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未见鹿 - xp1024.com
《林深未见鹿》


开新卷感想

今天要开第二卷了,决定写一篇感想纪念一下。

别的作者都是上架了,写一篇感想,我大概是为数不多,开个第二卷还要写个感想碎碎念一下的作者。

但是总想说点什么。

说实话,我没想到我能写到十万字,我能写到第二卷。

很多在看这篇小说的读者,无论是公开评论还是私底下沟通,都跟我说,你这都写了快十万字几十章了,到现在还没进入正题,给读者来个小高潮,真的太慢了,很多人看几章就弃了,因为没有爽点。

我也很无奈,这部作品前半段节奏这么慢有好几个原因:

一个是我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想的就不是这个大纲和故事。一开始我幻想的完全是另一个情节和故事走向,但是写着写着,发现那个设定逻辑是不通的,我本来还想硬写下去,但是实在没办法,写到十几章的时候就停下了。

然后两个多月都没写,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又动笔了,但是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故事,与我的初衷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前面的很多章节就显得很拖沓,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写长篇小说,刚开始写得不好是必然,所以我并没有太失望,更舍不得把之前的章节全部一笔勾销,就像一个妈妈看着自己并不太漂亮的孩子,还是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

尤其是我喜欢林深和鹿的相遇相识,我喜欢那个安静的清秀的温柔的男孩子,喜欢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的善意和温暖,所以对不起读者们,我为了我自己的一点点私心,就保留了很多与故事主线无关的东西,影响你们的阅读效果了,我是真心很对不起。

其次,可能是因为我不希望一上来,就让女主立马逆袭蜕变,我很在乎“成长”这件事,我希望林深有一个过程,她在这个过程里去经历、感悟、思考,最后成长,这是我对她最大的期许,也许林深的一点点脚踏实地的进步,比她突然成神会让我喜欢。

最后,可能也是我的贪心吧,我想展现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导致什么都想说一点,对素材的选择和结构的把握,我还是很生涩乃至幼稚的,我期待我会慢慢变好。大学上文学史课的时候,看到学者们分析长篇小说,说这种宏大结构的题材不好把握,那时候只是一句很空洞的话,现在终于明白了。

写到第二卷,林深终于要开始修行了,要和鹿去探险!说实话,她再不上路,我都要疯了,因为我写得也很累……

因此写到第二卷对我来说可能跟上架的时候一样意义重大,这代表我坚持下来了,就算不能做到天天更,应该也不会挖坑不埋了。

一直在看的读者可能会注意到我悄咪咪地对前面的章节做了调整,也是为了后面的剧情服务,看过的就假装不知道吧,谢谢大家,嘻嘻……

这部作品是送给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感谢那个人在我人生最痛苦、最黯淡的时候的陪伴和照顾,希望那个人,希望我,希望看到这部作品的每一个人,一切都好!

第一章 就这样成了失业青年

林深怎么也没想到,失业这个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在离自己转正只有三天的时候。

面试的时候,面试官是沈哥,这是一家做口碑营销的公司,无论是线上线下,只要给钱,就帮甲方造势营销,打造宣传热点,林深想这不就是广告公司。

沈哥让林深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开始很随意地翻着林深精心排版设计的简历。每页大概停留的时间不超过十秒。短暂的沉默后抬头看了看林深说:“照片和本人不太一样啊。”

那种口气绝对不是调侃或者嘲笑,就像是熟人见面打招呼,吃过了吗?非常平淡,林深依旧有点囧,回应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心里想掀桌:老娘特地买了百度会员下载的模板,做了三天,连小学朗读比赛三等奖的事情都写了,你就注意我美图了???!!!

好在后面的谈话还是很轻松随意的,面试官其实也没啥架子,说,我叫沈驭,你也不用紧张,刚才开个玩笑,没什么其他意思。

林深保持着职业微笑,说:“嗯嗯,沈总您好!谢谢您给我这个面试的机会。“

在老家上班的时候,同事告诉她,新人一定要保持谦卑,领导面前自然不必说,跟别人刚接触的时候,不确定对方职位,就叫姓后面部长、总,再不济也要喊主任,职位可以喊大不可以喊小。按照这个理论,林深觉得喊沈总很恰当。

沈哥噗嗤一声笑了:“你可以直接喊沈驭,但是千万别您啊您的,我觉得很奇怪。”接着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微信应该是关注了不少公众号吧?“

“是啊。“

”都关注了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都是一些……文学、新闻方面的,还有一些出版社的官方账号。“林深没说谎,她确实关注了这些,不过还关注了美妆护肤、明星八卦以及搞笑逗逼的,后者的阅读率显然比前者高。但是林深大学读的是中文系,这样回答似乎更好一点。

沈哥表情平静,又问:”是不是发现那些公众号动不动就来个阅读量100000?“

”嗯。“

”那些100000的爆款文章看了什么感觉?还记得哪些?“

……

林深一时语塞,她无聊刷手机的时候,包括朋友圈里朋友传播的,她确实看了不少100000爆款文,但是突然被人这么一问,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看的时候不停地赞同佩服,搞笑的、逗逼的、煽情的都有,有文采的、有态度的也比比皆是,可是看完了,她好像不会再去想,好像放下手机就忘记了。

沈哥毫不在意地笑笑:”是不是发现没啥好说的,看得时候觉得很厉害死了,但是就是说不出来道理哪里厉害,也不是说其他人写不出来,但是为什么偏偏他就火了呢?小姑娘告诉你吧,这也是有套路的,这个时代不是说长得好看就能成网红。买奶茶的漂亮妹子多着呢,为什么偏偏就她被拍下来?网上美女照片几亿张呢?为啥就那些人的点击量最高?文章也好,人也好,都是要营销的,你信不信,你写一篇东西拿去营销,也能有100000的阅读量。“

不得不承认这段话非常有感染力。

大学毕业一年的林深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眼前这位职场前辈那么自信、那么云淡风轻,但是好像短短几句话点出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事情!这些问题以前林深从来没想过,但是被人家这么一问,她心里也开始暗自纳闷:哎,对啊,为什么呢?

然而,林深还没来得及深想,后面的情况就更出乎她之前的意料了,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面试应该是两个人之间的谈话问答,招聘方那边不停地甩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你的专业、你的性格、你的爱好,而每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其实都在考察面试者是否适合这份工作,所以哪怕问你平时生活中爱干啥、你有什么优缺点都要斟酌再三再回答。因为面试的是文案,林深连自己平时爱看什么书、喜欢哪种风格的作品、最喜欢的作家都打了一下草稿,要营造出自己平日里一副手不释卷、热爱写作的文艺女青年形象。

结果后面完全是沈哥的个人脱口秀,他先跟林深讲了一通天下大势,告诉她时代已经变了,互联网时代和国家政策带来的新兴产业的兴起,创业大潮,新的时代背景下人们的思维方式、心理需求和生活习惯的改变。然后再告诉林深,什么叫做口碑营销,不是那种传统的广告公司,传播、吸粉,转化、打造大ip……这些词一个接一个往外蹦,林深好像回到了大学课堂,她是学生,沈哥是老师,为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这期间沈哥又问了林深几个问题,比如说什么样的文章你会去转发?如果给你一个公众号让你自己发挥,你准备写什么?完全都是林深没准备过也没想到对方会问的,想着自己本来也是小白,破罐破摔算了,林深反倒放开了,说了自己的理解和想法,没想到完全临场发挥的东西,沈哥反倒比较有兴趣,有时候还会点头表示附和,聊得也就更起劲了。

后面的故事就更具传奇色彩了,这家看似不起眼的小公司,其实是藏龙卧虎,幕后老板在全国最顶尖的广告公司担任过高管,总经理曾经是芒果台的编导,他们这个团队打造出的成功案例,每个人都很有来头一样,这一切都在告诉你:来这里,就是直接跟大牛拜师。林深有点膜拜了。

如果当时林深照照镜子,一定能看到自己的星星眼。

临了沈哥说:“我觉得你很不错,愿意来我们公司上班吗?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根据我们公司的规定,没有工作经验的新人来上班,是不商量工资的,统一试用期工资4000一个月,试用三个月,根据你试用期的表现看看你到底适不适合这个岗位,同时也决定了你到底能不能转正,包括转正后的工资也是由你的表现和潜能决定的。当然了试用期不买五险一金,转正后才买,你能接受吗?”

这是林深从老家跑到鹿城后面试的第一份工作,没想到这么顺利,虽然看网上的攻略说,面试的时候不要立马答复,但是林深实在克制不住,被沈驭一番洗脑以后,林深觉得这份工作、这家公司、这个行业简直太高大上了,自己如果跟着这个职场前辈学习,一番闯荡之后说不定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大神。工资待遇对于一个刚毕业不久没什么工作经验的大学生来说,好像也不是太苛刻,林深当即表示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周一,林深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公司报道。

小微企业,成立才两年不到,人少,公司面积也不大。两个投资人合伙投资创业,借着互联网创业热潮开了一家口碑营销的公司,接外面的单子挣钱,所以内部结构也很简单,扁平化管理,两个投资人大家都叫他们大boss,很少来公司露面,平时都是总经理红姐主管公司事务,然后就三个主管,分别管财务、人事和运营,全公司加一块也就十几个人。沈驭是运营部主管,大家都喊他沈哥。

刚来工作,林深也没干什么太复杂的活,沈哥先是让她处理一些简单的文案,不久之后,林深就开始跟着沈哥还其他几个前辈学着运营公司的双微运营,说得很高深,其实就是每天写几篇文章,编辑排版好之后发在公司的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上,然而林深每天绞尽脑汁想段子,模仿各种大v写东西,却没有几个人看。后来有同事告诉她这样干写是涨不了粉的,要砸钱才能把一个号做起来。

沈哥一直想把公司双微做起来,他的想法是我们就是做营销的,自己的口碑都没营销起来,还怎么好意思出去跟别人谈单子说我们营销很牛叉,你给钱我们把你捧红。但是红姐和大boss都一直在这件事上有分歧,对于要不要砸钱做这个没有达成一致。

林深听这些似懂非懂,只是每天按照沈哥他们的安排完成任务,刚开始在公众号发文章老激动了,自己还转朋友圈,后来发现也就几百的阅读量,就没那么大的热情,每天按照完成任务一样去写几篇、凑几篇。

就这样,林深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每天写写段子,拼凑拼凑文章,再后来跟着沈哥他们在后面做做小跟班,因为公司没有专门的行政,部门的其他老员工也要经常外出见客户拉单子,她作为一个新人也处理一些部门里的杂事。在微信上跟朋友开玩笑说自己好像到哪里都是小打杂的。

沈哥后来说以后打算把林深往专职写手方面培养。让她去写一些客户要求的文案,着手让她做做出去谈单子的ppt和方案,然而每次做完了,沈哥他们最后都改得面目全非,林深的挫败感挺强。

但是大体上还是顺利的,不过有时候林深也怀疑,当是沈哥说什么打造爆款、打造大ip这种事真的可能实现吗?上班之后发现,在鹿城,这样的小企业简直不要太多,很多公司也开始搞自己的双微运营,到处都在招文案、找策划,大家都希望自己弄出一个自媒体大v,拥有万千粉丝,一呼百应,然后利用粉丝经济一夜暴富。林深记得大学的时候上课,一个老师说到90年代炒股热潮,说连菜市场门口的老太太都在炒股,你觉得股市能赚钱吗?人人都在知道,人人都在做的事情,就代表你想在这上面有突破太难了。

但是林深那时候并不太爱动脑子,她当时也只是想走一步看一步,有一份工作最起码代表能独自在这偌大的城市生活下去,毕业后她其实在老家那座小镇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一家政府单位上班,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好像干的也是打杂的活,慢慢地那个小小的天地让林深觉得越来越束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工作一年之后,林深不顾一切跑了出来回到了自己读大学的城市鹿城,在乡镇这样的地方,吃公家饭是最体面最稳定最梦寐以求的工作,林深的出逃成了家乡人眼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典型代表,小地方的人就是闲,说什么的都有。林深后来也知道了,爸妈刚开始还劝她回去上班,但她发誓打死也不会回去工作的。眼下有一份工作,让她安身立命是最重要的。

公司有一项算是员工福利的活动,就是每月最后一个周五下午,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大家都放下手头工作,搞一次团建活动,一般都是下午茶、放电影,或者弄一些三国杀、狼人杀,大家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三四个人凑一组,玩游戏、看电影。

那天又到了团建活动日,本来就是周五,大家早就无心工作了,一大早来了就兴奋地讨论着下午要去干嘛。林深比较低调,她还有三天就转正了,今天早上来上班,看到平常不怎么露面的两位大boss也来了,这段时间要表现乖一点,千万别犯啥错。

大boss一来就把总经理红姐还有几个部门主管喊进了会议室,开了一场时间不算短的会,隔着玻璃墙,林深看到大家的表情越来越不好,本来说得都挺激动,后面干脆都闭口不言。后来大boss们离开公司时,脸色不是很好看。

过了一会,几个主管出来了,让大家全部都去会议室里,红姐有事要宣布。大家面面相觑,但是还是进去了。自从林深进入公司以来,从来没开过公司全员的大会,小小的会议室挤进十几个人一时间有点局促,大部分人都站着。林深第一次觉得公司人挺多。

会议室里几个管事都沉默了许久,林深这种神经不算太敏感的人都觉得气氛不对,后来红姐终于开了口:“公司自创立以来,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大家其实都很辛苦。从一开始公司的业绩就不是太好,想了各种办法都没有做出起色,最重要的是合伙人在创业的理念上有分歧,这样的局面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下去的。今天两个老板来,跟我们说了,他们打算撤资不继续在这个板块投钱了,准备关闭公司。所以今天过后,大家都不用来上班了。”

轰——

啥叫平地一声雷,林深二十多年来终于体会到了,一下子就愣住了。

会议室里沉寂了几秒,大家回过神来,炸开锅了,开始问各种问题,七嘴八舌,红姐和几个主管都是比较负责的人,尽量一一回答,并且跟大家保证不会拖欠大家的工资,该给的一定会给的。该说的都说了,红姐和沈哥他们出了会议室,同事们也慢慢退出去。只有林深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林深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愣愣的,或者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个同事围在一起,一脸严肃小声地嘀咕着什么,林深从他们身边经过,隐约听见“正式职工要赔付三个月工资”之类的话。

林深就没有停下来参与他们的讨论,因为她还有三天才转正,这些保障应该是跟自己没关系。她都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就呆坐在那里,双眼无神,当初要辞职来鹿城的时候,跟老妈闹得不可开交,老妈拍着桌子发火:”你在老家单位上班多好,又稳定又体面,一家人都在身边,住家里吃家里多舒服?你干嘛非要出去,在私企打工你知道多不稳定、多辛苦吗?说不定哪天老板看你不顺眼就把你开除了,要么公司说关门就关门了!“林深据理力争,跟老妈来了一段人生和梦想的演讲,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是林深还是义无反顾地辞了职,收拾收拾行李就踏上了开往鹿城的火车,当时心情那叫一个悲壮。

结果仗剑走天涯的话音犹在耳畔,现实就啪啪地打脸了,比起失业的恐慌,林深更多地觉得是无法跟老爸老妈还有自己交代了,这事情现在一定不能让老妈他们知道,否则她宁可就地咬舌自尽。

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有人拍了一下自己肩膀,林深回头一看,是沈哥。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林深,你一直在这发呆啊,赶快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吧。”

林深看了一下周围,大家都在忙活,感觉比平时有活的时候还要热闹,收拾东西、打电话的,那些原本小声说着要维权的人,现在也毫不顾忌了,大声地讨论着劳动者权益,要去找老板要个明确说法。

大部分人平静地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丝不乱地处理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兵荒马乱的都是林深他们这群职场小菜鸟。林深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冲沈哥点点头,闷闷地说,嗯,我也赶快收拾一下。

收拾好自己工位上的东西,财务来清点了一下公司发的电脑和其他办公用品,收回公司的门禁卡,再给林深发了一份盖着公司公章的工作证明,证明林深曾在这家公司工作过三个月,后因公司方面不再运营解除劳动合同,林深在交接单上签个字,于是一切就结束了,她和这家公司、这栋大楼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因为林深上班的日子也不长,个人物品也不多,一个书包就装下了,好几个同事拿着盒子,装得满满当当,双手捧着出了公司。

本来林深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是暗淡无光的,但是看到这一幕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小时候看香港电影,里面的主人公突然被公司炒鱿鱼,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就要走,也是捧着个装着一堆东西的纸盒子,一脸郁闷地走出公司大楼,夸张点就连人带盒子被保安扔出去。她一直以为那是喜剧电影里才有的搞笑情节,没想到今天真的活久见了。

当然啦,林深也没傻乐太久就回归现实了,跟着沈哥他们从电梯里出来,走到大楼门口,虽然根本没人关注他们,但是这个时间这个状态走在外面,林深老觉得她身上打了一个是失业者的标签,周围的人一定在猜测这群人不上班干嘛呢。

林深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进进出出三个月的大楼,恨不得仰天长啸:我竟然也“下岗”了!

就这样,22岁的林深成了失业青年。

第二章 林深见鹿

人生就是那么戏剧性,林深在离转正还有三天的时候被告知公司倒闭了,莫名其妙地失业了,更可悲的是,签了正式劳动合同的员工每个人都得到相应的补偿,可是因为她签的是试用期合同,所以什么都没有就可以把她打发了,林深内心的画面是自己好像就是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奔跑,一边狂奔一边呐喊:你哪怕再等一星期倒闭也好啊!

那天晚上大家还是聚在一起喝了一顿,沈哥请的客,他戏称这也是一次“团建”,席间有点沉闷,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大家都各怀心事,这里面大概就属林深心思最重。

沈哥还是想尽力活跃气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林深说:“这在现在真的很普遍,今天成立一个公司,开了两天发现效益不好就决定宣布解散,现在什么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动不动就有个创业梦,然后就去创了,基数大了,当然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你年纪小不经事,再沉浮几下就不会觉得这是什么晴天霹雳了。”

林深仰脖干了一杯啤酒,苦笑着:关键我光沉了,没浮啊。

李婷是运营组的老人和骨干,林深大多数时候就是跟在她手下学习,为了安慰林深也在旁边说道:“我有个朋友之前去一家公司上班,老板天天开着车带他们满世界乱逛,名为考察市场,其实就是胡吃海喝吹牛叉,搞了半个月他都没明白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就在他纠结要不要辞职的时候,老板有一天突然宣布,老婆怀孕生孩子了,他要伺候老婆没时间开公司,公司解散了。”

沈哥刚刚说完林深“年纪小不经事”,但是听了李婷的故事也有点不敢相信,问她:“你这是讲段子吧?解散个群都比他这个要谨慎。”

一桌子人包括林深在内都大笑了起来,然后开始七嘴八舌地讲自己的或者听闻过的奇葩工作经历。

有个女同事曾经被招进一家公司,结果全公司加一块就她和老板两个人,老板还经常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几乎每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打卡,一个人呆坐着,一个人玩电脑,一个人下班。

噗哥问那个女同事:“你一个人在公司做什么?”

女同事说:“刚刚不是说了嘛,玩电脑啊,玩游戏、看剧,公司的网贼快,打游戏一点都不卡,我lol就是那个时候上的铂金。倒不是我偷懒,我问了老板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干的,老板说现在公司刚成立,人还没招好,各项业务还没展开,你现在先在公司看着,等过阵子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大干一场。于是我就在公司看了两个月大门,每月工资还按时发,我都不好意思了。”

另一个同事问她:“那你怎么现在到这里来了。”

女同事摆摆手,一脸无奈:“我干了两个月就辞职了。你以为每天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自己一个人很有趣啊,那里当时还是个刚开发的创业园区,几栋楼建在一片荒地上,下了公交车要走好远,除了便利超市和几家小吃店啥都没有,一栋楼里的人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十个人,我天天过去上班跟坐牢一样。一个人在公司的时候,外面冷不丁有点什么响动我又害怕,老板跟我一起在公司的时候,我还是害怕。”

沈哥接话:“后面这个害怕纯属多余啊。”

大家又跟着笑了。后面什么面试被人以考试名义骗着设计了海报,最后说面试没通过的,还有什么去一家淘宝店做兼职,结果发现这家店全部都是兼职,员工遍布天南海北,每天都是网上沟通,工作了半年老板长啥样子都不知道的,但是经常半夜call你布置工作任务,兼职搞得比拿年薪的还忙……

托大家掏心掏肺的福,一扫阴郁,一桌子又笑又闹,林深也暂时忘记了失业的痛苦和恐慌,平时她很少喝酒,那天喝干了两瓶,好几次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聚餐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在鹿城的闹市区这并不是安静的时间,只不过是紧接着白天的喧嚣又开启了夜晚的热闹,但沈哥还是安排了一下,有人接的就等着人来接,没人接的也就近安排着一起走,一再嘱咐男生要把女生送到楼下。林深没人接,李婷老公晚上也聚餐了,喝酒了不好开车,沈哥让自己的老婆开车来,先送他俩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玩得太嗨了,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李婷先下的车,远远地就在看到她老公站在路口等她,等到快到林深住的小区的时候,沈哥问林深有没有打算以后怎么办。

林深嘻嘻哈哈地说:“哎呀,沈哥不要担心我了,我本来就是从老家跑出来的,刚来这边也没多久,再找一份工作就是了。”

坐在前排的沈哥从后视镜里看着跟往常一样笑得没心没肺的林深,说:“你这次也是可惜了,还差三天就转正,我们几个跟老板交涉,要按照劳动法给这些失业员工补偿,老板也同意了,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是你不在其中,我很抱歉啊,好在现在鹿城公司多,你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找工作应该不难,加油啊,有什么困难到时候可以跟我说。”

林深点点头:“谢谢沈哥,你也不用觉得抱歉,这是规则嘛,也算多了一次人生体验了,说不定哪天我就把它写成小说,我就火了。”

沈哥“噗——”地笑了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真的很看好你,大学读的中文系,写的文章还是蛮灵的,你真的可以去尝试一下写小说,说不定哪天火了,我还要找你合作呢。”

林深这次是由衷地笑了,不过没有再说话。

到了小区门口,沈哥和他老婆再三坚持下车,跟着林深送到她住的楼下。沈哥又鼓励了林深几句,林深再三道谢后便走近了楼道。林深住的小区是低层没有电梯,虽然她住三楼不算高,背着一堆东西爬楼,还喝了酒,脚步不稳还是有点吃力。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和着她的脚步声亮起,好像是在陪着她。

费劲巴拉爬到家门口,刚刚还咧着嘴笑着的林深突然蹲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她理智尚存,知道如果大晚上在楼道里放声大哭必然要扰民,所以她不敢哭出声。

其实这也不过就是份工作,自己也没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失业的打击还不至于压垮她,可是内心的痛苦却排山倒海一样扑过来,在这个时刻,林深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这几年来的经历,她突然觉得好累好无助,现在连工作都没了,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似乎没什么能再压制她之前一直尽力不去想的事情。

她想起大学里的时光,还有李小凡,大学四年那个人的记忆占了四分之三,他们在湖边第一次约会接吻、他们在学校里散步、还有他们三年里几乎没有间断的争吵和纠缠。

她想起她大学毕业回老家后,李小凡的刚开一天几个电话到后来几天都没有一条信息,她想到最后一次打通了李小凡的电话,李小凡跟她说,我女朋友在旁边,我现在要先陪着她,没空多说。

她想起来她不顾一切要离开老家,回到了鹿城,在她和李小凡的大学a大旁边的小区租了房子,离学校那么近,但是她一次也没回母校,在这里她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但是她不敢回去,她害怕看到熟悉的地方,因为每一处都和那个人一起走过。

她还想起了她离开家之前,老爸老妈的眼神,她知道她辞职之后很多闲言碎语,说她如何傻、如何拎不清,说她肯定在有什么事要瞒着家里人所以才要跑出去,还有说她是和别人私奔跑出去的。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好笑,她不想在老家待着,和李小凡分手或许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这并不是她离开最重要的理由,她曾经找到李小凡的公司,他和那个女孩一起从公司大楼撑着一把伞走出来的时候,林深已经在雨里站了很久,就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远,她发现她和李小凡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逸和谐的时光,三年最后的时间,他们都已经折腾到彼此厌烦。那一刻她明白了,无论她在哪里,他们最终是不会走到一起的。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压在林深的心头,她的心脏都要爆炸了,今天晚上她再也撑不住了,眼泪跟珠子一样从眼眶里不停地滚出来,她拼命捂着嘴,压着声音,但还是发出了低低的哭声。呜呜咽咽,在空空的楼道里还是显得很清晰。

吱嘎——

林深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家对面邻居的门打开了。

不好,我肯定吵到人家。林深心里想着,立马止住了哭声,慢慢抬起头往半开的门后看去。

映入眼帘先是一双家居拖鞋,看脚的大小应该是男人,然后是宽松的长裤,再往上是一件白色短袖t恤,身形细长,高高瘦瘦,最后林深才看到一张男孩的脸,跟她年纪相仿,剪着利落的平头,楼道里不甚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林深看到一张清秀、干净的男孩的脸,也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他看着柔和安静。

林深有点尴尬,她背着鼓鼓的书包蹲在楼道里哭,她想从那个男孩的视角看起来自己是不是好像一只乌龟。脸上的眼泪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她想道歉说不该大晚上弄出动静吵到别人,但是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甚至都忘记站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最后,男孩先开的口:“是没有钥匙打不开门吗?”

语调舒缓轻柔,林深能听出他是带着一点关心。

林深先是没反应过来,头脑风暴了五秒,给自己找到了台阶,站起来说:“嗯嗯……我想回家,但是掏钥匙的时候掉地上了,我蹲着找钥匙呢。”

“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谢谢啊。”

林深转身就准备开门进去,下意识地把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从包里掏钥匙,刚拉开拉链,林深就发现自己又犯蠢了——钥匙不是已经掏出来了吗?

她喝酒本来就容易上脸,现在脸更红了。

好在后面“啪嗒”一声,男孩把门关上了。林深也就此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开门进屋,合租的室友王莎莎早就睡了,林深怕吵醒她,就借着手机照明摸进了屋。

脱了鞋就直接往床上一躺,她太累了,酒劲又上来了,衣服都没换,也没去洗漱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林深睡得很沉,沉睡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一片广袤的森林中前行,走着走着来到了森林的深处,树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空气里弥漫着花草香和湿润的气息,不知名的鸟儿叫着,她踩着厚厚的枯枝落叶继续往前走,脚下不断传来枯枝断裂的窸窣声。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吗?赶路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我要去哪里?去找什么?但是做梦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多逻辑,疑问没有让她停下来。

最后她来到森林深处的某个湖泊处,湖泊的面积不大,湖水清澈到可以看见湖底的游鱼,湖旁一棵树龄可能有几百年的大榕树,大到像是一栋建筑物,树干粗壮到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干上蔓藤环绕,借着一直往上攀援,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树下是一块大石,它可能从白桦树是一颗幼苗的时候就在那里,石头底部都被榕树凸出地面的树根缠绕住,风吹雨打多年,上面是一层斑斑驳驳的青苔。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几丝,投射在湖面上、树干上、石头上,像一朵朵金色花。风过,湖面泛起一层涟漪,树叶哗啦啦唱着歌,却显得这森林更加静谧,林深背对着大榕树,看着清幽的湖泊,不禁沉醉了,身后传出一阵响动,林深转过身,有什么从树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只森林里的鹿,圆圆的脑袋上支立着一对珊瑚一样的鹿角,明亮的眸子是天上的星,清澈得像湖里的水,光滑的细毛像锦缎一样,迈着步,不紧不慢地向林深。

在离林深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似乎一点也不惧怕林深,林深也不讶异,就那么默然地立在原地,与那对明亮干净的眸子对视着,看着又长又密的微卷的睫毛扑闪扑闪,时间在那一刻就静止了。

很久之后,林深回忆起这个梦,总会想到庄周梦蝶,她也分不清,虽然是梦,但是那么真实,好像那天晚上,她真的走了很长的一段,在森林的最深处,见到了林间最美丽的生灵。

第三章 鹿先生

第二天林深睡到很晚才起。

眼睛睁开了,身体好像还在睡眠中,在床上懵了好一会,才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手机屏幕显示已经快十一点了,微信也来了好多信息。

之前的工作群已经变成大家的吐槽群和维权群,林深懒得说话。

老妈一大早就发了信息:深深,醒了吗?最近怎么样?工作什么的还顺利吗?

虽然是平常的问候,但是林深有点心虚,决定暂时不回复。

然后是大学同学方君洁,问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林深和君洁是大学的室友,和大学时啥都混个差不多的林深不同,君洁是标准的学霸,并不是靠着天资聪颖,她是那种很认真努力的人,听父母话的乖乖女,在大学里一直按照优等生的模式生存,安安静静地读书学习,从来不翘课,连迟到都很少,爸妈说你要入学生会,她就去报名,爸妈说你大学不要谈恋爱,她真的四年没有恋爱,不过据她自己说也是没有喜欢的,后来就顺理成章地保送了a大的研究生。

林深在自己母校旁边的小区租了房子,这边是大学城,除了a大,还有k大等好几所大学,a大在鹿城乃至全省是排名前三的大学了,一所211。林深那时候在老家一说起自己毕业的学校,很多人都要夸两句:“哟,名牌大学,高材生。”然而和全国排名前几的985k大比,还是逊色不少。两个学校离得很近,因为k大是理科学校,常常有k大的理工科直男们来a大逛校园,期待遇到真命天女。

林深回到了鹿城,回到了母校旁边,但是她不太愿意和大学时代的同学来往,并不是有什么矛盾,她就是有点想逃避。其实这种情况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了,她整个大学期间就几乎跟在李小凡的屁股后面,几乎很少参加集体活动,除了室友几乎和其他同学都不熟。毕业之后,室友读研的读研,进大公司的进大公司,她的失落感更强烈了,和她们联系就更少了。

要不是之前在公交车站和君洁偶遇,君洁都不知道林深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如果说林深是因为浑浑噩噩搞得自己有点自闭,那么君洁就算是因为沉迷学习太少社交了,读研之后立志改变。两个人大学时期关系就不错,君洁知道林深这几年的事情,也察觉到了林深心里那种失落感,主动找林深出去玩,也推心置腹地聊过几次天,两个人慢慢变得更加要好,林深有事也愿意和君洁说说。

林深想了想,给君洁发送了语音请求,接通以后和她吐槽了一番工作的事情后,君洁明显有点担心。林深发现自己又犯了老毛病,过度地吐槽,她刚才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让人感觉她情绪很激动,其实她很多时候就是纯粹的话多外加有点夸张,说的时候自己没察觉到,但听的人会有负担。于是林深赶快换个话题,故作神秘地说:“我还是有收获的。“

君洁问:“什么收获?”

“昨晚聚会到很晚回家,碰巧隔壁的邻居开门,我搬过来了住了快三个月了,从来没见过对面的人,结果昨晚看到了,是个帅哥。”

林深隐去了那段有点丢脸的哭鼻子故事。

这次轮到君洁吐槽了:“就这个事情啊,你还有心情管这个。再说了,帅又怎么样,你们搞不好当三年邻居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林深说:“最起码是赏心悦目的。”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聊了一阵,林深最后没有应君洁的约,说要准备一下找找工作。

挂了电话,林深打开电脑,准备修改一下简历,然而盯着自己的简历半天,她实在不知道要改什么,把那个三个月的工作经历加上去?林深有点头大,最后决定上b站调节一下心情。

一刷就是一个下午。

刷到傍晚,林深宿醉的胃终于苏醒了,本来想叫个外卖,但是想到自己一天都没出门,决定下楼去吃点东西顺便走走。

打开门就看到对面家门口就站着一个外卖员。

“302的鹿先生,302的鹿先生,你的外卖到了,麻烦开一下门。”

lu先生?陆?路?鹿?

林深看了一眼外卖员手上的包装袋,上面写着“23#302鹿”。

哈,原来姓鹿啊。林深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梦里那头可爱的美丽的鹿,还有那个站在门口的大男孩和那双明亮的眸子,林深最喜欢的动物就是鹿,当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是姓鹿的还很羡慕。

但是她也想起昨天自己的狼狈,决定还是快走吧。对面的门打开了,男孩出现在门口。

昨晚林深带着几分醉意,在楼道有点昏暗的灯光下没有完全看清男孩的容貌。现在倒看得真切。

还是那一套居家的衣服,林深发现这男孩子皮肤真的好白净,皮肤好到让某些女生可能都要嫉妒。浓眉下的眼睛挺大的,尤其是那一双眸子,乌黑明亮。鼻梁挺直,

林深与他四面相对,对面的屋里传来一个男声:“鹿!”

男孩应了一声,接过外卖,跟外卖员道了一声谢,就关门回屋了。门阖上前,林深看到他冲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林深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去附近的公园逛了一圈就回家了。

回到房间,林深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绿色的封皮,《我们这一代人的怕与爱》,这是李小凡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林深接到礼物的时候有点失望:直男果然是直男。可李小凡说他很喜欢这本书,希望林深也可以看看。礼物终归是礼物,更何况还是初恋送的,林深到底是珍惜的,这些年小心保存着。有时候也拿出来看看,然而她一直不太能看得懂。

翻开扉页,上面写着:愿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

旁边盖着李小凡的藏书章。

这是林深自己写上去,然后让李小凡盖上他的章。

现在想想几年前的行为确实有点中二,但是林深一直很喜欢“林深时见鹿”这句话,这是李白的诗,也是林深名字的出处。小时候老妈和她解释,想要找到世间的美好,就要跋涉走很远的路,就像只有到森林的最深处,你才能见到鹿一样。

林深走到阳台上想吹吹风,看看风景。

因为昨晚的那次碰面,林深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隔壁阳台,搬过来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有关注过隔壁到底住着什么人,但是现在她竟然有点小好奇。刚才有人喊他“鹿”,是室友吗?

这一看不打紧,小区的阳台都是飘窗,不知道为啥,隔壁家阳台上竟然斜靠着一面大穿衣镜,以前好像是没有的。林深不禁暗笑:这男孩也臭美?她站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通过穿衣镜的反射看到鹿先生屋子某个角落,林深看到沙发和茶几的一角。。

林深赶紧把目光移开,这感觉跟偷窥别人家一样,可是又有点心痒痒地想去看。

这时林深的手机响了,是老妈打来的。

一接电话,老妈的声音就从听筒劈头盖脸砸过来:为什么不回微信啊?

林深把手机稍微从耳朵旁边移开,早上想着暂时不回,一不小心给忘了,林深只好跟老妈道歉,又引来一波碎碎念。

林深一直嗯嗯哈哈地敷衍着老妈的各种问题,问到工作的时候,也含糊过去了。

最后老妈说:“以后发信息给你,你就算很忙,或者当时不方便回,后面抽个空也要回复一下,要不然时间久了我和你爸会很着急,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

林深听到这句话,有点难过,低低地:“嗯”了一声。

“钱还够用吧?”

“够用。”

“好吧,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们说再多也没用。我去跳广场舞了。”

“知道了,老妈。你快去吧。拜拜。”

林深挂了电话,在阳台上站了一会才回去。

第二天林深下楼扔垃圾,又遇到了鹿。鹿从外面准备回家,穿着套头衫和牛仔裤,背着双肩包,青春气息十足。林深猜测他是不是附件出来租房子住的大学生。她自己都奇怪,当了三个月邻居,好像都没打过照面,结果这三天遇见三次。

“鹿……鹿先生。”鬼使神差地,林深开口叫住了鹿。

男孩很疑惑地扭头,那表情似乎是在问:是在叫我吗?

林深其实有点想提醒他,阳台上的镜子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说这话好像一个偷窥的变态。

林深想了想说:“周五晚上打扰你了,很抱歉啊。但是也谢谢你的关系。”

鹿刚开始显然没反应过来林深在说什么,等到想起来了,笑笑说:“哦,那个啊……没事。”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尬聊,林深恨不得一头撞在垃圾桶上,自己成了搭讪小男生的奇怪大姐姐了。

回家之后,莎莎正在客厅看郭德纲的相声集锦,笑得前仰后合。林深凑上去跟她讲了三次偶遇鹿的事情,问莎莎:“这是不是缘分啊?”

莎莎比林深大两岁,没有林深那么感性,笑得刚才更大声,说:“你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有想法了吧。其实不是你这三天老遇到他,而是你知道他就是住在对面的人,开始关注他了。你们以前也可能擦肩而过很多次,但是你压根就没正眼看人家,看了你也不会有印象。”

莎莎这么一番分析,林深不得不信服,可能以前真的擦肩而过很多次,但是自己真的从未在意。

这个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人擦肩而过,但是谁又会在意呢?

第四章 极光

接下来的几天,林深开始在找工作的路上来回奔波。

大公司招人要求高,而且对于工作经验这一块,他们要么更喜欢招还是一张白纸的应届毕业生,要么就要找那些有多年工作经验,能拿出各种成功案例的精英们。像林深这种毕业一年,说是有工作经验,但是很多东西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反倒有点不上不下的。

小公司的话,工资低不说,林深因为前车之鉴,对待这种刚成立的小公司还是有点阴影的,所以投简历的时候还是很慎重。

也有公司通知林深去面试。但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找工作早就不是考一张文凭就能解决一切的时代了。人家会问你有没有发表过文章,会不会摄影ps,是否可以无障碍地英语沟通。这些林深都无给发出让人满意的答案。

可能也是时机不对。彼时已经是五月末六月初,浩浩荡荡的毕业大军已经踏上了求职之路。鹿城本身就有多所大学,211有两所,更别说高高在上的k大,毕业季的时候,用人单位根本不愁招不到人。竞争压力大也就算了,林深发现很多借着这两年风口创业的小微企业都陆陆续续在裁员、倒闭,好像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虽然找工作才不到一个星期,但是林深有点着急了,毕竟手头的钱有限,自己在鹿城虽然有几个朋友,但是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不是在读研就是刚工作的,经济能力也有限,万一弹尽粮绝,林深也不好意思去找他们借钱。

林深想起老妈的话:“一个人在外面,你没钱交房租,就没地方住,没钱吃饭,那你就饿着。你在家里,就算再不行,都有个睡觉吃饭的地方。”

不安感就这样占据了林深的心头。

又到了周五,工作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林深失眠了。

已经凌晨两点了,躺在床上的林深还把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鹿城六月的夜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凉意没那么重,月色清亮。林深干脆起身披上一件薄外套,没开灯借着月光又走到阳台上去了。

夜已将它黑色的翅膀张开在鹿城的上空,把白天的一切热闹全都掩盖起来。大学城在郊区,没有城区整夜的灯火通明。林深被这清幽的夜晚深深地吸引住了。夜空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显得广阔。安详而又神秘。天幕上,群星闪闪烁烁,静静地俯瞰着黑魆魆的地面。

突然,隔壁阳台上发出一阵奇异的光,让林深转移了目光。鹿家阳台飘窗飘洒出一缕彩虹般的神奇光带,刚开始林深以为是鹿屋里的灯光,但是后来那光带越来越绚丽,越来越耀眼,异于平常,让林深起疑:他家难道装了ktv的激光灯?大晚上蹦迪?

林深从外套里掏出手机,凌晨2:37

可是那光芒又绚丽异常,美丽的光辉实在让人联想不到是在蹦迪,林深想到另外一番景象——极光。

极光被视为自然界中最漂亮的奇观之一,但是只在地球南北两极的上空出现,林深也只在书本和视频中看过,她以前幻想过环游世界,还说要去极地看极光。极地还没去,可是眼前璀璨的光芒完全不输给那时候在视频上看到奇景。

可是这个叫鹿的男孩子家里怎么会有极光呢?就算是灯光吧,他大晚上是在做什么?

越来越好奇,最终,林深背叛了自己的原则,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挪动了位置,走到上次那个可以通过镜子看到屋里的位置。

果然,鹿的屋子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如烟似雾,摇曳不定,时动时静,像行云流水,最后化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光环,萦绕在鹿的周围。林深已经惊呆了,环的亮度急剧增强,宛如皓月悬挂当空,泻下一片淡银色的光华,映亮了整个房间。光芒刺眼到林深即使是透过镜子反射都觉得有点炫目,可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林深差点叫出声。

在光环站在的男孩的身影渐渐虚化,慢慢地身形开始变异,一点点地变形,到最后,林深看到光环里的已经不再是人类。

圆圆的脑袋上支立着一对珊瑚一样的鹿角,明亮的眸子是天上的星,清澈得像湖里的水,光滑的细毛像锦缎一样,虽然不是直接看到,但是林深知道,这是一只高大健壮的……

鹿?

鹿!

对面鹿先生家有一只鹿?

现在城里人都这么会玩了吗

已经把鹿当宠物养了吗?

话说鹿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吗?能当宠物养吗?

等等,刚才我好像看到鹿先生变成了鹿。

到底是鹿家有一只鹿,还是鹿先生是鹿啊!!!!

这些全部是林深脑海因为过度震惊而不断冒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但其实她嘴巴张得老大,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那只鹿昂首扬蹄,似乎十分开心,然后轻快地跃起,跳进光环中,光环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消失,鹿也不见了。屋里又重归一片黑暗,林深什么也看不清了。

林深的三观在一瞬间被刷新了。最后她自己想了好几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每一个能说服自己。

鹿和极光都已经消失了,她依旧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灯都不敢开,跟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闷在被窝里发抖。

本来只有有点焦躁睡不着的林深最后彻夜无眠。

这个周末莎莎出门了,林深实在太激动,而且之前见到的景象对她冲击太大,她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挨到早晨,跟君洁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林深都没给君洁说话的机会,就语无伦次地把昨天晚上见到的奇异景象讲给君洁听。

君洁虽然知道林深想象力丰富,但是感觉这孩子这次真的是有点过了,跟林深说:“深,你当时是在做梦还是喝多了啊?”

林深就知道她不会相信,还是有点委屈:“我当时清醒着呢。他家里真的发出那种很诡异的光,就跟极光一样,把屋子都照亮了,然后我就从镜子里看到他在光芒里变成一头鹿了,还蹦来蹦去的。”

君洁沉吟了一下,说:“那是不是他家屋子里放着鹿的标本啊模型啊什么甚至图画,搞不好就是在放电影什么的,本来就是镜子反射的,你看不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林深有点不甘心:“是吗?”

君洁是唯物主义的坚定支持者,继续引导她:“林深,你别忘了你可是读过大学的人,你怎么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呢,我们都学了那么多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了,你要有坚定的三观啊。我觉得你就是这阵子找工作压力太大了,又没休息好,看花眼了。毕竟凌晨两三点还不睡觉,大脑皮层在疲惫状态下制造出一点幻觉也是可能的。”

林深看她越讲越高深,知道说服不了她,只好说:“好吧好吧。你讲得也有道理。”什么大脑皮层之类的,君洁从哪里学会的这些话。

挂了电话,林深真的很郁闷,其实如果换过来,是别人讲这个故事给她听,她也会是君洁这样的反应,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只鹿?实在太天方夜谭。

她的三观真的被刷新了,建国后动物是不准成精的,林深一直以为动物修炼成人、法力灵魂啥的都是小说和电视上才有的桥段,她也是读过大学、相信科学的接班人啊,她的三观真的不允许她接受这件事。然而她不知道,对她三观的挑战这只是刚开始,在以后的日子里,她的三观简直就是被鹿按在地上摩擦。

折腾了一样,林深终于感到累了,她还在继续想想这个问题,但是她的身体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下午的时候君洁发来信息:明天有空吗?出来散散心,我也想让你见见我的男朋友。

第五章 学霸的纯爱故事

林深跟君洁约在大学旁边的珍珠公园见面,a大和k大之间隔着一条由水库改建的大湖,因为形状似一颗圆圆的珍珠,所以得名珍珠湖。尤其离a大特别近,出了学校的东门过条马路就到。

鹿城就环绕着这条大湖建了一座超大的绿地公园,占地几千亩,地势舒缓,山光水色、绿树葱茏、绿草铺盖,自然风光优美。公园又被几个大学包围在中悠闲散步,最常见的就是大学生情侣,一起漫步在公园的小径上说说笑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耳鬓厮磨地说着情话。所以这里又被戏称为爱情公园。

大学时代,林深和李小凡也常来这里,她们的第一次约会和初吻都是在珍珠湖边。林深一开始不太想来,尤其是见君洁的男朋友,别人热闹的时候尤其显得自己寂寞。不过还是没说出来,她不想让人发现自己还围困在那座骑士已经离开的空城里。

公园离林深家也不远,步行二十分钟。林深在路上的时候一直给君洁发语音,有点夸张地大呼小叫:“行啊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我一点都不知道,说见面就见面,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君洁笑呵呵地:“你见我男朋友要准备什么,就是介绍认识一下。我刚读研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刚开始也不觉得多在意,但是相处久了发现他这个人不错,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刚谈也没好意思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上次约你出来其实就是想告诉你的,但是当时你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不想出门嘛,我也就没说了。”

林深知道君洁的性格,求稳,而且还有点要面子,事情没把握之前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去。

在公园的入口之一,也就是a大的东门对面见到了君洁和她的男朋友。

男生叫张志超,是k大生物系的研究生,比君洁大一届,一副典型的理科男的样子,短发,穿得简单,黑款眼镜,黑色双肩包,是看着很顺眼。林深一见面就知道他是那种话不多的男生,君洁给两人做完介绍,志超特别羞涩地笑了笑,说了声你好,就没有再多话。

因为两个学校一起办活动,两个人是各自学校学生会的,因此认识了。君洁本身就是那种很耐看的女生,身材也匀称,齐肩发,文文静静,讲话柔声柔气的,大学的时候大家都说她一看就是读中文系的。志超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借着举办活动的机会,和君洁从认识到熟悉,活动结束之后还和保持她联系。

说是联系,志超其实也不是那种很会来事的男孩子,时不时地问候一下,聊聊学习,聊聊生活,论文写不出来好烦啊、今晚熬夜做实验、最近看了一部电影怎么样啊。这一直把学业放在第一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志超来说,其实已经是迈出很大一步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异性那么主动。

君洁一开始没太往心里去,觉得就是普通朋友,但是发现这个师兄老实可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有时候在学习上还能提出不错的建议,也愿意和他多聊。后来志超在室友的鼓励下,约君洁出来看了一次电影。君洁以前也被男孩子邀请过,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很少答应。所以当她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张志超的时候,自己都有点惊讶。看电影那天,张志超全程满脸通红,有点手足无措,君洁心里就隐约有了点感觉。说实话,她不讨厌张志超。

后来来往就更频繁了,晚饭后,如果双方都有空,张志超很喜欢约君洁来公园散步,话题多了不少,了解就越来越深。中间君洁生过一次病,其实打几天点滴就好的事情,也没喊张志超来,他很紧张地非要跟着去,来回接送,帮忙跑前跑后地挂号拿药,君洁吊水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坐着,也不太说话,但是君洁随便说点啥,他立马就去办,最经典的案例就是因为君洁随口说了一句,前两天在校门口买的梨子好甜。其实那就是一句陈述,没有其他意思,送君洁到校门口的时候,志超就买了一口袋梨子给她,后来想想梨子太凉吃多了不好,第二天,志超来接君洁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个保温杯,打开是冰糖炖雪梨。

生病的小插曲结束后,生活看似又如常一般,但是有些事终究是不一样了。有一天还是在散步,两个人并排地走着,隔着一点距离,君洁说自己写了一篇关于日本童话研究的论文,看了很多有趣的童话故事,还给志超讲了几个,志超也觉得有意思,跟君洁说回学校就去图书馆找找看,看看有没有a大图书馆没有的资料给君洁作补充。迎面走过来一对情侣,男孩搂着女孩,女孩一直在说自己在社团里的趣事,叽叽喳喳,开心得不得了,男孩一脸宠溺地笑着。

志超鼓起勇气:“你说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在谈恋爱?”说完了,他不敢看君洁,他不知道君洁会怎么说,甚至会不会生气。

君洁说:“嗯,是哎。”

……

“哇——不行了,不行了。”听到这里的时候,林深简直被这种纯爱故事冲击到要晕了,果然是两个学霸之间的爱情啊。

君洁当时正挽着林深的胳膊走在石板路上,志超落在后面几米,默默地跟着。她赶忙示意林深小声一点,向后面看了看,说:“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们要不好意思的。”

林深也扭头看了看志超,转过头对君洁说:“来来来,继续说继续说。”

君洁扭捏了一下,但是林深一哄,又开始小声地跟林深讲了起来。热恋的时候就是这样,就算刚刚说过不说了不说了,没几分钟话题又能回到那个人身上。

当年大学寝室,大家每晚开卧谈会,有男朋友的总要那么几句是要说说自己家不争气的男人。

在公园里闲晃了很久,傍晚的时候,志超说要请林深吃饭,林深说:“谢谢姐夫。”志超没应,但是笑得很开心。

其实这也是大学的时候寝室的规定,谁谈了男朋友,要带男朋友来见见姐妹,请其他三个人吃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志超果然像君洁说得一样,很细心周到。点了很多菜,大部分是君洁爱吃的,又问林深想吃什么,林深拦住他:“够了够了,三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剩下了就浪费了。这些我也挺爱吃。”

君洁也说:“嗯,现在悠着点吧,还有两个室友没请呢。这段不算,哪天有空我们寝室四个一起聚聚,你再请一顿,这才算是正式地让我的姐妹都认识你。”

林深也挺感慨:“佳佳在沪城工作,瑶瑶在江城读书。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聚齐。”

君洁说:“我前两天还跟她们联系了,说国庆放假有时间一定回来,到时候我们四个聚会。”

林深点点头,她很久没跟另外两个室友联系了,觉得自己有点太不会经营感情了。

志超也满口答应。那顿饭三个人吃得很愉快。

最后果然跟林深说得一样,剩了很多,有两道菜根本没动。林深虽然不是一个节俭的人,但是她很怕浪费。爱花钱没关系,但不要糟蹋东西。以前在老家上班,大家对用纸啥的很不在意,林深坚持双面打印,还把能用的废纸留下来打草稿。

君洁跟林深说:“你把这些打包带回去吧,我们住寝室,带回去不方便,你租房子住热热还能吃。”林深说好。

吃过饭,志超和君洁送林深回去。

因为时间尚早,林深让他们送到小区门口就行了。道别之后,林深没有立马回家,而是站在马路边看着君洁拉着志超的手,慢慢走远的背影。今天在公园的时候,她已经就很感慨了,因为太多熟悉的地方,现在更是有种难言的情绪。

这两个人连告白都那么平淡,没什么轰轰烈烈,但是让人很安心。林深以前很爱幻想,要浪漫,要刻骨铭心,要与众不同,今天发现这样顺其自然、波澜不惊地走下去也是一个不错的。

正想着,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姑娘,站这干嘛呢?”

林深回头一看,是小区物业搞保洁的付大爷,他负责的区域正好包括林深那栋楼,林深这个人有点马大哈,爱丢三落四,经常不是出门把钥匙忘在家里,就是掉了。

有次付大爷在林深家楼下捡到林深的钥匙,因为不知道是谁的,付大爷打扫完卫生后之后,就站在路边等着,果然林深下班回家连楼门口的门禁都进不去,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付大爷就过去问她是不是丢了钥匙。以后,林深再见到付大爷就会甜甜地打招呼,偶尔付大爷还会跟她闲聊几句。

林深想起来付大爷五六十岁了,还在外面干保洁挺辛苦的,他一周还有几晚要在物业值班,不回家的那几天就从家里带点东西来放在物业办公室的冰箱里,自己热热就吃了。于是就从打包的饭菜里拿出那两样没动过的菜,递给付大爷让他加加餐。

付大爷刚开始不肯要,林深告诉他这些都没动过,自己一个人吃得也少,天气热了,就算有冰箱,菜也不要放太久,让付大爷帮自己解决掉一点。付大爷很高兴地接了,又跟林深说了一些家长里短,就回物业的办公室了。

林深刚到家,君洁的通话请求就来了。

她问林深的工作怎么样了,林深不太好意思说还没落实,就打哈哈:“面试了几家,有愿意录用的,我正在考虑,想再看看。”

“志超的导师和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合作项目,听说那家公司在招行政,就在大学城这边新建的科技园区,工资待遇也不错,而且人家还不希望要那种经验特别深厚的,希望招一个年轻人,刚毕业没多久的或者是应届生,服从公司安排,擅长文字工作,你要不要去试试?”

林深听说是行政,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是君洁的好心,而且听君洁说的条件,还是有点心动的。

“我和姐夫今天第一次见面,怎么就好意思让他帮我走后门安排工作。”

君洁笑着说:“他哪有那么大本事,只是正好听说那里要招人,你如果想去试试,我就让他把公司的情况和招聘资料发过来,你看看,反正还没确定去哪里,多挑几家嘛。”

其实林深觉得没错,而且说是自己不感兴趣,但是林深现在也觉得自己其实真的不是什么优秀分子,去面试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要自己呢。于是林深就跟君洁说愿意去试试。

很快,微信上就收到一堆资料。

第六章 又一次面试

志超推荐的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感觉规模不小,成立十几年了,在国内这个领域算是很有影响力的企业,这其实是一家集团规模的企业,旗下很多子公司,涉及生物医药、生物环保、生物能源等产业。林深高中的时候,见到生物老师都要绕道走,就可以想象她当时的成绩是怎样,所以她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地看着。好在后面的招聘条件里面并不要求要懂生物知识,因为是处理办公室日常事务以及一些与研究本身无关的文字材料,所以强调要招文科生,而且女生优先。

这一点林深看了还是有点窃喜的,现在的用人单位还是比较偏向于招男生,但是也有点担心,优先于招女生的岗位,要么工资低,处理得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行政事务,没什么发展前景不说,而且还要求细心、耐心,林深知道自己的性格里不具备这些因素。

君洁后面又发了好几段信息,很明显是直接转发了志超的,大概解释了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然后需要什么的员工,有什么要求。

林深跟君洁说自己估计不行,之前也去过大公司面试,竞争太激烈,自己光有一个学历,还不是顶尖学历,要技能没技能,要经验没经验,人家未必看得上。被现实多打几次脸,林深就知道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那一个。

君洁告诉她,虽然这家企业做得挺大,但是这次招人的其实是他们在大学城科技园区刚成立的研究室,人少、工作也没那么复杂,不是集团总部和子公司,所以要求不会那么高,鼓励她去试试,反正又没什么损失。而且这份工作转正之后待遇很不错,其实还是蛮诱人的。

周一的时候林深投了简历,本以为可能连面试机会都没有。结果当天就接到面试通知,让第二天去面试。如果说一开始林深还对这份工作不是很在意,当天晚上莎莎提醒她要交房租了,然后水电费物业费也要来了,林深她们的房租是三个月一交,林深近期事情太多,事业找工作也就算了,还大半夜看到一个人变成鹿,她都忘了这一茬了。

林深算了算,交完房租和其他费用,她的经济状况就有点捉襟见肘了,最近到处跑找工作,林深暗下决心,不能再这么闲着吃白饭了,哪怕先找个工作干着,以后再慢慢找满意的工作,然后换工作也好。就是每天在家待着不吃饭,一天的房租也是要钱的,她不能这样干耗下去。于是这份工作她现在必须争取下来。

第二天,林深特意穿了一身正装,换了一双高跟鞋,化了个淡妆去面试。

虽然说是离家不远,但其实是直线距离不远,这一块是政府新建的科技园区,通了几路公交车,但是地铁还没建好,林深家到这边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中间要转车,七绕八绕,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到了园区门口,林深又按照面试通知上发来的地址去找研究室。绕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了一栋三层小楼,她不太习惯穿高跟鞋,脚已经开始有点痛了。

林深看了看门口的牌子:镜湖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林深做了一个深呼吸,走了进去。到前台登记过后,林深等候片刻,就听到一阵“噔噔噔”的高跟鞋声,寻声望去,一副职业ol打扮的年轻女子朝林深走过来,波浪卷的长发细心打理过,自然披散下来可是一点都不显得凌乱,精致的妆容把重点放在眼妆和正红的口红上,御姐的气质就一下凸显出来,身材本就高挑,再配上一双恨天高,有节奏地迈着步,似乎走路都带着风,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股淡淡的馨香。而且林深看得出,即使不化妆,她也是个美人胚子。

女子走到她面前,打量了林深一番:“你就是今天来面试的吗?”

林深赶忙站起来:“您好,我叫林深,是来面试贵公司行政的。”

林深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自惭形秽的意思,林深个子本就不高,160都不到,今天说是穿着高跟鞋,但是其实也不过就是五六厘米的粗跟。她从小就不是那种瘦弱的女孩,用老妈的话说“别人家孩子追着喂饭,她自己不声不响吃两碗。就吃饭最不用烦神。”

胃口好的结果就是小脸一直圆嘟嘟、红扑扑的,透着健康的气色,林深本身就是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很有灵气,嘴巴是樱桃小口,尤其是皮肤,天生的白皮,还不太容易晒黑,她比一般人都要白一个色调,所以她虽然不算是美女,但是不失可爱,小时候的外号就叫“瓷娃娃”。

上大学的时候,林深个子小小的,脸依旧圆乎乎,但是算是婴儿肥,爱笑,一笑眼睛就弯弯的。李小凡去参加社团活动,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新来的小学妹,悄悄地跟别人打听她叫什么名字。

可是从大四开始,可能是几乎不上课,林深就更悠闲了,躺在寝室里吃吃喝喝刷刷剧,蹭蹭蹭地长肉。大学毕业后回老家,吃喝不愁,还有工资了,林深更是没有节制。最后从婴儿肥变成了微胖。林深一直不太爱打扮,平时穿衣服以舒服为主,主要都是宽松休闲的,就算个子不高,一年到头也要穿着平底鞋。连护肤品都不怎么用,因为觉得太麻烦,更别说化妆了。今天早上的妆是大清早拉着莎莎化的。莎莎边捯饬她边抱怨:“拜托,大姐,我还要上班啊。”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其实是双刃剑,你可以说她“天然去雕饰”,朴素不虚荣。但是也可以说她不精致、爱偷懒,邋遢。凡事有度,看你如何去把握。

林深全身上下最大的亮点大概就是一头乌黑的顺滑的长发,很快要及腰了。现在看见林深老爸的人,绝对不会从他微秃的头顶和花白的头发,联想到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毛发旺盛到不像话,林深在这一点上遗传了老爸,从小发质就很好,尤其是留短发的时候,头发更是黑得发亮,有韧性。但是因为小时候老妈工作忙,没时间给她扎辫子,就不给林深留长发,剪短短的运动头,看起来像个小男孩。林深从小看着身边的小女孩马尾辫、麻花辫、丸子头各种羡慕。再长大一点,林深上中学了,课业繁重,剪短发更能省事,于是在十七岁上大学之前,林深都是剪短发。上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蓄长发,几年下来头发已经很长了,林深更舍不得剪了,她就是这样,无论什么,陪伴她久了,她就会有感情,舍不得。

跟眼前的这个白领丽人比起来,林深的女性气质完全被打败了。

女子点点头,说:“那好,你跟我来。”然后带林深进了一间类似于招待室的地方。

女子介绍自己叫葛蔓,是这里的行政主管。正如君洁所言,这里只是这个镜湖集团在科技园新建的研究室,与大学里的生物专业合作,共同做一些开发。所以目前这边只有科技部和行政部,人也不多,但是葛蔓强调这不代表他们对工作的要求会降低。

葛蔓讲话的时候,林深感觉到她是与沈哥不一样的领导。沈哥也有能力,但是嘻嘻哈哈,“卧槽”、“牛叉”、“我去”几乎是口头禅,很少一本正经,话也多。但是葛蔓似乎很强势,是那种独立有主见的女性,虽然并没有刻意凶巴巴,但是给人一种压迫感,话少精炼,也不是很爱笑。

葛蔓问了林深关于公司和生物专业方面的一些问题,林深暗暗叫苦,不是说不要有生物方面的知识吗?怎么问这个?林深只能一问三不知。

后来又问了林深行政相关的工作经验,说实话,林深虽然在老家就是在办公室工作的,但是工作时间毕竟不长,而且因为爸妈的关系,领导对她倒也没有很多要求,基本上什么都差不多就行了,而且乡镇地方又能有多高的要求?哪怕林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领导也是跟林深爸妈说,而不是直接和林深本人沟通,林深当时有种读书时候被叫家长的感觉,很不开心。林深本来并不觉得行政的工作有多难,或许很琐碎,但是好像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和技能,打印材料需要什么专业技能呢?写文字材料把事情写清楚了不就行了吗?最重要的是,林深一直认为,做行政只要听话就好了,上面说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有想法的。

可是葛蔓问了好几个问题,林深都是林深没遇到过,也没预想过的情况:让你安排一场会议,你需要准备什么?老总让你去查一下某一趟航班的情况,你会如何回复?客户来公司了,你正好又在接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不能中途挂断,你会如何处理?

林深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出自己能想到的答案。

终于,葛蔓换了个方向,问林深:“你大学毕业回家乡工作,怎么干了不到一年就辞职来鹿城了?”

林深说:“我想来城市发展,我想要尝试走不一样的路,因为这里有太多可能性。如果一辈子待在老家,我都可以预想我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按部就班地上班,也不会多么复杂、不得了的工作,就是波澜不惊地过日子。等到稳定以后,安排相亲,结婚生子,然后相夫教子。”

葛蔓看着林深,问她:“这样不好吗?”

林深说:“没什么不好,可能就是我不甘心吧。我在老家的镇子上长大,几乎没有离开过,什么都有父母照顾,不用发愁任何事情。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镇上的学校读书,一直都很顺遂,也是学校里的佼佼者,成绩优秀,语文成绩尤其好,参加任何征文比赛都是第一名。我那时候觉得我很有才华。可是等到上大学来到鹿城这样的城市,a大也算不错的大学,我才发现我真的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我在老家的时候,因为喜欢文学读了很多书,老师同学都佩服,说我是才女,我也很得意。可是和我那些来自城市的同学比,我发现那真的不算什么,我的见识在他们那里简直就是浅薄,他们读过的书,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事物,是我们小镇上的孩子不敢想象的,他们的观点、思考方式、处事方式也让我发现我其实不是一个多有想法的人。我也不会跳芭蕾,也不会弹钢琴,也不敢大胆地站到讲台去唱歌。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日常,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因为我们从小接受的资源不一样。当我发现这个世界原来有那么多我没见过的样子,我就真的很想去看看,而不是立马回老家,然后跟身边的人按照一样的轨迹去生活,把唯一的生活方式看做是天经地义的,你没得选,必须要结婚、必须要生孩子、女人必须要把重心放在家庭,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回去,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多经历一些之后,我再去做选择,选择我最想要的那种生活……”

林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么多,可能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多了,很多话藏在心里,想找个契机倾诉一下吧。而葛蔓也没有打断她,似乎很有兴趣地听着。

林深一咬牙:“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哦?”葛蔓歪了一下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葛蔓歪头看着人的时候,真的很美,而且竟然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点俏皮。

林深说:“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听父母的安排回了老家,我喜欢的男孩留在这座城市了。”

葛蔓似乎明白了:“你是来找他的?”

林深说:“不,他后来和我分手了……也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女孩。或许一开始我还抱着幻想去挽回他,但是最后我发现我抛却自尊做的傻事不过给人添增负担。分手后我发现我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在家里有父母,读大学的时候有男友,我习惯性地依赖身边的人,不去思考,也没有成长,而且只要和他们在一起,我就觉得不需要担心什么,所以是全身心地依赖,我发现我的世界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其他,这也是我的前男友觉得疲惫的原因吧。我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在这个没有依靠的地方靠自己活下去,我想看看我能撑多久,能成长到什么地步,也想证明给我父母和那个人看,我可以。”

葛蔓听了林深的话,低头沉默了一会,很随意地翻着林深的简历,也是一页没停留过十秒,林深又想起来沈哥的那次面试,不禁纳闷:面试的时候要我们的简历到底干啥呀?

最后葛蔓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你回去等我们通知吧。”

林深和葛蔓道谢言别,认为自己没戏了,有点失望地走出公司大门。因为心不在焉的,林深在路口转角的地方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林深下意识地道歉,定睛一看,却立马扯着大嗓门惊呼:

“鹿——?”

和她相撞的就是那位目前是不明物种的鹿先生。

鹿显然也认出了林深,皱着眉头:“啊,是你啊?”他可能不能理解林深为何看见他就跟见了鬼一样大喊大叫,还不知道林深那天晚上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切。

林深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很好,没有其他人。于是,她仔细观察起鹿来。

清秀的五官、干净的脸庞,格子衫和牛仔裤,白色板鞋,很寻常的打扮,没有犄角,没有四肢着地在那里蹦跶,至于有没有全身毛茸茸,林深不好扒开他的衣服去确认,但是他真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只鹿。如果说一定要说能和鹿联系在一起的,大概就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很黑很亮,眼白也漂亮,那双眼睛里似乎没有一点杂质,真的像是长在山林中的小兽。

林深很想告诉他,自己什么都看到了,也想问他很多问题,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总不能说:“你好,鹿先生,我想问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人?”

鹿看着眼前这个既不算陌生人也不至于是熟人的女孩一脸迷茫地盯着他,有点不自在,想了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深这才回过神来:“我……来这边办点事。”顿了顿,林深反问鹿:“那你怎么在这里。”

鹿说:“我也来这里办事。”鹿没有正面回答林深的问题。

林深不好追问,“哦”了一声。

鹿也没说什么,冲林深点点头,径直往镜湖公司那边走去。

林深看着他,心想:他难道在镜湖公司工作?

回去的路上,林深一直在想鹿的事情。这个神秘的男孩,到底是干嘛的?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不是人啊?还是说他原本就是一只鹿。

再想想那家生物科技公司,林深突然灵光一现,鹿会不会是那家公司的实验品啊,把人和鹿基因结合在一起,或者吃了他们开发的药,做了改造之类的,变异了?

想到这里,林深都开始佩服自己的脑洞了,就算自己是个文科生,理科成绩烂到死,她也知道以当下的科技水平,还达不到这一步。

快到家的时候,林深收到一条短信,是镜湖公司通知她有意向录用,让她保持电话通畅,这两天会跟她联络工作相关事宜。

林深有点开心,不管如何,至少人家愿意录取她。但是紧接着,她又开始纠结:真的要去这家公司吗?还是要做行政,在办公室打杂?而且搞不好还要和鹿做同事。

最重要的是,林深担心,自己在这个公司上班会不会有一天莫名其妙变异了,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成了一只兔子什么的。

但是很快,林深就放弃这段纠结。在楼下看到电力公司和自来水公司挂在公告栏的一沓单据,在里面找到了301室,林深算了算自己要和莎莎平摊多少钱,就下定决心,不要再想那些无稽之谈了,赶快去上班。

隐隐地,林深还有一个念头,如果真的能和鹿近距离接触,其实也不错,因为她想弄清鹿到底是什么。

看到鹿变形的第一反应,是惊恐,是害怕,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她更多是好奇,她觉得就算这个男孩并不是人类,但是这几次接触中,她没有感觉到危险,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好像没有什么恶意,至少目前为止没有。林深还记得她在楼道里哭泣的时候,鹿打开门,柔声地问她是不是没带钥匙。

如果他真的是一只鹿,也许没那么可怕。林深想。林深最喜欢的动物就是鹿,从小到大,看到的故事里,鹿都是森林可爱善良的生灵,那么漂亮,身影又那么美丽。在中国古代,鹿不也是善良、吉祥、正义的化身吗?佛教不也有《九色鹿》的故事吗?也许他只是跟我们不一样而已。不一样和有害从来不是一个意思,林深虽然是个有点情绪化的小女生,但是对于这个最基本、最朴素的道理,却很理性地坚持着。

几天以来,林深都很排斥去阳台,可是傍晚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走到阳台上,其实林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通过镜子去偷窥了,就算鹿先生不是人,也该有隐私。

鹿家阳台上的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搬走了。林深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林深时见鹿……”晚上林深临睡前默默念了几遍这句诗,自己和鹿或许就是有一些注定的缘分呢。

第七章工作

林深最后还是来到了镜湖生物研究所工作。

这是林深的第三份工作,大学毕业到现在也一年了,林深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该有点工作经验了吧,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证明她是职场菜鸟。

研究所是三层小楼,一楼进门先是宽敞的大厅,玻璃隔墙将公司和大厅分开,推开玻璃门首先面对的是前台,前台妹子是个大专刚毕业,叫乔伊,才二十岁。前台身后有一道屏风墙,遮挡住来访者的视线。墙后就是行政办公区,简称行政部,部里阴盛阳衰,除了主管葛蔓,还有同事杨晓燕,负责办公用品采买和管理、以及报销,法务是一个叫陈星儿的女孩,和林深是大学校友,a大法律系毕业。档案管理员肖遥,也是女孩。唯一的男同事叫李亚峰,负责安全保障和相关后勤工作。林深这个岗位主要负责办公室的文字材料的处理和其他行政事务。葛蔓单独一间办公室,其他人都在大办公区域有自己的工位。

二楼是科研部,其实就是实验室,每天一些穿着医生一般白大褂的生物研究者们在里面做实验,处理各种数据,和林深他们朝九晚五不同,他们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可能几天都不来,有时候彻夜加班加点。三楼是总经理和董事长的办公室,以及档案室。大部分时间,总经理和董事长的办公室都空着。一楼大厅有直达二楼、三楼的电梯,所以

林深刚来工作,发现大家除了李亚峰大家都比较冷淡,各干各的事情,不怎么理她,而李亚峰真的是个热情的逗逼,跟谁都自来熟,刚来就跑来跟林深打招呼,嬉皮笑脸地介绍自己。

虽然之前面试的时候有点挫败,但是林深还是相信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但是她到底是太年轻了。

林深的感觉没错,葛蔓是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并且完全兑现那天说的话:不会降低对你工作的要求。

林深从来的第一天,葛蔓就将办公室的收文、接通知交给了她,主要是集团总部那边发来的消息,林深要根据内容和缓急及时给葛蔓汇报。

上班第三天的时候,林深接到一个电话,是要求葛蔓去总部开会,林深记录了时间地点,会议内容,就去跟葛蔓汇报。

葛蔓反问:“这就完了?”

林深不解:“还要什么吗?”

“这个会是谁主持,有谁参加,相关会议议程你都没问吗?”

林深确实没问,她压根没想那么多。

葛蔓看她站在那里不动,说:“还不快去问,等我去问吗?”

林深立马就跑出去,打电话给总部询问。然后又去把问到的信息汇报给葛蔓。

葛蔓没有放过她:“完了?”

林深都有点害怕了,不敢说话。

葛蔓说:“要我去开会干什么,我是只是参会,还是需要发言汇报,需要准备哪些材料,这些你也要问啊。”

林深又急急忙忙跑出去,手忙脚乱地打电话,打电话的时候心里,埋怨:你有什么要求你倒是一次性说完啊。

然而这只是开头,等到林深开始着手处理文字材料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地狱。

林深要根据研究所这边的情况往集团总部写报告,然而别说集团总部了,她连葛蔓这一关都过不了。葛蔓的要求极严格,大到行文措辞是否准确,报告信息是否完备,小到错别字、格式字号全都要管。而且眼睛尖得不得了,有时候有一行的间距跟其他的行距稍稍有一点差距,她都能看出来。返工重写是家常便饭。

从上班的第二个星期起,林深就走上了似乎没有尽头的加班之路,很多她觉得自己已经写得很清楚的材料,葛蔓随便问个问题,林深就回答不上来。她有时候觉得葛蔓是故意在针对自己,鸡蛋里挑骨头,这个女人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已经提前进入更年期了。于是和君洁、莎莎吐槽上司,也是每日必做功课。

至于鹿,他真的也在这里。不过他是白大褂中的一员。有几次,林深在大厅遇到正在等电梯的鹿,鹿也看到了她,但是没打招呼。林深从李亚峰那里得知,鹿全名叫鹿然,是k大生物系研一的学生,跟着自己的导师在这里做项目,据说是得力助手,很受器重。至于其他的,李亚峰也不太清楚。不过有一次李亚峰很神秘地说:“那个鹿然好像和蔓姐早就认识,关系似乎很好呢。”

林深没在意,但是没想到鹿竟然是k大生物系的研究生,那么就是张志超的师弟。这个世界还真小,她想到了六度分离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五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根据这个理论,你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之间只隔着五个人。

这就是她和鹿的缘分?林深也没有细想,就又陷入一堆工作中。

林深每天要乘公交上班,公交站就在a大的西门附近。从公交站到小区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这段路上有一段是要沿着a大的校园外围走一段。a大校园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到了晚上几个大门都会关闭,防止外来人员随意进入,也管着学生不要深夜外出。栅栏和道路之间是绿化带,重了松柏香樟之类的树木。很多树木也有十几年树龄了,郁郁青青。

但是因为时间久了,铁栅栏总会有生锈腐蚀的地方,有几处围栏那里断裂,形成一个很大的缺口,人可以自由地通过缺口校内校外穿行,林深从车站回家的路段也有一个那样的缺口。好在大学城这边治安不错,而且教学楼和宿舍楼的管理也比较到位,目前没听说过出什么事情,那几个缺口反倒成了很多人出入的近道,日久天长,缺口那里的绿化带都走出了一条小径。也没有人去报告管理处维修。

林深从这里路过时,经常有学生从那条小径里走出来,大多数三五成群,去马路对面的美食街消费娱乐。每当这时,林深就能想到大大学时光。

但是如果夜深了,从这条路走,胆小的女生还是有点害怕的。虽然对面的美食街灯火通明,但是这段路因为没有任何店铺住家,只有路灯,但是照明似乎也不是很亮。白天看起来郁郁青青的树木,到了晚上就是一团黑影,笼罩着栅栏和道路,好像光线更差了。已经是六月,学生们进入期末,晚上也不出来浪了,大多数人不是乖乖去自习,就是在找实习找工作,连美食街都冷清不少,林深有时候走完一整段路都遇不到一个人。好在她不算胆小,或者说比较粗线条,对这段路心里并没有什么膈应。

虽然和鹿就住在对门,但是她从来没有在来回的路上碰见过他。她甚至再也没见过鹿家的大门打开过,仿佛那是一间空屋,林深都怀疑他是不是搬家了。而且那时候明明听到屋里有人喊他“鹿”,那应该是有室友吧。可是对面的门就那么紧闭着。

能跟鹿住在一起的,是人类吗?林深想到这里,一阵恶寒。

她后来又和志超君洁一起相约出去玩,林深问志超为什么不去研究所。志超说自己并没有参加导师的那个项目,主要是辅助导师在学校里的课题研究,代代课、带师弟师妹,很少去科技园。

说到“师弟”,林深立马想到了鹿,问:“那个……鹿然是你师弟吧?”

志超有点讶异:“你认识鹿然啊,是在研究所认识的吗?”

林深没说鹿然就住自己家对面,含糊地说:“嗯嗯,是的。他这个人怎么样?”

志超说:“是小我一届的师弟,也就22、23吧,真的很有才华。本科是在h大读的,保研来的k大,面试的时候导师就特别欣赏,招进来以后果然不负所望,才研一呢,就特别受器重。说实话,他真的是天才型的人物,其实完全可以出国留学,或者继续在h大读研的,毕竟是在首都。连我有时候都有点嫉妒。长得也不错,不少本科的小学妹都喜欢他,不过他现在还是单身哦。”最后这句话,志超冲林深笑得意味深长,林深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林深赶忙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觉得他挺奇怪的,好奇而已。”

志超笑了,说:“你也发现了,确实有点怪。说孤僻吧,其实跟人相处也是和和气气的,待人有礼,没觉得不好接近,但是他跟谁都保持着距离,好像在学校里就没特别好的朋友,还不住学校宿舍,在外面租房子住,除了实验上课就回家,几乎不参加任何活动。”

君洁听了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待人礼貌是修养,独来独往是选择,也许人家就是喜欢安静呢。”

林深试探地问:“就这个吗?你们没有发现他其他地方很奇怪,比如说他不太像正常人?”

志超有点懵:“就算不合群也不能说不正常吧。”

“不是,不是,你有没有觉得他……像某种动物。”

志超正色道:“人本身就是动物,不需要像。”

林深忘了他也是生物系,此路不通,再换个问法:“你们实验室有没有养鹿啊,或者研究鹿?”

“鹿?”

“对,就是那个头上长角的,爱吃树叶和青草的鹿。”

“我们实验室有斑马鱼、小白鼠和非洲爪蟾。”

“哎……”林深叹了一口气,郁闷地不说话。

君洁和志超交流了一下眼神:这孩子怎么神神叨叨的。

第八章 夜归

林深每天要从小区走到a大的西门附近去乘公交车上班。这距离不算短,有一段是要沿着a大的校园外围走一段。a大校园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到了晚上几个大门都会关闭,防止外来人员随意进入,也管着学生不要深夜外出。栅栏和道路之间是绿化带,重了松柏香樟之类的树木。很多树木也有十几年树龄了,郁郁青青。

但是因为时间久了,铁栅栏总会有生锈腐蚀的地方,有几处围栏那里断裂,形成一个很大的缺口,人可以自由地通过缺口校内校外穿行,林深从车站回家的路段也有一个那样的缺口。好在大学城这边治安不错,而且教学楼和宿舍楼的管理也比较到位,目前没听说过出什么事情,那几个缺口反倒成了很多人出入的近道,日久天长,缺口那里的绿化带都走出了一条小径。也没有人去报告管理处维修。

林深从这里路过时,经常有学生从那条小径里走出来,大多数三五成群,去马路对面的美食街消费娱乐。每当这时,林深就能想到大大学时光。

但是如果夜深了,从这条路走,胆小的女生还是有点害怕的。虽然对面的美食街灯火通明,但是这段路因为没有任何店铺住家,只有路灯,但是照明似乎也不是很亮。白天看起来郁郁青青的树木,到了晚上就是一团黑影,笼罩着栅栏和道路,好像光线更差了。已经是六月,学生们进入期末,晚上也不出来浪了,大多数人不是乖乖去自习,就是在找实习找工作,连美食街都冷清不少,林深有时候走完一整段路都遇不到一个人。好在她不算胆小,或者说比较粗线条,对这段路心里并没有什么膈应。

这天晚上,林深又因为写的报告材料不合格返工加班,她实在找不到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拖拖拉拉地改了很久。葛蔓一下班就走了,林深改好以后就立马邮给了葛蔓,没想到葛蔓很快回复她:自己稍后会看,如果还有问题,明天会跟她说。

林深明白自己可以回家了,赶快收拾东西去公交车,到家的时候都快九点了。

林深累坏了,主要是一天下来,压力太大,她现在有时候都有点害怕葛蔓叫她的名字,现在终于下班了,她整个人轻松下来,所以即使时间不早了,她也不着急,慢慢地走着,散步似的漫不经心。走到一半时,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男生从树后走了出来,很显然他也是从围栏缺口钻出来的,男生从绿化带走到大路上,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什么东西,朝着林深的方向走来。林深并未在意,但是等到她和那个男生越走越近,就快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到那个男生用一种很猥琐的口气说:“这个女的胸肯定很大。”

林深下意识扭头看了看男生,昏暗的路灯光下,这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手上拿着的竟然是一件白色的bra,一脸邪笑,一瞬间,林深脑子傻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那个男的也扭头看了她,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直低着头,他之前看到林深。等到发现旁边林深,他反倒站住了,盯着林深看。林深看看他手里的东西,再想想他刚才的举动,立马明白了这个男的肯定是进入学校偷女生内衣的,这就是活脱脱的变态啊!林深大学时就听人说过,住在一楼的女生有时候内衣会莫名丢失。虽然林深胆子不算小,但是有个变态站在自己面前,还是会害怕的。

林深赶快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快步往前走过去,希望赶快回家。她偷偷地往后瞟了一眼,万幸那个变态朝相反的方向走了,没有跟上来。随着变态越走越远,林深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是害怕,脑袋一片空白,啥都不能想,就很机械地往前走,中间她掏出电话想喊个人来接自己,但是她发现叫不了任何人,总不能叫莎莎来吧,她也是个女孩子。林深感受到了无助和孤独,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观音菩萨,保佑我吧。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人来解救我,简直就是超级英雄啊,是我的救世主啊,堪比关羽赵云。

就在林深木木地走着的时候,突然从小树林里蹿出一道白影,怪叫着朝林深扑过来——是刚才那个变态眼镜男,很显然他跟刚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又悄悄地走进树林子里,躲在树后面跟踪了林深。

眼看着他的手要碰到自己的胸部,林深下意识地用手上的包砸过去,然后开始失控地大叫,或者哭喊,林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短短几秒钟林深脑子里开始冒出各种念头:

这个人是要来杀我灭口吗?可是我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啊!就这样死了?太冤了!

我爸妈怎么办?

我还这么年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变态的手被林深的包挡了一下,并未碰到林深的身体,但是他并未放弃,又往前踏了一步,伸手抓住了林深的手腕。

啊——

林深叫得更大声、更凄惨了,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恐惧从身体每个毛孔冒出来,她更疯了一样拿包狂砸变态,又蹦又跳地想要挣脱对方的手:

“你要干嘛!你放手……对面有人,他们能看到……我刚刚打了电话,朋友马上过来……”

由于极度惊恐,林深无语伦次地哭喊着,但是毕竟是女孩子,她挣脱不了,就在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被这个变态拖走的时候,那个男的伸出另一只手在林深的胸部推了一下,林深一下子摔倒在地。

变态却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开始转身狂奔,很显然他要逃跑,林深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着,浑身瘫软,既不敢追上去,也不想追上去。然而变态没跑几步,从马路一侧冲过一个人,几乎是光速抵达,然后跃起飞踢,一下子将变态踹倒在地。

变态先是惨叫一声,然后就躺在地上哼哼,实力演绎扑街。

那人,竟然是鹿然!

此刻这位鹿先生浑身散发着万丈光芒,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夜空,他就是林深刚刚祈祷的救世主、观音菩萨,赵云关羽。林深的心那一瞬间快爆裂了,她太激动了——有人来救自己了!但是内心的激动没让林深的身体从极度的惊吓中缓过来,她依旧瘫坐在地上,哭声虽减弱,但是没有停下。

鹿问她:“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林深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可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被鹿踹到在地的变态趁着这个间隙爬了起来,有打算逃跑。鹿准备追上去,原本已经傻了的林深一下子反应过来,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踉跄着站起来,一把抱住鹿:

“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因为林深的举动,鹿放弃追变态,看着他越跑越远。也许是真的是太害怕,也许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委屈不如意积压在心里在这一刻爆发了,林深并没有立马放开鹿,就那么抱着他站在街边哭着。

鹿个子很高,一米八出头,个子小小的林深只到他的胸口。林深把头深深地埋进鹿的怀里,环抱着他,好像怕一个没抓住,鹿就走开了。

鹿一时有点手足无措,这样的情况下,好像不应该推开怀里的女孩,但是被这样抱着,鹿很尴尬,顺手抱着她似乎更不对劲。鹿的生活里其实异性不多,他也从来不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一个人过了很久,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实验,然后回到自己的家里,关上门,安静地待着。这个女孩这样的举动是他的生活所没有的,现在轮到他像个木头一直僵立在那里,双手直直地垂着,好像假肢。

许久,林深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从大哭变成抽泣,在鹿的怀里一下一下耸着肩膀,鹿低头看着怀里个子小小的女孩,满脸泪痕,因为挣扎和摔在地上,满身狼狈,甚至因为哭喊嗓子已经有点哑了,有点怜惜,终于,他没忍住,双臂环住她,抬手拍拍她的头说:“别哭了,没事了,我在这呢。”

听到这句话,林深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她扬起脸,看着男孩清秀的脸庞和明亮的眸子,睫毛又长又密,温柔地看着她,偶尔眨一下眼睛,曾经她也这样仰望过一个男孩,那男孩的眼神一开始也满是温柔。林深有点神迷,但是很快她清醒过来,从鹿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因为鹿说要去报警。

“啊?报警”林深有点犹豫,长这么大她从没进过派出所、警察局,今天被变态袭击了按理说是要报警的,但是林深想起刚才变态在自己胸口推了一把,羞耻感蹿上心头,她不愿意去跟别人讲这种事情,传出去,鬼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自己清白不保,而且万一变态知道她报警,报复她呢这点小事,警察真的会管吗?

鹿看出林深的犹豫,问她是不是不想去。林深无奈说出自己的顾忌。

鹿很是不解:“你明明是受害者,做坏事的是那个人,你为什么要觉得羞耻?需要知耻的应该是他。你也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至于怕报复这种事,不更应该把他抓起来吗?否则他明天还可能出现在这条路上,还可能欺负你,欺负其他人。今天他只是偷内衣和非礼你,以后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呢。”

林深争辩道:“如果他现在还在附近,看到我们去报警了,可能就真的盯上我了。这里离我家那么近,他完全能找到我。我常常一个人独行,这次幸好是遇上了你,那以后呢?”

鹿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和林深说:“那我继续保护你可以了吧,反正上班下班都在一起,你上下班我跟你一起走。你不能就这样让坏人逍遥法外,遇事就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话一出口,鹿和林深愣住了,林深虽然知道这是他情急之下讲出来的话,但是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而鹿则不自然地转头看别处。

林深在这段时间里,说服了自己,跟鹿说:“好吧,我们去报警,你说得对,我不应该逃避的,万一有其他女学生遇到这个变态出了事,那我也会有罪恶感的。”

“嗯。”

两人就一起走向附近的派出所。

值班的民警给林深做了笔录,问了事情经过和那个男人的相貌特征,跟林深许诺近期会在校园附近开警车巡逻,并尽快抓住那个变天。

他看了看鹿,问林深:“这是你男朋友?”

林深脸一红,摆摆手说:“不是,不是,他……是我邻居,也算是同事吧,路上遇到了,过来救我的。”

民警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一脸严肃地说:“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既然和这个女孩子一起工作,家又离得近,多照顾一下女同志嘛,下班这么晚,一起走顺带送她回家也是应该的。”

鹿吭哧了半天,最后啥也没说。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很晚了,两人一路无言,气氛有点不太对。

终于走到家门口,两人都在掏钥匙。

林深想起了什么,对鹿说:“鹿……然,那个谢谢你啊。今天真的多亏你,你从马路对面冲过来,一跃而起踢飞那个人的时候,真的……真的很像一只跳跃的鹿呢。”

林深的话里带着一点试探。

鹿有点诧异,似乎还有点警觉。他站在门口片刻,对林深说:“林深,你遇事真的太不淡定了,除了慌张就不会找解决办法,其实你当时立马走到马路对面,那里全都是商铺和小吃摊位,就算人少,灯火通明的,那个坏人也不敢追上来的,然后打电话报警,就不会遇到后面的事情了。”然后就转身进了自己家。

林深站在自家门口瞠目结舌,没料到鹿会说这种话,可是又无力反驳……

第九章 君子一诺

林深最近水逆,二十多年没遇到的事情,一个月里全都遇到了,突然下岗、看到一个大活人变成鹿、走夜路遇到变态……拍电影节奏也不能这么紧凑啊。

昨晚回家后,她没有睡好,早上很不意外地睡过了头。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连洗脸刷牙都免了,就往外面冲,

然而一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堵在门口,是鹿。

林深没有心理准备,有点惊讶,看着鹿:“你堵我家门口干嘛?”

鹿一脸正义凛然:“昨晚说好的事情,我不能食言。”

林深没明白,问他:“我们昨晚说好什么了?”

鹿支支吾吾地:“就是那个,让你去报警……”

林深想起来了,昨晚这位正义使者抱着“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坏人”的信念,力劝她报警,并答应以后上下班接送。林深以为这不过是他一时的豪言壮语,想不到他当真了,连忙说:“啊,那个,你不必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们也挺忙的,不麻烦你了。”然后就想往外跑。

鹿拦住她:“不行,君子一诺,重于千金。说好的事情,不能食言,更何况你分析得还是蛮有道理的,万一被报复了怎么办。”

林深现在只想上班,跟他说:“但是现在是大白天,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至于吧,要不这样吧,以后如果下班晚了麻烦你接一下,这种正常时间段,就让我做个独立女性吧。”

鹿让林深见识到什么叫死脑筋:“但是当时说好是上下班接送,而且万一那个人……”

“啊——”林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爆炸了,求饶道:“好吧,好吧,谢谢你来送我,我们快走吧,还要走一截才能到车站呢。”

“你确定你要坐公交车吗?我今天早上六点半就在门口等你出来,但是一直等到现在,你现在即使打车去也可能要迟到的。”

林深差点哭了:“那你明知道我都要迟到了,怎么不叫我啊。”

鹿很无辜地说:“我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敲门的话万一吵到你室友也不好,我一直以为你过一会就会出来。”

林深是真的哭笑不得,然后两个人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鹿在副驾驶,林深坐后面,焦急地看着手机上的数字变动,忍不住说:“大哥,以后看到我七点半还没出门,你就是破门而入,也求你把我喊起来吧。”

鹿从后视镜里看着林深,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迟到了。

鹿和林深到了一楼,鹿就径直去乘电梯上了二楼,林深在大家注目礼中低着头走到了自己的工位。

刚坐下来,一个文件夹就“啪”地扔到林深的桌子上,林深抬起头,是葛蔓,今天的表情尤其不好。

葛蔓当着其他人的面,就开始教训林深:“林深,这份材料你改过以后,我还是不满意,你再看看吧,你现在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且,你今天早上迟到了十五分钟,迟到本身就是态度问题,而且迟到这么久,也没有跟我联络一下,你这样子工作是不行的。”

口气相当严厉,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连李亚峰都安分地坐着,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林深想到昨晚才被变态袭击,今天早上又被当众批评,难过到要哭了。葛蔓看到了,但是没有缓和口气:“你改好之后再拿给我。”转身就走了,噔噔噔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大家才敢交头接耳。

午休的时候,林深实在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干脆趴在座位上抠手指。园区里有公共的食堂,干净卫生,味道也还行,大家中午都去那里吃饭。李亚峰很快就回来了,竟然给林深带了一份饭。

林深有点感动,她刚来,跟同事们交流也不多,一直以为是泛泛之交,没想到还有真情在。问李亚峰多少钱,准备付钱给他,李亚峰摇着头:“我请,我请,怎么能收女生的钱。”

林深不好意思,但是她从小就不太会这种客套,推来推去的,她觉得尴尬。李亚峰看她心情还是低落,拉了一张椅子,做到林深旁边,笑嘻嘻地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下午还要工作呢,看你这个样子,早上也没吃吧,一直饿着肚子,工作干不好,还容易变老。”

最后这句话,林深觉得一定是他瞎编的,不提工作还好,一提工作林深就更郁闷,把饭放到一边,说:“我吃饱了工作也干不好。”

李亚峰安慰她:“蔓姐就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她人其实很好的,虽然要求严格了点,但其实也是对工作负责的表现,她真的对事不对人。你刚来嘛,慢慢上手就好了,没事多请教一下蔓姐,她很乐意教新人的。”

林深听了直摇头:“我现在每天都来祈求她不要找我,还主动去找她?”

李亚峰说:“没办法,这是工作嘛,谁让咱们技不如人,不能独当一面呢。你如果哪天不靠她也能把工作做好,那你当然可以不用去找她。”

其实这些大道理林深都懂,但是小情绪难以自控。看着从来都是笑脸的李亚峰,林深不禁想这个人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发愁的事情啊,而且也从来不会生气。林深又叹了一口气,李亚峰看她一直叹气,说:“妹子,多大点事情,你怎么迈不过去这个坎啊。”

林深说:“不完全是工作的事情。”然后把昨晚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讲给李亚峰听,不过说到英雄救美那段的时候,林深没说那位英雄就是鹿,更没提鹿今天早上陪着她一起来上班,还坚持以后都要接送的事情。说到最后,林深愈发委屈:“所以我才迟到的,虽然确实是我不对,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

李亚峰看着林深,竟然没有了一贯的嘻嘻哈哈,突然正色道:“可是迟到了就是迟到了,虽然你确实挺惨的,但是工作怎么会来理解你。其实,上班迟到也不是大事,毕竟也没什么军国大事等着我们处理。不过蔓姐今天说的话,重点不在于你迟到,而是在于你没处理好。”

林深疑惑地看着李亚峰,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李亚峰解释说:“蔓姐不是说了嘛,你迟到却没跟她联络,这才是问题。你要是迟到个一两分钟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时间比较长,你就要尽快跟你领导联络啊,解释一下为什么迟到,大概多久才能到,这样人家心里才能有底。否则你一直不来,谁知道你是睡过头了,还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工作要怎么安排?公司喊你来上班,也是要对你负责。深,遇事要淡定,不要慌,才能解决问题。”

这句话,昨晚鹿也说过,林深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但是还是有点纠结,迟到本来就很尴尬了,还要打电话去跟人家说,林深很讨厌这种情况下的沟通。这也是林深的毛病之一,当她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她害怕主动去跟别人说。

李亚峰大概看出了林深的心思,教育她:“没办法啊,就算丢人,该说也要说啊。再说了,你别那么实诚嘛,睡过头就真的打电话过去说睡过头,你说你路上堵车了嘛。”

林深终于笑了,说:“你是不是经常拿这招骗蔓姐啊,蔓姐那么厉害,说不定早就看穿你了。”

李亚峰又恢复平常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哪有,我都说我是路上遇到迷路的老太太,送了她一程才耽误上班的。蔓姐不拆穿我,我就继续表演。”

“哈哈哈哈……”林深彻底被逗乐了。

晚上五点半下班,林深的工作其实没做完,但是昨天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她真的不愿意晚归了。而且她看了一下,鹿还没有从二楼下来,稍微坐了一会,就收拾东西要回去,心虚到不敢看后面葛蔓的办公室。

一路小跑到车站,林深才定下来心来。就算心里害怕,她也不想让鹿那样接送自己,这样的行为让她别扭,鹿说得对,其实当时她只要走到马路对面就好了。

很快,车来了,园区这边的公交车都挺空。林深上了车走到后面坐下,然后掏出手机开始刷手机。

莎莎发来了信息:下班了吗?今天早上门口的男生是在等你吗?长得不错哈。

林深知道她在说鹿,故意装傻:什么男生?我怎么没看到/

莎莎:大清早我一开门他就站在楼道里,吓我一跳。像是在等人,我以为在等你。

林深:不是。

为了不让莎莎继续问下去,也是确实有倾诉欲望,林深开始跟莎莎抱怨工作的事情,感叹自己怎么都无法让自己的御姐上司满意,实在不行就赶快换工作吧。本来每天赶去,这份工作也不适合自己。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快到家了。林深下了车就从斑马线走到马路对面,虽然等会她走到下个路口,还要再穿回来,但是她宁可多走几步路。

白天变长了,傍晚六点多外面还是亮堂堂,这个时候的美食街,还是很热闹的,人来人往的大街让林深很有安全感。走过繁华的美食街,到达十字路口,转弯过马路再往前走一截,就到小区了。

过了美食街,人就少了,林深渐渐觉得不对劲,她感觉身后似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过马路等红绿灯的时候,这感觉更明显,林深不敢回头看,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她故意在绿灯的时候加快脚步,身后那个人也跟着快走。

妈呀,不会昨晚那个人来找我了吧。看看周围,竟然没有其他人,林深真的是欲哭无泪,运气这么差,早知道就和鹿一起走了。

林深只能走得更快,想要快点到家。林深刚去公司上班那几天还化妆、穿高跟鞋,坚持了几天,发现早上还是多睡一会更重要,而且公司实在没啥值得她精心打扮自己的动力,全是女生,李亚峰都算半个姐妹。现在又变回素颜、平底鞋了。这个时候她感谢偷懒的自己。

又往前走了一截,终于到了小区门口,看到小区里的居民进进出出,林深知道自己安全了,被这个死变天折磨得快疯了,也是豁出去了,林深猛地转过身,用最大的音量大骂:“你这个死变态,昨晚踢飞你都没学乖吗,我跟你说……”

鹿默然地站在她面前,脸上没任何表情。

周围的人一脸错愕。

林深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小声说道:“好吧,我们快回家吧。”

林深今天一天都在百米冲刺,早上出门冲啊,下了班冲啊,到小区前冲啊,最后在小区门口,林深恨不得用书包挡着脸冲啊。

第十章 狗仔同事

从小区门口走回家的时候,林深问鹿到底什么时候跟在后面的。鹿说从公交车上,他就坐在林深的后面,然后一起下车走回来。

“什么?”林深惊呼:“那我怎么一直不知道?你该不会真的……”会什么法术吧?林深想这么说,话说到一半还是憋住了。

鹿冷淡地说:“你当然不知道,你一直在低头玩手机。”

“呃……”鹿会不会法术林深是不不清楚,但是他绝对有一句话噎死自己的本事。林深也不想再纠结这个,决定迂回一点去打听一下鹿的情况:“鹿然,我住到这边也挺久了,你还深居简出的,要不是你今天早上在门口等我,我都以为你不在家,因为后来就没看到过你出门?”

林深这么说着,心中冷笑:呵呵,你小子是不是每天呼啦一下发射光圈然后就瞬移了。

“我每天出门比较早,晚上回来时间也不定,所以你遇不到。”

“哦?”林深挑了挑眉,觉得这种理由好单薄。

鹿停下脚步:“你好像经常踩着点去上班哎。”

“啊?”林深又被噎死了,而且鹿竟然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她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气恼到不行,生鹿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剩下的几百米,林深一句话也不说,闷闷地走完了,鹿本来话也不多,于是全程安静。上楼到了各自家门口,鹿开口了:“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下班的话,我会尽量早点结束实验室的事情。”

林深傻眼了:“还有明天?我觉得可以了,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麻烦你了。”

“不行,君子一诺……”

林深知道说服不了他了,就不想再说啥了。准备进门的那一瞬间,林深想起了什么,叫住了鹿:“鹿然。”鹿停下手头的事情。林深说:“我们加个微信吧。”鹿没有动作,他有点犹豫。

林深怕引起误会,和他解释:“这样不方便一点吗,而且……早上如果我起床迟了,还方便你喊我一下。”鹿一时没有想出什么好的理由拒绝,掏出了手机,好几年前的机型了,林深扫了一眼手机屏幕,除了手机自带和必备软件,其他什么没下载——啊,这人的生活真够无趣的。

加上微信以后,林深看到鹿的微信昵称就是鹿先生,头像都是一只奔跑的鹿的剪影,不由地笑了起来,想起来那次外卖员敲门时喊“鹿先生”。

林深笑着和鹿摇摇手:“拜拜啦,鹿先生,明天见。”就进了屋。

鹿进了家门,没有立马换鞋进屋,在门廊站了一会,刚才林深那样笑着和自己道别,其实挺可爱的,他不自觉地嘴角也浮上一点笑意。

早上六点半林深被来电吵醒,一开始装作听不见,但是一会一个电话打进来,林深的头都要炸了,憋着好大一股起床气,林深爬起来摸到手机,屏幕来电显示:鹿先生。接通电话,林深克制着自己的起床气:“大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淡定:“不是你让我看你到点没出来,就打电话喊你的吗?”

“但这也太早了吧。”

“一日之计在于晨……”

林深已经听不下去了:“好,我马上起床。”挂了电话,但是也清醒了,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打开门,鹿果然在门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六月的气息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弥漫,很早太阳早已升起来了,但是尚未带来热气,天空蔚蓝,空气里带着一丝清凉,林深觉得呼吸清爽,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大街上,早就已经有了生气,扫大街的环卫工人,早点摊的摊主,还有赶着去上班的上班族……这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忙碌。

林深竟然觉得早起也不错,不慌不忙地走去公交车站,经过早点摊还停下来买了一杯豆浆,这是林深工作日的早晨少有的清闲。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身后的男孩,晨光里静静地立着,林深想到“立如芝兰玉树“这句,鹿配得上这句话。林深突然有点希望自己那晚看错了,他就是个普通的男孩,正常的人类。那样是不是更好一点。

公交车上,林深就和鹿说好了,早上可以一起出发,但是不要在她家门口等她,下了车要分开走,晚上回去的时候,也必须要在公交车站前汇合,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俩是邻居,还一起上下班。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说这种安排非常妥当。

后面的日子里,除了周末,林深和鹿就开始了一起上下班的日子。林深这只单身狗竟然因祸得福享受了恋爱中女生的待遇。刚开始两人都默不作声,后来林深就打开了话匣子,在车上跟鹿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林深在说,鹿听着。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昨晚刷的剧啊,工作上的不开心啊,对自己挑剔上司的吐槽啊,林深甚至有一次说漏嘴,说出自己打算有机会换工作。说到一半,林深停下了,她才发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坐在旁边的鹿本来一直直视着前方,转过头问:“怎么不说了?”

林深现在几乎每天都第一个来公司,李亚峰还问她最近怎么这么勤奋。林深莞尔一笑,说是秘密。但是李亚峰从她的笑容读出了一点故事。

有一天午休时间,林深在食堂吃过饭,准备回办公室休息,李亚峰从后面追上来,一脸神秘地跟林深说:“林深,吃过饭要不要去散散步?”

林深早就和李亚峰打成一片,关系很好,就故意装作嫌弃的样子:“虽然我是单身人士,但是也不至于胡乱将就,你不是我的菜,不要套近乎了。”

李亚峰也呵呵了:“早就跟你说我喜欢大长腿美女了,这是我的原则,我不会背叛我的原则,我是想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这就勾起林深的兴趣了,这个科技园狗比人多,竟然还有有意思的东西能看,就当饭后消遣也不错,于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李亚峰走了。

李亚峰带着林深在园区里走了一段。说实话这园区挺大的,林深平时也不爱乱逛,来上班一个月了,除了研究所和食堂附近,她还真没去过其他地方。可能是为了凸显人文科技生态三位一体,绿化和景观设计做得很好,除了办公楼和通行道,很多空地都种满了不同层次的乔灌木,还专门建了小亭和围廊,还配备了景观湖,湖上弯弯的木拱桥,直通一座小亭,倒是很有一番风味。

李亚峰像做贼一样拉着林深,沿着湖边的灌木丛猫着腰前行,走到一处,示意林深蹲下。林深搞不懂这到底是在干啥,刚准备问李亚峰。李亚峰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别说话,手指往水上的凉亭一指,林深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亭中分明有人,再仔细一看——是鹿和蔓姐。

林深一下子傻了眼,两个人平实都算是话少内敛的人,此时此刻却在凉亭里相谈甚欢。离得远听不见他俩在说啥,但两人满面的笑容证明了气氛愉快。尤其是葛蔓,一副女强人模样,不苟言笑,出了名的冷美人。但是站在鹿的旁边,笑意盈盈,完全卸下了武装,就是个娇俏的女孩子。至于鹿,林深也觉得比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要活泼。

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林深噌一下站起来,李亚峰都没来得及拉住。林深也不管那两人有没有看见自己,甩着胳膊大踏步地走开了。

林深大步流星地走到半道,李亚峰就赶上来了。看她撅着嘴,一脸不高兴,有点无奈地说:“我说妹子,你跑什么呀,突然站起来就走,把我都吓一跳。”

林深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带我看这个干嘛啊,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浪费我时间。”

李亚峰看林深这样生气,反倒笑了:“我果然没猜错。你和那个鹿然……”

林深一听他这么说,气焰立马萎了下去:“什么呀,我和那个鹿然怎么了。”

李亚峰贱兮兮地说:“你最近都是那小子一起上下班吧。我遇到过一次之后就特别留意了一下,刚开始以为是偶然,后来发现你们根本就是约好的,你俩不会是同居了吧?”

“你别瞎说!”林深差点蹦起来,“我俩……我俩就是住一个小区而已。所以有时候正好遇到了就一起走。”

李亚峰意味深长地一笑:“是遇到了还是约好了?这个我就不细究了,但是你刚才那个状态,好像不仅仅是把人家当邻居吧?”

林深刚才是生气,现在是又气又急,有种秘密被人拆穿的感觉。

李亚峰接着说:“妹子,喜欢人家不要紧,但是眼睛要擦亮。”

林深干脆破罐子破摔,索性顺着他的话讲:“怎么,你来告诉我,鹿然名草有主,让我别当小三破坏别人感情,还是来告诉我他是渣男,有女朋友了,还不跟我保持距离。”

“不不,我是来告诉你,所有爱情都有竞争者,但是你要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李亚峰冲林深眨眨眼,“你也知道我们蔓姐是很优秀的。她和鹿然早就认识了,两个人好像交情不浅。目前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两件事:一他俩还没在一起,至少还没公开,二蔓姐对鹿然绝对不止是朋友。你现在要是有什么想法,得赶快行动,正好你和他住一个小区,每天一起进出,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懂的……”

看着李亚峰得意忘形的样子,林深想:他不去当狗仔真的可惜了。

第十一章 自己选择的生活

林深看到鹿和蔓姐在一起的那一幕以后,心情非常郁闷,鹿的人品也开始让她质疑:他俩是在谈恋爱吗?蔓姐好像比鹿大吧,不过现在姐弟恋也流行,但是明明有蔓姐了还不跟其他异性保持距离。蔓姐知道她和鹿每天一起进出的事情吗?知道的话,是个女生都会生气吧。

林深突然又想到自己平时跟鹿各种吐槽工作,还动不动嚷嚷这要换工作,更加懊恼了——他不会和蔓姐都说了吧。

林深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和鹿继续这样不妥,而且都这么多天,也没啥事,其实也不需要鹿护送了。

那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林深反常地沉默,她本来就是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的人,鹿马上就察觉了。但是他以为又是工作挨批评之类的事情,自己低落一会就好了。

快到家的时候,林深突然对鹿说:“鹿然,谢谢你这阵子送我。刚开始上班就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仗义出手相救,后面还一直陪着我,我真的很感谢。今天派出所通知我了,那个变态已经抓住了,我现在也熟悉这边环境了,不需要你送了。”

合情合理,鹿却觉得不对劲,这段时间,林深已经和他熟悉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叫他都直接叫“鹿”。这是他身边最熟悉亲近的朋友会这样称呼他,但是林深很自然地也这么叫着,他刚开始有点不习惯和奇怪,但是很快就适应了,林深是那种心里没有太多防备和心机的女孩子,只要她愿意相信你,就会不自觉地流露她的热情和信任。可是现在林深非常官方地称呼他的全名,语气里都带着疏离,这情绪太明显,鹿想了一下,自己好像也没哪里惹到这位大小姐吧。

虽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林深和自己真的也谈不上什么至交,人家既然都说了不需要的,而且确实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了,非要继续当这个护花使者,好像显得自己居心叵测。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鹿淡淡地应了一声“好”就没再说什么。

林深的眼睫毛抖了一下,她有点失望——她以为鹿会问点什么,或者还会来一句“君子一诺”啥的,结果人家干脆地答应了。本来也没什么的事情,一瞬间让她认为自己的自讨没趣和自作多情。

后面的几天,林深开始了一个人上班下班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适应,本来也该如此。大多数时候,林深都挺淡定的,但是不知道她是鹿培养出生物钟了,还是因为马上进入七月,天气热了起来,她早上竟然开始早起,没有鹿的叫早服务,也能在闹钟一响就立马睁开眼,手脚麻利地洗漱收拾。开门的一瞬间,她有点期待会在门口遇到鹿,如果他平时都是这个点出门,偶遇一下也有可能吧。可惜林深再也没有遇到过鹿。研究所那里也不能看到鹿的身影,好像这个人就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林深在这种时候要闷闷不乐几分钟。

转眼林深工作就要满一个月了,这天蔓姐又因为林深工作的事情,喊她到办公室里批评了一顿,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蔓姐话语讲得非常严厉。林深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虽然确实是自己有错,但是心里不免有点嘀咕:不会是发现她和鹿的事情,现在给自己小鞋穿吧?还是鹿那个叛徒把自己无心的碎碎念告诉了蔓姐,所以蔓姐对自己有成见?

想到这里,林深的思绪不由得开始有点飘,她开始回忆自己都和鹿说过什么,有哪些真的犯了大忌。

蔓姐看出了林深的心不在焉,停下话头:“林深!”

林深还陷在回忆中。

“林深!”蔓姐又提高了音调,林深这才回过神。蔓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到底是怎么了?”然后示意林深出去。

林深出办公室的时候,有点绝望,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真的是个废柴。

晚上到了下班时间,林深没有走,在位子上默默地改稿子。不知不觉已经七点多。林深想起来之前也是因为加班晚归,被鹿“英雄救美”。

“林深。”蔓姐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林深吓了一跳,她以为大家都走了。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林深转过身的时候,蔓姐已经就在身边。

“蔓姐。”林深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蔓姐看了看林深的电脑,问她:“还在改那个汇报材料啊?”

林深点点头。

“休息一会吧,我办公室里有饮料,请你喝一罐,喝完了再继续。”

林深不好意思,连连摇头:“不了,我还是赶快弄好吧,蔓姐你如果忙完了就先回去吧。”

蔓姐问林深:“你是不是很怕我?”

林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暗暗叫苦:该死的鹿肯定和蔓姐说了什么。

蔓姐看着林深有点手足无措,竟然笑了:“其实跟我工作的人都有点怕我。我自己也知道,我要求比较严格,一着急说话也不顾忌,你们压力很大。”

“蔓姐……”

蔓姐没让林深说话:“你的工作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至少大的方向没错,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你过去。但是我老记得你那天来面试的时候跟我讲的一番话,你那时候眼睛都有光,我想起来了刚来城市的自己。我也是从一个很偏远、很朴素的地方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追寻某些东西留了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我比你还挫……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开电脑,我第一次用电脑是在网吧,看着别人摁了旁边方盒子上的一个按钮,电脑就亮了,我就有样学样,结果按了几次都不行。”

林深也被勾起兴趣:“电脑坏了吗?”

“不是,我摁得是隔壁的电脑,那个女孩正在写东西,还没来得及保存,就被我切断了电脑,傻在那里不说话,就看着我开开关关几次,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让我赔……我真的吓坏了,还特别不好意思,最后陪了人家网费,还陪着她写到半夜,把东西写完了才走的,哈哈哈哈……”

林深也跟着蔓姐笑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职场白骨精的蔓姐是那种摩登大都市里长大的女孩,从小接受良好教育,享受着最时髦、最潮流的一切,可能家境优渥,父母宠爱,一直是个骄傲的公主。但是没想到,她也有过这么无厘头的进城故事。

蔓姐止住了笑,对林深:“林深,我知道你一直想努力。但是你没有努力对方向。你平时也不是一个内向不善言辞的人,可是工作的时候就闷头闷脑地一个人做,给你任何任务,你都一句话不说地接下来,既不问我具体要求和想要什么,也不跟我讨论这份工作你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什么样的协助才能完成。每次都是全部做好了才来交给我,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林深重复了一遍蔓姐的话:“不用那么着急。”

蔓姐点点头:“嗯,你太着急了,也太自信了。交给你的工作,你确实应该竭尽全力去完成,但是不代表你什么不可以问。有时候问问题和做事情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当一份工作交到你手上,你如果一开始就很明确对方需要什么,你自己也能按要求完成,那自然没问题。但是如果你不知道你就要问,哪怕那个问题很蠢,哪怕只是没听清让别人重复一遍,你也要说。你每次都是把一切都弄好了才交给我,其实做之前或者做的过程中,你就可以来找我问问这样是否可行,如果一开始的方向不对,半途而废也是一种进步。你想想你千辛万苦做了半天,结果全部作废,是不是很冤枉。你也从来不争辩什么,我说让你一天完成也好,一个星期完成也好,你都不置可否。但是如果真的做不到对方的要求,也要勇敢地说出来,在职场上,你的沉默就是默认,大家就会当做你可以做到来安排后面的事情,一旦你没有如约兑现,看似是你一个人挨顿骂,但是其实很多事情要从头来过。”

林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听过蔓姐说好,她瞪大了眼睛,仔细地听着蔓姐说的每一个字,她有点纠结地问蔓姐说:“跟领导说自己不行不是很挫吗?”

蔓姐接着说:“可是你就是不行啊。反正都是不行,早说比晚说好。我理解你很害怕跟上司说‘不’,其实不仅仅是你,我们就是很难开口说‘不’,但是有些话就是必须要说。工作也不要单打独斗,我观察你很久了,给你的材料,你几乎都是大略浏览一遍,我不清楚你是否全都看懂了,但是有些东西你的理解未必全部正确,去问问专业的人是最好的。不要想当然地去做事情,工作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却幻想靠一己之力去做到完美,这也是你盲目的自信。”

“最后,”蔓姐把身子半靠在桌边,“其实想着实在不行就可以换工作吧。”

林深听到这里不淡定,着急想要解释:“蔓姐,不是这样的。”

蔓姐毫不在意地笑着:“没事,你不要慌张,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当时也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过来的,而且很多人都觉得行政的工作很简单,谁都可以做,没什么挑战性。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简单的工作,所谓简单只不过是敷衍了事者自我满足的借口,他们自动降低了标准,再复杂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那天我问你的几个问题,现在让你回答,你能回答得更好吗?林深我喜欢你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和勇气,可惜你似乎没用到这份工作上,因为你一开始就觉得无所谓。”

林深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蔓姐的口气很温和,但是比任何一次骂她,都让她觉得如坐针毡。

“从一开始就抱着如果不行就放弃的想法去做一件事,你其实就已经放弃了。它会无形中反映在你的每一个方面,你的工作有时候会犯一些很低级的错误,我会特别生气。我对你有很大的期待,我觉得你应该比现在做得更好我至今记得你说无论以后去哪里做什么,都希望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生活。你的选择早就开始了,人生的选择从来不是哪一个点,人一直在做选择,并且承担着选择带来的结果。如果按照你那天对自己的期许,你应该有一段时间会活得比较辛苦,但是这也是你自己选择的生活。”

林深沉默了很久。

蔓姐临走前,跟林深说早点回去,那篇稿子可以等明天再改。

但是林深还在办公室待到了很晚,差点错过末班车,并不是在工作,而是一直在想着蔓姐的话。

这也是自己选择的生活。

林深回想起今年过完年的时候去单位交了辞职信,拉着行李箱踏上了火车,那时候选择就已经开始了。

第十二章 令狐

不得不承认,那一晚看似闲聊的人生指导给林深的触动还是蛮大的。她从来不知道葛蔓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也未深度思考过自己眼下的生活,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必须走下去,并没有很积极地掌握主动权。

如果说此前的生活最大条的事情是逃离老家那个小镇,逃离爸妈的管控,那么现在她突然开始考虑逃离以后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了。

这有点像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当年这部剧传到中国并上演的时候,掀起了一股娜拉热,那些受够了家庭束缚的青年羡慕并称赞娜拉出走的勇气,也学娜拉逃离让他们窒息的家庭。鲁迅先生写了一篇文章《娜拉出走后》,讨论娜拉出走以后会怎么样。

逃离在剧本里可以是结局,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从来不是。

林深来上班的时候,看着电脑上自己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千字的稿子,回想着蔓姐的话,决定开始改变。

林深走进蔓姐的办公室,和蔓姐说:“蔓姐,谢谢你昨晚和我说了那么多,我虽然现在还在摸索中,但是以后会好好努力的,一点点改变自己。谢谢蔓姐你之前给我的指正和包容,后面我会尽快赶上来。”

蔓姐满意地点点头,说:“那我等着你,你今天先把昨天的材料改好交给我。

林深回去以后认认真真把写材料之前交给她的资料看了一遍,大部分都还好,其中有一部分涉及到研究所档案管理的部分,林深就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写了,这次她学乖了,去找档案管理的肖遥,拿那叠材料中自己不太明确的地方去请教她。肖遥刚开始略略有点吃惊,但是还是很细致地解释了一番,事实证明,林深的想当然是错误的。

林深将自己材料中的错误更改了过来,又理了一下思路,因为害怕有错别字,还特地拽李亚峰帮自己看看。李亚峰告诉她,如果不想让他把原本正确的字改错了,就赶快找别人。林深看得出李亚峰也是指望不上了,只好放过他。

再把东西交给蔓姐的时候,蔓姐看了一遍,说:“有进步,还是不满意,但是我也不指望你一口吃成个胖子,我愿意再给你一点时间,但是如果到试用期结束,你还是不能让我觉得你可以,那你就没机会了。你要记得,你是打算向重要的人证明你可以的,不要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

林深点点头,内心其实非常舒畅,这是她上班以来第一次获得蔓姐的肯定,虽然也不过是一句有进步,但是最起码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废柴,还是有希望的。

林深就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开心的人,一整天心情都阳光灿烂,一整天干劲十足,在位子上噼里啪啦敲了一下午电脑,几乎没离开座位,下班回家的时候都哼着歌。

很多事情都喜欢凑在一起,这么开心的一天,林深得瑟到不行,结果到楼下,发现自己的钥匙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按了家里的对讲,没人应,很显然莎莎还没回来。这种情况林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林深已经驾轻就熟,只要站在楼下,等着同栋楼的住户开门跟着一起进去就好,然后就安静地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连着屋里的wifi,等着莎莎回家开门。但是今天下午打鸡血的副作用在这时显现出来——她现在很想上厕所!

半路上林深就觉得有点感觉,但似乎没啥影响。可能是因为钥匙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心里一着急,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难受了。小区倒是有公共厕所,但是离林深家超远,林深不太想走过去。于是给莎莎发信息,问她啥时候到家,莎莎说已经到车站了,马上回家。林深算了算,莎莎坐车的地方离小区走路顶多五分钟,还是在楼下等她比较划算,于是鼓励自己坚持一下。

在楼下了站了十分钟,莎莎还没回来,林深就开始跺脚了。欲哭无泪说的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尿裤子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二十多岁的自己身上吧。又给莎莎发了几个信息,问她啥时候回来,莎莎没回,电话也在通话中。又过了十分钟,林深绝望了,虽然这事怪不着莎莎,但是她已经开始在内心哭喊:王莎莎,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害得我好惨。

就在林深快要抓狂的时候,她扫了一眼门边的对讲呼叫,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是快要疯掉的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于是顾不得丢人不丢人,她按了302的呼叫键。

鹿!鹿然!鹿大神!拜托你一定要在家啊。

对讲机的铃声慢悠悠地响了三声,竟然有人接了。

“喂,哪位?”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深差点喜极而泣,带着十二分的欣喜大喊:“鹿,我是林深,快开门。”

“林深?”男人的声音有点迟疑。林深急得跳脚,说:“快点,你墨迹什么?”

“好。”男人答应了之后,门禁“啪嗒”一生开了。

林深“哐——”的一声,大力拉开门就往楼上跑,小短腿超越身体限制,一步跨了两个台阶,上了楼。

到了三楼,她没有一丝犹豫,就开始狂拍鹿家的门,一边拍一边大喊:“鹿!快开门!快点,要出人命了,你开门吧。”

门开了,林深啥也顾不得就要进去,开门的人有点惊慌,问她:“你干什么啊?”

林深顾不得许多,把肩上的书包递给来人,脱了鞋就往屋里跑,问对方:“你们家卫生间在哪里?”

对方显然也是有点懵,指着一处角落说:“那里。”

林深一口气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就冲了进去,关上门。

等到她恢复理智的时候,林深觉得自己此生似乎再也不能走出这几平米的小空间了。

太丢人了。她第一次来鹿的家里,竟然就是借厕所,而且还是在这么慌张的情况下。鹿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大晚上蹲在楼道里哭,现在又是这样的局面。

仿佛在里面待了一个世纪,鹿一直也没来催他,林深觉得越来越热,而且一直霸占着人家的洗手间,好像也不是个事。

她磨磨蹭蹭地洗好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二十遍头发和衣领后,深呼吸一次,开门走了出去,走向客厅。

沙发上的男人抱着她的书包,一脸郁闷和惊讶,这是正常的反应,可能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连大门都没关,然而那并不是鹿。

这次轮到林深惊讶了:“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看她出来了,反问:“这应该是我问的吧,你是谁啊,怎么突然冲进来了?”

林深被他这么一问,也想起来自己才是外来者,弱弱地问:“这里不是23栋302吗?”难道自己跑错楼层了

男人回到:“是啊。”

“那这里……不是鹿然的家吗?”

刚才还一脸警惕的男人突然就换了一副表情,打量了一下林深,带着一种玩味的口气说到:“哦?你认识鹿然?刚才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喊鹿,我都不会开门。你是她什么人?”

林深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自己好像不是鹿的什么人。一个来借卫生间的邻居?

男人看林深没说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凑上前来,离得太近,甚至有点贴着林深,眼神诡异:“你喊他鹿……该不会你……”

林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说:“你干嘛,不用凑这么近,我我怎么了?”

男人还想说啥,大门口传来鹿的声音:

“狐……令狐,还有……林深,你俩在干嘛?不对,林深你怎么在我家?”

男人和林深同时朝门口望去,鹿提着一袋东西,和另一个青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第十三章 好基友

令狐大名叫做令狐信,如果说鹿是个清秀的男孩,那么令狐就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鹿的五官并没有很突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澄澈的眸子,让两道浓浓的眉毛都泛着柔柔的涟漪,即使不笑也是让人觉得柔和。

令狐信不一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脸型完美、五官俊美,唇角眉梢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是那种坏坏的笑,似乎一直在玩味什么,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身段高而修长,他也很会打扮,从着装到手表、发型,看似不经意,但是搭配很协调。他站在林深旁边的时候,身上好像有淡淡的古龙水味。

至于和鹿一起从外面回来的男孩,叫章元,站在鹿和令狐身边,他稍显普通,圆圆的娃娃脸,下垂眼,平头,个子不高、体型匀称,穿着也简单。好像也不爱说话,沉默寡言。令狐信把他介绍给林深的时候,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对林深表示好奇,点点头表示打过招呼。

是的,林深偶然冲进鹿的家里,撞见了鹿和另外两个男生。鹿没说什么,反倒是第一次见面的令狐热情地向林深介绍了自己和章元。

林深在中二时期,也读过几本霸道总裁文,姓氏好像也是人设的一部分,包括中学时期很流行的偶像剧里,霸道总裁、高冷学霸什么的,很多都是复姓,似乎这样显得高级一点。林深有一阵子也觉得姓欧阳、上官、慕容真的气质很不一样,再长大一点中二病症状就缓解了不少,而且她长这么大,身边从来没有人姓复姓,但是小说里好像扔块砖都能砸到一个慕容世家的后人。

令狐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姓复姓的人,可惜完全不符合高冷、霸道这类的词眼,也没啥神秘感,林深觉得他嬉皮笑脸,油嘴滑舌,跟谁都自来熟,这一点倒是跟李亚峰很像,但是好像又不完全一样,李亚峰就是姐妹,你恨不得拉着他一边做美甲一边去聊各种八卦,而令狐让林深觉得他似乎就是一个情场老手,很会和女生各种装熟,左右逢源。

当他知道林深就是鹿对门的邻居,两人平时还有点往来的时候。令狐立马热情到不行:“哦,你就是林深啊。老听鹿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缘分缘分。”

林深半信半疑,看向鹿那边,他正无奈地摇头,很显然,他没提过。

经他介绍,林深终于知道,令狐和章元是鹿最好的朋友,俗称好基友,两个人都是上班族,看相貌好像也是年岁上比鹿要大一点。令狐是一家公司的业务主管,而沉默内敛的章元是程序员。林深心里不住点头:他们都入对行了。

令狐又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说:“小姑娘是鹿的对门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平时我们鹿麻烦让你照顾了。刚才看那个样子,你俩似乎很熟啊?”

林深又往后退了一步,有点别扭:“啊,还好还好,我们……也不是很熟。”

在一旁的鹿接话了:“什么叫麻烦她照顾,都是我照顾她好吗?还有林深,你怎么在我家?”

林深实在不想说自己忘带钥匙是来借厕所的。令狐哈哈一笑:“鹿,你也是没意思,隔壁美女来你家串门,你老问什么,零食饮料摆上来就好。”

鹿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跟林深说:“那个……我和令狐、章元还有话说。”

林深就算再没眼力,都知道鹿是在逐客了,忙准备走,一把被令狐拉住了:“别听鹿瞎说,我们三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聊的,刚才不过是想看球赛转播,人家既然来了,怎么连茶都不喝一杯就让人家走。而且……美女说不定现在也不想回家。”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令狐冲林深眨了眨眼,语调也怪怪的。

令狐是个聪明人。也是,明明自己家就在对面,在楼下按对讲,上了楼冲进邻居家借厕所,除了没钥匙开门,还有什么解释呢。

林深想着自己不知道要在楼道里坐多久,在那里喂蚊子,而且手机已经快没电了,还真有点犹豫。最重要的是,解决人生大事以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鹿的家里哎!她之前就想去打探鹿的秘密,但是和鹿一起出入那么久,发现他没什么异常。那天晚上自己真的出现幻觉了?可是现在她在鹿最私密、最真实的空间里,也许能发现什么吧。

林深有了想留下来的念头,拿包的时候就有点磨磨蹭蹭的。

鹿看在眼里,皱着眉头。就在林深要跨出大门的一瞬间,他叫住了林深:“要不,你坐坐再走吧。”

林深有点意外,转头就笑着问:“真的吗?那、那我就打扰了。”

本来只是想安安静静找个角落待着。令狐非要拉着她做到沙发中间,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还问林深喜欢不喜欢吃零食,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让章元下去买。

老实的章元歪着头看着他,一副你良心不好会痛吗的表情。

本来说好三个人一起看球赛的,但是只有鹿和章元在看,令狐一直在招待林深。

林深应付着令狐的热情,偷偷把整间客厅观察了个遍。

两室一厅,内部格局和林深家是一样的,雪白的墙面好像是刚刚刷过,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是山水写意和寒江独钓图。屋里的陈设简单,但是很有品位,摆放得宜,窗明几净,连地板都是擦得亮亮的。跟鹿接触了一阵子,林深知道鹿很爱干净。

她看到之前在镜子里看到的书架和桌子,一个激灵就朝阳台看过去,然而阳台上除了晒着鹿的几件衣服,并没有什么大镜子,林深也怀疑:鹿是那种臭美得在家里摆那么大一面镜子的人吗?

令狐看出林深的心不在焉,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

不是他自负,第一次见到他的女孩,基本上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帅哥谁都想多看几眼。但是这个女孩从一开始似乎就更在意鹿。

他小声问林深:“你在看什么呢?”

林深的小心思被戳穿,有点尴尬,搪塞着说:“我就是好奇,他家这房子的装修,感觉比我租的房子精致一点,是租的吗?也不知道房租多少钱。”

令狐的坏笑更明显了,说:“这我也不知道,鹿一个人住,你以后没事可以常来找他玩啊,一回生二回熟,不就知道了。”

林深除了干笑不知道说啥好,但是想了想又问:“一个人住?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有室友呢,有一次我出门,正好他出门拿外卖,屋里有人喊他‘鹿’,我以为他也是合租。”

令狐略一思索:“哈哈,那可能就是我啊,我和章元经常来找他玩,他喜欢喊我们来陪他。我说你怎么叫他鹿,原来是跟我们学的,看来我们有缘。”

鹿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耳朵却支着听令狐和林深在说什么。

听到令狐这么说,实在忍不了:“什么叫我喜欢喊你来,每次来了吃吃喝喝,把家里搞得一团糟,还不帮着收拾。隔三差五就来,上次突然说什么房子到期了还没找好房子,就硬要搬进来。也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东西怎么那么多,衣服就几大箱,行李堆得家里到处都是,连阳台上都是你的东西。寄人篱下就要有个寄人篱下的样子,搬进来的时候说好你睡沙发的,结果每天找各种理由跑到我房间赖着不走,然后躺床上装睡,逼着我去睡沙发。什么家务也不帮我干,我求你以后别来我家陪我了。”

林深第一次听到鹿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没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了:原来鹿也会疯狂吐槽,之前他还教训自己遇事别老是抱怨。

林深一直以为鹿是那种永远都从容的人,看来他是没遇到让他抓狂的人。章元也在一旁偷笑,他也很喜欢看鹿和令狐相爱相杀的场面。

林深笑完了,问令狐:“你之前搬到鹿家住了几天?还搬了好多东西来。”

“嗯,不过你别听鹿瞎说,他就是夸张,哪有很多东西,不过就是一些……”

林深急切地问:“你是不是在阳台上放了一面大镜子?”

“哎?你怎么知道的。”

鹿又开启了吐槽模式:“那么大一面镜子,别说她在隔壁阳台,她就是住对面楼都看到了。”

果然,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镜子是臭美的令狐放在鹿家的阳台上的,那自己那天看到的可能就不是幻觉。如果当时看到鹿变形的是真的,那令狐真的是坑的一手好队友。

林深又开始打量着整间客厅,甚至伸长脖子有点想往鹿的卧室张望——她在找鹿家有没有什么鹿的模型、画像。

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

连鹿都发现林深的不对劲,问了和令狐一样的问题:“你在看什么呢?”

林深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时候林深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响了,莎莎发来的信息:我回家了,你怎么不在家?

林深赶忙说自己室友回来了,要回家了。三个男孩也就没多说什么,起身送林深出门。

回到家,莎莎一脸怒气,眼眶通红,林深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才回来,莎莎就开了哭腔,然后梨花带雨地大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林深听了个大概,就明白了,本来和男朋友你侬我侬地发着信息,结果下车没走几步路一句话没说对付闹了不愉快,后来升级成打电话争吵,一直在路边打电话,也忘记走回家,不欢而散以后莎莎放弃了减肥计划,去路边点了一堆啤酒加烤串,一个人狂吃。

“可怜的孩子。”林深把莎莎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原谅她了。

晚上快要睡了的时候,林深的手机提示来了信息。

第一条是鹿的:

你今天又不知道把钥匙随手放在哪里了吧?所以进不了家。之前不是说过注意点吗?你太爱丢三落四了。

鹿的信息,林深决定假装自己没看到,不想回复。

第二条是加好友提示,申请信息写着令狐信。

林深想了想,还是加了。

林深一走,令狐就软磨硬泡,连哄带骗,让鹿讲了他和林深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顺带要来了林深的微信。

鹿这个人平时很靠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拿令狐没办法,其实很多人都拿令狐没办法。

刚加上,令狐就发来了信息:

你好像很在意鹿啊。其实鹿真的是个很好的男孩,他看着高冷,也没谈过恋爱,不太会和女孩子相处,所以有时候说话直了一点,但是外冷内热,超级温柔的一个人。目前名草无主,你要好好把握啊。

林深呵呵一笑,心想你是没看到他和蔓姐谈笑风生吧。转念一想,令狐和章元知道鹿的真面目吗?还是说鹿真的就是普通人?

犹豫了一下,林深给令狐回复了:

令狐,鹿有没有半夜睡不着看动物世界的习惯啊?

令狐接到信息,半天不知道说啥好。

第十四章 黄朗

七月,林深在工作上比之前更加努力,也确实有了一点起色。蔓姐的那番深谈让她有了一点觉醒,不过成长还是需要时间和试错的。

所以各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小错小非还是时有发生,蔓姐还是要叹气摇头,看林深手忙脚乱地补救。每当这时,林深就会想起蔓姐说的期限,不由得心头一紧。

林深那天早上刚到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到前台乔伊银铃般的笑声,心里便断定蔓姐还没来。

刚来上班的时候,林深很不解研究所要哪门子前台,又不是商务楼,这不是老板赞助科学家们做研究实验搞开发的地方吗?为了让老板赏心悦目?可林深来上班这么久了,三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和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就没打开过。

因为大老板很少来,乔伊的工作真的非常清闲,每天按时来打卡上班,来了之后开了电脑,如果没什么事,就开始浏览网页,大部分都是淘宝。接接电话,传传消息,收收快递,有时候帮忙其他同事打打下手,这一天就过去了。从来不存在加班的情况,也很少因为做错什么要挨骂。

林深不止一次跟李亚峰说起羡慕乔伊,尤其是在犯错挨骂以后。李亚峰笑她没出息,说:“压力和劳动量与工资成正比,你知道她工资多少钱一个月吗,就羡慕?”林深看着坐在前台淘宝的乔伊,心想应该还好吧。

乔伊才二十岁,大专毕业后就来了这里上班。年轻,长得也挺可人,气质美貌肯定没办法和葛蔓比,但是收拾一下也很不错,可是乔伊在化妆这件事上很是投入,穿衣服的风格也爱走成熟性感风格,有点不太符合她这个年纪。

林深之所以认为乔伊的工资不至于太低,有个原因就是她对淘宝的狂热,似乎一直在买买买,快递包裹也没断过。衣服、鞋子和包包也换得勤,乔伊强调,穿衣服最重要的是搭配。

一进去,乔伊已经正站在吧台的前面,依旧是精心化的妆,一件林深之前没见她穿过的红色连衣裙,或许又是新衣服吧。小姑娘本来就很瘦,还天天节食,a4腰和细细的脚踝,看着真的是弱不经风。

她对面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林深走近了才看清是黄朗。

黄朗大概三十出头吧,长脸窄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眼有神,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此刻正和乔伊说着什么,把乔伊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

林深礼貌地向黄朗打招呼:“黄总好!”

黄朗也没摆什么架子:“林深啊,好久不见啊。”

他一家小公司的老总,虽然算不上富豪,但是事业小有成就,吃喝不愁应该是没问题的。和镜湖公司有业务往来,每个月会到研究所这边来几次,据说是对镜湖现在正在开发的项目感兴趣,见到谁都是客客气气的。

李亚峰告诉林深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公司开发的项目是保密的,办公室的员工都不能随意上二楼的实验室,他感兴趣来串个门就给他看?

林深觉得有意思,问李亚峰:“那他来干嘛。他这个醉翁的意在哪里?”

李亚峰朝葛蔓的办公室努努嘴,故意压低声音,一副怕隔墙有耳的样子:“蔓姐以前在集团总部干管理层的,后来这边成立研究所,主动请缨调过来。老总那边怎么挽留都没用。黄朗很早就因为业务的事情和蔓姐认识,现在每次来说是了解一下项目,其实随便转两圈,然后就去找蔓姐叙旧。”

林深知道黄朗目前单身,勉强算得上个钻石王老五吧,不得不感叹:果然人人都爱漂亮又聪明的女子啊。

每次黄朗来,乔伊都热情得不得了。研究所访客不多,接待引导客人其实也是前台的工作。明明引导到会客室倒杯水,再通知蔓姐过来就可以的事情,乔伊却拿出十二分的干劲,热情招呼,聊起天来就没个完,黄总长黄总短地叫着,声音又甜又嗲。

黄朗也很有趣,明明是来看葛蔓的,可也乐得和这个小姑娘闲扯。因为那位冷美人总是要忙完手头的事情才来见他,等待的时候,这算是消磨时间的不错方式。

杨晓燕和陈星儿已经来了,看着两个人也正小声嘀咕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互相使着眼色,压着声音轻笑。

蔓姐从外面款款地走进来,看见黄朗,职业微笑立马出现在脸上:“黄总来了?怎么在前天那里站着?”转而又板着脸批评乔伊:“客人来了,让人家在这站着干嘛?也没有通知我。”

乔伊没敢说话,黄朗打圆场:“来早了,不是还没上班嘛,怎么能催你来,我先等着,在这跟大家聊聊天挺好,不着急。”

葛蔓还是继续训乔伊:“那你也不对,黄总来我们这里,就算我还没来,你引黄总去会客室,给他泡杯茶,让他坐着等。这些还要让我教你吗?在公司门口聊天像什么样子?”

这话听着不知道是在说乔伊,还是在说黄朗。

黄朗干笑了两声:“哈哈,我这人不讲究那些,来你们这边,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是什么贵客,哪值得你们忙得人仰马翻的。”

蔓姐似笑非笑:“您说这话可就误会我们了,好像我们不把您当回事一样。是黄总您来得勤,跟自家人一样,我们都不把您当外人了,不见外而已,不是说不热情。”好像故意说了好多个“您”。

林深很是佩服蔓姐。

“葛主管这是嫌弃我来得多了。”黄朗也不傻,听出了蔓姐的弦外之音。

“哪有哪有,我哪句话说这个了,怎么老误会我,这样我可就真委屈了。”蔓姐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黄朗走近了会客室。路过林深旁边把包递给林深,目不斜视:放到我办公室。”

乔伊也识相地跟着去端茶倒水。

晓燕看大家都进去了,和星儿说:“哎,乔伊也真是傻,谁不知道黄总心在蔓姐身上,她老是主动贴上去做什么。”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以前黄朗每次来,蔓姐面上热情,但是基本上不会花太多时间,不会和黄朗在会客室谈太久就把他送出来了,今天整整一个上午,两人在在会客室里讨论着。偶尔,林深他们在外面能听到蔓姐会提高嗓门,但是听不清说了什么。

中间乔伊想借着倒水的机会进去听听,蔓姐却隔着玻璃门示意她不要进来。

临近中午下班,蔓姐和黄朗才从会客室出来,从两人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

乔伊赶紧站起身要去送黄朗。黄朗满面笑容,说:“不用不用,你忙你的,以后就真的不是外人了,不搞这些形式。”

大家都听到了这句话,没明白什么意思。乔伊也没懂,想问一下,但是黄朗已经得意洋洋地出了门。蔓姐盯着门口看了好一会,转身回自己办公室了。

中午吃过午饭,林深慢悠悠地往回走,看到鹿在前面不远处,正在犹豫要不要喊住他,黄朗却从前面另一条岔路走出来。

“鹿然?是这么叫,没错吧?”黄朗叫住了鹿。

鹿回头看到了黄朗,表情有点不太好:“你怎么在这里?”

林深马上想起八个字: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不觉停下脚步,等着看好戏。

可是后面两人的对话完全没提到葛蔓。

黄朗背对着林深,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他说话的口气还是很客气的:“不必这个样子,我以后会经常在这里。我也没什么恶意,我现在是商人,挣钱吃饭,唯利而已。”

鹿然不冷不热地说:“那你图你的利,我懒得管,不过希望你挣的钱都是干净的。”

黄朗笑了起来,完全不介意鹿的话,对鹿然说:“你看看你,说话带刺,我可是正经商人。行了,不耽误你的事情,我先走了。”转身又走回那条岔路。

看见林深,黄朗还是满面笑容,亲切得不行:“林深啊,吃过午饭了?”

林深“嗯”了一声,没敢多说其他的。

“赶快回去午休吧,要不然下午没精神。”宛如邻家大哥。

黄朗走远了,鹿走到林深面前,还是有点不开心:“你怎么老喜欢猫后面听人家讲话啊?”

林深一听不干了,说:“我怎么喜欢猫后面听人家讲话了?没证据你别瞎说。”

“上次我和葛蔓在凉亭那里说话,你和你们公司那个男生躲在那边,就是想偷听我们说话吧?”

林深猝不及防,原来上次鹿看见了。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是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酸溜溜地说:“那个……我是无心的,李亚峰说带我看好玩的,我才跟着去。要知道是你们,我肯定没那么恶趣味。打扰你和你女朋友约会了,真不好意思。”

鹿看着林深,一字一顿地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林深还是昂着头:“不是,也快是了。”

“我和葛蔓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就是朋友。至少在我来说,她就是一个好朋友。至于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自由。”鹿说完这话就走。

不知怎的,林深竟然有点开心,追了上去,又像以前一样,跟鹿叽叽喳喳起来:“哈……我其实也没怎么想。那个黄朗,不,黄总,你俩好像也认识。怎么感觉你俩关系不好?是不是有过什么故事?”

鹿安静地走着,没有回答林深的问题,但是也没有加快脚步甩开林深,两人就这样一起走回研究所的小楼。

第十五章 生日

这几天,研究所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之前每隔半个月会有货运车开到研究所门口,一箱一箱往二楼搬东西。林深知道那是给实验室的物资,然后再一箱一箱从楼上搬东西上车,也许是实验的成果和资料吧。

最近变成每隔一个星期、两三天。

林深有点想向鹿打听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研究,不过还是抑制住了好奇心,人家有自己的职业道德,更何况说了她也听不懂。

最近鹿来研究所越来越频繁,并且真的是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连续几天住在实验室里,林深问他是不是放假了不用上课了,所以天天来做实验,鹿也不多说。林深也是从令狐那里知道,鹿之前并不是每天都去研究所那里报道,学校有课的时间,他还是要去上课的。那阵子为了送林深,他不得不每天频繁地在学校和研究所之间往返。

这些鹿没有说,林深也没想到那么多。她真的以为两个人就是顺路,知道了实情以后,林深确实被感动到了。

令狐说:“我没说错吧,鹿真的是个好男孩,他其实很温柔,也很会照顾别人,只是不是那么热情。刚接触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冷冷的,其实就是没熟。他不太轻易向别人打开心扉。”

林深看着令狐发来的信息,对自己好兄弟的盛情称赞,“打开心扉”这么文艺的话都说出来了,差点笑出来。

林深想起来鹿的师兄张志超说过鹿的不合群和孤独,她一直以为鹿是个冷清的人,当时知道他还有两个好基友令狐和章元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惊讶的。林深开玩笑回复令狐:那看来我也打不开他的心扉了。

你会的。

为什么?

男人的直觉。

令狐特别爱讲这个,他老说自己的直觉很准。

第二天,林深在研究所看到鹿跟着他的导师张教授急匆匆从电梯里走出来,让蔓姐跟集团那边联系一下,他们要过去趟。

蔓姐迅速安排好一切,跟着张教授、鹿一起走了。

上班的时候领导不在,应该是很快活的。可林深却有点羡慕蔓姐,她好像离鹿的世界更近一点,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打开他的心扉吧。

接下里的一个多星期,研究所里越来越忙,每个人都一下子多了好多事情。蔓姐天天往集团跑,林深要处理的事情也更多了。肖遥天天在档案室里进进出出,找各种资料,星儿本来是集团安排在研究所审阅一些制式合同的,最近也开始加班了。晓燕管的杂事也变多了。

乔伊和李亚峰稍微好一点,但是全都被抓来打下手。研究所里人手不够。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林深因为接到了老妈的电话,才想起来了自己的生日快到了。

林深生日是七月十六,那天正好是星期一,这个时节也不太好请假,林深就打算周末回家,和爸妈提前把生日过了,毕竟离开家四五个月了。

林深的家乡东林镇是鹿城隔壁南巣市下面的一个乡镇,不过离鹿城并不是很远,现在交通方便,尤其是有了高铁,早上出发,午饭之前就能赶到家。

林深周六的中午到了家,老爸老妈看到女儿回家了高兴得不行。烧了一桌子林深爱吃的菜,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顿团圆饭。

到了晚上,爸妈一直在问林深的近况,林深觉得也不该隐瞒什么,就拐弯抹角地告诉爸妈,自己已经换过一份工作了,并且说了自己现在在干啥。

老爸抽着烟没说什么。老妈急性子,说话也直:“我就说外面私企工作不好吧,我们以前一份工作一干就是一辈子,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倒好,三个月半年就换一份工作。说是什么不适合自己,谁知道是被公司开除了,还是倒闭了。”

林深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她心虚没说话。

老妈继续絮叨:“你之前在这里的工作多好啊。稳定体面,吃公家饭,就在我们身边,你到底为什么要辞职啊。你知道吗,那个跟我一起跳广场舞的李阿姨的儿子考上公务员了,特地打电话来跟我炫耀,问我你在外面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就算在不想待在这里,去城市发展,也应该去考公务员这种的。那时候辞职说了多少豪言壮语,非要走,现在还不是在外面打工,也没见你挣个几十万、几百万回来。”

林深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像是想把自己塞进那个沙发缝里。

老妈还在絮叨,但是她的思绪已经飞了,老妈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是老爸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实在不行,我去求求人,让林深回来上班。”

老妈的眼睛亮了,问:“行吗?”

“行不行的,总要试试。”

“那要不……”

林深打断了爸妈的谈话:“你们问过我的意愿吗?就打算安排我回来上班。”

老爸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你现在在外面还不如在家待着。”

林深有点生气,但是也不想和爸妈顶嘴,说自己累了就要回房休息。爸妈在客厅大声地讨论着自己孩子的不懂事、任性,像是两个人在聊天,又像是说给林深听。

因为这场不愉快,林深本来计划在家待周末两天的,但是周日一大早就赶回鹿城。与其说是怕烦,不如说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实在没办法说服爸妈,有点不想面对。

走到小区门口,付大爷正在扫地,看见林深挥手打招呼,林深也挥手回应。

却不想付大爷身后竟然是令狐和章元。

令狐以为林深是在冲自己挥手,快步走过去一把搭住林深肩膀:“小丫头,快到令狐大哥很热情啊。”

林深虽然平时跟令狐在微信上聊得挺欢的。实际上见面也只是在鹿家的那一次。林深推开他:“请注意保持距离。”

章元也走了过来,林深四处张望了一下:“鹿没和你们一起啊?”

令狐说:“鹿在家里。我们来找他的。走,一起回去。”

上了楼,林深想直接回家,令狐又死乞白赖地拉着林深,让她一起去鹿家玩。

林深不是很有兴致,但是推辞不过。鹿开门看见林深也跟在后面,也没有多问什么。

令狐和章元是来看鹿的,鹿跟着导师在研究所做的项目一直近在攻克一个难题,最近有了进展,鹿就算放了暑假也没休息,反倒更加投入,终于有了突破。

这个林深大致是知道的。不仅是鹿,全研究所的人最近都累坏了。但是林深他们这些行政工作人员毕竟不是奋战在科研一线,相较于鹿来说还是好一点。鹿真的憔悴了不少。

林深的手机响了,是君洁打来的。林深接了以后,君洁问林深明天晚上如果可以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吃饭,庆祝她的生日。

林深担心会加班,只好说先约着,到时候再看情况。

令狐的听力也是可以,全都听到了。等林深挂了电话,就跟林深确认明天是她的生日吗?林深点点头。

“好!”令狐欢呼,“今天双喜临门,一是我的好兄弟研究终于有成果,二是林深妹子过大寿。我们要办个party庆祝一下。”

鹿冷静地纠正他:“还没有到出成果的阶段,只是有了一点突破。”

林深也说:“不了吧,你们祝福一下我就很感谢了,不给你们添麻烦。”

章元话不多,倒是一针见血:“他就是想办party,理由什么的并不是很重要。”

鹿和林深就都闭了嘴。他们马上就后悔没有及时制止他。林深他们以为令狐所说的party可能就是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玩闹一场,而令狐的意思是他真的要举办一场party。

令狐一直在不停地打电话,刷手机。没多久,外卖就络绎不绝地上门,酒水、饮料、小吃,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连气球和彩带都有,当音响租赁行的老板拉着音箱来的时候,一向淡定的鹿都傻眼了,令狐是认真的。

林深一瞬间有了女人的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鹿的家被布置成一个小型晚会现场,没多久他家的门都快被敲烂了。不再是送货上门。而是一个或一群年轻人,一开门就大声打招呼,说自己是被令狐邀请来参加party的。有的是令狐的同事,有的是令狐的朋友,有的是令狐朋友的朋友,还有的令狐也说不上来是谁,就觉得面熟。

绝大多数是女生,性感的,冶艳的,俏皮的,什么风格都有,颜值都不低。浓妆艳抹,短裙热裤,拉着令狐噘嘴扭腰。令狐竟一一应付得过来。

令狐宣布party正式开始。于是,一群人开始了狂欢。唱歌喝酒玩游戏,好不热闹,两个小时前还安静的屋子顿时人声鼎沸。

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他们之间共同的纽带是令狐。可是不需要多介绍寒暄,大家立马就成了老熟人一般,吃喝玩闹,完全没有顾忌和扭捏,几个女生围坐在沙发上聊天,一分钟要哄笑好几次,林深以为她们是结伴来的。给她们拿饮料的时候,特地问坐在最外边的黑长直:“你和你朋友想喝什么?”

黑长直回了一句:“我喝鸡尾酒,她们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她们。”

林深放下鸡尾酒就默默地走开了。鹿和章元都跑到了阳台上,林深觉得还是站在他们身边有安全感。鹿好几次想冲进去在人群中揪出令狐来个过肩摔,都被章元拦下了:“算了算了。他还算有良心,就借用了你的场地,其他还是自己花钱。”说完就让林深再去帮他抓点瓜子花生。

令狐浑然不知自己躲过了一次暴揍,没过一会玩嗨了的他就拉着三个人进屋,要一起嗨皮。章元和鹿被大家劝着,灌着,几瓶啤酒就下肚了。

没多久,章元抛却了自己程序员宅男的人设,竟也加入了狂欢中,一口气唱了几首歌,唱《军中绿花》的时候,林深想起了大学的军训。鹿没有被声色犬马蒙住眼,但是也放弃抵抗了,坐在那里喝酒吃东西,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弥补自己。

呵,男人。林深冷笑一声,因为明天要上班,她太了解自己,平时没啥事都是起床困难户,这么闹腾之后,肯定起不来。低调地缩在一个角落里喝饮料玩手机。

最后的高潮,蛋糕店送来了蛋糕,打开包装,巨大的蛋糕上面用彩色奶油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鹿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空白处写着:祝福鹿和林深。

林深还没来得及细想哪里不对,就被人推到了蛋糕前,鹿也在那里。一屋子人多半都带着醉意,章元已经醉倒在沙发上了。

令狐已经有点大舌头,结结巴巴地说:“今、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的兄弟鹿……事业有成,他现在是科学家啊……人才啊,你们是不是有个那个叫啥……诺尔贝奖,他搞不好就要拿、拿那个奖了。”

令狐说着上前走了几步抓住鹿的手,神色庄严:“兄弟,记得去领奖的时候,顺带提一下我……我们不比这、这些人差哪儿了,多骄傲啊,我要告诉老爷子去。”

鹿傻笑着拍着令狐的手:“真的就是个小突破,成功八字还没一撇……但是,你放心,要真得奖了,一定会感谢你的。反正我爸妈几百……”

令狐激动地抱着鹿:“好兄弟。”

林深默默地用手机拍了视频。

正乐得不行,令狐突然推开鹿,又几步走到林深面前,高举着林深的手:“这是……我林深妹子,好姑娘,真的是个好姑娘,虽然挺笨的,人也不勤快,长得……但是人家心善啊,特别好……她过生日,我们来祝她生日快乐!”

所有人一下子凑了上来祝福林深,因此林深没能反手给令狐一个耳光。等她挤出去,蛋糕已经不知道被谁插上蜡烛并点燃了。在一群陌生人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林深和鹿一起许了愿、吹了蜡烛,因为他强调蛋糕有他一份。

这将会是林深此生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第十六章 你们不是人

一群人闹腾到十一点多才走。章元已经在沙发上打鼾,鹿和令狐虽然没有倒下,但是也是东倒西歪的,全趴在卧室的床上,尤其是令狐,喝多了以后话变得更多。林深竟然成了唯一清醒的人。

虽然自己既不是这家的主人,也不是party的发起者,可是到底也算是收到了人家的生日祝福。也只能挑起大梁善后了。大家也都玩累了,差不多该散了,林深送客人们出门,感谢他们专程过来,嘱咐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黑长直临走前拥抱了一下林深:“小美女辛苦了,你和你男朋友的最萌身高差太可爱了,一定要幸福下去啊。“

林深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说。

人全都散了,林深转身回看鹿的家,一片狼藉。她可以转身回自己的小窝的。明天早上鹿清醒以后看到这样的场景,会立马扑过去掐死令狐吧。林深有点不忍心。

最重要的是,虽然今晚过了这么一场出乎意料的生日,令狐可能也只是为了好玩呢。林深还是真心感谢这群人,给了她这么一个热闹的夜晚。

去年的生日,林深大学刚毕业不久,在老家工作。李小凡的电话短信很勤。前一天她还很遗憾地跟李小凡说今年的生日不能和他一起过,好失望。李小凡安慰她一通。第二天,林深一下班,刚出走单位大门,身后有人喊:“喂——”

林深惯性地转身回看,居然是李小凡!

她差点当场就扑进李小凡的怀里!那一次林深真的感动到哭了。

李小凡特地请了假,风尘仆仆赶过来,两个人也不过在一起待了两个小时。李小凡和林深说现在还没到见家长的时机,自己赶过来也太匆忙,什么都没准备。

林深认为有道理。那晚李小凡在东林镇的一家小旅馆住下。林深躲在卧室里和他打电话、发信息,一直到凌晨三点。

林深说:真好,你现在离我的直线距离不过500米,这么近,这个生日还是你陪我过的。

李小凡说:嗯,我会陪你过余生的每一个生日。

然而,余生才过了一年,这个生日他就不在林深身边了。

林深尽力不去想,可是有些事好像长了脚自己会跑出来。回老家和父母又不是那么愉快,她以为这个生日是彻底没救了,结果被令狐这么一闹,她刚开始因为太震惊无暇伤感,再后面是真的笑哭了。尤其是看到鹿酒后失态的样子,也真的是值了。

出于报恩,林深决定留下来帮忙简单收拾一下。

这帮人战斗力也是惊人,林深都没有细细打扫,就是把客厅里大的垃圾装装袋,不一会功夫竟然收了三四包。

屋子里很是闷热,林深觉得不舒服。想着打开阳台的飘窗透透气,可是屋外也是一股燥热,心头似乎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人透不过起来,一丝风都没有,虫鸣也听不见,这世界好像静止了。

收拾到沙发那一块,章元的身子底下压着几个空酒瓶。这也能睡得着?林深不得不佩服,推推章元,让他起身让一下。

章元连眼睛都没睁,往旁边滚了滚,吧唧了几下嘴又睡着了。

刚才为了气氛,客厅照明开的是灯池,暗暗的光不甚明亮。屋外的月光透过飘窗照进来,映在地板上、沙发上、章元身上。

林深往阳台望去,金黄的月亮宛如一个硕大的圆盘,高悬在天空中,也许是月亮太亮了,看不到星星。林深想今天是农历十五吗?月亮那么圆,那么亮。突然有点后悔早上那么着急地离开了家,应该压一压脾气留下来的。

再过十几分钟就要过十二点了,林深的生日真的要到了。

林深觉得等会真的应该这一轮明月许个愿。

林深想着,加快手上的速度,想赶快收拾完。垃圾终于处理得七七八八,林深本想丢到的楼下,但是自己一个人又不能一下子搬得动那么多,而且那么晚,开门关门的,会不会打扰到其他住户啊。

于是林深就把那几大袋垃圾搬到门边,倚着墙靠着,给鹿他们留个信息,让他们下楼的时候别忘了把垃圾带下去。

章元突然像是梦遗般地呢喃:“热,开空调。“顺手拽了一下衣服,露出一点肚皮。林深性格也不是很矫情,看到就笑了,没觉得不好意思。

阳台上的窗开着在通风,散散一屋子的酒气。林深把空调关了。听到章元这么说,林深准备开空调,但是又怕章元这么睡在沙发上会感冒。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到鹿的房间,推了推躺在床上的鹿。

“嗯?”推了好几次,鹿才微微睁开眼,呆呆地看着林深,哼了一声。

林深小声地问他:“有没有毯子啊?章元在沙发上睡着,我给他盖一下。“

鹿费劲地抬起一只手,指着衣柜,含糊地说:“自己拿。”垂下手就又睡着了。

林深心跳竟然有点加速,她在鹿的卧室里,马上还要翻鹿的衣柜,不知不觉,她竟如此走近他。

翻着衣柜的林深目不斜视,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很快找到了毯子,拿着走到了阳台。

沙发上卧着一团黑影。

林深走过去,在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手上的毯子无声地落在地板上,林深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圆,双手捂着嘴巴,脸上的表情显示了她的惊恐和害怕。

沙发上,睡着的不是章元!

小脑袋上一对竖起来的长耳朵,没有长角,长长的脖子下是滚圆的肚子,四肢细长,可以看到像羊蹄一样的脚,全身是暗褐色,暗淡的光线下看不清,但是应该是暗褐色的体毛。胸膛一起一伏,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吐纳之间,林深能闻到浓浓的酒味。

虽然已经见过了奇异的事件,但是当时毕竟不是就在眼前,可是现在,一个大活人当着林深的面,真的变成了不明生物。

“啊——”林深到底没忍住惊叫了起来。

在夜半安静的屋子里想得格外响亮。

令狐正在梦中搂着一个女孩,深情地看着她,山盟海誓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惊叫打断。

他醒了,郁闷地从床上爬起来,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发现鹿睡在自己旁边,不禁好生失望——怎么是他,自己刚才抓着的手不会是他吧。

想到这里,令狐突然有点膈应,在七月的夏夜竟然打了一个冷战。愣了几秒,决定去上个厕所。

刚走出房间,就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推开一看,是慌张的林深。

令狐更加烦躁了:“大晚上,你干嘛啊?“

林深因为太过惊恐,结结巴巴。

她指着沙发的方向:“章、章元……不是人。”

令狐还没完全清醒,他的第一反应:“那小子酒后乱性了?对你做什么了”

“不不不,”林深狂摇头,”他、他是一只……“

林深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几乎是扯着嗓门,发出了她此生最大的声音:“啊——”

令狐是真的被吓得跳了起来。

302的门外,楼道的感应灯亮了。

令狐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林深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着令狐的身后,只顾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令狐回头去看,一条毛茸茸的、长长的、巨大的、火红色的尾巴,松弛柔软地拖在地上,随着他的转动,在地板上轻轻扭动。

哈,是我的尾巴。

令狐咧着嘴傻笑着。

但是仅仅一秒钟,他就明白哪里不对了。

呼——一下子,转过身,漂亮的眼睛发出幽幽的绿光,一闪即逝,但是眼睛里的凶光却还在,恶狠狠地盯着林深。

林深已经快要晕厥过去了,她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不是人……”

令狐看到了沙发上已不再维持人形的章元,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的脸开始变形,下巴越来越尖,整张脸越来越细,嘴里冒出尖尖的白牙,张嘴哈着气,一步步走向林深。

林深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本能地往后退。一个没注意脚下,她重重地摔倒了,可是感觉不到疼。

令狐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什么都看到了?”

两人一起看过去,鹿已经从卧室里出来了,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说话的口气却像一块千年寒冰,刚刚还闷热的屋子一下子变成了冰窖。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远方传来若有似无的雷声,时间刚刚过了十二点,大雨将至……

第十七章 消除记忆

闪电划过天空,一声响雷,天空就像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从里面倾泻而出,先是噼里啪啦乱成一团,接着就整齐划一的倾泻下来。

林深惊恐不安地缩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屋里的灯全都熄灭,整个小区也是一片黑暗,连路灯都歇息了——停电了。划过天空的闪电,竟然短暂地照明。

明明暗暗之间,林深看到鹿、令狐、章元一人搬了一把椅子,隔着茶几坐在林深对面,一脸肃杀之气,气氛沉重。谁都没有说话。

林深刚开始挺害怕的,但是没过一会就又开始胡思乱想:一人搬了一把椅子?一人?用人这个两次合适吗?一只?一妖?

越扯越远,她都快忘了自己现在什么处境了。

良久,章元的声音拉回了她乱飞的思绪:“怎么办?”

令狐歪着头,满不在乎地说:“做掉就好了。”

啪——一个炸雷好像就落在窗外。

林深“哇——”的一声就哭了,真的是“哇”的一声,像个小孩一样。

做掉?这是黑话吗?

今天不是自己的生日吗?自己竟然享年22了。

英年早逝这个词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被他们这群妖怪做掉之后,估计警察也找不到凶手吧?连报仇都找不到人。但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谁打得过妖怪呢。

不,都不用查,可能连什么痕迹都没有,尸骨无存的那种,直接定为失踪了。

林深刚开始就知道鹿的不寻常,但是打死也没想到令狐和章元也是异类,她以为他们不过是和张志超一样,因为各种因缘认识了鹿,把他当成平常人类,然后成了朋友的。

当时心里还略微同情了一下下令狐和章元,结果人家就是从妖界一起来混社会的。自己怎么能那么笨呢。

林深越想越伤心,哭声也越来越大。

鹿站起来,打了一下令狐的脑袋,说:“你干嘛吓唬她,弄哭了烦不烦,要是吵醒了其他人,来找我们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林深好像发现了一线生机:有转机?

“就算我们不是人,进入人类世界,也不该轻易破坏他们的法则,她不过是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我们什么时候滥杀无辜过?而且你知道一个人突然消失,在这个社会得引起多少麻烦吗?”

林深已经止住了哭声,狂点头,有一种与鹿握手的冲动,感谢他、表扬他:“你真的是遵纪守法的好公……妖?”

当时觉得鹿还是蛮善良的,所以才想着要接近他一探真相,看来自己的眼光没错。

鹿停顿了一下,无比冷静地说:

“消除她这一段的记忆就好了。”

林深又傻了眼,闹了半天,自己还是不能全身而退。

林深本来吓得一句话不敢说,心情起起伏伏之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有点想骂人,带着哭腔声讨鹿他们:“你们怎么这样啊?今天我本来就没打算来你们家,是令狐非要拉着我进来的。来了聊聊天不也挺好的,是令狐办party灌你们喝酒。我本来自己玩开心了就可以回家的,好心留下来帮你们收拾屋子才看到你们变回原形的。关我什么事啊?”

鹿和章元同时转过头瞪着令狐,眼睛里都在冒火——就是你惹的事!

他们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看见,如同白昼。

令狐把脸转过去,假装没看到。

鹿安抚林深:“林深,你别哭了,这个就是消除一下你看到我们变形的记忆,其他的没什么影响。你就相当于睡一觉而已,明早起来一切如旧。”

鹿看到林深脸上的冷笑和不屑。

“你说得倒轻巧。又不是把你的记忆消除,万一你们手一抖,消除多了呢,让我直接失忆了呢?万一有什么后遗症现在没事,过几十年爆发呢?”

章元挠挠脑袋,有点不确定了:“这个……不会吧,以前不也操作过,好像没出啥事啊。”

“以前?以前是什么时候?”

令狐想了想:“什么时候?我想想啊,乾隆十几年来着?”

林深更加着急了:“那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们现在手都生了吧,真的一个小失误,我就完蛋了。人的大脑里,保存记忆的是一个个神经元,我就当你们打算动用法术篡改我神经元中的记忆吧,人脑那么复杂,一点点小偏差,我搞不好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鹿,你是学生物的,你说是不是。”

其实上面的理论纯粹是林深乱编的,她就是一个文科生,这个关于神经元、记忆之类的字眼是上次和君洁、志超一起出去玩,志超说了几句,她现在为了能生存,为了不被施法变失忆,连仅有的生物知识都搬出来了,真的各种招数都要尝试一下。

鹿虽然知道她说得乱七八糟,但是懒得纠正她,而是反问令狐和章元:“乾隆年间我们有消除别人的记忆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章元和令狐的表情有点不太对,令狐赶快打岔:“现在别说这个了,想想林深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吧。林深说得对,她其实挺无辜的,一开始都没想掺和进来,被我们硬拉过来的,挺无辜的,平时她人也不错,我们这样对她是不是有点过分?”

鹿和章元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什么叫“我们”硬拉她过来,都是你添的乱。

三个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电闪雷鸣已经偃旗息鼓,雨也越来越小了,刚开始砸得玻璃窗啪啪响的大雨点,现在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夏天的雷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屋里的灯闪了几闪,像是又来了一道闪电一般,最终平稳地亮了起来。

应该是电路抢修成功了吧。

有了光,大家好像就少了一层保护和隔膜,能看清彼此,一些在黑暗中压制住的不安和心事,一下子暴露出来。

灯池的灯光足够林深看清鹿的脸了。

鹿那双清澈的眼睛,目光深邃,表情凝重。林深也默默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她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鹿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由于太突然,旁边的章元和令狐都有点吃惊,他低头沉思了一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目光坚毅地看着林深。缓缓抬起右手,手掌微张,好像无形中托着什么东西。

林深的视线一直随着那只手往上抬升。她发现本来空无一物的手掌上,慢慢有一点不一样,那一块的空气像是在急速地流动,速度快到她能看到气流形成的波浪,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一个小、漩涡。漩涡的中央发出光芒,刚开始是似有似无的蓝色,后来就越来越明显,幽蓝的光芒像是一团火,在鹿的手掌上灼灼燃烧着。

要来了。林深心想,她好不甘心,虽然她知道鹿不会伤害她,但是真的要忘掉今晚的事情吗,不,应该是昨晚的事情吗?忘掉鹿的秘密,平淡地相处下去吗?

鹿的秘密?林深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她一直不算个聪明的女孩,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但是在这最后关头,她突然想赌一把,想最后一次去试着说服鹿。

她双手攥住了拳,发了狠,蹭一下站起来,没有一点犹豫地向鹿走过去。鹿始料未及,他以为林深会退缩会闪躲,不料她径直走了过来,好像准备迎接这一击。

鹿反倒有点退缩了。

林深看着鹿,目光灼灼,说:

“你曾经不是说过要保护我的吗?为什么现在伤害我的人是你?”

林深的话一出口,本来在旁边托着下巴看着一切的令狐和章元,不约而同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哟~~~”

鹿的手抖了一下。

林深继续靠近鹿,说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

“哟~~~~~~~”令狐和章元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鹿终于支撑不住了,手里的光芒黯淡下来,放下手,垂头丧气。

又猛地抬起头,对令狐和章元说:“我确实对她说过那些话,但是那是因为……”

“啧啧啧……”令狐压根不想听鹿的解释,“男人嘛,头脑发热的时候说几句甜言蜜语可以理解。关键你是认真的,要不然你怎么停下来了,心里还是在意的。”

“你……”鹿像是被什么噎住了,说了个话头,就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林深成功阻止了鹿,她要趁热打铁:

“鹿……其实你也不是人类对吧?你是一只鹿是不是。”

林深觉得好拗口,但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表达。

鹿一点也不惊讶,今晚林深什么都看到了,那么她猜出自己的身份也不奇怪。

不过林深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不淡定了。

“我看到过你变成原形的样子,也看到过你在奇异的光芒中跳入一个光圈消失。”

不止是鹿,连令狐和章元都愣住了。

接下来,林深就讲了她偶然间看到的事情。

最后她说:“我早就知道鹿然并不是人类,但是我从来不觉得你有什么恶意,虽然带着好奇来接近你,也仅仅只是好奇,我也没什么而已。我……没有宣扬你的秘密。”

林深有点心虚,因为她其实和君洁说了,只不过君洁不信,而且她已经忘了这件事,也算没有宣扬吧?

“你刚才说要消除我的记忆,可是我之前的记忆你打算怎么办?你如果为了保守秘密,这段记忆也应该消除吧。那你是不是把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记忆全部消除,这样的话你不如直接把我整失忆算了。”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令狐长叹一口气,说:“还说我惹事,鹿,你早就暴露。刚才就说了,把她做掉就可以了。”

啊,这不是我要的效果啊!林深心里呐喊。

章元没说话,鹿不假思索:“不行!”

林深想上去拥抱他。

令狐那惯有的坏笑又出现了。

林深觉得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自救,弱弱地说:“说到底,你们不就是要保守秘密嘛,要不……我们签订契约吧。”

“契约?”三个人同时反问林深。

“嗯,契约。”

第十八章 契约

“契约?”三个人异口同声。

“对,我们签订契约吧。”林深为自己的急中生智鼓掌,“我看很多书里,人类与你们……这些……进行某种仪式签订了契约之后,就有神秘力量,双方都不可以违背约定好的事情,否则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林深一时找不到好词形容他们,又不敢当面说“妖怪”,看鹿他们都没有说话,她继续说:

“我们可以签订那种契约,约定我不泄露你们的秘密,你们也不要伤害我。我们和平相处。任何一方违背约定就……天打雷劈,怎么样?”

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说话。

林深有点着急了:“你们三个就算不是人,也是雄性动物吧,怎么磨磨唧唧的。你们最起码都活了几百年,还会法术哎,刚才鹿那一招我都看到了。跟我签订契约,我可能一违约立马就被雷劈死了,你们可能被雷劈一下还更精神呢。”

听了林深的话,鹿给章元和令狐递了一个眼色,说:“要不我们商量商量。”示意他们进卧室。

令狐都准备走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屋里找到拖把、扫帚、晾衣叉,将林深所在的沙发围住。先是双手合十,然后来回翻转,最后伸出食指和中指,两指并拢,指着地面,来回绕着走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

“东方甲乙木对卯,伤门对震四青龙……西方呃……西方……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嘛呢嘛呢哄。”然后站定,双手收回,唱出一口气。

忙活完这一通,一个屋子的人表情都不太对。

令狐一本正经道:“好了,这个是我刚刚施法做的结界,你已经被困死了。除非我施法解除,否则你一步不能踏出这三根棍子围住的区域,一旦跨出去……哼!你猜猜自己是什么后果。”

林深看鹿和章元的表情都不太对:“你这个好像僵尸电影里道士做法啊。”

“住口!”令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懂什么,休得胡说,玷污我狐家大仙。”

说完就拉着鹿和章元进里屋去了。

三个人在屋里叽叽咕咕,林深虽然对令狐所谓的施法和结界半信半疑,到底还是没趁这个机会偷偷溜走。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三个人从卧室里出来了。

鹿作为代表,告诉林深他们愿意签订契约,马上就进行仪式。

林深恨不得跳起来欢呼一声。

然而所谓仪式,和林深的想象大相径庭。

章元和鹿将客厅简单清理了一下,把小茶几搬到阳台飘窗前横放。令狐把办party剩下的瓜果和零食摆在茶几上算是贡品,好说歹说,劝鹿从橱柜的深处拿出了一瓶酒。

鹿递给令狐的时候,依依不舍:“省着点,我也就这么多了。”

令狐一边嗯嗯嗯,一边扯开瓶口的木塞,一股清冽的酒香就飘了出来,光闻着就让人有点微微陶醉。

连林深都猜到

那必不是凡俗之物,想问这是什么。

令狐却早一步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签订契约可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必然要用一些特殊的神物,你不要问,等会按照我的指示来吧。”

林深被唬得一愣一愣,一句话都不敢说。

接下来,令狐开始了他的表演。令狐跳起了类似于跳大神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的依旧是一些不明所以的咒语。

毫无征兆的,令狐在茶几或者说神案前停下了下来,拿起上面的那瓶酒,倒了一酒杯洒向空中,又倒了一杯,浇在地上。

“啊——”鹿有点心疼地叫了出来了。

酒从瓶口流出来形成一条直直的细线,月光下,林深看到透明的酒水里面好像是有钻石颗粒般闪着璀璨的光,美极了。酒香更加浓郁。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用,刚刚还闷热的屋子好像一瞬间降了温,清凉舒爽。

祭完天地,令狐自己又就瓶喝了一大口。喝完以后大呼一声过瘾。不知道是仪式要求,还是他自己开心,又在屋里舞蹈了一番。林深这后面的舞蹈比跳大神那一段有可观性。

令狐边跳边喝,得意忘形。鹿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嗯……咳咳。”咳嗽了一声。

令狐这才如梦初醒,将酒瓶放下。鹿不动声色地把酒瓶拿了回来,晃了晃瓶身,苦笑着将木塞塞上,偷偷藏在身后。

令狐的仪式大约是结束了,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指着茶几对林深说:“过来,拜上三拜。”

“哦。”林深被洗脑成功,乖乖地走到茶几前,对着阳台,对着圆月,磕了三个头。

令狐让他起来以后,鹿就走了过来,林深以为他也要拜,还让了一下位置。

然而鹿并没有叩拜,而是闭眼默念了一会,双手微张在空气中拉伸了一下,随着他的手越分越开,两手间竟出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纸张,像是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羊皮卷纸。

纸张漂浮在空气里,不落于地。慢慢地纸面上出现了金色的字迹:

契约书

余谨以至诚,于天地及望舒神灵前起誓:林深愿终身恪守鹿然、令狐信、章元非为人类及与之相关的一切秘密,纵是至亲至爱亦不提及一字。林深一日不违誓约,鹿然、令狐信、章元一日不得以此为由做出消除林深与之有关记忆及伤害林深的任何行为。若有违约,天地不容,人神共弃。

起誓人

x年仲夏月二十五日

林深知道,望舒是指月亮上的神明,仲夏月是农历五月的古称。虽然已经看到太多刷新三观的事情,但是她还是震惊到不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着。

林深正在惊叹,鹿推了推她,手里多了一只透明的笔,莹莹发这金色的光,也是用法力幻化出来的。

“签字吧。”

林深接过笔,手中恍若无物,觉得有什么不对,问:“怎么就我一个人磕头跪拜啊,你们呢。”

令狐在一旁不屑地说:“凡人,你是为了让我们放过你一回,求我们跟你签订契约,当然是你要磕头跪拜啊,我们干嘛要跪下来。”

林深隐隐觉得令狐耍了她,当时一时又不好辩驳。她把笔还给鹿,说:“不行,这个契约不太公平,我不签。”

“嗯?”令狐走到她跟前,戳着她的脑壳,“小丫头,你刚才哭爹喊娘求饶一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嚣张的,怎么滴,骨气上来了,准备玉碎瓦全?那我们也可以成全你。”

林深打开令狐的手,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你们之所以同意签契约也是因为我分析得有道理对吧?你们也不能消除我那么长的一段记忆,我帮你们保守秘密,也算是有功,总得有好处吧,这个契约上我只有义务没有权利,我不签。”

“你……”

鹿看着这两人,就像看两个小孩子斗嘴一样,无奈地挤进两个人中间:

“好吧,好吧,林深说得也有道理,林深你想要什么权利,你说说,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可以考虑一下。”

林深看了看浮在半空中的契约书,知道自己其实还是弱势方,也不能太过分,想了想说:“那就加一条,你们要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保护我吧。”

章元有点不乐意,嘀咕了一句:“这不成保镖了吗。”

令狐又准备凑上去戳她,林深这次机灵了,一下子闪开了。

“我又不是要你们二十四小时贴身跟随,你们愿意我还觉得烦呢。我一个小人物,能有什么大风大浪,所谓危险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就是一件小事,过来帮个忙而已。要是没今晚这一出,我们也算是朋友吧,你们难道没有帮朋友忙的经历吗?”

三个人想了半天,竟然觉得有道理,又在契约书上加了一句,鹿然、令狐信、章元需在林深有危险时挺身相助。

令狐建议说,要再一条林深背约就嫁不出去之类。林深打了他一下,让他少乌鸦嘴。

四个人依次在契约书上签了字,林深看着契约书,支着下巴,皱着眉,若有所思。

“你不会又有什么想法吧?不要得寸进尺啊,太贪心也会遭报应的。”令狐以为她又要加条件。

林深摇头:“这契约这样签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了?”

“你看看我签的是真名,也是我的亲笔。但是你们这个名字……只是你们在人类世界起的名字吧……有合法性吗?拿到你们的世界,大家这三个名字是谁吗?你们这段时间叫这个,过几年改名字了怎么办?”

“……”

“……”

“……那你要怎样?”鹿问。其实鹿他们在自己的世界是有名字的,但是妖灵的名字不可以随意透露,名字本身也具有灵力,一旦被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光签名不行,在我们人类世界指纹是独一无二的,名字可以改,但是指纹一辈子就一个。”

“那我们摁手印。”

“还是不行。”林深又否决了鹿的提议,”你们幻化成人,指纹肯定也是假的,说不定下次变形就是这个样子了,我觉得最好是你们的本原的身体印记……“

林深后面的几个字越说越小。

可是这几个人的听觉发达本来就在人类之上,听得清清楚楚。

令狐不耐烦地说:“早说了还是把她……”

“做掉对吧。”林深已经会抢答了,她现在已经不害怕了,“狐兄,勿轻易造杀孽啊。更何况你是仙家,这样做不怕有损修为吗?”

“……”

人在面临生死这种大问题时,真的会激发潜能,林深之前看过一些关于修仙的小说,现在思维敏捷,逻辑清楚,巧舌如簧,完全不像平时懵懵的她。

三个人又脑袋挤在一块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鹿当代表:

“林深,那个……一定要这样吗?”

林深点点头,目光坚毅。

“其实你应该相信我们。”

“相信你们不影响我们事先把手续做全,你们连这个小事都做不到,又怎么让我坦然无疑呢?”

大概知道说服不了林深了,鹿他们放弃了抵抗,但是要求林深进去卧室,不准往外窥探。

没一会,鹿喊林深出来。林深走到卧室,契约书还在那里,他们三个每个人签名上都摁了“手印”,两个大小不一小蹄印和一朵梅花般的爪印。

林深“噗嗤——”笑出了声,突然感觉后面芒刺在背,知道是那三个人满是怨念地瞪着她,赶紧收住笑,转过身说:“谢谢你们,可以了。”

令狐哼了一声,不太开心。

鹿点点头:“那今日起我们就签订契约,我们会遵守誓言,希望你也是。”

说话间,契约书自动分为一模一样的两份,荡悠悠地分别往鹿和林深那里飘去。

鹿伸手接住,林深也赶快伸出手。

契约书刚接触到两人的手掌,突然自动燃烧起来,林深吓得大叫,以为自己要被火燎到,在身上又是拍又是打。

“没事的,不会让你受伤的,你看一下自己的手心。”

林深这才停止灭火动作,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心,手心里多了一道像是珊瑚一样的两个鹿角,又像是大树一样的金色标记,在手心上闪了闪,然后就溶进皮肤里不见了。

没等林深问,鹿就告诉她:“这是我的标记,这份契约书算是正式签订了,我们各自保存。”

林深没说话,握住了拳头。

周一的早上,林深上班迟到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林深一直不停地打呵欠,任谁都能看出她昨晚没睡好。

蔓姐经过她的工位,敲敲桌子,让她打起精神。

林深振作精神,挺起腰杆坐直了。

坚持了一会,她又快要萎靡了。

星儿看着她快支撑不住了,跟她说:“林深去冲杯咖啡吧,最近上班一定要打起精神。”

“怎么了,怎么了?”李亚峰永远对这种事情反应最快,用椅子滑到了这边。

“我去总部那边,我们风控部主管说,最近研究所的项目有了进展,任务也更重了,董事会那边重视起来,准备让林经理到这边常驻办公,随时都可能来,你们最近上班注意点,不要让人家一来就留下来不好的印象。”

星儿以前是总部风险控制部的,后来新建研究所调了过来,因为工作关系也经常会总部,有时能带回一点内部消息。

李亚峰“哦——”了一声,感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林经理?”林深从来没有见过总经理,也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喃喃自语了一下。

第十九章 林总

蔓姐一大早就叫人把三楼的经理办公室打扫好了,并嘱咐大家把自己的办公桌和一楼办公大厅也收拾好。

大约十点左右的时候,蔓姐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了,说总经理林总就要来了,所有人跟着去门外迎接一下。

大家立马站了起来跟着蔓姐走了出去,前台吧台里没有人,原来乔伊早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早上来上来的时候,急匆匆冲了进来,林深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才发现乔伊完全是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刚烫过的大波浪卷发,染成了栗色,亮闪闪得发着光,精心化了妆,最让人侧目是身上那件露肩的黑色小短裙,露出锁骨,竟然还有几分性感,一点都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李亚峰就悄悄跑到她背后小声说:“我上周六的时候告诉乔伊周一的时候林总要来,看来她没少忙。”

“呃……”林深翻了翻白眼,有时候真的受不了李亚峰这种上蹿下跳各种折腾的样子。

张教授也领着自己的学生下楼来了。蔓姐跟张教授简单寒暄着。林深感受背后有两股灼灼目光盯着自己,即使没有回头,她也知道是鹿,什么事芒刺在背,可算切实体会到了。

没过一会,一辆黑色的奥迪a8开到镜湖研究所的大楼门口,缓缓停下。

驾驶座上的司机先下车开了后座的车门,林深一向好奇心十足,马上忘了被鹿盯着的不自在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林总的庐山真面目。

由于车门挡着,林深先看到一只穿着皮鞋的大脚从车里探出来,林深暗暗惊叹了一下:好大一双脚!

等到那个人从车里出来,林深以为他是保镖。

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从车里钻出来,等到他站直了身子,像是一座黑塔一样稳稳地立在那里,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虽然剃了胡子,但是走进一眼就能看出毛发旺盛,他如果蓄胡子,一定是络腮胡。虽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但是完全不是文质彬彬的感觉,完全就是电视上那些高官富豪身边的西装保镖。

然而,再没有第二个人从车里下来,蔓姐走上前去问候:“林总,您来了。我和张教授带着大家来欢迎您。”

人不可貌相。这样的老总出门是不需要带保镖的!

林总一看人狠话不多的,跟蔓姐、张教授握手问好,感谢两人的辛苦,说:“不用搞这些,大家回去做好自己的工作。”

乔伊突然接话:“大家是真心欢迎熊总的,谢谢集团和林总平时对我们的关怀,请熊总来指导工作!”

乔伊的举动立马就把熊总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但是林总并没有说话,就淡淡地扫了一眼乔伊。

蔓姐和张教授微笑着,张教授的学生倒是没什么反应,林深跟晓红、星儿、肖遥面面相觑,心想乔伊这是唱的哪一出?李亚峰笑得一脸灿烂。

乔伊还嫌不过瘾,带头鼓起掌来。鼓掌这种事只要有人领头,那么就算大家不明所以,一般也会跟着,于是在场的人除了蔓姐和张教授都开始鼓掌,只不过因为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人,掌声不免有点稀稀拉拉。

鼓掌结束,林总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大家进去。乔伊上前推开玻璃门。大家跟着林总进了大楼。林总径直走向电梯,要去楼上看看研究成果,蔓姐也跟着一起上楼。

林深一行人则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工作。

快午休的时候,蔓姐才从楼上下来,让林深、晓红、星儿把最近手上的工作整理汇总一下,她下午要去跟林总汇报。还让晓红采购一批物品要放在林总办公室。

正巧乔伊拿了一份快递进来,交给蔓姐。

蔓姐接过去以后,乔伊就准备转身出去,蔓姐叫住了她:“乔伊,上班尤其是前台工作,注意形象是好的,但是我们这边毕竟是一个集团的研究所,很专业的机构,不是模特公司,穿着上还是以大方得体为主。”

乔伊涂了腮红的小脸更红了,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虚弱地回答个“是”,垂头丧气地出去了,连“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听起来都没刚才有劲。

林深转头看了一下李亚峰的位置,他正好也看到了这一幕。林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亚峰立马成了把头低下,躲在电脑后面,当起了“乌龟”。

中午吃过饭,乔伊没来食堂,也没见李亚峰。林深知道他又去当知心大哥了,不过这次确实该他。

吃过饭在园区里散步,竟然半路碰到了李亚峰,林深上前去问他:“你跑哪里去了?乔伊呢?”

李亚峰苦着脸:“还说呢,偷偷躲座位上哭呢,哄了好一会才哄好,说中午请她吃饭,她说约了朋友了,刚刚打车走了。她倒是好了,我到现在还没吃呢。”

林深一点都不心疼:“你活该,一个大男人那么八婆,天天上蹿下跳地折腾。要不是你特地跑去告诉人家今天林总要来,煽风点火的,她至于打扮得那么惹眼吗?至于被蔓姐当众批评吗?

“大妹子,你可别冤枉我,我真的就说了一句,周一的时候熊总可能要从总部过来,可能!其他的事情是她自己安排的,真没煽动她做什么,谁知道她会用力过猛,穿得跟走红毯一样来上班。而且今天蔓姐批评她,也不完全是穿衣打扮的问题,你都看出她今天有点太想表现了吧。”

这么一说,林深倒是没有反驳,李亚峰平时虽然有点不正经,但是不是爱说谎的人,而且今天还是乔伊自己的责任大一点。

李亚峰见林深不说话了,接着说:“乔伊就是太着急了,你说我去煽动,其实真没必要,她自己挺乐意那么做的,说到底还是人家有目标有追求啊。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今天林总要来,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林深被最后一句逗笑了,突然调侃起李亚峰:“哎,你不是喜欢大长腿美女吗?我看乔伊就挺符合这个条件的,正好人家现在单身,你可以趁机近水楼台先得月?”

“得了吧。”李亚峰摆摆手,“乔伊那小丫头片子不是我的菜。而是你没听我说嘛,人家是有目标有追求的。”

“目标?追求”林深一头雾水。

李亚峰看着单纯的林深,意味深长地说:“人家小乔伊的梦想是嫁入豪门?”

“啊——?嫁入豪门?”林深更不解了,“她今天盛装打扮跟嫁入豪门有什么关系?”

“笨蛋,当然是为了吸引林总的注意力啊。”李亚峰觉得林深实在是个榆木脑袋。

林深有点不相信:“林总?开什么玩笑?熊总最起码四十了吧,乔伊才二十一吧,都能喊他叔叔了。而且林总这个年纪,应该有家室吧,孩子估计都很大了。”

李亚峰笑了:“哈哈,重点就在于林总就是孤家寡人。你没来上班之前,林总来过这边几次,我有一次跟乔伊聊天的时候,说起他现在孤身一人,她就开始感兴趣了。”

林深听了这番话,又想起之前黄朗来的时候,乔伊的积极与热情,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虽然每个人有对幸福的定义不同,但是乔伊这样的行为,林深有点别扭,她一开始以为乔伊上午的行为不过是想在领导面前求表现而已,没想到还有这层深意。

林深是那种会让别人一眼看穿的人,更何况李亚峰是个人精,看她的表情立马说:“你可别把你那些什么‘要嫁给爱情’的文人情怀搬出来啊,更不用觉得人家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只要不伤害别人,每个人有权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你怎么又知道那样的生活过得不快乐呢?”

林深承认李亚峰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心里还是怪怪的。

李亚峰拍拍林深的肩:“哎呀,不要多想了。其实你有你的坚持和一些单纯的原则是很好的,如果几年之后你还能坚持初心,我反倒真的要佩服你了。你要知道,一个人如果能一直单纯,最起码代表她没吃过什么苦。”讲话的口气仿佛是个靠谱的有阅历的大哥。

林深差点要感动了,但是很快就跑偏了,想到了一个问题,问李亚峰:“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八卦的?什么林总今天要来,人家又是单身之类的。我感觉你知道不少嘛。”

李亚峰把头一昂,说:“哼,我这种人,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当然能注意到各种蛛丝马迹,掌握有效信息,你以为跟你似的,天天神经大条,啥都不注意。”

林深被这么一说,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她还真的是不怎么注意细节,就算听过的话,可能也不会深想,但是这种无聊的八卦有关注的必要吗?

李亚峰一把抓住林深,说:“哎呀,不要想了,食堂现在估计没啥吃的了,我去外面吃点东西。”

“我不去,我吃过了。”

“那就陪我走走,我长这么帅,这块挺荒凉的,我一个人走害怕。”

“我不去,要走好远才能找到一家店,大中午的热死了……哎!哎!哎!你别拉我呀……”

第二十章 密室

熊总的到来让大家在上班的时候变得更加正经,不敢再随意嬉闹,工作量增多了,工作要求更严苛了。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其实,熊总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也是低调出入,这次从集团调来园区常驻,就只身一人来了,连个下属都没有,刚开始还是司机接送,后来干脆自己开车。他一般也只和蔓姐还有张教授直接交流,其他人连熊总的面都很少见到。

乔伊刚开始以为能天天和熊总打个照面,混个脸熟,后来也就放弃了。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转眼进入了八月,天气越发炎热。晚上下班,志超和君洁约林深一起去吃饭,林深不想当电灯泡,就拒绝了,但是君洁说,志超有东西要麻烦她转交给鹿。

一见面,志超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给林深:“林深,这个给你。”

林深接过来一看,是一张磁卡。

“这是鹿然的。好像是你们研究所实验室的门禁卡。他前两天来学校这边的实验室落在桌子上了。我一直没在学校碰见他,。”

“哦?”林深不禁打量起手中的卡片,心里还有点小得意:哈哈,鹿也会丢三落四了,还好意思说我。

她很少去研究所的二楼三楼。也许实验室吧隔离和安保措施做得实在太好,进实验室都需要刷卡,一楼的员工偶尔去一趟楼上,也不会进实验室,林深一度怀疑集团是不是在搞什么国家级的机密项目。

手中的这张小小的卡片,在林深眼里好像是一把有魔力的钥匙。

可是一连几天,林深也没在研究所看见鹿。不知道是因为手上有人家的东西,还是因为心里挂念着鹿,她一直随身揣着那张卡,一向大喇喇的她即使换衣服,也会记得把卡片装进口袋里,好像期待着不是在家门口就是在研究所,下一秒就有可能遇见鹿。

熊总来了以后,所里的事情越来越多,而且熊总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带着一点心血来潮,突然会想要看某一方面的报告或者资料,实验室那边也好,行政办公室这边也好,任务说来就来,还要做到尽善尽美。

那天刚到办公室,蔓姐就告知熊总要看研究所成立以来一些档案,让林深帮着肖遥一起整理,并且要做好材料汇总的数据报告。

其实本来不是难事,但是要求一天内整理好,熊总明天上班就要看到,林深知道今晚要加班了。

整整一天,林深和肖遥就在档案室里翻找资料、整理、统计。

下午的时候,熊总要出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让蔓姐一起跟着去。

蔓姐看着正埋头苦干的林深和肖遥,有点不放心:“这份材料熊总要得急,你们今晚哪怕加班也要弄好。这次你们的工作我就不把关了,也该试着靠自己了。”

想了想,蔓姐又说:“仔细点,你们也知道熊总是很严格的,这次要是再出错,我可不给你们善后了。”

林深跟肖遥对视了一眼,顿时觉得任重而道远。

两个人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才把熊总要的材料全部整理好,写完汇总报告,因为这次没有蔓姐检查,格外小心仔细,反反复复核对了几遍才确定下来。

最后收尾工作的时候,肖遥因为家里有事,有点着急,林深的热心肠上来了,让肖遥先走。

肖遥本来不好意思,但是家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不得已,连声说着谢谢走了。

其实最后也不过是把已经整理好的材料装盒贴条,再把报告打出来而已,确实不需要两个人了。

林深一个人忙了一会,终于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看看表已经是九点多了——今晚要打车回去了。一整天的紧张在这一刻终于全部卸下,林深突然觉得好累,反正也不着急赶车,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轰——”突然一声巨响,把林深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办公室里的盆栽、桌椅都跟着晃了两晃。

地震?还是打雷?

短暂的发懵之后,林深确定刚才那声异响是从二楼传来的。

楼上还有人?不会是实验室爆炸了吧?这么想着,林深赶快从安全通道跑上了二楼。

实验室的门一如既往地关闭着,透过门上的玻璃,林深看到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白烟。

“不好,失火了!”林深尖叫一声,准备打电话报警,摸口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刚才太慌张,手机还在桌子上,不过她也摸到了口袋里的卡片——实验室的门禁卡。

林深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也顾不得许多,最起码把门开开,让里面的人逃生或者让烟雾散散。

“滴——”实验室的打开了。

那股烟雾从实验室散了出来,好在烟雾没有隔着玻璃看那么严重,实验室的警铃和火警系统都没有启动。

然而让林深诧异的是,随着烟雾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奇特的异香,完全不像是着火,没有刺鼻的焦糊味。

林深往实验室里环顾了一圈,虽然笼罩着淡淡的白烟,但是没有看到着火的迹象,香味越来越浓,这一片片白茫茫中反倒显得愈发诡异。

“有人吗?”林深试探着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声,她壮着胆子走进了实验室。

进入实验室里,那股异香甚至有点呛人了,但是林深也发现,这带着香味的白烟是从实验室的角落里冒出来的。

林深走过去才发现,竟然是实验室的一面墙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烟雾缭绕中墙缝中发着光。

林深想到了古装剧里的密室。

“有人吗?”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声。

密室里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响动,林深认定里面有人,赶快穿过墙缝去一探究竟。

眼前的一幕让林深震惊到嘴巴都合不上。

这真的是个密室,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红色光源照亮了整个房间,密室里的烟雾比外面的更浓,林深在一片模糊中,依稀看到一座大鼎。

是的,那是一座黑黢黢的大鼎,足有一人多高,林深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看到过那种三脚的香炉,大鼎就是那样的形状,不过是放大了数百倍,鼎盖已经被打开,袅袅的白烟从里面冒出来,白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着金色的光芒。

林深还没搞懂眼下是个什么情况,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好像还在动。

“啊——”林深又被吓得大脚。

“我的手……”脚下的未知物体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好耳熟的声音,这个是……鹿!

林深听出这是鹿的声音,赶忙趴在地上摸索,果然,鹿躺在地上。

林深刚刚把鹿扶起来,还没来及细问,眼前大鼎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

好像有个力大无穷的猛兽在撞击着千斤重的大鼎,大鼎越晃越厉害,三只脚在地板上砸出“咯噔咯噔”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倒下,金色的光芒从鼎中缓缓升起。

由于最近受到了太多冲击,林深现在比以前淡定多了,怀里这只昏迷不醒的鹿精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惊奇,但是傻子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妙,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命!

林深打算架着鹿一起跑出去。

本来还半闭着眼睛的鹿,此时却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林深,略略有点吃惊,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跑……”

林深当然不能丢下他,但是无论如何,一个女孩子拖着男生跑,也实在是太勉强了。

林深奋力拉扯着鹿,她没注意到烟雾渐渐算去,大鼎中金色光芒也得以看清真面目——那是一颗金色的鹌鹑蛋大小的金珠子,晃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中。

那颗金珠子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朝鹿的方向飞了过来。

林深终于意识到不对,但看到高速飞过来的珠子,她的第一反应是这玩意儿是要伤害鹿,也许是本能,也可能是善良,她一把挡在鹿的面前,那颗珠子不偏不倚地砸进她的嘴里,还没等林深反应过来,就已经咽了下去。

随着珠子的下咽,林深的身体有了一阵异样,她感到身体似乎如触电一般痉挛一阵,从腹部中央散发着金色光环一个一个从她身上蹿过,滑过全身,身体如同撕裂一般疼痛,林深想叫,却叫不出来。

眼前天昏地暗,似乎整个房间都在震动,天花板像是塌了一样压了下来,林深只听到鹿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一章 镜之森

林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脑子昏昏沉沉,一时间无法思考,她依稀记得昏迷前的事情,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然而当她想爬起来时候,稍微一动,疼痛感袭来,她就知道不是做梦。实验室里那诡异的大鼎还有那颗咽下去的珠子都是真的!

林深很担心,自己咽下去的到底是什么啊?还有鹿,他没事吧。

“你醒了?”是鹿的声音。

一转头,鹿、令狐还有章元一脸凝重地站在床前看着自己。

她才看出来这是鹿的房间,原来自己躺在鹿的床上。想到这里,她更要赶快起来了,挣扎着撑起身子。

令狐走过来扶起林深:“深深,你已经……我们三个用了最大的灵力唤回你已经飞散的魂魄,跟你告别。”

啊?好像一个炸雷砸在了林深的头顶。

眼泪一下子涌来了出来,林深丧失了语言,甚至哭不出来声音,就那么让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滑落,眼前不断出现以前的各种画面,还有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很重要或者曾经很重要的人,爸妈、李小凡……

这大概就是传说的走马灯吧。

鹿走过来一把揪住令狐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够了啊,平时没个正经,这个时候还在开玩笑,她真的伤心了。”

林深明白了点什么,抱起身边的枕头,狠狠地砸向令狐:“你有病啊,拿这种事开玩笑,我真的以为……就算是平时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啊!多晦气啊!”

林深是真的生气了,情绪有点激动,突然林深感受身体的异样,她看到自己的周身正发着淡淡的金色的光,腹部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夹杂着一股热浪涌向全身。

林深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不敢动,鹿走过来安抚林深:“你现在不要激动。”

令狐本来在那里夸张地龇牙咧嘴,看到这一幕,说:“你们这些人也真的是好玩,忌讳说生死,但是生死这种事是你不说就不存在的吗?而且你现在也不是说没事了。”

令狐的话让她不安,但林深相信鹿,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果然不一会身上的光和身体那股莫名的力量就消失了。

林深讲话的声音有点颤抖:“是不是因为我吞了那个珠子?到底是什么?”

鹿有点不敢直视林深的眼睛:“那是我炼的一颗五魂珠,但是炼珠的时候出了问题,大鼎突然炸开,我受到冲击晕倒了,这个时候你就进来了……”

“五魂珠?”林深听都没听过。

令狐适时解释道:“那可是好东西,你可以理解为你们人类的十全大补丸。”

林深松了一口气:“那我吃了……”

“应该没问题吧”还没说出来,章元在一旁插话了:“但是普通人类的肉身是承受不了这颗珠子的力量的,而且……”

章元转向鹿:“那颗珠子算是你的试验品吧,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五魂珠,所用的精魂也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替代品吧,这样的话就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鹿点点头。

“什么???!!!”林深简直要从床上蹦起来,自己吃了一颗不知道是啥的东西,而且还是试验品甚至可能是残次品,林深想到蔓姐说过阵子研究所要招试药员,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吧。

林深的情绪又有了起伏,身体开始有了反应。

“你不要激动。”三个人异口同声。

林深赶快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但是讲话的时候已经有了哭腔:“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它吐出来吧!我现在就催吐。”

“没用的,那颗珠子不是那么轻易就拿出来的,你没看到它自己冲我们飞了过来,因为它是提取融合各种不同的精魂炼成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是有自我意识的活物,或者说灵魂,不完全受你的控制。”鹿解释道。

“那……我是不是……”林深不敢问下去了。

鹿看着伤心担忧的林深,一脸正色:“今天的事情你也为了救我才这样的,我肯定不会不管你的,而且你也别太害怕,那个珠子还没有完全融入你的体内,我们现在就带你去拿出来。”

林深看到了一点希望:“不是说拿不出来吗?难道说还有办法?”

鹿看着窗外:“所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找可以帮我们的人。”

“什么地方?”

“镜之森。”

没等林深继续问,鹿走到窗边,银色的月光倾洒在他身上。

鹿伸出手在空气中对着月亮简单比划了几下,闭目低声念着什么,似乎是某种咒语。不一会鹿的身后渐渐出现淡淡光晕,如烟似雾,摇曳不定,最后化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光环,萦绕在鹿的周围。

林深想起来第一次发现鹿并不是人类的那个晚上。

环的亮度急剧增强,宛如皓月悬挂当空,映亮了整个房间,光芒刹那间耀眼夺目,林深不得不用手捂住眼睛,但是很快那光芒就变得平息柔和。

林深不由自主地起身,走进那个光环,光环里璀璨点点,像夏夜里的星河。

令狐和章元没有犹豫,驾轻就熟地跃进光环,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了。

“令狐、章元……”林深想叫住他们。

“走吧。”鹿竟然冲林深伸出一只手。

林深犹疑了一下,拉住鹿的手,跟着鹿一起,踏进了光环。

鹿拉着林深在点点微弱星光点缀下的混沌中行走了一段,没过多久看到前面有一处耀眼亮光,像洞穴的出口。

鹿轻声提醒:“快到了。”

两人朝着亮光处加快脚步,走到眼前,果然像是洞口一般大小,跟刚才鹿身后的光环一模一样。

鹿带着林深踏了出去。

两人的脚刚才到地面,光环立马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令狐和章元早就那里等着他们。

林深环顾四周,发现刚刚还身处都市的自己,现在竟然在一片森林里。

走到户外,少了高楼和灯光的遮蔽,林深才看到今天的月色正好,硕大圆盘挂在空中,银色的光辉一泻千里,即使没有照明,一切也清晰可见。

今天是农历十五吧。林深暗自思忖。

这是森林深处的某个湖泊处,湖泊的面积不大,湖旁一棵树龄可能有几百年的大榕树,大到像是一栋建筑物,树干粗壮到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干上蔓藤环绕,借着一直往上攀援,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树下是一块大石,石头底部都被大榕树凸出地面的树根缠绕住,风吹雨打多年,上面是一层斑斑驳驳的青苔。

林间此起彼伏的虫鸣,伴着微风吹拂的树叶的歌唱,演绎夏夜丛林里的小夜曲。

林深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地说着:“这地方……我好像来过。我们刚才不是……怎么来到了这里了?”

其他三个人都听见了,但是没人说话,鹿看着月光下的林深,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月亮越升越高,似乎垂直悬于湖泊上空,与水中的倒影连成一线,月色清亮,湖水在月光下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恍若一面发光的镜子。

鹿走到湖边的巨石前,将手放在巨石上,作出闭目冥思状。

过了一会,林深发觉周围有点不对劲,一切好像停止了,没有虫鸣,没有了风,好像连空气都停滞了,湖面变得平滑无比,没有一丝波纹。

林深四处张望,想验证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转了一圈后,却好像更加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林深看向了鹿,希望他可以给自己解惑。

鹿冲林深一笑,竟有几分平日里难得的俏皮:“可以了。”

“可以了?”林深重复了一遍鹿的话。

章元也笑了,令狐走到湖边,对着林深做了一个绅士的邀请手势:“欢迎林深小姐来到镜之森。”

第二十二章 老爷子

令狐指着湖面邀请林深进入,林深愣是没敢往前。

林深虽然会游泳,但是泳技实在一般,之前的游泳仅限于仅限于游泳池,这种野外的大湖,并没有勇气尝试。

章元看出林深的顾虑,率先踏了上去。

这一夜,林深看到了太多了的惊奇。

章元刚踏上湖面,整个人就渐渐下沉。

林深一看不好,想要冲上去拉住他,走近了一看才知道,章元并不是掉到湖里,反倒是被湖水包裹着缓缓下滑,湖面没有激起一丝水花,甚至连一点点波纹都没有。

令狐和鹿也往湖面上走去,示意林深跟过来。

林深虽然从醒来到现在还算平静,其实心态早就崩了,只不过因为近期经历的事情太多,外加被告知情绪不要激动,她才强撑着到现在。

想到鹿跟自己说过,去镜之森找一个能把珠子拿出来的人,林深咬咬牙往湖面走去。

果然,她也和章元一样缓缓下滑,但是并不是落水的感觉,反倒像是慢慢陷进沙子里。

当自己的口鼻被湖水覆盖的时候,林深着实惊慌了一下,想要挣扎但是她立马发现水没有淹进自己口鼻,完全没有呛水的感觉。

心一横,闭着眼就任由自己那么陷下去。

等到脚触到底的时候,林深以为自己沉到了湖底,虽然呼吸顺畅,但是依旧怕得要死,鼓励了自己半天才敢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却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湖面上。

鹿他们早就走到了岸上。

令狐冲她招手:“快过来,要不然过一会发力消失,湖水恢复如常,你就真的成落汤鸡了。”

林深一听,忙不迭地跑上岸。人类只有踏上坚实的土地才会觉得心安。

林深一上岸就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还是在那个湖边,一切都没有变——这就是镜之森?我们不是早就到了镜之森了,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折腾这么一大圈啊。

林深走到鹿面前问他:“你不是说来找人吗?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人啊?”

说话的时候,背后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

“孩子们,你们回来了?”一个和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深扭头一看,原来湖边空无一物的巨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看不出来已经多少岁了,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面容安详,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眉毛须发皆雪白,胡子足有两尺长,因为老人坐着,所以顺滑地垂下来,末梢直到脚边。

老人的穿着也很是奇特,明明是现代社会了,还穿着一件白色宽袖长袍,手上拿着一个像是电视剧里太上老君一样的拂尘,不过林深仔细一看,又不一样,因为人家的拂尘手柄前端附上兽毛或丝状麻布,但是老人手里的好像是长满白桦树叶的枝条。

老人出现得不寻常,林深有点害怕。

令狐上去热情地问候:“哟,老爷子,有日子不见,感觉您这身体越来越硬朗啊。”

老人听了呵呵呵地笑着,安全就是个慈祥的老爷爷。

林深悄悄走到鹿身边,小声问:“你们认识这个老爷爷?”

没等鹿回答,老人先开口问话了:“你们今天怎么突然都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他早就注意到林深了。

林深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往鹿的身后缩了缩。

鹿对林深说:“不用怕,老爷子不会伤害你的。”

老爷子?林深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人看着林深:“这位小姑娘似乎是人类啊,不过身上散发出不一般的气息,好像有一股力量藏于她的身体里?可是看骨相,又不是有修为之人,真是称奇。”

天哪,这简直是老神仙啊,一眼啥都看穿了,林深简直要哭了,她知道这就是鹿说的能救自己的人。

往前冲了几步,差点就给老神仙跪下了。

“神仙爷爷,你快救救我吧,我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人类,我不小心吞下了……”

话还没说完,林深体内的那股力量又开始发作,其实从湖面上一回到岸上,林深就隐隐觉得不对了,但是强忍着没说,以为不过是自己情绪起伏所制。

这一次来得比之前更强烈,更汹涌,似乎要冲出体内,林深的身体滚烫,心跳脉搏都前所未有的强烈,林深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点点涨大。

老人看着情形,起身轻轻一跃,像是飘到林深的面前,用手指点住林深的眉心,挥舞着手上的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看似是很轻柔的动作,林深却能感受也有一股力量到从老人的手指通过眉心注入身体,如同一股清凉的泉,浇熄了体内的火。

在林深体内的怪力慢慢平静下来之后,老人用拂尘在林深的头顶比划了一通,一个三角的光环出现了,慢慢降落并扩大,将林深整个人罩了进去,从头顶一直降落到脚底,落在地面上消失不见了。

撕心裂肺和燥热之感顿时一扫而去,林深一身轻松,体内那股不明的外来力量好像是被退出了身体,但是她自己也觉得力气全都没了。

林深一下子瘫倒地上,虽然没了什么力气,但是真的好想抱住老人的腿,感激救命之恩。

“你体内怎么会有五魂珠?”老人问她。

看来老人什么都知道了。

鹿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知老人。

老人越听表情越是沉重,捋着胡子直摇头:“你到底还是没有放下,执着于炼珠,可怜拖累了无辜的小姑娘。”

鹿没有再说话。

林深已经恢复了一点体力,站起来,向老人道谢:“谢谢您,神仙爷爷,刚才是您救了我。你也不要怪鹿了,您不是把那颗珠子从我体内取出来了。”

老人笑着问:“你哪里看到我把珠子取了出来?”

林深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难道没有吗?我现在完全没有刚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爷爷您刚才那一通……法术不是帮我弄好了吗?”

老人的回答让林深揪心:“五魂珠哪能说取就取,我不过是暂时将它封印出,让它不要侵蚀你的肌体罢了。”

“那我……”

令狐也有点着急了:“不能直接取出来吗?”

老人摇摇头:“你们也知道五魂珠的特殊所在,虽然鹿炼制的这颗只是仿制品,但是也有是有一定力量的。如果是有法力的妖仙,大可以冒险强行取出,至多不过损伤修为,但是普通人类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强力,很可能就命丧于此。就算侥幸保命,肯定也要落得个元气大伤,体虚多病,寿数不长。”

“啊?”林深苦叫一声。

令狐问:“那如果她有修行法力呢?”

对啊,我修炼有法术不就行了。林深又燃起了希望。

老人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最起码要修炼个二百年。”

林深又要倒下了,她彻底绝望了。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章元反倒问了一个大家都没注意到的问题:“五魂珠这次在林深体内发作好像是我们目前看到的最强烈的,刚才如果不是老爷子您,林深恐怖就要被体内的珠子反噬了,这是为什么?”

本来连鹿都没注意到的事情,被章元这么一问,大家都开始疑惑起来。

“大概是因为她进入了这个世界。”老人回到巨石上坐下,“五魂珠毕竟是有灵力的,它是从这个世界产生,这才是它的本原。它感受到自己回到了这个更适合它的世界,珠内的精魂会更加躁动不安,难以遏制。”

林深不懂了:“这个世界?我们不是一直一个地方吗?”

鹿说:“不,我们已经穿过湖泊,来到另一个世界了,那片湖泊是两个世界连接点,只有在特殊的时间通过特殊的方法才可以打开大门,在两个世界穿梭。”

林深听了云里雾里。

老人又恢复了慈祥和从容,对林深说:“小姑娘,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这三个小子过来了吗?看来你很信任他们啊。”

又对鹿他们说:“你们既然把人家带来了,相比她也早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她现在体内也有五魂珠,不如跟她说个明白,这样我们才能看看后面该怎么办。”

林深一听这话,一下子变机灵起来:“后面?神仙爷爷,你是说,我不是坐以待毙,后面还是有补救办法的吗?”

老人笑而不语,但是林深觉得这是暗示,现在哪怕是自我幻想出来的希望,能安慰自己也是好的。

鹿他们都已经席地而坐,林深也跟着坐下,让他们给自己好好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 两个世界

自从知道自己吞了五魂珠,危及生命,林深林深也无所顾忌了,问出了藏在自己心中已久的问题:“你们是妖怪吗?”

“休得胡说,我们是仙好吗!”令狐快地纠正她,戏精永远都是戏精。

鹿看了一眼令狐,跟林深说:“你可以说我们是妖怪吧,或者说妖,仙也好,妖也好,神也好,是与人不一样的存在,都不过是一个加以区分的称呼而已。因为不一样,你们便觉得我们怪,所以会喊我们妖怪。”

林深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鹿接着说:“其实这不过是另一个国度而已,为了便于区分,你可以说这是妖的世界。这里生活着的是和你们不太一样的生命。我们不过因为偶然的机缘或者刻意的修炼,最后拥有了法力。你也知道我们三个不是人,我的本体是鹿,章元是獐,而令狐是狐狸,但这里的妖的本体也不一定是动物,可能是植物,也可能是人,或者其他的什么。”

听到这里,林深将期待的目光老爷子,她心想这位神仙爷爷一定是某位修行千年的得道高人。

令狐适时打破她的幻想:“老爷子的本体是这棵大榕树。”

林深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了:好孤独,自己竟然是这里唯一的人类,而神仙爷爷竟然是一棵树。

不过,林深看着这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觉得就算他不是人类,刚刚也救了自己一命,又如此和蔼可亲,和冷淡的鹿、不正经的狐狸还有闷骚的獐子完全不是一路的,鹿他们是妖,这个是仙。

林深像个小粉丝见偶像一样问白老爷子:“神仙爷爷,您一定修行千年了,得道成仙了吧。”

白老爷子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不敢当,不敢当,实在是有愧于神仙这个称呼。”

接下来老爷子的一番话,让林深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神话故事。

这片湖泊壮似一面镜子得名叫镜湖,它其实是人与妖两个世界的交界点或者连接点,湖的两边周围景致完全一样,但是已然是不同的世界。

而镜湖就是两个世界可以往来的大门,平时都是关闭着,但是每个有月亮的夜晚,当月亮上升至最高点,天上月与水中月连成一线的时候,大门便会短暂打开,只要走入湖中便可通过大门。

林深听到这里,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简单?什么人都可以通过大门在两个世界穿梭?那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到外面一宣扬,大晚上大家都排队来跳湖。”

“哈哈哈!”令狐被林深逗乐了,“你放心吧,这片镜湖即使在人类世界也是处于一片原始森林中,我们这边镜湖这一块叫镜之森,你们叫镜湖国家森林公园,人迹罕至。穿过镜湖的大门也是需要一定灵力的,最最重要的是,这不还有我们白老爷子吗。”

林深看着老爷子,觉得这位老神仙高深莫测。

鹿告诉林深:“老爷子是镜之森大门的守门人,刚才我们进来之前将手放在巨石之上,可以算是给他检验,他可以感知这个交界处的异动,阻止恶意的入侵和人类的误入。”

林深惊呼:“神仙爷爷,您是这片森林的主人?”

老爷子摆摆手:“不要再叫我神仙啦,我也不是这片森林的主人。这镜之森自有它的主人,我不过是守着这小小的一席之地而已。”

“镜之森的主人?”

“是啊,这镜湖据说当年是西王母的宝镜,这巨石则是西王母每日捧着宝镜梳妆的地方。西王母将这面宝镜留在了这里,后来变成了镜湖,也许是西王母刻意为之吧,让这镜湖成了两个世界的大门,让两个世界分隔开来。”

林深喃喃地念叨:“西王母?那不是神仙吗?”

鹿说:“其实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拥有法力和灵力的……,只不过有的你们人类叫妖,有的叫神,有的叫仙,其实都是一样的本质,也许是因为在与人类的相处过程中留下了不一样的体验,所以在后世的文化中评价不一吧。”

林深看了看老爷子身下的巨石,觉得不可思议——王母娘娘的梳妆台!

“而我原本不过是一棵榕树,日久天长,因为生在这大湖之旁,长在这巨石之上,几百年间一直吸收着这方天地间的灵气,慢慢有了自己的精魂,开始了修行。”

鹿和令狐还有章元全都点头,满脸钦慕之情。

“后来这片森林的第一代主人注意到了我,让我当两个世界的守门人,并助我修行,我才有了今天的样子。”

林深注意到老爷子说的是“第一代”,有点奇怪:“第一代?这镜之森的主人中间换人了吗?”

老爷子点点头:“第一代主人已经复归天地之间了,现在镜之森的主人是第二代。”

“啊?什么叫复归天地之间?”

令狐觉得林深是个白痴,翻译大神再度上线,用一种关爱傻子的表情看着她:“笨蛋,就是去世了。”

林深有点承受不了了:“妖……啊不,神也会死啊?”

原来长生不老,与天地共存都是骗人的。

老爷子反倒不以为意:“这世间万物有哪一样是以一种形态永生永存的?人类觉得我们不死不灭,是因为你们的寿数至多不过一百年左右,而这时间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长短是相对而言。有个叫庄子的人类说过‘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对于不知道有月初月末的朝菌,不知道有春天和秋天的寒蝉,你们人类可能也是神或妖一样的存在吧。”

如果林深一开始对老爷子是出于未知和神秘感的敬畏,这一番话真的让她开始崇拜起老爷子来了,她现在明白刚才那三个人脸上的表情了,老爷子是个哲学家。

林深忍不住问:“那镜之森的现任主人在哪里呢?”

令狐又抢话:“怎么,你想见一见?”

林深狂点头,老爷子这么厉害,都不是镜之森的主人,那么镜之森的主人一定超级厉害的,可能尊称一声“大神”也不为过。林深以为令狐能带她去见一见大神。

“哈哈哈!少做梦了,镜之森的主人,那般高贵,怎么可能见你这个卑微的人类。”

又在令狐这里吃瘪,林深好气自己不长记性,忘了他的贱嘴。

鹿和章元看着令狐逗林深逗得一身劲,立马提醒老爷子:“老爷子,那五魂珠……”

林深马上记起来自己身体里还有一颗“定时炸弹”,自己可是个朝不保夕的人,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听故事,整个人立马蔫了。

不过,老爷子那么博学,而且刚才还说“后面看看该怎么办”,那就代表还是有办法的吧。

“神……啊,不,榕爷爷,我身体的五魂珠真的没办法取出来吗?那个五魂珠到底是什么啊?是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宝物?”

老爷子又从巨石上飘然而下,来到林深眼前:“并不是专属我们这个世界的,它是一颗融合了五个精魂的珠子,人类的世界也可以存在,这颗珠子有神奇而且强大的力量,但是到底是不是宝,却很难说。”

林深其实也不想懂那么多,现在她就想把这颗珠子取出来,做个正常人,然后赶快回家睡觉,上班,从此安稳过一生。

老爷子也知道林深的不安,突然转向鹿,声音是少有的严厉:“我曾一再告诫你不要执迷于五魂珠和过往,然而你执迷不悟,借着去异界修行的机会,偷偷炼珠,今日终酿大祸,哎……”

鹿也是一脸愧色,令狐赶快出来打圆场:“老爷子莫气,炼珠本来也不是什么禁忌,更不是什么邪道,我们鹿热衷钻研有什么错,这次的事情就是个意外,我们赶快想想办法救救小深深,要不然鹿这辈子就真的对不起人家姑娘了。”

林深听到他这么说,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基友自己护,别人家的孩子就不当回事吗?

白老爷子几乎是看着这三个后辈长大的,对他们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也不再多说什么。

老爷子捋捋胡子,对林深说:“孩子,让我看看,你体内的那颗珠子到底该如何。”

说罢,将手轻放在林深的额头上。

一瞬间,林深觉得自己陷入一片朦胧之中,身子轻盈,意识飘忽,似睡似梦。

等她意识回归,老爷子已经转身背对着她,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若有所思。

林深想问他自己该如何是好,老爷子却不多说什么,让令狐先带着林深回去,自己要单独问鹿一些事情。

林深更加不安,这不就是人类世界医生单独找家属谈话,准没好事。

林深说什么也不愿意走。

令狐和章元安慰林深,老爷子一定会有办法的。鹿这个人也看重道义,此事因他而起,绝不会不管她,但是要给他们一点时间。而且再耽误下去,镜湖的大门就要关闭了。

轮番哄劝,林深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令狐、章元先回了自己的世界,但是心里却有几分凉意,她此时此刻觉得生命真的好宝贵……

第二十四章 烂柯道人

一连几天,林深都没有见到鹿,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也没去研究所,去他家敲门也没人应门。

刚开始林深还会问令狐,令狐说这几天鹿没有联系他。看出令狐也很尴尬和为难,便把急切的心情压下里,不再去打扰令狐。

她心里叫苦不迭:要死!鹿那个家伙肯定是收拾不了烂摊子,跑路了!

林深不敢和任何人说,与其说怕别人担心自己,不如说整个故事太荒谬了,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体再也没有什么异常。

林深只能偷偷地哭,虽然每天照常上班吃饭睡觉,但是突然就哭了,有时候林深自己都没有想着这件事,但是打着字、吃着饭甚至躺在床上刷手机,看到一个好玩的段子,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刚有点起色的工作又开始各种出错,蔓姐直摇头,慢慢也看出她的不对劲,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林深也不说。

林深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向蔓姐请了几天,理由是要回老家。

蔓姐很爽快地批了,告诉她:“我给你时间处理好问题,就算处理不好,最起码不要把私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我可能就不是考虑给你放假了。”

林深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蔓姐叫住了她:“林深,那个……”

林深转身看着她,以为还有什么要交代。

蔓姐叹了口气,摆摆手,说:“没事,你出去吧。”

林深真的打算回老家,她要回去看看爸妈,想和他们待几天。

还没来得及跟家里打招呼,微信提示鹿来了一条信息。

林深点开信息的时候,手都有点颤抖。

鹿: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吧,时间不多了。

林深的手机从手上滑落——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呆立了一会,林深捡起手机回复鹿:我没什么想吃的,你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我还有多少时间?

鹿:没多少时间了,就今天晚上。

手机再次从林深手上滑落,并且成功摔碎了屏:竟然这么快!电影里一般短的也应该回答只剩三个月啊!

地上的手机又响了,林深捡起来一看,鹿问她在哪里,要立马见面。

林深答应了,让鹿回家来找他。

鹿回到自己的家门口的时候,林深正在楼梯上等他。

鹿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林深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一个晴好的安静午后,鹿的眸子乌黑发亮,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有神采,白皙的皮肤和清秀的五官,半抿着薄薄的嘴唇,沉默而坚毅,一个好看的少年就那么亭亭地立在林深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很久都没有说话,像极了初见的场景。

当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的时候,林深反倒不哭了,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淡定地思考着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小时自己该如何安排,最后只剩一个强烈的愿望——回家!

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实在太浪费时间,她要鹿用法术送自己回去,她要去见自己最爱也是最爱她的爸妈,跟他们撒娇,为自己以前的不懂事和任性道歉。

林深:“鹿!”

“嗯。”

“你送我回家吧,越快越好。”

“不行啊,时间来不及。”

林深生气了,刚才的淡定也没了:“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我就剩那么点时间了,要回家见我爸妈,你竟然拒绝!”

鹿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我今天晚上要带你去我的世界去见老爷子,现在带你回老家,后面不太方便马上带你走吧。”

林深恨不得上去捶他胸口:“我都快死了,你带我去你老家干嘛,我要回我老家,我要见我爸妈和我家的小狗!”

鹿皱着眉头:“谁说你快要死了。”

“哎——?”林深停止哭闹,“不是你说时间不多了,就今晚的。”

“对啊,今天我们要去见老爷子,确实时间不多了。这都下午三点了。”

“那你问我想吃什么……”

鹿很不解:“我去研究所找你的,他们说你请假了,中午饭都没吃就回去了,我想着给你带点吃的。”

林深心里一下子满满都是期待:“你带我去见榕爷爷,是不是说……”

鹿点点头:“嗯。老爷子说有办法,但是有些事需要和你说清楚,因为……”

鹿的话还没说完,林深就扑进了他怀里,她真的太高兴了太激动了,在等鹿回来这段时间里,她连遗书都写好了。提笔之前,思绪万千,但是最后林深只写了一句话:

爸妈,照顾好自己。

最后证明只是一场乌龙,林深没有去责怪鹿制造了这场误会,反倒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喜悦,一种意外的、猝不及防的喜悦。

鹿还是跟之前一样愣住了,但是这次他没有犹豫太久,轻轻地抱着林深低声说:“对不起……”

鹿带着林深回到镜之森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一副古人的打扮,头顶一个圆圆的发髻,一块方形巾料包于发髻之上,系上两根长长的剑头飘带,飘带摇拽,显得潇洒自如。凤目疏眉,神态飘逸,虽然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的短襟袍子和黑布鞋,但依旧气质非凡。

看到林深,年轻人笑盈盈地问老爷子:“这就是那小姑娘?”老爷子点头说是。

林深看那人的年纪面容,以为又是鹿的朋友,不知道是什么妖仙,化作人形。

鹿对他却不似跟令狐、章元一样,很恭敬地打招呼:“道长也在,许久不见了。”

林深才认出年轻人的袍子是道袍,想着这小道士什么来历,让鹿都那么恭敬。

正想着这些,鹿推了推林深:“这是烂柯道长。”

林深下意识地要问好,第一次见到道士,而且还是有名有号的,结结巴巴地问候:“烂、烂、烂柯道长好。“说完了她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道长毫不在意,爽朗地笑着:“小姑娘不用这么称呼我,我不过是一个修行的道士,号烂柯道人,这些小辈给我个面子,喊一声道长。”

林深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号,觉得名字既别扭但是又有印象,想了好一会,林深好歹是中文系毕业的,终于想起来了是何典故。

“烂柯”一词出自南朝梁任昉《述异记》,说晋朝时一个叫王质的年轻人带着斧子上山去砍柴,路上偶遇仙人下棋,他在一旁观棋,等到想起来要回家的时候,发现手上握着的斧子斧柄都烂了。下山以后才知道已经过了几百年了,与他同时代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林深有点迟疑地问:“道长,莫非就是那个晋朝的……?”

“是的,在下未入道之前名叫王质,就是那个观棋烂柯的王质。”

“哇——”林深忍不住惊呼一声,虽然之前见到了那么多妖仙,但是这位烂柯道人可是真真的有过典故、上过古籍的历史名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也难怪鹿对这位看着年轻的道长那么恭敬,按照古代晋朝的时间来算,道长最起码两千多岁了,林深之前问过令狐了,鹿至多不过几百岁,可不是小后辈见大前辈嘛。

林深还想问道长什么,鹿怕她没头没脑地问道长一些奇怪的问题冒犯人家,扯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道长把这些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他本就是个很随和的人,而且看得出他很喜欢林深这个小姑娘,鼓励林深:“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林深弱弱地问一句:“道长,那个……您是人吗?或者说您原来是人吗?”

鹿一拍额头,心说这什么烂问题,完全忘了自己下午的那番表达让林深误会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道长却完全不介意,哈哈大笑:“当然了……或者说我在入道修行之前是人,一个普通人。”

老爷子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这对话十分有趣。

林深也高兴极了:终于遇到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类了。

虽然人家不是普通人,但是最起码本质是一样,而且还是让鹿不敢造次的大前辈,林深顿时觉得自己在这个妖的世界、在鹿的面前腰杆硬了许多。

第二十五章 五魂珠

玩笑过后,终于切到正题。

道长问林深:“听说你吞了五魂珠?”

林深无比幽怨地看了一眼鹿,委屈地“嗯”了一声。

道长让林深把手伸出来,说是要给她把把脉。把完脉,道长没和林深说什么,对着老爷子点点头。

林深想起来,上次榕爷爷也给自己看过,看来两位高人在会诊啊。

老爷子叹了口气,招呼鹿和林深上巨石上坐下。

林深不免紧张起来,但是来之前鹿就明确告诉自己,五魂珠的事情是有解决办法,或许是很困难吧,但是有办法,再困难也是有希望的。林深打定主意,自己会接受一切结果。

老爷子问林深:“林深,你可知道五魂珠到底是什么?”

林深没想到老爷子会问自己这个,她之前也只是听说五魂珠是融合了五个精魂炼出来的珠子,拥有强大力量,但是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连精魂是什么,她都说不上来。

老爷子告诉林深:“所谓精魂其实是指天地间生灵的根,但凡是有生命的物,外在的肉眼可见的是形,内在里撑起这具躯壳的则是它的魂,没有了魂,即使再厉害的形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林深到这里还能听懂,忍不住问:“那天地万物,包括我也有精魂吗?”

鹿摇摇头:“所有生物都有魂,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可能就是灵魂吧。但是精魂,说简单一点,它是魂的精华,而且是里面包含了魂的本元中最精粹的部分,它可能是魂中长久占主导的意识,也可能是修行者的奥义。”

老爷子捋着长长的白胡子,听着鹿的娓娓道来,待鹿解释完以后,他接着说:“所以五魂珠里面是五个精魂,分别是仁、义、智、勇、洁五魂。”

林深一听,一脸单纯:“啊,那五魂珠可是个好东西啊,这五魂不是五德吗?这样炼出来的珠子肯定是宝物啊,怎么会有害?”

老爷子摆手:“既然是魂,这世上又拿来纯洁无瑕的魂呢?精魂确实是有着魂的精粹,是修道者的集大成,但是任谁的魂里没有阴暗乃至罪恶的一面,这五魂本身也是相生相斥,在珠内争斗不休,譬如这勇之精魂,可能就包含着不智的一面,这智的精魂可能又是舍弃了仁、义、洁的智慧,它们确实能释放巨大的力量,但是也不停地在产生伤害,并且由于精魂的力量太过强大,拥有者一个不小心,反倒会丧志了自己的意志,被这五魂珠里的魂控制。况且……”

老爷子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不说了,林深很奇怪,问他:“白爷爷况且什么……”

鹿走过来想说点什么,道长却拦下了他,主动走到林深面前:

“小姑娘,这老爷子已经给跟你说过,没有修行之人的肉身是无法承受五魂珠的力量,取珠更是危险吧。”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白爷爷就告诉我了。”

“但是我们本也未想得那么严重,因为你吞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五魂珠,而是小鹿炼出来的仿制品。”

林深一想到自己成了鹿的试药员就更懊恼。

道长接着说:“两界凡是生物即有魂,魂在生物多年的洗练后或修行之后会形成精魂,但是也是有高低之分的,修行越久者的精魂就越是珍稀纯粹,五魂珠的五魂非得是最珍贵最纯粹的五魂,非常难以集齐,小鹿在人界炼珠,也不过是摸索尝试,肯定还没有集齐五魂,就算集齐了,也不会贸贸然立马拿如此珍贵的五魂去炼珠,所以他当时炼珠的五魂只不过很普通的精魂,甚至可能只是具备仁义智勇洁的普通的魂,跟真正的五魂珠有很大差别,所拥有的力量也无法相提并论。”

林深看看老爷子,看看鹿,再看看道长,晓得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问道:“所以……”

“老爷子刚开始也知道那颗珠子在你这个普通人类的体内不好处理,但是也还是有解决办法的,不过是麻烦一点,但是我俩给你看过之后,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林深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鹿和道长,继续问:“怎么不简单了?”

道长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不过声音凛然:“那些魂里有很多杂质,有太多莫名的力量,说不出来的奇怪,尤其是……”

“尤其是?”

“尤其是有一股可怕的黑暗力量,完全超出寻常,所释放的力量也很可怕。因为未知,我们一时反倒处理不了,也不好处理。”

林深终于明白道长为什么要挡在鹿面前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时天天一副清高样,私底下竟然研制假冒伪劣产品!还害苦了自己!

林深要冲上去打他!

道长又开始笑呵呵的,挡在林深和鹿中间,说:“哎呀,小姑娘,有话好好说嘛,别生气。”

鹿却推开道长挡在两人之间的胳膊,说:“林深,我知道你怪我、恨我,是我对你不住,你现在做什么我都能理解,也不会反抗。”

林深恶狠狠地盯着鹿,很久很久,最终她哼了一声,一甩头,没有再理鹿,问老爷子和道长:“白爷爷、道长,我知道现在情况复杂,但是你们不是说还是有办法的吗?”

道长说:“现在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和一个难一点的方法……”

林深说:“当然是简单的啊。”

道长笑了:“你别着急,听我说完。简单的方法,你也跟贫道一样,以凡人之身开始修行,用自己的修行和法力去控制消耗体内的珠子。”

林深听着这方法顿时觉得有点帅:哇,那我岂不是也能当神仙了。

可道长接下里的话,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凉水。

“但是你自开始修行,就等于自行放弃凡尘俗世的身份,要断除轮回、舍弃现世,你要开始修行,你的家人亲友,你在人界的一切关系都要断了,即使你终有一日修行成功,再回去,那些人也不在了。而且由于这方法太过漫长和缓慢,这期间你身体里的五魂珠或者说毒会时不时发作,甚至可能夺你性命,修行长则几百年,长则一千年,也就是说你要在这种折磨和惶恐中度过至少几百年。”

林深傻眼了:“那困难的方法是?”

没想到道长却没有立马回答,林深都快急死了,道长才慢悠悠地说:“炼出真正的五魂珠。”

“真正的五魂珠?”

“对,集齐五魂,炼出真正的五魂珠,用五魂珠的力量吞噬你体内的毒,变回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凡人。不过那样的话,五魂珠的力量也就消耗完了”

道长说完这些话,再也没有人说话了,老爷子盘腿坐在巨石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小憩,但是其他三人都知道,他没有睡着。

鹿带林深回到人类的世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林深从道长那里知道解救自己的两个方法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沉默到让人觉得可怕。

返程最终的落脚点还是鹿的房间。

这是第一次,林深和鹿在他的房间里独处。

鹿没有去开灯,两个人就站在物资中间,沉默着,对峙着,鹿借着月光悄悄打量着林深的脸,是从来没见过的肃穆。

很奇怪,他们之间经常陷入这样的沉默。

第一次见面时,鹿打开家门,喝醉晚归的林深蹲在楼道里哭,仰着挂满泪痕的小脸看着他,两个人也是很久没说。

下午从研究所急匆匆回来找她,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双微微发红的泪眼,也是那样无助地看着他。

印象中,林深真的好爱哭啊。才认识没多久,就不知道看过她多少次哭鼻子的场景了,鹿之前从同门的师姐那里听过几个词:哭点低、泪腺发达。他立马就想到的就是林深。

他活了七百多年了,虽然并不像令狐那样莺莺燕燕、声色犬马,但是这七百年来,他也见过很多女子,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朴素勤劳的农家妇女、英勇无畏的女战士、精明干练的办公室白领……他都见过。

说实话,他不喜欢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孩子,甚至是那种娇嗔和故作姿态都让他觉得矫情,可是他不讨厌林深,好像她每次哭都有着合情合理的原因,虽然哭并没有解决问题。

可是,现在,林深没有哭。

鹿摊开手掌,启动了法力,一把精美的匕首在他手掌上慢慢显形。

鹿把匕首递给林深,林深看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是我对你不住,我没想到因为我的私心和执念会惹出这样的大祸,其实老爷子也好,令狐章元也好,都劝过我,是我没听才酿成今日苦果,如果只是害了自己也就罢了,但是我毁了你的安稳人生。林深你相信我,如果可以我真的宁愿用我的命去抵你受到的伤害。这把匕首给你,我欠你的,我纵死还不了你,但是最起码我要让你发泄,让你痛快,我刚才就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深接过匕首,黄金打造的刀柄和刀鞘,雕刻着繁缛的花纹,镶嵌着红绿的宝石,“刷”一下抽出匕首,一股森森的寒气,哪怕林深一个现代社会里的小笨蛋,都知道这一定不是寻常物件。

林深走到鹿身旁,鹿没有退后,毅然地站在那里。

“鹿,那个五魂珠是不是特别难炼啊?”

“嗯……?”鹿表示是这样的,但觉得不对,“嗯?”

第二十六章 坦诚

林深问鹿五魂珠到底该如何去炼。

鹿反问她:“你要炼五魂珠?”

林深点点头,表情坚定:“道长说可以通过修行去化解我眼下的难题,但是竟然要舍弃那么多,我实在放不下,虽然我从老家放弃安稳的工作跑了出来,但是我并没有抛弃我爸妈,我还幻想着自己努力打拼在鹿城站稳脚跟,然后把爸妈接过来,但是去修行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家人,我爸妈甚至都不能理解我到底去哪里了,在干什么,那对他们是在太残忍了。我做不到。”

鹿表示明白,更怜惜这个女孩,愧疚感又多了几分。

“而且那个所谓的修行,其实只是控制住体内的不明力量吧,随时可能发作,就这短短几天的煎熬,我都快被折磨疯了,也更加意识到我有多在乎我的家人。让我忍几百年,我想想都觉得恐怖,不如炼出真正的五魂珠,痛痛快快地解决问题。”

鹿以前一直觉得林深就是个很纠结的小女生,没想到在这件大事上,反倒干脆利落,他也向林深保证:“其实经过这次事情,我也不打算再炼珠了,但是林深我欠你的,如果你现在愿意相信我,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去把真正五魂珠炼出来给你,事成之后,我也愿意用任何方式来弥补这段时日带给你的痛苦。”

林深看着鹿:“你当然要舍生忘死地去炼五魂珠,我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原谅你之类的,这是你应该做的。但是不是你一个人,是我们,我要和你一起去寻找五魂去炼珠。”

这是鹿所没想到的,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

“你知道寻找五魂和炼珠有多艰难吗?一路上会有多少危险吗?我不能再让你置于险地。林深,你相信我,你等我,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炼出五魂珠。”

鹿的激动让林深的热血稍微凉了一点,她其实并不完全了解炼珠有多难,至于危险,她更是没思考过,她只是觉得自己危在旦夕,那么就不该坐以待毙,虽然会有鹿来解决问题,但是就那么被动地等待,不是自己想要的。

为了让林深知难而退,他向林深解释起了炼珠的过程。

炼五魂珠,除了要集齐仁、义、智、勇、洁五魂,还需要集齐作为炼珠工具的金、木、水、火、土五物。

仁、义、智、勇、洁的五个精魂自然是要两个世界间最精纯的魂,但是拥有这样精魂的妖仙本身就少之又少,到哪里去找他们呢?拥有这样精魂的主人又是什么样的?最重要的获取他们的精魂从某种程度上就获取他们的部分修为,无论是哪位妖仙都不会轻易拱手让出。

至于金木水火土五物。金是女娲炼石补天的神鼎,也正是那天林深在密室看到的那个,木是夸父逐日时在临死前插在土地中的桃木杖,水是元始天尊的三光真水,火是太阳真火,土则是大禹的父亲鲧从天帝那里盗来的息壤。这五物除了神鼎已经

林深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简直是把神话传说中所有的宝物都集齐了,原来五魂珠是这样炼出来的,自己真的是小瞧了这颗珠子。

林深已经开始有点动摇。

两个人又陷入一阵沉默,就那么僵持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鹿去开了灯,对林深说:“天快亮了,林深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答应过你,五魂珠由我来炼,你体内的五魂珠暂时被封印住了,你安心等我,我一定会救你的,否则我此生难安。”

听到“安心等我”这句话,林深捏紧了拳,似乎更加不甘心——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别人。

慢慢地,她摊开自己的右手,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好一会,突然问:“鹿,你还记得我们签的契约吗?”

鹿当然记得,说:“我可不记得那契约书上说我们要一起炼珠,而是你有危险的时候我要保护你,所以我才更不可能让你去跟我一起去找五魂和五物。”

林深摇头:“我并不是想说这个,你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吧,我们也算是朋友。”

“朋友?”鹿重复了一遍。

“对!朋友!”林深走到鹿的身边,将右手伸了过去

“如果说那时候我不过是为了不让你们消除我的记忆,煽情了一下,那么现在我们有了这样的经历和纠葛,也算是真的有了交情了吧。在密室里,我下意识地挡在你身前,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危害,但是我心里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了……”

鹿打断林深的话:“你想说什么?”

林深一脸肃然:“炼珠的事情我们暂且不谈,但是最起码,你现在应该对我坦诚了吧?”

“坦诚?”鹿感觉到今晚的林深气势与以往是不一样的。

“你是一只鹿妖跑来人的世界,这本也无可厚非,令狐告诉过我,很多妖仙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化成人形在人类世界生活,大多数是没有恶意地和平相处。但是你躲在实验室建了密室,找来神鼎炼珠,肯定实验室里还有其他人知晓,甚至协助。”

鹿神态开始有点不自在,偏过头不再看林深。

林深注意到这个细节,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至于那个我们公司,肯定也是人知道这件事的。两个世界的大门就在镜湖那里,我们的公司也叫镜湖,标志上那棵树就是白爷爷吧,这个只要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傻子都知道这公司肯定不是那么单纯的。你口口声声说亏欠于我,哪怕是为了还我的人情,也该跟我说句实话吧。”

鹿咬着嘴唇,沉默着,思考着,林深也不再追问,那阵安静真的有点漫长。

良久,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对林深说:“我们坐下聊吧。”

第二十七章 鹿的故事

鹿的父亲是鹿族的首领,未得道前每日都去镜湖觅食水草,在大榕树下休息,后来在老爷子的引导下修行得道。

五百年前,鹿的父亲偶然得到了一颗五魂珠,一直在犹豫该如何处理。

结果有一日,鹿的父亲在林间遭到了袭击,等到族人找到首领时,他已经奄奄一息,鹿抱起父亲,父亲的血染红了他的胸口的衣服。。

父亲缓缓睁开眼,摊开紧握的手,手心里是那颗已经失去光泽、裂开的五魂珠——老首领用尽一生修为,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毁掉了五魂珠。

显然,袭击之人是冲着五魂珠来的。

鹿大叫着族里的长老过来救自己的父亲,问是谁伤害的父亲,但是父亲微弱地摇了一下头,就在鹿的怀里咽了气。

鹿一直用一种很平稳地讲述着这个故事,让人觉察不出情绪起伏,似乎这就是个故事,一个与他无关的旁人的故事。

林深感动之余,带着诧异,原来鹿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哎——”鹿轻叹一声,“其实,那也是一颗不纯的五魂珠,父亲刚开始并不是知道,后来大概也察觉出来了。”

“不纯的五魂珠?”

“嗯。”鹿点头,“但是当时传闻越来越夸张离奇,说我父亲得到了一颗至纯的五魂珠,力量强大,所以才招来了祸患。其实并不是,否则靠我父亲的修为,再加上身受重伤,他是毁不掉五魂珠的。”

讲到这里的时候,鹿淡漠如旧,但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林深觉得不可思议,鹿的父亲竟然就这样被人害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炼五魂珠的?”

“算是吧。五魂珠和它的炼取方法都零散地记载在古籍中,散布在妖界与人界的各处,我几百年间在两个世界辗转,遍寻古籍奇书,慢慢整理出炼珠的方法。其实很多人都觊觎着五魂珠的力量,所以想炼珠也不奇怪,而且我隐约觉得,如果我炼出一颗五魂珠,也许会引出杀害父亲的人。”

鹿讲得云淡风轻,好像炼珠是更多是为了追求力量。

但是林深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她还是好奇鹿最后怎么来到了这里:“那……”

鹿知道她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我怎么来到了这里,公司到底怎么回事?”

“嗯。”林深抠者自己的手心,带着几分猜测,“不会我们公司里面都是……”

“不……”鹿顿了一下,“大家都是人类,至少我接触到都是人类。”

鹿又讲起了他后来的经历。

父亲死后,鹿一直在积极地寻找炼珠的方法,老爷子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是鹿一直都知道老爷子是不支持他炼珠的。所以在老爷子这里,他从来没有在明面上付诸行动,暗地里偷偷研究。

几年前,鹿化形为人,盗用了人类的身份,跑去一所人类的大学读书,读的生物专业,几百年间在人类社会混迹,他开始慢慢对人的身体构造产生了兴趣,也想体验一下与古代教育不一样的大学生活。

一次高校间的学术会议,鹿遇到了生物界的权威学者张俊铭教授。

这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待人随和的老人很欣赏鹿的才华,对他的研究和见解大加赞赏,希望鹿本科毕业后去做他的学生读研。

研讨会结束后,在张教授的再三邀请下,鹿来到了鹿城的k大拜访老教授。

张教授一直在劝说鹿到他门下读书,全国多少学子殷切渴盼的事情,但鹿却没有该有的惊喜和感激涕零。

就在鹿准备离开的前一天,张教授突然把鹿带到了镜湖研究所的实验室。

鹿本以为是带他参观,进去之后,才发现实验室里只有他和张教授两人。

张教授冲鹿笑笑:“今天我特地让大家都不要来,我想带你看样东西。”说着打开了密室的门,鹿看到了那座苦苦找寻了多年的神鼎。

鹿克制着自己的好奇与激动,故作不解地问张教授:“教授,您怎么在实验室里放了一面大鼎,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个。”

张教授还是满面笑容,可讲话却不想平常那样温和:“鹿然同学,这里现在没有别人,你不必继续演戏了,我知道你不是人类。”

炎炎夏日,不知道是因为实验室的温度本来就比较低,还是张教授说话的口气冷冷的,鹿感受到一点寒意。看张教授的神情,他肯定是已经确认了鹿的真实身份。

鹿也不是那种爱演戏扯皮的人,并没有立马否认,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但是心里却在想着各种可能与对策,他猜不透这个老人是什么身份,如何知晓自己的秘密,又有什么目的。

只要张教授没有什么恶意,他会用最稳妥的方法脱身,不给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带来伤害。鹿默默地感应过,张俊铭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老人,没有任何法力,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但是张教授接下来的话却打断了鹿的思路,他只轻轻说了三个字:“五魂珠……”

听到这里,林深不敢相信:“张教授也知道五魂珠?难道你炼珠张教授也有参与?”

“嗯。”

“科学家竟然也研究这个。”林深觉得这世界真迷,“但是张教授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你不是说他就是个普通人类吗?你确定?”

林深觉得张教授搞不好也是一个化成人形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妖仙。

“我也这么怀疑,但是我们是能彼此感应出来身上的灵力的,张教授完全没有半分修为和法力,就是普通人,我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多了,也能感受出来他的日渐衰老和身体机能的慢慢下降,他真的就是个老人。”

“可是……”

鹿看了一眼林深,解释道:“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我也曾来到过这边,当时这个世界正在进行一场如火如荼的运动,很多人卷入其中,受到了打击批斗。”

林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我看到这混乱的世间,就打算返回妖界。路过一条河边的时候,看到一个青年男子跳入河中,想着救人一命也是修善积德,我立马跳下河去拉那个轻生的人。我不想暴露身份,招来更多麻烦,就没有使用法力,硬是拉着男子游到了河边,对男子略施救助,确定他没事就走了。”

林深的机灵劲总是恰如其分地出现,后面的剧情她立马猜出来了:“我刚才默算了一下年纪,那个男子不会就是张……”

“嗯,是的。张教授就是那个被我救起的跳河男子。他说他被卷入了一场斗争,受到了伤害和侮辱,家里又突然出了变故,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却被恰巧路过的我救了下来,一直就铭记着救命恩人的脸。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他就很惊讶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过了几十年容貌丝毫未变,后来经过调查,他才确定我就是几十年前的那个人。”

林深不住点头,故事到这里合情合理:“但是这跟五魂珠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张教授能发现我的身份,也不完全是因为当年的遭遇,也是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妖仙和五魂珠,所以当他证实了我的身份之后,没有太多纠结,便认定我是非人类的妖仙。”

“难道张教练也想修行得道?”

鹿摇摇头:“他只是想炼五魂珠,为了……师母。”

“师母?”林深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第二十八章 父亲与老爸

“师母?”林深没想到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鹿说:“就是张教授的妻子,他俩算是患难夫妻,伉俪情深。师母的家族有遗传病史,成年后,尤其是过了壮年期,会有一定概率发病。师母的父亲,也就是张教授的岳父就因为病发过世的,那时候张教授就开始研究如何治愈这类病症,看到了书籍上记载的五魂珠,很感兴趣,开始关注……”

林深问:“所以张教授是想通过五魂珠来治疗他妻子的病吗?”

“嗯,因为师母几年前发病了,现在一直靠药物控制着,但还是每况愈下,而且师母一直有个心愿。”

“什么心愿?”

“张教授和师母并没有孩子,但是师母的家族那边有年轻的一辈。以前的医疗技术不发达,没有确诊是家族遗传病,现在已经确定了,家族里的年轻人知道自己也有可能发病,心理压力很大,也不敢结婚生子……”

“我懂了,师母希望可以治愈他们家族的遗传病,让家里的人不再被折磨。所以张教授开始想要炼五魂珠。”林深被这样的深情感动了。

鹿抬头看看窗外渐渐褪去的夜色:“张教练说想要在妻子有生之年实现这个愿望。其实大概和你是一样的心情吧,每一天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活下去,是最大的折磨,所以这种在外人看来旁门左道的方法,张教练越发想尝试,因为……照这个情况下去,师母的身体可能就在着一两年了。”

林深深表赞同,不过还是有疑惑:“那镜湖公司是怎么回事?”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也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鹿看着林深,“像你说的,傻子都知道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要看着我讲这句话?林深有点不爽。

鹿解释了镜湖公司的由来。

镜湖公司的老董事长是从底层奋斗出来的,白手起家、一手打造了今天的商业帝国,很低调很神秘,他的家乡就在镜湖附近的村子,从小就听过村子里的老人讲过关于镜湖和我们那个世界的传说,包括五魂珠。

刚开始,董事长与张教授只是合作关系,一个出钱赞助,一个带队研究。在得知张教授想要尝试炼五魂珠的之后,这位精明的商人提出愿意赞助,但条件是,一旦炼珠出来,他也要分一杯羹,用五魂珠的力量让自己恢复到年轻时的状态,或者说返老还童。

“呃……这一颗五魂珠要做这么多事,还真是忙啊。”林深有点无语了,这是要量产五魂珠吗?

鹿被林深逗乐了,暗暗笑了一下,但是很快那丝笑意就不见了:“我一开始是拒绝参与炼珠的,因为不想把人类扯进来,尤其是听到老董事长的想法,我就更加不愿意了,因为有悖天伦,可是师母的心愿,让我也有点动容,而且我父亲的事情,我不可能放下的。”

“感觉你似乎对师母很有感情,喊张教授老师的时候都没这一声师母来得亲切。”

提起师母,鹿又开始柔和起来:“张教授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张教授确实对我很好,像个老父亲一个关心我督促我,可能是因为我们到底是师徒,我始终不能和张教授太过亲近,可是师母却真的是个温柔的母亲,她没有孩子,把教授的学生都当做自己的儿辈、孙辈去疼爱,尤其是对我,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是我确实把师母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林深很了解的样子:“你看起来就是很招阿姨大妈喜欢的小孩,乖巧安静的样子……”

“不是,是因为师母知道我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比起其他学生,她的关爱更多一点。”鹿打断了林深的话。

虽然鹿还是讲得那么淡然,林深很为自己的失礼羞愧:“对不起,我……”

鹿没有怪林深:“没关系,你又不知道,我母亲在我很年幼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和外族的战争。”

林深心疼起鹿来,她又想起了鹿的父亲,唯一的亲人死在自己的怀里,那应该是锥心之痛吧。

她不知道怎么的,不由自主地问鹿:“你……很想你父亲吧。”

鹿也明显一怔:“其实他在的时候,我对他还是有怨言的,觉得他畏首畏尾、优柔寡断,母亲的死他也是有责任的,甚至得到五魂珠的时候,都不想着增强自己的力量,壮大我们的族群,我觉得他真的没什么志向野心。可是等到他真的走了,我竟然开始慢慢理解他,理解他很多时候的犹疑,很多的时候瞻前顾后,理解他在族长的位置上的不容易……他其实是个很好的父亲。”

林深再次为自己的低情商懊恼后悔,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平时不是称呼你父亲为老爸吗?”鹿看到林深那么伤心失落,故作轻松地逗她,“突然听你这么文绉绉地说话,真奇怪。”

林深理解鹿的用意,扯扯嘴角,算是回应,鹿大概是哪一次听到她和家里打电话吧。

但是鹿这么一说,林深又想起了家里的老爸老妈,看着天空的东方已经发白,天亮了。

林深对鹿说:“鹿,我要回一趟家,我想回去看看我的老爸老妈。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也许刚才的那些谈话触及到了鹿心里柔软的地方,鹿摸摸林深的头:“嗯,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他很少对女孩做过这样的亲昵举动。

林深突然不适应这样的鹿,推开他的手,愤愤道:“跟令狐学的吧,玩什么暖男摸头杀。昨天中午你在楼梯间抱我,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要借我心智脆弱就趁虚而入占我便宜。”

林深一直是个破坏气氛的高手。

鹿苦笑了一下,心想:昨天明明是你先扑到我怀里的。

第二十九章 征途

林深回了一趟老家,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让她对人生、对家庭都有了新的思考。

这次回家,她真的乖了很多,爸妈和她絮叨工作的事情,她也不再顶嘴去强调自己的想法,就安静地听着。也不是一直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愿意去听爸妈聊天,主动做点家务。

老妈几次过来摸着她的额头说:“你是不是发烧了。”

临走前一晚,林深和老爸在院子里乘凉,老爸是那种典型的老一辈中国式父亲,爱孩子,但是总是默默付出,不会多说什么,也不善于讲什么感性的话。

林深想起鹿说他的父亲在世时,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不够强大,甚至会因为一些事情对父亲不满。其实,这样的心情林深也有过,觉得自己的老爸太过平凡,也没有什么追求。

小时候,林深还是很黏爸爸的,长大以后,父女俩的交流几乎为零。

天上挂着一弯下弦月,晚风习习。林深想和老爸聊聊天,她问老爸:“老爸,如果有件事做起来很困难、付出的代价很大,甚至会有危险,但是我真的很想去做,那要去做吗?”

老爸躺在凉椅上,扇着扇子,说:“深深,怎么会想起来问老爸了,你想做不就会去做吗?”

林深以为老爸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不听他们的话,辞职跑出去的事情,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

“你想做就去做吧,只要不违法犯罪、不违背道德,你有追求总归是好的。你是那种做了最后没有预期的结果会难过三天,但是想做没做却会后悔一辈子的性格。”

“哎?”林深没想到老爸会这么说。

老爸知道林深为什么会“哎”,笑了:“爸妈劝你追求安稳,是因为我们走过弯路,不希望你再吃苦,这是爱你。今天鼓励你去做自己的事情,是希望你开心,也是因为爱你。我和你妈一直想说服你回来,或者哪天你多摔几个跟头,就知难而退了,反正你要回来,随时欢迎啊。”

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父亲。鹿这样说。

林深也这么想:我老爸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很有智慧的老爸。

林深回到鹿城找到,跟他说,自己还是想要跟他一起去寻找五魂和五物去炼珠。

鹿瞪大了眼睛,气得说不出来话。

晚上林深要睡了,收到一条信息。

鹿:现在来我家。

如果鹿不是妖,林深可能会报警说邻居男子性骚扰。

鹿连夜回了镜之森,希望老爷子能跟林深讲清其中的利害关系,让林深放弃荒唐的想法。

恰巧烂柯道人也在,笑眯眯地看着鹿和林深在那里争得脸红脖子粗。

就在两人各不相让的时候,道长问林深:“你在人类世界的差事怎么办,打算辞工吗?”

林深和鹿都闭嘴了,林深这完全傻眼了——自己是个上班族!

鹿先是愣了一下,立马得意起来:自己一直在纠结林深的安全问题,却忘了林深还要上班啊,自己大不了退学安心炼珠,林深如果不工作,房租都交不起,肯定还是要回去上班的。

林深顿时垂头丧气,再无他话:穷人的悲哀!

鹿向道长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道长也用眼神回应了一下,一副交给我吧的样子。

然后走到林深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沙漏,递给林深。

林深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沙漏:“这是?”

道长点头:“乖,拿好。这个沙漏是我一千多年前,从一个来中国做丝绸生意的波斯商人那里获得的,这个沙漏具有强大的灵力,可以让你在一个很短的时间段内自由地穿梭。”

“啥意思?”林深没立马明白,但是鹿的脸色大变。

原来这个沙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时间进程,只要林深在离开人类世界前,启动这个沙漏,前往妖的世界之后,在沙漏的沙子漏完前,林深可以在离开人类的时间点再返回。也就是说,只要有了这个,林深在这个世界哪怕待了很长时间,返回人类世界可能也才过了五分钟。

道长一再强调:“你要切记,一定要在沙漏的沙子漏完前返回,将沙漏翻转过来,否则时间定点便会失效,你在外面消耗的时间就会和人类的世界时间对接,等于你在多少时间,人世间便也过了多少时间。”

林深明白了这个宝物的用处,这就代表她可以两个世界来回穿梭,但是不用担心自己在人类世界长时间消失而引起混乱。

她简直要拉着道长转圈圈,高呼三声万岁,兴奋地问道长:“这个可以让我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三年?五年?不不不,这么神奇的宝贝,一定不会这么怂,一百年不敢想,最起码来个三五十年吧?”

道长尴尬地笑笑:“三……”

“嗯嗯。”林深一脸期待。

“三……三个月。”

“哈?”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与林深的预计差太多。

道长严肃起来:“逝者不可追,时间乃是世间最强大最不可逆的力量之一,怎么可以贪心要长久控制时间,能做到三个月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林深很容易被说服,觉得有道理。

鹿愁眉苦脸,他本以为道长是自己这边的,没想到竟然拿出这样的绝密武器帮助林深,他把目光投向老爷子,这个他最信任、最尊敬的老人——老爷子一定就阻止林深。

果然,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言的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显然有话要说。

“兕,我和道长都认为你应该带着林深一起去找五魂。”

鹿彻底不淡定了,问老爷子:“怎么可能?老爷子,道长有时候爱开个玩笑,我还能理解,您怎么可以跟着一起儿戏?!”

林深抱着沙漏,小声问道长:“刚才榕爷爷喊鹿什么来着?”

道长也很配合地小声说:“兕,青兕,鹿然是他在人世的名字,他在我们这边叫青兕。”

其实鹿完全听得见,但是他没心情管这个。

老爷子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鹿感到心累:“总归是有个原因吧。”

“林深吞了那个奇怪的五魂珠,虽然暂时被老爷子压制住了,但是随时还是会突破封印躁动起来,她还是要修炼,自己有力量可以控制体内的五魂珠,但是如果只是按照常规的方法,成长得太慢,所以不如和你一起去找五魂,一路上一边修炼一边游历,这样的修行才能快速成长。”道长在一旁解释道。

看来,他早和老爷子商量好了

林深没想到自己到最后还是要修行,但是这次的修行不是以放弃人类世界的身份为前提啊,她完全可以接受,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有理有据,鹿彻底放弃了抵抗。

林深来了精神,高呼:“好,出发吧,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这是前几年很流行的一句话,林深觉得用在此时此刻再合适不过。

道长拍拍她的肩,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已经有了一个卷轴,依旧笑眯眯地:“首先,我们要开始修行。“

第三十章 控灵咒

林深终于开始了自己的修炼。

道长把那卷轴交给林深,让林深把上面的咒语全部背下来,并且要开始每天静坐冥思,让自己的心神归于宁静,然后心中默念咒语,要做到即使是心灵虚空的状态下也随时可以把咒语熟练地背出来。

林深很奇怪什么是心灵虚空?是心灵空虚的意思吗?

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个时候林深开始很像翻译大师令狐了。

想到这里,林深突然想到那边那个世界,那个属于自己的人类世界,自己已经来到这边很久了,大呼:“天!现在什么时间了?我们要回去了,明天周一,我要回去上班了,再出错我真的要被开除了。”

鹿也想起来了,跟老爷子和道长说要走了。

林深一把拿过道长的卷轴,跟道长说:“道长,我回去背这个吧,你放心好了,我是文科生,中学的时候背书很厉害的。”

道长本想喊住林深,但是鹿这个时候已经发动法力,林深迫不及待地就跳进了黑洞中走了。

道长苦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文科生,但是这个你确定可以自己背完吗?”

林深回到自己人类世界的时候,又是凌晨时分,觉得自己这样动不动就熬夜,就要猝死了。

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除了卷轴,还有沙漏,想起道长给自己的法宝,后悔不迭:“怎么没想到让道长先教我怎么用这个,这样我还能先把这边时间定住,然后睡个饱。”

虽然早就知道林深的思维比较清奇,但是没想到拿到这么个宝物,竟然想到要用着去睡懒觉,鹿还是挺无语的。

林深又想到卷轴的事情,就放下沙漏,将卷轴拆开一探究竟。

“这……这是什么啊!”刚打开,林深就忍不住高呼。

鹿赶快示意林深小声点——这样下去,早晚要被邻居楼上楼下的投诉了,三楼的住户老是半夜高声喧哗。

卷轴上并不是林深目前所能认出的任何一种文字,反倒像是一种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图画符号。

鹿接了过去,对林深说:“这是天命文,一种很神秘古老的文字,据说是上古的妖神创造的文字,连我都认不全,但是老爷子和道长肯定知道,没事的,我们明晚再去找他们,让他们教我们怎么念。”

林深扶额:“我这到底要跑多少趟啊。”

鹿安慰林深“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这个不着急。你回家抓紧时间睡一会吧,再过几小时又要起床上班了。”

林深无奈地点点头。

果然,周一的早晨,林深是冲刺进的办公室,精准踩点。

第二天晚上林深和鹿又去了镜之森。

老爷子和道长知道她要来,早就在等她了。

两人准备一句一句地教林深。

林深突然让他们停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说:“现在再说吧。”

老爷子和道长都不识得此物,拿在手里把玩,猜测这是什么,鹿凑过来说:“这是录音笔,就是把你们说过的话记下来,然后他自己再重复说。”

说罢,鹿就给他们演示了一遍。

老爷子和道长大为惊奇,尤其是道长,一遍遍听着录音笔里鹿的录音,对林深说:“这小巧物件真是称奇,叫笔却不能写字,完全未能感受到一丝活气和灵力,竟然能学人话,并且连声音都学得一模一样。”

林深很得意:“嘿嘿,我们人类也是法术的。”

老爷子和道长对视一眼,相互点了一下头,老爷子就对林深说:“林深,你不能用这个记下我们的话。”

林深没想到会这样:“为什么?”

道长笑道:“这卷轴是我云游四海多年得到的,甚为珍贵,老爷子又苦研多年才破解其中内容。现在是为了救你才教于你,你这样记下我二人的声音,万一外传,岂不是太不妙了。”

林深明白了这是人家的知识产,试探地问道:“所以不会是要我光靠听你们说然后记下来吧。”

老爷子和道长一起点头。

虽然表示理解,但林深还是觉得自己惨了。

后面的时间,林深一句一句地听,再一句一句地重复,然而那卷轴上的咒语佶屈聱牙,林深重复起来都结结巴巴,更不要提背下来了。

时间有限,老爷子和道长也讲得口干舌燥,他俩也挺累的。

林深越着急就越念不好,在那里直跺脚。

鹿刚开始为了避嫌,故意走到旁边,不打算听两位高人的教学,但是看到林深那个样子,就知道她又开始没耐心了,看来这次学习并不顺利。

最后是道长拉着老爷子耳语了一番,老爷子略一思索,把鹿喊了过来。

原来他们打算让鹿记下咒语,回去以后慢慢教林深,也好监督检查。

鹿有点迟疑:“这样好吗?”

道长倒是非常信任鹿:“你本来也也算是老爷子的徒孙,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肯定还是信得过你的。”

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林深心想这么难的一大段咒语,鹿怎么也要学上好一会吧,会不会耽误自己回去啊。

然而鹿只听了两遍,竟然就记住了,流畅地背了下来。

林深惊得张大了嘴,还觉得有点丢人,默默安慰自己:没事的,他本来就是一只鹿妖,都修炼几百年了,背个咒语啥的肯定很快啊。

鹿把咒语学完,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道:“这该不会是……控灵咒?”

老爷子说是。

鹿有点愕然:“教林深这个干嘛,她根本没有一点灵力法术,没有用啊。”

林深想问什么是控灵咒。

可是老爷子却说:“暂时不要问那么多,我们自有安排。”

林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到了快要回去的时间,林深希望道长能教自己如何使用那个时空沙漏,但是道长却告诉她莫急莫急,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回到人类世界以后,林深除了正常地上班,下了班就往鹿的家里跑,跟着鹿学着背控灵咒。好在就是几步路的事情,非常方便。

那天下了班,林深回家把包一放就要出门。

莎莎看着林深急匆匆的样子,不禁打趣道:“你要不干脆搬到对门住算了。”

林深一直都瞒着莎莎,每次都骗她说去a大找同学或者是出去散步,没想到人家早就知道。

秘密被戳穿,林深脸噌一下就红了,但死鸭子嘴硬:“什么对门?听不懂,我是出去散步。”

莎莎坏笑:“是吗?少来了,每次都是去了对门那位鹿先生家吧,你有一次半夜从他家出来的,我都知道的。”

林深看着莎莎,不禁打了个冷颤,觉得莎莎搞不好也不是人类。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林深的三观早已颠覆,现在看谁都觉得可能是妖。

尤其是在研究所,自从知道研究所的幕后老板也在帮助鹿炼五魂珠以后,她怀疑研究所里都有非人类。

第一个怀疑的是李亚峰。

她有次在大家一起吃饭时,突然盯着李亚峰问:“你是不是猴子?”

李亚峰满头都是问号。

肖瑶说:“你是想说猴子派来的逗比吧?”

所有人都表示赞同。

管不了那么多,林深还是嚷嚷着要出去散步,厚脸皮出了家门。为了不让莎莎看出破绽,她真的下楼走了一圈,才悄悄地返回自己家的楼下,因为不敢上楼去敲门,她又按了楼下的对讲机。

“喂——”

“喂,鹿,你快给我开门,不是楼下的门禁,是你家的门,你现在把门打开,我马上上去,动静小一点哈。”林深此时此刻的状态完全可以用鬼鬼祟祟来形容。

“你声音压那么低干嘛。”对讲机里是令狐的声音。

林深也不管那么多,让令狐照她的话做。

令狐无奈,只得听从。

进了鹿的家,只有令狐在,一问才知道,鹿等他不来,出门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林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令狐闲聊,聊着聊着,林深想起那天在镜之森的事情,问令狐:“令狐,什么叫做心灵虚空啊。”

令狐葛优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解释:“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放空吧,啥不想,完全放轻松这种。”然后又反问林深:“你问这个做什么?这个词是谁跟你说的。”

林深答应了老爷子和道长不可以说出卷轴和咒语的事情,就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

令狐一看她眼珠子轱辘乱转,就嘲讽道:“别再想那些很容易识破的假话来搪塞我了,肯定又是什么秘密吧。”

林深开始思考自己怎么那么容易被人看穿,刚才是莎莎,现在是令狐。

令狐有点不开高兴:“现在你跟鹿越走越近了,两个人之间秘密也越来越多,他也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以前不这样的。”

林深有点尴尬,想岔开话题,说道:“哎,那个……鹿的本名叫兕?对,青兕。”

令狐眉毛一挑:“这你也知道了?”

“榕爷爷那么叫他。”

令狐笑了:“也只有老爷子那么叫了。”

林深也奇怪:“你们都叫他鹿,道长都喊小鹿。”

令狐想了想:“可能是习惯吧,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边生活一阵子或者游历一番,都要取个人类的名字,那小子每次都以鹿为姓,我们就这么叫他了,毕竟到一个地方换一个称呼很麻烦。至于道长,就是那么肉麻,老是喊我小狐狸,真把我当小孩啊,说了多少遍了,改不了。”

林深来了兴趣,兴冲冲地问令狐:“那你在妖的世界里叫什么名字?”

这次令狐的眼珠子也轱辘转了一圈,把下巴一扬:“不告诉你。”

“切——”

第三十一章 解除封印

鹿真的是一个严格的老师,每天拉着林深背控灵咒、

林深也明白道长所说的心灵虚空是什么意思了,是要求林深将咒语记到烂熟于心,甚至于是融为一体,哪怕是在精神状态放空的状态下,不假思索地讲咒语脱口而出。

有了目标就有了努力的方向,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林深,听林深背。

林深还没达到要求,鹿先完成任务了。

林深发现这更像是鹿在修行——他已经掌握了咒语了。

莎莎有一天问林深:“你最近怎么了,特别特别爱自言自语,叽里咕噜的,跟念咒一样。”

那是自己真的在不由自主在背咒语,林深打了个哈哈:“我以前就很爱自言自语啊,口齿不清不就跟念咒一样。”

莎莎认为挺有道理的,就不再多言语。

终于,林深也可以顺畅地背完咒语,鹿还嫌不过瘾,经常出其不意地随机年初咒文中的两个字,让林深接着背下去。

林深都佩服他的认真了,这种人干哪一行都是那一行里拔尖的吧,榕爷爷和道长不过是说“要多督促协助林深”,他就做到了极致。

完成了第一步,鹿就开始带着林深静坐冥想。

在林深看来就是打坐,不过是盘腿坐下,让精神集中于内在,不要去想外物,鹿说如果足够集中,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却岿然不动。

林深没做之前觉得很简单,坐在那里闭眼发呆,简直不要太舒服啊,上了一天班这是最好的休息方式,等到真的去做才知道这可能比上班还累。

林深刚坐下来还能做到,顶多不过五分钟,她就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开始想东想西,她以为鹿不知道,其实不晓得鹿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耸眉抿嘴的表情。很快身子也坐不住了,要么不自觉的弯腰驼背,要么就在那里轻轻地晃动。

鹿看到这个情况,往她额头轻轻一戳,叹口气:“你再这样我就要在家里放把戒尺了。”

林深不敢睁眼,立马坐直了身子,心想:他下次不会真的要拿尺子打我吧?

“你继续这样我真的会哦!”耳畔传来鹿的声音。

啥?他能听见我内心的os?林深暗暗吃了一惊。

“你心里想啥脸上都写着呢。”

林深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五魂珠不发作自己爆血管而死,也要被鹿逼疯了。

“心静。”鹿又在提醒她。

林深的眼泪快下来了。

偶尔,林深被鹿絮叨得不耐烦了,也会闹点小脾气,好在鹿的性格稳,看着她抱怨生气闹心一会,过会又自己回来按照鹿的指示做。

林深的修行算是渐入佳境了,静坐的时间坚持得越来越久,当她静坐的时候,也会试着去摒除杂念,去关注自己的自身。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音,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真空的状态中,安静到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呼~~~呼~~~~”呼吸声舒缓又均匀。

“嘣~~~蹦~~~~”心脏有节奏地跳动着,那么有力。

林深一激动,说:“怎么回事。”

就发现自己立马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睁开了。

鹿正坐在自己对面,安静地看着自己。

林深想告诉鹿自己刚才的感受。

鹿却一副全都知晓的样子:“时间太短了,你很容易就变得不平静。”

林深有点失望,没想到做到这一步还不行啊。

鹿其实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你刚才其实已经找到感觉了,但是那种歪打正着、转瞬即逝的感觉是不行,你要让变成一种常态,可以驾轻就熟地控制,随时可以进入那种状态。”

“哎——”林深向后一瘫,让一条咸鱼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好难啊!”

也不知道是白天太累了,还是刚才的集中精神让她有点紧绷,这样的咸鱼躺才让她真的觉得舒服。

林深刚开始盯着鹿家天花板上的吊灯,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离奇甚至荒诞的种种,想着遇到的这些人,想着自己听到的故事,甚至想到自己以后的各种可能性。

想着想着,眼睛就开始不聚焦了,眼皮也越来越沉,刚开始还眨巴眨巴,最后干脆闭上了。

林深躺在鹿家的地板上睡着了。

夏天已经悄悄过去了过去,但还残留着几分暑热,林深躺下的那一块的地板铺着地毯,她睡得香甜。

鹿过了一会才发现林深睡着了,想去叫醒她,可是林深翻了个身,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说起梦话来,鹿一听,她在背控灵咒,中间夹在着几句:“我背得对吧。”

谁出现在她的梦里再清楚不过了。

鹿一直对着林深抱着很深的歉意的,只是他不是很善于表达,也觉得与其去表达,不如做点什么去弥补。鹿也知道林深很累了,她不想舍弃人类社会的身份,所以宁可两个世界穿行,宁可继续过着正常的人类生活偷偷修行,应该已经身心俱疲吧。

鹿最后没有叫醒林深。

林深醒来的时候,天刚麻麻亮,发现自己又躺在鹿的床上,虽然还没彻底清醒,但她晓得昨晚又夜不归宿了,而且最近为什么老睡在鹿的床上,林深的脑子乱糟糟的。

走出卧室,鹿在沙发上和衣而眠。

高个子的鹿睡在沙发上有点局促,蜷着腿。

林深有点不好意思:我个子小,把我抱到沙发上不就行了吗。

等等,我昨晚是鹿抱到卧室去的。林深反应过来。

另一种意味的不好意思涌上心头,林深不敢再看一眼沙发上的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回家。

“今晚我要带你去镜之森,明天周末你不上班吧。”鹿的眼睛都没睁。

林深吓得一抖,“嗯”了一下就开门出去了。

晚上,鹿带林深来到镜之森,向榕爷爷和道长展示了近段时间的训练成果。

榕爷爷没说什么,道长似乎很不满意:“这么久才到这程度啊。”

林深被这么一说,有点不开心。

鹿给林深打圆场:“林深尽力了,一个月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她毕竟是半路修行,而且还不能一心一意地修炼。”

道长纠结了一下,和说:“试试吧,而且也不能再等了。”

林深问:“等什么?”

榕爷爷告诉林深:“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封印住你体内的五魂珠,现在我们要解除封印,让它把力量释放出来。”

林深一想到那个痛苦,再想到珠子的力量释放出来可能会吞噬自己,好不容易封印住了竟然还要解开,林深觉得不可思议,直接拒绝。

榕爷爷将手中的拂尘甩了甩,和林深解释道:“当时封印住五魂珠,是因为情况危急,你区区肉身不足以抵抗它的力量,害怕你被吞噬控制才压制住它,但是我们现在要利用它的力量。”

“利用五魂珠的力量?”

榕爷爷一副早就打算好的样子:“我和道长商量过了,与其短时间封印住五魂珠,而它又随时可能自行冲破封印,不如打开它,让五魂珠释放它的力量,而你要利用这力量去修行和强大自身,这样才能最快地成长,不背踏吞噬,但是前提是你现在要能控制它。”

林深终于知道控灵咒是什么了:“所以你们让我控灵咒,是想要让我控制体内的五魂珠对吧?”

“是这样。解开封印之后,珠子的力量会迸发出来,但是它毕竟在你体内,所以你此时也是具有灵力和法力的,你要这时候启动控灵咒,用自己的灵力和法术去控制那颗珠子,用自己的力去控制它的灵力,这样才不会被吞噬。“

原来控灵咒竟然如此神奇,静坐冥想也是为了将精神收回自身好去找体内的五魂珠和它的灵力吧。

林深好后悔没有更认真修炼。

道长却一副没什么关系的样子:“小林深,别害怕,我们都在,三个人加一块压制一颗珠子还是有信心的,要不要现在解开封印试试?”

林深被说动了,有点跃跃欲试。

最后下了很大决心,让榕爷爷解开封印。

榕爷爷让道长和鹿走开一段距离,在林深头顶挥舞一番,念了一段咒语,林深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三角形的光环,榕爷爷念咒语的速度更快了,拂尘往光环上一砸,那光环竟如玻璃一样碎了,碎片四散开来。

封印一解开,林深就感受到有股灼热的力量在自己体内乱窜,腹部更是烫得厉害,很快,身体又开始发出金色的光芒,林深又开始觉得身体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疼痛,她知道是那股奇怪的力量要吞噬占有她的身体。

老爷子提醒她:“静心凝神,默念控灵咒,把你的精神集中在自己的内在,去感受那颗五魂珠在哪里,找到它、控制它。”

林深很想这么做,但是难以忍受的痛苦让她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也想不起那早就烂熟于心的咒语。

“啊——”林深痛苦地叫着,一股湿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涌向喉咙。

“噗——”林深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恐惧和痛苦的情绪一起到来,她彻底慌乱了,那股力量借着这不平的心绪,在体内波动得更剧烈。

慌乱中有人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腕,林深抬头一看,是鹿。

鹿的眼神那么坚毅,嘴巴一张一合林深其实并不太能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但是看口型,似乎是“别害怕”。

林深冷静了一点,恢复了思想,不停地给自己鼓劲,让自己不要慌:鹿在,榕爷爷在,道长也在,他们都厉害得不得了,一旦情况危急一定会救自己的。

想到这,林深安心了一点,借着这短暂的平静,她闭目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回忆控灵咒,在心里默念,并且幻想自己正盘腿而坐,一切身外之物都与自己无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

痛苦似乎减轻了。

蓦地,本来闭眼应该什么看不到的,她却看到了坐在草地上闭目冥想的自己,身边没有鹿,也没有榕爷爷和道长,就那么一个人在那里,身体蹿出无数道金光将她环绕住。

光芒刺眼,林深强迫自己瞪大眼睛去看,发现自己的影像正在虚化,一点点变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是一颗金色的圆珠,原来发光的不是自己,而是那颗珠子。

林深知道那是自己身体里的五魂珠。

林深一边默念着控灵咒,一边走向五魂珠,想去伸手抓住它。

然而手指尖刚碰到那颗珠子,就被巨大的力量弹开。

林深一下子睁开眼睛,痛苦和恐惧再度袭来。

老爷子赶快将林深体内的五魂珠再度封印住。

林深倒了下来,双目无神,身体虚弱极了。

道长走过来,微笑着表示赞叹:“厉害厉害,本来以为她今天会完全没办法找到珠子的,没想到竟然能挨到边。她这今天一晚上的进步可比在那边一个月还要强。所以说人只有到生死关头才能爆发潜力,放在那边不紧不慢地修炼着要到何时。”

林深斜眼看着道长,觉得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的人简直不可理喻。

她想骂人,但是连张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三十二章 定身符

第一次尝试用控灵咒控制五魂珠之后,林深在镜之森的一座小木屋里躺了十天。

释放五魂珠力量的巨大冲击,让她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元气大伤。

那是一间很古朴的木屋,屋里空空荡荡,除了她身下的床和床边的木桌木凳就再无他物,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发出悠悠的光,勉强照亮这间不大的屋子。

林深身上盖着一间厚实的似乎是用某种干草编织成的褥子,身下的床也是干草铺成的草垛,柔软暖和,她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即使不动,疼痛也已经蔓延全身。

鹿和道长赶去了林深的世界用了时空沙漏施了法,将人类世界那边的时间定格在林深他们来的那个周五晚上。”

一语成谶,林深真的用沙漏实现了自己饱饱睡一觉的梦想。

十天里,林深都吃了一些很少的东西,是鹿按照人类胃口给她熬的米粥。

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昏昏沉沉的,模糊中榕爷爷来看过她,道长来过,令狐和章元也来过。

他们会在林深跟前讲一些话,让林深不要担心之类的,林深如果没睡着可以听到,但是没办法应答。

好像还有一个老太太,哑着嗓子、驼着背,好像在絮叨着“人类小姑娘啊”之类的话,然后给林深灌下一些稠稠的、味道诡异的液体。

每当这个时候,林深的反应最强烈,承受着全身的剧痛也要挣扎——实在太难喝了。

鹿会趴在床头安慰她:“姥姥的药很有效的,喝了恢复得快。”

每次喝完,林深都会沉沉睡去。

第十天的时候,林深终于清醒了。

身体的疼痛感还未完全消失,但是意识已经恢复,她被包裹在草叶的香气中,眨巴着眼睛看着透过门窗照进小木屋明媚的阳光,一阵窸窣的响动,林深想要起身。

鹿走了进来,看到林深醒了,有几分意外和惊喜,快步来到干草床铺面前:“林深,你醒了。”

林深张了张嘴想说话,嗓子眼那点痛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除了偶尔的梦呓,她已经十天没完整地说过话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需要时间苏醒。

从身体每一处翻上来的疼痛好像提醒了林深什么,她狠狠瞪了鹿一眼,又蜷身缩回毯子里,整个人都缩进去,再也没看鹿一眼,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鹿的脸上还挂着笑,被林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僵在那里,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林深,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林深蒙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又过了很久,鹿小小声地问她:“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是的!林深在心里呐喊,她在生鹿的气了。

之前的淡定和宽容,是因为不知道这颗五魂珠会带给自己如此的危险和痛苦,现在她知道了,她就很生鹿的气,而且她真的后悔了。

林深很久没说话,也没探出脑袋来,鹿也站了很久,最后叹了一口重重的气。

一阵轻微的响动,鹿好像出去了。

林深还在气闷中,继续在毯子里憋着。过了一会,有人进来了,想掀开自己的毯子。

林深以为是鹿,拉扯着自己的毯子不让他掀。

“小丫头,你不闷得慌吗?快憋坏了吧。”是道长的声音。

林深这才慢慢将半个脑袋探出毯子,确定只有道长一个人以后,才终于将毯子掀开,露出憋得通红的小脸。

道长还是一贯的笑模样:“经历了生死劫,现在知道多危险了,没办法原谅小鹿了。”

林深没承认也没否认。

道长随手抽过木凳坐下:“你这样,小鹿会很伤心的,他本来就已经够自责的了。”

林深撇撇嘴:“他活该。”

道长饶有意味地看着林深,也没有替鹿争辩。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看道长不说话了,林深纠结了一会,忍不住问道长:“我是不是伤得很严重啊,是不是会有后遗症啊?”

“如果按照常人来说,这么重的内伤,你就算侥幸留一命,差不多后半生就要躺在床上了。”

“啊——?”林深没注意到道长说的那个假设性前提。

“别慌,别慌。”道长安慰道,“你现在又不是常人。”

对啊,我已经不是常人了。林深想到这一点,心情有点复杂。

她犹豫了一会,低着头问道长:“道长,当时踌躇满志地说要去练五魂珠的是我,现在如果说要放弃,你们会不会笑话我啊。”

道长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有什么好笑话的呢,害怕也好、退缩也好,都太正常了,有的人遇到你这种事,可能连炼珠这件事都不会想,就坐等着小鹿做好一切就行了。”

林深感激地看了一眼道长——此番经历让她真的害怕了。

“可是林深……”道长不再笑嘻嘻地,“你没得选了,也不能退缩。”

林深晓得道长的意思,低声说:“我知道,即使我不去寻五魂,不去炼珠,为了控制住体内的五魂珠我也必须要修炼,但是躺在这里的几天里,我醒着的时候会想,只是修炼都那么危险,去寻找炼珠的材料的时候,会不会更加……”

“林深。”道长打断林深的话,“这是一部分原因,也是你没得选的原因,可是我很希望你跟小鹿一起上路去寻找五魂呢。”

林深有点不解:“哎?为什么?”

道长想了想:“可能因为我和你一样,是人吧,即使我现在已经不完全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但是我也曾和你一样,是个人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一样要经历喜怒哀乐、一样要面对生老病死,那天我们告诉你修炼个几百年或许可以控制体内的五魂珠的时候,你却说你不愿舍弃双亲而拒绝了,我很动容。”

林深不禁有点奇怪:“道长是被我的孝心感动了?”

“哈哈哈,是的,但是我更喜欢你身上那股不服输的韧劲,你慷慨激昂地说想要为自己的生命努力一把,想要把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想要走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就很喜欢你这个小后辈,你让我想起我当年那个活泼机灵的小女儿。”

“女儿?!”林深没想到道长还有女儿。

道长看林深很惊讶,不以为然道:“怎么,我有家人、有妻子儿女很奇怪吗?我当年并不是误入深山偶遇仙人,而是刻意求仙问道,那时候我家里是村中的富户,双亲在堂,妻子贤惠,小女儿才五岁而已,一家人其乐融融。可能也是因为衣食无忧,闲暇时就很喜欢钻研这些仙怪之说。”

林深想:果然吃饱了,人就会有其他欲望。

“我的家乡有一座石室山,传说山上有仙人,因为这些传说我愈发痴迷,以至于老父亲都有些不满我不务正业。我就背着他偷偷研究,妻子看在眼里,也不忍心戳穿。后来有一天我拿着斧子借口出去砍柴,其实是去山中寻仙,否则也不会走到深山之中,看到有几位童子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唱歌,我就到近前去看。”

“然后呢?”林深来了兴致。

“然后?”道长似乎是在给林深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一个童子把一个形状像枣核一样的东西给了我,我吞下了那东西以后,竟然不觉得饥饿了。过了一会儿,童子对我说:‘你为什么还不走呢?’我这才起身,看自己的斧子时,那木头的斧柄已经完全腐烂了。等我回到人间已经过去几百年了,父母家人都已亡故,连我的后人都不知去哪里寻找。”

“不会吧。”林深开始同情起道长,“你该不会是误入了类似于镜之森这样的妖怪森林吧?”

道长点头:“就是这样。我其实很后悔,为了求仙问道舍弃了家人,虽然并非有意,但是他们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一定过得很艰难,我尤其后悔没有陪伴我的女儿小英子长大,常常在想她长成少女之后该是什么样?那天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像小英子,小小的个子,圆圆的脸,透着一股机灵劲。”

道长虽然看着也不过是个青年,但是讲这番话的时候,却完全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父亲的口吻,满是慈爱,林深想起了自己的老爸。

“所以道长你后来就开始入道修炼了?”

道长有一丝无奈:“这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一物属于我的,我又无处可归,倒不如安心修炼吧,一千多年间我在人间妖界四处云游,直到来到镜之森,遇到了老爷子和这群孩子们,我才安顿下来。”

林深从这段话里听出了一种隐隐的孤独感。

“所以,小丫头,当你断然拒绝修炼,只是为了不舍弃家人的时候,我突然泛上来有一种久违的人类特有的温情,尤其是是你那种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干劲,让我想起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努力,凡人就是那么渺小脆弱,可是有那么拼搏努力。生生不息,所以我希望你去拼一把,我也会帮助你的。”

林深竟然有点动容了,她差一点点就和道长立志:“道长,我会代表人类去努力的。”

但是话到嘴边刹住了车:“道长,可是我现在真的控制不了五魂珠啊,又要依靠五魂珠的力量,万一解除封印后,我又承受不了……”

“没事没事,我已经想出应对策略,而且你放心好啦,小鹿那小子还是太嫩了,你近期就不要回去了,反正还有时间,跟着贫道我修炼吧。”

“呃……”林深没料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没等林深回答,道长站起身来:“好啦,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快恢复,我去给你端药。”

“天哪,所谓的药,不会就是那个比芝麻糊还稠,味道诡异的东西把。”

道长又开始笑呵呵:“哈哈哈,小丫头那可是好东西啊。”

林深又往草垛上一躺,用被子蒙着头:”我不喝!!!”

又过了十天,林深彻底康复了。

本来以为道长说的修炼是他开玩笑的,结果人家非常认真。

林深的老师从鹿变成了烂柯道人。

本来以为这会是个跟鹿完全不同风格的老师,结果确实不一样,道长比鹿还要严苛。

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练习控灵咒,静坐冥想的时候,道长竟然真的拿了一把戒尺。林深第一天还默记自己被打了几下竹板,后来就放弃了……

小木屋其实就是镜湖的不远处,林深后来才知道那是章元的家。

镜湖是镜之森一处很特别的所在,也许是因为充满灵气的镜湖,也许是因为榕爷爷,很多林中的小妖喜欢来镜湖附近玩耍嬉戏。

兔首人身、三岁小孩一般高,却穿着人类古代衣服的兔妖;头戴花环、身着草裙、只有林深手掌大小的花妖;身形巨大、形体似人类但是动作缓慢、浑身都是石块的石妖……

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妖在林间穿梭奔跑,林深刚看到的时候都要吓得大叫,而这些小妖怪突然看到人类,也会惊慌失措,有几个甚至想要抓住林深。

但是榕爷爷和道长在这一片威望极高,也向小妖们说明了林深在这里的原因,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妖怪也不敢再有任何想法。

时间久了,林深发现这些小妖其实都是憨厚可爱的,法力也不强,他们大多数都是认识鹿和令狐、章元,一听说林深是他们的朋友,更加友好,最后反倒和林深打成一片。

一天林深修炼完,嚷嚷着好饿,要和小妖们一起去林间的金枣树上去摘枣子吃。

正和石妖岩力招呼着,身后“咻——”的一声,一道白影从林深的脸边擦过。

林深以为是什么会飞的小妖,可是定睛一看,飞过去竟然一道画着符文的符纸,不偏不倚地贴在岩力身上,岩力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变回了一块石头。

其他小妖怪虽然没被贴符纸,但是眼前情景吓得他们也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

林深很担心地冲过去,喊着岩力的名字,可是岩力毫无反应,推她又推不动,林深着急了,扭头往后看,道长一脸坏笑站在那里。

林深知道又是道长搞的鬼,以为道长欺负最憨厚老实的石妖,有点不高兴:“你对阿力做了什么?他现在怎么了?”

道长慢悠悠走过来,张开手掌,跟符纸隔着一段距离,没一会,岩力身上的符纸就慢慢消融了。

岩力身子终于能动了,他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道长对林深说:“小丫头,我教你如何用定身符吧。”

又转过身温柔对小妖们说:“大家也要配合林深练习哟。”

第三十三章 独角鬼

密密的层林深处,一只体型巨大的怪兽像一座小山一样伏在一棵大树下发出怪异的声响。

他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猛地一转头。

怪兽长相颇似西方古代的恶龙,只是脑袋的正中长了一只形似钻头的巨大的尖角,眼露凶光,大嘴里一排雪白的尖牙。

怪兽的嘴里竟然塞满了各路小妖,露出了手脚或者半边身子,刚才怪异的声音竟是他在咯吱咯吱吃小妖的声音。

林深和鹿躲在怪兽身后的草丛看着这一幕,此时此刻,林深正在惊恐万状、瑟瑟发抖,鹿捂着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当道长决定要教林深定身符的时候,告诉林深他们准备再次解除林深体内五魂珠的封印,但是这一次他们已经想出了应对方法,让林深不要担心。

林深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但是多日的相处,她选择信任榕爷爷和道长,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没得选。

榕爷爷嘱咐她只要封印一解除,就立马启动控灵咒。

也许是因为道长教导有方,也是因为这个世界让林深暂时忘却太多纷扰,林深的控灵咒突飞猛进,这一次,封印刚解除。她及时施展了咒术,可以在短暂地控制一下五魂珠的灵力,榕爷爷趁这个间隙将一道符咒打入林深的体内。

说也奇怪,这符咒与道长的纸符不太一样,更像是一道光,一下子钻进林深的身体,再无半分痕迹。

正闭目发动控灵咒的林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一样,五魂珠的力量还在,但是已经不是那么强烈,身体里的那股热流依旧一波一波涌来,林深咬咬牙还是可以承受的,她再次看到了那颗金色的珠子,一把将其握在手心,控制住了那颗珠子。

林深再睁开眼,发现眼前一切未变,榕爷爷和道长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看到林深安然无事,榕爷爷笑道:“看来这个办法是奏效的。刚才打入你身体里的符咒其实也算是一种封印,但是它没办法完全压制住五魂珠,所以五魂珠的力量还在,只是减弱了,你现在又开始慢慢掌握了控灵咒,所以可以控制住体内的五魂珠了。”

林深有点似懂非懂。

道长解释道:“你到底还是要利用五魂珠的力量的,可是又不能完全释放它,否则会被反噬,所以我们没有保存了它部分的力量,正好为你所用,但是又不至于过度冲击你的身体。”

经历了那么多,林深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想了,反问道:“可是这样的封印应该更加压制不住五魂珠了,肯定会更快被冲破吧。”

道长没想到林深会这么问,有几分诧异和赞许,爽快承认:“是的,这种封印自然也就更弱一点,也会更早被突破,所以你隔断时间就要让榕老爷子给你重新封印,不过最可靠的方法是你赶快修炼,你能越好地利用控灵咒控制五魂珠,那么就能让这个封印保持时间越长,甚至有一天你不在依赖封印。”

林深咬了咬唇,点头表示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开始跟着道长练习定身符,道长交给她一把符纸,又叫了她如何施咒用符。

道长当着她的面对定住了兔妖月德和石妖岩力,花妖木果赶快跳到草丛里,变成一株鸭跖草躲了起来。

道长一眼看穿,但是也没继续折腾她了。

林深看道长演示起来很简单,觉得自己现在有五魂珠之力加持应该没问题,结果自己做起来才知道是真的难。

林深本来就控不好体内的灵力,转换成法力之后弱到几乎没有,道长的定身符可以没有时间限制定住小妖,林深的符咒能限制行动的时间却很有限。

而且用符纸也是需要快很准的,林深一开始还很不好意思拿小伙伴们练手,结果练习的时候,林深从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符纸再到丢出去,小妖们早就跑远了,偶尔出其不意躲在一旁丢一张,压根丢不准。

林深尴尬到蹲在地上画圈圈。

鹿和令狐、章元都回到了这边。令狐拖着章元说难得这次沾了林深的光,可以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要出去逛逛,拜访朋友,早就没影了。

只有鹿一直陪着林深,林深也就忘记了刚醒来的时候生鹿的气的事情。

所以万幸只有鹿看到林深笨手笨脚的样子,每次都直摇头。

这天,林深看到镜湖里慢慢爬上来一只大龟,林深赶忙掏出符纸,双手合十将符纸压在手掌中间,调动体内的灵力默念咒语,将法力全部运作到手掌间,待到时机成熟,将定身符朝乌龟扔了过去。

符纸正中乌龟的龟壳,乌龟立马停止不动。

定身符起作用了。

这是林深第一次成功发动了定身符,高兴得又蹦又跳不停地欢呼。

鹿在一旁,心想:这么大的乌龟,这么慢的动作,你不丢中才真的是见鬼了。

但是鹿实在不忍心破坏林深的好心情,任由她得意地庆祝。

那只乌龟大概也就定住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吧。

不过林深到底还是在进步的,慢慢的可以长时间定住一些法力不强的小妖了,当然前提那妖怪体积要够大,速度也不能太快,否则还是瞄不准。

晚上的时候,榕爷爷和道长在巨石上赏月,鹿和林深在巨石下点起了一堆篝火,林深看着火焰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想回去洗澡,想吃人类世界的食物,想睡自己的床。鹿静静听着不说话。

从森林的西边跌跌撞撞跑来一只小妖,跑到眼前大家才发现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还没开口说话就晕倒了。

林深看这小妖完全是人类小孩子的面孔,赶忙抱了起来,抱起来才看到屁股后面还有一只长长的尾巴。

鹿一看,跟榕爷爷说:“老爷子,是只小猴妖,好像是被什么猛兽袭击了,全身伤痕累累,有些伤口似乎是撕咬造成的。

榕爷爷和道长不敢耽搁,赶忙救治小猴妖。

许久,小猴妖醒了过来,鹿问他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小猴妖断断续续地讲述,他在镜之森西边的林子里生活,最近那边来了一只独角鬼,凶残无比,猎食小妖,自己很多伙伴都惨遭毒手,可是又不是那恶鬼的对手,他也是被独角鬼袭击,侥幸逃了出来,没有方向地逃跑,最后来到镜湖这里。

林深一听到鬼,有点毛骨悚然,问道:“什么鬼?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厉害啊。”

鹿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一个称呼,其实就是体型比较大的妖,也不是很厉害。”

林深听他这么一说,就觉得也没什么,

安顿好小猴妖,大家都去歇息了。

第二天,鹿突然找到林深:“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鬼?”

林深一听,知道他说的是那只独角鬼,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修炼,而且鹿说了那独角鬼也没什么,有点跃跃欲试。

鹿早就摸清林深的脾气了,带着点怂恿:“那个鬼就是块头大一点,其实很笨的,你正好可以试验一下最近的修行成果。而且独角鬼是恶鬼,专门以小妖为食,在人间的时候也有过食人的先例,我们也算是除暴除恶了。”

林深的正义感一下子被煽动起来了,立马答应去打鬼,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但是林深有一种强烈的欺骗感——这叫块头大一点吗?这完全就是一座小山啊!这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笨,更不怂啊,鹿同学,青兕同学,你确定这就是你轻描淡写的独角鬼吗?

因为来之前就被警告过,独角鬼听觉灵敏,鹿打算采取伏击,他俩来到林子的西边,循着痕迹找到独角鬼的所在,费了半天时间才悄悄潜到独角鬼的背后。

林深听着独角鬼吃小妖的声音,看着狰狞可怕的样貌,头皮发麻。

但她现在不能说话,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鹿,鹿一直盯着独角鬼的背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十四章 首战(上)【第一更】

这是林深踏上征途的第一战,虽然并不是为了五魂珠,但是依旧让她紧张万分。

鹿和林深保持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一直趴在草丛里,移动都不敢动,时间长了,林深的胳膊都麻了。

“啪嗒”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声不算大的响声,似乎是枯树枝折断的声音。

林深的血液都凝固了,跟鹿交换了一下眼神:难道附近还有其他人

可是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求证,当务之急是不要被那恶鬼发现。

独角鬼听到身后的动静,警觉地观察了一阵,林深紧张到屏住了呼吸。

独角鬼四下里看了一下,确定没有异常之后,继续安心享受自己的美食。

鹿和林深保持耐心又潜伏了一阵,等到独角鬼彻底放松了警惕了,鹿冲林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跟着他一起冲上去。

来之前,鹿就部署好了作战计划,接近独角鬼之后,先潜伏一阵后,趁独角鬼不备,一鼓作气冲上去上去,林深使出定身符定住独角鬼,而鹿则借此机会攻击独角鬼,一举拿下。

说得倒是简单,可是实操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林深看到恶鬼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目前的能力打出的符纸根本就定不住着庞然大物,鹿实在太高估自己了。

可是已经走到这里了,硬着头皮也要上,林深也不忍心丢下鹿一个人跑路,看这情况,自己一个人也跑不了。

鹿拉着林深,或者说提着林深从草丛里站起身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独角鬼。

林深在他的带领下,如同飞了起来,双脚并不是踏在地面上,而是踏在青草之上。

独角鬼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过身来,看到鹿和林深冲了过来,张着嘴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鹿在离独角鬼的不远处停了下来,松开揪着林深衣领的手,大呼道:“快!”

林深一听,开始手忙脚乱地掏符纸,鹿趁这个时间,摊开一只手,手掌间迸发出一束绿色的光芒,光芒散去,鹿的手上已然握着一把长刀。

林深此时也已经弄好符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符纸朝独角鬼丢去。

这样大的目标,肯定是会中的,但是林深担心的是那符纸到底有多少效用。

果然,符纸一触碰到独角鬼的身体,立马自燃消散掉了,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林深暗叫不好。

独角鬼看林深朝自己丢了一张符纸,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已经明白这两个人来是找自己麻烦的,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猛地一转身,沉重坚硬的大尾巴全力向林深和鹿扫了过去。

鹿眼疾手快,拉着林深从原地跳开。

林深看到鬼尾扫过的地方,除了几棵被扫段的大树的“残肢”,就只有光秃秃的地皮,寸草不留,可见这攻击力道之大。

林深焦急地冲鹿喊道:“怎么办,这鬼太强了,我的符纸不管用。”

鹿拔刀出鞘,对林深说:“别害怕,咱俩不是一起战斗着吗?你只管做你会的,哪怕再小的力量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鹿的话让林深稍稍镇定了一下,掏出符纸握在手中。

独角鬼一击不中,更加恼火,两只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落下来,正落在鹿和林深面前,张嘴就咬。

林深感受到独角鬼强烈的鼻息和身上的臭气扑面而来,一排尖利的牙齿也越来越近,她再度开始慌张。

鹿见独角鬼要过来撕咬,反倒不躲,等到那血盆大口伸到眼前,扬起手中的长刀,狠狠地插进独角鬼的嘴里。

独角鬼吃了痛,仰天长啸着,像是晴天里响起了一声炸雷,往后倒退了几步,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上,地面都跟着抖了几抖,密林里树叶刷和枝桠如同落雨一般往下掉。

鹿拉着林深闪到一棵大树旁边。

林深发现在这密林作战对他们是有利的,这独角鬼体型太大,没有空旷的场地施展不开,林中的树木成了最好屏障。

独角鬼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开始转圈横扫着尾巴,爪子也开始胡乱地踩踏,想把自己周围的树木全都打断,也让鹿和林深一时不能接近自己。

鹿一把背起林深,在树与树之间来回跳蹿,躲避着攻击。

过了一会,独角鬼累了,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鹿和林深躲在一棵大树上,密密的树叶遮盖住他们的身体。

鹿打着手势,让林深安心待在这里,他要冲到近前攻击独角鬼。

林深一把拉住鹿,拼命地摇着头,她不想让伙伴独身冒险,甚至想着要不现在跑掉算了。

鹿冲林深微微一笑,那笑容是让林深相信她,让她安心,然后指了指林深手中的符纸,用口型对林深无声地说:“我不是一个人去战斗。”

林深看着手中被攥到变形的符纸,想起来自己的作用,略一犹疑,还是松开了鹿的胳膊,也用口型对鹿说:“你小心一点。”

鹿点点头,蹲下身子往前一跃,在大树之间跳跃,冲到了独角鬼的面前。

那独角鬼发了一阵疯,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以为两个人早就逃跑了,正憋着一股气,却看到刚才插了自己一刀的小子主动送上门来,又来了精神,眼睛瞪得老大,发出绿莹莹的光,鼻孔里剧烈地伸缩,喷出的气息让地上的尘土飞扬起来。

鹿依旧保持着人类的身形,也不过是正常人的类体型,看起来的话都算不上强壮的。

独角鬼并不知道这个攻击自己的敌人是什么来路,可是刚才他只能一味躲闪已经让独角鬼觉得这家伙没什么太大本事,体型和力量上绝对是自己胜出。

独角鬼信心满满,只要这小子到了眼前,就一爪拍死他,再找到那个小姑娘——今天的午餐换个口味。

鹿已经冲到了独角鬼的跟前,恶鬼也将身子缩起来蓄力,准备给鹿致命一击……

第三十五章 首战(下)【第二更】

鹿已经冲到了独角鬼的跟前,恶鬼也早就做好准备等着他。

独角鬼躬身往前一跃,瞄准了鹿,爪子重重落下,随着巨大的力量拍击,那一块如同是起了一阵小小的沙尘暴。

“鹿——”林深惊呼。

鹿似乎真的被独角鬼的爪子按住了,林深伸着脖子张望。

独角鬼发出得意的鸣叫,慢慢地移开自己的爪子。

然而,那块地面上除了一个大大的爪印,空无一物。

独角鬼愣住了,林深也愣住了——刚才那一爪应该是拍到了那个不知道好歹的年轻人。

就在独角鬼不知所措的时候,头顶上空传来鹿的声音:“恶鬼你往哪里看呢?”

独角鬼仰头一看,年轻人高举着长刀,从半空中落下。

当落到与独角鬼脑袋齐平的位置的时候,鹿毫不犹豫地挥刀看下,长刀划过独角鬼坚硬的尖角和皮肤,摩擦出些许火花。

独角鬼受到了被重重砍了一刀,咆哮着作出要倒下的状态。

还没来及高兴,只见那独角鬼用身后的尾巴撑住地面,稳住了重心,没有半分停留,就开始反击鹿。

用尾巴横扫,用头顶的尖角撞击。

独角鬼已经被彻底激怒了,刚才因为过大而显得有些笨重的身子,此时倒是灵活无比,不停地展开攻击,鹿虽然灵活地左躲右闪,可是一时找不到破绽反守为攻。

不过这一番攻击,独角鬼的距离倒是离林深近了很多。

鹿想将独角鬼引到另一边,但是完全没有办法。

林深看机会来了,拿出三张符咒握在手中,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咒语,突然睁眼大喝一声:“去!”将手中的三张符咒向独角鬼丢去。

这是林深第一次一次性使用三张符咒,她想:既然一张不行,我多出几张,总归是有点效果的吧。

符咒立马贴在了独角鬼身上,这一次没有立马自燃消退。

林深不停地祈祷:拜托,一定要起效啊。

没想到真的有了效果了。

刚刚还猛烈进攻的独角鬼感到身体被一股力量牵扯住,不再那么灵敏。

独角鬼转头一看,三张定身符正贴在自己的身上。

林深差点当场欢呼,自己的符咒起作用了,鹿也有点出乎意料,这次打出的符咒散出来的法力应该是林深目前释放出来最强的。

意识到是定身符要定住自己,独角鬼再度发威,直立起身子,一边吼叫着一边极力伸展开身子,像是要挣脱自己身上无形的绳索。

鹿想借机给这鬼补上几刀,然而林深的符纸毕竟法力有限,独角鬼的身子越展越开,那三张符纸很快就裂开了,最后燃烧起来。

鹿砍过去的那一刀在离独角鬼还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被独角鬼躲开了。

林深主动攻击独角鬼,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独角鬼不再追着鹿打,转身高速跑向林深所在的大树,用自己的尖角撞击树身。

大树一阵剧烈地摇晃,林深随时都会摔下来,死死抓着一截树枝,大叫救命。

鹿心中暗叫不妙,想过去去救林深。

但是独角鬼的角本就坚硬无比,恶鬼又力大无穷,在被激怒的状态下全力撞击,只两下,需要两三人合抱才能围过来的粗壮树干就被拦腰撞断。

随着树干折断的“啪嚓”一声巨响,大树的上半段开始倾斜,林深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下来。

林深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那短短的一瞬间,她尖叫着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就在林深以为自己这次不死也得残的时候,一个大火球从林间旋转着蹿出,蹿到林深身下,一把托住了林深,火球如同花蕾一样绽开一朵大火花。

火焰散去,林深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被一只飞在半空中的狐狸接住了。

虽说狐狸,却跟动物园里的老虎狮子体型一般大。

林深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令狐!”

那狐狸听到林深的呼唤,转过头来看看背上的林深,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是在笑,张口说话了:“快坐好,要不然再掉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果然是令狐的声音,这只通身火红的火狐就是令狐的真身。

鹿看到令狐及时救起林深,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们没事吧?”章元也从身后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鹿回身问道:“你俩都来了?”

章元道:“令狐和我刚从桃姬那里回来,就听说你们来林子西边除独角鬼了,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令狐在半空中朝鹿叫道:“科学家是不是实验做多了,真的变成文弱书生了,就这种光有几分蛮力的笨蛋就把你搞得那么狼狈。”

鹿一听,不爽到了极点,很想把手中的武器丢过去砸他。

独角鬼听到了令狐的话,比鹿还要不爽,又看到鹿已经放松了警惕,准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几个藐视自己的小毛孩。

独角鬼突然仰面朝天,大张着嘴,嘴里慢慢升起一个光球,光球越来越大,连林深都看出这状态不对,独角鬼这是在积蓄力量。

“这恶鬼是打算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了。”令狐说道。

林深一听,忙问怎么回事。

令狐告诉林深:“独角鬼虽然体态庞大、力大无穷,但是其实没什么法力,最难缠是那头顶上坚硬的尖角和身上的厚实的皮肤,像是它的武器和盔甲,所以它一般只会用蛮力攻击对手,不过他有一个大招……”

“什么大招?”

“就是现在这个,用身体里所有的能量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能量球,用来攻击对手,威力极大,但是损耗也极大,被攻击者轻易是躲不过的,但是用完这个大招,它也要修养好一阵子。”

“那鹿现在不就是很危险。”林深彻底急了。

令狐毫不在意:“我们又不是路边的杂碎小妖,别说可以躲过,就算中了这个,顶多会受伤吧,但是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倒是你这小身板,是肯定受不住的,我先带你跑远点吧,然后再回来救我那两基友。”

令狐在这个时候都不忘开玩笑。

林深没空理会这些,说:“不,那样来不及,我也不能丢下你们自己跑了。快,冲过去,我们要赶快去救鹿。”

令狐有点不信任地说:“确定不是离远点吗?感觉你不太行啊。”

林深早就忘记了害怕:“可以的,你快飞过去,离那独角鬼近一点,我要助鹿一臂之力。”

哼,不自量力的小丫头。令狐心里这么想,但是还是按照林深的要求飞向了正在聚集能量的独角鬼。

林深数了数手上剩下的符纸,正好是十张,准备一口气全部用完。

鹿本以为令狐会带着林深飞远一点,结果看到两个人飞向了独角鬼的方向,心里一惊,冲令狐喊道:“你们快离开。”

无论是林深还是令狐都没有答他的话。

章元对鹿说:“算了,林深和令狐还是讲义气的,不会丢下我们自己跑了,令狐自然不必担心,我们快点把这独角鬼打败,这样确保林深的安全。”

鹿想想也是,握紧手中的长剑,和章元一起冲了上去。

林深布置好符咒,运了一口气,将十张符纸全部丢出去,那符纸飞向独角鬼,在它的周围散开,自动绕成一个环,将独角鬼环在中间。

可是独角鬼此时也聚齐好了能量,口中含着硕大的光球,准备向这一行人发射,现在周身散发着不寻常的气息,那符纸形成的圆环似乎不能完全控制它,它又开始挣脱。

林深有那么一瞬间也感受了独角鬼散发出来的强大能量,怀疑自己即使用了那么多符纸也未必行。

出乎林深的意料,独角鬼挣脱了几下,竟然没有挣脱掉,符纸瞬间锁紧,将独角鬼紧紧箍住。

独角鬼被这么一捆绑,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口中的光球似乎都缩小了。

“就是现在。”鹿招呼了一声。

令狐和章元接到了指令,很有默契地同时发动了攻击。

令狐飞到了独角鬼的眼睛附近,喷出狐火,独角鬼的眼睛是最脆弱的地方,眼睛被灼热的狐火烧到,痛苦地惨叫。

鹿和章元腾空跳起。

章元手中的剑对着独角鬼口中的光球划去,一下子光芒四散,光球急剧缩小——独角鬼聚集的能量被打散了。

此时独角鬼是最虚弱的时刻。

鹿举起长刀,狠狠地扎进独角鬼的心脏。

独角鬼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悲鸣,倒了下去。

独角鬼倒下激起的烟尘好久才散去,林深还一脸惊恐和不敢相信,问令狐:“死了吗。”

令狐冷冷地说:“死了。”

第三十六章 不一样的鹿

令狐带着林深从半空中落到了鹿和已经死去的独角鬼身边。

林深还有点愣,一直坐在令狐的背上。

令狐转头看她:“你吓傻啦?”

林深看着这倒下的庞然大物,不敢相信就在几分钟前,这只恶鬼还在耀武扬威,有点不放心地问令狐:“真死了吗?不会过一会突然爬起来,一口就把我们吞了吧。”

令狐笑了:“好莱坞电影看多了吧,反派都躺在那里了,趁主人公庆祝的时候爬起来补一枪。被鹿的鸿鸣刺中了心脏,不会再爬起来了。”

对啊,鹿刚刚和这恶鬼打了一架呢。林深想到这里,赶忙从令狐的背上滑下来,走到鹿面前,关切地问:“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其实鹿从始至终并没有被那独角鬼击中过,对付一只独角鬼,对于他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鹿没有说话,清亮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与林深擦肩而过,林深有点惊讶,转身看着鹿,感觉他跟平常不太一样。

鹿没和林深说一句话,也没给林深一点反应时间,扬起手中的长刀,手起刀落,砍下了恶鬼的头。

依旧是那张清秀柔和的脸,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但手法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不是林深认识的那个少年。

林深大呼:“你做什么?”便连忙跑开。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散播开来,虽然跑开几步,还是有血溅到了林深的身上,尤其是露出的胳膊,热乎乎的血点沾上来,感受特别明显。

林深觉得头皮发麻,手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便快步跑到令狐身边,胳膊在他的身上擦了起来,一边擦一边干呕。

这下轮到令狐一惊一乍的了:“你又在做什么啊?”

自己那么心爱的骄傲的鲜亮的火狐毛,竟然被一个普通人类做抹布,他现在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把林深打飞了。

杀恶鬼可以理解,但是亲眼看到鹿一刀砍下它的头,这种行为,对林深的冲击还是太强。

到最后她都没敢回头看一眼那被砍了头的鬼,她甚至有点不敢看鹿。

令狐用自己的长嘴拱了拱林深,幸灾乐祸道:“怎么,这才第一仗就害怕了,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常态了。快看看吧,你们家鹿很是威武呢。”

林深好不容易压制住了恶心,把令狐的长嘴推开。

鹿过来一巴掌拍在令狐的狐狸脑袋上:“你少说两句吧。”

虽然挺感激鹿帮自己教训这个腻歪人的令狐,但是林深还是悄悄了挪了两步,靠近了令狐,离鹿稍微远一点。

鹿察觉到了,心里不介意,他明白林深需要时间去适应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自己。

林深第一次看到令狐的真身,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仔细观察起来起这只大狐狸。

令狐是一只火狐,身形纤瘦、姿态优美,通身火红的毛发着熠熠的光辉,只有耳背额间是黑毛和尾巴尖上的一点是白毛,额间的黑色毛发聚在一起,形状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最不寻常的是令狐竟然有三只尾巴!

林深不禁又靠近了一点,想要仔细看看那五只高高翘起的尾巴。

令狐看到林深那么好奇自己的尾巴,挺了挺胸脯,尾巴翘得更高了,五只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微微摇摆着,像是在舞蹈一般。

令狐眯着眼睛,咧嘴露出野兽的尖牙,像是在坏坏地笑着:“怎么样?厉害吧?狐狸的道行越高,尾巴也就越多。我是我这一辈里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有五条尾巴的。”

林深看到那尖牙,想起了独角鬼刚刚吃小妖的情形,又开始一阵恶心,脸色又不太好了。

章元把鹿两个人,让令狐先带林深回镜湖那边,他们要去别处。林深怕鹿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鹿跟她说:“你先回去,我和章元去办点事。”

“去哪里?”林深有点不放心。

鹿指了指林深后面:“我们要带着那颗鬼首去找烛庸。”

林深本来以为鹿砍下鬼首是为了确保独角鬼已死,没想到竟然是有用处,林深想起古代打仗士兵会砍下敌军的首级去邀功,鸡皮疙瘩立马起了一身。

鹿难道也要拿着那颗鬼首去炫耀吗?

若在平时林深肯定会追问烛庸是谁,可是现在她不太敢问鹿了,答应和令狐先回去。

鹿将林深扶上令狐的背,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令狐向前冲了几步,就腾空飞了起来,林深把眼睛闭上,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头发也向后飞扬起来,她立马紧紧抓着令狐脖子上的毛,手心很快捂出了汗。

令狐提醒她:“你手松一点,我毛都快被你薅掉了。”

林深没接令狐的话,鼓起勇气,回头去看地面上的鹿和章元。

独角鬼庞大的身躯倒卧在地上,鹿和章元正围着鬼首,正在说着什么。

刚才那股血腥味好像长了脚一样追了上来,林深打了个寒颤。

令狐棕色的眼珠轱辘转了一下,嘴角又咧开了:“是害怕还是担心啊?”

林深小声说:“都有点吧。”

虽然声音很小,令狐还是听到了,像是宽慰林深道:“鹿不是什么嗜杀的人,砍了鬼首必然是有用处的,他说去找烛庸老头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也不用担心,烛庸就是个小老头,鹿找他办事,不是什么坏事,也没什么危险。”

林深的心这才稍稍定下来,好奇心又复苏了:“那到底是什么事啊?”

“你自己去问鹿啊。”

林深知道令狐的性子,你越是追着问,他越是要逗着你不说,便懒得再问了,至于说“烛庸就是个小老头”之类的话,林深是要保留意见的,今天来之前,鹿也告诉她独角鬼就是“稍微大一点”。

这群妖的底线和人类的不一样。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令狐竟然飞得那么高,速度也极快,林深还是有几分恐高的,又闭上眼,更加狠命地揪着令狐脖子上的毛。

令狐心中苦笑:变回人形的时候会不会头上秃了一块啊……

第三十七章 他是一面湖水

林深终于从镜之森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本来一直担心道长那个沙漏有没有说得那么神奇,结果回来的时候真的是她周五晚上刚离开的时间,十一点才刚出头。

回家的时候莎莎还没睡,看着她一脸倦态,问她:“你去哪里玩了,累成这样,衣服怎么还这么脏,沾了好多毛啊?”

林深想了想:“去找大猫玩了。”

莎莎立马明白了:“猫咖啊。”

回来之前,林深一直嚷嚷着自己要洗个淋浴,要做面膜护肤,要躺在床上刷手机……

计划了这么多,然后到家以后就直接睡着了。

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周六的下午,林深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莎莎挺惊讶:“你怎么洗这么长时间?皮都脱掉一层了吧?”

林深用干净柔软的毛巾擦着自己滴水的长发,一脸陶醉:“太久没享受了,我想多淋一会。莎莎,你说我们要不要买个浴缸吧,在热水里泡着,手边就是沐浴露洗发水,还可以玩手机听音乐,啊~~~现代人的生活太幸福了!”

莎莎不禁有点担心:“你是不是蒙在里面太久了,脑子缺氧了,还现代人的生活,你哪天过的是原始人的生活?”

林深不好多说什么,傻笑着会自己的屋里躺床上玩手机去了:这种劫后重生、恍如隔世的心情不能与人分享,也是一种遗憾啊!

周一的时候去上班,林深看到每个人都热情地打招呼,办公室的同事自不必说,连二楼实验室不太熟悉的同学老师都问候“老师早”、“同学早”。

张教授早上也来了,笑呵呵地回应:“小姑娘你也早啊,一楼的吧?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深。”林深脆生生地回答。

并不是故意装可爱,她太怀念这个世界的气息和这里的每个人了,她想要向全世界问好,告诉大家我回来了!

这才是林深一直以来生活的,她觉得正常的世界。

“哟,这不是林深吗?一大早这么有精神啊?”背后有人叫她的,扭头一看林总和黄朗一起过来了,说话的是黄朗。

林深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林总早!黄总早!”

黄朗一向都是热情的,林总不知道是不是林深的情绪感染了,以前都是板着脸应一声,这次竟然也笑着说了声“早”。

蔓姐看到林深这样子,若有所思,走过来问林深:“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林深本来挺开心的,一听到这个立马就不那么嗨了:其实问题还没有解决,自己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但是还是跟蔓姐说:“嗯,蔓姐,都就解决好了。”

蔓姐便没再说什么,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手机响了,是李亚峰的微信:是因为太害怕被开除,所以早上特地打了一针鸡血才来上班的吗?

一整天,林深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也注意到黄朗这次来没有去纠缠蔓姐,直接跟着林总去了他的办公室,待了很久才下来。

鹿下午才来的研究所,一直到下了班,还没有从楼上下来,林深也不好说等他,故意借口有事没干完磨蹭了一会。

初秋了,夜幕降临得要比之前早,看到天渐渐黑了,林深便不等了,慢腾腾地收拾好东西回了家。

晚上敷着面膜的时候忍不住给鹿发了信息。

林深:你回来了没?我下班的时候你好像还没走。

鹿:回来了。被老师带着去找林总谈了一些事。

林深:林总肯定是知道你们炼珠的事情吧。

过了好一会,鹿才回复。

鹿:嗯,这些事你藏在心里,假装不知道对你比较好。

林深:肯定的啦!不过公司方面会不知道吗?实验室的大鼎炸开了,珠子又被我吞了,你怎么交代?

鹿:我告诉他们炼珠出了差错,珠子在爆炸的时候毁掉了,今天说的就是这个。

林深:机智还是你机智。

鹿后面没有再回复了,林深无目的地刷了一会手机,想着鹿可能睡了吧,也打算把面膜洗了去休息。

此时在鹿的家里,他并没有睡,团座在地上,饮着月光酿,令狐和章元都在,一人手里也持着一个酒盏。

没有人劝酒,也没有人碎语,仿佛真的就是赏月品酒。

那月光酿就是上次与林深签订仪式时用的酒,难得的美酒,鹿很珍视,轻易不舍得拿出来。

令狐仰脖喝了一盏,眯眼咂摸着嘴品了一会,问鹿道:“林深能守住秘密吗?那小丫头喜怒形于色,又不是很稳重,说不定哪天就说溜嘴说出去了。”

鹿给令狐续了一杯,说:“毕竟关乎生死,人类在求生欲这件事上,从来没输给过任何一个物种,而且你们也看到她的进步了不是吗?”

令狐听到鹿的话,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了起来:“我的鹿兄,说到这里,有件事我就不得不问你了,那只独角鬼如果是你一个人去,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吧。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林深过去,碍手碍脚,要不是顾忌要保护她,都不需要等到我们来。”

鹿呷了一口酒,好半天才开口:“我只是想带她去提前感受以后的修行会是什么样,她好有个觉悟和准备,也是希望这一次的胜利,能让她有点信心,她总是有那么点不自信。”

令狐也问了五魂珠的事情:“你对你的boss说试炼的五魂珠被毁,糊弄过去了吗?”

鹿不置可否:“我这么说了,至于信不信,在他们吧。”

章元也想起了什么,问:“今天林子路把你和那个老教授还有黄朗都叫了过去,是在安排下一步炼珠的事情吧?“

林子路是林总的大名。

鹿“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章元也没有多问:“人类啊,求生欲最强,贪欲也是最强的,为了一些不该有的奢望竟然真的敢跟妖合作。”

说这话的时候,章元其实并没有批评或者轻视的意思,只是单纯感叹。

令狐轻叹了一声:“其实,我和章元都不希望你继续去炼五魂珠,也希望你能放下过去,轻松点生活。你可以借这次事故,说自己没有能力炼珠,全身而退,我们继续出去云游修炼,逍遥自在,多好。“

鹿眉毛一挑,反问令狐:“我现在还能全身而退吗?虽然我并不怕研究所的那些人类的纠缠,他们也纠缠不到我,但是总还有其他的……”

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末了又加了一句:“而且现在我不炼珠了,那林深怎么办,说到底还是我欠她的。”

“哈——那个小丫头啊……”令狐故意调侃鹿,“你以后要带着那个半吊子闯荡天涯了,一个人照顾她也挺累的。”

鹿不以为然:“不是一个人啊,你们不也默默送温暖吗?那天林深最后一次打出去的定身符,如果没有你们暗中用法力加持,也不会定住那独角鬼那么久吧,好队友!”

令狐和章元相视一笑,原来都是心知肚明。

令狐不禁说了一句:“青兕啊,你真的是一面湖水。”

“此话何解?”

“那么温柔又那么明净。”

鹿被月光酿呛了一下:“不要把你撩妹的那一套土味情话用来撩我。”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

本以为是林深,结果是另一位老熟人。

试炼的五魂珠真的毁了吗?

鹿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反扣了,没有回复。

令狐和章元也没说话,都是心知肚明。

鹿的心是一面湖水,但是这湖水下也埋藏着别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阿吉

黄朗这几天在研究所进进出出,后来有着他们公司logo的小货车就开始出现在园区里,停在研究所楼下,往楼上实验室搬了几箱密封箱。

闲聊的时候,乔伊告诉林深,黄总现在跟集团公司达成合作了,要给研究所实验室提供器材和材料。

“看来以后黄总会常来这边。”乔伊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开心。

林深歪着头想:器材?材料?是真的做实验的?还是炼珠的?找个机会问问鹿吧。

说曹操曹操到,鹿来了信息,告诉她晚上要一起去镜之森。

林深担心这次一去又是很多天,要准备东西,鹿说这次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回来。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还是用了时空沙漏。

令狐和章元跟着来了,他们说以后要跟鹿和林深一起去寻找炼珠的五魂和五物,大家组队一起来。

林深问令狐和章元:“你俩之前不是不掺和这件事的吗?”

令狐无奈道:“我也没办法,鹿之前也不过拿些寻常材料试炼,现在动真格的了,这一路还是危险重重的,我们不放心好兄弟,而且还带着你这么一个拖油瓶,更拉低战斗力了,我和章元商量了一下,以后要跟你们一起。”

虽然这友谊挺感人,但是林深听着真不舒服。

章元想来实诚:“说得那么伟大,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修行吧。他这一百年瓶颈了,老是突破不了长不出第六条尾巴,想着这次跟着一起修炼能不能精进一次。”

章元帮自己打了一次令狐的脸,林深“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鹿适时补刀:“就算你有帮忙,炼出来的珠子也不会分你一份,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鹿看透了令狐的小心思。

令狐更尴尬了,指着两个背叛自己的损友:“你们……”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深看了一场好戏,乐不可支,她拉了一下章元的衣角,问:“章元,你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啊?你也想分到五魂珠的力量吗?”

章元摇头:“我不感兴趣,但是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干成的事情,我想助鹿一臂之力。”

林深知道章元这么说便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四个人来到镜之森,榕爷爷和道长都在等候了。

林深奇怪地问:“怎么我们每次来,你们好像都提前知道。”

榕爷爷笑呵呵道:“鹿确实提前跟我们打了招呼。”

林深更好奇了,问他们那是什么方法,没想到鹿竟然也学会令狐那套:“暂时不告诉你。”

镜湖附近的小妖们看到鹿他们回来了,开心地聚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们都把榕爷爷和道长当成尊敬的长辈,而鹿、令狐和章元则是一直保护他们的大哥。

林深也渐渐在融入他们。

玩闹了一会,鹿说:“好了,我们去看看那只受伤的小妖吧。”

林深晓得他说的是那只从独角鬼那里死里逃生的小猴妖,也想知道他恢复得如何了,边想着赶快过去。

令狐本来正和岩力说着话,突然大吼一声:“鬼鬼祟祟地藏在那里好久了,干什么的?”

鹿转向几棵树丛生的方向,朝那边喊着:“出来吧,一来就注意到了,本以为是林子里的小妖,结果躲在那里半天不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一刀劈过去了。”

本来热闹的湖边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榕爷爷和道长若无其事地坐在巨石上,一脸悠闲。

一阵响动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

待他走到月光下,邻舍才看清是个人类模样的男孩,看身高是大约十一、二岁的光景,短襟小褂,像是古画中童子的穿戴,但是没有穿鞋,头发拢到脑后扎成一束马尾。

这人类儿童模样的身形,林深觉得好熟悉,想了一会,一拍手:“很像那只受伤的小猴子呀?”

那小孩一听,立马跪了下来:“恩人,请受阿吉一拜,你们不仅为我们除了独角鬼,还很有可能救下了我的弟弟。”

剧情开展得太猝不及防,林深问道:“弟弟?!”

“是的。”自称阿吉的小孩抬起头,用袖子擦着脸,应该是哭了,“我们是生活在镜之森西边的猴妖一族,世代聚族而居,前段时间森林旁的越青山上突然下来了一只独角鬼,大肆攻击屠戮,包括我们族人在内的不少妖怪都惨死鬼口,连我弟弟丸子也……”

林深一听好心疼,立马走过去拉起阿吉。

走近了才看清阿吉长得虎头虎脑,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身后果然也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所以你是过来找弟弟的吗?”林深问他。

阿吉摇摇头:“我以为弟弟早就死了,但是你们杀了恶鬼,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从族里的老爷爷那里打听到你们在镜湖神树这边,就寻了过来,要给你们报恩,没想到你们说还有一只受伤的小猴妖,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我的弟弟。”

林深听他这么说,就对鹿说:“那我们快领着他去见见那个小孩子吧,就算不是弟弟,也应该是一族的。”

于是,大家出发前往了安置小猴妖的小木屋。

小猴妖虽然已经转危为安,但是身体依旧非常虚弱,在干草床铺中静静地睡着,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楚楚可怜。

屋里一下来了很多人,躺在床上的小猴妖醒了,一睁眼看到了趴在自己床头的阿吉,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轻声叫道:“哥哥!”

声音里满是惊喜,还有几分委屈。

阿吉也哭了:“丸子,我还以为……太好了、太好了。”

林深快被这电视剧一样的场景感动哭了,但是看一看在场的男人们全都没啥反应。

阿吉拉着丸子的手说了好一会话,道长好心提醒:“既然已经确认是你弟弟,那就好了。他现在还在疗伤,你们先出去吧,我给他换药,他也需要好好休息。”

丸子明显不愿意,阿吉犹豫了一下,还是哄弟弟:“没事的,哥哥就在屋外不会走远的,你好好休息。”

丸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哥哥的手。

回到镜湖边,令狐点燃了篝火,大家围着火堆坐下来。

阿吉一再向众人道谢,几次恨不得再跪下,林深给拉住了,毕竟是现代人,觉得这个礼实在太重了。

鹿问他:“那天我们伏击独角鬼的时候,别处突然有了响动,就是你吧?”

“啊?”林深早就忘了这茬,鹿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原来那个时候是你啊。”

阿吉承认:“嗯,我也是打算伏击独角鬼给弟弟和族人报仇的,没想到你们也在,还没来得及出手,你们就把独角鬼打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令狐迸发出一阵大笑,“就你,还伏击独角鬼,还没来得及出手。你这个小娃娃根本不用出手,独角鬼一发现你,绝对马上把你吃了,你躲着不出来是对的。”

火光映照下,阿吉的脸红扑扑的。

林深忍不住丢了个小木棒过去,正好砸中令狐的脑袋,令狐叫道:“疼、疼、疼……”

林深受不了他,跟小孩抬什么杠。

阿吉诚恳地说道:“感谢你们救下我弟弟,还杀了独角鬼为我的族人报仇,我愿意做你们的仆人侍奉各位,报答你们的恩情。”

令狐刚才还揉着脑袋呢,立马又来劲了:“小猴子,我们这些高贵的妖仙挑选仆人的要求可是很苛刻的。就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一看法力也不怎么样,是绝对不行的。”

鹿和章元已经习惯了令狐的戏精模式,林深正在摸索地上还有没有木棒或者小石头。

阿吉却完全不在意令狐的尖酸,一下子站了起来:“狐仙大人,那天我都看到了,我也打听过了,你们都是修行几百年的大妖怪,青兕大人、离大人、元一大人!就算没有这段恩情,跟着你们修行也是难得的机会,求你们收我弟子……不,收我做个仆人就可以了。”

林深知道离和元一是令狐和章元作为妖怪的名字,或者说真正的名字。

鹿让阿吉坐下,问他:“你刚才说你是在林子西边,那边离越青山很近,独角鬼也是从山上下来的?”

阿吉点点头。

令狐正经起来:“说到这里,上次我和章元去拜访桃姬,她也和我们说,最近那山上有些异动,妖怪们之间传言纷纷,说可能是那个醒了。”

章元也接话:“难道说就是因为那个醒了,导致独角鬼跑下了山?”

鹿沉思了一会,说:“本来我也在考虑,从哪里开始寻找五魂,既然那座山最近有了异常,不如当做第一个目的地,我们去一探究竟吧。”

“呃……那个是哪个?”林深插话,但是没人接她的话。

因为阿吉又开始哀求:“求你们务必带上我一起去吧。”

鹿明确表示反对,令狐和章元也不愿意。

令狐说:“我们已经带着一个拖后腿的了。”他指着林深。

林深气死了,可是也不好说啥,只好劝阿吉:“那太危险了,你们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不要再去冒险了,留在这边陪你的弟弟吧,等他伤好了,带他回去找你们的族……”

说到这里林深愣住了,她本来想说回去找你们的族人好好生活的,但是现在也不确定人家有没有族人了。

阿吉有点着急:“我今天才赶过来,就是安顿族人的,族里剩下的人现在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生活了,我告诉他们是你们杀了独角鬼为我们一族报了仇,我要找到你们,给你们报恩,大家都很赞同,让我务必找到你们。只是没想到,弟弟也在你们这边,真的太感激你们了。”

林深松了一口气:还有族人啊,那这孩子还有依靠。

“求你们带我一起去吧,我原来就生活在林子的西边,以前也经常去越青山,我很熟悉路,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令狐带着点吓唬:“现在的越青山可能和以前的越青山不一样了,你现在去搞不好有几百只大妖怪冲出来吃了你。”

阿吉真的被吓到了,表情开始犹疑。

但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请你们让我做点事吧,我虽然跟族人一起生活,但是父母早就死了,弟弟是唯一的家人,你们救下他就已经是大恩,我们一族也是欠你们的恩情。而且这一次我们差点遭受灭顶之灾,这样的大仇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放过了,我想要知道怎么回事,即使没有你们,我也要去一趟越青山调查真相的。”

十几岁的孩子面孔讲出这样的话,显得又心酸又不合时宜。

难怪一直没有提到父母,也难怪会一个人跑出来找恩人报恩,林深明白了,也是个小可怜——难道接下来还想一个人去报仇吗?

林深看了一眼鹿,章元和令狐也在看着鹿。他们都有点动摇了,觉得这样不如干脆带着阿吉吧,如果真的一个人跑去越青山那也太危险了。

鹿似乎有点失神,在想什么事情,好一会才说:“既然如此,我们带着你一起走吧,我们去越青山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林深不好打断大家的情绪,心里好抓狂:所以,越青山上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啊……

第三十九第章 这里的月夜静悄悄

又一次要出发去镜之森,这一次他们会在镜湖的榕树下汇合,让阿吉带路去越青山。

林深以为自己背着一个塞得满满的旅行包,就已经算准备很充足了,但是令狐拉了一个超大行李箱过来,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鹿终于爆发了:“只准带必需品,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不要拿,我们不是去旅行,更不是搬家。”

章元也在一旁小声嘀咕:“路上不会帮你们背的。”

林深和令狐在鹿和章元的监督下极不情愿地精简了自己的行李。

每次来到镜之森都是夜晚,大家先到了小木屋,阿吉的弟弟丸子慢慢在恢复,已经能坐起来了。

看到鹿他们一起进来的时候,丸子还有点害怕,阿吉告诉弟弟,这些人都是救下他性命的恩人,只不过前段时间他一直昏睡,才不认识。

丸子早就听哥哥说过这些救下他的大妖仙,怯生生地问好,甚至连林深都喊了一句“林深大人”。

林深被逗乐了,她从小到大幻想过自己人生的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尊称为“大人”,赶忙让阿吉和丸子不要这么叫自己,直呼名字就行。

林深估计这两个看起来是小孩子,最起码也有一百岁吧,喊“姐姐”也不太合适。

令狐倒是很受用“离大人”的称呼,连连夸赞丸子:“乖!真乖!”

这时鹿拿出一张地图打开,让大家聚过来。

地图的中心是镜湖,鹿指着西边的一座山峰,说:“这就是越青山,从林子走到山脚下的路程虽然短,但是这座山不好攀爬,我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大家都说好,但是林深看了一下周围,走到鹿身边,悄悄地问:“我睡哪里啊。”

唯一的干草床上躺着丸子。

鹿也没想到这件事,一时犯了难,令狐听到了,冲林深挤挤眼:“深深,要不要我变成狐狸,你睡我怀里啊,大尾巴正好给你盖,又舒服又暖和。”

林深瞪了令狐一眼:“猥琐!”转过头和鹿说:“我今晚就打地铺吧,反正这边也不冷。”

鹿也没办法,觉得只能这样。

鹿和令狐、章元出去了,说自己睡屋外就行,留下林深、阿吉在木屋里陪着丸子一起睡。

阿吉从小就是生活在丛林里,经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躺在弟弟干草床旁边的地上,很快就睡着了。

林深躺在一旁,却不太习惯,加上想着明天的行程,自己要去探索一个未知的世界,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林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了屋外。

夜已深沉,即使这妖灵的森林也归于沉寂,除了虫鸣和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再无其他声响。

林深也不敢走远,就站在木屋门口发了一会呆,四顾一下,也没看到鹿他们三个。

镜湖就在木屋前方不远处,在这里只能看到参天的大榕树,在月光下高举着树冠向四周尽情伸展,似乎还在不停地生长。

林深站在门口,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呆。

“你胆子挺大啊。”这是鹿的声音。

林深回过神,仰着头转了一圈,没有看见鹿。

正疑惑,鹿从木屋旁的一棵树上跳了下来——原来鹿爬上书睡在树干上。

林深没有向以前一样,稍稍一吓就咋咋呼呼地,还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你吓我一跳。”

鹿淡淡一笑,说:“我带你去走走吧。”

林深倒是有点受宠若惊,鹿主动说要带自己四处走走,这是第一次啊。

林深来到这镜之森好多次了,除了那么次去林子西边除独角鬼,剩下的时间都是在镜湖周边活动,这一次鹿带着她走向一个没去过方向。

略有一点艰难地穿过一层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一座低矮的小山坡出现在林深面前。

坡上长满青草,没有一棵树,显得空旷宽敞,月亮已经停在山僻的地平线上,快要落下去了。

一阵风过,坡上的青草齐齐地摆动着身子,轻声唱了一首短暂的歌。

“哇——”林深有点雀跃,快跑着冲上山坡,脚下一滑,摔在坡上,好在并不疼,林深干脆翻个身,就那么躺着,仰望着夜空。

鹿走过来,在旁边坐下,说:“这片小山坡,我和阿元小时候经常来玩,那时候也就跟阿吉丸子差不多大吧,我们在这里打滚追逐摔跤,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玩不倦,天天都很开心。”

林深很奇怪:“令狐呢?他不来玩吗?”

“那时候还没有令狐,我和阿元从小一起长大,用你们的话说是发小,令狐是后来才认识的。”

林深恍然大悟:“难怪呢。那你们和令狐也得认识几百年了吧。”

鹿回忆了一会:“emmmm……四百多年了好像,那时候我们都是刚刚真正开始游历修行,偶尔会去你们那边游历呢,就是在那里遇到令狐的,那时候那家伙还只有三条尾巴。”

林深听道长说过,游历修行是指这边世界的妖精们在成年后可以幻化成人形去人世间游历,在游历中修行成长。

林深有点羡慕这样的友情:“那你们算是真的一起出生入死过的,真正的老铁。”

鹿听到林深这么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嗯……确实算是出生入死,尤其是阿元,绝对不会忘了当时怎么遇上令狐的。”

林深有点好奇,问:“怎么遇上的?”

鹿却缄口不言了。

林深问了好几遍,鹿都不说,有点着急,刚想吐槽他两句。鹿却严肃起来:“林深,你刚发现我们的秘密,跟我们签订契约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你是愿意把我们当朋友的。”

“啊……”鹿提起这茬,林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当时那个场景下,讲那种话更多是为了求生存吧,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是真的把鹿他们当朋友了。

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心里一定很怪我吧?”

林深知道鹿的心结,想了一下,真诚地说:“嗯,有点怪你……”

林深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她从来都是有点小心眼的,这件事情上也坚定地认为鹿是有责任的,她才不要莫名其妙就博爱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原谅对方呢。

但是林深接着说:“我其实也责怪甚至怨恨了你好一阵子,但是我知道这件事上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冲进密室找你也是我的选择,你现在也在积极地解决问题,我想要怪罪也是等到问题解决了吧。”

林深的这一番话,鹿听了确实难受,但也坦然了。

做错了事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样才是真的公平,如果林深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不怪你”之类的话,他反倒会觉得更加不自在,这种“我会算清楚”的快意恩仇,鹿更喜欢,这一点上他欣赏林深的耿直与坦诚。

林深从挂在腰间的腰包里取出一把匕首,那是上次鹿给她,让她惩罚自己的。

林深要还给鹿:“这个还给你,令狐告诉我了,这把匕首名叫追影,跟你的鸿鸣刀一样,是具有神力的宝物。据说对你有特殊意义,我暂时还用不到,等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你再借给我。”

鹿没有接过匕首,站了起来,也一把拉起林深,动作太快,林深一个趔趄,有点不稳,又要摔倒,鹿伸手扶住了她。

林深站住了身子,看着鹿,她离鹿那么近,近到能感受到鹿均匀的呼吸。

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庞,看起来柔和安静,浓眉下的眼睛挺大的,尤其是那一双眸子,乌黑明亮,深邃如同一面湖水。

林深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越跳越快,她想往旁边走几步,但是鹿还抓着他的手,林深不自觉地把头转过去不再看鹿。

但是鹿却凑了过来,越来越近。

妈呀,鹿要干啥?林深觉得自己要跳起来了,但是又不敢动,她的心脏已经快要爆炸了。

鹿凑到林深耳边,柔声说:“林深,我们签订一次契约吧。”

林深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听到这么一说,不禁“哎——”了一声。

……

这次签订契约特别简单,没有令狐再跳大神,也没有什么祭祀仪式。

鹿面对着、月亮念了一段咒语,双手微张在空气中拉伸了一下,随着他的手越分越开,两手间出现契约书。

这一次的契约书不再要求林深保守鹿的秘密,是鹿与林深签订契约:林深一旦有危险,鹿必须保护她。

鹿和林深在契约书签名后,鹿从林深手里抽出匕首,眼都不眨一下,割破了自己的手心,林深还没来及惊讶,他又拉过林深的手,割破了她的手。

那把追影极其锋利,刀刃在林深的手心轻轻滑过,都不需要用力,林深也不觉得疼痛,血就开始涌了出来,跟决口的大堤一样。

“卧槽#¥@%¥…&#%¥*%@¥@%!”林深这把真的怒了,几乎是下意识说出了自己会的所有国骂。

鹿没有理会林深的怒火,握住了林深的那只手,两个手掌重叠在一起,那浮在半空的契约书如同收到了某种感召,自动飞向两只手,被吸进两个手掌之间。

林深一下子甩开路的手,没想到刚才割的挺深的伤口竟然愈合了,看不出一丝痕迹,手心里又出现了鹿的金色鹿角的标记,在手心上闪了闪,就溶进皮肤里不见了。

“我们重新签订了契约,以后只要你召唤我,我一定会出现。”鹿把追影重新塞回林深手里,“这把追影先放在你这里,你需要武器防身。”

林深盯着自己的手心愣了好半天,猛地抬头问鹿:“怎么跟之前的仪式不太一样啊,没关系吗?不祭拜一下天地吗?令狐不来跳一段吗?”

“……”鹿有点无语了,没有理林深,转身就往回走。

林深跟着鹿,一直问个不停,她有太多不明白了。

其实,关于契约这件事很简单,第一次签订契约的时候,鹿他们只是希望林深可以保守住秘密,不过是故弄玄虚骗了她,那些所谓的仪式都是令狐的即兴发挥,但是这一次,鹿真的和林深签订了契约。

可是这样的话,鹿实在说不出口。

月亮从山坡上沉了下去,太阳又要升起了。

这个静悄悄的月夜,有着旁人不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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