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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花晚照又一春》


第1章 梦醒海棠院

景和宫后院的榴花开得正盛,将半边天空都浸得如染了血般鲜红,像极了那天,从她颈部喷到纱幔上的颜色。

虞琬宁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三年了,那天的情形时常入梦,她已是习惯了。

又一次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他肩上,看着他亲手为她整理遗容,亲手将她放入那精美描金的棺椁。

看着他,在她灵前万念俱灰,看着他,浓密黑发,寸寸成雪。

外面似乎传来鸟儿的啼叫声,虞琬宁幽幽转醒,抬手撩起纱帐,雕花缕空的窗缝里透进几许亮色。

她刚坐起来,房门便被人轻轻推开。

“奴婢正打算进来叫呢,小姐您就醒了。”

来的是侍女雪镜。

雪镜长着一张圆呼呼的娃娃脸,一对黑亮水灵的眸子,笑起来唇边会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十分讨喜。

虽然她年岁不大,仅十二岁,但性情灵俐聪慧,虞琬宁便让她近身伺候了。

“每天都这个时候起,习惯了,到时辰自然就醒了。”

虞琬宁坐到床边,伸了个懒腰。

雪镜手脚麻利地为她去了寝衣,换了一身淡青色的武服。

“小姐每日起的也太早了些,便是连大公子都不及小姐勤奋呢……”

雪镜说着,便已帮虞琬宁穿好了鞋。

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另一个侍女墨梨,端着洗漱的水进来。

墨梨今年十三岁,略年长一些,身材修长,容貌清丽,只是一双薄唇总是紧抿着,话少手勤,很是谨慎稳妥。

虞琬宁没有再理会雪镜的聒噪,转身在墨梨的服侍下洗漱,然后将头发束起。

一切打点停当,因三个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也没用多少时间。

出门的时候,夜露尚且未散,空气里尚有些寒意。

墨梨便要转身回房拿件披风出来,被虞琬宁止住了,这点凉意算不得什么。

想想往后余生将要面对的风雨波澜,她必须要有一副好筋骨去面对。

院子里种着几树垂丝海棠,是她出生那年,阿娘便种下的,如今花开满院,香气袭人。

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吵闹嬉戏着。

“原来是这些小东西扰了小姐清静,一会我叫人都捕了去。”

雪镜不满地嘀咕着。

“无妨。”

虞琬宁淡淡地瞥了一眼在院墙上跳来蹦去的鸟儿。

“反正我每日这个时辰也是要起身来,便是不被它们闹起来,你方才不也正打算进屋唤我么?”

“说的也是……”

雪镜又想说身为一位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没必要如此勤奋,但想起来每次说这话,虞琬宁都不加理会,她便又闷闷地住了嘴。

倒不是雪镜偷懒,反正依照规矩,即使小姐晚起,她们做侍女的,也得早起准备主子晨起要用的东西,她只是心疼小姐罢了。

没听说哪家贵门小姐像她家小姐这般的,起得比公子都早,从不放松片刻学业。

女儿家家的,又不必考科举做官,这般拼命做什么?

可她也只是想想,半句也不敢问,反正不管主子做什么,什么时候也轮不着她一个小丫头多嘴的。

就像这每日起身的时辰,都是定好的,她一到时间便得进屋伺候,若是小姐未醒,她也得叫醒。

否则误了时辰,小姐可是要发火的。

以前雪镜也曾为心疼小姐想让她多睡会,而没有按时叫醒,结果小姐醒来便对她严加斥责。

说起来,小姐今年虽然才八岁,平日里待下人也算宽和,可一旦沉下脸发起起火来,还是很吓人的。

只那么一次,雪镜便再也不敢犯了。

旁的勋贵府邸,都是花园月墙,小桥流水,唯只有这大将军府不一样。

虞德陵一生行武,弄不来文人那一套,便将偌大个将军府后院,直接修成了个演武场,占地不小,甚至可以跑马。

天色尚未全亮,虞琬宁的父亲却已在此等候了,今天起,他要教女儿骑马。

大胤朝历来重文轻武,无论是勋贵子弟还是平民学子,均以读书科考为荣,无人愿意习武,除非是天赋不足,习文不成,才会无奈之下参军行武。

所以这些年了,虞德陵总是觉得寂寞,朝中武官本就没有几个,还不敢走得太近,怕引起龙椅上那位的猜疑。

自己家里,虽有个嫡出长子虞绍庭,却瞧不上他这个武夫父亲,不肯习武,功夫不学也就罢了,连君子六艺中的射艺都不肯学,认为有辱斯文,更不用提兵法了,甚至连碰一下兵书,都像是辱没了他一般,只一心习文。

可偏偏他遗传了父亲的基因,习文方面的天赋有限,成绩不算上佳,顶多中上等罢了。

幼子虞绍垣如今才七岁,顽劣成性,懒惰贪吃,教什么都不成。

于是这偌大的演武场,便经常只有虞德陵和几个亲兵而已。

然而三年前,年方五岁的女儿虞琬宁,在一场发热清醒后,独自呆坐两日,却突然提出要请先生进府教她开蒙读书,同时还要求父亲教她功夫骑射,以及兵法。

虞德陵初时惊疑不定,且不说一个深闺女儿家,读书识字也就罢了,便是连当今男子,都没几个愿意习武的,自家这个女儿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等要求。

虞夫人叶琴香更是不允,她本是翰林掌院的嫡出女儿,家学渊源,却从小被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连字都不识一个,自是笃信娘家的家教必定没有错的,也不同意女儿读书,更不用提习武了。

可虞琬宁一再恳求,态度坚决之极,甚至绝食相胁,虞德陵心疼女儿,一时只觉得只要女儿高兴,好好吃饭,先答应下来再说。

读书倒也罢了,可这习武,却是要吃大苦头的,虞德陵想着,小小女娃儿,学不了几天,就得叫苦打退堂鼓了。

虞夫人见夫君应了,秉着三从四德的原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练,竟风雨无阻地坚持下来,三年来,除了每年除夕初一,其余从未有一天间断过。

第2章 习武

有时候连虞德陵都想偷个懒了,却又怕令女儿失望,如今倒也养成了习惯,每日清晨天还不亮,便到演武场等女儿了,待给女儿授完课,方才出府上朝。

官员上朝的时辰本就很早,还要在些之前授课,便可见虞琬宁每日起的有多早,对学业有多勤奋了。

“女儿琬宁,给阿爹请安。”

虞琬宁看见演武场上,父亲伟岸如山的身影,便紧了两步上前,行了礼。

虞德陵是个性情直爽之人,向来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女儿坚持,便也只好随了她,只是呵呵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旁人家里儿女请安,都是在厅里奉茶,他家倒好,直接在演武场见。

“兵书你已读了三年,也随为父练了三年功夫,近来你长高了不少,所以从今天起,便可学习骑马了,等你能在马背上骑得稳了,为父再教你射箭。”

虞德陵慈爱地看着女儿,心里却暗暗叹息:虽然长高了些,只是却太过纤瘦,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一会可得小心护着,别让她从马背上摔下来。

若真摔着了女儿,夫人非把他的脑仁儿哭炸了不可。

“多谢阿爹。”

虞琬宁抬头,笑意灿然,扯着父亲的袖角,迫不及待地向演武场边上的两匹马走去。

雪镜和墨梨安静地退到一边,看着虞德陵从家丁手里接过马疆,扶虞琬宁上马,一时不由地紧张起来。

上了马背,虞琬宁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许紧张惧怕的,但她深吸一口气,便将这种恐惧生生压了下去。

上一世,虞琬宁位至皇后,却终落得个红颜薄命,仅二十余岁便被迫自刎,惨死于景和宫中,连儿女,都未及留下一个。

死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她化作蝴蝶,看着她的结发夫君永安皇帝季安辰,一夜白头,看着她拼上性命也未能护住他,看着他终究也被人所害,饮鸩而亡。

虞琬宁向天长哭,痛责苍天无眼,而后烟消云散。

再醒来,却是回到了五岁那年。

想想自己上一世信了母亲“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导,不识字,不读书,胸无点墨,遇事无策,当大难临头时,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去保护她深爱的夫君,落得个身败名裂,惨死深宫的下场。

而且死后连累母家,连大将军府一众亲人奴仆皆被牵连,被御林军围府剿杀,父亲力战而亡,母亲触壁而死。

也许是她烟消云散前那番长哭痛骂使得老天开了眼,也许是别的什么缘故。

总之虞琬宁重生了,终究是苍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即如此,她岂能浪费,这一世,她定要勤奋上进,识文习武,努力将自己武装到牙齿,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父母亲人,才能辅佐她的夫君坐稳帝位,自己稳居凤座,方不至被人所害。

想想上一世,她十三岁便被皇后随意指婚给不受重视的皇子季安辰,算算只剩五年了,可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时日紧迫,虞琬宁半刻也浪费不起。

东边渐渐出现了鱼肚白,却刮起了一阵风,在这春日里,吹在人身上还是能感觉到寒冷的。

只是虞琬宁虽穿得单薄,但此时正在马背上努力稳住身子,连鼻子都冒了细细的汗,自是感觉不到。

而立在场边的雪镜和墨梨,也是浑然不觉,她俩担心小姐摔着,连眼睛都不敢眨,时刻紧盯着马背上的虞琬宁,虽明知有行武半生的大将军虞德陵护着,但俩人还是紧张地出了一手心的汗。

每每看到虞琬宁身形晃动,雪镜便忍不住会发出一声轻呼。

一旁的墨梨,薄唇紧抿,虽一直未曾出声,但也一刻不曾放松地紧盯着虞琬宁,倒像是虞琬宁万一落马,她就能马上扑过去接住似的。

虞夫人差人送来早点,虞德陵小心翼翼地扶着虞琬宁下了马,意示她休息一下。

第一次学骑马,虞琬宁其实苦不堪言,只是她依旧面色平静,绝口不提。

坐到场边,在雪镜墨梨的服侍下吃了几口东西,又喝了点热汤。

见父亲吃完,知道离上朝没剩多少时间,虞琬宁便不肯再歇,马上又扯着虞德陵的袖角向马儿跑去。

虞德陵上朝走后,虞琬宁又独自练了一早上功夫,方才出了演武场。

她自己订的规矩,上午习武,中午略事休息,下午习文。

回房重新洗漱更衣,换了鹅黄襦裙,又梳了少女发髻后,才慢慢往饭厅走去。

虞德陵多年行武,大将军府并不像旁人家里那般规矩繁多,向来都是一家子坐在一起用饭的。

今日朝中似乎没有多少公事,虞德陵居然难得早早下朝,回府与家人一同吃午饭。

他与夫人先坐下,然后妾室孙姨娘,以及嫡长子虞绍庭、嫡女虞琬宁、庶女虞琬瑶、庶子虞绍垣便可落坐了。不像尊卑分明的府邸一般,妾室不得与正室一同用饭。

虞德陵素来不喜欢繁琐,虞夫人贤良淑德,自然也不会不悦。

上一世,幼年时的虞琬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也没觉得怎么样。

可到了这一世,却生出些许不适来,毕竟她上一世好歹做过七年皇子妃,夫君季安辰登基后,虽然俩人一直处在太后的铁腕撑控之下,虞琬宁却也是做了两年皇后的。

虽在太后面前战战兢兢,但至少在自己的王府以及后来景和宫里,还没人敢这样尊卑不分。

再者,若是庶母与庶姐庶弟同她和睦亲近倒也罢了,可上一世庶姐暗地里时常欺负她。

就连三年前那次发热,也是因为在荷塘边玩耍时,被庶姐虞琬瑶暗暗绊了一脚,掉进水里,受了风寒所至。

而且平常小孩子耍耍心眼闹一闹也就罢了,偏偏后来见风向不对,庶母孙月枝便带着虞琬瑶虞绍垣迫不及待地倒向了敌人,甚至就连敌人用来诬陷虞德陵的所谓“证据”,都是孙月枝提供的。

这一点,是虞琬宁决计不能忍受的。

第3章 自己的闺女想怎么惯怎么惯

只是这一世重生时,虞琬宁尚才五岁,实在太过年幼,便是说什么,也是稚子之言,父亲不见得会放在心上,只好一直忍到现在。

接过墨梨盛好的汤慢慢喝着,虞琬宁默默在心里盘算,得尽快找个合适的机会,让父亲把孙姨娘,和碍她眼的虞琬瑶虞绍垣以后都赶去她们自己翠柳院用饭才好,至少让人眼前清醒些也好。

以后再寻契机,将孙姨娘赶出府去,就更好了。

心里想着事,胳膊便不小心碰到了虞绍庭一下。

未及虞琬宁说致歉,虞绍庭便一脸厌烦地推了虞琬宁一把。

“虞琬宁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吃个饭那么大动作做什么?能不能有点女儿家温婉端庄的样子?”

虞琬宁:“……”

就这么大个桌子,坐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不小心挨着碰着明明是常有的事,虞绍庭发的这是哪门子的邪火。

虽然她也知道,一直以来,对于自己读书习武,笃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虞绍庭十分看不惯,尤其嫌她女儿家习武,更是粗蛮不雅,有失女子淑雅德行。

但因不愿招惹父亲训斥,虞绍庭向来都是能避则避,避不过也只是冷嗤一声以示不屑,并不搭理她。

像今天这般直接开口指责的,十分少见,尤其还是当着父亲母亲的面。

“吃错东西了?你发的什么邪火?”

虞琬宁放下手中的汤,瞥了虞绍庭一眼。

“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轻轻碰着一下怎么了?再说谁让你坐我旁边了?你一大小伙子,只是被我轻轻触碰了一下胳膊,能伤着你了?那你未免也太脆弱了些,为你好,劝你今儿还是别出门了。”

“为什么我今儿个不能出门了?”

虞绍庭不解,同时心里又暗自嘀咕了一句:谁爱坐你旁边了?只是再往过就是虞绍垣他们了,他更不愿与他们坐在一起。

“因为今日起风了。”虞琬宁淡淡地答。

“呵,不劳你操心,我穿着暖着呢,不会受寒。”

虞绍庭以为虞琬宁是在向他示好,便不屑地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嗤。

真是个蠢蛋,难怪课业那么差,虞琬宁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才懒得关心你会不会受寒,我是说,就你这身子骨,跟门口那盆里的小兰花儿似的,小心一阵风给你吹走了,这要是落在城内倒也还好,若是风再大点,给你吹去城外山中,怕是要被山上的女土匪头子给捡去当压寨相公了……”

“你……虞琬宁你……一个女儿家,怎能口出如此轻薄之言……”

虞绍庭不善言辞,却又脸皮极薄,一时被虞琬宁说得红了脸,气得两手发抖,指着虞琬宁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行了,用饭之时,哪来这么多话?”

虞夫人先意示虞绍庭把手放下,然后又微微皱眉瞪了虞琬宁一眼。

“你是女儿家,这样的话,怎能随意出口?更不该如此调笑你的兄长。”

“明明是他先惹我的,还不准我反击了?”

若是旁的人这样说她,虞琬宁必须毫不留情地怼回去,然而现在说她的是自己亲眼,她便只好撇了撇唇角,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女子当以温顺柔婉为美,”虞夫人微微叹了口气:“似你这般牙尖嘴利,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谁家敢要?”

孙姨娘在一旁看看虞夫人,又看看虞琬宁,一副吃瓜看好戏的表情。

只是心里正暗暗兴灾乐祸,却被虞琬宁狠狠地盯了一眼,顿时手一颤,连筷子都掉了,好在没人注意到她,便悄悄拿起来,低头吃饭。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三年前,这位三小姐一次发热之后,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原本软萌可爱的个小人儿,突然变得持重少语起来,怎么看也不像个五岁小孩,便像个小大人似的。

看着少言少语只知埋头读书,可若谁惹着她了,但凡说出话来,能呛死个人。

而且随着一天天长大,这眼神也一天比一天凌厉起来,偶尔被他那么一瞪,便觉得整个人都掉了冰窟窿似的,不由地让人心里发憷。

不过除了虞琬宁,倒是没人留意到孙姨娘的内心戏。

虞德陵终于忍不住开口接话:“谁说我闺女没人要?就算没人敢要,那也都是配不上我闺女的,老子便将闺女留在身边养一辈子,又有何难?”

“你就这样惯着她,”虞夫人嗔怨地看了虞德陵一眼:“瞧你都把女儿惯成什么样子了?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话。”

“女儿被我惯成什么样子了?”

虞德陵微瞪了一下眼睛:“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我自己的闺女我想怎么惯怎么惯,外人管不着。”

“外人是管不着您怎么教养自己的女儿,只是如今外头可都已经当笑话看了。”

虞绍庭一脸烦闷地扔下筷子插嘴:“如今外头可都传偏了,说大将军府的嫡小姐不习女红,不修女德,不光是读书习文,更是整天跟着您这位大将军骑马练武。

一个女儿家,以后总是要嫁人生子,囿于后宅的,难不成将来要和公婆辩论,和夫君动手论拳脚的吗?我们书院的同窗时常拿这事来取笑于我,明年我就要进国子监读书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看我的笑话,我这张脸可往哪搁?”

“噗……”

虞琬宁突然笑了出来。

“您虞大公子好大的脸面,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囊尽天下英才学子的地方,就您这成绩,国子监会收你?要我说,反正你这脸面,也不值几个钱,不必专门儿寻地方去搁。”

“你……”

虞绍庭又一次被气得满脸通红,瞪着虞琬宁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京城勋贵之子孙,皆可在十一、二岁入国子监读书,但要通得过四书考试,而虞绍庭今年十三岁,早已是能入国子监读书年纪,可偏偏他接连两年,考试都未能合格,被刷了出来。

所以虞琬宁这话,可是实打实的骂人揭短了,也难怪虞绍庭气结。

第4章 这个气哟……

“咳……”

虞德陵看着长子那被人呛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虞琬宁说的毕竟是实情,谁也反驳不了,只好咳嗽了一下打断儿女的争辩。

然后方才正容道:“我虞德陵的女儿,我就乐意这样教,旁谁也说不着,古人言人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绍庭你受朝中重文轻武的影响,不肯习武,心不在此,教也白教,为父自不勉强于你,只是,既然你妹妹有心向学,为父便没有不精心施教的道理,更难得琬宁天赋极佳,学有所成,为父能将这一身本事传授于她,也觉心中畅快。

虽然将来琬宁终会嫁人,但技不压身,学了总归会有用处,至少能保她不受人欺辱,绍庭你身为人子,难道要将为父这得英才而育之的人生一乐,也要剥夺吗?这便是你的孝道?

至于旁人说什么,你又何必理会,一心向学之人,又何来这等闲心,去对旁人的事说长道短,指手划脚,至于那不务正业,满眼皆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无聊之人,你又理他做甚?”

虽然虞绍庭受当朝风气影响,不大瞧得上行武之人,但毕竟虞德陵是他父亲,对于随时有资格揍他的亲爹,还是有几分畏惧与敬重的。

虽心中依旧有所不服,但也也敢再多做争辩,只好低声应道:“父亲说的是,儿子知错了。”

“行了,你也不必懊恼。”

虞德陵见儿子低头认错,心中还算满意,便又安慰他。

“今年你再考一年,若还是不成,为父便只能豁出这张老脸,去为你求个名额了,你只管放心好好读书便是。”

说完,心里不由地还是一声哀叹——真是糟心。

“儿子谢过父亲。”

虞绍庭不免又觉脸上发烫,道了谢便低头吃饭,再不多嘴了。

看着一场争吵就这样落下帷幕来,孙姨娘觉得有些兴味索然,微微撇了撇嘴,低头吃饭。

虞琬宁见孙姨娘一副看好戏不过瘾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放下筷子。

“方才没觉得怎样,可仔细一想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她的话,再一次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又怎么了?”虞夫人不解。

“我在后宅读书习武,极少外出,旁人对咱们府里的事儿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虞琬宁直直地看向孙姨娘。

“我记得府里早有规矩,但凡领了差事外出办事的下人,都是不许擅自对旁人提起府中事的,无论大事小事,更不许议论主子,这样的事,阿爹阿娘自然不会与人提起,大哥嫌我习武丢人,更是不会与人说,那是谁那么大的嘴巴往外传的?咱们这大将军府……门户不严啊。”

孙姨娘一听,顿时差点被一小截鸡骨头卡住嗓子眼儿——好好的说着三小姐习武读书的事,这会怎么冲她来了?

按理说这样的勋贵府宅,通常是有正室夫人理家掌事,可偏偏虞夫人受家教所束,不识字,不懂经济之道,虽懂得如何管束下人,但要打理一座大将军府,还是有些吃力。

再加上当年生虞琬宁时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汤药不断,身虚体弱,操不得心。

正好孙姨娘是商贾之女,识得几个字,还会理账,于是虞德陵便将理家之事交给了她。

这时候虞琬宁说出这番话来,便是实打实地问责于她了。

虞绍庭一听,也不满地看向孙姨娘——原来害他“丢脸”的罪魁祸首在这儿啊。

这么一说,虞德陵也觉得此事可大可小,不能轻视,立时便皱了眉。

就连不善理家的虞夫人,也认为此事不妥,轻轻放下筷子,等孙姨娘回话。

孙姨娘最怕虞德陵,见他脸色不好,立时便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

“老爷夫人请放心,妾身一定尽快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外头乱嚼舌根了,待查出来,定会严惩,以后必定对下人严加管束,再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那便好,一会吃完饭,就去办吧。”虞德陵点了点头。

孙姨娘这才小心翼翼地落坐,一抬眼正好看见虞琬宁一对黑亮的眸子盯着她,唇角微微露出一丝兴味的笑意。

一时这个气哟……

但再气也不敢多说什么,谁让人家是嫡出的小姐,又正好敏锐地发出了这个并不起眼的把柄呢。

看来以后,得防着点这个小妮子了。

饭毕漱口之后,侍女们上了茶。

虞德陵向来喜欢饭后饮一杯茶,这是曾经在西北领兵时,蔬菜稀少,肉食偏多的情况下,养成的习惯。

虞绍庭也是端起来便喝。

虞琬宁只轻嗅了一下,便放下没喝。

闪眼看了母亲一眼,见她也是只尝了一口,便微微皱眉,将茶杯放下了。

这倒不奇怪,虞德陵多年行武,打仗的时候,嚼肉干喝雪水都是常事,于饮食一道并不十分讲究,更辩不来茶叶好坏,能喝就行。

至于虞绍庭,反正也没见过多少真正的好东西。

而叶家乃百年大族,虞夫人可是正经的翰林掌院膝下嫡女,打小便是金尊玉贵地养着,一饮一食样样精致,绝无半点马虎。

虞琬宁上一世嫁入天家,由皇子妃至皇后,虽然没能善终,但日常饮食一道,却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这样的东西,她与母亲,当然都是入不了口的。

反倒是孙姨娘,也只是浅啜一口便放下了,显然不喜欢这茶。

虞绍垣年纪小,不喝茶,虞琬瑶也是,连面前地茶动也未动,甚至还一脸讥诮地看着虞绍庭。

虞琬宁瞧着,心里已然明了。

于是看向孙姨娘:“姨娘和姐姐怎么不喝茶呢?”

“呵呵,我和琬瑶吃得有些多,喝不下了。”孙姨娘勉强扯了一笑容,敷衍了一句。

“是吗?”

虞琬宁用茶碗盖轻轻拨着茶叶沫,轻笑一声:“大约是姨娘和姐姐喝惯了好茶叶,这等陈年旧茶,入不了口罢。”

第5章 无米之炊

“这是哪儿的话?”

孙姨娘闻言,脸上微微变色。

“这茶叶是我昨日新买的,要说起来,这会子才刚入春不久,今年新采春茶还未上市,但家里是一日不可无茶的,我便暂且先采买了少许去年的茶,待春茶上市再另行采买,虽是如此,却也不能说是陈年旧茶呀。”

“姨娘好会装蒜。”

虞琬宁顺手将茶碗盖一抛,叮咣一声落在桌上。

“这分明是两、三年前的陈茶了,你敢说是去年的茶?”

“这……这是什么话?”

孙姨娘顿时便急了,立刻争辩。

“三小姐您不过才八岁,开始喝茶的时日也不长,怎的就一口咬定这是两、三年前的旧茶?”

她转身看向虞德陵,一脸的委屈。

“老爷您可得体谅婢妾,府里这一饮一食,皆是婢妾亲自打理,伺候老爷夫人原是婢妾的本份,便是辛苦些是应该的,可三小姐她不能冤枉我不是……”

她还要叫屈,却被虞夫人打断。

“阿宁说得没错,这茶的确是两年前的旧茶。”

虞夫人难得严厉一次,沉了脸,一双秀目紧盯孙姨娘。

“就算阿宁年岁还小,难不成我也不懂?当年在叶家,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岂会连个茶都分辨不出来?”

孙姨娘:“……”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一直以来虞夫人都是温柔和婉的性子,极少与她计较,她便渐渐地,真将这位豪门贵女的身份给忘记了。

虞德陵闻言,也立时拉长了脸,虽然向来对饮食不甚讲究,但他十分敬重结发妻子,知道她生性娇贵,对生活用度的要求十分精细,所以时常提醒孙姨娘在这方面要多注意,万不可拿不好的东西来敷衍。

没想到她居然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而且虞德陵情子虽粗,却也不笨,见孙姨娘和庶女都不喝这茶,便猜到她们房里的用度定然是上好的。

想到这一点,心中自然动气。

这可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小小姨娘,让她理个家,居然敢克扣正室用度,这还得了?

“孙氏,说说清楚?”

虞德陵愠怒,将手里的茶碗咣地一声扔到桌上,茶水溅了一桌。

“老爷,你别生气……”

孙姨娘被吓得惊了一跳,急忙又站起来,微曲着身子回话。

“这事儿是婢妾错了,可老爷您也得听婢妾分辩几句,您也知道,前年大涝,去年大旱,庄子里的田亩几乎颗粒无收,田庄的管家婆子每次来都向婢妾哭求,实在是交不上东西来,婢妾也知道,天公不作美,人力又能奈何,便是杀了那田庄的管事,也是剥不出几斤肉来的。

可大将军府这么多口子,人吃马嚼的,开销不小,多次难以为继,婢妾一时心急,便挤出些银子来,想学我父亲做些皮货生意,好歹赚点钱贴补府中用度,谁知西北胡人与羌人却又打起仗来,货路不通,连人带货都在战乱中失了消息,先期投进去的银子也打了水漂。

婢妾实在没法子了,只能绞尽及汁儿地处处俭省,其实下人们的用度早就削减了,便是连婢妾自己,都已经几个月没领过月例银子了,只是一直没敢动老爷夫人这边的用度。

前儿个管库的婆子来报茶叶没了,买茶的时候,婢妾一时猪油蒙了心,贪省钱买了便宜货,原想着反正这次采买的不多,也就将就个十天半月,待今春新茶上市再行采买,却忽略了夫人饮不得这样的东西。虽说婢妾确有难处,到底也是做错了事,请老爷夫人责罚。”

大胤朝自建国起便订下的制度,所有官员的俸禄皆不丰厚,顶多只够养活两三个家眷果腹罢了。

可身处官位,却往往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尤其这等贵门大户,上下主仆加起来往往超过百口人。

再加上与同僚交际,年节赠礼,人情往来,这么大的开销用度,那点子俸禄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因此官员们皆靠建功受赏,赐的田庄维持生计,功劳越大,赏的庄子就越大,收入便越高。

再有些勋贵世家,皆是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家底,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

另有些心思活络的,便叫家中得力的奴才在外打理生意敛些钱财。

而至于大将军府,虽也是勋贵之家,但却没有祖上恩荫。

虞家是大胤朝世家大族,地位尊崇,就连当今皇后,也是虞氏女。

只是门户虽大,族人甚多,真正受重视可继承祖上恩荫的,也不过是嫡系一房罢了,而虞德陵却只是庶出之子,本就不受重视。

再加上他习文天赋有限,只能从军行武,便更不得重文轻武的父亲待见了,祖上恩荫自然与他无缘。

因此虞德陵完全是只靠着自己的努力,在战场上流血拼杀,建功立业,挣得的今日的地位,因战功着著,被封大将军,赏了大将军府后,方才搬出虞家老宅自立门户口。

于是这一家子人,便只有靠着虞德陵的战功,换来的庄子这么一份收入维生了。

“原来如此。”

听了孙姨娘一番诉苦,虞夫人面色稍霁。

“唉,也是难为你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虞德陵闻言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我与绍庭的用度上可以稍稍减一减,只是夫人和琬宁的用度,仍旧不得马虎。”

虞绍垣人小脑钝,一时尚不明白。

虞绍庭和虞琬瑶立时一脸不快,夫人也就罢了,毕竟是正室主母,可凭什么大家的用度可以削减,偏就她虞琬宁还得千娇百宠的?父亲这也太偏心了。

不过对于虞琬瑶来说,嫡庶尊卑有别,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忍不住替自己的亲娘打抱了一声不平。

“母亲也说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父亲方才实在不该那样训斥姨娘的,姨娘也真是委屈。”

虞琬宁闻言,瞥了虞琬瑶一眼,淡淡地道:“孙姨娘身为妾室,侍奉正室原是本份,何来的委屈?再者,阿爹为一家之主,说了一个婢妾几句又如何?轮得着你一个庶出的晚辈来多嘴?原来孙姨娘就是这样教养你的?”

第6章 师生缘份,到头了

“我……”

虞琬瑶想要争辩,被孙姨娘扯了一下袖子,只好生生地憋了回去,气得眼眶泛红。

虞绍庭身为嫡长子,倒是没多少忌讳,便也直接撂了脸子。

“我可是嫡长子,为什么我的用度也要减,琬宁怎么就这么娇贵了?”

“你能和阿宁比吗?”

虞德陵一瞪眼:“阿宁每日要习武骑射,最耗体力,还要读书,极耗精神,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岂能吃不好?你整日里躲懒偷闲,也没见如何勤奋,削减一点用度怎么了?再者,身为兄长,与妹妹相争计较,岂是君子所为?这便是你读了这么多年圣人之言的结果?”

虞绍庭:“……”

长身体,他不也在长身体吗?

当然虞琬瑶和虞绍垣,他是懒得管的。

今天这一顿饭吃得时间有点长,虞琬宁回自己的海棠小院时,乔夫子已经在等着了。

这位夫子,原是一位书香世家的女儿,有些才学,只是嫁人八年后,丈夫便病故了,她守了寡,还有个儿子要养,十分不易。

彼时娘家父亲已然过世,主持家事的的权力归了叔父,母亲说不上话,他们便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肯她回去。

夫家族人又欺负孤儿寡母,将家产瓜分一空。

当初虞琬宁闹着要识字读书,虞德陵虽答应了,但知道男夫子是请不得的,否则会坏了女儿的清誉。

只是这年月能识文断字的女人可不多见,真正有才学的就更少了,就算有,也多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只怕也不见得愿意抛头露面出来教别人家孩子读书。

所以虞德陵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方才找到了这位乔夫子,那时乔夫子要供养儿子读书,当初带到夫家的嫁妆也已花得海干河落,眼看着迫于无奈就要卖掉唯一可供的栖身之所。

听闻虞德陵派来的人说,请她入将军府,教小姐读书,一时便心动了。

虽怕人说闲话,但母子总要生活,儿子的书还得读下去,于是一咬牙,便应了下来。

如此便是三年,风雨无阻,每日待儿子去了书院,她便来将军府给虞琬宁上课,傍晚回家给从书院回来的儿子做饭洗衣。

不过今年,课业十分优异的儿子,已经去国子监读书了,也算是乔夫子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虞琬宁向来十分敬重乔夫子,此时见她已在书房磨好了墨,便急忙上前行了弟子礼。

“今日与父母用饭时多说了几句话,耽误了时辰回来晚了,劳夫子相候,学生先向夫子赔礼了。”

“无妨。”

乔夫子也打心眼里喜欢虞琬宁,闻言将手里的墨放下,然后意识虞琬宁入坐。

“今日上什么课?”虞琬宁在书桌前坐下,问乔夫子。

“今日不上课,我想考考你。”乔夫子微笑。

“请夫子出题。”

乔夫子入坐,提笔写出题目,然后递给虞琬宁。

虞琬宁双手接过,一看,是两篇策论,三道算学,三首命题诗。

“策论费时间些,尤其两篇策论,你若是今日写不完,亦可明日再交于我。”乔夫人道。

“不必明日。”

虞琬宁看着题目,已然心中有数,她抬头看向乔夫子,灿然一笑:“今日便足矣。”

然后便坐下,开始作答。

乔夫子微微点头,拿起一本书来看。

雪镜与墨梨静静地侍立一旁,不敢发出半分声响,以免扰了小姐的思路。

虞琬宁十分擅长算学,三道算学题,很快便解出答案,放到一边,然后再拿过两张纸来,略一思索,便提笔写出两道命题诗作来。

雪镜忙伸手接过,将纸上墨迹轻轻吹干,奉于乔夫子。

乔夫子看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赞赏,又似叹息,其中还掺杂着少许不舍。

只是虞琬宁正低头思索第一篇策论,并没有注意到乔夫子复杂的眼神。

大约用了一个多时辰,两篇策论便都写完了。

虞琬宁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又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挡开雪镜的手,站起来亲自将两篇策论双手放到乔夫子的桌上。

“嗯,累了吧?”

乔夫子微笑着拍了拍虞琬宁的手。

“你且喝点茶吃些点心休息一下,我看看你的策论。”

“是。”

虞琬宁轻轻退开,不再打扰乔夫子。

刚坐下来,墨梨便端了两份小点心和茶过来。

一看那茶,虞琬宁便皱了眉,让重新倒杯白水过来,然后拈起一片榛子酥慢慢吃着。

过了良久,乔夫子才放下虞琬宁的策论,怔了一会,才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夫子,是学生写的不好吗?还请夫子指教。”虞琬宁听见乔夫子的叹息声,急忙放下点心站起来。

“不是,你写的很好。”

乔夫子眼神复杂地笑了笑,看向虞琬宁。

“我只是叹息,咱们师生缘份,到头了。”

“夫子这是何意?”

虞琬宁一听便急了,向前两步牵住乔夫子的衣袖,恳切地望着她。

“是因为学生太过愚钝,夫子不愿再教了吗?”

“怎么会呢?”

乔夫子轻轻拍着虞琬宁的手。

“阿宁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孩子,无论什么,都是一点即透,教你课业,真是半点不费心力。”

“那夫子为什么说我们师生缘份到头了?”虞琬宁急切地问。

第7章 福安长公主

“因为夫子已然倾尽一身所学,再无什么可教你了。”

乔夫子赞赏地看着虞琬宁。

“夫子虽说有些许才学,但到底比不得博学大儒,到如今,能教你的,都已教于你,其实我也没想到,阿宁天赋竟会如此之高,学习课业竟会如此勤奋,进步如此神速,这才短短三年,便已让我教无可教了。

其实三年前,答应虞大将军来教你读书时,我原想着,读书是件辛苦的事儿,不过是个娇小姐一时兴致罢了,顶多是教你识得几个字,陪你混混日子,就能挣些束侑贴补家用。

却没想到,阿宁你竟然是当真投入极大的心力来读书学习的,这让我惊讶之余,又十分欣喜,这世间女子,多在女红上下工夫,顶多再学学琴棋书画等悦人之技,鲜少有女子愿意如你这般刻苦读书的,可见你并非池中物,定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能做你的夫子,是我之幸。

我只愿将来,你可以为这天下囿于后宅的女子,能做些事情,让世间女儿的人生,多一份精彩,也不枉我做你启蒙师长一番了。”

虞琬宁:“……”

她忽然有些汗颜。

其实她不过只是想要有能力保护家人,保护那个她爱的男人而已,除此之外,还真没想过别的,更没想过要为这天下女子做些什么。

听乔夫子这样说,她心中实在有愧。

不过即使如此,至少在目前为止,她也只能顾得了自己和身边在乎的人,只想助她的夫君扫除敌人罢了。

她只是这世间普通女子中的一个而已,顶多就是比别人多活了一遭,背负不起那么伟光正的重任。

只是这样的话,对乔夫子是说不出口的,她只能尽力,做好自己,不让眼前这位可敬的夫子失望。

能教虞琬宁这样一个学生,乔夫子心中是十分满意的,只是这个学生的学习能力超出她想象太多,以她的水平,现在已是教不了了,自然不能再误了学生。

于是便道:“今日之后,我便不再来了,你得请学识更渊博的夫子来教你。”

“可是……”

虞琬宁心中有些犯难。

“我该上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呢?”

毕竟这世道,男子可以去外面书院读书学习,却没有一处能为女子施教的地方,而且即使女子在家读书,也不能请男夫子来,否则便会清誉尽毁。

而女子读书的本就极少,顶多只是识几个字,学一学理家之道而已,就连外祖那样的鸿学大儒,书香世家,也笃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生生地让母亲连一个字也未识。

如乔夫子这般的,已是难得一见,若连她也不能再教自己,哪里还能再去寻一个学识比乔夫子更高的女夫子呢。

“是啊……”

乔夫子也是深深皱眉:“的确不易。”

她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会,眼睛一亮,嘴唇动了一下,却又想起什么,沉沉地叹了口气,又闭了嘴。

“夫子这是想到哪个人了吗?”

虞琬宁敏锐地发现了乔夫子这极其微弱的异样。

“想是想到了,可那个人……想到了也是白搭。”

乔夫子摇了摇头,那样尊贵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来教一个小女孩儿读书呢?

“夫子且说说看?”

虞琬宁一听真有这样一个人,顿时眼睛都亮了。

“若真有合适的人,我请阿爹重金去请便是。”

呃……

话一出口,这才又想起近来家里经济困难,全府上下的用度开销都在削减,哪里来的重金。

她虽觉这其中定有蹊跷,不过目前却是顾不上这一条的,毕竟她快失学了啊,这才是头等大事啊……

“这个人可不是花银子便能请的。”

乔夫子摇了摇头道:“也不可能请得到府上来,若能得她点头,容你到她府上求教,你便是受用不尽了。”

“夫子请直言。”

虞琬宁暂且抛下额外的心事,向乔夫子行了一礼。

“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可想。”

“是福安长公主。”

乔夫子一脸崇敬向往地道:“若论天下女子才学,无人能出长公主左右,若能拜入她的门下,阿宁,那便是你毕生之幸。”

虞琬宁:“……”

难怪刚才乔夫子明明想起来了,却没打算说出来。

福安长公主啊,那是谁啊?

那可是整个大胤王朝除当今韩太后外,最尊贵的女人了,就连当今虞皇后,也未必能及得上她。

福安长公主,乃先永元帝与韩太后的嫡长女,是当今皇帝的长姐,当年极得永元帝宠爱。

公主闺名书瑜,大胤历朝公主,均无封号,唯这位长公主,永元帝执意赐了福安为封号。

须知当今几位亲王封号也均带一“安”字,赐封号福安,便意味着这位公主,位同亲王之尊啊。

因其一心向学,永元帝便允了她随皇子们一同读书,虽后来未能入国子监学习,但也是博览群书,才华横溢,君子六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只是这位公主虽然出身尊贵,千娇百宠,但却于姻缘上颇为不幸。

当年永元帝为她指婚,那些躺在父辈功劳薄上不可一世的朝中勋贵子弟,长公主是一个也看不上。

偏偏只看中前任国子监祭酒的长子,永元帝虽觉国子监祭酒家的家世不够尊贵,但也不愿意拂了宝贝女儿的意,至于对方的是否显贵,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么?

于是便下旨赐婚。

福安长公主自幼千骄百宠,也是个恣肆无束的性子,此后便时常出宫与未婚夫相会,俩人感情至深。

只是那时候公主的未婚夫正一心备考,所以两个人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多是课业,而非儿女情事。

原准备着殿试之后,便与公主成婚。

而以他的才华,一甲进士定有把握。可谁知,由于劳累过度,竟在殿试前夕突然殒命。

第8章 梦想总是得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福安长公主悲痛欲绝,却又想着未婚夫未竟的心愿,竟胆大妄为,女扮男妆,拿了未婚夫的身份文书,替他去考殿试。

谁知竟一举夺魁,考了一甲头名,中了状元。

依例一甲进士是要进宫面圣的,永元帝彼时一心只郑重关注殿试,很多折子都积压未看,诸多事宜未理,尚不知未来女婿的死讯,见了女扮男装的女儿,惊得差点从龙椅上跳起来,听她道明原由,方才明白事情原委。

永元帝虽然心中难过,但也只是一瞬,虽是女婿,毕竟只是未来的,尚未结亲,再者也毕竟也不是他的孩子,反正自家女儿不愁嫁,以后再挑个更好的便是了。

然后又一想到自己的女儿,竟将天下学子统统比下去了,永元帝顿时自觉面上有光,只是不痛不痒地挑斥责了一句胡闹,便不再追究了。

事后,却又大加褒奖。

有言官上奏,弹劾公主此举扰乱国家科举取士,并且女扮男装,有失女子德行,理当重责。

永元帝也只是一哂,扔到一边,丝毫不做理会。

此事福安长公主做的对不对且放到一边不说,只是她的才学,却是一夜之间名动天下。

后来永元帝与韩太后多次为她挑选附马,长公主却一律拒绝,并自梳明志,要为未婚夫守望门寡,此生不嫁。

虽然当今世道对女子要求颇为严苛,也多有守望门寡的女子,但贵为天家公主,如此做的却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永元帝与韩太后又是心疼又是痛惜,却也拿这个执拗倔强的女儿没法子,便只好为她赐了奢华的富安公主府,封了规模无人能及的采邑,以保她一生富贵尊荣。

后来又留下遗旨,要当今皇帝好生照料。

当今皇帝继位,当然不敢怠慢这位名动天下的长姐,又给予了她双亲王供奉的待遇。

所以福安长公主虽无左右朝政的大权,但却是当朝最尊贵最具影响力的一个人物。

虞琬宁沉默半向,才幽幽说道:“如此,我与阿爹尽力想办法就是。”

说是这样说,可她心里还真没底。

若是上一世,她倒与这位福安长公主有过几分交情。

可眼下这一世,自己还只是个八岁孩童,父亲虽是当朝第一武官,却也是从未与长公主有过半分交情的。

这可怎么办?

不过便如她之前所说的,事在人为,没办法也得想办法不是?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呢?

梦想总归是得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福安长公主的弟子啊,那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既如此,我就告辞了,以后便不再来了。”

乔夫子有些不舍地看了虞琬宁一眼。

她是真舍不得这个孩子,而且,还有一份说不出口的为难,便是少了虞琬宁的这份束侑,她和儿子以后的生活来源,便又得吃紧了。

虞琬宁心思剔透,自然知道乔夫子的难处。

便笑了笑道:“夫子且回去歇息,一个月后学生在宏宾楼为夫子办谢师宴,您可一定要来呀。”

“好,夫子一定赴约。”

乔夫子是位爽快人,见虞琬宁如此敬重自己,心中感动,二话不说便应下了。

亲自送了夫子出府,看着她上了二人抬小轿,直到走远看不见了,虞琬宁方才转身进府。

想做福安长公主的弟子不是件容易的事,需得从长计议,目前空下来,她打算先理一理府里的事再说。

别的且不说,至少得有钱用啊是不是?

下台阶时,墨梨和雪镜过来扶她。

虞琬宁闪眼见两名侍女的袖口都有些磨破了,微微皱了一下眉。

怎么说大将军府也是勋贵之家,侍女的衣物旧成这样,也是件极不体面的事。

她想了想,便问墨梨:“今年开春,孙姨娘没有给你们做新衣裳吗?”

“没有。”

雪镜嘴快,抢先答道:“去年也没做,秋日里也穿的这些,这还是前年的衣裳。其实我们这些在主子面前有头脸的还好些,那些粗使下人,已是好几年没新衣了,去年冬天,听说还有人没炭没棉衣,夜里冻死在屋子里呢,孙姨娘叫人不要声张,直接拉出去埋了。”

“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虞琬宁听着,眼里已是有了火气。

虽然死个粗使下人算不得太大的事,但大胤朝向来以仁治国,京城无论大小官员府邸,均不敢传出虐待下人奴才的事来,否则即使不犯刑律,倘若传到吏部,对来年的官品考据也极为不利。

虽然虞德陵已是武官中的最高官职,不惧吏部考据,但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万一将来有个不测,被有心人利用,也难免生出祸事来。

而且抛开这些不提,偌大一个大将军府,便是再穷,也不至于连冬衣和炭都给下人们发不起。

这分明是孙姨娘贪婪太过之故。

父亲向来公事繁忙,母亲又是人不擅理家的,竟惯出孙姨娘如此恶劣行径。

“这……”

雪镜有些委屈,见小姐发火,一时十分惧怕,便低了头,红着眼睛道:“奴婢不敢拿这等小事来打扰小姐,您每日要习武读书练琴,晚上还要看医书和兵书至深夜,这等事情,岂敢惊扰小姐?”

“算了……”

虞琬宁见雪镜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想想也的确怨不得她。

自己在这一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估计雪镜和墨梨也觉得,这些事情便是告诉她,也是无用的。

说到底,总归是自己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忽略了身边的事情罢了。

虞琬宁原想叫墨梨去请阿娘出面,向孙姨娘讨了账本来查看。

但话到口边,又止住了。

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查,恐怕打草惊蛇。

那孙姨娘是商贾之家出身,想要平个账,还是手拿把攥的事儿,倒不如先暗底里摸摸情况,然后再给她突然一击的好。

只是,大将军府的田庄,在城外几十里外的地方,虞琬宁一个深闺女儿家,自是不便亲自去查的,而且就算去了,大约也没什么用处。

那要从何下手呢?

第9章 忠义之心

虞琬宁一边在心里心忖着,一边向父亲的书房走去,打算再拿两本兵书看。

今日乔夫子离开的早,她可以有多一些的时间看看旁的书。

只是刚走到虞德陵居住的院子外,忽然听到一阵打骂声传来。

听那声音虞琬宁便已知道是谁,一时挑了挑眉,停下了脚步。

也就是前年的事,某天孙姨娘突然带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来来见虞德陵,说是她的远房表弟,原本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只是家里遭了灾,一场大水将田亩尽数淹了。

如今日子过不下去,只好进京来投奔姨家,可孙姨娘的父亲生意做得并不算大,一个小铺子,养不起多的人,于是便教他来大将军找孙姨娘。

孙姨娘说自己心软,见不得亲戚落难,便想求虞德陵将人留在府里,赏口饭吃。

末了又说她表弟能识文断字,早年还考过乡试,只是未曾考上罢了,虽算不上有大才学,但帮衬着打理府中诸事,还是能没什么问题的。

那时候府中的管家刚刚因病告老,管家一职空缺,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孙姨娘是想让她的那位表弟进将军府做管家。

且不说虞德陵如何想,虞琬宁当时在旁边听了,心中也是一声冷哼。

这个孙姨娘,真是脸大得没地儿搁了。

堂堂大将军府,管家一职是何等重要的?岂是她随便寻来的阿猫阿狗便想染指的?

便是连向来不大管事儿的虞夫人,听了也觉不妥。

虞德陵自非蠢人,当然不允,不过当时也不好太驳孙姨娘的脸面,便说管家之职,他已有合适的人选,不过既然孙姨娘的表弟求上门来,也不好拒之门外,便让留下,在府中打理后园,负责些洒扫方面的事务。

孙姨娘当时虽然面露失望之色,不过能让人留下,已是虞德陵给了她天大的脸面,自然不敢再多求什么。

那个人叫王安平,面色白净,逢人便笑,看着一团和气。

只是虞琬宁向来不喜欢那人,除了先入为主的与孙姨娘的关系让人反感外,主要是觉得那人面相不正,身上似乎总带着股子邪气。

只是上一世,府中并没有过这样一个人,所以虞琬宁一时摸不准这人的底细,便暂时缄默不语罢了。

实际上,虽然大部分情况还是与上一世重来一般,但还是有些许小细节,与上一世不同。

所以虞琬宁除了拼命学习外,对别的事情向来小心应对,以免这一世的人生偏离了上一世的轨道,让她与原本命中的男子失之交臂。

只是今日,刚把孙姨娘克扣府中用度的事情翻出来,此时又听见王安平苛待府中下人,虞琬宁心中生气,不打算再袖手旁观了。

另外,也许这件事,可以成为对付孙姨娘的切入点。

“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什么话?”

虞琬宁淡淡地说了句,便就近在一处亭中坐了下来。

墨梨会意,忙转身去了。

不一会,她便带着两个人过来。

一个便是那个面色白净,让虞琬宁望则生厌的王安平。

另一个,却是一个左脚微跛,面色黝黑的青壮汉子。

看到这个人,虞琬宁脑中忽地闪过一道亮光,对于此人,她有此印象。

上一世,她死后化为蝴蝶,回大将军府来见阿爹阿娘,却见御林军围府屠杀,就是这个人,为父亲挡了数箭,血尽而死。

虽然到最后,父亲终究还是力战而亡,但此人的忠义之心,也是世间难得。

这样的人,虞琬宁告诉自己,绝不可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这一世,她一定要护这些人平安。

“是出了多大的事?要如此大的动静,扰得人不得安宁?”

虞琬宁冷冷地盯了王安平一眼:“王管事,你不是不知道,我阿娘爱静,你在中院外面如此喧闹,成何体统,也是我阿娘向来宽和,倒纵得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也学会仗势欺人了。”

“三小姐这话言重了,小的委实当不起。”

王安平忙躬身行了礼,只是不待虞琬宁发话,便直起了身。

“实在是这新进府的下人不成话,又懒又笨的,让他修剪个花草,从早晨到这会了,没修多少不说,还把许多花草给剪坏了。小的既然领了这差事,到底是担着责任的,下面的人事情做不好,孙姨娘怪罪下来,小的免不了要吃瓜落,因此行事急躁了些,一时没留意是在中院外头,声腔高了些,总是小的不对,若夫人怪罪下来,小的自去领罪便是。”

听了这话,虞琬宁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这个王安平,听着话说得十分漂亮恭谨,实际上却十分倨傲。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那便是:做为管事,我管教下人是应当的,就算动静大了些,夫人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跟我摆谱了?

同时又表示,他是孙姨娘的人,不必受旁人管束。

看着微躬着身,状似恭敬,却又眉梢唇角皆是轻慢的王安平,虞琬宁心里冷哼一声:你还真拿我当小孩子,听不明白你的话了?

她暂且没再理会王安平,转而看向那个挨打受骂的青壮汉子。

见他穿得十分单薄,此时正值春日,春寒未尽,而此人身上穿的,却是夏日单衣,只薄薄的一件粗麻单衣。

正因单薄,便隐约可见他臂上几处隐隐渗出血迹来,可见方才挨了鞭子,而且被打得不轻。

第10章 有眼无珠

“你叫什么名字?”虞琬宁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小的赵启。”

赵启低头回话。

“方才挨鞭子了?”

“是。”

赵启也不多话,更不叫屈,只简单地回了这么一个字,便不再说话了。

“修剪花草那样的小事都办不好,难怪王管事要抽你鞭子。”

虞琬宁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来,继续说道:“不过我看王管事还没打过瘾呢,你去,把鞭子拿过来。”

“是。”

赵启犹自不多话,更不讨饶,闻言只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取鞭子,一张脸上也没有任何愤懑与惧怕的表情。

王安平暗自皱了一下眉,微微抬眼瞄了虞琬宁一眼,思忖着这位三小姐是要闹哪一出。

不过,即使他心里再轻慢虞琬宁,此时也是不敢随意开口相问的。

很快,赵启便拿着一条沾了血的鞭子过来,双手奉至虞琬宁面前。

“拿过来。”

虞琬宁低头抽出一条帕子,淡淡地吩咐。

雪镜一时摸不着头脑,没反应过来。

墨梨却目光微动,上前接了鞭子过来,又拿帕子将上面的血污擦了,方才递给虞琬宁。

虞琬宁用帕子垫了手,将鞭子接过。

在手中微掂了掂,手腕轻轻一抖,“啪”地一声抽了出去。

与此同时,便响起一声痛叫。

只是听这声音,也知鞭子是落在王安平身上了。

毕竟之前王安平拿鞭子打人的时候,那赵启可是一声未吭的。

“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王安平原本一张白净的脸上,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他疼得差点跳起来,嘴里只吸凉气,只是到底没敢反抗,但眼里却已是染上些许怒气,忍不住开口质问虞琬宁。

“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我想打你便打你了,还需要理由吗?”虞琬宁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侧着头瞥了王安平一眼。

王安平咬牙,强抑了一下怒气,嘴上却义正言辞地说出一番话来。

“三小姐此言差矣,小的虽是在府里当差,却是孙姨娘聘了来管事的,并未签过卖身契,未入奴籍,算不得奴才。

再者,即使是奴才,咱大胤朝向来以仁治国,虽无明确律例,但勋贵之家,也鲜活有人苛待下人,随意打杀的。三小姐如此做派,传出去岂非有碍大将军府的声名?”

“呵,原来你也知道的。”

虞琬宁一哂:“那方才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在随意打人?况且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跑到我大将军府上讨饭吃的叫花子而已,孙姨娘念在与你亲戚一场的份儿上,留你在府中打点杂事,赏你口饭吃,你还真就拿自己当棵葱了?”

说着,虞琬宁已是声色俱厉:“再者,你可知这赵启是什么人吗?岂是你这等腌臜小人可随意欺辱的?”

“他是什么人?不过是府里新来的下人而已,我身为管事,如何管不得?”王安平又疼又怒,一时竟忘了身份,不服地叫了起来。

“呵,当真是个蠢货。”

虞琬宁轻蔑地瞥了王安平一眼:“连分派过来的人手是什么来历都不弄清楚,还敢自称管事,你这样的,便是给我大将军府扫茅厕,都不够格。”

之前刚挨了鞭子的时候,伤口处还有些麻,疼痛并不剧烈。

可过了这么一小会儿,那伤口竟是火辣辣地疼起来,疼得王安平整个人都有些发颤,连话也说不出来。

而且这皮相是他向来十分珍视,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今日,挨了鞭子,怕是要破相了,一时心里更加懊恼,眼里喷火地看着虞琬宁。

若非她是大将军府嫡出千金,看那样子,王安平只怕是要上手来挠人了。

不过虞琬宁可不怕这么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毕竟自己好歹跟着父亲习武三年了。

再则,就算自己身量不足,力气不足,打不过王安平,不还有赵启在一旁吗?

这个赵启,是绝对不会允许王安平碰虞琬宁一根毫毛的,她有这个自信。

而这自信的来源,便是赵启的身份来历。

况且,府里还有府兵和护院家丁,到底也不是吃素的。

虞琬宁慢慢地开口:“你既不知,我今日便费上几句唇舌,告诉你罢,这位赵启,可不是你这等上门讨饭吃的叫花子能比的,人家是随过军,上过战阵,于国有功之人。

前年北周犯我边界,赵启曾随我父亲出征,战场上受了伤,战事大捷,回师之后,因他伤在腿部,跛了脚,不方便再留在军队里,父亲向来爱兵如子,不忍叫他回乡受穷,便将他安置在田庄上,最近才调进府来,让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说是帮工,其实是父亲养在府里留着替他办差的人。

这样的人,岂是你这等卑贱小人能随意打骂的?你哪来的资格敢对他动手,若让父亲知道,你猜他老人家会不会处置你?仅仅只挨我这一鞭子,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听得王安平出了一背的冷汗。

谁都知道,虞德陵大将军爱兵如子,若今天的事被他知道,自己恐怕还要再挨鞭子。

一时不由地在心里暗骂孙姨娘蠢货,把这样一个人分派到他手里来干活儿,这不害他吗?

只是此时尚顾不上想这些,王安平的身子躬得更低些了,低声下气地乞求虞琬宁。

“三小姐,此事是小的错了,小的这便向赵家兄弟赔礼。”

他说着,偷偷瞄了一眼虞琬宁的脸色,见虞琬宁紧绷着一张俏脸没有任何表示。

便急忙转向赵启,长揖到地:“赵兄弟,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大量,别与我这没眼色的一般见识,日后您但凡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跟我说便是。”

赵启微微避了一下,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表明了不接受王安平的道歉。

第11章 打狗看主人

王安平有些尴尬,又转向虞琬宁,咬了咬牙,换上一副谄媚的神色。

“三小姐,今日之事虽是小的错了,不过小的也受了惩罚,方才也向赵兄弟赔过礼了,还求三小姐宽仁,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扰老爷的清静了。”

言下之意,他并不想,也不敢让虞德陵知道这件事。

“可是,我为什么要替你隐瞒呢?”

虞琬宁讥诮地看着王安平。

“只求三小姐看在孙姨娘的脸面上罢。”王安平词穷,只能摆出孙姨娘来。

他想着,怎么说孙姨娘也算虞琬宁的长辈,又有掌事理家之责,虞琬宁总该会给她三分颜面的。

只是他还不知道,乔夫子从今天起不再来为虞琬宁授课,虞琬宁最近“失学”,刚好腾出空来,正打算着要收拾孙姨娘,查她的账呢,哪里还会给她什么颜面?

“呵……”

听了王安平的话,虞琬宁冷笑一声。

“孙姨娘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我何需看她的颜面?虽然有句话叫打狗看主人,只可惜你主人在我这里也没什么脸面,更何况你这等哈巴狗儿,打便打了,至于以后怎么处置,回去等便是,或者你还有什么不甘心,尽可叫孙姨娘出面为你做主。”

说完,虞琬宁站起来,打算回自己的小院,她看了赵启一眼,吩咐道:“赵启,你随我来,以后在我这里听事办差。”

末了,她理了理衣袖,连看也不看王安平一眼,只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赵启我带走了,你若是有什么异议,只管叫孙姨娘来找我说话。”

语毕,虞琬宁又轻声吩咐:“墨梨,你去阿爹的书房,让管笔墨的小厮将我要看的兵书找出来,拿回来于我。”

“走罢。”

吩咐完墨梨,虞琬宁看了赵启一眼:“我正好有些事要交于你去办,你现在便随我去。”

“是。”

赵启微躬了一下身,便随着虞琬宁走了。

只余下王安平捂着脸咬牙切齿。

一闪眼正好又瞧见几个洒扫的下人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一时更加觉得没了面子。

怒吼一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活儿都干完了吗?谁再敢躲懒,我便回了孙姨娘,一个个地都撵出府去……”

这些洒扫下人们受王安平的气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因他有孙姨娘做靠山,众人即使心中再不服,也不敢多嘴。

此时见他被虞琬宁抽了鞭子,个个心中快意,偷笔着转身去干活了。

王安平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地在当地愣了好一会,才转身往孙姨娘的院子去了。

回到海棠小院后,虞琬宁一进屋便瞧见侍女芝琪,正在整理刚刚浆洗完的衣服。

听见有人进来,芝琪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来行了礼,接着便拿起桌上的茶壶要倒水给虞琬宁。

“放着罢。”

虞琬宁淡淡地瞥了芝琪一眼道:“我不是早就有吩咐过了么,一应饮食,皆由墨梨和雪镜侍奉,旁人不得擅动,你忘了?”

“是奴婢一时疏忽了。”

芝琪被虞琬宁这样一说,一张尚算俏丽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略有些委屈地道:“只是奴婢打从三年前就侍奉小姐了,时日长久,习惯了做这些事情,一时改不过来罢了,还请小姐见谅。”

语罢,她偷偷抬头扫了雪镜和墨梨一眼。

说起来,雪镜和墨梨比芝琪到海棠小院伺候还晚了一年,可偏偏就是比她在虞琬宁面前有脸面些,这让芝琪心里有些懊恼,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罢了,下不为例就好。”

虞琬宁看了一眼尚未整理完的衣物,除了一件还摊开放着以外,别的都折好了整齐地放着。

而摊开着的那件,正巧是虞琬宁最喜欢,也打算今日换了穿的。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看向芝琪。

芝琪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只是一对眼珠子却到处乱转。

“你身上这衣服旧得厉害,也是前年秋天做的罢?”

虞琬宁看着芝琪道:“念你是这屋里伺候我时日最长的人,这件衣服赏你穿罢。”

“啊?”

芝琪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虞琬宁张大了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推辞。

“不……不必了,这是小姐最喜欢的衣裳,奴婢一个下人,哪配穿这么好的衣服,委实不敢领受。”

“主有赐,不敢辞。”

虞琬宁似笑非笑地看了芝琪一眼:“我赏你东西,你收着便是,不必说那么多有的没的。现在就拿了去换上给我瞧瞧。”

“这……”

芝琪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看着那件华贵的衣裳,却不敢伸手去拿。

雪镜一对黑亮的眸子,看看虞琬宁,又看看芝琪,先是有些迷惘,不过很快,眼里便染上些兴灾乐祸的笑意。

墨梨依旧淡淡的,只是却开口对芝琪道:“小姐赏你东西,你还不赶紧收着,去换了来给小姐看,迟疑什么?”

“是……多谢小姐赏。”

芝琪不敢再推,只好福了福身,道了谢,两只手有些颤抖地将衣服拿起来出去了。

“余下的这些衣裳,拿出去叫人重新浆洗。”

墨梨将原本已些叠整齐的衣裳交给雪镜,嘱咐了一句。

“哎,明白。”

雪镜本就是个聪慧的丫头,自然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应了一句,便接过衣裳转身出去。

“赵启。”虞琬宁边坐下边唤了一声。

“小的在。”

他的声音有些远。

虞琬宁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赵启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

她有些失笑道:“进来罢,杵在外头做什么?”

“还是不进去了。”

赵启有些迟疑:“小姐虽说年岁尚且不大,但毕竟男女有别,您的闺房,岂是我这等人能随意进出的?小姐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小的在这儿听着呢。”

第12章 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你如此谨慎守礼,自是极好的。”

虞琬宁满意地笑了一下,接着却道:“只是你虽非奴籍,但到底是在将军府做事的,你我也算得上主仆,所以可不拘这些小节,再者,我吩咐你的事,不欲外人知,你站在外面,我吩咐你时,便不得不费力高语,一则嫌累,二则恐被有心人听了到别处去嚼舌根,我虞琬宁虽坐得端行得正,但也不乐意叫不相干的人听了墙根去。”

芝琪换了衣裳过来,虞琬宁最后这两句话正好传入耳中,一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虞琬宁见她进来,唇角闪过一丝讥诮,看向桌上的一份点心——这是方才自己不在时,芝琪擅自摆上来的。

“前几日听姨娘院里的下人嚼舌根,说二姐近来挑食的很,每日里送到她房里的点心,总说吃着没味儿,连盘子都一起扔出门来,我看你今日端过来的这盘杏仁酥不错,你这便给二姐送去罢,便说是我送她吃的。”

“呃……是,奴婢这就去。”

芝琪此时已是浑身的不自在,却也只能拼命忍着,不敢显出异样来。

她看了看桌上的那盘点心,咬了咬上前端进来,便马上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脚下生风,竟似是半刻也不敢耽搁地逃了出去一般。。

虞琬宁看着芝琪火烧p股似的背影,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便不再理会她了。

这等跳梁小丑,尚不必她费太多心思。

于是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尚在房口犹豫的赵启:“进来罢,我吩咐你一些事,尽快去办。”

“是。”

听虞琬宁这样说,赵启也不再迟疑,抬步进来,只是还是站在离虞琬宁三步之外的地方,便不再上前了。

虞琬宁见状只是一笑,然后便吩咐墨梨:“你去,把咱们房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

“是。”

墨梨虽不知道虞琬宁要做什么,但还是立刻照做了。

看着放在手边的银子,虞琬宁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应该是差不多了。

于是抬头看向赵启:“你把这些银子都拿出去,置办一套器具和一些药材,单子我是一早就拟好的,你照单采买就是。”

送浆洗衣裳刚回来雪镜听了,不待吩咐,便急忙去窗前的桌子上拿了两张清单过来,交到赵启手里。

赵启也是通晓文墨的人,他只扫了一眼,脸上便微微露出些许古怪诧异的神色,不过却也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你不问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吗?”虞琬宁侧头看着赵启,眼里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姐吩咐下来,小的只管办差就是,不需多问。”赵启答道。

此人当真是个极好的。

虞琬宁心里一阵激赏,多做少问,自己果然是捡到宝了。

不过她虽心里高兴,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来多少,只是让墨梨将银子给赵启。

赵启看了一眼墨梨递过来的银子,心里估算了一下才道:“采买这些东西,应该是用不着这么多银子的。”

他取出几两银子交还给墨梨:“这些就差不多了,若再有剩余,小的定分文不少地交还回来。”

虞琬宁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激赏与自得——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不过她还是道:“再多拿一两罢,你身上的衣裳太旧也太单薄了,买件衣裳穿罢。”

“不必了。”

赵启挡住墨梨递银子过来的手道:“小的皮糙肉厚,对穿衣没什么讲究的,穿这些也不觉得凉,不必再劳小姐破费,小姐若再无别的吩咐,小的这便出去了。”

他说完,抬头看了虞琬宁一眼,见她不再吩咐别的事,便揖了一下就退出去了。

“这人倒是耿直的很。”

墨梨笑着说了一句,便将余下的一点银两小心收了起来。

虽然虞琬宁的衣食用度皆有府里供奉着,但孙姨娘近来多有克扣,若手里没有些私房银子,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虞琬宁自然明白墨梨在想什么,便笑了笑说:“这些天咱们先俭省些罢,等过些天,日子就宽裕了。”

墨梨和雪镜虽不明白虞琬宁话里的意思,但也都点头称事。

她俩都明白虞琬宁的习惯,于是不再多话聒噪,拿了刚从虞德陵书房里借来的兵书给虞琬宁,然后重新沏了新送来的茶,便噤声一旁侍奉了,以免扰了虞琬宁读书。

一时间,整个海棠小院都静了下来。

而相较于静谧的海棠小院,孙姨娘和她一对儿女所居住的翠柳院,却是另一番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光景。

王安平今日被虞琬宁当众抽了鞭子,在府中下人们面前失了脸面,又羞又气,此时正在孙姨娘面前诉苦,请她出面做主,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维护自己的颜面。

孙姨娘听了,脸上一阵犯难,虽然虞琬宁是小辈,但毕竟是大将军府的嫡出千金,自己虽是长辈,却只是个妾室姨娘,真要论起来,她还真不见得惹得起虞琬宁。

只是被一个小辈这样扫颜面,孙姨娘的心里还是十分气恼的。

她这些年来掌管府中家事,再加上正室虞夫人向来好性,孙姨娘便慢慢生出自己是这大将军府女主人的错觉来。

而今日虞琬宁当众责打了王安平,却像是一耳光直接扇在了孙姨娘脸上,将她这几年生出的幻觉生生地打散了,也让她清醒了不少。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可虞琬宁如此撕了王安平的脸,其实就是在撕她孙姨娘的脸,让她突然明白过来,再怎么掌管家事,她也仍旧只是个妾室姨娘,她的儿女也只是庶出的、不被重视的孩子。

人家叶氏虞夫人才是这大将军府正经的女主人,人家的女儿,才是嫡出的千金,身份尊贵,不是自己可与之相提并论的。

王安平坐在一旁,由着孙姨娘身边的侍女帮他包扎脸上的伤口,疼得嘴里直吸凉气。

一时倒没注意到孙姨娘的心里,已是转过这么多念头。

他忍着疼,还不时地催促着孙姨娘去为自己出气。

第13章 没一个省心的

正说着,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痛苦的哭叫声传来。

孙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不过尚未待她开口训斥,芝琪已是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进来。

一进门便摔倒在地,手里的点心盘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点心也滚落了一地。

同时她嘴里还哭喊哀求着:“姨娘……求姨娘救救奴婢。”

“这是怎么了?”

孙姨娘皱眉看了一眼在地上蜷着身子打滚的芝琪,心里又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

怎么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呢。

“啊……痒死我了……姨娘救救奴婢……”

芝琪浑身痛痒难耐,此时已是有些神智不清,哪里还答得出孙姨娘的问话,只是不住声地哭叫求救。

突然,她抬起手来,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脖子与胳膊,那些地方,立时便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子,看起来十分可怖。

就连王安平,也吓了一跳,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来,退开几步,离芝琪远一些,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变成这副模样。

这边正闹着,虞琬瑶已经听到声响,跑了过来。

她虽比虞琬宁年长一岁,但孙姨娘向来溺爱儿女,不肯稍离,所以并没有给她安置独立的院子,只能与弟弟虞绍垣,随孙姨娘住在一个院里。

所以孙姨娘屋里的动静,她立时便听到了。

“呀,你这是……”

虞琬瑶见了芝琪的样子,再一看她身上的衣服,马上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只是话到嘴边,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安平,便又咽了回去。

孙姨娘见自己的女儿这个样子,便知道此事与她有关,于是吩咐王安平。

“你且先回去歇着罢,府里的事吩咐下人们去做就好,你先把脸上的伤养好。”

王安平见孙姨娘这样说,便知道有些事不想让他听,一时心里有些不满,从自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扭头便走了。

对于王安平如此失礼,孙姨娘虽未发作,但眉间还是皱了一下。

虞琬瑶虽说有些不满,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

待王安平出去,她才嫌弃地瞪了一眼尚在地上翻滚的芝琪,不满地斥责了一句。

“真是无用,叫你办这么一点小事,办不成不说,还把自己弄成这样跑到这儿来闹,这样的废物,要来做什么,我看还是直接撵出府去算了。”

“到底怎么回事?”

孙姨娘皱眉看向虞琬瑶:“你吩咐她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

虞琬瑶嘟着嘴唇坐下,答道:“那个虞琬宁,吃饭的时候成心找碴儿,当着阿爹的面不给阿娘你脸面,我心里气不过,想着弄些药在她衣服上,让她痒得哭爹喊娘,再往点心里掺点泄药,让她拉个几天肚子,整整她罢了,谁知道芝琪这个蠢货会弄成这个样子。”

按规矩,庶出的子女,是必须唤嫡母为母亲,唤生身娘亲为姨娘的,但孙姨娘心里不甘,教自己的儿女,当着众人面唤她姨娘,回到自己屋里无人的时候,便唤自己阿娘。

所以虞琬瑶才会有如此不合规矩的称呼。

“真是胡闹。”

孙姨娘轻轻地说了一句,明明是斥责的话,但她口气微嗔,听着却无半分斥责的意思,倒像是欣慰于她的女儿如此维护于她,心中十分受用的样子。

“罢了,既然是你吩咐的,那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你便叫人把她弄到后院去收拾罢,在这里打滚哭叫,成什么体统。”

“知道了阿娘。”

虞琬瑶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离芝琪远些,那药是她托府里的小厮在外面弄来的,她还拿一个粗使丫头试过药,知道这药的厉害,所以半点也不敢靠近芝琪。

只是叫了两个后院的小厮过来,将芝琪拖了出去。

孙姨娘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忙不迭地吩咐人将地上的点心和盘子碎片收拾了,又将芝琪滚过的地面擦洗了好几遍,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当下人们都散去后,她的心里却又忐忑起来。

其实这个芝琪,还是三年前由她选派给虞琬宁的。

实际上身为掌事姨娘,这府里上上下下除了虞德陵和虞夫人身边的人之外,所有的丫头下人都是由她安排的。

原本向虞琬宁身边派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三年前虞琬宁那次发热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整个人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孩子童。

这让孙姨娘心中惊疑,所以便嘱咐芝琪,但凡虞琬宁有什么异常举动,便要随时向她报告。

可实际上,虞琬宁自那场病之后,除了拼命读书习武外,倒也没见什么特别的异样。

再加上她原本就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又整日里只知道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

慢慢孙姨娘也就不再关注虞琬宁,同时也将吩咐芝琪的事抛在了脑后。

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虞琬宁却突然从那摊子书纸堆里抬起头来,把目光瞄向了她。

想起午饭的时候,说起家里的经济用度,孙姨娘心里隐隐泛起一阵不安——这些年,她的确贪了不少。

可虞德陵向来只在公事上用心,家里的事从来不管。

虞夫人又是个淡泊宽和的性子,再加上不识字,不懂理家经济之道,也极少过问这些事情。

孙姨娘便觉得自己如一家之主一般,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从今天起,她忽然发现,三小姐虞琬宁,虽只有八岁,却已是盯上了她,这让她不得不留神应对。

不过,虽然这样想,但孙姨娘心里依旧不是特别当回事,她觉得,再怎么早熟,也不过是个八岁孩童罢了,岂能与自己这掌事多年的人相提并论。

虽需应对,但也不必如临大敌,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难对付到哪去?

后院突然传出几声尖叫,原来是芝琪被虞琬瑶带出去后,她也懒得费什么心思,直接叫人灌了一桶冷水,就将芝琪扔了进去。

以她所想,既然是沾上了那衣服上的药,那拿水洗掉自然就好了。

第14章 自食恶果

此时春寒未尽,芝琪一被扔进冷水桶,整个人便被冻得缩成一团,尖叫不已。

“别嚎了。”

虞琬瑶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大声斥责:“叫你办那么点事都办不好,这会子还有脸在这里吵闹?赶紧地洗完了回海棠院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芝琪心里委屈,明明我是帮你做事才被折腾成这样,现在却来说我丢人?

可再怎么委屈,别人也是主子,她是奴婢,多少苦水也只自己往肚子里咽,半句不敢多言。

虞琬宁正聚精汇神地看书,忽然听到外面有人一连声儿地打了好几个喷嚏,似乎是芝琪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刚放下书,雪镜却已经出去了,很快便传来她训斥芝琪的声音。

“你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小姐正在读书吗?我们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的,你倒好,一连串儿地这么大的动静,扰了小姐读书你担待地起吗?”

在这样的豪门贵宅,便是连侍奉人的丫头下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说起来,芝琪比雪镜还大着三岁,又比她侍奉虞琬宁早些,本该是个大丫头的。

只是偏偏她如今在虞琬宁面前不得脸,而雪镜却是在内室里近身侍奉的人,于是便也能随时拿出款儿来教训她了。

芝琪刚刚在虞琬瑶那受了委屈,心里本就难过,刚回来,却又被比她还小着三岁的雪镜训斥,心里憋屈之极,忍不住便争论了两句。

“我受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这打喷嚏哪里是人自个儿能控制得了的?你何必为这样的芝麻小事来教训我?说到底我到小姐身边的侍奉的时日可比你长的,你如今虽在小姐面前得脸,却也用不着跑到我面前来逞威风、显本事。”

雪镜一听,顿时也来了气,她虽年岁不大,但好歹是海棠小院里最有脸面的丫头之一,下面的粗使丫头和小厮,哪个不对她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这样被人顶撞过了?

这个芝琪,简单就是吃错药了。

于是她跺了跺脚,指着芝琪继续训斥:“我不过是叫你不要打扰小姐读书,你倒是生出这许多废话来,你是比我年长,侍奉小姐比我早些,可那又怎样?还不是你做事不得力,小姐才不让你进内室。这会子那么多事等着人做,你却在这里躲懒偷闲,却还说不得了?你也真好意思。”

反正已经吵起来了,芝琪也不打算让着雪镜,正要开口,却被从里面出来的墨梨阻住了话头。

“明知道小姐在读书,你们在这里吵闹像什么话?”

墨梨向来话少,只但凡说出话来,一干下人却也是没人敢顶撞的。

她瞪了芝琪一眼:“去给二小姐送个点心而已,怎么这么久?行了,小姐叫你进去呢。”

芝琪一听,原本冻得发白的脸不由地抽搐了一下,谁让她做了亏心事呢。这个时候,她是真不想往虞琬宁面前凑啊。

不过既然主子招唤,她也是无论如何不能推托不去的,于是只好低头敛容,跟在墨梨后面进去。

经过雪镜旁边时,雪镜冲她轻哼了一声,芝琪也没敢抬头回敬,只好强咽了这口气。

“怎的弄成这副模样?”

虞琬宁淡淡地瞥了芝琪一眼,明知故问地道:“方才不是赏了你衣裳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换掉了,还受了风寒,再说你身上这血痕是怎么回事?看着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似的。”

“都是奴婢不小心。”

芝琪回来的路上,心里已经编好了瞎话,此时说来倒也顺口。

“奴婢去给二小姐送点心回来,经过荷塘时,不小心踩空了脚,掉进水里,因此受了寒,只是弄污了小姐赏的衣裳,实在是奴婢的不是,还请小姐责罚,至于身上的抓痕,可能是奴婢落水后又吹了风,起了疹子,一时痒得厉害,没忍住便抓破了。”

“这样啊……”

虞琬宁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狼狈至极的芝琪一番,便猜她在虞琬瑶那里肯定吃了苦头。

偏偏又不敢说,还编出这一套瞎话来,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于是便道:“既然受了风寒,又起了疹子,那便回你屋里别再出来了,以免过了病气,连累了大家,只是府中不养闲人,你待在屋子里总不能一直闲着。

这样罢,我记得你绣工颇佳,一会我让人拿起料子和丝线给你,你多绣些荷包,或者也可以做些别的绣品,总归不算你吃闲饭即可,只是千万别想着躲懒,过两日我可是要查验的,你若做的太少或做得不用心,可是要你扣月例的。”

芝琪一听,顿时心中苦恼之极,她受了风寒,这会子本就已经有些头痛脑胀,却还让她多做钍线活,哪里能撑得住。

而且还不能出门,这已经是变相地禁足了。

可主子已经吩咐下来,她也不敢不应,只好一脸苦逼地出去了。

听着芝琪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慢慢地听不见了。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虞琬宁才重新拿起书来读。

对于芝琪这样的下人,她原不欲多费心思,只是她敢听虞琬瑶的差遣来害人,便免不了要自食恶果。

原本是想寻个原头将芝琪打发出去的,不过虞琬宁突然又想起来芝琪女红手艺极佳。

到底算是有些长处,便暂且留着她做些活儿罢,完了让雪镜拿出去卖了,就算是赏给她和墨梨零花钱了。

看了一下午的兵书,感觉有些累了,便放下书练了会琴,用过晚饭后,虞琬宁独自到武库练剑。

练完剑让雪镜去问了一下,听闻虞德陵在外忙公事,尚未回府。

她便回房洗漱,然后又读医书至深夜,方才歇下。

清晨,虞琬宁骑着一匹性情温顺的马,绕着演武场慢跑。

虞德陵骑着另一匹马在虞琬宁身侧紧紧跟随着,生怕她掉下来摔着。

“老爷,小姐,歇息一下吃些早点吧。”

听到雪镜的声音,虞琬宁往边上看了一眼,见虞夫人差遣的小厮丫头已送了早点来,正往亭子里摆放着。

第15章 既抢着了,便是我的人了

其实对于虞琬宁和虞德陵每日这样用早点,虞夫人是颇有微词的,她虽不识字,却也是生于书香世家的千金闺秀,讲究一饮一食皆有规矩。

只是虞德陵向来繁忙,能用于教导虞琬宁的空暇有限,虞琬宁为了每日多挤出一些时间习武,所以才和虞德陵每日在后院演武场边的亭子里用早点。

虞德陵拗不过虞琬宁,便随了她的意。

虞夫人最是遵从三从四德,只要虞德陵点了头,她自然也就不再反对。

“阿爹请坐。”

虞琬宁待虞德陵落坐,自己方才在旁边坐下。

今日送来的早点是清粥小菜和酥饼油冬儿,大将军府虽是勋贵之家,但因虞德陵生活俭省,所以整府上下,皆不敢奢靡。

虞琬宁近来身量长得极快,因此食量也涨了不少。

她喝完碗里的粥,让墨梨又添了一碗。

新添的粥有些烫,虞琬宁边用勺子轻轻搅着散温。

一边对虞德陵道:“阿爹,我有件事得跟您说一声儿,原本昨日便想与您商量的,只是阿爹公务繁忙,夜里回来已不早,女儿便没有去打扰您歇息。”

“何事?”

虞德陵用筷子夹了一个酥饼放在虞琬宁面前的小碟里:“来,你正长身体,习武又辛苦,得多吃些,再者,你以后若有事,无论何时都可以来找爹,不必介意时辰。”

“多谢阿爹。”

虞琬宁向来十分遵守礼仪,她先向虞德陵道了谢。

方才将自己昨日处置王安平,然后又要了赵启去替她办差的事告诉虞德陵。

虞德陵昨日回府较晚,用过宵夜后便在虞夫人处歇了,孙姨娘虽心里着急,想先探探虞德陵的口风,奈何他回府原本就晚,又在虞夫人处歇息,她也不敢随意打扰。

因此,虞德陵尚且不知王安平和赵启的事。

此时听虞琬宁说来,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方才微微摇头苦笑。

“你这丫头,那赵启原是我调进府里打算帮我办些差事的,只是我近日实在太忙,一时没顾得上安排,居然被你抢了先,这样的人手,可是极难得的,你一个小孩子家,能有什么差事用得着这样的人?要不你还是将他还给爹吧。”

“那可不行。”

虞琬宁闻言,一口回绝。

“那赵启是女儿从王管事手里救下来的,我既抢着了,他便是我的人了,阿爹也别太小瞧女儿,我自是有正经差事需要人手去办的,阿爹可不能拿辈份压人,夺人所好。”

虞德陵:“……”

明明是个小丫头片子,怎的说出话来,倒一副小大人像?

不过他各来疼爱这个女儿,见虞琬宁这样说了,便不再反对,毕竟他领军多年,想调几个得力的手下办差还是容易的,而虞琬宁身在闺阁,想找个合适的人手帮她做事却不容易。

既然好不容易收了赵启,那他也就不必与女儿相争了。

“好吧,你既喜欢,那便收着罢,赵启为人忠直厚道,办事利落勤谨,是个可以放心用的人。”

虞德陵点了头,然后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虞琬宁。

“只是你如今也八岁了,于男女大防上也要注意,你既有用得着赵启的地方,用着便是,但不能让他太频繁出入你的闺房,否则与你清誉有碍,总归是不好的。”

“女儿明白。”

虞琬宁见父亲不再与好相争,心里畅快,便笑着应了。

“女儿只是最近这几天需要叫他来交待些事情,等过些时日,他便不必时常到我院里来了。”

“也罢。”

虞德陵点头:“你是个聪慧孩子,这些尺度你自己拿捏好便是。”

“不过阿爹,对于王管事欺辱赵启一事,您就不打算过问处置了么?”

“此事……还是先放一放罢。”

虞德陵听了略迟疑了一下才道:“说起来不过是府里的小事,我整日那么多公务要忙,哪有精力处置这等鸡毛蒜皮的事,王管事此事虽说做得不对,但身为管事,教导下人原是常事,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只不过是他运气不好,找上赵启的麻烦罢了,再者他毕竟是孙氏的表弟,这点脸面还是要顾及一下的。出这样的事,我想孙氏应当会斥责他的。

一会我嘱咐高管家,让他也提点王管事一二,日后便是对普通下人奴才,也不可如此心狠,这个人就暂且先留着,以观后效。再则,你昨日不是也抽了王管事鞭子,替赵启出过气了么?”

“噢。”

虞琬宁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别的,原来虞德陵昨日虽一整天不在家里,但家里发生什么事,他还是都知道的,毕竟他身边的高管家也不是吃白饭的。

她也明白,虞德陵公务繁忙,根本不可能分出心思来处置府里的小事,若这等事也要他来操心,那还要孙氏和高管家何用。

另外即使虞德陵不说,虞琬宁也明白,无论军务家事,其实都有共通之处,如果上位者事无巨细皆要过问,随意越级插手事务,那下面管事的人也就没法管教下人,没法儿做事了。

再加上自己昨天已经处置过王安平,那虞德陵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处置第二遍了。

面前的粥已经放凉了,虞琬宁喝完,又跟虞德陵说起昨日处置侍女芝琪的事情。

虞德陵听完,目光微闪,虽然虞琬宁只是用最平常的语气叙述了一下昨日的事情,并没有深言内情。

但虞德陵又哪里会听不明白了,那衣服,那点心,必然都是有问题的。

然而芝琪只是个小小侍女,自己是犯不着去害琬宁的,必定是有人指使。

想起昨日用午饭时,虞琬宁点破孙氏采买家用以次充好的事情,虞德陵心里多少猜到些什么。

以往他不甚关心家事,府中诸事皆一股脑儿扔给孙氏去办。

这几年来,孙氏倒也把家事打理地井井有条,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心胸狭隘。

只是这么一点小事,原本说开了也就罢了,居然会让芝琪去害人,这让虞德陵心中十分恼怒。

第16章 把银子吐出来再滚

而实际上,若不谈别的,只说这一件事,虞德陵到底还是冤枉孙姨娘了。

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虞琬瑶身上去,毕竟虞琬瑶今年也不过九岁。

大约在这天下所有的父亲心里,自己的儿女都是好的罢,他哪里会想到,其实是虞琬瑶指便芝琪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便是虞琬宁自己,也并不清楚芝琪到底是孙姨娘指使的,还是被庶姐虞琬瑶所指使,不过不管是谁,反正这账终究还是要记在孙姨娘头上的。

谁让芝琪是她选来伺候虞琬宁的呢。

“孙氏竟敢做出谋害嫡女的事来,说起来,是该对她严加处置的,只是……”

虞德陵忽然面露难色。

虞琬宁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则若立时将孙姨娘赶了出去,这府中一时半会还真寻不到一个能掌事理家的合适人选。

二则,孙姨娘毕竟有一子一女,虞德陵也不好把事做得太绝,否则便是扫尽了虞琬瑶和虞绍垣的脸面。

他身为父亲,不得不考虑这些。

虞琬宁当然也不赞同立时便将孙姨娘逐出府去,毕竟她这些年打理家事,不知贪了多少银子,便是让她滚蛋,那也得把银子吐出来再滚。

而且她也明白,便是看在虞琬瑶和虞绍垣的脸面上,虞德陵大约还真不一定对孙姨娘做得那样绝。

于是便笑道:“说起来也不是大事,没准儿只是二姐恶作剧呢,家里杂事繁多,一时倒也离不开姨娘,此事便暂且压下罢,待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说。”

虞琬宁虽然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心里打的主意,却是待找个机会,揭穿孙姨娘贪污家财的事,撕破她那张脸再做如何处置她的决定。

不过这些话,此时尚不宜明说罢了。

虞德陵见虞琬宁如此懂事,欣慰地点了点头。

“那……要不这样罢。”

他略一思忖便道:“将那个芝琪辇出府去罢,或者叫个婆子进来,将她带出去卖了也行,卖的银子便做你的私房,算补偿你了。”

“暂且不必。”

虞琬宁微笑着道:“我已将她禁足了,让她做些绣工,至少十天半个月都出不了屋子半步,至于以后怎么安排,我再考虑,我都这么大人的,哪至于连个处置下人丫头的事,还要阿爹您来操心的?”

“你这孩子。”

虞德陵突然失笑:“你如今不过一个小女娃儿,是个多大的人?但凡有事,还是应该告诉为父,或者你母亲来处置的,不过你既然有主意,便也由得你。”

虞琬宁:“……”

她怎么又忘记了,自己方才重生三年,不过是个八岁女童,不再是上一世那个二十余岁的成人年了。

瞧瞧,又被父亲堵得说不话来。

于是她只好笑笑,便不再多话了。

父女二人亏心用过早点,然后又抓紧时间去练习骑马了,毕竟虞德陵一会还要上朝,要去处理公务,一日下来,可用于教导虞琬宁的闲暇时间也并不十分充裕。

练习完骑马之后,虞德陵便匆匆忙忙上朝去了,家里的事,只能等他有空再说。

实际上他像昨日那般能在家里用午饭的机会,也是极少的,很多时候,一忙起来便是早出晚归,两头不见太阳,根本不可能将太多心思放在家事上。

因此一时尚且顾不上处置昨日的事情,只好嘱咐墨梨雪镜,要她们小心侍奉虞琬宁。

临行时又叫身边的小厮拿了二两银子给虞琬宁,让她赏给赵启,算是安抚。

同时让身边的小厮去敲打了孙姨娘几句,罚了半年的月例,在虞德陵看来,孙氏不过一个妇道人家,顶多在后宅耍些小心眼,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午饭的时候,孙姨娘在饭桌上提起赵启的事,说虞琬宁一个千金小姐,用那样一个青壮男子在身边当差不适宜。

说完,又满脸带笑地说:“若是阿宁觉着身边的人手不够用,那我再拨两个伶俐勤快的丫头过去,你看如何?”

虞琬宁不轻不重地怼了回去:“阿爹已经应充了,姨娘你就不必管那么多了,虽说府中家务由你打理,但我想要一个下人,大约也用不着非得你点头才行。”

孙姨娘被这棵软钉子噎得脸都白了,嘴角抽抽了好一会,方才点头。

“既然老爷都发话了,我便也不操这闲心了,阿宁你既喜欢,那便留着那个赵启使唤罢。”

孙姨娘此话不善,虞夫人听了,立时便心中不快。

不过她的性子向来温婉柔和,从不疾言利色,只是微微沉了脸。

放下筷子道:“阿宁今年不过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她懂得什么?一个下人罢了,听吩咐干活儿得力就行,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原本这些事都该是你操心的,必定是你安排在阿宁院里伺候的人不得力,阿宁方才不得不自行挑拣个人,你身为姨娘,不为孩子做些好样子,却在这里说些不着四六的轻浮之语,像话么?”

“是,是婢妾一时糊涂,说错话了。”

孙姨娘见虞夫人动气,急忙站起来屈膝认错。

见孙姨娘如此恭顺谦卑,虞夫人方才面色稍霁,淡淡地说道:“知错便好,这样的话,以后切不可妄言,若是传出去一言半语的闲话,便也是你言语不当,理家不严之故,我与老爷,必定会问责于你。”

孙姨娘虽然一直以来在下人们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但到了虞德陵和虞夫人面前,还是不敢张狂的,便算是装,也得装出个伏低作小的样子来。

说起来,虞德陵是个一腔心思都放在军务上的人,自己从未想过纳妾之事。

这个孙氏,还是虞夫人亲自挑进府中来的。

当年虞夫人生下长子虞绍庭后,虽有乳母婆子丫头们一大堆人伺候着,但她还是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无暇侍奉丈夫。

再加上自幼受得便是三从四德、温良恭顺的教育,生怕外人说她嫉妒不贤,便自作主张找了说媒的婆子,为虞德陵纳了这房妾室。

第17章 让采买的人吃了去

虞德陵知道时,虞夫人已是将一应事宜都办妥,只待将人抬进府中了,于是他也没反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多了个伺候他的女人罢了,他心中最敬重的妻子,永远都只有虞夫人叶琴香一人。

所以即使撇开嫡庶尊卑,孙姨娘在虞夫人面前,也永远都是低着一头的。

虞绍庭虽然对虞琬宁这等,不同于平常女儿家的作派看不顺眼。

但他也不耐烦听这些家长里短,因此随便扒了几口饭便向虞夫人告退出去了,不用猜,也知道是出府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们斗鸡走犬去了。

虞琬瑶见生身母亲在嫡母面前如此伏低作小、卑躬屈膝,心里有些憋屈不甘,但也不敢明言。

虞琬宁讥诮地看了一眼孙氏和虞琬瑶,心里暗暗想着,真是可惜了阿娘了。

外祖叶家的家教,实在是误人不浅,不过好在阿娘虽不识字,不懂经济账算之道,但好歹还算懂得如何管束下人,否则这大将军府,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看来当今天下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风气,着实该改上一改。

不过心里虽这样想着,虞琬宁目前尚且也只能自己顾自己,至于为这天下女子做些什么,她目前尚无此心力。

毕竟若按上一世的轨迹,自己嫁于季安辰后,要面对的风雨波澜可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她能保全自己,保全身边重要的人,本就不是易事,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饭后丫环们上茶,已是换了好茶叶。

虞夫人虽一脸平静,但心里还算满意了些。

孙姨娘最擅查颜观色,一对眼珠子偷偷在虞夫人面上转了两圈,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喝完茶,虞琬宁对孙姨娘道:“我屋里的纸墨不多了,姨娘尽快差人去采买些来罢。”

未及孙姨娘点头,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东西,可不能以次充好,若是买的东西不能用,我便尽数让采买的人一口一口吃了去。”

这话虽说的是找负责采买的人的麻烦,但实际上明明就是冲着孙姨娘来的。

孙姨娘一肚子五味不和,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好忍着气应下来。

她心里十分气恼,一个女儿家,整天不学女红,尽在文墨上下功夫,在读书这方面的花销,比大公子虞绍庭都多出一倍不止,看着那花出去的银子,孙姨娘便心疼不已。

不过虞琬宁读书,是经过虞德陵首肯的。

就连虞夫人虽不赞同也不敢多嘴,何况她一个姨娘了,更是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只能兢兢业业给这位嫡小姐小心供奉着一应学习用品,心里更别提有多憋屈了。

赵启的办事效率还是比较高的,午后,便已将虞琬宁所需的东西尽数采买回来。

按照单子点算清楚后,便退后几步,低头垂手而立,静待吩咐。

“差事办得快,也办得不错。”

虞琬宁翻看着采买账目,哪怕是一文两文,赵启也都列算得十分清楚。

可见此人办事细致入微,且不是个贪财的人。

而且昨日虞琬宁交给他的银子,还剩了些许。

可见他是货比三家,尽力采买了物美价廉的东西,省了钱的。

这样一个人,难怪父亲喜欢,特意留在府里,若不是自己昨日先一步抢过来,日后若领了父亲的差事,父亲必定是不肯再割爱相让的。

放下手里的账目,虞琬宁含笑看向赵启,见他仍旧穿着单薄的旧衣,只是却洗得干干净净。

“不是叫你置办一身衣裳的吗?怎么还穿这么单薄?”

“不敢叫小姐破费。”

赵启身躬了一下身子,说道:“虽然小人懂得不多,但也知晓府中近来用度吃紧,小姐这点私房银子也攒得不易,所以不敢在这等无用的事情上浪费银钱。”

“算不得浪费,你们保重好身子骨,才能更好地办差嘛。”

虞琬宁微微叹了口气:“眼下府里形势不好,连累你们受苦了,只是这些定然都是暂时的,等过些日子,我定不叫你们再受这般委屈。”

想到这儿,虞琬宁已经下定决心,暂缓寻师求学,每日只自己多读多思便是。

腾出精力来,好好理一理府里的收支,免得自己用度吃紧,还连累辛苦劳作的下人们也跟着吃苦。

原打算叫赵启先下去歇着的,只是虞琬宁看见他便又想起一件事来。

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在田庄上做事,那你知不知道,这段时日,庄子上在忙些什么?”

赵启是个极聪明的人,听虞琬宁问这些,立时便猜到她想要做什么。

虽然心里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有这等想法恐怕没什么用处,不过却还是老实回话。

“此时正值春日,是开犁播种的时节,每年这个时候,庄子上都要检点农具,旧的坏的都要报上来,同时申请银钱补换新工具的,算算日子,顶多再有五、六天,庄子上的管事婆子就该来见孙姨娘了。”

“好,我知道了。”

虞琬宁点了点头,目光微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抬头对赵启微微笑了一下:“行了,你也辛苦了,便下去歇着罢,明日一早你到庄子上去一趟,看看情形,回来后报于我,另外大约三日后,我还有差事要交于你去办,以后你只听我的话办差就行,王管事那里你不必再理会,他若有话,只管叫他来寻我说便是。”

“多谢小姐抬举。”

赵启也不乐意搭理王安平,此时听虞琬宁这样说,自无不应的道理。

于是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虞琬宁正打算去一早就腾出来,放置赵启采买回来的物件和药材的侧屋时。

雪镜却进来通报:“小姐,孙姨娘来了。”

雪镜话音刚落,虞琬宁还没来得及发话,孙姨娘便已经径自进了门。

虞琬宁虽然面色平静,但心里已是十分不快。

虽重生已三年,但她依旧还没能习惯这种所谓的长辈不经她点头,便直接进门的作派。

于是便又只好安稳坐下,让墨梨给自己沏了茶来。

第18章 按在地上摩擦

孙姨娘进来,见虞琬宁只坐着喝茶,对她爱搭不理,她倒也不客气,便自行坐了下来。

然后看向墨梨道:“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我进来,你怎么的连杯茶都不上?”

墨梨正要去沏茶,却被虞琬宁叫住了。

虞琬宁慢慢地啜饮着杯里的茶,垂目说道:“姨娘明明比谁都清楚,府中用度吃紧,就连我这嫡出小姐的院里,也没多少东西了,茶叶也只剩下我杯里的这些,姨娘若要喝,便只剩下白水了。”

“呃……”

孙姨娘被虞琬宁这话噎得半天说不出来。

好半晌,方才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便算了,老爷昨日发过话了,府中众人用度都可裁减,只是夫人与这里的还得照旧供应,阿宁你不管缺什么,随时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便是自己不吃不喝,也定不会少了你这里的用度。”

“如此说来,先多谢姨娘了。”

虞琬宁淡淡地抬眼瞥了孙姨娘一眼。

不知为何,就这么并无凌厉之色的一眼,却让孙姨娘心里猛地缩了一下。

她有些不安地思忖着,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来得这等冷峻威仪?

“姨娘该不是专程跑来看我茶叶喝没喝完的罢?”虞琬宁漫不经心地问道。

“呃,我是有些事,想要与阿宁你商议。”

孙姨娘见虞琬宁这样说,便不打算再绕弯子,想直接跟她说说昨日的事情。

毕竟从昨日到现在,她都再没见着虞德陵的面。

就算用膝盖猜,也知道虞琬宁必定是已经与虞德陵说了那些事,所以她是特地来探口风的,想知道虞德陵知道昨日的事情后,是何态度。

想到这里,孙姨娘心里便直叹晦气,前些天虞德陵将赵启从庄子上调进府来,一时也没说做何安排,只告诉了她一声,让先将人安置下来。

正好表弟王安平向她报怨人手不够用,她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未曾多想,只记起赵启尚未安排差事,已吃了两天闲饭,于是便顺手将人扔给了王安平。

若早知那赵启的来路,便是给孙姨娘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将这人指给王安平去使唤。

谁知王安平也是个不省事的,打就打了,骂就骂了,偏偏还正好在中院外边打骂,更要命的是还被虞琬宁撞个正着。

这样一来,便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虞德陵了。

昨日王安平跑到她面前抱怨,要她替他找虞琬宁出挨了一鞭子的那口恶气。

孙姨娘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恨不得刨了王安平的祖坟——真会给她惹事。

这虞琬宁,可是大将军府正经的嫡出小姐,又是一家之主虞德陵的心头肉,她一个姨娘,哪里来的能耐来惹人家不痛快?

再者说了,打了虞德陵使出来的有功伤兵,尚不知待他忙过这阵子,腾出手来要如何处置,哪里顾得上王安平那点子小委屈?谁不知道虞德陵最是爱兵如子的?

想到这里,孙姨娘脸上已带上了谄媚的笑容。

“阿宁啊,姨娘就是想问问,老爷对王安平和赵启的事,是何态度?其实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我这心里也是内疚的很,说起来都怪王安平有眼无珠,我只是见府里人手不够,而赵启又暂未安排差事,便叫他临时去帮个忙罢了,谁知竟惹出这样的事来。

昨日我已训斥过王安平了,只是老爷公务繁忙,我一时半会尚未能与老爷商议此事该如何处置,但阿宁你也知道,姨娘我是个急性子,手头的事一天不处置利落,便一天不得安心。

这府里也就只有你在今天清早与老爷说上过话,所以只好来问问你,老爷可有提及此事要如何处置么?”

“原来姨娘是来问这事儿啊?”

虞琬宁似笑非笑地盯了孙姨娘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来问昨日芝琪的事呢?”

“怎么会呢?”

孙姨娘有些尴尬心虚地笑了笑:“芝琪一个不打紧的丫头罢了,做事若有不妥当的地方,阿宁你自行作主处置便是,何需我来多嘴了?”

“说的也是。”

虞琬宁轻笑了一下:“丫头做错事,我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的确不需旁人为她操心。”

这话里话外的,便是挤兑孙姨娘利用芝琪,出了事却又不为芝琪作主了。

孙姨娘被说的老脸微红,却又只能故作不明所以,否则便是认了她指使芝琪来害虞琬宁了。

可问题是,的确不是她指使的啊……

但既是她女儿做的事情,这锅,也就只能她背了。

不过好在虞婉宁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芝琪也不敢把虞琬瑶抖落出来,所以孙姨娘便打定主意死不认账了。

至于芝琪被责罚,在她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个丫环罢了,受点委屈又何妨。

“那……”

孙姨娘略一踌躇,还是提起赵启的事来。

“芝琪的事咱就先不提了,阿宁你跟姨娘说说,老爷今日早晨,可有对你提及要如何处置王管事和赵启的事?虽说王管事也不是故意欺侮赵启,可到底是做错事了,老爷大概是太忙,也没提这事,可我得先探个底,倘若老爷真要处置了王管事,我也得提前物色合适的人顶了他的差事不是?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误了府里的差事。”

这话说的,可真够冠冕堂皇,虞琬宁听了,也只是心里暗自一哂,面上倒未表露出什么来。

只淡淡地道:“阿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让高管家提点王管事一二,以后不许这样对待下人,另外赏了二两银子给赵启,以示安抚。”

话说到这儿,虞琬宁突然想起来,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件事儿给忘记了,方才赵启来交差的时候,她忘记把虞德陵赏赵启的二两银子给他了,便思忖着,一会得让墨梨尽快给送过去。

孙姨娘听了虞琬宁的话,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别看虞德陵什么也没说,更未问责于王安平,但却赏了银子安抚赵启,这便是将王安平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了,比直接训斥还来得狠。

第19章 你既看了人家,恐怕得负责

而撕王安平的面子,实际上也就等于是在揭她孙氏的脸面了,毕竟那姓王的是她表弟,是看在她的脸面上才收进府里来的。

不过孙姨娘心里再不舒服,脸上也不敢表示出来,只好抽动着嘴角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来。

“老爷实在是宽宏大量,不过即使老爷不追究,我也必定要好生管束那个王管事的,叫他收收性子,日后万不可再如此急躁。”

说完她便站起来又道:“既如此,我便回去,不打扰阿宁你读书了。”

说罢要走,却被虞琬宁叫住了。

“姨娘且稍慢一步。”

“怎么?”

孙姨娘不解地看向虞琬宁。

“虽说是我这里的丫头,但毕竟是姨娘你指派过来的,所以芝琪的事,还是跟你说一声的好。”

虞琬宁道:“今日晨起练习骑马的时候,说起昨日的事,父亲便说要让高管家在外面寻个牙婆子进来,将芝琪领出去卖了。”

“噢,这事儿呀……”

孙姨娘面上一松,毫不在意地笑道:“一个丫头而已,若是阿宁你不喜欢,卖便卖了罢……”

她话未完,却又被虞琬宁打断。

“不过我没同意,将她保下来了。”

虞琬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姨娘道:“以往芝琪往你院里跑得挺勤的,尤其喜欢讨二姐的好,不过她昨日去给二姐送点心,回来的时候居然掉荷塘里去了,看来那条路不平整啊,姨娘你得空叫人打理一下罢,另外为免再出这样的事,芝琪以后便不必再去你院里了,至于日后是留是卖,看我心情罢。”

孙姨娘:“……”

这是什么意思,威胁她不成?

孙姨娘心里闪过一丝冷笑,那芝琪的兄弟就在庄子上做工,芝琪若敢胡说八道,立时便能要了她兄弟的小命,这一点芝琪心里清楚的很。

所以孙姨娘压根就不怕什么。

“还有。”

虞琬宁微微沉了脸,目光冷冽地看着孙姨娘。

“日后孙姨娘无事就不必来我这里扰我读书了,再则,就算有事非来不可,也请待丫头通报后,我允准了再进门,虽说你是长辈,但毕竟是婢妾身份,到了我这里,还是守些礼的好。另外,阿宁这两个字,是阿爹和阿娘唤的,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唤我小句,日后你还是唤我一声三小姐罢。”

这番话一出来,孙姨娘那张原本有些姿色的脸,顿时抽搐起来,红一阵白一阵又青一阵的。

一直以来,她在这些孩子们面前,都以长辈自居,自己的儿女且不必说,就算是嫡长子虞绍庭,虽不怎么搭理她,但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如此倨傲过。

今日虞琬宁如此丝毫不留情面,让孙姨娘一时下不来台,很是难堪。

不过虞琬宁是正室嫡出,别说她这番话并没有什么毛病,便是有问题,也轮不着她一个姨娘来管教。

所以她即使再难堪,也没办法出言反驳。

因此只好一脸羞恼气愤地离开了。

见孙姨娘离开,虞琬宁便起身去侧房忙活了。

一进门她便回身关门,叫墨梨和雪镜不必进来伺候,在外面候着便是,任何人来也不许打扰她。

同时又吩咐墨梨,将虞德陵赏赵启的银子送过去。

关了门之后,虞琬宁将赵启采买回来的器具整理好,便去看那些药材。

药材都是上好的,虞琬宁很是满意。

她仔细回忆着上一世见过的一张药方,以及配药流程,仔细地将药材过称炮制……

出房门时,已是幕色降临了。

却没见墨梨,只雪镜一人守在门口。

她见虞琬宁这么晚了才出来,又是一脸的疲惫,便忙扶了虞琬宁。

边从廊下回房边道:“晚饭时候夫人打发人来请小姐了,只是小姐发了话,不得打扰,所以奴婢没敢打扰您,不过夫人已差人送了食盒过来,小姐您且先坐坐,奴婢去把饭热了您再用。”

虞琬宁实在太累,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进了屋发现墨梨正给床铺熏香,只是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神色怪异,但她向来内敛自持,若不仔细看,还是不容易看出来的。

只是虞琬宁目光敏锐,虽异状细微,但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

虞琬宁看墨梨忙活完,便问了一句。

墨梨也知道自己这点异样瞒不过虞琬宁,便看了雪镜一眼:“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给小姐热饭?”

“知道了,这就去,凶什么。”

雪镜对着墨梨扮了个鬼脸,便一溜烟儿地出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墨梨说着,便脸色微红。

“奴婢去给赵管事送赏银,谁知正碰上他……他洗……澡……”

她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丝羞怒:“那人也是,洗澡居然也不将帘子拉好。”

一想起赵启见自己进去,那慌乱失措的模样,她便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更加窘迫难堪。

墨梨已猜到赵启以后必定会得虞琬宁倚重,于是便称了他一声“管事”。

“大约是他住的屋子不好,没帘子罢遮掩罢。”

虞琬宁只略一思索,便猜到赵启定是住在府中北侧角的粗使下人房里,而且大约是几人同住的。

看来赚了第一笔银子,得先给赵启安排个好的居处,他能休息得好,才能更好地尽心办差不是吗?

“这个……好像还真是……嗯……还有,赵管事没收那银子。他说无功不受禄,昨日的事也是小事,他并未挂怀,所以不能收老爷和小姐的赏。因此那银子奴婢拿回来,放在小姐的私房里了。”

墨梨略回忆一下,那屋子好像真挺破败的,也怨不得赵启,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不是,不该冒失闯进去的。

这么一想,她的一张俏脸便又红了起来。

一直以来,墨梨都是端庄自持的模样,如此窘迫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

虞琬宁瞧着,倒觉有趣。一时也不去想赵启接不接受赏银的事了。

便开口打趣她:“你既看了人家赵启,恐怕得负责了,今年你已满十三,那赵启还是还单着,不如我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第20章 水墨梨花图

然而此话一出,原本虞琬宁预料的娇羞慌乱之色,却并没有出现在墨梨的脸上。

墨梨听了虞琬宁这样的话,竟突然镇定下来,原来的些许窘迫之色也立刻消失无影。

她立时正色说道:“小姐说笑了,今日之事虽有些失礼,但墨梨是要侍奉小姐一辈子的,绝不会嫁人。”

“这话说说也就罢了,哪能真让你做了不嫁人的老姑娘呢?”虞琬宁不由地失笑。

“奴婢可没有说笑,句句真心。”

墨梨却不肯与虞琬宁顽笑:“这样的事,小姐以后不必再提了,七年前奴婢父母双亡,被婶娘卖去旁人家里当童养媳,受尽委屈吃尽苦头,挨打挨骂俱是家常便饭,后来那家的儿子得天花没了,他们便要将我卖到窑子里去。

若不是夫人外出上香回城,正好碰上我在窑子门口与人拼命,发了善心将奴婢从那些人手里赎回来,奴婢恐怕那一日便一头撞死在街头了。进府后小姐要奴婢来这里伺候,为奴婢取名墨梨,奴婢便认为小姐是要奴婢一辈子都不离您左右的意思。

这两年您不仅对奴婢十分宽厚,而且还让奴婢跟着您识了字,夫人是奴婢的恩人,小姐您便是奴婢这辈子的贵人,奴婢这辈子除了服侍小姐,定不会再有旁的心思的。”

虞琬宁:“……”

她倒没想过,墨梨的心里,居然还有这番心思。

实际上她当初为墨梨取这名字,也不过是在见到墨梨之前,她刚刚完成一幅水墨梨花图罢了,当时并未多想。

却未曾想,墨梨倒是上了心了。

俩人正说着,雪镜已端了热好的饭菜进来。

虞琬宁便不再多话了,在墨梨的服侍下洗了手,坐下用饭。

晚饭之后,洗漱完毕,虽然已有些晚了,但虞琬宁还是看了好一阵书,方才歇息。

雪镜心里暗叹,不管是虞大将军,还是乔夫子,皆感叹小姐天资聪慧,是少见之材,方进步神速,学业优异。

但其实,这中间最缺不了的,还是小姐的勤奋,大约除了她和墨梨以外,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小姐每日都要读书到深夜。

然后清晨天色不亮便起身习武,整整三年无一日懈怠,这样的辛苦努力,怕是真没几个人能坚持得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虞琬宁难得地没有如往日那般埋头读书,而是将自己关进西侧的药房里一直没出门。

连雪镜和墨梨也不许进去打扰,只定时递些食水进去即可。

虞夫人见虞琬宁不来吃饭,差人问了两次,虞琬宁只教人回话说自己要闭门读书,近两日都不出小院。

虞夫人听闻,虽心疼女儿辛苦,亦对一个女儿家如此潜心与学问有以为然。

但她知晓女儿在这方面十分倔强,谁劝也是没用的,索性便不再打扰她了,只传话叫雪镜和墨梨小心侍奉着。

虞琬宁想在这两天尽快制出一味药来。

记得上一世,某天季安辰让一个太医请过平安脉后,似笑非笑地将一张纸拿来给虞琬宁看。

那时虞琬宁并不识字,便叫身边负责读信写字的内侍读了她听。

原来那是一份药方,除了配制方法外,后面还清楚地写了那药的效用。

药方是专给男人用的,服用后龙马精神,可夜夜春宵,而且不伤身体,来日亦能神清气爽。

那时季安辰刚刚登基不久,太医院院使年高出缺,下面的一位太医便动了心思,想往上升一级,为讨好新帝,便悄悄敬献了这份药方上来。

季安辰那时年轻,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哪里用得着这样的东西,于是便当个笑料给爱妻虞琬宁看,想逗她一笑罢了。

不过季安辰不知道的是,也是同一个太医,于当日也悄悄献了一份香料配方给虞琬宁。

那香料却是专给后宫女人用的,燃出的香气可惑人心神,便得皇帝流连内室,不舍离榻。

虽然那时候虞琬宁已是皇后,但却有名无实,是个空架子,宫务皆被太后把持,虞琬宁插不进手去,她每日向太后请安后,便闲暇无事。

她为打发时间,便请了配香匠人学着制香。

那太医向虞琬宁敬献香料配方也算是投其所好,再者,自古以来皇帝皆是三宫六院,广纳美人。

因此这样的东西,向来是后宫女子视若珍宝的。

那太医大约是认为新帝登基,定会尽快选秀纳美,身为皇后的虞琬宁想要固宠,定离不得这样的东西。

然而那时候虞琬宁与季安辰感情甚笃,自是用不着这样的东西,只是听内侍读过一遍后,便抛到一边不加理会了。

不过好在虞琬宁虽不识字,却记性颇佳,只是听过一遍,便在脑中记了下来,直到重生一世,也未忘却。

现在她想要赚些私房银子,这两样东西,便派上了用场。

两日后下午,虞琬宁开门取食盒,墨梨便提了一句,说赵启从庄子上回来了。

“哦。”

虞琬宁愣了一下,这两日不眠不休,忙得有些昏头转向。

她回头看了一眼药炉,嘱咐墨梨进来守着火候,又叫一个在外间伺候的小丫头传话给赵启,让他稍等片刻。

然后让雪镜服侍她沐浴更衣,否则这一身儿的药味,如何见人?

换好一早就熏过香的衣服后,虞琬宁仔细嗅了嗅自己身上,并无残留药味,方才叫赵启进来回话。

“小的见过小姐。”

赵启行了礼,便低头垂手立在一旁,依旧是三步之外。

“怎么样了?”虞琬宁问道。

“回小姐。”

赵启并不直视虞琬宁,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回话。

“小的以探望老友为名,去往庄子上请几个聊得来的哥们儿喝了一夜的酒,从他们口中探了些消息,然后以宿醉未醒为由,又多留了一日,四处转了转,看了看庄子上一应农具耕牛的情形。”

他从袖口抽出一张纸交给雪镜道:“具体的数额,都详细列在这里了。”

雪镜将单子接过来给虞琬宁。

虞琬宁只大略扫了一眼,便已心中有数。

第21章 不眠不休

虞琬宁抬眼对赵启笑了一下道:“辛苦你了,先去歇着罢,两日后我再唤你来,交待一件别的差事去办。”

“是。”

赵启也不多问,略躬了一下身,便出去了。

虞琬宁的目光在赵启的背影上略一流转,便回身提笔在一张纸上写几组数字,交给雪镜。

“我记得咱们房里还有些石青色的料子,你与这张纸一同拿去给芝琪,让她做两身儿男子的衣服,让她尽快,两日后便要一件成衣,另一件可稍缓,但也不能拖太久。”

“小姐这是要赏给赵管事的吗?”雪镜脑子转的极快,立时便猜到虞琬宁的心思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为芝琪点了个蜡,两日便要,这是要芝琪不眠不休的节奏啊。

“你倒是会猜。”

虞琬宁笑了一下道:“赵启往后要经常在外奔波办差,不穿得体面些不行的。”

“那我伺候小姐用完饭再去找芝琪。”雪镜将手里的纸折起来收好,然后打开食盒。

“也好,我还真有些饿了。”

虞琬宁虽然喊饿,但心里记挂着药炉里的丹药,只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又回药房去忙了。

芝琪这两日被虞琬宁以怕过了病气为由禁了足,看着与她同住的两个小丫头每日里叽叽喳喳出入自由,心里着实有些气闷。

原本她是住在一间敞亮的屋子里,只是两年前虞琬宁挑了雪镜和墨梨到身边伺候,就让她把屋子腾出来给雪镜和墨梨住了,她自己便只能和两个粗使丫头住一起。

挤就不说了,由于屋子低矮,光线也不足,所以这两日不停地做针线活,可算是苦了她了。

从早到晚只能凑在窗口借光,一个姿势撑得久了,便连整个身子都僵了,酸痛不已。

可芝琪不敢偷懒,生怕虞琬宁一个不高兴,扣了她的月例,两个月前父母递进话来,说是她兄长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只是娶亲是要花大把银子的。

家里给旁人做佃户,一年下来顶多能勉强吃饱肚子,根本不可能凑下钱来,幼弟还小,养起来也不容易。

兄长虽在大将军府的庄子上干活,但也只是个下等苦力,没多少薪俸,唯一的好处也不过是能吃得饱而已。

所以全家上下都指着芝琪这点月例给她兄长娶亲呢,她可不敢出岔子,否则耽搁了兄长的终身大事,爹娘铁定饶不了她。

两天前的那件事,原是二小姐虞琬瑶承诺的,若能叫虞琬宁穿上那沾了药的衣裳,吃了那掺了泄药的点心,让虞琬宁出个大丑。

虞琬瑶便赏芝琪一两银子的,结果整虞琬宁不成,没拿到赏钱不说,反倒是芝琪自食恶果,还被虞琬瑶扔进冷水里冻了一场。

芝琪也知道是虞琬宁是有意惩处她,所以这两日她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半刻不敢偷闲。

实在累得不成了,便放下手里的活,刚揉了揉酸疼僵硬的脖子,便见雪镜进来。

“这个给你。”

雪镜把一匹石青色布料放下,然后又将一张纸递给芝琪。

“你照着这上面的尺寸,做一身儿男衣来。”

“男衣?”

芝琪有些惊愕,府里的男主子左右不过是大将军、大公子、四公子,可也都有专门伺候针线的人。

便是连高管家和其余下面的管事的衣物,府中也有针线下人负责,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做。

于是便不由地脱口问了一句:“这是给谁做的?”

“小姐的吩咐,你照做便是,问这许多做什么?”

雪镜是个伶俐的丫头,自然也早已猜到芝琪给虞琬宁收拾的那件衣裳有问题。

所以她对芝琪也没什么好脸,更是半点情面也不留。

“你一个丫头,只听吩咐做事就行,哪里来的资格问东问西的?”

“哦,是我一时昏头,说错话了。”

芝琪自知惹不起在虞琬宁面前甚有脸面的雪镜,便识时务地低了头。

“麻烦你回小姐的话,便说我会尽快做出来。”

“自然是要尽快的。”

雪镜颇有些兴灾乐祸地笑了一下:“小姐说了,两日便要。”

“两日?”

芝琪一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两日便要她做一身儿成衣,这摆明了是要她不眠不休的。

这两天已经够辛苦了,做针线做得眼睛又花又麻,现在还要连夜赶工,她心里着实苦1逼。

可再苦1逼,她现在也不敢报怨出来呀。

只好勉强扯出个苦笑来,点了点头。

“行,我尽力赶出来便是。”

“知道就好。”

雪镜说完,扭了扭嘴角,便转身出去了。

只余下想哭又没时间哭的芝琪,认真看了单子上的尺寸,然后哭丧着脸取了工具,低头剪裁。

两日后,虞琬宁的药丸终于出炉了,大约有百来丸。同时还制了几盒香料。

她差人唤了赵启来,然后叫侍奉茶水的小丫头都出去,又让雪镜去芝琪那里拿两日前让做的衣裳。

只留下一个墨梨在旁侍奉着。

虞琬宁穿着水红色的春装,梳的自然是少女发髻,正坐在茜纱窗旁边的椅上喝茶。

明明是个女童模样,但举手投足,神态仪表,却颇具威仪,尤其那双眼,让人不敢直视。

赵启行了礼,便于三步之外低头而立,偶尔略抬一下眼,也只看见虞琬宁水红裙摆下的粉色绣花鞋。

“这里有些药丸,和一些香料,你且瞧瞧。”

虞琬宁意示墨梨将药与香料各取一盒交于赵启。

虽然那些药材与制香的原料都是他一手采买回来的,但听闻虞琬宁居然会配药制香,心里还是闪过一丝诧异,只是他向来内敛自持,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墨梨递了两个盒子给赵启,便像被蜂蜇了似地收回手,退到虞琬宁身侧侍立了。

虞琬宁见墨梨如此,只是心中暗笑,面上却亦不露声色。

赵启拿出药丸看了看,又拿出一枚香饵,放一鼻子下嗅了嗅,方才问道:“请问小姐,此药与香,有何效用?”

“说起来,这药与香,都是给男人用的,只是面对的买家不同罢了。”

第22章 甩脸子

虞琬宁并未明言,只吹着茶碗里的茶叶沫,含糊其辞地说了这么一句。

赵启是个聪明人,听了虞琬宁的话,便已猜到是什么东西,急忙将尚且捏在指尖的香饵扔进盒里,将盒盖合上。

“你不必担心。”

虞琬宁淡淡地说道:“这香饵是要用水化开,或混于其他香料中焚烧,方有效果的,这样拿着倒不妨事。”

饶是赵启再怎么内敛稳重,听了虞琬宁的这些话,唇角也不由地一阵抽抽。

这哪像是一个八岁女童说出来的话,便是寻常少妇,也不见得能与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如此若无其事地谈论这种香料。

只是话说到这里,虞琬宁便不肯再说下去,一双秀目带着些许审视意味地在赵启脸上打转。

赵启略一思索,便猜虞琬宁的心思。

于是便道:“小的明白了,小的拿去城西变卖就是,小姐身为闺阁千金,身份贵重,与这些东西是不相干的,只是小的自己需要银钱,弄了这些东西去卖。”

“赵启真是个聪明人呢,与你说话,果然省心省力。”

虞琬宁满意地笑了笑:“价格嘛,你可以由低到高,慢慢调整,反正原材料都是你采买的,成本你最清楚,所以具体的,你看着办就是。”

“是。”

赵启微躬了一下身,便要告退。

只是话未出口,便见雪镜拿着一个包袱进来了。

“小姐,衣裳做好了。”

雪镜打开包袱,取出一身石青色的衣裳交给赵启。

“赵管事收好了,这是小姐赏你的。”

“小的不敢当。”

赵启急忙摆手推辞:“小姐厚赏,小的无功,委实不敢受。”

“一身儿衣裳而已,算不得厚赏。”

虞琬宁安抚地冲赵启笑了笑:“你要出去办差,穿得如此破旧恐不适宜,这衣裳你收下便是,再说了,若你不收,这样的男衣,让我给谁穿去?”

赵启一听,知道虞琬宁说得有理,便道了谢收下,然后拿起墨梨一早就装好的一小箱子药丸与香料退出去了。

待赵启走了,雪镜才“噗”地一声笑出来,对虞琬宁道:“小姐您是不知道,芝琪那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眼圈黑得像拿笔画了两圈儿似的,听她同屋的小丫头说,芝琪这两日不眠不休,连水都没喝过几口,生怕要上茅厕耽搁了时间。”

虞琬宁抿唇笑了一下:“她倒是识时务,没敢再作妖。”

“那是自然的。”

雪镜整理屋子,一边说道:“是个人做错了事儿,都得承担后果,像她这般的,小姐只是让她禁足做些针线活儿,已是开天大的恩了,她但凡是个人,总该感念小姐的宽仁恩德的。”

“就你嘴甜……”

虞琬宁被雪镜这快人快语逗地笑了一下。

其实经历了上一世的惨死,她这颗心便已冷硬如铁,除了对自己来说比较重要的人外,她不会对任何敌人宽容仁慈,不过是留着芝琪,是有些别的用处罢了。

再说,如芝琪这等蠢物,便是留在身边,也是翻不出什么浪来的,更伤不着虞琬宁半分。

想起有几本已看完的兵书要还回虞德陵的书房去。

虞琬宁便叫墨梨拿了书,随自己去中院。

此时天色已经微暗,因忙着制药配香的事,虞琬宁这几天一直都在自己屋里吃饭,没再与母亲一起吃饭,除了早晨练习骑马外,也没再见着父亲的面。

进了中院,便见丫头们都忙活着,往屋里送宵夜,虞琬宁便知道是父亲忙完公务回府了。

想着已经来了,便索性进去请个安再走。

只是一进屋,便感觉着屋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父亲虞德陵拉长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侍女们送上来的宵夜,他连看也未看一眼。

“女儿给阿爹请安。”

“阿宁来了。”

虞夫人见虞琬宁进来,便道:“来得正是时候,你瞧瞧你这阿爹,不知今日在外头受了什么人的闲气,倒是跑回家里来跟我甩脸子。”

“阿爹这是怎么了?”

虞琬宁上前两步,关切地问道。

“嗨,别听你阿娘瞎说。”

虞德陵在爱女面前,向来是沉不下脸的,便勉强笑了一下。

“我哪有跟你阿娘甩脸子?不过是今日朝后遇见你大伯,提起皇后娘娘生辰的事,心里有些不畅快罢了。”

经虞德陵这么一说,虞琬宁便想起来,嫡姑母虞皇后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记得上一世出嫁前,每年每到这段时间,阿爹的心情便不太好,只是虞德陵是个厚道性子,便是心中再不快,也从不拿府中诸人出气,更不会对发妻甩脸子。

这会阿娘这样说,显然是想让虞琬宁哄哄虞德陵,免得他总生闷气,气坏了身子。

“虽说是时日近了,但毕竟还有一个多月,日子还算宽裕,父亲吩咐孙姨娘好生将寿礼备好,到时候送进宫去便是,您不必多想,也不必不快。”

“唉,你年纪小,哪里懂得这里头的事情呢。”

虞德陵苦笑着摇了摇头。

“寿礼好说,拣好东西送进宫去便是,虽然咱们家的庄子这两年收成不好,经济上有些紧张,但也不至于穷到送不起寿礼的份儿,我这是替你阿娘和你们兄妹几个难过,说到底,终究是因为我的缘故……”

见虞德陵一脸的难过自责,虞琬宁忙亲手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给他,轻声安慰。

“阿爹不必忧心,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谁的前程,终究得靠自己去挣,皇后娘娘眼里既然没有我们这几个侄儿侄女,我们自己便好好争气,不必靠她的施舍。”

虞琬宁这样说,其实是有缘故的。

当今虞皇后是虞家嫡出长女,当朝次辅虞德海是嫡出次子,因两人同为嫡出亲姐弟,所以感情极佳。

而虞德陵虽为幼弟,却是庶出,向来不得虞皇后待见。

按照常礼,自古以来不管谁家的女儿当了皇后,多少会提携着些娘家的兄弟子侄。

只是虞皇后眼中只有伯父虞德海膝下嫡出的一子两女,从不理会庶弟虞德陵的儿女。

第23章 自己的前程自己挣

而且伯母姚氏早些年便封了诰命,虞德海入内阁后,更是直接晋了二品诰命,若不是有嫡祖母这位一品诰命夫人还在世,恐怕姚氏便直接晋了一品。

可对于虞琬宁的母亲叶氏,虞皇后便是提也没提过。

否则就算是大胤朝重文轻武,也不至于连当朝大将军的妻子,都封不上诰命。

当今天子永元帝对武官向来吝啬,能不封赏就不封赏,虞皇后不提,他自然也乐得“疏忽”。

每年虞皇后生辰,伯母姚氏都会带自己膝下的儿女进宫贺寿。

而虞琬宁的母亲叶氏尚无诰命,若无皇后特意召见,是不得擅自进宫的。

更是连儿女也无缘去见一见这位母仪天下的姑母。

虞德陵显然是觉得因为自己庶出的缘故,让虞皇后不待见他,便连累的孩子们都不得皇后青睐。

如此一来,日后儿女的前程,定然会与兄长家的孩子天差地别。

因此他一想到这样,便自责难过。

此时听虞琬宁这样说,只觉得女儿如此骨气实在难得,心下稍霁,但也只是一瞬,情绪便又低落下来,毫无半点胃口,将那碗银耳莲子羹放到一旁。

“阿宁你才八岁,尚不懂得这世间人情冷暖,能得上位者看中的孩子,与不被上位者待见的孩子,到底还是天壤之别,你兄长读书本就不够出众,若无恩荫,将来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女儿家,若无恩荫,日后恐怕很难寻得良婿,岂非误了你终身?想我自十三岁起,便离家投军,多少次拼着性命不要,奋力杀敌,戍守边疆,多少次死里求生,只求挣得一身儿军功荣耀,好封妻荫子,为自家的孩子也挣个好前程。

可如今这形势,我连给你阿娘都挣不着一个诰命,更未能给你们兄妹挣个出头露面的机会,叫我如何不心灰意冷。”

听着虞德陵这样的话,殷殷慈父之心,如何叫人不动容。

虞琬宁见父亲如此伤感,心中又是感念又是心疼,便上前握了虞德陵的手。

“阿爹您听女儿一句,当真不必如此难过,其实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您是最明白的,尤其咱们武将之家,最是招忌,我大哥生性愚钝,毫无心机城府,这样的人,倘若当真到了御前,天知道能不能保得一世平安。

万一他宦海沉浮,被人算计,触怒天颜,害了自己不说,恐怕更要连累家人,您这些年来纵横疆场,为国尽忠,已是挣得一处田庄,日后便是兄长考不中科举做不得官,便是有这些家底,也够他一世衣食无忧了,就是做个平常富翁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省心安康。

至于女儿我,这几年拼命读书习武,为的就是将来能保护自己,所以日后无论面对何等困境,也定能保得自身安宁。

至于庶姐庶弟,孙姨娘出身商贾,最是精于算计擅于理财,定不会受穷受困,阿爹您又何必如此忧烦?”

虽然虞琬宁这番话十分有理,但若被虞绍庭听到自己的亲妹子如此数落于他,怕是气也要气死了。

“阿宁说的是呢。”

虞夫人也在一旁安慰夫君:“其实你能不能为我挣得个诰命并不要紧,就是封了诰命又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面上光耀罢了,但凡年节、宫中诸事,都得进宫朝拜太后皇后,卑躬屈膝看人脸色,哪还有半点在自己府中的尊容。

若遇上个国丧,更是辛劳,还得入宫跪灵,一跪便是多日,那滋味可不好受,当初太皇太后薨逝、后来先帝殡天,婆婆每次跪灵回来,皆要腰酸腿疼一、两个月,连路都走不了。

你也知道我向来懒散,巴不得留在府中躲清闲呢,至于宫中,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避之不及的。”

听了这话,虞德陵终于脸色好了起来,颇有些感动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其实他知道,妻子也只是嘴上这样说说,安慰他罢了。

这世间女子,莫不是妻凭夫贵,母以子贵,哪有不渴望荣耀封诰的。

只是妻子贤淑,女儿懂事,虞德陵心中十分宽慰,直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得妻如此,得女如此。

其实虞德陵尚不知道,他的女儿,在上一世也曾位至中宫的。

那时候虞皇后为虞德海的女儿与太子赐婚时,稍带着将虞琬宁赐婚皇五子季安辰。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虞皇后的儿子已封了太子,认定季安辰只是个不受重视的普通皇子,生母出身低微卑贱,外祖家更是无人,将来也不过是个在自己儿子脚边俯首称臣,一句一个“皇兄英明,臣弟愚钝”的无用王爷罢了。

便是将虞琬宁赐婚季安辰,也不过是是给虞家添一份荣耀而已,外人不知她不待见庶弟,只会认为是她为整个虞家带个恩荫,让她面上有光罢了。

只是她到底没能料到,世事变幻莫测,后来众皇子们手足相残,她的儿子终究被废,让五皇子季安辰夺了龙椅,而自己最不待见的侄女,成了中宫皇后。

所以后来才会不遗余力地打压新帝新后,最终将两个人迫害至死,让自己的幼子皇六子季安源称帝继位。

不过到了这一世,虞琬宁自然还是目标明确,定要重续与季安辰的夫妻之缘,真正携手白头,绝对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只是这些话,对虞德陵是说不得的,只能拿些“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的前程自己挣”这样的话来安慰他。

听了妻子和女儿的话,虞德陵的心情总算稍好了一些,便端起虞琬宁方才盛的银耳莲子羹吃了一口。

虞夫人见丈夫略有展颜,但又笑着打趣他。

“说来也是怪你,明知道咱们大胤朝重文抑武,你还非得从军行武,若是好好读书科考,也不至于这般憋屈。”

“妇人之见。”

虞德陵当即反驳:“虽然自开国以来,便是重文抑武,可一个国1家,也缺不得军队御敌守边、镇压叛乱,若因帝心所向,便人人习文,无人从军,那可怎么得了?”

第24章 子曰

“呵,明明是你习文天赋不够,偏要在这里往自己脸上贴金。”

虞夫人为了转移让虞德陵不快话题,便有意与她争辩,笑道:“反正咱大胤历来如此,做臣子的只管揣摩上意、投帝心所好,过好自家的日子便是了,便是将来出了问题,也是定此国策之人的问题,你又何必如此费心。”

“荒唐。”

虞德陵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放下碗与虞夫人争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哪能一心只顾自家荣辱,置国123家兴衰于不顾的?”

说着,他又沉沉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也怨不得定此重文抑武国策的高祖皇帝,当年高祖坐拥重兵,闹起兵变,黄袍加身,迫使前朝皇帝退位禅让,自己如此上了位,自然生怕前有车后有辙,有人有样学样,再给他来一次兵变逼宫,因此大胤历代君王皆对武将严防死守,也不足为奇了。”

“哼,历代皇帝既然如此忌惮武将,那何不将军队都解散了去,举国习文算了。”虞夫人撇了撇嘴角道。

“呵呵,这等气话,放在寻常家中小事上可以说一说,可兵者,国之大事,不可妄言。”

虞德陵说着,顿了顿又道:“依着我看,眼下虽无近忧,却有远虑,边疆以北的北周,国力强盛,尤重军事,前几年边疆的争端摩擦一直没有断过。

将来必定是我大胤之大患,南疆的南昭国,前些年虽不显山不露水,也与咱大胤素来交好,可听闻南昭当今国君,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农耕商业军事,也都日益精进,不可小觑,总不能万一将来有一日敌兵犯镜了,我大胤却只能让一个书生至边关敌军阵前,来一句‘子曰’罢?”

“噗……”

虞琬宁被虞德陵此话逗得笑了出来。

转头对虞夫人笑道:“阿娘,我觉得阿爹说的在理。”

“呵,你们父女俩倒是一头的了。”

虞夫人嗔了一句,见虞德陵此前的烦闷已一扫而光,便也忍不住笑开了。

“行了,这世上就属你忠君赤诚,明明不受待见,还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整日在军营里风吹日晒,显得比大哥还老相些,回了府咱就不论公事了,早些用了宵夜便歇了罢。反正我呀,这辈子只求咱们一家子团圆和美,只求你平安康健的,什么诰命荣耀,我都不看在眼里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虞德陵一脸感动地看向虞夫人:“我虞德陵此生得你为妻,当真是福泽深厚,此生不再贪图别的,只愿与你白首终老,此生足矣。”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情浓意切。

虞琬宁:“……”

这是什么鬼?

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开始在她这个女儿面前秀恩爱了?

于是她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起身行礼告退,她可不愿在这里吃狗粮,怕撑着自己。

见女儿要走,虞德陵也不挽留,只是嘱咐她方才的谈话,切不可对外人提及。

语毕,又加了一句,也不必对兄长虞绍庭提及。

说起这个没心没肺的儿子,虞德陵心中也只能是一声长叹。

虞琬宁当然知道这些话不可外传,再者兄长也向来不与她说话,她自然不会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1股,上赶着去理他。

于是便应了,然后退了出去。

出门后,在外面候着的墨梨过来扶了虞琬宁道:“拿回来的书已经交还老爷书房里掌管文墨的小厮了,面对面核点清楚的。”

“嗯。”

虞琬宁点头,墨梨向来细致,她办事,最是让人放心不过的。

清晨跑完马后,虞琬宁送虞德陵出府上朝,方才返身回房。

到了小院门口,便见赵启已经候着了。

“进来罢。”

虞琬宁对赵启招了招手,便率入院进屋。

“是有什么事么?”她接过雪镜送来的毛巾边擦手边问。

“是有件事。”

赵启躬身行了礼方道:“小的昨夜去外面销售丹药与香饵,正巧碰见庄子上管事婆子的儿子进城寻乐子,便攀谈了几句,他告诉小的,管庄子的管事夫妇,明日便会来府中找孙姨娘交账。小的寻思着,此事应报于小姐知道,只是小的昨夜回来的晚,未敢来打扰小姐,所以今日才来。”

“明日啊……”

虞琬宁沉吟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你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将此事拖延两日,三日后阿爹休沐,不必出府办差,有些事,当着父亲的面,办起来更好些。”

赵启一听便明白过来,虞琬宁这是不打算给孙姨娘留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他低头想了一下方道:“此事好办,小的这几日在外,结识了几个说得上话的狐朋狗友,昨夜听闻庄子上的那小子今日还要进城,小的想办法挑一挑事,让他们打一架,最好让那小子挂点彩,必定可将管事的拖延上两日。”

“这主意好。”

虞琬宁闻言笑了起来:“只是一旦动起手来往往难以控制分寸,所以你得好生留神,可别让人伤得太重,拖得太久也不成,毕竟阿爹就那么一日休沐,他们来的早了晚了,都不好的。”

“这个小的心里有数。”

赵启自信地说:“小的以前在军营里,兄弟们时常过招打架,这分寸还是很会拿捏的,绝对恰到好处。”

“那就好。”

虞琬宁将手里的毛巾递给雪镜,又从墨梨好中接过一杯热茶。

“既然来了,那我便过问一句,药与香饵卖得如何了?”

“卖得不错。”

赵启答道:“第一日去,小的半卖半送,叫那些寻花问柳之人与青楼里的女子先用了试试效果,到了第二日,便有青楼女子主动寻上小的来买香饵,买药的人也增加了不少,小的便趁机涨了价,然后每日都有涨价,但买家却是越来越多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东西尚未卖完,一时账目未清,等这批东西卖尽了,小的再将账目和银子交于小姐过目。”

第25章 谁的责任谁自己担

“行,不着急。”

虞琬宁意示墨梨赏赵启一杯茶。

“先喝杯茶罢,算我谢你这番辛苦,账和银钱不着急,你只管去做,整理好了再给我看一眼就行。”

“多谢小姐——有劳墨梨姑娘。”

赵启也不客套,接过墨梨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方才退了出去。

此后趁着有两日闲暇,虞琬宁除每日依旧固定时间读书习武外,还挤出时间又在药房里配出一些药来,只是与此前的效用不同,打算待赵启忙完手头的事,再将新配的药交于他。

而赵启办事果然颇有分寸,将田庄管事来将军府交账的日子恰到好处地拖到了虞德陵休沐当天。

一大早虞琬宁便叫下面的粗使小厮去翠柳院盯着了,只待田庄管事的两口子一进门,她便放下正在练的琴,起身去了中院。

难得休沐,虞德陵与虞夫人对坐窗前,一个做女红,一个读兵书,时不时地聊上几句儿女家常,端的是岁月静好。

虞琬宁进门请了安,便坐下来说道:“方才听见有人说庄子上管事的人今日进府了,来找孙姨娘交账。”

“是有这回事。”

虞德陵答道:“这些事,向来有孙氏打理,为父和你阿娘也乐得清闲。”

虞琬宁:“……”

老爹这心够大呀,他在战场上的敏锐智谋怎么一到家里,便半点也没有了。

于是便笑道:“说起这件事,女儿倒有些想法。”

“什么想法?”

虞夫人手里拿着一件连字万寿的衣裳正在绣,闻言便抬头问了一句。

“女儿是想,虽然前年和去年皆因天公不作美,导致田亩欠收,但我记得前些年曾修过水利,为得便是提防旱涝天灾,旱时灌溉,涝时排水,所以说虽有旱魃作祟、水龙为祸,但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虞琬宁刻意放缓了语速,缓缓说道:“阿爹公务繁忙,阿娘身体不好,俱无精力过问这些事,而孙姨娘终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知道是不是被庄子上管事的人给蒙骗了去。

再过十多天,便是祖母大寿,一个多月后是皇后娘娘生辰,都得备厚礼,再加上府中下人们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前年秋天制的衣裳,该给大家做新衣裳了,堂堂大将军府,这样的银钱不该省的,如此里里外外都需要钱。

不如趁着今日田庄管事入府,便将他们与姨娘都叫来,好好查一查账,一则女儿学了三年算学,好歹检验一下学习成果,再则倘若当真是田庄管事贪污欺主,也该严加处置才是,总不能饱了奴才,饿了主子罢。”

因事情未明,所以虞琬宁只提田庄管事,并不提孙姨娘,反正账目查下来,谁的责任谁自己担,哪个都跑不脱。

经历过上一次茶叶的事,即使现在听虞琬宁如此只言田庄管事,丝毫不提孙姨娘,虞德陵的心里还是想到了孙姨娘身上。

不过他向来公务繁忙,只要府里日子过得下去,他便也就当个甩手掌柜。

可现在虞琬宁这样说,他的心里便也有些活动了,正好趁着今日闲暇,理一理府中财务,也是好事。

于是便吩咐人,去叫孙姨娘带着田庄管事过来。

孙姨娘正在自己屋里,和田庄上的管事夫妇商议如何在采买农具耕牛上,做做假账,再弄一笔银子。

听闻虞德陵派去的人,说老爷叫他们去中院。

孙姨娘也是心虚,一时便有些心神不定,总觉着要出事儿似的。

那田庄管事家的婆子见孙姨娘脸上阴晴不定,便一脸谄媚地安慰她。

“姨娘不必忧烦,老爷是治军带兵干大事的人,不会在这些家务小事上留心,夫人连字也不识,更是看不懂账目的,此时叫您过去,必定也就是闲问几句罢了,庄子上的事,不还是由着我们两口子说,账上的事不还得是姨娘您说了算吗?”

“说的也是。”

听了管事婆子的话,孙姨娘心下稍安,脸色也好了些。

便嘱咐虞琬瑶看着些弟弟虞绍垣,不让他爬树掏鸟、下池塘捉鱼。

唠叨完了,方才带着田庄管事往中院见虞德陵与虞夫人。

见有丫头挑了帘子,便叫管事夫妇且在门外候着,孙姨娘先进了屋。

结果一时门,便发现虞琬宁也在,正坐在一旁喝茶,一双秀目,意味不明地在她脸上打了个转。

孙姨娘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暗叫不好。

她就觉得这位三小姐不像个八岁孩童,可她整日里只顾着挖空心思弄银子,旁的事便没有往深里想。

此时看见虞琬宁,孙姨娘便暗暗想着,该不会是这妮子在老爷夫人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吧。

不过虽然只这么一瞬间,在心里转了许多念头,孙姨娘还是强自镇静,上前两步行礼问安。

“嗯,先坐罢。”

虞德陵因自己就是庶出,幼年受了不少冷落,因此他对自己的一对庶出儿女还算关爱,便是看在虞琬瑶和虞绍垣的份儿,也会顾及孙姨娘的脸面。

侍奉茶水的丫头上了茶,孙姨娘端起来喝了两口。

经过上一次的事,她另外新购了上等好茶,专供中院和海棠小院,当然,还有她自己屋里。

“今日叫你来,是听闻庄子上管事的人过来了,正赶上我今日休沐,便叫你们过来问问情形。”

虞德陵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淡淡地看了孙姨娘一眼。

“孙氏,你叫他们进来回话罢。”

“是,婢妾明白了。”

孙姨娘闻言,急忙站起身来福了一福,方才叫田庄管事夫妇进来。

那俩人向来只与孙姨娘打交道,还从未与虞德陵及正室夫人正面说过话。

此时进了屋,连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忙忙地跪在地上磕了头。

“奴才们拜见主子,大将军安康,夫人安康。”

“三小姐也在这儿呢。”孙姨娘开口提醒。

那对管事夫妇闻言,没敢抬头,只爬在地上转了个向,只堪堪看见一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绣花鞋,对着虞琬宁也磕了个头。

“奴才见过三小姐,三小姐安康。”

第26章 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虞琬宁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垂了眼没有再说话。

虞德陵看了一眼,叫他们夫妇起来说话,同时问了一句:“你们打理田庄有些年头了,我向来繁忙,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田庄管事忙躬了腰,恭敬答话:“奴才姓钱,贱名多福,这是奴才的屋里人,陈氏。”

那陈氏显然是个快嘴快舌,会拍马屁的,待钱管事说完,便上前一步,谄媚地笑着道:“我们夫妇二人,能为大将军府打理田庄,是几辈子休来的福气,必定会小心办差,以报老爷夫人的不世恩德。”

虞琬宁心里暗自冷笑,打理大将军府的田庄,当然是他们的福气,毕竟孙姨娘若想贪污,便怎么也绕不过这两人去,定然也得分他们些好处。

当奴才的,私吞主子的家业,当真是胆大包天了。

“嗯。”

虞德陵点了点头,看了钱管事一眼,目光威重。

那钱管事被虞德陵不怒自威的眼神一撇,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再不敢抬头,腰躬得快如虾米一般了。

“听说田庄这些时日正在点检农具,采买新的以做补充,你把单子拿来我看。”

“是。”

钱管事应了,却又没动,只偷偷看了一旁的孙姨娘一眼。

那单子,根本不是他点检之后列好的,而是方才在翠柳院里,与孙姨娘边商议边罗列的,此时正收在孙姨娘袖中。

孙姨娘听了虞德陵的话,心里有些慌了,毕竟往年虞德陵和夫人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的,今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了。

虽这样想着,但她还是不得不将单子从袖口抽出来,交给中院的大丫环蓉香,再由蓉转交给虞德陵。

虞德陵向来不在这些小事上费神的,因此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便叫人递给虞琬宁,让她看看。

孙姨娘见状,心里却忽地松了一大口气,想着若连老爷都没觉得有问题,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就算再怎么早熟,又怎么会懂田庄里的事情。

虞琬宁放下手里的茶,接过蓉香双手递过来的单子,展开看了起来。

她看得颇为仔细,也用得时间稍长一些,只是越往后面,她的脸色便越来越沉。

直到看完后,虞琬宁的一张俏脸,已是挂满了寒霜。

她将那单子往钱管事脚边一抛,一开口便是疾言厉色。

“你这奴才,见阿爹阿娘甚少过问田庄上的事,便敢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打量着蒙我们是吧?”

“哎哟,三小姐这是什么话哟……”

钱管事被虞琬宁这凌厉的斥责吓了一跳,一双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三小姐这话奴才实在当不起,便是有人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蒙骗大将军与夫人呐。”

那陈氏,倒是个能觉得住气的,略有些嫌弃地瞥了爬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丈夫,便立即换上了一脸委屈。

“三小姐说笑了,我们做奴才的,一饮一食皆蒙主子赏赐,哪敢撒谎蒙骗主子?三小姐可是觉得这份清单有什么问题?还请指出来,容奴才夫妇分辨一二。”

“是吗?”

虞琬宁冷笑一声道:“照你这清单上显示的,去岁的农具几乎全部用坏了,没一样好的,旁的且不说,就连割稻子的镰刀都要全部换新,可你们报进府里的话,不是说连着两年旱涝,颗粒无收吗?怎的会用坏这么多收割用的镰刀。

还有,这总共加起来,数额未免也太大了,打量着父亲与我皆不知道自家田庄里有多少亩地吗?你要采买的这些东西,便是再多出两倍田亩都够用了,还有耕牛,照你说的,竟有大半病死,需要重新采买,呵……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一日三餐都只吃牛肉的?”

“哎哟,我的三小姐哎……”

这话一出来,便是连原本尚能稳得住的陈氏也吓着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她丈夫身侧,扬声叫屈。

“三小姐这话可说不得啊,牛是农耕命脉,向来是禁止宰杀食用的,这话要坐实了,可不是要了奴才夫妇的脑袋吗?”

“这么说我冤枉你们了?”虞琬宁将手里的清单交还给虞德陵,秀目含威地看了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管事夫妇。

“自然是冤枉奴才了。”

陈氏心中一慌,立时便想起向来与他们亲近的孙姨娘来,反正贪的银子孙姨娘拿大头,他们夫妇也只是跟在人家后边喝点汤罢了。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孙姨娘只在一旁看戏,她得站出来说两句啊。

于是便道:“奴才两口子为主子打理田庄有些年头了,来往收支的账目向来都是清清楚楚的,绝无半点问题,这点姨娘最清楚不过了。”

一听到陈氏攀上自己,孙姨娘心里暗骂了一句,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点不快来。

再加上毕竟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便也只好替陈氏圆这个谎。

“是,这一点婢妾可以作证,至少单从账面上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话说到这儿,孙姨娘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只说是账面没有问题,反正她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到田庄实地检查过,就算是查出问题来,便以管事夫妇做假账蒙骗自己为由,把责任都推到这俩奴才身上去。

钱管事是个愚鲁的,一时也没听出孙姨娘话里的漏洞,便只是拼命地磕头道谢。

倒是那陈氏,听出了孙姨娘耍奸溜滑,但她身份卑微,也不敢说出来,只是暗暗不满地瞥了孙姨娘一眼。

当然,如此细微的一个小动作,还是落在了虞琬宁眼里。

她心底暗笑——我便在这等着,看你们一会狗咬狗。

虞琬宁微微咳了一下,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她身上。

然后微笑着道:“既然姨娘说账面没有问题,可我看着他们这次报上来的清单实在不妥当。”

“三小姐说笑了。”

孙姨娘这会看着巧笑倩兮的虞琬宁,恨得牙痒痒,真想冲上去将她的嘴给缝上。

第27章 因兽之斗

只是她顶多也就是想想罢了,便是借孙姨娘十个胆儿,她也不敢动虞琬宁一丝头发,否则虞德陵能活拆了她。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得不维护管事夫妇一二。

说道:“三小姐今年才多大个人?哪里就懂得田庄上的事了?再者,三小姐也是从未出过门,未见过田庄实际情况的,哪能单凭着一纸清单,便知道有问题呢?”

此话说完,未及虞琬宁回应,她便又故作委屈地行了一个屈膝礼道:“其实我也知道,前番一时疏忽,采买了劣等茶叶,惹了三小姐不痛快,可婢妾也认了错,重新采买了上等茶叶送去海棠小院。

而且这些天来,三小姐的一应用度皆是上品,还请三小姐不要再因那些支末小事记恨于我了,更不必因这一点小小不愉快,迁怒旁人,冤枉了劳心劳力打理田庄的奴才。虽然承蒙老爷夫人信任,这些年打理府中事务,与田庄的管事免不了多有接触,走得是近了些,可他们说到底是将军府的奴才。

三小姐若是对我这个姨娘有什么不满,尽管当面指教,我尽力去改便是了。三小姐毕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此大的大将军府,打理起来千头万绪,我又没个三头六臂六只眼,偶尔也有疏失之处,若但凡出点小错处,便要如此大张旗鼓地问责,还牵连旁人,那这差事,当真是没法做了。”

孙姨娘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末了又一脸委屈地掩了面,仿佛道尽了心里的抑郁苦闷,立时便要哭出来一般。

虞琬宁挑眉。

没看出来啊,这个孙氏居然还会反将一军、以退为进这一手了。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屑地瞥了故作委屈的孙姨娘一眼道:“姨娘这是在为自己辩解,还是在为这两个奴才辩解呢?若是为自己辩解,可现在不还没说到要问责于你呢吗,不过是查查看这俩奴才是否有蒙骗于你罢了。

可若是为这俩奴才辩解,那么孙姨娘自己也未至田庄实地点检,是何来的底气为他二人做保呢?”

“我……”

孙姨娘突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掉虞琬宁的坑里了。

她刚想辩解自己并非为管事夫妇做保。

但虞琬宁自是不会给她开口说话的机机。

见她想要开口,虞琬宁立即转过头去对虞德陵与虞夫人道:“阿爹阿娘,其实女儿问及这些,也非全无根据,几天前听赵启提起过,他因有些许杂事回了一趟田庄,与几个相与的好的朋友小聚了一下,因喝醉了酒,便在田庄宿了一晚,第二日出门吹风醒酒,四下里转悠了一圈。

当时女儿也仅仅只是对从未见过的田庄有些好奇,便不免多问了几句,赵启也是有耐心,跟女儿说了不少关于田庄里的事情,其实这原本也没什么,可今日见了这两个奴才报上来的采购清单,发现上面的东西与赵启所说全然不符。

女儿想着,这样的事,赵启定无理由哄骗女儿,因此可见里面问题不少,还是得查查的。”

孙姨娘:“……”

因虞琬宁与老爷夫人说话,她自是不能插嘴的,可一听闻赵启去过田庄,她便一脸见鬼的看向尚自在地上跪着的管事夫妇。

这两个蠢货,怎么的不知道防一防赵启,还让他在田庄留宿。

钱管事和陈氏也是一脸撞了鬼的神情,因赵启曾在田庄待过一些日子,他们也算相熟,见赵启调到大将军府办差了,却还抽空回来探望故人,他们便只道赵启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见他酒醉留宿,第二日四处转悠,也没多心,毕竟故地重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们哪里想到,赵启如今是在替三小姐办事,还给他们挖了这么大个坑,一时在心里把赵启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虞德陵听虞琬宁这样说,便猜到虞琬宁是早就盯上田庄的账了,不由地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这孩子,未免也太早熟了些吧。

不过现在听到这些情况,虞德陵心中也不免动气。

而且他本不是蠢人,只不过是一直以来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军务公事上,鲜少分出精力来留意其他事情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他若还猜不出是孙氏弄鬼,那便是当真没脑子了。

毕竟管田庄的奴才,若无孙氏暗地弄鬼,他们哪来的胆子和本事蒙骗主子?

想到这儿,虞德陵冷冷地瞪了孙氏一眼。

孙姨娘原本就十分惧怕虞德陵,此时被他那冰冷威重的目光一瞪,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一颗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虞琬宁暗笑一下道:“虽然那些话是听赵启说的,可若以此便定了这俩奴才的罪,不免还是有些草率,为使他们心服口服……”

她说着,又若有所指地盯了孙姨娘一眼,方才继续道:“也为了日后有人借故生事,女儿认为,还是现在便派人去趟田庄,点检清楚的好。”

“嗯,这是应该的。”

虞德陵当然也不愿意给孙姨娘留下以后叫屈生事的借口,便让人叫了高管家进来,让他带人立即去田庄查检。

高管家是虞德陵特意从身边亲兵里挑来的,跟在身边十多年,最是让人信得过的人。

只是这些年来,高管家向来只跟着虞德陵负责外面的差事,两年前才抬了管家,名义是虽是管家,但内宅财物上的事一直以孙姨娘牢牢把持,他从来插不进手去。

此时听了虞德陵的吩咐,便知道是真的出事了,于是领了命,当即带了几个精干小厮就骑马出城向田庄赶去了。

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地上跪着的那对夫妇顿时面如死灰。

孙姨娘也开始惧怕起来,她很明白,一旦高管家去了庄子上,那便一切都要露馅了。

只是哪怕到了这地步,孙姨娘犹自不肯低头,还想做因兽之斗。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福了一下道:“老爷,夫人,高管家此去田庄,一来一回恐怕得不少时辰,婢妾便不在这里打扰老爷和夫人了,得回院儿里去瞧瞧阿菱和绍垣,以免婢妾不看着,绍垣淘气惹出事端来。”

第28章 如坐针毡

虞德陵冷着脸没有说话。

他与虞琬宁对视了一眼,俩人俱已猜到,孙姨娘定是急着回屋隐匿真账本,销毁证据。

虞琬宁淡淡地道:“姨娘不必着急,虽然二姐不怎么懂事,但毕竟比我还大着一岁,看护幼弟总没问题的,绍垣虽然淘气顽劣,但毕竟除了二姐,还有一堆丫环婆子看着,出不了多大岔子,为免让人怀疑姨娘你在账上动手脚,还是老实在这里等着高管家回来罢。”

“那……”

孙姨娘还待挣扎,但仅开口说了一个字。

便被虞琬宁堵了回来:“姨娘也别打算着让丫头回去,我一早就叫墨梨带了两个小厮在外头看着呢。”

“老爷……”

孙姨娘一听,一颗心便像是放在油锅里煎了,急忙转头向虞德陵求请。

“三小姐这样做,只怕是有些欺人太甚了罢,她虽是嫡出的小姐,可婢妾再不济也是她的庶母,她怎能如此防贼一般地对待婢妾?婢妾便是连派个丫环回去照看两个孩子都不成吗?”

她说着,已是有红了眼睛,虽是年近三十的人了,但此时泫然欲泣的样子,还是颇有些教人我见犹怜的。

虞琬宁一双秀目,看戏似地在虞德陵和孙姨娘两个人身上来回流转着。

“阿宁说得对,你院里丫头婆子不少,不必再差人回去。”

虞德陵显然并不吃这一套,连孙姨娘看也未看。

孙姨娘被虞德陵这般驳了脸面,顿时脸一阵白一阵红又一阵青,讪讪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至于还在地上跪着的那两个奴才,也再无人理会,他们这会子跪得双腿都麻了,膝盖跟针扎似地,却也不敢吱声。

孙姨娘如坐针毡,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到底还是坐不住了,便又向虞德陵赔笑。

“老爷,到了午饭时分了,是否容婢妾出去安排?”

“不必。”

虞德陵却连想也没想,便驳了回来,然后看向虞夫人的贴身侍女蓉香:“你去安排,让厨房把饭食送到夫人房里来,今日在这里将就吃些就行。”

“是。”

蓉香屈膝行了礼,又对虞琬宁微福了一下便出去了,经过孙姨娘身侧时,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孙姨娘顿时如坠冰窟,脸色灰败地呆坐在那儿,眼中满是绝望。

她很清楚,虽然现在明面上只说是查田庄的账,可田庄的账查完了呢?接下来必定是要查她的账,可现在自己困在这里,连个话都递不出去,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想到儿,孙姨娘眼里的怨毒,便如钉子似地射向虞琬宁。

可虞琬宁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看着她扯了扯唇角,给了她一个轻蔑讥讽的轻笑。

虞夫人手里做着针线活,耳中听着方才的一番争论,只偶尔抬头看看丈夫和女儿,什么也没表态。

对她来说,夫君是天,夫君说的,便一定是对的,不用她来操心多嘴。

一顿饭吃得孙姨娘味同嚼蜡,总共也没咽下去几口。

倒是虞琬宁心情不错,再加上近来身量长得颇快,食量大增,吃了不少。

看着女儿胃口好,长得快,虞夫人自然是满心高兴。

直到午后,高管家方才回来,将在田庄里的查验结果,交到了虞德陵手上。

虽然原就有了心里准备,但看到确凿的证据,虞德陵还是发了火,随手就将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直接砸在孙姨娘脚边的水磨石地板上。

孙姨娘吓了一跳,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辩解,何况她一早就说了若出问题,必然是账面问题,她也是被田庄管事给蒙骗了。

此时若开口分辩,摆明了便是不打自招。

可若不说话,偏偏虞德陵的怒气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虞琬宁看着孙姨娘淡淡地笑了一下,吩咐人去将之前用午饭时绑了扔去侧厢房的田庄管事夫妇带过来。

“高管家已从田庄回来了,你们还有何话说?”虞德陵沉声问道。

虞德陵多年领军征伐,素来威重,此时说出这话来,那对夫妇已是吓得整个人都软了。

爬在地上捣蒜般地磕头不已,哀求主子开恩饶他们一命。

大胤朝虽以仁治天下,但对于这等卖了身,入了奴籍的奴才,一旦犯错,主子还是对其有生杀予夺之权的。

这对夫妇打理田庄多年,贪污成性,蒙骗主子,便是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旁人也挑不出半点错来。

“这样的奴才,自然是留不得了。”

虞琬宁冷冷地看了孙姨娘一眼,方才对虞德陵问道:“阿爹打算如何处置?”

“留是肯定不能再留的。”

虞德陵微微思索了一下才道:“你们这样的奴才,今日我便是叫人将你们拖出去打死,原本也无不可,只是我自十余岁上战场护国杀敌,多年来早已算不清有多少人死于我的刀下,因此除战场之外,我不愿多造杀孽,便免了你二人的死罪。”

听虞德陵这样说,那管事夫妇立时将头磕得咚咚向,千恩万谢。

只是虞德陵接下来的话,却将他们又一次打入了地狱。

“近来北疆多处城墙破败,我已奏请圣上,着力整修,只是人力不足,因此近来兵部正与刑部配合,清点各地罪奴,送往北疆边关服苦役,高晏你这便将他们带出去,送往兵部衙门罢,能为国出一份力,也算替你们赎罪了。”

“老爷开恩呀……”那陈氏突然失声大哭起来。

便是他们这等没什么见识的奴才,也知道去北疆修城墙是何等艰苦凶险。

身为罪奴,本就不被当人看,累死饿死被打死不在少数,尤其这些年来,大胤与北边的北周一直不甚和睦。

虽无大的战事,但边关小型冲突不断。

去那里服苦役,天知道哪天就被乱兵砍死了,便是不死,万一被北周掳了去,要么做最下等的奴隶,任打任杀,更惨的是,还有可能变成猎奴,被北周人当成兽物,任意射杀,用来练箭练刀。

如此一想,便是与直接拖出去打死没什么两样了。

第29章 过河拆桥

管事夫妇哀声不绝,脑门儿甚至已经磕出血来。

虞琬宁没有理会地下的两个奴才,而是意味深远地看向孙姨娘。

孙姨娘此时慌乱难当,却又不敢开口求情,实际上她也没想过要为这两个替她效力多年的奴才求情。

甚至还在盘算着如何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他们身上去。

思忖一番,孙姨娘终于狠下了心,上前一脚踹在陈氏身上。

指着陈氏咬牙骂道:“好你们两个大胆的奴才,承蒙老爷赏识,让你们打理田庄,你们倒好,不思知恩图报,反而报假账来蒙骗主子,要依着我说,就应该直接打死,现在老爷开恩,只送你们去修城,你们居然仍不知足,还不赶紧闭了嘴,乖乖随高管家出去?”

“孙姨娘……”

那陈氏被孙姨娘踹得身子歪了一下,额头撞在棍边的棱角上,原本已经在地上磕出血来的额头更是血流满面。

她此时也顾不上擦一擦已然流到眼睛上的血,一双猩红的眼睛狠狠地瞪向孙姨娘。

“我们两口子虽做错了事,却也并非全然是我们的错,当初不是你找上我们,叫我们在账上动手脚,弄银子给你的吗?这些年来,我们抠出多少银子来,几乎全部进了你的腰包,你吃着肉,我们两口子不过是喝了几口汤罢了。

事到如今,你不为我们说句话,反而翻脸无情,落井下石,当真是要过河拆桥吗?我们给你弄了那么多银子,你却如此对待我们,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你胡说,你这是疯了……”

孙姨娘突然涨红了脸,一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着面色狰狞的陈氏。

“你们两个刁奴,自己贪了田庄的收成,还蒙骗主子贪污采买农具耕牛的银子,现在老爷慧眼如炬,识破了你们,你们不思认罪悔改,居然还敢攀咬旁人,你以为诬陷了我,便能减你们的罪过吗?”

“奴才自然知晓绝无减罪的可能。”

陈氏咬牙切齿地道:“可我们哪怕是今日便死了,也绝不让你这个贪婪无义的贱人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她突然转头看向虞德陵,先是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然后才道:“大将军对奴才们恩重如山,奴才们原本应当好生办差报答主子恩德,可自打这个孙姨娘掌家理事后,便要奴才们为她敛财,奴才也是一时糊涂,怕不听话便丢了差事,也是贪图她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子微薄好处,竟答应了,犯下大错。

大将军若是不信,可现在就派人去孙姨娘屋里查验,以前的有不肖说,便是今日,奴才两口子弄出来不少银子,刚刚奉于了她,是用一块姜黄色帕子包着,奴才亲眼见她叫丫环收到卧房榻侧的柜子里了,只需让人一搜便知。”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唆大将军府搜府,你居心何在?”孙姨娘听了陈氏的话,咱得声音都真了,嗓音也变得尖细刺耳起来。

“姨娘说笑了。”

虞琬宁好整以暇地道:“陈氏明明只说叫搜你的院子,可没说要搜整个大将军府,谈不上搜府一说,这等话,劝你还是谨言的好,否则传了出去,伤了大将军府颜面,岂是你一个婢妾能承担得起的?”

“我……”

孙姨娘被虞琬宁堵得说不出话来,忙转向虞德陵哀求道:“求老爷,看在婢妾多年尽心服侍您与夫人的份儿上,给婢妾好歹留些颜面,您这一搜,岂不是要吓着阿瑶和绍垣了,日后婢妾还如何在府中做人,两个孩子还如何做人?”

虞德陵虽然对孙姨娘感情一般,但到底还是疼爱那两个孩子的,此时听了孙姨娘的话,心里顿时有些犹豫起来,踌躇着没有说话。

虞琬宁一看,这可不行,不能前功尽弃啊。

于是便道:“阿爹,姨娘怕吓着二姐和绍垣,倒也有理……”

孙姨娘一听虞琬宁这样说,心里虽然诧异,但还是向她投来了热切感激的目光。

然而虞琬宁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又一次咬牙切齿起来。

虞琬宁讥诮地瞥了孙姨娘一眼,才接着对虞德陵道:“搜还是得搜的,毕竟姨娘为您生养了两个孩子,又掌事理家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能由着陈氏这刁奴如此往姨娘身上泼脏水?今日若没个确切的说法,姨娘这一身儿腥可就再也洗不掉了。

所以,依着女儿的见识,倒不若让蓉香寻个由头,将二姐和绍垣带往别处玩耍,避上一避,然后高管家再带人进去仔细搜查一番,若无这刁奴说的那什么姜黄色帕子包着的银子,也算是还姨娘清白了。”

其实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早已没人相信孙姨娘是清白的了,虞德陵原是怕吓着虞琬瑶和虞绍垣,此时听虞琬宁如此说,便知道今日之事断无可能善了。

否则日后整个大将军府一众管事下人效仿起来,这家可就没法儿管了。

于是便冲蓉香与高管家点了点头:“就照阿宁说的办,去罢。”

蓉香与高管家领命出了门,孙姨娘便知再无挽回的余地,一时脱力,瘫坐在地上。

那陈氏解了恨,在一旁兴灾乐祸地看着孙姨娘,一脸狞笑——既不救我,那我便也将你拖下水。

这次倒没用多少时间,高管家很快便回来。

进了屋先是目光冰凉地瞥了瘫坐在地的孙姨娘,然后才行了礼,躬身向虞德陵与虞夫人回话。

“回老爷夫人,奴才在方才陈氏所说的那个地方,找到了用姜黄帕子包着的银子。”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那小厮便急忙上前两步,将手里捧着的银子交予高管家,再由高管家轻轻放到虞德陵手边。

退后两步又意示他身后的另三名手中捧着账册的小厮上前。

道:“另外,奴才将孙姨娘屋里的账册拿过来了,虽尚未来得及仔细查看,但想必近两年的,都在这里了。”

“哦。”

虞德陵向来不耐烦看这些细微繁琐的东西,便摆了摆手道:“拿给三小姐瞧瞧。”

第30章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是。”

高管家接过其中一个小厮手中的账本,立于虞琬宁身后的雪镜见状,忙上前双手接了,回身交于虞琬宁。

虞琬宁生性聪颖机敏,这三年来在乔夫子的教导下,算学精进十分快速,时常惹得乔夫子惊叹不已。虞琬宁也时常在心中叹息,可惜了自己这得天独厚的天分,上一世竟生生地浪费掉了。

翻开一份账本,尚未仔细验算,只粗略地浏览一番,便已看出不少问题。

虞琬宁摇头一哂——这个孙姨娘,做假账的手艺实在是一般的很。

也就是遇上阿爹这等甩手掌柜和阿娘这不识字不管事的正室夫人,才让这孙姨娘肆无忌惮地贪了这么些年。

只是可惜,这一世,孙姨娘再无上一世那样的好运气了,遇上虞琬宁这个重生一世,算学颇佳又天资极高的嫡出三小姐。

也是该她倒霉了。

原本还寄希望于虞琬宁看不懂账本的孙姨娘,此时见了虞琬宁的表情,便知什么都瞒不过不了。

一时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心里冒出来,一瞬间传遍周身每处角落,整个人都僵了。

“阿爹阿娘,你们看看,这里面的问题很是明显,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虞琬宁将账本捧到虞德陵和虞夫人面前,指着几处明显异常的地方,解释给他们听。

虞夫人不识字,不懂账,虽看不懂,但听虞琬宁一解说,多少还是明白了些,向来柔和温婉的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虞德陵虽是个领兵打仗的武人,但也不是那等粗鄙莽夫,否则也当不上这大将军,指挥不了千军万马了。

只是平日里不管事罢了,今日既决定了要彻查家务,便将虞琬宁指出问题的几处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心中略一计算,顿时大怒。

一时也不需虞琬宁先过目了,让高管家将账本都拿来,他亲自粗略过了一遍,更是越看越怒。

到后来,整张脸都黑得似能滴墨,整个屋子里似乎连温度都降至冰点,一众侍从下人,虽低着头看不见主子们的脸色,却也感觉到极度压抑的气氛,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虞德陵一早就有猜到,孙姨娘多少会给自己房里和自己的儿女留些好东西,但只要不过份,无伤大雅,不轻慢了中院正室,不伤府中根本,他倒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眼下见着的情况,却是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照账面来看,这些年下来,孙姨娘竟是将府中三份之二的收入都私藏了去,只余下三分之一供整个大将军府上下主仆,以及二百护卫府兵度日,难怪堂堂大将军府,日子却过得捉襟见肘。

胃口这般大,胆子这般大,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

“啪……”

虞德陵只翻看了一小部分账本,便再也耐不得怒火,一把将面前的账本连带着茶碗一起扫了开去。

一阵声响过后,茶水混着四散飞开的账本凌乱地落了一地,屋子里一片狼籍。

“孙氏,你好大胆子。”

虞德陵的话,竟似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老爷,老爷饶命……”

孙氏被虞德陵的怒火吓坏了,顿时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原本瘫坐在地的她爬起来,膝行两步,爬到虞德陵脚边,抱着虞德陵的腿惊惶哭求。

“老爷,都是婢妾一时糊涂,见了银子便昏了头,以后再也不敢了,求老爷念在婢妾这些年来尽心服侍您与夫人,又生了两个孩儿的份上,饶过婢妾这一遭罢……”

“现在说这话未免早了些。”

虞琬宁冷冷地打断孙姨娘的哭闹道:“既然账已查过,那姨娘这些年贪的银子也得吐出来,否则只一张口,便叫阿爹阿娘宽恕你吗?世上哪来的这等便宜事?”

“是,是,自然是要交出来的,其实这些年婢妾虽私藏了银子,但其实没敢花多少的……”

孙姨娘此时已是慌作一团,只要能让虞德陵饶过她,不将她赶出大将军府去,便是要她做什么都可以的。

“高管家,搜着了吗?”虞琬宁看向高管家问道。

“已将翠柳院上下皆搜查完了。”

高管家躬身回话:“之前奴才带人先送了账本过来,留了几个小厮继续搜,方才老爷夫人和三小姐看账本时,小厮已来回话,都搜完了。”

他说着,便递了一份罗列了银钱财物的单子过来。

虞德陵看了没有说话,意示拿给虞琬宁看。

虞琬宁从雪镜手中接过单子一看,一双秀眉立时便皱了起来。

“不对呀,这么些年贪下来,绝对不止这一点。”

她看向仍在哀哀哭泣的孙姨娘,问道:“别的银子呢,哪去了?你休要打量着拿瞎话来蒙我,我可是一眼便看出数额不对,你若仍旧嘴硬不肯认,我便叫人拿了算盘来,一笔账一笔账地慢慢当着阿爹阿娘的面算个清楚,到时候你便是要求饶,也是晚了。”

“我说,我说……”

孙姨娘见虞琬宁这样说,便知道若再不如实交待清楚,她恐怕再无可能在大将军府待下去了。

于是脸上浮上些许赧然之色,吞吞吐吐地道:“这些年婢妾娘家爹但凡做生意手头紧了,便来寻我帮忙,也是婢妾糊涂,零零总总地,给了娘家不少……”

“是么?”

虞琬宁冷然一哂:“若当真如此,虽说你对不起阿爹阿娘的信任,但好歹也算是对你爹娘行了孝,可问题是,你当真只是贴补了娘家吗?”

“自……自然是的。”孙姨娘目光闪烁、明显心虚。

“阿爹。”

虞琬宁暂且放着孙姨娘未理,而是转向虞德陵道:“还是叫人先将这两个奴才拖出去,再处置家事罢。”

虞德陵这才想起来,打理田庄的管事夫妇还在地上跪着呢,知道有些家丑不宜外扬。

他嫌恶地看了那两个跪伏在地的奴才一眼,吩咐高管家:“将这两人拖出去罢,吩咐下面的人,该往哪送往哪送,省得在这里碍眼。”

那钱管事和陈氏早已跪得两我条腿没了知觉,此时被高管家叫进来的小厮像拎鸡崽子似的,抓起衣领便拖了出去。

第31章 惊惧

然后高管家又吩咐其他不相干的丫头小厮都退了出去。

整间屋子里,便只余下虞德陵夫妇、虞琬宁这三个主子,以及虞夫人其中一个贴身侍女莲香,和雪镜,外加一个高管家自己了。

虞琬宁给雪镜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散乱一地的账本和摔碎的茶碗先收拾一下。

莲香见状,也忙过来帮忙一起收拾。

虞琬宁不再理会手脚麻利的两个侍女,转而看向高管家。

“管家可知道,王安平今日在忙些什么?这里的事,他可知晓了?”

“王安平?”

高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虞琬宁问那个人做什么,但还是恭敬回话。

“府中小花园里的花卉有些老了,王管事在外采买了培育好的新花苗,今日正带人往园里移植呢。奴才怕有些事传出去让下人们乱嚼舌根,所以吩咐了相关的丫头小厮们,今日中院里发生的一切,不得说出去半个字,谁敢多嘴便立刻交由主子发落,因此王安平应当尚不知今日发生的事情。”

“那就好,他那里,搜了么?”虞琬宁语气森然。

“什么?”

高管家一时惊愕,不由地抬头看着虞琬宁问了一句,不过很快便觉查失礼,忙又低了头。

不知怎的,一时间背上直冒寒气。

就连虞德陵和虞夫人也被虞琬宁的这句话给惊着了,虞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虞德陵更是有色发青,面颊抽搐。

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孙姨娘听了虞琬宁这话,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猛地抬头看向虞琬宁,嘴唇抖了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来。

“虞琬宁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歹是你庶母,你这是要往死里害我吗?”

“是不是害你,一搜便清楚了。”

虞琬宁看着一脸惊惧怨毒的孙姨娘道:“倘若我当真在此事上冤枉了姨娘,那我立即向姨娘赔礼道歉,并且劝说阿爹,再不追究你往日里贪污藏私,但是……”

她眼里透着如冰寒意:“倘若查出事情来,你便好生想想,该怎样向阿爹阿娘请罪罢。”

语罢,她又看了高管家一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虞琬宁此时拿出上一世做皇子妃时的威仪,只一眼,便叫高管家的腰又躬得深了些许。

高管家一时无措,连虞琬宁的目光碰也不敢碰,只好看向虞德陵。

虞德陵铁青着脸,咬了咬牙,微微点了一下头。

高管家一时如蒙大赫,立即退了出去,带上人小厮,直奔王安平住的屋子,同时嘱咐两个小厮先去花园,也不必惊忧王管事,只在一旁看住了便是。

“孙氏。”

虞德陵的声音发沉,竟似有金石之音:“你若有事瞒我,此时说出来,尚有回旋之余地,若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阴恻恻地盯了孙姨娘一眼。

孙姨娘此时已是慌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连牙关都打着颤,只是一个劲地往地上磕着头。

虞夫人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她当年生下虞绍庭,因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分不出精力来侍奉夫君,又怕旁人言她嫉妒,便自作主张为虞德陵纳了这房妾室。

倘若这个孙氏当真出了不轨之事,那便是连她的脸面,也一并撕在地上踩了。

难怪虞琬宁方才让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了出去。

想到这儿,虞夫人不由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这个尚才八岁的孩子,行事如此周全,心思如此缜密,怎么看,也不像个寻常孩童。

再加上五岁那年,发热之后便出现的各种反常。

不由的,连虞夫人这个亲娘的心里,也闪过一丝惊惧。

正等着高管事回话的时候,虞绍庭从外面回来了。

他原是和外面的一群勋贵子弟一道喝酒去了,这时候宴席散了,方才有些微醉地回府。

回房的时候碰上高管家,原是想向他要点醒酒丸的,谁知高管家居然理都未理他,便带着几个小厮面色匆匆地走了。

虞绍庭原以为是父亲交待了什么紧要的差事让他去办,便只好嘟囔了两句,方转身向母亲这里来,想着让母亲差人去给他煮碗醒酒汤。

然而一进门便被屋里这压抑的气氛给吓着了,又见莲香和雪镜正收拾一片满地的账册,连大气都不喘的,便猜着是出什么事了。

刚想上前请安,正好脚下踩到一个瓷片,可见是有人发怒砸了茶碗。

而这屋子里的几个人,母亲向来性情温婉柔和,妹妹虞琬宁虽爱习武,让他看不顺眼,但也知道身为女儿,肯定不会在长辈面前做出此等失礼的事来。

所以不用猜,定是父亲虞德陵生了大气了。

虞绍庭知道,他这个父亲,虽是个武夫,但向来涵养不错,甚少对着府中下人发火,对正室夫人更是从来连句重话都没说过,便是连妾室孙姨娘,若有不当之处,顶多也就是沉下脸说上几句罢了。

能让他直接当着妻女砸茶碗的,必定不是小事。

又见孙姨娘正跪在地上,抱着虞德陵的腿磕头哭求,虞绍庭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一时连酒也彻底醒了。

躬身向父亲母亲请了安,便悄悄地寻了个角落坐着去了,没敢多出一声儿。

虞琬宁看着虞绍庭难得地乖觉样子,撇了撇嘴角,心道:原来这家伙还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

虞德陵与虞夫人,虽闻到了虞绍庭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但这个时候没有心思理会他。

只微微瞪了他一眼,便又沉默着等高管家那边的消息了。

这次高管家回来的挺快,因为王安平那里不过一间屋子,好查的很。

进门的时候,高管家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他眼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已经没了力气哭闹,只瘫坐在地上的孙姨娘。

方才从向后的小厮手中按过一个半大不小的箱子来。

打开,里面放了大约半箱银锭,还有一些金玉细软。

“呵……”

虞琬宁不由地冷笑一声。

毕竟是个长脑袋的人都明白,一个小小管事而已,一年到头挣的月例,除去自己吃喝花销,顶多也就能攒个几两银子而已,现在居然搜出这么一大笔财物来。

第32章 愚钝无脑的兄长

可见要么是他这所谓的表姐孙姨娘给的,要么便是利用采买之便贪污来的。

可若单单只是利用采买之便贪污,定然也是抠不出这么多钱来的。

而且人是孙姨娘自己弄进府来的,平日里又归她管,无论从哪方面说了,孙姨娘都脱不了干系。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连王安平都牵涉进来,孙姨娘惊恐绝望到了极点,只顾着向虞德陵拼命磕头。

这劲头,比方才的田庄管事还要厉害些。

嘴里只是哀哀哭求:“老爷,是婢妾一时糊涂,可是入府这么些年来,婢妾娘家除非需要银子了,才会让母亲来见我一次,没有老爷的允准,婢妾也没有资格回娘家瞧瞧,可婢妾终究还是想家的。

那王管事虽然只是个远房表弟,却也到底算是娘家人,婢妾一时思亲情切,便对他多照拂了几分,去年他来求婢妾,说是想早日攒些银钱,回乡娶妻,婢妾一时心软,便赠与他一些,再加上他平日里利用采买之便克扣银钱,婢也未加理会。

说到底,终究也是婢妾犯下大错,只是有一条,求老爷夫人一定相信婢妾,婢妾虽与王管事有私相授受之过,但绝无半点私情,求老爷夫人开恩,不要撵婢妾出府,婢妾便是在府中做个粗使下人,只要让婢妾能见着阿瑶和绍垣,也就知足了。”

“呵,还敢提琬瑶和绍垣……”

未及虞德陵说什么,虞绍庭却先开口讥笑:“天知道你生的那两个,是不是旁人的野种,居然还敢拿他们为由来替你求情,你这等贱妇,就该沉塘才对。”

虞绍庭坐在这里听了孙姨娘的哭求,便已明白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满嘴酒气就这么喷出来,使得离他最近,正整理账册的莲香也微微皱了眉头。

此话一出,虞夫人突地沉了脸,虞德陵一时脸都绿了,狠狠地瞪了虞绍庭没有说话。

可虞绍庭偏不知自己已然惹了父母不快,继续口无遮拦。

“依着我的意思,父亲您就该叫人把那两个野种带过来,当场滴血验亲,然后一并处置了……”

“你闭嘴……”

虞德陵本就一肚子的气,此时见长子如此信口开河,忍无可忍,憋了一整天的怒气突然爆发出来,随手抄起一旁虞夫人量衣的木尺便扔了过来。

虽未打中,却是堪堪擦着虞绍庭的额头过去,打碎了他身侧的一个花瓶,吓了虞绍庭一大跳。

“我说错什么?”

若在往日,向来惧怕父亲的虞绍庭见父亲发怒自然也就立刻闭嘴了。

可他今日喝了些酒,便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立时不服气地大叫起来。

“本来就该如此,这孙氏既与那姓王的私相授受,天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来,说不定她在娘家时便与那贼子有私情了,她生出来的崽子,自然该……”

“你可闭嘴吧。”

虞琬宁再也听不下去虞绍庭这没脑子的话,忍无可忍地开口打断了他。

“你凭什么让我闭嘴?”

虞绍庭虽与虞琬宁一母所出,但却向来与她不对盘,此时见连虞琬宁都不让他说话。

顿时撒起了他的大少爷脾气来。

父亲我不敢惹,难道还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吗?

便叫嚷起来:“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黄毛丫头,你懂个什么?”

虞琬宁颇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真不知是上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愚钝无脑的兄长。

她闪眼看了一眼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的虞夫人,耐着性子向虞绍庭解释。

“这孙氏可是阿娘当年亲自千挑万选,挑进府里来的,虽然阿娘甚少打理府中事,但在这等大事上,岂能不留心?既能让她进门,自然是祖宗八辈、故旧亲戚都查了个遍,身家清白的,焉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而且王安平是两年前方才进京投奔亲戚的,在这之前一直都在老家,从未与孙氏见过面,这样的事,当初王安平入府时,阿娘也是叫人查过,见没有问题,才点头让那王安平入府做事的,可二姐和绍垣都出生几年了?岂能是……”

虞琬宁没有将那等秽语说出口来,只是十分嫌弃地白了虞绍庭一肯,便不再理会他了,

虞绍庭:“……”

他倒真没想那么多,只是一见火星子就炸了而已。

于是有些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面色紧张地看了母亲一眼,便乖乖坐下,不敢再多嘴了。

听了虞琬宁的话,虞夫人的脸色总算稍微好看了些,欣慰地冲女儿笑了一下。

否则,她这张脸,可就真没地方搁了,她虽然不识字,不擅打理家事,可对于这等调查入府之人来历的事,还是把控的比较严的。

虞德陵瞪了虞绍庭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便不再理会他了。

转而向高管家道:“我懒得见那个王安平,将他抽五十鞭子,赶出府去。”

“是。”

高管家躬身应了。

“至于你,唉……”

虞德陵看着孙氏沉沉地叹了口气。

“原本当年我并无纳妾的打算,只是夫人贤德,将你挑进府来,我便也无反对,虽然你是妾室,但我与夫人从未看轻过你,这些年来允你掌事理家,并无苛待之处,你且说是也不是?”

“是,老爷夫人待婢妾恩重,是婢妾自己糊涂不争气,对不住老爷夫人,只是婢妾猪油蒙了心,怕生的孩儿是庶出,将来不得老爷重视,得不了恩荫,没有前程,这才一心想给两个孩儿多攒些钱财,好教他们这辈子衣食无忧……”

孙氏说着,又爬在地上哭了起来。

“虽然阿瑶和绍垣是庶出,但我也从未轻慢过呀,你怎会如此想?”

虞德陵道:“我自己就是庶出,自幼受尽冷落欺辱,又怎会让自己的孩儿受同样的苦?”

他的脸上,忽然浮起几许悲怆之色。

颇有些痛心疾首地道:“我的生身娘亲,是父亲的侍妾,因嫡母霸道,母亲几十年受尽委屈,当年我战事大捷,回京受赏时,母亲却还荆钗布衣,站着伺候人,虽然后来圣上恩典,赏了这大将军府,才得以自立门户,可我那苦命的娘亲,却未能享得上福,我刚想接她过来尽孝,她老人家却病故了。

因为娘亲的遭遇,我不愿让你也步了她老人家的后尘,更不愿你生的两个孩儿与我一般受苦,所以这些年来,我从未偏心过,但凡绍庭琬宁有的,也从未缺过琬瑶绍垣。你存了私心,给那两个孩子儿日常用度上有所偏颇,只要不是太过份,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不与你计较。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如此算计这个家?”

第33章 乐得看孙氏的笑话

“对不起……”

孙姨娘被虞德陵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能爬在地上磕头哭泣。

“老爷,是婢妾错了,婢妾真的知错了,求老爷夫人慈悲,不要赶婢妾出府,哪怕只是留婢妾在府里做个粗使下人,能时常见着琬瑶绍垣,婢妾便知足了,求老爷夫人慈悲,绍垣还那么小……”

虽说慈不掌兵,虞德陵的军功也是实打实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他对待儿女,无论嫡庶,皆当得上慈父二字。

方才盛怒之下,便想着要将孙姨娘赶出府去。

但此时见她哭得可怜,又想起她生的那一对儿女,便又踌躇起来。

虞琬宁在一旁,一对秀目在几个人脸上各自转了一圈,微微一哂。

“姨娘哪里是知道错了,不过是私藏府中的银钱被发现了,这才哭求认错,想让阿爹阿娘开恩,若非此事一直不败露,姨娘大约是永远不会知道错的,此时这般惺惺作态,看着让人做呕。”

孙姨娘被虞琬宁戳破了脸皮,一张脸顿时便如充了血的猪肝,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万万争辩不得的,不管人家说什么她都得受着,于是便也不作辩解,依旧伏地哭求。

“唉,罢了……”

虞德陵拍着腿长长地叹了口气:“今日若将你逐出门去,日后琬瑶绍垣便再无脸面见人。只是你做出这样的事来,又岂能不罚,否则我大将军府便再无家规可言,再者,前番琬宁浆洗的衣服上被做手脚,差点伤了琬宁。

好在她聪慧机敏,才未着了道儿,琬宁虽未明说,但那件事定与你脱不了干系,只因一则琬宁到底没事,二则要顾及两个孩儿的脸面,三则我那几日实在忙得脚不沾地,一时没顾得上处置这件事。

事情既到了今日地步,这新过旧错,总得一并惩处,从今日起,你搬出主屋,到院角的的下人屋舍去住,若无我与夫人发话,不得出院半步。还有,府中诸事自然不可能再让你掌管了,但也不能闲着。

日后全府上下一应地毯账缦、下人家丁的衣物也皆交于你来浆洗,你院里的丫环婆子是要照顾琬瑶绍垣的,不能替你做工,你需亲力亲为,不得假手他人,若有懒怠,便立即将你逐出府去,永生永世都别再想见着两个孩儿了。”

虞德陵发落完孙姨娘,转头看向虞夫人。

“夫人看如此处置可好?”

原本听闻孙姨娘曾有意暗害虞琬宁,饶是向来温婉柔和的虞夫人,眼里也不仅流露些许怒意。

只是她向来最重“女德”,夫君说话,她自不会贸然插嘴。

此时见虞德陵如此惩处孙氏,她心里的气稍微出了些,再加上她向来不会违逆夫君。

便道:“你是一家之主,我是出嫁从夫,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虞德陵伸手握了握虞夫人的手,温存地笑了笑。

虞琬宁:“……”

这种时候居然也秀恩爱。

虞绍庭撇了撇嘴,扭过头去装看不见。

孙氏听虞德陵说完,脸色有些发白,但可以不被逐出府去,还能继续留在儿女身边,她也没什么可不满的了。

于是急忙磕头谢恩,今日这一番下来,这孙氏的额头早已是鲜血淋漓,看着倒是有些可怜。

不过这副模样在虞琬宁面前,自是不会引起她的半点恻隐之心的。

虞德陵的这番惩处,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毕竟不逐孙氏出府,还让她继续与她的儿女在翠柳院住着。

可全府上下的地毯帐幔,以及所有下人家丁的衣裳,加起来可不是个轻省的活儿,以往这些事搁在专门的浆洗下人那里,也得七、八个人才做得了,如今一股脑儿地扔给孙氏,也是够她喝一壶的了。

虞琬宁原本是想将孙氏赶出大将军府去,现下虽说没能如愿,但以往的掌事理家的一位正经姨娘,沦落到一个活计极重的浆洗下人,这番惩处也够要她半条命的,她倒也乐得看孙氏的笑话,因此便也没有出言反对。

蓉香忽然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利落地给屋里的主子们行了屈膝礼。

然后才道:“启禀老爷夫人,四公子与二小姐……打起来了,我们做婢子的劝不住,只好来回主子。”

“怎么回事?”

刚刚发落完孙氏的事,虞德陵正一脑门子的火,此时又听见那两个孩子闹起来,一时间话里便带了几分火气。

孙氏依旧跪在地上,原想问问蓉香具体情况,但一听虞德陵这火气满满的语气,便又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忍了回去。

只一脸焦急担忧地看着蓉香。

“回老爷夫人。”

蓉香虽感觉到孙氏的目光,但却看也未看她一眼,回道:“奴婢原本带着二小姐和四公子在园子里玩,二小姐荡秋千,四公子玩弹弓,可不知道四公子是从哪里捡了个蚯蚓,竟拿去扔到二小姐身上,二小姐吓得不轻,一脚将四公子踹下了荷墉。

奴婢和边上的两个小厮急忙将四公子拉了上来,好在荷塘不深,四公子只湿了衣裳,并未呛水,只是四公子气不过,捞了一捧泥呼了二小姐一脸,二小姐气得哭了起来,与四公子扭打在一处,结果……”

“然后怎么了?”

虞琬宁看了一眼满脸忧心的孙氏,问了蓉香一句。

“二小姐与四公子打得太厉害,奴婢和小厮们劝不住拉不开,后来……”

蓉香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过声的虞绍庭。

舔了舔嘴唇才道:“四公子年幼,打不过二小姐,便一路逃了开去,逃到东院的的凉亭里,见两个小厮正在伺弄一个陶罐,又见身后二小姐紧追不舍,四公子便将那石桌上的陶罐朝二小姐扔了去,正巧砸在二小姐肩上,掉落在地摔碎了,二小姐又疼又气跺了一下脚,将那陶罐里掉出来的只蛐蛐儿给……给踩死了……”

说到后面,蓉香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弱,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虞绍庭了。

第34章 一口回绝

“蛐蛐儿?”

虞德陵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问了一句:“什么蛐蛐儿?踩死个蛐蛐儿有什么打紧的?”

“那个……”

蓉香有些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没敢说出口,但主子询问,奴婢又不能不答,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虞琬宁。

虞琬宁收到蓉香的目光,也不管虞绍庭的脸色如何,便直接说道:“阿爹,那蛐蛐儿是大哥的,听说还是花大价钱买来与旁人斗蛐蛐儿玩乐的。”

虞绍庭:“……”

他现在有些后悔一回府就跑到母亲这里来了,原本看孙氏的热闹还看得挺乐呵,这怎么一个猝不及防,就把火惹到自己身上来了。

虽然自己最心爱的蛐蛐被踩死了,他也是十分气恼痛惜的,但无论如何也不敢让父亲知道这件事啊,否则自己这顿骂是挨定了。

于是虞绍庭没好气地瞪了虞琬宁一眼——就你话多。

呵呵……

虞琬宁回了虞绍庭一个兴灾乐祸的笑。

虞德陵怔了一下,方才气上心头,却又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绍庭你给我滚出去,免得叫人看着生气。堂堂男儿,整日里不务正业,尽学些纨绔子弟的作派,我虞德陵怎么生出你这么不上进、没出息的东西,滚滚滚滚……”

见虞德陵气得不轻,一连地说了四个“滚”。

虞夫人放下手里的针线,伸出手时,轻轻覆在虞德陵的手背上:“孩子不省事,你只管责骂就是,别气坏你自己了。”

听着夫人轻柔温婉的声音,虞德陵的怒气稍散,但还是没好气地瞪了虞绍庭一眼。

虞绍庭知道再待下去就是自找不痛快了,于是站起来向父母行了礼,又狠狠地瞪了虞琬宁一眼,方才退了出去。

“老……老爷,夫人……”

孙氏见虞德陵的脸色稍好了一些,便有些结巴地试探着道:“要不……容婢妾回去,看看两个孩子,必定好生管教,日后不会再生事了。”

“以后你还是自称奴婢吧,婢妾这两个字你怕是说不得了。”

虞琬宁瞥了孙氏一眼,冷冷地道:“你如今不过是个浆洗下人,哪里来的资格管教小姐公子?即使不提这一碴儿,过去几年,你将二姐和绍垣管教成这副样子,如何还能叫你继续管教?”

“琬宁说的是。”

虞德陵点了点头道:“琬瑶比琬宁还大着一岁,却刁蛮无礼,绍垣虽说还小,却也太过顽劣蛮横,这皆是你这个做娘的教养不善之过,这两个孩子,你以后不必再管了,我自会挑德行好的嬷嬷去照管他们两个,你只安心干活思过便好。”

“老爷……”

一听不再让她亲自照看两个孩子,孙氏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这个人,向来凉薄,也不怎么懂得管教子女,但一片慈母之心倒是真的,只不过慈母多败儿罢了。

她向前膝行两步,还要磕头求情。

只是话未出话,便被虞琬宁打断。

“劝你还是好自为知,不要得寸进尺,按说以你的所作所为,直接逐出府都是应该的,不过阿爹心肠慈软,又念着你生了两个孩子,方才留你在府中干活思过,时不时地还能见着二姐和绍垣,你若再这样不知分寸,惹怒了阿爹阿娘,即使不逐你出虞家,也将你扔到庄子上去做苦力,那可就连二姐绍垣见都见不着了。”

孙氏听了虞琬宁的话,不由地打了个颤,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虞德陵一眼,见虞德陵沉着脸并不说话,便知他是默认了虞琬宁的话,自己若再哭求下去,只怕适得其反,若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两个孩子,她倒真不知要如何活下去了。

想通了这一截,孙氏只好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日后定好生干活思过,以报老爷夫人的恩德。”

“嗯,去罢。”

虞德陵淡淡地摆了摆手,便不再理会孙氏了。

孙氏离开后,虞德陵方才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今日处置了孙氏和王安平,总得尽快选出适合的人选来管事。”

他抬头看向虞琬宁道:“要不然,让赵启先顶了王安平的差事如何?”

“不行。”

虞琬宁一口回绝——什么情况?怎么又开始打她的人的主意了?

“阿宁。”

虞夫人闻言,抬头看了虞琬宁一眼道:“你怎能如此与你阿爹说话,你阿爹是一家之主,安排个下人的事,哪能由着你的性子来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

虞琬宁微嘟了唇道:“我既挑了越启在我那里听差,便是自有我的用处。”

虽然虞夫人向来性情温和,但偏偏虞琬宁最不愿惹上阿娘,反而与虞德陵更亲近些。

于是便向虞德陵撒娇道:“阿爹,前番明明你答应过女儿,要把赵启给女儿使唤的,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好吧好吧……”

虞德陵四个孩子,虞琬宁最是勤奋上进,尤其热衷习武骑射,最投他的脾胃,因此他这几年渐渐地便对虞琬宁更加偏爱一些。

此时见她娇嗔,便急忙笑道:“算了,我堂堂大将军府,总不至于连个掌管花草洒扫的管事都寻不来,这事交给高晏去办吧,在府中择一个勤快负责的人去做便好。”

高管家听了,忙低头称事。

“那……日后府里的内务家事,如何打理呢?”

虞德陵说着,又犯起难来,他向来忙得两头不见太阳,夫人不识字不懂账,身子也不甚好,打理起家事实在吃力。

可这些事,又不方便交给旁人。

“要不让女儿先试试吧。”虞琬宁忽然插言道。

“你?”

虞德陵与虞夫人一起抬头看向虞琬宁。

“你一个孩子家,懂得什么?”

“阿爹说笑了,我虽年岁不大,但怎么能说女儿什么都不懂呢?”

虞琬宁笑了起来道:“要说起来,可也是我最先察觉到家里的账有问题的,而且方才那些账本里的问题,也是女儿先发现的,府中诸杂事自有下面的管事和家仆们做,我只居中调度费些心,理个账即可,有什么难的?

再说了,女儿也就暂且先管着而已,您便是让我长期掌管家务,我还不乐意呢,毕竟我还有那么多书要读,哪有这许多时间和精力,只是这些天女儿先看着,阿爹您再务色适合的人选便是了。”

第35章 一声长叹

合适的人选……

虞德陵听着,也是心里一声长叹,长子虞绍庭不好好读书,不务正业,整日里跟那帮京里的纨绔子弟混在一处胡闹,若是靠他,这家不出几天就得败光。

虞琬瑶虽比虞琬宁大着一岁,可比起虞琬宁却是差远了,虽然孙氏教她识过几个字,也偶尔教过她一些账目上的东西,可偏偏这孩子骄纵惫懒,不管说什么都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不肯用心学,整日里就知道添衣化妆、欺负下人丫头。

看着虞德陵的一脸愁容,虞夫人忽然有点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从小只深居绣楼,字也未识,更不懂得经济之道,否则也不至于嫁作人妇后,连个家事都掌管不了了。

生平第一次,她对娘家父母教养女儿的方式,产生了怀疑。

但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的。

“罢了,那就先这样吧。”

虞德陵无奈点头,然后又关切地对虞琬宁道:“阿爹知道,阿宁你向来将课业安排得满满当当,一日之中难得有些许闲暇可供休息,家里的事呢,暂时先由你掌管着,万事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你只稍微费点心思便好,阿爹也不求你如何添置家业,只要能维持府中日常运转即可。”

“女儿明白了,阿爹放心。”

虞琬宁自知不好在阿爹阿娘面前夸海口,于是便只微笑着应了一声。

“不过眼下便有一要紧的事。”

虞德海道:“正是春日里的要紧时候,田庄的管事却出了事,必须马上选个合适的人去打理田庄,阿宁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不难。”

虞琬宁微微思索一下便道:“女儿问过赵启了,咱们田庄上的人手不少,他原在田庄待过一段时日,对那里的人十分了解,今日回去,我便招赵启来问一下,让他推荐个合适的人给我便是。”

“嗯,如此也行。”

虞德陵点了点头:“赵启为人谨慎稳妥,他推荐的人,应当不会有大差错,既如此,便照阿宁说的办罢。”

正说着,原本出去吩咐人去给虞琬瑶和虞绍垣梳洗更衣的蓉香也已经回来了。

她进了门笑着道:“老爷,夫人,小姐,该用晚饭了。”

虞德陵这才惊觉,时辰已经不早了,他无奈地摇头笑道:“好好的一个休沐日,也未能休息一时半刻,都被这些无用的奴才给搅了。”

虽然已经有下人伺候着洗了脸更了衣,但虞琬瑶和虞绍垣看起来还是有些狼狈。

虞琬瑶的额边有几撮头发显然被扯断了,无法梳起,只能散乱地垂在外面。

虞绍垣的脸上和手上均有几处殷红的抓痕,甚至耳边的那处还在往外渗着血。

方才俩人打作一团,几个小厮丫头好不容易才将他俩拉开,回院更衣的时候,才发现高管家带人催促着孙氏拿了自己的些许物品离开主屋。

虞绍垣愚笨,一时未明白是要做什么,虞琬瑶却发觉似有大事发生,忙上前扯了孙氏的衣角,扭头责问高管家这是做什么?

高管家虽然面上恭敬,但说出话来却丝毫不客气:“老爷有话,让孙氏搬出主屋,到下人屋舍去居住。”

因孙氏掌理家务多年,又对儿女十分宠溺,所以虞琬瑶除了在虞德陵与虞夫人面前外,性情十分蛮横骄纵。

此时自然也不会将高管家放在眼里,便高声责骂:“姓高的你再是管家,也不过是我虞家的一个奴才而已,竟然连句姨娘都不称了,这孙氏二字,是你能叫的吗?再者说了,我阿娘可是掌事姨娘,父亲怎么可能会让她搬去下人的地方住?定是你在这里胡说。”

高管家依旧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二小姐说笑了,这样的事,奴才怎么敢胡说?二小姐若是心中有疑,想知道个中原由,不妨去问问老爷便知。”

“你……”

虞琬瑶被高管家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还算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她就是再蠢,也明白这样的事不是高管家就能做得了主的,以孙氏的身份,若无一家之主发话,她也不可能就这样高管家让搬就搬的。

于是思量了一下,虞琬瑶才冷静下来,微微红了眼道:“那也不能让姨娘就这么去呀,还是让她多收拾些东西带着罢。”

“这个恐怕不行。”

高管家语速稍缓,但语气却透着无可转寰的坚决:“老爷吩咐了,孙氏日后不再是姨娘的身份,那么从前姨娘用的东西,她自然是用不得了。”

他说着,微顿了一下又道:“二小姐毕竟是府中的正经小姐,您若是不落忍,倒不如开口向老爷求求情,求老爷充准孙氏多带些东西去,若无老爷开口,我们这等下人奴才,自是不敢不照吩咐做事的。”

“那我这就去见父亲。”

虞琬瑶听了高管家的话,马上便松开孙氏的衣角,打算去中院找虞德陵。

然而她刚迈出半步,便被孙氏一把拉住。

孙氏红肿着一双眼睛摇了摇头:“阿瑶你别去,今日之事,老爷定然不会宽恕,你去了也是白去,万一你求得多了,惹了老爷不耐烦,生了气,恐怕对我的惩处会愈加重的。”

虞琬瑶今年已经九岁了,很多事情都已明白,她不光知道孙氏克扣府中各项用度的事,甚至也早已察觉了孙氏与田庄管事合谋私藏家财的事。

此时见这光景,心里便多少有了底,知道是东窗事发了。

这样的事,虞德陵自然不会轻饶。

想通了这一截,虞琬瑶咬了唇便不再说话了。

只好微微退了一步,对孙氏道:“既是父亲的意思,姨娘且去,我若得了机会,自会送些用度给姨娘。”

她甚至都不提再找虞德陵求情的事,因为她明白,以孙氏做下的事,不被逐出府,已经是留了天大的情面了,自然不可能还让她如以往一般舒舒服服地做个姨娘了。

孙氏点了点头,便转身要走。

虞绍垣直到此刻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冲上来拽着孙氏,哭闹着不让走。

第36章 忌恨

“垣儿别怕。”

孙氏向来最疼幼子,此时见儿子哭闹,便是连心也要碎了,急忙安慰:“阿娘不去别处,还是在咱们翠柳院中住,只是换个屋子而已,你还是日日都能见着阿娘的,别怕啊……”

高管家在一旁听着,已是皱了眉,依照规矩,让虞绍垣称自己为阿娘已是逾距。

于是便向身侧的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几个小厮会意,便冲上来将虞绍垣从孙氏身上扯下来,催着孙氏尽快离开这儿。

孙氏方才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其实不过是从前厅换到后角屋而已,又不是搬得远了见不着了,如此矫情做甚——高管家翻个白眼心里暗道。

看着孙姨娘离开主屋,虞绍垣大哭了一场,虞琬瑶虽没有哭出声,但也有眼泪在眼中打转,眼里慢慢渗出恨意。

然而她却不是在恨虞德陵,也不是在恨虞琬宁,她是在恨孙氏,恨自己的生母。

恨她为什么要做旁人的婢妾,为什么要将自己生做庶女,身为庶女,本就比正经的嫡出小姐矮了一头,如今她又因所犯错事暴露,而让自己在这府中的处境更加难堪。

虽然今日还如往常一般在饭厅与父亲和嫡母一起用饭,但虞琬瑶心里存着事,又觉无脸见人,只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

而虞绍垣,却是个贪吃的性子,此时见了一桌子饭菜,只顾低头往嘴里塞肉,早将亲娘抛到脑后去了。

虞德陵见虞琬瑶吃不下饭,虽然恼她前番算计虞琬宁,但此时还是有些不忍。

便放下筷子安慰她道:“阿瑶,孙氏虽犯了错,但与你和绍垣无关,无论到什么时候,你们都是为父的孩子,我这个做父亲的,自是不会亏待了你们。只是孙氏德行有亏,若再让她教养你们,难免误了你们姐弟。

今日为父已经与你们的母亲商议过,选了你母亲当年的陪嫁李嬷嬷去照看你们,你们只管放心便是,若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或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李嬷嬷说,她若做不了主的,便来寻你母亲,也是可以的。”

“是啊。”

虞夫人即使是面对庶女庶子,也永远是那样的温和柔婉。

“原该是我亲自照看你们的,只是我早些年伤了身子,时常精力不济,力不存心,虽然你们不是我生的,但终究是我夫君的孩子,我自会将你们都放在心上,李嬷嬷是自幼便照顾我的人,她为人细致、人品端正,会照看好你们的。”

“是,孩儿多谢父亲母亲。”

虞琬瑶扯了虞绍垣一把,拉他起身向虞德陵虞夫人行礼道谢。

“罢了,一家子人哪里用得着如此多礼,快坐下吃饭吧。”

听了虞夫人这样的话,虞绍垣迫不及待地坐下吃饭,虞琬瑶也是心下稍安,又多吃了几口。

虞绍庭原本就不待见庶弟庶妹,只是在虞德陵面前装也得装装样子,闻言只是暗自翻个白眼,什么也没说。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但凡是他的弟弟妹妹,虞绍庭都不待见。

经过上一世的事,以及前番虞琬瑶指使芝琪算计虞琬宁的事。

虞琬宁自然也是极不待见这位庶姐的,至于庶弟虞绍垣,反正年岁还小,就是贪吃顽皮些,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

此时见他俩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虞琬宁觉得有些倒胃口,便放下筷子道:“阿爹阿娘,你们且慢用,女儿怕是要先出去安排些事情。”

“嗯。”

虞德陵点了点头:“若是吃饱了,便去忙你的吧,你又要读书,又要理家,很是不易,不必如此拘礼。”

“什么?”

虞绍庭闻言却突然瞪大了眼:“让她理家?父亲,我没听错罢,虽然孙氏不中用了,可这府中怎么说也还有我这个长子在,哪里就轮得上她一个女儿家掌事理家了?”

“哼,为父我都懒得看你一眼。”

由于那只蛐蛐儿的事,虞德陵对虞绍庭余怒未消,瞪了他一眼道:“你整日里就知道斗鸡走犬,跟着那些浪荡子弟瞎混,你说说你会干什么?这个家若交给你,不出一个月你都能给我败光了,赶紧吃你的饭,吃饱了赶紧滚蛋。”

“好了,绍庭你就别惹你阿爹生气了。”

见虞绍庭不服,还要争辩,虞夫人忙拍了拍他的手,阻住了他的话头。

说来也怪,虽然虞夫人最是温和,但虞绍庭和虞琬宁,却也是最听她的话。

见母亲发了话,虞绍庭心中虽然不服,但还是闭了口,匆匆扒了两口饭,狠狠瞪了虞琬宁便负气出去了。

虞琬宁同时也站起来准备离开,见状便对他挑了挑眉,做了个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虞绍庭顿时更气了……

听闻虞陵陵将掌家理事之责交给了虞琬宁。

虞琬瑶桌子下面藏在袖口里的左手,紧紧地攥了起来,连指甲也深深地刺入掌心。

虽然她明白她亲娘孙氏做的事是不对的,但她更清楚孙氏那样做都是为了她和弟弟。

可是从今天起,孙氏多年的积蓄被抄没一空,还丢了这份理家的权利,那就等于她虞琬瑶以后便再没有任何指望了。

她和弟弟,就只能寄希望于父亲能对他俩存着一份慈爱之心,否则,将来当真不知会如何。

而虞琬宁,明明比她小一岁,明明她是姐姐,虞琬宁是妹妹,但孙氏失掉的权利,转手就到了虞琬宁手里。

这让虞琬瑶深恨不已,她认为这是虞琬宁,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可是,谁让人家是嫡出,而自己只是个庶出呢,嫡庶尊卑有别,便是心中再不服,此时也不敢像虞绍庭一般直接说出来,只能在心底默默咬牙忌恨。

其实虞德陵倒真没有存着偏心的想法,虽然有嫡庶之别,但他自己因庶出而受过很多苦,所以对两个庶出的孩子还是比较疼爱的。

之所以不让做姐姐的虞琬瑶掌事,而是让妹妹虞琬宁掌管家务,仅仅只是因为个人能力差别而已。

谁让虞琬瑶整日里只将心思放在妆扮与欺负侍女奴才上呢。

第37章 急务

晚饭后,虞德陵便发了话,让高管家带人,将从孙氏那里抄来的金银钱财,尽数先送去海棠小院。

毕竟接下来虞琬宁理家,上下几百口子人要吃要喝,处处都是要用钱的。

又叫了府里的管库婆子来,细细嘱咐了一遍,要她好生配合虞琬宁。

那管库婆子原本与孙氏交好,见现在孙氏坏了事,理家之权落到了个不足十岁的女童手里。

心里不免有些轻慢不服气,但当着虞德陵和虞夫人的面,自然不敢显露半分,只能恭敬应是。

直到这些事情安排的差不多,虞琬宁方才向父母告退。

回了海棠院,见赵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你主动前来见我,可是药和香饵都卖完了?”

虞琬宁坐下,接过雪镜斟来茶问道——方才在饭厅用完饭后,她没有喝茶便离开了。

“是,已经卖完了,挣的银子和账册都在这里,因售卖时收的都是散碎银子,怕小姐不好清点,小的特意重铸过了,一则方便计量,二则也便于收纳。”

赵启回了一句,将一个小箱子双手递向墨梨。

墨梨接过,转身放在虞琬宁手边的桌上,打开。

虞琬宁看了一眼,见小箱子里都是足两的银锭,码得整整齐齐的,上面放着一本账册。

她拿起来翻了翻,见账做得十分细致,却又条理清楚,让人一目了然。

因此虞琬宁只粗略浏览了一下,便将账本放在一边,也未仔细清点小箱子里的银子。

便抬头吩咐雪镜:“你去一趟芝琪屋里,看她另一件衣裳做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将衣裳和她这些日子做的绣品一起都拿过来,若是没做好,就让她今日夜里赶一赶,明日一早就要。”

“小的多谢谢小姐赏赐,必定认真办差,以报小姐恩德。”

立在门口赵启听了虞琬宁这话,便猜着那衣裳定是给自己的,于是忙侧了一下身,给要出门的雪镜让出路来,然后行礼道谢。

“你不必这么见外。”

虞琬宁笑道:“你办差得力,我赏你身衣裳不过是件芝麻小事而已,毕竟往后我还会有更多的事要倚重于你。”

“小姐尽管吩咐,赵启定不辱使命。”

原本赵启还对虞琬宁存了轻视之心,认为她虽然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但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八岁女童,能有多大本事?

然而这次虞琬宁交给他的药与香饵,据用过的客人说,效用的确极好,而且最难得的是还没有负作用,哪怕到了第二日,整个人也能神清气爽,体健舒畅。

虽然他一日较一日地提高价格,但还是有不少回头客来寻他购买。

待手里的东西销售一空,一清账,发现较之成本,居然赚了十倍不止。

因此现在的赵启,对虞琬宁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了。

“接下来我是有更要紧的差事交待你去办,只是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一件事,想要请你帮我出个主意。”

虞琬宁意示墨梨斟了一杯茶给赵启。

虽然赵启觉得不敢领受,但主有赐不敢辞,他便还是双手接过喝了一口才道:“小姐聪慧机敏,出主意这等事,小的不敢当,只是小姐但凡有不明之事,尽管问便是。”

“其实你大约已经猜到了。”

虞琬宁笑道:“田庄的钱管事与陈氏,被查出做假账贪污纳私的事情来,今日已经被我阿爹发落了,孙氏也受到了处置,这家里的事,暂时由我主理,眼下正值春耕的关键时节,田庄不可无人主事,可我对田庄的事并不十分了解,想着你在田庄待过一些时日,对那里的人与事都比较熟悉,你便给我推荐个可用的人来。”

“这个……”

赵启听了虞琬宁的话,低头略思索一下便道:“据小的看来,田庄里有位名叫齐大龙的兄弟,为人忠厚老实,也十分勤谨,幼时家道尚好时还上过两年私塾,识字也懂账,只是后来一场瘟疫,家中便只剩下他和一个侄子,生活无着,又要供侄子读书,这才自卖身到了大将军府的田庄做事,他今年刚满三十岁,因是大将军得赐田庄时来的第一批人,所以资历本事,都是足够的。”

“你说好,那自然是好的。”

虞琬宁知道赵启是个稳重谨慎的人,自不会说没把握的话,于是心里便有了数。

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去歇息,明日一早你去趟田庄,将你说的那个齐大龙带来,让我见一见,将差事交待下去,也算是了解了一桩急务。”

“是。”

赵启将自己喝过的茶杯放下道:“若小姐再无别的吩咐,小的就告退了。”

“不急。”

虞琬宁止住赵启,抬手将盛着银子的箱子推了一下。

没推动。

虞琬宁:“……”

于是又收回手道:“我信得过你,账本大略看了一下,心里有数,银子就不清点了,你且拿去先收着,待明日办完田庄的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做,这些银子,不过是本钱罢了。”

“这个小的不敢当。”

赵启闻言急忙推辞:“小的只管听小姐吩咐办差,银子还是得随时上缴给小姐,再有差事,小姐再交给小的便是了。”

“这样太麻烦。”

虞琬宁摇了摇头道:“往后你会越来越忙,哪能天天往我这里跑缴银子支银子?还是放在你那方便些,该怎么用怎么用,我既用你,便信得过你,你只管收着便是。”

“这……”

赵启犹豫了一下才道:“小姐吩咐,小的本不敢辞,只是今日太晚了,暂且由小姐收着罢,小的住在北角的下人院里,同住的还有几个,虽说背后说人不妥,但防人之心还是得有的。若是丢上一两二两的,小的担不起责任,也是害了旁人。待明日忙完田庄的事,小的尽快将银子存到钱庄去,换成银票,便好保管了。”

“这样一说倒也真是。”

虞琬宁笑了一下:“是我欠考虑了,还是你想得周全,那就暂且这样罢,待明日打发走了田庄的新管事,我们再细说后面的事。”

第38章 远远不够

虞琬宁说着,突然想起让雪镜去找芝琪问衣裳的事,还不见回来,便想着让墨梨去催一下。

却又转念一想,若将墨梨也支开了,那这屋子里便只剩下自己和赵启两个人。

虽然两人皆是品行端正之人,但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倒也是个麻烦。

于是便要说让赵启再略等一等,不过话到口边,雪镜便进来了。

雪镜手里捧着一个包袱,一张圆脸上满是兴灾乐祸的笑意。

一进门便道:“小姐,给赵管事的衣裳拿回来了,哎哟,方才瞧见芝琪那样子都吓奴婢好一大跳,也不知是几天没合眼了,一张脸憔悴地像鬼一样,奴婢方进门时,衣裳只剩下两枚盘扣没弄好,芝琪原打算明日再交的,只是我就在那等,催着她即刻便弄好了。”

“那便好。”

虞琬宁点了点头,意示雪镜将衣裳交给赵启。

“话说好事成双,赏衣裳也不能只赏一件,你整日在外奔波忙碌,这一件,是给你换洗用的。”

“小姐思虑周全,小的多谢小姐赏赐。”

赵启急忙道谢。

虞琬宁不由地笑了起来:“罢了,你今日道过多少次谢了?你没说累着,我都听累了,我赏你东西原是应当的,你我主仆,日后不必如此客气。”

赵启听了,又要谢恩,话到嘴边,又止住了,毕竟虞琬宁都说她听累了。

雪镜被赵启这样子惹得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墨梨责备的眼神,又急忙敛容问虞琬宁道:“小姐,芝琪这些天做的绣品我也顺带拿来了,要一起给赵管事吗?”

“也给他。”

虞琬宁嗔怪地瞥了墨梨一眼道:“墨梨你整日一本正经的,还不许人家雪镜多说多笑了?”

言罢,她又对赵启笑道:“这些绣品,你自行委托旁的商贩卖掉,得的钱直接给墨梨或雪镜,算是我赏她俩的零花钱,让她俩自己看着分去。不过这事不急,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办就行。”

墨梨看了一眼窗外,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掌了灯,同时提醒虞琬宁道:“小姐,天色不早了。”

虞琬宁知道,这是墨梨在提醒她让赵启退出去呢,毕竟这里是她的闺房,到了这个时候,不宜再留一个男子在此。

赵启自然也解其意,不待虞琬宁发话,便自请告退。

“好吧,你且去罢。”虞琬宁点头。

赵启离开后,虞琬宁沐浴更衣后,便让墨梨也去歇着了,今日轮到雪镜值,只留她一人伺候即可。

墨梨知道虞琬宁要读书,不必太多人在旁守着,于是便细细地嘱咐了雪镜几句,方才放心回屋。

晨起到演武场后,虞德陵说要开始教虞琬宁射箭。

虞琬宁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便笑着称是。

其实,她会射箭的,因为上一世在王府中,季安辰闲暇练射箭时,便曾教过她的。

而她也学得极好,箭术颇佳,那时候季安辰就不无叹息地说过,虞琬宁天资过人,若是自年幼时起便能有人为其精心施教,一定成就不浅。

每每谈及此,他都会摇头叹息,直呼可惜,可惜了……

不过这个时候,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

虞德陵特意挑了一把软弓给虞琬宁,认真地教她技巧。

虞琬宁便也收敛心神,暂时将季安辰抛到脑后去,认真听着父亲的讲解,毫不分神。

当虞德陵让她试着射一箭时,虞琬宁拉弓搭箭,竟直接射中大约七步远的箭靶,并且直中靶心。

这个距离,是虞德陵精心丈量过的,对于第一交学射箭的女孩儿尚算合适。

只是在他想来,生平第一箭,能射得出去便好了,中不中靶倒不重要,然而他的女儿,居然给了他这样大的意外。

好半晌虞德陵才回过神来,咂舌道:“琬宁,为父竟不知你何时学过射箭了?”

“哪里的事。”

虞琬宁笑着眨了眨眼:“这大约便是女儿天赋异禀了罢。”

“对对对,我虞德陵的女儿,果然天资过人,骨子里便带着习武的天份了……”

虞德陵颇有些得意地大笑起来。

见虞琬宁有如此天资,虞德陵便也乐得轻松,让虞琬宁独自多加练习,他要去上朝了。

“阿宁,这世上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你天资极高,但若想有所成就,也一定不可懈怠,否则便是再好地天资,也是浪费了,日后阿爹可能会越来越忙,以前教过你的骑术武功以及今日的箭法,你皆要自行多加练习,阿爹便是再陪着你,也没多大意义了。”

“女儿明白。”

虞琬宁点头道:“阿爹只管放心,女儿会勤加练习的,定不会让阿爹失望。”

“嗯,那就好。”

虞德陵见女儿如此勤学上进,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却又不无黯然地叹了口气。

他的儿子,怎么就没有这么上进呢?而阿宁,毕竟是个女儿家,拼命学了这么多,日后又哪里能都用得上呢?

虽心里这样想,但虞德陵还是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守在一旁的两个府兵道:“你们好生在这里看护着小姐,免得她不小心伤着自己。”

说罢,便离府上朝了。

虞德陵走后,虞琬宁又射了几箭,皆箭箭直中靶心。

虽然现在练习的靶距较小,但在这一世,她毕竟还只是个八岁女童,即使技艺再精湛,毕竟力气不足,拉不开重弓,而软弓的射距,到底是有限的。

其实虞德陵离开之前的那声叹息,虞琬宁还是听在耳中了,她大约也明白阿爹是在想些什么。

世人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得再多,将来还是要相夫教子,什么学识也用不上的。

可实际上,在虞琬宁看来,她学到的任何的东西,无一不是有用的,甚至,在她看来,目前所学,还远远不够。

一个人除却出身家世,最能武装自己的,唯有学识与技艺。

只有让自己尽可能地强大,才不会被人所害,才能帮助最想帮助的人,才能护住最想护住的人。

第39章 我虞琬宁的男人,哪个敢动

这一世,虞琬宁定要好好保护亲人,再不让他们因受自己的牵连而含冤惨死。

还有,那便是上一世时,季安辰曾向她描绘过的盛世大胤,他也曾意气风发,热血激昂,也曾渴望着大展鸿图,创一番盛世伟业。

可终究,他还是被太后所害,一切鸿伟蓝图,皆成泡影。

这一世,虞琬宁希望自己能习得一身本事,能陪着他,携手共创大胤盛世,并肩览尽一世繁华。

只是……

没由来的,虞琬宁的手一松,指间的箭便掉落在地上。

她突然想到,自己重生一世,有一些事,便与上一世不再相同了。

那万一……

万一季安辰在这一世娶了别的女子呢?

万一那位凤座上的姑母给季安辰指婚别的女子呢?

万一季安辰爱上别的女子呢?

那可怎么办?

那自己这一世的期望与希冀,岂非要尽数落空了?

虽然她这一世勤奋好学,博才多艺,即使没有季安辰,也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

若这生命里没有了他,终究是极大的缺憾。

雪镜和墨梨见虞琬宁拿着弓,也不练箭,只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晨的风吹得她的衣袂飘然欲飞,端的是这人间最美的风景。

雪镜和墨梨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询问。

方才那两个得了虞德陵的令,要小心看护虞琬宁的府兵,也是犹豫再三,方才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三小姐这是累了么?若是累了,还是先到旁边的亭子里坐着歇歇再练罢。”

“哦,我不累。”

虞琬宁听了府兵的话,突然醒过神来。

不知怎么的,忽然脸上温热,若是被旁人知道她是在想着一个男人,会不会被人笑死?

这么想着,虞琬宁便收敛心神,认真练箭。

当箭搭上弓,瞄准了箭靶的时候,虞琬宁的心却突然定了下来。

怕的什么?

这一世,她本就是为与前世未能携手白头的夫君,再续前缘而来的。

所以这一世,季安辰必须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就算世事发生变化,他被指婚了别的女子,虞琬宁也定要将他抢回来的。

我虞琬宁的男人,哪个敢动?

倘若真有不长眼的,佛挡杀佛,人挡灭人便是了。

想明白了这一截,虞琬宁的心里已然无比坚定,一时手上发力,嗖嗖嗖射出三箭,钉入靶心。

不过……

虞琬宁忽然又想到,上一世季安辰比她大了三岁,这一世的这个时候,他也不过是十一岁的青涩小少年。

甚至若抛却年龄的话,从心理上来说,前后两世加起来,虞琬宁可是比这一世的季安辰大着十几岁了。

记得上一世,初次在凤仪宫见到他时,他已十六岁,已是个稳重内敛的年青人。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这个时候的季安辰,是个什么样子呢?

想来,他一定比大哥虞绍庭要勤学上进得多罢。

那么十一岁的季安辰,会不会是个萌萌的小少年呢?

虞琬宁想着,眼里便流露出柔和却又促狭的光来,若能见着少年时的季安辰,她一定好生捏捏他的小脸蛋儿,看看他什么反应,嘿嘿嘿嘿……

一旁侍立的墨梨和雪镜见鬼似地对视了一眼,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光,这样一副想到什么东西快要流口水的表情,以前是真没见过啊,别是撞邪了吧?

“小……小姐。”

墨梨上前,轻轻地唤了一声:“要不,咱去歇会吧?”

“没事儿,我不累。”

虞琬宁却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挽弓搭箭,又射出几箭去。

雪镜:“……”

墨梨:“……”

用午饭时,虞德陵忙于公务依旧没有回府。

虞琬宁问虞夫人:“阿娘,再有个十天,便是祖母大寿了,您有打算好要送什么寿礼吗?再者皇后娘娘的生辰礼物也得筹备起来了。”

说着,她顿了一下,看了虞琬瑶和虞绍垣一眼才继续道:“昨日在孙氏那里抄出不少现银和银票来,数目庞大,这下子备这两份厚礼就不愁了。”

虞琬瑶听了,脸上瞬间通红,只是不敢作声,低着头,一双手隐在袖中,紧紧攥拳。

虞绍垣倒依旧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正大口啃着一条鸡腿。

“嗯,这事昨夜我与你阿爹商议过了,虽说你祖母是皇后娘娘的长辈,但毕竟尊卑有别,所以这备的礼也得分明。你祖母那边好说,她老人家这些年虔心礼佛,咱们请上一尊白玉观音送去,外加一身儿连字万寿衣即可。

这白玉观音你阿爹原本就已经相看好了的,只是价格太高,有些犯难,一直没请回来,至于那万寿衣,我一个月前就开始亲手在做了,再有两天也就成了。如今府里钱财上既然宽裕了,你一会便叫高管家亲自带人,去将那白玉观音请回来便是。

至于皇后娘娘那儿,你阿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却还没想好要送什么东西进去,毕竟皇后娘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原想着太好的咱们送不起,差些的娘娘看不上,反而惹她不快。好在经过昨日的事,银钱上的事就不必愁了,你一会回去也帮着想想,夜里你阿爹回来,咱们再商议。”

说罢,虞夫人又看向臭着一张脸的虞绍庭道:“绍庭,你是府中长子,今年十三岁,也不小了,心里不能只盘算着每日上何处游玩,与谁斗蛐蛐儿,方才我与阿宁商议的事情,你多少也得操点心,一会用过饭,你也多思量思量,别到夜里你阿爹回来,一问三不知的。”

她顿了一下,又对虞琬瑶道:“阿瑶若是有什么好的主意,等你阿爹回来,也尽可来说说。”

“我也可以吗?”

虞琬瑶诧异地抬头看向虞夫人,眼里带着些许激动与惊喜。

“当然可以。”

虞夫人温润端庄地道:“你阿爹昨日就说过,无论嫡庶,你和绍垣都是他的儿女,自然一视同仁,孙氏有过,却也不能累及你俩,虽然你二人非我所出,但我身为正室元妻,自然也是你们的母亲,会将你们当做自己的儿女看待。”

第40章 怪异感

虽然虞夫人说得恳切,但虞琬瑶心里还是不信的,听了这话,暗自在心里轻哂了一下。

不过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忙拉了虞绍垣起身道:“多谢母亲。”

“坐下吃饭罢。”

虞夫人淡淡地道:“都说了会对你们视为己出,便不必如此客套。”

虞琬宁看着虞琬瑶的那张脸,心里多少猜出些她的心思来,只是不说破罢了。

倒是虞绍庭,撇了撇嘴角,又翻了个白眼。

虞夫人是真没看见,虞琬宁是装没看见。

用过午饭,回到海棠小院时,赵启已带着从田庄来的人,在院门口候着了。

虞琬宁着意打量了一番,见那个齐大龙虽然身量清瘦,面色黝黑,但眉目间显着忠厚。

一身儿粗布衣裳虽然很是陈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而且穿戴整齐,丝毫不显邋遢粗鄙,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头儿不错。

再者,他目光清正,一片坦然,至少从面相上来看,的确如赵启所说,是个忠直厚道之人。

回房后,虞琬宁让墨梨赐了坐。

“听赵管事说起过,你叫齐大龙是么?坐下说话罢。”

虞琬宁看着齐大龙,微笑着道。

“奴才不敢。”

齐大龙第一次来大将军府,又是第一次面见将军府千金,一时有些局促不安。

听闻虞琬宁赐座,便急忙推辞。

“小姐叫你坐,你便坐罢。”

赵启在一旁说了一声,齐大龙犹豫了一下,方才斜欠着身子坐在雪镜搬给他的圆凳边沿上,同时低头谢了赏。

“这个墨梨,平日里挺细致个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虞琬宁抿唇笑了一下道:“我说赐座,你便只搬一个凳子来么?”

“啊?呃,是奴婢大意了。”

墨梨难得地有些无措,然后又颇有些不情愿地搬了一个圆凳放到赵启旁边。

赵启:“……”

除了上次洗澡事件,他是真不记得什么时候有得罪过这位墨梨姑娘。

当然,他并不知道是虞琬宁取笑墨梨,戏称要将墨梨许配给他,才有些惹恼了墨梨。

“都坐罢。”虞琬宁笑意盈盈地道。

因齐大龙入了坐,赵启也不方便再独自站着,于是便也坐下。

“听赵管事说,你是阿爹受赐田庄后,第一批来的老人儿了?”虞琬宁问齐大龙。

“回三小姐,是的。”

齐大龙恭敬地答道:“奴才十六岁时村里遭了瘟疫,一家子去的就剩下奴才和一个年幼的侄儿,又因被当地恶霸占了田地,奴才走投无路,原想着带着侄儿进城讨生活,结果正赶上大将军府的田庄需要人手,奴才便自卖自身进了田庄,当时只求能给我们叔侄一个安身果腹的地方,结果一待就是这么些年。”

“哦,那到如今,你侄儿也该大了罢?你还未成亲?”

虞琬宁接过墨梨斟的茶问道。

“没有。”

齐大龙闻言,黝黑的脸上忽然微红:“奴才身在奴籍,除非主子指配,否则是极难娶妻的,再加上还有个侄儿拖累,便更是没人肯多看奴才一眼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承蒙三小姐问及家侄,家侄今年十五岁,因两年前学道考试成绩极佳,府学报到了国子监,因此才有幸能入国子监求学,眼下正在准备今年的秋闱。”

说到侄儿,齐大龙脸上浮起些许骄傲,看样子,定是位学业上佳的少年。

想想自家兄长……

虞琬宁唯有一声长叹……

不过,齐大龙说着说着,心里又涌起一阵怪异感。

被一个八岁女童,问及是否成亲,怎么想怎么怪,哪怕对方是主子家的千金小姐,也还是怪。

不过也只是心里这样想想,齐大龙虽忠厚,却不是蠢人,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然而虞琬宁这一世由于学识上佳,自然目光敏锐,一眼便看出齐大龙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谁让她现在还这么“小”呢。

人家觉得怪异也不奇怪,以后只能靠自己处理事务的能力,让一众下人奴才臣服了。

于是便若无其事地笑笑:“这个不妨事,日后做了田庄管事,好歹也算是有个身份,若差事办得好,我自会用心留意,给你在府中已然年长的丫环里头,给你择一良配。”

“奴才先谢过小姐了。”

齐大龙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赵启说过了,钱管事夫妇坏了事,眼下他举荐自己做田庄管事。

虽依旧还是奴才,但谁不想更上一步呢,再加上自己在田庄多年,对田庄的事务也十分熟悉,于是也不推辞。

只诚恳地保证道:“三小姐只管放心,奴才必定尽心办差,绝不负三小姐赏识提携之恩。”

他说罢,又从袖口里抽出两张纸来交给雪镜,由雪镜转承虞琬宁。

“这里是眼下田庄一应农具耕牛,以及所有日常所用物件的清单,请三小姐过目。”

“嗯,看来你是真仔细。”

虞琬宁一边浏览着手里的清单,一边淡淡地说道:“不过我也不怕你弄虚作假,毕竟我也不瞎,你的前任钱管事敢期瞒主子,私吞财物,也是我最先看出端倪的,你若敢学他,我随时都能处置了你,所以我这里倒无所谓,只是赵管事保荐你一场,只愿你好好做事,不要扫了他的颜面才好。”

“是。”

齐大龙点头,又向赵启躬了一下身子道:“奴才绝不会有半点期瞒主子的地方,也绝不敢负赵管事举荐之恩。”

“嗯。”

赵启只微微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那你再说说,还需要再添置些什么东西么?”

虞琬宁放下手里的清单问道。

“眼下不需要的。”

齐大龙摇了摇头道:“田庄里的东西,基本上都够用,只是其中有两件农具坏了,但不打紧,修一修还能用,正好奴才也会修,这个不必请外人增添额外的支出,但现在另有个问题,就是去岁冬天,钱管事贪几个钱儿,将原本备给耕牛过冬的草料缺一大半。

所以一个冬天下来,耕牛无一日吃饱过,瘦得厉害,现在急需补充些上好的草料,好让耕牛尽快恢复,因田庄里实在没有旧存了,只能出去买,可这个季节,草料便是再不值钱,也比夏秋季节要贵出不少的。”

第41章 顺水推舟

“这个不算什么大事,需要多少,一会你跟墨梨去领便是。”

虞琬宁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有些无语,那个姓钱的,居然连耕牛的口粮都要贪,当真是连苍蝇腿上,都想刮下几两肉来了。

“是。”

齐大龙见虞琬宁这样说,便急忙保证:“奴才知道分寸,自会用多少领多少,账目也会做清楚,倘若奴才能寻到便宜的,领的钱用不完的话,自会归到田庄的账上,待交账时,一并交到三小姐手里。”

“嗯。”

虞琬宁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了,田庄的事我尽数交于你去打理,疑人不用,有人不疑,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眼下田庄正是忙的时候,我便不多留你了。”

“是,奴才告退。”

齐大龙听话听音,便知虞琬宁对他再没什么可问可交待的了,于是急忙起向告退。

虞琬宁看了墨梨一眼,墨梨会意,便带了齐大龙去支钱了。

齐大龙出去后,墨梨让雪镜将昨天赵启交到她手里城的那些银子取出来。

“这些银子你且拿去,找个偏僻些的院子,暂时买不起,就先租下来,再招两、三个行事妥帖,口风紧的人来做帮手。接下来我有更要紧的差事交给你做。”

其实以虞琬宁现在手握大将军府财政大权来说,要买个院子还是买的起的,但她并未打算将两处账目混在一起,打算各自独立收支。

“呃,是。”

听虞琬宁这样说,赵启心里颇有些疑虑,原本她能做出那样的药和香饵,对他来说,就已经十分诧异惊讶了,现在又要他租个院子,还要招人手来帮忙,真不知眼前这位年仅八岁女童想要做些什么。

不过有了前番的经验,赵启也觉着虞琬宁做事定然不会没有道理,所以心里便是再惊异,他也没有多问多话,直接点头称事。

道:“这些银子,租院子是用不完的,小的将剩下的换成银票,拿回来交给三小姐。”

“我都说过不必了。”

虞琬宁摆了摆手道:“方才我对齐大龙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是你了,我既然将这般重要的事交于你,便是信得过你,以后进出银钱,皆由你自行掌管,只按时报一份账于我便可。”

“这……”

赵启的脸上却泛起几分难色:“三小姐,您如此信任小的,小的也自当尽心以报,只是钱财大事,还是劝三小姐您再慎重些的好。”

“不必,”虞琬宁语气虽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坚决:“还是那句话,我信得过你。”

“既然三小姐坚持如此……”

赵启低头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抬头道:“可否借小姐纸笔一用?”

“哦?自然可以。”

虞琬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赵启是要做什么,但还是吩咐雪镜去拿了纸笔来。

赵启拿起笔来,手指紧了又紧,咬了咬牙,方才落笔写下几行字来。

写完后又仔细地将墨吹干,咬破手指按了指印,然后自己看了两遍,方才交到雪镜手里。

雪镜这两年跟着虞琬宁,也认字读书,通晓文墨。

因此一看赵启写的东西,便面露震惊之色,不由地看着赵启道:“你……当真要如此?”

“当真。”赵启一脸坚决。

这俩人的反应,倒是弄得虞琬宁一头雾水。

直到雪镜将手里的纸交给她,她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份卖身契,赵启竟是要入虞琬宁门下为奴。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依大胤律,寻常当差的下人,无论男女,只要不卖身,便是自由之身,不想在这家伺候了,随时可另寻下家,雇佣之人,即使偶有打骂,也绝对不能随意处置打杀。

可若一旦卖身为奴,那便是主子家的私产,再无自由可谈,一旦做错事,惹主子恼怒,便是打死了,也不犯律。

所以无论何人,但凡有半点活路,也不会卖身为奴。

“你这是做什么?”

饶是虞琬宁这一世向来镇静自持,看到赵启亲手所书的这张纸,也是一脸震惊。

“小姐不必惊讶。”

赵启站起来低着头道:“小姐如此信任奴才,将这些钱财尽数交于奴才打理,奴才不敢不尽心,只是自古皆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最经不住的,往往便是这黄白金银的诱惑,由此生出多少风暴波澜,因此,为便小姐放心,也为奴才更能安心办差,唯有此法,方能确保主仆不生嫌疑。”

听着赵启的话,虞琬宁的心里反倒生出些许赧然。

实际上,一开始打算用赵启的时候,她心里不是没有转过这样的念头,毕竟只有他真正做了自己的奴才,才能更好的掌控他。

但她也很清楚,大胤律除了战俘及罪人家眷,其余任何人不得强迫他人为奴,再加上赵启又是个铮铮汉子,这样的想法,她自然也只是想想,提也没敢提的。

可没想到,赵启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既如此,虞琬宁虽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顺水推舟地将这卖身契收了。

然后正色道:“你既有此心,我定不负你,再者人世变迁,也非一日可预,往后若你谈及亲事,或有别的出路,亦或是我对你有别的用处,我自会替你除了奴籍,我虞琬宁不喜盟誓,但绝不食言。”

“奴才既然做此决定,皆是自己打定的主意,自不会再存了旁的异心。”

赵启已然改了称呼,自称奴才:“无论将来如何,奴才也绝不会对主子生出怨怼之心来。”

“你既如此说,你我主仆皆不相负便好。”

虞琬宁点了点头:“那便这样罢,你现在就出去寻找合适的院子,地段偏僻一点不要紧,只是门前道路要宽敞,进入运货得要方便。”

“是,奴才明白了。”赵启躬身应下。

待赵启退出去后,虞琬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背,有人在的时候,她必须得端起千金小姐的尊贵仪表,直腰挺背,一连见了齐大龙,又与赵启议了这么一会事,早就有些坐不住了。

第42章 人不大,量自然也大不了

这会趁着没人,赶紧起来放松一下,接过墨梨端过来的银耳羹一口气喝了下去。

“小姐要歇息一会吗?”

雪镜上前接了空碗递给下面的小丫头,同时帮虞琬宁揉着腰背道:“或者要看会书?”

“哪里有空看书歇息噢。”

虞琬宁苦笑一下:“一摊子事等着我忙呢?”

说罢,她看向墨梨:“你去叫芝琪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然后再去请高管家。”

“是。”

墨梨应了,转身要走,却又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芝琪?她那样的人,这一放出来,可别又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小姐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只管吩咐奴婢和雪镜便是。”

“不妨事的,”虞琬宁坐下,由着雪镜替她捏着肩道:“没了孙氏和二姐在后面撺掇,芝琪她翻不起什么浪来,眼下府里一大堆杂事急着处置,我身边人手不够,若是将你俩都派了去跑腿做事,那谁来伺候我呢?所以有些辛苦活儿,芝琪这样的人正好用得着。”

墨梨听了虞琬宁的话,低头想了一下,觉得凭芝琪一个人的确做不出什么事来,方才放心地出去了。

墨梨出去没一会,芝琪很快便进来了。

虞琬宁一看,果然如雪镜之前所说的,这个芝琪一张脸泛着劳累过度的青色,两只眼圈更是黑得厉害,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明明才十几岁个人,生生地像是老了几十岁一般,憔悴地不像样子。

“奴婢见过小姐。”

芝琪一进来就跪下行了大礼,然后那眼泪便像是断了珠子似地往下掉。

“前番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听了二小姐的指使来害三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三小姐您大人大量,饶了奴婢吧。”

“这你就想错了。”

虞琬宁淡淡地掸了掸衣袖道:“我今年才八岁,人不大,量自然也大不了。”

“小姐,奴婢真的知错了。”

芝琪闻言,又急忙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哭道:“奴婢的哥哥在庄子上干活儿,奴婢不敢不听孙氏和二小姐的,否则孙氏便会让那个姓钱的往死里打哥哥,奴婢不敢不听话呀。

以前孙氏还掌着家的时候,奴婢迫不得已,这些话也不敢说,如今多亏了小姐处置了孙氏和那姓钱的,也算是救奴婢兄妹于水火了,只求小姐给奴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婢定会忠心不二,伺候小姐,以报小姐恩德。”

“你这些日子虽没出过屋子,消息倒挺灵通吗?”虞琬宁瞥了跪在地上的芝琪一眼。

“小姐误会了。”

芝琪颤了一下才道:“奴婢不敢胡乱打听,更不敢不得小姐允准就随意出门,奴婢只是听同屋住着的两个粗使丫头夜里回来闲聊说起的。”

“哦,既这样,那你便先起来罢。”

虞琬宁瞧着芝琪那一脸的惧怕与胆怯,决定不再磨搓她了,毕竟这些天不眠不休地做活儿,也够她受了。

虽然虞琬宁不打算再惩处芝琪,但她也不是个肚里撑船的人,说原谅什么的,芝琪也够不上这资格,只不过是把她放出来跑腿做事而已,但重用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一双秀目满是威压地看着芝琪道:“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再提,毕竟以你的身份,还够不上让我来记恨或谅解,只是如今孙氏被惩处,二姐也绝心改过,你若再做出什么事来,那便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攀扯不到别人,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芝琪当然明白虞琬宁的意思。

这是在告诉她,日后她若再做错事,不管是不是受人指使,都得要她自己来承担后果。

而且这样的话,即使不用虞琬宁来告诉她,她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经过上次的事,她很清楚,一旦出了事,二小姐虞琬瑶是绝对不会为她作主的,只为将她推出来做挡箭牌。

芝琪便是再蠢,也不会再为那样的人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更何况,如今孙氏没了身份,虞琬瑶便是被拨了牙的犬,最是没用的,放着虞琬宁这个最得老爷疼爱的嫡出小姐的大腿不抱,她芝琪莫不是傻?

只不过,芝琪虽有心要抱虞琬宁的大腿,虞琬宁倒不见得给她抱。

“你不明白。”

虞琬宁淡淡地瞥了芝琪一眼:“其实原本阿爹是说要将你拉出去卖了的,是我作主将你留下,你且先别急着谢我,我留下你,也不过是预备着用你做的那等下三滥的事去砸孙氏的,只不过孙氏自己犯的错太大,没用我将你拎出来,她就先被她自己犯的错给砸死了,于是你也就没派得上用场。

所以从今日起,我虽放你出门,你心里也得有数,万事老实小心些,只管办我交待你的差事便好,我这闺房,你就不必再进来了,日后有事我直接让雪镜墨梨交待给你,你办事后要回话也直接找她俩即,不必再存了什么旁的心思,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了。”

芝琪被看破了心思,顿时红了脸。

“行了,你也不必再在这里杵着,我想起来,以前孙氏理家时,对下人多有苛待,你现在就去阖府上下统计一下,哪个下人屋里缺什么东西了,哪个卖身到府中的小厮丫头年纪到了尚未指配的。

还有我预备着给下人们每人做两身儿衣裳,你得统计清楚,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给我个准确的明细单子。这件事,你可得好好上点心。

一则这是我放你出来交待给你的第一个差事,若办不好,你也不必再留在大将军府了,二则,你若是漏了谁的东西没报上来,这个责任我可是不担的,你自己去向人家解释赔偿。明白了吗?”

“是,奴婢明白了。”

芝琪虽心里暗暗叫苦,毕竟整个大将军上下奴仆府兵加起来,怎么也超过几百口子人了,虽然那三百府兵有军费支出里的供应,衣裳也是兵部统一做的,不用她管,但有些细微小项,还是得由府里统一供给,再加上一众下人的……

第43章 白玉观音

而且这还是个细活儿,不能出错,不能漏报,否则便是缺了一个人的,到时候都得算是自己得罪的人。

芝琪光想想,腿肚子都已经有点打颤了,这是要累死她的节奏啊。

不过想归想,这个时候,她可不敢在虞琬宁面前表现出难色来,只好低头应了,就急忙去办了,半刻也不敢耽搁。

瞧着急匆匆出去的芝琪,雪镜不由地吐了吐小巧的舌头。

笑道:“这样的活,交待给芝琪一个人去办,怕是要累死她了。”

“没办法。”

虞琬宁一边翻着账册一边淡淡地道:“若是再多个人,万一漏报或错报了谁的闹起来,办事的人不免相互推诿,倒不如就交给她一个人去办,有问题也只管寻她一人的麻烦便是了。”

“到底是小姐疼我和墨梨。”

雪镜一边燃香一边笑嘻嘻地道:“方才墨梨还说小姐有事便吩咐我俩即可,这样的事,怕不是要累死我俩了。”

“知道我心疼你们便好。”虞琬宁微嗔地盯了雪镜一眼。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墨梨从外面时来回话:“小姐,高管家已经到了,方才因小姐在吩咐芝琪事情,高管家便在外候着了,现在叫他进来么?”

“叫进来罢。”

虞琬宁抬手止住雪镜又要帮她捏肩的手,又挺直了腰背坐好,吩咐她去沏茶来。

毕竟是一府管家,适当的礼待还是得有的。

高管家一进来,雪镜便搬了凳子过去,请他坐下,又忙奉了茶。

虞琬宁也不和高管家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今日听阿娘说,阿爹原本看上一尊白玉观音,想请了来敬奉给祖母做寿礼,这件事可是有的?”

“是有这回事。”

高管家名义上虽是大将军府家奴,但却是早年跟虞德陵上过战阵的,只是后来他家共四个兄弟,有三个为国捐躯,埋身边疆,只余下高管家这么一根独苗。

家中老人实在悲苦思念,虞德陵便将他调回京来,在府中专门帮他办些差事,领一份养家的薪酬,闲暇时也方便回家照看双亲。

所以高管家的气度,绝非寻常家奴可比。

此时听了虞琬这的话,只略欠一欠身道:“那尊白玉观音,原是城东一位商户花大价钱从南边的能工巧匠处求来的,又请城外大佛寺的了空大师诵经祈福六个月,方才请回家给他祖母礼佛用,去岁冬月,老人家九十七岁寿终正寝,驾鹤临去时嘱咐家人好生为这尊白玉观音寻一个虔诚之人,不可慢待了。

只是商人本性嘛,自然还是要收大价钱才肯转手的,老爷见了那白玉观音一次,首先是觉得品相极佳,又受过大佛寺的香火祝祷,更重要的是,原信女那九十多岁福寿,是个极好的彩头,便想请了来给老夫人,只是价钱实在太高,老爷为此愁了好些日子了。”

“如今这个问题解决了。”

虞琬宁笑道:“从孙氏那里抄出不少钱财来,请个白玉观音便不是什么难事了。你跟我身边的墨梨支了银子,今日便去请罢。”

“是,奴才明白了。”

高管家的眼时闪过一丝赞赏,放下茶杯,便跟墨梨出去了。

看着高管家离开,雪镜便急忙过来扶了虞琬宁坐到软塌上,又给她抱了软枕让她坐得舒服些。

然后轻轻捶着她的腰问道:“小姐累了罢?”

“倒也还好。”

虞琬宁笑道:“说起来,我倒也没那么娇气,只是这见人办事,总比往日里一个人在屋子里时拘谨许多,颇有些不习惯。”

说起来,上一世的虞琬宁在王府时,也曾理家管事,只不过离不开识字的内侍在旁伺候罢了。

这样的事情早就习惯了,只是后来当了皇后,反倒清闲下来,因姑母虞太后握权不放,她那个皇后不过是个空架子,什么事也插不上手去,竟落得只能靠学制香打发时间的地步。

重生后这一世到现在为止也已三年,虽说学业上从未放松过,但任何事也都是由着自己性子来。

回了屋便是倚着靠着,很久没有这样正襟危坐过了,一时还没适应过来而已,过段时间,应该也就好了。

墨梨从外面进来道:“小姐自用过午饭便见人吩咐差事,一刻也没闲,这会都到晚饭时候了,现在就去饭厅吗?”

“我不想去……”

虞琬宁皱了皱鼻头,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小女儿娇态,爬在桌在道:“我太累了,不想动,墨梨你去回阿娘一声,告诉她我今日在自己屋里用晚饭,待晚点阿爹回来了,我自去中院请安。”

“是,那我回过夫人之后,再到厨房给小姐取饭过来。”墨梨道。

“嗯,去吧。”虞琬宁满意地点头。

墨梨出去后,雪镜拧了个热毛巾过来,给虞琬宁擦脸擦手,擦过之后,整个人顿时精神不少。

原本的疲累立时便去了大半。

不过今日虽累,也因处理府中事务耽误了读书,但虞琬宁并不懊恼。

毕竟她读书又不是为了做学问,她终究还是为了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将自己置于无败之地。

现在打理府中事务,只当是练手了罢,否则若连这么一个小小大将军府都打理不好,将来还如何与更强大的敌人相争呢。

墨梨带回来的晚饭,是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荔枝肉球,外加一道素菜春笋豌豆,一小碗米饭,汤是西湖牛肉羹。

虽然看起来虞琬宁今日一整日都在屋子里安坐,但见人说事还是极耗精神的,再加上她嘴上吩咐着这件事,脑子里就得思忖着下一件事,这一日下来,也确实劳累。

因此晚饭胃口大开,用了不少。

待放下筷子时,桌上便只剩下半条鲈鱼和半碗西湖牛肉羹,便赏了墨梨和雪镜。

然后自己拿过书来看,让她俩不必在跟前伺候,一起先去用晚饭。

雪镜闻言道:“奴婢谢小姐赏,那我们就不打扰小姐读书了,方才已派了小丫头在中院外守着,见到老爷回府,便立即来回话。”

第44章 借花献佛

说罢,见虞琬宁并不言声,一对眸子只盯着手里的书,只微微点了一下头,雪镜便与墨梨退开,到外间用饭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墨梨和雪镜轻手轻脚地给虞琬宁掌了灯。

“阿爹还没有回来么?”

虞琬宁放下手里的书问。

“还没有。”

墨梨摇了摇头道:“那边守着的丫头还没有传信儿回来。”

“阿爹也太辛苦了些。”

虞琬宁微皱了眉头,想想阿爹这一片赤诚忠君之心,为国鞠躬尽瘁却依旧得不到当今皇帝的重视。

她的心里,多少便有地为虞德陵叫屈,只是重文轻武的的国策是打从开国就定下来的,哪有那么容易更改。

而且开国至今,众多武将难得有几个善终的。

所以到了这一世,虞琬宁唯只求能护阿爹阿娘一世平安便足矣。

想到这儿,虞琬宁转头吩咐雪镜道:“我记得过年的时候,舅舅差人给阿娘送了两株千年老参,阿娘舍不得用,给了我,你现在去找出来,一会给阿爹带过去,让他补身子。”

“是。”

雪镜笑道:“那两株老参奴婢一直小心收着呢,这就去拿。”

“嗯。”

虞琬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墨梨:“墨梨,现如今你是我身边管银钱的人,从明日开始,每日支出一份人参钱来,至少让阿爹和阿娘每日喝一碗参汤。”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让下面采买的人去办。”墨梨应道。

雪镜刚把那两株老参起出来给虞琬宁过目,便见一个无资格进入内室伺候的粗使小丫头,在外间向墨梨招手。

墨梨出去与她交谈两句,马上便进来回话道:“小姐,老爷回府了。”

“嗯。”

虞琬宁点了点头,慢慢起身,由着墨梨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吩咐道:“雪镜拿上人参随我去中院,墨梨你留下收拾床铺,预备热水,一会说完事恐怕不早了,我一回来便要沐浴。”

“是。”

墨梨微福了一下道:“外面天黑了,今晚又没有月亮,小姐脚下小心些。”

说罢,她又嘱咐雪镜:“你仔细些扶好小姐。”

“知道了。”

雪镜笑嘻嘻地答道:“你忙你的便是。”

进了中院,虞琬宁问过在外间伺候的人,知道虞德陵刚进门,正在里面吃点心与虞夫人说话。

虞琬宁便带着雪镜直接进了内室。

还没进内室的门,就好听见虞夫人关切的声音:“老爷忙了一天,没好好用饭,这会让厨房给老爷做些宵夜来罢,光吃点心怎么行呢?”

“不用了。”

虞德陵口里嚼着点心,说话有些不甚清楚。

“这么晚了,就不折腾了,回了家有点心吃,比起早年在西北打仗那会子,已是强太多了,我在这方面不讲究,随意有什么能添饱肚子便可……”

正说着,声音突然一顿,是被点心给噎着了。

虞夫人急忙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虞德陵。

虞德陵接过茶一饮而尽,畅快地长舒了一口气道:“当年在家中不受重视,我负气从军,爬雪窝喝雪水,还吃过生鼠肉,那时候,连做梦都没想过还能有如今的好日子,我虞德陵是个知足的人,这就够了。”

“阿爹这话可错了。”

虞琬宁抬步进了内室,由着雪镜和迎上来的蓉香替她解了披风,语气微嗔:“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现下阿爹可是当朝第一武将,乃朝廷栋梁之臣,便是为了国家社稷,阿爹也当好生保重身体才是,照您这样的吃法,岂不是要胃疼了?”

说罢,她又看向侍立一旁的莲香:“府中不是有规矩,阿爹在外办公回不了府,府中都是要送食盒去的么?怎么阿爹还饿成这个样子?”

“回三小姐,食盒自然是送了的。”

自打处置了孙氏,莲香和蓉香不知怎的,竟有些怵这位年岁并不大的三小姐。

闻言急忙回话:“午饭和晚饭都是奴婢盯着厨房备好,由行事最稳重的厨房管事亲自带人去送的。只是今日送食盒的人回来说,老爷公事实在繁忙,一顿饭用不到一口,便被公事打断,一顿饭竟被打断怕了七、八次,到后来老爷实在顾不过来,便没有再用了。”

“这样怎么行呢?”

虞琬宁嗔怪地瞪了虞德陵一眼道:“便是公事再忙,身体还是第一要紧的,如今从武之人本就极少,若是阿爹也累倒了,万一边疆不稳,朝廷还能倚仗谁去?”

她说着,便吩咐蓉香:“你去吩咐厨房,给阿爹用心做一份宵夜来,不过这会时辰有些晚了,宵夜不用太丰盛,干净清淡为好。”

“是,奴婢这就去。”

蓉香见虞琬宁眉头微皱,领了差事便火烧p股似地出去了。

“你这孩子。”

虞夫人语气微嗔地道:“如今连我房里的丫头,也都怕你了。”

“我又没长两个头三个眼,有什么可怕的。”

虞琬宁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又道:“我知道阿爹公事辛苦,所以拿了两株人参来,给阿爹补身子,只是这两株人参是过年的时候舅舅差人送给阿娘,阿娘舍不得用又给了女儿,现在女儿便拿来给阿爹借花献佛了。”

“给了你便是你的,随你便就是。”虞夫人看着虞琬宁,满脸疼爱——这女儿,当真是她阿爹的贴心小棉袄了。

雪镜将手里的装着人参的锦盒打开,交到蓉香手里。

蓉香拿过来给虞德陵过目。

虞德陵咂了砸舌:“这样好的人参可不多见,当年便是在虞家老宅里,也没见过几株,阿宁正在长身体,每日又要读书又要习武,现在还要掌家理事,太辛苦,还是阿宁你自己留着用罢。”

“这个不必。”

虞琬宁坐下,看了一眼刚从厨房回来,沏了茶放在她手边的蓉香一眼,点头微笑,以示谢意。

毕竟是长辈的近身侍女,该有的脸面还是得给的。

然后笑道:“老参火气大,依女儿现在的年纪,还用不着,而且今日女儿已经吩咐过墨梨,让她以后每日都支出一份人参钱来,让阿爹阿娘每日至少一碗参汤,保养身子。”

第45章 不平

“这孩子,当真是有心了。”

虞夫人生于贵族世家,看这些东西倒不怎么稀奇,只是自家女儿的孝心,是比什么都要珍贵的,一时心中十分欣慰。

见虞德陵还要反对,便轻轻推了他胳膊一把:“咱们女儿的心意,你就不要再推了,如此倒显得生分了。”

“也对,也对……”

虞德陵一时心中十分舒畅,笑道:“听你们的便是了。”

虞琬宁却不由地笑了起来:“阿娘这话说的,竟全都是女儿的心意了,实际上咱们这大将军府,一银一钱,一饮一食,莫不是靠着阿爹沙场拼命,辛苦治军挣来的,便是女儿方才拿来的千年老参,那也是舅舅给阿娘的,哪有女儿什么事?不管是如何孝敬阿爹阿娘,都不过是拿阿爹阿娘挣来的东西大方而已。”

“哈哈……”

虞德陵闻言拍腿大笑道:“话是如此,但女儿有如此孝心,我们还是高兴。旁人家的儿女,整日里也不过是只知道向父母索取,像我虞德陵这尽心孝敬父母的女儿,可不多见,今日下了朝,兵部的刘侍郎还与我们同僚炫耀他儿子,说每日请安最是勤谨,我明日见着他,说起咱闺女,非叫他羡慕死不可……”

难得见虞德陵如此得意忘形的样子,虞夫人和虞琬宁都掩唇轻笑,就连蓉香和莲香,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偷笑。

虞绍庭由于在读书上不够勤奋上进,导致时常被虞德陵斥责,因此他向来不乐意往父亲身边凑。

只是今日午饭时,母亲吩咐了,让他必须帮着想想虞皇后的生辰礼物,夜里虞德陵回来,他也得来参与商议此事,所以虽然心中不太情愿,但还是在听到虞德陵回府的消息后,放下手里的画本子,到了中院来。

只是比虞琬宁晚了一些而已。

他进门时,见父亲母亲与妹妹虞琬宁正笑得开心,一时心里又是庆幸,又是不以为然。

庆幸的是虞德陵此时心情好,自然不会又挑他的毛病。

不以为然的是,对着一个不能继承家业、光耀门楣的女儿,有什么事可让他如此高兴的。这份笑脸怎么就不肯分给自己一点呢,毕竟自己是嫡子,是将来要继承大将军府家业门楣的人啊。

但这些东西,只能心里想想,嘴上是不敢说的。

于是虞绍庭向虞德陵和虞夫人请了安,便坐下了。

虞德陵今日虽然劳累,但此时心情极好,自然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和颜悦色不少。还问了他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然后又加了一句:“现在是你妹子管家,日后你但凡缺什么,需要什么,只要是有正当用处的,告诉你妹子一声便是。”

虞绍庭:“……”

爹呀,你一天不给我添堵都不成吗?

虞琬宁看着虞绍庭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不由地抿唇轻笑。

屋子里气氛正好,便听见记管家在外求见,虞德陵吩咐叫进。

早有小丫头去挑了帘子,高管家带着两个小厮,将一尊一尺约五、六寸的玉白观音请了进来。

就连虞琬宁见了,都不由地眼前一亮,这尊观音像,用得是一整块羊脂美玉雕成,通体上下竟无半丝杂色,而且手工极佳,这观音像看起来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果然是件极好的东西,也难怪了要花那样大的价钱。

只是……

一想到祖母对阿爹阿娘,以及自己那冷漠轻视的样子,虞琬宁便觉得心疼。

心疼这样好的东西,居然要送给她去,还是这种热脸贴冷p股的送法。

一想到这儿,她便心下不平。

虞夫人心思细致,看见虞琬宁唇角微撇,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于是柔声道:“绍庭,阿宁,你们祖母大寿时,你们的阿爹自可告假,到时候,你们兄弟姐妹四个,都随我和你阿爹过去祝寿,你们祖母上了年纪,又是家中长辈,恪尽孝心,是做小辈的极要紧的事。”

“嗯,女儿明白。”

虞琬宁给了虞夫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怎么会不明白?她当然很明白。

虽然祖母不待见父亲母亲,但她终究还是嫡母,父亲这做庶子的,若对嫡母稍有不敬,便是极大的过错,轻则受人冷眼,重则影响仕途家运。

所以即使虞琬宁心里再不乐意,到时候也不得不装出一副纯孝的样子,去给那位虞老夫人磕头祝寿。

毕竟只要是大将军府的人,无论是谁,只要对老夫人不恭敬,便是虞德陵的不孝。

虞绍庭也不喜欢那个所谓的祖母,听了虞夫人的话,更似是吃了第二只苍蝇一样,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虞德陵一时倒没留意到,虞琬宁的心里只这么一小会,便已转过那许多念头,只看着那尊白玉观音满意地连连点头。

这尊观音像他看中有段日子了,可家中拮据,一直没请得回来,如今女儿替他办好了这件事,一时心中十分快慰。

一闪眼看见虞绍庭,虞德陵便道:“绍庭你看看,你妹子这才多大个人,便处事如此周到,只今日一日时间,便处置了许多前番积压下来的事,你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个男儿,往后可得收收心,少贪些玩乐,好好读书,多学多思,也该拿出点心思为这个家、为为父分忧了。”

虞绍庭:“……”

这是今儿晚上让他吞的第三只苍蝇了,心中无语凝咽——爹啊,您能不能别再喂你这儿子吃苍蝇了?

瞧着虞绍庭的惨样儿,虞琬宁心下忽然有点不落忍了,于是便出言给他解了围。

问蓉香道:“要不你去看看,给阿爹的宵夜怎么还不好,方才不是都嘱咐了,不需多丰盛,清淡简单些就好吗?”

“是,奴婢这就去催。”

蓉香一听,急忙便往外走,刚到门口,却见一个小丫头挑了帘子,两个厨房伺候的婆子端了宵夜送来。

莲香在里面看见,也急忙出去,和蓉香将婆子手里的宵夜接过来,端了进来。

是一碗鱼头豆腐汤,外加一小碟素菜小笼包子。

第46章 慈父之心

“嗯,这就很好了。”

虞德陵今日一天下来没正经吃一口饭,本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全靠他多年来打熬的好筋骨强撑着,方才吃了几口点心,缓解了几分饿意,此时见了这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宵夜,肚子顿时又叫了起来。

“阿爹先用宵夜吧,吃饱了咱们再继续说。”

“无妨的。”

虞德陵拿起一个包子,一口便咬去半边,口里略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再耽搁下去就太晚了,要耽误你们歇息,还是继续说事罢,你们几个先说说,我听着便是。”

虞琬宁点了点头道:“也罢,既然阿爹都这样说了,那阿爹您且用您的,我和母亲大哥先商议商议给皇后娘娘生辰礼的事,您若觉得哪里不对,指出来便是。”

“唔。”

虞德陵没有再说话,只边吃东西边点了点头。

高管家见这情形,觉得不便在此旁听。

便道:“回老爷夫人,奴才等不敢在这里打扰主子们商讨正事,还得出去巡查一下府中灯笼烛火,以免走了水,这便告退了。”

“嗯,去罢。”

虞德陵咽下嘴里的东西,点头道:“你且去忙你的,我们这里若商议出了章程,你便听琬宁的吩咐,帮着用心筹备便是了。”

“是,奴才领命。”

高管家低着头,但还是用余光瞥了一眼虞琬宁,连这样重要的事都要交给这位三小姐去办。

可见大将军对这位三小姐着实倚重,只是不知这位年岁尚小的三小姐,当不当得起这份重任。

他心里如此想着,便带着方才进来的小厮一同退出去了。

高管家刚出去,便有丫头来报,二小姐来给老爷夫人请安。

“快叫进来。”

虞德陵夹起一块豆腐要吃,闻言又放下道:“此时尚值春日,夜里还是冷的,可别让阿瑶冻着了。”

虞琬宁看着,心中叹息,阿爹这一片慈父之心,只是不知道虞琬瑶能否明白。

外面的丫头闻言,急忙挑了帘子,请虞琬瑶入内。

虞琬瑶穿着一袭珍珠粉的襦裙,一张俏丽的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怎么看怎么是个温柔谦顺,教养极好的闺阁女儿,可据虞琬宁所知,她这位二姐,一旦不在阿爹阿娘面前,那可是相当蛮横骄纵的,被孙氏宠得不像样子。

以前倒不觉得,现在孙氏被处置了,才发觉这位二小姐如此能装会演。

“女儿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虞琬瑶进来,便行了曲膝礼,只是孙氏平日里也不怎么教她,所以她行的礼多少有些不标准罢了。

虞德陵在这方面向来粗枝大叶,别说没看出不标准来,即使看出来了,也不会为这样的小事与虞琬瑶计较。

于是便立即笑道:“免了免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礼,快些坐下,喝杯热茶罢。”

虞夫人在旁看着,听虞德陵这样说,便只微微笑了一下,点头让虞琬瑶免礼。

虞琬瑶十足淑女样儿地坐下,接过莲香斟的茶极秀气地啜饮了两口便放下了。

她这样子,便是虞琬宁在旁看见,也替她难受。

因为虞琬宁知道,这虞琬瑶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扑蝶折花,打侍女,打弟弟,抽小厮鞭子,从未有如此贵门淑女的样子。

现在父亲母亲面前这样装模作样,应该也是挺累的罢。

虞琬宁便也一直没说话,看着虞琬瑶的表演。

“父亲,女儿知道您公务繁忙,回来这样晚,定是累了。”

虞琬瑶轻声细语地道:“原是不敢来打扰父亲休息的,只是今日午饭时,听母亲说起给皇后娘娘的生辰之礼还未决定下来,要女儿也一起想想,所以便也过来与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三妹一起商议。

只是绍垣淘气,怕将他一个人扔着会闯祸,一起带过来又怕扰了父亲母亲的清静,女儿身为姐姐,只得将绍垣哄睡下了,才好出门,所以来的晚了些,还请父亲不要见怪。”

“无妨的。”

虞德陵一脸慈爱地看着坐在周围的三个孩子。

“无论早晚,你们想见为父了,或者有事要与为父说,随时进来便是,再说你才多大?不必为绍垣操太多心,凡事有李嬷嬷在,定会照料好绍垣的。

其实,阿瑶你和李嬷嬷一起将绍垣带过来也可以的,男孩子嘛,哪个小时候不淘气?就说你兄长绍庭,七、八岁的时候,也是顽皮得猪嫌狗憎的呢。”

虞绍庭:“……”

好好地说着虞绍垣,又扯他做什么。

看着虞绍庭那一阵青一阵绿的脸色,虞琬宁心中暗笑,几乎都要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了,虽说平日里互看不顺眼,但到底是一个母亲生的嘛。

所以很多时候,这兴灾乐祸与同情恻隐,还真是有点难以分明啊。

虞琬瑶原本还想在虞德陵面前卖一波惨,想说孙氏被惩处,她和弟弟身边没有人,便只能由她这做姐姐的为弟弟多操些心了。

然而她刚在眼中挤出些许雾气,还未及开口,便被虞德陵打断了。

他看向虞绍庭问道:“绍庭,你是兄长,先说说皇后娘娘的生辰礼,你有什么意见。”

于是虞琬瑶刚酝酿出来的情绪,便只能生生憋回去了。

我一个男子,哪里知道女人都喜欢些什么?——这是虞绍庭心里的话,当然,他是是不敢说出来的。

他原只是想来凑凑热闹,做做样子罢了,压根就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仔细考虑过。

却没想到虞德陵竟第一个就点了他的名,这颇有些在书院里读书,正神游天外却被夫子点名回答问题时的慌乱与茫然。

虞绍庭短暂的懵了一下之后,才撇了撇嘴道:“依着孩儿的想法,皇后娘娘再怎么位份尊贵,到底也还是个女人,左不过也就是喜欢些珍珠脂粉、簪钗步摇、华衣锦裳什么的嘛。要我说咱寻几个专门做妇人生意的胭脂坊、首饰铺子,捡最好的买上一大箱抬进宫去也就是。何需费这心思?”

此话一出,别说虞琬宁,就向来无知的虞琬瑶都面颊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第47章 心疼阿爹

莲香和蓉香低着头,忍得十分不易。

虞德陵:“……”

虞夫人:“……”

见一屋子的人顿时都静下来,虞绍庭有些不解地道:“你们怎么都不吱声儿了,若觉得是我说的不好,你们再商议出些好的主意来,都不说话看着我做说什么,难道我出这主意是最好的?”

虞琬宁:“……”

虞琬瑶:“……”

莲香和蓉香的脸都憋红了。

虞德陵和虞夫人的脸,似乎有些发绿。

虞绍庭马上又反应过来,耸了耸肩:“看来是我出的主意不对了,那……”

他眼色突然一亮:“现如今京中女眷大多礼佛,要不,也如送祖母的寿礼一般,给皇后娘娘请一尊观音送进去?”

虞夫人低头把玩着腕上的翡翠镯子没吱声儿。

虞德陵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宵夜才吃了一半,便连筷子都放下了。

虞琬宁忍不住想要抚额,如果再任由她这个猪脑子兄长继续说下去,搞不好阿爹忍不住要拿鞭子抽他了。

她不心疼兄长,但她心疼阿爹,阿爹气着了可不好。

于是虞琬宁开口打断虞绍庭的话头。

“行了,大哥你还是别说了吧。”

“我怎么不能说了?”

虞绍庭倒是颇有些不服气,瞪着眼睛道:“我可是家里的嫡长子,这样重要的事,我岂能不说话?”

虞琬宁真想自己动手抽虞绍庭鞭子了。

她有些无奈地解释道:“现在京中贵门女眷的确风尚礼佛,可皇后娘娘要主理后宫,要与那么多美人妃嫔周旋,还要为她所出的太子殿下操心将来的事,哪里能真的静下心来虔心礼佛?你便是将观音真身给她请过去,也未必讨得了她的好。”

其实虞琬宁还有一句话没说,那便是即使皇后要做做虔心礼佛、清心寡欲的样子,也不过是给皇帝和外人看的,至于面前供的是个石头雕的、玉琢、还是泥塑的佛,她压根儿就不会在乎。

旁人也许不知道,但虞琬宁对这位姑母的脾性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她那样贪恋权柄、野心极大的人,又怎么会喜欢别人送让她清心寡欲的物件儿呢?拿这样的东西去拍马屁,可就真真儿是拍在马蹄子上了,讨不了好不说,还要惹人家不快。

只不过这样露骨的话,是不能对虞绍庭这个长了猪脑袋的人说的,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个虞琬瑶。

反正无论虞琬瑶再怎么装得恭敬淑娴,虞琬宁也不会信她的,天知道她的心里在打着些什么主意。

上一世,陷害虞德陵的所谓“证据”,可不就是她和她那生身母亲孙氏给旁人提供的吗?

虞琬宁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虞绍庭又道:“再说什么珍珠脂粉、簪钗步摇、华衣锦裳,花再大价钱买回来的,也不可能及得上后宫内务府置办的东西,再说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眼界格局,岂是这些东西便能入她眼的?送人家看不上的东西,还不如不送了。”

虽然对于给虞老夫人和虞皇后送礼的事虞琬宁打心底里不情愿,但再不情愿,这些事情也是不可避免的,既然必须得送,那就得送让人家满意的,否则还真不如不送。

虞绍庭听了虞琬宁的话,想要反驳,却张口结舌好半晌,什么也反驳不出来,最后只好抿了抿嘴唇,坐在一旁不吭声了。

虞琬瑶看着虞绍庭,嘴角略带讥诮地抽了抽,又换上一副恭顺乖巧的微笑来。

道:“父亲,依女儿想着,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贵为天下之母,寻常事物自然是配不上娘娘的。不若我们好好归置归置,看府里现下能拿出多少银子来,俱换了黄金,铸一块足金的“万寿无疆”的匾额给献给娘娘,定能将京里所有的勋贵世家皆比下去。

虞德陵听了,与虞夫人对视一眼,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虞绍庭咧了咧嘴,一脸嫌弃地白了虞琬瑶一眼。

虞琬宁暗自摇头叹息,到底是商贾出身的孙氏生出来的女儿,满脑子除了金子银子便没有别的了。

照她这个法子去献生辰礼,便是连虞绍庭方才的提议都不如了。

虞琬瑶见大家都不说话,有些不解地眨着眼睛问虞德陵道:“父亲,您觉得女儿的提议怎么样?”

“呃……”

虞德陵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样送礼肯定是不行的,但他又不愿当着这么一大屋子人的面削了虞琬瑶的脸面。

原本还打算着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混过去,大家继续商议也就算了,可谁知虞琬瑶却没有自知之明,非要追问起来。

让虞德陵颇有些为难,干脆继续吃东西,什么也没说。

虞琬宁却不似虞德陵这般照顾虞琬瑶的面子。

闻言便毫不客气地道:“照你这法子给皇后娘娘送生辰礼,咱大将军府可就算是在整个京城显贵面前丢人丢大发了。”

虞琬瑶听了这话,顿时窘得脸色通红,不由地声腔也高了起来:“虞琬宁你这是什么话?父亲都还没说不行,你才几岁个人,就在这里教训我了,若你觉得不好,倒是拿出个好主意来呀。”

“我才几岁个人?”

虞琬宁一哂,她本想说自己比虞琬瑶都大着十几岁了,但好在及时收住了口。

便淡淡地撇了撇嘴角:“我也就比你小着一岁而已,差着又不是很多,阿爹是心疼你,不想削了你的颜面,所以没有出声儿,你却非要没完没了地追问不休。既如此,那我便费些力气跟你说道说道。”

“哼,你说呀,我听着呢。”虞琬瑶不服地冷哼一声,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坐没坐相,十分不雅。

她这样子,又惹来一次虞绍庭嫌弃的白眼。

只是这个时候,并没人留意到虞绍庭罢了。

第48章 偏心

虞琬宁无奈地暗自叹息一声才道:“咱们大将军府虽说是京城显贵之一,但咱家这门户立起来到底不过十几年,家底尚薄,与其余王公世家是没法儿比的,再加上阿爹为官清廉,又不肯吃空饷喝兵血,一大家子只靠他一年那几个俸禄银子和田庄的进项过活。

倘若要拼财力,那便是将咱全家所有家当全部都加起来,就随便拎出一个勋贵之家来,咱们也是比不过人家的十中之一的,非要跟旁人比谁家金银钱财多,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再者,若当真照你说的,耗尽整个大将军府家财,给皇后娘娘献那么一份礼上去,旁人自是不知已用尽咱们整个家底儿,只会认为阿爹不知从何处贪了那么多钱财来,岂不是污了阿爹的清誉?

而且万寿二字,岂是能轻易用的?便是皇后娘娘也只能称千岁而已,虽说阿爹与皇后娘娘以及大伯父并不亲厚,但到底都是一父所出的虞家人,如今虞家一位皇后,一位内阁次辅,一位大将军,本就树大招风,多少双眼睛盯着。

加上本朝开国至今,对武将本就颇多顾忌,咱家突然拿出那么多黄金来,又给皇后娘娘送什么万寿的字眼儿,给皇上见了,要做何想?如此一来岂不是将整个虞家都放在炉上烤了?这样的事,也当真是亏你想得出来了。”

听了虞琬宁的话,虞德陵和虞夫人相视点头。

就连方才还一脸轻蔑的虞绍庭,心里也不由地涌上几份赞赏来——看不出,这小丫头片子,想事情竟如此周到通透。

只是,心里再赞赏,他面上定是不肯承认的。

听着虞琬宁如此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解释,虞琬瑶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慢慢地变成一脸涨红。

她是真没想这么多,也不懂这么多,她只知道,黄金白银便是这天下第一好的东西,送礼送金银保准没错,却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

听到最后,只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便有些置气地道:“你便只会侥舌,有这许多说教于我的话,倒不如拿出个切实可行的章程来,有既能讨得了皇后娘娘的好,又不会给咱们大将军府招惹是非的方案,你倒是说出来呀,光挑旁人的毛病算得什么本事?”

“这样的事,我自然是早就考虑好了的。”

虞琬宁懒得再理会虞琬瑶,只淡淡地冲她撂了这么一句,便看向虞德陵与虞夫人。

道:“其实对于皇后娘生辰之礼的事,女儿从早些天就开始考虑了,心里想到了几样物件儿,说给阿爹阿娘听听,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阿爹阿娘再补充便是。”

“嗯,阿宁想事周全,你且说来听听。”

虞德陵将面前的宵夜往前推了一下,蓉香与莲香便急忙上前,将空餐具收了出去,交给在外面等着的婆子们。

“依着女儿的想法,即使皇后娘娘不大看重咱们家,但无论怎么说咱们到底是娘娘的娘家人,所以送生辰礼,不必再过于奢侈招摇,但也不能太寒酸伤了娘娘的脸面,应当以皇后娘娘凤体实用为主,以面子形式为辅,既能让皇后娘娘喜欢,又不招旁人猜忌为好。”

虞琬宁说出这番话来,听得虞德陵连连点头。

他也是实在太忙,所以在这方面,还真没虞琬宁想得周到。

虞绍庭有些不耐地揉了揉耳朵:“我说虞琬宁,你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成不成,绕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你闭嘴,等你什么时候思虑如此周全了再说话。”虞德陵不满地瞪了虞绍庭一眼。

虞绍庭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虞琬宁懒得理会虞绍庭,便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接着便道:“女儿记得,两年前阿爹北上征战,返京的时候带回来一件雪狐皮的大氅,品相极好,无一丝杂色,这东西既好看,又轻薄保暖,到了冬日里,便最是能让人觉着贴心的东西。”

“这……”

虞德陵面露踌躇之色,叹了口气道:“可这件大氅,是为父留着要给你做嫁妆的。”

虞绍庭听了这话,一脸的嫉妒,那件雪狐大氅他知道,刚拿回来的时候,他还向父亲讨过来着,没讨到。但因方才挨了斥责,也不敢大声说,只悄悄嘟囔了一句:“偏心……”

却忽然感觉到母亲的目光扫过来,又立即闭了嘴,装做什么也没说的样子。

虞琬瑶隐在袖中的手又一次紧攥起来,连手掌都快要被她留起来的指甲给掐出血来了。

这样的东西,她怎么就没有?

“女儿还小,阿爹着急提什么嫁妆?”

虞琬宁不由地失笑道:“我今年才八岁,离出嫁还得好些年呢,现在就说嫁妆的事,未免太早了些,往后过几年再慢慢筹备也不迟,这件大氅便先给皇后娘娘送去罢,也免了府里另外置办东西,还得多花一份银子。”

“不知羞。”

虞绍庭一脸没眼看的神情,斜眼瞥着虞琬宁,小声嘀咕着:“女儿家家的,竟如此大大咧咧地谈论嫁人备嫁妆这等事,连丝毫娇羞扭捏都没有,当真是轻浮不娴。”

“你要说话便大大方方地说。”

虞琬宁听见虞绍庭嘴里嘀咕的声音,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道:“身为男子,岂不知一言一行皆应光明正大,你却学足了那些市井妇人的模样,如此鬼祟猥琐,你要说什么便好好说,不肯大声说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何必这般偷摸嘀咕?”

虞绍庭被虞琬宁这一番教训,一张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张口结舌地说不上话来。

虞夫人微微瞪了虞绍庭一眼道:“绍庭你也是,一个男儿家,又身为兄长,这般诋毁妹妹像什么话?你在书院读了这几年书,夫子何时教你这个样子说话了?”

说罢,她又看向虞琬宁,柔声道:“阿宁,虽说是在自己家人面前,可你身为女儿家,该有的矜持还是得有的,岂能这样口无遮拦?也难怪你兄长要说你。”

第49章 只能乖乖认栽了呗

虞绍庭:“……”

虞琬宁:“……”

得,俩人一起挨训了。

虞琬宁微微瞥了撇嘴角,这有什么办法?

虽然重生已经三年了,可她总是不自觉地忘记这一碴儿,潜意识里总把自己当成上一世那个二十余岁的女人,所以说起话来,往往少了些小女儿的娇软矜持,多了几分成熟周全。

若换作旁人这样说她,直接怼回去便是,可这是自己阿娘啊,怎么办?只能乖乖认栽了呗。

于是虞琬宁和虞绍庭默默对视一眼,又各自向对方翻个白眼然后撇开头去。

虞琬瑶在一旁看看虞绍庭,又看看虞琬宁,一脸的兴灾乐祸。

虞琬宁最是讨厌她这副样子,便淡淡地道:“二姐,再掐下去,你那手掌就该流血了。”

虞琬瑶:“……”

“什么?阿瑶的手怎么了?”

虞德陵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急忙向虞琬瑶投去关切的目光。

“没,没什么……”

虞琬瑶忙扯出一抹尴尬至极的笑容来,又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那个……三妹妹是与我说笑呢。”

开玩笑,虞琬瑶可不愿意让虞德陵知道她嫉妒,听识字的管事婆婆说起过,女诫中有讲,嫉妒是女子之大忌。

于是她急忙转移了话题:“父亲,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听三妹妹说说给皇后娘娘备生辰礼的事罢。”

“嗯,也对。”

虞德陵点头道:“已经很晚了,尽快将这件事议完,便回去歇着罢,阿宁,你继续说你的想法。”

“是,阿爹。”

虞琬宁点了点头,又看了虞夫人一眼道:“除了那件雪狐皮的大氅,我记得咱们库里还有一架描金松鹤延年的屏风,用来送生辰礼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一听虞琬宁提起这个,虞琬瑶不知怎么的,突然脸上微白,有些莫名地紧张起来。

只是这个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所以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嗯,这个不错。”

虞德陵与虞夫人相视点头:“我也属意于此。”

然后他又看向虞琬宁:“还有么?给皇后娘娘的礼,只两样可薄了些。”

“自然是还有的。”

虞琬宁继续说道:“前两日听赵启说起外面的事,从南边的南昭国来了一个商队,带来不少奇珍异宝,大家都知道的,南昭出产的灵犀辟毒筷最是灵验难得,若阿爹阿娘没意见,明日便差人去采买两副来,女儿想着,送这样的东西给皇后娘娘,最是贴心不过的了。”

“为什么要两副?那玩意儿可贵着呢,虞琬宁你可不能一掌家你就大手大脚乱花钱。”

虞琬宁斜了虞绍庭一眼道:“这样的东西,送娘娘一副,自然也要顺带着给皇上带一副,你长脑子了没?”

虞绍庭:“……”

好吧,还是闭嘴算了。

虞琬宁不再理会虞绍庭,又继续说道:“另外女儿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喜欢香料的,那么除前面议定的三样东西以外,再加一份香饵,四样礼物,也就足够了。”

“呵……”

一旁的虞琬瑶突然轻笑出声,颇有些讥诮地说道:“三妹妹也真是好笑,方才你不也说了,皇后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从哪里弄来的香饵,如何能及得上内务府供奉的香料?皇后娘娘如何能看得上你弄来的东西?你这话也说得太大了些?”

虽然不似虞琬瑶这般冷嘲热讽,但提到说送香饵,虞德陵和虞夫人的面上,也是露出些许犹疑之色。

虞绍庭方才挨了训斥,此时反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思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虞琬宁微微笑了一下道:“二姐你不懂,便闭上嘴少说两句,不会有人笑话你是哑巴。”

她说罢便不再理会虞琬瑶,眼睛微微转了两圈,便起身走上前去,俯在虞夫人的耳边。

悄悄地道:“阿娘,虽说皇后娘娘是皇上元妻,多年来伉俪和谐,但这几年毕竟上了些年纪,宫里年年都进新人,俱是年轻美貌的女子,皇后娘娘的心里,又岂是不忧烦的?女儿所知的这香料,可解娘娘心中所忧……”

说到这儿,虞琬宁便不再说下去了。

虞夫人微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虞琬宁的意思,她脸上微微露出几许尴尬之色,瞪了虞琬宁一眼。

“你这孩子,整日里都学了些什么呀?小小年纪,怎么连这种东西都……”

她说着,便又说不下去了。

其实到了虞夫人这个年纪,即使虞德陵之前只有孙氏这一个妾室,她对于这方面的事,也是懂得的。

尤其皇宫里头那些争宠的戏码,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后宫女子一生的指望、母家的荣耀,孩儿的前程,莫不都维系于皇帝的枕榻之畔,便是连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见得能够免俗。

虞夫人虽觉此物不宜宣之于口,但对于皇后来说,定也是用得着的东西。

于是便点点头,看向虞德陵道:“我觉得可行。”

“哦?”

虞夫人的态度,让虞德陵有些许诧异,不过见夫人点了头,虞德陵便也就不反对了。

“也罢,夫人既说可以,那便可以,就这么定了罢。”

虞琬瑶:“……”

她一时并不明白虞琬宁对虞夫人说了些什么,心里只道是虞夫人偏心维护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时又恨又嫉,隐在袖中的手,当真是快要掐烂了。

“那这样就算齐全了。”

虞琬宁重新落坐,含笑道:“一件雪狐皮大氅为娘娘挡寒,一架描金松鹤延年屏风装点内室,两副辟毒筷保圣体安康,一份香饵,呃……使娘娘好心情,如此生辰之礼,既不奢靡引人侧目,也不单薄显得寒酸,更是咱们身为虞氏娘家人对皇后娘娘的贴心。阿爹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

虞德陵满意地点了点头,虞琬宁提议的前三样东西都是好的,只是最后一样香饵,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对他而言,连在叶家金娇玉贵养大的夫人都说好,那自然就是好的了。

第50章 就是来找虐的

“罢了,那就这样罢。”

虞德陵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发麻的腿,伸了伸腰背。

道:“既然议定了,那便如此决定下来,明日阿宁你便叫下人们将库里的两样东西启出来,仔细检查一下,万一有落尘或是有旁的问题,能收拾便收拾,若是放的时日长了不能收拾的,也得及时另选他物替换,该采买的,也吩咐负责采买的人去办,总之提前备好,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说罢,他又想起虞绍庭来,便道:“绍庭,你身为兄长,是家中长子,原本这些事该是你操心的,如今你妹子都已想好了,你便也长点眼色、上点心,帮她筹备着些,这几日天未转暖,你们书院散学早,你就少跟你那帮狐朋狗友们在外面边儿瞎跑了,每日早些回来,帮衬着点家里的事。”

虞绍庭心里十分不服,心道:你有这么个能干的女儿,还用得着我这个儿子?

但这样的话,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说是不敢说的,当面顶撞,那是要吃板子的节奏。

于是便颇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应了一声:“是,儿子记住了。”

虞琬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么个猪脑袋兄长,还是离我远些的好,免得帮不上忙还尽给我添乱。

不过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在心底想一想,不便说出口的,否则便是要挨阿娘训斥的节奏。

虞琬瑶……

此时反倒更像个局外人。

虽然虞德陵对她也十分疼爱,但她也实在太过蠢笨了些,谁也不会指望她能添上什么力的。

“行了。”

虞德陵看了一眼面露困意的虞夫人。

道:“很晚了,便都回去歇着去罢,明日我不是很忙,高晏就不必跟着我跑腿办事,留他在府里给阿宁你帮忙筹备事宜,你这兄长是个办事不牢靠的,有事还是吩咐高晏去办的好。”

“是,女儿知道了。”

虞琬宁站起来,微微施了一礼,有些憋笑地瞥了一眼脸色发绿的虞绍庭。

虞绍庭:“……”

他现在有些怀疑,自己今晚巴巴儿地跑到父亲母亲这里来,压根就是来找虐的,瞧这一晚上,苍蝇都给他吃撑了。

却又不得不低头恭敬地行礼告退。

虞琬瑶心里不痛快,也有些不安,行了礼便往外走,一时心神恍惚,竟和虞绍庭在门口撞在了一起。

虞绍庭本就一肚子的五味不合,此时被虞琬瑶一撞,顿时再也压不住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眼睛长脚底板上了?”

虞琬瑶心中委屈,但虞绍庭是嫡长子,她不敢惹,只好满腹委屈地赔了不是,一时间一对眸子里满是泪花。

虞琬宁懒得理会这两个人,在雪镜的伺候下系好披风,便离开了中院。

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墨梨正坐在烛台下打盹,听见虞琬宁的脚步进,猛得便醒了。

她急忙站起来解了虞琬宁的披风道:“今日怎么说了这么久,回来这般晚了。”

“给祖母和皇后娘娘的生辰礼,毕竟都不是小事,议得仔细,自然多费了些时间。”

虞琬宁向来待墨梨和雪镜亲近,听墨梨这样问,便向她解释了一番。

“热水和香胰都备好了,寝衣和床榻也都熏了香,小姐这便沐浴了早些歇着罢。”

墨梨边抬手意识在外间伺候的小丫头端热水进来边道。

“先沐浴罢。”

虞琬宁对墨梨的话不置可否,坐到镜前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雪镜将手在小丫头端进来的热水里浸了浸,又在自己脸上试了试手上的温度,方才过来替虞琬宁取下耳环,解了头发。

沐浴之后,墨梨要扶虞琬宁上榻。

虞琬宁却道:“看会书再睡罢。”

“可是今日这么晚了。”

墨梨有些心疼虞琬宁:“小姐日日读书,从不懈怠,可今日实在晚了些,小姐还是歇着罢。”

“不行啊……”

虞琬宁叹息一声,接过雪镜递过来的医书道:“乔夫子不来了,我这些天又忙于家事,读书的时间本就大大缩减,若不趁着夜里清闲读一会书,便是真要荒废了,再者,这医书……定是要好好读的,将来自有用处。”

墨梨和雪镜不明白虞琬宁话里的意思,想着小姐身为大将军府千金,将来又不开医馆悬壶济世,看这么多医书做什么。

不过她们虽这样想,但看着虞琬宁一脸唏嘘沉思的神情,也不敢多问。

其实虞琬宁上一世,与季安辰十年夫妻,却始终未能生下一子半女,请了多少大夫问过诊,都说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缘份未到。

现在想想,天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人下药暗害了,导致她们夫妻到死,都没能留下半点血脉,不过话又说回来,便是留下血脉,她死后,只怕也难逃毒手罢。

所以这一世,虞琬宁定要自己遍读天下医书,即使成不了医道圣手,至少也要保护得了自己不受人所害。

于是这一夜,又一如往昔地,读书直到深夜,方才歇息。

原想请父亲现在教她马上射箭,但虞德陵觉得虞琬宁目前尚且骑术不精,怕她摔着,便没同意。

只是说她既然箭术不错,那便不必再着意练习了,再练练骑术,待骑术精湛了,自然可以策马射箭。

虞琬宁在学习这方面向来是个急性子,只是虞德陵说得比较有理,她便也只好骑着马在演武场跑了一圈又一圈。

虞德陵见虞琬宁近来在马上骑得甚稳,也就不再一直跟着她了,只派了两个府兵在旁保护便一早出门了。

练了一早上的骑术,虞琬宁身上出了些汗,墨梨怕虞琬宁下了马被风一吹再着了风寒,于是一直捧着披风在旁候着,只待她一下马便立即上前。

虞琬宁无奈笑道:“你也太小心了些,我哪里就这般娇弱了。”

“春日里的寒气最是伤人的,还是小心些的好。”说罢,墨梨已将披风的带子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然后又道:“小姐还是尽快回屋沐浴,洗了身上的汗换件衣服才好。”

第51章 一点就透

“行,知道了。”

虞琬宁故做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道:“墨梨你如今年岁不大,却是越来越爱唠叨了。”

“人家这不还是为了小姐好?”墨梨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唇,难得地露出些许小女儿家的娇态来。

粗使丫头们提了热水进来,将浴桶注满,雪镜刚替虞琬宁解了头发。

便听见有小丫头在门口通报:“墨梨姐姐,赵管事来见小姐。”

未及墨梨回应,雪镜便在里面说了一句:“墨梨姐,你叫赵管事且在外面等一等,待小姐这边收拾停当了再见他。”

墨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用你说,我连这点事都不知道了?”

雪镜:“……”

虞琬宁“噗”地一声笑出声来:“雪镜,你说你这个时候招惹墨梨做什么?我方才刚说了她唠叨,估摸着她气还没消呢。”

“哼。”

雪镜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道:“小姐说的她爱唠叨,跟我撒得什么气?算了,小姐咱先不理她,先沐浴罢,您身上出了汗,万一要是着了寒,恐怕墨梨姐又要拉着她那张木头脸来教训我了。”

虞琬宁知道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办,也不想耽搁时间,于是很快便沐浴完了,让雪镜给她换了一袭鹅黄色襦裙,然后又梳了少女发髻,方才出了内室。

墨梨上下看了虞琬宁一眼,见一切打点妥当,便出去请了赵启入内。

因虞琬宁刚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几分香气。

赵启一时连头也不敢抬,比往日离虞琬宁又远了一步,垂首站在门口。

“给赵管事搬个凳子,坐下说。”

雪镜听了,忙搬过一个圆凳放在赵启旁边,笑嘻嘻地道:“小姐请赵管事坐下说话。”

“奴才多谢小姐。”

赵启也不与虞琬宁客气,只是也不坐实了,只斜欠着身子坐了半边凳子。

“回小姐,奴才是来交差的,昨日小姐吩咐了要一处院子,奴才已经找到合适的了,就在城东南角,地段僻静,周围来往的人很少,但那地方门前宽敞,停几辆马车都不成问题,而且城东南临着水路码头,小姐若是要做什么生意,货物进出也方便。”

他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张纸交给雪镜:“这是租约,请小姐过目,因那院子所处地段十分冷清,所以价钱不算贵,那院子的主家,原本也算中富之家。

只是前些天家里十七岁的儿子在外与人喝酒闹事,打死了人,主家将全部家底都拿出去打点关系,为他儿子保了一条命,如今家里生活无着,儿子又被流放,便在别处寻了个小房子住,将原先这院阻出来,换一点生活用度的钱。

这租约是昨日傍晚签好的,奴才回来的时候听闻院里的小厮说,小姐去中院与老爷夫人议事了,便没敢打扰,待到小姐回来,已经深夜,奴才不敢打扰小姐歇息,便没来禀报,今日晨起小姐要练习骑术,所以直到这个时候,才来交差。”

虞琬宁从雪镜手里接过租约一边看,一边听着赵启说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赵启办事,就是这样周道,快且不说,连主家的底细都查的如此清楚,的确是个极细致的人了。

将租约交给雪镜,意示她交还给赵启,虞琬宁笑道:“我原想着你办这件事,怎么着也得三、五日,没想到你一天时间就办好了,也当真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的。”

赵启恭敬地道:“这都是托小姐的福,运气好,正好遇上罢了,小姐是要用这院子来做什么,这便吩咐奴才去筹备罢。”

“嗯。”

虞琬宁点了点头道:“旁的先不急,你且先去找两个帮工的来,要手脚勤快的,更要紧的,是口风得紧,这分寸你得把握好。

待找好了人,然后还是你第一次来我院里时,我交待你去采买的那套器具和药材,器具你再采买上三套来,药材你再按上次的五倍量采买,并且不可在一家药材行采买,得分几处采买,待这两件事办好了,你再来回话,我再告诉你下一步的事。还有……”

虞琬宁的话未说完,便听外面的粗使丫头通报:“高管家来见小姐。”

墨梨闻言看了虞琬宁一眼,待她发话。

“请高管家且等一等罢。”

虞琬宁思忖了一下,自己现在吩咐赵启办的事,还不宜太多人知道,便只好让他在外面稍侯片刻了。

因来的是高管家,得给些脸面,所以墨梨不用虞琬宁说,便急忙出去,亲自向高管家传话了。

虞琬宁的目光从墨梨的背影上回到赵启身上,继续道:“我这里又制了些药与香饵,你拿出去,不必再像以前一般自己去卖,你可放于药铺与香料铺子里寄售,可将你先前售卖时的价钱告诉他们,好让人家定价,待卖出去了,你再上门收账,同时订个契约,日后由你给他们供货,利润分成都得在契约中写明。”

雪镜听了虞琬宁的话,一早便去将虞琬宁这些天挤时间制出来的药与香饵拿出来,交给赵启。

“这次制的不多。”

虞琬宁道指着其中一个白色锦盒道:“另两样皆是你以前见过的,只这一味药,是我新制的,食之可使人神清目明,倦意尽褪,更可强身健脑,与记忆之力大有助益。”

她说到这里,便停下来看着赵启不再说话了。

赵启略一思索,便道:“此药适宜备考的书生学子用。”

“对了。”

虞琬宁笑了起来:“赵管事果然聪明,一点就透,不过,虽说此药与先前给你的东西不同,但依旧不必让外人知道是我制的药。”

“奴才明白。”

赵启点头:“这些东西,皆是奴才一人所为。”

虞琬宁满意地眨了眨眼,其实这味适宜书生学子们用的药,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只是她至少在目前为止,尚不欲让旁人知晓自己懂医之事。

赵启见虞琬宁不再多说,便站起来行了一礼:“小姐既吩咐完了,奴才便不再耽搁小姐时间,这便出去办事了。”



第52章 谁也别拦着

“嗯,去罢。”

虞琬宁点头道:“往后你就住在那处院子里罢,不必日日都回大将军府,只是需要交差回话时,回来见我一趟便可。”

“奴才明白了,奴才谢过小姐。”

赵启深施一礼,方才退出去,他心里明白,虞琬宁这样吩咐,不仅仅只是尽量地不让太多人知道他与虞琬宁的关系,还有一点,也是存着替他改善生活环境之意。

毕竟之前在府中时,孙氏叫人安排给他的住处,实在太差了些。

因此,赵启对虞琬宁是深存感激的。

赵启前脚走,墨梨便亲自挑了帘子,请高管家入内。

“奴才见过小姐。”

高管家虽说向来十分得虞德陵夫妇和虞琬宁的礼遇,但他依旧十分遵守礼仪,从不错漏。

“高管家请坐。”

虞琬宁吩咐墨梨快为高管家沏杯茶来,然后才笑道:“方才与赵管事说一点事儿,不想竟让高管家在外面久候了,实在是对不住,还请高管家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

高管家见虞琬宁这样说,刚坐下便又站了起来,垂首恭立:“小姐这样说,奴才可担当不起,再是管家,也是老爷夫人和小姐的奴才,当不得这样的话。”

“罢了,你是府中的老家人了,咱们就不必这样客套来客套去的了。”

虞琬宁接过雪镜端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练了一早上骑马,回屋刚沐浴完,就与赵启说了那许多话,早就有些渴了。

高管家见墨梨端了茶过来,急忙又一次起身,双手接了茶,方才坐下。

“今日晨起老爷便吩咐了,说昨夜与小姐议定了皇后娘娘的生辰礼,要奴才今日到小姐这边来听差,筹备礼物。”

“嗯。”

虞琬宁点了点头道:“首先是府中库房里的雪狐皮大氅,和那架描金线的松鹤延年屏风,我写牌子于你,你拿了吩咐人去将东西领出来,看看存放这许久,可有积灰等不妥当的地方,若有,能收拾赶紧收拾了,若不能收拾,尽快报于我,我也好有时间筹备别的东西来替代。

第二件便是叫府中负责采买的人尽快来墨梨这里领银子,去南昭商队的货栈里,采买两副文犀辟毒筷来,这东西向来稀有,得尽快,否则怕没货了。

至于最后一样东西,由我亲自筹备,你们便都不用管了。”

“是。”

高管家站起身来应了一声:“奴才这就出去吩咐采买的人来见墨梨姑娘,到库房领东西检查清理的的事,奴才亲自带人去办。”

“这样也好。”

虞琬宁知道高管家行事历来细致,由他亲自去办,自然比别的下人办更让人放心。

不待吩咐,雪镜已拿了笔墨来。

虞琬宁在一片梨木牌子上写了要开库领取的东西,又签了个“宁”字,方才交给高管家。

高管家躬身双手接过,退了出去。

凭牌领物这规矩,原是孙氏定的,为的是防着府中人多杂乱,有人假借主子的名义乱领东西,所以制了梨木牌子,普通下人难以防造,也不敢防造。

虞琬宁觉得这个方法还行,便就延用了。

安排完这些事,虞琬宁问墨梨:“给阿爹阿娘采买人参的事,安排下去了么?”

“今日一早就安排下去了。”

墨梨答道:“小姐在后院演武场骑马的时候,奴婢便唤了负责采买的徐管事,吩咐过了。”

“嗯,那就好。”

虞琬宁放心地点了点头。

雪镜看了看时辰道:“小姐,咱们收拾一下,去饭厅吧,该用午饭了。”

“好吧,我也确实有点饿了。”虞琬宁摸摸自己的肚子笑道。

用午饭的时候,没见着虞绍庭和虞琬瑶。

虞琬宁问虞夫人:“阿娘,今日怎的不见大哥和二姐?”

“你大哥呀……”

虞夫人失笑道:“大约是昨日夜里受你阿爹斥责太多的缘故,今日不想见人,便躲起来了,方才差身边的小厮过来回话,说是夜里读书晚了,今日没精神,便在屋里不想出来了。方才我已差人给他送饭过去了。”

“呵呵……”

虞琬宁咧了咧嘴:“夜里读书太晚,阿娘您信么?我那大哥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倘若真是读书读得晚了,大约看那什么画册看得晚了罢。”

“你这孩子。”

虞夫人闻言,差点要抬手来打虞琬宁,只是手至半空,便又放下来了。

“你身为妹妹,怎能如此调侃你的兄长?再者,有些东西,是能从你这女儿家嘴里说出来的么?也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以后谁家敢要你?”

“嘿嘿……”

虞琬宁舔着脸笑道:“哎呀我不说便是了,阿娘别生气。”

心里却道:谁家敢要我?我这一世可就是冲着季安辰来的,不管旁人谁敢不敢要谁的,反正季安辰我虞琬宁是要定了,上一世俩人双双早夭,这一世,定要携手白头,谁也别拦着,谁拦弄死谁。

“你二姐嘛……”

虞夫人倒是不知道虞琬宁这会子心里转过那许多念头,只继续说道:“方才差身边的丫头过来回话,说上午点心吃多,吃撑着了,便不带绍垣来用午饭了。今日这饭厅里呀,就剩咱们娘儿俩了。”

“她能吃点心吃撑着?”

虞琬宁有些不信地摇了摇头,她这位二姐有多挑食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近来府中并没有置办什么比较特别的点心,还是往常那些虞琬瑶早就吃腻的东西,她能吃撑着,那便是骗鬼了。

不过这话虞琬宁没说出来,只是心里思忖着,一会让人去翠柳院看看,那虞琬瑶在整什么夭蛾子。

用完饭,侍女上了茶,虞琬宁边喝茶边问虞夫人:“阿娘,昨夜我带给阿爹的人参,今日晨起可有熬了给我阿爹用了?”

“用了。”

虞夫人一脸慈爱地看着虞琬宁笑道:“原是不舍得的,只是毕竟是你的一片心意,你阿爹便用了。”

“那便好。”

虞琬宁点头:“东西再好也不过是件东西而已,一直放着舍不得用,倒是埋没了它的价值,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人再采买人参备着,便是这两棵人参用完了,日后也得让阿爹阿娘每日都用参汤。”

第53章 点心吃着,瓜子嗑着

“好,我的阿宁最孝顺了。”虞夫人欣慰地道。

送虞夫人回屋后,虞琬宁出了饭厅院子,见高管家在此候着。

她不由地有些诧异,这个时候,高管家不去点验库里的东西,在这里做什么呢?

只是不待她问,高管家便上前两步边行礼边道。

“方才小姐与夫人在用饭,奴才没敢进去打扰,只是有事必须得立即报于小姐,所以奴才便在此候着了。”

“什么事?”

虞琬宁这才发现,高管家的脸色很不好,隐隐含着几许怒气,只是在她面前,又强自按捺着,不愿流露出来。

难道……是东西在库房放的久了,保管不当出问题了?

虞琬宁这样想着,刚想问,却见高管家双手将上午她交给他的牌子交还回来。

“小姐,奴才办事不力,那管库的婆子竟不认这牌子,非说是奴才仗着管家的身份冒领库房的东西,凭奴才说破了嘴,那婆子也不肯开门,非说现在孙氏不管事了,她便只能认老爷夫人的吩咐,三小姐毕竟还年幼,天知道会不会……”

高管家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大约是后面的话不太好听,怕说出来惹虞琬宁生气。

最后只好又加了一句:“毕竟是库房重地,奴婢便是身为管家,也不宜硬闯,只得赶着回来给小姐回话。”

“哦,那管库的婆子呢?你没叫她来见我?”

虞琬宁的脸上,却看着一片平静,丝毫不露怒容,只那一对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

“奴才自然是唤她来见小姐了,只是那婆子非说库房重地,她不敢擅离,死活不肯来,她大小毕竟是个管事,是当初孙氏回了老爷,由老爷点头任命的,奴才虽是管家,也不便处置于她。”

提起那婆子,饶是向来稳重从容的高管家,此时也敛不住怒气了。

“也罢,到底是孙氏使出来的人,不奇怪。”

虞琬宁就近寻了个亭子坐下,吩咐道:“雪镜,你口舌最是伶俐,便亲自去一趟,叫那管库婆子现在就来见我,叫她也别拿什么库房重地不敢擅离的废话来敷衍我,告诉她我就在这儿等着,她若敢不来,我便亲自去见她,只要她觉着自己受得起。”

“是,奴婢这就去。”

雪镜听了高管家说的那些话,早就一肚子怒气了,听了虞琬宁的吩咐,便脚步如飞地去了。

只是没过多久,雪镜还是一个人回来了。

她怒气冲冲地行了礼道:“小姐,那婆子真不是东西,拿不敢撤离的话敷衍高管家,自己却是高管家前脚走,她后脚便离了库房……”

“去翠柳院了是么?”虞琬宁不待雪镜说完,便接了这么一句。

“呃……”

雪镜一时被噎了一下,眨着眼睛问道:“小姐怎么知道?”

“呵……我怎么能不想到呢?”

虞琬宁低头笑了一下:“原想着处置了孙氏,下面的人便都该知道要如何做,没想到还真有死忠孙氏的人呐,也罢,她既如此,那我也不好再留着这些孙氏使出来的人了。”

她站起来出了亭子:“走罢,去翠柳院走一趟,看来我得去见见孙氏了。”

到了翠柳院,院外守着一个粗使丫头,正靠着院门打盹,听见脚步声,一抬眼见是虞琬宁。

那丫头正要上前行礼,忽地又想起点什么,扭头便往里跑。

“截住她。”

虞琬宁冷冷地道。

高管家身边有两个小厮,听了虞琬宁的吩咐,立即上前,将那小丫头抓住,提着衣领扔到虞琬宁面前。

“奴婢见过三小姐。”

那丫头见跑不掉,便老实跪了,向虞琬宁行礼。

虞琬宁也不叫起,只淡淡地垂目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你一见我,跑什么?”

“奴婢……奴婢……”

那小丫头看着年岁也不大,也就与雪镜差不多,只是却没有雪镜的一半伶俐,此时听了虞琬宁的问话,顿时脸色涨的通红,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是奴婢失了规矩,求三小姐宽恕。”

“罢了,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奴婢,想来从你这儿也问不到什么。”

虞琬宁淡淡地道:“你且退在一旁便是。”

“谢三小姐。”

那小丫头见虞琬宁不再与她计较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便退在一边,将路让开。

至于里面人的事,她一个粗使丫头,自是管不着了。

进了翠柳院,却发现前院十分冷清,连个人影子都不见。

虞琬宁进到前厅转了一圈儿,也没个丫头上来伺候。

于是便带着这么一帮子人,直接转去了后院。

这后院,可还真是热闹呢。

尚未转过月墙,便听见里面传来浆洗的声音,只是听着似是有好几个人同时在洗,怎么听怎么像是到了浣洗院的动静。

同时里面传出有人闲聊的声音来,只是混杂着浆洗的声音,听不大真切。

虞琬宁回头看了高管家一眼,高管家会意,冲正准备进去通报的小厮摇了摇头。

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些,虞琬宁通过墙上的框景窗正好看见里面的情形,说话的声音也听得清楚了些。

只见孙氏正倚廊柱坐着,手边放着一个小几,上面摆着茶碗和点心瓜子。

廊外的院子里,几个下人婆子正在浆洗原本该由孙氏浆洗的纱幔地毯,互相之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另外还有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衫的婆子,正立在孙氏旁边,说说笑笑地,一起嗑着瓜子。

虞琬瑶手里拿着个小镜子,正往头上戴一朵花,虞绍垣拿着个弹弓,骑在墙边的一棵树上到处乱打。

虞琬宁:“……”

瞧这一院子的和乐融融,清闲舒畅,哪里有半分她原本想象中的愁云惨雾。

原以为阿爹惩处了孙氏,让她每日浆洗府中的纱幔地毯,一个人做七、八个人的活,应该是很辛苦了。

可现在瞧着,人家明明很是惬意嘛,香茶品着,点心吃着,瓜子嗑着,还有人作陪聊着天儿?

第54章 填土一定要踩结实

虞琬宁觉得自己被耍了,不光是自己被耍了,连阿爹阿娘也一起被耍了。

现在想想也是,毕竟孙氏打理家务,在府中经营十年,有一帮子溜须拍马的东西,也不稀奇。

怪只怪自己大意,以为阿爹发了话,便可将孙氏就地踩下去,原来自己还是天真了,难怪上一世被姑母虞德晴磨搓得那么惨。

所以今天,虞琬宁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踩人一定要踩到底,埋人一定要埋得深,填土一定要踩结实,否则一切便都是无用功。

她正要直接进去,将那些替孙氏干活的下人们一并处置了,然而心念一动,便又缓了一缓,想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那几个正在浆洗的下人,不过说些家常,倒也没什么,只那个身着暗红色衣衫的婆子与孙氏说的话,却听得虞琬宁怒从心起。

那婆子道:“姨娘这些日子卸了差事,正好得空歇歇,您为这大将军府辛苦了这么些年,也该休养几日了,老爷虽然说的是要处置姨娘,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姨娘还给老爷生了这么乖巧的一双儿女。

咱家老爷不是狠心绝情的人,待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姨娘去认个错。往后姨娘还是姨娘,还是这大将军掌事的人,谁敢轻看您半分?这些日子但凡有事,姨娘只管招呼我们几个一声,铁定替您安置妥当了,这些年姨娘对我们这些下人奴婢多有照应,姨娘放心,我们都是知恩的人。”

“嗯,难得你是个有良心的。”

孙氏将口里的瓜子皮啜到地上,嘴角一扭一扭地道:“比那些没心肠的小主子们可强多了,也不想想,老娘打理大将军府多年,一应吃喝拉撒哪样不指着老娘给他们置办?一朝翻脸,便不认人,当真是长了狗脸了。

眼下我正落难,你可得替我将库房守好了,除了老爷夫人,旁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得将里面的东西动上一分半毫的。唉,说来也真是要气死人了,老娘辛辛苦苦攒了十来年的家底儿,被那个姓高的奴才带人给我抄了个底儿掉,全便宜虞琬宁那小蹄子了。我得想想法子弄回来才是。”

“姨娘不必为此事忧烦。”

那婆子谄媚地笑道:“就算是现如今那些银子都交到三小姐手里,可那都是府里的公钱,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私房银子,日后姨娘重新掌家,她再不情愿也得乖乖交回来。至于库房的事,姨娘您放心,只要有奴婢在,谁也进不了门,连半拉纸片儿也休想拿得出来。

今儿个早上,高管家拿着那位三小姐的牌子,带人来说要开库取东西,被奴婢给挡回去了,反正奴婢就那句话,虽然现如今姨娘不管事了,但有事也得老爷夫人发话,库房重地,岂是一个不足十岁的黄毛丫头,说开便开的?

另外奴婢听说了,那位三小姐正张罗着要替阖府上下的下人做新衣裳,到时候也免不了要来找我领布料,到时候看奴婢怎么拿捏她们。奴婢好歹跟了姨娘这么些年,打发海棠院的几个黄毛小丫头,还是不在话下的。”

以前虞琬宁没见过这婆子,并不认识她,现在听她如此说,原来正是给了高管家钉子碰的管库婆子。

“那便好。”

孙氏咯咯笑道:“总之不能让她太顺遂了,没的以为读了几本书,学了几天算学,便能掌事理家了?真以为打理这么大个府邸是件容易的事儿?做梦吧她。”

俩人正说笑着,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已将今日要洗的东西都洗完了,将一应工具物件都收拾停当,便向孙氏告退。

“去罢,今日辛苦你们了。”

孙氏给每人分了一把瓜子道:“这些日子我落难,一时没什么好东西赏你们,等日后我重新掌了家,定会有重谢给你们的。”

“这个不敢当。”

其中一个婆子指着一旁剩余些许未浆洗的东西,赔笑道:“剩下这点子纱帐最是好洗的,留着一会李嬷嬷回来,给姨娘做样子。”

“嗯,知道了。”

孙氏看了一眼剩余未浆洗的纱帐,嫌恶地撇了撇嘴角。

“那个姓李的老婆子,仗着是夫人的赔嫁,一双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也幸亏她每日里只晚上过来照看阿瑶的绍垣,否则要是整日在这里盯着,不得累死老娘了?”

“说的是。”

那几个婆子见孙氏和管库婆子还有话说,便纷纷告辞了。

只是她们刚出院子,便迎面撞上虞琬宁一行人。

那几个婆子顿时吓得有些无措,白着脸就要行礼,却被墨梨给拦住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婆子们一看,当着虞琬宁的面,一时也不敢出声,又见墨梨使了个眼色,便躬着身子,挪步站到这一行人的最后面去了。

一个个低头垂首,面容惨淡,神色沮丧。

虽说以她们的身份,平日里是见不着虞琬宁的,但近来也有耳闻,这位三小姐可不是个善碴,连孙氏都被她给折腾得这么惨,何况她们这些奴仆下人呢,今日替孙氏干活被抓个正着,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院里继续传来管库婆子和孙氏的对话。

“姨娘也不必着急,只当是休养身子了,就像是老爷每隔十日,也有一天歇息的日子,叫什么……什么……休什么来着?”

“休沐。”孙氏笑着提醒了一句。

管事婆子笑道:“哎对了,是休沐,瞧我记性,姨娘您便也只当是与老爷一般的,休沐些日子罢,反正夫人不识字儿,也不懂经济算学之道,是理不了家的。

那三小姐,说到底还是个丫头片子呢,让她理家,自有她哭的时候,过个几日碰一碰壁,怕是要哭着喊着撂挑子了,到时候除了姨娘您,谁还能担得起打理这么大个大将军府的担子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三小姐是个厉害人物,有本事管得了家,可就再有能耐,过个几年终究也是要出阁的,没了她,这家不还得是姨娘您说了算么?”

第55章 鸡蛋里也要挑出点骨头

“嗯……”

孙氏被管库婆子一番马屁拍得内外舒畅,连连点头道:“到底是我使出来的人,看事情就是通透,你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好吃好喝的尊养着就是了,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呢?总归她日后也终是旁人家的人,这大将军府,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你说是不?”

管库婆子奉迎道:“可不是么?”

“噗……”

孙氏却突然掩口笑了起来。

“你说,今儿你给那位三小姐一个钉子碰,她这会子得多生气?”

那管库婆子也跟着笑起来:“依奴婢想着,怎么着也得气得肝儿疼罢”。

虞琬宁进了院子道:“我的肝儿倒不疼,只怕是有些人的脸要疼了。”

管库婆子听了虞琬宁的声音,吓得一个激凛,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只是看着孙氏在,心里又稳了些。

孙氏也是被吓了一跳,心里暗骂在外守门的粗使丫头是死到哪儿去了,有人来了也不进来通报一声。

只是心里暗骂归心里暗骂,面子上还得做出一份恭敬的样子来。

她一时也不清楚虞琬宁是早就来了,还是刚来,更不清楚她听了多少去,只好硬着头皮向前两步,道一了句:“三小姐怎么到这地方来了,还是请前厅坐罢。”

虞琬瑶也吓了一跳,一时愣愣地站在一边,不知该做何反应。虞绍垣倒是不想那么多,继续拿着他的弹弓打树上的鸟儿。

“我若不来,倒还不知道你这日子过得如此惬意呢。”

虞琬宁慢慢地踱了两步,行至廊下,扫了一眼桌上的茶水点心,以及扔了一地的瓜子皮。

“哎哟……”

孙氏急忙拿出手帕来拂去廊椅上的几颗瓜子皮道:“三小姐坐。”

然后又苦着脸道:“三小姐误会了,也是我家阿瑶不懂事,见我浣洗辛苦,便拿了茶水点水来给垫垫肚子。这刚坐下,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三小姐便来了。”

她见虞琬宁用脚尖拨着地上的瓜子皮,忙笑道:“这都是我家阿瑶吃的,这孩子,尽到处乱扔,一会我收拾干净。”

“你在本小姐面前自称我,不大合规矩罢。”

雪镜拿出一方丝帕铺在廊椅上,虞琬宁垂目坐下,也不看孙氏。

“呃……”

孙氏怔了一下,方才赔笑:“也是,是婢妾一时口快,说错了。”

“什么婢妾?”

虞琬宁冷冷地抬头瞥了一眼孙氏:“你现如今不过是个浆洗下人,我阿爹会不会恢复你的妾室身份还不一定,你哪里来的资格自称婢妾?你应该自称——奴婢才是。”

后面的一句话,虞琬宁说得很慢,那“奴婢”二字,又说得极重。

孙氏听了这话,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嘴唇抖了半晌,方才低下头去,白着一张脸小声道:“是奴婢错了,还请三小姐大人大量,念在奴婢只是平日里说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莫与奴婢计较。”

“还有……”

反正虞琬宁今天是打定了主意来找麻烦的,那自然是鸡蛋里也要挑出点骨头来,更何况孙氏也确实出言不逊,说错了话。

她淡淡地道:“二姐是大将军府的二小姐,你一个浆洗下人,怎么敢称她是你家的?岂非污了二姐的身份,而且你如此说,将我阿娘这嫡母放在何处?你一个浆洗下人,怎么敢直呼二小姐的名字?岂不是不懂规矩,以下犯上?”

“这……”

孙氏咬了咬牙,自知虞琬宁这话是反驳不得的,毕竟依着规矩,她哪怕还是从前的姨娘,也没资格说虞琬瑶和虞绍垣是她家的,在这尊卑森严的贵门府宅中,庶出的子女只能唤嫡母为母亲,唤生身之娘为姨娘。

便是在宗族中,庶出的子女也只能算是嫡母的孩子,妾室,是没有做母亲的资格的,更何况,她现在连妾室都不是了,只是一个下人奴婢而已,就更没资格以小姐公子的娘亲自居了。

于是她只能强忍着心里的屈辱不甘道:“是,是奴婢说错了,多谢三小姐指正。”

虞琬瑶站在一旁,见自己的娘亲在虞琬宁面前如此低贱屈膝,脸上十分难堪,满心愤恨,却一时又说不清楚,是在恨谁,似乎是有点恨虞琬宁,但似乎又是在恨孙氏,谁让她自甘下贱给别人做妾了,害得她也低人一等,毫无半分颜面。

“既已知错,我虞琬宁身为大将军府的嫡小姐,也没必要跟你一个下人奴婢多做计较。”

虞琬宁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说出话来也十分淡然,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道:“只是从现在起,你便挪去北侧角的下人院去住罢,本来府中用来浆洗用水的井也在那里,你日后干活儿也方便些,就不必还要让旁人放下自己份内的差事来替你干活了。”

“这……这是什么话?”

孙氏一听便急了,立即辩解道:“三小姐误会了,婢……奴婢并没有让旁人来替奴婢干活儿,您看这满院子晾着的东西,可都是奴婢亲手洗完了,累得这会子腰还挺不直呢,要不然也不会稍稍偷个懒坐下喝口水,还被三小姐撞见误会了呢。”

“是么?”

虞琬宁见孙氏如此死鸭子嘴硬,不由地微微一哂。

墨梨不待吩咐,便径直走到院子门口,向外喊了一句:“你们都进来。”

听了这话,孙氏先是有些疑惑,然后便明白过来,顿时脸都白了。

只见那几个替孙氏浆洗的婆子进来,低着头满身不自在地站在一旁,连看也不看抬头看一眼,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儿。

“还有话说吗?”虞琬宁问道。

“这……”

孙氏依旧不肯认错,辩解道:“三小姐误会了,这几个下人婆子原是奴婢一手招进府使出来的,她们见奴婢实在辛苦,一时不忍,便说要来帮忙,可奴婢自知有错,本就应该接受惩处,静心思过,所以便拒绝了,让她们赶紧回去忙自己的差事去,没想到竟让三小姐撞见,还生出这样的误会来。”

第56章 锅

“呵……”

虞琬宁被孙氏这番狡辩弄得有些动气了。

冷笑一声道:“孙氏,你真当我虞琬宁是个瞎子聋子,当我身后这许多包括高管家在内的人都是瞎子聋子?我今儿算是见识什么叫做信口开河、信口雌黄了。我阿爹也是心肠太软,不忍叫你见不到二姐和绍垣,方才叫你依旧住在翠柳院中干活思过。

可眼见着你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反而因身在翠柳院,倒生出许多不该有心思来,也叫下面的奴才们生出许多不该有的误解来。为了打消下人奴才们的误解,也为打消你这等不切实际的幻想,此刻起,你便从这翠柳院,滚出去罢。”

虞琬瑶听虞琬宁这样说,一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再怎么着那也是她亲娘,被当着众多下人和她的面如此训斥,是真当她这个二小姐不存在了。

于是便怒气冲冲地过来道:“虞琬宁,你不要欺人太甚,姨娘便是有千般错,要处置也得由父亲来处置,便是你夺了掌家之权,说到底也是个晚辈,岂能来轮到你来欺辱长辈,都说你这几年读了不少书,这便是书中的那些劳什子圣人教你的?”

“二姐这话错了。”

虞琬宁好整以暇地道:“我身为掌事小姐,处置一下浆洗下人而已,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哪里来的什么长辈?再者,孙氏如今已非阿爹的妾室身份,这姨娘二字,她是当不起的,二姐身为大将军府的千金,还请自重,不要自己堕了身份才好,更要紧的……”

她目光微凉:“圣人立言,已逾千年,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无论各国如何征战兼并,无一例外皆是以圣人之道立国,以圣人之言治国,便是当今天子、太子、各皇子以及朝中诸大臣,天下学子,也都是读圣人书的,你这什么‘劳什字’三个字,若传出去,必定叫人侧目,如此给父亲丢脸,给大将军府招祸的糊涂之语,往后不可再说了。”

虞琬瑶:“……”

她原不过是一时冲动,气不过,所以才冲上来替自己亲娘说句话罢了,哪想到一时口快,居然说错了话,被虞琬宁抓到破绽,当众教训。

而且,她又哪里懂得,什么是圣人之道、圣人之言,更不懂得立国治国之事了,难不成自己只随口一句话,当真便会惹祸?

倘若当真因自己言语失当连累了父亲,若是大将军府倒了,那自己……

虞琬瑶想着,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虽然在府中是庶出小姐,但好歹也是个小姐,若是没有大将军府这棵大树,那她的下场只怕会更惨。

想到这儿,她一时也不敢再多嘴,只好默立一旁了。

同时心里默默想着,非是我不救阿娘,实在是她如今的身份的确配不上做我娘亲了。

孙氏不知道虞琬瑶心里闪过这些念头,一时还沉浸在欣慰感动的情绪里不能自拔——我的女儿,会护着我了呢。

见孙氏一脸的欣慰激动,虞琬宁冷笑一声道:“为这点小事,浪费我这么些时辰,实在是不值当,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孙氏你这便离开翠柳院罢。”

“什么……这可不行。”

孙氏从对女儿的感动的情绪里反应过来,立即反抗。

“方才阿瑶……呃,不,是二小姐,二小姐说的对,让奴婢留在翠柳院中,可是老爷的意思,便是现在要赶奴婢出翠柳院,也得是老爷发话才行。”

“哦,原来你这样想啊,看来我一个掌事小姐的身份,连一个浆洗下人的事都管不了了?”

虞琬宁讥诮地一哂:“原是想着二姐在这里,怕她难堪,想给二姐留些颜面,才想着让你滚出翠柳院之后,我方才好处置旁的不守规矩,目无主子的奴才,可你既然这么想留在这儿,那便待着罢,待我将这些事处置了,你再去北角院不迟。”

语罢,她一对含威秀目看向一旁那个穿着暗红衣衫的管库婆子。

“你,跪下。”

“跪……”

那婆子怔了一下,想要反抗,但看了一眼这会子已被虞琬宁训斥地狗血淋头的孙氏,一时只觉这靠山眼看着就要塌了,再硬撑下去,显然不智。

于是急忙跪在虞琬宁面前道:“奴婢余氏,给三小姐请安。”

“你也不必给我请什么安。”

虞琬宁连看也不屑看那余氏一眼,冷冷地道:“你好生办你的差事,不给我添堵,便算是个好奴才了。”

“这……”

那余氏颤了一下,一时连话也说不清楚,她是真没想到,这位她一直没当面见过的三小姐,明明年岁不大,但却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那黑潭似的眸子一扫过来,自己便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整个人顿时连两条腿都软了。

她一时惊惧,忙磕头道:“三小姐误会了,便是借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给小姐您添堵啊。”

“是么?”

虞琬宁目色一凛:“今日一早,我发了牌子叫人去库里取东西,而且还是高管家亲自去的,你可知管家二字的含义?只因往日里高管家多随父亲在外办差,不大经手府中内务,你们这群狗奴才的眼里,便只有这个孙氏,连管家都没有。

更何况高管家手里拿的还是我发的牌子,你都敢将他拒之门外,你且问你,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了什么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的指使?”

“我……,是……是……”

那余氏被虞琬宁这几句话给吓着了,脱口便要说是受孙氏指使,但此时孙氏就在她眼前,往日余威未散,她一时却也不敢直言,憋得一脸通红。

“是什么?”

虞琬宁瞥了一眼略显紧张的孙氏,继续问道:“是你这奴才没规矩自作主张?”

“不……不是的,三小姐,奴婢不敢的……”

那余氏被虞琬宁的话吓着了,这样的锅,她哪里背得起。

只好偷偷看了孙氏一眼道:“是孙姨……孙氏不让奴婢开库的。”

第57章 威重

“哼……”

不待孙氏反驳,虞琬宁便冷笑一声:“孙氏如今不过是个浆洗下人,哪里有权力要求你这么做?你好歹还是个掌库的,大小算个管事,居然甘心听一个浆洗下人的吩咐?你真当我三岁小孩子好蒙骗了?”

余氏:“……”

孙氏:“……”

院中众人:“……”

你倒不是三岁小孩,可也不过是个八岁小孩,反正也差不了多少啊。

不过这只是众人心声,谁也不敢说出口的,而且,天底下哪有这么厉害威重的八岁女童?也就大将军府这独一份儿了。

那余氏苦着脸道:“奴婢不敢蒙骗三小姐,的确是……是余氏吩咐奴婢的,也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想着她再不济也是个掌事姨娘,虽说受了处置,没准儿哪天老爷就又给她抬了位份了,所以……”

“所以便想着雪中送炭,先卖孙氏一个大人情?”

虞琬宁讥诮地道:“这个的借口,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要我看,只怕是没那么简单,我且问你,我让高管家去领的东西,还在库中吗?”

此话一出,别说那余氏吓得一个激凛,就连虞琬宁身后的高管家和墨梨雪镜等人,也是一脸的震惊。

那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在了?便是给这余氏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动府中的东西啊。

“自然是在的……”

那余氏吓得浑身抖成一团,她身为掌库婆子,若是库中少了东西,便都是她的责任,尤其是高管家今日要领的那两件东西,可是极贵重的,若是没了,便是将她活活打死,也没人能挑出半点不是来。

于是抖抖索索地说道:“高管家要的那件白狐大氅是在的,奴婢一直小心放置的,绝无问题,只是那架描金的松鹤延年屏风,因是木制的,受了潮,有些变形,怕是不能用了,奴婢一听高管家说要这物件,一时心里没了主意。

东西出问题,说到底是奴婢保管不当,所以奴婢一时病急乱投医,便来寻孙姨……孙氏,想求她帮着出个主意,并没有要蒙骗小姐您的意思啊,奴婢哪里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是么?”

这个孙氏嘴里的话,虞琬宁是半个字都不信,于是便道:“那你现在,便带高管家去将东西取出来,至于说屏风受潮变形,也不打紧,便是它被水泡了,沤成了木头渣子,我此时此刻,也要看见东西,这便去罢。”

“这……这……”

那余氏眼见着无法蒙混过关,顿时没了主意,求救似地看向孙氏。

一时竟忘了,孙氏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了她。

可是,孙氏又不能不顾余氏,毕竟此事她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她这人,向来自私凉薄,到了这个时候,一心只想着不要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至于余氏的死活,她是不管的,甚至巴不得余氏即刻便被打死,好来个死无对证,将她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于是咬了咬牙便道:“余氏你自己弄坏了府里的贵重东西,看我做什么?”

然后又对虞琬宁道:“三小姐,您新近掌家,可能还不了解府里管教下人的规矩,像余氏这般对府中贵重物品保管不当,造成重大损失的,按规矩应当立即杖毙。”

她说罢,便想叫人将余氏拖出去打死,只是刚要张嘴,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如今只是个浆洗下人,不再是掌事姨娘了,哪里下得了这样的命令,使唤得了府中的小厮。

只好颇有些不甘心地道:“请小姐此刻便下令按照府中规矩处置,也好给小姐立威,让府中众人瞧瞧,对小姐不敬,是个什么下场。”

“呵,你倒是替我想得周到。”

虞琬宁鄙夷而又嫌恶地看着孙氏,虽然她一早也知道孙氏是个这样的人,但当亲耳听着这等冷血残忍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时,还是免不得心中一阵恶寒。

她撇了撇唇角,颇有些戏谑地道:“高管家,听到了没,孙氏在教咱们如何处置下人呢,也罢,就听她的一回,你这便叫人,将这个坏了规矩,又蠢又坏的余氏拖出去,乱棍打死。”

“呃……是。”

高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虞琬宁的话吓了一跳,他可没看出来,虞琬宁会是个如此铁血铁腕的人,这还是个尚未及笄的闺阁千金吗?

“不,不……三小姐饶命啊……”

那余氏一听,吓得几乎口齿不清了,声音也变得尖细刺耳,像是一个绝望恐惧的野兽一般叫嚷着。

“三小姐您别听孙氏撺掇,她就是想借三小姐您的手来灭口。”

“哦,灭口?”

虞琬宁不由地失笑:“灭什么口啊,难不成,你一个小小管库,还有孙氏的把柄不成?”

“三小姐您别听这疯婆子瞎说。”

孙氏一听余氏如此说,顿时大急,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急忙插嘴道:“她这是自己弄坏了府中的贵重物件,怕被问责,要胡乱攀咬,三小姐应当机立断,马上处置了她才是。”

“你这个恶毒贱人。”

那余氏听了孙氏的话,恨得咬牙切齿,直接扑过来一把挠在孙氏脸上,孙氏那原本十分白皙娇嫩的脸,顿时鲜血淋漓。

“你这个过河拆桥,心如蛇蝎的贱人……”

余氏一边揪着孙氏的头发乱打乱挠,一边骂道:“明明是你将库里不少值钱的东西偷偷拿出去了,我也是糊涂,贪图你打发我的那几两碎银子,替你保守秘密,你可倒好,今日眼看事情败露,竟要杀我灭口……”

高管家见这两个人主子面前闹得实在不成话,便要叫两个小厮去拉开。

却被虞琬宁阻住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意示高管家不用管,让她打,打够了再说。

若不是自持身份,虞琬宁都想自己上阵去揍这个孙氏,现在有人替她打,自然乐得看热闹了。

一旁的虞琬瑶脸色通红,只觉得颜面扫地,可她却也不愿意上前来帮一把自己的亲娘,

第58章 目无主子的下场

毕竟如今孙氏只是个下等奴婢,而她虞琬瑶可是堂堂大将军府的二小姐。

虽然她不喜欢虞琬宁,但她也觉得虞琬宁有句话说得很对——不可自堕身份。

原本在院墙边玩弹弓的虞绍垣却没有这许多想法。

一开始只是见虞琬宁问罪于孙氏,他有些吓着了,愣愣地站在远处不知所措。

此时见有人扭打自己的娘亲,一时便也急上,冲上前来就扯余氏的头***起拳头朝余氏身上胡乱打着。

虞绍垣虽只是个七岁孩童,但力气颇大。

余氏虽被打得疼痛难忍,但此时心中怒火旺盛,竟忍痛不肯撒手,依旧紧紧攥着孙氏的头发,在孙氏脸上身上乱打乱抓。

就这么短短一小会,原本来穿着体面、发髻整齐的两个人,变得披头散发,状如疯妇。

高管家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虞绍垣拉开,却见虞琬宁摆了摆手,淡淡地道:“将她们扯开,我有那么多事要处置,哪有工夫在这里瞧她们撕泼撕打?”

“是。”

高管家应了一声,急忙指挥着两个小厮上前,将孙氏与余氏拉了开来。

同时他亲自将虞绍垣扯到一边,交给了一旁专门服侍他的丫头。

“行了,打也打够了,闹也闹够了,说说罢,余氏。”虞琬宁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孙氏,心里冷笑一声。

“是,事到如今,奴婢也豁出去了。”

那余氏此时也是发髻散乱,又被虞绍垣朝脸打了几拳,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但却眼角发狠,一副要死也拉个垫背的神情。

“回三小姐,其实府中的库房里,很多值钱的东西都被孙氏这贱人给偷偷挪出去了,奴婢也是糊涂,顾忌着她是府中的掌事姨娘,又贪图她每次挪东西时给的那几个赏银,便也就替她打了遮掩,往日没人管这事些也就罢了,今日高管家突然拿了小姐的牌子来,要取东西。

奴婢一看,那屏风一早就被孙氏给弄走了,顿时心中有些发慌,便驳了高管家,然后匆忙到这里来找孙氏讨个主意,一方面奴婢也确实存了孙氏日后还会重新掌事,总得留些情分颜面,其实更要紧的,是奴婢到底失了职,办砸了差事,不得不和孙氏绑在一根线上。

谁知这孙氏竟这般不是东西,奴婢如此拼命尽心帮她隐瞒,她倒好,竟立时便想要奴婢的命,既如此撕破了脸,那奴婢也就顾不得以前的那点子情分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请三小姐明查。”

“好啊,总算是肯说实话了。”

虞琬宁一哂:“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能替孙氏遮掩到何时?”

“是,是奴婢糊涂。”余氏听了虞琬宁的话,一脸羞愧,重重地将头磕到地上。

“按说,你这等与人合谋盗取库中物品的作为,当众打死都不为过。”

虞琬宁不屑地瞥了一眼跪伏在地的余氏。

冷冷地道:“不过念在你已知错,又主动检举孙氏的份儿上,我可以免你死罪,只是方才我在外面的时候听你说起什么我阿爹与孙氏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话,又说不知本小姐我是不是气得肝儿疼。

呵,她孙氏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阿爹论夫妻二字?你等说这样的话,将我阿娘放在何处?如此大逆不道、不敬主母,该当重罚,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肝儿不疼,但你就得疼上一疼了。”

说罢,她吩咐高管家:“打三十板子,然后交给北角院的管事婆子,让她去做粗使活计,并且连着十日,让管事婆子盯着,叫她自己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是。”

高管家应了,对一旁的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小厮便上去拉余氏,要将她拖出去打。

虞琬宁却又开口道:“不必出去,就在这儿打,叫这些上赶着讨好孙氏的下人们都好生看看,目无主子的下场。”

“奴才明白。”

那小厮听了,忙小跑着出去取了打板子的物件,又叫了一个小厮进来帮忙,两个小厮将余氏按在地上,另一个抄起板子就狠狠打了下去。

余氏顿时惨呼不绝,一旁站着的一众下人婆子,吓得脸都白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打板子的小厮知道虞琬宁此刻正在气头上,下手也不留劲,每一板子都是实打实砸下去的。

待那三十板子打完,余氏已是连叫也叫不出声儿了,只爬在地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哼着。

高管家吩咐道:“拖去北角院,叫那边的粗使下人掌事婆子严加看管,记得将三小姐的吩咐说清楚。”

等余氏被拖出去后,虞琬宁秀目含威,扫过站成一排的一众婆子们。

那群下人低着头,自然是不敢抬头来看虞琬宁的,但即使如此,她们也能感觉到虞琬宁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地在她们身上划过,不由地都打从心底泛上一阵寒意来。

以往孙氏厉害,但也只是打骂罚月例,让众人惧怕。

然而谁也不曾料想过,小小年纪的三小姐,竟有如此威仪,也不必开口说话,只一个眼神,便教她们惊惧不已。

“原本的,似你们这般欺上瞒下,不敬主子、不守本份的奴才,应该是要逐出府去的。”

虞琬宁开了口,缓缓地说道:“只是念着你们都是打从有了这大将军府,便入府做工的老家人了,今日便网开一面,只是,你等放着自己的活不去做,却跑来替正大受罚的孙氏做事,可见你们是太闲了。

那么从今日起,你们这起子奴才,便只留一半在府中,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计,另多出的一半人,均发落到城外田庄上去做苦力。免得你们闲着没事,倒生出不少妖蛾子来。自己掌嘴三十,打完了便去罢,等着高管家分派。”

“是。”

那一众婆子,听了虞琬宁的话,脸色灰败,参差不齐地应了,便开始自己掌嘴。

虞琬宁懒得再理会她们,便对立在一旁的雪镜道:“我可没那么多精神在这里陪她们耗着,你在这里盯着,谁敢偷奸耍滑,便再多加一倍。”

末了又对高管家道:“待今日忙完了,你挑拣一下,留下一半做事,另一半派人送去田庄上交给齐大龙,命他严加管教。”

第59章 给自己挖一大坑

吩咐完这些事。

虞琬宁淡淡地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孙氏。

吩咐道:“这会子,高管家你先到我那里拿了仓库的账本,然后唤上几个得力的人手,带上孙氏,当着她的面去核对库里的物件。

别说是屏风那样的大件儿,便是少一块布角,都得给我盘点清楚了,清点完了,将孙氏先送去柴房关起来,待晚上阿爹回来,我亲自前去禀报,她吃了多少,便得统统给我吐出来。”

“是,奴才明白了。”

听高管家应了,虞琬宁便起身离开了翠柳院,连看也没看脸色发青的虞琬瑶。

刚出翠柳院没几步,就见蓉香匆匆过来,一见着虞琬宁眼睛便亮了上下,急忙上前行了礼道:“原本三小姐在这儿,让奴婢好找,夫人在饭厅等小姐用饭,过了时辰也不见小姐,连二小姐和四公子都不过去,夫人便让奴婢过来问一问。

方才到了海棠小院,听里面的小丫头说,小姐大约是来翠柳完了,奴才这才找了过来,还请小姐且去饭厅用饭,免得夫人等急了,奴婢进翠柳院去请二小姐和四公子。”

“你替我回阿娘,我今日先不去吃饭了,府中事务繁多,我刚接手,实在忙乱的很。”

虞琬宁待虞夫人身边的侍女向来十分客气,微笑着道:“你只进去请二姐和绍垣罢,不过我猜着,他俩今日只怕也没什么胃口用饭的。”

“啊?”

蓉香一时不解,还想再问什么,虞琬宁已是带着墨梨离开了。

“小姐怎么能不用饭呢?”

墨梨边走边劝道:“小姐正在长身体,便是再忙,也得用些东西呀。”

“罢了,我哪里顾得上。”

虞琬宁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心里是有些急,想着将府里一应内务都尽快打理清爽了,而且祖母大寿,和皇后娘娘的生辰是大事,得尽快安置妥当,待办完这些事,我也好再专心寻师求学,总这么荒废下去可不行啊。

一会儿回去了,你给我备盘点心就行,然后你去问问,高管家派去到南昭商队的货栈采买东西的人回来了没有,让回来了即刻来见我,我是要亲自验看的。”

然而话音刚落,还不待墨梨回话,便瞧见府中负责采买的管事便在海棠小院门口候着了。

“差事办完了?”

虞琬宁边问,边抬脚往里走:“进来回话。”

大将军府负责采买的管事姓刘,也是孙氏一手提拔上来的,虽说虞琬宁对孙氏使出来的人不放心,但目前尚不好大换,毕竟若将这些人全都撵出去了,那府中也就没人做事了,所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回三小姐,奴才当真是没脸来见小姐了。”

那刘管事跟在虞琬宁身后,哭丧着脸道:“奴才也知这是件要紧的事,所以也不放心叫下面的小厮去办,亲自去了一趟,说起来,奴才负责采买事务多年,跟南昭商队的货栈以前也是打过几次交道的,原以为这是趟轻松差事。

谁知去了以后才发现,原先那位管事的竟然不在,这次商队来咱们京城时,随行来了位年轻公子掌事,听了奴才的来意后,竟直接回绝了,说是那文犀辟毒筷本就是稀有物件,这次过来,统共也就只带了两副而已,还不打算出售,而是要留着给京中贵人上供的。”

“他没说是要给哪位贵人上供?”虞琬宁坐下问道。

“这个奴才当然是问了,可人家不说。”刘管事一脸沮丧地道。

虞琬宁:“……”

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想想对方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珍贵的物件,十分稀有,哪里是光凭金银便能买到的呢?

说起来也是她这两日忙昏了头,思虑不周。

可是,这大将军府,最有头脸的,也就阿爹这位大胤朝第一武官了。

可阿爹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工夫亲自去办这件事。

虞琬宁忽然有些后悔,提什么辟毒筷呢?这不自己给自己挖一大坑吗?

第60章 一片好意

可话都已经说出来了,断没有随意更改的道理,否则自己日后在这府中一众下人面前,便再无威信可言,自己本来年纪就小,若是再连自己定下的事都办不妥,想要伏得住这帮已混成老油子的奴才,便是绝无可能了。

而且,若连这样的一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日后便是当真如愿嫁予了季安辰,也不过是将上一世的悲剧再重演一遍罢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这两副文犀辟毒筷,我虞琬宁真就非得弄到手不可。

想到这,她吩咐道:“去备车,我亲自去一趟。”

“啊……呃,是,奴才这就去备车。”

刘管事听了虞琬宁的话,先是有些惊愕,但又反应过来,便从袖中将早晨从墨梨这里领到的银票抽出来,还给墨梨,然后就匆忙出去准备了。

“小姐……当真要亲自出府?”

墨梨有些犹疑,毕竟依旧世俗常规,大户人家养在深闺的女儿,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不方便出门抛头露面的。

“无妨的。”

虞琬宁自然知道墨梨在想什么,便道:“我又不是见不得人,给我更衣罢。”

“那……”

墨梨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姐不先吃点东西再出去么?而且即使要去,也该告知夫人一声罢。”

“不必了。”

对于墨梨的提议,虞琬宁一口回绝:“我哪有空吃东西?另外阿娘那里就先不说了,若她知道了,要么不让我外出,要么便是派一大堆人跟着,这里准备那里收拾的,没有半个时辰怕是出不了门了,我们还是轻装简从,这便走罢。”

“是。”

墨梨见虞琬宁这样说,便也不敢再多嘴,只好忙着给她更衣,换了一珍珠粉的衣裙,因外面还有一丝凉意,便又加了一条绛色的薄料披风。

然后借口自己的帕子脏了,要回屋取一条新,让虞琬宁稍等。

出了屋,墨梨忙招过来一个院里的粗使丫头,要她立即去库房找高管家,让高管家尽快安排几个得力的家丁,随后赶来,护卫小姐。

那小丫头虽不明所以,但墨梨是海棠小院最有脸面的丫头,能听她吩咐跑腿办事,也是件得脸的事,于是便忙不迭地去了。

于是等徐管事备好马车,虞琬宁出府上车时,高管家便亲自带着八个护院家丁追出来了。

“不是让你清点库房吗?”

虞琬宁见状愕然:“高管家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要出府,奴才岂能不护卫左右。”因是跑得急了,高管家尚有些喘气。

“不必了。”

虞琬宁一口回绝:“清点库房的事必须马上办,而且必须得你和孙氏一起当面清点,以免日后孙氏再寻漏洞抵赖,此事马虎不得。”

“不行。”

高管家也是十分坚决:“小姐的安全便是最大的事,奴才身为管家,不能连这点轻重都掂量不过来。”

“你……”

第一次见高管家如此违逆,虞琬宁顿时有些无语。

于是想了想,便提出一个拆中的法子:“那这样罢,高管家你还是回去办你的事,这几个家丁随行即可。再说,不还有徐管事在么?”

高管家见虞琬宁这样说,知道不能再掰扯下去,但他也实在不放心。

于是便对徐道事道:“你听着,今日你随小姐出门办事,无论任何情况,哪怕是天塌下来,第一要务都是要护住小姐,倘若小姐今日出门有半分伤损,我定回了老爷,将你乱棍打死。”

“是是是……奴才明白的,请高管家放心。”

徐管事被高管家这样重的话给吓着了,一连声儿地保证着。

“噗……”

虞琬宁不由地笑出声来:“高管家你也太多虑了些,这里毕竟是我大胤京城,天子脚下,难道会为非作歹之人不成?再说,便是有,我虞琬宁也不怵他。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好生回去办你的差事去。”

“小姐这话不对。”

高管家今日却是从未有过的执拗,听了虞琬宁的话,便直接反驳:“天下何处没有歹人?便是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也不乏坑拐行凶之人,不可有丝毫大意,小姐身份贵重,绝对不容有失。因此还请小姐万事小心些,若是察觉有险,定要尽力保全自己,虽然小姐随老爷习武已三年,但毕竟……

他说到这里,微顿了一下,怕伤着虞琬宁的面子,便没再把话说得太明显,只又继续道:“万事有徐管事和护院家丁们去抵挡,否则小姐若是受了半分委屈,少上半根毫发,奴才也是无法向老爷夫人交待的。”

虞琬宁:“……”

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不过是去城南一趟,终究还是在城中的,又不是去城外偏僻荒野,用得着这般如临大敌的么?

只是她不欲再与高管家争辩,否则一会再惊动了阿娘,她可就彻底走不了了。

于是便道:“行行行,我记住了还不成么?高管家你放心,若是当真有危险,我定往徐管事身后一躲,绝不随意强出头,成了吗?”

高管家虽然还是不放心,但犹豫了一下,也只能退开,看着车马下人拿了凳子来,伺候虞琬宁上车。

直到马车动起来,虞琬宁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还从来没见过高管家如此啰嗦絮叨的一面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方才高管家没说出口的那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是说她虽然习武三年,但到底年纪还小,身量不足,力气也不足,便是学了也是花架子,是绝对不能与人动手的罢。

只是她明白高管家这是一片好意,所以并不点破,也不反驳罢了。

大将军府位处城中皇城附近,距离城南尚有些远,虞琬宁便身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思索着一会该与南昭商队的人如何交涉。

在大胤朝,马车的规制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因此虞琬宁的马车往南昭商队的货栈门口一停,里面的大掌柜便亲自迎出来。

毕竟在两国互通贸易已有几十年,这些生意人对大胤的规制等级是非常熟悉的,一看这马车,便知是勋贵之家,怠慢不得。

第61章 神秘人物

只是,看着徐管事伺候虞琬宁下车时,那大掌柜的嘴角不由地抽了一抽。

这个人上午来过,说要买这次商队带来的两副文犀辟毒筷,依照这趟商队掌事的吩咐,他已经回绝了,这会怎么又来了?

瞧这样子还是回头搬靠山去了,可若是搬靠山,怎么就搬了个小丫头片子来?

墨梨见这大掌柜一双眼直往虞琬宁身上瞧,一时便沉了脸道:“这是大将军府的千金,不得无礼。”

那大掌柜一听,也是吓了一跳,虽然他知道能用这样的马车,自然不是一般寻常人家。

可大将军府,在大胤京城可也是大名鼎鼎的所在。

毕竟大胤自立国起便是重文抑武,但凡武将,能得善终的几乎是没有,无一不是鸟尽弓藏,唯有当朝大将军虞德陵在平定北疆之后,得赐大将军府,掌管一国军务。

外界传闻,虞德陵之所以能在平定战事后不被释权,还能继续被重用,得益于他是当朝虞皇后的幼弟。

当今大胤永宁帝与虞皇后情深意笃,伉俪情深,方才对虞德陵留了几分情面。

其实这也仅仅只是外界传闻了,毕竟虞皇后最不待见的,便是虞德陵这个庶弟了。

早先这样的话也传到了虞德陵的耳中,只是他为人向来宽厚豁达,只一笑了之而已。

可虞琬宁向来是不喜欢这个传言的,毕竟大将军府的荣耀,靠的是阿爹一刀一战浴血拼杀得来的,能保得今日局面,也只是因为他的赤诚忠心,连向来对武将忌惮之极的大胤皇帝,都不能不为之动容。

其实说是大胤第一武将,受尽荣宠,其实上也不过是表面如此罢了,而实际上,没有皇帝的允准,虞德陵是一兵一卒也不敢擅动的,便是府中那三百府兵,也不过是屈才只作护院之用而已。

若是虞德陵当真有丝毫逾越,只怕重则被杀,轻则流放的下场了。

哪里还会有当今天这威严赫赫的大将军府。

不过这样的话,对外人是不能说的,便是自家人坐在一起,提及此事,也多是言不由衷地称一声天子心胸、皇恩浩荡而已。

那大掌柜商海沉浮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儿待人接物的工夫。

虽然心中对虞琬宁颇有轻视,但脸上却丝毫不露,拿出接待贵客的礼仪,将虞琬宁请进了货栈。

一进门便吩咐伙计拿最好的茶叶出来待客。

“贵客请坐。”

大掌柜亲自拂了拂椅子,躬身请虞琬宁入坐,看着伙计上了茶,赔笑道:“这是小商号的商队专程从南昭带来春茶,虽比不得大胤名茶,但也算能入得口,请贵客尝个稀奇罢了。”

“嗯,茶不错。”

虞琬宁将茶碗端起来轻嗅一下,见墨梨一脸紧张,便笑了笑,并未入口又放下了。

“呃……贵客可是喝不惯?”

见虞琬宁如此,那大掌柜微怔了一下道:“那小人这便叫人换上大胤产的茶来。”

他刚要叫人换茶,却被虞琬宁打断。

“我亲自上门,可不是为喝茶来的。”

虞琬宁审视地看了大掌柜一眼道:“想必你今日上午已见过我家府里的采买管事了,那必定是知道我的来意,我亦知你是个做不得主的,所以不欲与你浪费时间,还劳你请出这趟商队的掌事来,我与他当面谈。”

“这个自然。”

大掌柜很是干脆地点头道:“只是劳烦贵客稍等,方才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

虞琬宁目光微闪,另有深意地盯了这大掌柜一眼。

大掌柜一时被这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但也只能硬撑着,毕竟他总不能承认自己这四十多岁的人了,商海沉浮多年,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草莽英豪,皆见了不少。

今天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一对秀目给差点震住了罢。

其实虞琬宁想的是,寻常商贾,无论生意做得再大,哪怕是富可敌国,在权贵面前都矮着三分的,毕竟商贾再有钱,也敌不过权势二字。

而且经商之人,都讲究和气生财,但凡有贵客上门,无不殷勤接待,唯恐怠慢得罪,轻则耽搁了生意,重则一世辛劳化为乌有。

可这番来的这位商队掌事,这做派可半点也不像个普通商人啊。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有一个伙计从后堂出来,道:“公子有请贵客里面叙话。”

虞琬宁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她现在逾发肯定,此番来的不是寻常人。

只看这出来传话的人便知道,看似身上穿着商队伙计的衣服,但举止沉稳,目露精光,而且从他走路的步伐来看,应该还是个练家子。

这样的一个人,只会让虞琬宁想到阿爹账下的亲兵,或者是皇城里的侍卫。

见此情形,反倒是让虞琬宁对这个略显神秘的人物多了几分兴趣,定要见识一二了。

这南昭商队货栈的后堂,徐管事其实以前也来过。

可是今日进来,却与往日不大一样了,首先是走廊两侧的伙计增多了,而且虽然都穿着商队伙计的衣服,但个个气宇不凡、精明强干的样子。

还有便是整个后堂熏了香,气味清幽,泌人心脾。

虞琬宁看着走廊两侧的伙计,再闻着这不同凡品的香料,心里猜测着,此人定非普通商客,而且必定与南昭皇室有关,最不济,也当是有皇族背景的勋贵之人。

到门口时,徐管事被挡在了外头,只请虞琬宁与墨梨入内。

墨梨有些不放心,不着痕迹地扯了一下虞琬宁的衣袖,不想让她入内。

虞琬宁轻轻拍了拍墨梨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自己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闯龙潭虎穴的,怕得什么?

再说了,那么醒目的大将军府马车就停在货栈外面,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让她在这里伤着半根头发丝儿。

入了内室,却没见着人,只有两个衣着考究的侍女,正在摆放茶水点心。

见虞琬宁进来,便上前行了礼,然后退下去了。

只看这两个侍女的举止,便可知是非寻常商贾家的人了。

第62章 原来是这货

“贵客且稍坐片刻。”

大掌柜赔笑道:“我家主子为显郑重,特意更衣相见,还请贵客不要介意。”

“没关系,我等等便是。”

虞琬宁微笑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着这里的香料似乎在哪里闻见过,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很快,便传来一个脚步声。

一个年轻公子从门口进来,看着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纤长,穿着一袭月白色广袖衣衫,腰间佩环行止之间随着衣袂轻轻摇曳。

“让贵客久等了,实在报歉,还请不要见怪。”

这年轻公子见着虞琬宁,却不似大多数人那般眼带犹疑,更不因她年岁不大而显轻礼。

举止从容、言行得体。

虞琬宁:“……”

她忽然有些无语,千思万想也没猜到,原来是这货。

其实这个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商人,而是南昭国当今天皇帝嫡出幼子祁唯钰。

难怪方才进来的时候,虞琬宁总觉得此处的香料似曾相识,原是在上一世,她在此人身上闻见过。

倒不是上一世俩人相识时有多亲近,只是这香料实在香气持久,只沾稍许在衣上,便经久不散。

虞琬宁与此人见过两次面,即使隔着五、六步远,也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上一世,曾有传言,这位南昭国皇七子有断袖之僻,所以到了二十岁都未纳妃。

因大胤与南昭两国素来交好,互通婚嫁,所以那年两国商议联姻之事时,南昭皇帝膝下儿子,唯此祁唯钰尚未成婚,这事便落在了他头上。

当时大胤朝内没有适龄的公主,一时未能定下联姻女子的人选,因此便打算待祁唯钰到来时,再慢慢商议。

那时使节入朝,虞琬宁做为刚刚与皇五子季安辰订婚的准皇子妃,便与季安辰一道参加了南昭使节的接风宴。

只是男女内外有别,虞琬宁与一众皇妃,皇子妃、诰命贵妇在后堂饮宴。

她那时年仅十三岁,不胜酒力,为躲另外几位年长皇子妃的劝酒,便偷偷躲了出去,打算在园子里待到酒宴快散了再回去。

谁知便遇上这个什么祁唯钰,也偷摸出来躲酒。

虞琬宁见有陌生男子,当时也不知他身份,便只行了常礼就避开了。

谁知这个祁唯钰一见虞琬宁便惊为天人,转脸就向如今的永宁帝进言,已看中一位女子,虽不知其身份,但即使只是个宫女,他也认定,从此甘为大胤之婿。

永宁帝与朝臣们商议了一下,便让祁唯钰描述一下他看中的女子相貌,叫画师们画出来,好分辨是何人。

谁知这祁唯钰却是个极擅丹青之人,也用不着画师了,自己便提笔将虞琬宁的相貌画了出来。

永宁帝与虞皇后一看,这不是刚刚与皇五子订婚的准皇子妃么?

当时虞皇后大怒,认为是虞琬宁品行不端,胡乱招惹是非,立时便传了她去。

那时候的虞琬宁听闻皇后传她入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道是此去能见着季安辰,还满心的羞怯欢喜。

谁知一入宫,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斥。

直到那一刻,祁唯钰才知道他看中的,竟是一位未过门的准皇子妃,见她被皇后骂得可怜,便急忙求情,又向她赔礼道歉。

因为那事,自己的姑母,虞皇后竟决定要取消季安辰与虞琬宁的亲事。

那祁唯钰一听,居然喜上眉梢,言道倘若退了皇子的亲事,他愿娶虞琬宁与大胤联姻,使两国关系永固。

虞琬宁当时听了这话,只觉羞愤难当,那时尚且娇怯淑娴的她,抬眼指着祁唯钰便一通怒骂。

当场立誓,便是死,也绝不嫁予他祁唯钰。

永宁帝怕坏了两国邦交,对虞琬宁又是一通斥责,甚至以大将军府上下荣辱为胁,想迫她妥协。

好在季安辰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对虞琬宁加以维护,同时求告父皇母后,他既与虞琬宁订了亲事,便无退婚之礼,否则就是害了虞琬宁终身。

其实上一世,虞琬宁与季安辰不过是虞皇后随手指的婚,俩人事先并无交集,也谈不上有何情感,可就是打那时起,虞琬宁才真正觉得,季安辰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守护神。

也是在那一刻,她才决心,此生定要对季安辰倾尽一腔柔情。

只可惜,后来两个人还是双双被害,落得个悲剧下场。

祁唯钰见虞琬宁如此坚决,宁死不从,又见季安辰等她如此维护,于是便打消了那荒唐念头,另择了一位郡王之女,完成了两国联姻。

也就是那两次碰面,虞琬宁均闻到了来自祁唯钰身上的香料味。

因那件事只是个小小插曲,所以虞琬宁早就将此人忘在脑后了,没想到,这一世的今天,又让她给撞见了。

可她真的很不想见这个人啊……

不过祁唯钰此时还不认识虞琬宁,只是在心底赞了一声——好个绝色英姿的俏佳人,虽此时看着尚且年岁不大,但若假以时日,定会是个艳绝天下的绝色美人。

虽然不想见,但既然撞见了,那便只能有事说事了。

于是虞琬宁起身行了常礼道:“不妨事的,公子不必歉疚。”

心里却又默默腹谤了一句——你这等人,不害人便是积德了,什么时候会懂得什么是歉疚了?

祁唯钰自是不知道虞琬宁在心里骂他的话的,便伸手请虞琬宁坐。

等虞琬宁落坐,他方才坐下道:“贵客的来意,在下多少已是猜着了,只是今日上午,我已命我家掌柜回过贵府之人了,这文犀辟毒筷实在稀有,是非卖品。”

“我知道。”

虞琬宁垂了垂止,淡淡地道:“但我今日一定要要呢?”

“呵呵……”

祁唯钰不由地笑了起来:“在下知道贵客身份不凡,只是,这朗朗乾坤,贵客总不至于要仗势明抢罢?大胤与我南昭已交好几十余栽,商贸来往十分密切,便是以贵国大将军之强势,也不该如此欺压我等商贾小民不是?”

“小民?还商贾小民?”

虞琬宁似笑非笑地看向祁唯钰,缓缓地道:“你是寻常的商贾小民么?”

第63章 装,你继续装

不知为何,原本说瞎话便如喝凉水的祁唯钰,被虞琬宁这秀目一瞥,顿时从心打了个寒颤。

就好像眼前的这位俏佳人,一眼便能洞穿他的身份与心思似的。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虞琬宁还真就很清楚他的身份来历。

祁唯钰虽然心中略微闪过一丝不安,但还是一装到底。

“贵客说笑了,一介商人而已,虽说家中富裕些,但终究还是小民罢了。”

“呵呵……”

虞琬宁微微冷笑:“其实你是什么身份来历,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你若非要在我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倒也由得你,只是我方才也说了,那文犀辟毒筷,我是一定要的。

以公子这等身份,来我大胤京城,不递国书,不遣使节,如此随着商队秘密前来,意欲何为?我不过一个闺阁女子,这样的事轮不着我来管,但我还是可以请管得着的人来说说的。”

祁唯钰:“……”

大掌柜:“……”

二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这个小丫头片子,是怎么知道祁唯钰身份不简单的?

难不成……

祁唯钰默默地环视了一眼这两天刚刚重新装饰的后堂,以及突然想起自己惯用的熏香,毕竟这等香料,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再大不了就是自己的行止作派。

也许就是这些,让虞琬宁对他所谓的商贾身份起了疑心。

于是他便笑道:“贵客好毒的眼,在下的确不只是寻常商人身份,只是家中祖上曾出过几任学士,也算得上侯门大族,只是近两代人读书不成,便改而从商,因着先祖的福荫,与南昭皇室多有往来,勉强算得上个皇商罢,所以这日常作派,多少沾了些贵门气。

但即使如此,小民这等身份,不过是随家中商队到大胤走一趟货罢了,哪里有资格递什么国书,遣什么使节。”

装,你继续装……

虞琬宁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上一世只见过两次,倒真没看出来这个祁唯钰这么能说会忽悠。

瞎话张口就来,连眼都不带眨的。

看着祁唯钰自顾自地坐下,将手中的折扇放在桌边,端起茶来轻啜了一口。

虞琬宁忽然轻笑起来,道:“公子这张嘴,说起瞎话来,还真是顺畅的很,这样罢,你我不妨打个赌,若我能说对公子的名讳、身份,公子便将这两副文犀辟毒筷卖予我,若我说错,转身就走,绝不再多做纠缠,公子意下如何?”

“哦?”

祁唯钰有些诧异地看了虞琬宁一眼,将手里的茶放下,拿起折扇来轻轻地敲着手心,思索了一下便道:“那我倒得听听,贵客能给小民编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若当真说得分毫不差,这副辟毒筷,赠于贵客也无妨。”

虞琬宁见祁唯钰终于上了套,心里不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环视了周围一眼,着意打量了在门口守着的两个“伙计”,和一旁侍立的的两个丫环。

问道:“那先请问,这里的人,皆是公子心腹吗?是否万事皆可言。”

“这个自然。”

祁唯钰挑眉道。

“好,那我便直说了。”

虞琬宁侧头笑道:“公子姓祁,名讳唯钰,乃南昭当今天皇帝膝下嫡出幼子,今年大约……”

虞琬宁回忆着上一世,初见祁唯钰后在旁人口中听闻他的年纪,掐了掐手指,加以推算。

而后道:“今天应当是十六岁的年纪。”

看着祁唯钰与大掌柜一脸的震惊,虞琬宁含笑道:“只是没想到,皇子殿下小小年纪,便有胆量随着商队走这山长水远之途,着实让人佩服了,传闻南昭当今天皇帝对嫡出幼子极其溺爱,不想竟也舍得殿下出这样的远门。”

不过……

这样一想,虞琬宁忽然反应过来,祁唯钰竟足足大了她八岁,所以上一世,这货想娶她,当真是老牛想吃嫩草,忒不要脸……

祁唯钰:“……”

他很确定,自己这是头一回来大胤,更是头一回见虞琬宁。

而且他也很确定,他这趟出来,是严格保密的,就连整个商队里的人,除了几个要紧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小丫头片子是从哪里知道他的身份来历的?难不成有人泄密?

心里这样想着,祁唯钰询问的目光便投向了大掌柜。

大掌柜也是一脸的震惊与疑惑,对于祁唯钰的到来,他是一早就接到的信儿,提前做了准备,但他是个口风极紧的人,这件事,连他身边的妻妾都不知内情,只道是从国内来了贵客而已。

要说从他这边泄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墨梨:“……”

她虽面上一片沉静,但心底也是惊骇莫名,在她的印象中,小姐长这么大,几乎连大将军府的门都没怎么出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她从哪认识的这南昭皇子?

“我说的可有问题?”

虞琬宁收敛心神,将方才脑海里浮上来的关于祁唯钰不要脸的想法抛到一边。

含笑道:“若我说的没错,便请公子尽快将东西拿出来罢,我也得尽早回去,否则家母会担心的。”

祁唯钰也心里苦却说不出来,一时有些后悔,他方才为什么非要逞能,说虞琬宁若猜得对,他便将那两副文犀辟毒筷赠送给她,想想就肉疼。

而且更让他郁闷的是,虞琬宁竟笑他年纪小?

到底谁更小啊,怎么看她也不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片子罢了,哪里来的资格说他小小年纪。

其实祁唯钰还是将虞琬宁的年纪估算得大了一点,不过这也怪不得他眼拙,毕竟虞琬宁虽年纪不大,但身量却比同龄人高出不少了。

君子一诺千金。

祁唯钰虽有若说不出,但还是认命地冲大掌柜摆了摆手,意示他将虞琬宁要的东西拿出来。

那大掌柜也没吩咐下人去取,而是自己亲自去了,很快,便捧回一个锦盒来。

放在虞琬宁手边的桌上打开,便退了开去。

虞琬宁垂目打量,见是两副通体乳白的筷子,她知道,此筷一见毒物,便会立即泛黑,比皇宫里寻常的试毒银针更加方便好用。

第64章 谁敢觊觎,便是找死

虞琬宁的目的达到,心中甚是愉悦,便看了墨梨一眼道:“收起来罢。”

墨梨立解其意,便将锦盒合了起来,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早就备好的银票,上前交给大掌柜。

先前祁唯钰亲口说过若虞琬宁猜到了他的身份来历,他便将东西免费相赠。

因此大掌柜一时没敢接墨梨手中的银票,而是看向祁唯钰,想看他是什么意思。

“罢了,罢了……”

祁唯钰颇有些沮丧地摆了摆手:“方才都说过了,你若猜对,这物件儿便送于你,我虽只有十六岁之龄,但也不会对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食言,这银票你还是收回去罢。”

虞琬宁:“……”

她不过是说了句祁唯钰小小年纪,这个人竟如此小心眼,转手就回敬一句小丫头片子。

之前不还一口一个“贵客”叫得恭敬吗?这么一会,就变“小丫头片子”了?

虞琬宁微微撇了一下嘴角——哼,本小姐两世为人,上一世二十余岁殒命,这一世已活了三年,怎么算也比你大着十岁了,说你一句小小年纪还能有错了?

不过想归想,这样的事,自是不能拿出来相辩的。

至于这银票,自己已经给了,是他不要的,那便收回来呗,谁还嫌钱多呢。

再说了,白送这两副文犀辟毒筷,便只当是为上一世,他祁唯钰给虞琬宁带来那一场惊吓委屈的一点弥补罢了。

所以虞琬宁也不勉强,便给墨梨使了个眼色,让她将银票收了起来。

祁唯钰牙疼似地咧了咧嘴,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自己一推辞,她就将钱收回去了,也不多客气客气,说不定他“推托不过”,就收了呢。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虞琬宁也就懒地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起身告辞。

祁唯钰虽然还是有些肉疼,但还是和大掌柜一起送虞琬宁。

临出门时,虞琬宁忽然回过头来。

看着祁唯钰,正色道:“我虽不知道殿下此次微服秘密前来,是何目的,但看在两国交好几十年的份儿上,我可以缄默不语,不告诉旁人,但是,若殿下存了什么别的心思,做出有损我大胤江山的事来,我大将军府,定不与你干休。”

祁唯钰:“……”

瞧瞧这话说的,他不过是和母后置气,偷偷跑得远远的,想让母后和父皇着急一番,怎么到了这小丫头片子眼里,便是自己别有用心了。

还定不与他干休?

呵呵,走着瞧罢,看看到底是谁不与谁干休。

于是他负手笑道:“虞三小姐过虑了,我也不过是没出过远门,想着出来走走看看,长长见识罢了,三小姐莫要多心了。”

“是我多心便最好。”

虞琬宁目色凌厉,盯了祁唯钰一眼,便不再多言了。

开玩笑,这大胤江山可是我虞琬宁夫君之江山,谁敢觊觎,便是找死,哼……

祁唯钰:“……”

身处异国,低调谨慎都来不及,他还能多说什么?

直到看见虞琬宁出了后堂,又见墨梨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徐管事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忙服侍虞琬宁上马车。

祁唯钰负手立于门前,看着大将军府的马车缓缓离去,脸上若有所思。

对于祁唯钰此次秘密前来,虞琬宁思忖着,得告诉阿爹一声,不必大张旗鼓,做出些别的动作来,这里头的分寸,虞琬宁认为阿爹能拿捏地很好。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而已。

当然也不必过于紧张,毕竟据她所知,上一世直到她死,大胤与南昭都依旧是十分交好的。

虽然这一世,有些细微小事有所更易,但在这等邦交大事上,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偏移。

回到大将军府,蓉香已经在大门口侯着了。

待马车停稳,忙上来扶了虞琬宁,略带埋怨地说道:“夫人知道小姐独自出去,担心地不行,叫奴婢在这里等着,回来了便去报个信儿,好叫她安心,若是再过半个时辰不回来,夫人可就要让府兵出去找您了。”

“哪里就是独自出去了。”

见蓉香这样紧张,虞琬宁不由地失笑道:“明明有徐管事,还有这么些护院家丁跟着呢。”

“奴婢说不过小姐。”

蓉香不由地笑了起来,和雪镜一起扶虞琬宁进了府门,然后道:“小姐出去这么大半日,想必累了,夫人让备了些吃食,这就送到您房时去,用完了便好好休息一下。”

“恐怕今日还没得时间休息呢。”

虞琬宁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怎么?还有旁的事么?”

蓉香一时没明白虞琬宁的意思,有些不解地道:“虽然大家都知道小姐勤学苦读,只是这些日子小姐打理家务也实在辛苦,倘若今日无事,便是偷上半日闲,又有什么打紧。”

“今日是闲不了的,必定有事。”

虞琬宁轻轻喟叹一声,只是她不欲与蓉香先说太多,便道:“行了,你且回去给阿娘回话罢,同时告诉阿娘一声儿,我今日有些累,就不陪她用晚饭了。然到了晚上,待阿爹回府,你差下面的人过来告诉我一声,我有些要事与阿爹说。”

“是,奴婢明白了,那小姐快回房歇着。”

蓉香应了,又利落地行了个礼,方才回中院去了。

到海棠小院的时候,见高管家已经候着了,坐在院中的花架下,端着雪镜沏的茶正喝着。

见虞琬宁进来,他急忙放下茶杯站起来行了个礼道:“奴才已与孙氏当面将库房清点完毕,只等着小姐回来回话呢。”

“怎么不到屋里坐?”

虞琬宁微笑着先往里面走,一边道:“虽说是春日里,可这天气到底还凉着,屋里也暖和些,这个雪镜,太不会做事了。”

“这个不能怪雪镜姑娘。”

高管家急忙回道:“小姐没回来,奴才不方便进小姐的闺房里候着,又怕小姐一回来便立刻要问库房的事,所以便在院中等着了,雪镜姑娘沏了热茶,喝了些,倒不觉着冷。”

“不冷就好。”

虞琬宁待墨梨解了披风,又看着雪镜搬来圆凳给高管家。

方才坐下道:“坐下说说罢。”

第65章 利令智昏

“小姐所料不错。”

高管家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几年下来,孙氏联合掌库的余氏,将库里不少值钱的物件都挪出去了。据孙氏的说法,一部分藏在了她自己私下在外置办的一处两进的宅子里,一部分挪去了娘家。”

高管家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来,双手交给雪镜。

道:“今日查了库,孙氏自知再无法抵赖,便只好都召了,以此想求个宽恕处置,这是她对私运贵重物件儿的去向清单。”

“这个时候方才想起来说实话,怕是有些晚了。”

虞琬宁说着,从雪镜手里接过清单,还真有不少东西,有的是虞夫人当年的陪嫁,有的是当初虞琬德从虞家老宅独立搬出来时,虞老太爷发善心,分给他的一点尚算值钱的东西,有的是虞德陵外出征战的战利品,甚至还有两件是御赐物品。

连御赐的东西都敢私吞……

这孙氏的胆大与无知,还有贪婪,再一次刷新了虞琬宁的认知。

“那架松鹤延年的屏风,被她送给了娘家?”

虞琬宁看着清单道,见近来要用的屏风,列在给孙氏娘家的清单里。

“是的。”

高管家略欠了欠身道:“据孙氏说,前年秋天她幼弟成婚,她母亲便到府上来找了她一趟,说是家里吃紧,想让她帮衬着些,当时她给了娘家两百两银子,又给添置了些物件儿,其中就包括此屏风。

小姐与老爷夫人商议皇后娘娘的生辰礼时,说起要将这屏风送进宫去。二小姐听了,便急忙回去告诉了孙氏,孙氏一听也急了,生怕事情败露,口子会越撕越大,到最后连她给自己在外私藏的宅子都保不住。

便许了那管库的余氏好处,让她好歹拖上两天,她好想法子通知娘家,让娘家将那屏风尽快悄悄地还回来,却没想到消息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三小姐您突然发怒查库,这纸便再也包不住火了。”

“此事不小……”

虞琬宁将手里的清单放下,想了想道:“毕竟这里头除了阿娘当年的部分陪嫁,更要紧的是还有御赐的东西,倘若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是要惹出大祸来的,轻得治阿爹一个不敬之罪,重则……”

虞琬宁微微沉吟一下道:“恐有不忍言之祸。”

高管家也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与虞琬宁都知道,丢失御赐物品,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如何发落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若是往年边关不稳,需倚重虞德陵的话,这样的事若传到皇帝耳中,顶多上个请罪折子,被不轻不重地斥责几句也就是了。

可眼下这两年,北周因萧墙之祸陷入内乱,无力东侵,使得大胤北疆边界平静安稳,依着大胤历来重文抑武的传统,虞德陵的处境就非常不好。

再加上当今皇后也极不待见这个庶弟,局势就更加难以预料了。

“这样罢。”

虞琬宁的手指在清单上轻轻敲了敲道:“高管家你且让人将孙氏关起来看好了,不能让她跑了,更不能让她死了,还有,安置好孙氏后,你马上派几个得力的人,去将孙氏在外私置的宅子看管起来。

同时,你亲自带人去孙家的铺子,说大将军府请他们一家人入府商议些事情,人带回来后,便找个屋子好茶好礼相待,只不许离开屋子随意走动,待夜里阿爹回来,咱们再商议。”

“是,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办。”

高管家知道轻重,听了虞琬宁的吩咐,便急忙出去办了。

虞琬宁打量着那张放在桌子上的清单,微微叹了口气。

人的欲望当真是无止境的,这孙氏大约从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小抠小贪,结果日子长了,胃口越来越大,胆子也就越来越大,竟发展到偷挪库中财物,到最后连御赐物件都不放过。

可见人的欲望一旦膨胀到一定程度,便会失了理智,利令智昏。

在门外见高管家离开后,蓉香才提着食盒进来。

笑道:“夫人听闻小姐今天不去与她一道用晚饭,便吩咐奴婢将吃的送过来了,因听外面的小丫头说小姐在与高管家商议要事,便没敢擅自进来打扰。”

“嗯,有劳你了。”

虞琬宁微笑点头,看着雪镜将食盒接过,便道:“你回去后留意让人把参汤给阿爹阿娘备好,一定要喝。”

“这个小姐早就吩咐过,奴婢们都记着着,不敢怠慢的。”蓉香应道。

“那就好。”虞琬宁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真怕今天晚上要说的事把阿爹和阿娘给气着坏了啊,所以参汤定是不能少的。

用过晚饭后,虞琬宁难得有半刻闲暇,正想取一本书来看,却听雪镜说芝琪要进来回话。

她微微叹了口气,只好让墨梨将书先放回去,叫芝琪进来。

芝琪这段时间忙得够呛,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进来先行了礼,将后将几张纸交到雪镜手里道:“奴婢奉小姐的命,将府中上下详细人数和大致身量都统计好了,都在这里了。”

“嗯。”

虞琬宁从雪镜手里接过来,随意地翻了翻,见这些纸上的字迹虽然有些拙劣,但好歹也算能认得出。

她也不再细看,便将这些东西重新交回到雪镜手里道:“统计好了你便先找个针线下人让估算一下,大约需要多少布匹,拿捏个大致的估算出来,男的多少,女的多少,明日报于我。”

她这样说,主要是因为之前她认为府中库里的布料应该是够给下人们制衣裳了。

结果今日看了高管家拿过来的点库清单,发现根本没剩几匹布,看这样子得重新采买。

不过这些终究都是小事,只需要吩咐下面的人去办既可,她现在头疼的是,孙氏送给她娘家的东西,还能追回来多少。

而且给府中下人制衣这样的事,虞琬宁交给芝琪去办,她放心的很,毕意她不过一个奴婢,无论是缺了谁的少了谁的,人家都不会与她干休。

所以芝琪不敢不用心。

第66章 不可饶恕

打发走芝琪后,虞琬宁便独自拿了本书看。

直到有些累了,刚抬头揉了揉眼睛,便听到外面忽然传来很轻微的动静,原来是天色已经暗下来,下人们正在挂灯。

又传来几句细微的交谈声,然后一个小丫头进来,在内室门口行了个礼道:“中院的蓉香姐姐打发人过来回话,说老爷已经回府了,正在用参汤。”

“知道了。”

雪镜应了一声,那小丫头便退出去了。

墨梨已拿了一件披风过来道:“天色晚了,外头有些凉,小姐还是将披风系上罢。”

“嗯。”

虞琬宁点了点头,由着墨梨为她系上披风,然后道:“墨梨随我去见阿爹阿娘,雪镜留下准备热水,收拾内室,等我回来。”

“是,小姐便只管放心忙您的。”

雪镜笑嘻嘻地道:“待小姐回来,奴婢定将内室床榻弄得香香暖暖的。”

到了中院,高管家已经院门口候着了。

他与虞琬宁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表示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妥了。

“女儿给阿爹请安。”

虞琬宁进了内室,由着墨梨和迎上来的蓉香一起解了披风,便向虞德陵和虞夫人行了礼。

“快坐罢。”

虞德陵此时正端着一碗参汤喝着,笑道:“你这孩子,向来如此守礼,其实咱们一家人,原是不必如此多礼的。”

“礼不可废嘛。”

虞琬宁坐下,莲香从蓉香处得知她今晚会来,便也多备了一碗参汤,此时端了过来。

“呀,好苦。”

虞琬宁尝了一下,便皱了眉,有些喝不入口了。

“你也知道苦?”

虞夫人嗔笑一声道:“偏偏还要人日日备了,让我和你阿爹喝这苦东西。”

“阿娘这便不识好人心了。”

虞琬宁笑道:“虽然苦,到底是对身体有益的,阿娘不夸女儿,反而埋怨起女儿了。”

“哼,愈发地伶牙俐齿了。”虞夫人指了指虞琬宁,一副要戳她脑门儿的样子。

因时辰不早了,虞琬宁也不再说笑,便敛了笑容,正色道:“女儿今日有些事要向阿爹禀报,只是有一点先说好,阿爹可千万别生气,伤了身子不值当。”

“还有什么事能气着我的?”

虞德陵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反正这些日子里里外外闹心的事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上一件两件的,阿宁你有事便说罢。”

“嗯。”

虞琬宁点了点头道:“女儿今日上午处置了孙氏和掌库的余氏,以及几个在府中伺候的婆子。那几个婆子倒是小事,不提也罢,只是有关于掌库的余氏和孙氏的事比较要紧,下午高管家亲自与孙氏当面清点了库房,这详细情况,便叫高管家回阿爹阿娘罢,他这会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是库房出了问题?”

虞德陵听了虞琬宁的话,顿时脸色一沉,便道:“叫高晏进来罢。”

莲香听了,便马上出去挑了帘子,请高管家入内。

“奴才参见老爷夫人。”

高管家进来行了礼,虞德陵做了个赏坐的手势。

蓉香便立即搬了圆凳给高管家。

高管家谢恩坐下道:“蒙老爷看重,叫奴才听三小姐吩咐准备皇后娘娘的生辰之礼,今日早晨,奴才到三小姐处领了牌子,便去了库房,想将那件雪狐大氅和松鹤延年的屏风起出来,谁料想掌库的管事婆子却道,没有孙氏的牌子,便是说什么,她都不会开库门的。

毕竟是库房重地,奴才虽忝居管家之职,也不敢硬闯,只得回头去请教三小姐,后来……”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将今天上午在翠柳院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虞德陵听着,一张脸已是越来越黑。

听到后来,得知孙氏意胆大到与收买余氏,将府中库房中的东西私挪出去,便更是满面怒容。

只是虞德陵领兵多年,最是敛得住性子,一时心中虽怒,口上倒是没说什么。

高管家看着虞德陵的脸色,便知他已怒极,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才继续说道:“三小姐处置了余氏,便吩咐奴才带人押着孙氏,当面清点了库房,这详细清单,奴才已交给三小姐了。”

雪镜听到这里,便从袖口中抽出今日高管家交给虞琬宁的清单,交到了莲香手里。

莲香又将东西交到虞德陵手里。

看了清单,虞德陵的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大将军府的家业,挣得不易,府中一分一毫,皆是虞德陵多少次流血拼杀挣来的。

现如今却被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挪得七零八落,教他如何不怒。

“得尽快追回来。”

虞德陵将手里的纸重重拍在桌上道:“旁的且不说,这里面有两件御赐的物件,是极要紧的,无论如何得尽快追讨,而且还得保密,万万不能传扬出去。”

“这个奴才明白。”

高管家不无敬佩地看了虞琬宁一眼才道:“孙氏将大部分东西,皆藏在她偷偷在外面置的两进宅子里,也是她还不算太蠢,那两件御赐的物件,没敢送给娘家,都在那宅子里私藏着,今日奴才已奉了三小姐的令,派了靠得住的人,将那宅子看管起来了,替孙氏看宅子的的人,也已控制了。只待寻个清静时辰,将那两个要紧的物件儿挪回来便是。”

“好,此事办的好。”

听高管家如此讲,虞德陵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家里的东西丢了可以找回来,找不回来可以再挣,可若是将御赐的东西丢了,那可是要命的事儿了。

此时他悬着的一颗心安然放下,顿时心情也好了不少,便对虞琬宁大大地道了一句:“这孩子,好,好。”

“这都是女儿应该做的,阿爹不必如此夸赞。”

虞琬宁笑了一下道:“除了孙氏私藏在外面宅子里的东西,女儿想着,她偷送给娘家的东西,也必须得追讨回来,毕竟当年她入府时,阿娘可是赏了她娘家银子的,而且孙氏这些年来,贴补她娘家的银子也不少了,若还偷着拿府里的东西,便是不可饶恕了。”

第67章 出尽洋相

“阿宁说得没错。”

虞德陵点头道:“此事若不惩处,往后这一干管事的下人,便人人当府中东西可随意偷窃,日后这个家就没法儿管了。只是今日晚了,明日,高晏你一早便去将孙家的人带回来……”

他说到这里微顿了一下才道:“只是明日我有要紧的公务,耽误不得,你把人带回来,交给夫人与阿宁处置罢,若他们肯省事些,将东西都还回来,也就不必太过追究了,可他们若不晓事,贪心不足,那便以偷盗之罪,送京城府尹衙门罢。”

“是。”

高管家应了,然后又道:“只是此事不必等明日了,今日小姐已发了话,让奴才亲自去将孙家的人都带回来了,此时正在后院的西耳房里候着。”

“嗯?”

虞德陵有些意外地看向虞琬宁,赞了一句:“你这孩子,动作倒快,做事利落果决,好。”

“这都是跟阿爹学的。”

虞琬宁微微笑道:“其实这与阿爹带兵打仗是一样的,当时机成熟时,则需当机立断,寻得破绽时,便需出手突袭,倘若优柔寡断,拖延迟滞,反而夜长梦多,徒生变故。”

“哈哈哈……不愧是我虞德陵的女儿。”

听闻御赐的物件无恙,虞德陵本就心下大安,此时见虞琬宁行事如此果断,又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他顿时心中畅快。

能有这样一个细致周全,又行事果决的女儿,便是比多少财宝资产,都更让他高兴的。

虞琬宁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夸赞,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便转向虞夫人笑道:“阿娘,你看连阿爹都这样夸我了,可见让我读书习武,总有用处的。”

“对对对,我女儿说的对。”

虞德陵此时心情大悦,虞琬宁便是说什么都是对的。

“好好好……”

虞夫人被虞德陵的情绪所感染,一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父女俩,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话说完,她心里又隐隐闪过一丝黯然,自己虽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可父亲母亲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以前自己也从未怀疑过这话,可现在想想,父亲母亲说的,便当真是至理么?

若她也曾识文断字,读书明理,也不至于如今连儿女都大了,她却还什么都不懂的罢。

虞琬宁倒一时没能留意到虞夫人的心里转过这许多念头,只是吩咐高管家让人将孙家的人都带进来。

起初,高管家去请孙家人入府时,孙家人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觉着能由大将军府管家亲自来请,能出入大将军府,是件脸上有光的事。

所以出门的时候,还与左邻右舍十分高调地炫耀了一番。

高管家也不吱声,就看着他们一家得意忘形地出尽洋相。

入府后,高管家也不说叫他们来干什么,只叫在一处屋子里先坐下,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

晚饭也上得十分丰盛。

可就是有一点,门口都有护院家丁看着,不许出屋,不许随意走动。

这让孙家的人隐隐不安走来,庆求守门的人帮着问问高管家,大将军和虞夫人什么时候见他们。

守门的人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

送晚饭时,又问亲自前来的高管家。

高管家只道是大将军公务繁忙,还未回府,待回府便见他们,只是府中有女眷,所以不便让他们随意走动。

孙家人又问可否让他们先见见孙氏,高管家只推说孙氏太忙,一时半刻顾不上,等晚上大将军回来了再一起见。

孙家人虽心中忐忑,但一时又没什么办法,只好坐立不安地在那里待了大半日,茶水倒是喝了不少,只是就连上茅厕都有人跟着,美其名曰“伺候”。

一直到了夜色降临,才有人过来传说,说大将军回府了,要见他们。

熬到这个时辰,孙家人早就在那个小屋子里憋坏了,被带过来一进门,便先跪下行礼。

“草民给大将军请安,给夫人请安。”

说起来,虞德陵比孙氏的父母还小着一辈,可虞德陵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依照法度,的确是得由孙家人向虞德陵行礼请安。

所以想想,自古人们皆因争权夺势而频起战火,也就不难理解了。

“起来,先坐下罢。”

虞德陵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莲香和蓉香带着两个小丫头搬了圆凳来,放在靠门的一边。

让孙氏的父母、和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坐下。

至于孙家的两个儿媳,便只有站着的份儿了。

孙家人刚要坐,高管家便道:“这位是夫人膝下的三小姐。”

孙家人一听,便又急忙向虞琬宁行礼:“给三小姐请安。”

虞琬宁也没说话,只面沉如水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孙氏的父亲孙大成坐下后,他老婆和两个儿子方才随后落坐。

他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没见孙氏,一时心里有些不安。

便欠着身子问道:“草民斗胆问一声儿,为何不见姨娘?”

“孙掌柜想见孙氏?”

虞琬宁似笑非笑地问道。

“自家女儿,入了大将军府便再未回过家,草民虽身份低微,但也是会想女儿的。”

这话,是孙氏的母亲孙王氏回的。

对于虞琬宁直呼孙氏,却不称姨娘,孙王氏心里多少有点微辞,只是虞琬宁毕竟是正室所出的嫡小姐,她便是心中不快,也不敢说什么。

“思念女儿,原是人之常情,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教你们一家人见上一面,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虞琬宁垂着目,也不看孙家那几个人,只淡淡地吩咐道:“高管家,你叫人去将孙氏带过来罢。”

孙氏的兄弟倒没什么,但孙大成和孙王氏毕竟年长些,多少有点见识,听虞琬宁这样说话,俩人便有些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

虽说虞琬宁是身份贵重的嫡出千金,孙氏只是个妾室,但再怎么着,孙氏也是虞琬宁的庶母长辈。

此时虞大将军和虞夫人尚未发话,一个三小姐却在些发号施令,并且依照常理,便是面上客气,她也该说请孙娘娘来见,而不是带孙氏过来。

第68章 蹬鼻子上脸

虞琬宁能这样说,可见事不寻常。

只是两个人再怎么不安,此时也不敢开口询问。

很快,孙氏便被带过来了。

只是今日被带去清点库房,孙氏不甚配合,过程中不免多有拉扯,再加上后来又被关起来,整整一日下来,只给了一碗稀粥,她却也因心中惶然,一口未动。

所以此时发髻散乱,衣衫也有些不整,一张脸惨白着,半点也没了往日做掌事姨娘时的气势。

“这……这是怎么了?”

孙王氏被她女儿这模样吓得不轻,已年逾五十的人了,一时手足无力,差坐从圆凳上滑下来。

虞德陵原本已经稍许平息的怒气,此时看见孙氏,又有些发作起来。

便瞪了她一眼道:“你自己说。”

“是,都是奴婢的不是,惹老爷夫人生气了。”

孙氏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向虞德陵和虞夫人磕了个头。

然后转向她父母,带着哭腔道:“爹,娘,这几年我一心顾念着家里,给家里送回去不少银钱,还有些府中的贵重物件,其实都没经过老爷和夫人允准的。今日三小姐清查库房,瞒不住了,求爹娘可怜女儿,将那些东西都还回来罢。”

“这……”

原本还伸出手打算去扶自家女儿的孙王氏,听了孙氏的话,一双手便顿住了,然后慢慢地收了回去。

孙氏的那个幼弟,大约是从小被父母和兄姐宠坏了。

此时一听说要将以前拿出去的东西都还回来,便有些急了,也不待父母发话,直接就嚷嚷开了。

“这是什么话?二姐嫁到你们虞家,你们虞家本就该给我家聘礼,这是天公地道的事,再者说了,这些年我二姐还给你们虞家生了一位千金和一位公子,这便也是天大的功劳。还辛辛苦苦殚精竭虑地打理家务,不算功劳也算得上苦劳罢,她孝敬娘家些东西,怎么就不行了?再说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讨回的道理?”

以虞德陵与虞夫人的身份,不便与这等愚昧无知之人争辩,只是沉了脸,没有说话。

虞琬宁冷笑一声道:“你这话就错了,孙氏当初入府,不过是做妾,何来聘礼一说?不过是我阿娘仁慈,一句客气话罢了,你们便真当那是下聘了?说得明白点,不过是你家二姐的卖身银子罢了。

为人妾室,侍奉主子与夫人,生儿育女,原是本份,何来功劳一说?我阿爹阿娘宽和待下,抬举孙氏,让她掌事理家,打理内务,原是对她的一番信任。可孙氏是怎么报答我阿爹阿娘这番看重的?”

说到这里,虞琬宁已是秀目含威,见那孙氏的幼弟不服,还要辩解,哪里会容他开口说话,不待他张口,便又说道:“这些年孙氏在日常用度上给二姐绍垣多有偏颇,偶尔也往你们家里送些银子,我阿爹繁忙,我阿娘仁善,只觉是人之常情,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竟纵得孙氏愈发地无法无天起来,贪污田庄收入,与奴才合谋诈取府中银钱不说,竟还胆大至将府中库房里的东西也偷偷私挪出去,你只道她孝敬娘家,却不想这府中一应物事,上到金银宝物,下至一针一线,无一不是我大将军府的财物,不是她孙氏私人的。

她不经我阿爹阿娘允准,便私自贪挪送给娘家,不是偷窃又是什么?怎么就叫赠送了,她有何资格将府中财物私自赠于外人,此时要追回,有何不对?”

“怎……怎么就叫赠于外人了?”

那孙大成被虞琬宁这样一个小辈说得一时脸上挂不住,便勉强辩解了一句:“再怎么说,我女儿也是嫁到你们虞家的,两家本就是亲家,是一家人,如何叫送于外人了?”

“呵……”

虞琬宁反倒被此人给气笑了,讥诮地盯着他道:“我大将军的亲家,乃是我阿娘的娘家,书香世族叶家,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说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难怪你们能养出孙氏这样的女儿来,我竟不知你们这脸皮厚到如此地步,什么叫你女儿嫁到虞家?她是妾,妾通买卖,说不客气点,她是卖到我们虞家的。

我阿娘出了银子买了她,她便与你们家再无瓜葛,哪里来的亲家?哪里来的一家人?我阿爹阿娘仁慈,多少给你们一点脸面,倒纵得你们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了。”

虞琬宁这番话说得极其凌厉刻薄,那孙大成夫妇被说得满脸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孙家的两个兄弟虽心中不服,但虞琬宁的话有理有据,他们二人皆是愚钝之辈,一时也无力辩解。

孙氏跪在地上,听着虞琬宁的这番话,一张脸倒是越来越显得惨白了。

“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儿。”

虞琬宁沉着一张俏脸,丝毫不留情面地道:“往日孙氏偷摸给你家塞银子,只要不是太过份,我们也就不计较了,可既然你们贪心不足,连库里的东西都敢偷,那我们也不必再留什么情面。

今日且放你们出去,一日之内,将从我大将军府搬挪出去的物件给我送回来,便是少了一片碎布,也定不与你干休,还有,往日里孙氏偷送给你们的银子,也得给我吐出来,便是少了一个铜子儿,我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大成夫妇是连孙子都如虞琬宁这般大的人了,孙氏兄弟也是两个青壮男人。

此时却被虞琬宁这个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居高临下地训斥,脸上实在是挂不住。

那孙王氏便有些不服气地道:“虽说我女儿是妾,可到底也是生了子嗣的掌事姨娘,就算是有些事做的不对,要怎么发落处置,也得大将军和夫人发话,三小姐如此咄咄逼人,是何道理?”

“我没什么可说的。”

虞德陵看着孙家这一家子人,气便不打一处来,此时也不肯给留情面。

只冷冷地道了一句:“孙氏贪窃府中财物,已不再是姨娘,更不掌事,如今府中家事,由阿宁掌管,她是掌事小姐,说了便算,不必我与夫人费心。”

第69章 请罪

孙大成:“……”

孙王氏:“……”

这还真是毫不留情地打脸了。

“我阿爹的话你们听明白了么?”

虞琬宁不屑地瞥了孙王氏一眼道:“方才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你们现在且去罢,赶明日此时,若是少了半根线入府,便自己掂量着后果去罢。”

言罢,她又看了高管家一眼道:“言尽于此,这便将他们赶出去罢,这么晚了,省得打扰阿爹阿娘歇息。”

“是。”

高管家应了一声,打个手势,便让在外间候着的家丁进来拖孙家的人。

那孙王氏一看急了,急忙跪倒在地,朝着虞德陵膝行两步。

哭道:“大将军仁慈,还请高抬贵手,这两年我家的生意不景气,日子实在过得紧巴,再加上我家小子前年秋天才刚成了亲,最近又刚添了小孙子,家是用度本就十分吃紧了,以前我女儿确实贴补过家里些许,可这个时候,叫我们如何拿得出来?

大将军您府中有家财万贯,又何必与我等升斗小民一般见识,现下要我们一日之内便将东西都还回来,这不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么?求大将军仁慈,求夫人发发善心啊?”

虞夫人听了这话,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将头撇开,看也不想看他们。

虞德陵自持身份,不便与这等市井婆妇争辩,一时脸色又黑了几分。

“呵……”

虞琬宁忽然冷笑了一声道:“这样的话,你不必与我阿爹讲,别说我阿爹是当朝大将军,便是我这三小姐,与你争辩都已是自降身份了。原本这样的事,只需高管家出面与你们交涉就已算是给了你家颜面。

只不过顾念着你家女儿为大将军府添过一对儿女,勉强由我这个掌事小姐出面来处置此事,也是我年纪不大,为让阿爹阿娘放心,所以才请他们旁听一下而已,你们还真当你们有资格与我阿爹阿娘讨价还价了?

既然话已说到这儿,我便不妨提点你们几句,第一,我阿爹为官清正,府中并没有什么万贯家财,第二,如今天这大将军府的家底,皆是我阿爹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流血拼杀挣来的,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岂是你们这等腌臜东西等想拿就拿的?

方才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不必再与你等废话,这便滚罢,若是明日不将东西和银子送回来,我便亲自去金陵府尹衙门,告你个偷盗之罪,你们便等着金陵府尹上门拿人罢。”

“这……”

那孙家人还想争辩,虞琬宁已失了耐性,只对着高管家摆了摆手。

高管家知道若再不将这几个拖出去,虞琬宁怕是要发怒了。

候着的家丁也都是聪明人,二话不说,上来便拖了孙大成和孙王氏出去,那孙家两子还想反抗,反而挨了几下拳脚。

需知大将军府的家丁,身上可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拳脚工夫的,与寻常人家的不同。

孙家的几个人吃了亏,很快便都鼻青脸肿,乖乖地被扔出去了。

待着消停下来,虞琬宁又将今日在翠柳院所见所闻,细细地向虞德陵和虞夫人说了一遍。

虞夫人原就从蓉香口中听了一些,此时再听倒也不甚意外。

虞德陵却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了最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孙氏,我原顾念你心系两个孩儿,所以才格外开恩,虽革了你妾室身份,却还是让你留在翠柳院中,也好时常见着阿瑶和绍垣,也算是对你以观后效,可谁知你不思悔改,让旁的下人替你干活不说,竟还撺掇人与阿宁作对,如此恶劣,叫我如何容你?”

“老爷,夫人,奴婢现在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

孙氏如今被虞琬宁扒得底儿掉,再无半分辩解之力,只能不停哭着地磕头求饶。

“原该将你逐出府去的……”

虞德陵想了一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看在阿瑶和绍垣的份儿上,便如阿宁所言,你挪去北角院做粗使罢,日后不得擅自出北角院半步,无事也不必再见阿瑶的绍垣。有你这样一个姨娘,迟早将两个孩子都教坏了。”

一旦挪出翠柳院,去了北角院,依着府里的规矩,孙氏便再难有机会踏过那道小小的木门,再难有机会见会见着自己的儿女了。

只是她也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来,虞德陵不将她逐出府去,已是给了虞琬瑶和虞绍垣天大的颜面。

她若再求,便是不知趣了,说不定惹怒虞德陵,反而牵连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不受待见。

于是便哭着磕头谢了恩,然后便自行退出去了。

直到孙氏离开,这屋子才算彻底清静下来。

虽说孙氏是咎由自取,可也到底侍奉了虞德陵和虞夫人十年,如今弄成这等局面,即使处置了她,虞德陵和虞夫人的心里,也觉郁闷难受。

尤其是虞夫人,当初是她亲自挑的人,如今竟这般扫她的颜面,一时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惭愧。

于是便朝着虞德陵福下身去。

“夫人这是做什么?”虞德陵向来敬重妻子,此时见她如此,吓了一跳,便急忙伸手来扶。

虞琬宁大约猜着阿娘的心思,也忙上前扶了她。

虞夫人微微摇头,将虞琬宁的手推了开去,不肯起身。

只低声道:“为妻当初看错了人,为府中招来这等不堪之人,实在是为妻的过错,虽然有阿宁堪破了孙氏的罪行,也追回了损失,可说到底,也是怨我不识字,无掌家之能,难以为老爷主理内宅,打理家事,为妻对不住老爷,向老爷请罪了。”

“你这是什么话?”

虞德陵不顾妻子抗拒,硬是将她扶起来坐下。

正色道:“夫人乃世家叶氏养在深闺的千金,家教甚严,不懂外事是正常的,我虽是一介武夫,但极其敬仰岳父的学识,能得你为妻,本就是高攀了,所能做的,不过是竭力让你仍如闺阁时一般万事无忧,你贤德柔婉,为我生儿育女,为我纳妾,我是谢你爱重你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为这等非你之过的事来责怪你呢?”

第70章 反正她自己是信了

“是啊,这都是孙氏不争气,辜负了阿娘的一片慈心,一切皆是她的过错,阿娘还请放宽心,不必自责伤心了。”虞琬宁也急忙上前宽慰虞夫人。

在丈夫与女儿的劝解宽慰下,虞夫人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虞琬宁不想这件事继续影响阿爹阿娘的情绪,便轻轻地道:“我还有要事与阿爹商议,墨梨、高管家,你们且退出去,还有,时辰不早了,蓉香和莲香,你们服侍阿娘去歇息罢。”

她这句话,惹得这一屋子的人皆有些惊疑。

毕竟往日里不管何事,虞琬宁从不避雪镜墨梨与高管家,更不避虞夫人。

虽说现在的确很晚了,虞夫人也该歇着了,可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便是谁也知道她接下来要与虞德陵说的话,竟是连虞夫人也要避讳了。

高管家向来是个极知趣的人,很多事情,便是虞德陵不说,他也是能避则避。

此时听了虞琬宁的话,二话不说便行礼退出去了。

墨梨更是个谨慎稳妥的人,虽已猜虞琬宁定是要与虞德陵说南昭皇子的事,却也还是默默地退下了。

虞夫人心中多少有点疑惑,但她素来淡泊柔婉,又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懂,便该知理顺从,所以便轻轻喟叹一声。

“也是,我的身子真是愈发不济了,只坐了这么一会,便浑身乏力,反正是撑不住了,蓉香莲香,你们扶我回寝房歇息罢。”

说罢,便起了身。

虞德陵与虞琬宁忙站起来扶了虞夫人一把。

然后看着她在蓉香和莲香的搀扶下回了寝房。

虞德陵有些疑惑地看了虞琬宁一眼,坐下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还得避着你阿娘?”

“若无大事,女儿自然不会如此忌讳。”

虞琬宁端过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才将今日在南昭商队的货栈里,遇到归昭皇子祁唯钰的事说了出来。

完了又在心里加了一句:祁唯钰,我只承诺你,不将你入京的事告诉旁人,可没说不告诉自己家人啊。

“什么?南昭皇子悄然入京?”

虞德陵被虞琬宁的话惊了一下,却也很快镇静下来,只在心底默默盘算着此事的影响。

虞琬宁之前话说的有些多,有点口干,也只静静地坐着一口一口啜饮着凉了的茶,并不开口打扰虞德陵的思绪。

良久,虞德陵方才眉目紧皱地道:“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大胤与南昭交好数十载,如今北周日益强大,咱们与南昭的邦交便愈发地重要了,万万不容有半点意外。按说以两国的关系,南昭皇子入京,满可以光明正大地递国书,遣使节。

哪怕是没什么正经事,只是跑来游玩,咱们自然也会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走的时候还得给他大把的礼物馈赠,他何必如此低调地悄然入城?”

“此事女儿也参不透,所以除了墨梨,谁也没让知道,赶着夜里告诉阿爹一声,请阿爹定夺。”

“嗯,你这样是对的。”

虞德陵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自己这女儿年岁不大,想事情居然会如此谨慎周到。

只是……

哎,不对呀,这妮子是怎么会认识南昭皇子的?

虞琬宁见虞德陵眼中疑惑,便笑着解释道:“其实女儿原也不认识那个祁唯钰,只是今日见他时,他的一应举止作派均非寻常商贾能有的,再加上他身边带着的几个人,虽是伙计装束,但个个精壮,一眼便看出都是练家子,而且还不是寻常保镖的模样,倒与阿爹您身边的近卫亲兵十分相似。

再说了,南昭的那个商队,与咱们大胤生意往来据说也有数十年了,身后没有南昭皇室的势力那定是骗鬼了,女儿以前听阿爹说起过当今天下的局势,您可是提起过那位祁唯钰的,所以女儿与他打赌,不过是诈他一诈,没想到还真让他露馅了。”

说起来,虞琬宁的解释多少有些牵强,可这已是她能找出来的最好的理由了。

毕竟她一个不出深闺的女儿说认识临国皇子,也实在是太过让人意外。

不过,虞琬宁也就打算解释到这儿了,总之不管阿爹信不信,反正她自己是信了……

虞德陵明知道虞琬宁的理由不靠谱,可就连他自己,也寻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便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沉吟了半晌才道:“既然那祁唯钰不欲显露身份,那也不必勉强,只是他毕竟身份特殊,若万一在咱大胤的地界儿上出了什么乱子,那便是置两国邦交于险地,给了北周空子钻,所以此事大意不得。

目前看来,也只能派些精干之人,暗中护卫着了,不管他此来何意,只要不有损于咱大胤,咱们在护他周全的前提下,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候安安稳稳地将他送出边关便是。倘若他有异动……再报于圣上不迟。”

虞琬宁听了,笑着拍了一下手道:“女儿也是这样想的呢。”

“呵呵……”

虞德陵笑了笑,却又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虞琬宁道了一句:“唉……可惜了。”

第141章 投胎是个技术活儿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1章投胎是个技术活儿虞皇后先是问了家中老母亲的近况,身子如何,每顿饭用些什么,用多少,晚饭后还会不会出去散步消食儿,散步走多少步,一天用多少奶123子,多少参汤,几块点心,多少水果……

姚氏都恭敬地一一答了。

然后虞皇后又问虞淑宁琴练得如何,太子喜欢的那些曲子,她可有时常练习?

虞淑宁略带得意地答道:“劳娘娘垂询,侄女儿每日都练的,一日不敢懈怠,如今练得极是纯熟了。”

“嗯,那便好,其实女子无材便是德,你会这些,能让太子开心就足够了,万不可贪多嚼不烂,见什么都想学,到最后失了你最贵重的娴雅淑德。”

虞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看,还是嫡出的侄女好,既懂礼仪,又如此娴淑。

可不像一旁的虞琬宁,到底是庶出兄弟的女儿,又跟着那粗鄙武,耳濡目染,失了女子德行。

虞琬宁大约能猜得到虞皇后的潜台词,她虽还是看着一脸恭顺地在一旁站着,但还是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心道:又说什么“女子无材便是德”,我上一世便被你们这样的话给忽悠瘸的,老实柔懦,到最后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整天地教堂姐这些,你自己干嘛还要读书识字,贪变权柄呢?而且还教堂姐以曲艺悦人,你当她是教司坊的乐伎呢?

可偏偏虞淑宁脑子懵懂,什么都不明白,还以为虞皇后一切都是为她好。

当真是可怜可叹了。

又说了会子家常闲话,虞皇后宫里的侍女落霞进来通报道:“启禀娘娘,太子殿下带着皇子公主们来给皇后娘娘贺寿了。”

“哦,那便出去罢,本宫在正殿见他们。”

虞皇后吩咐了一声,便将戴着名贵羊脂玉镯子的手抬起来,姚氏见了,忙上前双手扶了。

虞琬宁和虞淑宁跟在虞皇后身后,出了寝宫,一起去正殿。

她知道,要等皇子公主们拜完了,皇子们离开后,方才轮到外面的嫔妃贵妃们进来贺寿。

到正殿后,虞皇后正襟危坐,姚氏与虞淑宁、虞琬宁便只能侍立一旁。

太子季安衡打头,身侧是嫡公主季安茹,后面跟着的便是诸皇子了,再往后面,跟着两个约与虞琬宁同龄的庶出公主。

这些皇子公主们,虞琬宁都是认得的。

除了上次在虞府见到的太子、皇三子、皇五子、皇六子。

今日还多了沐贤妃所出的腿有残疾,行动不便,被人搀扶着的皇二子季安衍,以及陶嫔所出,今年只有六岁的皇七子季安和。

而那两位庶出的公主,因皇室与外头不同,素来是皇子公主分开排行,所以这两位公主,分虽排行三公主、四公主。

她俩皆是位份不高的贵人所出,因生的是公主,所以她们的生母即使生了孩子,也未能被抬一抬位份。

至于说二公主,名为安茗,只比季安茹小了三个多月,是当年虞皇后正怀季安茹时,皇帝宠幸沐贤妃而有的一位公主。

只是这位安茗公主,两年前和亲北周,天各一方,恐怕再难有骨肉相见之日。

“儿臣等恭祝母后圣寿千秋,福体安康。”

季安衡和季安茹打头,跪了下去。

他俩身后的皇子公主位便跟着跪下去,给虞皇后磕头。

虽然虞皇后并不大待见庶子庶女们,但在这样的日子里,有这么多人向她磕头祝寿,于她而言,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一时心情大好,便和颜悦色地道:“罢了,都是本宫的孩子,不必这般拘谨,都快些起来罢。”

“今儿是母后的好日子,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毕竟礼不可废嘛。”

季安茹笑嘻嘻地站起来说了一句,然后又看向一旁的季安衡道:“你说是不是。”

“这个自然,长姐说的是。”

因季安茹是帝后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极得溺爱,季安衡虽为太子,却也是从小就习惯了,对长姐十分尊重。

“母后。”

季安茹跑上前去坐到虞皇后身边,撒娇地挽着虞皇后的胳膊道:“待今日忙完了,母后也让女儿看看外头送进来的寿礼,让女儿开开眼好不好?”

“你这孩子。”

虞皇后含笑道:“身为天家公主,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你用的?怎么还这么一副看什么都稀奇的模样?”

“那不一样。”

季安茹笑道:“内务府的东西虽好,却是打小就见惯了的,但总不及久头的东西来得稀奇,好不好嘛母后。”

“好。”

虞皇后拍了拍季安茹的手道:“等晚上忙完了,外头送进来的东西,你随意看呗,有什么喜欢的,便随意挑就是了。”

“那女儿先谢过母后了。”

季安茹得了虞皇后的应允,十分开心,站起来福了一福。

瞧瞧,这就是在娇宠下长大的公主,明明十七岁,已经能出嫁的人了,却还是一副小女孩儿的娇态。

那两位庶出的公主,包括虞淑宁,都一脸艳羡地看着季安茹,感叹投胎当真是个技术活儿。

唯有虞琬宁不甚留意季安茹与虞皇后的交谈。

她有些不舒服。

近来天气明明已经转暖,可这虞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似十分怕冷一般,将这凤仪宫里里外外皆烘得暖暖的。

虽然虞琬宁今日穿得单薄,但还是觉着有些热,甚至鼻尖冒了薄薄的汗出来。

她刚想抬头看看季安辰行完礼后,侍立在哪,便感觉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袖角。

原来还就是季安辰。

虞皇后坐在殿中主位,姚氏侍立于虞皇后右侧,往下依次是虞淑宁、虞琬宁。

方才拜完寿,安茹公主跑去坐于虞皇后右侧,太子便也跟着侍立在左侧了,然后是皇六子季安源、皇三子季安澜,以及三公主、四公主。

季安辰便站到了虞琬宁这边,往下是皇七子季安和。

虞琬宁抬头,微微瞪了季安辰一眼,他这样的小动作,若是落到旁人眼里,他是皇子,倒是不用怕,可她一个女儿家,却是要被人诟病的。

第142章 心疼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2章心疼季安辰悄悄看看了一肯四周,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虞皇后和季安茹身上。

他便悄悄地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暗暗从背后塞到虞琬宁手中,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儿。

虞琬宁知道,季安辰这是在提醒自己,鼻尖儿处有汗。

她见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俩的小动作,便轻轻笑了一下,拿起帕子来擦了擦鼻尖的汗。

只是却有些意外,并没有在这帕子上闻到季安辰爱用的香料的气味。

不过略一思索,虞琬宁便想明白了,她上一世认识季安辰的时候,季安辰已经十六岁了,有了自己居住的景和宫,虽是庶出皇子,用度却也只是比太子差着一点,但也十分优渥,用得起自己喜欢的东西。

而这一世现在的季安辰,目前还住在寿康宫的后偏殿中,像个没娘的孩儿,用度上自然也就差一些,只能是有什么用什么,做不到喜欢什么用什么。

想到这里,虞琬宁便有些心疼季安辰。

别看季安辰是皇子,住在皇宫里,可他的生活用度,只怕是还不如她一个臣子家的女儿。

这样想着,虞琬宁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见仍旧没人留意她这边,于是便暗暗从背后伸出手去,轻轻挠了挠季安辰的掌心。

于是,季安辰的耳朵,又红了。

一瞧着季安辰红了耳朵,虞琬宁便想笑,便只好用季安辰方才给她的帕子,轻轻掩了掩唇角,然后便将帕子收入袖中,暗暗冲季安辰挑了挑眉。

意为,这帕子便不还你了。

季安辰只看着虞琬宁轻轻一笑,露出两颗洁白可爱的虎牙。

也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虞皇后和公主、太子身上,没有人会留意季安辰、虞琬宁这等不受重视的人。

否则他俩这些小动作,便是足够让人侧目的。

季安衡和季安茹陪着虞皇后说了会子话,便有内侍进来回话道:“娘娘,外头嫔妃和贵妇们该到的都已到了,进来给你拜寿的时辰到了。”

“嗯,知道了。”

虞皇后淡淡地应了一句,然后看向季安衡道:“嫔妃贵妇们要来,你们在这里不方便,便带着弟弟们出去罢,今日雍华殿也有酒宴,招待朝臣们,你们几个也便过去罢,多长点眼力见儿,看看你父皇处,要没有需要你做的事。这里只公主们陪着便是了。”

“儿臣明白了。”

季安衡忙行了礼道:“那儿臣便与弟弟们先行退下了。”

季安辰听见季安衡的话,忙忙地又看了虞琬宁一眼,似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却也只能跟着季安衡退出去了。

太子和皇子们出去后,虞皇后由着季安茹帮她整了整服制,然后方才对刚才进来传话的内侍道:“传各位妃嫔们进殿罢。”

看样子,是嫔妃们先进殿拜寿,然后才能轮到外面的贵妇们。

内侍出去传了话,按品盛妆的妃嫔们便按品阶排位,进了正殿。

打头的是两位妃子,一位沐贤妃,是镇守大胤西南边垂的沐将军胞妹,娴静少语,真真儿的人淡如菊。

膝下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只可惜皇子残疾,公主远嫁,所以这些年来,最是安份守己,从不争宠冒尖儿,平日里除了大节庆,几乎不出宫院半步。

另一位许淑妃,是当今礼部许尚书的幼妹,生得极是娇媚明艳,性子上也爱掐尖儿要强,是眼下最受宠的一位妃子。

膝下只有一位皇子,便是除太子之外,最得皇帝喜爱的皇三子季安澜了。

两位妃子身后,则是李嫔与陶嫔。

李嫔是季安辰生母,据说她生性胆小柔懦,容貌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

当年初入宫时虽只是个常在,也曾得过圣宠,只是她母家无人,没有根基靠山,因此只是怀孕后几个月不能侍寝,便被新人夺了宠,便是后来生下儿子,也只是封了贵人,并且多年未曾再度得宠晋封,也没有资格亲自抚养儿子。

直到去年宫内大封,她才随着被抬了位份,成了一宫主位,虽有资格亲自抚养儿子了,但季安辰也已经十岁了,因十年来她身份低微,连觐见太后的机会都不多,就更不用提见儿子的面了,往常也就只有大节庆,阖宫盛宴上能远远地见一面,因此母子情份也是淡淡的。

方才在外面等着进来给皇后贺寿时,见季安辰和几位兄弟退出大殿,李嫔有心唤住儿子与他说几句话,只是连口都未及张,便有内侍传话,皇后叫进,因此也只能恋恋不舍地回头多看了季安辰背影两眼。

另一位陶嫔,年纪比李嫔大些,早早就生子封嫔了,只是她膝下的皇四子,在不到一岁时便不幸夭折,后来又生了皇七子季安和。

因陶嫔生得十分美艳动人,性子又柔顺和婉,因此皇帝对她还算宠爱。

但宠爱归宠爱,她的出身却也十分低微,皇帝便一直没再给她抬过位份,至今生了两个儿子了,却还只是个嫔位。

再后面,跟着两位贵人,便是之前进来贺寿的那两位公主的生母。

两位贵人之后,便是几位常在、答应了。

一时间,整个殿中佩环轻响,香风袭人,这此后宫妃嫔们,在沐贤妃和许淑妃的带领下,一齐跪下向虞皇后道贺。

莺声燕语:“嫔妾等恭祝皇娘娘千秋圣寿,福寿安康。”

“各位妹妹们有心了,快快平身罢。”

虞皇后端庄大气地微笑着叫众人免了礼,又给两位妃子赐了座,然后又问了几句沐贤妃和许淑妃皇子们的事。

瞧着这殿中的一堂和气,虞琬宁的脑海中,却不由地闪过些别的念头。

世人皆言,当今帝后伉俪情深,夫妻之间情深意笃,可眼瞧着这一殿的妃嫔贵人,方才那么些庶子庶女,也不知虞皇后这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其实说起来,当今永宁帝比起先辈几代皇帝,后宫佳丽确实不算多,但算起来也有十余人了。

但当今皇帝,与这位皇后,当真毫无保留,毫无猜忌么?

第143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3章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至少,在虞琬宁看来,恐怕不是,至少,当年皇帝赐虞德陵大将军府,让他得以带着妻子儿女,离开虞府自立门户。

借着虞家嫡庶不和的情况,分化虞家,使虞家无法成为难以攻破的铜墙铁壁。

这便是帝后猜忌的明证。

也或许,皇帝虽然爱重皇后,却也并不见得完全信得过虞家,深思熟虑防着外戚坐大。

虞琬宁想着,世间男子负心者众,如当今永宁帝与虞德晴这般少年夫妻,琴瑟和谐者,尚且如此。

而如季安辰那般,在上一世因自己的死,而一夜白头的,似乎并不多见。

一上世,季安辰在王府时,便只有虞琬宁一个王妃,未曾纳过侧妃侍妾,登基之后,为帝两载,后宫也只有一虞琬宁一位皇后,无妃无嫔无佳丽。

可是到了这一世,他还是会是一上世的那个他么?

虞琬宁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如果这一世,两们两个人能携手反击,逃过虞德晴的毒手,那么往后十年、二十年……

季安辰还是会一如往昔,只倾心虞琬宁一人么?

想到这儿,虞琬宁不由地攥了攥隐在袖中的拳头,季安辰他若敢有异心,也定不与他干休,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她虞琬宁的厉害。哼!

正说话间,忽然有内侍进来禀报:“福安长公主与书华郡主同来向皇后娘娘贺寿。”

一听这话,皇后忙道:“快快请进来。”

毕竟,福安长公主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长姐,位份极其尊贵,别说是虞皇后,便是皇帝,也得多给几分尊重的。

书华郡主是皇帝堂妹,关系虽略远了些,但也是皇家自家的血脉,人家既然一同前来,自然便得一同请见。

原本坐着的沐贤妃与许淑妃听了,便也急忙站了起来。

福安长公主今日穿着鹅黄色的宫装,妆扮得十分简洁,只不过但凡是个明眼人,便能看得出,光人家发上戴的那枚宝石簪子,便是价值连城,再难寻见第二个的世间孤品。

“今日是皇后的好日子,我特来贺一贺你,祝你福寿安康。”

福安长公主因身份贵重,因此不像旁人那样对虞皇后毕恭毕敬,只微笑着微微福了一福。

即使如此,虞皇后也忙站起来笑道:“皇姐当真是客气了,我这不打紧的日子,还要劳你跑这一趟,快些坐下喝茶罢。”

她说罢,便忙吩咐身边的人道:“还不快去给长公主上茶,记得要公主最爱的龙井。”

几位妃嫔也忙向季书瑜见礼。

季书瑜也不客气,只微笑着向那几位点了点头,便在方才沐贤妃坐着的最上首的位置坐了。

然后季书华方才上前,按规制行了大礼道:“恭贺皇后娘娘圣寿千秋,福体安康。”

“郡主快快请起,都是皇家自家的妹子,不必如此客气。”

虞皇后虽然嘴上客气着,但这次并未起身,只是微笑着客套了两句。

毕竟季书华的身份与季书瑜比起来,实在是差得远了些。

不过再怎么着也是位郡主,虞皇后还是给她赏了座,上了茶。只是,却是只能坐在许淑妃的下首了。

这时候虞皇后与季书瑜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殿中众人便也都只能赔笑侍立。

季书华一对眸子在殿中转了一转,最后落在虞琬宁身上,却见虞琬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福安长公主季书瑜身上。

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

虞琬宁原就盼着今日进宫,能有机会见上福安长公主一面,可如今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她,以自己的身份,却是没有机会与对方说上话的。

倘若在这凤仪宫正殿中当众冒然搭话,反而极其失礼,徒惹旁人笑柄不说,只怕还要惹怒虞皇后。

因此虞琬宁的心里有些焦急,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季书华却是个极聪慧的人,瞧着虞琬宁此时的神情,再一联想到虞琬宁素来在课业上极其用心,一时便多多少少猜到了些虞琬这宁的心思。

她微微思忖了一下,便抬头看向虞皇后和季书瑜,寻着两个人说话的间隙,微笑着道:“臣妹瞧着,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入宫了呢,难怪娘娘看着心情极好的样子。”

“这个是自然的。”

虞皇后看向季书华笑道:“你也是个出嫁了的女儿,自然也理解本宫的心情,女人这辈子,哪天能不想娘家人呢?”

“这话说得是呢。”

季书华的目光在姚氏和虞淑宁虞琬宁的脸上转了一圈道:“这两位千金,琬宁我识得,是臣妹夫家的外甥女,这另一位,想必便是虞次辅家的女儿了罢,俗话说养儿像舅,养女像姑,瞧瞧,这模样果然生得俏丽不凡。”

夸虞淑宁的时候,还不忘带着拍一拍虞皇后的马屁,果然这话说出来,虞皇后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意,看着虞淑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喜爱与得意。

虞淑宁得了季书华的赞赏,显得十分激动,便忙福了一福道:“多谢郡主夸赞。”

“哦?原来这就是虞家的两位千金啊?”

季书瑜听着季书华的话,注意便也被吸引过来,一对沉静如水的眸子,在虞淑宁与虞琬宁的脸上来回审视着。

良久方道:“那旁边这位,想必便是虞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了?”

虞琬宁见季书瑜注意到自己,很是开心,便微微向前一步,稳稳地行了屈膝礼道:“回长公主,晚辈正是大将军府的女儿虞琬宁,久闻长公主盛名,今日得见尊颜,晚辈三生有幸,在此恭祝长公主青春永驻,永享安康。”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季书瑜便是再怎么清贵高洁,到底也是人不是神,兼之终究是个女子,旁人祝她青春永驻,哪有不开心的?

于是听了虞琬宁的话,季书瑜脸上原本有些清冷的笑意,便多少热切起来了。

她想了想方道:“我记得……外界多有传言,说大将军府的位千金,不爱珠花,不习女红,却请了夫子进府授课,只专心课业,甚至还随着虞大将军习武。”

第144章 牡丹台的血腥味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4章牡丹台的血腥味季书瑜又转头看了季书华一眼,问道:“外头传的,可是这小丫头?”

“回长公主的话,说的还就是她了。”季书华笑道。

“嗯。”

季书瑜听了,又上下打量了虞琬宁几眼,虽然嘴上没多说什么,但眼里的赞赏之意,却是连藏也不藏的。

虞琬宁便趁热打铁,又施了一礼道:“晚辈这几年是读过不少书,只是贪多不精,比不得长公主殿下满腹才学的。”

“这小姑娘,一张嘴倒是挺会讨巧儿的。”

虞书瑜被虞琬宁逗得笑了起来,对着虞皇后夸赞道:“你这娘家侄女儿,倒是对我的胃口,我喜欢。”

“公主谬赞了。”

虞皇后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地道:“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不过是看了几本书,便敢到皇姐您面前卖弄了,您不笑话便好了。”

说罢,她又不着痕迹地瞪了虞淑宁一眼怎么你就没人家虞琬宁的眼力见儿,不懂得讨长公主的好?

虞淑宁:“……”

她这半天连话都没插上过,又哪里惹姑母不痛快了?

而季书华,则对虞琬宁眨了眨眼,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虞琬宁也回了季书华一个感激的眼神,她知道,舅母这是特意在帮她的。

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外面的贵妇们已经等了很久了,虞皇后便让李嫔陶嫔带着贵人常在等都退出去了。

只留下沐贤妃、许淑妃,福安长公主,书华郡主,以及自己的娘家人作陪。

然后便传了外头的贵妇们入殿。

又是冗长的一番行礼恭贺之后,虞皇后方才发了话,在牡丹台赏宴,请大家赴宴。

牡丹台……

听到这个地方,虞琬宁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殷殷流出血来。

那个地方,对她而言是个梦魇般的存在。

上一世,她便是在那里,召见正紧锣密鼓要谋权篡位的皇六子季安源。

那时候,季安辰与虞琬宁已被虞德晴逼到了悬崖边上。

虞琬宁打算背水一战,拉季安源一起下地狱,以期为季安辰赢取一线生机。

可她终究还是失败了,她被匆匆赶到的虞德晴冠以不贞的污名,被迫自刎,那一地的血,那冲鼻的血腥味,仿佛现在还萦绕在虞琬宁的鼻间。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只看到一个模糊地奔向她影子,那是她愿意用生命去保护,却终究未能护住的人。

牡丹台前,是一片花海,可虞琬宁闻不到花香,只闻得到血腥味。

这牡丹台,让虞琬宁呼吸都有些不畅,很不舒服。

但她的面上,还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来,随着姚氏入坐。

宫宴开始,宫乐起,有宫内的歌舞伎上来献艺。

不过只坐了一会,福安长公主便起身告辞了,说她还有些事,要去寿康宫见一见太后。

这样的理由,虞皇后自然不好强留,只好随她离去。

见福安长公主出了牡丹台,虞琬宁看了,忙低声对姚氏道:“伯母,我今日出门穿得有些单薄,可能着了寒,现在被这宫乐一吵,这会子有些头疼,我想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缓一缓。”

“好罢。”

姚氏看了一眼正与沐贤妃说话的虞皇后,小声叮嘱道:“你可小心些,千万不要乱走,更不要走远了,尽快回来。”

“是,阿宁明白了。”

虞琬宁向姚氏笑了笑,便起身急匆匆地出来,远远瞧着福安长公主的轿辇,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其实季书瑜并不是想去寿康宫,自打上一次她进宫请安,与韩太后争论了几句后,她便有些怕见韩太后了。

因此离了牡丹台,她打算直接出宫回公主府。

“长公主请留步。”虞琬宁跟到一处还算僻静的甬通内,便急急地唤了一声。

她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惹季书瑜生气,但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她不能不紧紧抓住这次舅母好不容易为她创造的机会。

“什么人?”

季书瑜身边的内侍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便厉声喝了一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长公主面前大呼小叫。”

“对不住了。”

虞琬宁急忙上前福下身去道:“我有一件事,想请求公主殿下。”

“呵……”

那内侍冷笑一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

“闭嘴。”

内侍的话未说完,便被季书瑜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季书瑜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眼还拘着礼的虞琬宁,也不叫起。

淡淡地问道:“你是方才在皇后那里见着的那个小丫头?唤我何事?你是大将军府的千金,身份也还算贵重,能有何事请求于我?”

“晚辈一心渴求,能拜长公主为师。”

虞琬宁干脆直接跪下行礼道:“方才在凤仪宫时,长公主也是知道了的,晚辈生平极重学业,因此最大的愿望,便是入才名动天下的长公主门下求教,若长公主不嫌弃晚辈愚钝,万望长公主收下晚辈这个学生。”

“哦?”

虞琬宁的这个请求,多少让季书瑜有些诧异。

世间女子,多囿于后宅,顶多只是富贵人家的千金,方有一点机会可以读点诗词歌赋,甚至便是在贵族世家,也不乏笃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族。

如虞琬宁的外祖叶家,便是一例。

而且世间女子与男子不同,男子可以科考入仕,而女子便是学得再多,也不会有为自己闯一番天地的机会。

便是连她季书瑜,身为大胤朝最尊贵的长公主,虽学富五车,才名动天下,却也只能在自己的公主府里顾影自怜,没有学以致用的机会。

因此这天下女子,识字者也许还算有些,但一心读书做学问者,却是万里无一的。

其实这些年来,她无夫无子,偌大个公主府,只有她一个人,她又不愿意掺各宫斗政事,整日便只一个人在府中读书抚琴,有些时候,也是会觉得冷清寂寞的。

所以此时有人突然提出要拜她为师,她还是有些心动的。

只是季书瑜为人清贵,也不是说什么人都愿意收的

第145章 女子的书桌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5章女子的书桌于是季书瑜便问道:“听闻传言,你们大将军府不是为你请了一位夫子了么?怎么又想着要另行拜我为师了?”

“回长公主殿下。”

虞琬宁恭敬地道:“原是请过一位夫子的,只是大约两个月前,夫子道,晚辈实在进步神速,以她的学识,已是教无可教,因此命晚辈另寻良师,可是殿下,晚辈原先的乔夫子,也是极有才学的,若连她都再教不了晚辈,那想要再寻一位女夫子,便是难上加难了,除了殿下您,实在是别无他选了。”

“说得也是……”

季书瑜忽然叹了一口气,其实她这样说,倒并非是自负,而是她知道,这世间女子想要识几个字,倒是容易的,随意便能寻着人来教导,可若是想要读圣贤书,习更深的学业,却不容易了。

因为男子们有书院可去,而对于女子来说,却没有一家书院,容得下一个女子的书桌。

女子想求学,当真是极艰难的。

她忽然笑了一下道:“其实收你这么个学生倒也无妨……”

“学生谢过公主。”虞琬宁打蛇顺棍上,急忙一拜到底。

“我话还没说完呢。”

季书瑜不由地失笑道:“你这小丫头,当真是有些机灵过头了。”

“公主请说,学生洗耳恭听。”虞琬宁恭敬地道。

“那你可听好了。”

季书瑜笑道:“我福安长公主,也不是随意什么样的学生都收的,你若想拜入我的门下,需得让我先考上一考,看看你天分如何,若是愚钝之人,我可是懒得教的。”

“公主尽管考便是。”虞琬宁干脆地道。

“今日这不是地方,日子也不对。”

季书瑜想了想道:“你还是先回去陪你那姑母过生辰罢,三日之后,你到我的公主府来,我出题考你,若你能入得我的眼,我便收了你这学生,若你只是徒有虚名,那便从哪来,回哪去。”

“是,学生记下了。”

虞琬宁兴奋地道:“学生定不会让公主殿下失望的。”

“你当真是……”

季书瑜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还没考过呢,还没确定我会不会收你呢,你这便一口一个‘学生’”

“因为学生知道,学生一定能交一份让公主殿下满意的答卷的。”虞琬宁自信满满地说。

“罢了,且不管你课业如何,这份儿自信倒也是少见的。”

季书瑜道:“你这便平身罢,我也要回府,你三日后来见我,再见分晓罢。”

“是,学生定会如期拜访殿下的。”虞琬宁站起来道。

“嗯。”

季书瑜点了点头道:“走罢。”

内侍听了吩咐,忙呼了一声儿:“起轿。”

看着季书瑜的轿辇离去,虞琬宁兴奋地想要跳起来大喊几声。

只是这里毕竟是皇宫,万万不能如此。

于是便只好先回那个她极不喜欢的牡丹台了,否则一会耽搁得时间久了,伯母问起来,也是不好回话的。

只是她不知道,季书瑜在离开后,脸上也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因心中极度愉悦,回了牡丹台后,连记忆中那刺鼻的血腥味,似乎也不见了,花香入鼻,当真是惬意畅快。

虞淑宁不满地瞥了回来入席的虞琬宁一眼,觉得她如此中途离席入席的,是对虞皇后的不尊敬。

但虞琬宁这会心情大好,倒也懒得与虞淑宁计较,便没有理她。

季书华在一旁坐着,远远看着虞琬宁出去又回来,见她双眸明亮,神色愉悦,便猜着她是与季书瑜说上话了,一时也十分替她高兴。

出宫时已经不早了,今日除了在凤仪宫正殿见过季安辰一面外,之后便再没见着他,这让虞琬宁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不过今日能得福安长公主青眼,也是件极大的收获,足够让虞琬宁高兴了。

虞府的马车,果然没有送虞琬宁回大将军府,而是直接将她带回了虞府。

论理,虞琬宁应当进去给虞夫老人请个安的,毕竟到了门口而不入,是件极失礼的事。

虞琬宁虽心里不甚情愿,但也只能而着性子进去了。

只是到了寿安堂,进去通报的出来却道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虞琬宁就不必进去了。

虞琬宁:“……”

这才什么时辰啊,哪有用过晚饭不消食儿就直接歇下的?

不过,不见也好,其实她也不愿意去见那老太太呢。

于是便微笑着道:“那烦请您明日,帮忙转告一声,便说琬宁过来给祖母请安的。”

说罢,便径直离开了虞府,好在雪镜机灵,叫大将军府的马车一直在虞府门外等着,虞琬宁一出来,便可以直接乘马车回府。

对于方才虞老夫人不见虞琬宁的事情,雪镜有些为虞琬宁委屈,嘟着嘴叫屈道:“老夫人对小姐也太轻慢了。”

“无妨的。”

反正虞琬宁今日心情好,这样的小事,压根就影响不到她。

便笑道:“不见就不见呗,还免了我向她磕头,怪累的。”

其实说起来,是虞琬宁今日请求季书瑜时,跪得稍有些久,膝盖是真的疼了。

“说的也是。”

雪镜看了看虞琬宁的腿,有些心疼地道:“待会回去了,奴婢去煮两个鸡蛋,给小姐揉一揉腿。”

“嗯。”

虞琬宁开心地拧了一下雪镜的小脸道:“我家雪镜最乖了。”

到大将军府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虞琬宁让雪镜先遣了个小丫头,去中院告诉虞夫人一声,然后便回屋了。

进门时见叶心梅正在洗手,便笑道:“梅姐姐写字又把墨弄到手上了?”

“才不是呢。”

叶心梅不满地瞥了虞琬宁一眼道:“我只是刚从外面回来罢了。”

“哦?”

虞琬宁有些惊异地问叶心梅道:“梅姐姐去哪里了?”

“我去乔夫子家了。”

叶心梅接过采岚手里的毛巾擦着手道:“反正今日你不在家里,我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便去乔夫子家向她求教些课业上的问题。”

“这样也好。”

虞琬宁也在墨梨端过来的盆里洗了手道:“我今日在外面,还担心你一个人无聊呢。”

第146章 下手也太狠了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6章下手也太狠了“哎,今日如何?宫里热闹么?”

叶心梅凑到虞琬宁身旁问道。

“还行吧,就那样啊。”

虞琬宁淡淡地道:“你去年不是参加过皇后的生辰宴么?又不是没见过,想来也就那些内容罢,没什么新意。”

“说的也是。”

叶心梅想了一下,撇了撇嘴道。

只是又想起她母亲来,便急忙问道:“你今日进宫见着我阿娘了罢?我没与你一道儿进宫,我阿娘没说我什么吧?”

“没有啊。”

虞琬宁看了叶心梅一眼,随手拿过一本书来翻了翻道:“舅母才不舍得你入宫跪来跪去,行礼又行礼呢,那多累呀。”

“说的也是。”

叶心梅想了想,一时百无聊赖,见虞琬宁又要看书,便一把将她手里的书抽出来道:“哎呀,你陪我说会话嘛。”

“说什么?”

虞琬宁又将书拿回来道。

“说说,你今日进宫,当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么?”叶心梅爬在桌上问道。

“有意思的事么……”

虞琬宁眨了眨眼睛,忽然又笑了起来道:“还真的有一件。”

“什么事,说给我听听。”叶心梅又爬得离虞琬宁近了些。

“嗯……”

虞琬宁想了想,与季安辰的那些小动作,暂且还是先不告诉叶心梅了。

便爬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

叶心梅惊得差点跳起来,两只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一般。

在门边守着的墨梨和采萍、采岚被吓了一跳,一起往里跑,结果三个人被卡狭窄的门口,采岚被绊得摔倒了,发出两声“哎哟”的叫声。

墨梨顾不得管那个摔倒在地的人,急匆匆地跑进来问道:“两位小姐怎么了?”

“啊?”

叶心梅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摆了摆手道:“没事儿,没什么事儿,你们且不必管。”

虽然见两个人都好好的没什么事,也听见了叶心梅这样说,但墨梨还是不放心地又看向虞琬宁。

“梅姐姐说没事就没事儿,你们且出去罢,我们再说说话。”虞琬宁微笑道。

“是。”墨梨见虞琬宁也这样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把采岚拉起来出去了。

“你瞧瞧你,大惊小怪地做什么?”虞琬宁轻笑着瞥了叶心梅一眼道。

“这能不大惊小怪么?”

素来娴雅,从未大声说过话的叶心梅夸张地道:“福安长公主哎,你居然能求得福安长公主为师,这事儿听着,怎么那么像做梦啊?”

“噗……”

虞琬宁被叶心梅逗得笑起来,伸出手去轻轻掐了叶心梅的脸一下道:“还觉得是做梦么?”

“啧……”

叶心梅揉着脸,吸着冷气道:“还真有点疼,真不是做梦啊?”

她说着,又兴奋起来,伸过手来又重重地掐了虞琬脸颊一把:“你这丫头果然厉害,我当真服了你了。”

“哎哟……”

虞琬宁被掐得轻呼一声,揉着娇嫩的小脸,略有埋怨地说道:“梅姐姐,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早,三日后我还得通得过长公主的考试,人家才肯正式收我呢。”

“这一点不是问题。”

叶心梅看上去,倒是比虞琬宁还要信心满满地道:“你一定能让公主满意的。”

“我也这么觉得。”虞琬宁笑眯眯地道。

“呵呵……”

叶心梅嫌弃地看了虞琬宁一眼,刮了刮自己的脸道:“厚脸皮,不知羞。”

姐妹俩人正嬉闹着,雪镜端着两个煮好的鸡蛋从外面进来,蹲在虞琬宁脚边道:“奴婢给小姐揉一揉膝盖罢。”

“好。”

虞琬宁点了点头,由着雪镜帮她脱鞋,将衣摆揭起来。

“呀,阿宁你这是怎么了?”

一瞧见虞琬宁那淤青的两个膝盖,叶心梅便吓得不轻,急忙跳起来,也过来看着道:“你今日进宫,到底是跪了多少次,行了多少礼呀,把腿磕成这样子,莫不是你那姑母有意磨搓你?”

瞧瞧,就连叶心梅,都知道虞皇后轻慢庶弟家的人。

“不是的。”

虞琬宁急忙将白玉般的食指放到叶心梅唇边,对她做了个小声点的动作。

然后道:“虽然今日在凤仪宫是行礼行得我头晕,不过这可与皇后无关,这是我求福安长公主时跪久了留下的,你是不知道,那硬石板地呀,又硬又凉的……”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叶心梅听了,便放心地起身坐下道:“说起来倒也是,福安长公主啊,哪是那么好求的?”

“可不是么。”

虞琬宁点了点头道:“好在,公主殿下到底还是被我的诚意打动了,我腿疼这半日,也是不枉了。”

“嗯,也就你虞琬宁了,这两年名声在外的。”

叶心梅点了点头道:“若是换作旁人,只怕这样的殊荣,便是跪断了腿也是求不来的。”

虞琬宁怔了一下,抬头看向叶心梅,见她嘟着嘴唇,一脸幽怨的样子。

便不由地笑了一下道:“你也别急着嫉妒我,待过些日子,我与长公主殿下一处混得熟稔了,想法子求求她,让她也收你做学生。”

“真的吗?”

叶心梅听了虞琬宁这话,顿时眼睛也亮了起来,就差着扑上来亲虞琬宁一口了。

兴奋地道:“阿宁你可得说话算话,若能如你一般,拜入福安长公主门下,便是祖父,日后也不好阻我读书了,我就能光明正大的读书了。”

“这个自然。”

虞琬宁含笑道:“你是谁?你是我的梅姐姐呀,这样事,我哪能忘了你呢?”

她忽然又认真地道:“只是有一点,这些天,你可能好好下些功夫,有不懂的定要记得问我,若我也讲不好的,便去求教乔夫子,虽是有我的情份在,你的课业也不能太差,至少到时候不能太让公主殿下看不上。”

“明白了,阿宁你就放心吧,铁定不让你丢人。”

叶心梅说着,便立即回头,取了一本书,在烛台前看去了,再不与虞琬宁闲话了。

夜里,宫宴散了以后,因是虞皇后的生辰,所以皇帝便没有去旁的妃嫔处歇息,直到到风仪宫里来陪虞皇后。

第147章 粗莽武夫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7章粗莽武夫于是第二日一早,皇帝上朝刚走,季安茹便又迫不及待地跑到虞皇后处要看寿礼了。

虞皇后有些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季安茹的额头道:“你这孩子,身为咱大胤的长公主,最是金娇玉贵的人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却偏偏每逢年节都要将外头送进来的礼看个遍。”

“那不一样。”

季安茹笑嘻嘻地道:“宫里的东西虽是最好的,但毕竟是打小便见惯了的,外头的东西虽大多比不上宫里的贵重,便胜在新奇,反正左右闲着,便来瞧个鲜儿罢了。”

“行,那你便陪着母后瞧瞧。”

因昨日虞皇后生辰,外头送进来的礼极多,自然是不能全部都拿到虞皇后面前来一一过目的。

所以凤仪宫的掌事宫女便只将虞皇后娘家送进来的生辰礼,以及特意挑拣出来其余比较新奇物件带人抬过来给虞皇后过目。

季安茹虽说已经十七岁了,若非皇后溺爱舍不得放她出宫,也早该是要嫁人的年纪了。

可她毕竟自幼长在皇宫,身为公主,又比不得皇弟们那般可以经常出宫,所以看着很多东西都觉着新鲜稀奇。

掌事宫女每每依着礼单报一个物件,她便要拿起来好生赏玩一番。

虞皇后坐在榻边,一边喝着参汤,一边满脸慈爱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让女儿出嫁离开自己。

唉,可是没办法,女儿都十七岁了,再不出嫁,可就太晚了,万一将来步了那位福安长公主的后尘,那才真的误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掌事宫女最先开始读的,自然是虞德海一家送进来的东西,自然样样都是极珍稀名贵之物。

不过虞皇后贵为国母,这些年来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自然也没什么东西是能入得她眼的。

只是毕竟是娘家送来的东西,她自然也是样样喜欢的。

看完虞府的礼单,接下来便是大将军府的了。

虽然掌事宫女也知道虞皇后不甚待见庶弟,但再不待见,大将军府也始终都是虞皇后的娘家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大将军府的礼单,自然是不能不看的。

一听翻到大将军府的礼单,虞皇后便有些兴趣缺缺。

她身份尊贵,见过的好东西又太多,所以且不说依着往年的例,那庶弟虞德陵大约还是送些稀松平常的东西,毕竟他薪俸不高,名下也就那么一处庄子,虽然贵为大将军,比起寻常官员来收入不算低,但与虞德海比起来,却又是天上地下了。

而且便是他当真得了什么名贵的好东西送来,虞皇后也是不屑一顾的。

所以虞皇后便垂了目,心不在焉地听着宫女一边报礼单,一边与季安茹议论着大将军府送来的东西。

“呀,这雪狐皮大氅的品相当真是极好的。”

忽然听到季安茹这样说,虞皇后便抬了眼,向宫女手中捧着的大氅瞥了一眼。

嗯,果然是好东西,不过,却还是入不得虞皇后的眼的。

“咦?”

季安茹又十分惊异地道了一句:“居然是南昭出产的灵犀辟毒筷,这玩意儿可不多见,以前只知道皇祖母有一副,今日倒还是头一回亲眼得见。”

虞皇后闻言又看了过去,不由地心下一动,其实这辟毒筷,虽然稀有,却也还不算极其贵重,再怎么新奇也不这是一双筷子罢了。

可这样的东西,对于宫里的女人来说,却是极珍贵的。

因为皇宫里的女人妒心重,最爱用毒,所以对于生活在皇宫里的人来说,辟毒之物,便是最重要的。

虽然银筷也能验毒,但到底比不得这产自南昭的灵犀辟毒筷来得体面稀奇。

于是虞皇后便淡淡地冲掌事宫女点了点头,那掌事宫女见了,便知虞皇后对这东西十分满意,只是一时拉不下脸来说出口罢了。

于是意示虞皇后的贴身宫女明霞将这辟毒筷收起来,预备着给皇上和虞皇后用。

然后说到那屏风,因为是大物件,所以没有抬进来,不过那样的屏风,在虞皇后和季安茹眼里,都算不得什么的,自然也就没人感兴趣。

而最后一件,却是一味香料。

季安茹轻笑了一下道:“这大将军也是,咱们宫里用的香料都是内务府精制的,是这天下最好的香料,外头有什么是能及得上的?竟会巴巴儿送什么香料来,当真是可笑。”

虞皇后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平淡无奇的香料盒子,原想说不拘给谁拿去用罢。

不过话到嘴边,又想着虞德陵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娘家人,如此也太不好看了些,于是便微微点头。

明霞便将那盒香料先收着了。

完事后又看了一些旁的礼品,末了季安茹笑道:“算起来,还是属我舅舅送进来的东西最是名贵,到底是母后的亲兄弟,旁人是谁也及不上的。”

因受虞皇后的影响,季安茹便也不甚将虞德陵放在眼里,她只唤虞德海为舅舅,提到虞德陵却是直呼大将军的。

她接着又道:“大将军府送进来的东西,虽说不够名贵,不过瞧着却也还算花了心思,除了那个屏风只是寻常之物外,其余的东西,虽不贵重,但却都是极贴心的东西,女儿方才看了,那雪狐皮的大氅,毛色极纯,到了冬日里给母后御寒是再好不过的,辟毒筷自不用说,能保父皇和母后安康,也算是好东西,只是不知道大将军是怎么想的,居然想起来给母后送香料,母后什么好香料没见过,会看得上他从外头寻来的东西?”

虞皇后听着季安茹如此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大将军是个粗莽武夫,自然比不得你舅舅博学风雅,所以送东西便以实用为重,倒也不甚奇怪,既是送进来,便也是他的一番心意,收着就是了。”

季安茹闻言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只与侍女明霞、落霞几个,一起去翻看旁的新奇物件儿了。

自从虞德陵将自己能教的俱教于虞琬宁后,他便不必再日日一早去演武场了,只虞琬宁自己一个勤加练习便是了。

第148章 梧桐月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8章梧桐月虞琬宁从演武场回来的时候,赵启已经在海棠小院门口等着了。

“进来罢。”

“是。”

赵启手里捧着几本账册,跟在虞琬宁身后,边走边道:“奴才昨日下午得了墨梨姑娘的信儿,连夜将近期的账目都整理好了,以便小姐过目。”

“我叫你回来,倒不为查账。”

虞琬宁进了屋,一边意示墨梨给赵启沏茶赏坐,一边道:“不过你拿回来了,我便看一眼罢。”

因叶心梅在这里,所以进来的时候,墨梨已经向他嘱咐过了,此时赵启也躬身向叶心梅行了礼道:“奴才给表小姐请安。”

叶心梅微笑着点了点头,问虞琬宁道:“这位是?”

“哦,他呀。”

虞琬宁目光闪烁地笑了一下道:“这是庄子上管事的一个副手,我唤他今日进府,交待些事情。”

至少在目前为止,对于赵启的身份和他所做的事,虞琬宁还是不打算露出风声去,所以便是连对于她最为亲近的叶心梅,也没有说实话。

只不过那毕竟是她的梅姐姐,所以说谎时,便没有平日里那么面色如常,多少露出些端倪。

“这样啊。”

叶心梅却是个聪明人,她与虞琬宁自**好,彼此之间都十分熟悉,一见虞琬宁的神色,便猜着她有要紧的事。

于是便笑道:“你们主仆且谈着罢,我正打算出门呢。”

“是要去中院见你姑母么?”虞琬宁诧异地问了一句,因为她知道叶心梅平日里在上午是不大出门的,顶多是去给虞夫人请个安而已。

“不是,我去一下乔夫子家。”

叶心梅倒是面色如常,一边收拾手边的几本书一边道:“昨日夜里,我读书时遇到些不解的地方,原本打算今日问你的,不过你既然忙着,那我便去烦劳乔夫子了。”

“也好。”

虞琬宁已经明白,叶心梅这是要主动避嫌,微微动容地道:“那梅姐姐路上小心,多带几个家丁和府兵去。”

然后她又看向雪镜道:“你去备些点心,再将庄子上送来的鹅掌拿上两坛,让梅姐姐给乔夫子带去。”

“是。”

雪镜一听,便急忙出去忙了。

叶心梅不免又多看了赵启一眼,微笑着道:“行了,我自己去看着给乔夫子带东西便是了,你们且说你们的事罢。”

说罢,叶心梅便交待了采岚将书拿好,又向赵启点了点头,方才出去。

叶心梅经过门口时,赵启低头后退两步,以示尊敬。

直到叶心梅离开,赵启方才在离虞琬宁三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虞琬宁拿过方才放到桌上的账册低头大致浏览了一番,见获利颇丰,由于效用奇佳,现在的两种药,一种香饵,出货量不小,但几乎还是供不应求。

赵启微欠着身子说道:“近来咱们的货已是名声远扬,连京城周围的几个地方,也有商贾进京,特意来求购,所以奴才预备着再招几个人进来,同时将旁边两处空置的旧院子也收过来,加以修缮,如此可使出货量翻番。

另外,地方大了,奴才也可以将要紧的几道工序分解开来,各执其事,严禁交流,这样就不怕日子久了,下面的帮工们摸索出了配方了。

待产出量增长到一定程度,奴才预备着再往离京城远些的府郡跑一跑,尽力将整个大胤国内都撒出货去,日后待名声起来了,便是北周南昭,咱都可以与之做生意的。”

“嗯,这想法不错。”

虞琬宁赞赏地笑了一下道:“原先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做生意的本事当真不小呢,志向眼界也不小,所以现在想想,让你入我门下为奴,当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

赵启摇了摇头,感激地道:“若无小姐知遇之恩,哪来奴才今日大展身手的机会。”

他想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只是货出得多了,为便于走货时与商户沟通,咱们的东西总得有个名号,前番看着小姐实在太忙,便没好来打扰,奴才便自作主张,为目前的三个产品取了名号,还望小姐不要见怪。”

“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虞琬宁颇有兴趣地问道。

“眼下做的两种药呢,一名……桐月丹。”

赵启说完,顿了一下,低着头没再出声。

“嗯,这个不错。”

赵启一说,虞琬宁便明白,此药虽教男人皆趋之若鹜,但却又是个极私密的东西,取名号需得叫人立解其意,却又不能太露骨。

而这“桐月”二字,其实是取自“卷帘放进梧桐月,重照仙郎入梦来”的诗句,“桐月”二句,用在这里果然合适。

“然后呢?”虞琬宁面色如常地问道。

见虞琬宁对此药的名号没有什么意见,赵启一颗心方才放下来。

抬起头来道:“另一味药简单,而且又是光明正大的东西,能让人立时知晓是何效用便好,所以只叫醒脑丹即可,至于香饵,奴才称其为露华凝。”

“春风拂槛露华浓,嗯,都不错。”

虞琬宁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账本放合上,放到一旁。

思索片刻方才道:“账目上的事,我信得过你,不必细看,不过方才瞧了一眼,你在这么短的时日内,便已有如此大的盈余,也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可见你辛苦,也可见你忠心。”

“倒也不算辛苦。”

赵启道:“比起过去在北疆爬冰卧雪的日子,奴才如今过的已是极好的日子了,这些都蒙小姐所赐,奴才不敢不忠心。”

“好,我要的便是你的忠心。”

虞琬宁一对锐利地眸子盯了赵启一眼,然后吩咐了一句:“墨梨,你也退出去,让外面的下人都退远些。”

“小姐……”

墨梨张了张嘴,想说只余虞琬宁与赵启在屋内,门口再不留人,实在不合规矩。

但她看了虞琬宁的脸色一眼,想起昨日虞琬宁吩咐她通知赵启入府时那凝重的脸色,便猜着今日要说的,定是极要紧的事,便也不敢再多嘴,微福了一福便退出去了。

第149章 抢个人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49章抢个人很快,便听到墨梨在外面吩咐所有的下人尽数远避的声音。

直到外面彻底静下来,虞琬宁也就没有再继续查看账本,只信手拨了拨桌上的茶碗盖。

过了许久,她才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慢慢地道:“赵启,我今日要吩咐你去做一件极重要,却也极危险的事,至少在十年之内,万不可对外泄漏了风声,否则便有性命之忧,你可敢做么?”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听着虞琬宁这样的话,素来稳重淡泊、处变不惊的赵启也有些变了脸色。

低头沉吟了一下才道:“您是大将军府的嫡出千金,身份尊贵,又何必要冒险做些危险的事情呢。”

“我既做了决定,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虞琬宁面色沉静地道:“赵启,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今日要吩咐于你的事情,我可是连墨梨都瞒了,不过即使如此,待我与你说清楚后,你愿做便做,不愿做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小姐请吩咐。”赵启虽然面色凝重,但语气中却毫无一丝犹疑。

“我要你替我豢养暗卫。”

“暗……”

原本低着头的赵启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虞琬宁。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直视虞琬宁的眼睛,他在那对黑亮的眸子里,只看到坚定与果决,没有半丝犹豫与胆怯。

赵启又迅速低头,思索了许久方道:“小姐可知,这样的事,一旦被当朝发觉,是什么样的罪名么?”

“我自然知道。”

虞琬宁淡淡地道:“否则我方才与你说那许多做什么?”

“可是……”

赵启有些为难地问道:“小姐如此尊贵的身份,要养……做什么呢?”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去造反。”

虞琬宁忽然笑了一下道:“所谓暗卫,自然人数不多,若是多了,那便藏不住了,还叫什么暗卫?你也不必担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来,总之这是于我而言,极要紧的一件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除了你,我寻不到第二个人来替我做这件事。”

“这……”

赵启还是有些犹疑地道:“不是奴才不肯听主子的吩咐,此事实在不小,奴才斗胆问小姐一句,大将军知道么?”

“我阿爹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虞琬宁淡淡地道:“这件事情,出自我口,入至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必旁人知晓,也与旁人无关。”

“奴才明白了。”

赵启突然懂了虞琬宁的意思,点了一下头道:“奴才是小姐的奴才,自然一切听从小姐的吩咐,这件事,奴才会慢慢做起来的。”

“好,你做事,我最是放心的。”

虞琬宁满意地笑了一下,又见赵启依旧满脸凝重,便语气轻快地笑道:“你也不必担忧什么,我做这件事,一则是为将来万一有什么意外时,用来自保,二则……”

她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咬了咬唇道:“是为了抢个人,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用抢的。”

赵启:“……”

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有点弄不明白了?

虞琬宁不欲再向赵启解释更多,便笑了一下道:“这件事,不必太着急,眼下还是先把生意做起来,毕竟要做成这样的事,是最烧银子的,总之在这两件事之间的银子如何把控平衡,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人选可以慢慢留意,有天分有本事固然是最要紧的,但更要紧的,却是忠心。这一点,想必你是十分清楚的,我便不再多做嘱咐,待日后时机成熟时,你便在城外寻一处偏僻的地方,将这件事筹备起来。你要记住,此事,不得有半点与大将军府扯上干系,你明白吗?”

“奴才明白。”

赵启当然明白这里边的轻重,因此语气坚定地道:“小姐放心,此事不会与大将军府扯上半点干系,也绝不会与小姐扯上半点干系,万事皆奴才一人背负便是,倘若当真有一天奴才出了事,小姐便立即烧了奴才的那张卖身契便可。”

虞琬宁:“……”

对于赵启的赤胆忠心,她一时忽然找不到言语来赞赏他了。

只能眸色坚定地道:“你放心,你不负我,我亦定不负你,你我主仆,定当荣辱与共。”

赵启离开后,墨梨方才从外面进来,她看了虞琬宁好几次,想问又没敢问,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

她知道,她家小姐虽然年岁不大,但却是个主意极大的人,她既有意瞒着自己,便是必定不会告诉她的。

见墨梨做事有些心不在焉的,虞琬宁将凉了的茶递过去道:“将茶换了,墨梨,你不必问我今日向赵启交待了什么事,你只需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护着身边所有人的。”

“奴婢明白。”

墨梨接过茶碗,却没有立即去换茶,而是看着虞琬宁道:“小姐,奴婢也想对您说一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奴婢们也会为小姐承担的。”

“罢了,快去换茶罢。”

虞琬宁忽然笑起来道:“你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世上的很多事,都只能自己承担,旁人是替不得的。”

末了又道:“行了,你去换了茶,便去和雪镜一道准备些小点心与莲子羹,待梅姐姐回来了用,完了你俩便可歇歇,我这里不必你们伺候,后日要去福安长公主府上考试拜师,我得赶紧再背一背书,否则万一到时候考不好,丢人事小,拜不了师损失便大了。”

“是,奴婢明白了。”

墨梨见虞琬宁依旧谈笑风生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忙着换茶水去了。

虞琬宁也不再为旁的事分心,坐到窗前,拿过一本书来看。

到了第三日,虞琬宁清晨破天荒地没有去演武场练功,而是多看了一会书。

用过中饭,她便收拾清爽,直接去了福安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位于皇城边上,是一处占地极大的奢贵府宅,比之毗邻的几家王府,规制还要大些。

虞琬宁下了马车,抬头看向“福安长公主府”的牌匾。

第150章 自负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0章自负然后,虞琬宁便在墨梨的搀扶下,敛裙上了台阶。

守门的侍卫见了,上前抱了一下拳道:“敢问来的可是大将军府的千金?”

“正是。”

虞琬宁点了一下头道:“我与长公主有约。”

“小的明白。”

那侍卫又躬了一下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道:“公主殿下今日一早便吩咐了,若大将军府的千金登门,不必通禀,直接请进去便是。”

“多谢这位大哥。”

虞琬宁谦和地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方才随着那个侍卫入府。

转过植着奇花异卉的园子,便听到一阵动人心魂的琴音,然后虞琬宁在一处水榭亭台上,见到了一袭简单白衣的福安长公主。

待一曲奏完,虞琬宁方才上前一步,深深福了下身去道:“学生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免礼罢。”

福安长公主季书瑜将纤细娇柔的双手从琴上移开,站起身来道:“既来了,便抚上一曲与我听可好?”

“学生乐意之致。”

虞琬宁微笑一下,又看了一眼季书瑜的琴道:“只是怕污了公主殿下的琴,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坐罢。”

季书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她方才坐过的位置,淡淡地道:“你只管抚来我听。”

虞琬宁闻言,便移步过去,轻轻坐了下来,端详了一眼放在面前的琴,赞了一句:“好琴。”

然后便不再多做客气,行云流水地弹出一曲来。

季书瑜背过身去,看着水榭亭台的的碧波荡漾,一阵风带着花香袭来,只见她白衣翻飞,便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

一曲罢,虞琬宁轻轻压了弦,然后起身立到一旁。

也不说话,只等着季书瑜品评。

“嗯,虽不算顶尖儿,但在你这么个年纪,却也算得上佳。”

过了良久,季书瑜才慢慢转过身来,点评了一句。

“能得公主殿下一句上佳,已是学生的殊荣了。”虞琬宁恳切地道。

听了这话,季书瑜有些奇异地看了虞琬宁一眼道:“三日前在宫中见你时,观你言行,觉着你多少有些骄妄,怎么今日瞧着,却是谦逊的很。”

“这个……公主见笑了。”

虞琬宁有些赧然地道:“一直以来,能拜至公主殿下门下,是学生极渴求的愿望,因此三日前在宫中见到公主时,不免有些急躁,想引得公主注意,得到您的认可,因此说话便无保留。

今日能到府上拜见,学生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方才又听了公主那世间无人能及的琴音,学生这点子粗浅本事,便有些拿不出手了,不敢不谦逊,还请公主不要笑话。”

“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的很,其实我这琴艺哪里是世间无人能及的?原本有个人,给我的琴艺高出千百倍,只不过他……”

季书瑜顿了一下,垂目忽然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旁的了。”

她忽然抬眼看向虞琬宁道,意味不明地微笑着道:“只是你这是谦逊么?依着我看倒是有点作假,你方才说三日前在宫中时,对我说话毫无保留,却不说有意夸大,可见你对你自己的学业,还是十分自负的。”

“这个……”

虞琬宁颇有些厚脸皮地笑了笑道:“学生不敢因要装着谦逊,所以对公主殿下撒谎。”

“你,噗……”

季书瑜被虞琬宽逗得没忍住,笑了一下。

一旁的侍立的侍女一时有些恍神儿——已经很久,没有在公主的脸上,看到如此开怀的笑容了。

“罢了,你这孩子,倒是挺会逗人开心。”

季书瑜颇有些无奈地道:“行了,你随我来罢。”

“是,学生遵命。”

虞琬宁开心地福了一下,然后忙跟上季书瑜的脚步。

到了书房,季书瑜的贴身侍女月影便立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墨梨见如此,便也侍立在外,没有擅自跟进去。

墨梨此举,赢来月影一记赞赏的眼神。

季书瑜便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然后看了对面的另一张书桌一眼道:“坐罢。”

“是,学生谢过公主。”

虞琬宁瞧这情形,显然除了季书瑜自己用的书桌,另一张,便是为自己的准备的上,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皆一应俱全。

“你自己翻看一下你桌上的几张纸,皆是我出的题目,你且做来于我看。”

季书瑜探究地看着虞琬宁道:“好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几斤几两,值不值得我为你费心思。”

“是,学生明白了。”

虞琬宁应了,便低下头来,凝神看题。

说起来,到底是才名动天下的福安长公主,只看出的题,便胜乔夫子一大筹,自然难度也高了不少。

不过对于虞琬定来说,还是能够应付的。

季书瑜出的题,包括了四书、策论、诗词歌赋,礼仪,只是少了算学。

虞琬宁猜着,季书瑜大约是以为她并没有学习算学罢,毕竟在现下,算学在女子之中还是个较冷门的课业,学的人是非常少了,所以季书瑜这样认为,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她便心敛心神,不再胡思乱想,只凝神静气地做答卷。

每答完一份,虞琬宁便起身送一份过去给季书瑜,然后回来再答下一份。

书房里的两个人,一个答题,一个看答卷,一时便静了下来,只有虞琬宁写字时,笔尖落在纸面上的轻微声响,以及偶尔传来季书瑜翻看卷纸的纸张声。

季书瑜出的题量甚大,全部答完,已是过了两个时辰。

待虞琬宁将最后一份答卷送过去后,季书瑜已看完前面的几份。

她眼里的赞赏已是越来越深,接过虞琬宁送来的最后一张答卷。

季书瑜抬头冲虞琬宁温和地笑了一下道:“累了罢,答卷放着我看,你且坐着喝杯茶,叫你的侍女进来,给你揉揉腕子。”

“是,谢公主殿下。”

看着季书瑜的眼神与表情,虞琬宁便知道自己今日的表现很得季书瑜满意,那么就是说,她拜入福安长公主门下的愿望,便是能实现了。

于是虞琬宁满心欢喜地看了一眼侍立在门口的墨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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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天马行空的想法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1章天马行空的想法墨梨也听见了方才季书瑜的话,便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进来,侍立在虞琬宁身旁,替她揉着手腕。

其实方才奋笔疾书的时候,她大约是心里鼓着劲,倒是没什么,现在心里一放松下来,再让墨梨一揉,虞琬宁一张小脸马上皱成了一团。

这酸爽……

同在门口侍立的侍女月影,听了季书瑜的话,已是沏了茶进来。

虞琬宁客气地冲月影笑笑,伸手接了茶。

季书瑜看答卷看得极其细致,甚至会一个字一个字地细品,因此最后一份答卷,她看了挺长一段时间方才看完。

见季书瑜放下答卷,墨梨便忙将虞琬宁的手放下,如月影一般,转身出去门口侍立着了。

“比我预期的倒是好了不少。”

季书瑜看着虞琬宁的眼神,很是满意。

笑道:“如今这世道,男子们比女子读书的途径多,环境也要好得多,所以大凡女子,能识字会写诗填词,便能称得一声才女了,如你这般四书五经等男子们学的东西均有研读的女子,很是少见。再加上你有那么个,嗯……”

季书瑜顿了一下,选择了下措辞才道:“有那么个固执的外祖父,你能有这样的水准,很是不错了,一则足见你勤奋,再则,你以前的夫子大约也是不差的。”

“是。”

虞琬宁见季书瑜赞赏乔夫子,便忙站起来道:“乔夫子待学生,是极尽心的,其实除了公主今日考学生的这些科目,乔夫子还教了学生三年算学。”

“哦?”

季书瑜有些惊异地道:“这倒是难得,不过我不知道你还学过算学,今日便没有出算学的卷子,不过看你其他的答卷,都是非常好的,想来算学也差不到哪去,我便不再出题了,不过,我有一件事,要告诫于你。”

虞琬宁忙行了弟子礼道:“公主请讲,学生洗耳恭听。”

“好。”

季书瑜点了点头,正色道:“依着三日前的约定,我季书瑜今日便收了你这个学生……”

“学生多谢公主。”虞琬宁兴奋地道。

“我还未说完。”

季书瑜继续道:“不自谦地说,在当今大胤,我季书瑜的身份,可算得是除太后皇后外最尊贵的,你今日拜我为师,切记不可骄傲狂妄,更不可打着我的名号盛气凌人,定要将心思好生放在学业上,而且,不得因为有了我这个师长,便忘了你的开蒙恩师,若你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便是再聪慧的学生,我季书瑜也是不要的。”

“学生记住了。”

虞琬宁一揖到底道:“定不敢忘公主教诲。”

“嗯,如此甚好。”

季书瑜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那还不快些行拜师礼?”

“呀,学生都激动糊涂了。”

虞琬宁反应过来,急忙敛裙在季书瑜身侧跪下,行了大礼道:“学生虞琬宁,今日拜福安长公主为师,日后一定潜心课业,尊师重道,定不负公主一番心意。”

话音刚落,侍女月影已用托盘端了一杯茶进来给虞琬宁。

虞琬宁一看,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呀,可见季书瑜肯收自己为徒,也着实是真心的。

她心中十分感激,接过茶举过头顶道:“请师父喝茶。”

“好了,起来罢,跪久了仔细腿疼。”

季书瑜接过茶来,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微笑着让虞琬宁起身。

她从十七岁出宫建府,到如今已独自一个人过了二十年,早已习惯了清冷孤独,忽然间身边多了个聪慧通透的弟子,季书瑜的心中,忽然涌过一种难言的情绪,就像是心中的那块坚冰,忽然融化了一角,便是连她这近二十年来,冷清的生活中,也似乎出现了一抹不一样的亮色。

所以季书瑜看虞琬宁,倒像是看着一位与她极亲近的小辈一般,不自觉地便关心起她来,不忍叫她跪疼了腿。

这份情意,可与三天前在宫里见到虞琬宁求着拜师时天差地别。

季书瑜一时心情大好,便站起身道:“咱们在这书房里闷了这许久了,且出去走走罢。”

“是。”

虞琬宁跟着季书瑜出了书房,信步慢行。

墨梨与月影远远相随。

“阿宁,我且问你一个问题。”

因正式收了徒,季书瑜对虞琬宁的称呼也变了。

“师父且问。”

虞琬宁抬头看着目前比她高着一头的季书瑜道。

“你为什么要如此勤奋读书?”

季书瑜目光柔和地低头看了虞琬宁那张纯净的小脸一眼。

问道:“其实生为女子,对于自己的人生并没有多少可选择的余地,你别瞧着我终身未嫁,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没有选择下的无奈之举呢?世间女子,便是读再多书,懂再多道理,终究是没有机会科考入仕。

将来也不过都是嫁人生子,囿于后宅,这一身儿的本事,除了打理家务,相夫教子,也难得会有用武之地,所以大凡女子读书,只学一点诗词歌赋便罢了,而你,为何要读那许多与男子们一般读的书,甚至,比他们还要更勤奋努力些?你这样拼命的意义,又在何处?”

“师父……”

虞琬宁沉吟了一下才道:“弟子不敢期瞒师父,其实弟子如此勤奋好学,最直接的目的,亦不过是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身边最在乎的人……”

说到这里,虞琬宁便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是不能说得太明朗的。

季书瑜微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她已经知道了虞琬宁的意思。

虞德陵是当今大胤第一武官,掌管一国兵事,而自大胤开国以来,但凡有大功的将领,大凡都难得善终,所以虞琬宁有些担忧,也属正常,俩人心照不宣罢了。

“除此之外呢,便没有旁的想法么?”

季书虞站在一株木槿花旁问道。

“嗯……”

虞琬宁想了想道:“其实,弟子还想着,千年来男尊女卑,使得世间女子只能将终生的幸福与身家性命尽数维系于男人身上。弟子想着,若能通过弟子的努力,将来为京城女子开一处书院,慢慢地先让京城有了女子也能读书的风气,进而也许有可能影响到全国呢,到那时,岂不是为天下女子,皆打开了一方新的天地?使女子的地位,不再那样低下?”

她说完,又有些赧然地笑了一下道:“其实这也就是弟子心中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而已,至少在目前看来,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还请师父勿笑。”

其实,虞琬宁很明白,若想要达到这一理想,除非她将来能顺利当上皇后,并且能顺利铲除所有与她对立的人,方有可能实际这一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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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宝蓝色马车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2章宝蓝色马车因此在这个时候,对着季书瑜,是不能将话说得太满的。

然而即使如此,虞琬宁的这番话,也足以让季书瑜刮目相看。

季书瑜叹了一句:“后生可畏……”

然后便又信步向前走去,过了半晌,她方才轻轻地道了一句:“倘若将来真有机会,师父定会支持你开办女子学院,为这天下女子,做一番事的。”

虞琬要的眉棱骨突地跳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季书瑜。

然而季书瑜的面色,还是一片沉静如水。

毕竟是千年的传承了,若突然间想要打破,要为女子开办书院,这可不是小事,更不是寻常人能办得到的。

若问这世间有什么人能做办到,除了一国之母,皇后之尊,便再无人办得到了。

那么季书瑜这话,是不是有帮虞琬宁入主后宫的意思呢?

只是在眼前的形势下,季书瑜能想到的,大约只有太子罢了。

虞琬宁猛地打个寒颤,她可不想季书瑜乱点鸳鸯谱,撮合她和太子季安衡啊。

要真那样,眼下凤仪宫里的那位,不得生吃了她?

于是虞琬宁笑了一下道:“师父为弟子费心了,不过弟子如今尚且年幼,日后的事,还是顺其自然,日后再说罢。”

“哦?”

季书瑜停下脚步,颇有些惊异地看了虞琬宁一眼,见她一脸诚恳坦然,并非是假意推辞的样子。

便也点了点头道:“也罢,就听你的。”

其实季书瑜也觉得季安衡并非良人,至少他那份倨傲骄狂,便是让季书瑜很是看不惯的。

而且这世上的事,永远都是变幻莫测的,便是早早立了太子的,也不见得最终都能无一例外地顺利承位。

便如当今的永宁帝,当年也不是太子,最终不也是杀开一条血路,登上了帝位么。

季书瑜与虞琬宁,两个都是聪明人,什么话都不用说得太透,便都有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师徒二人又谈论了些别的,最后季书瑜还留虞琬宁在公主府用了饭。

两个人在饭桌上,也是有谈不尽的话题。

用过饭后,季书瑜便道:“今日你我闲话说得多,已是有些晚了,这便回去罢,明日好生休息一日,做些准备,也该去告诉你乔夫子一声,后日,你再来府中,我再正式开始为你授课罢。”

“是,弟子遵命。”

虞琬宁起身,行了弟子礼,方才慢慢退了出去,离开公主府。

出了福安公主府,虞琬宁便吩咐直接去乔夫子家。

这样的好消息,她想第一时间与乔夫子分享。

经过宏宾楼的时候,虞琬宁想起来宏宾楼的点心也是整个京城最顶点的,于是便吩咐墨梨进去买一些来,给乔夫子带过去。

然而墨梨刚下车便又被虞琬宁叫住了。

“你且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墨梨回过头来问道。

虞琬宁却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从外观装饰上倒并不显得如何华贵,只是虞琬宁却也看得出那是极坚硬贵重的木材,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就连勋贵世家,用得也极少。

当然仅止如此的话倒也不至于引起虞琬宁的注意,主要是那马车木料的纹饰却有些不一般,因为那并非大胤朝人爱用的纹饰。

仔细想想,似乎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种纹饰多为南昭国人常用。

联想到那位在京城逗留的祁唯钰,虞琬宁决定下去看看。

实际上对于祁唯钰低调来京,虞德陵也是向皇帝上过密折的,因考虑到两国交好几十载,若无特别的情况,便由着那个少年皇子罢,只是嘱咐虞德陵千万要保护祁唯钰安全。

所以虞德陵是往祁唯钰身边派了暗哨的,按说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虞琬宁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直觉告诉她,她得去看看。

“我亲自去罢。”

虞琬宁说着,便要下马车。

墨梨有些不解地道:“这么点小事,奴婢去做就好了,不必劳烦小姐。”

“没事,马车里坐得闷,我想下来走走。”虞琬宁微笑了一下道,然后在墨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今日这宏宾楼外,倒是比往常热闹多了。”

墨梨在有些拥挤的街边扶虞琬宁下车,差点被一个推着小车卖东西的小贩撞着,便不由地说了一句。

虞琬宁闻言怔了一下,便往四周看了一眼,果然今日宏宾楼外比往常多了不少人,只是仔细一打量,才发现其中不少便装打扮的汉子,不像是寻常百姓,只是他们个个都掩饰的不错,若不刻意留神,还是不易发觉的。

因瞧着这情形,虞琬宁已完全能够确定,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祁唯钰,就在此处。

又多看了那辆疑似南昭人使用的马车,虞琬宁方才移步进了宏宾楼。

因之前已经过来两次了,所以掌柜的便不再到门外迎候。

但此时见虞琬宁进来,掌柜的还是上前行了抱拳礼。

“不知千金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宽恕一二。”

同时掌柜的做了个楼上请的手势说道:“千金怎的也不差个人先来知会一声儿,小店也好先预备迎候着。”

虞琬宁心知掌柜说的不过是客气话,倒也不点破,只微笑了一下道:“我已来过贵酒楼两次,熟门熟路的,哪里需要迎候了,再说我今日来也不为用饭,只是方才路过门口,一时是想着你这里的点心不错,想要买一些,孝敬长辈。”

掌柜的听了便笑道:“哎哟,既是这样,那千金请在雅座处且坐一坐,喝杯茶,小的这便吩咐人去备点心。”

说罢,掌柜的便将虞琬宁往一旁垂着珠帘的雅座处请。

“且不急。”

虞琬宁叫住掌柜的道:“我是想问问,外面停着的那辆宝蓝色马车,那位客人在哪里?”

“啊?这个……”

掌柜的一时不明白虞琬宁为什么会问起这个,但他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毕竟每日到宏宾楼来的贵客那么多,他也不是每个都记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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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得之不易的太平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3章得之不易的太平尤其那个宝蓝色马车的车主又来得很是低调。

掌柜的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会,方才说道:“似乎是位年轻公子,不过……”

掌柜的面色有些为难地看了虞琬宁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虞琬宁明白,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好随意泄漏客人的私隐。

于是便道:“这马车我瞧着面熟,似乎是前番卖过一些东西给我的客商,正好近日我还要在他家货栈买些东西,今日若遇上,便与他说一声,叫送到我家里便是,也免了我跑那一趟。”

“哦,既是如此,那千金请便。”

掌柜的听了虞琬宁一番解释,微微思索一下道:“那位客官在二楼天字号雅间用饭。”

虞琬宁闻言点了点头,便上了二楼。

走到掌柜的所说的天字号雅间时,见有两个“伙计”在门口守着。

虞琬宁便道:“我有事,要见一见你家主子,前番我去过你家客栈,你家主子识得我的。”

那两个“伙计”,原就是上次虞琬宁去向祁唯钰购买灵犀辟毒筷时,便守在门口的,自然知道虞琬宁是什么人。

于是其中一个只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这位千金请稍候,容小的通报一声儿。”

“嗯。”

虞琬宁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进去通报的“伙计”很快便出来了,恭敬地对虞琬宁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虞琬宁微微顿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进去了。

转过屏风,就看见一大桌子菜,比虞琬宁第一次来时点得还多。

然而桌上却只坐着祁唯钰一个人,旁边侍立着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南昭商队货栈的大掌柜也躬身侍立一旁。

正在大快朵颐的祁唯钰见虞琬宁进来,忙放下筷子站起来道:“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着实是件让人开心的事,虞三小姐请坐,若不嫌弃,不妨一道用饭。”

“我用过晚饭了。”

虞琬宁看了一眼笑得没心没肺的祁唯钰,有些无奈地在墨梨拉开的椅子上坐下道:“我原以为殿下随着商队走完一趟货,会尽快回去,怎的你还在这里?”

“我还没玩儿够呀。”

祁唯钰笑嘻嘻地道:“这次出门之前,一直都被拘在宫里看四方天,难得出一趟门,才发现原本你们大胤京城好吃的好玩儿的这样多,一时没玩儿够,便不着急回去了,打算再待着日子。”

他忽然想起点什么,又一脸好奇地问虞琬宁:“不知虞三小姐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想来这偌大个京城,除了虞三小姐与令尊大人,大约也没什么人知道我的身份了,便是令尊大人派来的那一堆暗哨,恐怕也不知道他们在保护的是什么人罢?”

“我只是看到了你停在外面的马车。”

虞琬宁微微一笑道:“虽然表面上看并不十分奢华,但那木料却不是寻常人用得的,另外便是上面的纹饰,不是我大胤人喜用的,而是你们南昭人多用的。所以便猜到是你在此处了。”

“虞三小姐当真是见多识广,目光敏锐,在下佩服,佩服。”

祁唯钰有些意外地看着虞琬宁,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夸赞了一句。

“我不必你来佩服。”

虞琬宁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眉头道:“我只希望你能尽快回去,不要在我大胤境内逗留了。”

“这是为何?”

祁唯钰有些诧异地看着虞琬宁,旋即又一副有些委屈的模样道:“你们大胤人,怎的这般不热情好客。”

虞琬宁:“……”

她有些心累地叹了一口气,其实由于上一世的风波,她实在是对这个祁唯钰没有好感,也极不乐意见着他。

只是她知道,既然这货的安全现在由虞德陵负责,那么这货哪怕只是磕破点皮儿,那都得是虞德陵的过失,至少一个“破坏两国邦交”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当今皇帝本就成天地等着抓虞德陵的错处,若是因为这么个货将把柄奉于皇帝,那实在是太值当了。

于是虞琬宁只好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但面上却仍旧一片平静地道:“我是怕你在我大胤地界儿有个好歹,哪怕只是走路摔一跤,也会影响两国邦交大计,给了北周可趁之机,导致这得之不易的十年安稳付诸东流。”

虽然身为将者,天下越乱,对虞德陵这等武将越有益处,但虞琬宁更懂得,烽火若起,苦得尽是天下百姓。

这得之不易的太平日子,实在应当好生珍惜。

祁唯钰听了虞琬宁的话,嘴角抽动了两下,一别牙疼似的表情,微微有些哀怨地瞪了虞琬宁一眼道:“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正是盼着你好,方才劝你尽快回去。”

虞琬宁耐着性子道:“如你这般,在外招摇这么久,难保不被人泄露了身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自己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那你爱上哪上哪玩儿去,别来连累我们大胤,远的且不说,便说近的,就只楼下街边那么些暗哨,万一你哪里蹭破点皮儿,你觉得他们能有好果子吃?恐怕连我大将军府也得受牵连,所以请您行行好,别再难为这些人了。”

祁唯钰:“……”

他是真没想到,原来自己这么遭人嫌。

只是他毕竟少年心性,被虞琬宁当着下人们的面这样说,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反倒耍起了性子。

“哼,你若这样说,我便偏不回去了,反正两国邦交几十载,我只要不干危害贵国的事,贵国皇帝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本殿下还就非得在这儿待着了,等我什么时候玩儿够了,什么时候再考虑去你们大胤旁的府郡玩玩儿。

再说了,就算抛开虞大将军派来的那些暗哨,只本殿下身边,也是带着不少高手的,没人能伤着我半根汗……”

然而祁唯钰嘴里的一个“毛”字尚未说出,便听得耳边一道破风声至,生生打断了他嘴里的话。

因祁唯钰身侧身坐于窗前,一枚暗器便直袭他右太阳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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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隐隐泛着青色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4章隐隐泛着青色伙计”们都守在门外,祁唯钰身边只有一个大掌柜和几个侍女,一时竟猝不及防。

只虞琬宁一人在这眨眼之间反应过来,抬手便将方才侍女放在自己手边的茶杯抛了也去,正中祁唯钰脑门儿。

见有东西袭来,祁唯钰自然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但还是被那茶杯砸个正着,而那枚暗器也堪堪贴着他的鼻尖儿飞过去,钉入对面的墙壁。

祁唯钰一时被砸得脑门儿青了一大片,被茶杯里的茶水淋得前襟湿透,又挂了一头一脸的茶叶,一时连着椅子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直到此时,那几个侍女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去扶祁唯钰,而至于那个大掌柜,已是跃出窗户,向隐在远处屋脊的黑衣刺客追去,只是几个起落,便跃过几座屋顶。

虞琬宁方才发觉,原来这个身形微胖,满脸带笑,一脸和气的大掌柜,居然也是个习武高手。

因方才自己慢了一步,被虞琬宁抢先救了祁唯钰,那大掌柜觉得失了脸面,于是便不遗余力地去追赶刺客,以期将功赎罪,找回脸面。

外面守着门的两个“伙计”听到动静,也急忙冲了进来,然后便看到祁唯钰苦着一张脸,浑身湿透地坐在椅子上,由着两个侍女擦拭他脸上的茶水和茶叶。

而坐在他对面的虞琬宁却是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于是两个“伙计”一时有些懵了,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这里。”

墨梨见虞琬宁不说话,便过去指着已经钉入墙壁的暗器,让那两个“伙计”看。

“有刺客?”

两个“伙计”大惊失色,一个立刻过去将一直开着的窗户关上,然后站在祁唯钰身边护卫。

另一个便伸手想将那暗器拨出来,奈何那发暗器的刺客手劲颇大,而那暗器又似乎很长,此时已深深地钉入墙壁,以致他拼尽一身儿力气,竟也没拨得下来。

一时只觉在主子和虞琬宁面前失了脸面,那“伙计”一张脸涨得通红。

“去叫掌柜的,让他拿个趁手的工具来看看。”虞琬宁瞧了一眼窘迫的“伙计”,便淡淡地吩咐墨梨。

“是。”

墨梨虽然心里也微微有些发慌,但看着虞琬宁如此平静,一时倒也镇定下来,稳稳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瞧着墨梨,祁唯钰再看看那个脸红得跟猪肝儿似的“伙计”,再看看自己身边这几个脸色发白,此时还微微颤抖的侍女。

便觉得自己的人被虞琬宁的人比下去了,觉着失了面子,于是便不耐烦地将正给他擦拭的侍女推了开去,自己抬手摘着粘在头发上的茶叶。

虞琬宁瞧着,只微微勾了勾唇角,也没有说话。

一听墨梨说发生了客人差点被行刺的事,掌柜的一面喊伙计去拿工具,一面便火急火燎地先赶上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让贵客受惊了。”

掌柜的一进门便不停地作揖赔罪。

“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小店照看不周的过错,不知两位贵客可有伤着哪里?”

说罢,他一抬头便见着祁唯钰那狼狈模样,便返身唤了一声外面伺候的侍女道:“还不快进来伺候贵客……”

“不必了。”

掌柜的话未说完,便被祁唯钰打断了:“我这里有自己的丫头,不必用你们的。”

毕竟如祁唯钰这般身份的人,自然是只肯用自己的侍女,不可愿意用外面的人伺候的。

“是,是……”

掌柜的急忙又向祁唯钰作了一揖,然后意示刚刚进来的侍女出去。

他现在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宏宾楼在京城屹立多年了,来往都是达官贵人,所以里里外外的安防也是做得十分不错的,毕竟无论哪个贵人在他这里蹭破点儿皮,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只是谁也都知道,这宏宾楼背景不一般,寻常人也不敢到这里来寻衅闹事,如这般暗中行刺直接下死手的,更是头一遭。

所以掌柜的便多少有些懈怠了,结果偏偏今日就出了事。

他明白,能与大将军府三小姐说上话的人,而且一眼便看得出气度不凡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人,一旦出点事,都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

现在瞧着祁唯钰那一身儿的茶渍,还有额上那片淤青。

掌柜的真是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出了这样的事,东家的一顿斥责必定是免不了的,若再严重点,说不定还得挨板子。

瞧着掌柜的一脸惊惶,虞琬宁便轻轻地道了一句:“你暂且不必太着急,先带人拿工具将钉在墙上的暗器拔下来看看,然后尽快去官府报案子,请府尹大人知会一声巡捕营,加强巡视搜查,莫叫歹人跑了。”

“是,是……”

掌柜的急忙应了,被吩咐去找工具的伙计便过来了,他忙亲自动手,与祁唯钰的“伙计”一道将钉入墙上的暗器拔了出来。

他只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便急忙双手向虞琬宁奉来。

毕竟掌柜的并不知道祁唯钰是什么身份,便只好大将军府的千金优先了。

虞琬宁垂目看了一眼,见墨梨正要伸手去接,便道:“墨梨你别动,掌柜的你且放下罢,快去洗手。”

“啊?”

掌柜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

“这上面隐有暗青色,恐怕有毒,还不快去?”虞琬宁瞥了掌柜的一眼。

“哎哟……”

掌柜的一听,顿时吓了一跳,一时也顾不上向虞琬宁道谢,顾不得礼节,便急忙往外跑去。

虞琬宁自然不会为这样的小小失礼而怪罪掌柜的,只是环视了周围一眼。

墨梨已猜到虞琬宁的心思,不待吩咐,便忙去将一旁用来给客人净手后用的毛巾拿过来。

虞琬宁接过毛巾,裹了手将暗器拿起来仔细端详。

见是一枚大约三寸长的钢钉,这样的暗器,难怪方才钉入墙壁中拔不下来。

只是如此,却也由此可见方才前来刺杀的刺客功力不浅。

钢钉上有大半截隐隐泛着青色,一看便不是钢钉本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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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冷心冷肺的丫头片子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5章冷心冷肺的丫头片子虽然虞琬宁一时不确定淬的是什么毒,但猜着,大约是见血封喉一类的罢。

方才掌柜的只是用手拿了一下,并未伤着手,不要不见血,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只是,究竟是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下这样的黑手,摆明了是一定要置祁唯钰于死地的。

要知道,祁唯钰身份特殊,尤其又是在大胤的地界儿,他的生死,牵涉实在太大。

“到底怎么样?是什么东西啊?”

祁唯钰已将头上衣上的茶叶摘尽,只是脑门儿还有些疼,便拿着一个帕子捂着脑门儿,伸长脖子往虞琬宁手里的钢钉瞧。

“有毒,可能会见血封喉。”

虞琬宁瞥了祁唯钰一眼,没好气地道:“要不要试试?”

“不要,绝对不要……”

祁唯钰一听虞琬宁这般说,便急忙向后缩了一下道:“我还这么年轻,没玩儿够呢。”

“那么你说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有人非要取你性命不可?”虞琬宁看着祁唯钰故意问道。

“嘿嘿……”

祁唯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道:“我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了,哪能干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他又另有深意地看了虞琬宁一眼道:“其实虞三小姐明明都猜到原因了,又何必非要如此挤兑于我?”

“这么说你也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虞琬宁挑了挑眉。

“自然是明白的。”祁唯钰撇了撇嘴道。

“既然明白,那还是请殿下尽快回去罢,否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你有个好歹,后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虞琬宁看着祁唯钰,毫不客气地道。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货栈大掌柜喘着粗气跑进来,将半片带血衣服袖管给祁唯钰看。

“回主子,奴才无能,让那歹人跑了,只抓伤了他右边的胳膊,撕下一片衣袖来。”

“无妨。”

祁唯钰摆了摆手道:“对方既然敢来行刺,便说明是顶尖儿的高手,至于你,这几年看着货栈养尊处优的,胖成这副模样,自然不是人家的对手。”

大掌柜被祁唯钰如此一说,顿时有些脸红耳赤,其实,他顶多只是微胖而已呀……

正说着,洗完手的掌柜从外面进来,问虞琬宁道:“不知可否让小的将这暗器一道儿,送去府尹衙门报案?”

“自然是应当的。”

虞琬宁用毛巾将那枚钢钉裹了,然后才交到墨梨手里,意示她交于掌柜的。

然后又道:“这位公子身边的人方才出去追那歹人了,虽没抓住,但抓伤了那歹人右边的胳膊,还撕下一片袖子来,你也一并拿了去。”

“是。”

掌柜的应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墨梨递过来的毛巾卷儿,又接了货栈大掌柜手里那片带着血的衣袖,便要告退。

虞琬宁点了点头道:“你尽快去罢,晚了怕歹人混出城去,完事后你最好还是去医馆诊个脉,也好安心,另外这件事……”

她微微垂了垂目道:“你大约得向你们东家回一声儿的。”

“这个小的明白,那小的便先去了。”

掌柜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祁唯钰行了个礼道:“今日终究是小店的不是,贵客若不嫌弃,今日这餐便由小店请了,另请贵客给小店的伙计留下信息,等我忙完手头的急务,再携礼登门赔罪。”

“你且去忙你的罢。”

祁唯钰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道:“旁的待你忙完了再说。”

“是。”

掌柜的应了一声,不敢再耽搁,就急忙出门了。

看着掌柜的一离开,祁唯钰一反方才那冷静自持的模样,急忙站起来道:“走走走,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回家,今日刺杀不成,没准明月还得再来,只要我一天在你们大胤界内,便是一天将脑袋拎手里。”

“知道便好。”

虞琬宁淡淡地笑了一下道:“那你方才还默许人家掌柜的上门赔罪的事?”

“这是为了掩护行踪好不好?”

祁唯钰有些不满地看了虞琬宁一眼道:“本殿下的行踪,岂是随意可对人讲的?反正你也没完没了地催我赶紧走,那我便随了你的意,现在便立即收拾东西起程。”

“哦?”

虞琬宁微怔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渐暗。

她有些不解地道:“可是天都黑了,哪有人专门赶夜路的道理?”

“正是因为天都快黑了,那些歹人才意料不到我此时便起程。”

祁唯钰对虞琬宁作了一揖道:“多谢虞三小姐救命之恩,待我回去,定遣人送重礼来向虞三小姐道谢,到时还请不要推辞。”

虞琬宁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一国皇子送谢礼,自然不会太寒酸,毕竟自己方才救了他一命,有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祁唯钰“……”

果然还是毫不推辞,不过这次,他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只是虞琬宁正扭头看窗外,没有注意到他罢了。

“那便不要再耽搁了,尽快去罢。”

虞琬宁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吩咐墨梨道:“你下去,唤一个今日跟着出门的家丁,让快马赶回府中去,告诉阿爹这位殿下要即刻起程回国,请他拿个主意,最好是派人护送,只要将这位安安稳稳地送出咱大胤地界儿,便万事皆安了。”

祁唯钰:“……”

这是什么话呀?

只要将他送出大胤地界儿,便不再管他死活了?

他心里不由地有些幽怨。

哼,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丫头片子。

其实两个人都是明白人,对于今天的行刺,不用怎么查便也心中有数。

大胤南昭通商交好几十载,在大胤境内,自然是不可能有人会想要祁唯钰的命的。

而对于这两国交好,最忌惮的自然就是北周了,毕竟对于雄心勃勃,始终盼望着一统天下的北周而言,将大胤及南昭各个击破,总比与联盟起来,铁桶似的两国为敌要好的多。

而让祁唯钰死在大胤的地界儿上,便是破坏这两国邦交,最便捷,成本也最低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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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只当是殿下在夸我了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6章只当是殿下在夸我了所以祁唯钰自己也明白,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留在大胤境内一天,危险便会跟随他一天,防不胜防。

想要保命,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立即离开大胤,只要出了大胤地界,北周自然也就失去了刺杀他的必要。

只是这样的话,祁唯钰与虞琬宁,都是不必说得太透的,各自明白便好。

临出门时,祁唯钰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虞琬宁道:“其实以方才你那样的身手,完全可以直接打遍那枚钢钉的,却偏偏要砸我脑门儿。”

虞琬宁怔了一下,她是真没想到祁唯钰竟能有如此眼力,可见这货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于是便轻轻笑了一下,也不否认,只眨了眨眼,看向祁唯钰道:“既如此说,那我便只当是殿下在夸我的身手了。”

祁唯钰牙疼似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货栈的大掌柜和那两个“伙计”,以及几个侍女,也忙跟着祁唯钰离开。

人都走后,虞琬宁淡淡地叹了口气,也站起来离开了这雅间。

出了门,便见方才下去传话的墨梨上来。

墨梨见虞琬宁要下楼,便伸手扶了虞琬宁,边走边道:“小姐的话,奴婢已让人快马送回府里去了。”

“好。”

虞琬宁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见一个伙计提着两个食盒过来,行了礼道:“方才掌柜的出门时,吩咐小的备些上好的点心,给千金您带回去。”

听了这伙计的话,虞琬宁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只是来买点心的。

于是便意示墨梨收了。

只是墨梨拿出荷包来准备取银子付钱时,那伙计却连连摆手道:“掌柜的说了,这点心是小店的心意,请千金笑纳便好。”

“既这样,那我便不客气了。”

虞琬宁也不与伙计客套,毕竟自己方才在他宏宾楼里,救了南昭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一命,对他宏宾楼,可算是天大的恩情了,否则当真出了事,别说一个小小的宏宾楼,便是背后的东家,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出了宏宾楼,天已然完全黑下去了,虞琬宁想了想,吩咐正往车上放食盒的墨梨道:“罢了,今日有些晚了,便且不去打扰乔夫子,先回府罢。”

“也好。”

墨梨边扶虞琬宁上马车边道:“今日这么晚了,想必小姐也累了,再说,表小姐在府里等着小姐的消息,不定急成什么样了呢?”

说完,便急忙吩咐赶车的回府。

回了大将军府,虞琬宁下车时,便有守门的家丁出来迎侯。

虞琬宁正要进门,忽然又想起点什么,回过头问道:“我阿爹可有出去?”

“有的。”

守门家丁低着头,躬身回话道:“老爷刚刚回府没一会儿,便又急匆匆地骑马出府了。”

“哦。”

虞琬宁点了点头,心头忽然又涌上一丝不快。

为着那么个不务正业,任性妄为的南昭皇子,让这许多人都不得安宁,当真是烦人之极。

回了海棠小院,远远地便见着雪镜站在院门口,伸着脖子眺望着,也不知在此处等了多久了。

一见虞琬宁回来,雪镜便急忙迎上来,稳稳地行了礼道:“小姐回来了。”

然后又过来扶了虞琬宁的手道:“小姐今日偏心,出门只带了墨梨姐,又回来这么晚,害奴婢等得脖子都要长一大截了。”

“我看你是太闲了。”

虞琬宁有些失笑地看了雪镜一眼:“若是屋子里的活儿都做完了,闲着没事,于其有在这里等我和墨梨的工夫,倒不如看看书了。”

“是,奴婢记住小姐的教诲了。”雪镜俏皮地伸了伸舌头。

到了门口,便回身接了后面跟着的小厮手里的两个食盒,然后进屋。

一听到帘子响,正在烛台前埋头读书的叶心梅急忙将书一扔,便跑了出来。

一见着虞琬宁便开始埋怨:“你这妮子,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不知我等得心焦么?”

她扯着虞琬宁的手坐下道:“快跟我说说,福安长公主的考试,你通过了没有?”

“你宁妹妹的本事,梅姐姐还不清楚么?”

虞琬宁含笑看了叶心梅一眼,笑道:“你猜?”

“瞧你这样子,自然是通过了。”

叶心梅一脸惊喜地道:“你本事如何,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那毕竟是大胤第一才女福安长公主,人家才名极盛,身份又是极尊贵的,我今日当真是一整天都为你悬着心呢,也就方才,刚刚硬压着性子坐下来看了两行书,你便回来了。”

见叶心梅如此为她悬心,虞琬宁心中很是感念。

“那便劳梅姐姐挂心了。”她抱着叶心梅的胳膊摇了摇道。

“好了,回来这么晚,想必你应该是很累了。”

叶心梅看了采岚一眼,吩咐道:“你去帮着墨梨准备给阿宁沐浴的东西。”

“是。”

采岚听了,便和墨梨一道去忙了。

雪镜过来道:“那奴婢先伺候小姐梳发。”

“先不急。”

虞琬宁道:“你且去将方才拿回来的两个食盒打开,里面都是宏宾楼上好的点心,你分成三份,一份明日一早给阿娘送过去,一份留在咱们屋里给梅姐姐用,另一份,明日我带去给乔夫子。”

见雪镜领命去忙了,叶心梅一脸兴奋地拉着虞琬宁的手道:“明日去看乔夫子么?我也与你一起去。”

“好。”

虞琬宁反手握了握叶心梅的手。

第二日一早,虞琬宁从演武场出来后,便洗漱更衣去了中院,因叶心梅夜里读书太晚,虞琬宁也就没唤她,想让她多睡一会。

进去的时候,虞德陵正在用早点,虞琬宁依着例给父母请了安。

“唔,阿宁来了。”

虞德陵接过蓉香手里的帕子擦了嘴便道:“我正要去上早朝,阿宁陪着为父走走罢。”

“好。”

虞琬宁乖巧地应了一声。

虞夫人听了,便起身亲自拿过虞德陵的官帽替他戴上。

然后颇有些埋怨地道:“昨日夜里回来的时都已深夜了,早上又要这么早便出门,你这身子可吃得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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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天佑大胤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7章天佑大胤我这些年打熬的好筋骨,不会撑不住。”

虞德陵笑着拍了拍虞夫人的手,然后给虞琬宁使了个眼色,便当先出去了。

虞琬宁忙给虞夫人行礼告退,跟着虞德陵出去。

听着虞琬宁的脚步跟了过来,虞德陵便吩咐身边的人退远些。

“昨日夜里的事,怎么样了?”

虞琬宁边走,边轻声问道。

“虽然昨晚为父派的暗哨也有信儿回来,但到底比你晚了一步,昨夜我亲自出去,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祁唯钰出境,派的都是最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将那祁唯钰护得如铁桶一般,必定能保他平平安安离开咱们大胤地界的。

多亏你及时差人回来送信,为父才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否则万一有所疏漏出了事,那便是天大的祸事,你阿爹我,此时大约已被关入天牢问罪了。

而现在,为父亲只需在早朝之后,向皇上密奏此事便可了,这件事,阿宁你功不可没。”

虞德陵说着,微顿了一下又道:“所以阿宁,阿爹得好好谢谢你。”

“阿爹这话见外了。”

虞琬宁轻轻地笑了一下,伸手挽上虞德陵精壮的手臂道:“阿宁是您的女儿,自幼受您教导,自然懂得忠君护国,也知道此人干系重大,容不得丝毫闪失。再说得小一点,身为女儿,也是应当为阿爹解忧的。”

“你是个好孩子。”

虞德陵慈爱地摸了摸虞琬宁的小脑瓜道:“只是,你那个时候,怎么会去宏宾楼呢?”

“说起来,女儿倒是真的有一桩喜事要与阿爹讲。”

虞琬宁笑道:“昨日女儿去过福安长公主府了,长公主殿下对女儿还算满意,已让女儿行过拜师礼了,还留女儿在她那里用了晚饭才出来,回家的路上经过宏宾楼时,女儿想起宏宾楼的点心不错,便想进去买一些来孝敬阿爹阿娘与乔夫子,说来也是赶巧儿,便遇上那个祁唯钰了。”

说完,她又将当时刺客行刺的详细情况,对虞德陵说了一遍。

只是说起拿茶杯砸了祁唯钰,她倒是没承认自己是故意,只说是自己虽然跟着阿爹学了几年功夫,但手腕上力气毕竟还弱,生怕打暗器的话会失了准头,或者力道不够打不开,反而误了祁唯钰,为万无一失地救他性命,便只好冒犯他了。

“哦?”

虞德陵有些意外地看了虞琬宁一眼道:“这当真是天意了,若非你正好进到宏宾楼里,这一场变故便是难免了,此后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实在是难以估量。不过你能入福安长公主门下,的确是件天大的喜事,日后要好生听长公主殿下教导,不要让她失望。”

“大约是天佑大胤罢。”

虞琬宁顺着虞德陵的话,应了一声。

又道:“女儿明白的,自然不会辜负长公主的期望,原本这样的喜事,方才是应当也禀阿娘一声儿的,只是急着陪阿爹出来,便没来得及。”

当然,对于他认出祁唯钰的马车,和当时那莫名其妙的不安,她是不会告诉虞德陵的。

便是说了,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倒不如不说。

“嗯。”虞德陵点了点头道:“一会你再回去告诉你阿娘一声儿也就是了,另外记得去趟乔夫子家,向她报个喜,也不枉她精心教导你一场。”

“女儿明白的。”

虞琬宁应道:“其实这话,长公主殿下也是嘱咐过的,待女儿送阿爹出门,再回来禀过阿娘,便去乔夫子家拜望。”

“那便好,不愧是福安长公主,到底胸襟豁达,气度不凡。”

虞德陵语带敬仰地说了一句,然后又道。

“不过,说起昨晚的事,你毕竟是女儿家,腕上力气不足也属正常。”

虞德陵拍了拍虞琬宁的手道:“你不必为此自责。”

“嗯,女儿知道了。”

虞琬宁乖巧地答了一声,其实,她心里本就不会自责,她就是不喜欢那个祁唯钰,故意砸他脑门儿的。

“唉,你那兄长,要是有你一半儿懂事便好了。”

虞德陵摇头叹气道:“过些天便是今年的国子监考试了,你那兄长,我看着是悬了,到时候恐怕为父免不了得要豁出这张老脸,去替他求个恩荫名额。”

他看着琬宁又是一声长叹:“唉……可惜了……”

虞琬宁听着虞德陵的这声叹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正好已经到了门口,跟随上朝的几名府兵已经牵了马,在门外候着了。

她便停下脚步,微微福了一下道:“阿爹路上慢点。”

“嗯,你这便回去罢。”

虞德陵点了点头,便打马而去——今日因与虞琬宁说话,时辰上便有地许耽搁,得快一些,否则怕误了早朝时辰。

虞琬宁站在门口,看着虞德陵离去的方向,许久方才转身回去。

其实,方才对于虞德陵的那一声叹息,虞琬宁很明白那里面的含义。

她知道,阿爹虽然十分疼爱她,但依旧惋惜她是个女儿身,便是再怎么聪慧机敏,将来也不能出将入相,不能行走朝堂,只能被囿于后宅相夫教子。

而他的儿子虞绍庭,虽然是个男子,但却纨绔不晓事,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虞德陵的心里,终究是有些惋惜惆怅的罢。

虞琬宁暗自咬了咬唇,她定要好好努力,向阿爹证明,女儿家,也是可以立于天地间,做一番事业的。

回中院向虞夫人回禀了自己拜福安长公主为师的喜事后,虞琬宁便回海棠小院了,准备收拾一下,去探望乔夫子。

看着虞琬宁出去后,虞夫人原本十分平静的面色,终究还是显露出些许激动来。

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的女儿,也许是对的。”

听了虞琬宁拜福安长公主为师的消息,乔夫子兴奋地好半晌连句整话都说不完。

末了又做了一桌子菜来为虞琬宁庆祝。

虽然乔夫子家里的东西,到底是比不上大将军府的,但乔夫子厨艺甚佳,兼之有她的这一份心意在。

虞琬宁和叶心梅也吃得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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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挨了板子了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8章挨了板子了陆诚脖子上绑着绷带,受伤的手臂在胸前挂着,面对着虞琬宁和叶心梅也不敢多说话,原想帮着添茶水,但有雪镜、采岚等侍女在,也轮不上他,便只含笑坐在一旁相陪。

“学生能有今日,都是夫子这三年精心教导之功。”

虞琬宁端起一杯茶奉于乔夫子,一脸感念地道:“学生今日以茶带酒,敬夫子。”

“好,好孩子。”

也许是太激动,乔夫子的眼圈有些泛红,接过虞琬宁手里的茶喝了一口。

“夫子,虽然日后学生可能不再常来您身边请教了,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您一辈子都是学生的夫子。”

虞琬宁一脸诚恳地道:“日后夫子无论遇上什么事,一定第一时间让学生知道。”

“好,我知道了。”

乔夫子笑道。

“我也一样。”

叶心梅也端起一杯茶来双手奉于乔夫子道:“这些日子以来,夫子也是尽心教导过我的,所以我与阿宁一样,会终生以夫子为师,夫子但凡有事,也不必与学生客气。”

“好,我记住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乔夫子看着眼前的两个学生,一脸的慈爱与欣慰。

此后,虞琬宁每日天不亮便起床习武,洗漱用过早点之后便乘马车前往福安长公主府读书,午饭在公主府与季书瑜一起用,下午赶在晚饭前回府。

日日如此,风雨无阻,虽然虞琬宁每日出门读书,让叶心梅一个人留在海棠小院里有些冷清,但也正好趁着这样的清静,叶心梅自己读了不少书,遇到不解之处,要么等虞琬宁晚上回来给她讲解,要么便直接去乔夫子家,待到估摸着虞琬宁回府时再回去。

其实在虞琬宁入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两天后,她那日傍晚回府时,便在大将军府门口遇见专程在此等候的宏宾楼掌柜了。

掌柜的原本在府门外的一棵树下徘徊,听见马车声响,知道是虞琬宁回来,便急忙向前迎了两步,深深地作下揖去道:“三小姐安康。”

“嗯?掌柜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扶着墨梨的手下了马车,虞琬宁有些诧异地打量了掌柜的一眼,看起来他似乎精神不太好,面色有些发白,眼下也有些乌青。

掌柜的满脸堆笑地道:“小的是专程在这里候着三小姐的,为前两日的事,专程前来道谢。”

“原来是这件事啊。”

虞琬宁笑了一下道:“那怎么在门外站着,不进去里面等呢?”

她看了一眼在外迎候的家丁,淡淡地道:“这些下人,逾发地无礼了。”

门口的两个害丁一听脸色就变了,自打之前虞琬宁处置了孙家人之后,她便是在整个大将军立了威。

虽然平日里看着这位三小姐和和气气的,但若是哪里差事做的不好,惹她生气,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是那家丁便忙要开口解释。

只是却被宏宾楼掌柜的抢了先道:“三小姐不必着恼,不是贵府的人不让进,是小的执意要在这里迎候,还请三小姐勿要错怪了这两位小哥。”

那两个家丁听了,忙向掌柜的投去感激的一眼。

“原来是这样。”

虞琬宁听了掌柜的解释,脸色便稍稍好看了一些道:“既然来了,那便进去坐坐罢。”

“不了。”

掌柜的躬身道:“小的原只是来向三小姐表达谢意,顺道儿告诉您一声那日事情的处理结果,不敢进去打扰三小姐。”

“哦,那便说说罢。”虞琬宁听掌柜的这样说,便也想听听后续如何。

“是。”

掌柜的点了一下头道:“那贼子当夜便被巡防营抓住了,京城府尹原以为只是寻常案子,但毕竟是恶意杀人未遂的案子,也不敢不尽心,接了我的报案后,便立即着人去查了,只是后来似乎是说这案子牵涉不小,便被大理寺直接接管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听小人的东家说,似乎连兵部也有过问此案,但具体如何,在下身份寒徽,便不得而知了。只是东家有言,这番事情不简单,多亏三小姐出手,为宏宾楼免了一件天大的麻烦,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谢礼还是得送的。”

说罢,掌柜的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伙计便将一个大箱子抬上前来放下。

“一点区区薄礼,还请三小姐不要嫌弃。”掌柜的又是一揖道。

“既是你家东家送来的,那我便不推辞了。”

虞琬宁其实知道宏宾的幕后东家是谁,于是便也不客气,微一颌道,表示收下了。

“那如此,小的便不敢再多作打扰了。”

掌柜的抱拳道:“不过还要斗胆多问一句,那日小的原是请那位年轻公子留下地址,方便小的亲自携礼上门赔礼致歉的,只是从府尹衙门回来后,伙计却说是那位年轻公子没有留下话,因此只好烦扰三小姐告诉小的一声,那公子的居处,以便小的上前致歉。”

“这个不必了。”

虞琬宁微微一笑道:“那家伙根本就是自作自受,活该的,掌柜的不必太过自责,再者,他已经离开京城,回自个儿老家去了,他老家山高水长的,远着呢,你也就不必亲自上门去给他赔礼道歉了。”

“原来是这样。”

掌柜的听着虞琬宁话里话外对那年轻公子十分不满,也就不敢再多问什么,只得告辞了。

只是他离开的时候,走路似乎有些不便,得靠两个伙计用力搀扶着,方才上了马车。

可见,是挨了板子了。

待掌柜的走后,虞琬宁看了墨梨一眼,墨梨先是让家丁将那箱子搬进府去,然后由府兵检查了没什么异样,方才让两名小厮抬进了海棠小院,给虞琬宁过目。

其实倒也没什么新奇东西,不过都是些女儿家用的金玉珠宝,好在虽没什么创意,但胜在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虞琬宁这一世十分爱钱,便也开开心心地收了。

反正她那日救祁唯钰一命,等于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同时也包括他宏宾楼地幕后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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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考题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59章考题虽说那宏宾楼的东家也是皇室宗亲,地位尊贵,可万一祁唯钰当真在他家地盘上出了事,虽不至要了他的命,但当朝斥责、削位降爵大约也是免不了的。

所以今日这份礼,虞琬宁是受得起的。

叶心梅见了这许多东西,饶是她也是勋贵世家出身的千金,也是连连惊叹。

问及事情始末,虞琬宁便将那日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只是略去了祁唯钰的真实身份,只说他是一位寻常客商。

直听得叶心梅连连咂舌,又是惊叹,又是为虞琬宁悬心的。

不由地伸手掐了虞琬宁一把道:“你也不过一个小女娃儿,这样的事竟然也敢强出头,当真是胆大之极,若你伤着了,可怎么得了?”

“我这不也没事么?”

虞琬宁牙缝里吸着冷气,揉了揉被叶心梅掐痛的地方道:“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梅姐姐不必为我忧心。再说阿爹教我习武三载,若我眼睁睁地瞧着旁人有性命之忧而不救,岂非有愧于阿爹的一番教导了?”

实际上,虞琬宁想说的是,救祁唯钰,就是救大将军府,就是救一家人,救自己。

但这样的话,是不能对叶心梅讲的,只好以这样的话搪塞了。

末了又嘱咐她道:“只是梅姐姐,这件事你姑丈已经知道了,不过没有告诉你姑母,你可也千万别说漏了,而且也不必告诉舅舅与舅母,免得这事传到你姑母耳中,凭白惹你姑母担忧。”

“好罢。”

叶心梅见虞琬宁这样郑重其事地叮嘱她,又听闻虞德陵已知道这件事,却也没有告诉虞夫人。

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那我也不在姑母与你舅舅舅母面前提了。”

“这就对了。”

虞琬宁知道叶心梅也不是个爱乱说话的人,她既点头答应了,便一定会守口如瓶。

于是便开心地道:“梅姐姐瞧瞧,这里面可有你喜欢的东西?若有喜欢的,尽管挑了拿去。”

“罢了,我才不要。”

叶心梅瞥了一眼那箱子里的东西道:“虽说都是价值不低的物件儿,不过却也没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都是些俗物,再说这是人家给你的谢礼,我便不要了。”

“好吧,既然这些俗物入不了梅姐姐的眼,那便叫人收了去罢。”

虞琬宁笑着说了一句,便意示墨梨将这些东西都收着了。

然后姐妹俩一起用了晚饭,各自沐浴之后,又一起讨论了些课业上的问题,便同榻而眠了。

在大将军府住的一段日子里,有虞琬宁指点,有乔夫子授课,原本就十分聪慧的叶心梅,课业进步十分神速。

只是到了六月中巡,眼看着叶心梅的生辰到了,叶府便派人接叶心梅回府。

毕竟是叶府的千金,生辰总得在家里过。

叶心梅虽然不舍,但也知道父母说得有理,只好依依不舍地与姑丈姑母、还有虞琬宁告了别回去了。

而在这之前,虞绍庭入国子监的考试,居然出所有人意料地通过了。

只是这其间还是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便是虞琬宁在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第五天,她刚一回府,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进门,便被一直在门房守着的虞绍庭给截住了。

同时神秘兮兮,不由分说地扯着虞琬宁去了他自己的院里。

其实虞琬宁是不想搭理虞绍庭的,但又想弄清楚这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不情不愿地随他去了。

到了屋里,虞绍庭将一应侍女小厮全部遣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床褥底下抽出两张纸来给虞琬宁。

“这是什么东西?值当你这样偷偷摸摸的?”

虞琬宁有些疑惑地瞥了虞绍庭一眼接过来低头看了一下。

见是两张试题,其中大部分内容多与四书有关,她心下微动,已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想让我替你将这些题的答案写出来?”

虞琬宁坐下来,将两张纸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

“好妹妹,帮帮忙呗。”虞绍庭一脸的讨好谄媚,以前那种丝毫不待见虞琬宁的神色竟是半分都没有了。

“从哪弄来的?”虞琬宁淡淡地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

虞绍庭面露得意地道:“我有我的路子,你也别问那么多了,帮我把这玩意弄好了,哥请你上宏宾楼吃饭。”

“我又不缺一顿饭钱。”

虞琬宁撇了撇嘴角,赵启那边的生意现在是越做越好,她手里的私房已是极丰厚的了,自然看不上虞绍庭这顿饭的。

“哎哟,我的妹妹哎。”

虞绍庭见虞琬宁不买账,更只好无奈地道:“那你想要什么,你说说看,只要你能帮哥把这两份考题做了,让哥干啥都成。”

“那你先说说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里来的?”虞琬宁敲了敲手边的考题道。

“哎哟,你非得问这个干什么?”

虞绍庭不耐烦地道:“对你而言,这点东西都是小意思,你帮我写一下不就行了么?举手之劳而已,你何必非得要刨根问底的难为我?”

“不说啊?”

虞琬宁站起来作势要走道:“那便算了,梅姐姐还等着我呢,我这就回去了。”

“行行行,我说,我说还不成么?”

虞绍庭见虞琬宁要走,急忙站起来拦住她,哼哼唧唧地道:“这个……这是今年国子监的入学考题。”

“呵?这样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虽然原本就已经猜到了,但从虞绍庭嘴里说出来,虞琬宁还是吓了一跳,据她所知,这样的考题,都是严格保密的,怎么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虞绍庭手里。

“这个我真不能说。”

虞绍庭一脸作难地道:“这是我一好哥们儿帮我想法子弄来的,人家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总不能把人家卖了。”

“好吧,你不说,那我等晚上阿爹回来,直接去跟阿爹说。”虞琬宁没好气地瞪了虞绍庭一眼,便往外走。

“别别别别,千万别……”

虞绍庭一听,吓了一跳,急忙将已经走到门口的虞琬宁给软硬兼施地扯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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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打断你的腿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0章打断你的腿虞绍庭道:“算哥求你了,不管帮不帮,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爹,否则你这就是要你哥的命啊。”

“那你说不说?”虞琬宁挑眉问道。

“哎哟,这玩意儿它只是一个国子监的入门考题而已,又不是科举考题,保密没那么严。”

虞绍庭不以为意地道:“就是题出出来之后,被放在国子监祭酒蔺大人的桌上而已,你哥我这几年在外头还是有几个朋友的,便拖朋友帮忙抄了一份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算不得什么大事?”

虞琬宁差点被虞绍庭给气笑了,拎起那两张纸道:“偷考题还算不得大事,那什么才算大事?你今日必须得说清楚,是谁帮你抄的?”

“这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

虞绍庭摇了摇头,一脸坚决:“出卖朋友的事,打死都不能干。”

“那我先告诉阿娘去。”

虞琬宁又一次回身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虞绍庭忙堵到门口,求了虞琬宁这么好半晌,他的耐心都就磨光了,一时有些恼火。

咬牙切齿地道:“亏我还觉着你是我妹子,一门儿心思地护着你,早知道你这么冷血固执连这么点小忙都不肯帮,我当真不如听许默然那小子的话了。”

“许默然?许默然怎么了?”

听虞绍庭提起这个话题,虞琬宁不由地怔了一下,那个许默然,虽然她这一世还尚未见过,但上一世,她倒是听说过的。

她记得许默然是礼部许尚书的嫡出儿子,是当今极受宠爱的许淑妃的娘家侄儿,皇三子的亲表兄。

上一世,许默然支持皇三子季安澜夺嫡,失败而终,被赐自尽。

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兄长虞绍庭,居然会与那家伙交好。

想到这里,虞琬宁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上一次在宏宾楼的事,便问虞绍庭道:“上次在宏宾楼,同你一起跑到我雅间外偷窥的,是不是那什么许默然?”

“啊?这……”

虞绍庭听虞琬宁问起这件事,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好半晌才都没说得出一句完整话来。

“哪……哪里就是偷窥了呢……我们就是……”

“好,正好,上次那件事我不愿惹阿爹阿娘生气,所以便一直忍着没提,今日你不与我说清楚,我定不与你干休。”

虞琬宁有些所以地伸出指头戳着虞绍庭的胸口道:“虽然平日里你我是不怎么合得来,可你到底是大将军府的男丁,我怎么说也是大将军府的女眷,你居然带着外人来偷窥于我,你像话吗你?”

“哎哎……疼疼疼……别戳了……”

由于虞琬宁从岁起随虞德陵习武,所以手上的力气颇大,这几下便戳得虞绍庭有些吃不消了,差点一p股坐倒在地上。

他急忙闪避着道:“我没有带人去偷窥你,你这是冤枉我了。”

“好,那我便听听你的说辞。”

虞琬宁放下手,好整以暇地坐下道。

“那天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宏宾楼吃饭了。”

虞绍庭苦着一张脸道:“我从外头回来,许默然那小子就跟说我他瞧见一漂亮姑娘,非拉我去看,我初时不愿意,后来实在被他缠得不行了,便被他扯着上楼了,结果一瞧见雪镜,我就知道是你在那,你哥我立马就拎了许默然那小子下楼了,好妹妹,你哥我当真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说起来真的就一误会,你可别再往心里去了。”

“便是如此,你那样也是不对的。”

虞琬宁不满地瞪了虞绍庭一眼道:“便是旁人家的女眷,你也不该如此唐突。”

被虞琬宁这样当着面教训,若放在以往,虞绍庭估计早就跳起来翻脸了,可他今日有求于虞琬宁,便只好耐着性子赔笑认错。

“对对对,妹子你说的都对,是哥错了。”

“那这考题,也是许默然帮你偷抄出来的?”虞琬宁又一次敲了敲桌上的两张纸。

虞绍庭:“……”

不是在说上次宏宾楼的事么?怎么突然又回到考题的来历上了?

自家这妹子,思维转得也太快了点儿吧?

因一时猝不及防,虞绍庭顿时有些结巴起来:“不……不……不是,你哥我不是出卖哥们儿的人……”

“呵……”

虞琬宁冷笑一声,虽然虞绍庭竭力否认,但她还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是……

好像也不对啊……

据她所知,许默然读书也是很一般的,也如虞绍庭一般,整整考了三年,都被刷出来,最后还是许尚书豁出面子去求了国子监祭酒蔺大人,方才能让他得以入国子监读书。

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年时间,以他那们的学渣,如何能得祭酒大人青眼,得以自由出入蔺大人的办公场所?

所以,肯定还另有其人。

虞琬宁又看了一眼说谎之后面色异常的虞绍庭,冷冷地道:“你打量着蒙我是吧?你虽没见过许默然,但也是听说过那个纨绔子弟的,就他那样,会被允许随意出入祭酒大人的办公之处?肯定另有其人,你说不说?”

“你……”

虞绍庭没想到虞琬宁居然会想到这一层,顿时吓了一跳——这妹子,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但他这次却打死都不说了,面红脖子粗地摆着手道:“不能再说了,真不能再说了……”

“好,那等晚上阿爹回来,我便将你上次带许默然偷窥我的事,与阿爹阿娘好好说道说道。”

“不行,千万别。”

虞绍庭一听就急了,带着外人男子偷窥自家女眷的事,要是让父亲母亲知道,非揭掉他一层皮不可。

他一时急哧白脸地向虞琬宁讨饶:“好妹妹,算哥错了,这考题你不帮哥做就不做罢,咱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成么?算哥求你了。”

“这时候后悔了?”

虞琬宁好整以暇地道:“晚了。我告诉你,要么你跟我说实话,要么我让阿爹打断你的腿。”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放心,你妹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什么事能往外说,什么事得烂在肚子里,我比你清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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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党争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1章党争虞绍庭:“……”

他这妹子,当真是往死了逼他还顺带着往死了挤兑他啊。

一时间虞绍庭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己这几年被这小丫头片子不知道整了多少次,怎么就不涨记性呢?

而且自家这妹子,哪里是那么好求的?求她帮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这时候虞绍庭当真是后悔莫及啊,没求得动虞琬宁帮他做考题也就罢了,现在却把另一个要命的把柄送到人家手里,弄到现在骑虎难下,当真是猪脑子。

“说说吧。”

虞琬宁自知已经抓住了虞绍庭的痛脚,一张小脸,便浮上了一层看好戏的笑容道。

“那个……”

虞绍庭没办法,只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窗外,哼哼唧唧地道:“我若是说了,你可得帮我做考题,而且绝对不可说出去。”

“先说说看吧。”

虞琬宁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是……是那个……”

虞绍庭吞吞吐吐地还是说不出来。

“好好说话,还有没有点男子的模样了?”虞琬宁不耐烦地瞪了虞绍庭一眼。

“是那个……”

虞绍庭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方才声如蚊呐地道:“是……是许默然帮我求了三皇子殿下好些天,殿下被许默然那小子缠得没法子了,方才应了,借着去蔺大人办公的房间借书的机会,偷偷抄了考题。”

说完,他又一脸哀求地道:“好妹妹,不管怎么说,三皇子到底是皇上的儿子,咱惹不起的,这事儿若是宣扬出去,没人敢拿三皇子怎么样,他顶多挨皇上一顿训斥而已,到最后还是得蔺大人、许默然和你哥我吃瓜落,没准儿还得连累许大人家和咱这大将军府,你非逼着我说,我便说了,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虞琬宁瞥了一眼哭丧着脸的虞绍庭,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这个季安澜,费力做这样的事,到底图个什么?

仅仅只是因为许默然是他表兄,与他交好?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旋即,虞琬宁很快又明白过来,这个季安澜,看中的恐怕是整个大将军府。

虽然眼下皇室子弟看起来个个兄友弟恭的,但实际上他们所有人都明白,兄弟之间,将来必有一战,不可能避免得了。

而季安澜眼下,正是除太子之外,最得皇帝宠爱的儿子,有些旁的心思一点都不奇怪的。

可是要与太子抗衡,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季安澜现在已经开始着手为自己的将来培植帮手。

许默然自是不必说的,季安澜生母许淑妃是许家女儿,许家便只有支持他这一条路可走。

而许默然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又向来与虞绍庭交好。

但凡是知道些京城勋贵内情的人,都知道当今虞皇后极不待见虞大将军这个庶弟,大将军府这几年也与虞府和虞皇后十分疏远,这便有了从内部分化虞家的可趁之机。

季安澜这是想通过这个渠道,将虞绍庭拉上他的战车,进而影响到虞德陵。

待到将来他夺嫡之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虞德陵必定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至少,让虞氏一族陷入内斗,也是极大的削弱了太子季安衡的力量。

所以怎么算这笔账都是不亏的。

“好吧,我答应你,不会说出去的。”

虞琬宁说了一句,便站起来要走。

“哎等等……”

虞绍庭急忙拦住道:“说好的我告诉你这考题的来历,你便帮我做题的。”

“这个嘛……”

虞琬宁又看了一眼考题,有些嫌弃地撇了瞥嘴道:“这样简单的东西你都不会,当真是没用。”

虞绍亭:“……”

怎么这小丫头片子到什么时候都不忘挤兑他啊。

不过没办法,自己这会子有求于她,便是再怎么被挤兑,也只能忍着了。

于是便讪笑着道:“好妹妹,你且安坐,我给你研磨,你尽快帮我将答案写出来,我也好赶紧背。”

虞琬宁斜了虞绍庭一眼,心里微微一动。

实际上她并不愿意帮着虞绍庭作弊,但她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那便是季安辰,虽然上一世季安辰最终夺嫡,成功继位,但这一世,因为自己的重生以及一些别的因素,有些事情已不再如上一世那样发展了。

所以做些未雨绸缪的事,也是有必要的,比如她让赵启豢养暗卫,便是防着将来万一赐婚有异,她便索性将季安辰从皇帝里抢出来,带着他和自己挣来的大笔资产寻一个深山去生活。

当然,那也只是最坏的打算罢了,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走到那一步。

可现在,万一因为一些因素的影响,导致了季安辰夺嫡不顺可怎么办?

虞琬宁想着,眼下最有实力与太子一战的,便只有一个皇三子季安澜,而季安辰这种没有外家可依靠的,没有圣眷宠爱的皇子,在最初的阶段,只有韬光养晦一条路,等到将来太子与皇三子斗个两败俱伤,他才能有展露光华的机会。

所以,先让皇三子季安澜拉拢一下虞绍庭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如虞绍庭这等愚钝蠢物,也是干不出多大的事来的,而且季安澜的最终目的,肯定不只是虞绍庭,而是当朝大将军虞德陵。

可虞德陵以一个战功彪著的大将军。到今天还能安安稳稳地屹立于朝堂之上,便足见他是一个面粗心细之人,这样的人,定然不会轻易涉足党争。

季安澜的心思,恐怕是要打水漂了,不过让他自以为可以得逞,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原本还打算待晚上虞德陵回府,便去向他告发虞绍庭偷考题的想法,虞琬宁已然打消了。

至少目前为止,可以让季安澜先得意几年。

于是虞琬宁眼珠子转了转道:“首先很确定地告诉你,我不会直接写答案给你,不过看在你是我兄长的份儿,也因为我不愿意阿爹赔上脸面去求人,我可以指点指点你。”

“那不行……”

虞绍庭一听便急了,只是他话未说完,便被虞琬宁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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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浑身寒毛直竖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2章浑身寒毛直竖你可最好别这么不知足,我能根据这些考题,告诉你现在应该读哪本书的哪一部分,便已经是帮了你天大的忙了,至于你自己能不能背得下来悟得出来,那便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否则你若只背了我给你的现成答案去考,日后便是入了国子监,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只能徒添笑柄罢了。”

“不是……”

虞绍庭还待再辩,虞琬宁已经不再理会他了,径自坐到书桌前,拿起笔来,又抬眼瞪了虞绍庭一眼道:“还不快磨墨?”

虞绍庭知道,他若再纠缠下去,万一当真惹恼了这妹子,搞不好虞琬宁便是连这点忙都不帮了。

而且不帮忙倒在其次,更要命的若是她若跑去父亲母亲面前告上一状,这么多把柄,够他掉一层皮了。

于是只好乖乖地认命,站在一旁磨墨。

虞琬宁针对虞绍庭拿到的考题,帮他列了一份温书的范围。

余下的,便是靠他自己了。

写完后,虞琬宁站起来,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虞绍庭道:“喏,就这么一点儿东西,两天就看完了,很简单的。”

“这么多……”

虞绍庭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哀嚎一声道:“离考试只余下几日时间了,这么多东西,我还得一本书一本书去翻找,哪能读得过来?”

“什么叫几日时间?”

虞琬宁淡淡地瞥了虞绍庭一眼道:“除了白天,不还有晚上么?加上夜里,时日可以增加一倍,这些天你不要再整日跑出去玩,夜里再少些,时间足够你用了。”

“这……”

虞绍庭哭丧着脸道:“要不你还是帮我直接……”

“绝无可能。”

虞绍庭话未说完,便被虞琬宁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我能不告发你,能帮你将范围划出来,已是帮了你天大的忙了,也就是看着你这脑子愚笨,便是将该读的重点范围划出来,你也不见得能考出多好的成绩来,否则便是对其他学子们不公,我便是连这点都不会帮你了。”

虞绍庭:“……”

这个妹子,不挤兑他能死吗?

瞧着虞绍庭吃瘪的样子,虞琬宁不由地笑了一下道:“我可告诉你,若是我帮你到这地步了,你还通不过考试,害得阿爹出去拉下脸面求人,我便将你干的那许多好事通通告诉阿爹,让你好看。”

说罢,虞琬宁不再理会虞绍庭向外走去。

这一次,已被虞琬宁的话惊呆的虞绍庭,再没有去拦。

只是到了门口,虞琬宁忽然又想起点什么,回过头来问道:“方才你说早知如此不如听了许默然的话,他说什么话了?”

一听这话,虞绍庭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寒毛直竖。

若是让虞琬宁知道,许默然说过要将她娶回家,一天早中晚三顿打,那虞琬宁非弄死他不可。

所以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让她知道的。

于是虞绍庭白着一张脸,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便像个木偶人似的僵直着手脚在书架上翻起书来。

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瞧着虞绍庭那副样子,虞琬宁想了想,倒也没再难为他,想着的确时日紧张,得留出大把时间来供虞绍庭读书。

于是便转身离开了,虽然她素来不喜欢虞绍庭,觉得他一个无能愚钝的人,却还瞧不起女子,让人十分反感,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

更重要的是,虞琬宁也希望通过这临时抱佛脚,能让虞绍庭顺利考入国子监,也免了向来极重颜面的阿爹放下脸面去求旁人了。

毕竟,朝堂上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欠一分,有可能便得还十分百分。

不过还好,虞绍庭大约是真的害怕虞琬宁将那一堆把柄都拿去虞德陵面前告他的状,所以那几天日夜苦读,好在虞琬宁替他圈了范围,只需有针对性的熟读那些书便可。

因此当真就考进了国子监读书,虽然是堪堪擦着合格的分数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但好歹总算是考进去了。

这让原本已经准备好放下脸面去求人的虞德陵松了一大口气,虞绍庭自己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让虞夫人很是高兴,大大地夸奖了虞绍亭一番。

又想起虞绍垣今年已七岁了,虞夫人便让高管家在外请了一个夫子,进府教虞绍垣读书,预备着明年去外面书院读书。

其实虞夫人也问了虞琬瑶,问她要不要也请乔夫子重新进府给她授课。

却被虞琬瑶拒绝了,她道母亲说过,女子无材便是德,自己有孙氏以前教她识的那些字,够使了,不必再读书。

虞夫人见她这样说,也只好叹气作罢。

叶心梅回叶府后,便不再方便时常到乔夫子家请教,虞琬宁怕缺了叶心梅的接济,乔夫子生活会困难,知道她不会收自己的钱,便时常遣人送些东西过去。

而叶心梅的生辰,因是小孩子家,所以自然不会大办,只不过长辈们各自给她一份礼物,再煮一碗长寿面吃而已。

但虞夫人还是差了人,特意送了她与虞琬宁备的礼物去叶府。

虞琬宁原本还打算叶心梅生辰时去叶府陪她的,只是彼时她已开始在福安长公主府上课。

因刚刚拜入门下,虞琬宁也不敢随意告假,只好着人送生辰礼时,顺道带了她一封信去。

在信中阐明缘由,请梅姐姐莫要见怪。

原本虞琬宁那日未去叶府,叶心梅是不些不快的,但收到了信,知道了缘由,便立时释然了。

又叫人带了她的回信手书去,告诉虞琬宁不必为些等小事挂怀,一定好生跟着福安长公主读书,万不可为些支末小事,耽误了课业,有负公主一番苦心,浪费了这常人求不来的机会与福气。

见叶心梅这样说,虞琬宁自是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她还生怕叶心梅埋怨她不去贺她的生辰呢。

然而叶心梅却是如此善解人意,不愧是她自幼便交好的梅姐姐,就是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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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自己控制不了他自己啊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3章自己控制不了他自己啊这日上午,虞琬宁照例到了福安长公主府,却听侍女道长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在书房里留了课业给虞琬做,等她回来便是。

虞琬宁听了,便向传话的侍女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然后便径自进书房去了,依着季书瑜留下来的课业,写了一篇策论,两首七律。

因进公主府读书,不便多带侍女,所以虞琬宁每日只带稳妥谨慎的墨梨。

不多些日子,墨梨便与公主府的侍女们混得熟了,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领,她也是清楚的,所以便自己动手沏了茶,然后安静地侍立研墨,不出半点声响。

今日请安,比寻常时间久了些,所以虞琬宁便在公主府侍女的侍奉下,独自用了午饭。

平常季书瑜在进,中午还会吩咐虞琬宁午睡片刻。

只是虞琬宁三年来恨不得抓紧一切时间读书学习,除非实在因倦,是不会午睡的。

尤其这三年日日习武,打熬了一副好筋骨,极少有觉得疲累的时候。

平日里是不忍拂了季书瑜的好意。

今日季书瑜不在,虞琬宁便没有午睡,而是找了个较清凉的水榭亭台独自读书。

直到午时,才有侍女寻过来,行了礼道:“宁姑娘,公主回府了,这会正往书房去。”

“好,我马上回去。”

虞琬宁闻言,忙合了书,站起来往书房走。

到了书房外面,却听见里面传来季书瑜与人说话的声音。

听起来,季书瑜声音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然而,接下来又听到一个声音,让虞琬宁的心骤然狂跳起来。

她听得出来,那是季安辰的声音,那是她上一世听了十年的声音,断不会有错。

她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季安辰。

“弟子给师父请安。”

虞琬宁进了书房,向季书瑜行了弟子礼,抬头时目光在季安辰脸上转了一圈儿。

又笑着福了一福道:“给五皇子请安。”

季安辰不知道虞琬宁拜季书瑜为师的事,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虞琬宁,听了她的话,他一脸惊讶。

又见虞琬宁抬头看自己,忽然就想起上次在虞府,他沐浴时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耳朵便忽然有点红了。

这点小变化自然逃不过虞琬宁的眼睛,便低头暗笑了一下。

季书瑜正翻着眼前的一本书,自然是没有留意到这两个孩子的神情。

“先坐罢。”

季书瑜道:“阿宁,上次在你祖母寿宴上,你已见过安辰,想必你认识他的,那我今日便不必着意再介绍一遍了,安辰偶有读书不顺的地方,便会来向我请教,你且自己看一会,我给安辰讲解一点东西。”

“是,弟子知道了。”

虞琬宁心道:怎么能不认识呢?简直是太认识了。

于心里这样想着,便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将一本书翻开,虽然低头看书,但还是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瞄季安辰一眼。

季安辰也能感觉到虞琬宁的目光,所以也有些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一个问题季书瑜讲解了好几遍,他也没听明白。

到最后季书瑜都有些无奈了,她将书放下,对季安辰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平日里聪慧机敏不下阿宁的,怎么今日竟这般……”

她嘴唇动了一下,大约是怕打击到季安辰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说下去。

“对不起,让姑母费心了。”

季安辰只好低头乖乖认错,其实他也不想啊,可是他自己控制不了他自己啊……

瞧着季安辰这乖巧诚恳的模样,季书瑜自然也不忍心再说他,便又耐着性子重新讲解。

这一次季安辰不敢再三心二意,便强自将虞琬宁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抛在脑后,凝神听季书瑜讲解。

其实他原就天份极高,这样认认真真的听了一次,便都明白了。

季书瑜也暗生舒了一口气,对于她这样的天纵英材来说,是最怕教笨学生的了。

因今日回府比寻常晚一些,季书瑜便调整了授课计划,给虞琬宁重新安排了课业,同时为两个孩子授课。

讲完一部分课后,季书瑜得了侍女通报,有事离开了。

出书房门时嘱咐虞琬宁与季安辰各自温习课业。

听着季书瑜脚步远了,虞琬宁慧黠的眼珠子转了几转,随后拿起一张纸团了一团,向坐在季书瑜书桌侧面,正低头读书的季安辰扔了过去,正中季安辰脑门儿。

“皇姑母说让我们好生温书的。”

季安辰的耳朵又红了些,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些柔和又有些无奈地看着虞琬宁道。

“可是我想与你说说话。”虞琬宁眨了眨眼笑道。

“你不怕一会皇姑母回来,检查你课业时,你背不上书来?”季安辰放下手中的书,笑着问道。

“不怕。”

虞琬宁有些自得地笑道:“其实这本书我都就背透了,无论师父怎么提问,都问不住我的。”

“啊?”

季安辰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不告诉皇姑母,调整课业,你明明已经读透了的内容,今日还让皇姑母再给你讲一遍,岂非浪费时间?”

“我知道呀。”

虞琬宁笑嘻嘻地道:“但我想留出时间来与你说话呀。”

季安辰:“……”

虽然上次在虞府见识过,但他还是无法理解,世间怎会有虞琬宁这般厚脸皮的女孩儿。

“哎,五殿下……”

虞琬宁一只手拿笔,一只手支着下巴,侧头看着季安辰道:“你现在都读了哪些书了,能开重弓了么?骑射如何……”

接连问了一大串问题,虞琬宁才停了口,看着季安辰等他回答。

其实对于十六岁以后的季安辰,虞琬宁自然是极其了解的。

可以对于这个时候的季安辰,虞琬宁却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季安辰的一切。

“我……”

季安辰虽然不明白虞琬宁为什么要问这么多鸡毛蒜皮的问题,但还是老实地一一作答。

末了,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书道:“我不能再与你胡闹了,一会皇姑母回来,若是我该背的书没背完,她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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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言多必失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4章言多必失好吧,那我便不打扰你了。”

虞琬宁听季安辰这样说,只好有些不情愿地闭了嘴,蔫蔫地拿起笔来。

只是心仪的男子就在面前,虞琬宁也无法静下心来认真读书,再加上今日季书瑜布置给她的课业也是她早就自己读过,并烂熟于胸的,所以便更没办法将心思放在课业上了。

于是她看着认真读书的季安辰移时,便将手中的笔蘸饱了墨,在面前的纸上勾勾画画起来。

没过一会儿,一张清俊的少年形容,便已跃然纸上,不用说,能让虞琬宁在读书时间开小差画的,那除了季安辰,自然不会再有旁人了。

画完后虞琬宁正将纸拿起来,略有些得意地端详着,不时再抬头看季安辰一眼。

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季书瑜的脚步声,正向书房这边过来。

虞琬宁一时着急,便迅速将手中的画团作一团,匆匆塞进袖口。

“书背得怎样了?”

季书瑜一进门便检查虞琬宁和季安辰的课业。

虞琬宁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今日留的课业都是她早已读透了的东西。

但季安辰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方才他虽然一直低头看书,但却始终能感觉到虞琬宁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所以便多少有些心神不宁,这好半天,竟是连季书瑜原本布置的一半课业都没有默完。

现在被季书瑜一查,一时便露了馅。

“你这孩子……”

季书瑜有些不解地皱了眉道:“平日里挺勤谨聪慧个人啊,怎么今日这么简单的东西,这好半天了都没弄明白?”

季安辰:“……”

他也不想啊……

可是他也没办法啊……

谁能想象他一个堂堂男儿,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调戏得心神不宁……

可当着皇姑母的面,他也不能实话实说啊,万一害那小丫头片子被皇姑母责怪就不好了。

而且有很大可能,自己也得被皇姑母顿训斥,毕竟人家只是问了他几句话,多看了他几眼,他就没办法集中精神在课业上了,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于是季安辰只好认命地低头认错。

“唉,罢了……”

季书瑜叹了一口气道:“按说如你的年纪,现在学这些也确定略深了些,一时不明白也不是什么大事。原就是你自己心急,比旁的兄弟们读书的进程快了一大截,姑母再慢慢讲于你听罢。”

虽然低头头,季安辰依旧能感觉到虞琬宁那带着戏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所以接下来,季书瑜讲了好多遍,季安辰才勉强将这一部分课业读透。

也许是心里一直紧着,所以待季书瑜点头放下书的时候,季安辰觉得自己竟已出了一背的汗,连鼻尖也有些湿了。

季安辰这模样虞琬宁自然是看见了,其实上次入宫给虞皇后拜寿时,季安辰给她的帕子她还随身带着呢,这会真想上前给他擦了擦汗,但当着季书瑜的面,虞琬宁可当真不敢。

万一被季书瑜认为不矜持可就不好了。

“好了,都歇一歇罢。”

季书瑜道:“近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吩咐厨房做了解暑的汤饮,咱们一起到湖上的水榭亭台上吹吹风去。”

书房里有些闷,虞琬宁自然也觉着有些热了,听季书瑜这样,自然高兴,忙站起来应了一声。

季书瑜走在前面出了门,虞琬宁和季安辰跟在后面。

虞琬宁趁着季书瑜背对着她,便冲季安辰眨了眨眼睛,又悄悄伸手将手里的帕子塞给季安辰。

季安辰一低头,便看着是上次自己给虞琬宁的帕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竟是一直都带在身边的。

一时间原本因为课业不佳被皇姑母责备,导致心情有些沉闷的的季安辰,一下子便又开心起来,只觉得便是连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甜味,一颗心被甜得几乎要冒出泡泡来。

到了水榭亭台,侍女们早已将点心汤饮,还有一些水果摆上了。

“都坐罢。”

季书瑜当先坐下,然后叫季安辰和虞琬宁也坐。

“是。”

虞琬宁与季安辰应了一声,便在季书瑜左右两边分别落坐。

“安辰是我侄儿,阿宁是我弟子。”

季书瑜面含微笑地道:“这样一想,倒都是自己人了,安辰以前是常来常往的,对我这地方是最熟悉不过的,阿宁虽来府中不久,但也不必拘束,方才读书大约是累了罢,这便看看喜欢什么,便自己用罢。”

说完,季书瑜端起一碗酸梅汤喝了两口。

虞琬宁见摆上来的汤饮都是冰镇过的,便盛了一碗雪梨汤,双后递到季安辰面前道:“你不喜酸的,便喝这个罢。”

“多谢三小姐。”

季安辰一时也没多想,便双手将碗接了过来。

咦……

不对呀……

虞琬宁怎么会知道他不喜欢酸的?

呃……

这当真是言多必失了。

虞琬宁也一时有些懵了,她怎么一个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呢。

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呀,毕竟她上一世与季安辰做了近十年夫妻的啊,对他的饮食习惯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可是眼下这情形可怎么办呀?

毕竟连季书瑜都一脸惊异地看着她了。

这让她怎么解释?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是重生过来的?告诉他们自己上一世与季安辰是夫妻?

不行,绝对不行,这样的事说出来,人家非得觉得她妖言惑众不可。

于是虞琬宁嘿嘿一笑,低下头去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雪梨汤。

对了,她与季安辰饮食习惯十分相近。

季书瑜看着虞琬宁移时,见她似乎又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一时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季书瑜不多问,季安辰自然也就不会多话了。

见这两个人都不追问,虞琬宁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否则倘若这俩人定要究根问底的话,她又得费脑筋编一堆托辞了。

其实不管怎么样的托辞她都编得出来,这样的事并难不倒她。

只是虞琬宁真真儿的是不愿意对自己对尊敬的师父,和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编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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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裹的什么乱呐?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5章裹的什么乱呐?那样做会让虞琬宁觉得有罪恶感。

这样不问,便是最好的了。

过了一会,大约季书瑜觉得方才的气氛有些尴尬,所以这会谁也不说话,便觉着有些乏味。

于是便道:“阿宁,可否为我与安辰奏上一曲?”

“自然是好的。”

虞琬宁也觉得空气过于安静,有些不自在,听季书瑜这样说,当真是求之不得的。

一旁侍立的侍女们听了季书瑜的话,不待吩咐便已去取筝了。

等侍女们将筝与坐位安置好,虞琬宁便起身到筝前坐下,然后对季书瑜笑道:“不知师父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罢。”

季书瑜惬意地往后靠了靠道:“奏一首阿宁最喜欢的曲子便好。”

“那便献丑了。”

虞琬宁见季安辰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一时心下忽然一动,想起一首曲子来。

若放在上一世的今天,那首曲子可还没问世呢。

那是上一世,虞琬宁与季安辰成婚后,在王府里季安辰自己做的曲子,是专门为她而作的。

那时候虞琬宁不懂音律,只是觉得好听,季安辰闲暇时便常奏于她听。

到了这一世,虞琬宁从五岁起跟随乔夫子学习音律,眼下虽然算不得技艺十分高超,但她还是把记忆中季安辰所做的曲子摸索出来了,而且时常抚奏,练习纯熟。

今日当着他的面,便奏这一曲罢。

十指飞舞,旖旎缱绻的音律便从虞琬宁的指尖缓缓流淌出来,听得人如醉如痴。

听着这样情意绵绵的曲子,季书瑜眼前出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若他还在世,现在的福安长公主府,大约也会时常响起这样让人如聆仙音的曲子罢。

可惜,不在的,终究是不在了。

而用心倾听的季安辰,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却也只是一瞬,然后便是一副听得入迷的模样。

他一对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虞琬宁看,眼里的暖意,似能融化世间一切烦忧。

天地之间,只余下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一曲罢,在场的三个人皆沉默许久,方才从各自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好曲子,当浮一大白。”

季书瑜感叹一声,然而又看了季安辰和虞琬宁一眼,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你俩太小,不适合饮酒,我自己一个人便是有酒也是无趣。”

虞琬宁:“……”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一世,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呢。

于是便笑嘻嘻地道:“师父不必叹息,待过几年,弟子长大些了,只要师父什么时候想喝酒,弟子都陪着您。”

“嗯,那倒是不错。”

季书瑜满意地点了点然,却又忽然大有深意地看了虞琬宁一眼道:“没想到,你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居然能奏得出如此情深意切的曲子,当真是让人惊叹。”

呃……

虞琬宁一开始只是看见季安辰,便想起这首曲子来,她当真没考虑到以自己的现在的年纪,琴音中实际上并不应该出现这样饱满的情意。

于是只好讪讪地笑了一下,含糊地道了一句:“多谢师父夸赞。”

三个人又说了些课业上的事,看着时辰不早了,听闻季安辰今日要留宿公主府,虞琬宁便起身告退回府了。

只是未出公主府大门,虞琬宁却忽然发现自己原本藏在袖中的那副季安辰的画像不见了。

她瞬间出了一头的冷汗,那东西若是被季书瑜看见,不知会如何想?

犹豫了一下,虞琬宁决定回头找一找。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书房,毕竟她当时着急,只能将画像塞入袖中,可实际上在袖中藏东西是最易掉落的。

当虞琬宁急匆匆地回到书房时,却发现季书瑜和季安辰居然也在。

“怎么,阿宁你是落什么东西了么?”

“呃……”

虞琬宁窒了一下,方才笑着答话:“回师父的话,弟子方才要出门时,才发现帕子不见了,想着可能是落在书房里了,便回来找找,拢着师父了,师父勿怪。”

“哦?”

季书瑜不动声色地看了虞琬宁一眼,然后看向一旁的侍女问道:“方才我们去亭中时,你们收拾书房,可有看见虞三小姐的帕子?”

“奴婢等不曾看到。”

一旁的小丫头急忙躬身回话道:“奴婢只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几个纸团,便扫出去了,没有见到帕子。”

“不过一个帕子而已,阿宁何必如何紧张,掉便掉了呗。”季书瑜似笑非笑地看了虞琬宁一眼。

“师父不知道,那帕子是弟子一个好友送的,丢了委实不些舍不得。”虞琬宁只好笑着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那你便带几个侍女从这里到亭台那边找找罢。”季书瑜听了,便吩咐道。

“多谢师父。”

虞琬宁急忙道谢。

然而她正要出去,却听见季安辰道地一句:“三小姐不必出去寻了,你要找的可是这条帕子?”

季安辰将一条帕子从袖口抽出来道。

“正是这条。”

虞琬宁微微瞪了季安辰一眼,其实她是想去找那张画像啊,这是裹的什么乱呐?

“你这孩子。”

季书瑜有些意外地瞪了季安辰一眼道:“人家姑娘家的东西,你怎的就收起来了?真不像话。”

“皇姑母勿怪。”

季安辰笑嘻嘻地道:“这是方才侄儿在回书房的路上捡着的,原想着不知是哪位姐姐的,于是便暂且收着了,不成想竟是虞三小姐的,的确是有些失礼了。”

他又看向虞琬宁,挑了挑眉道:“给三小姐赔罪了。”

“呃……无妨,多谢了。”虞琬宁真想上去在季安辰那张脸蛋上狠狠地掐上两把,可季书瑜在场,她肯定是不敢的,于是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道了谢。

就这么着,原本是季安辰贴身使用的帕子,又一次回到了虞琬宁的手里。

可虞琬宁的那张画像……

天知道哪里去了,有没有被季书瑜看到啊……

季安辰又端出一副天真纯尽地笑脸道:“虞三小姐的确是该谢谢我的,否则方才各位姐姐们打扫,若是扫入垃圾中了,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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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线香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6章线香听了季安辰似有深意的话,虞琬宁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似乎是在暗示她,那张画像,早已被侍女们当废纸团给扫出去了,找不回来了,毕竟以她的身份,总不能跑去翻垃圾,而且那样一来,也太引人注目了,岂不是有意要让季书瑜知道那幅画像?

实际上,虞琬宁画季安辰,季安辰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未曾点破罢了。

虞琬宁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否则再纠缠下去,定会叫季书瑜起疑了。

于是便只好告辞离开了。

听着虞琬宁的脚步渐行渐远,季书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拢在袖中的那个纸团。

这是之前自己去了水榭宁台后,洒扫侍女们打扫书房时捡起来的。

因见上面是季安辰的画像,侍女们不敢将其当做普通不用了的废纸直接扫进垃圾中丢弃。

便交给了季书瑜的贴身侍女月影。

月影见了,觉得不宜宣扬,便说是五殿下自己练习绘画时,给自己画的肖像,并嘱咐见过这张画像的侍女们谁也不得说出去,否则便拿鞭子抽了再赶出府去。

下面的小丫头们不明所以,自然唯唯诺诺,再不敢多嘴。

待虞琬宁告辞后,月影便将这张纸悄悄地给了季书瑜。

季书瑜也是十分意外,因为她看得出来,这是虞琬宁的笔迹,毕竟季安辰什么都好,唯独只画技略差,他是画不出这么传神的肖像的。

虽然不动声色,也不点破,但季书瑜还是有些惊异,但却又不十分意外。

难怪上次虞琬宁第一次来公主府时,她曾极隐晦是暗示虞琬宁,自己可以安排撮合她与太子,助她成为太子妃,将来有可能成为一国之后。

而对于这样天下女子皆期盼的事,虞琬宁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原来,这妮子是看上安辰这小子了。

可是,难道那妮子不知道安辰这小子是个最不受皇帝重视的儿子么?而且他自己外家也无人可依靠。

唯一比旁的皇子略有优势的,便是他自幼被养在太后身边。

可那又如何?

虞皇后与太后婆媳不合,皇帝年纪大了,又宠爱妻子,慢慢地也与太后不再十分亲近了。

所以这一点点的小优势,其实至少在目前为止是算不得什么的。

难道……

季书瑜猜测着,虞琬宁是不是看上了太后的势力?

可难道她不知道,因为虞皇后的缘故,太后最是厌恶虞家人么?

这妮子的心思,当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不过,季书瑜后来又想,虽然虞琬宁在读书上极有天份,也的确十分聪慧。

可再怎么有天份,再怎么聪慧,到底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娃儿,那么她看不上比她大整整七岁的太子,而喜欢这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季安辰,倒也不算稀奇。

再说了,毕竟还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哪里就懂得男女之事了,想来不过是因为年纪相仿,而季安辰又确实长得俊俏易讨人喜欢,今日又同在一处读书,顶多只是一时觉得好玩儿才画得罢,算不得什么大事,也没有那许多复杂的缘由。

想到这儿,季书瑜不由地摇头暗笑,自己年纪大了,经得事多了,再加上虞琬宁也确实比寻常孩子看着成熟持重些,她便先入为主地用成年人的心思去想虞琬宁的这个举动,当真是不妥当。

不过,这样的事若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所以季书瑜便将这副画像收入自己寝室之中,只当是留了一份自己这一生唯一的弟子的作品罢了。

因为画像的事,虞琬宁晚上回到大将军府,也有些心神不宁。

墨梨和雪镜虽然看得出来,却也不敢问。

只是服侍虞琬宁用了晚饭,便替她沐浴更衣,尽量不多嘴多舌。

然而虞琬宁心里存着事,又想起今日在福安长公主府与季安辰那难得的相处时光,一颗心便怎么也静不下来,夜里看了一会书,却破天荒地看不进去。

于是便只好将书扔下,命墨梨拿了筝过来,将那算曲子又弹了一遍。

又想起季安辰今日夜里宿在福安长公主府,便又让墨梨去吩咐厨房,明日一早做一些蟹粉酥,她要带去公主府,然后方才安心歇下。

蟹粉酥,是季安辰最喜欢的糕点,虽然虞琬宁知道季书瑜那里肯定不缺这些东西,可她还是想自己带一些给季安辰。

然而第二日到了公主府,却没见着季安辰,虞琬宁也不好问,只好称这蟹粉酥是虞夫人让她带来,孝敬师父的。

季书瑜自然知道这是季安辰最喜欢的点心,大约也猜着虞琬宁这是带给季安辰的。

不过她倒也没点破,只有意无意地道了一句:“今日晨起,宫里有人赶过来传了信儿,说皇上今日有空暇,想起来要查皇子们的课业,安辰那小子便急匆匆地回宫去了。”

虞琬宁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故作淡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心思都放在了书上。

接下来的日子虞琬宁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每日晚上回了大将军府,也是除了处置家务外其余时间也都用来读书。

其间季安辰大约隔上几日,便来福安长公主府一趟,要么待半天,要么待一天便回宫去了。

在这些平静无波的日子里,季安辰的到来,变成了虞琬宁最期待的日子。

而且每每逮到机会,虞琬宁总会偷偷调123戏一下季安辰,季安辰也从来不恼,只是暖暖地冲虞琬宁笑,耳朵微红。

到了七月初,虞琬宁晨起去公主府,上车的时候想起点什么,便回过头来对出来送她的雪镜道:“你今日记得嘱咐负责采买的徐管事,让他帮我买些线香回来,我要用的。”

“奴婢记住了。”

雪镜笑嘻嘻地道:“便是小姐不吩咐,奴婢也会嘱咐徐管事的,毕竟快到七夕了嘛。”

见雪镜如此心思,虞琬宁满意地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就上了马车,由墨梨随行去公主府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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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7章揣着明白装糊涂七月初五,季安辰又到公主府来了。

那会子虞琬宁正在默书,季书瑜的贴身侍女月影进来书房禀报:“殿下,五皇子来了。”

“嗯?”

季书瑜听着这话略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月影一眼,旋即又笑了一下道:“这孩子,三日前才来过,怎的今日又来了?”

不过嘴上虽这样说着,她还是心情颇好地让月影请季安辰进来。

“侄儿又来叨扰姑母了。”

季安辰一进来,便笑嘻嘻地行礼道。

季书瑜一看着他,便嗔怪地笑道:“你这小子,以前虽也常往我这儿来,可也从来没这么频繁过,近来是往我这里来的愈发勤了,也不知道我这里是有什么东西勾着你?”

说罢,她又意有所指地瞥了虞琬宁一肯。

虞琬宁正襟危坐,拿笔写着字,面色分毫不变。

厚脸皮这工夫,她还是修得十分不错的。

再说了,这一世的她还只是个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呢,什么都没听懂也是正常的呀。

季安辰也是面色分毫不变,只笑嘻嘻地又行了一次子侄礼道:“那自然是姑母这里的书香味勾着侄儿了,说起来,便是宫里的书房,都没有姑母这里藏书丰富的,侄儿想要博学众家,自然还是到姑母这里来得更方便些,而且,有姑母的指点,侄儿自能进步神速不是?”

“呵……”

季书瑜撇了撇嘴道:“果真是为读书?以前你可没有这般勤谨。”

虞琬宁听着季书瑜这般敲打季安辰,一对慧黠的眸子抬起来偷偷看了季书瑜一眼,见她此时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身上,于是便又看向季安辰,冲他眨了眨眼睛。

季安辰唇角微翘,只是当着季书瑜的面,却不敢造次。

只得又恭敬地道:“侄儿如今到底是长大了些,自然不敢再躲懒,得更加勤谨些才是,打扰了姑母,还请姑母勿怪。”

“罢了,你这猴儿崽子……”

季书瑜一生无夫无子,因此对几个侄儿侄女都十分疼爱,而尤其是自幼便养在寿康宫,却又多受冷落的的季安辰,则是最得她怜爱的,因此对他素来宽纵。

此时听了他这样的话,便不由地失笑道:“行了,快过来坐罢,用过午膳了么?”

“回姑母,用过了。”

季安辰应了一声,便乖乖地在季书瑜旁边的书桌前坐下来,从侍女檀云手中接过书本道:“姑母,侄儿昨夜读书,这里有些不甚明了,今日便来请教姑母了。”

“哦?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季书瑜原本还在与季安辰说笑,此时听季安辰说课业上有不明白的地方,便立即敛了笑容,一脸郑重地为他答疑解惑。

听着季安辰问季书瑜的问题,虞琬宁的嘴角忽然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记得前几日季安辰来公主府时,俩人明明在季书瑜不在场的时候,一起讨论过这些内容。

那天的季安辰可不似今日这般懵懂,分明是说得头头是道,理解地十分纯熟。

今日却偏偏拿这样的问题来见季书瑜,可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又想起方才季书瑜说的,以往季安辰虽然也时常来公主府,但不及近来频繁,现在又见他拿自己明明早已融会贯通的东西来请教季书瑜。

可见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样想着,虞琬宁忽然有点小小的得意。

瞧瞧,这就是她虞琬宁喜欢的男人,打小就这么机灵,又对她如此真心,无论是上一世十六岁与她初遇,还是这一世的十一岁小小少年,一见着她,便同样倾心。

虞琬宁心里一高兴,手上便不由地紧了一下,然后原本已写完的一篇字,就这么出现了一处污墨。

虞琬宁:“……”

怎么办?重写呗。

毕竟季书瑜对书面整洁是极看重的,别看她平日里清淡温厚,可若是虞琬宁和季安辰在课业上有什么不妥,那也是十分严厉的。

尤其容不得纸面有污墨,便是自己这时候不重写,一会被季书瑜看到了,也会被责备重重写的。

所以还不如自己自觉一点,重写一份,也免了一通责罚。

唉……

虞琬宁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认命地重新取过一张纸来,这一次必定得凝神静气,好生管着自己不再抬头去看季安辰,免得又乱了心神,写坏了字。

若这么多来几次,虞琬宁这手也得写废了。

到了下午,虞琬宁该回府的时候,正向季书瑜辞行时,季安辰也意示侍女檀云将自己的书收起来道:“姑母,侄儿这会子也该回宫了,近日父皇空暇较多,时常考较侄儿几个的课业,再不回去,怕万一父皇召侄儿时,侄儿却不在就不好了。”

“行,那便都去罢。”

季书瑜瞥了季安辰一眼道:“往日里也不见你如此乖巧,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侄儿告退。”

季安辰装作听不懂季书瑜言外之意的模样,也起身告了辞,便追着虞琬宁的脚步出去了。

到了公主府大门外,随行等候的家丁已放好了脚凳,墨梨也已掀了车帘。

但虞琬宁却没有即刻上马车,而是站在原地等了一刻。

她出门时,听见了季安辰道辞的声音,知道他必定是会随后出来的。

果不其然,只一小会工夫,季安辰就出来了。

虞琬宁看着季安辰笑了一下,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跟着我出来的模样。

季安辰的耳朵却又红了一下道:“三小姐这便回去了么?”

“自然是要回去了。”

虞琬宁看了一眼西边道:“我家离这里有些远,若回得晚了,家里人要担心的。”

她忽然笑了一下又道:“不过公主府就在皇宫边上,几步路就到的,殿下怎的也这么着急要走?”

“我……”

季安辰原想说“我是想着出来送一送你。”

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毕竟这里是福安长公主府,门口的守门家丁还看着呢,他便是有这样的话,也不能说得这样露骨,否则怕万一传出去,会对虞琬宁清誉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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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乌溪桥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8章乌溪桥虽然季书瑜对下人约束极严,公主府的下人们也没哪个敢多嘴嚼舌根的。

但为了虞琬宁,季安辰还是不会冒这样的险。

因心里的话一时憋在心里说不出来,季安辰的耳朵又一次红了。

瞧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虞琬宁忍不住掩唇笑了一下,慢慢地凑近他,轻声说道:“后日是七夕乞巧节,很多年轻人都出门搭香桥的,你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

“你会去么?”

季安辰听着虞琬宁的话,一时连眼睛也亮了。

“废话……”

虞琬宁微微瞪了季安辰一眼道:“我若不去,这会子还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去,我必定会去。”

季安辰听虞琬宁这是有邀他同游的意思,一时耳朵便更红了,十分兴奋地道:“后日我跟皇祖母说一声,便出来寻你。”

“那我明日上完课,也跟师父告个假,后日我们同去搭香桥。”

虞琬宁轻柔地笑着道:“不过京城这样大,为免你寻不着我,我们便在城东的乌溪桥见罢。”

“好,一言为定。”

季安辰兴奋地重重点头。

“那我便先走了。”虞琬宁道。

“嗯,快去罢。”

季安辰又点了点头道:“大将军府离这里太远,你再耽搁,回去怕是要天黑了。”

虞琬宁看着季安辰,又歪着头眨了眨眼,方才回身上了马车。

季安辰站在当地,看着大将军府的马车直到得转过公主府的围墙,再也看不见了,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回宫。

初六上完课离开公主府时,虞琬宁便向季书瑜告了假,称初七想要休沐一天,去外面走走看看,参加七夕香桥会。

只是并没有提与季安辰有约的事。

季书瑜听了倒也并不十分意外,便道:“明日是乞巧节,我知道你除了读书,还掌理着家事,素日十分辛苦,明日出去舒散舒散也是应当的。”

“是,师父明日也好生休息一日。”

回大将军府后,雪镜今日却没有在门外守着接虞琬宁。

于是她下马车便问了今日在此侯着的芝琪道:“雪镜呢?她在忙什么?”

“雪镜被夫人叫去,帮着一起做巧果儿酥糖了。”

因近来芝琪十分的安份勤快,再加上她一个侍女,不敢,也不能翻出多大浪来,所以虞琬宁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

但芝琪在虞琬宁面前,还是极度的小心翼翼,提醒虞琬宁小心台阶。

然后才继续回话道:“夫人还如往年一样,定要亲手做乞巧节用的吃食,因夫人身边的莲香姐姐前日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便没能随侍,只好叫了雪镜去搭把手,所以这会子便只能奴婢在这里候着小姐了。”

“哦,今日府里还有什么事么?”虞琬宁边走边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芝琪一边回话,一边不忘拍一拍虞琬宁的马屁道:“自打小姐掌家理事,将府中诸事处置得井井有条,府中诸人也都不敢随意造次,大家各司其职,尽心做事,所以府中诸事妥贴,没什么特别的事。”

她说着,又忽然想起点什么道:“今日徐管事亲自送了线香过来,说是雪镜昨日吩咐了小姐要的,东西送过来后,奴婢不敢擅自进小姐的寝房,便放在外间了,一会回去,奴婢将将东西交于墨梨收着。”

“嗯。”

对于芝琪的做法,虞琬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墨梨:“将我的书让芝琪先拿回房去,你随我去中院小厨房,看看阿娘,咱们也陪阿娘一起做巧果儿去。”

“是。”

墨梨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书交到芝琪手里,然后便随着虞琬宁往中院方向走去。

见虞琬宁依旧上哪都只带墨梨,只让她在海棠小院打理杂务,芝琪有些嫉妒地咬了咬唇。

但她知道自己以前犯过错,而且是大错,现如今虞琬宁还能将她留在府中,已是开恩了,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

跺了跺脚,便回海棠小院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活儿还多着呢,要带着粗使丫头们烧水,预备着虞琬宁晚饭后回来洗漱,还要备好香熏炉,预备着一会墨梨回来后给虞琬宁熏被褥。

中院的小厨房,这会子十分热闹,府中几位有头脸的管事婆子和丫头都被虞夫人唤来一起做乞巧节的吃食。

虞琬宁进去,看了看摆了满满几桌的巧果儿,笑道:“呀,做了这么多呢。”

“阿宁回来了。”

虞夫人正坐着做巧果儿,见虞琬宁进来,笑着道了一句。

其余几个管事婆子和侍女便都忙着给虞琬宁见礼。

“都忙你们罢。”

虞琬宁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理会我。”

“明日便是乞巧节嘛。”

虞夫人放下手里的活对虞琬宁笑道:“府里人多,便多做一些,不管尊卑上下人人有份儿嘛。只是没事先跟你这掌家小姐打声招呼,你可别怪罪。”

“阿娘说什么呢?”

虞琬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跺了跺脚道:“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呢,阿娘就这样打趣我。”

“好,不打趣你了。”

虞夫人难得如今日之般顽笑,拉着到她身边的虞琬宁坐下,将手里的模板递给她道:“来,你也做几个巧果儿,祈祷你能有一双巧手。”

“好,我做。”

虞琬宁将几个面剂压进模板,再轻磕模具扣出来,几个小巧的巧果儿便成型了。

至于煎烙,那自有旁的厨娘去做。

“呀,小姐做的很好呢。”

雪镜在一旁笑嘻嘻地道:“头一次见小姐的手这样巧的。”

“多嘴。”

虞琬宁轻轻拍了雪镜的手背一把,嗔怪地白了她一眼道:“谁不知道我这手素来是最不巧的,哪有你做的好?”

雪镜知道虞琬宁不是真生气,只是略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素来只在课业习武上下功夫,极少愿意做女红之类的,所以她的手自然比不得雪镜墨梨那样巧。

于是便又笑道:“小姐这可夸错了,奴婢的手艺,哪里比得上墨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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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耳根子软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69章耳根子软墨梨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若说起手巧,整个海棠小院,是没人及得上芝琪的,只是她知道虞琬宁素来瞧不上芝琪,所以也就不提了。

见虞琬瑶并没来,虞琬宁有些诧异,因为往年的乞巧节,向来都是虞夫人和孙氏带着虞琬宁和虞琬瑶,以及有头脸的掌事婆子们一起做巧果儿的。

今年孙氏犯了事,被废做了粗使下人,可虞琬瑶还是大将军府正儿八经的二小姐,怎的也不来了?

于是便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阿娘,怎么没叫二姐也来帮忙?”

“自然是叫了的。”

虞夫人听虞琬宁问起虞琬瑶,正在忙活的手顿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她说昨晚着了风寒,总是忍不住要打喷嚏,怕污了巧果儿和酥糖,给大家过了病气,所以便没来,我已经吩咐李嬷嬷好生照看着了。”

虞琬宁原想说既然病了,便该叫大夫进府看诊。

不过话到嘴边,又忽然明白过来,这是虞琬瑶觉得往年都是和孙氏一起,而今年孙氏已是个最下等的奴才,她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没脸面,所以便索性不来了。

于是虞琬宁想了想道:“要不这样罢,让墨梨去翠柳院问一下李嬷嬷,若是二姐无恙自然是好,若她当真病了,便叫个大夫来瞧瞧。”

“说的也是。”

虞夫人原本也是如虞琬宁那般想的,觉得虞琬瑶仅仅只是因为孙氏觉得没脸,所以不肯来,便也没多想。

这会听虞琬宁这样说,方才醒过神儿来,若万一虞琬瑶是真的病了,那她却不请人给她看诊,一旦传扬出去,难免落人口实。

旁人自然不会想这许多内情,只会觉得是虞夫人这嫡母不贤,苛待庶女庶子。

在这极重妇德的环境下,这可不是件小事。

甚至还会影响虞德陵的声望,而且万一这样的闲话传到叶家人耳朵里,虞夫人难免不被自己的老父亲斥责。

想到这里,虞夫人欣慰地对虞琬宁笑了一下道:“还是你想得周道,墨梨那你便快去罢。”

“是。”

墨梨是个极细致的人,方才听了虞琬宁的话,多少便已猜到虞琬宁的心思。

于是便放下手里的活,又在一旁的粗使丫头的服侍下洗了手,就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没过多久,墨梨便回来了,俯在虞琬宁耳边道了一句:“奴婢问过李嬷嬷,也进去亲眼看了二小姐一眼,倒是没有她说的那样严重,不过着了风寒却是真的,只是略有些鼻塞而已,不妨事。”

“谁说不妨事?”

虞琬宁看了墨梨一眼道:“即使再怎么轻微,到底也是着了风寒的,你这就去吩咐人,马上请大夫入府给二姐看看,至于是否用药,用什么药,一切遵医嘱便可。”

“是。”

墨梨见虞琬宁这样说,便急忙转身出去传话了。

“怎么?阿瑶当真病了?”

虞夫人听虞琬宁这样吩咐墨梨,以为是虞琬瑶真的病得厉害,一时倒是有点吓着了,在心里自责不已,自责自己还想着是虞琬瑶觉着没脸,只是随便找了个不到中院来的托辞罢了。

倘若万一是虞琬瑶病了,而自己做为嫡母却没有及时为她寻医开药,便是极大的失责与失德,这可不是件小事。

见虞夫人一脸紧张的样子,虞琬宁急忙安慰她道:“阿娘不必悬心,二姐是着了风寒,不过只是极轻微的,也没有什么头疼脑热,更没有似她所说的那般咳嗽打喷嚏,只是略有点鼻塞而已,不过,虽说并不要紧,但为了稳妥起间,我还是让人请个大夫进门给看看,也好让人安心。”

“说的也是。”

虞夫人虽没有学问,但也不是个蠢人,听虞琬宁这样说,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虽然虞琬瑶只是轻微不适,但若经人传扬出去,天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所以请大夫跑一趟,哪怕只是白跑一趟,也是最稳妥的做法。

其实依着墨梨去看过的情况,只轻微鼻塞,是用不着请大夫开药的,通常只要喝些热水,好生休息一夜便没事了。

但虞琬宁却不得不多想一些,虽只是轻症,但若不请大夫入府,天知道虞琬瑶将来会在背后如何编排嫡母与掌家小姐虞琬宁。

将虞琬瑶的事安排妥当后,虞琬宁便告诉虞夫人:“阿娘,我向长公主告了假,明日不去上课。”

“嗯?”

虞夫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虞琬宁道:“这可是破天荒的稀奇事儿,你居然也有耽搁读书的时候,这在过去可是从未有过的。”

“嘿嘿……”

虞琬宁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起来,从五岁起识字读书,她还确实没有荒废过一天,不过现在,为了去见季安辰,倒是可以破一破例。

于是便笑道:“阿娘,我是整日里除了咱家里,就是公主府,待得日子久了,也确实有些闷,想着明日乞巧节,外头必定十分热闹,想着出门去转转,见识见识以往常听人说的香桥会,看看那香桥是如何搭的。”

“香桥会?那是……”

对于虞琬宁的想法,虞夫人有些吃惊,但她又一时不好说得太清楚,毕竟那香桥会,搭香桥,是年轻男女祈求姻缘的活动,而这会子身边围着这么多仆妇侍女,让她怎么说?

于是便轻轻拍了虞琬宁的手一下道:“那样的热闹你便别去凑了,待在家里陪阿娘过节不好?”

“我就只是出去看看而已,又不是真要祈祷什么。”

虞琬宁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对虞夫人说实话的,更不能让旁人知道她对季安辰的心思,毕竟这一世的这时候,她还只是个八岁女童嘛。

要是让人知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小便心里想着男人,那可是件不得了的事,要遭人耻笑的。

所以便绝口不提季安辰,只说自己只是想出门看看热闹而已。

虞夫人素来是个耳根子软的,自然拗不过这宝贝女儿,见她如此渴望去看香桥会,便也不忍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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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裹头香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0章裹头香虞夫人便只是吩咐虞琬宁多带些人跟着,末了又嘱咐墨梨雪镜道:“明日过节,香桥会必定人多热闹,你们可要好生照看着阿宁,千万别让她被人挤着绊着了。”

“是,奴婢们记下了。”

雪镜和墨梨虽然嘴上应着,可心里却也都暗暗纳罕,以她俩对虞琬宁的了解,这位小主子可是最不喜欢凑热闹的,更不可能为了什么热闹事儿而荒废课业,今日这是怎么了?瞧着这日头也打西边出来呀。

不过,虽然心里疑惑,但她俩也是不敢多问的。

跟虞夫人说好了这件事,虞琬宁便再不耐烦待在这里做巧果儿,于是便借着要向大夫问虞琬瑶药方的事出去了。

虞夫人看着虞琬宁出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吩咐蓉香道:“明日一早你将做好的巧果儿和酥糖装一些给墨梨,让带着阿宁出去玩儿的时候吃。”

“是。”蓉香屈膝应道。

回了海棠小院后,因虞夫人今日忙着,虞琬宁便叫人将晚饭拿到自己房间,一个人用了。

然后让雪镜将徐管事今日采买回来的线香拿进来,自己亲自动手,裁了一些红色的纸,将线香十支一束裹起来,这便是裹头香了。

不过她也没多裹,只裹了两束裹头香便放下了,然后吩咐墨梨拿了一些檀香过来,她亲自裹了两个檀香包放好。

雪镜和墨梨自然也听说过,这些东西都是用来搭香桥的,可她俩也不明白,自家小姐什么时候也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而且,她还只是个八岁女童而已,这就太诡异了。

虞琬宁一抬头便看见两个侍女均满脸不自在地看着自己,略一思索便知道她俩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至少在目前为止,虞琬宁尚不打算,也没办法跟这俩忠心耿耿的侍女解释地清楚。

于是便道:“你们忙你们的事儿去,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

雪镜暗自吐了吐舌头,便扯着墨梨出去了。

不过刚她俩前脚刚出去,后脚墨梨便又返了回来,向虞琬宁回话:“小姐,给二小姐看诊的大夫来回话了。”

“哦,这么快?叫进来罢。”虞琬宁吩咐道。

墨梨应了一声,出去传了话。

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郎中便进来了。

虽然以虞德陵的身份地位,大将军府但凡有人有疾,也是有资格去太医院请太医的,但虞德陵素来低调谦卑,从不打扰太医院,说是怕自己请走了太医,万一宫中有人有恙,怕太医人手不足,误了事儿。

所以大将军府的人有恙,素来都是请的民间郎中。

眼前的这位,便是京城最有名的医馆的郎中,常为大将军府的人看诊的,虽说只是位民间郎中,但医术并不逊于太医院的太医。

虞琬瑶虽是庶出,而且生身母亲如何身份卑贱,但再怎么说也是府中的正经小姐。

所以下面的人得了墨梨的话,便去请了这位老郎中来。

“是秦大夫来了?”

虞琬宁一见来人,便起身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墨梨拿座儿给这位老人家,又忙叫人上茶。

她之所以如此客气,是因为这位秦大夫给虞夫人诊过病,而且这些年来虞夫人用的药几乎都是由他斟酌开的方子。

有着这个原因,虞琬宁自然对秦大夫礼敬有加。

“多谢三小姐赏。”

秦大夫躬身道了谢,便坐下了。

“不知我二姐的病情如何?”

虞琬宁也坐下问道。

“不妨事。”

秦大夫道:“二小姐只是轻微风寒,只需喝上几口热姜汤,好生歇息,养两日便好。”

“那……”

虞琬宁想了想,方才问道:“需不需要开点药呢?”

“说起来是不用的。”

秦大夫道:“不过,三小姐若是实在不放心,老夫也可开个调养的方子出来给二小姐。”

“那便还是开个方子罢。”

虞琬宁笑道:“不用点药,总是叫人心里不踏实,秦老您给二姐看完诊,能到这里来回话,可见您也听下人们说了,如今府中是我理事,二姐的病虽然轻微,可若她总也好不起来,也难免叫旁人嚼舌根,说我这个掌事小姐不关心庶姐。

不过,秦老毕竟是名医,还是得您斟酌着看,若是确实不用服药,那也不必勉强,没得反而吃坏了二姐。”

“这个不是什么大事。”

秦大夫年纪大了,一辈子行医几十载,也算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虞琬宁话里的意思。

虽惊异于她小小年纪,便如何精于人情,如此机敏练达。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脸上也没带出多少异样的神情,只微笑着道:“二小姐的病虽然不妨事,但这样的天气能感染风寒,也是二小姐身子略有些弱的缘故,老夫今日便开个强身固体的方子,给二小姐补养身子便可。”

“那便有劳秦老了。”

虞琬宁听秦大夫这样说,便知对方明白她的心思,忙叫墨梨伺候笔墨,请秦大夫开方子。

方子开好后,墨梨便拿过来给虞琬宁看了一眼。

果然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老郎中,开的药方着实高明。

虞琬宁看着,又是敬佩又是赞叹地连连点头,虽然她博览天下医书,但当真想要医术精到这个地步,没有几十年的积累,也是万万办不到的。

只看了这个药方,她也是受益不浅。

放下药方,便叫墨梨取了一锭银子做诊资,同时吩咐人套上马车,好生送这位老人家回去。

待墨梨送秦大夫回来,虞琬宁便将药方交给雪镜,吩咐她拿去给李嬷嬷,让照方抓药,每日按时给虞琬瑶服用。

同时又让芝琪去厨房传话,让熬一碗浓姜汤给虞琬瑶送去,同时让人嘱咐李嬷嬷,一定让她看着虞琬瑶将姜汤喝完了。

毕竟那玩意儿不好喝,虞琬瑶的口味又素来刁钻,若她不喝,这么点小小风寒拖上几日不好,她若再成心对旁人扮个可怜诉可苦。

免不得会让人觉得是虞琬宁这个掌事小姐的过。

这样莫名其妙的锅,虞琬宁自然是不会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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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乞巧节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1章乞巧节待吩咐完这些事,虞琬宁又看了一眼自己裹好的香,咬唇笑了一下,然后便见墨梨进屋后正捧着府里采买的账本,借着刚刚点上的烛台翻看。

因近来虞琬宁的课业十分繁忙,所以她便将府里的账交给墨梨管了,毕竟墨梨是个极忠心的,也是虞琬宁极信任的侍女。

只是今日却见墨梨拿着个账本翻来覆去地看,一会看看后面,一会双翻到前面去,然后再翻到后面看,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账有什么不对?”

虞琬宁问了一句。

“倒也没什么问题,钱货相附,并没有什么错漏。”

墨梨皱着眉想了想又道:“只是……今日瞧着,近来的物价到是比小姐您刚刚接手家务时贵了些许,虽然不算很多,但府中用度开支较大,加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

“哦?”

虞琬宁诧异地看了墨梨一眼道:“拿来我瞧瞧。”

墨梨听了,急忙起身将账本捧过来给虞琬宁看。

虞琬宁的记性比墨梨好一些,她刚接手家务时的那些账目,此时便不翻回去看,她也都记在脑中。

所以只翻看了近两日的账,便发现了问题,果然近来采买的东西,都比以前贵了些许。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分界线,那便是从自己到福安长公主府求学,忙不过来将账交给墨梨后才开始涨了价钱。

往后便是每隔两日,便又略涨一些,虽然每次的涨幅都不大,但这些日子下来,也有不少了,再加上如墨梨所说的,府中主仆加起来人数不少,用度开支庞大,即使每样东西只涨一点点价,但这许多开支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虽说市面上物价常有波动起伏,但老百姓的日常吃喝用度,却不会只涨不跌,尤其现在又是太平年月,虽偶有天灾,却也不会导致物价上涨得太厉害。

更何况,照账面上来看,这涨价的时间,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不过这样的事,目前也不好妄言,虞琬宁抬起头,将账本交给墨梨,看着烛台想了想便道:“看起来不像是有大问题,你且不必说什么,正好明日我要出府,有些东西,可以在外头看看,至于这其中的蔬菜粮米之类的价钱,你可以派个人在外头打听打听,再作定夺。”

“是。”

墨梨应了一声,便要将账木拿去放好。

虞琬宁想起点什么,又道:“让咱们自己院儿里的小厮去,不必用院外的人。”

“奴婢明白了。”墨梨自然知道虞琬宁是不想过早地让徐管事查觉,毕竟这样的事,万一要是外头当真涨了物价,她这样派人出去调查,让徐管事知道了,虽然他身为家奴不敢说什么,但被冤屈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

所以便只让自己院儿里的小厮去,毕竟海棠小院儿的小厮,只听命于虞琬宁,而且在虞琬宁的管事之下,海棠小院儿的下人都口风极紧,万一是错怪了徐管事,也不至于让这件事传到徐管事耳朵里,可以免去不少没必要的风波。

说完这些事,虞琬宁的心思又跑到方才秦大夫给虞琬瑶开的药方上去了。

她便自己起身在书架上寻了一本医书出来看,一边读,一边仔细琢磨着秦大夫的药方,一时又领悟了不少东西。

虞琬宁本就好学,今日能有这样的收获,心情一时大好。

沐浴之后,又自己与自己下了一盘棋,方才歇下。

七月初七,乞巧节。

虞琬宁清晨从演武场回来后,细细地沐浴一番,然后又换来换去地试了好半天,方才挑出一身儿满意的衣裳来。

这就将雪镜和墨梨折腾得够呛,而且也让她俩十分惊异。

因为在她俩的印象中,虞琬宁虽然品味极佳,但在穿着妆扮上也从来不会如此上心挑剔。

这模样,分明是二小姐虞琬瑶平日里的作派嘛。

这是怎么了?

只墨梨想起昨日离开福安长公主府时,虞琬宁邀了季安辰一道儿去参加今日的香桥会。

一时便有些明白虞琬宁今日的反常是什么缘故了。

可是……

墨梨看着还在镜着仔细打理自己的虞琬宁,嘴角不由地抽动了一下。

什么情况?

小姐这才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儿,怎么就会懂得这些?

难不成,读书多了,让人的心智也比寻常人更开蒙得早了?

可也不至于这么早啊?

雪镜见墨梨面色有异,便问她这是怎么了。

墨梨最是个口风极紧的人,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跟雪镜多说,便瞪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去将扔得到处都是的衣物都收拣了,哪这么多话?”

雪镜:“……”

这都是怎么了?

原本是想自己在房间里用午饭的,只是想着今日毕竟过节,虞琬宁便还是去了饭厅陪虞夫人一起用了饭。

回来后收拾了一下,带上蓉香送过来的巧果儿和酥糖便出门了。

为了让虞夫人放心,出门时挑了几名精干的家丁和府兵带着。

今日的京城十分热闹,因此马车走得有些慢,虞琬宁倒也不急,倚在车窗边四下里看着热闹。

到后来,街上人越来越多,马车便有些过不去了,于是虞琬宁下了车,信步缓行。

雪镜和墨梨小心翼翼地护在虞琬宁两侧,生怕人多挤着或踩着了虞琬宁。

不过她俩也是极少能出门逛街的,而且终究也还是少女心性,能有这样的机会出游,也是十分开心的,便是多走几步路,也不会觉着累。

跟出来的家丁提着食盒,与两位府兵在后面跟着。

“这面具好看。”

虞琬宁被街边买面具的一个小摊吸引了目光,便过去拿起一个蝴蝶面具来看。

“这里还有孔雀、凤凰,还有各种花形的面具,姑娘若喜欢,便买一个罢。”小贩殷勤地招呼着。

“要买那便多买两个。”

虞琬宁拿起一个孔雀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又看着墨梨和雪镜笑道:“你俩每人也挑一个。”

“啊?我们也要戴?”雪镜惊讶地看了虞琬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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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凤凰花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2章凤凰花难得出来凑凑热闹,买个来玩玩儿呗。”

虞琬宁说着,将自己最初拿起来的蝴蝶面具戴到雪镜脸上笑道:“呀,果然是很好玩儿的,快墨梨你也挑一个。”

“呃……好罢。”

墨梨也虞琬宁正在兴头上,而且也极少见虞琬宁有这样愿意玩乐的时候,不愿意扫了她的兴,便四下里扫视了一番,拿起一个青瓷花色的面具戴上。

“墨梨的眼光不错呢。”

虞琬宁赞叹了一声,然后便转身晃悠着离开。

雪镜急忙跟上,墨梨忙付了钱,也急忙追了上去。

晃悠了一圈,虞琬宁的手里多了不少东西,什么糖人儿、冰糖葫芦之类的,拿了一大堆,自己手里拿不下了便塞到雪镜和墨梨手里帮着拿。

这让墨梨和雪镜有些惊讶,因为她俩知道,虽然虞琬宁年岁不大,但她平日里是从来不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难得地有些小女娃儿的模样了。

其实这些小玩意儿,虞琬宁自己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毕竟从心理年龄上来说,她已经是个老阿姨了。

这些东西,她是给季安辰买的,毕竟他今年才十一岁啊。

因为虞琬宁自己已经不是很记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喜欢什么了,所以便一路上但凡见着有小孩子围着买的东西,她便也去买上两份儿,自己一份季安辰一份儿。

至于雪镜和墨梨怎么想,那便由着她俩猜去罢。

不过还有一方面,便是在逛街买东西的过程中,虞琬宁大约地了解了一些市面上生活用度的价位。

墨梨知道虞琬宁这是在核对徐管事采买的账,不过却也不说破,只小心地跟着,怕虞琬宁被来往人群挤到了。

转过一处街角,离虞琬宁与季安辰约定的乌溪就不远了。

然而虞琬宁却看到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身影,刻意看了一眼,居然是身着微服的当朝太子季安衡。

虞琬宁有些疑惑,堂堂太子,按说应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怎么会随意跑到这样人挤人的地方来闲逛。

虽然看着他周围跟着几个精干的侍卫,但万一身份泄露,难保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虞琬宁也就心里这样想一想罢了,季安衡的安危,她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反正上一世,季安衡被废黜流放后,也未得善终。

不过,原本虞琬宁想着皇子出宫比较麻烦,季安辰可能出来会比较晚了。

可现在见着连季安衡都出来凑热闹了,那季安辰应该已经到了。

所以虞琬宁便不再关注季安衡,而是加快脚步向往年搭香桥的乌溪赶去。

到了乌溪畔,却是人挤人,虞琬宁虽然比同龄人身量高出不少,但比起成年人来,还是矮了些,她一时被人群挤着,四下里只看见乌泱泱的人群,根本找不到季安辰在哪里。

其实季安辰也刚到没一会,正寻了个地势略高的地方,站着四下搜寻虞琬宁的身影。

因今日外面摆摊卖面具的商贩不少,很多少年看着新奇,所以这会子戴着面具的人有好些个,但季安辰还是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虞琬宁。

即使她面上戴着孔雀面具,但季安辰还是能一眼看穿她面具下的焦急。

于是便急忙跑过来,扯了虞琬宁的手便走。

虞琬宁正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墨梨和雪镜也只是勉强跟着不走散。

所以虞琬宁刚一感觉到被人扯了手,也是吓了一跳,但一转身便看见季安辰那令她心安的笑容,于是便随着他一起跑出了人群。

至于雪镜、墨梨?

已被人群冲散了。

“你在这里等很久了么?”虞琬宁很是开心地问道。

“不算很久,我也是刚来没一会。”季安辰拉着虞琬宁离人群略远些,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长着一株凤凰花树,虞琬宁盈盈立于花下,抬手摘了面具。

季安辰看着她,便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仿佛看见她,便是寻回了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

“这个给你。”

虞琬宁将手里的糖人递给季安辰道:“方才人那样多,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护着手里的东西没被挤坏,另外还有冰糖葫芦,只是这东西是山楂做的,我知道你不爱吃酸,可这冰糖葫芦却是既酸且甜的,要尝一尝么?”

“呃……”

季安辰看着虞琬宁给他的糖人和冰糖葫芦,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不过还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接过来道:“既是你买来,又费心护着没让挤坏,我自然是要尝一尝的,毕竟这样的东西,宫里可从来没见过,也算是尝个新鲜。”

“那便好。”

虞琬宁看着季安辰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嚼了两下便皱皱蹙眉,可见还是有点酸的。

原想将冰糖葫芦拿回来的,可是这样的季安辰,虞琬宁上一世当真没见过,只是觉得实在可爱,便含笑看着他将嘴里的山楂吃完了。

然后才道:“若不愿意吃,便给我罢。”

“没关系。”

季安辰笑道:“初尝有点酸,然后便又尝到甜了,挺好吃。”

“你喜欢便好。”

看着季安辰暖暖的笑意,虞琬宁也觉得心里都是满满的暖意。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之前看到的季安衡来,便问季安辰道:“我方才似乎看到太子殿下了,你们今日是一起出来的么?”

“是的。”

季安辰吐了口里的山楂核儿,微笑着解释道:“原是我去寻了三哥,然后三哥又去撺掇了大哥,由大哥求了皇后娘娘,带我们一道儿微服出来凑凑热闹的。只是出来以后,我们哥儿仨便分头游玩了,没在一处。”

“原来是这样。”

虞琬宁看着季安辰,叹息一声道:“看来你出门一趟,果然是极不容易的。”

“没办法的事。”

季安辰笑道:“说起来,旁人是看着我们这些兄弟们身份尊贵,金娇玉贵的,可我们倒也羡慕旁人的自由随性,人活一世,难得两全嘛,都是命中注定的,习惯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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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搭香桥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3章搭香桥听着季安辰说得这样豁达,可虞琬宁却有些心疼他了。

一个皇子,想要出宫一趟,都不敢亲自去回皇后,只能去求皇三子,然后由皇三子去找太子,由太子出面去说。

可见季安辰在宫里的日子,着实艰难窘迫。

在这样冷酷阴暗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季安辰,却还能如此阳光开朗,乐观蓬勃,当真是难得了。

心里这样想着,虞琬宁便下意识地伸手,去牵了季安辰的手。

心道:“这一世,我定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我们定携手一生,平安终老。”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听着乌溪畔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开始搭香桥了。

虞琬宁扯了季安辰便要往搭香桥的地方去,只是刚跑了两步,又突然想起来,雪镜和墨梨不知道哪里去了,自己包好的裹头香和檀香可还在她们那儿呢。

于是又急忙回头到处去寻墨梨和雪镜。

正好墨梨和雪镜也正带着家丁和府兵们,心急火燎地在寻虞琬宁,两拔人便这样撞上了。

“小姐,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们了。”

雪镜一看见虞琬宁,一时也没注意到虞琬宁身侧的季安辰,便冲上来扯着虞琬宁的衣袖又笑又哭地道:“万一将小姐给弄丢了,奴婢们也是没脸回府中了。”

“我这么大个人,哪就那么容易丢了呢?”

虞琬宁被雪镜这模样逗得笑了起来,因为心情好,还伸手刮了一下雪镜小巧的鼻子。

“小姐还有心思在这儿开玩笑?”

雪镜有些不满地抹了抹眼泪,嘟了小嘴唇,一副想生气却又不敢的模样,很是娇俏可爱。

墨梨一时没顾得上问虞琬宁怎么样,只是一对眸子看了季安辰一眼,然后微微福了一福,因知道以季安辰这样的身份不便明言,于是便也没有出声。

“快将我昨日包好的香拿出来给我。”

虞琬宁也顾不上解释太多,便急忙吩咐人将裹头香和檀香拿出来。

墨梨听了微微怔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便转身从她身后跟着的家丁那里,取了香,交给虞琬宁。

“你看,裹头香和檀香我都各包了两份。”

虞琬宁将拿过来的香分成两份,给了季安辰一份道:“我就猜着你不会准备这些东西的,所以便替你准备了。”

“呃……”

季安辰怔了一下方才接过来道:“我确实没想起来要准备这些,还是你心细。”

“那是自然。”

虞琬宁得意地冲季安辰笑了一下,便扯着季安辰往搭香桥的地方去了。

雪镜直到此时方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虞琬宁身侧的季安辰,她比不得墨梨可以日日跟着虞琬宁去福安长公主府读书,可以时常见着季安辰。

而且,虽然上次虞老夫人大寿时,雪镜也曾随着虞琬宁入虞府伺候,但皇子入府时,如她们这等伺候人的侍女奴婢,是必须低头垂目的,不得抬头偷窥皇子。

所以雪镜并不识得季安辰。

此时见虞琬宁竟然扯着季安辰一起过去搭香桥的地方,雪镜下意识地便想要上前劝阻。

只是她一步还没迈出去,便被墨梨扯住了,回过头便见墨梨冲她微微摇头。

“可是……”

雪镜指着正和季安辰一起往一群里钻的虞琬宁,刚想说什么。

却被墨梨打断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小姐的脾性,你还不知道么?她做事,素来都有自己的主意,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我来劝了?”

“可是……”

雪镜还是有些不放心。

“行了,那位也不是什么寻常人,更轮不着你来操心。”墨梨看着搭香桥的方向,淡淡地道。

“啊?”

雪镜怔了一下问道:“那位是什么人啊?你识得?”

“嗯,识得。”

墨梨点了点头道:“只是咱们做奴婢的,只管伺候好主子便是了,旁的话轮不着我们说,我们也能多嘴,所以我也不便告诉你那人的身份,你就不要再问了。”

“好吧……”

雪镜与墨梨同为虞琬宁的奴婢,自然知道做奴婢的人,是最忌讳多嘴多舌的,所以也并不怨责墨梨不肯告诉她,只好闷闷地应了。

然后却又一脸焦急地向虞琬宁的方向跑过去,生怕这么多人挤着了虞琬宁,她得去护着她家小姐。

墨梨原是怕跟得近了,虞琬宁觉得被打扰,但此时见雪镜如此,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

毕竟,小姐的安全最要紧,旁的都是小事。

不过说起来,虽然今日香会上人多拥挤,但搭香桥的这地方,虽然也人多,但所有人都自发地遵守秩序,所以倒也拥而不乱。

只是季安辰看了看四周这样多的人,忽然觉得有点不安,便抬手将虞琬宁之前摘下来的孔雀面具给她戴上。

虞琬宁初时有些不解,但当她看到季安辰关切的眼熟时,便又反应过来。

季安辰这是怕人多眼杂,有人认出虞琬宁来,说她小小年纪便跑来搭香桥,未免过于早熟。因此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见季安辰想事如此周到细致,虞琬宁心里自然高兴,便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虽然前来参与搭香桥的人很多,但真正动手搭的,只是几个手艺较好的人。

虞琬宁也是怕自己手拙,搭不好,便将自己与季安辰手里的裹头香交出去,给有经验的人搭。

待香桥搭好后,虞琬宁又与季安辰一起将手里用红纸包着的檀香小心翼翼地放到香桥之上。

然后她轻轻叹息一声:“传说,有这样一座香桥,牛郎织女便能在桥上相会了。”

季安辰转头看着虞琬宁侧颜良好,虽什么也没说,但却伸出手去,将虞琬宁的小手紧紧握入掌心。

“我们寻个僻静的地方坐一坐罢。”

虞琬宁感觉到季安辰掌心的温度,转过头来看着他莞尔一笑。

“好。”

季安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今日这里必定人多,所以昨日与你分开后,便差人到这附近的茶楼上订了个清静的雅间,备着你逛得累了,可以去歇息喝茶吃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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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人小鬼大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4章人小鬼大原来你竟想得这样周到。”

虞琬宁听了,开心地赞了季安辰一句。

季安辰被虞琬宁这一赞,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儿,觉得世间再好的东西,都比不得眼前的女孩儿一句赞赏。

因季安辰昨日便差人付了订金,所以茶楼今日虽然客人爆满,但被预订的雅间,还是不敢随意给旁人用的。

虞琬宁进来坐下,便吩咐墨梨将自己带出府的巧果儿和酥糖拿出来摆上。

笑道:“这是我阿娘亲自带人做的过节用的吃食,最是应景儿的,其中有几个巧果儿还是我做的呢,你快尝尝。”

“好。”

季安辰听虞琬宁这样说,便摒退一旁今日跟出来伺候的小内侍,自己动手夹了一个巧果儿尝了一口。

点头赞道:“你做的,果然好吃。”

“好吃便多吃几个。”虞琬宁一时眉开眼笑。

墨梨:“……”

昨日做了那么多巧果儿,虞琬宁明明只做了几个,天知道今日带出来的这些里面有没有虞琬宁做的那几个呢。

这么想着,墨梨忽然一阵恶寒。

这俩人现在年岁不大,顶多可以说是人小鬼大。

可这会子都这样,那将来大了,若俩人真在一起了,那整日里如此模样,岂不是要腻死个人了?

两个人喝了一些茶水,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又扯到了课业上。

听着两个人在这样的节日里,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氛围中,居然讨论起课业。

墨梨和雪镜对视了一眼,俩人的嘴角都微微抽了抽。

虞琬宁与季安辰今世相遇,虽然年岁不大,但依旧如上一世那般投契,很是谈得来,尤其一说起课业来,便忘了时间。

直到有伙计进来添了烛台,俩人才发现天色已有些晚了。

墨梨见好不容易有人打断了虞琬宁与季安辰聊天,便上前一步轻声劝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着急。”

虞琬宁看了一眼窗外道:“一会还要焚香桥呢,等到将香桥焚尽了,今日的仪式才算圆满,再等一会罢。”

然后她又看向季安辰道:“你可要赶着回去?”

“不急。”

季安辰笑了笑道:“离着宫门下钥还有些时辰呢。”

“那便好。”虞琬宁冲季安辰甜甜地笑道。

其实她哪里会不知道宫门下钥的时辰,她只是想问季安辰,是否还愿意再多陪她一会。

宫……宫门?

雪镜听着虞琬宁与季安辰的对话,突然发现一个关键词,“宫门”。

这么说,之位小公子是宫里的人?

而宫里的人,男的除了内侍外,便只有皇帝与未成年的皇子们了。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是个皇子?

雪镜瞪着一对满是震惊的眼睛,暗暗扯了扯墨梨的袖子。

墨梨见季安辰当着她与雪镜的面说话毫不忌讳,便知他不介意虞琬宁身边的侍女知道他的身份。

于是便微微点了点头。

雪镜得了肯定的答案,自是心中一片狂喜。

虽然她也不过十多岁的少女而已,但因是打小便伺候人的侍女,所以比寻常女儿家便早懂事了许多。

自家小姐能与天家皇子相熟,在她看来,这可是好事啊。

说不定将来还能光耀大将军府门楣,免得虞府那边的人,总是轻慢将军夫人与公子小姐。

皎月初升时,外面有人点燃了香桥。

因季安辰订的这个茶楼雅间,正是在乌溪边,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窗口又正对着搭香桥的地方。

所以坐在窗口,便正好能够看见香桥被点燃好的景象。

一时间,空气里满是浓郁的香火气味。

虞琬宁看了季安辰一眼,吩咐墨梨与雪镜退出去。

墨梨虽然觉得这样于礼不合,但也不敢说什么,便拉着雪镜一起出去了。

季安辰听虞琬宁样说,便也将自己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内侍遣了出去。

待下人们都退出去,雅间一进静了下来。

虞琬宁看着季安辰被外面焚香桥的火光映得有些泛红的脸道:“其实今天这样的节日我邀你出游,是想告诉你,我上次在虞府说的话,是认真的,不是顽笑。”

“我知道。”

季安辰也看着虞琬宁道:“我会努力,不让你对我说过的那番话落空。”

“你既这样说,我自然信你。”

虞琬宁面色沉静地道:“只是,我不希望我们将来,也如这牛郎织女一般,只能在人们的传说中,在这样一座脆弱的香桥上相会。”

“我明白。”

季安辰点头。

“噗……”

不知怎么的,看着一脸郑重的季安辰,虞琬宁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季安辰的嘴角不由地抽了一抽,他当真是没见过哪个女儿家能当着旁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他的认知中,女儿家难道不都是含羞娇怯的么?

虞琬宁这样的,可当真是绝无仅有了。

可是……

他依旧这样喜欢。

于是便也随着虞琬宁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以前只在书里看到过这样的话,现在想来,大约就是如此了罢。”

真好……

虞琬宁在心里感叹一声,上一世两人悲剧终场,这一世,却能有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份。

当真是上天待她不薄了。

待香桥焚尽好,虞琬宁与季安辰下了茶楼,准备各自回去。

然而俩人刚下到二楼的楼梯口,便闪眼瞧见季安衡与季安澜也在此处。

因这个时辰茶楼人多,有些拥挤,看着季安衡与季安澜也是刚从一楼的雅间里出来,正随着人流往外走。

可这季安衡却不是个安份的,因他前面有个身着珍珠粉的娇美少女,他便有意无意地与人家身边凑。

甚至还低头去嗅人家少女的颈间。

大约是因为人多拥挤,那少女竟也一时没有查觉。

虞琬宁瞧着,眼珠子转了一转,伸手拈过一旁过道上一个盆景上结的不知名的小果子,抬手一弹,便弹在季安衡的背上。

虽力道不大,但季安衡原就身子微微前倾,此时被那小果子只轻轻一撞,便失了平衡,往前猛地倾了一下,下巴正好撞在那少女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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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仗势欺人也得欺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5章仗势欺人也得欺呀,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那少女轻呼一声,便立即向一旁躲去。

与此同时,少女身边便围过来几个精壮小伙子,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

这么一瞧,这少女大约也不是寻常人啊。

而跟在季安衡和季安澜身边的侍卫一见这情形,也立即围了上来。

反正即使是季安衡有错在先,他们便是仗势欺人也得欺了,谁让人家是当今太子爷呢。

虞琬宁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季安辰的眼睛。

季安辰先是惊了一下,没想到虞琬宁看着人不大,本事却不小,只这一手,力道与准头都控制地极好,寻常人可没几个办得到。

只是一想到她有个身居大将军的父亲,便又觉得并不稀奇了。

不过此时这几位皇室兄弟还是十分和睦,手足情份也正浓的时候。

季安辰便看了虞琬宁一眼,轻声道:“你何必与他过不去?”

虞琬宁看着楼下那剑拨驽张的形势,只微微耸了耸肩道:“好玩儿嘛,再说是你那兄长先无礼的,让他显一显形又何妨?不过,依着他的身份地位,我这一下,没准儿还是帮了他一把,让他心愿得偿呢。”

“你……唉……”

季安辰听虞琬宁这样说,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一声。

虞琬宁自是无所谓的,方才准备下楼时,因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便已将原先的面具戴上了,也不怕有人认出她来,徒添话柄。

所以她此时只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瞧着楼下。

那少女的家丁见自家小姐被人轻薄,自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于是便围上来要与季安衡一行人干上一架。

若说当真打起来,季安衡也是不怕的,反正自己身边跟的可以身手极佳侍卫,打起架来他自是不会吃亏的。

可打完架之后呢?

这样的事万一被传进宫里,那他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堂堂储君,居然在外面轻薄民间女子,还与人闹起来,这样的事被父皇母后知道,定然是免不了一顿训斥的,没准儿还得罚他禁足读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季安衡便急忙止住了要上来与对方打架的侍卫,向那少女赔了不是,只说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只是人多拥挤,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一时不妨,才撞到了那少女。

然而他这样的说辞,对方却是不接受的,那几个家丁大约是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现邀功,便叫嚣着要拉季安衡送官。

这话一出来,季安衡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这等事若是闹到官府去,那他这张脸就真的是埋到土里拔不出来了。

于是便求救似地看了一眼旁边一脸看好戏的季安澜。

季安澜被兄长这带着求救与警告双重意味的眼神一瞪,便立时反应过来,上前一步,俯在一个看似家丁管事的人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又暗暗从腰间抽了个东西出来给那人看了一眼。

那人立即变了脸色,向后退了两步,将喝令其他家丁也全部退开。

那少女十分不解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便忙低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少女的面色也突然就变了,向后退了两步,对着季安衡与季安澜低身福了一福。

虞琬宁一瞧这架打不起来了,便知道是季安澜向对方透露了身份,一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微微地皱了皱鼻子,发出一声轻哼。

“罢了,这样也是最好了。”

季安辰含笑看了虞琬宁一眼道:“倘若当真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的。”

虞琬宁当然明白季安辰的意思,毕竟这样的事闹大了宣扬开了,便是皇帝皇后都要面上无光的。

于是便撇了撇嘴道:“好罢,那我便先走了,你随后再下去与你的两位兄长汇合罢。”

“好,你路上小心。”季安辰轻柔地叮嘱道。

看着虞琬宁下了楼,出了茶楼之后,季安辰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侧头对自己身侧的小内侍吩咐了一句:“你下去打听一下,那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是,奴才这就去。”

那小内侍看着也是个极机灵的,领了命便马上下楼,钻到人群里去了。

毕竟这是勋贵云集的京城,今日能订得起此处茶楼位置的,定然都不是寻常百姓,所以这里头,肯定有人识得那少女。

季安澜见事情解决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抬眼,便看见还立在楼梯口的季安辰,便向他招了招手,意示他快点下来,该回宫了。

季安辰也微笑着向季安衡与季安澜招了招手,下了楼梯,兄弟三人一起回宫。

夜里,季安辰刚回寝宫,他身边的小内侍便低声回话道:“殿下,今日茶楼里那位姑娘,是钦天监五官灵台郎家何大人的千金,今年十四岁,尚未许亲。”

“只是个五官灵台郎?”

季安辰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内侍一眼,他原本还以是是哪个勋贵之家的千金呢。

不过……

虽然官职太小,只是个从七品,但毕竟是钦天监的,而且还负责天象观测。

这里面的东西玄之又玄,懂得人又极少,可不就是由着他们说了?

季安辰思忖良久,便吩咐内侍备水沐浴了。

虞琬宁回了大将军府时,天色已经黑透了,虞夫人有些担心,一早便打发了人远远地迎候着了。

所以虞琬宁一进门便先让墨梨去向虞夫人回了话,让她安心。

然后方才回房歇息。

第二日清晨,季安辰照例去向韩太后请安。

守门的宫女还是仍如往常一般,告诉季安辰太后身子不适,叫他只在门口磕个头便回去。

季安辰正有些犹豫着,闪眼见芝兰端了东西正要送进韩太后的寝宫去。

便上前将她叫住问道:“芝兰姐姐,方才听人说皇祖母身子依旧不曾大安,我便想多嘴问一句,皇祖母昨夜睡得可好?”

由于季安辰素来嘴甜乖巧,伺候韩太后的几个侍女都十分喜欢他。

只是知道韩太后无事时是懒得见季安辰的,所以虽然心里不落忍,却也不敢告诉他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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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嘴很甜呢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6章嘴很甜呢于是芝兰便道:“太后睡得还好,只是夜里醒了两次而已。”

“哦。”

季安辰应了一声,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芝兰还以为他是因为见不到祖母而难过,但自己又帮不到他什么,便急着要走,只得说了句:“若殿下没什么事,奴婢便得进去伺候太后了。”

“姐姐既然忙着,那便不打扰姐姐了。”

季安辰有些遗憾地笑了一下道:“原本我昨日与大哥三哥一起出去逛香桥会,大哥还碰上一些有趣的事,原想着今日告诉皇祖母,搏她老人家一笑的,既是如此,那我便不进去打扰,只在门口磕个头便回去了。”

“等等。”

芝兰听了季安辰的话,见他撩了衣摆便要跪下磕头,便急忙拦了一下道:“要不这样罢,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我进去再问问太后,看能不能让你进去见上太后一面。”

“如此便多谢姐姐了。”季安辰闻言一脸喜气,深深一揖。

“先别急着谢我。”

芝兰抿唇笑道:“倘若太后还是不肯见,我也是没法子的。”

“无妨的。”季安辰笑嘻嘻地道:“不管皇祖母见不见我,都是该谢谢芝兰姐姐的。”

“殿下的这张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芝兰一边往寝宫里走,一边笑着说了一句。

季安辰目送芝兰进去,然后便舔了舔嘴唇,站在原地等候。

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嘴很甜呢。

不多时,芝兰便一脸喜气地出来,向季安辰招了招手道:“快,太后叫进呢。”

“多谢姐姐。”

季安辰一边抬脚进门,一边不忘再一次向芝兰道谢。

“安辰来了,快过来到祖母边儿上坐着。”

韩太后正在竹韵和松音的伺候下喝着奶123子,见了季安辰进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便带上了笑,招呼着他过去坐。

季安辰紧了两步过去,到韩太后面前便撩起衣摆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头道:“孙儿安辰,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永享安康。”

“罢了罢了,快些起来。”

韩太后向季安辰伸出手去,要拉他起来,同时说道:“你是哀家亲自养在身边的孙儿,不必如此处处拘着礼的,尽可随意些。”

季安辰抬了头,扶了韩太后的手站起来。

一脸恭敬地笑容道:“皇祖母这话说岔了,孙儿能得皇祖母亲自抚养,原就是天大的幸事,自该比旁人更加谨守礼仪,孝敬皇祖母才是,岂能因为皇祖母的疼爱,便失了规矩,少了恭敬呢?”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会说话。”

韩太后听着季安辰这满是敬意的话,心里十分受用,便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

道:“皇祖母这身子总不见好,生怕过了病气给你,所以不常见你,不过方才听芝兰说你昨日和你大哥三哥出去逛香桥会,遇上些有趣儿的事情,哀家这心里便有些痒痒,想听一听了,你这便说于皇祖母听罢。”

“是,孙儿遵命。”

季安辰笑着,以一种闲话家常的语气将昨天在乌溪畔茶楼里,季安衡轻薄一位民间女子的事讲给韩太后听。

末了又道:“不过那姑娘的确生得极好,也难怪大哥把持不住,只是孙儿听说,依着旧例,大哥这年纪也是可以立太子妃的,可如今身边还没有个人,也难怪他看着个好看的姑娘便失了态。”

“行了……”

韩太后嗔怪地啐了季安辰一下道:“你这小小的娃儿,懂得什么?就说这样的话。”

“孙儿是不大懂。”

季安辰挠着后脑勺,一脸纯良无害的笑容道:“我也是听旁人这样闲话的而已。”

“你还小,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听,也不许再说了。”韩太后轻轻敲了敲季安辰光洁的额头。

“是,皇祖母说不让听的话,孙儿便不听,皇祖母说不让说的话,孙儿便不说。”

季安辰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道:“皇祖母是最疼爱孙儿的人,这样说必定是为了孙儿好,孙儿自然要听皇祖母的话。”

瞧瞧他这一副懵懂纯良的模样,半点不似他昨日与虞琬宁在一起的样子。

不过韩太后听着季安辰的这番话,很是满意,便拍了拍他的小脑瓜道:“你可知道那姑娘是谁家千金?”

“知道的。”

季安辰一脸得意地道:“孙儿也是一时好奇,便随意打听了一句,听那茶楼里一位识得那姑娘的人道,那姑娘是钦天监五官灵台郎何大人家的掌上明珠。”

“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啊……”

韩太后听了,便轻轻念叨了一句那女子父亲的官职,垂着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安辰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道:“是啊,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儿,实在是出身略低微了些,只怕是配不上大哥的,母后大约也不会喜欢,否则便由皇祖母出面,将那位漂亮的姐姐赐于大哥,大哥必定会感激皇祖母的。”

“你这孩子……”

韩太后被季安辰打断了思绪,便又抬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儿道:“你这才多大个人儿,哪里就懂得这许多了?还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其实你大哥是太子,贵为储君,只要是他想要的,没什么不可以的,更没什么配不配的,还漂亮姐姐?你这张小嘴儿呀,什么时候都跟抹了蜜似的。”

“嘿嘿……”

季安辰笑得眯了眼道:“多谢皇祖母夸赞。”

“罢了,你快回去读你的书去罢。”

韩太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再没耐心与季安辰多说了,便催着他离开。

只是脸上却是一片慈眉善目的关切道:“近日你父皇亲暇,随时会抽查你们哥儿几个的课业,可别到时候露了怯,被你父皇责罚,若当真有那样的事,祖母我便是再心疼你,也不便替你向你父皇讨情的。”

“孙儿明白。”

季安辰知道韩太后不耐烦再与他废话了,便站起来作了一揖道:“皇祖母这样说,都是为了孙儿好,孙儿自然知道的,这便回去好生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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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星象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7章星象嗯,去罢。”

韩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着季安辰出了自己的寝宫,韩太后脸上那慈爱的笑容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垂了目思索良久,便叫过竹韵来,吩咐了几句。

竹韵听了,立即领命离去。

窗外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叫声,韩太后抬起头,透过刚刚打开的纱窗看着外面。

喃喃自语地道:“太子妃的人选哀家做不了主,可一个小小良娣,总无所谓出身高低罢。”

说着,她咯咯笑了起来,眼里却是彻骨的寒凉。

虞德晴,你这妖妇抢走了我的儿子,便别怪我今日对你的儿子下手。

这样瘆人的笑声,听得一旁伺候着的芝兰和松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俩人对视了一眼,便都默默地低下头去,不敢发出半丝声响。

自从当今皇上当年执意娶了虞德晴为妻,便日益与韩太后疏远了。

渐渐的,韩太后便也变得越来越阴鸷,越来越喜怒无常,越来越满心怨毒。

季安辰那么小个人儿,能在这老妇人面前周旋自保,甚至还能得她欢心,也是极其不易了。

出了韩太后的寝宫后,季安辰深深得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透着一股子陈腐味的太后寝殿,便回后殿自己的居住去了。

过了两日,韩太后突然头痛不止,水米难进,太医院上下日夜灯火通明,不眠不休地伺候着韩太后,随时听诊请脉。

整个寿康宫的宫女们,也都个个熬得面青唇白,连着几日不曾合眼,生怕哪里伺候不周被治了罪。

便是连虞皇后及阖宫妃嫔,但凡有点头脸的,都轮流到寿康宫侍疾。

皇子们也都日日前来问安,旁的皇子倒也罢了,唯季安辰是自幼在寿康宫长大的,这些日子下来,日日忧心流泪,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

韩太后与皇帝见季安辰如此,也感叹他一片纯孝。

只是李嫔前来侍疾时,见季安辰如此,有些心疼,却也不免心酸吃味。

自己的儿子,对祖母如此孝敬亲近,却素来与自己这当娘的极不亲近,以往只逢节宫宴上见了,会向她行个礼,寻常日子里,却是连见也难得见着一面的。

然而就这样精心的伺候照顾着,兼之多少珍稀奇药吃下去,韩太后的病情却始终不见起色,皇帝为此大发雷霆,甚至放言若太治不好太后的病,便将整个太医院上下人等尽数发配充军。

此话一出,整个太医院顿时人心惶惶。

韩太后却在此时发话了,道自己的病也许非人力可治愈,说不定是上天有什么旨意,于是便让皇帝传钦天监问一问。

皇帝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觉得倒也是个可行的法子,于是便传旨让钦天监观测天象,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钦天监监正领了旨,待十二个时辰后便进宫缴旨。

监正陈其南进了寿康宫,低头磕下,对病床上隔着一层纱帘的韩太后,以及坐在床边椅上的皇帝与虞皇后道:“臣与钦天监诸位同僚夜观星象,已推测出天象所示,特来缴旨。”

“说。”

虽然皇帝近几年来与韩太后多有疏远,但再怎么说那毕竟也是他生身母亲,这次韩太后的病来势汹汹,皇帝心下焦灼,已是陪着熬了好几日了。

此时脸色极差,精神也不好,也正是因为如此,脾气倒是比往日里大了几分。

听了钦天监的话,便命他尽快回话。

“是。”

陈其南伏在地上,略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臣等观测到天象所示,近日有北方凶煞之星向东南侵袭,冲撞了东方紫气,近而对皇室亲眷造成了影响,只是皇上圣体自有天佑,皇后娘娘正值盛年,凤体康健,皇子们又正是青春年少之际,身强体盛,邪祟不敢侵扰,而太后娘娘年高体弱,便未能抵挡,因此有恙。”

“竟是北方凶煞……”

皇帝沉吟了一下,忽然想起前番北周刺客潜入京城行刺南昭皇子一事,但那件事的内情,只是极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而已,并未扩大知情范围。

此时听钦天监陈监正道出这番话来,似乎前后正好印证了,一时便信了几份。

急忙问道:“可有解煞之法?”

“有的。”

陈其肯定地道:“其实那北方凶煞之星并不十分强劲,目前已经式弱,只是太后娘娘这几年一直微恙不断,这才导致一时难以彻底好转,只需太医们尽心调理,好生将养个大半年,应该就无恙了。”

“放肆……”

然而陈其南此话一出,却立即迎来皇帝一声怒斥:“什么大半年?太后这样的年纪了,再病个大半年如何能受得住,朕让你观天象寻解煞之法,你便是这般敷衍朕的么?那还要你们钦天监做什么?”

“皇上息怒。”

陈其南被皇帝斥责地颤了一下,急忙请罪道:“其实不是没有尽快解煞的法子,只是那样的事,原该是皇上皇后圣心独断事,不该微臣这等外臣妄言,所以便不敢说呀。”

“你好生道来。”

皇帝余怒未消,瞪着陈其南道:“宫外国事,宫内家事,什么事不是朕乾纲独断的?你只管将解煞之法说来,至于可不可行,自有朕来斟酌,何时轮得到你为操心了?”

“是,臣知错了。”

陈其南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其实解煞之法倒也简单,毕竟北方凶煞之星已然式微,不会再有大的危害,只需宫内添一添喜气,便可抵消煞气,只是这样的话,若放在寻常人家,总是好说的,可这毕竟是宫里的事,臣人微言轻,没敢妄言罢了。”

“朕还当什么事呢?不就是冲喜么?”

皇帝听了陈其南的话,一时便松了一口气,所谓冲喜,说到底还是办件喜事便可,是件简单的事,也是件能让人开心的事,又能解太后的病恙,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便又问道:“如何冲喜最好?”

陈其南听着皇帝的语气轻快下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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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双七年华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8章双七年华于是陈其南便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然后直言道:“冲喜嘛,不外乎两件,一是添丁,二是成婚。添丁嘛,只需近日宫中有新生孩儿降生便可,可这成婚嘛……”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因太后娘娘乃是天下女子中第一尊贵之人,所以要为太后冲喜,身份寻常的人也是不行的,必须也得是身份极尊贵的人方可,而且……”

说到这儿,陈其南忽然有些紧张起来,重重地吞了一口唾沫,竟不敢再说下去。

“好生说话。”

皇帝一时又有些不耐了,瞪了跪伏在地的陈其南一眼道:“添丁哪里是说添便添的?皇子们皆未成年成婚,朕近来忙于国事,后宫并无妃嫔有孕,但是即刻有孕,也得怀胎十月,太后年高,如何能等得了那么久?你有话只管说便是,朕说过了,可不可行,自有朕来斟酌,不必你来操心。”

“是。”

陈其南想一想太后许他的好处,咬了咬牙便道:“这冲喜之人,定要身份极尊贵的,而且要以太后的孙儿辈为最佳,更要紧的是,这女方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得是特定生辰八字的人才行。”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是长脑子的人,一听便都知道是在讲太子了。

毕竟孙儿辈里面,除了太子,还能有什么人的身份更尊贵?

于是一屋子的人便都偷偷去看虞皇后的脸色。

只见虞皇后已是微沉了脸,只是一时不便插言而已。

“这……”

一说到这个,便是连皇帝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犹疑之色,毕竟太子是一国储君,是未来国君,他的婚事,自然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马虎的,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可是早就打算好了,只待她的娘家侄女虞淑宁及笄,便封太子妃的。

这些年来皇帝与虞皇后夫妻情份甚深,他也不愿意驳了妻子的心愿,更重要的是,太子妃之位,牵涉极大,已非家事,而是国事。

而且皇帝生性多疑,他的脑海中,已是转过一丝念头,是不是有人借着太后有恙,有意与钦天监合谋,觊觎太子妃之位。

可另一方面,此事毕竟干系着自己生身母亲的凤体康健,他也大意不得,因此一时竟有些难住了。

然而不待皇帝皇后发话,纱帘后却先传出韩太后十分沙哑的声音,怒斥一声:“大胆。”

接着便传出一阵咳嗽声。

陈其南吓了一跳,一头磕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了。

“母后,您身子不适,千万不要动气。”

皇帝一听也有些急了,忙站起来俯身对纱帘后躺在床上的韩太后道:“若是母后听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老人尽管吩咐便是,只是千万不要动气,伤了身子。”

“哀家这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打紧?”

韩太后挣扎着坐起来,倚靠在贴身侍女竹韵的身上道:“可太子不一样,他是未来的君王,他的婚事,岂同儿戏?若是为了哀家的病,便得给太子寻一个不甚合适的太子妃,那哀家宁可立刻便病死算了,也免得连累了太子,误了国事,便是晚死几年,到了地下,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母后,您不要说这样的话。”

皇帝听着自己的母亲这样说,一时心如刀割,便急忙安抚道:“当年父皇走的时候,握着儿臣的手嘱咐儿臣要孝敬母亲,今日若因儿臣顾着太子妃的人选,误了母后的病,那日后,让儿臣有何面目去见父皇呢?”

说到自己的父亲,皇帝心里忽然有些伤感,又想起当年母后是如何殚精竭虑为自己争宠夺利,极为不易,可近年来他为了削弱韩氏外戚的力量,重用皇后母家,与自己的母亲日益疏离。

他一时不免愧疚难当,觉得着实对不起自己的母亲。

想到这里皇帝抬手抹了抹眼角,又轻声安慰韩太后道:“母后也不必着急,咱们先听听监正怎么说,没准儿生辰八字附和的人选,也正好就适合太子妃的位职呢?若实在不适合和,咱们再商议也不迟,您说是不是?”

“唉……”

韩太后听了儿子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罢,那便听他说说,只是有一点,若实在不行,千万不能为了哀家的病,误了太子。”

“儿臣明白的。”

听着人家这母慈子孝的对话,虞皇后便是再不情愿,也得装装样子,于是也端起一脸贤德的笑容来,附和着安慰了韩太后几句。

然后便转过头来,盯着跪伏在地的陈其南,道了一句:“你说。”

陈其南虽然不敢抬头,但却依旧能感觉到虞皇后投到他身上的目光,便如刀子一般慢慢地划着。

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道:“因要冲走的是北方的邪煞之气,因此便以命火最旺为佳,臣等翻看了近二十年来的历书,得出结论,最好是七月下旬至八月下旬的生辰为佳,而又以八月初八为上佳,双七年华为极佳。”

“八月初八,双七年华……”

听着条件如此苛刻,皇帝更担心是有人与钦天监合谋,觊觎太子妃之位,于是便开始在心里思索着朝中谁家有双七年华的女儿。

但他身为皇帝,这些细微小事,自然不会都让他知道的,所以一时也无头绪。

而一旁坐着的虞皇后,此时已是怒气大盛。

因为这样的条件,别说是她最心仪的虞淑宁,便是与虞氏家族其余旁支的女儿都毫不沾边了。

这是要来夺她已内定的太子妃之位么?

何人如何大胆?

“说得如此清楚,你可是有合适的人选了?”虞皇后利刃一般的目光盯着此时微微有些颤抖的陈其南,说出来的话,也是阴恻恻的。

陈其南额边的冷汗已是将地板都打湿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话道:“微臣只是推算出这个生辰八字,但具体的人选,还得由皇上发话,让朝中众臣去查证。”

开玩笑,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明着说出来?

第179章 媚惑众生的脸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79章媚惑众生的脸反正太后的人早就嘱咐过,只要他按着商定的话讲出来便可,至于到时候万一有人与五官司灵台郎何大人家的千金生辰有所冲撞的话,二选其一,还是太后说了算的。

听了陈其南的话,太后又有气无力地道:“不行,条件如何苛刻,怕是选不到合适的太子妃的,不成,这事断不能成。”

“太后,皇上,皇后……”

陈其南又重重地磕了个头道:“还请听微臣将话说完。”

“你说。”

皇帝此时也起了疑心,于是也冷冷地看着陈其南,想看他究竟能说出个什么来。

“其实……”

陈其南有些胆怯地抬起头来,看了皇上与虞皇后一眼道:“方才太后娘娘两次打断,导致微臣的话没有说完,其实说是冲喜,倒并不一定就得是太子妃,太子身份尊贵,身边也不可能只一个太子妃,便是寻常侍妾,只要是有正经名份,也是可以的。”

皇帝:“……”

只需一个寻常名份便可?白瞎他方才一番疑虑了。

虞皇后:“……”

原来不是来谋夺太子妃之位的,白害她恼怒担心一场了。

可陈其南也没说错,的确是太后两次打断,导致的他话没说完,也确实怪不得他。

话说到这儿,皇帝与虞皇后的心便放下了一大半儿,只要不是用太子妃的人选去冲喜,那便一切都好办了,至于给个旁的名份,人选随意些,倒也没什么问题。

其实韩太后很明白,若是以这样的方式,直接去争太子妃的位置,成功的机率几乎为零,别说是虞皇后不愿意,便是皇帝这一关,都不好过的。

她自己的儿子,她最清楚。

于是一开始便先不说明白,让皇帝与皇后心焦一下,最后再退而求其次,表示只需寻常名分即可,那便可百分之百成功了。

话说清楚了,皇帝一时龙心甚悦,立即着人赏赐了陈其南,便吩咐他退出去了。

然后便让内侍下旨,让朝中大臣自查家中是否有双七年华,八月初八生辰的女儿,可可太子为妾,为太后冲喜。

虽然攀不上太子妃之位,但太子的侍妾之位,也是多少人巴望不上的,此时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不容错过。

说来也巧,合乎条件的,也就只在钦天监五官灵台郎何忠家的女儿一人。

消息报到寿康宫,韩太后自然欣喜,便强撑着“病躯”,招见了何忠之女。

何忠自己官职不大,只是个从七口的小官,其妻赵氏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寻常妇人。

因此进了宫,整个人拘谨地连路都不会走,带着女儿,只是低着头见人便行礼。

韩太后上午用了药,又用了参汤,便略有了些精神,因今日无外臣,只是臣子家眷,于是便没有用纱帘,只背靠着一个大迎枕,斜椅在床头。

皇帝与虞皇后坐在一旁陪侍,今日轮到沐贤妃端着药碗立在床头一边侍疾。

赵氏带着女儿,在芝兰的带领下,进了韩太后的寝宫。

一进门,赵氏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同时扯着女儿跪下,爬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道:“臣妇给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瞧着这对母女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虞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其实太子未娶妻便纳妾,虞皇后已是觉得有些委屈自己的娘家侄女了,此时又见是如何没见过世面,上不上台面的模样,她心里便更有些郁闷了。

只是此事关系着给有恙的太后冲喜,她这身为儿媳妇的,也不好说什么,否则一个不孝的罪名,她可是承受不起的。

只是默默忍了这口气。

“不必多礼。”

韩太后先发了话,只是她在“病中”声音有些沙哑,轻声道了一句:“这便是钦天监陈监正所说的命定之女了?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是。”

那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便如黄莺一般柔婉动听,轻轻抬起头来,果然生着一张媚惑众生的脸。

韩太后心里暗叹了一声,难怪安衡那小子一见这小女子,便做出那等不稳定的轻薄之举来,果然貌美。

别说韩太后,便是连皇帝,见着如此美貌的少女,一时竟也有一瞬间的恍神儿。

继而暗叹,可惜这是要用来给太子纳妾为太后冲喜的,否则便是自己的后宫的一众妃嫔加起来,也没有一人能抵得过此女之容貌的。

知夫莫若妻,虞皇后一看皇帝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心里十分气恼。

而且她也是一看见这女子,心中便冒出两个字来——狐媚。

她觉得,太子若纳了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日后自己的娘家侄儿恐怕是要争不过她的。

不过却又想着,这女子再怎么貌美,也不过只是个从七品小官家的女儿,如何与当朝次辅,说不定那姓韩的老首辅一死,便是虞首辅的女儿想提并论?

后宫,是再势利不过的地方,一个女人,便是生得再貌美,若无家世傍身,也是不会有什么前程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女子一旦成了太子的女人,皇帝便是再垂涎,也不能染指了。

这对于虞皇后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所以她的心里,又是煎熬又是松了一口气,两下撕扯着,倒是看不出脸色情绪如何了。

沐贤妃只淡淡地扫了那女子的脸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帝皇后一眼,便又垂下目去,像个隐形人一般的立在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韩太后轻声问道。

她对这个女子可是满意极了,那个虞淑宁她见过,容貌与此女此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往此女身边一站,那当真便如废石遇见翡翠,鱼眼遇着珍珠,被比得黯然无光了。

“小女闺名姝媚。”何去媚低头答话。

入宫之前,父亲便告诉她,她是要给太子做妾,为太后冲喜的。

所以心里不免又是期待又是惶恐的。

期待的是,嫁给太子啊,虽然只是个妾室,那将来太子继位,自己便是做不了一国之母,至少也能是个妃子,享尽天下荣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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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是天意么?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0章是天意么?而让何姝媚惶恐的是,不知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长相如何,脾性如何,会喜欢自己,对自己好吗?将来的太子妃,会是个好相于的么?

心中诸多疑虑,让何媚姝有些不安。

“名字倒也还不错。”韩太后夸了一句。

皇帝陪着笑,心里却微微叹息,可惜了……

正当众人各自怀着心思,气氛十分微妙的时候,松音从外面进来道:“启禀太后,启禀皇上皇后,太子与五殿下来给太后请安了。”

“哀家的孙儿来了?快叫进来。”

韩太后一听孙儿来了,精神便又好了些,忙着叫进。

皇帝倒没觉得怎么样,虞皇后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虽然只是纳妾,但此时让太子与何姝媚见面,也是不合适的。

但太后已然发了话,她这个作儿媳的,自然也不好反驳,只好在心里冷哼一声——当真是老糊涂了。

而跪在地上的何姝媚,一听说太子来了,顿时一颗心如小鹿乱撞,隐在袖中的双手也有些微微颤抖了,一张小有浮上一层微红,便如沾了薄薄一层胭脂一样,更添几分娇媚。

听着身后脚步声愈进,何姝媚一时连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原皇祖母安康。”季安衡在前,季安辰随后,跪下给韩太后行礼问安。

“快起来快起来。”

韩太后十分欣喜地招了招手:“快来,到祖母这儿来。”

“皇祖母的身子可轻省些了么?”季安衡过来坐在韩太后榻边,握着韩太后的手关切地问道。

“祖母见着你们这些孩子,便是什么病都没有了,哪里都不痛了。”韩太后轻轻拍了拍季安衡的手道。

然后她一闪眼,便看见侍立一旁的季安辰一脸关切之色,眼中更是似有泪光。

一时心中感念,到底是自己打小便养在身边的孙儿,就是比旁的孙儿孝顺。

然后韩太后便意示季安衡看向跪着的何殊媚道:“咱家安衡今年都十五了,虽一时娶不上太子妃,可身边也该有个贴心的人服侍着了,你瞧瞧,祖母给你选的人怎么样?”

是她……

是他……

季安衡与何姝媚的目光一遇着,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一早便听说了,依着钦天监的说法,现下正在给他寻合适的女子纳妾,为皇祖母冲喜,却没想到,寻到的人,竟是那个让他一见钟情,心猿意马,魂梦亦痴的美貌女子。

而何姝媚也是不曾想到,自己要嫁的太子,居然会是七夕香桥会遇到的那个登徒子。

这,难道就是天意么?

瞧着这会儿已经痴了的季安衡,韩太后满意地笑了,虞皇后却更加地郁闷了。

沐贤妃瞧着眼前几个人的眼神,目光微闪,微微扯了一下唇角。

这对婆媳斗起法来,当真是精彩呢。

“行了,哀家瞧着不错。”

韩太后点了点头,便让何姝媚母女先退出去了,回家去预备着待嫁。

待人走后,韩太后看向皇帝,问道:“虽说是给太子做妾的,但到底是头一个选来服侍太子的人,皇帝你瞧着,给个什么名分为佳。”

“虽是头一个服侍太子的,可毕竟出身低微,位份怕是不宜太高。”不待皇帝答话,虞皇后便有些按捺不住地插了一句嘴。

虽然是尊贵的皇后,但在太后与皇帝面前如此插话,也是十分无礼的。

所以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虞皇后一眼,韩太后是明着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虞皇后当然知道她如此做法不妥,但却也不得不说,至少,她不能让这个女子对虞淑宁的将来,造成太大的威胁。

皇帝沉吟了一下便道:“母后,如您所言,到底是头一个选来服侍太子的,位份确实不宜太低,但皇后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女子的出身的确是低微了一些,依着儿臣想,便给个不上不下的位份,良媛如何?”

“这……”

韩太后沉吟了一下,其实她原本打算的是给个良娣的身份,但皇帝此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她虽是做母亲的,也不好明着驳了皇帝的面子。

于是便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皇帝知道自己这样顾及皇后的话,会惹得太后不快,于是便又回了一句道:“说起来,到底是选来给母后您冲喜的,倘若礼成之后,母后当真能凤体康健,便也算得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再给他晋一晋位份,也是可以的。”

“如此甚好。”太后听了,心中十分满意。

而虞皇后,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但皇帝已经发了话,她身为妻子,更是不好反对了。

季安衡在一旁听着,也是十分快意,虽然这个时候何姝媚的位份由太后和父皇商定了。

但实际上,自己身为太子,想为自己的女人晋位份,也是可以的,日后寻着机会,再抬举何姝媚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便跪下,诚心诚意地向太后道了谢:“孙儿谢皇祖母,病中还为孙儿如此费心劳神。”

甚至他还在心里想着,多谢皇祖母得了这一场病,让他有机会得到自己看中的女人。

“你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为你打算,自然是应当的。皇室男儿,到了你这个年纪,本就该有贴心的人服侍着了。”韩太后慈眉善目地说着,却又不着痕迹地瞥了虞皇后一眼。

虞皇后更是一口气堵在心中,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这不就是明着指责她为了等自己娘家侄女长大,不为太子的生活考虑吗?

皇上当然知道韩太后的意思,为怕虞皇后气恼,便急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旁的事情来。

听着太后与父皇母后还有事要谈,季安衡便与季安辰一道请辞了。

向韩太后,皇帝后拜别,出了寿康后,季安衡便摒退了左右。

他看了看四周,的确无人后,便拉着季安辰问道:“此事怎会这般凑巧?那日香桥会,你和你三哥皆是在场的,可是你这小子与皇祖母说什么了?”

毕竟他明白,与韩太后能如此亲近的,只能是季安辰,不可能是季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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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没有秘密可言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1章没有秘密可言“嘿嘿……”

季安辰眨了眨眼,调皮地笑了一笑道:“成人之美,君子之德嘛。”

“果然是你小子……”

季安衡一巴掌拍在季安辰肩上,一脸感念地道:“好兄弟,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这番恩德的。”

“大哥客气了。”

季安辰笑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只是皇祖母为你这事可费了不少力气,要谢你还是谢她老人家罢,若非她老人家如此费心,恐怕母后不见得能点头让你未娶妻先纳妾呢。”

“我明白。”

季安衡微微叹了口气,他自己母亲的心思,他又哪里会不明白,只是他素来将虞淑宁当妹妹看,却又不敢与虞皇后说,也是没法子的事。自己的母亲有多强势固执,他比谁都清楚。

此次若不是有个为太后冲喜的由头,以孝道二字压着,恐怕他的母后,也是不会轻易点头的。

如此想着,季安衡心中便对韩太后愈发感激了,想想自己以前因为母后的缘故,不甚亲近于她,顿时生出些许愧疚来。

于是季安衡又对季安辰道:“皇祖母那边我自然感激不尽,只是你小子也是出了力的,你说说,想要哥如何谢你?送你一匹好马如何?”

“不必了。”

季安辰摇了摇头道:“大哥是太子,您的东西,我怎么敢随意拿来用?”

他又低头笑了一下道:“只是日后,若兄弟我想纳喜欢的女子,万一母后不同意,大哥您能帮着说句话,兄弟便感激不尽了。”

“哟呵……”

季安衡有些意外地笑道:“你小子才多大?毛儿都没长齐呢,居然就想着姑娘了?也罢,就如你说的,若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哥必定竭力助你。”

“那兄弟先谢过大哥了。”季安辰听了季安衡的许诺,忙高兴地深深一揖。

“行了,咱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季安衡搭着季安辰的肩便往策马场走去,道:“走,你陪哥骑马去,平日里母后总怕我摔着不让我骑马,趁着今日她在皇祖母宫里,一时半会出不来,正好趁着机会过过瘾去。”

“好,陪大哥就是。”

季安辰笑着应了一句。

兄弟俩勾肩搭背,又说又笑地向策马场走去。

事情一定下来,韩太后的头不痛了,换作虞皇后头痛了。

宫里的消息,素来是传得极快的,太子要纳良媛的事,很快便传了开去。

季安茹听到消息,便忙来找虞皇后。

“母后,皇祖母上了年纪,老糊涂了,您怎么也不劝着点?”

季安茹一脸的不高兴,进门也不行礼。在虞皇后的榻边坐下便道:“淑宁妹妹还未过门,安衡便先纳妾,这事传出去,岂非叫舅舅面上无光?虽说安衡不小了,但也还不算多大,这般着急做什么?即使他身边要有人个服侍,赏他个通房丫头不就得了么?用得着现在便有名分的人?还良媛?这不是打淑宁妹妹的脸么?”

“这么大的人了,说话也没个轻重,你这做小辈的,怎能这么说你皇祖母?”

斜倚在明黄锦榻上的虞皇后抬起头来,微微瞪了季安茹一眼,然后便扫了一旁侍立的侍女们一眼。

侍女们知趣,便都立即放轻脚步退出去了。

“母后也太小心了些。”

季安茹看了一眼外面道:“这是在您的寝宫里,我随口一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如今都十七岁的人了,岂会不知道皇宫里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虞皇后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被本宫和你父皇惯坏了,竟如此不懂得人心险恶,便是在本宫自己的寝宫里,当着旁人的面,你也不该如此说话的?你这话若让有心人传出去,免不是让旁人觉得你如此这般,都是本宫这个做娘的教你的。

你是孙儿辈的倒不打紧,可本宫却是个做儿媳的,若让人觉着对太后不敬,便是失了孝道,一个孝道有亏的人,还如何母仪天下?”

“好吧,是我冒失了。”

季安茹有些泄气地对虞皇后认了错,又接着道:“可我方才的话也没说错呀,这件事若传到舅舅家,淑宁妹妹怕是要气哭了。”

“她要哭便最好哭个够。”

虞皇后倒是一脸无谓的神情:“也免了将来入了宫,有流不完的眼泪,太子是一国储君,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到时候后宫的女人想要多少都是由着他自己的,想为人正室,尤其是一国之后,若连这点肚量城府都没有,那她也不必嫁入宫中了。”

其实对于虞淑宁会不会伤心气恼,虞皇后是半点都不在意的,她只在乎太后此举,让她心里不痛快。

“话虽如此,可这件事明显是皇祖母给母后脸色瞧。”

身为一个在皇宫里长大的公主,季安茹当然知道后宫的女人有多少,但她也明白,至少这件事,并不仅仅只是单纯一个女子的事,而是韩太后借机给虞皇后喂苍蝇吃。

谁不知道明明太子年纪到了,虞皇后还硬压着不让成婚,就是为了等她的娘家嫡亲侄女长大为太子妃?

这个时候,却硬是以什么“冲喜”的名义塞给太子一个娇艳柔媚的女人,明显就是敲打虞皇后给外人看的。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还用你说?”

虞皇后无奈地瞪了季安茹一眼道:“要不你以为本宫怎么突然间就头痛了,还不是被你那皇祖母和你父皇给气的?哼,你皇祖母素来看本宫不顺眼,可人家是婆婆,本宫是儿媳,生来就比人家低了一头,便是心里再有委屈也得忍着,这是没法子的事。

本宫主要是生你父皇的气,虽明知道本宫不高兴,他却还是一味地听从他母亲的安排,一点也不顾念本宫。”

听着虞皇后埋怨皇帝的话,季安茹转过头来看了虞皇后半晌,却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母后,您也别怨责父皇了,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您,他夹在中间也是不易,再说您也是生了太子的人,将来也是要做太后的,难道您不希望安衡将来比父皇更孝顺?”

第182章 容人的胸襟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2章容人的胸襟话是这样说,可本宫心里这口气儿就是一时顺不了。”

虞皇后想想也是,要换作她自己,她自然也是希望季安衡将来更加听母亲的话的,最好是事事依她才好,于是心中对皇帝的幽怨便少了些。

“要不……”

看着虞皇后的脸色稍好了些,季安茹看了看外面,又悄悄地对着虞皇后使了个眼色,抬起食指,在自己脖子处划了一上。

“胡闹。”

见季安茹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狠辣的心肠,便是连素来铁腕的虞皇后也不由地有了几分心惊。

她轻斥了季安茹一句道:“本宫是堂堂国母,你是堂堂长公主,为一个小小七品官的女儿,值当费此心思手脚?没的也太抬举了她些,虽然这件事本宫心里不快活,可到底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小家碧玉,算不得什么。

反正将来后宫里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便是再貌美,日子久了,身边的美人儿多了,安衡看得腻了,不免也就丢开手了,她这样的女子翻不起什么浪来。而且这个当口,那女子若是有个好歹,便是破坏了给你皇祖母病中冲喜。

为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让本宫落个不孝不仁的名声,得不偿失,不值当,而且话再说回来,安衡不小了,身边也的确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服侍着了,原是本宫忙于宫务,疏忽了而已。如今有个能得安衡欢心的人伺候着,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淑宁丫头,她是要做正室的人,得有这容人的胸襟。”

“这么说倒也是。”

季安茹听了虞皇后的这番话,心里的杀机立时便消了,于是便又问虞皇后道:“可怎么就偏偏是那家的女儿,不是旁人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些什么内情?”

“自然是有的。”

虞皇后微微冷笑一下道:“他们当真以为本宫身在内宫,便瞧不见听不着了?这里头的来龙去脉,本宫唤了太子身边的人,早就问清楚。”

于是虞皇后便将那日香桥会,季安衡在外面见色忘情,唐突何姝媚的事与季安茹说了。

然后又道:“知道那件事情的,不过就是老三老五两个小子,想来是哪个去告诉了你皇祖母,你皇祖母正巴不得挑点事儿给本宫找点不痛快,所以便弄出这么一出来,既敲打了本宫,又讨了安衡的好呗。还在那儿费心思弄出一堆什么北方凶煞之星冲撞东方紫气的虚无飘渺之说来,真当本宫傻么?”

“要这么说,必定是安辰那小子了。”

季安茹一听便猜着是季安辰,道:“安澜素来与皇祖母不甚亲近,无事从不往寿康宫去,孙儿辈中,原就只有一个安辰是在皇祖母身边长大的,属她与皇祖母最为亲厚,知道那件事的,除了安澜便只有他了,所以肯定是安辰。”

“那孩子……”

虞皇皇皱着眉头思忖了好半晌才道:“一个不过十一岁的小子,又素来不甚得你父皇看重,他又何必来惹本宫不痛快?若说将来太后教唆他与本宫作对,倒也不甚奇怪,否则你当你皇祖母费心将他养在寿康宫做什么?只是,如今他小小年纪,主动给太后献策来招惹本宫,倒是让人不解了?”

“女儿觉着啊……安辰只怕未必是有心要惹母后不痛快的?”季安茹道。

“此话怎讲?”虞皇后问季安茹。

季安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依着女儿看,安辰年少不懂事,应该不会,也不敢有意来惹母后不痛快,他此举,不过是见安衡喜欢那女子,便想办法来讨安衡的好的。

母后您想想,他虽得皇祖母抚养,但皇祖母待他却并不十分疼爱,再说皇祖母都那么大年纪了,身子骨又素不不甚爽利,天知道哪天便……而他今年都十一了,亲娘却还只是个小小嫔位,外家又寒微无人,眼见是不能倚靠的。

安辰他若是个聪明小子,便该给趁早给自己寻个靠山,这后宫之中,兄弟里头,又有谁能比当今太子这靠山更硬的?他一个做皇子的,讨太子的好,倒也不稀奇。”

“说的也是……”

虞皇后觉得季安茹的话有些道理,而且她想的到底给季安茹更深一层。

季安辰亲娘低微,外家无人,除了韩太后之外,可谓无凭无靠,若他有心巴结季安衡,自然是好事。

想想当年,先帝宠爱庶长子,竟力排众议立庶长子储君,可那又如何,皇位最终不还是落到当今皇帝手中了么?

所以,虽然季安衡如今已是太子,但身边多个朋友,也总比多个敌人的强。

而且,万一将来季安辰在韩太后的教唆下与太子做对,他一个没有根基的普通皇子,虞皇后若想收拾他,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一个小小季安辰,根本不足为患。

这么一想,虞皇后便又将原本对季安辰的那一点点敌意,也都消解了。

虽说交不将一个小小的何姝媚看在眼里,但虞皇后一想起来还是跟吃了个苍蝇似得不舒服,于是便抛开不去想了。

只是此时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虞皇后却想起另一件事来。

这孩子都十七了,该嫁了,再拖下去,可就不成话了。

两年前便已经与户部尚书顾大人的幼子订了婚的,如今过了两年还不嫁,恐怕顾家那边已经生出怨言了,再耽误下去,不止耽误了自家女儿,也是耽误了顾家的孩子。

而更要紧的是,瞧着韩太后已迫不及待地在太子身边安排人,那么虞家,自然也急需顾家的助力,所以,这婚事不能再拖了。

“安茹啊……”

虞皇后忽然柔声道:“你今年都十七了,虽然你父皇和母后都舍不得,可却也再拖不得了,你明白么?”

听虞皇后突然说起这个,季安茹怔了一下,便明白了虞皇后的意思,她低头想了一下,微微咬了一下唇,便轻轻点头道:“母后,女儿明白的,一切但凭父皇母后做主便是。”

“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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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宫闱秘事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3章宫闱秘事虞皇后又是不舍,又是欣慰地将季安茹柔嫩的小手握入掌心道:“那母后便与你父皇,召顾大人夫妇进宫,挑日子了。”

“好。”

季安茹心情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其实顾尚书家的幼子她见过,长得也算玉树临风,也有几分才名,可季安茹对他的感觉淡淡的,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反正不过是父母之命,挑一个联姻的势力,安排给她一个陪她终生的人罢了。

虽然身为长公主,但季这茹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又自知母后强势,是容不得她反抗什么的,而且若当真不想嫁,偏偏她又没有皇姑母季书瑜的那份魄力。

嫁便嫁罢,不过是命罢了。

虽说是给了个良媛的名分,但到底不过是个妾室身份,再加上虞皇后心中不快,不待见何姝媛,所以也没举行什么大的仪式。

不过是因为要为太后的病情冲喜,所以只进行了一个小小的封赏仪式,聆旨之后,便身着粉色宫装到寿康宫给太后磕了头,再到凤仪宫拜见了虞皇后,听了虞皇后一番训导,便算礼成,送入东宫了。

其实,或不是因为所谓冲喜的由头,依着虞皇心的心思,便只一顶软轿悄悄抬进东宫也就罢了,一个小小七品五官灵台郎的女儿,哪里用得着给她这样的脸面。

只是虞皇上不情愿归不情愿,事情已经成了,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只一门儿心思地去为宝贝女儿季安茹的婚事做准备。

对于这件事,最开心的自然莫过季安衡了,如此一个绝色娇艳的女子,就这样送进了他的寝宫,自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不离地粘在一起,更是连课业也抛到脑后去了,只顾着与何姝媚日日作乐。

听闻太子纳了良媛,虞淑宁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明白自己命定的良人竟在她之前便先纳了旁的女子。

所以虞淑宁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地哭了整整三日,姚氏有心相劝,但虞淑宁也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只是虞府的事,是半分也瞒不过虞皇后的。

很快虞皇后的口谕便到虞府,饬斥虞淑宁不懂事,告诉她若无这点子容人胸襟,那么将来的太子妃,不做也罢。

这话说得不轻,虞德海和姚氏听着都吓了一跳,忙着又劝女儿。

虞淑宁虽然在父母身前偶有矫纵,但对于凤仪宫里的那位姑母,却素来十分敬畏,一时便也不敢再哭闹,忙擦了眼泪洗了脸,向虞皇后派来传话的内侍行了礼,请他回宫替她向皇后带请致歉,说自己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虞德海又让人给这个内侍赛了一包金子,请他务必将虞淑宁悔过的话原原本本传给皇后娘娘,再帮着说几句好话。

其实再怎么说,虞府到底是虞皇后的娘家,虞淑宁到底还是虞皇后内定的太子妃,再加上这么一包金子的好处,内侍自然也是极客气地答应了。

自何姝媚入东宫之后,韩太后的头痛病也是立时见好,而后没用多久,便尽数痊愈了。

皇帝自然高兴,便也默许了太子要晋何姝媚为良娣的行为。

皇后见皇帝高兴,自然也没好说什么,再说儿子毕竟大了,这样的小事,也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只要不涉及到太子妃和太子侧妃这样要紧的位子,虞皇后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让季安茹去敲打了季安衡一下,让他不可贪图行乐,误了课业。

季安衡自然是嘴上答应,只是一转身,便又去看何姝媚跳舞了。

这些群魔乱舞的事,虞琬宁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只是她听在耳边,也不过只发一哂,然后便又专注于自己的课业了。

对于这等宫闱秘事,世人皆是喜欢争相探听的,而虞琬宁这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倒是挺对季书瑜的胃口的,不免又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两个月后,安茹长公主出嫁,因是当帝后的嫡出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所以整个京城同庆,十里红妆,婚礼队伍抬着嫁妆足足绕了京城一周,方才进了顾府。

这日,京城百姓,甚至连一些豪门贵户的人,都到街上去围观安茹长公主的婚礼队伍了。

导致虞琬宁的马车被堵在路上,赶到福安长公主府时,已较平日里晚了近半个时辰。

虞琬宁忙向季书瑜告罪,是自己事先没考虑周全,若是比往常提前提前半个时辰出门,也就不会因为被堵在路上而迟到了。

对于虞琬宁这小小年纪的女儿家,却对如此盛大的婚礼没有丝毫好奇惊叹之色,却只顾着懊恼迟到的事。

季书瑜多少有些意外,不过却也因此更加赞赏于她了。

几日后,虞琬宁又发现每日给虞德陵和虞夫人熬参汤用的人参竟变成了质量不佳的嫩参。

再加上又查到负责采买的徐管事虚抬物价,黑府里的银子,虞琬宁便干脆利落地处置了徐管事,将他仗责三十,赶去了庄子上,交由田庄管事齐大龙严加管束,同时又让齐大龙推荐了个靠得住的人,调进府中,接了徐管事的差事。

如此到了十月里,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早上出门的时候,墨梨特意给虞琬宁加了一件斗篷。

去福安长公府的路上,虞琬宁坐在马车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叶心梅捎来的手书。

信中说希望虞琬宁尽快向社季书瑜推荐她入长公主门下读书。

因为待过了年,叶心竹便满十七岁了,原本已经订了亲事的未来嫂子,便要进门了。

等成了婚,叶心竹便不会再有多少空闲偷偷来教叶心梅读书,而叶府离乔夫子家实在太远,再加上祖父管得严,她也不能经常出门去向乔夫子请教,所以急需拜入福安长公主门下,一是有个名师教导,二是有福安长公主这块金字招牌在,叶心梅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读书,祖父便是再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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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紧张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4章紧张要不……”

墨梨试探地对虞琬宁道:“小姐今日去长公主府,便向公主提一提这件事罢,也免得表小姐日日心焦。”

“这是自然的。”

虞琬宁将叶心梅的信折好,交给墨梨收起来道:“我也盼着能日日与梅姐姐在一处读书呢,怕只怕师父清贵,不肯多收弟子。”

“那也总得提过了,才知道公主殿下怎么说呀?”墨梨轻声劝导着。

“你说的也是。”虞琬宁冲墨梨笑了一下,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色。

上完上午的课,与季书瑜一起用午饭的时候,虞琬宁便向季书瑜提了叶心梅的事。

听了这话,季书瑜微微怔了一下,放下了筷子。

说起来,之前收虞琬宁入门下,也是她以前人未想过会发生的事情。

现在这妮子却又要推荐另一个人也来她这里读书,让季书瑜有些意外。

而且对方还是叶掌院家的孙女,那叶老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季书瑜也是知道的,她还以为,叶家的女儿,个个都如虞夫人一般有德无才呢,却没想到,竟还有一个在叶老夫子眼皮子底下,偷偷读书的女孩儿,一时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好奇。

正好今日季安辰也出宫,来向季书瑜请教课业,此时也正一起用饭,听着虞琬宁的请安,又见季书瑜一时沉吟不绝。

季安辰便帮着出言劝道:“皇姑母,说起来虞家三小姐一个在您这里读书,未免也冷清寂寞了些,虽然有您陪着,可她毕竟年纪小,若有个与她一般大的挚友一起读书,一定会更好些的。”

“呵呵……”

季书瑜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季安辰一眼道:“要年岁一般大的人一起读书?这不还有你么?你不也是三天两头地往我这儿跑么?说起来你也不过是比阿宁大着三岁而已,勉强也算得上同龄人了。”

“那不一样。”

季安辰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笑道:“虽说侄儿与三小姐年岁相差不大,但终究男女有别,比不得她口中的那位梅姐姐贴心嘛。”

“哼。”

季书瑜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季安辰。

季安辰见状,趁着季书瑜低头吃饭的空当,吐了吐舌头,对虞琬宁扮了个鬼脸。

虞琬宁想笑,又忍住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于是季安辰立刻便老实吃饭了。

见季书瑜低头吃饭,虞琬宁也不敢再追问,只好食不吃味地勉强吃了几口。

过了一会,季书瑜又将筷子放下,抬起头来,看着虞琬宁道:“想来安辰这小子说的也有道理,你有个伴儿也是好事,免得安辰这小子成天在你眼前晃悠,不成话,不过你得明白,我也不是什么学生都收的。”

“弟子明白。”

虞琬宁听季书瑜如此说,便自动忽略了她那句关于季安辰的话,开心地道:“师父只管出题考较梅姐姐便是,弟子相信她,一定能入得师父的眼的。”

“既然你如此说,想来她的课业不差的。”

季书瑜笑了一下却道:“只是有件事,你要先与她说清楚,考试若不通过,便是说破大天去,我也是不会收她的,还有,若当真通得过我的考试,我便也只是收她做学生,她可称我为夫子,也可称我公主,只是不必如你一般唤我师父,我季书瑜一生,只收你这一个弟子便足够了。”

“弟子谢过师父。”

听季书瑜这样说,虞琬宁心十极是感动,忙站起来深深地行了一个弟子礼道:“弟子也替梅姐姐谢过师父。”

“罢了,你我师徒一场,是自己人,不必如何客气。”

季书瑜摆了摆手道:“坐下用饭罢,回头通知叶家姑娘,让她三日后来我这里考试。”

“是,弟子明白了。”

虞琬宁笑嘻嘻地应了一句,重新坐下,见季安辰也一脸高兴地看着她,于是便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季安辰的耳朵又红了。

忆及当初自己拜拜入季书瑜门下时,她出的考卷,虽然不算简单,但虞琬宁觉得叶心梅应当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日夜里,身在叶府闺阁的叶心梅便收到了虞琬宁派人送来的手书,见福安长公主答应让她三日后前去考试,叶心梅兴奋地差点跳到屋顶上去,然后便又忙照着虞琬宁信中所提到的内容,翻出书来看。

因怕自己考试通不过,入不了福安长公主的眼,伤了虞琬宁的脸面,再加上自己也实在太过兴奋,叶心梅竟在烛下看了一个通常的书,整夜未曾合眼。

三日后,虞琬宁到福安长公主府门前下了马车,便见叶心梅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个人在门口的石狮子前转来转去地踱着步。

因为以前的经验,知道这种情况,季书瑜一般会吩咐门口的人,叶心梅来了便会直接带她进去。

于是便忙上前握着叶心梅有些冰冷的手道:“梅姐姐来得这样早,怎的不先进去呢,近来天气冷,在外面待着可别着了风寒。”

“我心里实在是紧张。”

叶心梅一张小脸儿垮着,可怜兮兮地看着虞琬宁道:“一想到马上要去见尊贵的福安长公主,还在要她面前考试,我这心便跳得厉害,腿也有些抖,虽然门口的大哥说了,公主殿下吩咐了我一来便直接进去,可我心里慌,便在这儿等着你了。”

“梅姐姐别怕。”

虞琬宁将叶心梅冷凉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暖着,温言劝导:“虽然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可她却也是个极平易近人的人,素来不会以身份地位区别待人,只看才华,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梅姐姐一定好好整理心情,全力以赴地应付公主殿下给你安排的这场考试。只要你的课业能入得了公主的眼,她日后自然会视你为学生,所以千万不要紧张了。”

“嗯。”

叶心梅在虞琬宁的柔声劝导下,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便点了点头,与虞琬宁挽着手,一起上了台阶,进了福安长公主府的朱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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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看我做什么?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5章看我做什么?来了?那便坐罢。”

正在书房里看书的季书瑜,见虞琬宁与叶心梅携手进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片平静地看了平日季安辰用的书桌一眼。

对叶心梅道:“因不知道你是否能通得过今日的考试,所以暂时没有给你安排书桌,免得你课业不佳,让我白忙活一场,所以你今日便先用安辰的书桌考试罢,若我瞧着满意,决定收你这个学生了,再给你往阿宁旁边安排个书桌。”

“这……”

叶心梅有些犹疑地看了虞琬宁一眼,恭敬地上前行了礼,小心翼翼地道:“可是皇子殿下的书桌,小女子如何敢擅用?”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皇子千金的,只有侄儿学生,你不必顾忌这个,只管坐下来好生答题便是,便是安辰那小子知道了,他也不敢说什么的。”

说着,季书瑜又有意无意地看了虞琬宁一眼道:“若他不懂事,惹我不痛快了,我便撤了他的这张书桌,日后也不必来向我请教课业了。”

虞琬宁:“……”

背后说季安辰,你是他嫡亲的姑母,说也就说了,看我做什么?看我做什么?

不过也就心里这样想想罢了,说还是不敢说出口的。

不过,这样看来,季书瑜也是心偏的,当初虞琬宁头一次来的时候,季书瑜可是从一开始就替她安排了书桌的。

只是到了叶心梅这里,这待遇还真就差着不少了。

“是。”

叶心梅听季书瑜这样说,便福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过去,在季安辰的书桌前坐下。

跟着叶心梅身边服侍的采岚,刚想跟进去,便被留在门口的墨梨拉住了,默默地冲她摇了摇头,意示她在外面等着。

不过,好在书房外面还有外间,所以便是在书房门口候着,侍女们也是不会觉着冷的。

季书瑜已经出好了卷子,叶心梅见,刚要起身去拿。

虞琬宁便已抢先一步,过去接在手里道:“梅姐姐你只管好生答题,这些事我来替你做。”

“谢谢阿宁。”

叶心梅看了一眼季书瑜,见她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凝神看卷做题。

虞琬宁生怕影响了叶心梅发挥,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是看墨不多了便磨一点磨,只待叶心梅做完一份,便替她将墨吹干,给季书瑜送过去一份。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季书瑜瞧着今天的虞琬宁,心里还是暗暗纳罕。

平日里瞧着虞琬宁还是个心气儿极高的女子,虽然瞧着面上谦逊,但知徒莫若师,季书瑜也是知道,这天下没几个人是入得虞琬宁的眼的。

可瞧着她今日这样子,可见这位她口中的梅姐姐,对她而言,是个极重要的人了。

如此闺阁情分,当真令人羡慕,只可惜季书瑜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她的记忆里,全都是庶妹堂妹们的嫉妒与不平,外祖家的表姐妹见着她,除了恭敬,也是再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一时间书房里静了下来,只余下季书瑜翻看卷子时轻微的纸张声,以及叶心梅笔尖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只余下最后一份卷子的时候,季安辰又来了。

因知道叶心梅正在考试,所以侍女月影并没有大声说话,而是放轻脚步进来,俯在季书瑜耳边通报了一句。

季书瑜眼睛盯着手里的卷子,也没抬头,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月影出去后轻声回了季安辰,季安辰便也听话地放轻脚步进来,只是刚要行礼问安,便收到虞琬宁一记眼刀,意示他噤声。

季安辰抿了抿唇,只好轻轻走到季书瑜身边,行了个子侄礼,却并没有出声。

季书瑜一时也顾不上理会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做个手势,意示他先坐下。

季安辰:“……”

他坐哪呢?他能往哪坐呢?平日里自己的书桌这会子被叶心梅占用着,虞琬宁虽然站在离叶心梅身边一步远的地方,并没有坐自己平日里的座位。

但季安辰看了虞琬宁空着的座位一眼,舔了舔嘴唇,还是没敢去坐。

大约是平日里被虞琬宁调123戏得太多了,所以季安辰有点怵虞琬宁,轻易不敢招惹她。

一时又怕自己在这里扰了叶心梅考试,万一有个什么情况,自己免不了要落虞琬宁一通怨责。

所以季安辰想了想,便轻手轻脚地从季书瑜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又放轻脚步悄悄地去外间看书了。

虽然一双眼一直看着叶心梅眼前的卷子,但虞琬宁其实有一半儿的心思是放在季安辰那边的,见他如此,虞琬宁心里暗笑一下,心里倒也十分感念。

毕竟他身为皇子,即使再不得皇帝宠爱,那也是龙子凤孙,骨子里天生便带着尊贵与骄矜。

今日他能如此体谅叶心梅,如此为旁人着想,也当真是难得了。

想到这儿,虞琬宁心里忽然又一阵得意——瞧瞧,这便是我虞琬宁两世为人都喜欢着的男人,真真儿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因心思开了小差,虞琬宁连叶心梅做完最后一份卷子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听到叶心梅起身时带动着椅子响了一声,虞琬宁方才醒过神儿来,便要上前去接叶心梅手里的卷子。

叶心梅却微微摇了摇头,小声道:“阿宁,都做完了,这是最后一份,我亲自给长公主殿下。”

说的也是。

虞琬宁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给了叶心梅一个鼓励而又安心的笑容。

看着虞琬宁的眼睛,叶心梅还提着的心,终于又放下一些。

她恭恭敬敬地又手将最后一份卷子放到季书瑜桌上,然后便轻轻地退了回来,本想侍立一旁等着季书瑜看卷子的。

但虞虞琬宁却是极了解季书瑜的,知道她看卷极仔细,有时候甚至会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品评,就这么站着等,一会非得给本就十分紧张的叶心梅站晕了不可。

于是虞琬宁轻轻压压叶心梅的肩,让她坐下等。

然后虞琬宁便也回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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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吹胡子瞪眼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6章吹胡子瞪眼说实话,季书瑜还是如之前考她时一般,这次出的题量也不小,所以站了这半天,虽然有磨墨和送卷子来回走动着,虞琬宁的腿也是已经快僵了。

所以坐下后,她便悄悄伸手揉了揉腿,叶心梅看见了,向虞琬宁投过一个感激而又报歉的笑容。

虞琬宁回了叶心梅一个大大的笑脸,又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便在桌上取过一本书来,开始凝神预习今天的课业。

只余下叶心梅一个人惴惴不安地等着结果。

直到虞琬宁将今日的课业看了一半左右,季书瑜方才将手中的卷子放下,长吁了一口,又活动了一下久未活动的脖颈。

瞧着季书瑜这样的表现,叶心梅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保有对季书瑜十分了解的虞琬宁立时放下心来。

她知道,叶心梅已通过考试了,入了这位身份尊贵,又满腹经纶的福安长公主的眼了。

“还不错。”

季书瑜看向一脸紧的叶心梅,安抚地笑了一下道:“虽然比起阿宁来,还差着一些,但毕竟你比不得她以前有专门的夫子施教,读书环境也好得多,所以这样也算过得去了,也达到了我心中的预期。

“学生多谢长公主殿下夸赞。”叶心梅急忙行礼道谢。

“瞧着你挺谦逊淑娴个人儿,这一点倒是和阿宁有几分相似。”

季书瑜听了叶心梅的话,一反之前从叶心梅进门,便一直端着的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地抿唇笑了一下道:“都挺会顺竿儿爬,果然是一处长大的姐妹,性情上还是有如此相似之处的。”

听了季书瑜这话,叶心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虞琬宁倒是笑眯眯的,一副“就当你在夸我”的模样。

听着里间的对话声,季安辰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书阖上,进来对季书瑜重新行了礼。

笑道:“侄儿来给皇姑母问安,可算是完事儿了,这么好半天,侄儿一个人在外头坐得都快要生出霉来了。”

“贫嘴。”季书瑜嗔怪地瞪了季安辰一眼。

“臣女给五殿下请安。”

叶心梅见季安辰进来,知道自己今日占了人家的书桌,一时又是惶恐,又是不安地上前福下身去道:“方才臣女逾矩,用了殿下的书桌,实在是失礼了,还害得殿下无书桌可用,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的,无妨的。”

季安辰笑着摆了摆手道:“虽然在外头你我身份不同,但到了姑母这里,都是客,便不必分什么高低的,你不必不安,也不必说什么恕不恕罪的话。”

“难得你还是懂点事的。”

季书瑜不咸不淡地瞥了季安辰一眼道:“要说起来,阿宁和心梅都通过我的考试才得以入我府中读书的,反倒是你,顶着一张厚脸皮硬蹭着来的,你也得有点自知之明,不可在我的学生面前,摆什么天家皇子的架子,否则日后便不必再来了。”

“是,是……”

季安辰见季书瑜这样说,急忙点头如捣蒜地道:“侄儿明白,侄儿不敢的。”

见季安辰态度如此诚恳,季书瑜还算满意。

便转头看着叶心梅笑了一下道:“心梅你见着安辰,不必太过拘礼,在外头如何我是管不着的,但到了我这里,你便只当他是一个偶尔跑来蹭课旁听的同窗既可,你也不要觉得占用了安辰的书桌而不安,什么他的你的,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爱给谁用给谁用。”

“是,学生知道了。”

叶心梅听了季书瑜这话,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声。

季安辰:“……”

他咋觉着,日后在这福安长公主的书桌里,自己会是食物链最底端的那一个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未经考试,凭着关系蹭进来的关系户呢,天生便低人一等。

看着一副吃了苦瓜模样的季安辰,虞琬宁再也忍不住,微微背过身去偷笑。

结果惹来季安辰一记不满的眼刀——连你也不不帮我。

敲打完自己的侄儿,季书瑜却又正色对叶心梅道:“不过有几句话,我要事先与你讲清楚。”

“是,学生必定谨记在心。”叶心梅见季书瑜如此认真的脸色,便立即认真地听着。

“其实这些话,以前阿宁初入门下时,我也曾与她说过。”

季书瑜看着叶心梅道:“不过今日你入我府中读书,我还是得要再重复一遍于你听,那便是你日后定要将心思精力皆好生放在课业上,不得因做了我的学生而生出骄妄之心,更不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说话做事,明白么?

还有,虽然你以前并未光明正大地请过天子,但依着我瞧,必定也是得过旁人指点的,即使做了我的学生,也不可忘记旁人对你的指点之恩,我季书瑜最是见不得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人。”

“学生明白了,学生必定铭记于心。”

见季书瑜说的郑重,叶心梅自然也应得郑重。

“还有一点,我得要清楚地告诉你。”

季书瑜又道:“虽然你入我府中读书,可算做季书瑜的学生,但却算不得我的入门弟子,我季书瑜一生,只收阿宁一个弟子便足够了,希望你理解,不要生出不平之心来。”

“不会的。”

叶心梅闻言急忙摇头,一脸诚恳地道:“能入公主殿下府中读书,已是学生此生最大的殊荣,不敢再得寸进尺,生出旁的贪念来,阿宁与学生是自幼的情分,她能得入公主门下之幸,学生只会替她高兴,不会有半点不平之心。”

季书瑜犀利的目光在叶心梅脸上转了几转,见她的确一脸诚恳,不像是装出来的,便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过再转念一想,依虞琬宁这通透机慧的性情,能得她如此看重的闺阁挚友,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这叶心梅若有半点阴暗心思,只怕也是逃不过虞琬宁那双眼的。

这样想着,季书瑜便放下心来。

虞琬宁见书房中气氛凝重,便俏皮地笑了一下道:“这下可好了,梅姐姐入尊贵之极的福安长公主府读书,日后便可光明正大的了,我外祖父便是再不高兴,也不好反对了,想想他那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弟子当真是想要大笑三声了。”

叶心梅听着,也想象了一下祖父知道这个消息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的表情,也是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季书瑜闻言怔了一下,立时便反应过来,整个大胤京城,是个人都知道高才鸿儒叶老夫子,最是固执迂腐,极重女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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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锐气不减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7章锐气不减别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老夫子更是恨不得将府中女眷关在闺阁里连窗缝儿都封死了,不许读书不许见人,更不愿意出去抛头露面。

结果偏偏家中出了个偷偷读书,而且还入了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孙女,当真不知要气成何等模样了。

只是他便是再生气,对着福安长公主府也是不敢说什么的,季书瑜肯收他的孙女做学生,本就是天大的殊荣,他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好驳了季书瑜的面子。

只能有气往自己肚子里咽了。

季书瑜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从来不必看他人脸色。

她又一生未嫁,无夫无子的,不必相夫,不必教子,更不必处理婆媳关系,不必烦心亲戚人情。

也从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家务事烦心,一生未经烟火消磨,便是如今年近四十,却依旧仍如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明媚女子,锐气不减。

一时又想起之前虞琬宁初入门下时说过的,要为这天下女子做一番事业。

更是引得季书瑜胸中豪气大炽,一时觉得,便是挑战了叶老夫子所代表的千年来的风气又如何?

她倒要让世人看看,女子也可不让须眉。

想到这些,季书瑜便对收叶心梅作学生的决定更是满意了,所以看着叶心梅,也是越看越顺眼。

季安辰却不知道季书瑜这一时半刻的,心里便转过这许多惊世骇俗的念头。

只苦着脸道:“皇姑母,那您总得赏侄儿一方书桌罢,你瞧瞧侄儿,都在这儿站了这许久了,两条腿都快要站僵了。”

“你不是这些年来一直坚持习开的么?”

季书瑜淡淡地瞥了季安辰一眼:“听闻你习武时连腿上都绑过沙袋的,怎么这会子到了姑母这里,倒是装娇扮弱,站了这么一小会便受不住了?”

季安辰:“……”

他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跑到这个精明之极的姑母面前装可怜?

“罢了,看在你是我侄儿的份儿上,我这书房里,自然还是有你的位置的。”

季书瑜瞧着季安辰一脸苦相,便还是笑了一下道:“心梅与阿宁是姐妹,自然是要坐在一处的,你的书桌自然还是你的书桌,不必在这里扮这副苦相给我看。”

说罢,外面的月影已是带着粗侍丫头,抬了一方书桌进来,方在虞琬宁旁边,可见这便是替叶心梅安排的了。

叶心梅见了,满心欢喜地向季书瑜道了谢,然后到虞琬宁身边坐下。

虞琬宁笑着冲叶心梅眨了眨眼睛,叶心梅回以微笑。

季安辰直到此刻,方才可怜兮兮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自此后,叶心梅终于要以光明正在地读书了,叶老夫子虽然百般痛心疾首,认为有损女德,门楣蒙羞,但孙女攀上的毕竟是福安长公主的高枝儿,也不好明着反对。

因此叶老夫子在气恼中,又夹杂着些许难以告人的窃喜。

只是平日在府中见着叶心梅时,气哄哄地哼一声就走,连话也不肯说。

不过好在叶心梅每日忙着到公主府读书,只晚上回府,所以祖孙俩碰面的机会倒也不多。

当然,叶倾季书华两口子,到底还是免不了一通斥责,不过毕竟是一家人,关起门来闹上两天也就完事了,之后日子该怎样过自然还得怎样过。

有了叶心梅作伴,虞琬宁自然也十分欣喜,姐妹二人日日在季书瑜处读书,季安辰也是每隔两三日便来一次。

有这三个少年做伴,季书瑜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开朗,似乎又找回了年轻时的自己。

这是傍晚,皇帝因政务繁忙,晚膳也顾得上进后宫任何一位妃子处去用,因与韩首辅、虞次辅,以及两另外两位大臣议事有些晚了,便叫御膳房给臣子们赏了膳,君臣一起在御书房用了晚膳,然后又议了会事方才散了。

因到了时辰,敬事房送了牌子进来,皇帝一手看着奏折,一手随便翻了一块扔出来。

虞皇后晚膳是与太子季安衡一道用的,自打季安茹出嫁后,虞皇后深感膝下寂寞,于是便常招季安衡来陪他。

晚膳后又问了季安衡一些课业上的事。

其实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季安衡这些日子都有些怕见虞皇后了,长姐一出嫁,母后便只逮着他一个人管束了,当真是心里叫苦不迭。

见季安衡对一些课来一知半解,虞皇后心中不快,便斥责了他几句。

“衡儿,你毕竟是太子,是你父皇的长子,万事得为下面的兄弟们做个表率,可你看看你近日来的课来,你这张脸倒底还用不用要了?”

虞皇后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没好气地接着道:“如今你有了良娣,那样身份的女子,本就是到你身边来服侍你衣食起居,添香磨墨伺候你读书的,虽说你如今年少,正是贪色贪玩的年纪,可若当真因着有了女人在身边的缘故而耽误了读书,那她便是罪该万死了,你明白本宫的意思了么?”

“儿臣明白了。”

季安衡听着虞皇后这隐含警告与威胁的话,不由地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近些天来,日日与何姝媚嬉闹玩乐,的确是有些耽误了课业,只是他十分疼爱何姝媚,若因他之故,导致母后对何姝媚不满,近而害她被母后处置,季安衡便是要恨死自己了。

于是便急忙向虞皇后保证道:“儿臣近来课业不佳,皆是因儿臣愚钝的缘故,与旁人自是不相干的,只是请母后放心,儿臣必定会好好读书,不辜负母后的一番期望与心血的。”

“你知道便好。”

虞皇后瞪了季安衡一眼,又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全然黑下来的天色道:“那你便先回去罢,只是这会子还不算晚,你最好再看一会书,然后再让人服侍你歇息。”

“儿臣知道了。”

季安衡终于听到了虞皇后让他回去的话,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忙行礼告退:“那母后早些歇着,儿臣这便告退,回去读书了。”

“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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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香料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8章香料虞皇后摆了摆手,看着季安衡退出去的身影,一时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自己这辈子就生了这一对儿女。

如今女儿已经长大出阁了,儿子也不小了,虽未成婚,但已然纳了妾侍。

儿女各自都有了陪伴在身边的人,反倒只余下她在这里身单影只了,一时便有些怀念孩子小的时候,想着若是孩子们永远不长大,永远只陪在她身边,那该多好。

只是一想到此处,虞皇后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理解韩太后为什么那么厌恶她了,想来待将来季安衡正式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太子妃,自己也难保不会如韩太后那般产生心理上的落差罢。

不过,理解归理解,想起婆婆韩太后,虞皇后还是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老妖婆,怎的还不死?

因时辰也不早了,虞皇后心下一动,便叫了落霞进来问道:“你可有叫人去问了,皇上今日翻的是哪宫的牌子?”

“已经问过了。”

落霞看着虞皇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翻的是入宫半年的一位常在的牌子。”

虞皇下垂下眼睑,低低地“哦”了一声。

其实这世间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这坐拥天下的皇帝?

后宫的女人那样多,这样的事情自是不稀奇的,再说虽然皇帝也会临幸别的女人,可皇帝一个月中总有一半的时间在虞皇后处,这样的情形,便是在寻常富贵人家都是不多见的,而且与历代皇帝比起来,这已是最为尊重宠爱妻子的皇帝了。

所以即使今日皇帝翻了旁人的牌子,虞皇后自然也是不好说什么的,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却也是这些年下来,早就习惯了的。

于是便吩咐落霞备水,她要沐浴,反正皇帝不来,她无所事事,倒不如早点收拾了歇下。

“是。”

落霞正要退下,虞皇后却忽然皱了眉头道:“怎得闻不到香了?是香料燃尽了么?快去叫人点上。”

“是。”

落霞最是了解虞皇后的,知道她素来极喜香料,断不可一刻无香。

于是便急忙出去拿香料了,然而很快便又传来她数落桑巧的声音:“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香料完了也不知道去内务府领,这会子竟是一丁点儿都没了,娘娘都已经问起来了你知道吗?还不快去领?”

也不知桑巧辩解了一句什么,落霞又数落了她几句,方才赶着桑巧出去了。

说罢,落霞又急急地进来跪下向虞皇后请罪道:“求娘娘恕罪,宫里的香料用完了,今日桑巧一忙起来,居然忘记去领了,方才奴婢已经赶着她去内务府了,这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太多时间,还请娘娘等上片刻。”

“你们这些奴才,做事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听闻香料用完了却没有去领,虞皇后不由地有些火光,明知道她素来爱香,断不可一刻无香,这些下人们做事却如此不经心,当真是不像话。

只是虞皇后刚要说让落霞自己去外面掌嘴,便见明霞急匆匆地进来道:“娘娘,皇上来了,已经到院子外头了,说话就到,请娘娘快些预备接驾。”

“皇上来了?”

虞皇后有些惊喜地站起来道:“方才不是说皇上翻了一个常在的牌子么?怎的这个时候又到这儿来了?”

“奴婢也不十分清楚。”

明霞急急地道:“只是听进来传话的内侍道,那个常在着了风寒,却没有告诉敬事房撤牌子,方才又言行无状,惹皇上生气,皇上便扭头往娘娘这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

虞皇后听了,明明心中欣喜,却还是端着身份道:“本宫与皇上是老夫老妻的了,用不着刻意预备什么……”

她刚说到这里,突然就想起来宫里的香料用完了,新的还没领回来,可现在皇上就要进门了,等桑巧从内务府领香料回来,怕是等不急了,于是她心里便焦急起来。

“不行,皇上也是最喜欢用香的,这会子他正生着气,进了门咱们这里却无香可怎么行呢?”

落霞也是急了,突然想起来上次虞皇后生辰时,大将军府送的生辰礼中,似乎是有一份香料。

于是便提议道:“奴婢记得,上次娘娘生辰,虞大将军送了香料进来,这个时候,等桑巧是等不及了,不如先用上。”

“那怎么行?”

明霞听了便立即反对:“皇后娘娘是什么身份?怎么能用外头那不知名号的香料?”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啊。”落霞急忙辩解了一句。

“那也不行。”明霞一口便呛了回来:“万一那香料不是上佳的,不是反而惹皇上不痛快吗?”

“怎么说也是大将军府送的,就算比不得内务府的东西好,但应该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落霞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罢了,罢了……”

虞皇上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挥了挥手,打断明霞与落霞的争论。

吩咐道:“皇上都进门了,那就赶紧拿出来先点上罢,若是不好,等桑巧回来,赶紧换上便是了。”

“是,奴婢这就去。”

明霞听虞皇后这样说,自然不会再反对,便忙着去取香饵出来,往香熏炉里扔了一颗。

因不知这香料如何,所以宁可味道淡些,也不能太过浓郁。

说话间,皇帝已到了寝宫门口。

虞皇后急忙整了整衣服,迎了出去。

“这偌大个后宫,还是属皇后这里最好。”

皇帝携着皇后的手进来道:“今日是临时改主意过来的,阿晴可不要责怪朕啊。”

“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

虞皇后等皇帝坐下,自己方才坐下,含笑道:“您是一国之君,本就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臣妾哪里管得着了?皇上不来,那臣妾就等着,皇上来了,那臣妾便尽为妻之道,好生服侍您便是,哪里来的什么责怪不责怪的。”

“朕的皇后果然贤德。”

皇帝伸出手,将虞皇后的手握进掌心,叹道:“虽是有后宫诸多佳丽,但唯有皇后,是朕心头第一女子,也只有皇后这里,最让朕觉着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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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神魂颠倒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89章神魂颠倒皇上这是怎么了?”

虞皇后抿唇笑了一下道:“可是方才去的地方,有人惹皇上不顺心了?”

听虞皇后问起这个,皇帝将嘴里刚吃完的葡萄核吐出来,随后一抛道:“妮子年轻,虽然貌美,但到底不及皇后贴心,也不懂理如何让朕舒心。”

“既然皇上嫌那常在服侍的好,那日后便不必再召幸福她了。”

虞皇后将剥好的桔子递到皇帝手边,温言道:“若皇上不想再瞧见她,便让为妻替皇上安排她往别处去?”

“嗯。”

皇帝接过皇后手中的桔子,漫不经心地道:“皇后看着处置便是。”

帝王之心,果然凉薄。

只是伴于身侧,虞皇后竟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得到,反而心中微微地开心了一下。

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见落霞捧了新的香炉进来,要将原先的换出去。

原来是去内务府领香料的桑巧已经赶回来了。

“嗯?为何要换?”

皇帝见了,便微有诧异地问了一句,只是未待虞皇后回话,便又接着道:“还是别换了,朕觉着这香不错,方才进门时,便闻着了,似乎比平日里用,更新巧一些,香气也是让人身心舒畅,朕一整日下来,忙得头昏脑涨,闻着这香,倒是解乏的很。”

“皇上喜欢,那便用着罢。”虞皇后听皇帝如此说,便冲落霞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了。

“这香真不错……”

皇帝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眯着眼斜倚着道:“以前似乎没闻见过,可是内务府进了新香?”

“这不是内务府送来的。”

虞皇后微笑着解释道:“是前番臣妾生辰,外头当生辰礼送进来的。”

她顿了一下,却终是未提及虞德陵,又道:“若皇上喜欢,那臣妾日后便常用此香了。”

“嗯,好……”

皇帝点了点头,一对含情的眼睛看向虞德晴,一时也不知是怎么的,觉着此刻眼前的女人,竟似是回到了十几年前,两个人新婚时的模样,一时竟迷得他神魂颠倒。

于是便将指尖在虞德晴掌心划了划道:“阿晴,我们就寝罢。”

“皇上这是……”

虞德晴一时不妨,心里竟没来由地颤了一下,脸上竟泛起一丝少女般的羞红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因之前检查安衡的课业,耽搁得有些晚了,所以臣妾还没有沐浴呢,要不……皇上您稍等一会儿?”

“还未沐浴?”

皇帝闻言暧昧地笑了笑道:“那正好,朕也还未沐浴,正好你我夫妻一起。”

“皇上……”

因自己毕竟已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了,虽然养尊处优,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好,但终究是不能与年轻、未生育过的宫嫔们相比了,虽然俩人这些年始终夫妻恩爱,但自季安茹出生后,俩人便再没有缱绻同浴过了。

所以虞德晴一时有些无措,竟似是回到了当年初嫁时的心境。

明霞与落霞在外间听了,也十分意外地对视一眼,不过,却也很快便吩咐桑巧带着粗使宫女们开始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与物件儿。

这一夜,这对已至中年,相敬如宾的夫妻,竟再一次找回了当年的情愫,虞皇后几乎喜极而泣。

然后破天荒的,皇帝上朝迟到了。

几位阁老原本还以为是宫里有了新人,皇帝一时贪鲜,结果向皇帝的贴身内侍魏怀恩打听了一下,却听闻皇帝昨夜是在皇后处歇的,这倒是让几们阁老十分意外。

老夫老妻的了,何至于如此?

不过话又说回来,帝后和谐,终归是件好事,虽然大家大冷的天等了这许久,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虞德晴送皇帝上朝后,只觉得身上酸痛,她已是十几年没如此折腾劳累过了,于是便又回头去补觉了,连季安衡来请安都没见。

这倒是让原本生怕再被问课业的季安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此后接连几日,皇帝都在凤仪宫歇着,不过,虽然夜里睡得不好,但到第二日,皇帝却也总是能神清气爽的。

所以皇帝便是一日比一日更喜欢往皇后处去了。

直到过了大约十余日,虞德晴方才明白过来,原来留住皇帝的,竟是大将军府送过一的香饵。

虽然心里有些微微的失落,但同时也十分欣喜,反正她与皇帝的夫妻感情本来就不差,若再得些香饵相助,也算锦上添花,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虞德晴便对那小小的两盒香饵宝贝起来了,白日里收着,只有夜里皇帝来时才用。

不过宫里的事就是这样,素来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

若是旁的妃嫔独得恩宠,这些女人们或可动心思争上一争,可如今一枝独秀的居然是已三十多岁的皇后——对于皇帝来说本应没有任何新鲜感的皇后。

这让后宫的妃嫔们又是不解,又是郁闷的,毕竟她们都知道,平日里再怎么争宠都没关系,可谁也不会没事儿给自己找不自在,跑去与皇后争宠。

毕竟上次那个惹了皇帝不快的常在,第二日便被虞皇后发落去浣衣局为奴了。

虽然位份不高,但到底也是个常在,是正经宫嫔,竟如此说处置便处置了,皇帝后来竟是连问都未曾再问过一次,一众妃嫔们瞧着,也觉心凉。

因此便更是没人敢去与皇后一争长短了。

这样的事,传进韩太后耳朵里,自然也是一肚子的五味不和。

可再怎么不高兴,做为一个当母亲的,也不好为这样的事而责备儿子。

只好将虞皇后招到寿康宫去,好生敲打了一番。

“你如今也三十多岁的人了,连女儿都已出嫁,是做了岳母的人了,在有些事情上,也该节制着些,没得让小辈们看了笑话你。”

韩太后一边喝着参汤,一边垂着目训诫虞皇后道:“若是新进宫的那些年轻新人们如此,倒也不稀奇,可你身为元妻皇后,又是这把年纪,总该比小年轻们懂事的,便是为着你自己,你也得劝诫着皇帝,保重着些身子骨,毕竟不是十八九的年轻人了,这个样子,身子如何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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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不满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0章不满虞皇后听着韩太后这“苦口婆心”的劝导,心里一阵腻味——你守了寡,便再也看不得旁人夫妻恩爱,当真是没葡萄吃便说葡萄酸。

再说了,这样的事,总归是皇帝主动,又不是她硬拉着皇帝上123床的。只在这里训诫她做什么?

有本事管你儿子去。

不过心里想归想,这样的话,虞皇后总归是不能当着韩太后的面说出来的。

虽然她是后宫之主,但做为一个儿媳,到了婆婆面前,终归还是低了一头的,不得不低眉顺眼些,否则一个不孝的罪名,她是绝对承担不起的。

所以直到被韩太后训了一个上午后,虞皇后方才饿着肚子从寿康宫出来。

只是回了宫,却是瞧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半口也吃不下——她是被气饱了。

其实韩太后所说的,虞皇后也不是没有担忧过,可她又实在舍不得放弃皇帝的恩宠,所以便日日叫太医院变着法儿地做药膳给皇帝补身子。

而且由于心下不安,虞皇后每隔一日便叫太医院为皇帝请一次平安脉,却也都无异常,而且瞧起来他每日晨起时,都是神清气爽的,甚至比虞皇后都要精神。

此时虞皇后方知,原来大将军府送进来的这最不起眼的香饵,果然是极好的东西。

素来最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翰林掌院叶老夫子,自己的孙女却入了福安长公主门下读书,这件事在京城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

叶老夫子虽然心里有过那么一点点难以告人的窃喜,但却还是觉着面上无光,因此但凡有同僚问起这件事,他都是一副“家门不幸”的样子,连连摇头加唉声叹气,说些“人老了,便再管不住小辈们”的话,后来更是不许同僚们提及此事了。

虽然同僚们当着面不说什么,但背地里莫不说叶老夫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是谁?

那可是先帝最疼爱掌上明珠,当今天皇帝也得礼敬有加的皇长姐。

整个大胤朝臣,没人不想攀附的高皇亲高枝儿,只是这些年来季书瑜为人清贵,从不与朝臣们有所来往。

朝臣们虽也想过各种办法,但都没有一个人入得季书瑜眼的。

可如今,高在云端里的福安长公主,一开始收大将军府的嫡出千金入门下,虽也引起过一些议论,但很快话题也就淡下去了。

然而如今,居然又收了一名叶家的千金施教,这下可算是当真引起人们的注意力了,一些多年来渴望与福安长公主攀上关系却不得其法的人,感觉到这便是一条可行的路子。

于是到了年节时分,便有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携着重礼,带着自家女儿,请求入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

对于这一点,季书瑜一开始将没有预料得到,直到门房被各种节礼塞得几乎无落脚之地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这与往年个别人攀关系送节礼是不一样的。

这让她有些涕笑皆非,毕竟在收虞琬宁这个弟子之前,她这辈子从来会有旁人闯入她的生活,更没想过要如外面以教书为生的夫子一般开塾办学。

至于后来收下叶心梅,也完全是看虞琬宁的面子,为了虞琬宁在这里能有个同龄贴心的伴儿一起读书。

结果却没想到,终究还是引起了京城人的注意力,所以便都一概回绝了,并让门房依着往年的例,将众人送来的礼均原样退回去。

反正送礼的人都生怕季书瑜不知道是自家送的,所以上面都署了名,退起来也是很方便的。

然而这一次,这些送礼的人却不再如往年那般,被退了便即做罢。

毕竟福安长公主府的缺口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于是退了再送,送了再退。

到最后趁着众位诰命妇人们入宫朝贺的机会,不少人求到了太后面前。

旁的外臣倒好说,尤其这其中不少还是与皇室沾着亲带着故的。

一群命妇人围起来向韩太后诉说着季书瑜的偏心眼儿,说她既能收大将军府和叶家的千金,怎的这其余亲眷家的千金便收不得了?

韩太后初时觉得烦,被命妇们吵得脑仁儿疼,可后来又转念一想,这可是天大的笼络朝臣们的好机会呀。

说不定能借着这个机会,一举扭转这些年虞盛韩弱的局面。

于是韩太后便大包大揽地替季书瑜将这些命妇们的请求都一一应了下来。

季书瑜知道消息后气得不轻,可那毕竟是她的生身母亲,年纪又那样大了,她也不好与韩太后吵闹,只是沉着脸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说韩太后不该替她胡乱答允那些事。

“母后,女儿那地方,到底还是个长公主府,不是什么书院私塾,你怎么能连商议也不与我商议一声,便都替我应下了呢?你要这样,便将那些千金贵女人都收到你这寿康宫里你自己教去。”

“哎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

韩太后被季书瑜驳了面子,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将手里的参汤碗撂在桌上,参汤洒得到处都是。

她也不理会忙着上前伺候的侍女,只是一脸不满地道:“你也说你那里是大将军府,不是什么书院私塾,那你不还收了两个学生教着?”

“那能一样吗?”

季书瑜见韩太后拿这件事说事,便详解道:“当初收阿宁,不过是因为看中那孩子是个可造之材,颇有我年轻时的锐气,一时惜才罢了,至于近来收叶家千金,也不过是因为她是阿宁的表姐,而且也是个勤学上进的孩子,让她进来与阿宁做个伴儿而已,与旁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韩太后一口便呛了回来道:“要我说起来,你当初本就不该收那丫头片子,虽是不得虞家正房看重的虞德陵家的女儿,可到底她也是姓虞的,是凤仪宫那妖后的娘家人,你明知道你娘我这些年与虞家势同水火,你居然还收个虞家的丫头做弟子,你这根本就是成心要气死你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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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腊月里的一株红梅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1章腊月里的一株红梅好嘛,你收就收了,反正你这翅膀早就长破了的,我这老婆子也是管不住你的,可如今让你再收上几个亲贵家的千金做学生,你怎么偏偏就不肯了?我看你就是成心与我过不去。”

季书瑜:“……”

她有些无语,果然人老了就不讲理了。

只好奈地解释道:“我收学生,与她是谁家的女儿并不相干,只看品行学问的,你别拿你那些心思来往我身上套。”

“哟,这么大个大胤京城,就只人有他大将军府和叶家的女儿品行学问是好的,旁人家的便都不好了?”

韩太后却是半句也听不进去季书瑜的辩解,继续胡搅蛮缠道:“你看看来求你的这些人家,哪个不是皇亲勋贵?哪家的女儿不是金娇玉贵教养起来的?就一定比你现在收的那两个学生差了?”

“可这事儿它不是这么理啊……”

季书瑜实在无奈之极,她原不是想敢个难得能入她眼的小姑娘,入公主府与她做伴。

她可从来没想过要收一堆学生来让她头疼啊。

而且若当真收的学生多了,那性质可就变了,以前给虞琬宁授课,说是她给虞琬宁施教,可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她与虞琬宁一起读书,一起领悟的一个过程。

说到底,她并不是一个好为人师的人。

然而这样的结果,实在是让季书瑜始料未及。

“可我觉着就是这么个理儿。”

韩太后一副谁也别跟我犟的表情道:“以前你清贵高冷,谁也攀不上你的高枝儿,便是连我这个为娘的话都不肯听,谁也拿你没法子,可如此你既开了这样的口子,便不能让亲贵们觉着你厚此薄彼。

虽然你不想涉足朝政党争,但毕竟你的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一旦你与谁家人走得近了,在朝臣们看来,至少便是你的一种态度了,这原本就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你只收虞家和叶家的两个小女娃儿做学生,旁人难免会认为你是刻意与大将军府亲近,不知要惹起多少无端猜疑,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季书瑜:“……”

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有些欠考量了,这些年来,她素来单身一人,也从未与哪家朝臣亲贵走得近些,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再加上她本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所以也就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可自打她破了例,收了虞琬宁这个弟子,也许真的便如母后所言,是她自己,打破了某种平衡,给了旁人无端猜疑的由头。

瞧着季书瑜不说话了,韩太后便趁热打铁道:“阿瑜,你便当是为了母后,收了那几位亲贵家的丫头做学生罢,毕竟哀家都已经将说出去了的,若你依旧不肯,叫哀家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这几年你舅舅家有朝常上日渐式微,原就有不少见风使舵的人转而去巴结虞家,你这次将这几家的孩子都收下,也算是为哀家和你舅舅笼络了一几股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势力。反正你都已经收了两个学生了,教几个不是教呢?

而且,别瞧着现有这些丫头看见还小,仅仅只是能帮着笼络家里的关系,更要紧的是,将来这个女娃儿长大终究是要嫁人的,这许多女子皆出自你门下,尊你为师,受你教导,那心里到什么时候自然都是向着你的,自然会对夫家,以及对其将来的孩子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哀家也瞧清楚了,你这性子已经是这样了,这辈子无夫无子,待将来哀家随你父皇去了,只留下你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难保不受人轻慢,你有了这许多学生,万王将来有个什么不忍言的意外,也总有那么一两个,能帮得上你的,你说是不是?”

起先季书瑜对韩太后的话不以为意,然而听到后来为,却见韩太后当真动了感情,为自己的将为来忧心,为她费心打算,这一片慈母之心,让她不得不为之动容。

季书瑜低下头沉默良久,方才轻轻地道:“如母后您所言的,这样的事,可不是件小事儿,您得容女儿回去好生思量思量再做决定。”

“那你回去好好想想。”

韩太后捂着有些气闷的胸口道:“你是哀家的女儿,哀家也不与你藏着掖着,有什么便都是实话实说的,哀家自是不排除有要能过你笼络朝臣的目的,但也有一部分,当真是为你日后着想的,你仔细思量便知你老母亲的这一片苦心。”

季书瑜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辞了出来。

出了寿康宫,季书瑜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堵在胸中的那一团憋闷总算是稍稍散去了些。

她回头看了一眼富丽堂皇,却又让人无比压抑的寿康宫,一刻也不想多待地转身出宫。

这件事,经过两天的思考,季书瑜决定还是与虞琬宁商议一下。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八,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了。

所以虞琬宁打从几日前,便吩咐府里的人着手准备给季书瑜的节礼了。

因季书瑜身份尊贵,不光不收虞琬宁与叶心梅的不侑,便是连每日的午膳,都是由公主府承担着的。

所以虞琬宁也是颇花了一些心思,准备了一些节礼,因知道过于贵重的话,季书瑜怕是不见得愿意收,可太寒酸了自己也是不好的,毕竟关了礼,便得是能让人家用得着的,总不能因为太寒薄,配不上人家的身份,而只能搁置在一旁蒙灰罢。

叶心梅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些的,所以前些天利用读书的间隙,还与虞琬宁商议了一番。

今日下着雪,虞琬宁穿着厚实的绛色棉衣,又披了件狐毛滚边的大红斗篷,脚上穿着暖暖的鹿皮小靴,整个人看上去便像是塞冬腊月里的一株红梅,恣肆热烈。

在墨梨的搀扶下虞琬宁下了马车,然后便看见叶府的马车也到了,叶心梅的身子骨经虞琬宁稍弱些,因此更加怕冷些,今日当真是穿得圆滚滚地出了门,此时瞧着,竟如个糯米团子一般惹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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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节礼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2章节礼因俩人都带着给季书瑜的节礼,所以今日跟着来的家丁多了好几个,一个个手里都大包小包拿得满满的。

只是依着福安长公主府的规矩,家丁们顶多只能在门房处避雪取暖,等着接自家主子回府,若无特别吩咐,是绝对不许跨入院内的。

所以进了大门,虞琬宁身边的墨梨,与叶心梅身边的采岚,便将大包小包的节礼接过来,进了内院。

季书瑜已经让侍女们备好了热姜汤,在书房里等着了。

见虞琬宁和叶心梅进来,季书瑜便招呼她俩快先坐下喝了,暖暖身子,以免着了风寒。

毕竟快过年了,这时候病了,也是诸多不便的。

虞琬宁与叶心梅意示侍女将给季书瑜的节礼交到月影处,便一同坐下来,端起热热的姜汤喝了,略带辛辣的姜汤入腹,顿时便觉得周身都暖了起来。

“你们两个,当真是有心了,为师先谢谢你们。”

季书瑜对虞琬宁与叶心梅带的节礼也不推辞,便点头让月影收着了。

师生三人刚说了几句话,季安辰便也来了。

“你这孩子,眼看着快过年了,不好生在宫里待着,怎么的还往我这里窜?”季书瑜嗔怪地道了一句。

“虽是快过年了,但皇姑母知道,侄儿在几个兄弟里头,算得是第一闲人,左右待着无事,倒不如过来与皇姑母作伴读书。”

季安辰解释了一句,然后便笑嘻嘻地行礼问安。

听着他这样说,季书瑜心里不由地闪过一丝疼惜,这孩子,必定是眼看着都快过年了,却还没有人为他添置东西,好生照看他,看着旁人都在领节赏准备过节,他大约也是冷清寂寞,便索性又跑到自己这里来了。

虞琬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看着季安辰目光,便又多了几分关切。

只是季安辰自己,倒似不甚在意,反正自幼便如此,他早已习惯了的,依旧还是一副乐观开朗的模样。

不过说归说,季书瑜还是吩咐人给季安辰送了一琬热腾腾的姜汤,待他喝了,便开始今日的授课。

只是今日,季书瑜破例,比往日提早一个时辰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然后吩咐侍女们在暖阁里摆了茶果,带着侄儿与两名学生过去坐坐,说说话。

一进暖阁,一股香暖扑面而来,竟是比书房还要更暖和些。

瞧着似是季书瑜早就吩咐,侍女们一早便将此处打理妥当,就等着几个人过来了。

这样的暖阁,里面盘着火墙地龙,一烧起来便是整个屋子都暖了,同时又焚着香,但又有一面墙直接装了从西域进贡来的玻璃,既挡风挡寒,却又不遮光,人坐在屋子里,既能赏雪,又不会受风寒冷。

如此设置,便是放在京城,也没有几家能享受得起的。

季安辰虽不受重视,可到底也是位皇子,尤其他自幼便常来福安长公主府,所以这样的东西,他是见谅过的,并不新奇。

叶心梅出身叶家,也是大胤王朝的百家世家簪缨大族,生活起居上也是精细之极,虽及不上福安长公主府,但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

这里头便只有虞琬宁的家世稍差些,虽然虞德陵是生在贵族虞家,又是当朝第一武官,但大将军府毕竟才立府不过十余年,经济上的收入并不十分丰厚,虞德陵自己又是少年从军,在军营里粗犷惯了的,并不如何懂得享受。

福安长公主府里的这很多东西,都是大将军府从未见过的,不过好在虞琬宁上一世当过王妃,做过皇后,在这方面,倒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

所以进了暖阁后,虞琬宁便只赞了一声:“好暖和,在这里赏雪果然是极好的。”

然后便由着墨梨摘了斗篷,看着季书瑜落坐,便也安然坐下了,并不显得如何惊异。

这一点,便是让季书瑜对她更是刮目相看了。

几个人坐下来说了说了几句外面的雪景,季书瑜便说起了近来众多京城勋贵之家,要求送女儿进公主府读书的事。

“阿宁,心梅,其实今日我是有事要与你们商议的。”

季书瑜怔怔看着外面一株正盛开的腊梅道:“大约你们两都已经知道了,近来我这公主府的门房,都被节礼塞得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你俩都是聪明孩子,自然也猜得到,今年这番,可不单单只是节礼那样简单了。”

“是的,弟子知道的。”

虞琬宁应道:“是有不少亲贵人家,也想将自家女儿送来师父这里读书。”

“是啊……”

季书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从当年我决定为亡夫守望门寡妇的时候,我以为定要孤独终老,在遇见你之前,从来都没想到过还会有弟子和学生来与我作伴,这些日子,说是为你们授课,可其实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与你们一同读书,一起领悟新的东西呢。

可若当真开门收学生,那性质便不一样了,所以这件事,我觉得应该与你们商议商议。阿宁,心梅,你们怎么看。”

叶心梅本就是个极聪慧的少女,否则也不至于只凭叶心竹闲暇时偷空教、自己自学以及虞琬宁和乔夫子偶尔的指点,便能进步神速,达到能让季书瑜满意的程度了。

她很清楚,别看那些正想尽办法想要塞进福安长公主府的千金贵女,现在都只是与她一般大的女娃儿,可包括自己与虞琬宁在内的这所有人中,哪一个的身后,不是一股不容轻视的朝堂力量?

尤其这些女子将来长大,嫁得自然也是门当户对的勋贵之家,从此便又是另一股贵族内闱的影响力了。

所以一旦季书瑜开门纳学,就意味着她也会搅入朝局,即使她再怎么清贵高洁,也将不可避免的落入权势纷争。

叶心梅知道,这不是季书瑜愿意的,可她也不好直说,毕竟这样的事,说到底是要季书瑜自己拿主意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入府读书的学生而已,轮不上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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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吃人似的目光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3章吃人似的目光再者说了,叶心梅她自己入了福安长公主府读书,却反对季书瑜收旁的学生,怎么听着都有点不讲理的意思。

于是看了一眼沉思不语的虞琬宁,叶心梅微笑着道:“这样的事,还是得看公主殿下自己的心意,我们哪里懂得这许多?”

“阿宁呢,你怎么认为?”

季书瑜听完叶心梅的话,大约猜得到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方便对这样的事发表意见,便转而去问虞琬宁。

其实方才叶心梅说话的时候,虞琬宁虽然一直没出声,但其实她心里早已有了想法,但想想又不便明说。

其实从自身利益出发,虞琬宁是希望季书瑜应下这件事的。

因为如果季书瑜再收学生,便意味着虞琬宁会有更多同窗。

所谓同窗,也是培植帮手的一个途径,即使季书瑜收的学生中定然会有与她投缘的,也会有与她不投缘的,但必定也能笼络那么几个将来用得着的人。

毕竟这此少女现在的家世,以及日后的夫家,都不会是等闲之辈。

而且这世间,除血缘之亲外,最坚实的便是同窗之谊,同袍之泽。

自己如此年岁不大,又是个女子,上疆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同袍之泽是不必想了,可若能结交几个投缘的同窗也是好的,将来对自己与季安辰必定会有所助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将来,若虞琬宁与季安辰能如愿大展鸿图,那么虞琬宁办女子书院的愿望就有可能会实现了。

而且,如果有了福安长公主府开门收女学生的先例,那么将来自己开办女子书院,便能减轻很多阻力。

只是这两方面的因素,唯有第二个可与季书瑜说一说,第一个想法,便是虞琬宁脸皮不薄,也是不便明说的。

所以此时听季书瑜问她,虞琬宁沉吟了一下方道:“原来这件事应如梅姐姐所言,由师父您自行决断,我们不便多言的,只是……”

虞琬宁迟疑着看了季书瑜一眼,又看了看季安辰,面露迟疑之色。

“你我师徒,有什么都尽可直言。”

季书瑜瞥了一季安辰,继续说道:“说起来这里就安辰小子一个外人,不过他是为师的侄儿,我说话他多少还是听的,而且这孩子也不是个多嘴多舌之人,自然不会出去外面瞎传。”

季安辰:“……”

难怪方才姑母只问虞琬宁和叶心梅的意见,却提也不提他,原来在姑母心目中,人家三人是师徒,唯自己一个是外人啊。

虞琬宁闻言怔了一下,其实她并不是怕季安辰出去乱说,她仅仅只是因为想到了俩人的将来,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而已。

不过,既然季书瑜已经这样认为了,虞琬宁倒了倒是没必要去纠正解释,而且也没法纠正解释。

于是便道:“其实弟子想的是,这几年,弟子心中一直有个不甚切合实际的想法,便是将来开办女子书院,为这天下女子,创立一个可以专心读书的地方,只是千年传统到底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不管将来弟子走到何种境地。

想要办成这件事,都一定会遇到不小的阻力,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得到的事,所以弟子私心想着,若有了师父您开门收女学生的先例,将来弟子想要办成女子书院的事,大约就能减轻些许阻力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当然,这只是弟子的一点私心,但弟子不敢以此私心,来为难师父,所以,这件事还是师父您自己拿主意罢,学生们……的确不便多言。”

听了虞琬宁的话,季书瑜微微沉吟一下,然后又看向季安辰。

问道:“安辰,要不然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啊?侄儿也可以说?”

季安辰有些受宠若惊地瞪了瞪眼睛,方才季书瑜一直与虞琬宁和叶心梅说放,将他晾在一旁,还说什么他是外人,所以他便也只好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赏雪景了。

此时听季书瑜问起来,季安辰微怔了一下,然后又忽然兴奋起来。

便爬在手枕上笑道:“皇姑母,依着侄儿的想法,您倒不如将此事应下来,日后您这公主府里,会收很多姐姐妹妹的,一起来读书做伴,岂不有趣?而且侄儿我常来常往的,您这里许多千金贵女,娇美闺秀,侄儿我也能沾光大饱眼福不是……”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季书瑜一桔子打在头上,“哎哟”了一声便摸着脑门儿不说话了。

其实,季书瑜这一下子打得并不疼,他之所以突然闭嘴,是因为他感觉到脖子里突然一股凉意,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一扭头,便正好对上虞琬宁那一股要吃人似的目光。

季书辰知道自己这玩笑开大发了,又想起当初在虞府初见时,虞琬宁便说过,她日后是要嫁自己为妻的,自己不可再对旁的女子动心思,否则便绝不与自己干休,于是他伸着脖子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又将脖子缩回去,闭了嘴低头剥着桔子现不敢乱说话了。

“你这孩子,胡诌些什么?”

季书瑜只道季安辰是被那一桔子给砸老实的,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眼下是因为到府里来读书也就你们三个,在我这里可不拘这些小节,可倘若日后到府里来读书的女孩儿多了,人家都是闺阁女儿,你再要来,自然是要避嫌的,不可能让你还与大家在一处读书了。

还有,你这等心思,最好收一收,如今是看你年纪小,只当你随口玩笑,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日后长大了,若还似这般轻妄,看我如何收拾你。”

“是,侄儿知错了,再不胡说了。”

季安辰低头头,呐呐地认了错,又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虞琬宁,见她也只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便扭头去与季书瑜说话,一时倒放下心来,暗暗地长吁了一口气。

继而又忽然觉得自己好歹一堂堂皇子,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有些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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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4章有所为有所不为但那又如何?反正别说是当着季书瑜的面,就算是季书瑜不在这里,他也不敢再在虞琬宁面前胡说八道了。

这妮子,简单天生就是生来克他的。

“唉……”

季书瑜低下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的雪景踱了几步,思索了半晌。

直到眼看到了往日里虞琬宁与叶心梅该回府的时辰,季书瑜方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想明白了,我决定收下一心向学的学生。”

“师父决定了?”

虞琬宁颇有些惊喜,但却又极力掩饰地问了一句。

“是,决定了。”

季书瑜回看着虞琬宁笑了一下道:“虽然那些要送女儿入我门下之人,还有一心劝我答允的太后,其实怀的都是一些旁的心思,但我季书瑜,有所为有所不为,万事只凭自己的心思与良知做事,不是旁人能够随意左右得了的。”

说着,她又冲虞琬宁笑了一下道:“其实方才你说的对,若你一心要在将来为这天下女子做一番事,开办女子书院,那么身为你的师父,便先生做个表率,有了这样的先例,将来完成你的理想时,做起来便能少很多阻力,而且只要到那时师父身子骨还好,便也会全力助你。”

“那弟子先行谢过师父了。”

虞琬宁听季书瑜这样说,有些惊喜地站起来,深深施了一礼,然后又一脸诚恳地道:“弟子代这天下有心向学的女子,多谢师父了。”

其实,对于虞琬宁来说,将来想来办女子书院的想法,倒也并不如她曾与季书瑜说过的那般单纯无私。

她考虑的,其实是利用为女子办学的举措,进而影响到前朝后宫的内闱力量,为自己与季安辰将来多添一份助力,那可都是正治资源啊。

而且,这样的资源还是无穷尽的,如果自己将来与季安辰能安然携老,这些书院学子的力量,将来也会成为自己儿女的助力。

虽然这个时候的虞琬宁尚不足十岁,但毕竟两世为人了,心理年龄已十分成熟,能想得这样远,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些话是不好对季书瑜说的,但季书瑜肯如此支持她的理想,并为了她的理想,而改变自己多年来的坚持与原则,这还是让虞琬宁心心中十分感激。

“不过,我也不能是谁求上门来,就谁都收的。”

因已然在心里做了决定,所以季书瑜便开始思索收学生的事情,她眼睛发亮地道:“我不管这些女孩儿身后的家人是打的什么主意,怀的是什么想法,我季书瑜也只教一心向学的学生。

所以想入我门下,可不限门第,不限贵贱,但却必须得经过考试,若是考不好的,他们便是再搬出太后来,也是无用的。若是当真有资质上佳的好苗子,便是家贫无力读书,我便是资助了也无妨。”

说到此处,季书瑜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境地,忽然有些兴奋地回过头来看着屋里的三个孩子问道:“你们说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见季书瑜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虞琬宁与叶心梅,还有季安辰自然连连点头附议。

“再这两天便过年了,这件事便只能年后再做起来。”

季书瑜拍了拍掌心道:“今日回去后,你们便不必再来了,在家里好生过个年罢,等过了正月十五,你们再来,咱们一道儿商议着给你们招同窗的事,而且咱们也可以一起商议着出考题,对了,安辰也可以。你们说好不好?”

“这个好。”

叶心梅听了自己也可以参与出考题,一时有些兴奋起来,笑嘻嘻地道:“以前都只是公主殿下考我们,那这次,我们也可以考一考别人了,当真是有趣呢。”

虞琬宁也微笑着点头。

而原本一直低头吃水果点心的季安辰,听了这话,也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

指着自己道了一句:“侄儿也可以?”

“自然是可能的。”

季书瑜回来坐下,笑道:“你这孩子,虽非我的正经学生,但也明慧机敏,比之寻常同龄人在课业上强着不止一星半点,所以让你参与出题,也是可以的。”

说着,季书瑜忽然顿了一下,看着一脸受宠若惊的季安辰,想起旁的事来,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从明日起到正月十五,阿宁和心梅便不再来了,要在府中陪伴家人过节,安辰小子若是在宫里寂寞,倒也是可以随时来寻姑母说话的。”

“侄儿谢谢皇姑母厚爱”

听着季书瑜这样疼爱他的话,季安辰十分感念,忙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又一副孝顺懂事的模样,奉了一盏茶给季书瑜。

“好了,那便这样罢,时辰不早了。”

季书瑜看了一眼外面道:“这些天日头短,若是耽搁得晚些,你们回家时天便要黑尽了,这便都回去罢。”

说着,季书瑜对一旁侍立的月影点了点头。

月影会意,便立即带着另外两个小丫头,每人捧了一个朱漆盘过来,给虞琬宁季安辰,还有叶心梅每人一份。

“收着罢,这是我给你们的节礼。”季书瑜端着茶碗,拨着茶沫儿含笑道。

虞琬宁看了一眼,见三个人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并不分远近亲疏,也不以身份高低而有区别。

每人都是一套文房四宝,虽是书房里最常见的物件,但却都质地上佳,寻常人家用不起的。

于是三个人便都起身行礼道谢,然后让各自的侍女接过收好。

“这便回去罢,下雪路滑,吩咐赶车的小心些。”

季书瑜又叮嘱了虞琬宁与叶心梅一遍,然后看向季安辰道:“安辰且稍等一等,待我更个衣,然后与你一起进宫,跟太后说一说收学生的事,虽然这件事我依了她,但也得由我来定规矩,不能什么都由着她的想法来。”

“是。”

季安辰听季书瑜要与她一起回宫,心里十分高兴,便乖乖候着了。

向季书瑜道了辞,虞琬宁与叶心梅一起出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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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拜年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5章拜年“阿宁,等正月初二,你可一定要与姑母一道儿来家里看我啊。”

叶心梅牵着虞琬宁的衣袖又嘱咐了一遍。

“这个自然的。”

虞琬宁笑道:“往年哪年不是这样的?还用得着你如何特意嘱咐?”

“虽是这样,可总也怕你不来,忍不住想要多说两遍。”

叶心梅笑道:“那便说好了,不过你也知道的,初三那天,我也是要随阿娘去给我的外祖家拜年的,不过我们肯定还是傍晚便归,你可得等着我,咱们在家里住了一晚,再回大将军府时,我便也随你和姑母一道儿去,然后咱们再一起来向公主拜年,现去乔夫子家拜年。”

“知道了,不会忘的。”

虞琬宁亲自扶了叶心梅上了叶府的马车,又嘱咐了赶车的车夫路上慢点,一定注意安全,然后才挥手与叶心梅道别。

等看着叶府的马车走了,虞琬宁方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府。

虽然从这天后便有了十几天假,不必再去公主府读书,但虞琬宁因主理着大将军府的家事,虽虞夫人和府中精练能干的几位管事婆子尽力相助着,虞琬宁却还是是忙昨昏头转向。

过了年,到了正月初三,虞琬宁便随着虞德陵与虞夫人去外祖叶家拜年。

虽然因为虞琬宁读书习武的事,叶老夫子本就对女儿女婿和这个外孙女十分不满,但因为叶倾多次相劝,他倒也不会当面甩脸子,只是对虞琬宁不怎么亲热而已。

好在外祖母与舅舅舅母都十分疼爱虞琬宁,所以到了外祖家,虞琬宁倒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只是今年,似乎情形更加不好了些。

虞琬宁给外祖父和外祖母拜完年后,叶老夫子居然冷哼了一声,起身便走了。

外祖母便拉了虞琬宁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子话,告诉她:“你别理你外祖父那老糊涂的东西,他那是因为你将心梅丫头带进了福安长公主府读书,心里不自在呢,不理他便是了,有外祖母疼你。”

“是,阿宁知道的。”

虞琬宁笑嘻嘻地回了外祖母一句,反正外祖父甩脸子就甩脸子,她并不在意。

只不过今日叶心梅也要随着父母去她自己的外祖家拜年,不在叶府,所以虞琬宁在这儿待着,便多少有些无聊。

只是虞夫人难得回娘家一趟,与老母亲自然有不少话要说,再加上虞琬宁腊月十二八离开福安长公主府时,便答应过叶心梅,要等她回来,再一起回大将军府的,所以便也只好耐着性子待下,夜里便宿在了叶心梅的屋子里。

而且叶心梅还特意将做事最为仔细稳妥的采岚留下,伺候虞琬宁。

初四用过午饭,叶心梅便与父母一同从临安郡王府回来了,于是虞琬宁给舅舅舅母拜了年,叶心梅也回了祖父祖母便随虞琬宁一家,回了大将军府。

初五,俩人便一道儿去给季书瑜拜了年,季书瑜自然高兴,毕竟这些年来,她一直一个人过年,早就习惯了的,如今有了这两个学生,她倒也觉得日子过得充裕起来。

初六,虞琬宁与叶心梅一起去向乔夫子拜年,送了不少节礼。乔夫子自然也知道这是两个学生有意贴补她,不过毕竟是在正月里,便也没推辞就收下来了,末了又亲自下厨,做了一席饭给两个学生用。

师生三人,外加一个陆诚,热热闹闹地说了一天的话。

尤其说起在福安长公主府里读书的事,便是连乔夫子,也是一脸神往。

季书瑜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刚与虞琬宁叶心梅商量完,便立即进宫去见韩太后,告知了她自己的决定。

其实对于季书瑜这样虽然答应收学生,但却必须要经得过考试,一切以成绩论,并不管学生的父母是什么人。

若是成绩好的,便是与韩家政见相悖,或是家世寒微,没什么利用价值,季书瑜也会收进门来,精心施教。

若是成绩不好的,便是韩家人,甚至哪怕是季氏皇室宗族之千金,也是坚决不要的。

她告诉韩太后,若当真要开门授课,那么她只想做一个纯粹的,传道授业解惑的夫子,不会愿意将这件事,变成党争之工具。

韩太后虽然心下不快,但她知道季书瑜能如此,已是做了极大的让步,她若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只怕会势得其反。

只好回头差了人,去告知她原先答应下来的那几户亲眷,要他们尽快给自家女儿请个好夫子,恶补一番课业,免得年后季书瑜收学生时,通不过考试。

若当真那样,例是她们自己没本事,怨不得韩太后不帮忙了。

于是就这么着,京城世家贵族突然兴起了一股闺阁女儿读书的浪潮,一时间略有些学识的女夫子竟供不应求。

尤其是乔夫子,因做过福安长公主第一个入门弟子虞琬宁三年夫子,所以更是收到了不放拜帖,请她入府为自家女儿授课。

虽然乔夫子有所犹豫,但想想以前的误会已由陆氏族长亲自澄清了,而且眼下陆诚读书需要的开销也确实不小,自己总不能一直靠着虞琬宁和叶心梅的接济过日子。

于是初六虞琬宁与叶心梅前来拜年时,便与这两位学生商议了一下,应下了韩首辅家的聘书,入内阁首辅韩阁老家,为韩首辅的孙女韩玉蓉授课。

好在韩玉蓉虽不及虞琬宁与叶心梅,但也还算陪慧,有乔夫子用心恶补了一番,倒也还算有了些进益。

韩玉蓉过了年,刚满十岁,对之前在京城颇有些名气的虞琬宁很是好奇,于是便在读书之余,时常向乔夫子问虞琬宁的事,乔夫子也都耐心一一作答。

虽然些事情,这让叶老夫子这一类保守派十分痛心疾首,但众人皆向往攀上福安长公主的高枝,这不仅能拉进与福安长公主的关系,而且福安长公主的门生啊,这样的名头只是说出来,便是极大的荣耀,对于女儿家将来婚配,也是有好处的。

第196章 凑热闹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6章凑热闹所以便是有些反对讨伐的声音,也很快便被淹没了,更何况连保守派的领头人物叶老夫子,自家的孙女便是第二个入福安长公主门下读书的女孩儿,那么他说出来的话,旁人自是更加不愿理会了。

甚至旁人只会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奉劝旁人不要让女儿读书,自己却将孙女送进了福安长公主府,可见是自己打了如意算盘,却不愿旁人好的。

叶老夫子无奈,渐渐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虞琬宁与叶心梅便继续去公主府上课了,师生三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将新同窗的考试,安排在二月初二。

一方面是留出时间来,给那些正在恶补课程的闺秀们,另一方面,也是便于季书瑜与虞琬宁叶心梅,还有季安辰一同慢慢商议考题的事。

因为考虑到大多数女子读书,多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为主,如虞琬宁与叶心梅这般主读四书五经者,还是比较少见的,精通算学的就更少了。

因此为出考题时,也做了相应的调整,稍微降底了些许难度。

毕竟不能以虞琬宁的水平去要求所有人,如果依着虞琬宁的标准去考旁人的话,估计整个京城没几个人能达到要求了,到时候大部分都刷出去,季书瑜就又要被韩太后埋怨了。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也与她原本要为虞琬宁将来开办女子书院做一先驱的想法,有所悖离了。

考题确定下来后,季书瑜便放出消息去,但凡有意入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女孩儿,不论贵贱、不分内外,皆可先行到公主府掌事女官莲衣处报名待考。

且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若是课业不佳者,便好生努力一年,待两年后再考。

这样也就避免了有些人明明课业不佳,却非要抱着试上一试,撞一撞运气的人都挤在今年前来考试。

到了二月初二一早,福安长公主府外便聚集了各府马车。

虽说季书瑜的意思是只要书读得好,可不论出身。

但毕竟读书是件要花银子的事,很多寻常人家,便是连儿子都不见得能供得起,就更不必说女儿了。

所以前来报考的,还是以贵族世家的千金居多。

待时辰到后,便由莲衣将各家考生带进府来,送人来的长辈及车夫侍女,便都只能在府门等着,甚至便是连几位原打算趁着今日机会,与季书瑜套套近乎的有诰命在身的贵妇,都未能入内。

虽因天气尚寒,众人多有怨怼,但也没几个人敢明着说出来。

虽然季书瑜一早便传了话出去,表明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若课业不佳便等明年。

但这一次还是有不少人报名,待人一入府,整个福安工公主府二十年来便从未这般热闹过。

考试的场所安排在容音阁,那里是季书瑜闲暇时与府中乐伎一同排演乐理的地方,比较宽敞,能容得下这许多考生。

里面三步一个火盆,便也不冷了。

至于磨墨这类的事情,便得各考生们自己动手了,考试时间是不允许侍女服侍的。

而监考的活儿,自然就落在了虞琬宁与叶心梅,以及月影莲衣身上,季书瑜居中坐镇,自然也就没有人敢作弊了。

虞琬宁放轻脚步在考场里巡视着,偶尔看一眼考生们的卷面。

心中微微叹息,报名考试的有三十九位之多,然而课业看得过眼的,却几乎是凤毛麟角。

她所负责巡视的区域内,看来看去,唯只有一个勉强入眼的,虞琬宁留意看了一眼她卷边所署的名字。

字体柔婉和润的,名叫韩玉蓉,猜着有可能是韩太后母家世族的千金。

因此虞琬宁便不由地在她身边多站了一会儿,结果却惹得韩玉蓉似乎有些紧张,握笔的手都有些发颤了,虞琬宁见状便只好又走开了。

抬眼看了叶心梅那边一眼,见她也是微微摇头,看样子没几个好的。

其实倒也难怪,大胤风俗,多年几乎没有女子读书的风气,唯只有京城勋贵、书香世家,偶尔会有人教女子识些字。

如今不过是不少人看中了福安长公主这块金字招牌,想与季书瑜走得近些,所以仓促送了女儿来考试,虽然有这些天的恶补,但真正能入季书瑜眼的,实在极少。

考试结束后,已过了午饭时间,季书瑜便让参加考试的少女们先回去,三日后会在公主府墙外张榜。

于是虞琬宁与叶心梅和季书瑜一起,匆匆用过午饭,便帮着一起看卷子了。

季安辰下午也来了,进书房向季书瑜行了礼,便笑道:“今日这番盛事,可是咱大胤开国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头一遭,外头满城都在议论,姑母这里却是清静的很。”

“你这小子,倒也会跟着凑热闹。”

季书瑜看着卷子,头也未抬地道:“旁人议论便随旁人议论,我自做我愿意做的事,与旁人何干,你这小子若是太闲了,倒不妨一起帮着看看卷子,也免得阿宁与心梅与我一道儿辛苦。”

季安辰听了,便看向虞琬宁。

自打季安辰进来,虞琬宁的视线便早已落在他身上,此与于他视线相对,便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帮忙自是没问题。”

季安辰走到季书瑜书桌旁翻看着桌上的试卷道:“就是怕万一侄儿水平不济,看走眼了,要落姑母埋怨。”

“不会的。”

季书瑜抬起头来,用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道:“我看过了,这些考生,虽听闻进来他们各府都请了夫子来教导,可到底太仓促了些,整体水平比起你和阿宁心梅来,还差着些。你便帮着看看,挑些好的出来,然后再由我来筛选。”

“既然姑母信得过,那侄儿便看看。”

季安辰说着,便拿起一摞卷去了自己的书桌。

虞琬宁与叶心梅到了傍晚便回府去了,季安辰则宿在公主府,与季书瑜一起忙到深夜才歇息。

因此用了两天,便将卷子都看完了,然后由季书瑜亲自评定了课业合格,可入公主府读书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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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老规矩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7章老规矩最后几个人又一起商议,给入选的学生们排了个名次。

这次参加考试的总共四十九名,入选的仅仅只有八名,韩玉蓉排第一名,年十岁。

第二名是淮安王嫡女季新月郡主,年十一,第三名是吏部尚书次女何湘萍,年十一。

以下依次是,兵部尚书幼女秦若兰,年十岁。

乔鹤媛,苏乐儿,闫清樱,许慧如。

其中乔鹤媛是京城富商之女,有财无官,富而不贵,年十二。

苏乐儿是一位时运不刘的寒门秀才之独女,年十岁。

闫清樱是内阁大臣闫阁老孙女,年十一。

排名最末的许慧如,却出身不凡,是礼部尚书嫡女,当今最得宠的许淑妃的娘家亲侄女‘虞绍庭的狐朋友狗友许默然的亲妹子,年十岁,与叶心梅同龄。

说起来,上面提到的闫家,当年是与韩太后为季书瑜议过亲的,只是季书瑜一心为未婚夫守望门寡,更不愿意被韩太后操控婚事,沦为联姻棋子,曾严辞拒绝了的。

所以这些年闫家与韩家不甚走动,尤其也不怎么与福安长公主府来往。

只是如今闫老阁年纪一大把了,眼看着行将就木,该回家养老了,却还连个次辅都混不上,在内阁完全说不上话,家中儿孙也没几个有出息的,所以为了子孙后代计,闫阁老还是拉下面子,送课业还算不错的孙女进公主府参加考试,希望好歹与季书瑜和韩太后修复些许关系,将来也好提携闫家儿孙一二。

而闫清樱也还算争气,与四十九名考生中脱颖而出,名列第七。

不过对于闫家的女儿,季书瑜也并未比旁人家的千金多瞧一眼,在她眼里,这些少女,无论出身如何,家世如何,甚至是与她素来冷淡的闫家,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她只潜心教授学生课业便是,旁的,她一概都不会放在眼中。

这些天劳累下来,季书瑜有些累了,懒得再动,便让写字迹最好的虞琬宁手抄了大字榜,差人去张贴到府门外面。

说是三日时间,其实从考完试第二日,各家便都打发了下人来守着看榜了,因此榜单刚一贴出去,便有很多人围了上来。

有欢呼雀跃的,也有唉声叹气担忧回府后被主子迁怒责骂的。

这其中还有一位与旁人格格不入的,便是一四十岁的男子,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喝得醉眼迷离。

当在榜上看到自家女儿的名字后,将酒葫芦随手一扔,扬声大笑。

这便是苏乐儿的父亲了。

其实虞淑宁的母亲姚氏,也是动过让虞淑宁入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念头的,更是与虞德海商议了好几天,但最终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了。

毕竟整个虞府,都是依附着虞皇后的,而虞皇后又素来与韩太后不和,暗自较着劲。

所以虞府自然也就不敢太过亲近季书瑜,否则必定会惹虞皇后不快,徒惹事端。

再者,一个女儿家,能读一读《女则》《女训》也就罢了,不必有太多的学问。

反正谁都知道,那些拼命要将自家女儿塞进公主府读书的人家,又有几家是真心让女儿去读书做学问的?还不都是为了攀附福安长公主与韩太后的关系。

而虞府自然不必如此,毕竟自古以来,墙头草是最危险的,有用时两方都想抢,无用时两方都想除之而后快。

所以他们,便只有傍紧虞皇后这一条路可走。

至于虞琬瑶,其实虞琬宁不是没想过让她也多读些书,只是季琬瑶自己不爱读书,只识了些常用的字便满足了,这是谁也没法子的事。

学生们正式入学当天,各府送自家女儿入公主府时,几乎都带了重礼前来,表示是给季书瑜的不侑。

季书瑜依旧还是一概不收,让尽数退了回去,女学生们读书的费用,以及每日千饭的费用,皆由福安长公主府出,反正她也出得起。

而且季书瑜道,便是要收束侑,也当是合理定价,不能由着各府想送多少便送多少,那岂非对苏乐儿这等寒门学子不公?

当然,这话季书瑜自然是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儿讲的,以免伤了苏乐儿的自尊,只是与虞琬宁独处时,忍不住念叨了几句而已。

依旧还是依着虞琬宁与叶心梅的老规矩,入公主府读书的少女,每人只能带一名侍女,而且授课时间,侍女不得进入课堂,俱得在门外守着。

因收的学生多了,原先的书房自然是不够用了,得另行安排场所。

却又因虞琬宁、叶心梅与新入学的少女们课业进程差得不多,也不能安排在一起。

这让季书瑜多少费了些脑筋,最后决定,将虞琬宁、叶心梅依旧留在书房读书。

其余少女,皆安排在离书房仅十步之遥的浣玉阁,这里原本是季书瑜用来存放各种玉器的。

因这里地方大小适宜,便叫人收拾出来,将原本存放的玉器皆收入库中去,这里留给少女们读书用。

而且与书房较近,季书瑜两边指点也十分方便。

再加上虞琬宁与叶心梅素来极其聪慧,大多数时候,季书瑜只要稍加指点便可,并不费力。

季安辰自然还是每隔两、三日便来一趟,季书瑜也懒得理会他,便叫他来时,自己到书房去读书,待自己有空了,再指点他不懂的地方即可。

不过这些千金闺秀们,一时适应不了没人服侍的日子,刚进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第一天,便闹出事来。

这里面属淮安王嫡女季新月的身份最为尊贵,却也属她最为娇气,上课前自然是要磨墨的,她只磨了两下便不耐烦了,叫守在浣玉阁门外的侍女进来替她磨墨。

然而却被公主府的掌事女官莲衣阻住了。

因今日是众少女们头一日放府读书,因怕出现什么不便的事情,所以莲衣今日一早便在浣玉阁守着了,看缺什么便立即吩咐人去安排。

这时候见季新月如此,莲衣便进来两步,对着季新水微福了一下道:“公主殿下早已订过规矩,进了书舍,便不再允许侍女进来伺候,一应事物皆需众位千金自己动手打理,还请郡主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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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学姐好。”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8章“学姐好。”你竟敢这样与我说话。”

季新月见莲衣如此不卑不亢的态度,让自己一时失了脸面,便恼羞成怒起来,叫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位郡主,是福安长公主的亲侄女,似我这般尊贵的身份,岂能自己动手,做这些下人的活计?你赶紧让我家侍女进来,否则小心我到皇姑母那里去告你不敬之罪。”

“郡主这要求,奴婢是没法子的。”

然而莲衣将不将季新月的话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道:“规矩是公主立下的,奴婢不敢擅破,若是郡主认为此规矩不合理,可自行去与公主殿下商议,不必冲着我们这做奴婢的发火。”

“你……”

季新月被一个下人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又被这许多同窗看着,更觉得脸上无光,一时心急,便扬手要打莲衣。

“住手……”

只是她的巴掌刚抬起来,便被人喝止了。

“你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本郡主的闲事?”季新月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似乎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便一脸骄独地训斥了一句。

“我算得上是你学姐。”

虞琬宁是替季书瑜先送学生们的试卷过来的,她将手里的卷子放在书舍前面的书桌上。

淡淡地瞥了季新月一眼,然后便含笑对莲衣道:“莲衣姐姐先去忙你的罢,师父说了,书舍里除非是缺了什么东西,得由莲衣姐姐看着安排,除此之外,一应事物,都由各位同窗们自行动手,不必你进来帮忙。”

“多谢阿宁姑娘。”

莲衣见虞琬宁进来解了围,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再是个公主府的掌事女官,也不过是个下人,便是被身份尊贵的季新月打了,也是白挨了,终究是不能与人家计较的。

说罢,她便连季新月看也不看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学姐?哪里来的学姐?”

季新月不屑地上下打量了虞琬宁一眼道:“见了本郡主,你居然都不行礼?你家里人是如何教你的?”

“若在外头,我必定是要向郡主行礼的。”

虞琬宁淡淡地道:“只是如今是在公主府里,更是在这浣玉书舍之中,依着公主殿下定的规矩,但凡是在这公主府中读书的人,皆不论家世尊卑,只论师生同窗。我虽家世不如你,但我比你早入公主府读书,自然算得上你师姐,两下相抵,你我便都不必见礼了。”

“谁说不必见礼了?”

虞琬宁话音刚落,季新月正要反驳时,却听见季书瑜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她面色严肃地看了季新月与虞琬宁一眼道:“规矩便是规矩,岂能不守?”

“看吧,连我姑母都说了,得守规矩。”

季新月听季书瑜这样说,一时便得意起来,扬着下马对虞琬宁道:“还不快向本郡主行礼?”

虞琬宁抽了抽嘴角,看着季新月没有动。

季书瑜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方才阿宁也说过了,入我公主府,便不论家世尊卑,只论师生同窗,阿宁是我的入室弟子,又比你们入府早了,你们称一声学姐也是该当的,新月还不向学姐见礼?”

季新月:“……”

什么情况?自己的亲姑母,怎么尽向着外人说话了?还入室弟子?

好岂不是比她们这些普通学生,更要与姑母亲近些?

想到这里,她便突然想起来,这就是考试那日,与季书瑜一起监考的人之一了,只是当时季新月只一心作题,未将旁人放在眼里,一时也没特别注意罢了。

不过她也是早就听说过虞琬宁的名字的,听府中人议论,大将军府的千金,作派与旁人家里不同,不仅请夫子入府授课,虞大将军甚至还亲传武艺,将一个女儿,硬是当成男儿来养了。

且不说虞琬宁早已外扬的名声是好是坏,但到底还是声名远扬的。

然而季新月自然是拉不下脸来先向虞琬宁见礼了,于是便一有不服气地瞪着虞琬宁。

其实这般小事,虞琬宁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原本是打算待替莲心解了围便回书房去读书的。

但现在季书瑜都这样发了话了,那么她便只能在这儿待着,等着季新月向她见礼了。

“季新月。”

见季新月不服气,季书瑜这一次居然连名带姓地唤她了,并且语带警告地道了一句:“你若不肯收我这里的规矩,那便立刻回你的淮安王府去,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季新月一听心里又气又急,淮安王是当今皇帝的庶弟,当年先帝宠爱庶长子,立了庶长子为太子,是淮安王靖安王等几位庶弟一起协助当今皇帝夺嫡上位的,因此这些年来极得宠信。

但即使如此,淮安王也知道当今皇帝是一位疑心极重之人,尤其对他们这些有大功之人,便更是猜忌,所以淮安王便想着与韩太后、福安长公主套一套近乎。

韩太后为人寡恩,原就不甚喜欢庶子们,自然懒得理会淮安王等人。

虽然福安长公主平日里从不掺和政事,但淮安王知道,她是一位宽仁慈心的长姐,所以对季书瑜十分尊重,也想借着这次季书瑜收学生的机会,让府中内眷与季书瑜来往更密切些,万一将来有个不测,没准这位长姐还能替他说了几句好话,拉他一把。

季新月虽然不懂得这些,但她却明白,这件事对于父亲来说是极要紧的,打从传出长公主要收学生的消息起,父亲就一直对她耳提面命,一定要考入公主府。

一定要成为长公主的学生,一定要让长公主喜欢自己,万万不可惹长公主生气。

所以季新月此时心里便是再不服,也不敢违逆季书瑜的命令,更不敢让季书瑜将她赶回家去,倘若当真闹到那个地步,她自己定会沦为旁人的笑柄不说,回到家里,也定是要受到父母的责罚的。

说起来,季新月比虞琬宁还大着一岁的,但到了些时,也不敢不听季书瑜的话。

于是季新月只好强忍着委屈,向虞琬宁草草地屈了一下膝,道了一句:“学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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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委屈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199章委屈虞琬宁看了季新月一眼,挑了姚眉道:“学妹好。”

然后便走到季书瑜书桌旁,向季书瑜行了一礼道:“那弟子先回书房看书了。”

“去罢。”

季书瑜微笑着点了点头。

虞琬宁出了浣玉书舍后,季书瑜又看向季新月道:“还有一点,你要记住,你是到这里来读书的,不是来探亲的,所以日后但心在府中,你不要称我姑母,且先坐下罢。”

着着涨红了脸的季新月坐下,季书便又扫视了鸦雀无声的众学子一眼道:“收你们入府读书,原本也不地是我为打发时间之举罢了,但既然教了你们,我对你们的要求便会十分严格,免得被你们丢了我的脸色,坏了我的声誉。

所以,但凡有谁存着来混日子,来与我套近乎的心思,我在这里便劝你尽早离开,日后也不必再来了,还有,日后入府读书时间,你们可称我一声公主,也可唤我一声夫子,都随你们,只是‘姑母’这样的称呼便不必再有了。”

季新月:“……”

季书瑜的最后这句话,明显就是只针对她一个人了,因为这里也就唯独只有她一人,与季书瑜有血缘之亲,旁人可都没有的。

初入公主府读书第一天,季新月便闷了一肚子的委屈,只是她不敢将怨气都记在季书瑜身上,那便只有记在虞琬宁身上了。

心里盘算着日后定不与虞琬宁干休。

经季新月这么一闹,原本几位金娇玉贵的千金小姐,便是有心要叫人进来伺候,一时也不敢了,都乖乖地坐下来自己研磨,往里日侍女伺候的事情,如今都得自己动手了。

虽然除了苏乐儿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不大适应,但眼瞧着已有新月郡主的例子在前,便是谁也不敢多嘴了。

此后季书瑜给虞琬宁和叶心梅上课的时间便大大缩短了,然而虞琬宁与叶心梅的课业,却并没有因此而落下,反而日益精进,让季书瑜省心不少。

而且有些时候,在季书瑜有其它事情要忙时,虞琬宁和叶心梅甚至也可以暂时替代虞书瑜,给浣玉书舍的学生们安排课业。

这一点,不止是让季新月十分不服,便是连许慧如,也是满心不快。

毕竟虞琬宁比她们年纪都小,如果这般,可是让她们的脸面往哪阁呢?

正巧这一日,季书瑜有事外出,临行前给虞琬宁和叶心梅布置了课业,然后又将浣玉书舍的课业交待给虞琬宁,让她监督学生们完成。

然后季书瑜便给浣玉书舍的学生们简单交待了两句便出去了。

虞琬宁随后进了书舍,将季书瑜今日安排的课来布置下去道:“其实今日公主殿下布置的课业不多,就方才我说的好些,人们背下来即可,然后再写一篇策论,赶下午散学,交于我这里便好。”

说罢,虞琬宁便将写着策论题目的纸条,交以坐在前排的苏乐儿,让她看了便再给旁的同窗传阅。

苏乐儿虽出身贫寒,母亲早逝,但她却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因此极得宠爱,她父亲虽然一生不得志,也爱喝酒,但从未放弃过教女儿读书。

她父亲也曾如虞德陵那般叹息过可惜女儿不是儿子,但如今遇上福安长公主府开门纳学,其父便如看见了光明,立即便送女儿入学了。

只是他到底过于疼爱女儿,只要苏乐儿读书累了,或者写字手酸一哭闹,他便立即不让读了,万事都由着女儿的性子来,所以苏乐儿的课业虽然也还不错,但入学考试的成绩,到底不算靠前。

不过能考进来,也算是比京城大多数女儿家都厉害得多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身,所以苏乐儿虽然在这些千金贵女面前,偶尔也会因自己的贫寒而不好意思,但她从不自轻自贱,再加上入学考试后,自己名次不够靠前,后来又见着了虞琬宁,这才深知自己与旁人的差距,出身不可选,读书成绩却是能自己修的,她总不能家世课业皆比旁人差,总得有那么一样胜过旁人罢。

所以苏乐儿在这一众学生里,算是最为刻苦用功的了,再也不似她在家中时,在她父亲身边那般娇气任性了,因她身量最矮,所以便坐了头一排。

此时接了虞琬宁手里的纸条,苏乐儿客气地道了一句:“烦劳学姐了。”

然后看完纸务,便递给了左手边的韩玉蓉。

韩玉蓉生必温润敦厚,平日里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看了题目,便传给了身后的季新月。

季新月就坐在韩玉蓉身后,按过纸条看了一眼,撇了撇嘴,便扔给了她右边的许慧如。

许慧如一时没接着,纸条便落在了地上。

因顾忌着季新月的身份,许慧如也没说什么,但她又不愿自己起身去捡,毕竟这样的事,在平日里可都是由侍女去做的。

即使季书瑜定了规矩,无事侍女不可进书舍,万事需学生们自己动手。

但许慧如还是不愿亲自去捡,因为她觉得那样便是失了她许家千金的身份。

于是一对眼珠子转了一转,便抬脚将坐在她前面的苏乐儿踢了一下道:“你,将纸条给我捡起来。”

苏乐儿虽出身贫寒,但却也是在父亲的疼宠下长大的,从不轻贱自己,再加上入学考试时,她的成绩比许慧如高,所以便并不将这位千金贵女看在眼里了。

此时被许慧如踢了一脚,苏乐儿立时便皱了眉头,回过头来道:“谁掉在地上的谁捡。”

因她坐在前面,并不知道那纸条是如何掉在地上的,于是便又补了一句:“若是你自己没接好掉了的,那便你自己去捡,踢我做什么?”

“呵……本小姐叫你捡是瞧得起你。”

许慧如见苏乐儿这样一个寒门女子,却并不买她的账,一时有些怔住了,但马上便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尖着嗓子斥责道:“别说你一个寒门丫头,便是我府里的下人奴才,都比你有身份些,可就是这样,我府里的下人奴才也不是哪个都能有资格挨我这一脚的。别废话,快给我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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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腕上的指印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0章腕上的指印要么你自己捡,要么今日便别打算完成课业了。”

苏乐儿虽出身寒门,但却也不是个软柿子,冷冷地瞥了许慧如一眼,便回头坐好,背自己的书了。

许慧如一瞧众位同窗都在看着自己,一时觉得失了脸面,便站起身来,越过书桌要去抓苏乐儿的头发。

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便被虞琬宁挡住了。

“许慧如,纸条是季新月扔在地上的,你不敢惹她,便来欺负旁人,不像话了罢。”

“轮得到你来管我?”

许慧如只觉得腕上一阵生疼,虞琬宁手上的力气也太大了,于是便叫嚷起来。

“就是。”

一旁的季新月也冷笑着道:“一个不受虞家待见的庶出旁支之后,也敢在我们这里摆什么千金贵女的谱,你瞧瞧这书舍里,除了那什么苏乐儿和乔鹤媛,哪个人的身份不比你尊贵?轮得到你在这里发号施令?”

虞琬宁转过头看了季新月一眼,知道她是趁着今日季书瑜不在,有意向自己发难。

于是便冷笑了一下道:“第一,公主殿下说过,入了这福安长公主府,便不许再论家世尊卑,只论师生同窗,第二,我父亲乃当朝第一武官,我这出身也不比你们差,第三,今日的课业,是公主殿下临出府时布置下来的。

你若不想做,尽可不做,也没人拦着你,不必在这里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你以为我乐意浪费时间来管你了?我不过是在遵从公主殿下的吩咐罢了。你若不服,尽可待公主殿下回来,亲自与她去说,只是不要在这里打扰旁的同窗读书便好。”

说罢,虞琬宁白了季新月一眼,放开抓着许慧如手腕的手,回到季书瑜授课时用的书桌上,重新去写策论题目。

只留下许慧如看着自己腕上的几个指印,倒吸一口凉气。

季新月见虞琬宁这样说,一时气结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毕竟虞琬宁说的对,课业都是季书瑜留下来的,若完不成,最后挨训的还得是她自己。

她素来心高气傲,入学考试时比韩玉蓉略低了两分,她已是觉得面上无光,因此也不会愿意耽误课业,当然,更不愿意的,是被季书瑜当着众人的面训斥。

这样的人,她丢不起,于是便只好强自压了压怒气,凝神看书。

她想着,总有一日,她的课业定要超过韩玉蓉,更要超过虞琬宁,将她彻底比下去,方才能出自己心头这一口恶气。

闫清樱坐在季新月身后,她是个心思恪纯,又有些胆小的女孩儿。

此时便一脸不安地伸手扯了扯季新月的衣服道:“新月郡主,你快别与琬宁学姐置气了,还是赶紧背书罢,背完了还要写策论,万一待公主殿下回来完不成课业,岂非要挨训?”

正在写策论题目的虞琬宁抬眼看了闫清樱一眼,没有说话,闫清樱却也急忙收回手去,拿起书来将自己的小脸儿遮了起来。

写好后,虞琬宁将纸条直接递给许慧如身后的兵问尚书之女秦若兰。

秦若兰虽比许慧如小着一岁,但身量却比许慧如高,所以坐位便被排在了许慧如后面。

因秦尚书与虞德陵在公事上本就交集甚多,关系不错,而且秦若兰的长姐秦若欣两年前便与叶心竹订了亲,再有一个多月便要过门了,所以算起来,秦家叶家还有大将军府,都算得上亲戚。

所以秦若兰对虞琬宁和叶心梅也是十分亲近。

她接了虞琬宁手里的纸条看了一眼,抬头向虞琬宁点头微笑了一下,便将纸条传给左边的闫清樱,然后低头读书。

闫清樱因方才私下与季新朋说话,被虞琬宁瞪了一眼,所以这会子也不敢再多嘴,看了题目,便传给了身后的吏部尚书庶女何湘萍。

何湘萍素日里有些沉默寡言,接了纸条也不说话,看了一眼便传给了一旁的乔鹤媛。

乔鹤媛是这次入府读书的学生里看岁最大的一位,今年已经十二了,身量也略高,便被排在了最后一排。

只是,大约是因为出身商贾之家,所以乔鹤媛为人十分圆滑,此时见虞琬宁已经在收拾东西要回书房去了,而许慧如却还在那里倔着,说什么也不肯去捡地上那张写着题目的纸条。

于是乔鹤媛便有些讨好地起身,将自己手中的纸条放到许慧如桌上道:“慧如妹妹快些坐下来读书罢,题目在这里,大家都看过了,您不必再往后传了。”

然而一心拍马屁的乔鹤媛,这一下却拍在了马蹄子上,许慧如本就闷着一肚子火无处可发,这会子乔鹤媛正好撞到枪口上,于是一把将纸条扫开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不入流的商贾之女,也配到本小姐面前来卖殷勤?也胆敢唤我一声妹妹?将你的脏爪子从本小姐桌上拿开。”

碰了钉子又遭羞辱的乔鹤媛,众目睽睽之下顿时涨红了脸,眼里也浮上几许泪花,只是她自知得罪不起许慧如,便只好灰着一张脸回到座位上坐下,吸了吸鼻子,又擦了一下眼角。

季新月瞧见乔鹤媛挨了许慧如羞辱,撇了瞥嘴,嘲讽地笑了笑。

坐在前排的韩玉蓉与苏乐儿,一心只读自己的书,连头也没回。

闫清樱不安地看了看大家,又悄悄地把小脸缩回到书后面去了。

秦若兰厌恶地瞥了许慧如一眼,没有说话。

一直没有出声的何湘萍,见乔鹤媛可怜,一时有些看不过眼,便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让乔鹤媛将眼泪擦了。

乔鹤媛感激地冲何湘萍勉强笑了一下,然而何湘萍已低头看书去了,没有再理会她。

虞琬宁冷眼瞧着书舍里的这众同窗,对于所有人的性情已大致心里有数。

然后便淡淡地瞥了许慧如一眼道:“我方才说过了,课业来是公主殿下留的,你们爱做不做,我才懒得管你们,反正你们得了学问,又不会分我一星半点儿的。”

说罢,她便直接收拾东西出了书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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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圈子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1章圈子为了这么几个人浪费自己读书的时间,虞琬宁觉得实在是太不值得。

出了书舍,便见季安辰在外头探头探脑的,于是有些好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堂堂皇子,让人瞧着倒像是个做贼的。”

“阿宁你可真厉害。”

季安辰笑嘻嘻地冲虞琬宁竖了一下大拇指道:“淮安王叔家的那个新月郡主,我听有人提起过,最是骄纵厉害的,你倒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她。”

“我为何非得要给她面子?”

虞琬宁瞥了季安辰一眼道:“她若不好生读书,下次考试不合格,被退出去的是她又不是我,她若课业好,得了学问也不会给我分成,所以她要如何,与我何干?”

“说的也是。”

季安辰笑着,与虞琬宁一起往书房走。

瞧瞧,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子,不谄媚高位者,不轻贱贫寒者,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今日师父可不在府中,你来了也没人指点你课业。”

虞琬宁含笑看着季安辰问道。

“到门口时听外头的侍卫说了,不过想着既然来了,进来见见你也好。”

季安辰从身后的小内侍手里接过一个孤本书,递给虞琬宁道:“这是前番你与叶家小姐念叨的孤本,我到宫里的藏找了好些日子方才找着的,你知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便赶紧看完了,我好悄悄放回去,否则被发现了免不了要训斥的。”

“知道了,我必定尽快还你。”

听季安辰这样说,虞琬宁又有些心疼了,好歹一个皇子,在宫里的藏拿一本书,却也是如此小心翼翼的。

于是便又教她道:“若是提前被发现了,你就推给师父便是,只说是师父要看,你帮师父拿了来,这样的事,师父必定会为你打掩护,宫里那起子人,又有哪个敢当真跑来质问师父的。”

“这倒是个好法子。”

季安辰一听,便笑起来道:“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虞琬宁笑了笑,她知道,其实不是季安辰没想到,他只是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明朗正直的人罢了。

当然,这是虞琬宁上一世对季安辰的印象,到了这一世,想着他毕竟年纪还不大,应该是比上一世更加心思恪纯些罢。

见虞琬宁去了那么久,这会子一看见她从门口进来,叶心梅便不由地出言埋怨道:“阿宁你怎么回事,只是替公主殿下去帮学妹们布置个课业而已,怎的竟也用了那么久?”

说罢,她方才看见虞琬宁身后跟着的季安辰,忙站起来微微福了一福道:“见过五皇子殿下。”

“心梅小姐不必客气。”

季安辰忙摆了摆手道:“咱们在我姑母这里认识这样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姑母的规矩,在府中只论同窗不论尊卑的,今日也就是姑母不在,下次姑母在时,若你还这样,免不得姑母又要说我了。”

“殿下客气了。”

叶心梅抿唇笑了一下,便坐下来继续写她写了一半的策论。

“梅姐姐你看。”

虞琬宁将季安辰替她找出来的书在叶心梅面前晃了一下道:“瞧瞧,这是上次咱俩说的那本书,因是孤本,在外头找不到,五殿下替咱们从宫里拿出来了呢。”

“呀,真的么?”

叶心梅惊喜地将书拿过来翻看着,却也不忘向季安辰道谢。

“道谢的话便不必说了。”

季安辰略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道:“只是这样的事,还请不要传到外面去,免得惹来些麻烦。”

“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请殿下放心。”

叶心梅当然知道季安辰在宫里的处置尴尬,于是便急忙保证了一句。

虞琬宁看着季安辰笑道:“你放心罢,梅姐姐最是口风紧的一个人,她说不会说出去,便绝对不会说出去,我替她打保票。”

叶心梅将书拿在手里翻了几页,又有些恋恋不舍地交还到虞琬宁手里道:“阿宁你看书比我快,还是你先看罢。”

“梅姐姐不急。”

虞琬宁坐下,边研磨边道:“这书五殿下还要急着放回去的,待我读完了,我默写一份出来给你。”

“那便是最好了。”

叶心梅高兴地答道。

看着眼前虞琬宁那干净温暖的笑意,季安辰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儿。

季书瑜回府后,先进了书房来看虞琬宁和叶心梅的课业,不出所料都完成的很好,见季安辰在,便嘱咐了一句今日晚些回去,随她在府里一同用晚膳。

然后便去了隔壁的浣玉书舍,检查众少女的课业了。

从课来中来看,前番入学考试中的成绩排名,还是十分合适的,毕竟付出几分努力,才会有几分收获嘛。

课业完成的最好的自然还是韩玉蓉,季新月次之,其余人等皆中规中矩,虽不如何出彩,便也都没什么错处。

唯最后看到许慧如的课业时,季书瑜眉头紧皱了一下。

之前虞琬宁将课业题目发给大家时,并没有再理会许慧如,所以待虞琬宁离开书舍后,许慧如杵在那里良久,原本是拉不下面子去捡地上的纸的,但看着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完成自己的课业,自己这样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而且她知道季书瑜回府后是要检查课业的,自己若是当真交个白卷上去,那恐怕不必等年考,就得直接被季书瑜赶回家去。

虽然她自己对于女子读书并不十分热衷和看重,但她知道家里费尽心思将她送进福安长公主府,是为了与季书瑜拉近关系,倘若这样被赶回去,自己丢了天大的脸面不说,只怕是还要矣家里人的训斥,到时候只怕是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对自己将来的前程十分不利。

所以她扭捏许久,又看了乔鹤媛好几次,希望她能再传一次题目给她。

乔鹤媛自然也感觉到了许慧希冀的目光,虽然之前碰了钉子,被许慧如削了面子,但她想着家里送她入福安长公主府读书,就是希望可以通过这个途径,让家里能够有机会融入权贵圈子,不再永远只富不贵,受人轻视。

第202章 初犯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2章初犯所以乔鹤媛犹豫了一会,还是将题目传给了许慧如。

见乔鹤媛终究还是帮着她顾全了脸面,所以许慧如心里多少也有那么一点感激,便草草地冲乔鹤媛占了点头,就匆匆忙忙地去完成自己的课业了。

不过即使如此,到底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再加上许慧如本来水平就是最末的一个,因此书背得嗑嗑巴巴,错误百出,那篇策论也是写得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一看便知是匆忙赶出来的,甚至上面还有污墨。

“我今日有事出府,留给你们的时间是极宽裕的。”

季书瑜看着许慧如,面色沉得厉害道:“原想着你们能通得过前番的入学考试,想来即使比不得你们最初入府的琬宁学姐,至少也该与心梅学姐相当,而且便是再差,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可今日一看,也就韩玉蓉与季新月勉强及得上叶心梅,其余的人都差着不少。

不过这个原本不打紧的,只要你们日后好生将心思放在读书上,总会有进步的,可是许慧如,似你这般,你是将心思放在课业上了吗?”

季书瑜丝毫不留情面,直接点了许慧如的名字道:“我甚至可以体谅你以前未得名师指点,课业不佳,但如你这般随意敷衍,我是不能理解的,入我府来,我不管你们家中的人是如何嘱咐的,但既然到了这里,你们便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来,将心思尽数放到课业上来,否则还是趁早回家去的好。

说起来你们毕竟都是京城中有头脸的人家的千金,若此时走人,我还能替你们对外寻个身体不适或别的什么体面些的理由,但若到三次月考不合格,或是年考不合格被我开除出去,那时便不要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了。”

季书瑜这番话说得极重,许慧如被这样当众斥责,一时脸上挂不住了,差点就哭出来。

若是寻常夫子倒也罢了,她大不了书一摔,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一顿,拂袖走人也就是了,甚至再气不过,让自己的兄长许默然带一帮哥们儿,瞅着机会蒙夫子一顿黑砖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偏偏现在训斥她的是尊贵的福安长公主,她便是再怎么没脸,再怎么气恼,都只能硬生生地忍下这口气去,毕竟即使她现在离开福安长公主府回家,也是免不了父母一通斥责的。

于是最终,许慧如只好面红耳赤地向季书瑜认错道:“对不起长公主殿下,学生知错了,日后绝不再犯,还请殿下息怒。”

“你既知错,我自可原谅你一次。”

季书瑜脸色微过霁道:“不过你记住,下不为例,若日后你再如此对待课业,我便再没有今日这般好说话了。念你初犯,也就不重罚于你了,你只需今日散学之后,留下来将我布置的内容重新背诵,再将这策论重新写一份即可,待我检查无误之后再回府。

若你一直完不成,那你便是留在这里过夜也无妨的。只是你得明白,我留下你是为课业,所以自是没有晚膳寝房的。”

“是,学生明白了。”许慧如说着,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挨过饿呢,然而今日挨饿却是挨定了,叫她怎么能不气闷,却又偏偏只能在心里忍着,便是面上,也都不敢有半分表现出来。

一旁的同窗们,因十分畏惧季书瑜,也都低头看书,半丝声响不闻,也不敢抬头乱看。

乔鹤媛虽有心安慰一下许慧如,但这个时候,也是不敢的。

季书瑜斥责完许慧如,因看着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便让月影莲衣等人安排众少女们去新布置的膳房用膳了。

至于季书瑜自己,还是依着旧例,与虞琬宁、叶心梅,还有季安辰一起用的。

对于这一点,季新月是有些嫉妒的,在她看来,哪怕只是从血缘上来讲,季书瑜与她都应该比虞琬宁和叶心梅更亲近些。

可现在季书瑜却与虞琬宁叶心梅一起用午膳,而自己身为郡主,却只能与旁人一起去膳房用膳,若只是许慧如秦若兰等人也就罢了,可偏偏里面还有一个商贾之家出身的乔鹤媛,更是还有一个寒门之女苏乐儿。

这让季新月觉得与她们一起用膳,实在是有些堕了自己的身份,可偏偏又不能不去用,否则便只能饿肚子了,原本她是有让府中差人送食盒过来,但谁知到了公主府大门口便被拦住了。

说是福安长公主的意思,外餐一律不得入内。

季新月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乖乖地去膳房,只是免不得对往另一条路上过去的虞琬宁和叶心梅的背影狠狠瞪了几眼。

用膳前,季书瑜问了一下今日她出府后,浣玉书舍里各学生们的情况,月影也不避讳,便一五一十地将具体情况描述了一遍。

听闻虞琬宁交没有给季新月和许慧如丝毫脸面,季书瑜颇有深意地看了虞琬宁一眼,似是有些意外,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季新月毕竟是当今天皇帝最宠信的淮安亲王的嫡出女儿,一出生便是郡主之尊,身份尊贵,除了皇宫里的那几位,自是没人敢对她不敬的。

而许慧如也是当今礼部尚书的嫡女,又是眼下最得宠的许淑妃的娘家侄女儿,寻常人总是会给许家些颜面的,不过虞琬宁的性子,季书瑜也是知道的,知道她不是个会轻意对人屈膝谄媚的人,所以这样的情形,自然是在意料之中了。

另外一点就是,季书瑜自己也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人,所以对于季新月许慧如这般,与旁的出身低微之人同窗读书所产生的不适应,她倒也是理解的。

但理解归理解,季书瑜还是不会允许自己的书舍里,发生欺凌同窗的事情。

福安长公主府给众少女们供应的餐盒还是十丰盛的,便是家世最尊贵的季新月,以及生活最奢侈的乔鹤媛,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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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3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过话又说回来,便是对餐食不满意,她们也不敢说呀,谁让这公主府的主人是先帝的嫡长女,是当今皇帝的长姐,谁也惹不起,谁也不敢惹呢。

只是这些少女们,大多都是出身尊贵的勋贵千金,只有乔鹤媛和苏乐是算是异类。

所以用膳的时候,自然也是几个千金贵女们一处坐了,乔鹤媛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去与几位千金们挤在一处。

虽然此举招来季新月与今日刚刚被乔鹤媛解了围的许慧如几记白眼。

但乔鹤媛便如没看见一般,还是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苏乐儿自知出身微寒,与旁人不在一个圈子里,所以也不去凑那热闹,更不愿如乔鹤媛那般赔笑谄媚,因此便端了自己的餐食,在边上的餐桌旁坐了下来。

倒是秦若兰瞧见了,觉得有些不落忍,便端了自己的餐食,过去到苏乐儿的旁边坐下来。

微笑着道:“苏妹妹,我们一起用膳可好?”

苏乐儿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嗯。”

季新月见了秦若兰的举动,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意,然后又下意示地离乔鹤媛远些,方才开始用饭。

午饭后,季书瑜先是让月影嘱咐浣玉书舍的学生们将上午写的策论结合她回来后的讲解,进行一番修改。

她自己先是给虞琬宁和叶心梅讲解了她俩上午读书时遇到的问题,又为季安辰指点了一些东西,然后便留了课业让虞琬宁和叶心梅自行读书,方才去了浣玉书舍,为学生们上课。

到了大概快要散学的时候,季书瑜放下手里的书道:“今日上午的事,我已知晓。”

她看了一眼一脸不忿的季新月与许慧如,又道:“你们先别急着生气,不是琬宁告诉我的,琬宁是个将所有心思都扑在学业上的孩子,断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来背后嚼人舌根。只是你们既做了我季书瑜的学生,我自然要对你们负责。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书舍里的事,自有月影和莲衣她们看着,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她们都是事无巨细地向我禀报,月影是我身边的主事侍女,莲衣是我这公主府的掌事女官,虽是奴婢,但你们也别打量着封她们的口,更不得责怪她们向我回话,毕竟这都是我吩咐的事,她们不会也不敢不照办。”

说完这些,季书瑜又道:“你们读着圣贤书,当懂得何谓尊师重道,今日我不在,你们的琬宁学姐是代我之职,你们理当尊重于她,便如尊重我一般,所以,今日行为失当的季新月,你散学回府之后,将今日下午我讲的这部分课业,抄录十遍,明日一早交于我,还有一点要告诉你,那便是任何人的笔迹,哪怕只有半丝不同,我也是分辨得出的。”

见季书瑜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季新月虽心里不服,却也只能憋着,欲哭无泪地站起来道:“是,姑母,侄女知道了。”

“我早就说过,进了公主府,不论家世出身,只论师生同窗。”

听了季新月的话,季书瑜忽然沉了脸道:“我还说过,你们可称我殿下,也可称我一声夫子,都随得你们,所以日后不要在书舍中让我再听到你这样的称呼。”

这话一说出来,季新月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尴尬得几乎要哭出来,低下头又道了一句:“是,公主殿下,学生知道了。”

“知错能改,善若大焉。”

季书瑜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坐下罢,记得明日一早交课业给我。”

然后,季书瑜又看了一眼许慧如,只是今日已经发落过她了,所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看看外面的时辰,已是散学时间,季书瑜便嘱咐少女们回程注意安全。

等季书瑜收拾书本出了书舍,少女们便也收拾东西,各自回府。

只许慧如留下来,重新背书,重写策论。

虞琬宁与叶心梅又向季书瑜请教了些问题,然后便也都各自回府了。

只余下季安辰陪季书瑜用晚膳。

许慧如一个人坐在书舍里,饿得手都有些抖了,一篇策论,写了两遍,都因滴了污墨而作废,书也因为儿得有些头晕而许久都背不下来。

气得她想哭又不敢哭,直到天色黑尽,方才交了让季书瑜满意的课业,得以回府。

虽然许府的人因不见许慧如回府,便打发了两拨人来接她,但俱进不了公主府,只能在外面候着,等接到许慧如,回到许府,便已是繁星满天了。

往后的日子,虽然这么一帮有家世娇生惯养的千金们聚在一起免不得偶有争执,但毕竟是在福安长公主府里,有季书瑜镇着,谁也不敢太过份,大面儿上总还算过得去。

苏乐儿自知家世寒微,所以也不大与同窗们往一起凑,整日里只顾着埋头读书,旁人自持身份,倒也不大去理会她。

乔鹤媛虽然身份不够贵重,但胜在财大气粗,她大约也是受了家里人的嘱咐,削尖了脑袋想要融入世家千金的圈子去,平日里也对各位千金们十分的小意儿讨好,时常带些东西来分给大家,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渐渐地世家千金们对她也渐渐友善起来,只是偶尔言语中的轻视还是免不了的,乔鹤媛倒也不恼,似是习惯了一般。

季新月虽然总是喜欢掐尖儿要强的,也偶尔有轻视同窗之举,但她成绩却素来不错,只是每次月考,始终是千年老二,怎么也越不过韩玉蓉去,这让她十分气恼,但这样的事,不是家世地位可以解决的,也只能是有气没地儿撒,只能更加认真读书。

只不过她对于课业的勤奋,倒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的志向,她就只是不能忍受有人在任何地方胜她一畴而已。

而至于虞琬宁,因她与叶心梅每次考试,均与其余学生们的考卷不同,难度相差也十分大,所以她俩的考试排名不与其余少女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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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礼物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4章礼物但即使如此,虞琬宁的分数,每次也都是高于叶心梅,而叶心梅的分数又总是高于浣玉书舍韩玉蓉的。

所以也是幸亏了她不与浣玉书舍的少女们一起排名,否则最是掐尖儿要强的季新月便就只能排到第四去了,那她便更是要气恼发狂了。

如此过了半年,季书瑜倒也是越来越乐在其中,虽然实在忙碌,但却觉得这日子过得,从未有过的充实与踏实,因此也是忙碌并快乐着。

比起过去的那么些年,季书瑜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多了,瞧着竟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般,也不再如过去那般清冷孤高,平日里遇见学生家人,也总能说个一两句话。

这样的变化,首先最高兴的自然是韩太后了,瞧着自己的女儿一天比一天活得有滋味,总是一件值得让人开心的事。

不知不觉半年就过去了,到了中秋节,因从春日起,便一直风调雨顺,各地报上来的粮食也都大丰收,而且边疆安稳,又多有祥瑞出现。

所以皇帝圣心大悦,便在今年的中秋节这日赏了中秋大宴,一应朝臣命妇以及皇室内眷皆可参加。

只是宴会安排在中午,留出晚上的时辰来给朝臣们回府与父母妻儿团聚赏月。

按着以往的惯例,女眷命妇们应在后宫择一宫殿,由虞皇后赏宴。

朝臣们应在雍华殿,由皇帝亲自赏宴。

这本是多年以来的规矩,直接照办就是。

只是到了今年,因福安长公主开府授学,那福安长公主府,俨然一副书院学宫的模样。

或许是皇帝出于对于这位长姐的尊重,或许也有那么几分想看看她到底有几分本事的复杂心理。

皇帝亲自下诏,破例请季书瑜往雍华殿,与朝臣们一起赴宴。

这消息一传出来,立时便引起众多议论,有说是不成体统的,也有对季书瑜不让须眉的风姿大加赞赏的,当然更多的人,是报着看热闹的心态的,想看看这位位份尊贵的福安长公主,坐到了一堆儿男人里头,到底能不能沉得住气,会不会不自在,甚至尴尬失态。

反观季书瑜自己,接到这份旨意,虽然略有意外,但却也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只是微微耸肩——其实她并不喜欢参加宫宴。

只是身在其位,没法子的事罢了。

宫中赏宴,素来都是只有封了诰命的贵妇们有资格参加,所以旧例虞夫人依旧不在被邀请之列。

不过虞夫人素来是个淡泊恬静的性子,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只是上午送了虞德陵出府后,她便忙着带人去准备晚上赏月家宴的事情了。

因今日季书瑜要去赴中秋宴,所以出府的时候嘱咐每日都第一个到的虞琬宁,让她照看一下浣玉书舍的学生,然后与叶心梅自己看看书便可。

到了中午,用过午膳后,便让学生们散学回家,与家人一起过节。

不过,实际上今日到公主府来上课的人数,本来也不齐全,其中季新月、许慧如、韩玉蓉三人,一早便遣府中的人过来向季书瑜告了假,说是有宫中虞皇后口谕,让她们随母亲入宫赴中秋宴。

这其中季新月自不必说的,她是皇室宗族之女、郡主之尊,中秋家宴,自然是要参加的。

而韩玉蓉是当今韩太后的娘家侄孙女,不必她开口,虞皇后也自然会传话让入宫给讨韩太后开心。

至于许慧如,则是许淑妃亲自去向虞皇后回了话,请她允准娘家嫂子带她侄儿一道入宫。

对于这样的小请求,虞皇后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所以二话不说便允了。

余下的便只有乔鹤媛与苏乐儿,原本非权贵出身,自然无宫宴可赴,因此即使今日过节,却也还是乖乖地到公主府来上课了。

而至于何湘萍、秦若兰、闫清樱,虽也都是勋贵世家的千金,其母也都有诰命在身,可受邀入宫赴宴,但却并没有旨意可带她们去,因此也都按时到公主府了。

因今日只上半天课,季书瑜还又顾不上,只是虞琬宁帮她们布置一点课业而已。

再加上素来掐尖儿要强的季新月没来,素来只拿鼻孔瞧人的许慧如也不在。

而且何湘萍、秦若兰、闫清樱三人也都不似季新月、许慧如那般倨傲的人,向来与各位同窗都处得十分要好。

所以今日的浣玉书舍里气氛十分轻松,便是连平日里素来不与各位千金有来往的苏乐儿,竟也难得地与大家开了两句玩笑。

虞琬宁一瞧,果然季新月与许慧如不在的话,这些学妹们便省事多了,所以她依着季书瑜出府时留下来的话,给学妹们布置了课业。

末了又微笑道:“你们大约都已经知道了,公主殿下今日奉旨,要入宫赴中秋宴,留下话来,要在家将我方才布置的课业做完,然后用过午膳,便可散学回府与家人一同过节了。

你们也知道,我也是有我自己的书要读的,所以一会到了午膳时间,我便不再过来多嘱咐你们了,只是你们今日的课业还是一定要做完的,若是贪玩做不完,那么明日一早公主殿下查起来,你们自己交待,我可是不负责的。”

几个少女听完,便都十分乖巧地答了一句:“学姐放心,我们会好生做完课来的。”

其中秦若兰还冲虞琬宁眨了眨眼睛。

虞琬宁自然也回了秦若兰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她顿了一下,又到书舍门口,从墨梨的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回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分给书舍里的各位学妹。

“今日过节嘛,我虽年纪比各位还小点,但有幸比各位早些入公主府读书,身为学姐,给大家每人准备了一点小礼物,祝各位学业有成,不负公主殿下辛苦教导,还望大家不嫌微薄。”

虽说除了苏乐儿之外,所有少女都是在富贵温室里长大的,但终究都是少女心性,无论什么时候,收礼物总归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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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记仇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5章记仇所以少女们个个都喜笑颜开的向虞琬宁道了谢。

苏乐儿转过身去,往后面左右看了看,见自己的东西,与大家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因她出身寒微而有所偏薄,于是便也感激地冲虞琬宁笑了笑。

不仅仅只是感谢虞琬宁给她的节日礼物,更是感念虞琬宁将她与大家平等看待。

虞琬宁自然也回了苏乐儿一个暖暖的笑容,然后将最后一份礼物交给苏乐儿道:“这是给韩玉蓉的,她今日没来,因你俩坐同一排,你便先替她收着,等明日来了,替我转交一下,也免了我来回跑了。”

“是,学姐放心,我一定妥善保管,明日原封不动地交给韩姐姐。”

虞琬宁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季书瑜曾向她随口提过一句,苏乐儿虽与韩玉蓉同年,但却小了五个多月,所以是这批学生中最小的一个,尤其又家世寒微,却能在读书上有些成绩,着实不易,是个可造之材。

想起这个,身量比苏乐儿高的虞琬宁便又笑着拍了拍苏乐儿的肩道:“嗯,你也不必太小心翼翼,这些玩意儿没那么容易坏的。”

见虞琬宁这大将军府千金,居然愿意与她有所接触,苏乐儿心中十分感动,一时竟忘记了,虞琬宁比她还小着一岁,这样拍她肩膀,倒跟姐姐拍妹妹似的。

只是待虞琬宁将手中的锦盒收起,出了浣玉舍后,后知后觉的几个少女,才各自对视了一眼。

虞琬宁给今日没来的韩玉蓉都备了礼物,却没有给季新月与许慧如备礼物。

想起当初刚入府时,季新月与许慧如给虞琬宁甩脸子的事,几个少女已经开始想象季新月与许慧如今日来了之后,见到大家的礼物,和苏乐儿给韩玉蓉转交礼物时的脸色了。

看来,比大家伙年纪都小的这位学姐,当真是个极记仇的人啊。

便是素来最为胆儿小的闫清樱,都对着秦若兰咧了咧嘴,又吐了吐舌头,想着明日万一闹起来,自己还是要装鸵鸟,应该会更安全些。

何湘萍依旧不多话,只是却也偷偷憋了笑,低头看书。

秦若兰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反正季新月与许慧如素来眼高于顶,虞琬宁便是给她们准备了礼物,也免不了要被她她们嫌弃讥讽,所以反倒不如不理会她们来得干净了。

反正送了礼物她们不高兴,不送她们也不高兴,那还为什么要送呢?

因今日有中秋宫宴,所以季安辰自然也就难得地没能来公主府,所以今日书房中便只有虞琬宁与叶心梅两个人在。

叶心梅见虞琬宁从门口进来,便将手中的笔放下,笑道:“我可听采岚说了,你让墨梨给书舍里的各位学妹们都带了中秋礼物,怎得却没有我的份儿?”

“这是什么话?”

虞琬宁笑嘻嘻地将手中的锦盒放到叶心梅的书桌上道:“便是少了谁的,都不会少了我梅姐姐的那份儿。”

说着,她便从锦盒中取出一个小锦盒,递到叶心梅手里。

同时又道:“给梅姐姐准备的,自然是比旁人的要更好些。”

叶心梅收到礼物自然高兴,却还是伸出手去,在虞琬宁手上轻轻拍了一把道:“有好东西也不先给我。”

“好酒不怕陈嘛,梅姐姐急什么。”

虞琬宁将锦盒收好,放到自己的书桌上,又对着外面唤了一声,让墨梨将她给季书瑜准备的节礼拿进来放到季书瑜的书桌上。

当然,那里已经摆着叶心梅送来的节礼了。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看着叶心梅道:“哎我说梅姐姐,你怎的只跟我讨礼物,那我的呢?”

“自然是有的。”

叶心梅把玩着虞琬宁给她的礼物,抬眼笑道:“今日一来,我便让采岚交给墨梨了,你下午回去再看呗,急个什么?”

“自然着急。”

虞琬宁笑道:“收礼物,总归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嘛。”

季书瑜入了宫,先去寿康宫给韩太后请安,母女俩又坐着说了一会话。

然后便有皇帝身边的内侍过来,请季书瑜前往雍华殿赴宴。

“你这兄弟,也不知是搭错了哪一根筋。”

韩太后让内侍先出去外面等着,然后便在季书瑜面前皱了眉头说道:“你是个公主,一个女儿家,怎的能去雍华殿,与那些前朝臣子们一道儿凑热闹?”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季书瑜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不是母后您的主意,非得让我开府给京城的千金们授课么?既然与朝臣们的女儿有了师生之份,那便与官办的学宫书院没什么区别了,那雍华殿,又不是议朝政的地方,我有什么去不得的?”

“罢了,罢了……”

韩太后面色不明地摆了摆手道:“你们这些孩子,如今都是有年纪的人了,我这老太婆是猜不透你们的心思,管不了你们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罢。”

季书瑜虽然笑而不语,但她知道,自己如今虽无参政之意,但实际上已是一只脚踏入朝堂了,此事已由不得自己了。

而这原本就是韩太后希望看到的,所以对于她此时的“牢骚”,季书瑜虽不会说破,但也没必要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演。

韩太后见季书瑜不接她的话茬儿,便道:“行了,既然皇帝让人来请了,你便快去罢,哀家也要收拾一下,去重华殿坐坐,皇后遣过来请哀家的人早就候着了,哀家就是等着想先与你说说话。”

“那女儿便先出去了。”

季书瑜起身道:“方才进来的时候,觉着外面有点风,说起来到底是秋日里了,母后加件衣裳罢。”

“知道了,去罢,莫让皇帝等急了。”韩太后微笑点头道。

待季书瑜出去后,韩太后又一个人坐着沉思了良久,侍女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就没敢上前打扰。

过了许久,韩太后方才吩咐更衣,芝兰竹韵们方才急忙上前伺候。

重华殿的节宴,离开宴还得一会儿,虞皇后照旧先将姚氏与虞淑宁叫进了自己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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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母仪天下的风范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6章母仪天下的风范只是虞淑宁刚请完安,虞皇后便让她随着明霞先去后园子里观赏内务府内培植的菊花去了。

虞淑宁并没反应过来虞皇后这是要将她支开,还以为是姑母对她的偏爱,忙忙地谢了恩,便欢天喜地地随明霞出去了。

姚氏看着这缺根筋的女儿,心里一阵犯愁,这样没心眼儿的孩子,将来入了后宫,可怎么生存。

只是这样的担忧,姚氏也只能放在心里,便是对虞德海,都不便说的。

毕竟,至少在别人看来,虞淑宁是有虞皇后护着的,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做为娘家人,姚氏实在是太了解虞皇后的为人了,若淑字这孩子有用,虞皇后自会护着虞淑宁,可一旦因虞淑宁太过愚钝,而不再有利用价值,或者是虞德海在前朝伴君如伴虎,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的情景,天知道虞淑宁将来会怎样。

如此想着,姚氏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怎么了?”

虞皇后探究地看着姚氏道:“虽说到了中秋,可这秋老虎的劲儿还没下去呢?今日外面是有点风,比往日里多了些凉意,可我这寝殿今日却是连窗户都没开的,怎么会没由来的便打冷颤呢?”

“啊……”

姚氏怔了一下,急忙用一副轻松的神情笑道:“娘娘的寝宫,自然是凉暖适宜的,只是近来入了秋,到了夜里不免有些凉意,我昨夜因不放心绍琏挑灯夜读,怕他累坏了,便过去瞧了一眼,一时忘了加衣服,着了点夜风,当时也没觉着凉,谁知今日晨起,便觉着身上有些不爽利,如此失态,实在是冒犯娘娘了。”

“这话说得见外了。”

虞皇后意味不明地看了姚氏一眼道:“你是我娘家人,哪里来的什么冒犯不冒犯,只是瞧着你似乎身上有些不适,随口问一句罢了,想想绍琏都已经大了,你我也都是有年纪的人了,往后可得让下人们多上点心,随时留意着添减衣裳,万不可疏忽大意,伤了身子。”

“多谢娘娘关爱。”

姚氏听了虞皇后的话,急忙起身福了一下。

“坐罢坐罢。”

虞皇后由着落霞往她手上戴上了一对新镯子,抬手摆了摆道:“咱们自家人说话,不必那许多虚礼。”

待姚氏重新坐下,虞皇后瞥了落霞一眼,落霞会意,便摆了摆后,示意一旁侍立的几个小宫女先出去了。

见此情形,姚氏便猜到虞皇后是有话要与她说,于是便收敛心神,凝神静听。

虞皇后微微沉吟着,又轻咳了一下方才轻声道:“其实今日是有件事要与你说,原本呢,这事是应当要吩咐德陵家的叶氏的,只是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那什么大将军府,自然也懒得见叶氏,所以便只好请你帮本宫去传个话。”

“传个话的事,娘娘吩咐便是。”

姚氏见只是传话的小事,一时便放下心来,一边猜测着虞皇后能有什么事要吩咐大将军府的叶氏,一边又为自己比大将军府那边更得虞皇后宠信而微微有些得意。

“是这样……”

虞皇后微微瞥了一眼香炉,方才轻声道:“去岁我生辰的时候,德陵家送进来的寿礼,原也没什么能用的东西,只是有那么一味香料与内务府供应的东西不太一样,其实本宫自己倒没有多喜欢,只是皇上却极是喜爱,因此本宫平日里也不常用,只皇上来时用用。

去岁送进来的刚用完,今年我生辰时,德陵家又送了些进来,只是却比去岁的少了一盒,再加上皇上往我宫里来得勤,所以今年送进来的香料竟早早地用完了,因怕皇上来了未用此香,会惹皇上不快,可本宫又懒得见德陵家的人,所以只好让你替本宫去传句话,只说那香料还算能用,让他们再送些进来。”

“这是小事。”

姚氏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现在听听,原本只是想要一味香料,偏偏虞皇后素来待大将军府冷淡,这时候拉不下脸去,只好让自己在中间传个话。

于是便急忙答应下来道:“娘娘放心,我今日出了宫便直接去德陵那,告诉叶氏一声儿,让赶着明日一早送进来便是。”

“那便多谢你了。”

虞皇后今日原本心情就不错,此时又解了这个让她颇有些难以启齿的难题,脸上便立时浮起笑容来。

这倒是让姚氏暗暗纳罕,虞皇后身为国母,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识过?怎的会对一味香料念念不忘?

不过想归想,她自然是不敢问的,又不是嫌命长了。

事情说完了,虞皇后便吩咐落霞去后园里唤了虞淑宁出来,让姚氏带着虞淑宁,随她一起去重华殿。

刚进重华殿,受了命妇们的礼,外面便有人进来传话,太后驾到了。

虞皇后也忙起身,带着各宫妃嫔以及命妃们出去相迎。

“太后娘娘金安。”

韩太后的轿辇方一落下,重华殿前便跪了一地,只虞皇后福了一福便算全了礼。

“都起来罢。”

韩太后许久没有享受过这种众人朝拜的感觉了,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儿,将手虚抬了一下道:“今日过节,不必拘礼。”

话是这样说,但众妃嫔及命妇们,还是行了全礼,方才起身,谁也不敢真的不拘礼。

待大家起身,虞皇后方才上将,亲自扶了韩太后下轿辇入殿,然后又扶着韩太后坐了主位,虞皇后在次位相陪。

“都坐下罢,不必拘着礼,你们家里的男人在外为国事辛劳,忠君报国,你们在家里相夫教子,也是有功劳有苦劳的,所以今日皇帝在前朝宴请百官,哀家与皇后自然也要设宴招待你们,以慰各位辛劳。”

韩太后一生尊荣,自然颇有威仪,此时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底下的命妇们便个个感念君恩。

见众人如此,韩太后不无得意地瞥了虞皇后一眼,心道:这才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虞皇后心里有些憋闷,不过谁让人家是她婆婆呢,她不忍也得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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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唐突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7章唐突毕竟这样的中秋佳节,她做为儿媳妇,自是要摆出一副纯孝的样子来给外人看的。

于是虞皇后便一脸贤淑地道:“还是母后想得周到。”

皇子公主们今日自然也要来给长辈请安,只是请过安后,公主和十岁以下的皇子可以坐下来,在重华殿饮宴,而十岁以上的皇子们则比较辛苦了,得去前面的雍华殿给朝臣们倒酒劝酒。

李嫔今日自然也在场,只是瞧着自己的儿子向韩太后、虞皇后行了礼,然后便瞧也不瞧自己这边一眼,便径自与皇兄们退出去了。

她心中不免伤感难过,只是这样的节庆日子,又在太后皇后面前,自然是丝毫不快都不能显露出来的,只得强撑着精神含笑作陪。

前面的雍华殿,季书瑜一入殿便迎上整殿的目光。

有探究的,有不满的,有吃瓜看戏的,当然也有少许欣赏的。

不过季书瑜丝毫不以为意,径自随着领路的内侍,在给她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面色沉静如水,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一派尊贵长公主的仪容风范。

因她身份尊贵,所以她的位置,便直接安排在了皇帝的旁边。

刚落坐不久,便听到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一众东一堆,西一伙坐着聊天的朝臣们听见,立时起身整理仪容接驾。

皇帝是缓步走进来的,他一露面,朝臣们便立时跪了一地,行了大礼。

唯季书瑜只微微屈膝。

即使如此,皇帝也忙紧了几步到季书瑜面前,伸手扶了一下道:“您是皇长姐,不必多礼。”

“谢皇上。”

季书瑜微微浅笑着,看了她这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眼,便直了身子。

然后皇帝方才转身,对着朝臣们道:“今日是节宴,原不必拘礼的,众爱卿都起身入座罢。”

众朝臣们听了这话,又一丝不苟地谢了恩,方才起身,静静地立着。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当先入座,然后随意地摆了摆手,朝臣们方才在各自一早被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来。

因是节庆,所以安排了乐舞,殿中的气氛倒也十分热闹。

只是这样的宴会,朝臣们是吃不饱的,只能顾着脸面,随意吃了几口。

季书瑜自幼在宫里长大,自然知道这种宴会上的规矩,出门的时候原就用了几块点心,所以这时候倒也不至于挨饿。

只是饶有兴味地听着丝竹管乐之声,时不时地与皇帝低身说上几句家常。

虽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也是好几年没有这样坐在一处说话了,因此两个人的心情都十分不错。

但这样的情景,落在一众朝臣们眼里,自是免不了各自在心中几番玩味琢磨。

待一曲歌舞毕,皇帝也与朝臣们闲话了几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帝居然随口道了一句:“往昔只有男子读书办学,如今也有朕的皇长姐开府授课,可谓开了前无古人的先河,朕之皇长姐,足以与国子监祭酒顾爱卿并肩了。”

这话一说出来,国子监祭酒顾远山的脸色便突然就变了,一众朝臣们也纷纷放下筷子,看看皇帝,又看看顾远山,然后再看看季书瑜。

要知男尊女卑数千载,尤其是这些入了仕的读书人,是最忌讳被人与女子相较的。

因此,一时便连执壶劝酒的皇子们也都怔住了,端着酒壶看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都有点不明白,自己素来威重端严的父皇,今日说话怎的如此唐突。

季书瑜看了皇帝一眼,挑了挑眉,却只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然而顾远山的脸却突然涨红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位略有些固执与书生意气的文人,被皇帝当着众朝臣们的面,将他与季书瑜放在同一个高度,即使对方是整个大胤最尊贵的长公主,曾在二十年前才名动天下,但这依旧让他觉得十分难堪,甚至有些恼怒。

只是这毕竟是皇帝说的话,他身为臣子,即使再生气,也不敢直接开口反驳,否则便是大不敬,别说官位难保,严重的怕是要掉脑袋,甚至连累家人的。

皇帝方才说了那样的话,然后便又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一将酒杯放下,便催着内侍倒酒,竟似是现在殿中这微妙尴尬的气氛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犹豫了一下,顾远山咬了咬牙,站起身来道:“皇上怕是饮酒多了些,还请保重龙体,莫要再饮了。方才皇上的酒话便有些说笑了,自古圣人立言,男尊女卑,男为天,女为地,女子本应安居于后宅,打理家宅,相夫教子,原本略识得几个字,能够主理家务便足够了,除此之外,便是再学多少也是枉然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男子去。”

几个与顾远册关系较好的几个朝臣,方才还为他捏着一把汗,生怕他书生意气上来,冲撞了圣驾,这时候见他拿皇帝饮多了酒,说了醉话为由说事,一边放下心来,一边暗暗对他多了几分钦佩。

不愧是满腹经纶的人,这反应就是迅速。

只是不待皇帝开口,季书瑜便先说道:“顾大人此言差矣,数千年来,女子多困于后宅,难有展示自我才华的机会,所以世人皆道女子天生便不如男子,只是如今以我为始,为女子开一方读书的天地,假以时日,我门下女学子,恐怕不见得会比你国子监的学子差的。”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朝臣,甚至就连几位皇子,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话说得当真是大得没边儿了。

唯独只有季安辰明白季书瑜的意思,旁人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与虞琬宁时常一起读书,季安辰很清楚虞琬宁和叶心梅的水平如何,而且便是今年新收进来的那八名女孩儿,也是优中选优挑出来的,虽然及不上虞琬宁与叶心梅,也与季书瑜当年有些差距,但论课业水平,当真与国子监的学子们有一战之力,比起外面的书院来,那更是略胜一筹了。

第208章 就差要吐血了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8章就差要吐血了只是这样的事,也只有季安辰这个三天两头往福安长公主府跑的人知道,其余人是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便是连方才对季书瑜赞不绝口的皇帝,也觉得他这皇姐的话,说得狂妄了些,不由地斜了她一眼。

“对于长公主年轻时候的事,微臣自然也是知道的。”

听完季书瑜的话,顾远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其实他与季书瑜年纪差不多大,是当年季书瑜替新丧未婚夫参加科考那一届的原二甲第一名。

因后来发现是季书瑜替考,因此将她的一甲一名取消了名次,由往下名次的学子向上顺排。

也就是因为这个,顾远山原本的二甲头名,变成了一甲三名,中了探花。

所以他对季书瑜并不陌生,也曾在心中暗自仰慕过她,当然仅仅限于学识,论女子操守,顾远山还是认为季书瑜行为不当的。

此时顾远山觉得季书瑜说话有些目中无人,于是便有些不屑地道:“只是长公主这些年来深居公主府,不大出门,只怕是比不得当年的见识了,需知男子胜于女子,原就是天道,不容质疑的。”

“不容质疑么?”

季书瑜另有深意地瞥了顾远山一眼道:“我倒是还很清楚地记得,顾大人当年那探花的头衔是怎么来的。”

顾远山:“……”

他一时被季书瑜堵得说不出话来,就差要吐血了。

然后他憋了半晌,才低声道出一句:“反正那么几个黄毛丫头,不可能及得过我国子监的才俊少年。”

“顾大人若是实在不信,咱们倒是可以挑出几名得意门生,好好比上一番。”

季书瑜云淡风轻地看了顾远山一眼道:“只是不知道顾大人敢不敢应战了。”

顾远山一听,饶是他再好涵养,也有点心头火起了,他怎么可能不敢应战?

尤其边上已经有朝臣开始嬉笑起哄。

“哎哟,这女娃儿如何能与男儿相较,岂非以卵击石、自讨苦吃么?”

“嘻嘻,这男子与女子如何比试?总不能叫男儿们与女娃儿们比绣花针线,叫女娃儿们与男儿们比策论骑射罢?”

“其实比一场也好,必须是人人瞩目的奇闻,有热闹看了。”

“不行不行,男女同场比试,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猜着顾大人不敢应场,毕竟让他门下学生与几个黄毛丫头相试,赢了也不光彩,若是输了,那可当真是将脸扔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这话说的是,的确是这么个理儿,要我说还是不应战的好,大不了今日向长公主殿下服个软呗,长公主身份尊贵,便是在她面前低一低头,也不丢人。”

……

顾远山听着身边众多朝臣们看好戏似的议论,便觉得脸上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

于是便道:“应战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微臣怕让旁人笑话,堂堂男儿,欺负弱质女娃儿。”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季书瑜的火气也有些出来了,于是便道:“顾大人不必怕旁人流言,毕竟到时候若是输了,只怕是要说你国子监学子连几个寻常女娃儿都不如了。到那时候再生气也不迟。”

说起来,到底是自幼便尊荣万千的福安长公主,一旦凌利起来,也是锋芒毕露的。

“长公主既然都这样说了,微臣若再推辞,倒是对长公主不敬了,也罢,比就比,谁怕得谁来,只是到时候若是输了,还请长公主殿下约束好门下学生,不要在考场上哭闹起来,不成体统。”

一些与顾远山关系不错的官员刚想要开口劝合,结果顾远山已经是意气用事,一口答应下来了。

众人:“……”

皇帝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看季书瑜,一边又看看顾远山,见这时候俩人都有些说得上了脾气。

于是便放下酒杯笑道:“不过几句顽笑话罢了,哪里能真比呢?国子监的学子,都是从全国各地优中选优,精中择精上来的,都是我大胤的后续储备人材,皇长姐门下的女学生大约也都是好的,只是才入皇姐府上读书不过半年,若当真比起来,还是吃亏的。”

“我不怕吃亏。”

季书瑜似笑非笑地看了皇帝一眼道:“我与顾大人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在场的又有这么多大人们听着看着,总不好叫我与顾大人言而无信,食言而肥罢。”

“是,长公主殿下说的对。”

顾远山也是个直人,对于方才季书瑜这句话还是十分赞同的,于是起身向皇帝行了礼道:“既然长公主与微臣已然定下比试之约,君子一言,不可回转,还请陛下恩准。”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皇上方才说的也是对的,今年国子监新纳学子尚未入学读书,而长公主门下学生入门聆课不过半年,即使与我国子监去年后岁新入学子相较,在课程时长上也是有些吃亏的,所以微臣会挑选去年的新入学子与之比试。”

“这个倒也无妨。”

季书瑜去淡淡地笑了一下道:“顾大人不必相让,只管选你的得意门生来便是,而且无论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经论算学,甚至哪怕是武艺骑射,我都拿得出人选比试的。”

说到武艺骑射时,季书瑜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虞德陵脸上转了一下。

虞德陵自然是感觉到了,他有些无措地咧了咧嘴,却不知自己将女儿教成那样,是该得意还是该惭愧。

“此事断不可行。”

不及皇帝说什么,突然开口反对的是翰林院掌院叶老夫子。

他沉着一张老脸,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地道:“自古便有圣人立言,男女纲常不可混淆,男子忠君报国,女子安定后宅,皆有定数分工,岂可轻易扰乱,而且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女娃儿读书本已是错,长公主殿下开府收纳女学生授课更是有悖女子德行,现在又要与国子监学子公然比试,实在是乾坤颠倒,不成体统,还请皇上明鉴,此事断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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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九九重阳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09章九九重阳虽然在场的各位朝臣们都是男子,也认同叶老夫子的观点,但这其中有好几家的女儿也是送进了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虽然是为了攀附季书瑜的关系而顾不得旧俗纲常,但此时听了这样的话,也觉刺耳,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只是内阁韩首辅,与闫阁老毕竟年纪大了,自持身份也不好与人争执,便都沉默不言。

而礼部许尚书也是有女儿在季书瑜门下读书的,于是便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倒也罢了,唯你叶老夫子不该这样说,您膝下孙女,不是继大将军府嫡女之后,第二个入长公主门下读书的么?您老一边让孙女入公主府读书,一边又在这里当众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岂不自打自脸了?”

“我……”

叶老夫子被许尚书一时堵得无话可说,一张老脸也微红起来。

他有些负气地坐下,气哼哼地道:“孩子大了,不听老人言,当真是毁了老夫一世清誉。”

许尚书见叶老夫子如此,便舔了舔嘴唇不再针锋相对了,毕竟那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万一在这中秋赏宴上把他给气出个好歹,自己也是吃罪不起的,所以便见好就收了。

顾远山虽然比不得叶老夫子这般迂腐固执,但身为男子,在内心深处,还是赞同叶老夫子这番话的。

于是便道:“叶老的话自是有理,只是不管对错与否,长公主殿下开府授课已是事实,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倒不如微臣应了这战局,也好让长公主殿下明白,女子永远不可能与男子相较,这等女子不安后宅之风,自然也就煞住了。”

叶老夫子听着顾远山的话,怔了一下,又觉着他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光凭口舌说教,自是难以让季书瑜服气,若是这场比试下来,让季书瑜失了颜面,丢了人,她自然也就知晓错了,经此一战,可比的多少说教都有效果。

于是叶老夫子虽然认为男女同台比试不妥,但也只好点头默认了。

听着这一中一老两男子,当着自己的面说要教训自己,让自己知错,季书瑜却也只是淡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反正自己的学生她自己心里有数,除了许慧如与闫清樱稍弱些,其实别的都不差,而且也是各有所长,每个人即使略有弱项,也都有那么一两门比旁人强的强项。

这其中,又有虞琬宁这个文武全材,叶心梅除不会武艺骑射外,旁的课程也只是比虞琬宁略逊一筹罢了,根本不怕与国子监的学子们比试。

所以口舌无用,还是考场见真章的好。

皇帝看了看这几个人的脸色,忽然笑起来道:“原本不过是闲话几句,却不想竟扯出这样大的事来,也是怪朕多喝了几杯,多嘴了。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到这儿,皇长姐与顾爱卿又各不服气,各不相让,那朕似乎也就不好反对了,也罢,此事就准了罢,只是这样的盛事要操办起来,不是一两天便能准备好的。”

皇帝微微思索一下道:“原本职司教育学子的是国子监,这样的盛会自该由国子监来负责筹备,只是此次国子监在应战之列,若由其操办,不免有失公允,要说让礼总操办也无不可,只偏偏许尚书的女儿也在皇长姐门下读书,也是不妥,因此想想,朕便让内务府去筹备吧,不知皇长姐与顾大人,可有意见?”

顾远山听了,也觉得只能如此,便行礼道:“皇上圣明,微臣无异议。”

见皇帝看着自己,季书瑜也大方自信地微微一笑:“一切听皇上的便是。”

“既如此,那便这么定了。”

皇帝朗声一笑道:“此事不宜拖得太久,但也不能太过仓促,所以便定在九九重阳节如何?”

季书瑜听了,微笑着道:“如此甚好。”

顾远山也行礼道:“皇上圣明。”

见皇帝金口玉言已将事情定下,方才还在底下议论纷纷的官员们,无论心里做何感想,此时也都纷纷俯首称是。

唯独叶老夫子张了张嘴,却没有发现声音来,他虽不赞同,但也不好再反对了。

而这个时候,虞琬宁正在府中与虞夫人一起准备中秋晚宴要用的东西。

因虞德陵武人心性,府中也没有挖人工湖,所以月光入水的绮丽景观是看不到了。

虽然有些许遗憾,但一家人能聚在一起过节,也是件值得让人开心的事情。

经过之前虚报价格的事,原本负责采买的徐管事早已被处置,送到城外的庄子上令田庄管事齐大龙严加管治了。

近来用的人一则原就是个老实人,再则瞧着虞琬宁自接手家务以来的严苛作风,无论哪个下人,也不敢再行那等欺上瞒下的事了,所以近来府中一片安稳和顺。

因后园宽敞,所以虞琬宁便打算将夜宴安置在了后园演武场边的亭子里。

虞琬宁与虞夫人一边说笑,一边讨论晚上的菜色和亭子内外的布置。

一众下人管事恭恭敬敬地含笑一旁侍立听吩咐。

虞绍垣带着几个小厮拿了兵器架上,原本虞德陵备来教虞琬宁习武的木质兵器玩耍。

虞琬宁看了一眼,倒也不以为意,因为自打虞德陵不再手把手教她,只需她自己练以后,她便不用再木质兵器,转而用真兵器了。

那些木质的兵器之所以没有丢弃,是因为虞琬宁感念父亲辛苦,想留作纪念,所以这时候虞绍垣拿了玩耍,她也不会不生气。

不过虞琬瑶今日似乎心情不好,虽然也跟着虞夫人忙活,但瞧着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还经常跑神儿。

虞琬宁猜着,虞琬瑶大约是惦记至今还被关在后院做粗使奴才的孙氏,虽说虞琬瑶名义上的的母亲是虞夫人,但血缘亲情,总是割舍不断的,如虞绍垣那般没心没肺的,这世上大约也是没有几个的。

虞夫人心软,原本背过人的时候,悄悄征求虞琬宁的意见,毕竟今日中秋,可否放孙氏出来,见一见虞琬瑶与虞绍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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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0章这是安慰人的话吗?但却被虞琬宁态度十分坚决地否决了,虞夫人虽然不明白虞琬宁为什么对孙氏如此苛刻,但既然虞琬宁掌理着家事,虞夫人自然也会给予她最大的尊重,所以也就没有再提了。

此时瞧着虞琬瑶对月发呆的模样,虞夫人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虞琬宁自然明白虞夫人与虞琬瑶都想什么,但至少在她将来与季安辰地位稳固之前,她是不会给孙氏重见天日的机会的。

中秋宫宴散了之后,一众没吃饱的朝臣们都急着回家填完肚子与家人团聚过节,所以一出宫便纷纷散去。

虞德陵见顾远山一脸的五味不和,便上前安慰了一句道:“顾大人不必忧烦,听闻福安长公主收学生,虽也是通过严格考试,优中择优的,但毕竟那些女孩子聆课时日不过半年,必定是及不上国子监的才俊少年们的。”

顾远山:“……”

他顿时有些无语,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啊,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这就差直接挑明了说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是他占便宜的,真是太气人了。

又想起福安长公主收的第一个学生,便是这虞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而那虞家千金之所以能入福安长公主的眼,又是因为虞德陵宠溺女儿,聘名师教导的结果。

也正是因为这位虞家千金,让福安长公主开了开府授课的先河。

所以今日种种,明明都是他大将军府惹出来的,这会子却来安慰他?

顾远山越想越气,便冷哼一声,没有搭虞德陵的话茬,扭头便走了。

虞德陵:“……”

他不过是好心安慰别人,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便也上马回府。

季书瑜也回后宫陪着韩太后回寿康宫说了会子话,然后方才回公主府去。

姚氏出宫后,因心里存着事,所以一路上也不大与虞淑宁说话。

虞淑宁虽然不明白母亲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今日入宫赴宴时,虽然收获了不少贵妇们的艳羡的目光,但同时又听着几位贵妇说起自家女儿在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事。

她虽有些好奇与向往,但马上又想起虞皇后告诫过她,要她安守女德,不用读太多书的话来,于是便也就不再想了,一心只盼着时光过得快一些,好让她快些长大,好嫁给太子安衡做太子妃,只要做了太子妃,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么她这辈子,便都是无限风光了。

虞淑宁越想越美,一时不妨竟在马车上笑出声来。

她急忙捂了嘴,抬头去看姚氏,已经准备着要挨训了,结果却见姚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压根就没注意她。

虞淑宁才暗暗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回了虞府,因记着虞皇后的嘱咐,姚氏连虞德海都没告诉,安顿好虞淑宁,便动身亲自去了大将军府,因为虞皇后说过,不要让旁人知晓此事,所以姚氏不敢怠慢,也没敢让下人去传话,只好自己亲自走一趟了。

因此虞德陵回府没过多久,姚氏便来了。

守门的家丁不待通传,便小心翼翼地将姚氏带到了中院。

原就没吃饱的虞德陵正在吃府里给他备着的饭,一听长嫂来了,便急忙让人将残羹扯了,擦脸净手,往外迎了出去。

原本在后园与虞琬宁一起置办晚上的赏月宴的虞夫人,得了讯也急忙赶回了中院。

“长嫂今日怎的有空过来呢?”

虞德陵与虞夫人一起将姚氏迎了进去,请她坐了上座,又让侍女们上了茶。

虞夫人念笑道:“这是今年雨前的茶,还请长嫂莫要嫌弃。”

“无妨的。”

姚氏在虞府多年,吃穿用度便是与宫里都不遑多让的,所以一闻这茶的味道,便没打算喝。

不过今日在宫宴上没吃饱,而这会子虞德陵方才用饭的气味还没散,姚氏闻了,只觉得肚子又咕咕叫起来,于是便更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只是嘴上还是客气着道:“都是自家人,你们也不必这样客套,我既亲自来,自然是有事要与你们说的,今日是中秋,我还赶着回府安置夜赏月家宴的事,所以便与你们开门见山地明说罢。”

虞德陵与虞夫人自然猜到姚氏亲自上门,定是有要紧的事,因此也不意外,只点头细听。

“是这样……”

姚氏小心整理了一下措辞道:“今日宫内赏宴,皇后娘娘私下与我提了一句,说去岁和今年她生辰时,你们送进宫的香料不错,虽然及不上内务府的,但内务府的东西用了这么些年,也着实有些腻了,你们送的倒是新鲜,皇上也喜欢,所以娘娘吩咐,若还有,便再送进去一些。”

“呃……是,兄弟明白了,明日一早便给娘娘送进去,请长嫂放心。”

虞德陵一直都不知道虞琬宁给虞皇后送的香料是什么东西,原以为只是名贵些的香料罢了,所以也从来没有问过那些香料是在哪里采买的。

此时便加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小的一件事,明明差个人来大将军府说一声便成的,虞皇后何必还非要巴巴儿地等姚氏进宫,跟她说了,再让她亲自跑这一趟。

不过虞德陵也知道,他的那位嫡长姐,素来是最爱摆谱折腾人的,尤其爱折腾娘家姑子。

便想着大约又是姚氏哪里惹虞皇后不痛快了,虞皇后故意折腾她罢,便也没再往别的地方多想。

唯有虞夫人在第一次送那香料给虞皇后做生辰礼时,虞琬宁便告诉过她那香料的功效,因此这会子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事,别说是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便是寻常妃嫔,即使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都不会宣之于口让旁人知晓的。

所以虞皇后便让姚氏亲自跑一趟过来传话,倒也并不意外。

只是由此事可见,虞皇后对她这位娘家姑子,是何等的信任了。

同为姑子,其实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虞夫人也是略有吃味的,不过她生性淡泊随和,很快也就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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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猜到会有今日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1章猜到会有今日只是,虞夫人也还是心中暗笑了一下,虽然今年只送进去一盒,但这便用光了,可见皇上在凤仪宫过夜的日子不少嘛。

只是贵为皇后,却要用这样的东西来固宠,想想也是让人唏嘘。

想到这里,虞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虞德陵,想着这些年她的夫君对她始终不改初心,夫妇琴瑟和谐,她的心里便暖的很。

说完了话,姚氏便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于是马上起身要走。

虞夫人急忙留了一下道:“长嫂这还是头一次到我们两口子这里来,还是留下来用个饭罢。”

“不必了。”

姚氏摆了摆手道:“我家里还有那么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回去安排呢,毕竟府中还有婆婆,我若回去晚了,耽误了事,怕是要惹婆婆不快的,再说了,我可没你这么好福气,有个能干的女儿替你分担家事。”

虞夫人心知这是姚氏对她不用伺候婆婆的事有些吃味,借机发挥,却也不以为意。

只抿唇微笑着道:“是啊,长嫂要伺候婆婆,实在是辛苦了。”

然后便再不接茬儿了。

姚氏见虞夫人这样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也知道没必要再做口舌之争。

而且她也的确着急回府,一则要处置家务,二则,她实在是饿得厉害了,着急回府用些吃的。

于是便匆匆起身离去了。

虞德陵与虞夫人一路将姚氏送出府去,站在门外台阶上看着虞府的马车行得远了,方才转身进门。

“一会你告诉阿宁一声儿,让她将给皇后娘娘送的香料再备一些来,我明白上朝时让人送进去。”

虞德陵边走边道,末了又加了一句:“让人将方才收起来的饭重新给我端回来,我还没吃饱呢。”

“让人给你热热?”虞夫人柔声问道。

“不必。”

虞德陵摇了摇头道:“反正这会子也不早了,到了晚间还有赏月家宴,我只随便再垫垫肚子便可,我一介武夫,没那么多讲究。”

虞夫人听虞德陵这样说,便冲蓉香使个眼色。

蓉香微笑着点了点头,实际上她原就是个极稳妥细心的丫头,方才将饭食撤下去的时候,她就料到虞德陵还要用,所以一早就嘱咐厨房,让用热水温着的。

虞夫人便又忙着去后院准备晚间赏月宴的事,同时摒退左右,低身告诉虞琬宁虞皇后还想要些香料的事。

听闻虞皇后居然让姚氏亲自过来跑来趟,虞琬宁不由地挑挑眉。

她的这位姑母,还当真是小心谨慎又爱摆谱折腾人。

不过对于虞皇后再也离不开这香料的事,虞琬宁倒是并不意外的,从第一次送这香料入宫,虞琬宁便已猜到会有今日了。

毕竟哪怕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是要费尽心思因宠的,否则宫里年年都有新人入宫,年轻貌美者众,心机深沉会夺宠者亦众,即使皇后之尊,也不得不千防万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度日。

也正是如此,今年虞皇后生辰时,虞琬宁便将香料减了量,只送了一盒入宫,自然知道是用不了一年,等不得下一次送生辰礼的。

虞琬宁等的,便是让虞皇后自己明白,她想要的这东西,只能通过大将军府来得到。

虽然那香料如今已在京城各个商铺上了货,但身为一国之母的虞皇后,并不好让人到处去打听能让男子情动却不伤身的香料哪里有罢?

便是宫里,除了自己的心腹,也是不敢让旁人知晓的,偷偷地让自己的娘家人帮忙送进去,是最稳妥的法子。

而这样的事,又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也不便让虞德海与姚氏知道,就这样直接再与大将军府要,自然是最方便的了。

所以虞琬宁听了虞夫人的话,便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原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城中的香料铺子中便买得着的,只是这样的东西,别说是宫里人,便是咱们府中的人,也是不方便直接去采买的,不过阿娘放心,我让墨梨带个人去买一些回来便是了。”

“只是墨梨是你海棠院的主事侍女,可千万别叫她自己露面。”虞夫人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这个女儿自然知道。”

虞琬宁笑道:“再说墨梨稳妥谨慎,自然也是知道轻重的。”

说罢,她便抬头招了墨梨过来,轻声将这件事情吩咐了,然后虞琬宁眼珠子一转,又俯在墨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墨梨怔了一下,看了虞琬宁一眼,又点了点头。

然后向虞夫人与虞琬宁告退,便出府办事了。

虞琬宁是没打算让虞夫人知道她让赵启在外面做些什么的,当然更不可能让她知道那名为“露华凝”的香料配方其实本就出自她手,再由赵启配制之后,上市售卖。

所以明面说是让墨梨出去买,实际上是让她悄悄到赵启那里取上一盒即可。

至于为何只取一盒?自然是为了卡住虞皇后,不让她高枕无忧太舒坦了。

所以天近黄昏墨梨方才回来,将一盒香料交给虞夫人时道:“这香料外头市面上的货也是奇缺的,奴婢差去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方才将这最后一盒抢到手,只得请夫人让大将军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儿,待用完了,咱们再给她想办法去弄。”

虞夫人为人心思恪纯,自然不知道这东西外面市面上多的是,而且卖得极火,虞琬宁教墨梨这样一说,她便也就信了。

虞德陵听闻如此,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将东西妥善收好,待第二日送进宫去,据姚氏说,虞皇后身边的明霞,自会在她上朝的中途等着取的。

虽然虞德陵不明白这样小小的一盒香饵,为什么还得劳动虞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但这样的事,他自然也是不会多嘴多问的,只照吩咐办事便是了。

韩太后回寿康宫后,皇帝那边的赏宴也结束了,便也过来向她请安,并且陪她说了好一会子话,说是今日过节,难得松快一天,便将政事且抛在一边,好陪一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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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为了你们自己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2章为了你们自己听了一整日奉承的韩太后,今日心情极好,赏了季安辰不少东西,季安辰也开心地进来磕头谢了恩。

因虞德陵生性节俭,又素来不爱文人们养家伎的作派,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他比旁的勋贵穷的原因。

所以即使今日过节饮宴,家中也没有丝竹歌舞。

虞琬宁为让父母开心,便叫雪镜拿了她的琴来,弹奏了一曲。

虞德陵不懂乐理,只是觉得好听。

虞夫人却是出身世族叶家的千金贵女,虽然无才,但自幼便听了不少名家佳曲。

今日听着虞琬宁的琴艺,也不由地连连点头,实属上佳,以她现在的年纪,很是不易了。

虞绍垣只知道有好东西吃,有琴可听,有月可赏,便心情大好,只顾着自己乐,压根想不起自己的亲娘来。

虞琬瑶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想起自己还在受苦的生身娘亲,心里一阵难过,转过头去装着赏月,偷偷抹了抹眼角。

虞琬宁虽然看见了,却也不说破。

而虞绍庭,自打上次虞琬宁替他保密了他让李默然托皇三子季安澜偷抄顾远山国子监入学考试的试题,又帮他划了重点。

他便再不敢如以前那般对虞琬宁不屑一顾了,谁让人家给他有学问。

谁让人家里手攥着自己的把柄呢。

毕竟那件事传出去,可不得了。

因此待虞琬宁一曲毕,鼓掌最起劲的,居然便是以前最不待见她的虞绍庭了。

虞德陵并没察觉到此中有异,但虞夫人还是感觉到了,她有此诧异地看了虞绍庭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想着只要他们兄妹和睦,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自己这做母亲的,自然能省不少心,否则一直那样下去,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让她如何是好呢。

又吃了些水果,喝了一杯极淡的果酒后,虞琬宁豪气大起,硬是拉着虞德陵陪他取了白日里虞绍垣拿着玩耍的木质兵器,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

这段日子以来,连疆无战事,练兵的事自有下面的将佐负责,甚至就连他自己的女儿,也不再需要他手把手地教了。

因此虞德陵也早就有些手痒了,对于虞琬宁的提议,自然不会拒绝。

虞夫人虽然嗔怪地说了虞琬宁没人女儿家的样子,但也是一脸的笑意,并不是真的责怪。

而且女儿能有今天,都是虞德陵教的,虞夫人最重妇德,以夫为天,更是不会提反对意见了。

虞绍庭虽然对虞琬宁习武一事十分看不过眼,认为有失女子娴雅风范,但事已至此,他既拗不过自己的妹妹,更拗不过自己的父亲,所以也便不再提此事了。

往日里也是离演武场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此时见虞琬宁拉着虞德陵过招,虞绍庭倒也十分罕见地没有哧之以鼻,更没有说怪话,只是自顾自地挑了两只螃蟹低头认真地拆解起来。

这一点,倒是让虞夫人有些意外,不过这样也好,省得破坏了如此团圆佳节的美好氛围。

待虞德陵与虞琬宁过招回来,虞绍庭居然已剔好两小碟蟹黄给俩人。

见儿子终于比往年懂事了不少,虞德陵大感欣慰,激动地差点要抹眼泪,就差立马冲到虞家祠堂去敬告列祖列宗,他虞德陵的儿子,终于长大懂事了。

虞绍庭:“……”

以前的他当真就如此不堪吗?今日只是给父亲与妹子剔了一点蟹黄而已,父亲至于感动成这样。

甚至就连虞琬宁,也破天荒地冲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这在以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虞夫人瞧着,心里也高兴,便将自己方才剔出来的蟹黄分成两份,给了虞琬瑶与虞绍垣。

虞绍垣素来没心没肺,接过来便吃。

虞琬瑶倒有些意外,忙起身双手接过,又道了谢,方才坐下吃了。

虞夫人瞧着虞琬瑶,心中暗自叹息,自打孙氏坏了事,虞琬瑶便将她往日骄纵跋扈的性情都收起来了,尤其在她面前,更是小心翼翼。

虽然虞夫人自认并没有亏待虞琬瑶之心,但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还是隔了一层,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在福安长公主府读书的少女们,除了苏乐儿和乔鹤媛,其余学生在中秋当天便皆从参加赏宴的父亲口中,得知了重阳节与国子监学子比试的消息。

少女们初时惊愕,继而惶然,接着便又被极大的兴奋所替代。

自古女子皆被困与后宅,一个女人的一辈子,最终级的荣耀也不过是嫁个于国有功的丈夫,得以靠着丈夫的恩萌封诰命夫人。

而这样的荣耀,天下能得到的女人,也是凤毛麟角的。

除此之外,便只能一生辛劳,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打理家宅,从来没有出头露面的机会。

可是现在,因为拜入福安长公主门下,她们这些女子,居然也有了走到台前,与天下英才汇聚的国子监学子一较高下。

即使不论输赢,这样的机会,这样的荣耀,已是前无古人了。

过完中秋第二日,到了公主府,季书瑜又一次当着全部学生的面,宣布了这一消息。

千金贵女们原就已经知道了,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那股兴奋劲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

而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乔鹤媛与苏乐儿,又惊又喜,兴奋地小脸儿通红。

“你们当明白,身为女子,这样的机会是极难得的,所以离九九重阳还有二十多天,你们定要好生准备。”

季书瑜又扫视了书舍一圈,然后方才说道:“其实我季书瑜贵为长公主,这一世尊贵荣耀什么都不缺,如今已年至四十,早已是将什么都看得开了,世人皆以为我与顾大人置气,只是为了我自己的脸面,而实际上,我是为了你们,想要为你挣一次在人前展露光华地的机会,所以你们不要存了为我争光的念头,你们得明白,努力读书,为的其实是你们自己。”

“谢公主殿下,学生们记住了。”

听了季书瑜一番话,学生们皆铭感五内,就连平日里最是要强的季新月,最是骄纵的许慧如,也激动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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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一诺千金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3章一诺千金众女学子们纷纷下定决心,同时相互打气,要利用这并不宽裕的时间,做最充足的准备。

虞琬宁对这次的比试看得极重,因此便将府中家事尽数扔给墨梨去处置,自己利用一切时间与精力专注课业。

叶心梅自然也一样。

很快便到了九九重阳佳节,福安长公主门下的女学子们要与国子监学才比试,这样的事可是天下独一份儿,从未有过的。

所以引得京城众人处处都在议论,其至所有的赌坊都开了盘口,一赔一百的赌局,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女学生们会胜出。

不过却也有人赌福安长公主门下的女学生赢,便是苏乐儿的父亲,那个潦倒的落魄秀才。

除此之外,便是乔鹤媛的父亲了,因乔家是大商,财大气粗,也不在意输银子,一出手便押了五千两,只是为给自家女儿壮声势。

另外便是各女学生家里人了,如此盛事,虽然也有人诟病,但却也唤起了这些女学生家中女眷们的豪气,也都纷纷押了银子赌女学生们赢。

实际上倒是谁也没真想着女学生赢,只是为自家女儿壮声势而已。

从公主府散学后回府的路上,虞琬宁还坐在马车里看书,觉着眼睛有些发酸,便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结果正好从马车窗帘的缝隙处看见虞绍庭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勾肩搭背地一起从一家赌坊中出来。

虞琬宁略一思索,便猜着那少年有可能便是礼部许尚书家的公子许默然,许慧如的兄长。

瞧这样子,有可能是刚在赌坊押了注出来。

虞琬宁便吩咐人将马车停下,掀开车帘向虞绍庭招了招手。

虞绍庭一见虞琬宁,可是吓了一大跳,要是让父亲知道自己进赌坊,那他岂不是要p股开花儿?

可这会子已经被看见了,虞绍庭也是逃无可逃,只得跟许默然说一声,然后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你押谁赢?”

不待虞绍庭坐定,虞琬宁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呃……”

虞绍庭没想到虞琬宁一上来便问这个,怔了一下,一时也没反应得过来,下意识地便实话实说道:“自然是押我们国子监的学子赢了。”

虞琬宁一时也不说话,只抿着唇,一对眸子冷冷地盯着虞绍庭。

“哎……你别这么看着我成不?”

虞绍庭最怕他妹子这般眼神了,于是往后缩了缩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也许阿宁你不错,可你那些旁的同窗,怎么可能与我们国子监的才俊相比?再说了,你哥我现在好歹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岂能不押自家赢的?”

“呵……”

虞琬宁突地冷笑了一下道:“你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你是怎么进的国子监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连你自己都忘记了?就凭你这样的,也不知国子监有多少,凭什么就一定天下第一了?”

“咱能不提这事儿么?”

虞绍庭无奈,虽然他进国子监的过程是不甚光彩,可那毕竟是国子监,虽然也有一些显贵子弟是凭着家里的恩萌进去的,可大部分也是实打实的人材啊,哪里是虞琬宁那些同窗们能比的?

所以他认为自己押国子监学子赢,绝对是没错的。

于是便道:“哎哟我的妹子哎,虽说这一赔一百,赢了彩头是少了点,可那也是钱啊对不对?你做为我的妹子,不能拦着我挣俩小钱儿是不是?”

“好罢,那你说说,你押了多少?”

虞琬宁面色缓各了些,淡淡地问道。

虞绍庭见虞琬宁终于不再揪着他押谁赢的事儿了,便忙竖起两根手指道:“我押了二百两。”

“二百两?”

虞琬宁嫌弃地撇了撇嘴:“那便算是你们国子监赢了,你也不过挣二两银子,你可真够出息的。”

“二两也是钱啊对不对?”虞绍庭笑嘻嘻地道:“再少也不嫌少。”

虞琬宁却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虞绍庭一番道:“你哪里来的银子?我可是最清楚的,你一个月的零花钱也不过五两而已。二百两,你哪来的?”

“这你就别问了。”

虞绍庭目光闪烁着道:“反正你哥我自有法子。”

“你是不是又去哄阿娘的体己钱了?”虞琬宁逼问道。

“哪能叫哄呢?”

虞绍庭听虞琬宁这样讲,一时便有些急了,马上辩解道:“这是借,待赢了银子我会还给阿娘的。”

“呵,就怕你到时候赢不回来。”虞琬宁冷笑一声道。

“啧,我说妹子,你盼着你哥点好成不?”

虞绍庭撇了撇嘴道:“反正你们必输无疑,我虽赢的少,但也肯定会赢的。”

“若你输了呢?”虞琬宁斜了虞绍庭一眼道。

“我铁定不会输的。”

虞绍庭自信满满地道:“这比试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大看都心知肚明的事,你们不过是想走出后宅,出一出风头罢了,真想赢我们国了监,明摆着就是做梦,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赔率了,你以为那些开赌坊的老油子们都傻?”

“好,你说你赢定了是吧?”

虞琬宁点头道:“那便先说好了,你若输了,我可会将前几日刚给你换的新马车收回来卖,以补阿娘的亏空。”

“没问题。”

虞绍庭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反正我肯定不会输,你说怎样便怎样罢。”

“那便说好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虞琬宁道。

“自然不会。”

虞绍庭拍了拍胸口:“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岂会与你这小丫头片子耍赖?”

“呵呵……”

虞琬宁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又看了一眼外面道:“时辰不早了,你要与我一起回府么?”

“不了。”

虞绍庭立即摇头道:“我晚膳不在家用了,许默然那小子跟家里拿的银子多,算下来能赢不少,所以说好了他提前请我吃饭。”

虞琬宁默默翻了个白眼,不用问,许默然押的,必定也是国子监赢。

于是便没好气地冲虞绍庭道了一句:“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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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四百两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4章四百两对于虞琬宁的态度,虞绍庭倒也不恼,挥了挥手,便笑嘻嘻地跳下马车。

虞琬宁又从车窗帘缝里看了一眼,见虞绍庭与许默然又勾肩搭背地要走。

许默然还回头朝虞琬宁的马车望了一眼,结果正好对上窗帘缝中虞琬宁的眼睛,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便扯着虞绍庭跑了。

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许默然居然有些怵虞琬宁,原本去年在虞府见着虞琬宁,当时只觉着是个令人垂涎的小美儿,结果后来得知她居然年纪还小,而且又是虞绍庭的妹子。

甚至还因为她和虞绍庭打了一架,所以许默然既便从来没有和虞琬宁正面认识过,但一看见她,还是莫名地心虚。

回了大将军府,见虞夫人却在自己的屋里坐着喝茶,等她回来。

“阿娘这个时辰怎么过来呢?若是有事,让蓉香她们传个话给女儿,我过去中院见您便是了。”

虞琬宁边由着雪镜解披风边道。

“你这几日忙着读书准备九九重阳节的比试,连饭都在自己屋子里用,自打中秋之后,你阿娘我,可是一天到晚难得见你一面了。”

虞夫人嗔怪地道:“所以今日有事,便只好亲自来你这里候着了。”

“阿娘真是的,连女儿也开始打趣了。”

虞琬宁嗔笑道:“女儿便是再忙再累,若阿娘要见,自然也放下手头一切事情马上便去了,哪里敢当阿娘在这里等候?”

“罢了,不与你玩笑了。”

虞夫人亲自动手,将桌上的盅浓汤打开道:“你要打理家务,还要读书,素日辛苦,如今又要忙着准备重阳节的比试,你又正是长身量的时候,这会子回来,大概已经饿了罢?今日阿娘陪你在你屋里用晚饭,你先喝口汤,这就让人将餐食端过来。”

“呀,那敢情好。”

虞琬宁听闻虞夫人今日要在自己屋子里陪自己用晚饭,很是开心,便在墨梨端过来的温水中净了手,然后便坐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然后满足地长叹一声道:“忙了一整天,回家就有汤喝,真舒服。”

“你呀……”

虞夫人看着虞琬宁的样子,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原本阿娘想着,你一个女儿家,识得几个字,能读得懂诗词歌赋,再能理得了内宅的账算行了,女孩儿又不能入仕,何必那么般辛苦非要文武皆全,不过如今,瞧着你能与国子监的那些才俊们同台比试,阿娘又觉得也挺好,不论输赢,你都为这天下女子争了一份脸面。”

“多谢阿娘夸奖。”虞琬宁调皮地笑着眨了眨眼。

“哎哟对了……”

虞夫人又想起点什么,便转头吩咐正在往桌上摆晚饭的蓉香道:“你要不去餐堂看看,今日我不在那里,你便和李嬷嬷小心照看绍亭和绍垣琬瑶他们三个孩子用饭,这里让莲香伺候着就行了。”

蓉香应了一声,刚要退下,便被虞琬宁叫住了。

“你且不必去了。”

虞琬宁对虞夫人道:“这会子我阿爹还没回来,您在这里陪我,今日餐堂也就二姐和绍垣用饭,有李嬷嬷一个人照看着就够了,不必蓉香现去,至于我大哥,他今日在外头和他那狐朋狗友一起用饭,不回府来用晚饭了。”

“嗯?你怎么知道?”虞夫人不解地问道。

“我自然知道了。”

虞琬宁接过墨梨双手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道:“我方才散学回府的路上,遇着我大哥,问过他的,阿娘,你猜我大哥今日跟你要了二百两银子是做什么去了?”

虞夫人想了想道:“你大哥……跟我说是他买笔墨纸砚要用的,我便给他了。”

“哎哟,我的阿娘……”

虞琬宁有无奈地道:“我大哥素来最是不将心思往课业上放的人,他说这话也就您信了,而且便是买再好的纸墨,也用不着那么多银子啊,您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他拿那些银子做什么去了?”

“他做什么去了?”虞夫人疑惑地问道。

“他拿去赌坊投注了,押九九重阳那场比试,国子监学子赢。”虞琬宁答道。

“这孩子……”

虞夫人一听便有些生气地道:“一则赌钱不对,再则便是要赌这种东西,他做为你的兄长,怎的也不押你赢?真是太不像话了,便是当真将那笔银子输掉了,咱们大将军府难不成还稀罕那二百两银子不成?”

虞琬宁:“……”

合着连阿娘都觉着她是输定了啊。

于是便默默地翻个白眼,低头用饭不说话了。

虞夫人话说完了,方才感觉到自己失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虞琬宁两眼道:“阿宁你放心,一会阿娘叫人去赌坊,投它四百两银子,押你赢,给你们这些女娃儿壮声势,咱大将军府比起旁的勋贵世家虽不算富裕,但这些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这还差不多。”

虞琬宁一听阿娘比虞绍庭出的足足多了一倍,便知虞夫人是成心与虞绍庭置气。

于是便笑道:“阿娘放心,赌坊开的是一赔一百的盘口,这次,女儿必定让你赢一大笔银子回来。”

“那阿娘便先谢谢阿宁了。”

虞夫人听了虞琬宁的话,不由地笑了起来,嘴上虽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没想着会赢。

虞琬宁又怎会听不出来,不过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知道,说一万遍,不如自己赢一遍来的有说服力。

“好啦,阿娘快用饭罢。”虞琬宁说着,给虞夫人盛了一碗汤。

用过晚饭,虞夫人又嘱咐了虞琬宁让她早些歇息,注意身体的话,方才放心地回中院去了。

待虞夫人一走,虞琬宁便抬手将墨梨招到跟前来,低声对她说道:“明日散学后,你亲自去趟赵启那里,告诉他,让他到赌坊去投三千两,押我们福安长公主府门下的学生赢。”

“小……小姐,你赌这么大?”

饶是素来稳妥的墨梨,一听虞琬宁要投三千两,也不由地吓了一大跳,差点被口水呛着,

第215章 这是疯了么?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5章这是疯了么?其实墨梨虽然对虞琬宁极有信心,但国子监毕竟也是汇聚了天下青少英才的地方,所以一时有些担忧起来,那么多银子啊,赵启多辛苦才赚来的呀,这说话间便扔出去了?

“这还算少了。”

虞琬宁想了想又道:“不对,你告诉赵启,让他留下帮工的工钱,以及生意上周转要用的银子,其余有多少便投多少进去。”

“不是,小姐您别吓奴婢……”

墨梨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小姐这是疯了么?

她便是对自己再有信心,也不至于自负到这地步吧。

“没事儿的,你放心罢。”

虞琬宁瞧了一被她吓哭的墨梨道:“顾大人虽然有些书生意气,也素来奉行男强女弱的老思想,不过他却也是个光明磊落的直人,这次比试,他必定会选新入国子监的少年学子,肯定不会动用那些才华最高的才俊,所以便是韩玉蓉、季新月她们也都是有一战之力的,再加上心梅姐姐和你家小姐我,必定不会输的,放心罢。”

“那好罢。”

听了虞琬宁这番分析,墨梨方才稍稍放下心来,即使再怎么忐忑,也只好遵命了。

“行了,我要看书,你且去用你的晚饭罢,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了。”

虞琬宁摆了摆手,便到书桌前坐了下来,凝神读书。

只余墨梨,一时还没从震撼中醒过神儿来,魂游似地出去外间了,雪镜招呼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皇帝谕旨,内务府出面办理,所以这场前无古人,震惊全城的比试,被安排在了京城最大的书院亭鹭书院。

自这家书院成立那天起,除了煮饭洒扫的奴婢仆妇外,便从来没有旁的女子踏入过。

所以书院的陆山长便有些不情愿,但有皇帝谕旨,又是内务府出面安排筹备,所以也便只得答应了将这场比赛场地,安排在了书院中最大的书舍松韵书舍。

书舍中间设有书桌及文房笔墨,四周设座,给各位监考及观礼的夫子学子以及内务府负责督办的人坐。

福安长公主府门下的众女学生们,都憋着一股气,誓要在这次的比试中展露光华,定要让世人刮目相看,更是不愿让季书瑜失望和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因此个个都埋头苦读,拼尽全力地准备着。

就连原本对课来不甚上心的许慧如,也不曾怠慢。

尤其又以苏乐儿最为刻苦,因为她知道,自己出身寒门,唯有这么一次千古难得的机会,可以让她大放异彩,因此准备地最是充分,便是她那素爱饮酒的父亲,也在这段时间以内戒了酒,日日辅导苏乐儿至深夜。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些,因此很快便到了九九重阳佳节。

原本往年的这一日,人们大多都会相邀登高,饮酒赏菊。

但到了今年,因有这一番从未有过的稀奇事儿,所以一大早,亭鹭书院与各大赌坊外面,便都围满了人。

便是连路边的小茶摊儿,今日的生意都格外好些,小贩们忙得团团转,赚得眉开眼笑,恨不得这等事情日后天天都有。

既是学子之间的比试,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自然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还多了两个让众人大跌眼镜的项目,那便是武、兵。

武指武艺,兵指兵法。

这两个项目,外面的书院是从来没有开设课程的,唯有兵法,国子监稍有涉猎,但也只是偶尔开一堂课而已。

至于武艺,多是将门男子,会在父辈的影响下稍有习练。

只因大胤开国皇帝,原就是武将兵变得的龙椅,所以大胤历代皇帝对武将最是严防死守,而且最易兔死狗烹,历代有大功的将领多没什么好下场,而且无论是俸禄,还是恩赏,以及在朝堂上的地位,武官都远比文管低了许多。

所以多年下来,整个大胤文盛武衰,除两三个将门世家,以及习文不成,无奈转而习武的人之外,几乎没有哪家子弟愿意从军,所以习武的与学习兵法的,就更加少见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无论是负责筹办的内务府,还是国子监,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想过要设立这两个项目。

这还是虞琬宁自己向季书瑜提出,再由季书瑜与顾远山及负责筹办的人商议之后才加的。

其实顾远山原本不是很乐意加这两个项目,因为他觉得男子天天身量生力气都胜过女子,自己门下一帮男子,与一群女娃儿比试本就有失君子风范。

君子六艺中的射御两项,原就会有些胜之不武,若再比武艺与兵法,那就更是欺负那些女娃儿了。

但这件事毕竟是季书瑜提出的,顾远山也不太好推辞,否则传扬出去,人们听怕是会误解为他门下一帮堂堂男儿,反倒是怕了几个小女娃儿,于是便应下了。

兵法可在纸上论,但只有虞琬宁一个参考,所以便安排在一间小书舍里。

而武艺却必须得到室外比,所以便安排在了射御场,等射御两项考完后,再比武艺。

不过也是意料中的,福安长公主门下,参加射、御、武、兵这四项的,唯有虞琬宁一从报名参赛,其余女孩子们是一个也不行的。

毕竟季书瑜只教女学生们习文,却是从未教过她们射御两项的。

这样一来,虞琬宁已经一人便身兼四门考试了,季书瑜的意思,她不宜全部都报,毕竟一整日下来太辛苦了些,而且也该适度地给予旁的同窗一点表现的机会。

因些原本跃跃欲试的虞琬宁只好在除这四项之外,又只报了书一项,其余的乐、礼、数三项,便留给别人去出风头罢。

其实,原本算学一项,虞琬宁也是打算报的,因为她知道大多数府中即使让女儿读书,也是极少教其算学的,想着除了商户出身的乔鹤媛学过之外,其余同窗在算学方面都只是入福安长公主门下后,才开始入门,与国子监的学子们相比,实在是先天不足,指望不上的。

第216章 被雷劈了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6章被雷劈了虞琬宁原是觉着只有乔鹤媛与叶心梅两人报算学有点薄弱,便想自己也参加。

只是令虞琬宁意外的是,苏乐儿竟也报了书、数两项。

季书瑜问过方知,以往在家中时,苏乐儿的父亲也是教过她几年算学的,倒是让人十分意外。

因此虞琬宁便没有再报算学一项,因为她实在是够忙的了。

只是苏乐儿家境贫寒,礼、乐、射、御自然是没有条件去学的,所以便只报书、数两项。

叶心梅报了礼、乐、书、数四项,她在算学上虽不及虞琬宁,但以前叶心竹曾偷偷教过她一点,所以比起旁的同窗,还是要好一些的。

只是射御两项,叶老夫子家教极严,她便是连试都没有机会一试的。

韩玉蓉也算习文全才,报了礼、乐、书三项。

季新月、何湘萍、闫清樱与韩玉蓉一样。

秦若兰报了乐、御、书三项,她因家中实在娇惯,所以礼学差了一些,至于御虽不算精,但也是会的,书自然不必说,能入福安长公主门下的,没一个在这一项上弱的。

乔鹤媛报了乐、书、数三项,她是富商出身,所以在礼学上也没人仔细教导过,比不得其余勋贵同窗,射、御两项,因家中父母觉得有失女儿娴静,也没让她学过,至于学算,乔家是商家,自然是要学的。

许慧如的课业素来是排在最末的,所以这次只报了书、乐两项。

顾远山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生怕在任何方面,有一点点胜之不武,所以在拿到福安长公府的项目报名册后,自己也每个项目选了相同的人数参加,一个不会多,也一个不会少。

而且因为福安长公主府的女学生们都只入公主府读书半年,所以顾远方便只选了去年九月底新入学的学子们。

虽然他觉得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占便宜了,但毕竟今年的新学子要到九月底才能入学,也是没法子的事。

只是,有一件令虞琬宁没想到的事,那便是,连顾绍庭都被派上场了,报了书、数、御三项。

其实原本虞绍庭还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的,然而当他接到也让他参加的消息时,只觉得是大晴天被雷劈了一般。

虞绍庭去年提前偷到了国子监的入学试题,在得到虞琬宁帮忙选书划拿点之后,勉强达到了及格线,吊着车尾入了国子监读书。

顾远山及国子监的众夫子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原由,只是觉得虞绍庭是新入学子只较弱的一个,让他上场,便不算欺负了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

然而旁人不知道,虞绍庭自己可是再清楚不过的啊,福安长公主府的其他女学生如何他并不十分清楚,但自家妹子是个什么样的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呀。

就只一个虞琬宁就足够吊打他了啊,可这样的话,他又不能说出来,毕竟身为男儿,却及不上自家妹子的事,那是抵死不能让旁人知晓的。

若是让他自己在同窗们面前承认自己不如家里的小妹,那他日后在同窗之中便再无颜面可言。

所以在得知让自己上场的消息时,虞绍庭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顾大人,你会为你的狂妄轻敌付出代价的。

而且原本国子监那边还有意让虞绍庭报射、兵、武三项的,毕竟他可是当朝大将军的嫡长子啊。

虽然虞绍庭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但这样的事,不会便是不便,硬撑着头皮上可是不行的,书、数什么的,即使学得不好,还总能胡诌一通把卷纸填满。

御一项倒也还好,大胤虽重文轻武,但勋贵男子们骑马还是都会的,顶多只是及不上边疆将士们马术精湛而已。

可射、兵、武便不同了,虽然虞德陵有心要教,但虞绍庭受朝中风气影响,觉得有辱斯文,是一天都没学过的。

这样的东西,不会便是不会,硬着头皮上可是要出丑吃苦头的。

所以他便是说什么都没报。

最终没法子,顾远山只是寻了沐家公子,参加射、兵、武三项。

这位沐家公子,名沐擎,是镇守南疆的沐将军的嫡子,内宫沐贤妃的娘家侄儿。

因对武将的猜忌,沐将军在边关守疆,他的儿子,便被留在了京城,说是朝廷照拂良将家眷,其实不过是充做人质罢了。

只是这位沐擎今年已十七岁,明年是要参加武科举的,无论是从年纪,还是从身手本事来说,顾远山都觉得有些欺负虞琬宁了。

但没办法,他总不能不应战啊,只是这方面的少年才俊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毕竟谁不想习文奔个好前程呢,谁愿意累死累活、跌打受伤,苦哈哈地习武,到最后却始终及不上文臣的待遇呢。

所以欺负便欺负了罢,谁让她虞琬宁自己主动让季书瑜加上这两项的呢,既然非要自讨苦吃,到时候受了伤,挨了疼,便也怨不着旁人了。

所以顾远山一定下名单便派人给季书瑜传了话,让告诫虞琬宁,到时候被打疼了可别哭。

季书瑜:“……”

一早,女学生们便先到福安长公主府,然后在与季书瑜一起去了亭鹭书院。

整整八个项目,即使要比两天,一天八项,一整日的时间也是非常紧的,所以书院开院比往日早了一个时辰,众学子们一入院,便直接被带进了松韵书院。

被用来比试的松韵书舍是书院中最大的书舍了,十分宽敞。

因福安长公主府的十名女学子全部报了书一项,所以加上国子监学子,共二十名学子,里面便摆了二十张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是男女分界,中间用屏风隔开。

靠墙又摆了一圈坐椅小几,小几上只放了茶,供参与此事的官员与夫子们用。

书舍外面,也都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学子们,但有福安长公主季书瑜、国子监祭酒顾远山,书院山长陆廷琛,以及内务府负责筹办的官员,还有朝中被请来观礼的大臣们在场,所以虽然人多,却也无人敢大声吵闹。

第217章 没人垫底了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7章没人垫底了众学子们只推推挤挤地伸着脖子往里看,却没人敢发出声响,扰了里面的人。

书一项的题目,是皇帝御笔亲出的,交由内侍总管魏怀恩送了出来,由书院山长陆廷琛亲自誊抄出二十份来,待众学子们入座后,便由书院的夫子将卷纸一一分发下去。

虞琬宁看了题目,略一思索,便开始提笔答题,这让环坐在侧的众人很是惊讶,因为这样的题,最难的便是破题,寻常人怎么也得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而这个女娃儿的思路,却理得这样快,着实让人惊讶。

虞德海身为内阁次辅,自家又没有孩子参赛,所以也被邀在列,坐在书舍前面的正中间,能看得见屏风两侧的情形他都看得到,瞧着虞琬宁如此才思与泉涌,也是不由得惊了一下。

而后又暗暗纳罕,自己那个武夫庶弟,怎的就能养出这么个才思敏捷的女儿呢?反观坐在屏风另一侧虞绍庭,却是皱着眉头抓耳挠腮,好半天落不了笔。

这一场考试,原就只定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而虞琬宁,却也是第一个交卷的。

因为她考完这一场,便要去准备一下武考项目了。

这么一众学子,居然让一个年纪最小的女娃儿头一个交了卷,并且还只用了规定的一半儿时间,顾远山与陆山长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叶心梅是第三位交卷的,第二位是一位国子监的学子。

而最后一个交卷的,自然就是虞绍庭了,当然许彗如倒数第二交卷。

同为大将军府的嫡出儿女,兄妹二人,一个第一个交卷,一个直却是时辰到了,夫子去催,才最后一个交卷,这分际也是太明显了一些,顾远山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第一场考完后,接下来便是乐项。

福安长公主门下共报名参赛八人,属参赛人数第二位,所以便被安排在了第二场,仍旧是在这松韵书舍。

只是乐一项比不得书一项,需要一个一个上前弹奏,虽然对每个人的用时做了限定,但这一场的用时上,还是长了一些,

而此时,书院中负责教授书一项课业的夫子们,已经将上一场的卷纸拿去批检评分了。

因各位学子的名字都是当众糊起的,所以也不怕会有人徇私舞弊。

乐之一场,其实整个福安长公主府的女学生们,除了苏乐儿不擅长外,其余少女们皆技艺十分高超,只是虞琬宁报的项目够多了,便没有报此项,因此这时候参赛的,便是叶心梅、韩玉蓉、季新月、闫清樱、何湘萍、秦若兰、乔鹤媛、许慧如共八人。

叶心梅与韩玉蓉、何湘萍、秦若兰四人发挥稳定,与平日无异。

季新月是个极要强的人,今日自是卯足了劲儿要大放异彩,因此发挥极佳,许是她的好强与于众人前的风头,激发出了她的潜力,所以今日抚琴,便是比往日都要优上几分。

而除她之外,乔鹤媛也发挥得极为出色,毕竟她可是家中重金请琴艺大师教导过的。

只是到了闫清樱时,却出了状况,闫清樱素来胆子极小,以前在自家府中时,无论做什么都是表现上佳的,初入福安长公主府时,也曾在同窗与季书瑜面前因为紧张而做什么都出错过,只是时日久了,与大家混熟了,方才体现出她的优秀。

然而今日,本就是在比赛场上,人本来就容易紧,再加上周围又是男学子以及众多监考观礼人员,外加还有窗边爬满看热闹的乌泱泱的脑袋,闫清樱方起身时,便差点绊上一跤,当时便紧张得差点哭出来。

一双白嫩的小手抖得厉害,所以最后表现出来的成果,可想而知了,别说表现不佳,甚至还有多处出现错误。

从考试位上退下来后,闫清樱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只是一看见安坐在侧的季书瑜,便想起季书瑜的嘱咐来——无论是否顺利,都不许哭,尤其不许在书院考场上哭。

于是闫清樱便又生生将眼泪给憋回去了。

叶心梅瞧着,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又对她笑了一下,以示安慰。

闫清樱十分感激,也强忍的眼泪冲叶心梅笑了一下。

许慧如最后一个上去,其实别瞧她平日里总是一副骄纵狂妄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色厉内茬的家伙,今日上了这样的场面考试,心中十分紧张。

第一场的时候,因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所以她的紧张倒并不明显。

而现在,学子们轮流上前,她便有些隐藏不住自己的紧张了,只是终究还是比闫清樱略好一些,虽然表现平平,但好歹没出大错。

乐考是由书院负责教导学子们乐器的夫子们当场打分的,因有季书瑜和内务府负责筹办的人在,自然也没人敢有偏向。

再加上大家都了解顾远山的为人,若是有意偏向,反倒惹他不快,谁也没必要去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成绩,还是要待全部项目考完之后,再全部一同发榜宣布的。

第三场是礼考,也是一个一个轮流上前应试。

福安长公主门下共五名少女参加,分别为叶心梅、韩玉蓉、季新月、闫清樱、何湘萍。

经过方才的事,又有叶心梅的安慰,闫清樱此时已然平静下来,所以表现的十分稳妥。

几个女孩儿皆是勋贵出身的千金,打从会走路府中便有专人教导礼仪,所以这一门儿季书瑜压根没有专门开过课程,几名少女也都完成得非常好,毕竟都已经是刻入骨子的东西了。

相较而下,当场便能看出,国子监的男学子们,在这方面,很明显地逊女学子们一筹。

接下来考算学。

福安长公主门下只有叶心梅与苏乐儿、乔鹤媛三人参加。

国子监那边,自然也只派出了三名学子,其中便包括了虞绍庭。

其实今日一入书舍,虞琬宁便瞧见虞绍庭也位列其中,当场差点笑出声来,心道,即使她的同窗少女们偶有发挥不好的,只要有虞绍庭在,总归是没人垫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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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脸色发绿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8章脸色发绿虞绍庭若知虞琬宁当时心中所想,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再撞墙三日。

因做算学题,是需要安静的,所以前面参加完书、乐考试的学子们,便被要求退出了书舍。

于是学子们有的便留在窗外伸着脖子看热闹,有的便去了射御场地,看今日的比赛布置了。

这一场,原本众人以为福安长公主门下的女学生中,大概只有商贾出身的乔鹤媛最出众,叶心梅次之,而苏乐儿,却是谁也没放在眼中的,直接自动忽略掉了。

结果,却又出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居然是苏乐儿第一个交了卷,而且她也如虞琬宁一般,只用了旁人的一半时间而已。

乔鹤媛第二个交卷,叶心梅第五个交卷,国子监的男学子们分别是第三、第四、第六个交卷。

由于实在意外,书院山长陆廷琛便让负责阅卷的算学夫子将苏乐儿的卷纸拿给他看,一眼看下来,居然全对,而且卷面整洁,书写工整,可见功底不浅。

陆廷琛便不由地扭头看了脸色有些发绿的顾远山,心道:“顾大人啊,你这回是真真儿地轻敌了啊……”

当然,虞绍庭又是时辰到了之后,最后一个在催促下才交了卷纸的学子了。

他交卷后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顾远山,因为他觉得顾远山的目光就足以在他身上烧两个洞出来了。

这四项考完后,时辰也已不早,于是便让众学子们回府歇息了,养足精神,准备第二日的考试。

而实际上,第二日考的是射、御、兵、武四项,可说是武考了。

而这其中唯有御一项,有虞琬宁与秦若兰两名女学生报名,剩余四项,便只有虞琬宁一人了,考试学子大大减少,原想着第二日书院里应当会冷清多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反而比第一日更热闹拥挤了,因为女子与男子比武考,那可比文考更加轰动啊。

围观看热闹的人自然就更多了,而许多早已听闻虞琬宁盛名,却无缘得见的人,也皆趁着这个机会来瞧瞧,她究竟是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女娃儿。

当然,抱着这个想法的人,莫不失望——原来这个在京城名气极大,女儿家中的异类,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比旁人更貌美一些,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五大三粗、三头六臂的怪物模样啊。

福安长公主门下的女学子们,除虞琬宁外,便只有秦若兰报了御一项,其余同窗今日是没有比试项目的。

但她们也都随着季书瑜一同到书院来了。

叶心梅自不必说,今日是虞琬宁的重场,她定是要来守着的。

韩玉蓉、闫清樱、何湘萍也是来为虞琬宁壮声势打气的。

而乔鹤媛,她入福安长公主府读书,原就是为了能带着自己的家族融入权贵圈子,所以这样要紧的机会,当然不可能放过,定是要来的,同时也顺带着为学姐虞琬宁打气。

至于季新月与许慧如,那便纯属来吃瓜看热闹了,甚至,她俩虽然当着季书瑜的面嘴上不敢明说,实际上心里是盼着虞琬宁输个灰头土脸,丢人现眼的。

不过虞琬宁是并不在意这些同窗们的心思的,由于射、武、兵的对手是沐将军的公子沐擎,所以她也并不敢轻敌,只收敛心神,专注比试。

因是在书院中,自然不可能让学子演兵布阵,所以兵法考试主要还是以卷面的形式进行。

所以第二日一早,虞琬宁与沐擎便被安排在一个小书舍里进行了兵法考试。

这一场原定的时间也是一个时辰,共十个关于兵法的题目。

然而这一次,虞琬宁又是只用了一半多一点点的时间,便交了卷。

当然,沐擎也不弱,只比虞琬宁晚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他倒不是兵法读得不纯熟,只是他写字的速度比虞琬宁慢了一些。

卷纸也是糊了名字,交给兼责兵法的夫子去阅判了。

接下来是射御两项,其实对于虞琬宁来说,这两项明明可以合并为一项一起比了。

因为马上射箭才是见真章的真本事,站着射静靶其实没什么意思。

只是君子六艺中,这两项是分开的,因此也便分开考了。

因参加射箭这一项的女学子只有虞琬宁一个,所以顾远山也只派了一个男学子沐擎。

虽然看起来是注定冷清的一场比试了,但射御场周围还是围满了人,毕竟女子射御,还是头一回见,实在是太稀奇了。

与虞琬宁同台比赛的沐擎,身材十分壮实,面相看起来也是憨厚的样子,只是身量却不算高,又矮又壮,便如一截木桩一般,只是一看便知,是个力量极大的人。

虞琬宁早在见他第一眼时,便开始在心内思忖,射御两项是各比各的,可武艺一项,却是要拳脚来往,面对面较量,自己虽身量比同龄人高出不少,但也比这沐擎矮着半头,一会若动起手来,自然顶要以巧取胜,万不可硬碰硬的强拼。

因今日要参加射御比试,所以虞琬宁与秦若兰均着了武服前来。

虞琬宁依旧是淡青色,看着无比沉静。

秋日里的风,吹得虞琬宁的衣袂飘起,猎猎做响,她乌黑的发丝在飘风飘舞着,引得场边众人无法将目光移开。

而此时的虞琬宁只凝神搭箭,却不知奉了皇帝之命,几位皇子亦到书院观赛,只是皇子出府十分麻烦,来得有些晚了。

直到此时方才入了书院,正好赶上射箭比赛。

太子与几位皇子嘱咐了书院陆山长,道今日书院中有考试比赛,便不要拘礼,也他们兄弟几个在场边观看即可,免得扰了学子们的心神,影响了发挥。

陆山长自然求之不得,也就由着几位皇子们去了。

“这位虞三小姐,说起来还是咱们的表妹呢。”

太子季安衡轻声笑道:“只是以前却不知道,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倒是不简单呢,此时只看他站立步法,搭箭姿势,便知她技艺不俗。”

“这个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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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捏一把冷汗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19章捏一把冷汗一旁虞皇后所出的幼子季安源听了太子的话,不屑地哧之以鼻地道:“姿势谁不会摆?瞧她那么细的小胳膊,她拉得开弓么……”

然而他话音刚落,虞琬宁手中的弓便被拉开,形如满月。

季安源:“……”

打脸不带这么快的。

季安辰先是痴痴地看着虞琬宁,听到太子与季安源的对话,便将目光从虞琬宁身上移开,转向了季安源,立时便看见他涨得有些发紫的脸,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同时心里又闪过一丝怯喜——瞧瞧,这便是我季安辰喜欢的女孩儿,如此有本事,自是旁人都及不上的。

季安澜兴灾乐祸地拍了季安源肩膀一把,笑道:“六弟,这世上的事无奇不有,咱还是不忙着急下定论,看看再说嘛。”

皇二子季安衍腿脚不便,皇七子季安和年纪还小,依旧没出宫来。

参加射箭比赛的两个人,每人五支箭,定靶射出,全部射完后,由射御夫子上前查看,当场计成绩。

虞琬宁的五箭,皆中靶心,紧紧地攥成了一束,这当然是极好的成绩,很是出人意料。

而沐擎五箭中有三箭中靶心,两箭略偏了些。

从这方面看,肯定是虞琬宁更胜一筹了,但这其中却有个区别,那便是两个人的箭力道不同。

虞琬宁毕竟年岁不大,又是女子,力气上稍弱了些,五支箭都只是钉在靶上而已。

而沐擎的五支箭虽然有两支未中靶心,但却支支射穿箭靶,箭头穿破箭靶不少。

这让负责判定的夫子有些为难,论准头毫无疑问虞琬宁胜,可论力道,却是沐擎胜。

然而正当夫子要去与陆山长商议时,沐擎走到箭靶处看了看却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夫子,我已经输了,您又何必为难。”

“不是……”

夫子正待辩解。

沐擎却打断夫子的话道:“射箭一技,原就最重准头,若是连射也射不中目标,便是有再大的力道又有何用呢?”

此话一出,连负责判分的夫子也不由地点了点头,低头在手中的纸上写了一笔。

这让虞琬宁颇感意外,一个男子,在射箭上面输给一个女子,在常人看来应当是有些丢脸的,所以她原以为对方会据此力争,自己原本都已经在思索应对之法了,谁成想却是备了一肚子辩论之语,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看来这沐擎,着实非寻常人可比,虽然面相上看着粗壮憨厚,但却是个谦谦君子呢。

这倒让她对于自己方才的“小心之心”有点不好意思了。

原本最是信心满满的射箭输给了虞琬宁,在场边旁观的顾远山,一张脸绿得更加厉害了。

下一项御,福安长公主府是虞琬宁与秦若兰两位参加,国子监派出的是虞绍庭与另一位少年学子。

秦若兰虽然会骑马,但也仅止于会骑着慢跑而已,早就自知在这方面是比不过男学子们的。

只是她毕竟是福安长公主府门下除虞琬宁外,唯一一个会骑马的了,所以便报了名,也没想着赢,就是来陪陪虞琬宁而已。

虞绍庭呢,自然是比秦若兰强上一点,但也只是强一点而已,也就是跑得快了一些,除此之外便再无过人之处了。

另一位男学子倒是会一些马术动作,但却不及虞琬宁来得纯熟,毕竟,虞琬宁可是日日清晨在自家后院练习的啊。

这一场下来,明眼人都瞧得出,明摆着是虞琬宁要胜出了。

秦若兰虽然垫底,但身为女儿家,能如此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最终的成绩,依旧不会当场公布。

最后一场,便是比武了。

这一场也唯有虞琬宁与沐擎两个比试。

虞琬宁使一柄轻薄长剑,沐擎也同样使剑,但他的剑却与寻常长剑不同,厚重无刃,但他只剑尖微微下斜,并未使力,却也将他脚边的青石板砸出几道裂纹,可见他的剑法定与常人不同,是以力取胜的。

这让场边聚集看热闹的人们发出一声惊呼,纷纷将担忧的目光投往虞琬宁。

瞧瞧,这纤瘦的小女娃儿,若是挨上这么一下,恐怕也要筋断骨裂的罢。

甚至就连季安辰,也为虞琬宁捏上了一把冷汗。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同窗相处,他当然知道虞琬宁剑法不俗,但她毕竟力气不足,而沐擎一看便知是个力量极大的人,这可如何应对?

心里这样想着,季安辰一时间便连脑门儿上都出了细细的汗。

便是连季安衡与季安澜、季安源顽笑的话都顾不上理会了。

而在场边观战的女学子们,除了季新月与许慧如外,个个都在为虞琬宁担忧焦虑。

季新月瞧了一眼满脸忧色的叶心梅,便对着韩玉蓉道起了风凉话。

“你们也不必担忧,虽说今日的比试关系着咱们福安长公主门下女学子的脸面,但后面这兵法与武艺,可是她虞琬宁自己要求加的,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参加,非要出这风头,所以便是输了,也伤不到咱们的颜面,无妨的。”

“就是。”

许慧如与季新月一样,原就对虞琬宁诸多不服,更兼中秋时虞琬宁给各位同窗都备了节礼,却唯独遗漏了她俩。

虽然季新月与许慧如出身尊贵,什么也不缺,但这样被人刻意忽略也是她们最不能忍的,因此肚子里早就憋了一股子气。

这时候“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自然也盼着虞琬宁最好被沐擎打得伤重不起才好。

于是许彗如便也忙附和道:“瞧着她平日里那眼高于顶的样儿,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似的,在书舍里给咱们摆一摆学姐的谱也就罢了,今日却非要强出风头和人家比武,她虽是出身大将军府,可这位沐家公子,却也是将门虎子,她虞琬宁啊,今日非吃苦头不可,说不定,还得受伤,躺着十天半月的呢,嘻嘻……”

“你们这是什么话?”

韩玉蓉看了一眼担心地连话也说不出,甚至快要哭出来的叶心梅,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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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小心自打脸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20章小心自打脸然后韩玉蓉又看向季新月与许慧如,正色道:“虽然这一顶是琬宁学姐要求加的,也只有她一个人参加。但也不能说只是她想自己出风头,说到底,还是因为千年之下,世人皆道女子无用,她今日便是拼命想要为咱们女儿家争一口气罢了,咱们没这本事,帮不上忙,便在这里安静看着,帮她加油鼓劲儿便是,何至于说这样的风凉话?同窗一场,更是不该盼着她受伤了。”

“呵……”

许慧如被韩玉蓉说的不服,但她家世课业皆不如韩玉蓉,于是便只冷笑了一下不再多嘴了。

季新月身份尊贵,凉凉地瞥了韩玉蓉一眼道:“你在这里替虞琬宁出头,倒是够让我意外的,难道你不知道你姑祖母素来不喜虞家人么?仔细你的身份,别坐歪了。”

“我姑祖母与虞家的事与我无关。”

韩玉蓉丝毫不惧身为郡主的季新月,直接一口怼了回来:“后宫也罢,前朝也罢,他们的事我半点也不关心,我只知道虞琬宁是我学姐,是与我一道在公主府读书的同窗,我自然要盼着她赢,而且你们两个,这种风凉话也不必说得太早,方才射御两项,众人皆道琬宁学姐必输无疑,可结果呢,我只瞧见那一个个红了的脸,你俩也仔细些,小心自打脸。”

“你……”

季新月被韩玉蓉如此顶撞,气得不轻,想要再争辩,却被许慧如扯了一下衣袖,她刚要转头骂许慧如多事,却见许慧如不停地向自己便眼色,这才发现,原本是季书瑜在不远处看着她,不怒自威。

季新月虽然素来跋扈骄妄,但对于季书瑜,还是十分敬畏的,于是便急忙闭了嘴。

许慧如见季新月一脸有气儿不敢撒的样子,便讨好地小声道:“郡主也不必着急,等一会那虞琬宁被沐家公子打得倒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时候,旁人便知你我所说不假。”

“哼,说的也是。”

季新月听了,心情略略好了一些,便冷哼一声,白了韩玉蓉一眼不再说话了。

其实场边发生的这一幕,虞琬宁并没有注意到,她现在只全神贯注地投入这一场比武。

而对于沐擎的应对之法,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虞琬宁的心里便有了成算,所以她丝毫不惧。

直到场边负责教导射御的夫子发了开始的号令,虞琬宁方才与沐擎战在一处。

而发号施令的夫子身边,也是安排了几个由内务府精心挑选过来的侍卫高手,这会子也是连眼都不敢眨地盯着虞琬宁和沐擎。

这几个人,是专门挑了来保护虞琬宁的,一旦发现沐擎收不住手,他们便得立即冲上去为虞琬宁挡剑,将两人分开。

毕竟从一开始,没有一个人认为虞琬宁会赢,但万一她真受了伤,不光是怕对福安长公主没法儿交待,便是虞大将军那边,也都不好看的。

只是,这一场比武,虞琬宁没给他们上前帮忙的机会,因为她始终未落下风。

论力量,这个年纪的两个虞琬宁都未必是沐擎的对手,但若论敏捷与机巧,两个沐擎加起来,又不是虞琬宁的对手,所以两个人一时战了个难解难分。

只是这样的打法,时间越长,对于靠力量的人越不利,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沐擎的气息越来越重,脸上已经有汗珠淌下,剑法也渐渐地乱了起来。

虽然他力量颇大,但他那柄剑也不轻啊。

原本担忧之极的季安辰,也渐渐地放下心来,看样子,无论输赢,虞琬宁应该是不至于受伤了,而且如果时间再拖得长些,她甚至有可能会有取胜的机会。

而原本等着看虞琬宁笑话的季新月与许慧如,脸上也渐渐地出现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那些原本等着看虞琬宁被沐擎一击倒地的旁观着,也慢慢静了下来,一时间整个比赛场比,静得只剩下沐擎那重剑发出的呼啸声。

沐擎握剑的手有些抖了,他的力气即将耗尽,最后,虞琬宁的剑尖抵在了沐擎的颈间。

场边先是静了一下,然后便爆发出嘈杂的议论声,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事实就是,虞琬宁赢了,一个纤瘦的小女娃儿,赢了镇南将军之子。

季书瑜原本虽然面上平静,其实也替虞琬宁捏了一把冷汗的,这时候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的两名学子身上,她暗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以安抚那激烈的心跳。

接着,季书瑜的胸中又涌起了无尽的自豪,看看,谁言女子无用,我季书瑜曾才名动天下,我季书瑜的弟子,今日将如此青年才俊斩于马下,谁还敢再言女子无用?

季安辰也是又紧张,又激动地连手掌什么时候被自己的掐破的都没注意到。

叶心梅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为虞琬宁高兴,当真便掉下眼泪来,只是她记着季书瑜的嘱咐,无论何种情况,不许哭,所以便强忍着没敢出声儿,只是不停地抹着断线珠子般的眼泪。

身量颇高的乔鹤媛见状,便将叶心梅往自己身后遮了一遮,免得她如此失态的样子被旁人看见了说闲话。

方才一直等着看虞琬宁笑话的季新月与许慧如,此时又是不可思议,又是没脸见人,一张脸掉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便真如挨了耳光一般,火辣辣得疼。

叶心梅这会子只顾着为虞琬宁激动,压根想不起这两个人来。

何湘萍素来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也没出声。

乔鹤媛为人圆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惹季新月与许慧如不快。

闫清樱胆儿小,自然也是不敢多嘴的。

倒是韩玉蓉,一直记着方才季新月与许慧如那样的嘴脸,只是她是个厚道人,又从未与人恶语相向过,只淡淡地瞥了季新月与许慧如一眼,便不再理会她们了。

然而即使如此,也足够季新月与许慧如没脸的了。

虞德陵今日原本想进书院来看看,但却没能进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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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炸了锅

榴花晚照又一春正文卷第221章炸了锅只因虞德陵是参赛学子的父亲,所以便被拒之门外了,与一帮男女学子们的家人皆在书院外面等着。

只是,这毕竟是一帮勋贵宗亲,所以自有专人随时往外递消息。

一听闻虞琬宁比武赢了沐擎,虞德陵兴奋地瞬间涨红了脸,直接从书院对面茶馆的座位上跳了起来,兴奋地就差把人家的铺子给拆了,甚至连虞绍庭各项考试垫底都给忘了。

而那些也同样的书院外面等消息的赌坊老板,一颗心也是越来越七上八下,虽然除了武艺和射箭,其的成绩都还未公布,但他们也已经隐隐担心起来。

这次摆这么大的赌局,开这么大的赔率,当真是赢得起输不起,万一要是让这群小丫头片子赢了,他们岂不是要赔到上吊么?

不过几个赌坊老板又互相安慰着,那大将军府的千金虽厉害,但终究只是个例,不见得旁的女学生也都出众,毕竟旁人家可没有虞大将军那么教养女儿的。

而且,还有那么多项目的成绩还没有公布,若虞家千金只是赢这么两场,倘若别的都输了,那最终还是男学子们赢,他们的赌局,自然了是稳赢的。

这样一说,赌坊老板们的一颗心又放了下来,连饭也不用,守在书院外等着书院放榜。

第二日的比试,比前一日结束得早,而且头一日的卷纸,也都已经阅出来了,所以到了傍晚,便直接放了榜。

除开已知的射箭,比武在放榜前大家伙便已知道结果。

之外的成绩排名分别为。

礼项考试,男女学子共十人应试,叶心梅第一,韩玉蓉第二,季新月第三,何湘萍第五,闫清樱第七,国子监的男学子们分别为第四,第六,第八、九、十。

乐项,男女学子共十六人应试,季新月第一,乔鹤媛第二,韩玉蓉第五,叶心梅第六,何湘萍第八,秦若兰第十,许慧如第十五,闫清樱因胆小紧张,失误太多,第十六名垫底。

国子监男学子们分别为第三、第四,第七、第九、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书项,男女学子共二十人应试,虞琬宁满分名列第一,叶心梅第三,韩玉蓉第五,季新月第六,何湘萍第九,苏乐儿第十,秦若兰第十一,闫清樱第十四,乔鹤媛第十六,许慧如第十九。

国子监男学子分别为第二,第四,第七,第八,第十二,第十三,第十五,第十七,十八,以及垫底的虞绍庭为第二十名。

数项,男女学子共六人应试,然而这一项的结果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便向来并不出众的苏乐儿,居然以与第二名极大的分差,满分获得了第一,乔鹤卿第三,叶心梅第五。

国子监的男学子分别为第二,第四,以及虞绍庭再一次垫底第六。

御项,男女学子共四名应试,虞琬宁第一,秦若兰第四,国子监的男学子名列第二,以及虞绍庭第三,这一次,因秦若兰骑术不佳,只是上场陪虞琬宁而已,倒是让虞绍庭再不用垫底了。

射、武、兵三项,唯虞琬宁与国子监沐擎两人应试,皆虞琬宁胜,其实兵法考试,俩人的分数皆是满分,但虞琬宁的答题时间比沐擎短一些,所以沐擎算是憾败。

比试共八项,每一项皆是女学子稳居第一,光是从每一项的第一名人数论,福安长公主门下的女学子便是当之无愧的胜出者了。

而且便是将每一项课业的分数相加,最后的总分数,女学子们也是高于男学子们的。

虽然这里面有顾远山为人清高轻敌,生怕被人说欺负黄毛丫头而刻意选了国子监新一届学子,并都是课业成绩略差的。

而福安长公主府的十分女学子,却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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