?汝快收好。”

陈玄礼也是未加多想便掏出了虎符,听李三郎这么一说,又连忙把虎符收入了怀中,李三郎继续说到:“实不相瞒,刚才吾欲李都尉和裴大侠商议过此事,此事必有蹊跷。”

陈玄礼听罢,点了点头,答到:“适才吾也是如此告知陛下的,可陛下不做分说,执意让吾带兵前往。”

李客说到:“陛下如此英明睿智,断不会看不出其中有蹊跷,以李某之见,此番除了御敌心切外,更多是打算试探二位。”

李三郎、陈玄礼一听此言,顿时明白了女皇帝的用意,原来她是打算用此事试探二人的野心,八万军队的虎符在手,到底是否会再听从她的命令。李三郎说到:“可陛下此番试探的风险是否太大,万一吾二人有不臣之心,岂不是。。。”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陛下行事断不会如此,定是做了两手准备,吾料想军队的统帅她也应是暗中做了交代,故吾建议陈将军还是须尽快赶赴军营,传达陛下的旨意,赶赴前线。”

李三郎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到:“话是没错,可吾担心不是突厥入侵,反而是这神都之内。。。”

李客继续说到:“李司丞担心的是!依李某只见,若是突厥大举入侵,事先必是要做出充足的准备,粮草、战马、军械,却一不可,怎会因为几万军队的调动,一夜之间就轻率地发动一场战争,此事背后肯定有其它预谋,吾甚至认为。。。”李客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李三郎和陈玄礼,二人此刻正神情紧张地也望向了李客,李客一字一句地说到:“根本没有突厥人入侵,这是假消息。”

陈玄礼听罢颇感意外,连忙问到:“假消息?那他们意在何为?”

李客的说法令李三郎心领神会,于是不待李客开口,他肯定地说到:“神都!”

李客听罢,也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陈玄礼越听越糊涂,继续问到:“恕在下愚钝,还请李司丞明示。”

李三郎继续说到:“传播假消息是为了调走神都的八万军队,到时神都内空虚,幕后之人才方便在神都之内发动他们的阴谋!”

陈玄礼听罢更是诧异,说到:“幕后之人?克多?他不是被抓了吗?”

李三郎摇了摇头,继续说到:“此事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此刻禁军大牢中的齐勒并非真正的克多,吾在此等待汝也是为了让汝想办法,尽量放慢行军的速度,若是神都有变,须尽快回援!”

陈玄礼听罢,面露难色,小声答到:“行军速度朝廷是有明文规定,吾欲如何放慢?另外,大概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万一吾等推断不确,前方真有战事,又当如何处之?”

李三郎听罢,也是一时不如该如何作答,此事确实有些为难,一旁的李客稍作思虑后,开口道:“陈将军放心,依吾之见,若是神都有变,定是今夜,汝一会儿到营后,让大部分军士即刻启程,只须留下部分兵士作援即可,过了今夜再赴前线不迟,陛下若问,便说留下处理后勤之事,料想此事定能圆得过去。”

陈玄礼点头答到:“此事若是依李都尉所言,自不难办,吾这就前去军营,依计行事!”

李三郎继续说到:“此事重大,望汝必定要妥善处之,为避免节外生枝,此刻起,吾与汝之间的联系只有一人方可听信,便是张九龄,除他之外,任何人传信必不可再信,切记之!”

陈玄礼一拱手,答到:“喏!请李司丞放心,吾记下了。”说罢便下了马车,朝军营赶了去。

李三郎见陈玄礼离去,于是向裴旻和李客小声说到:“吾等也走吧,回龙安司,再对今夜上元节的防御巡视一番,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可马车刚要走,车前又蹿出了一人,拦住了车架,此人身着黑色头蓬,把脸围得严实,生怕他人看出他是谁,裴旻警惕性地抽出了剑,指向来人,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小心地打开了斗篷,露出了半张脸,居然是高戬,只见他此刻神情慌张,小声朝裴旻说到:“吾知道李司丞在车内,吾有急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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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十三)

李三郎听闻车外有人来访,于是掀起车帘探出了头来,见来人是高戬,顿时大感意外,心中暗自想到难不成是太平公主让他来当说客,好让自己出面为其向陛下求情?于是朝高戬问到:“不知高大人找在下有何事?”

高戬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接着又朝马车内望了望,确定只有李客和裴旻二人之后,于是小心翼翼地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李三郎,并小声说到:“公主托小人将此信交于李司丞,望李司丞事成之后务必为公主在陛下面前周旋。”

李三郎接过了纸条,但并未打开,继续向高戬问到:“请问高大人,姑姑还有没有其它要交代的。”

高戬轻轻摇了摇头,答到:“公主说李司丞看了此条便知如何行事,其它就未再交代了,此事还望李司丞鼎力相助。”说罢不待李三郎回话,便又将自己的脸遮住,转身疾步进入一旁的巷道,离开了。

李三郎望着高戬走远,于是向裴旻一挥手,二人一起钻入了马车之内,李三郎缓缓打开纸条,突然面色一惊,李客见状连忙接过了纸条,也是霎时变色,二人传递间,裴旻也看清了字条上的内容:库勒多提那,城东十五里,山麓葫芦洞中,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李客打破了沉默,说到:“吾即可前往查看,若此信属实,定将其提前破坏。”

李三郎摇了摇头,说到:“李都尉万万不可,汝也曾听说此物的厉害,若其真在那山洞之中,必是万般凶险,吾绝不能让汝独自犯险。”

裴旻问到:“那现在如何处之?”

李三郎答到:“吾这就前去羽林军调集人手,备好武器、弓弩,前往除之。”

李客连忙说到:“李司丞,此事万万不可。”

李三郎一脸疑惑地望向了李客,问到:“为何?”

李客答到:“李司丞也见了,刚才高戬来寻吾等,如此谨慎,料想其定是被人监视,若此时调集众多人手,必定目标过大,到时若是克多察觉,定会转移了此物,吾等难有所获。”

李三郎听罢,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到:“李都尉言之有理。”

裴旻继续说到:“二位勿急,此事是否会有诈?”

李客沉思片刻,答到:“吾料想此事属实,太平公主已是待罪之身,她若是加害吾等,对其无益,此刻她应该更想向吾等示好,若是事成她也算是将功抵过,减轻自己的罪责。”

李三郎听罢,点了表示赞许,继续说到:“既然如此,吾就调集少量人手前去如何?”

李客还是摇了摇头,说到:“此次也许是吾等的唯一机会,多一人知晓此事就多一分走漏消息的风险,若是失手,那可再难有如此机会,还是吾一人前去探个究竟更为妥当。”

裴旻说道:“李兄,别忘了还有裴某!”李客刚欲开口劝说,裴旻一把抓住了李客的手腕,继续说到:“李兄有家室妻儿,按理来说汝不应该犯此险,但吾知道李兄的性子,劝汝不去,定是比登天还难,不过可别忘了,裴某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又怎会不一同前去,李兄勿劝。”

李客听罢轻轻叹了一声,不再开口。李三郎左右望了望二人,开口说到:“既然如此,那就吾三人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客刚欲开口,再次被李三郎阻止:“李都尉,吾的性子与二位一致,裴大侠的话吾就不重复了。”

这次李客没有沉默,连忙说到:“李司丞万不可如此,吾二人尚能自保,李司丞千金之躯,如何能随吾等犯险?”裴旻也是连忙一同劝阻,可李三郎也是那种一旦拿定主意就万难更改之人,无论二人如何劝说,也执意如此,李客无奈,只得叹声道:“既然如此,那到了山洞口,还请李司丞在洞外接应,勿让吾等为难。”李三郎见李客松了口,也不再执拗,点头答应了,于是三人驾车出发,直奔城东。

一个时辰过后,三人已到了城东十五里处,三人下车后将马车藏在了路旁,又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确定无人跟踪后,遂开始寻找信中的所提到的葫芦洞。

城东十五里已算是远离神都,此处人烟稀少,树木虽不及夏日时节繁茂,但山上、山下也算是树木茂密,三人刚好是在山腰的位置,一眼望去,山谷内景象皆被树木遮挡,裴旻见此状不免叹道:“这么大的山,吾等该如何寻找?”

李客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无奈,此番景象是三人出发前未曾细想到的,这荒山野岭之中要寻一洞确实困难,适才应再问清楚一些,不过料想高戬也不会知道具体的位置。李客再次四周望了望,继续说到:“吾以为这库勒多提那无论是何物,定是被克多等人搬运至此,料想应是会留下足迹,吾三人还是先设法寻找到足迹吧。”三人对视了一下,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便分头开始寻找。一刻过后,裴旻终于寻找到了一条小径,仔细观察,还有人行过的痕迹,李客闻声连忙赶了过来,俯身仔细观察,这是一条泥土路,隐藏在一堆荒草的背后,若不是裴旻心细,还真不易发现,李客在小径上走了几步,又俯下身来继续观察,然后朝二人开口说到:“依吾之见,应是此路。”

李三郎满脸疑惑,问到:“李都尉,为何如此肯定?”

李客指着地上的脚印说到:“小径上先前的足印比吾刚才所踏更深一些,应是抬重物所致,近几日无雨,足印较为清晰,以足印的新旧程度来看,应是近几日所产生,故吾推断应是此处。”

李三郎听罢,心中不免对李客细致的观察能力感到佩服,于是答到:“既然如此,那吾等尽快出发吧。”说罢,三人便沿着此径小心翼翼地开始前行。

大约又过了一刻,三人终于来到了山谷底,前面是一条小溪,前人留下的脚印到此地也就消失了,李客在附近又找寻了一番,也没再发现脚印,一时间,李客不免有些心焦。李三郎抬头四周望了望,此地竟有一种熟悉之感,周遭景物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李客转身叹声说到:“脚印应是被人故意抹去了,就像那日神都城外的驼队劫杀案一般。”

李三郎正入神地观察四周,一时间没注意李客的说话,最后喃喃说到:“此地吾似乎曾经来过。”

裴旻听得清楚,上前一步问到:“李司丞曾到过此地?”

李三郎又朝小溪旁走近了一些,四周确认了一下,转身说到:“正是此处!大约七、八年前,父王、姑姑带吾至此处狩猎,突遭大雨,吾等顺着小溪往下寻找避雨处,后来发现了一个上洞,那个山洞两个洞口相连。。。呈葫芦状,姑姑所指必是此处!”

李客听罢,心中一喜,连忙问到:“李司丞的意思是顺溪流往下走?”

李三郎点了点头,答到:“正是!”

说罢三人又沿着小溪开始往下游走去,没过多久,李客终于在草丛中又发现了脚印,如此一来,更加坚定了三人的推断,李客面露欣喜,于是带着二人加快了步伐,约一刻过后,小溪的对面终于出现了两个山洞,紧紧相连,远远望去,真像似一个横卧的葫芦。

李三郎指着山洞说到:“正是此处。”

但李客的欣喜之色转瞬即逝,山洞虽然找到了,可想到进入洞中后要面临的库勒多提那,却令他不免心中顿生寒意,按月娃所说,此物可是能在瞬间将人吞噬成白骨的野兽。

李客带领二人小心翼翼地淌过了小溪,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山洞口,洞口大约两丈高,从外看是两个洞口,可到了洞内却连成了一个,李客站在洞口朝洞内望了望,洞内深不见底,此刻虽是白天,可洞内却非常幽暗,往洞内两、三丈后几乎没有光透入,洞内异常安静,从洞中时不时透出阵阵寒意。

李客转身向李三郎小声问到:“李司丞以前到此可曾进入过洞中?”

李三郎摇了摇头,答到:“上次只是在洞口处避了雨,不曾入内。”

李客听罢,便不再多问,开始在四周寻找枯木,然后撕下衣角,不一会便扎起了几个火把,他取出火引将火把逐一点燃,递给了裴旻,又抽出了长剑,长叹了一声,似乎已下定了决心,然后对李三郎说到:“李司丞,请汝务必在洞口守候,万不可入内,若是吾二人。。。有何不测,还望李司丞尽快逃离此处,另外。。。若是李某不测,李某的妻儿还望李司丞能够帮以照顾。”说罢,李客竟有些眼眶红润。

李三郎连忙一把拉住李客,颤声说到:“李都尉、裴大侠万不会有事的,若有变故,还望及时逃出,切不可丢了性命!”情急间,李三郎的眼眶也不免有些红润。

裴旻也抽出了长剑,上前拍了拍李客的肩膀,说到:“走吧。”

李客挣开了李三郎,未再多言,随着裴旻开始缓缓朝洞内走去,李三郎望着二人渐渐消失的背影,竟不自觉地有些泪目。

李客与裴旻往洞中没走多远,果然已是一片漆黑,若不是手中的火把,恐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二人举高了手中的火把,将背靠在了一起,互相保护着,缓缓地朝洞穴的深处走去。

洞中异常阴冷,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湿气,不时还能听见水滴的声音,渐渐地山洞变得更加宽阔,二人头顶上也渐渐高了起来,料想二人已是走到了山体的内部。

李客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向裴旻说道:“裴兄,汝闻到了吗?”

裴旻轻轻点了点头,小声答到:“闻到了,此味道似乎是。。。”

李客肯定地答到:“正是今日吾等闻到的味道,在灯台大佛前。”

裴旻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李客继续说到:“可此处为何会有此味道,难不成?”

李客还未说完,脚下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李客连忙用火把往地下一照,在火光映照下,他终于看清,原来他踢到的竟然是一具人形白骨,李客心头大惊,连忙小声朝裴旻说道:“裴兄,小心!也许库勒多提那就在附近,此白骨必是其所噬!”

裴旻正欲答话,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还没等其看清,突然“啪”的一下,裴旻像是被一只奔腾的野牛撞在了身上,一下向后腾空飞了出去,少说也有两、三丈远,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的洞穴石壁之上,裴旻五脏内一阵翻涌,嘴里一股血腥味,“噗”的一声竟吐出了大口鲜血,全身的骨头跟散架了一般,一时间竟爬不起身来。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李客反应过来后,连忙举高了手中的火把,可眼前的黑影却令他大惊失色,声音微颤地崩出了一个字——“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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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十八)

李客之前已向太子和李三郎说过关于库勒多提那在碎叶城的见闻,此时李客再度提及此事,自是令众人内心不安,张柬之虽然首次听说此事,但从众人的神情中也能窥知一二。

许久过后,裴旻终于打破了沉默,拱手说到:“禀太子及诸位大人,依在下之见,既然无法确定库勒多提那为何物,那又何必在此刻劳神?何不妨商议一些眼下可行之事,至于库勒多提那,只需加强一切可能的戒备即可,若是歹人真敢来袭,吾等必将其拿下!”裴旻说罢,用余光看了一眼李客,李客正好看向裴旻,他虽满面愁容,不过听完裴旻的话,也觉有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太子李显轻叹一声,无奈地说到:“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说罢转头看向李三郎,继续说到:“三郎,此事只能劳汝多费心,尽可能把诸事想得周全,一定要设法阻止歹人一切的袭击可能,确保神都无虞!要不就真害了百姓了。”说罢又轻轻摇了摇头。

李三郎应声答到:“喏!吾这就前往龙安司召集陈玄礼、张九龄商议如何防范。”说罢欲退。

太子连忙说到:“三郎,且慢,还有事商议,等议毕再去不迟。”

李三郎一拍脑袋,面色有些尴尬地说到:“太子殿下说得是,吾这一急,差点把要商议的事都给忘了。”

李客在李三郎身旁小声问到:“敢问李司丞何事?是否需吾等回避?”

李三郎摇了摇手,答到:“李都尉,自不必退避,相商之事还须李都尉协助才可。”

李三郎这么一说,倒不免令李客有些许意外,何事又需自己协助?难不成是关于捉拿克多之事?那自是义不容辞,于是答到:“哦?请问李司丞何事?吾自当竭力相助,太子和李司丞吩咐便是。”

不待李三郎开口,太子抢先说到:“此事还须李都尉相助才好,本宫不知今日裴大侠亦到东宫,若是再得裴大侠相助,那自是确保万无一失了。”说罢,太子又看了看裴旻,眼神中充满了期许。

太子这么一说,倒是令裴旻有些意外,但不知是何事他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一躬身说到:“敢问太子殿下到底是何事?若是为了神都百姓,裴某自当义不容辞。”

太子见裴旻行此礼,连忙起身扶着裴旻直起了身子,面带笑意地说到:“那倒不是全为了百姓,只是此事应是非二位莫属不可。”

听太子说此事不是为了百姓,难不成是为了朝廷?裴旻自是不愿受约束之人,更不愿攀附任何权贵,若是为了百姓和侠义之道,诸事皆不会推脱,哪怕要牺牲自己,也定会在所不惜;可若是为了权贵,他心中定是不愿,于是不自觉地面露难色。

李三郎自是看出了裴旻的不情愿,但恐其直言相拒,顶撞了太子,那必是不好,于是连忙解围说到:“裴大侠、李都尉,勿急,此事还请听吾慢慢道来。”

太子仍然满脸笑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说到:“也好,此事就由三郎给二位详述一下吧。”

李三郎看了看李客和裴旻,开口问到:“今日洛水河边,上元节燃灯供佛之处突然从土中长出许多弥勒石像之事,二位可曾听闻?”

李三郎所提之事,李客今日刚好在现场见闻,自是知晓,只是他不知道此事和太子要让他二人办的事到底有何相关,他不敢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吾已听闻。”

李三郎继续说到:“陛下登基之前,得上天启示,其为弥勒佛转世,故而君权神授,继承大统;今年上元佳节,陛下下诏,欲亲临洛水河边燃灯敬佛,现诸事已近完备,恰好此时敬佛之处的泥土中却生出了这多尊弥勒佛石像,似是天神显灵,陛下大喜,认为是大吉之兆,故而今日急召百官入宫,相商如何处之。”

裴旻是首次听闻此事,不免有些惊讶,脱口说到:“泥土中长出佛像?这事确实不同寻常!”

李三郎看了看裴旻,继续说到:“一夜之间竟生长出多具石像,此事确实不同寻常、亘古未见!事发之时,洛水河周围的百姓都闻风而至,争相观之,此事现恐已经整个神都都巷尾皆知。”

李三郎如此说,李客自是想起了今日洛水河边的场景,但自己所见却和李三郎所述有些出入,明明是官府之人敲锣捣鼓的沿街告知百姓,似乎是故意引其众人的注意,怎到了陛下处却成了百姓闻风而至了?此事到底是神迹显灵,还是人力为知,在李客心中却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疑问,但此事现已被陛下定论为神迹,他也不便过多质疑,免得因此惹祸上身,故欲言又止,继续听李三郎叙述。

李三郎看出了李客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停止了自己的叙述,向李客问到:“李都尉是有何事相问吗?”

李三郎这突然的问话倒是令李客有些措手不及,于是连忙想了想答到:“没。。。没什么,吾只是想问此事与吾和裴旻要做之事有何关联。”

李三郎笑了笑,继续说到:“今日殿内相商,有人提出此番神明下凡,实为天下大幸,为表示对神灵的敬重,自是要选出朝廷上下最优秀的文武之才,一文一武,在陛下燃灯敬佛之时,护佑神明不被凡事滋扰,以求神明护佑万方百姓。”

听李三郎这么一说,李客心中有了底,难不成太子是想让他二人来争选此事?但那到底又有何意义?这种护佑神明之事,李客自是不信,他明白裴旻,料想他也是对此事不屑。

李三郎的话还没完,继续说到:“此项提议,陛下当场应允,并下诏明日各王公大臣及万藩各国,皆可推荐自己麾下最优秀的人才竞选此事。明日酉时一刻,在皇宫内设擂比武,决一武才;戊时一刻,集仙殿内设宴,干谒诗文,决一文才;上元节夜作为文武护法,随陛下一同敬佛。”

到了此刻,李客心中已确定太子将欲二人所为何事,他心中自是不愿,于是问到:“神明之事,素来虚无缥缈,却不知是何人为陛下提出此建议?吾实不知到底意欲何为。”李客语气中不免充满了嘲讽。

一旁久未开口的张柬之站起了身子,说到:“李都尉有所不知,此事是吾所提议。”张柬之语气平和,好像丝毫不介意刚才李客对此事的态度,说罢,眼神平静地看着李客。

李客本觉得此事荒唐,能有此提议的定是那些阿谀奉承之辈,他万没想到此事居然是出自老谋深算的张阁老,更何况刚才他还明显地嘲讽此事,此事不禁尴尬,面色有些泛红,连忙一躬身,支吾地说到:“张阁老,请见谅,在下。。。实在不知。。。”

不待李客说完,张柬之摆了摆手说到:“无碍!李都尉多虑了,老臣自然明白,此提议但凡有智谋之人看来必是奉承之策,为人之所不屑。”

听张柬之这么一说,李客更加尴尬,刚欲开口辩解,张柬之一抬手,说到:“不急,且听老臣把话说完。”张柬之看了看其他几人,继续缓缓说到:“实不相瞒,此事在老臣看来,确有诸多疑点,吾暂且不论这石像从泥土中生出之事,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意,但这石像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出,而且就生在了陛下敬佛之地,由此看来,此事背后必有蹊跷。”

听到此处,李客顿时心中生起羞愧,原来他所虑之事张柬之早已察觉,他定是已想好了对策才提出此建议,而自己却唐突的嘲讽此事,实在是不该。

张柬之继续说到:“眼下,老臣尚不明这背后操纵者是谁?也不知到底为何如此?故提出了今日之建议,目的有三。其一、各王公贵族、万藩各国定会派出其麾下顶尖人才,如此一来,吾等就可掌握其实力,保不齐还能从中找到神都近日来的幕后凶手;其二、上次击鞠一事,二位扬名立万,太子也自是因此地位备受尊崇,何不再利用此事,如法炮制一次,提高太子的威望呢?其三、也是最终要的一个原因,此事现尚未查明是否是歹人的奸计,万一其欲对陛下不利,二位到时离陛下最近,定可护陛下周全。老臣拳拳之心,还望二位体谅。”

张柬之说罢,李客羞愧之心已是难掩,他没想到张柬之思虑如此深远,相形之下,对于此事自己确实短视,他刚欲张口应下此事,弥补愧疚,可裴旻却抢先开口道:“回禀太子殿下、张阁老、李司丞,这决一武才之事裴旻请愿出战,还望应允,裴某定当竭尽全力。”

李客本以为裴旻不会愿意接手此事,可他却率先请战了,这倒是让他始料未及,李客疑惑地问到:“裴兄,汝这是。。。”

裴旻轻轻一笑,说到:“李兄,汝知吾性情,此事若是放在往常,裴某自是喜欢逍遥快活,不愿身处漩涡之中,可当下李兄易容,又怎适合出战?若被他人当众揭穿,那岂不是难以收场?故裴某认为李兄还是适于隐于众人之后,暗中调查此事更为妥当,裴某愿意助战!”

李客顿时明白,原来裴旻又是为了掩护自己,能有裴旻这样的生死之交李客不禁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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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二十一)

正月初十,神都洛阳,厚载门外。

晨钟过后,丑时一刻,城门照常开启,前一日不远处的劫杀似乎已被人忘却,神都这样的大都市就是如此,只要事不关己,就没有几人会真正在乎。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一名男子,三十岁年纪,着深色圆领长袍布衣,面相俊伟、长须、清瘦,身后背一剑,剑用黑布包裹,此人正是李客。

马车行驶到城门下,城门令拦住了去路,准备查验来人身份。这时从城里出来一人,正是薛良,他走到负责查验的城门令旁,从怀中掏出了梁王令牌,城门令见是梁王令牌心中一惊,立马准备下跪,薛良一把拉住了正欲下跪的城门令,小声说到“此人是梁王的贵客,还望城门令行个方便,日后梁王必定重谢。”城门令面露难色,但还是说到“既然是梁王的贵客,那就放行”

薛良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袋,塞入了城门令手中,小声说到“有劳”于是跳上了马车,与驾车之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继续前行,城门令不再阻拦。

一刻过后,马车到达了梁王府外,在府外负责接待之人正是大理寺卿武江,见马车停住,立马上前寒暄到“久闻李公子威名,梁王特命我等在此迎接,梁王已恭候多时,还请进府一叙。”

李客没有作答,只是拱手还以一礼,转身掀起了车后的门帘,小声说到“到了,出来吧。”只见车内钻出一女子,正是李客之妻,也身穿素布长袍,面盖黑纱,怀中抱有一熟睡男童,男童约莫三、四岁,此女虽面盖黑纱,但从眉目间能看出其女容貌必定甚美,三人下了马车随武江、薛良一路来到了梁王武三思的书房。

武三思迫不及待的欲见此人,早已在书房等候,此次是否能从太子手中夺权就全依仗此人了。几人刚一进书房门,武三思立马笑脸相迎,说到“李公子、夫人快请坐,一路舟马劳顿,辛苦了”

梁王如此热情,李客自是惶恐,作为一个刚犯下事的逃难之人来说,这等礼遇确实不敢受之,而且眼前之人还是时下朝堂之上的大红人梁王武三思,权力遮天,他这么一盛情,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于是连忙拱手说到“承蒙梁王抬爱,我等落难于此,梁王肯收留,已是感激,不曾想梁王如此礼遇,李某实不敢当。”

武三思一挥手,笑着说道“哪里的话,西域剑神李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威名名震天下,老夫早有耳闻,只盼能见啊”

武三思这么一说,李客更加惶恐,本来还站着的,现在将欲跪下,武三思一把拉住,指了指蒲团,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刚一落座,一旁的武江开口说话了“听闻李公子剑法如神,武某一直想见识、见识,不知是否有幸”

薛良听武江这么一说,脸上有些不自在,他知道此事必是武三思授意,要不然武江也不敢造次,但转念一想,那么重要的事交由李客去办,对其测试一下也自是应该,只是这人才一到就要如此确实有些失礼,于是连忙说到“李公子想必赶路一夜未休,要不稍作休整再行展示,如何”

李客倒也不怯场,答到“无妨,点到为止即可。”

薛良正欲说话,武江抢先说到“武某手下有几个武侯,一直缺乏调教,今日就还请李公子指点一二。”说完一拍手书房内立即进来了十人,均手持武刀,薛良认得此十人。这十人哪是武江手下的武侯,这十人正是那武三思手下的十大贴身护卫,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武功高手,这下可不好,薛良连忙向武三思进言到“梁王,这是否不妥”武三思没有答话,武江继续说到“书房内太窄,我们院外比试吧。诸位,请”

李客示意妻子带孩儿留在屋中,自己出去比试,女子说了一句“小心”便不再说话。

屋外,十名武士已准备就绪,武江说到“李公子,你就从这十人中任意挑选一人比试一下吧,拳脚无眼,你可要担心啊。”

李客看了一眼眼前的十名武士,正声说到“就不耽误大伙儿了,你们十位一起上吧。”

“什么”武江听李客这么一说,顿时大惊失色,这李客是打算不要命了吗他原想李客的名声也许就是吹出来的,这十名武士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随便一个都可以与其一战,这场比试一来是一个测试,二来也是准备给李客一个下马威,让他少些傲气,安心听命于梁王。他这么突然要挑战十个,弄不好就死在这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良也是甚觉不妥,连忙说到“李公子,是否再考虑一下,舟马劳顿,还是一一比试吧”

李客坚定的再说了一次“不用了,就一起上吧。”

武三思倒是乐了,他是第一次见到像李客这样的人,于是笑着说到“李公子果然好魄力好本王也想开开眼,那就开始吧”

听见梁王一声令下,那十个武士早就忍不住了,怎么说他们也算是这神都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居然有人要一次性挑战他们十人,这对他们而言算是莫大的羞辱,于是一拥而上,准备把李客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李客见状,从身后迅速取下长剑迎战。

但接下来的事却让在场的人都极为震惊,不到二十个响指的时间,十个武士已应声而倒,再无爬起的力量,而李客手中的剑甚至还未出鞘,武江等人震惊的下巴都快垂到了地上。

这时,屋内的男童醒了,站在房门口说到“阿爷又与人比试武功啊太白又被阿爷吵醒了。”

小太白这么一说话,把仍处于惊愕之中的众人给唤了回来。

武三思大声说到“此刻起,李客任神龙都尉,专职协助梁王府查案,其家眷暂住梁王府,衣食供应均由梁王府负责。梁王府上下属兵、官员,如案情有需,皆可调用。我现即进宫请旨,李都尉请在府中稍作休整,待我散朝回府议事。”

“喏”李客拱手还礼。

武江随武三思一同进宫面圣。步撵上,武江开口说到“那那李客武功真是卓绝,令人叹为观止”武三思没有应声,他自己也仍然处于震惊之中,世人怎有此武艺高强之人,这么看来恐怕就连当年太宗皇帝身旁的秦琼、尉迟恭将军也并非是他的对手,西域剑神果然名不虚传。

武江继续开口说到“这种武功,哪怕厚载门外的商队劫杀一事是由他一人所为,我都相信。”

“你说什么”武三思突然这么一喝,武江倒不敢开口接话了。武江这无心的一句话,倒真提醒了武三思,这事是否会跟其有关呢哪怕没有关系,我在女皇面前也绝不能提及此人武功如此之高,要不定会引起女皇的猜忌。想到这里,他也把自己思虑之事告诉了武江,并再三做了嘱咐。

步撵就这样一路驶入了紫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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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二十二)

卯时三刻,紫微城,集仙殿外。

最近几年,女皇宠幸张昌宗、张易之兄弟,而二张兄弟却逐渐突破男宠的限制,插手朝政。二张倚仗女皇的宠信,专权跋扈,朝廷百官都畏之如虎。女皇生病以后,张易之、张昌宗侍奉左右,外人不得入内。昨日武三思得已入殿觐见女皇还是私下送了礼的。

这不连太子都得跪在集仙殿外等候,一起在殿外等候的还有梁王武三思、凤阁侍郎张柬之、左右羽林军将军、大理寺卿武江等。

自卯时起一刻算起,跪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殿下之人各怀心事,所有的奏疏早就呈递入殿,现在就等着女皇的旨意,像等着宣判一般。

终于,张易之手持诏书而出,见众人仍跪于殿前,于是大声宣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李显查案不实,谎报军功,本应重罚,但念其诛杀契丹死士有功,功过相抵,暂不予追究,责令其五日内查获真凶,还上元安宁,则不然罪加一等,从重处之。听闻梁王手下有一奇仕李客,擅于查案,特赐封为神龙都尉,赐金令,见令可行便宜之权,协助太子李显查办此案,如能立功,另行奖赏。钦此”

此旨一出,众人皆出乎意料。首先是太子李显,他功过相抵,算是逃过一劫,但这突然安插进来的神龙都尉李客又是何许人也还有这个查案时间,昨日只说查案,可没定期限,这突然把期限定在了五日内,若五日内不能结案,那可免不了要受责处了,相较之下,这无异于是一道对己不利的旨意。再说梁王,这太子毫发无损不说,就连自己苦心推荐的人才也突然被征调到了太子那边,李客的本事他是见过的,这突然的变故令他不免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圣旨宣读完毕,一时间,殿下之人竟无人答话。

张易之大声问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这时大家才如梦初醒,齐声答到“听清楚了,吾等领旨谢恩”

众人退。

辰时一刻,梁王府。

在回府的步撵之上,武三思心里默默骂了成百上千回,这女皇到底是演的哪一出,这个事情怎么会朝这种方向发展,他心中实在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案情原委薛良已大致告知李客,武三思回到府中之时,李客早已整装完毕,就待梁王一声令下即可出门查案。武三思见此状,冷冷地说到“李公子的神龙都尉是封了,还是皇上亲自御封的,这是皇上赐予你的金令,为了查案,可行便宜之权。”

李客当即跪地,双手接过金令,口中回到“谢皇上隆恩”

薛良看梁王脸色不对,小声问到“梁王,太子他们”

武三思打断了薛良的问话,继续说到“功过相抵,限五日破案还有李都尉,借调到龙安司,协助太子破案。”

薛良心里一紧,事情怎么会如此发展,如此一来,李客岂不是两边不讨好,一边被太子所防范,一边又不能为梁王效命,他可是居间人,如此一来,他也不免有些难堪,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武三思继续冷冷地说到“李都尉现在就去龙安司报到吧,你的家眷暂留我府中,李都尉尽管安心查案,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李客知道武三思的用意,说是为他照顾妻小,实则为人质,如果李客做出不利于梁王的事情,必定家人蒙难,但此时他也一时无计可施,总不能杀遍梁王府上下,救出妻儿,那样不就与此行初衷刚好背道而驰了吗犹豫片刻,李客说到“请梁王放心,此去查案,若有线索,一定及时回禀梁王,助梁王立功,我的妻小就拜托了。”

武三思一听,心中一乐,这李客还算识大体,于是面带微笑说到“李都尉尽管放心,安心查案,本王还准备在这梁王府为君摆庆功宴呢”

李客拜别梁王、薛良,又看了妻儿于是前往龙安司。

李客刚走,武三思对薛良布置到“通知龙安司眼线,如李客有异动,及时来报。”

薛良小声回到“喏”

辰时二刻,龙安司,别苑书房。

太子李显问到“三郎,你可知这李客是谁”

李三郎陷入了沉思,许久后面露喜悦之色答到“儿臣倒是认识一位李客,就不知是不是同一人。三年前,儿臣游历西域碎叶城,路遇一伙匪人,当时只有陈玄礼随行,而匪人众多,儿臣自知不敌,故以言辞相劝,希望能留儿臣一活路,但最终未能说动。匪人正欲动手之际,突然出现一剑客,十多个响指的时间,就把三十多名匪徒悉数杀死,扬长而去。后为报恩,几经打听,才知此人名为李客,人称西域剑神,素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说法,但儿臣却一直未再见过其人,如此说来,此人还算是儿臣的救命恩人。”

李显被李三郎的话所震惊,问到“什么十多个响指的时间,就能把三十多名匪徒悉数杀死世间竟然有如此武功高深之人”

李三郎答到“确有其事,若非儿臣亲眼所见,也无法相信。”

李显此时心中确另有想法,他小声说到“三郎,此人武功之高,会不会就是城门外行凶之人”

当李三郎想起李客时,心中也确实闪过这样的想法,但一个行侠仗义之人,又怎么会行如此之事,于是斩钉截铁地答到“应该不会,素闻李客侠肝义胆,行侠仗义,他怎么可能行如此之事。”

“万一受人指使呢”李显追问到。

李三郎稍作迟疑,紧接着答到“不会如此高深之人,又会受何人指使谁人又指使得了他对于此人,儿臣宁愿选择相信”

太子正欲说话,屋外传来声音“报太子、李司丞,神龙都尉李客前来赴命”

二人没想到李客这么快就到了,李显一时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就撂下了一句“三郎,凡事谨慎,此人毕竟是梁王的人。”

李三郎拱手称是,遂与太子前往议事厅。

二人到议事厅时,李客已立于厅中,见太子、司丞驾到,立马跪地行礼,虽时隔三年,但李三郎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之人,英姿飒爽、器宇轩昂,此人正是当年行侠仗义之人。

李三郎连忙上前扶起李客,问到“李大侠,你还记得我吗三年前,在碎叶城您救过我。”

经李三郎这么一说,旁边的陈玄礼也认出了李客,连忙说到“原来是李大侠,刚才我就看着眼熟,一时没敢相认,还望恕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受陈玄礼一拜”说完单膝跪了下去。

李客认出了眼前的两位年轻人,于是连忙扶起了陈玄礼,说到“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今日能一聚,实属万幸。”

太子李显假意咳嗽了一声,李三郎连忙引见,向李客说到“这位是我的父亲,当今太子”

李客连忙下跪,口中喊到“参见太子”

李显答到“免礼,平身”

见李客起身,李显接着说到“当年对小儿的救命之恩,在此先行谢过。此次案件就劳李大侠,哦,不是李都尉多费心了,事成之后,必定有赏”

李客拱手答到“定当尽李某所能,查清此案”

太子李显接着说到“那你们就先行查案,有事来报。”言毕而去。

李三郎正准备与李客再稍作叙旧,陈无忌到了议事厅,双手一拱,说到“吾当年在狄阁老身旁当差,就听阁老提过西域剑神威名,今终得一见,在下粗人一个,就想向李大侠讨教几招,望成全。”

一旁的陈玄礼哈哈大笑起来,说到“陈司直,你也要凑这个热闹我就劝你别自取其辱了。”

陈无忌身材魁梧,自问武艺尚可,当值多年,总在坊间听闻李客的事迹,习武之人自有好胜之心,今听闻李客在此,当然免不了想要讨教几招。但听陈玄礼这么一说,脸上刹时无光,更要下定决心一战。

李三郎倒也想看看李客的武功到底还是不是如从前一般优秀,于是顺话说到“那二位点到即止啊比试完还须尽快查案”

听李三郎这么一说,李客也不好再推辞,陈无忌双手一拱,说了一句“请”于是向李客袭来两个响指过后,陈无忌被击倒在地,再无还手之力。李客双手一拱,道了句“承让”

因在议事厅,此事瞧在龙安司各人眼里无不震惊,李三郎虽然早已知道李客武功甚高,但万没想到只须两个响指就打败了陈无忌,还好此人此刻是友非敌,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陈无忌挣扎了半天,终于从地上爬起,紧接着单膝跪地“西域剑神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真心佩服”

见此状,李三郎哈哈一笑,说到“有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陈司直也无须泄气,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查案,切磋之事,来日方长。”

“喏”陈无忌大声答到。

李三郎转身向李客问到“此案相信李都尉已大致了解,准备从何查起”

李客沉默片刻,答到“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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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二十四)

正月初十,时已过午,未时正,李三郎正与张九龄议事,见李客二人返回,起身准备询问情况,但见陈无忌满身血迹,不免心头一惊,连忙问到“伤及何处何故如此”不待陈无忌回复,又立马转头对张九龄说到“快传太医前来医治。”张九龄双手一拱,答到“喏”

陈无忌连忙答到“无碍此等小伤何劳李司丞。”

李三郎说到“陈司直,何出此言这还不是因公所伤。今日,我特向太医署申报了一名当值太医,此刻他正在龙安司值守,行医方便。”

陈无忌没想到李三郎安排如此细腻,知道龙安司所临之敌必不一般,居然提前连太医都备下,于是也就却之不恭了,拱手一礼以示感激。

不久太医即到了议事厅为陈无忌医治,陈无忌也把此行之事,事无巨细向李三郎做了禀报,提到玄灵子时李三郎心里一怔,没想到这赤发阎罗所求之物如此怪异。

一刻过后,陈无忌伤处包扎完毕,所经之事也悉数汇报,李客始终一言不发,心中若有所思。李三郎率先问到“李都尉,你看此事下一步该如何”

李客回了回神,缓缓答到“此事在下看来,抓捕突厥人克多为当务之急,此人暂避宁人坊,应抓紧时间,不管他此行目的为何,但来者必定不善,但库勒多提那,在下认为才是神都最大的隐患”

李三郎听完,沉思片刻,对身旁的陈玄礼发号施令到“速持龙安司令,命左、右羽林军包围宁人坊,关闭坊门,挨家挨户搜查通知宁人坊里正,备好宁人坊住户名录和近三月人员出入记录,待查我稍后即到”

陈玄礼双手一拱,大声道“喏”

李三郎继续向李客说到“这克多武功高强,看来还须李都尉亲自前往,以策万全”

李客双手一拱,答到“吾当竭尽全力,这就立刻出发”说完转身将欲走。

李三郎突然开口问到“这赤发阎罗的消息准确吗他说的话真的作数吗”

李客没有丝毫犹豫,答到“赤发阎罗所的消息一向无误,所应之事也言出必行。”

李三郎不再开口,一挥手示意李客尽快前往宁人坊。李客对李三郎最后所问倒是不太在意,但不知为何心里却隐约升起一丝不安,具体为何,一时也说不清,于是匆匆策马起行。

宁人坊位于神都西市,定鼎门旁,出入神都较为便捷,故此次上元期间,作为各路商贾的主要聚集地。此时的宁人坊可称得上是人山人海,原本宽阔的坊街、巷道都被商贾的货品堆塞得满满的,别说骑马过市,就连步行而过都显得拥挤。

左、右羽林军抵达时,怕大肆搜捕造成不必要的慌乱,也不敢轻易封街道、坊门,只是在坊门处设卡,许入不许出,待李三郎抵达再行其事。

不出两刻,李三郎也乘马到了宁人坊,他也没想到宁人坊现状如此,权衡之下,也是继续执行羽林军的排查方案,同时召来了里正。里正虽没见过李三郎,但也闻得其名,于是恭敬的施礼,问到“请问李司丞今日带羽林军到此,所谓何事下官定当竭力配合。”

李三郎直言问到“现宁人坊内有多少突厥人近三个月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突厥人入驻坊内”

里正一听,连忙答到“自突厥与我朝交恶,近年来坊内突厥人数确实锐减,但现在坊内突厥人至少也有两、三千人,近几月到坊内的突厥人多为商客,倒也不觉有何人特殊。”

两、三千人听到这个数字李三郎不免一惊,这些情况都是他事先没有估计到的,总不能把两、三千人都抓起来一一拷问吧再说,这克多既然要潜入神都,那事先必定做了充分的准备,可能早已化作商贾,这样搜捕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李三郎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向一旁的陈玄礼问到“李都尉呢他到了吗”

陈玄礼答到“李都尉早已至此,但此刻不知去向。”

李三郎正欲再次询问,李客却已刚好从门外入内,李三郎连忙问到“李都尉可有办法查寻克多”

李客没有作答,反而问了身旁的里正“这坊内半年内新增的突厥商户有几家”

里正连忙答到“这倒是不多,一、二、三七家”

李客转身向李三郎说到“刚才我在坊间巡查,此坊内多为临时商客,克多到此,不可能如此随意藏身,此坊内必定设有长期内应,如我所估不错,应该就在这几家新开的突厥商户之中。”

只有七家这就大大的缩小了搜查范围,李三郎心里盘算到,于是问到“李都尉的意思是对这七家商户逐一搜查”

李客想了想,答到“不可这克多是何样貌我们都未曾见过,即使碰见了也无法辨认,这样一查必定会打草惊蛇,反而更加难寻。”

李三郎听后也觉得有理,于是问到“那依李都尉的意思,我们该如何行事。”

李客答到“速派人去这几家店后门埋伏,然后再入内搜寻,如有人从后面离去,那此人嫌疑最大”

李三郎想了想,向陈玄礼施令到“命虎啸卫全部更为便装,埋伏于突厥商户后门。命羽林军入店搜捕,如有人从后门出,即可拿下里正带路”

“喏”陈玄礼、里正二人齐齐答到。

申时二刻,宁人坊。经过一个时辰的排查,七间突厥商铺已悉数排查完毕,虎啸卫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又过了约莫一刻的时间,大远客栈后门小心翼翼地走出了两个突厥人,见此状,埋伏在外的八名虎啸卫迅速上前准备围捕,那两个突厥人反应也是迅速,见有人设伏,立马拔腿就跑。虎啸卫立即发出雾弹,四周的虎啸卫、羽林军见雾弹信号,立即迅速向大远客栈方向汇集。

李三郎心中一喜,这狐狸总算是露出尾巴了。李客见信号,立即说到“我速去协助”李三郎答到“李都尉,务必小心”李客拱手而退。

话说那俩突厥人,身手极佳、速度奇怪,时而爬上房檐,时而钻入窄巷,弄得街道上的商贾、行人也是人仰马翻,虎啸卫一时间居然拿他们不住。随着雾弹的指示,李客终于赶到了突厥人面前,只见那两突厥人一个立于屋檐之上,一个在围墙之下,见李客到此,二人正欲继续逃跑,可又一看李客距离他二人较近,又独自一人,围墙下的突厥人索性也懒得跑了,转身对屋檐上大喊了几句突厥话,屋檐上之人听到后转身继续逃跑。而围墙下的这个突厥人则抽出了弯刀,向李客袭来。李客也不敢怠慢,于是拔剑应战。

那突厥人刀法迅猛,招式怪异,李客此前从未碰到过这路刀法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居然没有拿下对方。李客心中暗暗惊讶,突厥人也有武功这么好的人,难道眼前此人就是克多李客于是冷静下来,沉着应对。正在两人交手之时,后面紧追的虎啸卫也围了上来,全部手持弓弩对准了与李客交手的突厥人。突厥人看大队人马围了上来,一时分了神,李客见此,抓住了对手的漏洞,一击将其制服。虎啸卫连忙上前准备捆绑,可在此时,突厥人大吼一声“库勒多提那”即口吐黑血倒毙,不用说,又是口中含有剧毒,咬破致死。

李客一看,此人已是无救,示意虎啸卫照看尸首,自己连忙起身再去追击刚才在屋檐上的突厥人。刚穿过两条街道,李客就看见了刚才逃跑的突厥人,站在一院落围墙上,被虎啸卫、羽林军手持弓弩团团围住,但那突厥人似乎没有要继续逃跑的意思,李客见状,大声喊到“留活口防止他咬毒自尽”

突厥人似乎听懂了李客的话,站在围墙上开口大笑起来,然后转身跳入了身后的院落。围住他的军队怕射出弓弩致其死亡,一时也没人敢放箭,任由其跳入了院落。李三郎带领着其余的虎啸卫、羽林军此刻也赶到了此处,李三郎见此状,转身问里正“此院落可有后门、密道”里正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说到“没没有”李三郎见里正脸色突变,倒也没有在意,这么多军队围捕凶犯,他被吓到,也属正常,于是手一挥,让所有的羽林军、虎啸卫迅速包围了此院。小小的院落此时围在外面的人不少于四、五百人,料那突厥人插翅也难飞了,李三郎当即下令“破门务必生擒”

众人得令一拥而上,身旁的里正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呼到“别”话音未落,“砰”院内传来了第一声巨响继而是一声接一声的巨响,面对这突然的爆炸,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刹那间离院落较近的兵卒都被炸得血肉横飞,李三郎、李客离院落尚有些距离,都被炸得腾空而起,向后飞去。

过了许久,爆炸声终于停止了,空气中弥漫这浓烈的硝石、硫磺的味道。这场爆炸让整个宁人坊都沸腾了,宁人坊内众人不知是为何事,都被吓得开始往坊外奔逃,负责在坊门设卡的羽林军也被这外逃的人流冲散开来,不再阻拦,一时间宁人坊内乱作一团,哭声、呼喊声、哀嚎声响彻街道。

李三郎缓缓睁开眼睛,口中有血腥味,身体如散架了一般,他看了自己身旁,是里正,奄奄一息,鼻内只有出气。李三郎挣扎着爬了过去,费力地说到“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里正声音微颤,气息微弱地说到“小小人爱财,私私藏炮竹酿成此祸罪。。罪该万万死”

李三郎一听,立即明白了是何事,仍用最后的气力质问道“谁谁贩于你人在何处”

里正用最后的气力挣扎着说到“元元良大大远客客栈。”里正说完也噎了气

李客被刚才这一炸,自然也伤得不轻,摔倒时的皮外伤倒也无妨,可这五脏六腑却是如同受了重击一般,如不是其内力高深,恐此时也难逃一劫,他挣扎着站立起来,口中大口吐着鲜血。

他离李三郎和里正不远,所以刚才的对话也听得清楚,他蹒跚地走到李三郎面前,扶起了李三郎,问到“李司丞可安好”

李三郎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说到“无碍,休息一刻便好”

李客把李三郎扶到墙边,靠墙坐下,拱手说到“那就请李司丞在此稍作休息,在下即刻前往大远客栈缉拿元良。”

李三郎微微点头,小声说到“小心,有劳”

李客缓缓地向大远客栈走去,他憋了一眼,满地被炸伤、炸死的虎啸卫、羽林军,有的哀嚎、有的呻吟,一时间竟不禁泪目,他心中实在不忍,于是别过头向大远客栈继续前行,不再敢回头看这满地的狼藉。

不一会,李客到了大远客栈,如他所料,一进门就见满院的尸体,均是被利器所杀,此时,他已明白,他们中了克多的调虎离山之计,用两个突厥死士吸引追捕,而自己从容脱逃。

他来到柜前翻找客栈入住记录,但账册已经被人取走。无奈,只能对房间逐一搜索。一刻之后,仍无任何有用线索。

此刻,客栈院内传来了一声惊叫声,李客赶到院内,原来是一名卖胡饼的老翁,见满地都是尸体于是被吓得大声呼叫,滚倒在地。

李客见其胆小,安慰到“老者勿惊,想必此客栈是被匪人所劫,官府定会查办的。”

老翁定了定神,朝客栈内大声喊到“元先生元先生你还在吗”

李客听老翁这么一呼,连忙问到“老者认识元良”

老翁答到“不知道是不是叫元良,我都称呼他为元先生,他可是位好人,可千万别惨死于此啊”

李客继续说到“老者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样我看我有没有见到过。”

老翁想了想,说到“这元先生很特别,明明是一名汉人,却住在这突厥客栈内,他爱吃老朽卖的胡饼,所以老朽每天都来送几个给他,他每次都多给老朽一些赏钱”

李客打断了老翁的话,问到“你怎知他是汉人”

老翁答到“着装啊不过你别说,他长像还有些神似突厥人”

李客继续问到“你给他送饼多久了”

老翁算了一下,说到“不久,也就不到两个月。”

李客心中顿明,原来这克多乔装为汉人,还取了名叫元良。李客扶起了老翁,说到“老者,要不我陪你认一认,这里有没有你说的元先生。”

老翁长叹了一声,于是跟着李客在客栈内辨起了尸首。果然如李客所料,没有老翁口中的元先生,这更让李客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正在此时,李三郎带着羽林军也到了大远客栈。

见李三郎进入院内,李客上前说到“李司丞,把这个老翁带回龙安司作画像图,他也许知道克多的容貌,具体的回去再向您禀报”

李三郎看了一眼老翁,示意羽林军带走了老翁,众人返回龙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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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二十八)

洛阳七日上元节众人喘息了刚没多久,突然天子銮驾整个剧烈地抖动了起来,銮驾外高戬大声喊到:“陛下,快逃,

“黑虫”涌过来了,”裴旻连忙拉开了薄纱往外一望,只见大批的

“黑虫”此时正朝銮驾一方涌了过来,距离銮驾已不足数丈,刚才剧烈的抖动正是銮驾外的马匹受惊,正欲窜逃。

天子銮驾是由八匹高大骏马所拉,此八马都是万一挑一的良驹,不仅高大威猛、脚力十足,更重要的是驯养有素,便于驾驭,此刻见了

“黑虫”连这几匹马都感到恐惧,正欲逃脱。高戬此刻已顾不上了礼数,大声呼毕便急于望车架上爬,裴旻当即跃出了銮驾,来到了御马处,一把拉上来了高戬,转头大声说到:“陛下,诸位请做好!”此时,众人脸上已是惊魂未定,裴旻说罢,也一起频频点头。

裴旻一拉马缰,便开始准备逃离此处,可此时迅猛地

“黑虫”已到了銮驾前,突然一匹马腾空而起,发出了巨大的嘶鸣声,另外几匹马也受了惊,想从四处奔逃,如此一来,整个銮驾一下被扯得来回剧烈摇晃,銮驾内的众人被摔得东倒西歪,形势万分危急。

裴旻瞥了一眼最先跃起的那匹马,此刻它的双腿之上已经爬满了

“黑虫”,那马疼得几欲逃窜,可奈何被拴在了车架之上,难以挣脱,突然,那马匹直接跪地倒下,原来是四腿在顷刻之间已被咬噬成了白骨,这一幕看在裴旻眼里,不禁把裴旻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匹马一倒,其它几匹更是被吓得不轻,死力欲挣脱,銮驾更是被摇晃得更加剧烈,并开始在原地打转。

李三郎大声呼到:“快想想办法,挣脱那匹马!”赤发阎罗在匆忙间扶住了銮驾一侧,稳了稳自己,突然纵身一跃,直接从銮驾上跳了下去,李三郎不知他欲何为,大声呼到:“小心!”赤发阎罗落地后不稳,跌倒在了地上,地上满是

“黑虫”,他片刻不敢耽搁,一个鱼打挺,立了起来,抽中腰间的剑,瞅准时机一剑朝刚才那匹被噬马的缰绳砍了下去,可赤发阎罗侧脸一看,此时已有好几匹马的腿上都爬上了

“黑虫”,他没有犹豫,接连也砍断了那几根缰绳,几匹马脱缰而逃,终于銮驾稍微稳定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不受控制,裴旻见状连忙紧拉缰绳,死死拉住了剩下的几匹马,銮驾终于稳了下来,车中众人也稍稍长抒了一口气。

可此时,赤发阎罗却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双腿之上也已爬满了

“黑虫”,瞬间他的双脚已不受控,钻心的剧痛随之而来,裴旻连忙把缰绳递给了一旁的高戬,俯身而下一把抓住了赤发阎罗的后衣领,直接把他提上了銮驾上,同时大声朝高戬喝道:“快走!”高戬早已面色惨白,听这么一喝,二话不说,便驾起了銮驾开始朝前奔去。

此时,道路上仍挤满了人,可高戬早已顾不了这许多了,有的人见銮驾冲来,连忙躲开,当然也有躲闪不及的,也只能被銮驾撞翻在地,銮驾飞快行驶着,但也是被撞得摇摇晃晃。

李三郎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刚才脱缰而逃的几匹马,此刻居然已经倒地,被

“黑虫”覆盖,不一会

“黑虫”退去,便只剩下了一堆堆白色的马骨,李三郎早已震惊的不知该说何言。

突然,赤发阎罗又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叫声,终于把李三郎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此刻裴旻已把赤发阎罗整个的拉上了銮驾,李三郎也连忙探出头来查看,可见了赤发阎罗,李三郎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赤发阎罗的双腿此刻只剩下白骨,且

“黑虫”还继续往上爬,若不制止,顷刻之间必是会到了腰间,李三郎被此惨状震惊得呆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赤发阎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可他丝毫没有犹豫,直接举起手中的剑直接朝自己的双腿砍了下去。

“不要”两字还在裴旻的口中,可赤发阎罗已经斩断了自己的双腿,裴旻也不再犹豫,连忙起身一脚将赤发阎罗的腿骨踢下了銮驾,赤发阎罗已经痛得快昏厥了过去,面色惨白,双眼一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李三郎终于回过了神,连忙保住了赤发阎罗的身子拖进了銮驾之内,高戬此刻已是被吓得不轻,头也不敢回,只顾着拼命驱赶马匹。

众人见了赤发阎罗的惨状,不禁大呼,太平公主更是被吓得直接靠着女皇帝昏死了过去,李三郎拼命摇晃着赤发阎罗,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可赤发阎罗双唇颤抖,几乎快没有了生气。

突然,太子直接一处,大声喊到:“黑虫!”裴旻迅速望去,原来是几只刚才爬在赤发阎罗身上没有掉下去的

“黑虫”,此刻借着銮驾内的灯盏,裴旻终于看清了此物,它形似蚂蚁,但个头足有普通蚂蚁的十倍之大,呈深黑色,嘴角处有两刀状物,看起来异常锋利,裴旻没有犹豫,连忙举剑拍了上去,几只

“黑虫”瞬间被拍死,变成了几滩血渍。太子颤声继续说到:“想不到。。。此蚂蚁如此厉害!竟能吞噬人畜!”裴旻惊魂未定,叹息了一声,缓缓说到:“太子殿下,这可不是普通的蚂蚁,此乃大漠行军蚁,据闻此物一夜之间,便可将大漠中一座城的生命全部吞噬!”

“什么!”众人听罢,皆大为震惊,齐声呼到。女皇帝继续问到:“如此凶恶之物,张易之如何取得?并且数量如此之众?”裴旻答到:“吾料想起先并没有那么多,此大漠行军蚁繁殖速度奇快,料想只是存放了一部分在竹子之内,然后让其繁殖数月,终得此数!”相王疑惑地问到:“此物如此凶残,又岂会在竹子之内长存,不破竹而出呢?”裴旻答到:“听闻此蚁惧怕西域一秘药,大漠之中多会放置在房门外预防此物,料想张易之必是事先用此秘药浸染竹子,再将其放入,待繁殖到一定数目后,再放入迷药,到了今日便撤了迷药,终成此祸!”女皇帝缓缓点头,小声喃喃道:“原来如此!”突然,赤发阎罗睁开了眼睛,醒转了过来,可依旧面色惨白,声音颤抖,他一把抓住了李三郎说到:“李。。。李司丞,吾今日。。。必。。。死。。。无疑。”李三郎听罢连忙摇头,眼眶红润,赤发阎罗继续说到:安。

。。安。。。禄山,还望李司。。。丞多。。。加照料,吾。。。死也。

。。瞑目!”李三郎听到此名,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鬼市见到的孩子,他此前曾承诺过收其为义子,此事他并不曾忘,只是后来没有了音讯,此刻赤发阎罗再度提及此事,李三郎当即答到:“前辈,请放心!吾李三郎对天发誓,从此以后他便是吾李三郎的义子,视同己出,绝不违誓,否则天诛地灭!”赤发阎罗听罢,嘴角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此刻,突然高戬一拉缰绳,銮驾停了下来,众人措手不及,皆被撞得不轻,裴旻缓缓爬起身,朝銮驾外望去,原来已到了皇城的左掖门外,可此时早已挤满了人,刚才高戬兴许是因为实在避不开,故而将銮驾拉住。

此时宫门紧闭,可离銮驾不远处又传来了惨叫声,李三郎小声骂道:“此物怎会行进速度如此之快!”裴旻率先跳下了銮驾,朝宫门上大声呼到:“陛下在此,快打开宫门!”城门上的守军见了天子銮驾,不敢多迟疑,连忙下城准备开门,没过多久

“吱”的一声,宫门被缓缓打开,众人见门被打开,便欲蜂拥而入,守兵连忙持戈相向,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女皇帝在太子搀扶下,从銮驾中慢慢走了出来,见状大声说到:“放百姓入宫!”女皇帝一声令下,卫兵自是不敢耽搁,连忙退去,众人也顾不上谢恩,立刻朝宫内挤了去,高戬见状,连忙再次驾车前行。

可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快到了跟前,高戬不敢回头,狠狠地朝马背上抽了一鞭,马跃身而起直接撞开了数人,冲了进去。

可銮驾车身方才过了城门,大漠行军蚁却紧随其后,已经到了城门前了,众人见状更像是发了疯的往城内挤,一时间城门竟然给挤住了,銮驾根本无法前行,裴旻朝后望了望,只见不远处已经是大片白骨,裴旻大惊,连声说到:“快护住陛下,弃銮驾入宫。”众人点了点头,便连忙扶着女皇帝下了銮驾,朝宫内挤去。

銮驾上此刻只剩下了李三郎和赤发阎罗,李三郎紧紧抱着赤发阎罗不肯离去,赤发阎罗此刻却比之前有了精神,他小声说到:“李司丞,快走,吾。。。有办法对付此物!”洛阳七日最新章节上上元节网址:

上元节(三十)

洛阳七日上元节这一次张易之可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便是东宫。

他的眼线早已探清了李客妻儿的下落,此时便深处在东宫之中。李客武功本就高强,张易之两次能够取胜皆因李客求速胜,可适才李客居然顿悟自己到底败在何处,如此下去,张易之取胜李客也没有了绝对的把握,唯今之计,只有抓获人质出逃方是上策,先保住性命,以图东山再起。

张易之在前奔逃,李客在后穷追不舍,时而入巷,时而上墙,张易之始终没有办法甩下李客。

远处,仍是一片哀嚎之声,李客听得心惊胆战,即便此刻抓住了张易之,库勒多提那所带来的残局如何收拾,他心中也还没有计划。

但此刻,他不能有其它念头,若是跟丢了张易之,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突然,远处传来了火光,渐渐地连成了一大片,李客心中顿感震惊,难不成张易之党羽竟然开始纵火行凶了,李客想到此处,又加紧了追击的步伐,他一定要尽快解决张易之,方能抽身解救百姓此难。

又穿过了几条街道,李客顿时心中一凉,因为不远处正是东宫,而张易之逃窜的方向正是东宫,难不成他要朝自己的妻儿下手?

李客突然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发了疯得开始奔跑了起来。张易之见李客来势凶猛,到了东宫墙边,不敢犹豫,连忙一纵身上了院墙,翻了进去。

张易之的最终目的果然是东宫,李客此刻心性已开始慌乱,也连忙翻墙跟了进去。

东宫之内已是遍地尸首,卫兵、婢女皆是被一刀毙命,惨死倒地。张易之快步来到了东宫大厅外,此刻里面竟然传出了打斗的声音,此番确实出乎张易之的意料,根据此前谋划,若是事败,张昌宗便率众人到此劫持李客妻儿,待他一到此处便一同撤离,此刻怎会又打斗声,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此处,张易之连忙冲了进去。李客紧随其后,见到满地的尸首,又听到打斗声,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也连忙冲了进去。

大殿内的情况出乎了张易之的意料,交手双方居然是张昌宗等人和裴旻!

可裴旻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张易之却一时不得而知,又见张昌宗胸口负伤,他不禁怒火中烧,此伤必是拜裴旻所赐,于是大声喝道:“裴旻!拿命来!”遂持刀朝裴旻愤怒地攻了过去,裴旻连忙拔剑招架,李客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张昌宗几人也加入了战斗,一时间东宫之内打作一团。

李客边招架,边疑惑地问到:“裴兄,此处是何情况?”裴旻答到:“吾也刚至,此伙贼人正在行凶,正与其交手,汝二人便到了。”李客听罢,心中异常紧张,大声问到:“月娃可曾见?”裴旻答到:“未曾!”听到此言,李客心中顿时大乱,他连忙四周望了望,但也不见张易之的人抓住月娃,心中顿时起了疑,月娃到底去了哪?

正在此时,突然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声音:“父亲!”李客转头望了去,正是小太白,而她身后的正是月娃,李客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张易之见状,连忙朝卫陵使了一个眼色,卫陵心领神会,带着鲁玛等几人直接冲了过去,准备捉拿月娃,李客连忙转身去救,可却被张易之拦住了去路,李客无奈只能应战;裴旻也是被张昌宗缠住,无法去救。

月娃见众人围了过来,于是连忙将小太白抱起,背到了身后,小太白紧紧搂住了月娃的脖子;卫陵等人二话不说,立刻攻了上去,可事情却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只见月娃一招便夺过了卫陵的兵刃,紧接着不到几个回合便将其余几人击倒在地,这一幕看在张易之眼里,也是大大出乎其意料,他知道月娃武功不俗,但万没想到自己手下几人如此不堪一击,正愣神间,李客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剑刺向了张易之,他躲闪不及,胸口又中了李客一剑,当即捂着胸口倒地;张昌宗见张易之受伤,一时间也分了神,裴旻抓住机会,一剑刺在了张昌宗腿部,张昌宗当即单膝跪地,裴旻一步上前用剑架在了他的勃颈处;与此同时,李客也是连忙上前控制住了张易之,李客转身朝另外几人大声喝道:“还不投降?”众人面面相觑,但见张氏兄弟二人已被擒获,一时没有了主心骨,犹豫了片刻,于是纷纷丢掉了手中的兵刃,陈无忌和齐勒互望了一眼,也丢掉了手中的兵刃,月娃见众人弃械,于是也仍了剑,从身后放下了小太白,可正在此时,紧挨着月娃的陈无忌突然上前一步,一下抢走了小太白,并随手拾起了刚丢在地上的刀刃,架在了小太白脖颈处,一切发生的太快,月娃甚至来不及反应,小太白皮肤细嫩,被刀刃这么一压,顿时脖颈处留下了血印,小太白一时间被吓得哇哇大哭。

李客见状,当即大声怒斥道:“汝速给吾放了他!他若是有损分毫,吾定让吾死无葬身之地!”陈无忌向卫陵、齐勒等人递了个眼色,众人又重新捡起了兵器,陈无忌大声说到:“吾今日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大不了同归于尽!汝快放了张易之、张昌宗二位大人,吾便不为难他!否则。。。”李客听到此处,早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手颤微着指着陈无忌大声斥道:“汝胆敢再说一次!”陈无忌正欲开口,可此时,殿门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陈司直,快住手!”众人齐齐向来人望去,来人原来是李三郎,李三郎连忙继续说到:“陈司直,勿要一错再错,收手吧!吾定保汝不死!”陈无忌见是李三郎,脸上神色微变,于是答到:“李。。。”可话刚说了一个字,只听见

“唰”的一声,一柄剑直接从陈无忌的额头穿过,势大力沉,直接将陈无忌整个人钉在了身后的墙上,陈无忌当即不再动弹,从头颅内喷溅出来的血溅了小太白一脸,小太白再次被吓得大哭起来,众人皆被此幕所震惊,待缓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此剑是由李客掷出,李客没有片刻停留,早已一步上前从陈无忌手中接过了小太白,并顺势把剑从陈无忌的头颅中拔了出来,陈无忌的尸首应声而倒!

一旁的卫陵被吓得张大了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客,李客缓缓转过了头,望了望卫陵,二话不说,反手持剑一挥,直接砍飞了卫陵的头颅,这一幕甚至比刚才更加突然,众人皆始料不及!

李客抱着小太白再次转身缓缓走向了齐勒,齐勒见状,吓得声音开始发颤,连连说到:“不。。。不要。。。”李三郎见状,连忙大声说到:“李都尉,不要!”话音未落,李客挥手又是一剑,齐勒手中之剑立马折断,齐勒的人头也同断剑一同落到了地上,李三郎顿时颇为震惊,他万没想到李客对自己的大声呼喊毫无反应,正在李三郎惊诧间,只见李客再次持剑空中一挥,顷刻之间,假冒阿齐娜公主的三名女子勃颈处中刀,血喷如柱,接连倒地,没过多久,皆不再动弹!

此时的李三郎早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口中小声喃喃道:“汝居然。。。如此。。。”李客的愤怒尚未消除,他继续转过了身,目光紧紧地盯着张易之,一旁的薛良见状立马知道了李客欲行何事,但他深知李客的心性,此刻若是上前阻拦,必是成了他的剑下之魂,遂立在一旁不敢作声,只是轻轻用手拉了拉裴旻。

李三郎也立刻察觉到了李客欲行何事,连忙大声道:“住手!”李客似没听到一般,直接一剑刺向了张易之,张易之胸口中剑,此刻早已无力避闪,面对李客的袭击,只能缓缓闭上了眼睛,可突然

“砰”的一声,是裴旻挡开了李客的剑,并连忙朝李客说到:“李兄,他还未受到审判,此举万万不可!”李客怒瞪了一眼裴旻,大声斥道:“此等贼人,何须审判!”说罢举剑便欲再次上前刺杀!

李三郎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喝道:“李客!汝给吾住手!否则国法处置!”李客楞了一下,转向李三郎大声喝道:“李司丞方才也见了,他的同伙险些要了吾儿的性命!此仇吾安能不报!”李三郎听罢此言,遂望向了李客手中的小太白,又望了望李客,语气缓和了一些道:“李都尉,吾能理解汝的愤怒,相信国法定能还汝公道!”月娃此时也冲了上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李客,劝到:“还是听李司丞的吧,勿要意气用事!”李客再次望了望张易之,怒声道:“此贼作恶多端!害人无数,多留一日都是罪过!”说罢,不顾他人劝说,再次举剑刺向了张易之,

“砰”的一声,裴旻再次挡开了李客的剑,李客的怒火转向了裴旻,可正欲开口,李三郎身后却传来了太子的声音:“李都尉,快住手!”洛阳七日最新章节网址:

景龙政变与唐隆政变

唐隆元年,即神龙政变之后第五年。

短短五年之间,可谓是风云变幻,物是人非。

神龙政变之后,李显欲立李旦为皇太弟,而李旦不改初衷,坚决不允。

到了神龙二年,李显选择了立自己的第三子李重俊为皇太子,可其却不是嫡长子,又非韦后所生,故颇受猜忌。说起韦后,此人乃李显的王后,李显自登基之后,文治武功,实在羸弱,这也导致了韦后的权力欲望急剧膨胀,开始独揽大权。神龙政变后,武三思侥幸存活,为了进一步自保,便让其子武崇训赢取了韦后最小的一个女儿安乐公主,自此以后,武三思与韦后结成了政治联盟,一同对付在神龙政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五王,短短一年多光景,五王之中便无一人幸免,悉数离世。

安乐公主像极了曾经的太平公主,深受李显和韦后宠信,权势极盛,朝廷上下权臣多出自其门下,如此一来,安乐公主根本不把皇太子李重俊放在眼中,百般凌辱,甚至向李显直言废黜皇太子,改立自己为皇太女!

李重俊百般隐忍,后终于爆,气愤之急的李重俊率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右羽林军将军李思冲等人兵千余人,率先杀向了梁王府,武三思与武崇训未能事先预知此事,故悉数被羽林军斩杀在了梁王府内,武三思的同党十余人皆未能幸免,一代权臣武三思自此离世。

见攻下梁王府,李重俊便分兵围住了宫城诸门,并亲自率兵斩关而入,兵锋直指韦后和安乐公主;上官婉儿素来与武三思交好,武三思与韦后政治结盟后,其自然而然地倒向了韦后一方,见李重俊带兵杀入,遂领着李显、韦后和安乐公主逃往了玄武门。事情总是一个轮回,李显当年起事由此而起,现在却被迫逃于此地,心中顿生感慨。

李显等人逃入玄武门楼后没多久,李多诈便率兵到此,兵士拼死阻挡,李多诈一时间竟不能入。李显此刻却心生计谋,站在楼上大呼:“汝等皆是吾大唐兵士,为何附贼忤逆?若是归顺于朕,朕必保汝等富贵!”

此计果然奏效,李多诈的部下纷纷倒戈,斩落其于马下,没有李多诈为援,李重俊随即兵败,部下溃散,李重俊只率部属百余人逃出了神都,准备投靠突厥,奈何半道上,李重俊被自己的部下杀死,部下把他的级献于朝廷,此番政变史称景龙政变,最终宣告失败。

武三思一死,武氏一族顿时分崩离析,其中分为三派,一部分人投靠了权力日盛的韦后,一部分人投靠了韬光养晦的太平公主,剩下的便悉数投靠了李三郎。

到了唐隆元年,此时的李三郎已年方二十五,自神龙政变之后,无论在朝廷上下,还是在军队之中,李三郎威望见高,早已立下皇帝志向的李三郎今日已非池中之物,他的性格、智谋愈变得与一代圣君太宗皇帝李世民极为相似,霸气外露、智谋广略、城府颇深;不仅自己成长,就连身边之人也是个个突飞猛进,陈玄礼、张九龄早已身居要职,朝野上下无人不晓、无人不识。

相反,韦后

揽权以来,任用亲信,培养自己势力,大肆打压反对她的势力,朝廷上下对其痛恨之人自不在少数,此消彼长,此时更多的人开始信奉李三郎,并愿以其马是瞻。

唐隆元年,六月。

众人按惯例入宫上朝,可众人刚入了皇宫大门,便大为震惊,皇宫之内各处挂起了白布,宦官、卫兵都穿起了丧服,李三郎自也是大感意外,众人终于来到了议事大殿,只见龙椅上空无一人,韦后身披丧服坐于龙椅一侧,一旁立着的是稍显稚嫩的李显之子——李重茂。韦后双眼通红,似是大哭过。

见到此景,李三郎不禁心中一紧,暗自想到,难不成陛下驾崩了?

见众人皆入了殿,韦后大即大声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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