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君 - xp1024.com
《林真君》


第一章轮回

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铅云布满天空。

灰铁色的色调,充斥在天地之间。

透过窗户望去,外面飘洒着雨帘。

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汇聚成道道溪流,流淌下去。

林正阳静静的躺在床上,无声地默默凝望着窗台。

记忆……在慢慢苏醒。

破碎的画面,不连贯的声音,以及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依旧阵阵触痛着,四肢百骸都在幻痛。

拧着眉,强忍着脑袋和身体好似被分裂开来的剧痛,他在床上,不住地颤抖着。

痛到极处时,也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咬紧牙关,发出闷哼声。

半晌,又好似过去了数十上百年那么久……颤抖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

汗水早已湿透了汗衫,整个人如同在暴雨里跑了三公里一样,完全湿透了,稍稍拧一把就能掐出水来。

“又死了一次了……又是一次轮回!”

眼神微眯,林正阳望向窗外的雨帘,与灰铁色的令人不适的色调,陷入了略带绝望的沮丧。

“啊……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死亡了吧?”

“在这个鬼地方,死一次就丢失记忆……不,那种深入骨髓的撕裂感,以及我明显变得迟钝的思维,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损失的记忆!”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林正阳真的感觉到,有某种更加本质的东西损失了……或许,损失的是灵魂的本质。

记忆已经折损了不少,到底最初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进入这个不断轮回的世界……他忘记了。

只知道有一点,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这一点深深地刻在记忆里,哪怕如今依旧本能地能够回想起来。

“每死一次,都有折损,三次,只要三次,第三次死在这里,我会真的消亡,不会再有第四次机会!”

尽管前因后果都已忘记,但他还是记得,如果自己死在这里第三次,就是真的死了,彻底消失。

现在,已经死了两次了……

双手伸到面前,望去,骨肉匀称,肌肤有光泽,青色的静脉依稀可见。

看起来似乎很平常,是很少做粗活的手。

这次的身份,貌似依旧是个学生。

看起来还算健康。

然而一种虚弱感,却充斥在整个身体。

那种虚弱感,更加真实,不是虚假的身体提供的那点感官可以蒙蔽的。

“果然,虚弱到这种程度,眼下这个虚假的身体已经不能再蒙骗我了……”

一种直觉,自心底油然而生。

当下就很笃定。

“我依旧没有摆脱这个该死的轮回。”

这个身体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他的灵魂一直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面轮回。

每一次死在这里,都被变得虚弱。

到了如今,他的灵魂,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一般。

以至于,就连这个虚假世界对灵觉的蒙蔽,也无法阻挡他感觉到本能的虚弱。

以及······濒临死亡的灰败感。

当然,或许正是因为他即将消亡,已经没有多少反抗能力,不受重视了,也不再蒙蔽他的灵觉,放由他自生自灭?

林正阳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

他所知的情报,相当有限,根本得不出什么像样的结论。

又躺在冰凉的席子上,缓了缓,适应了下这次的身体。

从凉席上起身,愣了愣,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

天地之大,竟是虚妄,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自己这残破灵魂,又能做些什么。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浓厚的云层里,不时有着电光闪过,蜿蜒如同龙蛇。

咔嚓——轰——隆隆——

巨大的闷雷声,低低地从头顶滚过,震得屋内上下的玻璃发出轻颤。

抱着膝盖,孤独地听着雨声,就有一种难言的寂寥感。

“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轻易放弃,至少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自嘲地笑了笑,林正阳给自己打着气,说着连自己都不怎么信的鸡汤。

下了席,踩着拖鞋,踏在地板上,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到盥洗室。

半身的玻璃镜前,一个模样俊秀,带着学生气,稍稍有些面色苍白的青年人。

体格不是太健壮,应当是不经常锻炼,但可以看出底子不错,就身形而言算是优秀。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一些模糊的影像浮现在眼前。

眼前这镜子,连同镜中人,都似曾相识······

不!

这不是我第一次这这里醒过来!

之前两次,都是醒来后,然后在这里照过镜子。

记忆差不多梳理完成了。

林正阳随手拧开水龙头,稍微调了下水温,用大约三四十度左右的温水,洗了一把脸。

洗过脸后,用干爽的毛巾慢慢擦拭水珠,对着镜子扯动嘴角,试图给出一个不那么难看的笑容。

借着有些搞怪的动作,舒缓了内心的郁闷和压力,林正阳终于有了心思,好好整理下如今的处境,试图找到隐藏在危局之中的生机。

屋内有冰箱,随意打开,轻车熟路地从最上面一格,找到一盒果汁,插上吸管,信步走到窗前的方桌上,拉开一张梨木椅,坐了下来。

滴滴答答,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响声。

呼呼地风刮过玻璃,发出凄厉的嚎叫。

透过雨帘,依稀可见外间模糊变形的景物,以及街道的影像。

还有着车辆冒着雨水前行。

喝着果汁,林正阳缓缓陷入沉思。

无数记忆的碎片,零散的、不成体系的,都被他回忆起来,试图拼凑出前两次轮回自己失败的原因。

”最初我印象中,不记得到底是怎么进入这个诡异的世界的了,只记得在那之前,我似乎遭遇了车祸,被撞飞了出去······可能比较严重,不那么乐观的话,我可能是已经死了,是以死者的身份来到这里的。”

“在这里醒来后,我获得了新的身体,新的身份,然后过于保守的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这个世界的真相,自以为是穿越者,试图潜伏下去,结果度过一段时间······具体是三天还是四天,这里记忆模糊,有些缺失,之后就是被杀害,敌人是在视野盲区出手,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就死了。”

“第二次,有吸取教训,自制武器,寻求帮助,最后查到了线索,在追查过程里,遭遇······衣着奇怪,带着武器的几个人?”

回忆到这里,林正阳就感到灵体一阵阵刺痛,习惯性地用拇指压着太阳穴。

“他们穿着我完全不认识的古装,不属于任何一个古装电视剧的样式,用着疑似武侠功夫的手段,用暗器杀了当时的我······随后是眼前一黑,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下,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我又从这里醒了。”

林正阳心下渐渐清明: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总是在重复轮回,每一滴雨水、每一次闪电,都有迹可循,但那些古怪的人······很显然不是每次都出现!”

“他们是外来者!打破轮回的外力!”

第二章降临

“我本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是自外界而来,不知怎的落到这里,醒来便已经有了这个世界的身体和身份。”

林正阳渐渐走到楼梯间,扶着扶手,一层层地登上去。

楼梯间有窗户,哗哗的雨声胡乱地拍打在窗玻璃上,好似炒豆子一般,劈啪作响。

二楼有个阳台,阳台上玻璃窗都已关上。

灰暗的天光就照了进来,一眼望去,就是厚重的铅云。

天际还有点发黄,浑浊好似掺杂了沙子的浊流,远远地,显得很有些晦暗。

就着藤椅坐下,缓缓调匀着呼吸。

双手按着膝盖,微眯双目,呼吸之间,一出一入,均匀、和谐。

渐渐杂念澄澈,体力、精神都微微恢复。

就连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极度虚弱感,也微微得到一点遏止。

这是前两次探索时,在这个世界得到的收获之一。

《林氏内息锻炼法》,别看名字普普通通,却的的确确份属内丹派筑基法诀。

勤加修炼,能养炼出内息,在体内构成能量循环。

他得到的只是入门的筑基篇,用于炼元精化元炁。

在此基础上,还有更深层的法门,能孕养阴神,出神入化,超凡入圣,顿超三界,证得仙佛。

此身出身林氏,出自茅山上清一脉,族中世代都秘传这等丹诀秘术。

可惜历代成仙证真的,那是半个也无。

尽管如此,勤修此术,也能精神旺盛,延年益寿,远不是市面上那些大路货色的养生拳、养生功一流可比。

天色渐渐黑暗,林正阳半躺在藤椅上,似睡非睡,似眠非眠,鼻翼之下,呼吸绵绵若存,已经进入极深的定境。

一夜过后,风声、雨声,渐渐歇止。

只有淅淅沥沥的雨丝,随意飘洒。

睁开眼睛,林正阳一夜未眠,精神已经恢复了几分。

内息术果有不凡之处,仅仅只是一夜过去,就暂时缓解了他灵体的创伤,甚至还有些愈合的错觉。

“如果我能有三五年水磨工夫,每日不做别的,专修这术,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

林正阳做出了较为乐观的估计。

内息壮大,或许能起到弥合伤势的作用,但不大可能弥补已然损失的本质······充其量,只能让他灵体崩溃的时日推迟罢了。

“再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也不过是等死罢了,早死晚死,反正都一个样子,不如搏个出路。”

眼神闪烁着,林正阳已然动了杀心:

“前两次,我死得莫名其妙,第一次连面都没有见到,第二次见面不久就被杀死······那些人不是误伤,而是确实有目的地针对我。”

“他们也是外来者,却对我抱有很深的敌意······理由呢?情报不足,不清楚这么做的理由。”

“可以将那批人定为敌人。”

“另外,他们似乎可以清楚我的位置······这个不需要怀疑,我初次死亡后,进入二周目,有意识地避开了初次死亡的所有路线,然而还是遭遇了,由此推测,他们有一种我暂时无法知晓的手段,可以知晓我的位置。”

“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再次,初回杀,和二回杀,我都没有彻底死去,但也都付出了代价,表面上,是丢失记忆,深层次,是灵体受创,损失了部分灵魂本质。”

“每次被杀,大约折损三分之一的灵魂······这部分折损的灵魂,去了哪里?难道这就是那些外来者的目的?掠夺我的灵魂?”

“不,情报不足,这个推断并不能成立,损失灵魂或许也可以视为这个世界的法则,即回档代价。”

“尽管我很明确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真正的我早就死了,现在留存在这里的肯定是灵体······但即便是这样,要回档整个世界,需要的代价肯定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区区三分之一的灵魂作为代价就能避免彻底死亡,相当于多出来两条命,简直是大赚特赚。”

“综上所述,外来者进入这里,必然带着某种目的,而对我的敌意,间接说明我是他们的绊脚石,换句话说,我的存活就对于他们不利。”

“敌人要做的,正是我们要反对的!”

“既然他们有不得不杀我的理由,那我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不仅这样,我还可以利用他们的定位,来反向设局。”

“从上一次的见闻看,他们依然还是人,有些特殊的手段,但整体上没有超出常人。”

“这个世界纵然虚幻,但也已经发展到现代了,区区几人,纵然有点武力,能敌现代文明否?”

林正阳微微冷笑。

两次死亡,固然让他灵魂受损,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直面这等恐怖,不止一次,林正阳渐渐也能体察到此方天地的一些奥秘。

虽说是虚幻不实,但也分对谁。

对灵体而言,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又何尝有半分虚幻?

虚幻真实,都是相对的。

此处,是精神的世界,对精神就是真实不虚的。

被杀了,也会受伤,也会死······除非如林正阳这般,别有奇遇,才能不死。

可林正阳灵觉之中,分明感觉到,那些外来者,似乎没有这份待遇。

有一种感觉就很笃定,那些家伙死了,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这种感觉,不知其所从来,但分明在心,半点疑惑都没有,就是有这么一种直觉。

“我二次死亡,又再重生,似乎又多了一些神异处。”

细心体悟下,林正阳的精神渐渐透过表象,看到这个世界深层的秘密。

散发着淡淡微弱白光的雾气,笼罩着整片大地,一切事物,都是由这层白雾所成。

他自家魂体黯淡,由灰白之气构成,带着微弱的白光,虚弱得好似萤火,有着微弱的光斑,明灭不定。

时而周围有一丝稀薄的白气被他吸纳,魂体就微微一亮,变得稳固几分。

但往往这种白气很少凑近,也很难被吸纳,周围的白气弥漫在整个空间里,其实非常稀薄。

“原来我的灵魂,是这个模样,真是千疮百孔。”

无奈地笑笑,他仰头望去。

除了近处尚且有白光,在远处天际,就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天幕,上面点缀着一些或明或暗的明星。

就在此时,一道远光大亮,好似光束一般,照了下来。

整个大地都好似颤动了一下,虚空中仿佛有巨大的碰撞声。

随即,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他们,降临了。

第三章龙空

长清市,市区一处居民小区外,绿化带,一条无人经过的偏僻小巷

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白光微微闪烁,泛起涟漪。

白光敛去后,三个青年人的身影凭空出现。

没有在意周围的景象,几人当先就是左手一举,按住左腕上一块半透明黑色腕表。

一块只有个人能够看到的虚拟光屏就展现在视网膜上,大片的字幕缓缓滚动着。

“当前任务位面:f级位面《英叔现代生活录》。”

“主线任务1:击杀林正英;奖励:3000奖励点,f级兑换权限一次。”

“可选支线1:击杀林氏族人;奖励:按照角色重要程度,每人获得001-10点奖励点,此支线可重复接取。”

“可选支线2:崩坏世界,在一周内,不限手段,制造整个位面智慧生物死亡超过90%。

奖励:5000奖励点,d级兑换权限一次。

备注:难度极大,超出当前队伍承受能力,不建议尝试。”

“主线任务2:击杀疑似穿越者林正阳;

可能掉落奖励:内息种子(劣质),东方仙侠侧指定抽奖一次,奖励点1000点,《林氏内丹术》(入门篇),世界权限碎片(极低概率)。

辅助定位:180秒。

备注:该角色已造成世界变动,受到该世界眷顾,位置难以定位,请谨慎使用定位权限。”

“该世界任务结束后,回归龙空山,将一并结算奖励;在回归之前,赏金猎人受到世界法则压制,将不能使用包括公会权限在内一切特殊能力。”

看到这里,几人都是面色一黑。

调出个人信息栏目,果然多出了一条红得发黑的debuff:

“世界法则压制中:非东方武侠仙侠侧能力,下降20%-60%不等;东方仙侠侧能力,上升20%-60%;林正英系列道术能力,上升100%-200%;超现实科技武器,限制使用;个别特殊能力,衰减幅度不等,请猎人谨慎行事。”

“该死,又是世界法则压制!区区一个f级位面,哪来这么完善的世界法则?简直就是奇行种!哈士奇里面的狼王!”

发着牢骚,一名留着黑色披肩短发的青年男子,关闭了个人光屏。

“徐宏,常春,你们怎么看这次任务?”

名为徐宏的青年,推了推自己的近视眼镜,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腕表上的信息,头也不抬,回答着:

“沈老大,先等等再说,我还要再看看详细情报。”

“这个世界比较冷门,情报也少,只有两个队伍曾经探索过这个世界,我刚刚买下了他们的情报,还没来得及看。”

常春是个微胖的男子,个子高大,此时手里捏着几张黑色烫金的卡片,摇了摇:

“看,一次性通用银行卡,我知道这个世界是现代背景,卡着传送前最后三秒钟兑换的。”

他把卡片一人分了一张,解释着:

“可以在任意现代世界刷卡,上限是一万人民币,只能用一个世界,过期作废,十个奖励点一张。”

沈老大赞许地点头:

“既然是任务消耗,回头走咱们小队的公账。”

“那就谢谢老大了。”

常春憨憨地笑了。

他们虽然是小队伍,但也有组织。

挂靠在一个名叫“天涯海角一茶馆”的公会名下,隶属在公会大佬“鬼人”派系。

这个简称“茶馆”的公会,起初是一群散人大佬喝茶聚会的地方,靠着这些大佬的名声,抗衡大公会的打压。

后来渐渐有些新人队伍靠拢过来,人数多了,索性成立了这么一个散人公会。

每季度只要上缴足够的供奉,就能换取公会大佬的庇护,不必担心大公会成员的欺压。

是大部分独行散人和小队伍的首选。

这里的公账,就是公会给出的福利之一。

走公账,可以有百分之十的消费额度返利。

虽然不能变现,但可以用于兑换公会内部积分,换取旁听大佬课程以及一些内部情报资料。

算是公会对下属成员的一点心意。

毕竟在龙空山这么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能得到大佬指点,或者得到一些最新情报,是非常重要的。

当然,既然是福利,自然也是有限的,每个小队乃至于每个人能得到的都是额度。

超过额度,就得额外做出贡献。

公会那边,是从不吃亏的。

“找到了,前面有个公会小队,在这个世界开荒的记录。”

徐宏突然出声:

“他们在这个世界,利用英叔的正义心,故意制造伤者,在英叔救人的时候,用炸弹炸死了英叔。”

“英叔是林氏一族的宗长,趁着林家人都来吊丧,他们故技重施,把林家整个炸上了天。”

沈老大微微有些不悦,皱着眉,板着脸:

“这帮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英叔的嘛?”

“英叔好歹也是咱们小时候的偶像,一身正气,怎么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杀他?”

“太不像话!”

一边的常春说着:

“我们都是赏金猎人,接了主神给的任务,任务说杀谁就得杀谁,英叔挡了我们的财路,就算是儿时偶像,那也只能下手了!”

“再说,主世界的英叔早就死了,他永远活在我们心里······这些轮回世界的英叔不过都是些npc罢了,又不是真人,每次世界轮回都会刷新一次,老大你就不要有负罪感了!”

“负罪感?老子自打进了龙空山,就再也没有把轮回世界的土著当成人看!”

沈老大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盒烟,自家手指一搓,烟气袅袅而上,抽了一口,吐出青烟。

他眼神有些迷茫,惆怅道:

“我只是有些看不惯罢了······毕竟是儿时偶像,我也曾经有过当个正派人物的理想。”

仰头望向天空,大片的阴云,遮蔽了太阳。

空气中,依旧有细小的雨丝,无声地飘洒。

静默了一会儿,几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氛围。

那是说不出的无奈。

谁还没有个向往光明的时候?

可惜一入龙空山,从此节操是路人,良心大半都喂了狗,再也不能像过去那么天真了。

半晌,掐灭了烟头,沈老大默默地出声:

“地图看好了就走吧,我们先找个地界修整,晚上再行动。”

第四章英叔

清晨,林正阳踩着脚踏车,叮铃叮铃,驶过幽静宽敞的古街。

林家所在,并不居于闹市,而是在一片较为偏远的古街上。

道旁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微风动处,树叶沙沙作响。

风雨过后,地面有着浅浅的积水,车轮驶过,哗的一下,溅起层层水幕。

周围是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会有雨水自肥厚宽大的叶片上滴落,打在下方,一如雨打芭蕉声。

远处有车辆驶过,不久又重归于寂静。

道旁有一二行人,缓缓漫步,享受此处的静谧。

闹中取静,这便是林家选址的意趣。

不久,林正阳到了一处白墙明瓦,保持着明清样式的大宅前停下。

门口有朱门,石狮子,颇有些年代,此时大门敞开。

林正阳推车进去,顺着湿润的青石路,去了侧居,就见到廊下,有一青衫中年人,正在躬身打拳。

林正阳轻手轻脚,把车停在角落,垂手候在一旁。

一趟拳打完,已是过了一刻钟。

青衫中年人,双鬓微白,看着倒是很有精神,一点不显老态。

见到林正阳,也不奇怪,就说着:

“正阳啊,你回来正好,今天我正找你有事呢!”

林正阳上前恭恭敬敬地回答:

“英叔,我也正有事要寻您老。”

这中年人就是英叔。

剑眉正气,一身傲骨,林正阳岂能不识得?

不同于别的道长系列电影,在这个世界,他就叫做林正英,不叫九叔,也不叫林凤娇,也不是一眉道长······

这个世界的,叫做林正英。

而他,叫做林正阳。

在这个世界,他是林正英的晚辈。

林家虽然大,但没有按照“字辈”排辈分的习惯。

之所以叫林正阳,也只是巧合而已。

颇有些深意地看了林正阳几秒,英叔背着双手,转身入内。

林正阳赶紧跟上。

室内简单地挂着一幅水墨字,上书“上善若水”,依稀可以辨识是他本人笔迹。

林正英也没有多少拘束,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先倒了杯凉茶。

“你要不要喝茶?外国茶我这边喝得不习惯,不过前几天邻居家小孩子过来给我带了一盒,你要就去那边柜子里自己拿。”

“不用了,英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林正阳坐了下来,平视英叔双目,端正坐姿,很郑重地说道:

“英叔,你相信轮回吗?”

英叔眉毛微挑,手上端着的茶碗,缓缓放下,诧异道:

“你小子平时怎么读经典的?我茅山一脉什么时候信轮回了?”

英叔很严肃地批评道:

“你现在不要管轮回的事情,好好做好你的事情,做人先做好喽,你再考虑身后事!”

“轮回不轮回,不是活人该考虑的事情,沉迷进去,不是好事!”

林正阳心里早有了预料,继续追问:

“您修为比我高,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轮回的?内丹修证,可以超脱轮回吗?”

英叔皱眉,更加诧异,本不想讨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只是看到面前少年一脸郑重,便知道这不是一时兴起,一时心动,联想到自家这段时日不断重复的某个梦境。

心下微微有所触动,本待出口的呵斥,就转了转,出口时就变了:

“轮回是不是真有?得看你修得如何了!”

“内丹确有其事,我林家传承茅山符箓、请神、炼尸、风水、医术,每一脉都有内修內炼的法门,后来逐渐系统总结,归入内丹。”

“传承至今,别的方面或因时代变迁,或因政局动荡,或是传承缺失,总之都已没落,唯有内丹术代代开陈出新,传承至今已经极为精简而深入。”

“正好,你今天来了,我给你讲讲我林氏一脉,如今的内丹术。”

英叔正襟危坐,语速缓而声音低沉,说着:

“时代毕竟不同了,过往秘而不宣的丹书,如今不过十几二十块钱,就能买到印刷本。”

“我林氏内丹术,真要计较起来,与市面上广而流传的丹书,就步骤而内容,大同小异。”

“起初无非是百日筑基,以炼精化炁,精尽化为炁,而后移炉换鼎,迁入中田。”

“于此三年功夫,炼炁化神,自此炁尽返为神,再迁入上田。”

“上田乃性功,炼神反虚,此处又有许多讲究,诸如十年面壁云云。”

“过此关后,神迁天门,可以出体而神游,从一步、两步、三步、十步渐渐至于百步,调练纯熟,渐渐能神游外界。”

“到此境界,已经是成仙,后续各种证悟,得看个人悟性,不再是区区笔墨文章能够形容。”

“天下丹道,性命之功,无非大同小异,都得经过这几步,了断生死,我林氏丹诀,也无非如是。”

“不过具体行持手法,细节之处,则略有差别。”

“我林氏一脉,大致化为五步,又唤作五阶,即登仙五阶。”

“一阶,即百日筑基之功,精化为炁,此处内息穿行小周天,炼化元精,直至内息真种初成,方算此阶稳固;”

“小周天尚有间断,行功过后,尚有修习,不能二六时内,行卧动作,行功不断。”

“如能内息搬运,无时无刻,不在采炼,无时无刻,不在行功,那便是大周天。”

“大小周天,区别只在有无间断,如有片刻间断,便还是小周天。”

“大周天周行不止,便是二阶。”

“内修到此,已深处定境,种种内景,渐渐证得,但不能贪图这等幻景,要精进修证。”

“入三阶,其实便是炼炁化神,此时渐渐神与炁合,神通开发,人体种种奥秘开始苏醒,但依旧不能沉迷,否则止于此境,不过是江湖术士一流。”

“四阶炼神还虚,内证时光明朗照,已清晰明辨自家元神本来面目,各种修炼,不着于后天识神,而是单纯性功。”

“五阶即出窍神游,拥有种种神通变化,不能尽述,唯有证悟者自得其趣,旁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过是盲人摸象,非亲自证到不能清楚。”

“要说了断生死,也只有五阶可以说了断生死。”

“现在你问轮回?五阶出窍神游,可以轮回!功夫差一点,就得乖乖去阴间报道!”

英叔瞪了他一眼,吓唬道:

“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说转世轮回,你死了肯定要受苦!”

“要问苦不苦,黄泉路上问行人!奈河桥下有浮尸,三途路畔谁能为?断臂残躯苦难熬啊!”

“你小子小心点,死了可没有多少人会照顾你,就你这点本事,想死了以后不受苦,难!难喽!”

英叔不怀好意地笑笑:

“你小子别以为轮回是谁都能做到的!”

“佛教的六道轮回,只在佛教内部有······但你想想,要真有轮回,谁都能随随便便转世再来,投胎做人的话,那可能吗?”

“如果可以,哪有那么多孤魂野鬼?奈何桥下,河水里漂浮的浮尸,都是怎么回事?”

“轮回这事嘛,真有,但又没有!”

“看你自家修得如何!”

“你要真有大修行,现世证到我方才说的出窍神游,那你可以转世,你的神不散,自然可以投胎就舍,重新做人!”

“可你要是再这么荒废下去,还是不用心,等你老了、死了,这精气神,根本没有熔炼为一,也早晚散去,那时你就只能做个鬼了!还想轮回呢?”

《老子》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黄庭内景经》说:“垂绝念神死复生,摄魂还魄永无倾。”

内丹术修证至此,便是成仙,可以长存于世。

至于常人,死了便魂魄分离,魂形成鬼,而形魄入土或是火化。

要想转世,区区鬼物自然做不到,唯有仙魂才能自主。

于道教而言,转世是非常困难的。

但是林正阳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英叔,你方才说的,是个人的轮回,我想问的,是作为整体的这方天地,你信它有轮回吗?”

“有,怎么没有?”

“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物化嘛!这个不是天地的大轮回?”

“这个你学了那个叫做物理的,还有化学的,你比我懂,我那时候可没这条件。”

英叔说的内容,其实是道家“物化”又名“道化”的观点,但还是跟林正阳要说的存在很大差距。

深吸了一口气,林正阳前倾着身子,抿唇,双目凝视着英叔:

“英叔,我说的轮回,不是这样的。”

“我们这个世界,就像是过节唱黄梅戏,你和我,都是戏台子上的戏子······我们唱的每一次戏,除了细微末节,大体上都是同一出戏。”

“甚至我们还不如唱戏,唱戏的戏子至少还有谢幕的时候,能分得清戏里戏外。”

“我们就像是活在一场大梦里,这个梦根本不知道开始,不知道结束,反复轮回,没有停止。”

英叔面色凝重。

他知道林正阳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更何况近来他自家修炼时,也时而会有些奇特的感觉。

“你有证据吗?”

英叔缓缓地问着。

林正阳笑了。

第五章边界

站在后庭里,此处空荡荡的,脚下是鹅卵石铺成的黑白太极图。

不远处,有个大花坛,里面种着一颗高大的松树。

站在树下,林正阳已经换上一身劲装,头发打理得熨帖,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不知为何,只是站在这里,便感觉到身心舒畅。

四肢百骸,尤其是天灵处,有着丝丝清凉的气息透入。

就连原本稀薄的内息,也自发地运行起来,抚过五脏六腑,沁入心脾。

身心舒泰,无有触受。

就连他灵魂的伤势,一时也得以缓解。

眯上眼,差点就沉浸进去,不想睁开了。

好在他接连经历大变,已经渐渐磨砺出来,并没有在其中沉迷,只是初一怔,迅速就挣脱了那种好似成瘾一般的舒适。

林正英背着双手,见到他短短几秒就恢复过来,不自觉地暗中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不错,你定力尚可,可见还是肯用心的,看你身上气息涌动,近来可是下了苦功?”

林正阳露出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哪里是我用心,我是不得不用心啊!”

垂下头来,不愿意让英叔瞧见自家的失态,林正阳顿了顿,就涩声道:

“英叔,我也不瞒你,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出了车祸,可能是死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再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第一次,我循规蹈矩,打算老老实实活下去,也没什么野心,就是想着,经历了一番生死,能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的日子,要珍惜一点······”

“然后英叔你死了,据说是遭了贼······嘿!现在想想,这得是什么大贼才能做下这么大的事?”

“后来我前来吊唁,林家五服之内的亲戚都到了场,还有英叔你在本地的一些朋友故旧,商议着料理了后事······丧事当场,灵堂爆炸,所有人连带着我统统都死了!”

“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死掉,连敌人都不知道是谁,就莫名其妙······那么死了!”

一想到堂堂穿越者这屈辱的死法,林正阳即使是此刻再回想起来,都觉得荒唐。

堂堂穿越者,在哪本小说里,不是天命加身?

不说美女投怀,神器择主吧,至少也不至于死得这么莫名其妙······连敌人是谁,在哪里,何种手段,一概不知,就屈辱地死了。

从那时起,隐隐在心底还存有的一点点属于穿越者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便荡然无存。

林正阳知道,纵然是穿越者,也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光环。

一样会被人杀,被杀就会死,肉体凡胎的缺点一个不少。

英叔注意到林正阳悄悄攥紧的拳头,以及脖子上隐隐绷紧的青筋,就知道他并没有如表面上想的那么释然。

人过中年的英叔,自然也有过青葱岁月,也只能默默听着,在心里慨叹着。

少年人意气风发,自然多以为天命在我,世界在我,有我无敌,种种中二念头,迷信自己的力量,认为人定胜天······直到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接着,就听林正阳用着带着颤音的声音,缓缓诉说着:

“死了以后,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又是回到了这个时间。”

说到这里,林正阳抬起头来,望向英叔。

“大约,就是英叔你打算找我商量出国留学的事情。”

英叔眸子一凝,似有精光闪过,直视着林正阳的眼睛,好似要把他看穿。

林正阳毫不畏惧,直直迎上,口中继续说着:

“这件事到最后还是没能做成······出国的花销不小,英叔你想帮我出学费,我很感激,但,我更想在国内发展。”

“如果没有外来人打扰的话,以如今国家腾飞的趋势,国内机会不见得会少。”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这个世界是存在边界的,超出边界的地方是不存在的。”

英叔皱眉道:

“什么叫做不存在?你发现了什么?”

林正阳成竹在胸,微笑着:

“其实我不说,英叔你按照道理,不久之后也该发觉了······不错,这个世界只有这片市区,还有附近几个村子是真实的,其余的根本就不存在!”

“整个世界,真的展现出来的,只有直径十公里,人口大约也就是十万,可能还要更少一点。”

“如果英叔你此刻驾车,全速行驶,很快你就会到达边界。”

“边界并不是线,看着前面还有路,甚至还有远方的景色,但是你车子根本开不过去······”

林正阳悠悠地说着,仿佛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惊悚的事情一样。

“英叔,我死了重生,就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了。”

“那时我还叫了出租,司机和车都能过,但我不能过。”

“我一靠近那条线,就被弹出来,从车里掉出来。”

“用手去碰,似乎是没有实体的边界,但一旦身体超出那条线,想着越过去,我就会不知不觉失去方向,又转了回来,并没有真的穿过那个界限······实际上那个界限不存在,外面真的没有东西了,什么都没有的区域,自然不可能闯进去。”

“对于我而言,整个世界,只有这么大一点。”

说到这里,英叔半信半疑:

“那,会不会是你出了问题呢?”

林正阳苦笑了,点头应道:

“确实有考虑过这方面······兴许是我中邪了呢?于是我做过实验。”

“我把英叔你叫过去了,英叔你有法术,能开灵眼,如果全力以赴,或许能看出来那时我身上的问题。”

英叔来了兴趣,追问道:

“我用了什么法术,又看到了什么?你仔细说说!”

林正阳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记得你带了一方印章,好像是你自己刻的石头,平时摆在供桌上,都是用埋下香炉里面吃香火的。”

“不错,是有这么一个印······继续说······”

“起初我告诉英叔,我过不去,你试了,然后你能站进去,来回走都行。

“后来英叔你站在我测试出的那条界限外,然后我试着穿过去,反正我肯定是又转了回来,而后英叔你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当时很震惊的样子。”

“再后来,英叔你自己也去试了,这次连英叔你也走不过去了······”

“要再试试吗?英叔,趁着还没被那些外来人找上门,应该还有点空闲。”

林正阳提议着。

其实他也很好奇,到底作为这个世界真正的土著,英叔在那个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而且为什么先前能穿过,后来被他点破真相后反而不能跨越界限?

林正阳隐隐有些感觉,似乎这涉及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奥秘。

英叔这回犹豫了:

“似乎真的有些奇怪·····不是我不信你呢,是你说的,天方夜谭,跟在说神话似的。”

“不过——”

话音一转,英叔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近来确实有做梦梦见一些奇怪的人和事,有些地方倒也对得上。”

“这样吧,我们这就去你说的地方看看。”

英叔没说的是,他梦中梦见的,不仅仅是他透露的这些。

他梦见的,不仅仅有林正阳出现的这几次,更有许多次,以及无数次,支离破碎的记忆。

以至于梦醒之后,无论作什么,他都有些“次曾相识”之感。

隐隐约约的,他其实也有些怀疑这个世界的真相。

如不是这样,哪有听了几句话,就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就算是自家子侄辈也不行。

第六章跨越

在林正阳提醒下,英叔叫上了五六个好手,分别乘着两辆车,绕着市区转了一个大圈。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从倒车镜里,明显可以看到一辆灰色的私家车跟在后头,不远不近。

每当司机试图在岔道口甩掉他们时,总能看到他们一个变速,尾随而来,如同牛皮糖一样,紧紧咬着。

“英叔,果然有人跟着。”

坐在后面闭目养神的英叔,身体不动,只是轻轻颔首,“嗯”了一声:

“我瞧见了……小刘,不带他们跑圈了,继续走,往前走,去雁荡村方向。”

司机小刘打着方向盘,应了一声,望了望后视镜,那辆灰色汽车依然锲而不舍地跟在后头。

小刘好奇地问了句:

“英叔,你仇家?这次是赶尸的还有下咒害人的?”

小刘是以前英叔故交的孩子,有些活泼,这次缺个驾驶技能一流的老司机,正好他在附近,就自告奋勇来开车。

英叔早些年,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没少给人斗法,东南亚乃至于西方欧陆的巫术魔法见识了个遍,这才闯出“一眉道长”的赫赫威名。

这名,是威名,不是美名,也不是清名。

威名必得先有威德。

威德就是霸道,就是立威,是生生打下来的名声,不是旁人施舍或者侥幸而来。

人过中年,英叔收敛了锋芒,修身养性,明面上处于半退隐状态,但人在江湖,岂能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金盆洗手看似美好,但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可靠的下家庇护,也不过是一场秀罢了。

英叔赫赫威名,依旧有人前来上门寻衅,尤其是以早年收拾的一干邪术师或者结怨的同行为多。

索性英叔道法高明,武艺扎实,本地又有人脉,认识的朋友也多,每次遇到事端总是能一一化解。

小刘也是听着英叔的传奇长大的,对这些神通道术很感兴趣。

“这次来的家伙,可不是几个穷酸的邪道人士能比的。”

林正阳生怕英叔因为情报不足吃亏,在一旁提醒着:

“英叔,这些外地人,都是一帮拿钱干活的雇佣兵,没有善恶观念,只要有钱啥都肯干,为了杀掉任务目标就算是屠杀妇孺婴儿都能下手……他们没有人性的。”

“真要打起来,他们肯定不会顾及周围无辜人群,英叔这是想挑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他们。”

小刘在场,林正阳不好明说,只是含糊用“外来人”代替。

倒不是说不信小刘,而是这事情解释起来非常麻烦。

倒不如眼下不要多事,就当那群人就是外地来的怪人……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非常符合就是了。

英叔人老成精,自然听懂了林正阳的言外之意,业听出了他的一腔焦虑,宽慰道:

“阿阳啊,你不要太担心,你英叔懂得分寸。”

“当年你英叔也闯过美国,打过土著巫师,住过魔鬼谷,见识过杀不死的水晶湖怪人和榆树街入魔鬼……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英叔不会麻痹大意的。”

“对这种来历不明,手段深浅都不清楚的外来人,英叔也不敢大意……肯定全力以赴!”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英叔睁开眼睛,目中神光凛然。

林正阳透过后视镜对上这双神目,竟感觉到一种“势”,放佛一瞬间看到了一只活生生的狮子,作势欲扑。

背后汗毛直竖浑身都惊出一射冷汗。

“英叔的气势……真可怕!”

有点瘫软在靠背上,林正阳微微气喘,胸膛里心脏彭彭地跳动。

尽管明知道这个身体都是假的,但就是这虚假的身体确实能做出反应,受惊了以后心脏明显跳动加快。

“好厉害的威势,让我想起了现实里面剑道的所谓目击之术。”

“传闻剑道高手,一瞪,一怒,目光有如实质,能震慑对手,甚至于吓晕软弱的人……这等目击之术,近乎神话,人类的视线哪有什么力量?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现在我开始真信了。”

“或许这就是内炼之后,精神强大的特征?”

心里面火热起来,林正阳打算回头再好好钻研下这个世界学到的林氏家学内丹术。

很快,车子就到了地方。

周围是大片的青色,水泥路段两边是一米多宽的渠道,此时正有浑浊的碧水在其中流淌。

田中,青色的秧苗,浸泡在水里。

有些地方,经过风雨吹拂,秧苗被吹得东倒西歪。

“到了。”

没有等林正阳为英叔指出边界所在,英叔自己就好似察觉到了似的。

停车后,几人都下了车,小刘有些费解,坐在车里,探出脑袋问着:

“英叔,怎么这里下?”

“是啊英叔,不是说来了敌人的嘛?”

后面一车缓缓驶近,窗玻璃摇下,几个和林正阳差不多的年轻人问着。

“我们就停在这里,你们不要停,再往前开。”

英叔严肃地说:

“除非我叫你们,不然今晚你们就在前面村找地方休息,明天早上再回来!”

“可是,英叔……”

几个晚辈还想争取下,随即就看到英叔把脸一板,拿出家长态度:

“嗯?我说话不管用了吗?”

“不敢,不敢……”

蔫了的几个年轻人,只能无可奈何地开着车前行。

英叔目光聚焦在十几米外,很认真地望着。

林正阳也很好奇地看着毫无奇特的那处。

那里就是他始终越不过去的界限。

随即就看到两车人毫发无损地穿了过去,连车带人。

只是……那个瞬间,林正阳只感觉眼前一片空气,似乎微微有一阵扭曲,如同放大镜那种镜面凹凸带来的光线折射。

某个极短的瞬间,眼前影像确实有一段微小的扭曲。

再看英叔,明显是“恍然大悟”。

接着,英叔身上仿佛有光透出,再一看,英叔手上拎着他那个自家私刻的道印……据说仿的天师道印,那印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白光,包裹住英叔的身形。

然后,二话不说,他扯着林正阳的袖口,当即一把拽紧了,就往前一扯。

十几米一两个呼吸就到,两人直直地撞在空气中,泛起点点白光组成的涟漪。

随后二人凭空消失在其中。

后面追赶过来的赏金猎人三人组,远远地瞧见这一幕,一个刹车就停了下来。

“人呢?那么大两个活人呢?”

“这么就白日见鬼了?”

“这是大变活人啊这是!”

气急败坏的三人,前前后后,找遍了周围几百米,都没有发现半个影子。

第七章实相

一步跨越,直直撞入一片白色浓雾当中。

雾气中,林正阳恍然间,发现自家已经褪去了那具虚假的身躯,只有一团灰白色的雾气,带着点斑驳的暗光,勉强可以看出是个人形。

原来,这才是我此刻真实的面貌。

四顾茫然,周围尽是白茫茫一片,不辨方位,上下四方尽是苍茫一片,唯有雾霭深深,寂静森然。

英叔早已不见踪影,不知去向。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本相吗?”

“不,也不尽然。”

“佛经又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这里,显然不是物质第一性的唯物主义宇宙,一切境界都唯心是造,所以到底有没有一个本相也说不定。”

“不过就算是纯精神至上的世界,大约也是存在能量守恒的。”

“在这种地方,恐怕只有能量是真实的,至于什么境界反而因为可以随意改变不甚重要。”

尽管自家的情况明显不是太好,但林正阳依旧还有闲心,在思索着这些哲学问题。

整个魂体泡在雾气里,就仿佛泡在温水里一样,带着淡淡的安心与舒适。

当下一念就生出:

“我既在这里,那其余人呢?他们没有碰到边界,似乎没有异常地穿过去了,去往哪里?”

这一念生出,眼前雾霭中悄然现出一条黑色土路。

一种强烈的灵觉涌上心头,林正阳下意识地就明悟。

顺着它,走下去。

魂体飘荡了几下,挪到半米宽的土路上。

顿时,好似受到了吸引力一般,落了下去。

沾上泥土的瞬间,一股白光自下而上倾泻而出,刷地一下,灰白色的魂体凝实了几分,显出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青年身影。

魂体显得很是虚幻,但依稀能看出面目,维持了人形。

显然在这光中受到了不少好处。

白光一闪而逝,只在刚刚碰上时给予了一次。

林正阳顺着小道前进,半道上,全是弥漫不散的雾霭。

雾气有深有浅,有些地方凝聚不散,有的地方较为稀疏。

循着小径前行,行至一处雾气极为稀薄处驻足。

此处周围数十步内,只有一点如水汽一般稀薄的水雾飘荡,因此不能遮掩全貌,露出脚下黑色的大地,以及上方黝黑的天空。

注目凝望,那深沉的黑暗天幕上,零星点缀着些碎钻,除此之外,再无光源。

靠着一点点稀薄的白光,构成了光层,好似大气层一般,勉强维系着世界的屏障。

这就是世界的边界。

假如这也算的话,就好似一个非常透明的玻璃罩子。

低头再看,脚下那黑土大地,分明透着稀薄微弱的白色荧光。

与其说是黑土,不如说是光土。

在这里,理当并没有物质,一切都是能量唯心所造。

是以,黑土是外相,它随时可以按照此处主宰的心愿,变化成金砖、大理石、水泥、柏油甚至于巧克力······

唯有那微弱的白光才是这土地的真实。

因这光透露了能量层次的本质。

深吸一口气,其实这已是习惯,在这里并无呼吸。

林正阳的心中,已经拼凑出这个世界的大体外貌——无数丝丝缕缕的烟气,汇聚成白气托起这片在黑暗虚空中悬浮的土地。

所谓边界,其实并不存在······那只是一种概念划分,并不会因为从所谓边界走出去,就直直地掉下去。

地球上有万有引力,束缚物质在其表面,那是物质世界的规律。

焉知精神世界,就无有类似规律?

如果没有类似于束缚的力量在,那这周围的气息,岂不是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想必,这里大约也有类似的规则在,束缚着世界内部的能量,使之不散逸出去。

只是稍稍停留,林正阳就继续前行。

不久,自心田回荡起潺潺的流水声。

这种感觉颇为奇妙,此音声,不是自耳而入,而是自心而流出。

在这里已经没有虚幻的身体,只有这灵体。

所听到的声音,其实都是灵觉所感,以音声形式习惯性反映。

本质上灵体一切触受,都与肉体不同,因此声音是自心底涌出。

听闻这水声,很快就见到水流。

最初看到时,林正阳心神就为之所摄,下意识屏住不存在的呼吸。

那是一条流动着的光渠。

蜿蜒而去,横亘大地,如同一条银白色的长龙。

有着浓郁的白光,透出水面,约三五米高。

脱离了脚下的小径,林正阳稍稍凑近了瞧。

光渠有两米宽,水位约深有一米,流淌着的是浓郁的乳白色光液。

渠道内壁,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黯淡灵光。

细细望去,多是白光,光中蜷缩着一个沉睡的灵体。

再往下,光渠底部,有着灰黑色,乃至于黑色的,多是残破,乃至不成人形,如同先前林正阳那般,已经奄奄一息。

可以看出,越是灵体完整,光明皎洁,就越接近水面;相反,越是灵体残破,接近破灭,就越接近渠底。

随着光液流淌,就有着丝丝明光,缓缓渗入其中,滋润魂体,稍稍增益,使之不至泯灭。

越是往下,灵体越脆弱,这等滋润的光,就越明亮。

到渠底核心处,已经微微带着一丝红光,还有一些散碎的暗金色光点,如同沙粒一般,零星散落。

顺着光渠走了一段,林正阳在其中辨识出了许多熟人。

之前跟他们一道驾车的数位,就靠在光渠一段,贴近水面。

时而听到入水声,注目望去,却见到光渠上方,突然有一两个笼罩在光中的灵体,现出身形,然后落入水中。

“原来他们穿过边界,是直接落入这里修养,这应当是这个世界本土居民的待遇了。”

林正阳恍然大悟。

之前他之所以没能到达这里,应该是因为他外来者的身份。

很显然这光液是有益灵体,外来者哪有机会享受?

“却不知英叔又去了哪里?”

正想着,就见到前方走来一个身披红光的身影,顺着光渠漫步而来。

走到近前,就看到周围雾霭自行让开。

英叔周身笼罩在三尺厚的淡红色光焰里,身上的光将周遭染上一片红色。

“这里是灵界,不是活人该来的地界!你这生魂,怎么误闯?”

英叔很严肃地板着脸:

“要不是之前我本体沉睡,这处被外来人窥伺,钻了空隙,也不至于让你迟滞到今日!”

“一会儿跟紧我,我处置了那几个毛贼,就送你一程!”

第八章灵界

听到“灵界”二字,林正阳心中隐隐有些明悟。

“英叔,什么是灵界?”

“灵界,就是灵的世界,阴世、黄泉、冥界、死后世界、精神世界······名字不同,指代一处。”

“活人所在世界之外,就是灵界了!”

英叔很郑重地讲解着:

“这里可不比阳世,普通鬼苦得很!”

“你小子应该还没死,只是生魂误闯了这儿,还有得救!”

“这边不是你能长期逗留的!”

“回去晚了,当心已经被推进焚化炉里,你小子就乐子大了!”

林正阳想到自家被放进托盘,推到焚化炉里焚烧的场景,顿时不寒而栗,连忙摇头:

“英叔,我不贫嘴了,您忙,您忙着!”

别的也不多说了,林正阳知道自己还有回去的希望,哪敢得罪英叔?

再说,英叔这身上红光都快浓烈得如同着火一般。

跟先前不同,这会儿靠近了都感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更有种大夏天烤太阳的酷热。

用通俗的话来讲,这就是神威凛然,不敢冒犯。

要不是英叔的态度一如既往,这会子林正阳就该跪倒在地上了。

英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手就在虚空一招。

面前白雾汇聚,扭曲折射出一人高大的光棱镜。

镜面之后,是一片夹杂在玉米地之间的水泥路面。

三个全副武装的身影,正在原地堵路。

已经有几辆车子被横在路面上,里面的行人都被尼龙绳捆在一起,身上绑着明显是爆炸物的东西。

看到这里,英叔脸上一黑。

这种熟悉的做派,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法,在他沉睡这段时间,没少被他的化身遭遇到。

“哼!又是龙空山来的公会猎人!”

英叔冷哼一声,身上光焰顿时一阵起伏,周围的红光亦是随之波动,显示其内心怒气。

尽管已经明显很是愤怒,英叔却没有贸然行动,而是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行为举止。

林正阳小心地凑近英叔,避开英叔身上那明显不能碰触的光焰,轻声问着:

“英叔,你认得他们?”

英叔没有注意他,随口回答着:

“认得,龙空山的赏金猎人,一群鬣狗,唯利是图,专门抢劫我这种,有点家底的鬼神。”

“龙空山兴起,是最近几十年间的事情······据传其主宰者是一位主神,有不可思议大神通,在灵界开辟洞天世界,成立龙空山。”

“龙空山麾下有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公会,在册猎人多达数万,声势不小。”

“我这种独身的鬼仙,纵然有个灵境傍身,就是容易被猎人盯上的目标。”

“他们从现世招募猎人,靠着一些歹毒的科技和神力辅助,让活人也能做到神游灵界。”

“再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手段,把一些灵境的内容写入小说之中,上传到网络,包装成轮回世界。”

“那些猎人,就是龙空山主神培养的打手,专门派遣这些家伙,肆意闯入弱小鬼神的灵境道场,大肆侵略,夺取神力。”

“他们不敢冒犯那些强大的灵境,专挑无主的灵境还有独身且弱小的鬼神下手,这些年已经有不少同类遭了毒手。”

林正阳听着稀奇,突然想到自家也是生人,就问了出来:

“英叔,活人的生魂在这里会不会死啊?”

“活人的灵魂,毕竟与鬼魂不同,带着阳气,轻易不会真的折损在灵界。”

画面中,那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加上有人报警,远处已经有警车鸣笛而来。

英叔随意指点着林正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误入这里,在我这灵境里死了两次,两次都能重新苏醒,就是因为你是生魂。”

“你的身体还在现实活着,还有力量支撑你,所以你不会死在这里。”

“但拖久了,以现在的医学程度,说不准会给你诊断个脑死亡活着植物人······你猜你家能拖多久?”

林正阳面色更苍白了。

他家不过是工薪家庭,二老都已经岁数不小,哪有时间和金钱照顾他?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急了。

“英叔,能不能稍微快点?我赶着回去啊!”

“急什么?”

英叔放缓了语气:

“灵界的时间是跟现世不一样的,在这边过上一年,你回去可能也才几个钟头。”

“趁着还有点功夫,我再给你好好讲讲······等你回去了,我还有事要拜托你!”

听到这里跟现世时间流速不同,林正阳才把心放下。

“英叔你说,你要我回去给你办什么事?”

“不敢说都能办妥,但哪怕再难,我也一定会想办法的!”

英叔满意地点点头。

看这小子还算上道。

那光镜中,三人组已经被十几辆警车包围,而且周围的警察明显越来越多。

光是灵境之中显示出来的那个市区,不可能有这么多警察。

很显然,这就是英叔的手段了。

三人组的弹药很快打空了,然后暴露出各自的特殊能力。

比如发火,发电,以及奇奇怪怪的小道具。

这些东西确实制造了一些小麻烦,但在越聚越多,多达数百的武警队伍面前,只坚持了几分钟。

最后,三人组倒下,尸身各自化作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灵光,汇聚一处,裹着三个淡淡半透明影子,向上冲出。

随即见到英叔手指向前一点,空中劈下一道青色霹雳,将那层灵光炸开,虚幻的影子连声音也没来得及发出,就灰飞烟灭。

空中散落星星点点的灵光,随即化为一阵水汽,淅淅沥沥地落在大地上。

自空中望去,整个微白色的灵境都沐浴在这层灵雨中。

就连林正阳,也分润到了些许水雾。

清清凉凉的水雾,融入魂体之中,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些鬣狗,似乎之前去过某个无主的灵境,身上收集的信力倒是不少,这次堪堪能弥补我沉眠这段时日的消耗,略有盈余。”

“龙空山之所以没有被人围剿,就是因为这点。”

“偶尔这些猎人死在这里,他们带着的信力就全部归我等所有······有这点默契在,才能容忍他们存在。”

似乎是解决了麻烦,外带赚了一笔外快,英叔显得心情不错。

第九章秘闻

撤去了光镜,他转过头来,对着林正阳笑着:

“灵界之中,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大抵上就是唯心!”

“你们在现实里面,看的每一本书,如果能沉浸进去,为情节吸引,念念都是其中人物,念力汇聚一处,就能在灵界形成这种无主灵境。”

“这些世界,随生随灭,轮回不休,才是真正的轮回世界,并没有主宰,也是龙空山主神掠夺力量的主要对象。”

“许多古老宗教神话,映射到灵界,就形成了强大神界,以及对应的神灵。”

“那些神界是有主的,龙空山主神虽然实力雄厚,也达到了一些神界主神的级别,但也不敢入侵这种宗教神域。”

“这些无主灵境,以及宗教神祇力量的来源,无非是阳世人的念力或者说信力。”

“有信力,在这灵界才能支撑下去,不然迟早要沦为饿鬼。”

英叔慨叹道:

“我生前还算有点名声,有些人脉,拍过一些还算受欢迎的影视节目,在中国大小算个名人。”

“靠着这份名气,死了这些年,还能在这里做个鬼神,有着这片灵境道场,庇护一些灵魂。”

“但你也知道,我死后不会再有新的作品问世,靠着一些过去的作品,现在还能维持着一点人气,每年有些信力收入。”

“以后随着时代发展,迟早会被人彻底遗忘,那时我便再无收入,恐怕连这点灵境都维持不住。”

林正阳大约明白了英叔的意思,试探着问:

“英叔你是在为未来打算?可你生前不是出家修行的法师,我也没办法替你建庙塑像啊?”

“再说这花销我也撑不起,何况我也没这份人脉替你办······”

“当然,这些秘闻告诉你,原本与你也不相干,我说这些也没打算要你替我建庙立观的打算。”

英叔继续说着:

“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虽然没有见到,但我这灵境道场,可也收留了不少现代鬼。”

“现代自媒体发达,信息传播很快,虽然热度很难持久,但不失为一条收集信力的好渠道。”

说到这里,英叔若有所指:

“前些年,我看到有一道光明,自阳世垂下,照彻十方世界。”

“应当是阳世有人自悟大道,震动灵界,一切鬼神灵体一时都沐浴在光明里。”

“当然,这事你回去可以自己查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那时被唤醒,趁着光明普照灵界时,看到奥林匹斯山,沐浴在光明里。”

“光明里,有许多声音,在念诵、阅读乃至于传唱希腊神话。”

“现代信息化社会,希腊神话全球传播,多少电影、电视剧、动画片,都在传播和阅读它的过去荣光。”

“这种念力,也是一种力量的源泉。”

“虽然和信仰相比,如同小水滴滴水和水龙头放水的区别,但已经足够让那个神系重新苏醒。”

“每一次阅读和传诵,神灵都沐浴在光中,这就是灵界的生态。”

英叔眼中不无欣羡。

这些古老的宗教神灵,有自己历史沉淀的神话,在过去有信徒,积累了许多力量,这些就是底蕴。

熬过了过去漫长的信仰荒漠期,现在又迎来了曙光。

哪怕现在现实里没有多少希腊信徒,但是喜欢希腊神话的人,却有不少。

他曾问过一些外国鬼,据说希腊确实有古宗教复兴的组织,虽然人数很少,才百人左右,但的的确确有了复兴的希望。

从公元400年到公元1600年,总计1200年的信仰荒漠期,这个古老庞大的神系就是靠着过去的神力积蓄支撑到现在。

这一点,但凡知道的,几个能不欣羡,能不赞叹?

说到这里,林正阳恍然大悟,当下郑重其事地承诺:

“英叔,我回去现实,就把你写在网络小说里,让更多人读到你的名字。”

“英叔,你可要保佑我,让我的小说大红大火啊!”

英叔笑了笑,微微摇头,叹着:

“要我保佑你,这非得等你死了才成,”

“阴阳相隔,岂是虚言?其中奥妙,穷尽亿万言也说之不尽。”

“除非我能成真君,在阳世还得有洞府,阴阳相合,这才有打破束缚的力量,不然我真的帮不到你。”

“我只能承诺,等你以后死了,我接你过来,住到这里,你不用在外面受苦。”

林正阳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知足了:

“这也敢情好,英叔这边我也待了一阵,确实建得不错,就跟现实差不多,还有网络和电视看,我觉得挺好。”

“是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建得跟现实一样,你来这里肯定不吃亏。”

听到夸奖,英叔略有些得意。

其实各家鬼神力量足够都能撑起道场,但要说能建得跟现实几乎难分真假的,却还是不多。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英叔手一招,林正阳就感觉自家飘飘荡荡的,不由自主落入了他的掌心。

再一看,英叔如同大楼一样巨大,自家落在他掌心处。

“临走之前,再送你一点赠礼,你现在魂体太虚弱了,我怕你回去精神衰弱醒不过来。”

仿佛有雷声在耳畔轰鸣,林正阳震得都不能思考了。

眼前就见到一片白雾,猛地弥漫过来。

隐隐约约地,仿佛看到其中还夹杂一抹红光,没入身中。

“看你生死间走了两圈,距离道种就差临门一脚,我就大出血一次,再助你一把!”

“到底能不能自凝道种,悟出什么东西,就看你自家造化了!”

还没等林正阳问问这个自凝道种究竟指的什么,英叔已经动手了。

身不由己地,林正阳只觉得自家好似被巨力重重地一推,随后浑身好似飘絮一般,飘荡了出去、

随后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向着下方坠去。

好似要下坠到无底深渊一般。

强烈的失重感包围了他。

意识从未那么清晰过,一种恐惧感袭上心头。

“啊啊啊啊啊——”

“英叔你坑我啊——”

第十章悟道

医院,洁白的床榻,窗明几净,周围悄然无声。

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味道。

其中一座床榻上,一名身着病号服的青年,猛地自睡眠中惊醒过来。

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我我······终于回来了!”

望着周围单调的白墙、窗外的天空,尽管是常见的医院病房,但林正阳却有如初见一般,滚滚热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这一瞬间,整个人如获新生。

“咔嚓”,一种极细微的声音,在心田悄然绽放。

似乎有某种瓶颈,就此被打破。

一种莫名的感动,自心底涌动。

眼前似有白雾蒸腾而起,滚滚而上。

这刹那间,幻景一闪而过。

随即,身中似有晶莹宝光,缓缓升起,照彻身中内外,就连身体都好似透明了几分。

他以一种超然的第三者角度,漠然内视,望见了自家身中那璀璨带着白玉般皎洁光明的灵体。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灵体上有白光升起,浓郁约有一寸厚,堪堪遮护住身体表面。

莫名地,他感觉自家气质带上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平庸的他,染上了一丝出尘的气息。

白光很快充满了身内每一寸,随即止步于体表。

光中,灵体核心,变化还在继续发生。

一丝红晕,缓缓自灵体内部涌出,很快从内而外,整个稀释开来。

大片的白色雾气,弥漫在周身,旋转着向内盘旋,被灵体吸纳。

完全转化之后,灵体内淡红之色已经浸染了两成。

明亮的白光,已经有一尺厚,仿佛一盏大号的台灯,照亮了周围三四米。

整个身体就笼罩在一层晶莹的白光中,如同坐在光座中。

“这便是······道种?”

林正阳心下恍然,当下那一瞬,确实似有所悟,但细细追寻,却渺不可得。

然而眼前这光,自性灵而起,时刻照耀,却真实不虚。

“过去夜里点蜡,光照一室,也不过这么三五米方圆,我这光,自灵中升起,也不过洒下三五米方圆。”

“不如就叫做烛照吧!”

林正阳忽地想起,英叔在灵界所提及,那位身处现世,悟道后照彻无数虚空的牛人。

同为悟道,一者仅能照耀周身一丈,另一者身在现世,却能光耀灵界,照彻无数神国佛刹。

这等差距,简直一在平地一在天!

“我这大约是给前辈丢人了,史上最惨悟道······”

林正阳自嘲地摇摇头。

得了英叔内丹术的传承,他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道种凝聚,其实在他这一脉内丹术中,便是金丹初成。

以身为外鼎,炁为内鼎,调和神意,炼成圣胎,身外有身——这里道种指的就是自家凝聚成形的元神。

元神非是凡人生魂,也不是阴质鬼身,而是凡灵久经锻炼后质变而成。

用比喻来说,就是以先天炁为鼎,神意为火,将自家本是粗坯的浅薄灵魂,反复锻炼、烘烤,使之从黏土变成陶器。

简单来说,就是灵魂质变。

于此,便算是得道!

所谓道种,不过是虚指一物,实则并无一物,就是说的获得那个灵魂质变的契机。

入定之中,内视自家性灵,可观内景。

内景往往形象不一,但粗略来说,也有共通之处。

常人灵魂往往相对脆弱,大约只有浅薄的白气,虚幻不定,没有清晰面目,大致轮廓有个人形。

内视之中,如果是功力不强,,此时或许仅能看到一片黑暗,或者黑暗中散落点点微弱白光。

此一内景,不是别的,正是说明灵魂力量浅薄,功力不深。

很多人止步这一层,以为自家高明,其实灵力与常人无异,死后还是个凡灵,要不了几年就得堕落。

功夫深一点的,能在定中,见到白光渐渐汇聚,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随着各家炼法不同,最后成就内景也不尽相同,但大体上,都是形成圆月、玉盘、摩尼珠等等。

内景都有寓意,出现以上这等景象,便寓意着圆润、无暇以及凝聚。

说明灵力汇聚,元神壮大,正是功力进步征兆。

甚至会在定中,有白雾蒸腾,滚滚而上的内景出现。

凡此种种,都是说明其元神凝聚,力量壮大之兆。

白光、白气、白雾乃至于玉盘,只要还是白光之属,大抵上都还在这一层次。

灰白、虚幻的白气或散乱的白色光点,直到凝聚光明现前,甚至种种异象,统统都还在这一层次。

甚至修得白光灿烂,魂如琉璃,只名法师,不称真人。

唯有“一点红信无端起,点化白玉化明霞”,找到了这一点质变之机,才算得了真道,跨过了真人门槛。

有此一点引子,元神逐渐蜕变,便称之为得道。

如今林正阳已经得此真人之道。

虽然很侥幸,其中不乏在灵界的见闻阅历,以及英叔的多次相助,但的的确确,林正阳把握住了那一点玄之又玄的契机。

已然迈过了晋升真人的最大瓶颈的他,只差将功行补上,灵力积蓄满足,迟早能完成所有的转化。

“呼”地吐出一口郁气,林正阳靠在病床那松软的靠枕上,注视着自家内景。

每时每刻,都有丝丝微不可查的烟气,自身中内外,招摄而来,一经出现,转眼就被炼化,徐徐增益其中。

这个过程不需林正阳主持,一切都是不经意间,自然而然。

便如同天道运行一般,本来如此。

观察了许久,骤然多出了一个视角,林正阳察觉到了许许多多过往不知道的人体奥秘。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真是奇妙啊······此时此刻,我才深信,禅宗六祖慧能,果然悟道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自家真如本性之中,本自具足一切功德!”

静默之中,林正阳细细体会,每一个刹那间,都有细微明光,自元神之中,缓缓滋生,壮大光明。

元神如一汪泉眼,汩汩流淌,流出的都是乳白色微带一点红晕的自性光明。

一如佛家所言,本来面目便是自性,自性之中本自具足功德。

佛家所说功德,即这等质变后的元神之光。

自性本自具足,即谓之元神能自行转化身内身外虚空之炁,生出这等光明力量。

“这等证见,非亲证者不能得知,不能道出。”

“我今悟道,也得道种,在此也可为六祖慧能以及过去一切悟道者作证明——凡悟道者,元神必能自生光明,必能源源不断,转化出灵力。”

“无需累劫勤苦,无需打坐参禅,行卧动作,昼夜不息,元神自发运转,更不需半点识神用意。”

“所谓本自清净,本自具足,本无动摇,能生万法······说的无非便是元神成就后的自发转化罢了。”

“道破之后,也不过如是,哪有那许多奥秘?”

“我今日也勉强算是得道之士了。”

可惜,就算是悟道了,身体依旧还是凡人。

何时才能举霞而飞,与造化同游,再不拘泥于这有形之躯,做个逍遥神仙?

林正阳一时间悠然遐想。

潜移默化间,身心都在蜕变。

第十一章灵眼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林正阳这次车祸,伤得不清,好在有保险赔付,医疗费缺口不是很大。

这几日,陆陆续续地,家里亲戚都来看望过。

坐在安静的病房里,拇指在屏幕上按着。

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那就要做好。

熟练地登录网,进入作者后台,创建新书,给作品取名。

顿了顿,林正阳输入“林真君”三个字。

“英叔,希望你保佑这本书早日签约上架,大红大紫不指望,能多少给我弥补一下医疗费的亏空就好了。”

心里默默念叨着,尽管林正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英叔自己也说过,以他如今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干涉到现实,更别提保佑某个活人。

但似乎这么说了,他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无论先前经历多么离奇,回到现实,他依旧是个普通的大三学生,一样要为未来发愁。

虽然有了神力,看似迈入了超凡领域,但在如今没有找到变现渠道的情况下,不能换取现实的一分一毫,对他眼下的处境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益处。

“现实的规则真的是太牢固了,以我眼下的力量,只能干涉一些微观程度的粒子……努力了好几天,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放下手里的手机,取下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握紧,聚集力量。

丝丝肉眼不能察觉的光明,渗入玻璃杯,注入水中。

半晌,林正阳松开杯子,捧在掌心。

杯中水泛着点点光明,丝丝缕缕,凝聚不散。

“还是那样,肉眼根本看不见变化。”

丝毫不觉得意外,林正阳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个放大镜,聚焦到玻璃杯壁上。

放大了数百倍后,才能看到一行散发着荧光的水渍,贴在玻璃杯内壁上。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默默读出内壁上的这行字,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这行水渍已经渐渐模糊变形。

很快,就顺着内壁流淌而下。

沉默了下,林正阳淡淡笑了:

“花费了不小的精力,仅仅只能让微不足道的水汽,凝聚在玻璃杯内壁上,成形约三分钟,散掉不过三十秒……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力量层次太低,还是现实的壁垒太强。”

“照这么估计,就算有力量在我数倍以上,整体都转化为淡红的金丹真人,应该也只能勉强干涉一些水汽,拿不起重物……或许可以扬起灰尘?”

很快,林正阳又自我否决了:

“不,灰尘还是太沉了,,除非是那种轻到可悬浮在空中的微粒,神力才能勉强干涉下。”

“即便有人有我十倍,百倍乃至于千倍的力量,也不大可能能够移动现实的一只小蚂蚁。”

“这已经不是体量的差距,是质量的差距……再多的空气也不能拖起一颗实心的铅球。”

“除非力量再度蜕变,从空气变成水,乃至于变成坚冰……或者说只有那种层次,本质够高,才能明确干涉现实。”

“至于我眼下的灵力,比空气还要虚幻,虽然无孔不入,但就现实角度而言,其实做不到干涉什么。”

“英叔特别提过,除非是真君,还要有现实的洞府支持,才能做到对现实的干涉,真实地保佑某个活人。”

“是不是意味着,神力抵达真君层次,在现实里也有各种神通?”

“我倒不求别的,能中几百块钱彩票就好……不过这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林正阳淡然一笑。

曾与网友争论,神佛可能保佑中五块钱彩票。

如果可以,足以证明神力干涉现实,那么就意味着我们所处的世界并非唯物。

当然,那件事最后,林正阳并没有真的去验证。

只是私聊了那位网友,理智辩论了几个钟头……

对方用一些通俗的比喻,简单明了的反例,直接击溃了林正阳一直以来所信所敬的,把经典上许多秘密都给道破……

当然,聊天内容若是公布,两人必然会被各家宗教列为一生必杀死敌——不仅谤佛,更是谤道,同样世界各大宗教统统都被诽谤了遍。

其实也不能说诽谤,只是用各种辩证法,证明了鬼神不能干涉现实的事实。

以及各家宗教为了招揽信徒,编纂经典之中,各种夸张宣传,以及无效许诺……

那一次后,林正阳从此不念菩萨,不颂佛经,也不做施食,更不信功德……

原先姐姐去世后,林正阳一度沉迷佛学,颂经典,做施食,年佛号,做回向,期待有益于九泉之下的亡人……

然而,事实是,根据那位网友各种论证,以上种种,其实并没有任何用处。

当然,林正阳现在经历了一次生死,对灵界认识更加深刻,禁不住想要分享的冲动。

想了想,他打开聊天软件,找出那个黯淡的头像,将自家的这段离奇经历,掐头去尾,隐去关于英叔的一些私密内容后,编辑成信息发了过去。

发送过后,昵称备注为“蒙蒙同学”的网友并没有立刻回复。

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林正阳把手机拿下,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白裙小萝莉,好奇地攥着门把手,将小脑袋探了进来。

小萝莉有着一头垂腰的黑色长发,面目清秀端正,一对画眉下,两只水汪汪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好奇。

“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错了?”

林正阳笑着问。

这病床有三个床位,但如今只有他一人住着,其余两床都是空着。

护士不久前刚来过一次,也没有换床位前的名牌,可见没有人入住。

不知怎的,这只小萝莉,他一见就有好感。

似乎,很有灵性?

对,就是灵性!

浑身都透着灵气,好似有灵光要透出一样。

“大哥哥,你身上有白光,隔着墙壁都能看见。”

俏生生的白裙小萝莉,眨着眼睛,也不怕生,笑了起来:

“跟我哥哥一样,你也会发光。”

“不过你的光没有我哥哥的好看,他的光五颜六色的,好像彩虹,能把天上的云都照亮!”

第十二章邀请

小姑娘人长得不错,皮肤白皙,宛如一个大号的陶瓷;长发亮丽,柔顺地垂下;眸子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一般。

五官更是端正秀丽,精致可人。

出道做个童星,演个小公主角色毫无问题。

可惜……这话不怎么中听。

好在林正阳并不计较这些,只是淡然轻笑:

“小姑娘,你能看到我身上有光?”

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这可是稀罕的天赋。

林正阳自家能察觉这光,是因为这光是他自家元神生出。

尽管如此,他也只能说用元神察觉到,并不能单凭肉眼发觉。

元神的视角,与肉眼的视角,并不是一回事。

他虽然悟道,但肉眼还是肉眼,与常人无异,没有多出什么神异之处。

“当然能啊!”

“你身体里面还有个小一号的你,像是白玉菩萨像一样,有白光,从里面冒出来。”

“你整个人都被光从头到脚包在里面,衣服身体都被光照得透明了!”

小萝莉描述着她眼中的林正阳。

果然……有些不一样。

林正阳自家内景,与这小姑娘眼中的他,略有些差别。

似乎……没有察觉到内在的那一线红光?

林正阳又问了一些问题,这外向的小姑娘一一作答。

渐渐地,林正阳大致明白了。

这小姑娘叫做钱灵,听哥哥说这里有人悟道,今天偷偷翘家过来偷看。

还有,这双能窥见鬼神的眸子,是生下来就有的,能见鬼,能看到神光。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林正阳也只能羡慕了。

这种天赋,是学不来的。

哪怕他现在灵魂本质已经开始蜕变,理论上,可以将元神出体神游,以元神角度观察世界,一样能看到鬼神,但一旦元神回归体内,依然要受到身体的束缚……

换句话讲,小姑娘是天生天赋,肉眼能看,这是胎中带来的神异,不是后天可以追赶。

林正阳这等没有天赋的,要做到同样的事情,就得元神出窍神游,纯粹以灵体角度观察,才能勉强追赶。

而且,元神出体神游,大耗功力,也不能经常玩。

再者,即便元神之眼,以他如今这点微薄道行,能看到的东西,未必有这姑娘天生带来的眼睛看得多,看得深,看得细。

这就是天赋了,当真羡慕不来。

按照佛家说法,这是前世修得的神通,或者是福报报得的神通,不是修得的可比。

“你这天赋,让我想起了历史上一人。”

闲着无聊,索性就跟这有趣的小姑娘聊了起来。

这姑娘也是真不怕生,自己坐到了病房里给探访者做的折叠椅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压住裙子。

这不出声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挺优雅的。

“话说十一区,在没有被咱们炎黄解放前,曾经叫做东瀛,在古代有个朝代,出了个大阴阳师,叫做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据说父亲是个贵族,可惜不是大贵族,而且传到他这代已经没落了,他后来能当上阴阳师,就是因为有和你一样卓越的天赋!”

“阴阳师是什么?”

钱灵举起右手,好奇宝宝一样问着:

“阴阳师啊,其实就是官方设立的阴阳道,跟我们炎黄历史上汉朝的那些古博士类似,管天文、历法等等,主要给达官贵人以及皇室服务。”

“我举例啊,那时候如果天上有灾星出现,或者天下那里地动也就是地震,或是哪处闹蝗虫、水灾、旱灾·······这些不干人事的阴阳师,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随便找些佶屈聱牙的典故,就解释成某某大臣不详、某某女子不详、某某皇子失德等等·····”

“东瀛的达官贵人,偏偏就吃这一套,哪怕是那时东瀛的名义上的君主,也就是旧时代天皇,这么一顶失德的帽子顶上去,也得谢罪,闹得很狼狈·····下台不一定,但也会有麻烦。”

“靠着这种解释天文历法的权力,掌握话语权,阴阳师就能在朝堂上起舞。”

林正阳这么简单解释着,但是看小姑娘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他果断岔开了这个话题。

“那时阴阳师都是很有地位和身份的人物,相当于我们炎黄国春秋时期的士,即便是正经的大贵族也需要以礼相待,不是平民身份可比。”

“所以要成为阴阳师,是很有身份和前途的事情。”

“但要成为阴阳师,就得进入阴阳寮学习,而且还不是谁都有资格,所以当时已经没落的安倍家不能给予安倍晴明多少支持,他能进入其中学习,就是因为有见到鬼的资质。”

“这种资质,叫做见鬼,也就是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

“跟你一样。”

“后来晴明顺利成为了古东瀛历史上有名的大阴阳师,被十一区人尊称晴明公。”

“虽说成为阴阳师的底线是天赋,但说实际,并非所有人都能有一双看穿阴阳的眸子,后来晴明能闯下偌大名声,阴阳术冠绝一代,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助力。”

“毕竟,能看穿许多隐秘的眼睛,自然有利于游走在阴阳之间。”

林正阳提醒着:

“不要对太多人暴露你眼睛的特殊,这是很稀罕而且宝贵的天赋。”

钱灵貌似听了进去:

“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说起来,你哥哥怎么知道我?”

林正阳凝聚道种,元神蜕变,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

除了初悟道时,那一瞬心光焕发,异常璀璨之外,其余时候,这点光明也就照得这一室而已。

要说多显眼,还真不至于。

眨了眨眼,钱灵可爱地歪着小脑袋,回忆了下,不太确定地说:

“好像·······哥哥说是在灵界查询的?”

“哥哥说过,有人自悟道种,都有光照入灵界,时间有长有短,光有大有小,但所有身在灵界的,无论是鬼是神,或多或少,都能得到最基本的信息。”

“哥哥还说过,活人悟道,是现世成就,不比死后封神,是亿万人中罕有一人。”

“这样的人,要不就是有大智慧大毅力,要么就是有大气运,或是奇遇,所以能跨越人神界限,凝成道种。”

“只要不中途夭折,这样的人,最次都能成真人,稍稍有些际遇,真君也有一线希望。”

“哥哥从灵界查询了你悟道时的记录,大致推算了你当时的位置。”

“所以哥哥让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你还在这里。”

“我哥哥要我带你去见他。”

第十三章国度

就在此时,一声“叮咚”,从手机上传出。

短信提示音!

林正阳抬起手机一看,是“蒙蒙同学”。

“刚才我已经看到你了。”

接着是一条很长的链接。

“这是链接,你问问钱灵,她会告诉你怎么操作。”

“登陆这里,你想知道的,就全都明白了。”

林正阳心下有些震动。

网友“蒙蒙同学”就是钱灵的哥哥?

这真是巧合?

抬头望去,就见到小姑娘一副乖巧的模样,林正阳就问了:

“你哥哥,蒙蒙同学?”

说着,冲着她摇了摇手机,然后把那页聊天页面给她看。

点了点头,小姑娘脆生生地应着:

“就叫这个,他叫钱蒙,是我哥哥,不是叫我来,不然我才不来医院。”

原来如此……

林正阳心中好似有条线,把这一切都给串了起来。

“你哥哥真是神通广大,佩服!”

林正阳真心地赞叹了一句。

“我现在有一肚子疑问,可惜他人不在这里。”

“那我该怎么做呢?”

既然让他问钱灵,相必这小姑娘应该知道。

“你要注意,点进去拿过来链接,会有一幅奇怪的画面,然后只出现十秒。”

“你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在脑海里重现那幅画,越是清晰,越是接近越好。”

“图案重现之后,你还需要密钥。”

“今天这个时间段启动的密钥咒语,对了,咒语也是默念。”

“挺好,我只说三遍。”

“愿我此生,实证大道;坐如满月,碧海天青。”

小姑娘重复了三遍,果然不再复述。

林正阳默默记下咒语,然后点下链接。

瞬间跳出一个通体由黑色线条和红色色块组成的不规则涂鸦,背景是一个翻倒在梨木桌上的画布。

十秒内,林正阳凝神记下了图画都大致细节。

随后,整个页面消失,跳出“404”。

闭目,仔细回想,画面渐渐在眼前重复。

同时默念咒语,三遍,十遍,渐渐有了感应。

二十遍后,眼前有一道无比璀璨的光明,刷的一下,铺成一条光明大道。

林正阳心念一转,元神遁出体外。

出体神游,无比自在,如褪衣衫,轻松简单。

这本是境界到了,自然便会懂的道理,如人会哭会笑一般,无需旁人来教。

回首一看,自家身躯已然酣睡。

内里依旧还有丝丝清明常驻,心下一动,就了然在胸。

元神出游,不代表身体僵死,实则个中另有许多神异之处。

譬如此刻,他元神离体,肉身恰似睡着。

但如有人前来交流,却也能按照往日习惯一一作答。

只是若无人问话,也不会主动出声。

在元神回归之后,却不会有这段记忆……如同有人梦中说梦话,自家却不记得一个道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奥秘。

这都是经着接引都光一照,林正阳元神自其中瞬息接受到的讯息。

大约是属于“常识”一类的简单介绍,属于给新人的关照。

看到这里,林正阳放宽了心,没有顾虑地顺着接引光走下下去。

林正阳的元神消失后,小萝莉也起身,一步踏入空气中,身形变得虚幻,逐渐消失。

……

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星星点点的碎钻闪耀在其中。

林正阳脚下是一片光辉组成的快速通道。

在此处,他自身现出一轮白色的明月。

点点柔和的清辉洒下,无时无刻不在与周围的虚空交映,沟通着肉眼不能察觉的能量粒子。

这是元神自发地在进行能量交换,在摆脱肉体束缚,全以灵体表现时,林正阳还是首次感觉到这些精微变化。

不远处,有着一个无比灿烂而宏大的天体,如同光明的太阳,向着四周恣意散发着存在感。

乘着那光明大道,林正阳迅速拉进了距离,投入其中。

再睁开眼睛时,已是换了一番天地。

林正阳自家站在一片白玉台阶前,周围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远处,是山林与田野构成的绿色海洋。

天边有云彩漂浮,五颜六色,宛如童话。

“欢迎你,我的同胞。”

身前白玉广场上,一名常服打扮青年男子,扶着乌木栏杆,正在凭栏远望。

恰在此时回首,冲着林正阳轻轻颔首示意。

“此处是我的自留地,真理国度,当然这是西方人的称呼。”

“我还是喜欢称呼这里为——白玉京。”

“你好,我是……”

林正阳刚想介绍下自己,就见到天际猛地划过一道流光,没入眼前这都市青年身上。

随即,就见到他揉了揉额头:

“伤脑筋,那些天使怎么就是不依不饶呢?”

“我不过就是想偷渡天堂去瞧瞧而已。”

“额……是一神教的天堂?那里也能随便进吗?”

林正阳好奇地问着。

“啊……说实话,当然是不能的。”

钱蒙欢快的答着:

“一神教的领地很严谨,每个区域都有教堂,里面有神父,还有天使巡逻。”

“我变化成天使,混进去转了转,那里的神父向我说好话,想着升职,到上面去。”

“不过就算是巡视的天使,也有许多不能去的地方,遇到的时候,还会询问身份……甚至还向天堂核查。”

“我自然是暴露了,然后就和架着车的炽天使打了一场,转战无数场,终于是把这帮家伙杀绝了。”

“老实说,除了打头的几只炽天使有些棘手,其余的天使军团,也就那样了。”

“我是一路打出去的,不过那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事了。”

“从那时开始,就时常有天使派军队来攻击我的国度。”

“问题不大,我有几个化身常驻这儿,专门负责作战。”

说话间,就见到天边一轮太阳光芒大炽。

林正阳猛地抬头去看,正巧见到太阳边上,有一些细碎的火焰散乱着,依稀能看到好似火焰燃烧的光明。

太阳边上,还有几轮月牙,以及一些细小的星辰。

大大小小,约摸近百个天体,不时有光束射出,随即就有一些火光散逸而出,在空中就化作灰烬。

隔得有些远了,不过林正阳大致可以判断,确实是发生了一些战斗。

第十四章浅谈

“来,我带你游览这里。”

钱蒙话音未落,就见到脚下的汉白玉广场,连同下方以及周围一小片山林,拔地而起,向上悬浮起来。

整个过程中,林正阳丝毫没有感受到半点颠簸。

远比任何飞行器都要来得稳当。

“这里是我开辟的国度,一切规则都随顺我的心意。”

钱蒙为林正阳解释着。

“我在这里,允许浮空岛屿存在,也可以让这个广场升上去。”

林正阳走到栏杆前,效仿着他,扶着古木栏杆。

微微向下眺望,脚下山林越来越远,渐渐周围有了云气。

若在现实,林正阳或许会恐惧,那是由于基因本能带来的深刻印象。

然而在此时此刻,丝毫无惧。

不仅无惧,更能享受此刻惬意。

带着凉意的清风,吹动发丝,在肌肤表面带来丝丝清爽。

广场越飞越高,渐渐越过那些高耸的山岭,周围的视野开阔起来。

远处是一片苍茫,到了这处,一眼望去,连绵的山脉,青翠而黛,笼罩在层层烟笼中,看不清身形。

云蒸雾绕间,更增添几分仙气

这样的胜景,实在是难以用语言描述。

林正阳本想吟诗一首,可惜腹中墨水有限,已是词穷。

“此处已经是极高处,景致最好。”

钱蒙将浮空广场停在空中,恰能平视这片山脉最高处一片风光。

真正再往上,就只能看到天空了。

“我不是首位造访这里的吧?”

欣赏了此处的静谧,与高处的寂寥后,在一种轻松惬意的氛围里,林正阳这么问着。

“的确如此,你是第一百二十四位。”

钱蒙笑着作答。

“不过经由我化身亲自接待,你是第二十六位。”

“其中,七位是我亲朋的灵魂,三位是我寻访的古人灵魂,其中自悟道种,以元神造访这里的,你还是第一个。”

林正阳敏锐地发现了话中的意思:

“第一个?”

“不错,愿意以元神亲自造访的,你还是头一个。”

点了点头,钱蒙冲着远处通体笼罩在一片白雪上的山头,轻轻招手。

随即就有一只巨大的好似狐狸又好似巨犬,毛色银白,足下踏着火焰的妖宠,自空中漫步而来。

妖宠背上,一名上白下红,背负着木弓,容颜姣好的古东瀛巫女骑乘而来。

“殿下,这是新采摘的晨露。”

林正阳微微挑眉,这巫女……

好似是桔梗?

身上带着些光明的巫女,从妖宠背上一跃而下,落到广场上,自背后解下一个净瓶,恭敬地捧过。

钱蒙结果净瓶,手一挥,广场上凭空多出石桌石凳。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陶瓷器具,有着精美的图案装饰,疑似青花瓷。

可惜林正阳不懂瓷器,只当寻常器具。

依次坐了下来钱蒙倾着白瓷净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这里的晨露,虽然理论上一样是我神力变化,但却有不同都风味,可以当饮品,也能稍稍滋润元神。”

“请品尝吧。”

林正阳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顿时有一股雪水甘味在口中绽放,清凉的气息弥漫开来,如同夏日里洗了个凉水澡一样。

元神的光似乎都明亮了些许。

“确实是好东西。”

林正阳缓缓品着。

钱蒙挥退了巫女,只两人对坐闲谈。

“我同样是自证自悟,不曾得师承传授,所以很明白你的许多迷惑。”

“一些事情,不是亲历过,便很难理解,不过既然你已经真正入道,便是我的同胞……也可以稍稍与你聊聊这条路上的风景。”

钱蒙略微讲了一些证道前后的心里历程,以及他的心得体会,渐渐说到证道的本质:

“所谓得道者,实则一无所得。”

“《常清静经》云: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我亲证此境,证道时的确没有东西可以证,只是灵魂就此质变而已。”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神性,圆满,与不朽……但仅仅用这几个词语描述,还是略有瑕疵,有未尽之意。”

“道种,金丹,自性,道性,元神……同出而异名,其本质不变。”

“其实就是跨越了人与神的界限,得了一丝神性。”

“就我个人亲证,可按照元神之光色泽,判断灵魂阶级。”

“灰或者黑,不用多说,在灵界连形体都维持不住,最下等。”

“白,是普遍,一般常人灵魂,还活着时就有白光。”

“这一阶级是最普遍的,新死之鬼的灵,也在此列,但一般只有生前的几分之一。”

“这一阶段,也能细分个三六九等,其中力量差距也可以有数十倍。”

“再往上,就是淡红,淡红就是半神。”

“灵魂能有一丝红,就是得了神性,可以跨越人神的界限。”

“纯红就是真神,在奥林匹斯山,有资格踏入山脚。”

“真神与半神,并没有本质上区别,只是神力更强。”

“你自悟的道种,其实就是淡红这一层次。”

说到这里,林正阳若有所思。

自视其身,的确是一片白光中,夹杂着一丝红光。

“你的道种,其实很是粗糙,而且明显未经雕琢,仓促成形,积淀也不够。”

“观其色泽,不够纯正,大半是白,约有九分,仅有核心处一点红。”

“这种品质的道种,不能说是史无前例,但也很显然有些悲剧,应该是没有稳固的缘故。”

“待你补全底蕴,那时就正式踏入淡红的层次……不过,距离完全转化,你还得下下功夫。”

“即便这样,你也只是本质到了,相比起有香火神域支撑的神祇,你只能靠自家修为,力量有所不如……”

“称呼半神,你没有信仰,也没有归属,不恰当,或可称自己为真人。”

“你的道种即便补全,但也只能算普普通通,以后你想晋升真君位格,就很难突破这一瓶颈。”

“以我多年观察,道种本身要想继续蜕变,并不容易,一般悟道时是什么成色,以后大概率就止步这个阶级。”

“禅宗六祖慧能,悟道时道种不过暗黄,直至今日,他有许多信仰,但神力也不过才是大红……”

“释迦摩尼当年悟道也是黄,后续就进境缓慢,积累这么多年,才堪堪进入青紫。”

“真人是红,真君就是黄,道君就有青,神系之主必有紫气……当然,紫气称之为紫光也是一样,是指的力量的本质。”

“紫极之上,此宇宙这个时代,只有一神教,以及华夏主神“昊天”,这两位都可以称之为至上,神力不可测度。”

“就现世成就而言,一般悟道时道种如何,就是你的上限了。”

“你又没有信仰,也没有几千年光阴打磨,本就是独身修行,全都是自证自悟,那想突破瓶颈,自然都要靠自家修行”

关于不靠信仰,单凭自力,如何突破瓶颈的问题,林正阳明知冒昧,但还是问了。

林蒙蒙笑而不语。

“我不想传法,也不立大教,自悟至道,不假外求。”

“你问的,已经涉及到深层的道理,我不愿意轻易点破……不是我吝啬,是不愿坏了规矩,让后来人难做。”

“毕竟,我不需要吃香火,总有人需要的。”

“我给你一个图案,介绍你进入真理国度,你可以分化分身进入,那里是一些散修交流的场所……你要的突破秘密,可以靠积累贡献兑换。”

“这图案只是一次性的,你记下就没用了。”

“这次就到这里吧,下次再见。”

钱蒙举杯起身,一饮而尽。

林正阳记下图案,同样饮尽晨露。

来时需要接引,回归时却很容易。

周围弥漫起白雾,脑后若有风声,呼呼作响,很快散去。

再醒来时,林正阳已经靠在医院的靠枕上。

无题

“紫、青、黄、红、白、黑,六色?”

这让林正阳想到了五行德运说,以及六朝古道书《太霄琅书》。

中国六朝时期,也是各大道派编纂经典的繁荣时期。

造经运动,实则是任何一个宗教不可避免都会走向的道路——教义随着时代变迁,不断丰富而且圆满,以适应时代潮流。

许多经典自称传自神仙,或是黄老,其实都是后人托古而做,刨除来历之外,从其内容就能大致推测其诞生时间段。

《太霄琅书》这一部道书也有流传到后世,其中就有点出这五色德运的说法。

并且这部道书还曾经流传到古东瀛,造成深远影响。

不过林正阳对这部道书相对陌生,只是过去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略略提及到。

他主要关注的,还是明清乃至于近代的道书。

宋朝之前内丹之术实则远未曾发展到巅峰,许多丹书提及内炼往往不成体系,过于零散。

这时候想起来,却觉得与方才钱蒙所说,其中论点,很有相似之处。

躺在松软的床上,把靠枕垫在脖颈下,林正阳解锁手机,然后在浏览器上输入了疑问。

试了几次,果然看到一个帖子。

海外道教的影响。

点开之后,迅速找到他需要的那一段:

“平安时期前半期,宇多天皇宽平年间(889—898年)藤原佐世奉天皇敕令编成《日本国见在书目录》,其中着录了我国古代不少道经。

日本现行的位阶制度,源于圣德太子制定的冠位十二阶。即依德、仁、礼、信、义、智六字为基本次序而排列,并依次配以紫、青、赤、黄、白、黑六色。

六阶制和紫色皆参照中国六朝道经《太霄琅书》而制定。”

就是这个!

冠位十二阶!六色!

迅速查找冠位十二阶。

“公元603年,圣德太子根据管理的才能和功绩分别授予十二种官位的制度······组成十二级官衔;并以紫、青、赤、黄、白、黑六种颜色各分浓重的冠帽来区分官位的高低。”

“据考证,所谓的当色,即指与阶位相当的色彩,当时的色阶共有六色,由上而下是紫、青、赤、黄、白、黑,由此推算,每一种色彩应对应两个官阶。”

心中震惊简直无以复加!

这与钱蒙所说神力六色等阶以及顺序,近乎完全吻合!

“这么说来,古代东瀛也有高人啊!”

“不过······依照钱蒙所说,由上到下,神力等阶应该是黄在红前,这里很显然对不上。”

对不上的部分,自然要以钱蒙的说法为主要参照。

毕竟,在灵界那里,他确实感受到了成道者的光辉——同为成道者,钱蒙的道已经行得很深了,至少有淡青之气,而他才是白中带红。

“看他的元神,生机勃勃,应该是年纪不算大才对,怎么就转化那么快呢?”

林正阳自元神蜕变以来,一直都在缓缓增强。

元神沟通周身内外,无数细小的能量渠道都在打开,汲取营养,提炼出神力。

这个过程始终在持续,而且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力量在增长。

完全符合佛道经典中的描述,一旦成就,自发运转,元神中源源不断流出功德(神力、法力)。

道种其实就类似于能量中枢或者转化机制,能转化其他能量,提炼灵力。

只要人还活着,元神主宰身体,就能源源不断获得源泉。

但如果元神离体,就再也不能了。

或者说,没有身体作为依仗,转化灵力的效率,可以说是一落千丈······至少从英叔以及林正英亲身经历所见,想从灵界获取灵力补给是很艰难的。

联系到这里,林正英若有所悟:

“难怪杀证果的阿罗汉以及出佛身血罪那么重!”

“阿罗汉和佛,都是悟道的圣者,是现世神,如我这般元神成就,只要还活着一日,就能源源不断增益神力,直到抵达瓶颈。”

“而弑杀阿罗汉,其实就是打断了这个蜕变的过程,使得佛教中新神蜕变中断。”

“万人去修,罕一成道,佛教中现世成就的阿罗汉这类成道者数目一样极其稀少,堪称瑰宝。”

“因此这罗汉一旦被杀,其背后派系以及整个佛门都会激烈报复!”

“所以佛教经典,都将弑杀阿罗汉,与出佛身血同等,列为极大罪,必堕无间地狱。”

“原来缘故就在这里——打断了新神的蜕变,使其中断,等于阻人道途!必然是不死不休!”

旋即,林正阳又暗自警醒。

“有宗教作为依靠的阿罗汉,尚且有被人砍死的风险,何况是我?”

“我如今不过是刚刚成道,蜕变也才开始,还没有可以摆脱肉体独自长存能耐。”

“这时候要是被人抓住空隙害死,以眼下我这点力量进入灵界,不过是稍稍强大点的灵鬼,在鬼神中位列最低行列。”

“以后还是要谨慎,轻易不能暴露我已经证了道果的事实,免得招了小人妒忌,惹来麻烦。”

心态一变,对于刚拿到手的真理国度门钥匙,林正阳的做法自然也不一样了。

“分化出一个常人差不多的分身。”

念动之间,一个虚幻的淡白色透明虚影,自灵台一跃而出,浮现在空中。

林正阳观想那个图案,空中就有一扇光的门户微微敞开,洒下点点光尘。

化身冲着林正阳微微点头,随后飘入门户中,消失不见。

第十六章初见

一片人来人往的宽阔喷泉广场上,不时有细长的白色光束自天空照下,随即广场上浮现一个身影。

林正阳穿过一片长长的光的隧道后,降临在广场一角。

身畔就是一个三米高的大理石美人鱼雕塑,白色的水花从美人鱼的尾巴上喷出。

水声潺潺,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不远处,有高大而宏伟的图书馆建筑,迎面而来是至少上百层的台阶,此刻正有不少黑点在攀爬着。

林正阳缓缓退到一旁,观察着周围川行的人群。

不少人与他一般,都在冷静地打量着环境。

彼此之间,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四到五米的距离。

往来的人群,以黄种人为主,白种人很少,黑人也很少。

他们一般都是现代打扮。

林正阳注意到,他们之间有些似乎是熟识,偶尔也会边走边交谈。

“这就是真理国度?看起来似乎是以黄种人为主。”

有几个戴着红袖章,并且有着红领带和红帽子的人,向着这里走来。

似乎是接待人员。

“您好,请问你们是第一次进入真理国度吗?”

其中一个有着姣好的面容,端着客套微笑,看起来似是这群人领班的二十多岁女人,首先打了招呼。

这边几个人默默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看也不看,胸有成竹道:

“来办加入手续,我是核心会员介绍。”

顿时就有一个工作人员上前:

“办加入手续需要去前方的客服大厅,请这边走。”

两三个人同时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更加显眼。

“我们是真理之门的官方接待人员,负责接触到访者以及处理相关加盟手续。”

“能到这里的,要么是经人介绍,要么就是购买了一次性观光签证,请问您这边是什么情况呢?”

貌似领班的女人,迎上林正阳,用着熟练的甜美语音,向他介绍着。

“如果有核心会员介绍,请报出代码,这边经过对方确认,可以为您办理普通会员证明。”

“如果仅仅是观光,那么这里需要给您简单登记下观光权限,并且有许多地方是谢绝游客进入的,这边都需要给您介绍清楚。”

“如果您有意加入,又没有介绍信,这边也可以为您办理手续,安排考核任务以及品级评定,累积功德之后,也可以获得普通会员身份。”

“先生,您有想好吗?”

这边领班的女子,依旧是耐心地等待着,面上的笑容与举止毫无瑕疵。

尽管林正阳一副非常显而易见的萌新模样,但她却没有半点轻视。

这里的客流量很大,真理国度的业务早已不仅仅局限于亚洲,就在全球三十多个国家都有分部,光是每月发出去的一次性观光签证就超过3000,平均每日都能有近百个新人到访。

然而来访者很多,却很少有眼前这名男子这种情况。

方才这新人从光束上下来时,那一瞬间,广场上落下的接引光束透出了红光——这说明这年轻人灵魂本质超出了常人。

靠近了之后,她更加确定,来人不是本尊。

真理国度登记的会员不少,来这里的很大部分都是本尊——本身常人的灵魂力量就很脆弱,实际上必须要靠额外手段才能做到神游灵界,接引光束就是为此而设。

靠着真理国度本身的力量,接引其意识遨游这里。

在这里一切行动,所消耗的灵力,统统都是由这处虚空国土支持。

尽管常人本身灵力微弱,在这里行动的消耗也很少,但在灵界,灵力就是生死根本——所以一次这样的观光门票,在外面市面上也卖得很贵。

接引广场上,所有新人,降临时那一瞬,就是接引光束一次性提供了灵力,以弥补常人在此行动的消耗。

按照标准人类灵魂为一个单位,这一次性支出的额度就是0001左右。

除此之外,光束照下,还起到了鉴别的作用,能照出邪神眷属以及其他神力气息。

领班的女子经受过培训,自然知道被照出红色意味着什么。

常人只有白色,红色意味着神力。

要说神力,光是红色这一级别的神力,其实并不出奇,在灵界不说到处都是,但真的不算罕见。

纯白色的鬼神,算是最低一级,那么红色,就是正式鬼神的最低级别。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接引广场只接待活人。

身为活人,却有神力,是非常罕见的。

她也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佛教的阿罗汉,记得是证了二果,有白光,神力其实没有抵达红,只在白色的级别。

据说只有证了四果的大阿罗汉,神力才能蜕变到红。

一次是隐仙派的天仙,通体琉璃,有异香扑鼻,元神到访,身外一样披着白光,只在内层有一层淡红。

这两者单论力量,其实并不算什么,许多有信仰的神灵力量千百倍胜于他们。

难能可贵的,这两位都是活人。

主世界规则严密,对超自然力量修正力度非常强大。

要顶着这等压制力量,靠自力修行,突破重重阻碍,证到这个地步,就非常困难了。

这可与灵界之中,靠着名气、信仰蜕变而来的神灵完全是两个极端。

灵界之中,几乎没有压制,各自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

各教经典中,对于神佛的神通描述,至少有一半都能实现。

另一半不能实现的,则是因为现实强大的修正力量,所以不能实现。

能以活人成道的,只要不夭折,未来都是前途广大。

也是真理国度的上层,真正看中的。

与其期待千千万万个庸碌之辈中,淘出一两个被遗漏的璞玉,不如收集已经雕琢成形的和氏璧。

这也是,真理国度最初建立的宗旨之一。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才是灵界的冰冷现实。

第十七章功德

“我要办理普通会员手续,为我介绍的人,叫做钱蒙。”

林正阳在钱蒙那里已经得知了简单的信息,这时候报出来他的名字。

“钱蒙······是会长?”

领班女子小小地吃惊了一下,随即在左臂上一个手表上操作了下,确认了信息后,伸手引路:

“钱会长已经为您开通了权限,您可以直接成为核心会员。”

“请跟我来,我带您去确认权限。”

离开了喷泉广场,走在一片好似大学教学楼的楼道之间,周围陆续分布着绿化带和草坪。

一边走,领班女子一边介绍着:

“这里是大学区,有喷泉广场、名人雕塑、图书馆、人工湖和大草坪,周围还有小树林和鲜花丘陵地貌。”

“据说参照的是中国电子科技大学,有百分之九十的还原度,钱会长亲自设计,据说钱会长当年就是电子科技大学的博士生。”

“这里绿化面积,超过整体面积的百分之三十。”

“所有我们真理国度的新进会员,都会在这里安排培训,学习必要的神秘学知识,在经过相关考核后,才能安排灵魂穿越。”

“这里还要上学和考试?!”

林正阳震惊了。

难道这里其实是培养超能力者的学园都市?

领班的女子笑了笑:

“您这话问得可真新鲜······到哪去不需要学习呢?”

“穿越能量位面,本身也是风险与收益并存的事情,而往往毫无准备的新人穿越者,初次穿越死亡几率,根据我们真理国度内部统计,往往超过90%。”

“经过大量学习,懂得许多异位面探索学识,并做好充足准备的穿越者,在初次穿越时,死亡率就能降到30%以下。”

“这一来一去,存活率就提高了三倍,你说需不需要学习?”

林正阳默然。

哪怕对方没有明说,他也感受到了灵魂穿越的巨大风险。

别的不说,就拿他本人亲身经历来说。

意外灵魂离体,他进入了英叔开辟的能量位面,死亡两次后,他就有明确的感觉了。

第三次死亡,就真的彻底灰灰了去,不复存在。

那还仅仅是由英叔主宰的神域,范围和力量都很有限,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能量位面。

按照英叔自家所言,那仅仅是鬼神的灵境道场而已,并不是在虚空灵界独立运行的能量位面。

不知道冰冷的统计数据下,是多少穿越者的灵魂灰灰作为代价?

又是多少幸存者,经历无数风险,侥幸归来,总结了宝贵的经验,这才有了这么一处穿越者大学?

知识并不会凭空而来,必须是建立在经验和信息的总结上才能提炼而出。

这些知识的宝贵程度,可想而知。

“要在这里学习,恐怕学费不简单吧?”

林正阳深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真理国度能经营出这么大一个场面,绝对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秩序。

想来,在这里读书,也是需要代价的,就比如······之前似乎提及的功德。

“在这里读书听课,都需要支付功德。”

“每一节课都按照课程珍贵程度,课时长短,以及授课老师的评级,进行评级,少的十几点,多的上百,有些特殊进阶课程一个课时就要两三千功德。”

“至于功德的获取渠道,那就很广泛了。”

不等林正阳发问,似乎是早就重复了无数次,领班女子缓缓诉说着:

“其中介绍新人,是有固定功德的,数额是一百;有潜力的,翻倍。”

“如果是您这种的,仅仅是介绍过来,哪怕您没有正式加入,也有五百以上的功德。”

他们走进了一处教学楼,顺着过道走着。

林正阳注意到,许多学生坐在教室里,摊开书本,聚精会神地听着。

有些教室暂时空着,有许多人在其中安静地自习。

走廊上,静悄悄的。

恍惚间,林正阳以为回到了校园。

在教学楼一处,他们乘着一个内部电梯,直接上了二十五楼。

这里的教学楼并不很好,在外面看也就五六层模样,但内部空间却的的确确很大,光看电梯上按键,足足就三十多层。

“您应该是自悟真理,证了道果的,是吧?”

这领班女子试探着。

林正阳不置可否,并不作答。

这女人也不生气,继续讲解着:

“除了介绍新人过来,有一笔功德,在主世界传道,一样可以收获功德。”

传道?

林正阳咀嚼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词语。

“修行很难,地球这么大,足足七十亿人口,信息社会又那么发达,很多珍贵的资料只要在网上就能下载,功法算得上普传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能如您这般,修成道果的,一样是凤毛菱角。”

“不要说自悟真理,自开道果,就算是各家宗教内部,比如佛道的天仙、阿罗汉,这种有明确修行次第的,训循着前人脚步,修成佛教罗汉、玄门天仙整过的,都少之又少。”

“文艺复兴以来,宗教氛围不如以往,能将自家身命,全部皈依神佛,转化成圣灵祈并者的,也很少······不是把自家意识全部归附给神灵的,都能转化为圣灵,还得看天赋和运气。”

“千人修道,一人筑基;万人筑基,一人乃成!实际上千万人里面,也未必能有一个成道者。”

“至于自开道途的开道者、大宗师,那更是亿万人里难出一个!”

“按照会长的说法,得是有这份气运才成。”

这话夸得,林正阳都觉得有些赧然。

“其实您已经入道,所以不觉得,有些话不好对普通人讲,但在这里给您讲讲还是可以。”

似乎是认定了林正阳成道者的身份,女子话语之间也显得热络起来。

“在主世界招几个人,传传道,其实能积攒很多功德。”

“您如果有关注,应该知道,在炎黄国,很多气功大师,修到一定程度,不是投了佛教就是投靠道教。”

“在这之后,就是带领着一群人,念经、念咒语、念佛,许多气功手册里面,都融入了佛道两家的咒语。”

“这话我在这里给您说明白了吧!”

“所谓传道,其实做的就是这些事情。”

“在网上收徒弟,函授功法,教授养生气功,教他们念经,就是在积累功德——念佛教的经咒,念佛教的佛名,就是做的佛教功德,如果是道经自然是道教功德。”

林正阳微微点头。

无论是诵经还是持咒,亦或者念佛,都是指向对应的宗教,将常人细微的灵力汇入其中。

力量汇入其中,就是做了功德。

简而言之,你给这个宗教做出了贡献,这家宗教内部给你记下功劳——功劳簿上有你这一笔,这就叫做做功德。

“真理国度的功德,要传的道,就是真理,在现代最主要的就是科学!”

“物质科学,就是在研究物质世界的真理,自然可以算是真理之道。”

“除此之外,只要是加入了真理国度的,哪怕教授别人气功,养生瑜伽、甚至广场舞,都可以算是传道!也有功德!”

“在没有明确的其他宗教经典或者念咒念神名的情况下,传道时,力量的指向是给予传道者本人。”

“只不过没有道果的情况下,哪怕教授者本人身上汇聚了这些念力,也不能转化利用······这就跟许多大官身上的官威一样,都是类似的念头积聚起来的作用。”

“所以你看,其实很多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真心得人爱戴,就会有一种气场,那就是这些念力无意识汇聚多了导致。”

“他们没有道果,便不能接触,只能白白放任,甚至散逸在外浪费掉。”

“但如果加入了真理国度,他们就可以将这些念力回向到这里,转化成功德。”

“除了这些,也可以传扬科学道理以及科学小知识,只要有人读了了解了,都有力量汇聚过来。”

“这就是功德。”

第十八章异端

这领班女子说这些秘密时,林正阳只是笑而不语。

这些见闻,或许对凡夫是秘密,甚至有些毁三观,但对于如今已经悟道的他而言,不过是两下映证罢了。

悟道之后,许多境界不修而自证,不得而自得。

这就是见道之后的境界,一听就通,一通就会,一窍通来百窍通。

禅宗开悟,能通经典;普庵悟道,自说经咒。

成道之后,这些经典上能用文字解说的境界,通通都可触类旁通。

哪怕原先不修禅宗,不修密宗,不修气功,不修内丹的,到此道成之后,一样可以俯拾皆是。

个中玄妙,只有亲证者可以得知!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旁人哪怕也喝下同一杯水,因为个人身体心理状况,感觉也不会完全相同。

当下林正阳就回了一句:

“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功德也是心念,再无其余可称功德!”

在灵界虚空,一切世界、道场、神域以及各种现象,全部离不开意识作用的现象。

意识能量,在这里发起作用,形成依附道果的国土,这便是这里神国的由来。

因这里不是物质世界,所以也不受主世界那强大的压制,神通妙用,可以尽情展现。

《药师经》中,就描述了药师如来成道的经过。

门外人读此经,不过是信仰罢了,但在成道者来观,其中就隐隐点破了证道的关键:

东方琉璃世界药师如来在发愿修行时,他的愿力构成了愿行。

行就是行为,愿心实践成愿行。

也就是由意识修持成力量,然后形成一个依附国土。

《药师经》实际上是描述了这么一个意识作用于灵界,然后开辟小世界的过程。

若真有求道之心,于此章节句中,抛开那一些宗教性的修饰,直指根本,通篇《药师经》无非在说怎么发愿。

甚至发愿都不是目的,只是一个过河的筏子,整篇经文其实是在说修心,也就是意识。

求道人读经,如沙中淘金,得明白哪些是真知灼见,是前人不愿明示,只偷偷摸摸暗藏在经文之中的。

这需要一颗“疑情”之心,敢于质疑祖师,质疑佛陀道祖。

更进一步,不但要敢于质疑,更要有呵佛骂祖之胆魄!

对经文绝不可迷信,真理越辩越明。

不敢接受质疑的经典,统统不是真理之言。

当然,以上只对真正的求道者来说。

至于信徒,那无所谓······

信徒不需要自我,不需要自己的道。

生前贡献信仰,遵循神的道路而行,多做功德,真的将身家性命全部寄托在神灵上······这就够了!

对信徒而言,经典一字不可易,一字不可改,深信不疑,越是虔信越好。

信到深处,无论行住坐卧,心心念念全是那个神,将自家心灵,彻底归于神处,乃至置神在父母、妻子、儿女之上,敢于为神而践踏世间一切法则,除那神之外再无真理······能做到这一步,便是一个圣徒。

这样的圣徒,也有道,死后化为圣灵,灵魂归于那个神。

假如那个神真实存在,且有能力、有意愿庇护信徒灵魂,那得一个死后归宿,没有问题。

这也算入道,可惜这个道,不是己道,是祈并者之道。

祈并者,自愿成为羔羊,成为奴仆,心甘情愿为神而奉献的道。

如真能行到极致之处,便是与神同行的圣灵······前提是那神果然许诺了与祂同在,那也算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不朽。

只是,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如真能做到这种事情,何不自家自求己道,自家了脱生死?

如不是自家超脱难以做到,又有谁甘愿皈依,情愿奉献,寄托信仰于神灵?

这领班女子显然也是个博学的,听出了这句话的出处。

当下抿唇轻笑,微微露出个侧脸颊,那一瞬间眉眼间竟有一丝少女的雀跃:

“您是在用大乘经典解释功德?”

“这倒也没错,原本功德之说,就是自佛教中传出。”

“就连我们这个真理国度,也是会长意识创造的。”

“我们活着多修功德,死后升到这里来,就能保佑自家不堕落到下面去······这种好事,是以前求都求不来的!”

“您看,一神教在全球多少亿信徒,但按照人神契约,能升入天堂的才有几个?”

“依着圣经启示录篇章,也不过十四万四千个名额罢了,这门太窄也太难进了。”

林正阳听着这话,也起了兴趣。

关于世界最大宗教,很少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圣经。

他自然也是了解过的,十四万四千的名额,也当真不是在胡说,是有明确出处的。

当下略微一想,结合自家领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以我的见识来看,这十四万四千个名额,恐怕有很深远的宗教意义在。”

“其余信仰的灵魂,死后也可以得到庇佑,根据生前贡献,享受的待遇也分三六九等······这一点其实各大成熟宗教都是大同小异,并没有值得特别拎出来说的,也谈不上什么名额之说。”

这时电梯停靠了,进来了两人,一男一女。

林正阳没有避讳的意思,继续解说着神灵的奥秘:

“你们能进入到这里,大抵上都是对灵界很有了解的人了,这方面我不献丑,只说说这名额的事情。”

“十四万四千的名额,其实不是指的普通信徒的灵魂,那个不值得多说,该如何就如何。”

“十四万四千,是许诺的不朽名额,是人与神立下的约定。”

“只要这神的国还在,信仰不断,那这升上天堂,在这个名额中的灵魂,就可以一直存在······这个许诺是一直有效的!”

很快五楼就到了,林正阳与领班女子走出电梯,一边走着,一边声音还在走廊上回荡:

“普通的信徒灵魂,死后待遇如何,享受多久,又能存在多久,全看生前贡献多寡。”

“再大的贡献,再多的功德,也有享受尽的一天,那时这灵魂还是不可避免地消亡。”

“在一神教中,唯有这十四万四千个名额,可以例外,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朽。”

“所以这个名额珍贵,珍贵就在这里,这是真正的人神契约中,所曾经承诺过的名额。”

“天堂承诺的不朽,只有十四万四千罢了,时至如今,不知还剩下几个空额?”

走廊上经过的一名戴着眼镜,抱着书本的教授,听到这里,不禁色变,喃喃自语着:

“「我听见,以色列人各支派中,受印的数目,有十四万四千。」”

“「自称是犹太人……其实他们不是犹太人,乃是撒但一会的人。」”

“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犹太人!”

这白人教授浑身都在颤抖,似乎是听到了至高的道理,颤栗着说:

“这里的犹太人······不是血脉·······不是民族·······是灵意义上象征的犹太人·······是受印而得永生的灵·······”

感动之处,两行泪水,情不自禁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原来这才是圣经的真正解法,不该从字义上解释,而是用的象征·······这是与神的签约,与神同在的奥秘!”

“可惜,太晚了,太晚了,我知道得太晚了········已经背离了神的教诲,我投靠了东方的神。”

“我,我是个异端啊·······”

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这个老教授双手掩面,竟是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周围教室里,一些还没有走的学生,听到这个教授的声音,都是悄声讨论起来。

他们大多是无神论主义者,就算有信仰,也多是其他宗教,而且信得也很难说有多深。

其中尤其以民智大开,无神论盛行的华夏国人为主。

他们的三观,早已成熟,并且大多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并不能理解那种在浓厚的宗教氛围家庭中成长起来的老一辈宗教徒的信仰观念。

甚至还觉得这很新奇,很新鲜。

第十九章位面

林正阳自然无瑕去关注一个异端的信仰问题。

他跟着来到了一处会议室。

推开两扇厚重的实木大门,就见到一个通体银色的房间。

墙壁、天花板上,都刷着银粉,科幻色彩十足。

“您终于来了。”

门开时,就有一个穿着古代青衫的老人,安静地等候在一角。

“殿下已经言明,您可以随意使用这里,但仅限这一次免费。”

他退让开来,身后是一扇由两根雕龙华表柱围起来的门户。

“李珺啊,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先回去吧。”

老人对着这边的领班女子说着。

话语之间,却没有那么多客气了。

“是,我先走了。”

领班女子随手带上门,退了出去。

林正阳凑近了打量这两根门柱。

只有筷子粗细,通体似乎由白银浇筑而成,上面盘着细细长长的龙纹。

他能够感觉到,看似寻常雕塑的两根门柱里,蕴含的强大力量。

真理国度,整体上是透着祥和、平静的气息。

这与主世界不同,毕竟是由神力开辟的能量世界,天然带着能量的属性。

这感觉其实很微妙,置身其中,就仿佛回到了平静的校园生活。

没有丝毫负面气息——这一点其实在主世界根本不可能。

因为主世界其实远远没有达到天下大同的程度,而且主世界比这个世界更加强大、法则更加繁复。

这两根银色门柱,其实是由神力构成,力量强得有点不可思议了······至少林正阳这个化身感应中,那力量如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随便一个浪头就能将他打得粉身碎骨。

“您可以选择某个已经联通,并多次被探索过的能量位面,指定能量层次、属性,这是对您的一次优待。”

青衫老人耐心地讲解着穿越注意事项。

“近些年,已经发现的位面碎片越来越多,未探明的能量位面,成千上万,根据统计,它们各自的能量属性和偏向都有所不同,”

“我们内部按照文明、能级和属性对它们进行划分,并初步评估其中风险。”

“由于您得到会长认可,已经具备了核心会员的权限,所以这些资料部分对您免费开放,稍后您可以进行浏览。”

说到这里,这青衫老人面色凝重起来:

“我要提醒您的一点是,不要将外面那些小家伙们的话当真。”

“他们或许会告诉您,所谓的能量位面,都是我们地球人的念力汇聚而形成,在对应的小说、影视作品以及神话传说中可以找到原著······甚至戏谑着,说灵界仅仅是一个废墟。”

林正阳微微挑眉。

这就是英叔的说法啊!

许多红极一时的小说,因数以万计、十万计的读者沉浸其中,品尝书中人物悲欢离合,感同身受,其念力汇聚,投影于灵界。

于是一个个虚幻的小世界便诞生于其中,不断重复着书中的一幕幕“剧情”。

英叔称之为“无主灵境”,龙空山猎人称之为“轮回世界”。

小说或者影视热度消退后,这类作品世界,往往会在不断地重复轮回中,耗尽最后一点力量。

这无疑是极大的浪费,所以才有龙空山猎人,穿梭各类作品世界,掠夺力量。

作品世界,反正放着不管,也就最多能坚持几年,除非是那些经久不衰的经典名作。

比如《红楼梦》、《聊斋志异》这类传世之作,其作品世界便可长久维持,更有许多同人衍生作品。

然而这类经典能有多少?

太难了,尤其是网文,更是艰难!

一本畅销精品网络小说,完本之后,人气立刻下降,一两年后,便被人遗忘,三五年后,还能有几人记得?

人气下降,就说明读者少了,自然汇聚而来的力量就少,作品世界维持不住消耗,就会崩溃。

这样的世界,就是所谓的无主灵境。

林正阳之前听到“能量位面”的说法,以为这两者只是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称呼,但现在看起来······貌似不是一回事?

“难道能量位面,不是指的无主灵境?那些由读者念力生成的灵境世界?”

林正阳问着:

“我曾听一位长者提到,这些年网络发达,很多影视作品都诞生了对应地灵境世界,会不断重复剧情中的内容。”

”这当然不是一回事!”

青衫老者皱着眉头,叹道:

“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仅仅是区区小说电影诞生的灵境,那能有多少力量?”

“就算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背后有着满清龙庭的支持,那个世界的力量,在所有此类作品世界中,算是个中翘楚。”

“但即便这样,也才有红黄,相当于一尊菩萨而已。”

“我家殿下,证悟玄青以来,已得道君之格,清气浩荡三千里,这样的作品世界,根本不放在眼里。”

“别看《红楼梦》世界的作者牵扯到满清龙庭,但我家殿下要摧毁这个世界,也只在一念之间罢了。”

“怎么会让殿下也如临大敌?”

“真正的能量位面,根本不是这种底蕴不够的作品世界可以比拟的。”

青衫老者解释着:

“事实上,这种轮回世界的说法,也是我们有意传出去的,毕竟真相很可能会引起恐慌。”

接着,他眼神之中,透出几分凝重:

“说来,您可能不信,所谓的能量位面,其实就是真正的异世界。”

“一个个与我们所在主世界,相似、接近但又有不同发展的完整世界。”

“灵界只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空隙罢了,并不算是世界。”

“我们把这些世界叫做能量位面,其实就是不为了造成恐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位面之间规则的区别,不能肉体穿渡过去,仅仅能以灵偷渡。”

“正因为凡人不可以带着这个世界的肉体,穿过虚空,横渡异位面,所以能量位面的说法,至今不曾暴露······其中有我们刻意误导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能分辨其中差别。”

林正阳心下剧震。

真正的异位面,完整、独立的法则,与主世界同格的异世界,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早已人口饱和,资源紧缺的地球人口,迎来了另一场巨大的变革!

不是走向太空,而是另类超车,走向了异位面殖民!

全新的世界,全新的文明,全新的知识,到底有多少机遇?

难以想象!那是无限光明的未来!

无数财富、知识,就在那里!

即便是林正阳如今的心性,依旧为此感到动容。

“您也动心了······是的,这种机会,谁会放弃呢?”

青衫老者目光一转,接着泼了一头凉水:

“然而探索能量位面,是异常危险的事情。”

“所有成功抵达异位面的灵魂,首先就要面临位面法则微妙不同带来的冲突,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宿主,就会直接暴露在异位面中,很轻易就会被异位面同化。”

“即便找到了宿体,但依旧不意味着彻底安全,一旦宿体死亡,死亡后灵体依旧会逐渐被同化。”

“一次死亡,就会折损过半的记忆,淡化对于过往的情感,灵体受创;二次死亡之后,同化更为严重,几乎丢失近乎全部记忆,几乎不可拯救······事实上,绝大多数早期穿越者,都会在各自意外巧合下死亡,然后迅速被异位面同化。”

“一旦被同化超过一半,就是致命的,即便有我们的位面传送仪器,也没法拯救失陷太深的灵魂。”

话说到这里,他静静地望着林正阳。

一双漆黑浑浊的眸子,似乎能够看穿人心深处。

“您其实大可不必冒着这种风险,只要按部就班,您在主世界寿命大限到来之前,必然可以彻底蜕变为真人,淡红、红色级别的神力并不太难。”

“就连深红,或许有点困难,但辛苦一些,未必不可以抵达。”

“这样的成就,已经很难得,足以维持一处小小地宫殿,有限度地庇护您的一些亲人。”

“您也可以在探索一些无主灵境,如龙空山那些猎人一般,掠夺力量弥补消耗,只要力量不耗尽,您就是不朽得。”

“然而一旦参与探索异位面,您却有着陨落的风险。”

“我按照殿下的吩咐,已经将其中的利弊,说与您听了。”

“现在,您可以选择了。”

第二十章秘密

“如何选择?”

“这看似是两条路,实际只有一条路。”

此刻,林正阳心如明镜,对方一丝一毫的意思,都被解读出来。

“首先,我得明白,对方真正暗示的意思。”

“给了选择,其实是想问问我的志向。”

“安心当个咸鱼,在灵界找个地界养老的,这种人没什么志气,未来也就这样了······我如果这么答,对方固然失望,后续自然也不会这么重视。”

“说到底,我唯一值得重视的,不是力量,而是生死之间磨砺而出的道种,让我超出同辈······除此之外,我与芸芸大众并无明显分别。”

由此可以推测,或许他这类成道者,在探索异位面上,具备一些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将这一点暂时记下,林正阳没有抓着不放。

“如果选择异位面探索,毫无疑问必然是本尊,仅仅只是眼下这具只有常人力量的分身,不可以执行那么重要的行动。”

换言之,一旦选择加入,会得到看重,以及各种资源的投资,但必须要放弃可以预见的养老生活,去进行死亡几率极高的赌博。

林正阳一时间,很难做出权衡。

青衫老者也很有耐心,只是默默垂手侍立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正阳终于抬起头来,说着:

“此事很大,我不能决断,必须回返本尊处。”

“下次会面时,会给出回复。”

话音刚落,空中洒下淡淡白色光辉,这具化身已经消失在房间中。

却是已经脱离了这处国度,回去了主世界。

林正阳走后,不久,周身笼罩着一层青光的钱蒙,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围着围巾走了进来。

他进来时,悄无声息,只是房间里明亮了几分。

视线一扫,没有瞧见林正阳的声音,也不意外,只是问着:

“他不在?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青衫老者恭敬地回着:

“殿下,那位已经回去了本尊处,说是下次会面便会回复。“

钱蒙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殿下,请等等。”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扇光的门户,在走廊上成形。

门扉洞开,林正阳周身笼罩在白光中,漫步而出。

冲着两人点点头,林正阳淡然说着:

“我已决断,正式加入。”

钱蒙朗笑几声,喊了声:

“好!”

随即周围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脚下的大理石地砖、墙壁、天花板,统统都虚化、透明。

钱蒙与林正阳各自披着光霞,站立在一片黑暗冷寂的虚空中。

脚下,是一颗通体由苍青之气包裹的圆球型小世界,有着淡青色的晶壁系,内里有大气层、雷雨云层以及大陆。

方才他们所在的真理国度,其实仅仅是在大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上。

此刻,已经脱离了这处小世界,位于真正的灵界之中。

钱蒙的身躯依旧是常人大小,但周身青光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青色光云,铺在空中,连绵不绝。

一眼望去,至少有数百亩地,尽是青气。

这等青色,实际不是地球上肉眼可见的蓝色,而是烟雨过后,苍蓝之天,那一片纯青。

尽管如此,也只是近似,实际真正的青色,只有在出了大气层后,宇宙火箭点火后尾焰因温度极高时才能具备。

这代表着极高的能量层次。

在灵界,这就是力量的象征。

林正阳的感觉就相当明显。

好似有着万吨重石压在胸口,沉甸甸的,几乎不能呼吸,也不能动弹。

每一个念头转动间,都仿佛要消耗过去千百倍的时间。

好在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钱蒙主动收敛了周身力量。

“灵界中,力量的表现是最真实的,方才你感受的,就是我真实具备的位格——在某些道法显圣的异位面,我被称作天仙,或者上位神。”

“这已经是在不具备天地本源位格的情况下,所能抵达的极限。”

钱蒙主动为他解释着之后的秘密:

“主世界或许也有类似的天地位格,或许没有,但毫无疑问,每一个天地位格,都必然占据本世界的一份本源。”

“有此本源,便是整个天地的小股东,哪怕再少,也可称大罗。”

“我们的主世界,超凡不显,规则严密,道法根本不显于世,等闲神力根本干涉不了现世,只能在灵界显现威神。”

说到这里,钱蒙凝望着远方,一颗微微闪着青光的星辰,叹道:

“你可知道,我们这个世界,曾经在久远的纪元前,也曾有过道法盛世?”

“虽仅仅只有一千三百载,并且是由于异世界的侵入,本世界不得不放开限制,消耗本源,创造灵气复苏、适宜修道的时代。”

“就在那短短一千三百载里,前后有数百万道人,赶赴异域战场,在埋骨之地,陷杀异域一尊主宰死亡、黑暗的主神。”

“其中更是先后诞生了两代道君,数位掌握天地本源的大罗天仙······”

“此事极其隐秘,我先前也不得而知,近日却隐隐摸到这方天地的天花板,方才深究灵界底层冥土,从废墟里拼凑出了当年的这些秘密。”

“既然当年有道君、有大罗天仙,那么他们人呢?”

林正阳不禁问着。

钱蒙摇了摇头:

“你问我,我不能答。”

“非是我不愿答,是我不得而知。”

“我只能说说我所知道的,那一千三百载,道法显圣的盛世过后,灵机就此隐退······表面看是这样,实则深层原因,是因为道法显圣太耗本源,就算是大世界也支持不起。”

“从此修道之人,只能效仿古仙之道,砥砺道心,自悟道种,方才能利用自家道种,汲取一点微薄灵机,加上转化谷米精气,勉强支持自家修行。”

“从通天坦途,变成一条山间小道,这等落差,真是极大······”

林正阳倒是不觉得,毕竟他也不曾经历过那个时代,不知道天地灵机“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既然本来就没有,自然也没有失去,也不会失落。

“所谓古仙,只是概括,实则最初无仙时代,自证道果之人,统统都可称之古仙。”

“有天地灵机的时代,终究是少数,无灵时代或者微灵时代,才是多数。”

“他们有的寻找地脉,借助风水之理,经营洞天福地,自成一体,将灵机贮存其中,躲过漫长的无灵时代······可惜大多还是没有下场。”

“天然的洞天福地本就难找,其中能储存的灵机终究有限······时至今日,他们这一群古仙,都已经作古了,就连灵界也未必能查到一点余晖。”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我真正要说的,其实是让你警惕。”

钱蒙回过头来,郑重叮嘱着:

“异世界,是很可能存在这类天地位格的,执掌天地本源的大罗,到底有什么层次威能,就连我眼下也不能终究隔了一层,不能摸透······他们未必看不穿你的异域身份。”

“我所能做的,只是为你加一层遮护而已,但能不能瞒过,也很难说。”

林正阳默然片刻。

他还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种讲究。

原来之前那些穿越者的死,并不仅仅是水土不服受到位面法则排斥?

还有异世界本源执掌者可能投来的“注目礼”?

良久,林正阳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决定,就不会反悔!”

“请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钱蒙欣慰地说着:

“你果然是胆色的······其实我并不需要你额外多做什么。”

“你抵达之后,一切行动都可自由行动,只要你还在那边,我就有理由且有能力干涉。”

“如果把异世界看做一片黑暗森林,你就是我投入其中的一个夹子或者诱饵······我只能期盼,不要直接钓出最大的鲸鱼。”

“那样,我将不得不强行带你回归······在异世界直面大罗是没有胜算的。”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以我的道果,除了大罗,都有三四分胜算······就算在异世界,大罗也终究是少数,毕竟天地本源自有永有,需要维系世界不坠,真正能分出去的,不会太多。”

第二十一章灵机

自混沌的黑暗中醒来,林正阳的灵,行走在一片黑雾中。

周身散发出三尺厚的乳白色光芒,扫开雾气,照亮身前身后。

黑色的土壤上,寸草不生,只有被光照到的时候,才显现出轮廓。

“原来如此,我已经偷渡到了异世界的阴世冥土。”

“从冥土偷渡,无疑比正面闯进阳世,来得容易且隐蔽,只是我该怎么去往这个世界的阳世?”

阴世,与阳世对应,就是灵死后下降去往的世界。

一般来说,是分成很多层的,越往上就越接近阳世,越往下自然越堕落,直到灰灰。

弯下腰,捧了一把土,面容笼罩在白光中的灵,细细查看了下。

依稀带着余温,那是还未散尽的灵质。

灵魂落入阴世,失去香火祭祀的供奉,渐渐饿死,灵体破灭,最终就会积聚成这种劫灰。

灰黑色,形如沙土,便是阴世常见的土壤了。

寸草不生是正常的,因这些劫灰并无丝毫肥力,更无营养可得。

阳世还可种田,这里却不存在耕作。

“农民到了这里,就得失业了,这阴世的土壤根本不生草木。”

纵然有的地方有田,能够收获,也只是神力创造而生,根本不需要精耕细作。

任由劫灰洒下,林正阳起身,缓缓在黑暗中行走。

钱蒙的手段,确实神秘莫测,林正阳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我在主世界的身体,眼下如何了,钱蒙说过会处理好相关手续······姑且信了吧,反正我这次来,也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主世界在林正阳看来,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无处不在的强大规则,压制着一切超凡力量,并阻止着任何修行者向上晋升。

唯有自悟道种,才能在冰冷的现实之下,撑开一个小小地口子,勉强呼吸到新鲜空气。

至于灵界······如林正阳角度来看,那就是个废墟、坟场!

一如其他世界的阴世一样,都是灵魂的劫灰堆砌起来的坟场。

天地开辟以来,原本没有所谓阴世,只有现世,是一代代灵破碎灰灰的灵质,化作了阴世的土壤。

主世界的阴世,就是灵界,在这方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许多已经失落文明的神系,断绝信仰之后,神灵就生生饿死,无一幸存。

如果是在异世界,至少这些神在自家文明断绝之前,还能再做个拼死一搏,闯进阳世,大闹一番,或者找到别的渠道。

但在主世界,他们连干涉现实的能力都没有。

一旦信仰断绝,神灵只能节衣缩食,在灵界苦苦等候转机······一如奥林匹斯神系那般,或许终能盼到曙光。

钱蒙与他,说到底依旧是活人之身,所以还能修行,但死了可就没有这份福利了。

死后其实没有所谓修行,因灵界并不自产灵力,必须依赖外界输血,这就是规律。

说来并不复杂——因为天地开辟时,并没有阴世,这是主世界一代代灵堆砌起来的坟场而已。

自然不可能期待阴世能有一套健康的生态体系了。

本就是劫灰,苦苦等死而已。

“异世界的冥土,跟主世界,看起来也没有本质区别啊!”

“现在想想,果然对这里抱有太多期待了。”

只要阴世形成的原因没有变,依旧是由灵饿死后的劫灰所累积而成,那么就不要指望所谓冥土会有多么美丽。

这里一切光源,都必然是力量的显化。

大地,是坑坑洼洼的,干涸,没有或者很少有水源。

渐渐的,这周围的黑雾消散了些许,能见到天空。

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笼罩着厚重的迷雾,其中更是夹杂了不详的暗红色。

走到这里,依稀能见到道路。

道旁零星分布着些白骨,看着早已风化。

没有上前凑近去瞧,这是灵骨,本质其实是残破的灵的遗骸。

真正已经彻底消亡的灵,会化作这种毫无用处的灰土。

白光中的灵漫步而过,道旁依稀有着些白骨,艰难地在地上爬行着,瘦骨嶙峋的手臂,向着这里伸出。

窸窸窣窣,似乎有着许许多多的身影,在黑暗中蠕动、爬行、靠近过来。

白光照不到的地方,林正阳知道那里有什么。

那是已经饿到不成人形的灵。

此刻它可以清楚地看穿它们的本质——灰败暗淡的光,几乎不能看见了,有着灰黑之气,但也很淡。

这便是饿鬼。

无人祭祀,生前又没有修为,也没有信仰,死后只能颓然等死,终究在日复一日地饥饿中渐渐消亡。

“退去吧,我也没有能力拯救你们。”

林正阳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只是冷淡地呵斥着。

一如灾荒年间,那些饥饿流民一般,为了生存可以做到任何事情,这些饿鬼也是如此。

如果林正阳这类过路的神祇愿意伸出援手,这些饿鬼定然会不顾一切,无论当牛做马还是做别的,也要抓住最后的希望。

可惜,林正阳的神力在神祇之中只是最低级的一层。

按照主世界的成就,他灵血是白,也就是天仙。

这是这种道法衰微时期的天仙,不是道法显圣时期的天仙。

他的神力,在鬼神之中只能算是最低一级罢了。

论力量,也只相当于常人灵力的两三百倍。

他,没有能力拯救这些灵。

“修补你们的灵体,也需要力量,诚然我能救一些,但我就算倾尽一切,又能拯救多少?”

“你们退开吧,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黑暗中的声音,终于是不甘地放弃了。

林正阳对此并不觉得惊讶。

如在现实,就算是饿到发昏的流民,数量上去了未必不能咬死全副武装的士兵,那是规则如此。

在冥土,一切现象都是力量导致,绝对不可能出现蚂蚁多了咬死大象的可能性。

因为力量差距,拉大到了数千数万倍数,数量其实没有意义了。

再多的饿鬼,也不足以阻拦林正阳的道路······既然都已沦落为饿鬼,本身就已经很虚弱了,哪有力量?

又行了一段路,渐渐看到一处黑色的河流。

河流中似乎有水在静静流淌,河面笼着一层黑色的水汽。

林正阳好奇地靠近了,看到了······顺流而下的尸体。

缺胳膊断腿,脑袋搬家,失去心脏,肚子破了大洞的······统统都是灵,灵体受创,残缺不全,漂浮在这水中。

见到林正阳靠近,无数双眼珠子,都转了过来,静静地凝望着祂。

林正阳的灵觉,隐隐感应到一种微妙的不安。

似乎,这条河存在着某种意志,此刻正在关注着祂。

皱着眉,林正阳谨慎地选择了退让。

祂的力量在鬼神之中处于低位,得罪不起高位鬼神。

走远了之后,林正阳寻觅了一处荒凉无人的山崖,坐了下来。

白光静静地照耀着周围三米方圆,撑起一片洁净的领域。

林正阳头顶,冲出一股淡薄的白气,缓缓盘旋,在空中化作一朵白莲。

随即,他稍稍放开白光的防护。

丝丝微不可察的灰黑之气,缠绕了上来。

白莲微微一动,舒展开来,如图常人呼吸一般,微微开合。

丝丝灰黑之气,就消磨、转化,提炼出些微可供利用的灵气,吸取消化。

片刻后,林正阳睁开眼睛,微微露出喜色:

“果然,正如祂所说,这个世界是存在天地灵机的,哪怕是冥土,也存在变种的灵机,可以转化吸取。”

这意义,就大不同了。

说明这世界,规则没有主世界那么严密,晋升渠道,还没有限死。

这就大有可为!

第二十二章千倍

天地灵机存在与否,意味着道法显圣与否,其中差别,难以尽述。

只一点就可说明——有天地灵机存在,冥土修行,便成为可能。

别小看这一点点区别,主世界冥土,就缺了这一点点可能性,从此许多道法就此断了根基。

譬如冥土鬼仙之道。

阳世修真炼道之人,一生修行,未能成就,终堕入冥土,还可转修鬼仙一途。

若能修成,则依然不失仙灵之尊。

其中大成者,世人共尊为“幽冥教主”,因其于阴世开辟大教,度化群迷。

其根基便在于冥土存在的灵机。

主世界无此灵机,阴世彻底一片死寂,半点生机不存。

纵有神灵国度,也只能靠着阳世信仰维系不坠,一旦祭祀断绝,便只能苦苦坚持,期待转机。

主世界法则严密,可见一斑。

“其实说来,主世界也不缺能量,只缺规则,是规则不允许天地灵机这等高等能量随意弥散,因此断了普世修行之路。”

“只有神道,尚可依靠信力,以弥补灵机之不足,但规则日益严密,位于灵界之中的鬼神几乎对阳世彻底丧失干涉能力······于是神秘衰退,科学大兴!”

“这是时代的潮流,非是个体所能与之抗衡,远走异界说来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我等行古仙之道,自悟道种,所能做到的,是撬开冰冷的现世规则,从夹缝中悄悄汲取能源,转化为灵机······或许是天留一线,也或许是悟道之后的特殊待遇,总之确实得了另眼相看,可以修行,但貌似道种之间差距也是相当之大!”

林正阳回忆起来,钱蒙的年纪其实也不过四十左右,悟道至今不过才十来年,法力已蜕变至深青,据说甚至能在规则严密的现世掀起天灾。

而他道种品质低劣,上限很低,了不起能在大限到来之前,修成深红,相当于灵界大阿罗汉的成就,都已经艰难。

至于再往上,突破瓶颈,那更是艰难。

这就是悟道时凝聚的道种层次问题。

林正阳所得道意浅薄、道韵不深,自家积累又有缺陷,自然成就也低劣。

道种汲取灵机速度,以及转化法力效率,低到他自家都觉得可怜的程度。

这也是他不惜以身犯险,接受钱蒙的提议,正身潜伏到这里的原因······假如他不来这里,一辈子都不可能修到真君之位。

“主世界道法不显,换句话说,就是适应人类修行的对应法则隐退,就算有人侥幸悟了一些皮毛,大多也就我这种层次的低劣道种。’

反倒是钱蒙那种,才是不折不扣的异类。

用一比喻,相当于在已经被人挖空的金矿原址下方,又发现了一条矿脉那么令人震惊。

“真要计较起来,主世界没准是诸天万界之中,最强的那一个。”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可观测宇宙中,包含了至少两万亿个星系,数量之多,超过地球上所有的沙子数量,边长大约是930亿光年。

地球在太阳系中,仅仅排名第五,而太阳系在银河系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球。

然而巨大无比的银河系放在我们所属的本星系群中,也排不上号,只是大约五十多个不同星系之中的一个,本星系群直径距离大约一千万光年。

至于本星系群之上,还有室女座超星系群,再往上分类则是蓝天超星系群······

其直径距离统统都是天文概念的尺度。

以上仅限于人类观测手段可以观测到的已知宇宙,至于未知领域,更不需要多说。

这么大广大的世界,那么大质量,会缺少能量吗?

不!怎么可能缺!

相反,主世界的能量多得不可思议了!

然而能量多,不代表个体可以直接利用。

不许个体修行,超脱生死,凌驾于宇宙规则(大道)之上!

网文脑洞中的灵气复苏,其实是不大现实的事情。

若真的来一波灵气复苏,那么整个现世宇宙,不,仅仅只计算可观测宇宙范畴,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变得群魔乱舞······进化到超超超仙世界。

然而这显然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在主世界久远的过去,远远还没有这么大庞大······仅仅地球那么大甚至可能还不足的体量时,那时短暂的一千三百载道法显圣时代,就先后诞生了数位具备本源权限的大罗天仙以及两代道君。

他们所占据的本源份额,哪怕再少,也是在整个世界身上生生割下了一份。

如果再放开口子,让整个宇宙,无数生命星球兴起道法显圣······

迟早会有天之骄子,发现大罗之秘,陆续走上各自道路,企图永久占据宇宙本源,成为这个史无前例的最强世界的大罗。

哪怕一次给出的份额再少,也经不起这么大的基数······迟早这个宇宙也会被玩坏掉。

宇宙的规则,如果不加掩饰地开源,那么迟早会有人找到其中漏洞,加以利用,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达成自家的目的。

以林正阳与钱蒙的观点来看,这其实就接近真相了。

“随着世界晋升,法则隐退,许多旧时道法便失去根基,必须要随时而移······古仙之道,自悟道种,听起来很有气势,其实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林正阳身坐石上,光照满座。

想到这里,又是一叹:

“恐怕再过不久,规则会更加严密,那时连自悟道种,也不可得了······宇宙不再需要合道而治的圣人至尊时,那时恐怕就是超凡力量的彻底绝迹。”

“说到底,道法之所以神秘,无非是直接利用了天地法则,从法则深处执掌道理,所以才能有大能——一旦世界本身不允许,隐藏了法则,道法便沦为屠龙技了。”

“就连道种,虽说很是神妙,但这些时日我自家揣摩其源流,也不外乎是感悟了些许法则碎片,加上一些玄而又玄的契机,方才成形······用现代的计算机语言描述,我这道种,其实更接近一个偶然敲出来的木马。”

以世界为计算机,天道为系统,法则为各自程序,那么道种就是偶然间灵机一动,窥破一丝程序运转的漏洞,而潜伏进去的木马。

这东西,自然不可能太多;多了,就会引发劫数,类比杀毒软件。

诚然,这个比喻未必恰当,但就主世界的局势,林正阳觉得很是贴切。

白光照久了,原本荒凉的黑土上,竟然渐渐生出了一些青草。

随着林正阳顶上白莲不断摄取周围灰黑不祥之气,研磨、转化为洁净的白气,加以吸收,周围的土地渐渐也变得干净整洁起来。

初次品尝到天地灵机的滋味,如图久旱逢甘霖一般。

林正阳小心翼翼地吸取周围的阴气、死气,稍稍展露一丝道种威能,转化的过程就顺利进行了,让他感觉不可思议。

阴气、死气一被自家光明照过,就如同冬日的积雪一般,片片消融,化作涓滴细流,汇入光明中,徐徐增益力量。

这还是他已经尽力克制,不想引来麻烦的缘故。

冥土之中虽说贫瘠,但如周围这样的阴气、死气并不算少。

稍稍炼化,就能吸取,增益自家力量。

仅仅是坐在此处,不过半个时辰,林正阳周身光明又扩大了一尺。

“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的炼化之功,这效率恐怕顶得上我在主世界一两个月,不,甚至半年水磨工夫。”

半年,就是一百八十天,四千多小时。

这里一小时,等于主世界四千多小时······

林正阳再次沉默了,久久无语。

主世界那何止是干涸无水,那简直就是荒漠啊!

“这里,可是贫瘠的冥土地府啊······”

以贫瘠号称的冥土,都能有这个效率,那么阳世呢?

会不会有四万倍?四十万倍?乃至更多?

由此,更加坚定了林正阳的信念······待在主世界,就是死路一条!

知道了这其中差距,林正阳更加不敢怠慢,勤加用功,准备先将力量提升到自家极限,再去寻找阴阳两界的通道。

第二十三章法诀

当然,这是机遇,也是危险。

浅水不能养蛟龙,主世界那是荒漠,而这里就是深海。

有这样的大环境,这个世界此时必然存在相应的神秘力量。

难怪之前的穿越者都折进去了······

有道种和没有道种,其实差距还是有的,至少道种可以很大程度上,让他融入这个世界。

丝丝道韵,自白光中传出,流转在林正阳周身上下。

随着他不断炼化,周围的灰黑气息被一扫而空,远处的黑雾都被抽取得稀薄了起来。

相反,周围的白光愈发明亮,所能照出的范围越来越广。

三米、四米、五米、十米······直到扩张到十米左右,方才停滞下来。

此时白光已经非常浓烈,光焰围绕着林正阳,向上冲出,在空中结出一方白色光云,覆盖了一大片土地。

随着林正阳心意,这光向下联结,照入土层中。

轰隆隆,土层隆起,向上抬升,同时不断变形,形成台阶。

台阶上方,光明之所,是一片方地,约摸上百个平方。

光明凝聚处,有一汪泉水自地下涌出,水流清澈洁净,在空地上流下。

水流过处,稀疏的绿草抽出绿芽,迅速成长,点缀着这片居所。

不久,一个光明敞亮的大屋形成实质,就矗立在台阶上,昼夜不息的白光笼罩着这处,以及临近的少许土地。

“道场算是成了。”

有了立足之地,终于摆脱了流浪鬼神的身份,林正阳稍稍舒缓了一口气。

他用自家法力净化了这片土地,并且升起了属于自己的庙宇,这里便成就了一方道场。

道场充斥着他的力量,可以起到一定防护,避免泄露异域气机。

他过来之前,可是由钱蒙亲自出手,加以遮护,等闲人物不可能看穿。

然而联系域外时,必然与主世界产生联系,未必就不会遗留一些信息······万一泄露,可不是好玩的。

身在异域,万事需谨慎。

将心神沉寂于自家元神深处,起一念观照,于虚无之中,顿时浮现出一页绽放着淡淡青光的透明书页。

此刻,书页之上,正有着赤红色的火光缓缓移动,流下一个个烫金的大字。

那字迹,很是熟悉。

在临行之前,林正阳看过许多遍,正是钱蒙亲笔所书。

“到了没?”

“你应该出现在最上三层冥土,具体哪一层,不太精确,你需要字迹判断。”

“汲取一些异域灵机,这应该能让你的元神沾染上一些异域气息,有利于遮掩你的来历。”

“有什么需要,可以现在就提,跨世界交流很费力。”

字迹到这里就断了,显然是对面暂时停了。

林正阳心中微微吃惊。

在世界之外,又隔了一层晶壁系,还能有这么强的干涉能力?

到底是什么样的道果,才能成就这等不可思议之大能?

难怪他敢自夸,大罗之下少有敌手。

没有立刻做出回应,林正阳仔细想了想,自家如今的处境。

“我身处冥土,看起来并不算太深,上三层冥土其实很接近现世,应该不难上去。”

实际上,阳世的一些土地神,地方神祇,其本身神力浅薄,不足以自辟世界,就有可能将自家道场安置在冥土。

就比如林正阳,神力在鬼神中位列最低一级,放在这个世界大约就是个不入品级或者最低品级的鬼吏。

换算成阳世神职,或许也就是个乡村土地或者不入流的野神。

力量浅薄,仅能升起一座小小的庙宇,自然不可能有自己的洞天世界。

这类神力低微的低阶鬼神,道场一般在冥土,但他们可以往来阴阳,因为浅层冥土其实与现世,是很接近的。

有时候也会有人晚上逛入鬼市,乃至于误入鬼门关等等,就是误闯了阴阳交界处。

古时一些阴阳先生,或者乡下神婆,多少都知道一些这方面的禁忌。

林正阳自忖,这其实只需要稍稍打听下,不难找到个门路上去。

不值得浪费宝贵的传信机会。

心中一动,林正阳试探着问着:

“能否帮忙解析此世界道法?”

他初到这个世界,缺乏可靠的晋升道路。

纵有道种,暂时无忧,但也只能摸索着前行,远不如有前人的道法参照来的便捷。

识海中,白光丝丝凝结成气,在透明书页上留下一行如同水渍一般的虚幻字迹。

他凭借着刚刚增强数倍的力量,勉力将这一句话留下。

再一查,面色顿时微微一变。

仅仅只是这几个字,就消耗了大约一成半的力量。

这还是由另一边承担了绝大多数消耗。

‘差距太大了······’

心中有些发苦,但同时一种强烈的信念涌起——一定要打破道种的瓶颈,继续攀升大道。

先定个百年目标——晋升至真君,神力蜕变至金黄。

书写下字迹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联系传递出去。

过了不久,透明书页上所有字迹都淡化、隐去。

随即一行金色火焰在书页上跳跃,清光隐隐,结成几个复杂符文。

林正阳元神只是一扫,就察觉到其中真意隐隐,气象不凡。

此乃道文,每一个都是神力凝结,蕴含道意,内存一门真法。

大致粗略接触下,都处于同一层次,气息有如黑暗之中的篝火,浓烈地在燃烧。

再略微读了下,都是根基稳固,适合真人层次的真法。

自然,这里的划分标准,是按照主世界的标准换算。

赤红色的篝火,算是真人一级中根基深厚,份属上乘的法诀了。

如能完整修至大成,便能抵达深红一级。

真计较起来,林正阳先前所悟道种,其实还略有不及······他之领悟,梳理成道法,其实只相当于烛照,还不及这些个法诀高明。

这不奇怪,自古以来,自悟的道法,往往疏漏颇多,非得经过数代人修缮,才能趋于完善。

自开道种,零散不成体系,真计较起来,未必及得上修习成体系的完整道法。

前人开道难行,后人循道易行。

后世千锤百炼的道法必然是胜过前人的,这一点无需怀疑。

但后世徒子徒孙,成就却往往很难超过开派祖师。

其中微妙差别,不可不深入细究······

“这是主世界道门三大祖庭的道法源流,传至如今仅仅只剩下这点真法,真人一级可以参照,但切勿直接照搬。”

“在真人这一级别,许多理念还是相通的,不会暴露什么。”

“我能帮你,前提是,有法本、真文。”

林正阳深吸一口气,随即存神印下字迹:

“谢谢。”

“不客气,这是约定。”

解析这个世界的道法,也有助于对面深入理解这个世界的大道法则。

青光再次一闪,透明书页隐入虚无。

这次跨界联系,算是圆满完成。

第二十四章还魂

“人之生死大关,止于一气也。”

“伏气之道,圣凡之分。”

“唯能伏气,则可返精,还为先天之炁;神可凝,而复还为先天之神。所以炼精者,欲以调此气而伏也。”

“伏气之要,要在调息;托名调息,内在空空·····真空大定,本来真静,谓之得静。”

“人能真静,气不伏而自伏,炁不炼而自炼······是为无为而为,不炼之炼。”

识海中,林正阳将三篇整合而出的道经,一一对照翻阅。

三颗真文,就是三门真法。

说是由主世界几千年方仙道法总结而出,确实不假。

其中许多内容,都是林正阳曾经翻阅道书时见过,此时再见,却别有一番天地。

先前看时,雾里看花,理论再妙,终究未曾实证道果,隔了一层,看得也只是个热闹。

现在自家道种已成,虽说浅薄,但也有了初具气象,再去看时,却隐隐能体察到字里行间所蕴含的道韵。

就连自家道种,也隐隐有所震动,眼前有豁然开朗之感。

自家修行上的许多疑难,一一开解,恍惚间,似乎见到了前路。

“以前听人笑谈,说什么‘内典语中无佛性,金丹法外有仙舟’,现在看来,纯属污蔑的嘛!’”

“这些典籍之中却是有许多滥竽充数之辈,但也不乏珍珠、明珠,只是自家不肯钻研罢了,前人悟道精华却不是都在这里了?”

这些东西,不是实证者,不能一一辨明,不是花大力气收集整理,不能成此三门真法。

这三门真法,都比林正阳自悟的道法高明。

如果真有人在主世界按部就班修证下去,未必就不能有所成就,但以林正阳角度来看,也是证一人少一人。

三门真法,最多能容三人分别以一门真法入道。

一人成就之后,哪怕半道夭折,这条路也会被封死。

虽说没有找到证据,但林正阳却很笃定······主世界的法则变迁大抵就是这样。

“我以别的方式入道,凝聚了自我道种,这真法虽好,但也仅仅只能相互映证,给我照亮前方道路上的迷雾······把突破希望全部指望在这三部法诀上,怕是不成。”

尽管隐隐已经有所明悟,但林正阳还是耐心参修了一段时日。

冥土之中,不辨日月,难分昼夜,只是大致推算时日,约摸过去了一个月。

一月过去,三部真法,其中精要尽数汲取。

大殿之上,清光朗照,林正阳瞑目而坐。

顶上一片白云弥漫,核心之处,一朵白莲缓缓绽放。

“哗啦啦——”

空中仿佛有流水声。

自白莲之中,大片清光洒下,照在殿内,生出无数幻景。

有花、有树、有虫、有鱼,有山河、有日月······无数景象都是一闪而过,复归于无。

半晌后,清光向内一卷,迅速塌陷。

只听得“轰”地一声响,一寸赤色明霞,自白莲中微微吐出。

林正阳起身下座,步步踏下。

顶上清光、云气震动不休,不断有白气转化为赤气。

轰鸣之间,仿佛有电闪雷鸣。

无视了这些异相,林正阳缓缓而行。

及至殿前,周身光焰已缩水大半,蜕变为三尺左右的淡红霞光。

“终于初证了真人,是时候该启程了。”

再待下去,并无益处。

冥土灵机到底有限,先前尚可,于如今突破之后,已经显得过于稀薄了。

就算再待下去,除非有漫长岁月累积,不然别想再有多少进步······毕竟冥土只是阳世的投影,先天就有所不足。

再者,真人元神,即便返回阳世,也有了一定抵御能力。

踏出殿外,凝望着上方漆黑天幕,林正阳向后一挥,顿时身后大殿向下沉去,丝丝光明都汇聚过来。

收回了维持大殿的力量,周身一震,化作一道火星,向上穿行而去。

向上时,飞行了不知多久,周围的阴云越发浓密。

隐隐有罡风吹拂,凄厉的黑气呼啸着,席卷而来。

林正阳只是不管,将红霞一扫,一干黑气统统退散,让开一条宽敞道路。

只是这样一来,力量消耗之速也骤然提升数倍。

他加快了速度,循着感应,寻找着打破界限的契机。

阴世之中,实则并无上下边界。

穿行阴阳,却需要自行打破隔阂,自然能跃入阳世。

······

晨间,白雾弥漫。

宏伟的城墙上,坑坑洼洼,遍布着血迹。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臭味、血腥味以及硝烟的气息。

城下,蜿蜒围绕的护城河里,隐隐已经染红,不时能见着尸首漂浮在水面。

远处,简易的营寨里,衣衫褴褛的人们,眼神麻木地,坐在地上,默默等死。

道旁一颗桑树下,穿着单薄衣衫的少年,苍白着脸,扶着树干半躺着。

虽是半躺着,那刻意挑选的坐姿,却能让他迅速发起攻击。

手中紧紧攥着瓦片,瞪大双眼,目中射出狼一样的狠光。

恶狠狠地瞪着,谁敢上前,必面临雷霆一击!

上下逡巡的眼神,带着煞气,在不远处的流民身上打量着。

不时留在脖颈、心脏、双眼的位置,好似在琢磨怎么下手。

似乎带着力量的视线,以及几步之外,地上那一滩尚未凝固的鲜血,终于是迫退了大部分瘦骨嶙峋的流民。

他们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不急······他们知道他受了伤,并且没有药治,迟早比他们先死。

拖到这小子没有力气时,自然有的是人扑上来争抢······食物。

此是乱世,易子相食尚且有之,何况食人?

永远不要低估流民的下限。

昨夜下了场小雨,天气转凉。

背靠湿滑的树皮,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凉意入骨。

身上那单薄的衣物,根本不足以御寒。

少年心急如焚,感受到身体里的力气,一点一点悄然流逝,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饿倒在地上,被周围的流民拖到后面,下锅吃掉。

从昨夜开始,他就开始头痛发热,四肢无力,只是受了寒凉,也是先前与人火拼,争夺一块豆饼时受的内伤所致。

粗通武艺的他,也曾习过一些简单的医术,自然知道自己这病,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如果可以找到良医,好好将养些时日,并不算大病,还是不难痊愈。

只是······眼下这局势,这点小病,却成了催命之符。

“我死不要紧,可小姐怎么办?”

想到心心念念那人的情况,少年脸上流露出一丝焦急。

昨夜他将小姐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山洞,随后独自出来抢食,再后来,就与人火并,伤了三人,自家也受了伤。

这是因为他抢到食物,没有立刻吃掉,反而想带着食物离开。

吸取了这个教训,少年将那块豆饼吃了一半,这才有力气撑到现在。

然而眼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小姐啊······我终究是没能把你送出去。

手臂无力地垂下,眼前景物一阵模糊,陷入黑暗······

一口郁气,盘结胸口,久久不能吐出。

少年死后,依旧身躯不倒。

虚空之中,一道暗淡红光猛地跃出,向下没入这少年天灵。

一阵寒风吹过,宽大的树冠上,淅淅沥沥地洒下几滴雨水。

光秃秃的树干,唯有上方树梢才有几片叶子,临近的叶子早已被人摘取食用。

就连树皮,也仅剩下少年所靠的那一片。

原本,那也是他准备充饥用的食物,是逼退了数人后才夺下的。

此时,林正阳已经渐渐苏醒。

这具身体最后的执念,以及那胸腔之中翻滚的记忆,熟悉而令人留恋。

元神打破屏障时,损耗不小,已经有些萎靡。

尽管如此,依旧是选择接受了这个身份的记忆。

无数记忆的碎片涌上心头,过去、现在、未来,蜂拥而来,以及最后的一个画面。

心心念念,全是那人的身影。

真不愧是少年,少年心绪,慕少艾嘛······居然临终之际也仅仅只是想回去。

想回去,再看一眼,只要看看她······

那翻滚而来的强烈情感,令林正阳很不舒服。

意识自黑暗中上浮,林正阳很快摒弃了那些不属于自家的情感,并不会将其吸纳。

那少年本人已死,他只是借尸还魂罢了。

穿行阴阳,比他想象中还要凶险。

在这个世界,他没有身份,因一出现就在冥土,他没有身体在阳世定位。

所以他是以冥土鬼神的身份出现在阳世。

幸而,及时感应到了一道新死之魂,顺着冥冥之中的牵引落入冥土,顿时借此机会,冲了出来。

出于回报,他将那少年之魂,已然收纳起来。

或许有用,或许无用,谁知道呢······

内视之中,一个微弱的白色灵体,蜷缩着,陷入沉眠,被一尊赤红色的巨神拖在掌心。

“既借了你的身体,便会替你完成你的遗愿。”

如果那女人还活着,就见一面;若是死了,就拘了魂来,一并与他作伴。

林正阳温言说着,也不管他究竟能否听到。

第二十五章融入

雨过天晴,阳光洒下,照在树下。

丝丝暖流,自腹下生出,滋润身躯。

林正阳微微挣扎,睁开眼睛,从怀中取出半个豆饼。

这不多,半个巴掌大,粗劣的豆渣,只是喂马的豆料。

太平时日,给人,人不吃。

此时却已成了难得美味。

颤抖的左手,缓缓将豆饼送服,咀嚼了几下,干涩的嘴唇里,生出津液。

艰难地嚼碎了这豆饼,勉强忍受着那难言的古怪味道。

粗糙的豆饼里面,似乎还有着沙子。

生活在物质发达年代的林正阳,几时吃过这等苦头?

“等解决了这边,定要挣出一份家业,至少要吃上正常的米饭。”

神力散入四肢百骸,滋润这具已经几近油尽灯枯的身体,抚平伤势,激发潜能。

过了不过三五十息后,此身已然恢复了大半体力,精神充沛。

林正阳凝神默照,自家衡量了下,暗自点头:

“不错,虽激发潜能,事后必有弊端,但眼下却足以应付危机,抢到一个机会,足矣!”

这具身体年纪并不大,也就是十八九岁左右。

先前衰弱,半是心病,半是饿得。

林正阳用神力缓解了病情,压榨身体潜能,但神力并不能代替食物,事后必须要好好疗养、补充营养,不然这身体必然留下病根。

缓缓站起身来,林正阳走动了几步,感受着身体内外,并无太多问题,暗自庆幸:

“幸好,这具身体没有太大伤势,不然以我神力,都救不回来。”

虽是借体还魂,但可一不可再。

一旦这具身体不合适,而他又不能在短期内找到新的身份,那么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此刻,随着林正阳苏醒,渐渐被这具身体气机接纳,两者融合一处。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自心底涌出。

‘我已继承这少年的因果,在这方天地内,将被视为是他。’

这种感觉好比心血来潮,来处不明,但林正阳却知道不是虚假。

苦笑了两下,他望着碧蓝的天空,再次无奈:

“谁能想到,在这里还要许多禁忌?事先可没有提过,这继承身份只有一次机会的啊!”

哪怕此刻林正阳再度遁出元神,也依旧会被视为这少年,不是没有来历之辈······相当于一个偷渡之人,捡到了一个海难遇难者,沿袭了此人身份,从此以后便相当于洗白。

然而这也代表着,他接下来的一切行事,都会被纳入此世天机运转之中,再无侥幸之理。

若是不明就里,或者对此细节忽略过,不加深究,抛弃这个身份,再想夺舍,怕就是立刻暴露——你区区一个贱民之子,哪来的道行,可以元神夺舍?

再者,冥冥之中,似有天数运转,这方天地恐怕对于“夺舍”“借尸还魂”一类事情,有着极其复杂的限制。

恐怕修行者,不是那么轻松可以完成的。

他可以,纯粹是异域之魂,受此世天数影响较小,是以钻了空子。

眼下既然承袭因果,继承命数,想来不会再有这等好事了。

想到这里,林正阳忽的一警醒,内视识海,再去观看。

果然,少年那苍白的魂体,正在逐渐透明、消失,直到彻底不存。

就在此过程中,林正阳眼睁睁看着,丝毫不能改变,也无法理解,只是感觉到元神上蓦然多出了些许“分量”。

与此同时,仿佛与眼前此世,那似有似无的一丝隔阂,豁然消失。

林正阳顿时明悟——这是真的彻底融入了这方天地。

从此之后,受天数之限,但也受天机之佑,已被这方天地接纳的他,不会如先前那些穿越者那般,死得莫名其妙。

“原来如此——这才算是真正地融入了。”

“若是没有元神成就,恐怕不能明白其中微妙差别。”

“一个外来者,没有身份没有因果,在天机之中查询不到来历,跳得越欢、活得越久,周围的因果错漏就越多——这反而是越来越显眼。”

“除非能修成元神,如我这般,自行融入其中,才能被视为天数自发演化。”

这个世界,是存在天数的,但并不存在所谓命运。

每个人的因果、祸福、荣辱,一半来自于大环境,一半来自于个人抉择。

炼气士可以通过术数,佐以时局,结合其人性情,大致推算出此人命理局限,十卜九中。

此谓之命格。

命格一半天生,即出身,另一半则是人为,即后天打拼。

听起来玄妙,但说穿了一文不值。

从先前穿越者的那些经历来看,这方天地相对宽松,并没有给众生定好了命运,而是由人道自家自行演化。

不过这种演化,也必须符合常理必须有迹可循······举例而言,你一个出身低贱的人,读不起书,就不可能突然变得博览群书、出口成章——如果有,那你肯定有问题!

再比如,你想改变命运,变得有钱,可以经商,可以从政,可以靠给人跑腿······但你不可能突然坐在家里多出来一大笔钱财。

但凡这么做的,在天数之中都是异常明显,不久就会被视为“域外邪魔”卷入各种危机中死去。

这就是这方天地的天数,即一套相对完善的法则防御机制。

原地站了一阵,细细品味着此刻的感受,待到红日搞搞升起,一阵清风吹来,林正阳才有了动作。

周围的流民,过了去夜,又倒了一批。

悄无声息地,就那么去了。

旷野里,静悄悄的,纵然有些人声,转眼又不知所踪。

放眼望去,这一带,一片荒凉,唯有风声。

“乱世人命最贱,古人诚不欺我。”

默默地紧了紧身上的单衣,望了望远处高大的城池,以及城池外,隐隐绰绰的营寨、旗帜。

三年水灾,三年旱灾,这中国土地,已经暴发了数次大规模流民暴动。

朝廷无力赈济灾民,便以剿为主,可惜越剿越多,渐渐成了气候。

眼前这怀明府府城,便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战乱,不,或者说送死。

义军主力早已分散流窜其余小县,唯有这里走不动的老弱妇孺以及一些自发的流民,舍生忘死地,冲击府城,企图得到救济。

然而府君下令,枪炮齐鸣,将一干人等,统统击杀。

血水染红了护城河,自然,也粉碎了义军老营兵的一些谋算——终究是方法用多了,现在想骗开城池,难了。

“我此身出自本地大户,是三代的家丁,因流民打破寨子,不得不保护主家出离。”

“途中遭遇人流,冲散队伍,眼下主家不知所踪,唯有柳家那名小姐在。”

想到这里,他略微皱了皱眉。

这柳家小姐,可不是大房所出,也只是妾侍所生,恐怕不得看重,不然怎么就那么三五个不得力的护卫?

周围传来乌鸦的“呀呀”乱叫,吵得人心里烦闷。

林正阳大步冲出,循着先前的路径,去寻那柳家小姐。

“此身先前没有名姓,只换作十二,全称是柳十二,祖上是给柳家种地的佃户,后来土地兼并,卖身为奴,这都是地主老财的惯用手段,不值一提······唯一棘手之处,在于前身对这小姐那是痴心一片。”

林正阳不知该如何评价。

这柳家小姐,是他一个泥腿子能觊觎的吗?

何况连名字都不知,只知旁人向来称呼为“二娘子”。

再来,以林正阳审美来看,这柳家二娘子,着实算不得美人。

虽是妾侍所生,但好在柳家是本地大户,无需洗衣做饭,下田种地,那自然皮肤白皙、光滑,不似农家女,面朝黄土背朝天。

除此之外,并无太多优点,也不知到底为何倾心至此?

翻找着记忆的碎片,林正阳找到印象深刻的一幕:

十岁时,被柳家少爷鞭打,当时一少女经过,叹了一声,面有不忍之色。

就此一点温柔,烙印其中,此后八九年间,心心念念,再也不能忘记。

这点心思,深藏心底,半点不敢流露,也是知道自家身份低微,不敢再想更多。

可叹,也很可悲。

就林正阳客观来看,那时少女,也不过是一时恻隐之心罢了,实际也只敢叹一声,以她妾侍女身份,真敢说话,怕是自家也要倒霉。

这份情意,说到底,不过是个下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二娘子事后早就忘记,只偏偏他还记得。

尽管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份情意的缘由,但林正阳依然是感到难以理解。

这柳十二爱的,是他受苦时愿意为他一个奴仆叹息的少女,还是如今这平庸的落难大户女子二娘子?

这期间看似没有差别,但其实差别很大。

柳十二心中的她,早已在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被美化成心底的白月光了······跟现实的那个庸俗女人,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行了没有多远,一路上随处可见饿死道旁的尸体。

死相凄惨,不忍多看。

他尽量抄小道,走到半路又觉得饥饿。

靠着元神感应,勉强找到了可以充饥的食物。

一些鸟蛋、药材以及几块土豆,将就着,烤熟了,吃了五六分饱。

饿久了,不适宜吃太多

随后,将自家吃剩下饿,打包带走,

他毕竟非是前身,不会为了那个女人,做到那个地步。

无题

前身所记得的洞穴,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丘陵。

一片小土坡下,小小地隐藏着洞穴。

林正阳循着记忆,找了回来。

天色已经大亮,面北向阴处,荒丘之下,乱石嶙峋。

熟练地拨开挡路的碎石,凝神望着洞内。

刹那间,他的心猛地一跳。

“没人!”

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洞是天然就有的,不大,仅能供一人弯曲身子躲入其中御寒。

心绪有些复杂,既有失落,又有轻松······

“也好,走了也罢。”

前身的情感,在胸腔里翻滚。

转身的时候,鼻子一酸,两行泪水,滚滚滑落。

林正阳品味着原主的情感,并没有理会脸颊上的泪水。

前身毕竟已经逝去了,而现在主宰这具身体的,是林正阳。

纵然原主再有多少执念,终究也撑不了多久的。

林正阳心下坦然,大步向前。

没有了那个拖累,林正阳实际上是松了口气的。

说句实在话,也别怪他冷血。

在这种兵荒马乱时节,一个青年要带着一个女子逃难,是很难的。

尤其是这女子,其实什么重活粗活都不能干,纯粹是累赘。

他好歹是青壮,去给人卖命,也是能换口饭吃的。

依照前身的记忆,这附近成气候的匪军,不,义军,至少有三处。

李家军成名最早,有十八骏,有老营兵,兵马过五万,肆虐三州,来去如风。

在这里的是十八骏麾下新招募的青壮营,号称人马上万,实际至少要打对折,能有四五千就不错了,而且未必全是青壮。

然而既然能以青壮营为名,那么三成青壮,总是有的,那就是小两千可战之人,不可小觑。

第二强的,是马匪,不知来路,只知道为首的姓宋,全员皆马,专劫掠大户,破门掠夺财物、女人。

其余都是些小股流民,大的五六百,小的三四十,分散在各地,如蝗虫一般,四处劫掠。

林正阳此身毕竟是青壮,说句实话,投奔哪家都有可能被接纳。

这年头,老弱妇孺都是累赘,大部分在逃难之初就已经饿死、病死、糟践死,能活下来的都是青壮。

稍稍适应能力差点的,警惕心不足的,涉世不深的,都死了。

挣扎求存,也得看身体本钱。

他去投哪儿,理论上都收的。

“如果只为换口饭吃,那么投哪家都行。”

“普通小民家里固然没有粮食,地主老财、官宦大户家里,米仓还是多有盈余,流民队伍但凡有点气候的,都很有吃大户的经验,跟着走就行。”

主世界历史上,也不乏这类流民义军,乞活军、闯军等比比皆是。

乞活,顾名思义,据说乱世中乞求活命自保,其悲壮凄惨情形可见一斑。

这类流民组织,往往都是由于天灾人祸导致的流亡农民形成的组织。

流民所到之处,势必受到各方排斥,因为哪里都缺粮食,有粮食的只会更加捂住粮食,岂会拿出去?

各地纷纷组织地方武装防范,而流民受到攻击,也逐渐自发组成了武装。

这类义军,便是流民武装的成气候者。

他们的下场,往往不是很好,这其中有多方面的原因。

其中组织混乱、缺乏大局观以及进取心不足等等都是很重要的问题。

总之,投奔义军,是眼下无奈的选择,但日后,还是要尽量撇开关系。

他可不愿意做一辈子的贼。

前身见识不多,困在一地几乎不出门,对天下大势的了解几乎是零。

能做到的分析也就这样了。

“可以投义军,但时刻都要记得以保命为主。”

“另外,可以试一下,神力在这个世界的干涉能力,极限多少,消耗如何,才能方面以后行事。”

先前用神力缓解本身病情,本是无可奈何,现在既然有空,是可以试验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行到河边,水流湍急,林正阳蹲在石板上,捧了一把冰凉的河水,喝了几口。

并不甘甜,还带着血腥气。

林正阳警觉起来。

站起身,四下里望了望,河岸边上飘着一具浮尸。

犹豫了下,林正阳涉水而去,将尸体拖上岸。

没有理会别的,扒下来尸体上一件皮甲。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样貌在水里泡久了,已经不能看,只是从衣服样式,大致看出不是官兵。

大约是流民军,或是地方大户的家丁。

皮甲质地不错,将就着还能穿。

洗了洗,也不嫌弃,林正阳就将皮甲套在自家身上。

然后将尸体拖在荒地上,远离河水,免得污染水源,再闹出瘟疫可不是玩笑。

至于掩埋就算了,没有工具挖坑是很累的,何况埋下去也迟早会被野狗之类的刨出来。

随后又到了水边,将双手浸入水面之下,默默存神片刻。

不久,水面泛起波澜,涟漪不断,随后逐渐稳定,形成一面光滑平整的圆形镜面。

镜面中,照出一个通体带着淡红光芒的身影。

这是本相,也是灵魂的本质。

才浮现这个念头,画面又一转,依稀出现一个青涩带着几分坚毅的青年。

这时林正阳目中闪烁起火光,依稀有一丛火苗在其中燃烧。

那画面中,青年的身体周围,泛起一圈微弱的红光。

红光很淡,也很微弱,最重要的,是顶上一根白里透红的纤细烟气,向上挺立着。

并且在这之上,有一大团白红之气,至少强大二三百倍,弥漫在头顶上方。

仔细看,这两股气之间,只有部分是相融,其余部分并不接触。

丝丝白红之气,自上方云团,渗入下方,缓缓增益、转化。

看到这里,林正阳大吸一口气:

“这是我穿越来的影响?”

那白红之气有着淡红的光,分明就是他自家法力的气息。

这点他不会看错。

“这具身体前身,格局平庸,往日在乡间也不曾有才名,很大可能只有小民格局。”

“是我穿越而来,承袭因果,这才有白红之气,至于上方那云气,没有看错的话,是我自家修来的力量。”

这两股气的融合,很明显,代表着对前身命理因果的继承,以及外来力量的转化。

水镜之中所照,是依据林正阳对气运因果的理解而成景,如是换成旁人,或许会有别的景象出现。

望气术就是这样,将个人命格与气运,直观地用气流、色泽等表现出来。

这类神通,涉及到玄妙的因果气数,不是单凭修炼就能获得,更看重天赋。

林正阳自家就有此天赋,换了世界依旧还能用。

“我带来的力量,有所损耗,现在依旧能有常人一千六百倍以上的灵力,全换算成白气,至少是一千六百份白气。”

“其中一份赤气相当于二十份左右白气,所以这团云气就是显示的我尚未完全转化、融入这个身份的力量——大约是白气一千。赤气三十份左右。”

“待完全转化、吸取之后,足以将这命格拓宽、完全转化至淡红,还能剩余大半。”

林正阳面色有些古怪,想笑,又不知笑点在何处:

“所以,我这算什么,神灵垂青,我自家垂青我自家?”

气运显示的终究只是一环,命格拓宽其实也只是反映的潜力,不能代表眼下。

林正阳也不可能当真把法力都挥霍。

散掉了水镜,林正阳心里就有了底了。

这个世界对于道法的容忍程度很高,法力干涉现实的程度很大。

他可以用法力,转化成武力,只要做得隐蔽一点,谨慎一点,就不容易暴露。

循着记忆,徒步走向最近的招兵处。

与其说说招兵处,不如说是施粥摊。

待林正阳赶到时,已经有许多青壮赶在这里排队领粥。

有许多穿着皮甲、佩戴腰刀的壮汉,一脸煞气,在来回巡视。

遇见有那敢滋事的,当即从队列处,拖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踢打。

新来的都看见了,自然就都服了。

规规矩矩地上前排队,等了半晌,终于领到一份。

粗糙的木碗,一碗黑豆汤,里面飘着点菜叶。

低下头,几乎能望见汤底,少少的一点黑豆和米粒飘着。

这就是粥了。

端着木碗,也没有嫌弃,林正阳正襟危坐,好似捧着无上美味一般,恭恭敬敬地喝完了这一碗。

与周围那些人精气神,就明显不同。

现代人二十几年,在信息大爆炸时代下,熏陶出来的精神面貌,自是别有一种气象。

在一干眼神麻木、或是颓废,混一天是一天的糙汉子里面,他自家不清楚,但其实落入有心人眼中,那是异常的醒目。

营寨之中,就有负责招兵的主事人,不时打量着外面。

乱世之中,流民的组成很是复杂,有纯粹流亡农民,也有破产的一些落魄文人。

为组织招揽新人,必须要练就一双毒辣的眼睛,从细节处判断流民的真实来历,酌情吸纳。

眼前这青年人,光看样貌,是个穷苦出身。

可再看那气质,又不大像没读过书的,倒像是那些落魄的官宦子弟,但又有些不太像。

气质和外貌细节对不上······这其实也是一种特色。

这主事的,就唤来亲兵,附耳吩咐了几句。

不久,林正阳就在许多青壮欣羡的目光中,被领入了营帐,见到了这里的主事。

“你是何人?来此可是为了应征?”

林正阳行了一礼,垂下头,掩饰自己真实眼神:

“小人名叫林正阳,是临县的佃户出身,名字是自己起的,听闻这里招人手,有饭吃,就过来了。”

主事人有些失望:

“可曾读过书?”

林正阳摇摇头:

“不读圣贤书,也不识字,只是有点死力气。”

那人更失望了,撇撇嘴。

看走眼了。

“行吧,把他编入新兵营。”

第二十七章王气

待林正阳走后,此人面色不安,在营寨里来回踱步。

越想,就越心惊。

那等气质……似乎对他全无敬畏。

傲慢,深入骨髓的傲慢。

他终于想起,是何处见过这等气质……

傲王侯,慢公卿,无惧权贵……这是天潢贵胄,才有的气质。

顿时,此人心下一动:

“此人竟有王气!”

穿越者的气质,尽管再如何掩饰,在这等封建时代,依旧是异常显眼。

穿越者无惧天地,不敬王侯,自立自强,以我为尊……

放在此世,恰是真正的天家子孙,才能养就的王气。

“虽是极淡,且多方掩饰,但依然能见几分颜色。”

“我沦为流贼,已近六年,阅人无数,竟无一能及此人……就算大帅,虽有三分英雄气,但较之此气,尚且略逊几分……此人究竟是谁?”

如今大楚宗室,大多都养废了,各地王府他也不是没打过,都跟猪狗一样,哪能有王气?猪狗气还差不多。

再者,如是宗室,岂能投贼?

他又愁思苦想,终于还是得不出结果:

“莫非竟是草莽龙蛇,布衣王侯?天降的大命?”

这个答案,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然而并没有别的解释了。

心绪久久难以平静,此人面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今日他心血来潮,领了职司,本意是想避开一些腌臜事,不愿污了耳目,却恰巧撞见这位布衣王侯,草莽里潜藏的龙蛇……

这是何等巧合?

几如天意……

“天意,天意如此……”

敬畏地望了望上方,却只看到浮草搭的营房。

“既是天意让我遇见,莫非此人就是天命真主,要代着大楚江山?”

心潮澎湃起来,此人久违地似乎回到了少年意气:

“大楚国祚三百年,已近末年,天下一乱一治,天命流转,亦是三百载。”

“可不就该到了神器鼎革之时?”

“不想我简某人,也能做个从龙之臣!”

又是来回踱着步子,渐渐的,热血冷血下来。

简其文意识到不能意气用事:

“先不急,是不是潜龙贵胄,还须再看!”

“纵然真有大命,也须潜藏以待天时。”

届时,这数万流民军,就是为王先驱。

简其文出了帐子,吩咐一名亲兵,拿来新兵名册。

簿子上,昕阴县林正阳之名,赫然在列。

呵,不用去想,这来历必是伪造,说不得连姓名都是假的。

不过在此处,这等事却不罕见。

许多人落草,不外乎为求一餐果腹,但真心看好贼军的,却没几个,是以一营上下,假名者多,用真名者少。

这确实是常态。

简其文想了想,提笔在林正阳名字后一圈一划,交代下去:

“此人定为队正,先管五十人。”

到底是不是如他所想,只要试试就知道了。

若是龙蛇,得水自兴。

这水,自是部署,是人。

望向新兵方向,简其文心中默然:

“这水,我给了,然而你究竟是不是真龙呢?”

此时,正按着规矩,被分在一处简陋营房的林正阳,站在空地上,与数百人一同听训。

一排简陋的棚屋前,是一片被平整过的宽敞空地,空地上数百人松松垮垮地站着。

前头有一名断臂老兵,举着短棍,面色严峻,声音洪亮,讲着规矩:

“晨起操练,三鼓后朝食,再练持兵。”

“不得随意走动,交谈,滋生事端,违者军法处置!”

周围还有一些精悍兵卒,整齐划一地列队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这里新人。

林正阳听得津津有味,这古代兵法,毕竟与后世不同,另有一番道理。

他虽读过《孙子兵法》,纸上谈兵还可,真用于实战,那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这时听老兵讲述,倒是补上了短板。

忽地心下一动,感觉到似乎有事发生,且关系到自身。

只是此时不是查看之时,暂且按捺心绪。

等到那老兵讲累了,命众人背规矩时,林正阳才有闲暇,闭目感应。

顶上大团白红云气,又转化了些,本命之气,红意更深了几分,已有三成化为淡红,余者还是浓白。

这是意料之中,林正阳再看,终于在大团云气之外,又找到相对非常小一团虚浮透明的白气。

约摸有五十份……

这小团白气,并不与他大团云气融合,而是分裂开来,泾渭分明。

不知为何,这小团白气,显得很是虚幻。

“是因为没有落实?还需要我自家争取?”

林正阳心有所悟。

此时此地,能争取的,恐怕就是新兵之中的职位。

分过班的都有经验,哪怕是完全陌生的班级,分班后也会安排各种干部。

这就是一个可以争取的机会。

古代兵书《将苑》兵权篇有云:

“夫兵权者,是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要势,而临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随所遇而施之。

若将失权,不操其势,亦如鱼龙脱于江湖,欲求游洋之势,奔涛戏浪,何可得也。”

兵权之重,在诸多权柄之中,可谓上等。

如能掌握兵权,管上数十人,在战阵之上,就不再是小卒,死亡机会大大降低。

“五十人,按大楚兵制,就是队正,从七品下,最下一级军职。”

乱世之中,唯有兵权最贵。

林正阳如果穿在盛世太平时节,肯定会选择读书进取,或是游于江湖,甚至于民间宗教路线都可以考虑一下。

因盛世时,往往更重文治,秩序稳固。

可惜这是乱世,要想立足,最好是手里握着兵权。

五十人,设队正、队副各一人,在大楚朝,已是正经入品的从七品军职。

当然,这里是李大帅的军队,虽然也仿照大楚军制,但明显在细节上有些区别。

此处没有队正从七品的俸禄待遇,只按管辖人手论高低。

军中等级分明,从低到高,有新卒,正卒,伍长,火长,队正,校尉,都尉,杂号将军(将军前冠以各种杂号),正号将军(授以开国时以及历史上各类强军军号)等。

《楚兵志》曰:“士以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五人为伍,有伍长。”

三百人,为一团,设校尉;五十人,为一队,设队正;十人为火,有火长;至于火长之下,则五人为伍,有伍长。

队正从七品,已是不低了。

毕竟李大帅的兵力,在林正阳估计中,刨去那些军人家眷外,能有三万正兵,五万乌合之众就算不错了。

虽然李大帅自领大帅号,建帅府,但麾下十八骏也不过都是杂号将军,只有数人领正经将军号。

整个李家军,队正级军官,最多也就千人,算是基层骨干。

作为起点,这很是不错。

如此处不是新兵营,他一个没有根基的新人,怎么可能有这等机会?

此念一出,林正阳就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

定要夺下队正之位。

第二十八章队正

上午并无操练,只有两个老兵,过来讲了纪律和军法。

纵然是流民军队,能成气候,发展壮大,也必有组织、尊卑、规矩。

先说的,是这营寨中的规矩,不多,反复重复了几遍,林正阳已经大致记下。

无非是“一切行动,都听军令,无令则不得外出”以及“寻衅滋事者诛”两条。

被分配到新兵营的,多是流民,文化水准很低,大多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说多了也记不住。

想到这里,林正阳面色一暗。

托前身的福,他现在也是个文盲,一样是不认得字。

“以后却是要想办法,绑票几个文人,教我认字念书,还要再多多搜罗一些此世书籍,补上短板。”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是一动:

“适逢乱世,必有道贼兴起,却不知此世有无神棍前来传教?如有,不知有几分本事?”

联想到主世界史书之上,数以百计的道贼作乱,往往都是逢着这等乱世,才能集众如云。

三国两晋时期,各国各地都有许多类似太平道、五斗米道的民间道团,往往被朝廷称之为“妖道”、“妖贼”。

光是太平道的支派,就有皂家道、于君道,也有五斗米道的支派李家道、清水道、陈瑞道团、杜子恭道团等等。

此外还有为数众多的妖道,利用宗教聚众造反,形成一个个民间道团。

葛洪《抱朴子·道意篇》称“诸妖道百余种,皆煞生血食”。

那时民间道派林立,活动频繁,正是早期道教形成之时,彼此之间其实互不统属,而且互相攻讦。

当然,主世界早已是灵机荒漠,纵有一二灵异,也不能直接干涉现实。

据林正阳所知,以及钱蒙亲自探访灵界量子信息记录带,已证实,各家道派,实尽是伪说,并无一真仙上真出世。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都是神棍骗子,真的成就者很少,没有一人证得肉体长生——因主世界规则已经不允许,强如钱蒙,也不得不自辟洞天,才能避免这等限制,实际相当于自我放逐。

主世界的修行人,生前自悟自证,能有林正阳如今这等修为的,不过一掌之数。

大多是生前传道,积累名气,死后靠香火信力,灵体发生蜕变,拥有神力。

然而那已经是神道,不说也罢。

此世却大不相同,林正阳哪怕不刻意行功,也能感知到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机,充斥天地之间。

如同细雨蒙蒙,沐浴其间。

哪怕不通修行,也能得增益。

这种世界,要入道修行,何止容易了千万倍?

想来能在这等世界搅动风雨的民间道派,必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就是不知,战阵之上,是法力雄厚,还是刀枪炮火猛烈?

想到这里,林正阳下意识起了心思。

“如有机会,不妨挑一些软柿子下手,攻破道馆,掠夺道书,逼出传承,届时也好完成约定。”

正因为本身已经入道,林正阳才不会像那些无知愚民一般,迷信鬼神之力。

因深知鬼神之力,也有极限,对上身负万民之望的贵人尚且无可奈何,何况林正阳本身也有修法,有灵力护身,未必就不能做得这等事。

再者,军中也有军气,也可对抗法术,伐山破庙,都以军队为宜。

“不要说我心狠,如真的是清净无染的慈悲道德之士,不会在这乱世搞出乱子,真的搞出乱子来,那就不是无辜。”

目光幽森,林正阳心意已定,日后必是照此行事,再无后悔。

他投身义军,不就是指望着借助军权,扫荡各地民间道派,搜罗传承吗?

正好,如果日后要割据一方,自然少不了与民间各种巫祝道派打交道,不服者统统都尽屠之,夺其传承以增我底蕴。

这等心迹,实则超乎善恶,一切只为自己,正是穿越者、真道人之本色。

中午时,休息一个时辰。

空地上支起了两口大锅,里面咕嘟咕嘟翻滚着热气,渐渐就有着香味传出。

坐在地上休息的青壮,都眼巴巴地盯着,舔着嘴唇,吞咽着吐沫。

想近前,然而望着那些全副武装,按着刀柄的老兵,就不敢造次。

只得乖乖等候。

林正阳默默靠在一处阴凉角落,闭目调息。

又过了一个上午,他自家修得的法力,更加深入这具身体,只是尚未完全吸纳。

毕竟是常人上千倍的灵力,实则有许多已经渐渐逸散出来,用于增益根骨等一些隐性资质。

就他自查,臂力以及腕力,都有小幅度增长。

法力弥散开来,并没有直观地改变体型,而是以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的形式,增强了这具身体。

有一种细微的内气,已经诞生,在下腹以及周身各处经脉,缓缓流淌。

流转间,带着细微的暖流。

这似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身体潜能,与内家拳所练出的内气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在内气流经许多经脉、穴位时,会发生变化,或眼睛明亮,或有麻痒,或生出寒流,或有刺痛······

这内气较之主世界的内气,多出许多变化,或许主世界本身也曾经有过,只是后来规则变迁,终于不再允许,也未可知。

林正阳元神默运间,已经隐隐见到另一方天地。

或许在此世,打破身体寿数大限,以肉体长生不死,并非全是虚妄。

有意识地增强这股内气,林正阳可以明确感知到它的好处。

单说一点,这内气可以有限弥补体力之不足,以及增强力气,就是战阵之上的一大利器。

想来此世知名武将,应当都能有类似传家武学,用于战阵。

虽说这内气论质量远不足比拟神力,就连常人灵魂之灵力也不能及,上限摆在那里,但由小见大,此世武将武力,怕是要比主世界拔高数个层次。

午饭很快就领到,不过是一碗杂粮粥,一块干肉,以及一碗放了盐的肉汤。

严格来说,这饭食很不错了,那肉汤里面其实还是能见到菜叶和油花的。

用完了饭,休息时,周围又来了两个穿着青衫的文士。

军中似也有招揽文人,不过大多数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秀才。

屡试不第,做不了官,家中贫寒,可不就是对朝廷心怀怨望?

平日里不敢言,此时大乱来临,索性投身贼军的,又岂是个例?

一科进士才有几人?而天下举人、秀才又有多少?

其中能做官的多少?

看到天下动荡,想要谋取个开国功臣身份,赌个泼天富贵的文人,又岂会缺了?

参照主世界明末李闯王军中谋士李岩。

这李岩本是山东巡抚李精白之子,是天启丁卯年举人,在当地素有名望。

因看到李自成席卷大半中国,有成龙之势,于是与李自成“相谈甚欢”“共图大业”,从此随他一路征战。

历来但凡能成一番事业的义军甚至流寇,都会招揽文人,这都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随后就见这几名青衫文士,过了特意对那营中一老卒说了几句。

那断壁老卒面上不喜,望了望林正阳的方向,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缓缓点头。

林正阳正瞑目调息,调和自家神力,转化融合,忽地听到耳畔有脚步声。

睁眼一看,来人有皮甲有腰刀,面色沧桑。

凑近了,好似刀子一般的眼神,上下审视了林正阳几眼。

林正阳坦然与之对视,丝毫无惧。

这老卒啧啧称奇,嘿了一声:

“起来吧,就是你小子,叫林正阳对吧!”

“是我。”

缓缓站起身来,林正阳实则心中已经警惕,肌肉反而放松下来,随时做好动手准备。

“你跟简其文有旧?”

这老卒似乎认识简其文,语气之间有些熟稔。

“无旧,我并不认识。”

前身记忆中,所认识的人,很有限。

“嘶,那你小子有什么特殊?”

这老卒态度还算好,问着。

林正阳心中猜测,应当是先前照面那人。

却不想那人注意到自己。

不过,这也不必担心,此刻他没有值得图谋的。

当下回答着:

“唯有一身力气,可以入眼。”

话虽说得含蓄,但语气昂扬,神态睥睨,完全将“恣意”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老卒自是听出了其中傲气。

“力气·······单纯力气可还不够哇!”

意味深长地说着,这老卒也没有质疑的意思,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势大力沉,然而竟然不能让林正阳动摇分毫。

显然林正阳是作弊了,那瞬间,一股内气涌动,甚至自发地汇聚一处,化解了力道。

老卒心下大惊,竟然好像拍在老树根上,反震力量倒让自家身子摇了摇。

眼中猛地闪过精光,像是捡到了宝一样。

他重重地点头,面色欣喜,连道两声好:

“我是胡悦,职位校尉,上次攻打府城,冲在前面,折损了过百弟兄。”

“这次该当轮到我挑人,练好了的优先补充到我麾下。”

“简其文说你是个可造之材,现在我信了!”

“我任命你为队正,你从这一批人里,挑出五十个最好的,十天后我再来,到时直接跟我走!”

林正阳目光闪烁。

这么急根本练不出什么,而且明显是缺乏兵力,这时候顶上去恐怕不会有好事。

但,还是应了:

“是!”

这一应下,顿时气数有变,那小团白气立刻落下,汇聚在本命白红之气周围,根根挺立。

只是还略有些虚浮,这是因为林正阳尚未正式上任,以及麾下五十人并未满员所致,所以气数上是虚浮透明。

第二十九章猜测

在古代当一名基层军官,不难。

甚至未必需要识得许多字。

只要能明军规,懂旗帜鼓点,知道如何进退,以及能看懂文书暗号以及身份牌子。

这些都有专人教导,很容易学,当然这是对于穿越者来说。

在胡悦离开之后,似乎得了关照,很快就有人送来腰刀、腰牌和长刀,另外还有一套新衣。

换过新衣,将皮甲穿在外面,又将上好的钢刀拔出刀鞘。

打磨得锃亮的钢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好刀。”

确实是好刀,这刀价值不菲,恐怕能值得十几两银子。

林正阳注意到,几乎所有老卒,人手一件。

着实不能让人不深思其中的意味。

至少数千制式武器,这要说没有自家的兵工厂,谁信?

看来李家军能成如今气候,不是侥幸。

把刀柄插入刀鞘,重新绑好绳子,免得丢失。

在任何军队,丢失武器,都是过失,战阵上还罢了,平日丢失武器可是重罪。

又把腰牌拿出来细看。

腰牌是竹子削成,正面写着籍贯、姓名和年龄,标注了职位。

背面有李家军旗帜字样,刻刀刻得还算工整。

其他新兵,也有此牌,他看过,不过是没有职位。

竹子容易磨损,故此牌也需要时常更替,营中就有专门雕刻符节的雕工。

“不得不说一句,这李家军确实很有组织性。”

小小地身份腰牌,发的一身新衣,以及腰刀,就划分出了上下阶级。

军法纪律都有,还有军法官巡视,更有这新兵营·······

确实是要做大事的气象,不同于寻常流寇。

可惜······穿越者有哪几个能真心给人下跪的?

林正阳自不愿跪。

“先活下来再说。”

不出意外的话,李家军怕是情况不妙。

新兵营没个几个月训练,不可能成军,仓促拉出去,只是乌合之众。

这一点,打老了仗的李大帅不可能不知道。

即便如此,还是要拉壮丁,那只能是因为兵力短缺。

更何况,从先前胡悦话中,透露了一则重要情报。

“三百人的校尉麾下,阵亡或者失踪了百人!”

升为队正,已是军官,有一间营房单独住着。

林正阳这简陋的棚屋里,默默思考着。

“冷兵器时代,正面战场伤亡率超过一成,已经是非常激烈,能承受这等损失而不溃败的,都是强军!”

古代战争,全靠人力,从接触到战罢,往往只有几十分钟。

何以这么短?

是因为人力有时穷。

挥舞兵器,拼尽一切厮杀,去争,去夺,体力精神会损耗很快。

试过的人都知道,如果在跑步时,全力冲刺,爆发五六分钟就会力乏。

在战场上,为求活命,激烈程度还要超过短跑。

正面战场,双方进入到短兵相接时,二十分钟甚至更短时间内,几乎敌我双方都会乏力。

在力尽之前,就需要不断轮换队伍,保持最佳战力。

另外,冷兵器时代,战场指挥,依靠旗帜、乐器以及传令兵。

然而一旦进入短兵相接时,双方兵力互相交缠,指挥机能就几乎瘫痪。

这时只能各自依靠最近的伍长、火长以及队正的指挥,以大大小小几十人抱团行动。

五十人里,阵亡一成,就是五人,这支队伍若是强军,还能维持秩序。

然而折损三分之一,五十人折损十七人······几乎没有不溃败的。

大部分死伤,其实发生在溃败之后的追击中。

“李家军主力是老营兵马,个个都是牙兵,百里挑一,从流民队伍里面择优而选,姑且算它是强军。”

“这时代强军,还是流民组织,没有坚定地信仰,当兵不外乎求那些个财宝权力,能承受一成损失,就差不多了。”

“所以,三百人折损百余人,绝不可能是正面发生·······如是正面战场死伤三分之一,流民军必大败、溃败!”

“再者,附近也没听说有这样激烈的战事发生,李大帅也不可能拿老兵去填护城河······那很有可能,是地方武装埋伏了!”

其实地方组织武装,对抗流民组织,不是新鲜事了。

最早在流民军组织形成之前,地方出于自保,都已组织起一定的反击力量。

多是地方大户的家丁,在县尉组织下,守城而战。

至于出城浪战,他们一般是不敢的·······家丁毕竟不是军队,县兵则数目有限,一旦出城就会陷入包围。

真正会对流民军造成很大损失的,往往出现在互相吞并,以及地方一些实力豪强身上。

“麻烦了······别是碰上想拿首级换功勋的坐地户。”

叹了气,林正阳却有种感觉,他的猜测方向是对的。

常人很难想象,此时一些地方豪强可以强横到什么程度。

整村人都一个姓氏一个祖先,结寨自保,宗法大于国法,就连一县之尊下乡来,也得恭敬地上门拜访。

这类坐地虎,往往世代垄断县中各自吏职,耳目灵通,各自之间联姻构成一张关系网。

他们欺上瞒下,坑害过路客,私藏兵器乃至于勾结匪类······所谓宗贼,就是此类。

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就连当年三国争霸时期,孙氏一家,在江东扎根,一样难以解决这些宗贼。

真打起来,会有很大问题。

按林正阳结合前身于此世的记忆,他就知道许多地方大族,那可真的是一手遮天,横行无忌。

打他们,就跟打刺猬一样,难以下手,而且对方也是有弓弩的。

“希望不至于如此吧。”

初到军营,当上了队正,但林正阳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接下来,他估计就是炮灰了。

“待上了战场,先准备开溜,反正骗到了一柄武器,也不亏。”

摸了摸冰凉的刀柄,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无论是谁,要我当炮灰,我先砍了他。”

斜躺在铺着干草的床板上,渐渐呼吸均匀,进入了静中。

丝丝天地灵机,随着他一呼一吸间,汇入周身,加入到身内能量循环之中。

与此同时,更多肉眼不能见的红光,自内而外,丝丝渗入身中。

一些暗淡透明的灰气,带着身中积累的毒素,从口鼻处,被呼出体外。

原本有些枯黄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第三十章部属

一处空地上,林正阳肃立着,身边跟着新兵营的那名断臂老卒。

前面站着五组,为首的五名火长。

“按照将令,这就是你们的队正了!”

当下,无论是火长还是寻常兵卒,同一时间,纷纷下跪,口中呼喊着:

“拜见队正!”

虽仅有五十人,声音也不太齐整,但依旧显出了几分颜色。

这是上官初次见面,所有兵卒,都需跪拜。

以后寻常时候,只需军礼即可。

呼喊声中,林正阳面色猛地涌上一丝潮红,转瞬即逝,只是站在原地,坦然受了这跪礼。

顶上云气,悄然变化,五十根白气,簇拥在本命气周围,形成拱卫。

上方大团白红之气,盘旋速度却猛地加快了一大截,呼呼转化速度大增。

却是得了此世之人认可,加快了他原本灵力的转化速度。

默算了下,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一二日,就能尽数转化完毕。

届时即便再有擅长灵眼之术之人窥探气数,也发觉不了他这附体重生的域外之魂。

“林队正,从此这就是你的部署了。”

断臂老卒笑着招呼道:

“另外,你还有一个副手。”

转过头来,他招了招手,就有一人上前行拱手礼:

“见过队正。”

“这是常队副,是从军三年的老卒,你日后在军中有何处不懂,尽管问他。”

林正阳不敢怠慢,也回了一礼:

“见过常队副。”

常队副侧身避过,连道:

“不敢,不敢。”

林正阳深知自己在军中素无根基,也无往日功勋,即便有军法压制吗,但不见得能服众。

这常队副从军三年,升到队副,不管是积功还是资历,都要超出自家,不能小觑。

说不定,自家这个空降的队正,还拦了对方晋升的路。

好在,这批都是新兵,不存在多少旧部,两人的差距实际上被拉平了不少。

待那断臂老卒走后,那常队副对他很是恭顺:

“队正大人,新兵还有十日修整,就要去胡校尉处报到,失期者须受鞭打。”

“我等需要在十日内,教导他们学会站立、前进、左右,以及持枪上阵。”

“军械、军服都可在军需处领取,这需得您亲自到场方可。”

常校尉提醒着。

林正阳微微颔首。

在这些方面,对方是不敢说谎的,因这些一打听就知。

“除此之外,您如没有亲朋故旧的话,还可以自新兵营里,选拔三名亲卫。”、

说到这里,常校尉心下微微不屑。

此时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但凡是军官,谁没有几个心腹,遮护左右?

如是不然,战阵之上,谁敢放心上前,普通士卒可不见得尽心尽力为主将挡箭挡枪。

没有靠得住的心腹随从,背后交给谁?

到了队正这一级,已是正经的基层军官,亲卫虽说不多,但按例也可有三名。

如林正阳是底层干起,从伍长、火长再到队正,步步升迁,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个首级功勋。

哪怕每战必有斩获,给全军分摊,再怎么快,也得要两三年打熬辛苦。

有这份履历,培养几名亲信,不难。

只有真正空降的队正,才会连这三名亲卫都凑不齐。

等你上了战场,就知道没有亲卫遮护刀枪的下场······这战场可不是区区一个幸进之辈能玩得转的!

尽管心中在冷笑,但面上常队副依旧是很恭顺。

因林正阳才是一队主将,他若不恭顺,哪怕他是队副,也会很麻烦。

古代最重礼法,因礼法就是尊卑,就是等级上下,就是秩序!

若是那些脑子拎不清楚的穿越者,到此或是对上官不跪,不恭顺,那就是不分尊卑,就是该死!

当场拉出去重打都是轻的,重的可以一刀砍死,还会被人叫好。

至于在此时宣扬什么“自由民主”的,那更是其心可诛,是天下共讨的妖贼,十恶不赦!

哪怕是乡间一老妇,也会唾骂这等人渣败类!

不明其中真相的穿越者,往往倒在这一步。

与时代脱节,不能真正融入的下场,就是沦为异类,被整个社会排斥。

正是理解了这一环,林正阳才能如鱼得水,顺利地融入这个身份。

受了跪礼,明了身份,在此时,军权就完成了交接。

以后,这五十人,就是他的部属了。

第三十一章杀机

军中之事,宁可早到,不敢迟到。

迟到者,必受军法。

因此领了兵器、军服之后,林正阳就带人前往胡校尉处报到。

有亲兵进去传令,二人收缴了兵器后才被准许方形。

幽静的庄园,枫叶林间,林正阳见到了于林间舞剑的胡校尉。

一柄长剑冷光涔涔,在空中划过道道银霜,飘落而下的枫叶簌簌而响,却是纷纷被剑气截为两段。

林正阳双目微眯,随即发觉这并不是真的劈出了剑气,而仅仅是以快剑迅速斩断叶片。

自忖凭借灵力加持,以他的敏捷也能做到。

只是那就不是一回事了,这应当是此世的武学。

或是那内气,更接近灵力的弱化版本。

见到他二人到来,胡校尉收剑而立。

常队副与林正阳上前啪的一下跪倒,冰冷的砖石上震了两下。

无可奈何,这等时代,官大一级就压死人。

想不跪,努力爬吧!

尤其是军中,上下等级更是森严,大你一级要你去死就得去死。

如是文官体系,还不至于这么赤果果,讲究个文人体面,得是官品差距大上两品,才需要行跪礼,余者但作揖而已。

“林队正,你等可准备好,能否出战?”

实在是很想说,新兵不堪战。

然而张口欲答时,灵觉中却察觉到一股悄然提起的冰冷杀机,萦绕在周身不断,尤其是脖颈、心口等致命处,有轻微刺痛感。

此人欲杀我!

林正阳心中凛然,喝道:

“能战!”

胡校尉明显是微微一愣。

没能听到预料之中的反驳,他很是惊讶。

本以为只是个不通军法的新人,将他弄到自家麾下,故意不给他在军中训练机会,又将时间安排得很仓促,不合常理,此人会据理力争······届时便可名正言顺,以军法杀他。

料想那简其文一介文人,无兵无权,又不得大帅信重,纵然与自家反目,又能拿自家如何?

却不想此子竟躲过了此劫······真是运数,还是人为?

眉头拧成一团,胡悦心中面色阴晴不定。

此子先前那眼神,那种气质,一见再难忘形。

先时还有爱才之意,后来越是深思越是惊骇,这等人物,绝非久居人下之辈,真的是我能压下的?

自家投奔的大帅以来,已十年整,从当初三十而立之年至今,才不过靠着资历熬到校尉,掌着一团,区区三百人。

再联想到这少年郎,不过十八九之龄,一来就是队正。

此心一起,嫉妒顿生,如毒蛇啃噬,难以平静。

妒火中烧之下,方才他是真的生出了杀机。

若是此子但凡胆敢抗辩一句,三尺剑下,今日便多一条亡魂!

可惜,终究是没有找到机会。

冷静下来,胡悦自家也觉得奇怪。

往日里他并非心胸狭窄之辈,何况他自家自知,确实是一员庸将。

真要嫉妒,往日那些故旧,如今健在的,大多都已掌着千人之军,领将军号,哪一个不比这少年郎值得嫉妒?

多少年了,这妒火真要烧,早就该燃尽了,今日这真是反常!

林正阳此身实则才十七,样貌还有些稚气,故此看上去也似是少年。

平静了下来,胡悦挥挥手,对他们说:

“公文已然拟好,不久会下发给你。”

“你等回去,稍加修整,就接军令行事。”

胡悦叮嘱着:

“我给你们一月半为期,无论能否完成,都要按期归来,去吧!”

林正阳与常队副,齐声道:

“是!”

随后躬身退下。

出了庄园,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望见了对方面上的沉重。

“新募之兵,未经操练,如何成军?还请常队副教我,这是何等道理?”

尽管已经出了庄园,但林正阳依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常队副已然面沉如水:

“如队正大人所言,新募兵卒,不堪战阵。”

顿了顿,他沉重道:

“然,军令不可违背,违者必究。”

林正阳心下转过无数心思,但依旧没有表述出来。

他先行半步,而常队副落后半步,此乃上下尊卑。

一路上,常队副数次嗫嚅着,欲言又止。

然而直到回到了新分配的营房,依然没有说出口。

林正阳虽然注意到,但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两人之间此时并没有袍泽情意,也没有任何信赖基础,纵然要谋算什么,对方恐怕也不敢对自己明言。

自己同样如此。

只不过林正阳比他更光棍,也更大胆。

真要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大不了带着人反了去,或是躲进山里,天大地大,量你胡校尉也找不到。

再不行,不是还能出海嘛?

他一身灵力,已经快要转化完毕,不复先前虚弱时期,到哪活不下去?

大不了随意投身一方势力,做个领俸禄的客卿,不比这里舒服?

这就是力量归于自身的好处,更加便利,更多自由。

如时机不妙,他才不会恋栈不去,谁肯为你白白送命?

在心中冷笑了几声,林正阳便回应整军。

哪怕仅仅是五十人的队伍,行进一个月,所需的军粮,依旧能装满几个大车。

这车马,以及地图,乃至于向导,此时就得去领取。

初入军营,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第三十二章气运

回到营中,操练了一阵,便收到了手令,正是胡悦亲自签发。

拿到手令,写在漆板上的字迹,林正阳还有些字不大认得。

请教过营中一名唤作赵挺的书吏,对方只是瞥了一眼,就面带同情:

“此乃胡校尉的手令,命你在八月十二日前,抵达唐成县,攻下曹家庄,劫掠那里的一批军火物资。”

“林队正,你还有疑问吗?”

这赵挺挺好说话的,只是看着就有些文弱,时不时咳嗽两声,似乎抱病在身。

林正阳下意识感应着对方的气数。

谈话间,不过三两息内,就渐渐看到赵挺周身浮现出微弱的白光,就好似风中残烛一般,较之周围的士卒明显黯淡一截。

顶上一大一小两根白气,本命白气显得很是虚浮透明,另一份白气则是书吏职位所赠。

林正阳不动声色,继续问着:

“我自是还有疑问,不知今日何日,距那八月十二,还有几日?”

赵挺望了他一眼,觉得奇怪:

“今朝方才七月十七,距离八月十二尚有些时日······也是林队正你这调令下得早了,往昔这等新兵,最少也得在营中怠慢百日,方可调入军中。”

“林队正可还有疑问了?若是无事,我还得回去刻录竹牌。”

营中实不养闲人,这些书吏偏偏身体不行,当不了正卒,只能做这些文书事务。

没有沙场立功的机会,也就得不到晋升,至于参赞军事与出谋划策······想多了,大部分普通文人,并没有点亮兵法和谋略的技能,只能靠着识文解字这项基本技能混口饭吃。

林正阳点点头,对这赵挺颇为满意。

看得出来,这是个对自家处境拎得清的,没有那种文人架子,想来也是在现实中磨平了菱角的那种。

说来,他军中其实就缺一个这样的人。

“赵书吏可有意来我麾下?我这队中,都是武人,暂缺一名能记录功勋的文吏。”

赵挺眨了眨眼,直接应了:

“愿意。”

“整日待在这营中,从早到晚,天天削竹板,刻文字,我都快发霉了。”

他躬身作揖,拜倒:

“属下拜见队正!”

这一礼后,一缕微不可查的白气,浮现在林正阳顶上,而赵挺顶上,气数不曾变化。

林正阳心中一动,暗自调动一丝灵力,偷入其脏腑之间,呼吸之间便流转周身经脉,稍微调理了下他的身体。

此人顶上,顿时垂下飘絮般的白烟,丝丝汇入透明的白色气柱之中。

原本蔫巴巴的本命,受此滋润,色泽浓白了一分。

表现在外,就是赵挺拜下后,起身时面色多了几分红润,也不咳嗽了。

林正阳见到这一幕,心中有所领悟:

“如我所想一般,我这望气术,所望见的气运,实则是总体趋势的变化。”

“本命气显示个体其自身的状态以及命理格局,外气则是其掌握的财气、官气以及其他助力。”

“两种气结合,构成一个个体整体的气数。”

“赵挺本身,只是寻常小民的命理格局,所以仅有白气,而且色泽不深,说明本身才干在小民中也属平庸。”

“其次,其本命之气虚浮不定,是染了风寒之症,身体虚弱所致,所以反应在本命之气上,其气虚浮不稳,是一随时消失之相。”

“于是我用灵力调理,使其症状缓解,立刻便反应在气运之上,是我垂青,加以帮助,便降下白烟之气,加固了命气,免去了殒命之难。”

“由此可见,这气运,实则实质的映射,并不是真的存在一种神奇的能量,叫做气运,可以掠夺可以争抢·····气运就相当于个人资产报表,反应个体潜力与现下的资本。”

自然,这比喻并不恰当,但林正阳觉得,差不多了。

再由此联想到,主世界网络小说之中,某些玄幻频道,总是莫名其妙地有一些设定,将气运视为实际存在的一种能量,甚至还发明了杀人夺运的奇葩说法。

讲道理,这其实是因果倒置。

杀人后气数增长,其实可以直观说明。

消灭敌人,获得了战利品,弥补了之前战损之后,犹有盈余,于是自身资本增加,自然整体气运提升。

所谓气运,无非便是这么来的。

若是杀人之后,得不到多少战利品,或是战利品不足以弥补损失,那不但气运不会增加,反而会有损失。

这才是气运的真相。

杀人不能夺取运数。

因为运数其实就是倒映在水面的月亮,它本身只是倒影,而实质是各种物资,包括现金、不动产、职位、人脉等等一切资本的综合。

由此“杀人夺运”之说,不攻自破!

世上岂有凭空而来的气运?

林正阳细细感受下,自家气数的构成成分。

大片的白气,夹杂了数十丝浅红之气,带着熟悉的感觉,是他自身积累的灵力,正在稳定转化,融入这具身体之中。

由此表现在本命之气上的,就是一根粗大浓厚的乳白色气柱,尖端不断染红。

一夜过去,已有近四成化为淡红色。

还有五十根细小的白气,根根挺立,是麾下五十名部署贡献的白气。

稍稍感知,就能感觉到一种压迫感,这是军法迫使他们服从,并交出的气。

还有一根较为细微的,是方才赵挺所贡献,也是白气。

这是靠着军中法度获得的气运,代表的是他掌握的力量。

五十一根,代表着受他控制的部属,这白气并不能动用,只是象征。

每时每刻,自这五十一根白气中,都有些许力量汇集而来,滋润本命之气。

林正阳自家感应中,这等汇聚而来的力量,实际与主世界信力相似。

细细品味,还带着对自家这个主将的服从的念头。

用军法迫其服从,不得不屈服而献出忠诚,其本身服从的意念便汇聚形成力量。

这其实就是用法度汇聚而来的军气雏形,只是区区五十人,实在太少,还及不上林正阳自家转化天地灵机的效率。

除此之外,每日还会有定量的,一缕淡红之气自虚空降下,被本命吸纳。

这是队正职位,在李家军中获得的官气。

与自家直接掌握军权,靠军法,自麾下士卒那里获得的军气不同,这官气,细细品味,其中法度又是另一种味道。

是代表着李家军统治区域,其人民被迫贡献的民气,以及军气等等一系列综合之后,打磨出来的气息。

其实是一种内蕴法度的信力,或者说念力亦可,与主世界神佛收集的香火,本质并无区别,只是层次高上不少。

到现在,林正阳差不多搞明白所谓龙气的本质了。

万民之望,即万民之念力。

龙气便是用法度加以调和,使得万民念力凝成一股,汇聚成形。

望气术当然可以看见龙气,这确实是存在于现实的一种灵力,可以增强综合实力,因此身具龙气,气运便有反映。

“不过仔细判断,财气、官气、民气之间,还是存在微妙差别的。”

“哪怕是外表色泽都是相似,但依旧能分辨其来源属性,不过到底能分得多细,恐怕还得看个人天赋。”

尽管没有问过,但林正阳也知道,他的天赋远在同行之上。

寻常风水相师,哪怕真有天赋,浸淫此道良久,能判断地气流动,乃至揣测个人风水命理,也大多是如隔轻纱,看不真切。

大多仅仅能窥探到最表层色泽,看个大概,已经算真功夫,足以做得马云、李嘉诚这等大富豪的御用风水地师。

再深入的,能看透内运外运之别,这就难得,要么是天生能看穿阴阳的灵眼,要么就是修成元神,将元神遁出体外,才能看得真切。

至于像他这样,能细致观察到内运外运之中,每一缕白气的属性、来源,乃至于品尝其中蕴含的法度······这已经不能单单用天赋来形容。

这是天赋与道行两者合一,甚至还有域外来客的身份,三管齐下,才有的奇迹。

“我之望气术,难以复制,却不知此世道人,如何观望气数,判断命理,又诞生了什么精妙学说?”

遥想这一节,林正阳恨不得此时眼前就出现一名此世的道人,好好给他讲解此世道法的精华。

第三十三章相士

唐成县,曹家庄。

灯火通明的大堂上,数个身影围坐一团,在灯下看着手中公文。

其中一人起身拜下,恭贺道:

“恭喜曹家主,得授县尉之职,值此乱世,大有所为!”

为首那中年男子,喜出望外,摇着手:

“使不得,使不得,再说还只是权代,不是实授,还做不得准呢!”

话所这般说,但众人谁不知道,以当下局势来看,这职位已是十拿九稳?

果然,随即就有人喜道:

“三县沦陷,贼军大掠青壮、粮食,唯独我唐成县幸免,这全是依仗着大兄勇力,率我曹家庄上下,合力打退匪军。”

翠屏先生也是赞同:

“斩首一百七十余级,俘获三百余人,匪军崩溃离散者近千人,这等大功,实为罕见!”

“区区一八品县尉,用于酬功,都嫌寒碜!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叙功,曹家主少说能任一县之尊。”

说到这里,翠屏先生心下却在暗暗滴血。

为了送上这次功劳,他用去了门中赐予的兵马甲符,暗中助了一助。

不然单凭这点五六百家丁,以及那些不堪一战的乡兵,据城而守或许能得保全,但城外一干财物统统都得被劫掠,又岂能有这般大战果?

然而这等手段,偏偏不好摆在明面上,以免引得龙气警惕。

历来这等通玄之士,都为上位者所忌,既用也防,反而不如单纯的风水相师更得亲近。

其中道理说来也不复杂,因后者本事低微,有点能耐,没有玄术可以威胁主君,故此能得信重。

翠平先生师门谋划十载,选定此处一线龙气,又费心为他造势,顺理成章打入唐家庄,前前后后,人力物力,折合成银钱,就不下万两。

所求的,就是能扶持这一线龙气成长,最好是能格局一地,以此辅龙之功,分润一些龙气,以济师门。

这一线龙气,就应在唐成县。

唐成县,传闻为古帝汤之行辕所在,传说真伪不得而知,但师门前辈六十年前勘察地理,却发现一丝孱弱龙脉深潜于此。

由此定下辅龙之机。

如今正是谋划得力,即将收获之时,愈发得小心谨慎,万不可大意。

望着堂上那曹望云,面带红光,意气昂扬,翠屏心中暗道:

“自六十年前,曹家祖上葬入龙穴,如今已过三代,龙气已渗入唐家血脉,大半集中在曹望云身上。”

“然而虽同是龙气,唐成这条却甚是孱弱,莫说争得天下,就连争一府之地都有些勉强,也只有在唐成百里之内,有些能耐,出了唐成便威能大减。”

“师门谋划,最低要辅助龙气成形,蛇、蟒之相都可,这就需要他在县中打响名声,获得官职最好。”

其实还是曹望云起点太低,曹家不过是县中豪强,只在百里之内有些名声,本身格局有限。

若是此刻坐在这里的,是一方郡望,祖孙三辈代代有人官至知府,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广袖之下,单手暗自掐诀,翠屏先生心中默祷。

片刻后,丝丝赤光自天灵降下,一道模糊的持鞭神人虚影,矗立在他眼前。

铁鞭之上,淡淡金光一扫,翠屏先生顿时觉得双眼刺痛。

“谢祖师神力遮护。”

得了祖师神力加护,翠屏先生这才睁开灵目,向着曹望云望去。

白红色的云气之中,一方小小的印章虚影,稳稳托在上方。

云气翻滚间,依稀要凝聚成形。

可惜几次变化后,终究是功亏一篑。

见到这一幕,翠平先生心中黯然:

“果然,仅仅是得了县尉一职,还不足以让龙气凝聚成形,非得占得县令之职,名义上牧守一县,才能真正凝聚出形体。”

窥探久了,眼前金星四射,阵阵刺痛,让他下意识眯了眼睛。

一点金光自眼前升起,挡住了龙气的本能反击。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十几息内,故此众人都不曾发现他的异状。

主位上,曹望云也只是心中莫名不悦,觉得眼前这位翠平先生忽地显得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快。

曹望云这才按捺得住,只觉得是自家今日有些不适。

刚要说些什么,话一出口,却指向翠屏:

“先生先前说我有龙颜,为小龙之相,不知此刻可有变化吗?”

这话一出,似乎有些咄咄逼人,旁人或许不觉,翠屏时刻警醒,怎么不知?

这却是窥探秘术,引得龙气不悦,这才招致龙气宿主本能厌恶。

此事早有准备,翠屏不慌不忙地上前半步,细细打量,说着:

“家主您已面上气象已变,红光渐渐生出,有兴旺之相。”

话倒不是忽悠,曹望云建此大功,声名传扬数县,又得县尉这正八品之职,已是一举突破了瓶颈,做到了许多寒门官吏一辈子都企及不了的程度。

由此气运大盛,也是自然。

先前顶上云气翻滚,白红之气源源不断汇聚而来,正是得县中名望,以及上官青眼所致。

因此这话实在是实话。

说话这一句后,翠屏才开始忽悠:

“您有龙颜,一朱一紫,是为龙睛,其气之数,本是小龙。”

“小龙者,蛇也,潜伏在草莽之间,所谓草莽龙蛇即是此列。”

“若是太平盛世,真龙在位,自是压制一切龙蛇,这等小蛇,不过安分守己,盘踞地方,不得寸进······幸而如今乱世已至!”

“值此大世,草莽小蛇,也有化龙腾飞之机,上可为一方诸侯,下也可保境安民,以待明君,未来不失封爵之望……唯独不能毫无作为,须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其理是也。”

曹望云明显是听了进去,缓缓点头,诚恳地询问着:

“先生观我,可有王侯之运?”

这话已经问得保守了,其实按理应当问有无天子之运。

不过,翠屏自初见至今,每每多有暗示,是以此刻不作此问。

曹家几位兄弟,也都注目过来。

只见翠屏缓缓摇头,道了一声:

“甚难!家主确实身怀龙气不假,但这道龙气先天不足,气脉孱弱,王侯之位,恐怕不易得。”

这话还是委婉了,其实几人都能听得明白。

二弟曹望雨面色平静,出声问着:

“王侯之位本是尊贵之极,难以得到也是应有之意,却不知能否有公卿之运?”

“公卿恐怕也难。”

翠屏干脆坦言道来:

“实话说吧,这一线龙气,如孱弱幼儿,又先天不足,不但不能用于争龙霸业,就算支持您占据一府,都有些勉强。”

“依我之见,家主或能割据一县之地,保一方水土安宁,如此也算于民有功,未来新朝开辟,不失封爵之望。”

“公候之位是不能想了,一个伯爵,安安稳稳,想来还是有的。”

兄弟几人听到这里,心里有些失望,同时也踏实了许多。

曹望云更是轻松了许多。

在知道自家身居龙气时,午夜梦回,未尝没有做过掌握天下的美梦,现在梦醒了,却真实了许多。

“伯爵呀,也好,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了。”

夜深了,几人又谈了几句,随后就此散去。

翠平先生回到自家小院里,先不进屋,驻足在院中银杏树下。

清风徐来,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一轮斜月,高挂天外,天上几缕薄纱一般的云彩,缓缓飘荡。

“封爵哪有那么容易?这乱世,才刚刚开个头罢了!想做伯爵,也得等你活到新朝鼎立之后。”

先前有些话不太好说,大喜的时候,如说了,恐人厌。

自家一人独处,却不妨说了出来。

“自古成龙必有劫数,化蛟亦然,以此类推,化蛇也少不了劫数,就是不知此刻劫数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

先前窥探龙气,看得并不真切,只略微看了个大概,浅尝辄止罢了。

大凡龙气最擅潜藏,若非他以及身后师门已经牵扯其中,气数相连,他根本窥探不了这么深。

然即使如此,龙气也不可能真的放开一切防备,让他将自家底细看得一清二楚。

能看个大概,没有废了他这对招子,已经算是龙气有灵,很是克制了。

从气运上讲,如今的曹望云,拥有的实力还不足以凝聚成蛇形。

这是实力不足,也是名分不足,单单靠一道孱弱龙脉,是不足以显出龙形的。

有龙形,无论是蛇,是蟒,还是虬,统统都得占据州县,掌握军民之气,建立体制才有。

龙脉之龙气,只是地脉灵力所化,有改善运气,逢凶化吉之能,但跟人道体制之龙,不是一回事。

地脉龙气,与人道真龙之气,其中差别,就如同运气与气运一般。

运气可以折合成气运,气运却不仅仅是个人运气,还进一步包括个人武力、掌握财力、军力以及地盘等等······

一个运气好的人,自是气运较为优越,,然而气运庞大,却未必运气就好。

试想一下,如果气运多寡,等同于运气好坏,那么世上岂有“落水而亡”的明朝天子?

由此可见,运气与气运,实则不能划为等号,正如龙气与龙气,同样不可混为一谈。

第三十四章扩张

“杀!”

腰刀挥砍,划过一道弧光,随后就是切开豆腐一般的手感。

“噗呲——噗呲——”

血浆迸射而出的闷声,不绝于耳。

接连砍翻数人,又回首一刀,将身后迂回靠近一人,斩为两截。

林正阳持刀而立,微微气喘。

举目望去,周身数十步内,再无敌人。

浮尸数十,逃亡过百。

麾下的士卒或三人,或五人,或十人,散在各处,围剿零星的敌人。

再远处,还有一火骑卒,正在驱逐、追赶那些逃亡者。

并不太靠近,只是追追停停,时而冲杀一阵,将逃在最末者,斩于马下。

真正战阵上,往往杀伤最多者,并不在正面交锋,而是发生在溃败后的追击战中。

既然已经取得胜利,林正阳自然会放出骑兵,追击这伙敌军,尽可能造成最大杀生,以便削减敌人有生力量。

又过了半刻,战场上渐渐重归于寂静。

大部分士卒,也已力乏,三三两两,归队而来。

周围一片死寂,就连往日觉得烦闷的虫鸣声,也歇止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是混合着血腥气,屎尿味以及汗臭的混合气味。

数人围拢在身边,相隔数步,隐隐形成阵型,拱卫四野。

即便是在平地,又是战后,也须提防暗算。

林正阳这一路行来,也提拔了这五名亲兵。

本都是无名无姓的低贱奴仆,投军时连名字都不会写。

林正阳看中了,就提拔上来,赐姓林,名从一到五。

这五人得了信重,也算得力,至于武力倒在其次。

提拔亲兵更重忠臣,能护主将,至于武力、谋略都是次要。

林正阳拄着刀柄,微微调息。

大战过后,军气微微有些波折。

不久,常队副打马而来,在百步之外就缓缓降速,在五十步外下马。

随后一路步行而来,在十步之外,单漆跪地,报:

“校尉,骑兵队追击敌军,斩首二十七级,俘虏六十二人,敌将已授首,请指示!”

是的,经过这一月的努力,林正阳已晋升校尉,麾下兵力已过三百,直接支配人口近千。

乱世之中,扩张兵力很容易,只要有兵有粮,到处都能拉起青壮。

不光是他,他名义上的上级胡悦,也晋升一级,现在已经是都尉,名义上管着五百人,实际掌握兵力已近两千人。

虽然大多只是流民之中青壮充任,但有着先前一百多老卒充当骨干,依旧有着相当战力。

一月以来,数次遭遇战,对手无非是同样的流民武装,或者一些豪强私兵之类,林正阳多次指挥作战,获得胜利,已建立了威信。

加上天高皇帝远,在这里他自领校尉,又提拔了一干新人,与他分权,现在常校尉也不过是麾下骑兵队的队副罢了。

若不是看着这人毕竟是上面安排,又是老兵,懂得行军扎营的一些本事,林正阳早就把他解决掉了。

现在看着,这人还有几分眼力,明面上还算恭顺,就暂且相安无事。

不过,从他身上能学到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再过些时日,就安排他落马而亡好了。

林正阳可不是刘备,能放任吕布留在身畔。

既是不受信任的人,那必须踢出核心,不得靠近。

不久,又有数队队正前来禀告。

“一队斩首十二级,俘虏三人!”

“二队斩首七级,俘虏十人!”

“三队斩首二十人,没有俘虏!”

听到这里,林正阳双眼微眯,就扫了过去,注视着不远处三队的队正,寒声问着:

“三队为何没有俘虏?”

此战之前,早有言在先,若是弃械而降者,不当诛杀,可收降之。

乱世之中,人命最贱,但人口也是珍贵。

麾下掌握人口越多,潜力就越大。

不管要做什么,都离不开人。

“回校尉,我队追击敌军匪首,未曾来得及受降······”

那队正垂首解释着。

“哦?”

林正阳眼前一亮。

“呈上我看!”

“是!”

二队队正退下,没过多久,就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过来。

周围士卒都是面不改色,这样的场面这一月以来已看了太多次,基本已经习惯。

实在不习惯的,都被踢出正兵,转入后勤去了。

左右有亲兵上前,接过首级,凑近了林正阳一瞧,面目狰狞,死相凄惨,还带着斑斑血迹。

依面目看,确实是这一群贼军的首级。

其实说是贼军,也不过是一群有组织的流民罢了。

缓缓点头,林正阳嘉许着:

“不错,确是匪首。”

随即向身侧嘱咐道:

“既是匪首,可当俘虏二十,或斩首二十计,军曹可记下了?”

先前招揽的文吏赵挺,正带着数人,用炭笔在漆板上涂涂画画。

听到问话,当即一个立正,下意识挺胸收腹,大声应道:

“回校尉,军功已记录!请校尉核实无误!”

随后从身边将漆板取来,双手递上,亲兵将其转交过来。

林正阳接过漆板,入眼一见,自上而下,是一排排规划整齐的方格。

按照表格形式,将每队斩首数、俘虏数以及额外的收获都划分出来。

他这一部,麾下三百正卒,三百辅兵,以及三四百俘虏。

直接划分出来的战兵,就有六队,以及一个骑兵队,共七队,辅兵也有六队,专管埋锅造饭、安营扎寨以及看守物资和俘虏。

至于砍伐树木,清理乱石等重活累活,统统都交给俘虏。

除此之外,林正阳还建立了一队夜不收,专门刺探军情,不过目前没有找到专业人士,还只搭建了个架子。

刺探军情,目前是交给骑兵队兼着。

看了下统计表格,林正阳微微动容。

光是这一战,斩首就过百人,收降俘虏也过百人。

原本四五百人的劫匪,就被他吞并了小半。

类似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六七次,平均每四五日就有一次。

于是他的队伍像是吹了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这就是乱世啊!”

命令辅兵打扫战场,军曹统计此战我军损失,以及从辅兵之中挑选人手补充正卒。

诸事忙完之后,天色已暗,夕阳的余晖照得远方天际一片绯红。

稀疏的云层,缓缓在天空移动。

林正阳卸下甲衣,坐在自家营帐里,端坐凝神。

数息过后,便已调神入静。

一吸一呼间,真息往来,诸多穴窍打开,丝丝清凉气息涌入其中。

一股带着勃勃生机的内息,较之最初已增长了数倍有余,无需用意,自然运行在经脉之中,滋润肌体。

哗啦,哗啦,隐约耳畔似有潮音回响。

林正阳充耳不闻。

此等幻视幻听,都是行功时各种外缘扰动,本质并非实有。

行功约莫半晌之后,林正阳退出功境,内视其中,察觉内息又有些许壮大。

这无形有质的内息,用在战阵之上,可以极大增强耐力、体力以及速度敏捷、抗打击力、恢复力等等。

这段时日,林正阳自家潜运元神,已推演出一套粗浅的内息锻炼法门。

内视之中,无时无刻不在体内运行的内息,带着淡淡的银光,如同一条条银线,周流不息。

“单论武力,我现下应当算是一名合格将校了,只是不知处在什么档次,三流,抑或是二流?”

推演道法的日程,每日他都不曾放下。

再度内视识海,元神身披红霞,高约莫一丈上下,身前漂浮着数个黯淡残缺的真文印记。

其中一枚,带着烛火一般的赤光,形似一方印鉴,依稀间,表面似乎有一层微弱金光。

再细看时,却又不见。

这枚真文印记,便是他自家推演的真君道法,立意直指真君之位。

可惜完成度很低,根基缺失不曾补全,目前只有一个基础架子。

林正阳将一身所学,梳理之后,成就这部道法,目前只撰写真人之位,后续仅有一个架子。

略过这道印记,又望向旁边一道,带着丝丝电光的真文。

这道真文较为完整,乃是林正阳自主世界所学各家雷法,结合此世环境,加以推演而出。

其上丝丝电光跳跃不休,道韵隐隐,凝神望去,其中似有一道青色雷霆。

这门雷法,乃是配合自家內炼真诀所创,本是一套,如今已初步修成。

招来微型闪电或球形闪电,远程击杀敌人,以及护身雷法,敌军靠近几步之内,就被电网击中。

林正阳曾试过,全力催发,可将几百斤重肥猪电成七成熟。

一般常用护身时,在战阵上,无需这般威力,只需稍稍一电,就能干扰敌将动作,制造空挡。

依仗此术,他已经不止一次,阵斩敌将。

最后,是一枚黯淡透明,带着灰白色的灰印。

此印,是他自家揣摩草创的武道真诀。

因并无前人功法可以参照,全靠自家摸索,等于一切都得从头而来,实际进度并不大。

截止目前为止,他仅对于内息锻炼、壮大有一些领悟,对如何使用内息,增强整体素质掌握了一些窍门,较为零散,不成系统。

与其说是功诀,不如说是一些经验总结。

“此世既有武道存在的土壤,想必会有一些传承,以后可以留意下。”

最后,他招出水镜,再次感应自家气运。

眼前弥漫起大片的白雾,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起。

一根赤红色本命之气,筷子粗细,向上冲出三尺。

核心之处,一片赤红色云气,小小的,聚拢在其中,外围是大片白色云气,约莫占据数个平米。

再往外,是一片灰白色云气,稀薄而悬浮,既靠拢却有似乎排斥在核心之外。

这股云气,丝丝散逸在外,似乎想要逃离。

然而林正阳整个人都放着赤色霞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形如倒扣的玻璃罩子,将灰白色云气牢牢罩定。

元神灵觉感应处,这些灰白色云气,都是一个个新近收降的俘虏贡献,因时日尚浅,只是勉强屈服,尚未打成一片,融入体制。

“离开了李家军,又拔除了上面埋下的暗子,我如今自称校尉,实际上已形如自立,只是名义上还附属于李家军而已。”

要摆脱李家军的节制,就得有自己的体制,自家掌握军政大权。

如今军权已经在手,兵力足以占据一县。

他差的,只有一块地盘罢了。

“听闻朝廷大军在关外数次大败,十万兵马付之一炬,海内震动,竟不敢抵挡胡人兵锋······怕是不久北方就要糜烂,胡人叩关已成定局,就看朝廷能撑多久了。”

北方局势,十万火急,可惜眼下他人却在南方,鞭长莫及,也根本无力左右时局。

一时间,竟生出时不我待之感。

第三十五章星命

战后,修整半日。

俘虏在监工的鞭打下,被迫劳作着,在战场附近,挖出大大小小的坑。

口鼻处绑着布条的俘虏,两两一队,抬着木条制作的简陋担架,运送着尸首,丢入坑中。

身后有着背着背篓的流民,将残肢断臂,捡拾起来,集中到一处。

末了,还有专门负责收集军械、衣服的。

打扫战场,就是要分门别类,细致一些。

别小看这点,死人身上哪怕是一点布条,也都不应抛弃。

此时布匹依旧是等价物,可以拿到市肆上换取商货。

一般民居家中,平常常穿的,也不过几件衣裳,冬衣另算。

旧衣并不太值钱,何况经历战事,多有残破。

收集这些,是为收拢流民计。

当下许多流民,已经连裹身的衣衫都有破漏,眼看着就已入秋,接下来就是入冬。

何况,他麾下士卒,大小也有六七百人,这些人吃穿用度,统统都由他一力承担。

此时不计较,一把火全给烧了,待到冬日,去哪变出那么多冬衣?

为将者,最是要斤斤计较,这就叫庙算。

《孙子兵法·始计篇》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

在战事发生之前,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预先准备的,才算合格的将领。

林正阳能在天气转凉之前,就未雨绸缪,想到要预备御寒衣物,以及未来招揽更多流民预备物资,便已经意味着他渐渐掌握了为将之道。

“此战虽大胜,但我军也折损二十余人,重伤六人。”

“幸而军中招揽有两名医匠,重伤者有三人保住了性命,轻伤者也都包扎治疗,只是暂时不能继续作战了。”

林正阳站在大帐下,望着远方陆陆续续燃起的黑烟。

此处位于上风口,因此烟气不曾飘过来,尽管如此,身侧随行报告的赵挺,依旧感觉到一阵反胃。

强忍着呕吐感,这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人,打起精神,向着前面矗立着的林正阳报告。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赵挺望着这位年轻将领。

一月之前,初见时,还透着几分稚气,当时不过是想着能出营,并没有别的心思。

现在再看,经历了数次战事,指挥数百人屡次获胜,眼前这人,已经彻底洗去了年轻人的浮躁,转而是深不可测的沉稳。

那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每次面对,总让人如临深渊。

这等威严,这等威严,李家军中,唯有那大帅才有。

然而那已是六载打磨,几经成败,顽强挣扎后,才洗练出来的气势。

不知为何,赵挺竟感觉眼前这人,或许未来成就,还在大帅之上。

心里转过这些念头,赵挺继续汇报着:

“长枪损毁十二支,腰刀卷刃七把,缴获竹枪若干,铁质武器二十余把,弥补损失绰绰有余,剩下须回炉重造。”

“军中缺铁匠,不能冶炼武器,只能暂时存放起来。”

“据附近的流民提及,唐成县就有几处官营作坊,既能打造农具,自也能熔炼兵器,或许可以掳掠几人过来······”

赵挺已经将身为文人士子的那些礼义廉耻,以及圣贤所教的微言大义,统统都已抛诸脑后。

言语之间,提及掳掠百姓,那是面不改色,心不慌乱。

显然,置身流民军这个大染缸,他不曾“出淤泥而不染”,反而已经渐渐被同化了。

“赵军曹,初见你时,你可还不是这般模样?”

听了这许久,林正阳终于转过身来,笑问道: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

“赵军曹,你的君子慎独今在何处?莫不是在军中待久了,如今也与我等军汉同化了?”

“你看看,你现在穿着军衣,配着腰刀,一脸沧桑,哪还有文人该有的风流气?”

赵挺毕竟曾读过几年书,虽未曾进学,但品鉴之力仍在,乍一听闻这等章句,就眼前一亮。

此世亦有儒学,但却并非孔孟所传,甚至与主世界的儒学毫无关系,只是道理都是相似的。

他反复咀嚼了这几句话,口中喃喃道“与之化矣”、“君子慎独”。

过了半晌方才醒转,又是苦笑着摇头,道:

“校尉大人何必戏我?我如今就是这军中军曹,哪里又是甚文人啦?”

他无奈地指了指自己,摊开手来:

“我这模样,我自称文人,怕是无人敢信了!”

“再者,就算我不从军,不反这大楚江山,那大楚朝廷,也不曾于我有甚恩义。”

“寒窗苦读六年,只取了童生,再想进学时,家中父母过世,族中旧人前来收债,将我家二十亩上好水浇地,抵债拿去,只剩下两间旧屋。”

“族里尚无人为我说话,何况县中?往日同窗闭门不见,状师嫌我家贫,不肯帮忙,只好咽下苦果,背井离乡,去投母家亲戚。”

“这半道上,被强人抢去盘缠,沦为乞丐,可这处又闹饥荒,谁家能有余粮施舍与我?”

“那时,饥寒交迫,倚在城墙下,奄奄一息,可有文人来接济我?”

“我这半生,实在是不幸,如今投在军中,能有一席之地,能吃饱饭,已经心满意足······至于笔墨文章,已经看透了!”

林正阳来了兴致,他还真不知道赵挺有这样艰辛的过去,对他的心里路程也来了兴致。

其实赵挺这番话,已经算是推心置腹,不是真正足够亲近,是不能随便讲的。

对林正阳倾诉这番苦水,实则已是在对他释放善意,甚至隐隐有几分投靠意味。

这就很不容易了。

别看赵挺没有功名,就小觑他,一个人的才能是多方面的。

考不上举,进不了学,只能说明此人不擅长此道,未必就是愚笨。

单以科举定个人禀赋,实则必有遗漏,不过相较于其他选官制度,科举已经算是先进。

这且不谈,林正阳对赵挺还算满意。

军中登记造册,记录物资,以及俘虏名单,都归军曹管。

这军曹是林正阳任命的,李家军实并无此职,纵有,区区一个“队正”是没资格任命的。

当然,赵挺也不傻。

林正阳一走远就开始提拔亲信,排除异己,又攻破许多地方大族,聚敛粮草,还私下扩充兵力,搜集军械······

桩桩件件,都不像是忠于李大帅的样子。

这是要另起炉灶,自立山头啊!

如此,他这样一个误上贼船的,该如何自处?

军曹可是如此重要的职位,非是心腹,谁能掌之?

事后若是林正阳兵败,他能对别人说,他不是林正阳心腹吗?

说了,得有人信。

非是心腹,这等重要位置,说给你,就给你了?

常队副如若活着,定第一个跳出表示异议!

于是,今日借着闲谈时,赵挺半是戏言,半是认真地,谈起了自己的过往,也是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心理。

“圣贤之书,讲究德化,所谓的德,即能尽其欲,而化,即教化。”

“圣贤之道,微言大义,说破并不玄妙,为君者,当聆听下民之音,知小民之欲,如能尽之,便是有德。”

意思就是,为君者要记得听听下面人的意思,明白下面人的诉求,及时满足他们的诉求,免得积累矛盾,这就是有德。

“如此有德之君,自能使得远人来投,此谓之德望。”

远方的人一听,哎呀,这主公靠谱,发房子,发妻子,还分工作,分田地,赶紧去投靠!

这就是德望,有德才能有望。

“说来圣贤之道,无非是经世致用,非入世不能实践,非得明君而不可辅之。”

“我如今手中不捧经典,不诵圣贤之言,却在实证圣贤之道!”

赵挺面带赤诚,似乎发现了真理一般,眼神之中,微微带着激动。

他弯了弯腰,深深一礼,向着林正阳拜下。

这一礼,深及般腰,久久不起。

只听着他的声音,缓缓诉着:

“您能文能武,少年英雄,能治军,能作战,体恤部属,行霸者道,却能怜小民······如此诚是明主之象!”

“主公在上,请受赵挺一拜!”

这一拜,是真心实意。

林正阳亦能感受到那一份真心,便生受了。

不同于寻常部属拜主将,这是拜主公之礼。

前者所受束缚虽有,但并不大,如林正阳先前加入李家军;后者拜过主公,便从此再不可背叛。

此世距春秋不远,尚有义气所在,时人都知,一旦拜了主公,便是生死、祸福与共,不离不弃。

这一拜下,一股白气,便扑面而来,里面夹杂着些许金青色星光。

林正阳略一诧异,再审视时,却见赵挺气象骤变。

原本不过是一尺白气,周围有着一小团职位带来的白气,并不出奇。

此刻再感应时,却似乎有一层窗纱,自灵觉中猛地消失,暴露出真实气象。

一根红中带黄的本命,昂然挺立,上方有着金青色的散碎星光,星星点点,绕着本命之气缓缓旋转,如漩涡,如星云。

丝丝缕缕金色烟气,萦绕在本命周围,如梦如幻。

那熟悉而陌生的感应,必是星力无疑。

这是应了星命的,某位降世良臣?为李家军准备的造反先锋?

还是未来新朝的开国功臣?

刹那间,林正阳就有所明悟。

原来赵挺命数不在大楚,而在新朝,难怪他欲求进学时,处处碰壁,寸步难行,这是非得把他逼到绝境,磨砺其心志、根骨,以便推翻这大楚天命!

这类事情,在主世界历史上,也是屡见不鲜。

往往在本朝就是做什么什么不成,但一旦造反作乱,顿时时来运转,事事顺心如意。

这都是因为命数牵扯天机,自身不自知,偏偏要与天机相抗,那自然是事事不顺。

没想到一时兴起,他竟能偶遇一位身怀星命之人。

林正阳激动之余,一把扶起赵挺,轻抚其背,携手入帐。

“我得赵兄,如遇甘霖!”

是夜,两人抵足而眠,灯火彻夜不息。

第三十六章斩蛇

次日,晨曦初现,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林正阳早早起身,没有惊动赵挺。

所谓抵足而眠,是此世之人显示亲近的一种方式。

毕竟,能共卧一塌,足跟抵着足跟,这是何等亲密?

若是对方有一点歹念,此时行刺,正是时候!

不是真正的亲信,绝不会有这等待遇。

所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赵挺敢把自家未来前途押注在自家身上,林正阳自也不吝啬显示亲近,以示诚意。

二人秉烛夜谈,各自倾诉胸中抱负,以及对天下大势的理解。

林正阳经历过异世信息大爆发时代,就深度略有不及,但广度却超出常人,每每有惊人之语。

自然,其中不乏商业互吹,毕竟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对着朝霞,默默调神,守着时刻。

红光自太平线之下升起之时,一抹微不可查的淡紫色气息,跃入目中。

识海中,元神震动,掌心握住一缕不断弥散的微弱紫气。

随即炼化入体,一股玄之又玄的韵味,自心底涌出。

一股满足之感,自元神之内生出。

闭目片刻,林正阳缓缓收功。

采摄东来紫气,在主世界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即便有人当真行此功法,也只是借假修真,于内景中见到紫气而已。

然而,林正阳却于此世当真感受到了东来紫气。

不多,仅仅只能采摄一缕,炼化后,与寻常天地灵机相差不大,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其中蕴含的一丝道韵。

旭日东升,寓意着一日之初,其中自有一股绵绵若存的勃勃生机,细细感悟之下,滴水穿石,或能领悟玄机,自悟道种,踏入道途。

营中依旧一片静谧,中间间或有脚步声传出,不久又重归平静。

炊烟在营中各处袅袅升起,混合着米香和肉香的气息,渐渐在营中弥散开来。

渐渐地,睡醒的人多了起来,有人在营中活动,准备着近千人的伙食、热汤。

几名侍从捧着东西行来,有铜盆、毛巾、青盐以及削得干净的柳条。

就着青盐,用着柳条柔软的一侧擦洗着牙缝,漱口后,洗过脸,又有人捧着食盒过来。

肉汤用马肉和野菜,炖得稀烂,碗里有不少肉。

主食是稻米煮成,切了点腊肉放在里面。

林正阳点了点头,行军在外,有这些已经不错。

不过,还是例行问了句:

“营中都吃这个?”

侍从摇头答着:

“只有大人您有大碗肉,队正队副只有小碗,火长有三块,伍长有一块,其余都只能分到肉汤。”

“至于主食,大家都是吃的野菜粥,有放粗米,每人能有一大勺。”

军中无处不体现着阶级,哪怕是喝碗汤,多一块肉也是上下尊卑。

至于那种能和士兵同吃同住的,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也实在罕见。

一般这类人,不是绝世名将,就是心怀远望,所图甚大。

白起能以一军主将身份,为区区小卒吸脓水。

其母哭之,因其子不得不以死报之,后来果然作战勇猛,死于战阵。

上位者施恩,下位者就得以死报之,而下位者对上位者有恩,往往轻易给了一点打发了事。

不公平?或许吧。

然而何处有真正的公平呢?

我们生活在既不美好也不残酷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是现实而已。

无缘无故的恩情,是不存在的;施恩不求报,是少见的。

林正阳不是学不来白起,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不是非要做到白起那种程度,以林正阳私心来观,白起那种程度,已然近乎伪,是纯粹的收敛人心的谋略而已。

为人吸脓血,何其恶心,纵使父子至今,有几人能做到?

假如至亲如此,尚可理解为孝心,你白起一军主将,为一寻常士卒做到这等起步,不是赤果果的权谋又是什么?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是以那士卒之母,便“哭其子”,自言其子必死。

从这里来观,白起一生,行事过于功利,而少真心,以至于后来落到那个地步,除却朝堂之争,难道就没有自家过于功利的缘故吗?

林正阳治军之策,无非是赏罚分明,厚待士卒八个字而已。

厚待士卒一条不必多说,当兵吃粮本就是常态,不给待遇谁会投军?

赏罚分明这一点,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越是王朝后世,越是阶级固化,上升通道越是狭窄,无数人才挣扎于底层而不得提升。

林正阳能做到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便已经是大不易了······这还是得亏了他白手起家,此时军中派系尚未形成,靠人脉关系上位的很少,所以他才能轻易做到这步。

若是再过一二年,待军中派系成形,哪怕是他这位军主,也很难一碗水端平了。

这是组织成形后的必然,几乎不可避免,因人都有亲疏远近,且有私心欲念,谁会照顾外人而不向着自己人?

待到那时,提拔一人,要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了,往往不仅仅考虑功勋,更要考虑其出身,协调好派系之间的平衡。

不过那还远,不是眼下需要发愁的问题。

用过朝食之后,大军启程。

骑兵三五成列,分散各处,提防敌情。

士卒列队而行,车辆在中,然后是俘虏与最后的殿后部队。

行程不远,不久就行到了唐成县。

道旁杂草中,矗立着半人高一块石碑,上书“唐成”字样。

林正阳灵觉之中,微有感应,下意识感应过去。

大地一片苍茫,地面之下,白雾弥漫,一条蜿蜒迂回的乳白色溪流,正经过这块石碑,丝丝肉眼不能察的白气弥散在刻印之上。

先前他感应到的异样,就是此气。

“地气凝聚,形成溪流,此是地龙脉络,风水集聚之处。”

“只是,未免太孱弱了些。”

林正阳细细望去,这条溪流,带着乳白色光晕,河床为淡红色,仅有核心处有一点金光。

这一路行来,林正阳不是没有见到地脉。

水龙、地龙之气都有,只都是无主之龙,于人道实不相干。

然此地之龙脉,先前那种异样感,明显已经是有主了。

“龙气有主,是谁葬入了龙穴?”

林正阳微微有些诧异,与此同时,又有些微微兴奋感。

翻身下马,命队伍暂时休整。

林正阳绕着石碑踱步,随后向东找了一圈,随即唤来数名士卒,指着脚下一处,命令着:

“从这里开挖,坑深一丈三尺,长宽各一尺三。”

赵挺注意到这里情况,过来询问:

“主公······”

林正阳回首一笑,道:

“子玉,且看着,让你看个热闹。”

指挥着士卒掘土,不久果然掘出东西,一条巴掌大小,形似宝石的黑蛇,盘在地下,正巧就在方坑中央。

似是见到了天光,此蛇悠悠醒转,吐着红信,一对蛇目,扫视了众人,在赵挺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死死盯住了罪魁祸首。

身子一弹,毫无征兆地化作黑线,电光火石间,扑向林正阳。

“呀!”

身旁亲兵目瞪欲裂,手臂只来得及挡了一下,却不料那蛇在半空中转向,绕了过去,直扑林正阳面目。

“哼!”

早已料到这一幕,只见空中隐隐有风声之声,林正阳伸手一探、一捏,就将滑不溜秋的黑蛇捏在掌心,随后用力一掷!

默运雷法,耳畔雷声震震,随即空中划过,匹炼长一道青白色霹雳,将林正阳手中捉住的黑蛇,劈得皮肉绽开。

即便如此,依然不死。

林正阳拔刀上前,径直斩下蛇头。

身首分离,那蛇头猛地一跃,竟还能跃至空中,作势欲咬。

刷刷数下,刀光在空中化作残影,与蛇头碰撞,竟隐隐有金石之音。

这一切都发生在数息之内,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做完了这一切后,林正阳方才喜滋滋地,将彻底失去生机的蛇头,用刀锋钉死在地上。

“此蛇大补,你们拿蛇身下锅,放上清水,先煮三遍,然后就地取用此处野菜,生火给我熬成汤。”

“今日所有士卒,都要喝上一碗。”

赵挺在一旁目瞪口呆,讷讷道:

“主公你是怎么知晓此地有此异蛇?况且,此蛇未必就能食用,万一有毒?”

林正阳神秘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需顾虑,此蛇蛇身无毒,且确实大补,子玉你待会儿可以多喝一碗,你是该补补了!”

随即留下哭笑不得的赵挺,林正阳小心的炮制那蛇头。

用自家佩刀镇着,量这蛇头也不能再度腾跃变化,但还是得防着,毕竟这蛇貌似也是有主的。

过了一阵,一股异香,传遍四周,林正阳已经将蛇头彻底镇压,用布帛裹住。

常人肉眼看不到处,黑蛇蛇头,丝丝红黄吉气包裹在大片黑雾之中,却被带着赤色霞光的粗布裹住,随后封锁其中。

林正阳将此囊随身佩戴,就系在腰间,笼罩在浓厚的赤霞之中。

每时每刻,都有丝丝黑雾,被赤色霞光净化,好似硫酸遇水一般,不断翻涌、沸腾,乃至于幻化出道道黑蛇,撕咬红光,却终究只是徒劳。

尚未成形的黑蛇被打散,一丝核心龙气被林正阳施法摄取,收拢在玉佩中,时时贴身收藏。

待剔除其中属于前主的痕迹后,再缓缓转化、吸收,以便拓宽自家命理。

“这点龙气虽少,却可作为引子,以后谋取此地龙脉支持,就可作为敲门砖。”

“再者,这毕竟是地脉精华之气,也能增益运势,在这片土地上逢凶化吉。”

毕竟是一方土地所孕育之精气,哪怕再少,也有不少玄妙,林正阳入手尚短,只能判断此气极贵,足以改易常人命数,将凡命点化为贵命。

就在林正阳净化这些黑雾,意图谋取那核心出红黄气息时,远在曹家庄的翠屏,忽地面色微变。

手中筷子,无端断为两截。

“此是不祥之兆,必有事发生。”

然而此时却在众人饮宴之时,实在不便退出,翠屏先生只得用了点饭食,以身体微恙为由,匆匆而退。

待得回屋时,刚要起卦推算,就见屋中铜镜啪的一下坠地。

镜中光明浮现,回放着一幕画面。

披甲之人,单刀独斗黑蛇,身首分离。

画面中,披甲持刀男子,以及其周围人影,都显得极为扭曲、模糊,不太清晰,看不清面貌。

尤其是见到有人把蛇身带走,随后众人分食了汤汁之后,翠屏已是暴跳如雷。

“这是何方贼道?敢屠风水兽?”

几乎要呕出血来,翠平先生面色灰败,扶着墙壁,差点就气得背过去。

风水兽与地脉密切相连,往往本身都是日久通灵,在地脉之上修行通灵的灵兽。

这一下损失了,怕是龙脉都要动荡,尤其是这条龙脉本就孱弱。

损失了风水兽,门中对龙脉的影响力,就折去了大半。

“可究竟是谁?竟能找到风水兽所在?没有理由的,风水兽与龙穴一样,向来关系天机运转,轻易不能寻觅!”

“龙脉盘踞此县,周回至少世纪里,他怎么偏偏窥见了?”

“那风水灵兽,又不是死的,它可也是会逃的!”

“莫非······”

他想到一个堪称恐怖的念头。

“此人竟率大军,掘地三尺,循着地势,将整条龙脉所在,统统挖了个遍?”

第三十七章压制

大军开拨,又多步卒,人数上千,委实不能保密。

眼下又是战乱年间,唐成县先前遭逢过流民冲击县城一事,如今早已有了布置。

行进没有多久,就已经被岗哨发现,报回城中。

县衙东南,略显陈旧的宅院里,曹望云召集了城中大小官员。

县丞、主簿、典史、教谕和训导坐在上手,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等吏员坐在下手,在加上他这名新鲜出炉的县尉,除却县尊大人“病重卧床”之外,本县的大楚官员已经尽数到齐。

“贼兵又来入寇,不知曹大人,可有退敌良策?”

刚坐下来,还没坐稳,就听到为首的池县丞出口问着。

县令不在,便是县丞官位最大,此时理当由他先开口。

曹望云面色沉稳,似乎胸有成竹,却道:

“退敌不难,却须本县上下,齐心合力才是!”

“我先为各位大人,讲述探子探得的情报,本次入寇的贼军,打着‘林’字旗号,约有千人之众,精锐约有三百,都有刀枪,还有马队,约数十人。”

自上次流民攻城之战,上任县尉意外身亡,而曹望云率曹家家丁英勇作战,打退敌军,众人便默认此人懂得军事。

此时听得他布置暗哨,并不是想着此人居心否测,而是多了几分心安。

在众人都人心惶惶之时,他却已经探明敌情,这果然是有武略。

望向他的眼神之中,不自觉更多了几分信赖。

察觉到这一点,曹望云心中略安。

接下来他说的退敌之策,如不能说服这县中一干官员,那是万万不可能推行下去的。

“诸位可知,我唐成县上下,共有多少兵卒?”

主簿答着:

“县衙应有衙并三百定额,然不满员,仅有一百二十,还多是老弱病残,能战者不过四十。”

上次流民围城,便早已暴露,县城空虚,已不是秘密。

主簿开口后,典史以及其余官吏,纷纷畅所欲言。

“县兵已战过数场,还有二百可战。”

“算上县兵和衙兵,也不过二百余人,太少,太少!”

“不如动员青壮,发放武器,上城守卫,如上次之例。”

按楚制,衙兵与县兵,互不统属,前者隶属县衙,由县令管辖,而后者归于县营,县尉掌握,并且职权上也泾渭分明。

衙兵多缉拿盗贼,类似于地方警察,而县兵更接近于武警,轻易不可调动。

大楚承平已久,武备松弛,如今天下州郡,大多都如此类,兵员不满,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至于缘故,无非就是吃空饷,在座诸人都是门清,此时却就略过不提,只就兵员谈论。

“各位,城中青壮,搬运土木石方,还堪胜任,若是守城,怕是不能!”

曹望云静待众人出言之后,方才提出自己的意见:

“此乃危急存亡之时,不可有半点侥幸!一旦城破,我等妻子儿女都沦为贼兵奴隶,家财也不可保全!”

“是以,我意征召各家家丁,编入军伍,护卫城池!”

这话一出,下手的数名吏员就面色微变。

不独有偶,就连上手的县丞都坐不住了,怒气勃发,喝道:

“曹望云,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夺我等私产不成!”

当值此时,各家家丁,都是数代的奴仆,实则已是地方大族的私产。

曹望云此言,与谋夺他人家产无异。

更可怕的是,一旦交出自家家丁,那可是真的将自家身家性命绑在其人身上。

一旦城破,无有家丁护卫,就连逃离都不可能。

曹望云心中冷笑,面上却很和善。

“岂敢,岂敢,我曹某岂有此念?”

“城防空虚,城矮又旧,上次便被流贼攀上城墙,几乎杀进城中,诸位可都是知道的!”

“这,守城也不是一家一姓的事,各家都不出人,难道就眼看着贼军破城?”

曹望云这话说到点上了。

原本怒气难遏的县丞,不得不坐了回去。

半晌,堂下悄无声息,唯有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曹望云心中满是鄙夷。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大义,说的就是眼前这些。

既然知晓城破会死,此刻为何还在犹豫不决?

不出人,今天谁都别想离开此地!

曹望云心中发狠,举起茶碗,抿了一口,冲着门口两名亲信微微颔首。

“曹家家大业大,愿出三百五十名青壮,以助守城。”

话音刚落,他目中寒光闪烁,一一扫去,一干官吏被看得遍体生寒。

渐渐的,不情不愿的声音,次第响起。

“胡家愿出六十人。”

“我池家出百人。”

“陈家三十。”

“墨家只有二十。”

“七十······”

“三十五······”

“······”

在座的吏员,大多都是地方大族出身,族人众多,又有奴仆,此时却不愿将族人顶上,只能各自忍痛出了家丁。

这些家丁,一旦编入了军籍,再想要回,可就不大容易了。

或许,此刻他们还在做着事后还能讨回的念头。

却不知此刻的曹望云,已经彻底放下心来。

顶上云气翻滚,丝丝红气自众人身上,云集而来。

渐渐,似乎要有一条蛇形,凝聚而出。

一墙之隔,相士翠屏先生,面北朝南,默运玄术,剑指一划,面前铜镜上,浮现清光。

光鉴之中,照出唐成县俯瞰图景。

其中只有县城以及周围一里左右,除此之外都是黑暗。

唐成县在镜光中,被一层稀薄白气笼罩,其中县衙、县营以及此处,都有赤气。

尤其是此刻,此处,大片白色、红色云气云集而来,至少占据了县城一成,很快在此地上空形成了半亩白红云气。

随后光明映照,其中依稀显出蛇影,蜿蜒而上,依稀成形,在周围云气的拱卫下,微微抬升。

此处一闪而过,翠屏先生就略过不看,再看县城周围。

却就见到大片黑气,丝丝啃噬着,外围的白气溃不成军。

细细查看此煞气来源,却指向镜光无法显照之处。

“可惜,我功行不足,尚未抵达人仙二转,不能尽显法镜威能,照不出城外敌军。”

正说话间,却见镜面之上,一道赤光划过,直击蛇影。

县中未曾成形的气运,经此一击,上升之势,顿时打断。

“不好!这是气运压制!”

翠屏先生惊得几乎跳了起来。

“区区千人之众,量他精锐最多三百余,我军又是守城,占据地利优势,气数交战怎会落在下风?”

两军交战之前,军气必已相互缠斗。

胜出一方,便可争夺天机,抢占优势,肆意打压落败一方,后者必然处境艰难。

于玄门天机术数之中,这便是天机演化的规则。

虽说仅是气运交战,并非最终成败,但以如今气运受制来看,可知敌军军力,已远胜己方。

即便占据城墙地利,也不能弥补其中巨大差距。

翠屏先生面色难看,嘴中发苦。

就在此时,镜中又有一道赤光击来,那仓促汇集的云气,就此溃散。

一声哀鸣过后,蛇影缓缓消散。

此处宅邸上方,大片红气、白气逸散出去。

坐于议事堂中的曹望云,忽地一阵心惊肉跳,心中蒙上一份阴影。

“事变了,看来是到了联系师门的时候了。”

迟疑了一阵,翠平先生终于下定了决心。

将一符纸取出,点火焚化,放入铜盆。

又取信香三柱,燃于兽耳香炉之上。

面色肃穆,他缓缓拜倒,心中存念:

“发明妙道圆通显圣真人在上,弟子翠屏,祈请真人,法架降临!”

默祷三次,起身再拜。

三拜三请之后,香炉之中,信香已迅速燃尽。

青烟弥漫,渐渐凝聚出身形。

赤光晃耀,脑后生光。

青衣道髻,面貌清癯。

一名青衣道者,盘膝悬空而坐,一双淡漠的眸子,就此凝视过来。

“请吾此来,有何要事?”

翠屏先生就将先前所发生的,一干事情,捡着那紧要的,都说了一遍。

末了,还加上了自家的猜测:

“弟子以为,那城外贼军之中,或有乱世魔星。”

真人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怒睁双目,望向城外。

金光自眸中生出,约有三寸。

半晌后,方才听得他惊疑道:

“竟连我也有些看不太透。”

随后又复沉默下去。

翠屏先生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只静静旁观真人演法。

心下欣羡不已。

他如今方才开脉不久,仅仅位于人仙一转,却不知何时才能修得人仙三重圆满。

唯有人仙圆满,再得授真种,才能晋升鬼仙。

此刻他请得的这位真人,实则是他师门开派之祖之后,修为最高的三祖。

生前就修至地仙,曾得朝廷下旨,多次加封,最初是“圆通显圣高士”,再到“圆通真人”,最后加至“发明妙道,圆通显圣”八字,位列从六品。

人仙百二十寿,鬼仙二百,地仙足有三百年天年可享。

可惜这位三祖,曾与人斗法伤了根基,不久回山门坐化,仙灵入驻宗门福地,却是连二百大寿都不曾过去。

即便如此,他堂堂地仙之尊,依旧能在冥土福地之中,庇护宗门气数。

他们灵应门一脉,由初祖奠基,二祖积蓄,却在三祖在世时发扬光大。

就连他,也是自幼听着三祖的传奇故事。

“天机奇妙,似有似无,此处气运演变,我亦看不得了。”

真人也是默然,半晌后,一指点出,空中灵光凝结,形成一篇灵文,约莫五六百字。

“此是道兵速成法门,你可择三五十人,依法而行,或可于战阵之上,挽回局面。”

翠屏先生记下灵文后,真人便颔首示意,宽慰了几句:

“此间事务,你尽力即可,于即便事败,我门中大业,并不要紧。”

“必要时,当保全有用之身·····许你见机行事之权!”

“是,弟子知晓。”

翠平先生起身时,就见案上空空荡荡,真人化身早已不见。

见到此景,他微微苦笑,说着:

“真人啊,这里失败了,于门中大业固然无损,可我的道途就坎坷了。”

于宗门而言,此处不过是闲棋冷子而已,并不是重点扶持,因而真人也是明言,让他可以见机行事,其实就是不看好这处。

然而他却没有选择余地,这里失败,固然有真人背书,门中不会怪责,但他却错过了一次立功机会,之前荒废的数年光阴,却毫无收获。

更何况,机会是有限的,错过这次,不见得还有下次。

可门中真种有数,非立足够功勋不授。

他若是按部就班积累功勋,怕是熬到寿尽也未必能够凑齐半数。

错过这次,他凭什么修成鬼仙?

难不成,要他效仿三祖,重走古仙之路,感悟天地运转,自悟道种?

真有这份毅力,这份才情,他也不至于被打发到这偏僻地方!

第三十八章庄园

冷风瑟瑟之中,大军静默,肃立在土丘之上。

此处视野开阔,依稀见得门楼、木塔以及亭台。

林正阳静静凝望着,远处那笼罩在晨雾之中的秀丽庄园。

“此处是何人所有?”

身侧就有一名亲卫答着:

“大人,是县丞所有,不过据本地人所说,多日前已迁入城中,此地应当空无一人。”

迁入城中,空无一人?

林正阳冷笑几声,拔出佩刀,指着前方:

“命令!李正领五十人,入园一探,如遇敌,燃放烟花为号!”

这亲卫当即单膝跪地,高声应道:

“诺!”

随即转身,按照惯例,去身后辅兵处,挑选一队人马。

不久,就见到五十人,列队向前。

前方一排举着木盾,后方有人带着弓弩。

目送着他们,直到进入园中。

大军停在原地,静静等候。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攻打地方大户宅邸、园林了。

撤去人手是不假,但要说这些人个个甘心,那自然不可能。

果然,不到半刻,就听到远方传来喊杀声,不久一道明亮的火焰冲上天空,发出尖锐鸣叫。

“常易,孙悟,侯选,你等三人,各领五十人,带上火器,前往支援!”

“注意,需提防敌军火攻!”

又有三名亲卫,齐声应诺,随后各领人手,前往园中。

这一月以来,林正阳一路行军,一路编练。

自麾下士卒之中,选出身有勇力,敢于作战,且愿意服从者,提拔为伍长、什长。

此军本就是新建,属于李家军的痕迹还浅,只有寥寥数个伍长,经查实是李家军老卒。

如今连同常队副一并,已尽数“战殁”。

原先那一队,也不过五十余人,去除了李家军的老卒,实际已直接掌握在林正阳手中。

后来陆续增减,不堪战者退伍,敢战者编入正卒,而立功者酌情提拔,如是初建威信。

前不久,抵达这县中,陆续攻破数家,又就地整编队伍,将正卒名额扩大到八百。

其中全是青壮,且都已见血,愿意服从,形成了合格的军卒。

若论战力,或许不及转战多年的李家军老营兵,但此处郡县大户,其一家家法所练家丁,岂是对手?

更何况,辅兵之中,也有近千人,随时可以补充兵员。

乱世之中,只要有钱有粮,招收人才或许不易,但拉起壮丁还是不难。

受灾地区,就是如此。

林正阳目前队伍,又再度扩大了,已有近万人。

他已经相对克制,尽可能避免膨胀太快,但许多人投军,都拖家带口,却不能不予以收留,给口活命之粮。

只是留下一营三百人,暂且安置在一处,并不随军而行。

真正堪称合格军卒的,只有被他选出的八百,其余都是辅兵,数有两千余人。

整合一下,他也敢夸口,自己拥兵三千。

然而乌合之众实在看不上眼。

当年黄巾起义时,动辄数万、数十万,声势浩大,席卷州郡,然还不是被官军大肆屠戮?

往往数百乃至于数千官军,就敢冲击数万黄巾,并且还能战而胜之。

这充分说明,兵不在多,而在精。

数目是很重要,但组织涣散、纪律不严,只能说是乱民,不能言成军,更没有战斗力可言。

此世亦有流民起义,但起义之初,声势固然浩大,往往却不堪一击。

非得要官军围剿多年之后,流民之中有人渐渐摸索兵法,建立组织,才能成得气候。

如若不然,当真是来多少,死多少。

来到此世,才真正明白,后世信息时代,是何其难得!

兵书、地图,此时统统都是家传,父传其子,而不传外,是真正传家之基。

至于《素书》此类谋略之书,更是不折不扣的帝王之学,彻底垄断,民间哪有流传?

因此流民起义,其首领都不懂兵法,非得吃得许多亏后,于战阵之上摸索而出······这期间数万、数十万流民,就此白白牺牲。

这就不得不令人慨叹了。

如是当年,张角三人,习得诸多兵法,起事之前,练得精兵,开府建衙,那三国演义,或许会换得封题,也未可知。

正这般畅想着,园中喊杀声渐渐停止,不久,数十人自内退出。

亲卫李正,身上染血,带着几分肃穆,当先赶到,半跪在地,道:

“大人,有帮派中人,见此地无主,私自占据,我等杀六十余人,降三百七十二人,另有妇女数十人。”

“其他几人呢?”

“他们还在受降俘虏,清点斩获,本队先来禀告。”

林正阳淡淡应着,点头赞着:

“你做得不错,我命你领一伙,先做个火长。”

李正大喜,当即应着:

“谢大人!”

跪拜之后,李正自身后五十人中,当场挑出先前英勇敢战者。

随后又回身将其中数人立功者一一报上。

林正阳一一看过,确实都有煞气在身,是新近杀过人。

顺势将其中十余人,编入正卒之列,唯有其中一人,斩首三级,可为伍长。

战阵之上,能斩首一级而全身而退,已是极难,除非勇武过人;能一战而力斩三人,自身无恙,确实是人才,理应提拔。

林正阳麾下军官,都是如此提拔上来。

纵使是亲卫,也必须立功,才可授职,不可破例。

只是身为亲卫,通常立功机会更多些。

所有人一一跪拜后,就有军法官,予以身份铭牌以及新衣。

哪怕是正卒和辅兵之间,也有明确区别,除却身份铭牌和军服之外,还发精良武器。

辅兵也有,只是多为缴获而来,质量参差不齐,就显得混乱。

大军安营扎寨,陆续有探子,将周围情报传入账中。

攻略一县,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地方情报。

明白当地情报,才可决定行程。

至于上来就攻打城池的,要不是真有把握,要不就是头铁。

再矮再窄,那也是城墙,没有十倍兵力,做好死伤过半的准备,也想靠蛮力硬冲?

林正阳自懂得此节,不会像胡悦那般,将宝贵的军力,白白挥霍在城墙之下。

这就是为何看不起流民军的缘故······哪怕已经转战多年,但李家军上下,除却少数骨干以外,绝大多数依旧是不懂战法,只知道以多取胜。

林正阳早早脱离,也是此因。

第三十九章帮派

又等了半个时辰,数百人先后分批而出,押解着俘虏、女子。

常易,孙悟,侯选前来报告:

“大人,此处俘虏,都是青云门中人,我等已俘虏其首,请大人发落。”

林正阳望去,跪倒在地的数名首领,依旧面有不服,眼神桀骜。

当下就笑了,用刀指着此人,问着:

“你这人,是何等来历,怎敢居住这处园子,不知此处是县丞所有吗?你一个小小帮派,也敢招惹官人?”

这首领梗着脖子,匍匐在地上,努力昂起脖子,想直起身来。

然而双手反绑,反而却跌落尘埃之中,啃了一嘴泥。

身后就有一士兵怒了,一脚踩上,怒斥道:

“大人问话,你敢不答?”

当即就拿刀家架在脖子上。

这青云门首领,当真是毫不畏死,钢刀架在脖子上,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死死盯着林正阳,随后朗声大笑:

“我青叶混迹绿林多年,白手起家,拉扯出这些兄弟,你以为我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义气吗?我靠的是法术啊哈哈哈哈——”

这笑声似乎带着魔性,一时间,周围之人都是一个恍惚。

却就在这瞬息之间,此人头顶丝丝白气冒出,如开水沸腾,一声怒喝下,竟自地上窜出,直奔远方。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霹雳迎头赶上,悄无声息。

半空之中,此人连同身上衣服,都化作焦炭,轰的一声,砸在地上。

周围立刻有数名亲兵围上,却见平地一个大坑,坑中那堆焦炭,散发着淡淡肉香。

闻者都面色微变,几乎呕吐。

“此人倒有点意思,却不知,是否还有惊喜。”

林正阳淡淡说着,听入三人耳中,却如同雷霆。

三人立即跪下,汗流浃背,不住地叩首:

“大人,我等,我等······”

林正阳自他们身侧经过,没有再说话。

三人面如土色,也不敢起来,只得继续跪着。

虽说这不是他们有意,但毕竟也有失察之罪,轻易放过是不可能的。

削职是必然,但眼下就先跪着吧。

林正阳治军,恩威并施,恩义自然不少,这威严便从中可见一斑。

又命人将青云门诸多头目一一分开审问,林正阳很快拿到了他想知道的情报。

“原来这县中竟有多条鼠道?”

啧啧称奇,林正阳将人提来,随后见得数人。

来之前,这些人都已经被用过刑,身上多处有明显红印、血痕。

显然,为了确认情报真伪,这些头目没少吃苦头。

“大人,县中真有鼠道,此时确凿无疑,断然不假!”

“是啊大人,如是有误,我等岂能潜出城外?”

林正阳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以及帮派中一些小卒的的佐证,渐渐拼凑出了唐成县的大致地理。

原来唐成县是古县,城墙年久失修,曾有一年,雨水浸泡,竟垮塌了一段。

县中官员报上郡中,征发徭役,予以修补。

当年青云门门主青云子,是个游方术士,懂些微末道法,在此忽悠了一干无知愚民,创建了青云门,又发现这几处鼠道。

青叶就是靠着这些官府中人,所难以察觉的鼠道,沟通内外,从中牟利,这才有了如今的这青云门。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林正阳原先打算,是劫掠大户,搜集钱粮,伺机窥伺城池,如有可能,不排除用雷法轰开城门。

但不到逼不得已,他宁可使用火药炸门。

别的不说,他很难相信,道法显圣的世界,对这方面没有防备。

“如真有鼠道,且能放进数百人,那此处也不是不可取之。”

林正阳心思急转,心绪渐渐澎湃。

自古欲兴大业,必先占空白之地,尤其以户多富足之处为上选,作为起事根基。

林正阳眼下根基浅薄,白手起家,却不能一味效仿。

他兵不过八百,拖家带口,取中原四战之地,决不能守,只能取之其次,选边角空虚之地。

恰巧,唐成县就是一例。

郡中空虚,并无成形势力,不然李家军也不会在此招兵。

正是适合他这等白手起家之人。

“我如能占据此县,经营半年之上,就能练出三千强军,培养嫡系,扎下根基,那时才可寄望更多。”

想到这里,林正阳命人将赵挺请来,随后又将搜检出的战利品,慢慢翻看着。

尤其是之前那个青云门主,他似乎懂得一些术法,或有一些收藏。

翻找了一阵,林正阳在焦黑的破布里,找出一页无名古卷。

似是帛书,又似金纸,其上有蝌蚪金文,字字透光。

看得出来,原先此人当是用黑布遮掩光华,贴身收藏,如今却落入林正阳手中。

凝神注视过去,只见到云蒸雾绕,气象万千,其中隐隐有玄气变化,疏忽即转。

林正阳似乎在其中见到了无数神妙,但细细推究,却恍惚而无所得。

半晌后,他放下此无名古卷。

略一思忖,便得出大概。

“此卷内涵无数奥秘,只是我功行太浅,所得不多,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尽管如此,林正阳周身气机,却明显更加缥缈不定。

功力虽没有进益,却于道法理解上,有了极大提升。

却是此无名古卷,有一桩神异之处。

林正阳凝聚神意于其上,虽不能直接观得大概,但却能得到许多散碎的章句。

所得章句,大多都与观望之时,心中疑惑有关。

或是古卷有灵,开解他心中疑惑。

只是,似乎不得承认者,并不能直接窥见传承。

至少,林正阳只得了一些章句而已,除此之外,就是感受了古卷内藏的道韵,似有所得而已。

赵挺在军中,依旧任职军曹,但如今却经常前来参赞军政大事。

待他到来,林正阳将帮派之事一说,就见他抚掌而笑:

“此类帮派之事,我素知之,往昔落魄时,也曾与帮派中人打过交道,这一带我还算熟悉,应当不假。”

接着,又将他所知道出。

这类县城之中,多有帮派,少者数百,多者上千,勾结上下,盘剥生民,行事不法。

许多官面上不太好办的事情,往往就联系帮派,免得脏污了手。

唐成县就有数个帮派,如能利用得好,破城不难。

当下,二人议计,又绘制城中地图,将青云门的鼠道添加进去,细细推敲每个细节,务求不出疏漏。

第四十章

两日后,晴空如洗。

林正阳正坐于帐中,面前木案上铺着白纸,下笔不停。

渐渐地,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就爬满这纸上。

练习本地文字,已有一段时日,书写规则大致已通,至于书法,只能说不能见人。

不久,林正阳搁笔休息。

“林一。”

他唤着,随即一名亲卫从帐外走进来,躬身道:

“主公,林一已经是伍长了。”

林正阳这才恍然大悟。

却是如此。

此时却是林三候在外面。

“等再过些时日,也该轮到你了,见到他们立功,眼红了没?”

林三闷闷地应着:

“没,俺不懂那么多,就想跟着主公。”

林正阳淡淡笑了,这话听听就算。

“一会儿我要休息下,约莫半个时辰,如无要事急事,不要打扰。”

林三应了,临出去前,林正阳又吩咐着:

“你自己小心些,如果遇到拿不准的事情,叫醒我就是。”

林三很认真地应着。

林正阳待得林三出去后,就回到自家云床上,盘膝而坐,瞑目返照。

不久,渐渐进入定境。

呼吸之间,依稀有云气云集而来,托举着一点灵明,飞升空中。

渐渐拔升,至无穷高处。

睁开眼睛,只见大地苍茫,灰扑扑一片浑蒙。

星星点点的光明,星罗棋布,分布在大地之上,宛若星辰。

最近的一处,就在他正下方。

下方白气汇聚,微吐光明,光明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

回首内视,只见周围红气氤氲,丝丝弥漫,形成三尺见方一团。

林正阳自身,身披赤色霞光,光焰冲出三尺,通体威严光明。

外围依旧有丝丝缕缕的白色云气,陆续汇聚而来。

他心下若有所悟:

“这是望气术的进阶了。”

不单单能见肉眼所见之物的气运,更能观望天下气数。

尽管,隔得远了,依旧看不分明。

尝试了多次,林正阳依旧只能看个大概,大约距离十里之外,就只能看个灯火。

又尝试着,看这唐成县城。

此念一出,顿时拉近了与之的视野。

一处黯淡的光明之中,数股白色云气正在互相交缠、磨合之中。

其中一团微吐赤红的云气,游离于圈子之外,奄奄一息,给他一种迟暮之感。

林正阳尝试着感应这团气机,从中得到了些许信息。

他若有所思,回想起关于城中的信息。

半晌后,方才想起这团气运对应的重要人员:

“此县县令,似乎抱病在家,不能视事,权柄都已被人瓜分······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想了想,他又摇头一笑:

“不管是与不是,这县城总是要尝试着打一打的。”

既是练军,也是建威。

不显示实力,日后对统治此县,没有太大好处。

不如早早打出威名,震慑全县。

计议已定,林正阳也不怠慢,就于此处行功。

顶上放出一道清光,清光中白莲绽放,一呼一吸。

边缘处,汇聚而来的缥缈白气,缓缓被它吸纳,随后提纯、炼化,增益自身灵力。

财气、军气以及自身道法神通投影而成的气运,是不可能挪用、吸收的,因为那是对应实体的象征。

此处源源不断,日日更新的,虚浮白气,却是麾下众人对他的敬服之念,汇聚而来。

此等力量,又叫“威望”,类似于“名气”“传说”“香火”等等。

是气运一种,但却是可以吸纳转化。

若不及时汲取转化,放任不管,这等虚浮之气,便会渐渐消散、浪费,很快就会消失殆尽。

常人不通修行,不能接触这等虚浮之气,也不知炼化,只能被动接受增益。

积累的人气足够,潜移默化间,有益于突破命格。

只是这样一来,吸纳效率太低,许多都白白浪费掉,没有起到作用。

如懂得修行,或有异术,就可将其汲取,转化为自身力量。

白莲转化效率很快,周围大片累积的白气,都已尽数被摄取、炼化。

赤气最边缘处,丝丝淡不可察的白气,继续汇聚而来。

林正阳收功而坐。

随后,观照中,显出一方透明书页,清光闪闪。

林正阳加大了神意投入,透明书页猛地放大,形如一闪门户,金光灿灿。

虚虚一推,门户向内洞开,泄出光明、

光明后,是蓝天白云,鸟语花香,钱蒙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衫,坐在精美的古典桌椅后,遥遥举杯示意。

“见你气色,似乎过得不错?”

林正阳点头称是:

“这一月以来,过得很充实。”

“练兵、学字、谋划、作战、修炼,还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细节,确实是很充实。”

钱蒙看起来似乎心情也不错,放下杯子,问着:

“你打开异界之门,可是有收获?”

临行之前,两人早有约定,寻常时日,只用短信交流,且每日都有字数和次数限制。

这等短信交流,消耗较小,林正阳所持书页,据说本是一件灵宝赝品,可以自行汲取力量恢复,不必林正阳额外支出。

然而异界之门,不属这类情况。

这需要林正阳与钱蒙,各自支出部分力量。

别看两人只对话了几句,实际已经损耗了十缕白气等份的灵力。

换算下来,交流两三分钟,大约就烧掉一个正常凡人的灵力。

这不包括开门费用,开门费用,是钱蒙支付,林正阳不知道所费多寡,但一定不会便宜。

没有多话,就从袖中,将那无名古卷呈上。

钱蒙目光幽幽,注视着这卷。

“意外收获,按照约定,我将它送出。”

轻轻一掷,无名古卷,飘入光门。

在穿过门户时,忽然卷上清气弥漫,丝丝金光射出,与门的力量对抗。

一时间,两者僵持不下。

“不错,是好东西!”

钱蒙亦是欣喜,顿时起身,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倾倒一般。

庞大的气势压迫而来,门户之上,青气弥散,五色光华横扫。

噗,似乎听到气泡被戳破的声音。

无名古卷跌落下去,落入钱蒙掌心。

略一探查,钱蒙沉吟着:

“似乎是此世仙道早期萌芽时,一位古仙所留传承。”

“按照其中次第,逐阶攀登,可分为悟真、证真、仙真、朝真和上真。”

“悟真就是打磨根基,自证道种,证真就是修证真人之道,蜕变真人之躯,真人道性。”

“仙真之境,在我们这边,就是下洞真君。”

“朝真,类比神仙,实则包括中洞以及上洞真君。”

“最后的上真,其实指的是大罗之下的巅峰天仙,实则就是争夺大罗之位的超限真君。”

“按照古仙说法,必须得自家占据洞天福地,且为一方道脉之主,开府建衙于阴阳两界都有威严,才能称之为真君。”

“上真境,已不光是单独洞天所能支撑,必须建立天宫地府体系,统治阴阳两界,再配合阳世政权,合天地人之力,才能证道。”

“可惜立意宏大,却只剩脑洞,传承止步于仙真十重,最高能修证不死之身,长生驻世,其实按照我们这边称呼,就是不死于人间,是钟吕派的地仙······可惜我们这边灵机不存,地仙过来缺失灵机补给,不死之身也得退转,生生饿死。”

“不管怎么说,里面确实包含了一整套修成真君的传承,还有配套神通、法宝炼制法门,我解析后会下次打包传给你,算是报酬。”

这也是当初的约定内容之一。

林正阳没有异议,只是在钱蒙即将关闭门户之前,略问了几句:

“如今我已兵临城下,即将攻打县城,不久就能占据一县。”

“无论此战损失多少,至少大半年之内,都得大练兵马,修整内证,并且观望天下局势。”

“此世有胡人,立梵天,有梵天教,北地信众不计其数,局势糜烂,梵教之功至少占有三成。”

“北地梵寺林立,不下两千,每寺僧兵上百,这边有数十万僧兵,真是可怖!”

“我有意在城中设城隍,乡中设土地,并立钱蒙帝君为主神,统帅阴司,以此对抗梵天之教。”

“以后打下州郡,再分立州城隍、郡城隍,都归于阴司帝君统帅,同时在治下推广信仰,定为国神。”

“每一祠庙,未来都设主祭一人、辅祭二人,祝者六人,学徒二十人名录玉牒,发放正统道箓,以此拉拢散修。”

“天下郡县过千,如此也能整合中土道脉之力,并共祭你为主神,统帅天下道脉。”

钱蒙微微意动:

“只需千人,持续祭祀一年,便可将我化身偷渡过来。”

“你的提议,我允了,届时必会降临。”

这事涉及隐秘颇多。

一来,胡人席卷北方,局势糜烂,其中多有梵天之教,为其奔走。

许多梵天信徒,纷纷阵前倒戈,走漏消息。

为防以后重蹈覆辙,此时便扶持本土信仰,以对抗梵天信仰入侵。

梵天主神,信徒广大,近数百万,又有胡人王者全力支持,如今乘势,其潜在力量远不是林正阳可以对抗,哪怕单论神力,也远在林正阳之上。

将钱蒙拉来一个化身,塑造神位,便是神来一笔。

虽说化身不带多少力量,但毕竟是主世界一方大佬,眼界宽阔,降临后必能很快成事,助他分担许多压力。

第四十一章攻城

城墙之下,护城河外,遥遥就见数千人列队上前。

阳光洒下,斜照望楼。

在城垛上探出身躯的青壮,不经意间,被阳光刺到眼睛。

林正阳背对着斜阳,身姿挺拔如松,微微展露笑容。

此时,他们背对阳光,而城楼之上正对阳光。

这一点细微差距,将极大影响对面弓弩的准头。

正是他等待的时机。

“投石车,准备!”

命令下达。

一旁待命的军士,撤去遮覆的稻草,将六架简陋的投石车,推上前去。

轰——轰——轰——

简单的校准了方向后,就有数颗石弹投掷出去,在半空中划过巨大的弧度,在越过最高点后,急速下坠。

一颗砸入护城河,溅起高大的水花。

两颗下坠时,落在砖墙上,砸出浅白色的痕迹。

其余都坠落在城外。

双方相距,已不过一百五十步。

“命令,盾车护卫,投石车推进向前!”

盾车即几块木板架子,上用铆钉拼成,覆盖稻草、湿土以及芦花。

纵使强弓硬弩以及油弹,轻易也不能破。

没过多久,就有数十辆盾车上前,顶着城楼上稀疏的箭雨,赶至护城河边。

盾车首尾相连,铺成顶棚,后面就有人接替运土,填平护城河。

很快,护城河上就飘着一层不规则的浮木。

断痕新鲜,带着枝叶,显然是新近就地砍伐得来。

这是搭建浮桥的惯例。

先用稻草、芦苇以及浮木这等有浮力的材料投下,之后才是木板。

因这些东西都有浮力。

直接上前就拿沙袋去填,那需要太多沙土了,而且也太慢了。

“放火箭!”

曹望云深知不妙。

县城之外,护城河宽不过十米,以眼下这等速度,要不了几个时辰,就能搭建起浮桥。

果断将预备的火箭,提前放出。

带着火焰的箭雨,纷纷落下,却仅有部分落在盾车上,燃起巴掌大小小小火苗。

盾车之上,有厚木板,木板之上,又覆稻草、湿土,都淋过雨水,本就不容易燃烧。

纵有火箭,不能见功。

见到这里,曹望云有些失望。

四顾周身,能射者不过寥寥数十人。

受阳光直射,准头明显下降,几乎不能起到阻碍作用。

“该死,就连这个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此时,他望向城外军中,那个渺小而挺拔的身影,心中是说不出的惆怅。

曹望云岂能不知,直视阳光,对弓箭手的影响之大?

他只恨,天不假时。

若能再给他数月,他定能整合县中上下,合力抗敌,而不是如眼下这般,号令不明,令出多门。

“若能多出半月,不,哪怕多出十天,我也能收得一县兵权,岂会落到这般难堪局面?”

曹望云心中懊恼着,面上却半点情绪都不显现,只是暗自动了杀机。

今日已过晌午,就算贼人再怎么努力,铺设浮桥,也得一两个时辰后了。

届时天色将暗,按例也得收兵。

不然就是夜战,夜战于己方有利。

最迟明日,明日敌军就该架设云梯,攻上城头!

那么,给他的机会,只剩下今夜。

一切,都必须在今夜完成!

“那些老家伙,实在是太碍事了,就送他们去陪县令大人好了!”

眼中闪过杀机,曹望云已经下定了狠心。

此时,城中某处,偏僻私宅中。

青草盈盈,长满庭院,断壁残垣中,一派荒凉之景。

数十人,个个披甲,面色肃穆。

带队的常易,凝望着天空。

悠远的苍穹上,青天白云,日影西斜。

残阳如血,渐渐映入眼帘。

沉默着,常易坐在地上,默默嚼着干粮。

周围一片宁静,静得能听到身侧荒草之中,虫鸣声阵阵。

远处,不时传来投石车的轰鸣声。

渐渐的,当日轮堪堪压在地平线,他终于动了。

“时辰到了。”

数十余人,眼神一凝,忽的站起,煞气腾腾,直冲县衙。

几乎就在同时,唐成县外,大军云集,一万大军遍布于野,滚滚赤气凝聚一处,冲上云霄。

林正阳凝视城上,数十根云梯固定在城楼,已有敢死队攀上其上。

城墙上不时有士卒探出身子,用力砸断云梯。

滚烫的金汁、沸水,当头淋下。

多处都有士兵发出惨叫,掉落下去,传出闷响。

后方投石车,投掷出石弹,砸入望楼上,中者顿时化为肉糜。

又是一声号响,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飞蝗一般,在空中飞舞。

城墙之上,如割韭菜般,射倒一片。

密密麻麻的正兵,顺着三处浮桥,赶至墙下。

作为守城者,曹望云已经尽心尽力,眼中都是血丝。

“放!”

猫着身子,他催促着。

大批青壮,抬着滚烫的大锅,来到墙边,倾倒而下。

瞬间,墙下传来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

云梯之上,侥幸还有熟人躲过,城墙之下,正在攀爬着明确由数人已被林道,全身都在冒着白烟,皮肉俱烂,能见白骨。

这些人已是无救。

又是一阵鸣金,这对敌军,如潮水般退下。

每次都是这样,曹望云已是明白。

外面那位年轻小将,是在练兵。

头一次,他感到懊悔,并且涌出了恐惧。

恐怕这次不会那么顺利渡过了······

忽地,他心中生出这么个不详的念头。

环视四周,还能再战的,不过三四百人而已。

再观城外,数千正卒依旧岿然不动。

每次轮替者,不过是普通青壮而已。

“纵然今日不破,明日也总该要破的······”

人死完了,这城怎么守住?

他面上挂着惨笑,几乎恨不得过去把那个相士掐死。

“如我真有天命,怎的落到这般田地?”

“悔不该听相士之说,兴许还能死得糊涂些。”

许是感觉到什么,此刻他竟然转过这种念头。

他的顶上,仅余下小团赤气,正猛烈燃烧,如同烛火,照得周围一片火光。。

原本粗壮挺拔的赤色本命气,早已不复先前坚定,此时如同风中扶柳一般,瑟瑟摇晃,几欲倾倒。

城外的林正阳,正于此时望了过来。

那如同篝火一般浓烈的赤色气运,本是极有威胁,此时却明显耗尽底蕴,濒临油尽灯枯

五六百步方圆,并不影响他的观察。

“战阵之上,为庇护自家性命,不得不消耗气数。”

“这消耗的气数,不是外运,而是命数,即本命之气。”

“唯有本命之气,一时燃烧,才能撼动天机,扭转生死劫数。”

“常人本命有限,燃烧也不能持久,事后往往本命燃尽,气尽而亡。”

“除非本有人望,或居上位,得以获取气数补足根基,但这也需要时间。”

“地脉龙气虽然也可弥补气运,但多次爆发,且中途几无间断,果然也已经油尽灯枯······怕是此时本命之气都要降格,原先如有黄,此时至少降到红甚至白红。”

“此人已经不足为据了,剩下拿点命数,不足以撼动天机,制造扭转局势的奇迹。”

在知晓城中有人得龙气眷顾,他便定下此策。

多次制造危机,逼迫其不得不亲身下场,身犯险境,就是为了消磨其命数。

爆发一次,二次,多次以至于到现在。

那点稀薄龙气的能为,怕是已经挥霍得干干净净。

一旦耗尽,此人就不存在逃离的可能性,只能选择沦为俘虏或者兵败受死。

对付这等棘手的龙气眷顾之人,就得靠着这种笨办法解决。

一不留神,给这种小强命逃出去,迟早会形成隐患。

不过,城中那人,本就命数薄弱,龙脉力量也弱,怕是此次过后,就已被龙脉舍弃,从此沦为庸碌了。

林正阳心下已经有数。

不出意外,这场,是他胜了。

第四十二章掷茭

城内。

高檐广户,重重帷幕深处,青烟袅绕,衬得神像威严神秘。

长条形供桌上,摆着时鲜水果、白米糕、珠宝、金银首饰、净水等供物

一身青色道袍,挽着道髻的道人,面色肃穆庄重,上前焚尽早已书就的青词,连拜数下,恭敬默祈。

远处,传来飞蝗之声,以及弓弩击穿血肉的闷声,不时还有临死前的不甘哀鸣声。

轰隆——地面隐约震了几下,高高的庙宇上,掉落些许灰尘。

没有分心关注这些,翠屏先生,已经将全幅心力,都投入到眼前视野之中。

精神无比凝聚,默默存想,念诵真言,与神灵感应道交。

三跪九叩之后,起身再拜。

拜东方,唱道词;拜南方,唱道词。

四方拜过,再反身来拜神主。

跪在草席之上,一拜一叩,五体投地,深深珍重。

任凭身外刀兵加身,而此时心神凝聚,不为所动。

接连叩首三百六十五下,额间已叩出一片殷红。

道人面不改色,恍若不觉,只一心一心,存想尊神之名,默默祷祝。

丝丝白气,伴随着他的念诵,向上没入虚空。

眼前渐渐看到一条金色瀑布,自上垂下,充斥眼前。

“神主回应了。”

道人微微一喜,随即摒弃杂念,不敢须臾退出这等感应道交的状态。

急忙自袖中取出一对新月形状的竹片。

竹片一面隆起一面削平,正是神前询问诸事的占卜用具。

“玉明道外门弟子,本地城隍庙主持,简贯,道号翠屏,今奉命于此县行道,收集香火,积累外功,保一方平安,于今已有六年。”

说着,手中举着一炷香火,就此拜下。

香烟袅绕间,神像之上,金光明亮。

知晓神灵已经分身降临,简贯不敢怠慢,再度深深拜下,问询着:

“先前奉命辅助此县龙气成形,然中途遭逢劫数,黑蛇未成已经夭折,今有一林姓流民之帅,攻入城中,门中大事,眼见不可成事,我今进退两难,心有疑惑,敢请尊神,为我开示。”

拜了两拜之后,神像似乎活了起来,一双眸子,赤色如火,望了下来。

见神灵注目,简贯连忙将自家要问之事,提了出来:

“敢问尊神,城外林姓大帅,可得龙气响应否?”

自从亲眼见得一县龙气所钟之潜龙,败得如此干脆利落,简贯就心生疑惑。

固然区区一县之地,地脉孱弱,龙气仅有白红,其中大半更是潜藏以固本,真正投资在宿主身上的不过是十分之一,但那对于如今处于空白之地的县城,已经算是难得的际遇了。

即便如此,依旧败得干脆利落。

城上城防,他也看了,胜负已分,没有丝毫侥幸可言。

纯粹是硬实力的碾压······潜龙未曾如推演之中夺下县中大权,更未曾整合各家家丁,练出强军。

区区一群临时捏合在一处的青壮,人数不满二千,如何能敌万人攻城?

然而这一点,已成悖论。

早先门中推演天机,唐成县这处,已是数百里内唯一有望成事之处,周围并不存在敌手,更不会有人会在此时危及到潜龙成长。

按照天机推演,潜龙足可行两年大运,顺利架空县令,整合县中兵权,借助剿匪之名养练精兵,本是既定之策。

在这两年之内,周围诸多势力都无暇顾及此处,正是潜龙扎稳根基之时。

待得天时一到,大楚权威沦丧,便可一举收拢临近数县,占据一郡,据守一方。

这也是门中推演的天机。

他并非此间唯一外派弟子,更有许多弟子游历四方,分散下注。

有投靠命星良将者,有任职望族为客卿者,有借风雅结交名士者······依据各人才情以及阅历不同,所选任务也有不同。

他因懂得风水、相术,因而能早早靠拢一处潜龙,为的便是打入核心。

此处未来若能成事,便会有其他同门靠拢过来,继续加注。

乱世之中,如此地这等层次的龙气,曹望云那等层次的潜龙,不说数百,也至少有数十。

再算上一干身具大命,或有大才者,以及有清名之名士望族,更是不知其数。

值得投资的选择很多,很杂,他这处真的不起眼。

何况就算是流民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出现潜龙。

如今简贯就在怀疑,那突然冒出来的林大帅,就是流民之中的潜龙,也身怀龙气,且很可能龙气层次更高,更强,这才能轻取此县。

这不是不可能的。

“尊神应知,大楚百年帝都,毁于战火,天子渡江,身染重疾,大楚已失其神器,而天下龙气,纷纷而起。”

“自古以来,得龙气者,谓之潜龙,潜者,未发之际,难可测也,纵有上真神力,难以尽算。”

“我怀疑城外林大帅,便是一条潜龙。”

“敢问尊神,城外林姓大帅,身具龙气,我有此问,与事实相应否?”

双手合十参拜之后,在香炉内的香上绕一圈,然后往地上一掷,即成一茭。

合掌谢过神灵之后,再拾取地下的筊,再往地上一掷。

重复直至三次,连续占得三个圣茭。

凸面为“阴”,平面为“阳”。

一平一凸,便是圣茭,表示神明认同,或行事会顺利。

所问之事极为慎重,则须连掷茭三次,以三次皆为圣茭,方才作数。

“三次皆是圣茭,说明所闻之事,确实与实情相应,那城外林大帅,果然身具龙气。”

简贯喃喃道。

“天下龙气千百道,或潜或藏,或已勃发,或已年老,根据其品性层次不一,所占天机份额大小不等。”

“师门推演之中,并不可能真的将所有龙气尽数纳入算中,有所遗漏乃是必然,真能算尽天下,那等修为怕是已近大道,哪里还会在意人间道统。”

“只是,师门诸多祖师,其中有三位修至地仙,又有福地之力,在推演之中,郡县级别龙气,但凡尚未成气候的,纵然窥探不清,也不该毫无痕迹。”

“地理风水就在那里,轻易不会变动,主干、分支脉络,但凡知晓地理者,都能知道,无论是水龙、地龙之气,不可能凭空多出一条大龙脉······推演之中,绝不可能将其忽略过去。”

所以这绝不会是地理风水带来的龙气,因为这类龙气其根基就在那里,或许算不清楚,但都是有数的。

哪些已经勃发过,哪些龙气还在积蓄,哪些有主,哪些无主······这些却是可以推算而得之。

不存在地龙之气遗漏的可能。

那,不属地脉龙气,只能是天意垂青的,天龙之气。

想到这里,简贯心神微微振奋:

“自古天意高难问,天意眷顾而成之龙气,较之地脉龙气,更加虚无缥缈,但一旦问世,却都是至尊至贵,不在师门算中,也是常事。”

前朝崩溃,天下争龙,大楚太祖一生宿敌陈明喻,据说便是不依龙脉,而生有贵气。

据说有真人望其气,汇集上万兵马时,便有青气盖顶,凝成华盖,郁郁如青天之色,有王者之尊。

“这可比曹望云那等不成气候的黑蛇不知高出几万里去了!”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简贯不知该如何表述此刻心急,错失了一个瓦罐,却找到了堆满金玉的宝库,大约便是类同此心吧。

问卜完毕,简贯再度行法,念诵真言,送走神灵。

法事结束时,半退着退出正殿,刚行至廊下,就听到外面山呼巨喊:

“城破了!城破了!”

恍惚间,他眼前出现幻景。

大片白雾之中,一片滚滚赤流,覆压而来,一条不成形态的黑色,无声无息间,被碾压过去。

浩荡的赤气,如山洪般卷起巨浪,高高扬起,随后猛地往前一拍,正将他淹没其中。

大惊之下,简贯一个挣扎,退出了幻境。

身后一身热汗,已经打湿深衣。

修行中人,灵觉敏锐,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幻像。

出现这等预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曹家龙气已经被斩,再无重兴可能。

“曹望云,唉,可惜了······”

毕竟也是数年相交,其实他还挺看好曹家的。

曹望云此人,有些野心,也有些手腕,如果真的能有几年光阴,将来割据一郡,还是有望成事的。

可惜他没有希望了,如今龙气已经被斩,与曹家的缘分就此耗尽。

龙脉投资潜龙,给予龙气,也是一种投资,是希望日后潜龙成事,龙脉自身也能借此扩张,得到成长。

这种投注,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也是分段投资。

一旦损失太大而见不到希望,龙脉有灵,自然也会及时止损。

方才便是龙脉之灵,在念着最后的一点缘分,予他示警。

然而时事如此,上万之众,攻破城门,凭他区区一个术士,又能如何挽回呢?

难道要他凭道法玄术,一路杀穿军阵,取敌首脑?

他自幼修行,真正入道修法,至今不过二十余年,凭借这点法力,能杀得军阵之中几人?

三人,五人,还是十人?

最多借得神力,杀得二十人,就会力尽而受死。

如他这般的弟子,能请神、做法事,熟悉诸多科仪,能主持地方庙宇,是正经法师。

在郡级道脉之中,如他这般,能担任一方主持的,也不过数十上百人而已。

虽名为外门弟子,但他其实已是外门中的高层,距离内门也只差一步。

道脉之中,真正有资质修法的,不多,修法有成的,更少。

每一个都是人才,山门入世行道的根基。

似他这种人才,损失一个,就得二十年才能补充。

别说他不愿,就算他愿意,师门也不愿意。

也只能放弃曹家了。

“唉,天机演化,当真是难以预测。”

仰头望着天空,灰沉沉的,一片昏暗。

唯有城门处,一片火光,照亮天空,映得天上红云似火。

第四十三章赤虎

战后。

县城之内,一片狼藉。

尤其是城门处,血污满地,隐约还能听到痛苦的呻吟。

火把熊熊燃烧,照得周围灯火透明。

巡夜执勤的士兵,缓缓踏着步子,行进在各处。

到处都是一片静谧,今夜无人入眠。

辅兵打扫着战场,拖拽尸体,分辨敌我。

如是己方伤员,自有专人背负出去,至于敌方尸体,则要一一辨认身份。

身份高的,视情况斩下首级,事后叙功;身份低微,便择地下葬,免生瘟疫。

俘虏则是被收缴兵器,用麻绳捆住手足,看押在某处。

远处,一弯新月,斜照枝头。

此战,战果很大,攻城之战,损失也有九百六十七人,伤二百余人,加起来竟占到了一成。

当然,敌人损失也不小,各大家族凑出来的家丁,前后八百人,以及县兵、衙兵,算上临时征募的一些青壮,小三千人,几乎全部阵亡,剩下的不到二百人。

自鼠道攻入城中的常易,已派人看管这些俘虏,一一审讯。

既已大胜,接下来自然是清算战利品。

务必要从俘虏口中,问出城中各家的粮食、金银以及各种军械的储藏之地。

此时虽然已近深夜,但常易丝毫不觉疲倦,反而精神愈加振奋。

指挥着麾下士卒,监督那些青壮运水灭火。

“快,快灭火,不能让火出这条街。”

“都给我小心些,以后咱们可就要常驻了,都这烧的可都是咱们住的地方!”

身边士卒都是面有疲色,但大多都如他一般,心情也很是激动。

身侧一名亲兵低声说着:

“队正,咱们这次可算打下城池了,您说,大帅会不会称王啊?大帅称王了,会不会封您做个将军?”

常易以及这亲兵,都是后来林正阳自流民之中选拔而来,早几个月还一起在野外游荡觅食,这会子,才能说些亲近话。

“以后记得叫大人,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官,都跟你说过几次了,要有威严!”

稍稍呵斥了一句,常易得意地笑道:

“我这次立下的功劳不小,虽然前面攻城的也有功劳可得,但纵火是我带人做的,城门也是我带人开的,一次大功总有,时候晋升是肯定的!”

林正阳军中,与别处流民帅麾下军队不同,不单单以首级论功,而是采取分级功勋制。

辅兵晋升正兵,斩首一级;

正兵晋升伍长,斩首三级;

伍长晋升火长,斩首五级;

火长晋升队正,斩首二十;

队正晋升校尉,却不再以首级论,而是必须立下一次大功。

功勋暂分为大中小三等,大功折合十次中功,中功折合十次小功。

队正带领一队,获取胜利,自身损失较小,便折算一小功。

功勋簿上,对自身伤亡以及斩获,都有明确而详细的规定,绝不是轻易就能获得。

靠着这等严密的功勋体系,一个队正,想晋升校尉,如无大战,立下大功,那么至少也得花两三年,慢慢积累才成。

制定这等晋升体系,也是出于战略需要。

队正管着五十人,并非敢打敢战就能胜任。

再者,林正阳也不过自任校尉,岂能有第二人越过他去?

所以不得晋升。

唯有林正阳自己升上去了,才好给麾下人升官。

常易先前所说,就是因为这个。

“县城还是太小,称王哪里能够?大帅志向远大,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跟那些草头班子一样!”

常易毕竟是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亲卫,听过林正阳耳提面命,对那些不过几千几万人,就自号什么大胜王、建义王、大明王的草头王很是不屑。

那些都不过是草头班子而已,哪有什么王者威仪?

“这才是一个县而已,大帅恐怕只会称个将军,不出挑,也不打眼,以后打下许多城池,再慢慢加上去不迟!”

关于不称王,只称将军号这事,早在战前,大帅便透露过口风。

虽然有些遗憾,但常易还是知道,大帅做的事情肯定都有道理,跟着大帅走就行了。

另一边,城外,营地处。

篝火熊熊,火把悬挂,照得营地内外光明。

帅帐之内,灯火彻夜不息。

不时有将领进进出出,随后又是满面红光。

赵挺端坐在桌案前,面前摆放着算盘,身边跟随着十几名书吏,不时替他处理着文书。

“主公,县城已下,您真不准备今夜进城歇息吗?”

带着倦色,赵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然而今夜的事务却很繁杂。

统计损失,收拢缴获,收拢伤员,处置俘虏,以及安抚民众,当然最重要的是,派人看管城中粮仓、军械所以及储银处,提防有宵小之辈趁机作乱。

林正阳与他一般无二,都埋首于文书之中。

县中官员,有点分量的,都已逃散而去,一些参与守城的大户,见势不妙,早早就从侧门逃离。

林正阳无暇顾及他们,眼下接收城池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赵挺的话,他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答着:

“城中尚未平定,未必没有乱兵潜藏,不太安全。”

“况且此时已是深夜,就不必折腾了,待明早再进入城中。”

林正阳麾下正兵,只有一千派入城中,随从两千辅兵,足以镇压城中兵力。

他自率余下兵力,坐镇城外大营,多多点燃火把,燃起篝火,照亮营寨周围,以防不测。

看似很有些无胆,但这却是谨慎这一珍贵品质体现。

明面上看似县城已下,但未必暗中就无人窥伺。

纵观历史上,多有不够谨慎,为敌人翻盘的事情发生,林正阳不肯冒险,就是出于这些顾虑。

赵挺自然不会以为林正阳是贪生怕死,发而极为赞同这点谨慎:

“主公说的是,虽说城池已下,但城内未必平定,主公若是急着入城,仓促之下,恐怕会有破绽,倒不如待在大营之中。”

说句实际的,此刻城中主力已破,就算再有谋算,能够翻盘的手段,也无非火攻、刺杀两种。

这两者,都得是在县城之中,占着对城中熟悉才能办到。

林正阳不率主力进城,身处大营,军队环绕。

纵有火攻,如三国演义之中,诸葛孔明火烧曹军,烧不到他的主力。

至于刺杀,军中自有制度,防备刺杀。

自古以来,少有一军主将,在营中遇刺之事。

除非那时军纪已败,士气已衰,那自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刺杀不可能,那得是强攻才成。

林正阳主要出于防备这两者,这才让军队分批进入,弹压县城,又自镇主营,谨防刺杀。

过了今夜,到了明朝,一切就尘埃落定,那时再进城不吃。

“说来,进城之后,大帅可有打算?是自领潮州主管,还是领将军号,或是复古雍国国号?”

“这唐成县,虽不起眼,但历史渊久,可追溯到古汤朝,也有古雍国封于此,只是称国主非得占据四县之地,才能复雍国国统。”

此时大战新过,局势已定,占据城池之后,就与流贼割裂开来,要打出什么旗号,现在就该讨论了。

“这个,我还未曾决定。”

林正阳自视自家气运。

大片红光,熊熊燃烧,穿过营帐,如同火光。

顶上云气,早已变化。

又粗又长的深红色本命之气,昂首挺立。

一股股灰色白色云气,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隐隐有风声呼啸,传入耳中,然而只有林正阳一人聆听,旁人都听不得。

自城破之时,便已有此象。

尤其是城破那时,顿时便有大片白气,扑面而来,汇入顶上。

顶上大片赤色云气,核心中微微显出金色,拱卫在本命之气周围。

时刻都有小股白气、灰气,不断弥漫而来,汇入其中,转化成丝丝缕缕赤气,填充其中。

只在边缘处,有些许黑色,丝丝弥漫,溃散,若不去细看,甚至能够忽略过去。

灰气只是名义顺服,是因统治还不久,不得人心拥戴。

黑气便是煞气,也就是业力,是心怀怨望者的强烈恨意形成。

看规模,也不过是一小撮,大约是有人死在他士卒麾下,但这也是乱世常态。

有着云气拱卫,这点煞气,并不能伤害于他。

实际哪怕没有这些气运拱卫,林正阳单凭自家灵力,也能抵御、化解这些煞气。

甚至放着不管,只要镇压下去,随着时日推移,这些煞气渐渐也会消散,残存的或许会沉入冥土之中。

随着时日推移,终究还是会尽数消散。

煞气无有法度,不成气候,十份军气,足以抵挡数倍甚至数十倍的等量煞气。

这就是为何贵人作孽,终究无报的现实原因。

即便有诅咒,也可被灵力、神力乃至于气运防御、抵消,并且煞气还会随着时日推移渐渐消散。

如是果真按照宗教神棍宣传那般,纵经百千劫,业力也不亡,那这世界早就乱套了。

业力千百劫后都不亡,是不是气运也可以不消散?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战场之上,杀敌立功的士兵,个个都得下地狱?

既然如此,可曾见到那些挑起战争的刽子手遭到现世报?

很少,非常少。

林正阳自打认识到气运业力本质之后,对主世界大小乘那套因果业力之说,便再不相信。

业力不亡,善恶必报之说,不过是为了迎合普罗大众而造,为传教而设,实际并不能实现。

日月星辰尚有终时,区区凡人怨恨之气,岂能长久?

若果真有世界,怨气不灭,因果不亡,那么必有人,能借此原理,长生不灭——这很容易,只要制造出精妙的因果悖论,或是利用怨气不灭特性,抵达不死。

不出意外,那种世界很快就会沦为地狱,到处都是养蛊场,视怨气为珍惜资源,不惜大打出手的长生者比比皆是。

用这等辩证的反例一举,则因果业力不灭说,便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林正阳不觉笑了。

摇了摇头,对自家被梵门神棍之说迷惑,至今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不过他如今已在异域天地,也不可能回去大打嘴仗,索性就算了。

想了想,林正阳说着:

“依我之见,领潮州总管,还是太早。”

“总管有总领一方之意,眼下只有一县,不宜此号。”

“至于古国号,更是不必,那古雍国都灭国数千年了,原本也不过是个撮尔小国,地不过百里,到了如今,除了翻阅县志之外,谁还会记得?”

“我麾下拥兵三千,正是一军之数,领将军号,开将军府,正是适宜。”

赵挺点头赞同,建议着:

“大楚开国之时,便有折冲府。”

“分上中下三等,上府一千二百人,多时可增兵至一千五百人,遍布天下州郡县。”

“折冲府权柄亦大,可储备战马、帐幕和鍪、甲、弩、矟等武器,征行时配给兵士。府兵自备军资、衣装、轻武器和行粮。”

“每府由国家给与公廨田四顷或公廨钱十万至二十万。公廨田大致采取租佃形式,收取地租;公廨钱以高利贷形式收取利息,这些收入作为本府公用和官员食料开支。”

“每年冬天,折冲都尉主持教练军阵战斗之法。正月,折冲府造卫士名籍,名下具注三年来宿卫、征防及其他差遣情况,评定优劣,申送所属之卫。”

“因此折冲府有练兵、养兵之权,由地方官府供应钱粮,还能自行打造军械,驯养军马,组织、教练、指挥地方府兵,权柄不可谓不重。”

“不过主公既要掌管军政,便不可照搬而来,大可自建折冲将军号,开折冲府,掌管县中内外大权,只是不知主公领几品官职?”

折冲府,长官为折冲都尉,上府正四品上,中府从四品下,下府正五品下。

林正阳既然要自建体制,自然不可照搬来用,细节方面总是要加以调整。

再度感应了下自家气运,赤色云气,核心处微显金色。

本命之气,红得发紫,但依旧还算深红。

想来是占据一县,并不足以打破他的命理上限,晋升金色。

也或许是时日尚短,命格需要涵养。

想到这里,便有了决定:

“既是新体制,自不能用大楚那套官制,我这里,折冲将军,开府领一县,便先设为正五品。”

“我麾下官职,都自七品起,六品暂不授人。”

“麾下校尉,都设七品,队正设为九品队正之下,都不入品级。”

毕竟是新建体制,自家也不过领五品,自然不可能给得太高。

六品索性一个都不设,最高授七品。

“至于原先的品级,统统不算,以整顿后为准。”

此言一出,林正阳云气涌动,渐渐凝聚出形象。

一只插翅赤虎,盘卧云气之中,顾盼威仪。

林正阳心有明悟。

这是彻底脱离大楚名号,以及先前李家军影响,自建体制,这才有气运凝聚成形。

先前之所以没有,并非气运不足,实际是军制混乱,既有大楚军制,又有流民军军制,始终不成体系。

直到如今,才算上了正规。

第四十四章转移

清晨,大军入城。

军容昂扬,步伐整齐划一。

行动之间,自有一番仪态。

街道之上,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是偶尔从窗户缝隙里,窥见这支军队。

那别样的精气神,远远望去,便有一股肃杀和凛然。

整齐的队列,闪亮的军刀,以及那经历过战火之后,淡淡的煞气,弥漫在空中,带来了沉重的氛围。

林正阳步行入城,左右紧紧跟随着数百护卫,走在队列中断。

颇有意味地打量着这处小县城。

在他眼中,城池上方,笼罩着稀薄的白色云气,而他所在军阵,已然形成赤气洪流,一只腾跃的赤虎,缓缓迈步。

不断有白气汇聚过来,随着军队游行了一圈,被更多人见识到之后,白气汇聚速度越来越快。

与此相对的,是赤色云气越发壮大,轰隆隆如有雷震之音。

“军气已经蜕变成赤色,这是应了五德轮转说之中的火德?”

林正阳只是笑笑,什么德都是虚的,实力才是真的。

军气蜕变为赤色,只能说是因为这是冷兵器时代。

如果军中有更先进武器,那或许就是金色甚至于青紫色军气。

据钱蒙说,主世界的核武,国之利器,便在灵界投影出青紫气运,而质能转化方程式,却投影出纯正紫气。

由此可见,赤色军气,到底不过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气运而已。

只是象征着军队的质量与实力,与所谓五行五德毫无关联。

“只是,果是畏威而不怀德啊!”

林正阳有些理解,检阅三军的意义之所在了。

军队一出来,果然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小民都是如此,畏惧威严而不怀念恩德,用威严来慑服百姓,易于见效。

从顶上云气的变化来看,就可见一斑。

城中气运,已大半依附过来,被他同化,剩下的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已经不成气候。

到此,方知局势真正定了,若无外力,再无翻盘可能。

在军队绕城行进一周,展示了军力之后,林正阳留下几名校尉,叮嘱好城池防护之后,便在护卫簇拥下,前往县衙。

沿途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站岗巡视的士卒,见到大帅过来,也只是行着军礼。

县衙很大,占地十几亩,正门处石阶前,犹有血迹未干。

砖墙上,包铜厚木门上有着箭镞,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

地上还有着冲刷过的水迹,以及新近撒上的浮土。

可见昨夜此处亦是战场,且经历过一番攻防战。

有数名士卒守护在门前,林正阳命人出示过令牌,方才予以放行。

进入县衙,首先映入眼帘是照壁,为青砖浮雕组成的一字型建筑群,正中有一个形似麒麟的怪兽。

照壁对面的牌坊叫“宣化坊”,它面南书“菊潭古治”,面北书“宣化”二字。

进入大门,看到寅宾馆、衙神庙、三班院、膳馆古代监狱。

过了仪门,是高大壮观的县衙大堂,堂前有宽阔的月台,堂内雕梁画栋,彩绘清晰美观。

堂中有一暖阁,为知县公堂。

暖阁两侧分置仗、刀、枪、剑、戟,中间有八卦图,精致优美,周围的三十六只白鹤栩栩如生,欲展翅飞。

到了此处,早有二三文吏在此,迎了上来。

“我等拜见大帅!”

这都是军中收容的,流民之中难得的一些读书人。

其实说是读书人,也只是通晓文墨,会些算术,对县中政务其实未必拿手。

“县衙之中,整理得如何?”

“户籍、军械、粮草、仓银可都顺利接手?”

林正阳眼下最关注的,自然便是这四样。

掌握这四样,就能统治一县,顺利接手县治。

如果少了一样,就有很大麻烦。

“回大帅,都已接手。”

几个文吏你一言我一语,将唐成县县衙的大致情况描述出来。

县衙坐北朝南,现存房间九十八间,大门三处,占地十二亩,大堂面阔五间。

昨夜战事中,损失不大,大体上保存完整。

县衙有五个主官,分别是知县、县丞、主簿、县尉、典史。

其中知县抱病在家,昨夜不幸死于乱军之中。

县丞与主簿,都被俘获,看押在军中。

代理县尉曹望云冲阵而死,尸首收在另一处。

唯有典史,还知道轻重,眼看战事将止,主动开门出降,并辅助他们接收了县衙,因此还得了些许礼遇,得以保全一家性命家产。

至于其它小吏,大多已经四散而逃,不知下落。

林正阳听了,点点头,随后吩咐着:

“此人还算识相,不予追究他的罪行,只是他的官职也不能留用了。”

看在他保全了县衙之中各自文书、户籍,算是有功的份上,就准许他无罪,然而官职肯定不予。

不是自家提拔而来,用着也不放心。

想了想,林正阳又考虑到自家如今缺乏可靠文吏的局面,还是斟酌了下,又道:

“问问他,有无身家清白的子侄,如有的话,可入我军中为文吏。”

“另外,张榜贴出告示,本地如有愿为文吏者,可自荐入衙,不久将举办吏考,只需粗通文墨以及算术即可。”

顿了顿,林正阳又加了一句:

“如过往曾为文吏或者县中文书,不限年龄,都可任用。”

算是释放善意,且招揽一些不得志的文人。

县令以及典史这等县中正经主官,他不敢用,也不能留用,但想来招揽一些落魄文人,或者一些过往不能入仕的秀才,还是问题不大。

举人大多可以养家,而秀才多有落魄,为了五斗米折腰,其实大有人在。

就现实点讲,除了他这里急缺文吏之外,谁会用那些落魄文人?

除此之外,战后还有大小诸事,都需林正阳亲自批复。

索性做到暖阁之上,县尊主位,顺手接过一方铜印。

翻过来看,上面依稀刻着“唐成县正堂”五个大字。

此印入手不久,他心有所感,一种微妙之感涌上心头。

下意识眺望远方,穿过大堂,望向外面。

丝丝白红之气,从地面而起,如百川归流,忽地川涌而来,就身一合,就融入顶上。

此气是县衙之气,寄托着百姓对县衙的人望,象征着玄妙的名分与认可。

林正阳完整继承县衙,更重要是实质占领此县,入主县衙,便顺理成章接过县中政权。

却是象征着名分的完整转移,是以才有此气。

第四十五章

光阴荏苒,一转眼就过了半月。

县城之内,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机。

往来的行人,出入街道之上,只是街头巷尾等要道之处,多出一群配着红袖章的衙役。

他们腰间配着铁尺,足踏官靴,迈着步子,目光炯炯有神。

但凡有人当街偷窃、斗殴或行为不检,就有这等衙役,上前处置。

或罚钱,或拘留,间或有人不服,顿时就是劈头带脸一顿铁尺招呼。

虽是时日尚浅,但确实维护了治安。

民心渐渐安定下来。

梁习带着告身文书,一路行至县衙。

县衙侧门门房处,与他一般,身着青衣,戴着头巾,穿着寒酸者约有数十人。

都簇拥着,去看那白墙上张贴着的一张黄榜。

“咦,我中了!”

有人拍手笑着。

“我没有中,唉!”

也有人哭丧着脸,哀嚎着。

“上次户房招人,没有取,这次再不中,家里已经没有米下锅了······下一餐不知何处着落!”

说着这话的士子,面色焦黄,隐隐有些绝望,竟是扶着墙壁,垂首落泪起来。

梁习默默候着,一时间竟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转而又是庆幸。

幸而自己数日之前就主动投递,那时投靠者不多,好歹取了一个名额。

因自家学过一点刑名之学,当时就报的刑房,隔日再去看时,果然取中。

虽说只得了书吏之职位,不入品级,但毕竟已经是六房之中一吏,按月都可领取粮米,已经足以糊口。

县衙招人,一般每两日一考,隔日出榜,榜上有名即可为吏。

吏、兵、户、礼、刑、工六房,如今已陆陆续续招满人手,如今不过是补录而已。

县衙虽大,正经的书吏却算入编制之中,有名额限制,未来不是没有机会晋升各方主事,那可是正经的从九品官身。

如今这些不能取中,却又不愿离去的士子,最终大约只能去选择成为“白役”。

白役不入编制,名额上限为一千五百人,实际就是衙役的候补,也就是衙兵候选。

县衙衙役通称“三班”,坐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以及一干正身白役。

白役既无编制,也无俸禄,平时只能拿微薄的“工食银”。

日后前途有限不说,路子也窄,更不是文人能轻易放下身段去做的。

没有过多关注,很快,就有书吏自内而出。

“梁书吏,请进,大人正在里面。”

这书吏领他转入刑房办公之处,此处已有十余名书吏各自忙碌。

唯有一人高居主位,坐在桌后。

约莫二十岁上下,身姿挺拔,隐隐有龙虎之姿。

梁习踏入正厅,就顿时心中一滞,察觉到那股无形威慑。

不愧是白手起家,传闻之中数日攻下县城的大帅。

此时林正阳尚未公开打出旗号,依旧称大帅,只打算等平稳过渡后,再提建号之事,因此都称大帅。

几乎在同时,林正阳也在打量这个主动投身而来的书吏。

只见此人约莫二十五六,脸色有些蜡黄,面颊消瘦,穿着简谱。

初一看,就透出一股寒酸之气。

此人顶上,白气稀疏,中央一根浓白色本命气冲出,约有两尺,又粗又壮,较之自己自然不可比较,但在半月以来所见众人之中,已经算的翘楚。

心中暗自叹息,林正阳感到遗憾。

果然天下大才,都不可能轻易屈于人下。

他如今占据一县,军力尚算可观,但依旧没有命格太高的人才前来投靠。

按照命格之说,本命白气,止于县级之吏,上限只有九品左右,再高便不能了,这是器量不足之故。

本命之气,反应的便是玄而又玄的才器、格局等等。

理论上,读书、学习,是可以提升个人才学,从而蜕变命格。

是以林正阳对不曾招揽到大才,也不是太渴求。

有固然大好,人才能壮大事业,但没有,自家也可培养。

眼前这梁习,便是一个好苗子。

本命虽也是白气,但却色泽浓郁、饱满挺拔,自顶上冲出两尺有余。

此气已接近白气的上限,实则已经是寻常小民本命白气的十几二十几倍。

稍加磨练一两年,熟悉政事之后,便磨砺出来,如再积累一些政绩,突破命格大有可为。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贵人十修身。”

说的就是命格之道。

但凡常人能得其中一种或数种,改易命格并非难事。

命即出生先天条件,基因组成,家庭环境等,是生来就有,不必抱怨,这是不能自主的。

运即时代背景,现实境遇等,通常也是不由自主,很难把握。

风水即周遭自然环境,一般来说,地吉苗旺,宅吉人旺,但常人也用不上风水。

积阴德老生常谈。

读书广学,扩充才器,自然命理开阔,是一条上进坦途。

名,即名气,尤其好名气,久而久之也能改善命格。

相,相貌,体态丰满,红光满面,目光炯炯,吐词清晰,声如洪钟,相好得人缘。

相貌,仪表不注意,也会影响命格发展趋势。

敬神感应,感天地泣鬼神,头上三尺有神灵,常存敬畏之心,诚心敬神,不做亏心,也是改命之法。

果然能感通神灵,神力加身,改易命格也是有的,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可行。

至于交贵人以及修身养性,这都不必赘叙。

实际上严格计较,修法入道,也可算入修身之列,同样可以突破命格,只是那已经是出世之法,不可普及。

以上这十条,已经说尽易命之道,一个人如能遵守这十条,必能改命!

小民白气衰微,不足一寸,可增进为一尺;色泽透明,可增进为色泽浓白。

天生贵命毕竟是少数,更多人还是后天打拼。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始终只是传说而已。

纵然是科举进士,也不可能上来就授予实职,也得在翰林院挂名,跟随着前辈们熟悉政事,数年后才会下放地方。

岂有不学而能者?

因此,林正阳只是点点头,见过就罢。

如今人手紧缺,六房主事官暂缺,都是他暂代职务。

许多政事,他也在熟悉之中。

别看一县很小,地方百里,却已经是一方小国,自成一体。

许多基层琐事,往往放大之后,就是天下大势缩影。

自打下县衙,接手政务之后,林正阳方才明白,古来成事者,为何往往都有治政郡县的经历。

不治一县,则不能治一郡;不能治一郡,则不能治一州。

朝堂乡野,都在这方寸之间。

县衙就是小六部,县城就是小京都啊!

几乎就是一个小朝廷,只是规模远远不足罢了。

第四十四六章制度

入夜,月光朗照,透入庭院。

林正阳披着衣服,就着烛火,坐在案前,用炭笔在纸上勾勒着。

来到此世也有一段时日了,从一介白身,裹挟流民起家,直至如今已经占据城池,拥兵数千。

先前仓促之下,许多事务都是能将就就将就,如今要扎根地方,就不能不谨慎了。

白纸上,炭笔用楷字书写着一个个官职。

他在为不久之后的开府确定制度。

确定未来很长一段时日内,整个军政的体制。

接收了县衙内部许多文案,又亲自处理政务,林正阳吸取了宝贵的治政经验,渐渐心中有了一个整体的轮廓。

现下,就是将轮廓勾勒出来,加以梳理、成形。

所谓开府一词,古已有之。

即建立府署,自选僚属之意。

汉朝三公、大将军可以开府。

直至汉末局势混乱时,将军李傕等开府。

《后汉书·董卓传》:“傕(李傕)又迁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

所谓开府,实则就是建立一套军政体制,自行选拔官吏。

因此往往乱世之中,开府即自成一体的代名词。

也是区分流寇那等草台班子与成熟政体的标志。

“乱世之中,军权最重,适宜建立军政府,我建折冲将军府,掌管军政,较为恰当。”

在上首处,写下“折冲将军府”五字。

“折冲将军府,统管军政,划分文武各职,具体制度,也有参照。”

“六部制度在封建时代已经相对完善,大体沿用。”

想到这里,林正阳在纸上划出连线,下面用六个方框,分别写入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想了想,又在六部之上,最上首处,写下“折冲将军”四字。

“我自领折冲将军,设为正五品,但按我估计,明确占据南平郡一府四县之地,掌握十万户,才有五品之气,眼下我仅仅只有一县气运罢了。”

不过这也关系不大,设为五品,不代表就真的一定要达到五品,关键是先把架子打起来。

“六部是官僚机构,囊括文武,但除却六部之外,还需设秘书部以及侍卫部。”

“侍卫部,要建东西二卫,以及内卫。”

“内卫职责为侍从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将军出行,都要护卫左右,是为直属折冲将军的亲卫。”

“东西二卫,东卫主对外,刺探谍报诸事;西卫主对内,监察文武官员以及反敌情刺探,职责重要。”

林正阳思路清晰,在纸上添了几行字。

谍报机构,非常关键,必须掌握在君主手上。

如同眼睛一般,须臾不可或缺。

一旦上位者缺了这类机构,就容易臣属蒙蔽,沦为睁眼瞎。

又联想到明朝末代皇帝崇祯,上位后废除厂卫,随后便失去对朝堂控制,许多关键大事都抉择错误。

很难想象,是一个成熟君主该做的事情。

君权与臣权的斗争,历史上早有明见,无论厂卫被黑得多么厉害,实际上都是君权的延伸。

就连近代,新朝开国之前,多年征战,其中战国,至少也有三成可以归功于谍报人员。

是以,林正阳将这个首先划出。

谍报机构的成立,宜早不宜迟,毕竟天下大势,往往就决定在十年二十年内,晚了就很可能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秘书部,要分为参谋科与秘书科,参谋科是参赞军事,培养未来的军事人才,秘书科则是参赞政事。”

“参谋科下,另设讲武堂、新兵营。”

“军官晋升,就得调离所在部署,进入讲武堂,进行培训,掌握公文、旗帜、号令、指挥等技能后,再分配各军之中。”

“这是未来的军制正规化必经之路,也是打散军官,防止有亲属族人聚集一处,将其打散,避免隐患。”

“另外,立功晋升,当即调离,除却亲兵之外都不可带走,是防止个别将领在某一军中威望太高,架空折冲将军军权。”

“同时,也是尽可能提升那些基层军官的素质,制度化以后,可以有效提拔出真正的将校之才。”

这一点尤其重要,军政府之中,最怕的就是下面军官抱团,讲武堂设立之后,可以避免某一将领将军队变成自家私军的可能性。

林正阳可是知道当初袁世凯小站练兵,结果把清廷军队练成自家私军的事情,如何能不防备?

“讲武堂以及新兵营,必须由前几期我亲力亲为,好在如今这军队都是我一手带出,基本没有阻碍。”

至于六部制度,它初创于隋朝,完善于唐朝,此后一直到清末,六部制基本沿袭未改。

这制度其实已经很是成熟,组织严密。

就封建时代而言,已经非常适用,这就算照抄过来,也没有问题。

细节方面根据情况需要,加以修改即可。

六部下设各司,通常为四司,户部除外,需按地区分工设司。

司的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吏部掌管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下设四司,文选清吏司、验封司、稽勋司和考功司。

吏部四司,各有职权,林正阳一一拟定,基本参照明清时期六部制度,不需自家多费思量。

户部掌管户籍财经,包括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其内部办理政务按地区分工而设司。各司除掌核本省钱粮外,亦兼管其他衙门的部分庶务,职权方面存在交叉。

礼部仪设四司: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

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等。

刑部负责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

工部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

六部分工明确,组织完善,光是各部主官、以及下设诸司主官、副官,属官,零零总总就是二百多个官位。

眼下自然不可能尽数到位,实际也不需要那么多官员。

六部各司官员都先空置,由林正阳自家兼着,只是先把六部架子搭建起来,以后再慢慢提拔人才,充实组织。

除此之外,林正阳重新梳理了下军中制度。

在校尉、副校尉、队正、队副、火长、伍长之上,设都尉,副都尉。

校尉掌一团,人数三百,都尉掌军二团,其数六百。

在校尉之下,队正之上,增加旅帅。

一旅为二队,旅帅率二队百人。

校尉之上,再设指挥使一级。

指挥使掌军一千二百,下属二校。

指挥使一职,暂时空缺,留待日后封赏。

再往上,便是折冲将军林正阳。

“军中编练,至少要经三月,裁撤者转入辅兵或衙兵,预计可得精兵二千五百左右,算上亲兵,能有三千。”

“辅兵数目庞大,部分转入衙兵,部分转入地方,约有四千,待遇仅有正兵一半,是二线部队,负责弹压地方。”

“衙兵数目已经膨胀到两千人,起到维持秩序作用,但大部分其实还是给口饭吃,毕竟流民太多,又不能不安置,只能给个衙兵名额,不给俸禄。”

想到这里,林正阳就为财政担忧。

先前攻下此县,实际掌握了县中银钱,一时还算充裕。

这些时日,陆陆续续清算各家田宅,也查抄出不少粮米,足够供应大半年所需。

没有大战,是不必为钱粮发愁。

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要恢复生产。

在纸上,林正阳画了个圈,备注“屯田”。

组织流民屯田,是紧要之事,需要选择合适人选推行下去。

军制大体完整,林正阳又设左右长史、主簿、参军等将军直属属官,划分在参谋部中,对六部以及各级军职进行制约。

这套军政官职,参照了明清时期王府编制,也加入了历朝历代开府的结构,糅合在一处。

就目前而言,已经足够满足需求,甚至大大超出需求。

林正阳仔细在灯下看了数遍,又添加了一些细节,加入了自己的一些参考意见,最后才用毛笔,另行誊抄。

各部主要官员,他就此拟定。

开府之事,再议议细节,就可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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