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日记2之忠义堂 - xp1024.com
《李逵日记2之忠义堂》


第一章 人要人品,赌要赌品,病也要病品 不讲病品的晁天王

晁天王中了箭,躺床上直哼哼,开始时,众兄弟不分白天黑夜,一窝蜂往山上跑,门槛都被踏破了,人都排到三关外,后来听说是毒箭,立马就没人影了。

听说这两天病情又有所好转,我琢磨着该去看看。最近要提拔厅级干部,这是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大意。但去了只随礼不好,太俗,得拿点东西趁手。一狠心,花五十两银子,淘换了棵千年老人参。走半山腰时碰到王矮虎,他正低头往回走,手里还拎着那条金色大鲤鱼,不用问,晁天王肯定又严重了!

我一寻思,也等等吧,他现在头昏眼花,送了也记不住,况且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万一死了,也就省了。

哎!人要人品,赌要赌品,病也要有病品。晁天王一点病品都不讲,一会儿昏过去,一会儿醒过来,把众兄弟耍得团团转,山上山下来回跑,王矮虎那条大鲤鱼从水缸里捞出来都七八回了,估计气都快气死了。

最倒霉的是曹正,不知从哪儿打听个偏方,说鲜猪脑能去毒,每次晁天王醒来他都跳猪圈里杀头猪,扒完皮,熬完汤,一溜小跑上山,等送到床前,晁天王又晕过去了。

听说晁天王又严重了,曹正叹口气,一声不吭,转身就往回走。我本想讨口鲜汤尝尝,这厮不肯,我心想,反正猪是公家的,杀一头少一头,到时候干部调整,我要是管后勤,看怎么收拾你!

我突然发现一个规律,病得越重,看望的人越多的,那生病的肯定是领导的亲戚,病得越重,看望的人越少的,那生病的肯定是领导自己。

第一章 人要人品,赌要赌品,病也要病品 众兄弟的心意

晁天王躺床上生死不明,众兄弟心里忌讳,没人赌博,没人喝酒。我出去转了一圈,武松在睡觉,鲁智深在睡觉。我无事可做,也只好回家睡觉。

睡得正迷糊,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心里一紧,一骨碌爬起来,跑出去一问,晁天王果然又醒了,赶紧回屋拿人参。

怕被老鼠啃了,人参挂在屋梁上,踩着凳子才能够着,我心下着急,一个没踩稳,摔了个四脚朝天,也顾不得了,拎着人参一瘸一拐地往山上跑。

跑到半路时,又碰到曹正,正一脸焦急地打听怎么回事。我灵机一动,心生一计,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说晁天王病重,快不行了,得去见最后一面。这厮愣了半晌,一句话没说,心事重重地走了……

晁天王家里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东厢房,坐满前来帮闲的兄弟;西厢房,一尘道长正在做水陆道场;卧室里,扈三娘坐在炕沿上,拉着晁夫人左手,不停摩挲,姐姐长姐姐短地安慰着,说贵人自有天助,天王大哥很快就会好起来……顾大嫂拉着晁夫人右手,一边叹气一边垂泪,说本来就不赞成天王亲自带兵,没想到会有此劫,幸好老天保佑,没有大碍……孙二娘去晚了,没抢到手,站在一边生闷气……

解珍去晚了,时迁也去晚了,两人本以为晁天王会一命呜呼,压根儿没准备礼品,早上得到消息后,才着了急。

解珍一向胆小如鼠,每次打仗,冲锋时落在后面,逃跑时冲在前面,这次豁出去了,顾不得危险,爬半山腰捅了马蜂窝,弄到一罐蜂蜜,被蜇得满脸大包,嘴唇肿得老高,眼皮耷拉着,刚上三关就眯缝着眼乱闯,刚刚跑隔壁去了,一不留神撞门板上,一边爬一边大喊:天王啊,可把您盼醒了!吴用老爹黑着脸说,你走错门了,晁天王家在隔壁。

时迁顾不得寒冷,跳河里捞了两只王八,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直打哆嗦,人太多他也挤不进去,只好站人群后面,急得上蹿下跳。

吴军师知道众人心思,站起来,挥挥鸟毛扇子说:大家把东西放下吧,让乐和登记一下,也好让天王知道众兄弟的一片心意。

时迁登记完,回头一瞥,发现秦明也拎了两只王八来,不过比他的要小很多,这厮眼骨碌一转,想出个办法。找来个小木牌,写上自己的名字,用绳穿起来,系在王八脖子上,反复看了几眼,才满意地放下。

王矮虎登记完,趁人不注意,又把鲤鱼拎回去了。

第一章 人要人品,赌要赌品,病也要病品 马屁精的等级

领导死去又活来的机会不多,一生难得一次,下次说不定就直接过去了,这次晁天王竟然又过来了,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众兄弟都琢磨着要好好表现一把。

这种场合,随礼是免不了的,我本想随六十两,后来一打听,花荣才随五十两,心里一寻思,他是厅级干部,是我上级,给多了面子上不好看,还是给四十两吧!

拍马屁一定不能拍别人手上,上次宋大哥生病,鲍旭这家伙高兴坏了,他天天烧香拜佛,好不容易才等来这机会,不分青红皂白,随了一百两,一下子把厅级干部全惹恼了,你这不摆明给我们难堪吗?处处给他穿小鞋,他升堂级干部时全票反对,到现在还在地级干部的位子上原地踏步。

送礼是门大学问,你不能搁下扭头就走,还得上去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拍两下马屁,联络下感情,毕竟领导干部不是三陪女,给钱就办事,得讲感情。但拍马屁的人一个接一个,让领导记住忒不容易,就像三陪女,一天接那么多客,凭什么记住你?

况且兄弟们全是个中高手,你得拍出新意,拍出水平,拍到领导心坎里,火候还得拿捏得恰到好处,别不分轻重,一巴掌把马拍恼了,抬腿给你一蹄子,弄个三级伤残,那就大大不妙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拍得不亦乐乎,吴用说晁天王昏迷这几日,众人六神无主,宋大哥候在床前,茶饭不思。幸亏吉人自有天助,天王安然无恙,我等也就放心了!

吴用这几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奥妙无穷,一巴掌拍了一群马屁股,而且重点突出,面面俱到,更绝的是一点都不落痕迹,不愧是天下第一马屁精。

其他人就差远了,扈三娘虽然独辟蹊径,拍晁夫人的马屁,刘唐虽然别出心裁,说晁天王是龙子龙孙,福大命大,其实都落入了下乘。扈三娘拍的痕迹太明显,刘唐等于直接把晁天王祖宗从人划归为怪兽,都难跟军师比肩。

第一章 人要人品,赌要赌品,病也要病品 每人只能看一眼

时迁和鲍旭在晁天王床前结了死仇。

晁天王有些累了,众人也识趣地散去,但很多兄弟都在门外候了一天了,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张清为了占个靠前的位子,一天都没上厕所,脸都憋青了,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打发走,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况且众人都担心得要命,鲍旭这厮双泪直流,说好歹见天王一面,哪怕只看一眼,也就放心了。宋万干脆耍起了赖皮,把帽子往地下一掼,说不让他看一眼,他就不走了。

军师被众人的诚心打动,让众兄弟挨个从门前过,一人看一眼,时迁在门口维持秩序。他刚刚拍完马屁,晁天王还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这厮高兴得跟吃了喜鹊屎似的,红光满面,很是得瑟,昂着头,挺着胸,对门外的兄弟指手画脚,说晁天王身体还未痊愈,不能打扰太长时间,每人只能看一眼,云云!

众人气得心里直骂娘,但又不好反驳他,毕竟他打着晁天王的幌子,扇他的脸等于扇天王的脸,众兄弟兀自气破肚皮,也无可奈何。

晁天王躺在病床上,朝兄弟们点头致意,轮到鲍旭时,晁天王一口气没上来,低着头咳嗽,没看到他。鲍旭大急,赖着不走。时迁不乐意了,不停地赶他,说你已经看了好几眼了,快走快走!鲍旭不肯,说我是看了好几眼,可是天王没有看见我啊!

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晁天王听到这边有厮闹声,抬头看过来,鲍旭抓住机会大喊:天王,我是鲍旭,你好好养伤啊!

晁天王点头会意,鲍旭这才志得意满地离去。

鲍旭和时迁自此彻底反目,结了死仇!

第二章 人生最无奈的是,礼刚送到,人没了 临终前的时间快慢问题

晁天王本来病情好转,众兄弟纷纷前去探望,没想到喝了安道全精心调制的汤药,突然病重,没多久一命呜呼,临终遗言:“捉住史文恭者,为山寨之主。”

我长舒一口气,站了大半天了,膝盖又酸又疼,水都没捞着喝一口,看着别人溜须拍马,一唱一和,自己又插不上话,无聊得很。那感觉就跟婚宴上的小寡妇,走,不合适,待着,徒增尴尬。看别人马屁不断,高潮连连,却没自己啥事,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现在好了,终于解脱了。

突然想起一句话:穷人临终,候在床前的是妻儿,诉的是真情,希望时间慢一些;贵人临终,候在床前的是部下,谈的是权位,希望时间快一些。原来不怎么懂,现在似乎懂了。

宋大哥这两天候在床前,不分白天黑夜,还特地吩咐安道全调制汤药,跟伺候亲爹似的,本以为晁天王临死前会突然顿悟,立他为山寨之主。正准备推辞两句,词都想好了,没想到人晁天王压根儿不按套路出牌,抱着我死也不让你好活的原则,临死还踹了他一脚。宋大哥愣了好一会,花荣捅了捅他,才缓过神来,趴床前号啕大哭,众兄弟也跪倒在地,号声一片。

第二章 人生最无奈的是,礼刚送到,人没了 突发情况就上“军师万岁”

时迁一边号一边爬到水桶旁,把自己那两只王八捞出来,放在手边,王八不停地爬,时迁拿左手摁住,右手不停地拍,边拍边号:我的天王啊,你不能死啊!

号了半天,意思到了,也都跪累了,林冲拍拍屁股爬起来。林冲这两年过得挺累,骑墙上死活下不来,估计屁股都磨出老茧了,不过功夫练得是炉火纯青,别人是风往哪边吹就往那边倒,他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往哪边倒风往那边吹。林冲当下说道,天王归天了,山寨岂可一日无主,宋大哥名闻天下,义薄云天,该当此位!

刘唐一骨碌爬起来,他是晁天王死党,这几天候在床前寸步不离,他爹病了都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眼,以前见了宋大哥头都懒得抬一下,没想到,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大义凛然地说:谁反对宋大哥坐头把交椅,我就跟谁急!

看得我目瞪口呆:哎!人啊!

众人吵吵嚷嚷,推让宋大哥坐头把交椅,宋大哥正半推半就,屁股直往椅子上挪,这时,鲁智深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是不是先把晁天王给埋了?

一句话雷倒一片,众人立马冷场!宋大哥脸都绿了,不过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立马换了副悲伤的表情,哭着说寨主之事缓议,先料理天王后事吧。

众人无言,起身散去,临走都不约而同地拎走了自己的礼物,我刚刚只顾哭了,没怎么注意,一愣神的工夫,人参不知被哪个王八蛋拎走了!

晁天王前脚刚咽气,汤隆后脚去了聚义厅,爬上门梁,摘下十字牌,砸得稀巴烂,一溜烟跑回家,扯起风箱点起火,要造新匾,结果铁水还没开,杨志已经从家里屁颠屁颠赶来,扛来“忠义堂”的大匾,挂了上去。

我纳闷了,偷偷问他,怎么料定天王会死?

杨志看看前后无人,悄悄对我说,家里准备了三块大匾,晁天王死了,我就挂“忠义堂”,宋大哥死,我就挂“聚义厅”!

我佩服之余,好奇心大起,还有一块匾呢?

杨志说道,那块匾刻的是“军师万岁”,是专门用来应付突发情况的!

原来如此!

第二章 人生最无奈的是,礼刚送到,人没了 高人一筹的曹正

一尘道长也不念经了,扛着水路道场走了;扈三娘拍拍屁股说孩子要喂奶,溜了;顾大嫂把鼻涕一擦,说老不死的要吃药,闪了;孙二娘说有要紧事要办,火急火燎地走了。偌大的庭院,刚刚还吵吵嚷嚷,转眼之间冷冷清清。

我下山时发现宋大哥家熙熙攘攘,心里一转念,赶紧打个拐弯去凑热闹。

一尘道长腿脚麻利,把水陆道场搬到了宋大哥家,倒也省事,把横幅上名字一换,晁天王变成宋大哥,念叨起福寿双全……

扈三娘拉着宋老爹左手,不停摩挲,夸他有福气,孙二娘这次跑得快,拉着宋老爹右手,夸他身体硬朗……顾大嫂跑慢了,没抢到手,站旁边直翻白眼。

曹正坐在最里面,斜着眼睛,一脸鄙视地看着匆匆赶来的众兄弟,拍拍屁股站起来对宋大哥说:大哥,我在这里陪老爷子聊了一天了,也该回去了,你先忙着,鲜猪脑不够回头我再熬,咱是自家兄弟,甭客气。说完背着手走了。

宋大哥看着曹正的背影直感叹:真没看出来,曹正虽然办事不靠谱,人倒挺忠心,不看眉眼高低,今天就他没去晁天王那边……

我张了张嘴,啥都没说,出了门就扇了自己两嘴巴子!

第二章 人生最无奈的是,礼刚送到,人没了 大黄的命运

晁天王曾养了一条狗,叫大黄,后来死了,又养了一条,还叫大黄。

晁天王很疼大黄,拿它当儿子养,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它留着,夏天帮它洗澡,冬天给它穿衣,照顾得无微不至;众兄弟自然也很疼它,拿它当亲爹养,隔三差五喂它吃肉,回山带礼品都给它捎一份。

大黄平常也不拴,山上山下晃悠,大摇大摆,横冲直撞,比螃蟹还横,武松这么牛的人,遇见它都站一边让它先走。大黄跟晁天王小舅子并称梁山二霸,晁小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大黄欺鸭霸鹅,强暴民狗,弄得山寨是鸡飞狗跳。

上次大黄相中了张清家的小花,可惜小花心有所属,看上了刘唐家的二黑,大黄几次欲要强行夺爱,都被二黑打得落荒而逃,天天郁郁寡欢。张清看出端倪,去找了刘唐一趟,刘唐一听前后,二话没说,把二黑宰了。

大黄大喜,以为机会来了,欲要霸王硬上弓,小花誓死不从,撕巴起来,大黄平日里沉迷狗色,气力不佳,败下阵来,未能得逞。这可把张清气坏了,把小花拴起来毒打一顿,骂它狗面不识人心,他一直想跟晁天王结个狗亲家,他也好更上一步,这下泡汤了。

大黄吃饱了就躺在聚义厅前晒太阳,开会时就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兄弟们从不以为意。时迁跟它特投缘,没事就带它出去转两圈,有次大黄生病了,他着急得两天两宿睡不着觉。

前两天,晁天王没死时,躺病床上自顾不暇,众兄弟也都忙着睡觉,没人顾得上搭理它,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晁天王刚闭眼,王矮虎就跑聚义厅去,把晁天王的东西划拉划拉扔窗外去了。时迁去晚了,没插上手,站在一边生闷气。大黄见了时迁很高兴,围着他不停晃悠,时迁不搭理它。大黄不看人眼高低,把前爪搭桌子上,张着大嘴朝时迁直哼哼,时迁心烦,抡圆胳膊,铆足劲,一巴掌把它扇桌下去了,大黄也火了,你人眼看狗低!张嘴一口,把时迁咬得鲜血直流。

时迁拿把朴刀满山腰追它。

第三章 世间兄弟有三种,酒肉之交、义气之交、生死之交 晁天王的葬礼

宋大哥说,要将墓地选在半山腰,坐北朝南,很宽敞,棺木是上等楠木,墓碑是极品汉白玉,气势恢弘。宋大哥说,只有如此,晁天王才会安息。

我心想,你就是刨个坑,把他头朝下倒着埋喽,他都不会再爬出来找你麻烦。

宋大哥怕发丧时众人不肯哭,坏了梁山忠义的名声,惹人闲话,特地找来顾大嫂、扈三娘和孙二娘。三人初时不肯,说跟晁天王一向不对付,没啥感情,哭不出来。宋大哥再三做工作,三人还是不肯,宋大哥没辙,说你们就当成我死了,到时你们咋哭现在咋哭,哭得好重重有赏,三人才不情愿地答应。

当时我心里恶毒地想,人爬得越高,脑袋越笨,宋大哥也糊涂了,他应该说当他爹死了才对,那样才会有人哭,他自己真要死了,人发丧都不一定去,不朝你吐口水的就算好人。

我不像宋大哥,眼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有伤心时才会哭,讨了个维持秩序的闲差,省得哭不出来闹笑话。鲁智深负责抬棺,他也就能干这点破事了,曹正撒纸钱,郁保四扛招魂幡……

上百号兄弟,清一色白孝,齐刷刷跪在墓前。顾大嫂使出吃奶的力气,掩面大哭,嗓子都哭哑了;孙二娘不甘人后,伏地大哭,一手捂脸,一手拍地,手都拍肿了;扈三娘哭出了风格,哭出了新意,披头散发,滚地大哭,没想到,哭得太投入,又靠近悬崖,一不小心滚了下去……

宋大哥哭得最感人,绕碑痛哭,哭得撕心揪肺,动情处,梗着脖子,仰面朝天,双臂高举,大声喊道:苍天无眼,怎可害我兄长……这时,曹正恰好站在上风口撒纸钱,一枚纸钱径直朝宋大哥飞去,宋大哥正喊得带劲,一不小心,被纸钱卡住了嗓子,当即也顾不得哭了,低头猛咳起来。张顺忙把孝敬晁天王的烧酒递过去,宋大哥喝了两口才缓过气来……

第三章 世间兄弟有三种,酒肉之交、义气之交、生死之交 该喝几坛酒

晚上我坐在窗前,盘算着该喝几坛酒。

对于喝酒,我感情复杂,有时爱,有时恨,就像对鲁智深的感情,我有时觉得他很憨厚,尤其是借他银子的时候,总是没二话,都不用打欠条,有时又觉得他很讨厌,特别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扇他两耳刮子。

我喜欢喝酒前那吆五喝六的快感,只有那时,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会感到一丝快乐;我还喜欢醉酒后那种血脉喷张的感觉,那时我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天王老子都不怕,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不用揣测领导的心思,谁要惹老子不高兴了,当头一板斧,去你娘的!

我喜欢喝酒,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发现,我喝醉后总是特别聪明,说的话人们也爱听,比如我清醒时,要发表个意见,别人总是打断,还不停大骂,你脑袋被驴踢啦!我喝醉后,要说点啥,别人一声不吭,总是点头,嗯,有道理!

但我不喜欢清醒后的后悔感,那种感觉看不见,摸不着,很难形容,就像一只大王八,你找它时,它藏壳里不出来,你一转身,它探出头来给你一口,你再找它,它又缩壳里。真是狗啃刺猬,无处下嘴,很是难受。

为了逃脱这种感觉,我戒过几次酒,但都不成功,我请教过安道全,他说我酗酒已经成瘾,酒精已经浸入血液,需要吃药。我央求他开了个方子,喝了几个月中药,腰粗了两圈,脸都直冒绿光,却没有丝毫效果。

吴军师给出主意,以毒攻毒,每次喝酒时把它想象成马尿,越喝越恶心,自然就戒了。我试了几次,不但没成功,反而看到马屁股就想喝酒。

后来朱武说,我并非真的想戒酒,而只是想逃避醉酒后的那种后悔感,我犹如三伏天被浇了一盆凉水,猛然醒悟,读书人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我给自己定了规矩,酒可以喝,但不能喝多,遇到伤心事喝一坛,遇到开心事喝两坛。这个方法挺好,既能喝上酒,又不会后悔。

今天有些犹豫,晁天王死了,我到底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琢磨了半晌,应该伤心,虽然跟他没啥交情,但毕竟都在强盗群里混,一起吹过牛,也算同过事,喝一坛吧!

喝完后,觉得不过瘾,想再喝,但又不合规矩,转念一想,晁天王死了也好,腾出个位子,估计我能提一级,又高兴起来,该算个开心事,又喝了一坛。

喝完后还是不过瘾,但我这人一向说话算数,不会轻易破了规矩,转念一想,宋老爹最近总病怏怏的,估计快了,到时还要随礼,是个伤心事,提前喝了吧!

举起酒坛正要喝,一寻思,好像不对,山上众兄弟的老爹我上个月好像都已经提前喝过了,这可咋办?又一寻思,王矮虎家的那憨小子最近总在河边晃悠,估计早晚得掉进去喂王八,到时免不了去掉两滴眼泪,提前喝了吧。又喝一坛……

第三章 世间兄弟有三种,酒肉之交、义气之交、生死之交 自欺欺人

前后喝了十八坛,直喝到花荣孙子骑马摔死了,方才心满意足!

我很是高兴,浑身轻飘飘的,原来我也是如此的聪明。人啊,总要给自己找些借口,就算骗不了别人,至少可以骗骗自己。有人说我在自欺欺人,可这世上有谁不在骗自己?很多谎言只是我们不知道,或者我们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

恋爱时都说要相爱一生,可一生很长,遇到的诱惑太多,谁会忠诚到底?谁又会守身如玉?

我们在朝廷当差时,横行乡里,盘剥百姓,作威作福,明明是老爷,我们却骗自己说是仆人;后来我们逼上梁山,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敲诈勒索,本是强盗,可我们却骗自己说那是替天行道……

有时候,有些谎言,你不能不信,因为,你总要给自己一个活着的理由。人,总生活在不同的圈子中,自认为正确,互相嘲笑,互相鄙视,从而纷争不断。

我想,我已经大醉了。

我喝醉时总会想起很多事。有人说,圆满的人生,是你出生时,你哭着,别人笑着;你离去时,你笑着,别人哭着。

如此说来,晁天王的人生应该不算圆满,他临终时我就在床前,他没有笑,嘴巴张得大大的,眼角泛白,像濒死的鲇鱼,手拼命向上抓着,胳膊上青筋暴突,一根接一根。

众兄弟愣在一旁,不知所措,宋大哥反应快,伸手抓住天王双手,嚷嚷说:“天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四只手纠缠在一起,跟开水里的面条一样,上下翻腾,许久,才平息。我想,晁天王的力气可真大,宋大哥脸都憋紫了,跟紫茄子似的。

那场面太感人了,很多兄弟都哭了,我也感动地哭了,我一边哭一边骂自己小心眼,我本还以为晁天王伸手是要掐死宋大哥的,因为那手明明是冲着宋大哥的脖子去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晁天王看花了眼。我的人生好像也不怎么圆满,离去时不知有没有人会哭,但我知道,我生下来时没有人笑,当时接生婆叫了一声“妖怪”就晕了过去。

第三章 世间兄弟有三种,酒肉之交、义气之交、生死之交 所谓兄弟

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出神,夜空很蓝,泛着星光,像一碗菠菜汤,月亮挂在树梢,很圆,像一块大烧饼。

我想起了三年前,白龙庙小聚义时,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同样的菠菜汤,同样的烧饼,对着关二爷,众人跪在一起,三个响头磕下去,发誓做一辈子兄弟。晁天王说有福同享,宋大哥说有难同当,王矮虎插嘴说有女同妻,众人都说他狗嘴吐不出象牙,骂他玷污神明,后来证明,只有王矮虎当着神明说了实话。

晁天王死了,他的位子会有人坐,他的银子会有人花,他的老婆,也会有人睡。

对于兄弟情义,我突然有了新的认识,世间所谓兄弟,大抵可分三种:一种是你无聊时陪你喝酒的,一种是你困难时肯借给你银子的,还有一种是你死后肯给你随礼的。

第一种是酒肉之交,人的一生,这种兄弟很多,每人身边都有一群,无聊时,聚一起喝酒唠嗑,牛吹得那个足,当伞可盖住泰山,当桶可舀空东海,而且豪气冲天,号称可为你两肋插刀。你一旦落难了,人品好的立马翻脸不认识,人品不好的说不定背后还插你两刀。

第二种是义气之交,这种兄弟很少,鲁智深和武松应该属于这种,关键时肯拉你一把,别看众人平日里称兄道弟,恨不得肝胆相照,一旦你落到井里,立马形同陌路。上次我赌输了,别说借钱,连个唠嗑的都没有,远远看到你,立马转身就走,冷不丁碰到一起,三句话不到,保准哭穷,弄得我兴趣索然。

第三种是生死之交,这种兄弟极少,可遇而不可求,一生得一二足矣,生可福祸相持,死可托付后事。可悲的是,许多人一辈子分不清,误把酒肉之交当成生死之交,晁天王活着时,四海春风,朋友遍天下,他自诩小孟尝,死后门前却连个鬼影都没有,一毛银子都没收到。

第四章 领导的话是世界上最精奥的语言 领导三种话不能信

晁天王死了,头把交椅空了出来,按说该宋大哥坐,但宋大哥再三推托,说什么德薄才浅啦,天王遗言不可忘啦,妄坐此位惹天下英雄耻笑啦,反正一副无心寨主的鸟样。

但没人当真,在官场混,领导三种话不能信:故作谦虚的客套话;暗示提拔重用的朦胧话;掏心窝子的心里话。领导天生是虚伪的动物,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他谦虚,是因为知道有下属不容他谦虚,你要真当真了,等着挨削吧。

当年,曹正在二龙山时,火并了邓龙,头把交椅空出来,鲁智深想坐,杨志也想坐,两人都不好意思,互相谦让。曹正也算知趣,他知道寨主之位肯定没他啥事,乐得当好人,也开口相让,先让杨志,说杨志使名闻天下,该坐此位,鲁智深当时脸就耷拉得跟驴似的。

杨志笑得跟花似的,再三推辞,推了大半天,觉得戏做足了,靠椅子上,准备再谦虚一下就坐下,开口说万万不可,鲁提辖名闻天下,该当此位啊!

曹正平日里跟牲口打交道,脑袋一根筋,当下信以为真,转而开口让鲁智深说:既然杨志使不肯坐,那就请大师坐吧!

杨志当时屁股都挨着椅子边了,听闻此话,脸唰地一下就变了,跟下了一层霜似的,冷得怕人。

鲁智深看出曹正此人是个二百五,当下也不敢推让,大喇喇就坐,杨志在后面气不过,一拉椅子,鲁智深摔了个四脚朝天,当下大怒,爬起来就要火并,后来还是曹正小舅子出主意,两人并坐头把交椅,这才算了事!

曹正这一让,一个山寨让出两个寨主,真是天下奇闻,这在大宋朝可是头一份!曹正在二龙山一天好日子都没过,混得太惨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谁都不待见他!

暗示提拔重用的朦胧话,也不能信,领导在高升关口,往往四处视察,一个一个找下属谈话,那一套都老掉牙了,先拉一通关系,然后透漏点内幕,说兄弟我可能要高升啦,我的位子就要空出来啦,然后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看你一眼,亲切地拍着你肩膀说道,好好干,有前途!这话在下属听来别有一番风味,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天天加班,玩命干活,还不要加班费。

领导御下有方,政绩斐然,高升去了,至于你升官的事,关我屁事?我许诺过吗?回头一寻思,我靠,人的确啥都没说啊,是自己想多了,自认倒霉吧!就当加班加在狗身上!

掏心窝子的话最危险,领导一旦跟你说心里话,那就证明需要你去卖命了,领导平常日理万机,来去无踪,见一面都难,竟然能一下喊出你名字,而且还如此看重你,你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当年武松就被施恩如此忽悠了。你运气好,万事好说,万一运气不好,不小心见了阎王,领导会照顾你老婆孩子的!

第四章 领导的话是世界上最精奥的语言 “黄袍加身”情景再现

晁天王虽然有遗言,但众兄弟都患了间歇性健忘症,早忘得一干二净。

宋大哥不肯坐头把交椅,众人约好,一早前去“劝进”,这事谁都乐意干,劝得好,加官进爵,劝不好,也没啥风险,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稳赚不赔的买卖。

众人商量好了,时迁身子灵便,由他翻墙后打开大门,然后众人拥进去,不管宋大哥乐意不乐意,给他穿上新衣裳,拥到聚义厅,推他为尊。

本来约好的是五更,我想提前去占个好位子,四更未到,天还黑着就去了,没想到人早就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只好站在最外面。王矮虎晚上压根没睡,披了床毯子坐了一夜,站在最前面。

刚开始一切顺利,到了门口,时迁使出绝技:梯云纵,一个筋斗翻上城墙,时迁很是得瑟,站墙上朝众人拱手作揖,这厮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他冲在最前面,肯定能占个好位子,捞一大功,结果,还没等他跳下去,王矮虎一把推开院门冲了进去,门压根没关!

众兄弟再没有闲心看他得瑟,一窝蜂拥进去!

时迁急了,从墙上猛地跳下来,还没站稳,就被王矮虎推倒在地,刚要起身,又被刘唐踩倒,郁保四趁乱狠狠踹了他几脚,等最后爬起来,一脸脚印子,脸都被踩歪了,站在最后面,跳脚骂娘。

宋大哥以前睡觉都睁一只眼,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蹦起来,今天很奇怪,睡得很沉,大被蒙头,呼噜打得山响,偌大动静竟然没听见。众人把被子掀开,宋大哥一身新衣服,绣带蟒袍,睡眼朦胧地问,你们这是要干吗?

众人不由分说,拉起来就往聚义厅走,吴用拽着左手,公孙胜拽着右手,王矮虎在后面推着腰,林冲和花荣在旁边帮衬着,众兄弟跟在周围七手八脚往聚义厅推。

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吴用的鞋子不知被谁踩掉脚后跟,他一只手拉着宋大哥,一只手不停蹦跶着提鞋子,结果另一只鞋子也被踩丢了,山路上全是石子,他又不舍得放下手回去找,脚板硌得直冒血,也顾不得了。

时迁本来瘦小,刚刚又被黑了一把,一瘸一拐地落在人群后面,挤了几次都没挤进去,急得上蹿下跳。这厮鬼点子多,眼珠子一转,计上眉头,躲人群外面的黑影里,捏着鼻子,尖着嗓子大喊:时迁,你慢点儿推,别伤着宋大哥。时迁,你小心点儿,扶着宋大哥。时迁,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丧门神鲍旭也在人群中,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在梁山一抓一大把,平常见宋大哥一面都难,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拼尽吃奶的力气,铁头功、黑肘子、撩阴腿全用上,好不容易挤进去,刚挨近宋大哥,还没等自我介绍,就被挤出来了,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正好看到时迁在黑影里吆喝,心里那个气啊,我费了半天劲都没搭上个话,你没出一点力就让宋大哥记住了,越想越上火,趁时迁不注意,一巴掌把他扇水沟里去了。

第四章 领导的话是世界上最精奥的语言 宋大哥晕了

时迁从水沟里爬出来,一身臭泥,也不敢声张,低眉耷拉地跟在人群后面……

宋大哥新衣裳不怎么合身,裤腿有些长,不知被谁踩到了,众人只顾拥着他往前走,一下子把腰带挣断了,裤子直往下溜。他想抽回手来提裤子,吴用和公孙胜以为他又要谦让,死死拽着胳膊不松手。他来回试了几次都没成,自己又不好意思说,等到聚义厅时裤子都溜到膝盖了。

吴用和公孙胜一看,忙把手松开,想让宋大哥提提裤子,两人刚松手,后面不清楚咋回事,照旧用力推,宋大哥一个趔趄,脚步迈不开,直直往前便倒,额头正中桌子角,头被撞了偌大一个血窟窿,当时就晕了过去。

众人都愣了,安道全忙上前把脉。

安道全把了下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事出意外,众人没有心理准备,均手足无措,死一般的沉寂,不知道该咋办。这时时迁一溜烟跑进来,跑吴用面前,“扑通”一下跪下说:宋大哥归天去了,请军师暂为山寨之主。

军师见惯了风雨,尚没乱了方寸,小心翼翼地问安道全,宋胖子还有救不?

安道全刚刚被时迁惊得目瞪口呆,这才缓过神来,说道,我摇头的意思是没有大碍,很快就会醒来。

吴用二话不说,一脚把时迁踹翻在地,说道,我对宋大哥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怎能妄坐寨主之位?

第四章 领导的话是世界上最精奥的语言 头把交椅上的钉子

扈三娘拿来一碗姜汤,给宋大哥灌下去,宋大哥幽幽醒来。

人活着,一切都好办,众人继续把宋大哥往头把交椅上推,宋大哥一手提裤子,一手挣扎,嘴里大声嚷嚷:不可,不可,晁天王临终有遗言,捉住史文恭者为山寨之主,小可怎能居此位……

正在你推我让之时,鲁智深冷不丁地又来一句:哥哥你就别推了,新衣裳你都提前穿上了……

一句话把众人全给镇住了,吴用低头找鞋,看不清啥表情,公孙胜捂着脑袋,看不清啥表情,林冲不停拿袖子擦汗,也看不清啥表情……

众人跟树林里的知了一样,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突然一起聒噪起来,当下再不多言,不由分说,把宋大哥推到头把交椅前,吴用摁着左肩,花荣摁着右肩,使劲往椅子上按。

刚才进门时人太多,公孙胜只顾拉胳膊,没看清路,一不小心撞在门板上,跌了一跤。这次他慢了一拍,没抢到肩膀,只好站在后面,抓着宋大哥的帽子往下按,一按就把帽子按到鼻梁上,把宋大哥眼睛遮住了,他站后面,也看不清,兀自按着不撒手。

我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前两天宋大哥吩咐我,让在椅子上偷偷插一小针,说什么现在晁天王死了,人心难测,要看看谁有二心,谁要是走路别扭,那肯定是偷着坐头把交椅了。

这主意不错,我平常最恨不忠不义之人,寻思小针太便宜他了,就找了个特大号钉子,从下面往上钉,钉尖高出椅子整整二寸,不过等了好几天,一个人都没扎到。宋大哥去看了一次,对我破口大骂,你丫脑袋被门板挤了啊!这么大钉子瞎子都能看得见!

我那天被他骂得七荤八素,正好花荣找我商量“劝进”的事,就搁下了,再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我正要开口阻止,已经晚了,吴用和花荣已经按着宋大哥坐下了,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宋大哥蹦了起来,兄弟们以为宋大哥又要谦让,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又把宋大哥重重按了下去,宋大哥又是“嗷”的一声惨叫,又蹦了起来,众兄弟又把他按下,几上几下,宋大哥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始终不肯坐……

宋大哥话说得很在理,说什么晁天王遗言在先,他若占此位,惹天下好汉耻笑。

众兄弟轮流出场。吴用说,他夜观天象,七星移位,当立新主,宋大哥上合星宿,下应民心,当居此位。宋大哥摇头不坐。

公孙胜说他夜推八卦,火消土长,晁天王是火命,归天去了,宋大哥是土命,正应了天道循环,宋大哥该当此位。宋大哥还是摇头不坐。

王矮虎拿根绳子,想上吊,可惜他五短身材,椅子摞凳子,凳子垫砖头,才够到横梁,挽个活扣,把脖子伸进去,嚷嚷说宋大哥不坐头把交椅,他就自杀。时迁气王矮虎把他推倒,偷偷拿脚把砖头踢了,“哗啦”一声,椅子凳子全倒了,王矮虎双腿腾空,两眼翻白……

众兄弟大惊,忙七手八脚把他救下来,宋大哥很感动,拉着他的手说,兄弟,你的忠心我明白了,不过你这又是何苦哪?有啥要求你尽管提,哥哥一定帮你办到!

王矮虎不好意思骂别人故意害他,只好假戏真做,摆出副悲伤的表情,说请宋大哥一定要坐头把交椅!

宋大哥一边摇头一边说,兄弟,你也要理解大哥的苦衷啊!

众人一时有些冷场,看宋大哥的态度很坚决,不像是伪装,好像真不想坐,众人一时手足无措。

我趁众人救王矮虎的空当,急忙一斧头把椅子上的钉子砸平。

我凑宋大哥耳边说,大哥,钉子没了,你可以坐了。

宋大哥四处看看,准备再推让一番就坐下,但兄弟们一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愣着没动。宋大哥等了半天,看没人劝他,只好咳嗽两声说,既然大家一致推我为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自己径直坐下。

众兄弟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来打听我到底说了什么,我又不好明说,就故作高深地笑,众兄弟更加好奇,对我越发敬重……

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是我们自己给搞复杂了。

第五章 领导换了,事情就变了 谦虚与装样

宋大哥推让一番,坐了头把交椅,吴用推让一番坐了第二把交椅,公孙胜推让一番坐了第三把交椅。我不以为然,你想坐就坐,非得来回折腾一番,多虚伪,可转念一想,心下释然,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谦虚吧。

杨志坐下后,按说下面该轮到我坐,但我也想表现得谦虚一些,对身后的王矮虎说:小弟才疏学浅,怎敢居兄台之上,王兄功在山寨,这把交椅该由你坐!

本以为这厮也会谦虚一下,说一番黑兄武艺绝伦之类的客气话,然后把我让到位子上,我都准备好再谦让一番,词都想好了。谁承想,这厮压根不按套路出牌,哼了一句“还算有自知之明”,然后一屁股坐椅子上,我那个气啊!

得!坐下一位也一样!

正要坐,一扭头,时迁站在旁边,正盯着位子看,我眼珠子一转,刚才就是吃了先说话的亏啊!我就站在一边,矜持地看着他,心想等他先来让我,我先谦虚一下,然后顺坡下驴,就势坐下。

时迁果然中计,主动开口说,黑兄仪表堂堂,该坐此位,我忙谦虚说哪里哪里,时兄凛凛一躯,该当你坐!

没等我反应过来,时迁说了声也对,径直坐下,我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那个憋屈啊,恨不得给他两耳刮子,不过为这事闹得不愉快让人笑话,只好忍气吞声。

后面是扈三娘,总不能跟女人抢,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让了。再后面是宋清,这小子虽然屁本事没有,但人是宋大哥亲弟弟,咬牙让了,等坐下来,早就排在三十六开外了。

回去后怎么想都不明白,同样的事,宋大哥这样做,我也这样做,为啥结果截然相反?

去请教朱武,这厮想了半天,徐徐说道:宋大哥那叫谦虚,你这叫装样啊!

世上两样东西不能让,一是官位,二是女人。朱武临走时说。他说的总是正确的。

晚上喝了两大坛酒,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当初林冲冒着性命之忧,凭一己之力火并了王伦,按江湖规矩,头把交椅非他莫属,而最后他却只是坐了没有实权的第四把交椅,以前总想不明白,问他他也不说,总是一个劲儿地叹气,现在终于明白了,可怜的林冲啊!

第五章 领导换了,事情就变了 拍马屁拍出的人命案

很多事,人不在了,也就变了。

山前有条小路,本叫十八弯,挺好的名字,又好听又好记。白衣秀才王伦当寨主时,宋万给改了,叫啥“秀才路”,还在路边竖了个石碑。兄弟们刚念得顺口,王伦被火并了。

晁天王刚当了寨主,宋万立马就把石碑砸了,改成“天王路”,这名字也凑合。没想到没叫多久,晁天王归天去了,宋大哥当了寨主,宋万二话不说,一溜烟跑去,又把石碑砸了个稀巴烂,改成“宋氏路”。这名字不吉利,乍一听还以为是“送死”路。兄弟们都是刀尖上滚下来的,有些忌讳,私下里都叫马屁路。

宋万想用极品汉白玉刻碑,结果开山时不小心炸死了两兄弟,拍马屁拍出人命来这还算首次!

不过那两兄弟死得也值了,被追认为地级干部,坟头插了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只有厅级干部才能享受,两人是宋大哥特批的,还号召大家学习。

武松和王矮虎为路名的事干了一架。山后也有一条小路,左边是王矮虎山寨,右边是武松山寨,王矮虎部下取名“老虎路”,立了块大石碑,武松部下取名为“打虎路”,按说这也没啥,毕竟拍马屁是个技术活,竞争厉害,风险也大,不小心就拍马蹄子上,闹不好就弄个五级伤残。大家都不容易,你拍你的,我拍我的,反正不是一匹马,大不了再在右边立一块石碑就是。结果去办事的小喽啰是个二百五,图省事,直接把左边石碑上的“老”改成“打”。

王矮虎不乐意了,你这不成心找茬吗?武松也火了,关我屁事,再说我本来就是打虎都头。两人越说越僵,一通撕巴,都受了重伤,武松的伤全在下半身,走路一瘸一拐,王矮虎的伤全在上半身,尤其那张脸,跟车祸现场似的,简直惨不忍睹。这事惊动了宋大哥,王矮虎受了处分,降了一级,扣了两个月俸禄。倒不是宋大哥偏心,主要人武松坚称没动手,而且还有人证,当时我也在场,武松没说谎,的确没动手,王矮虎太矮,拳头打不着,全拿脚踹的。不过武松也挺可怜,再也没娶过媳妇。

第五章 领导换了,事情就变了 梁山地界改名记(上)

梁山上干部多如牛毛,路就那么几条,光厅级干部就差不多了。但功夫不负有心人,马屁要拍总是有办法的,几天时间,方圆上百里,能改名的全改了,路改了,山改了,河也改了,甚至济州府大堂也改了,叫啥吴用堂。吴用,无用,倒也贴切。

名字虽然改了,却没怎么有人叫,尤其是山下的老百姓,原来叫啥,现在还叫啥。兄弟们都挺憋屈的,那感觉很难受。王矮虎说那感觉就像在大会上慷慨激昂的讲话却没人鼓掌;顾大嫂说那感觉就像长得貌若天仙却没人欣赏;我不知道那是啥感觉,我觉得就像想解手却找不到茅房;吴用说像“锦衣夜行”,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吴用分析说,可能是因为名字太多,老百姓一时记不住,他想出个绝招,画了地图,标上新名字,要求人手一份,当然不免费,一份二两银子呐!还规定,三天时间人人记熟,以后必须用新名字,谁犯了戒,当街问斩。

众兄弟也觉得这主意好,人就那样,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箩筐就下蛋。你来软的,他蹬鼻子上脸,死活不通,你要是来硬的,当街砍他几个,立马就跟孙子似的,尾巴能夹到牛腚里,你说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历朝历代如此。

三天后,吴用带我微服私巡,想看看效果如何。他扮作进京赶考的书生,他每次下山总打扮一番,素衣素袍,摇着鸟毛扇子。我扮作他书童,背着书篓,里面放两把板斧。

先碰一老者,吴用上前拱手问京城怎么走,老者说顺着大路朝东走,第三个路口右拐,走到河边过桥左拐……

砍了……

又碰一屠夫,还是如此,又砍了。

一路问,一路砍,到傍晚时,碰一卖糖葫芦的,说道,沿着宋氏路直走,到吴用路右拐,上扈三娘桥左拐,走到武松山,再右拐……

又问了几人,皆是如此回答,吴用很满意,得意洋洋地对我说,铁牛,这些人就得往死里整,不然没人鸟你!

我忙说军师深谙韬略,文治武功,我等远远不及。

吴用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说,回山。

刚走两步,愣了,我们竟然迷路了,两人晃悠半天都没找到原路,吴用犹豫再三,最后觍着脸去问路。路人说:沿着鲁智深路直走,武松路右拐,翻过孙二娘山,到张顺桥头……

吴用黑着脸回来了,他压根就不认识哪条路是哪条路,他瞪眼看我,我双手一摊,我也不认识。

第五章 领导换了,事情就变了 梁山地界改名记(下)

连续问了几个人,皆是如此,吴用想发火,又找不到理由,黑着脸在前面闷头走路,一边走一边摇扇子,我跟着后面陪着小心,想笑又不敢笑,老话说得好啊,自作孽,不可活!

天黑下来,无风无月,两人摸黑在山里转,吴用走路喜欢摆谱,只要宋大哥不在场,他总喜欢昂首挺胸走前面。白天走前面当然威风,晚上可就大大不妙了。

不知不觉走到半山腰,有座乱坟岗子,招魂幡呼啦啦的,人影憧憧,很是吓人。我本来不信鬼神,但在冀州时被罗真人戏耍了一番,从那之后落下病根,对鬼神很是忌讳。吴用更别提了,早吓破了胆,汗毛倒竖,不停嚷嚷着快走。

两人一溜小跑,越跑越怕,越怕越快。他在前面赶得急,不分路径,路旁一棵歪脖子槐树,树干横生,挡在半空,吴用只顾低头赶路,也没怎么注意,冷不丁脖子撞树干上,一下子挂树上去了。他急得手舞足蹈,不停乱号,我忙把他救下来。

吴用惊出一身冷汗,坐地下喘了大半天,惊魂甫定,继续前行,吃一堑长一智,他学聪明了,觉得晚上还是跑后面安全,但他不好意思明说,一边装作大喘气,一边还不停捶背,一步一步慢下来,故意落我后面。我心中暗笑,装作不知,闷头往前跑,前面有个臭水沟,天黑看不甚清,到眼前时才发觉,收住脚已经来不及。但我反应奇快,用全力猛地跳了过去,正准备回身提醒他,已然晚了,吴用反应不及,“扑通”一声掉沟里去了。

我忙把他拉出来,吴用跌得脸发青,浑身湿淋淋的,我好一个赔不是。

两人继续前行,这次吴用眼骨碌又一转,觉得还是跑前面安全,又加快脚步跑前面去了,我也懒得跟他计较,就紧跟在他后面。又跑五六里地,前面突然出现一宽三丈,深两丈的大沟,吴用发现时已晚了,但他反应也很快,用手猛一拽旁边的树藤,生生止住脚步,同时大喊:沟、沟、沟。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跑得太猛,刹不住脚,整个身体扑他身上,一下子把他撞沟里去了。

半晚上工夫,他共掉沟里两次,撞墙上一次,挂树上两次,被石头绊倒三次……

天亮时才到金沙滩,我皮糙肉厚,倒没怎么着,吴用就惨了,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衣服撕成布条,浑身是伤,鸟毛扇子上的鸟毛全掉没了……

吴用偷偷溜回家,临走前嘱咐我万万不可声张,免得惹众兄弟耻笑,众人要问怎么伤的,就说山下有小孩被狼叼走,他撵狼时不小心磕的……

后来,王矮虎听闻此事,立马展开打狼运动,在山里转悠三天,一条狼没找到。他不敢说山里压根没狼让军师下不了台,又不承认自己没本事找不到狼,最后只好跑山下偷了十几条狗打死充数。

后来,宋大哥带兵攻打祝家庄,费时三个月才打下来,倒不是祝家庄多难打,主要是光找路就花了两个半月。

再后来,宋大哥带三千士兵攻打大名府,大名府猛将如云,十万雄兵,一通王八拳,把梁山军打得稀里哗啦。兄弟们私下议论,有的说宋大哥自不量力,以卵击石,有的说宋大哥弥天大勇,想常人不敢想,竟敢以三千挑十万,虽败犹荣。

其实,我心里明白,那次我们本来是去打济州府,结果走错路了,所以一照面,宋大哥看清旗子上“大名府”字样时,立马掉头就跑。

天道有常,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名字刻入石头的,定会遗臭万年,骑在百姓头上的,终将摔得粉身碎骨,而想尽办法愚弄百姓的,到头来只会愚弄自己。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宋大哥的金身像

宋大哥做了寨主,山上山下都很忙,连八竿子都划拉不着的小相国寺和翠红楼都不甘寂寞。小相国寺挂出横幅:忠心恭祝我寺香客宋公明义士荣登梁山泊头把交椅。翠红楼不甘示弱,当空拉出彩带:热烈祝贺我院老顾客宋公明升为梁山泊主。

中午开会时,智善禅师拄着禅杖,拖着老胳膊老腿,气喘吁吁跑上山,说要在大雄宝殿的如来佛旁给宋大哥塑金身。

众兄弟默不作声,别看众人平日里满嘴跑火车,马屁拍得山响,那是糊弄领导,都属于人间的问题。现在情形变了,这个马屁估计不小心就会拍出三界,扇到佛祖脸上,众人有些心怯,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能不收敛些。

众人都觉得这马屁有点过了,但宋大哥没说话,也就没人敢反对,要知道智清不是一个人,吐他一口唾沫,一半落在佛祖脸上,另一半落在宋大哥脸上,两人都万万不能得罪!

众人仿佛灵魂出窍,林冲盯着屋顶发愣,吴用眯着眼出神,杨志专心调戏着茶杯里的茶叶……

正在冷场之际,时迁站起来,铿锵有力地说,此议不妥!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这也太直接了吧!众兄弟对时迁佩服得五体投地。时迁平常贼眉鼠眼,做事不爽快,又爱小偷小摸,不招兄弟们待见,没人把他当盘菜,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关键时刻敢说话。

众兄弟均以敬佩的目光看着时迁,时迁不慌不忙,一脸正色,端起茶杯,呷口茶,咳嗽一声,缓缓说道:宋大哥本是如来佛祖下凡,你在佛祖旁立个金身岂不是多此一举?直接把佛祖像换成宋大哥像不就成了吗?

这个马屁又响又狠,可谓空前绝后,把智善禅师都拍晕乎了,坐那里不知所措。

宋大哥微笑不语,王矮虎一看这情形,立马明白了,这马屁拍到点子上了,忙去拍马的余屁,提出把寺庙外墙上“阿弥陀佛”四个大字换成“替天行道”。

刘唐看两人把马屁全拍了,只好去拍马腿,提议把口头禅“佛曰”改成“宋大哥曰”……

幸好宋大哥没被拍晕乎,也觉得有些过了,连忙摆手说别的免了,我只是一介凡人,岂敢跟佛祖相提并论,就在佛祖旁塑个金身吧,让我日夜守候在佛祖旁,也好显得我一心向佛,心存善念。

众人立马称赞宋大哥宅心仁厚,佛祖必定保佑。

智善从梁山讨了八千两黄金,三千两用来上下打点,两千两自己揣入腰包,然后以三千两的价格转手给了一尘道长,一尘道长自己落下一千两,然后两千两包给了王二麻子,王二麻子又包给了李大脑袋,最后金像塑成,据说用泥塑的,只是在外面涂了一层金粉。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宋大哥往事

杨雄和石秀这两天闹得不可开交,杨雄在寿张县当县令,石秀在东关县当县令,关系本来铁得很,是拜把子兄弟,一起上的梁山,过命的交情,说掰就掰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两县搭界处有个山坡,坡上有棵歪脖子老树,附近村民平日里拴牛用,村民口顺,山坡叫放牛坡,树叫拴牛树。反正巴掌大的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谁也不曾在意。

前年宋大哥回乡探亲,他前脚刚走,后脚晁天王就给衙门送了公开信,贴在衙门口,说我兄弟宋公明近日回乡省亲,尔等胆敢拿他,定叫汝等片甲不留!

知府大怒,咱平日里好好的,你把保护费交了,十里八乡随便你抢,衙役们去时你就跑,等我们走了你再抢。你捞了银子,我们既捞了银子,也赚了名声,还得到朝廷嘉奖,配合得天衣无缝。今天你竟敢明目张胆地威胁,我堂堂衙门,岂容如此羞辱?

知府一下令,衙役们四处缉拿他,宋大哥东奔西跑,到两县县界时,杨雄和石秀却早早把城门关了,宋大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危急时刻,只好跑到歪脖子树下,藏在一头大黄牛肚底下,才逃过一劫。

宋大哥当上寨主后,忆苦思甜,想故地重游。两人大喜过望,各带一帮兄弟跑去闹扯开了,杨雄说属于寿张县,不许石秀插手,石秀有些恼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拍马屁都不带上我,当下大怒,互不相让,谁也不服谁,大刀片子都用上了,还闹出了人命。

吴用忙去调和,他是有名的和事佬,八级泥瓦匠,专职和稀泥,兄弟内讧、和尚打架的事全靠他调和,没有他解决不了的。

山坡划给了杨雄,杨雄嫌放牛坡不好听,改成卧龙坡。歪脖子树划给了石秀,石秀也跟风改成了龙栖树。宋大哥的接待工作,由两人共同操办,两人均表示同意。

杨雄设身处地为宋大哥着想,为了重现当年场景,特地花了几天时间,从附近村里找来当年那头大黄牛,牵到山坡上,拴在大树下。

那天宋大哥去了,我去了,武松也去了。

宋大哥坐在卧龙坡上,摸着老黄牛的脸,很是感慨,絮絮叨叨地说,当年我逃避追兵,狂奔几十里,又累又渴,无处容身,最后藏到此牛肚子下面,靠牛奶充饥,才勉强熬了过来……

宋大哥一边吧唧嘴,一边感叹说,他这辈子吃过山珍海味,喝过琼浆玉液,但最让他难忘的,还是那一晚的牛奶啊!

众人一起夸宋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冥冥之中自有神助!

武松悄悄拉过杨雄问,你确定这头牛就是当年那头牛?

杨雄拍着脑袋说,我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是这头牛,绝不会出错!

我看武松脸色阴晴不定,忙问他怎么了。

武松沉声说,这头牛是公的!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张顺这人

今天来说说张顺,张顺从小在浔阳江长大,水性好得很,绰号浪里白条,在水里能凫个三天三夜,踏波逐浪如履平地,众兄弟公认他水性梁山第一,他也自诩淹死鸭子都淹不死他。

张顺不但水性好,而且人也好,是强盗圈里一等一的大好人,凡事宁肯自己吃亏,也绝不与他人争长短,平日里不贪不赌,跟谁都能合得来。按说这样的人应该人人喜欢,但事实却相反,他不经意间得罪了很多人。

宋大哥白天杀人放火,晚上吃斋念佛,听闻五台山的智真长老是现世活菩萨,能看透人的吉凶祸福,每年都派个兄弟前去求签。

五台山的香火贵得出奇,吴用去过一次,临走前去山寨预支了五百金,回来又多报销了一百金。到处说智真长老是现世神仙,凡人难得见一面,更不肯轻易解签,他花了大银子,托小时同窗的二舅子的丈母娘才得见尊颜,求得一卦。

林冲去过一次,花了八百金,说智真长老平素闭门谢客,专心向佛,无故不见生人,他花无数两银子,托了数个东京好友,辗转才求得一签。

杨志去了一次,花了足足一千金,也说天子脚下,事事难办,他四处求告无门,最后大把花钱,又搬出自己祖宗,才得偿所愿。

后来张顺去了,花了五十两银子,办成了!

这一下子把吴用、林冲、杨志彻底得罪了,三人见了他连头都懒得抬。

在官场上,没人能做成好人,别人花一百两银子办成的事,你花五十两办成,你就把人得罪了。一起去干事,别人收礼,你不收,你不但把送礼的人得罪了,还把收礼的人得罪了。

唉!做人难,做一个好人难上加难,做一个好官难于上青天。这个世道,混得差的全是好人,混得如鱼得水的,都有特殊本事,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要么会落井下石。

晁天王死了,众兄弟有的逼他娘子搬出三关,有的举报他生前贪污受贿,有的把他侄子调出弓箭队。就张顺啥都没干,天天窝在家里睡大觉,这不祸从天落,把宋大哥得罪了,直接给降了一级,发配鱼市干活。哎!当强盗前他是鱼贩子,当了强盗,还是鱼贩子!真是越活越倒退!

张顺痛定思痛,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心太善良,不忍欺负晁夫人孤儿寡母,后来一寻思,看主人打狗吧!扛着秦明的狼牙棒满山找大黄,没想到找到时大黄已经被时迁打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张顺下了几次狠心都没下得去手,悄悄溜了。

最后一琢磨,想起他爹的墓碑来。他爹当年升天时,他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一千两纹银,请晁天王和宋大哥亲笔御书,在墓碑上题了字。这是他的得意之作,要知道让宋大哥题字难,让晁天王题字也难,让两位头领同时题字,那是难上加难,山寨上他是独一份,这也是他的资本。天天挂在嘴边,隔三差五就跑去擦拭一遍,用他的话说,那是他爹的脸。这不为了向宋大哥表忠心,他一咬牙,一跺脚,不管他爹疼不疼,拿着凿子跑去把他爹的脸凿了好几个大坑,好歹把晁天王的名字给凿去了。

张顺觉得还不够,又把宋大哥的名字镶了金边,又放了一串鞭炮才了事。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边缘人朱武

孙二娘真逗,这两天为讨好宋大哥,上蹿下跳,没少折腾,但都是随大流,落了俗套,没啥新意。并非她不尽心,主要是限于自身位子,施展不开。

众兄弟要么是一方诸侯,要么手握实权,石头满地都是,随手捡一块就能扔井里。孙二娘说得好听是开酒店的,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一卖蛋炒饭的,也赶着凑热闹,苦于没啥名目。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想出了办法。

她苦思冥想,心生一计,发扬自身优势,在饭菜上做文章,把菜名全改了:红焖鲤鱼改成红焖晁天王,油炸大闸蟹改成油炸晁大愣,醋溜里脊改成什么醋溜晁夫人,土豆炖王八改成乱炖晁祖宗……

仅仅改了个名字,价钱翻了好几番,贵得离谱,你要不点这几道菜,她就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哎哟!真没看出来,你跟晁天王感情还蛮深的嘛!

谁也不敢戴这高帽,万一哪个多舌多嘴告诉宋大哥,再添油加醋多说两句,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得,权当破财免灾,一边吃一边安慰自己,权当银子花在狗身上。

晚上喝了两坛酒,有些醉了,跑去找朱武聊天,他现在不求上进,不论干啥都出工不出力。晁天王葬礼他去了,不过光跪在那里,也不怎么哭。宋大哥劝进他去了,也只是站在人群中凑个热闹,彻底成了边缘人。

人啊,勿论人品,只要是一心向上爬的,都是靠不住的,亲兄弟都保不定背后捅你一刀。而朱武这种安于现状没啥想法的人,是最靠谱的,轻易不会出卖别人,我无聊时常去找他聊天。

我抱怨说,人哪,本来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呐!

朱武也很感慨,长叹一口气说,铁牛啊,人生在世不容易,这个社会你可以不去救人,但不能去害人,不过谁能做得到哪?

朱武沉默了一会,又叮嘱我说,宁可相信狗,也不要相信人!

我喝醉时反应总是特别快,我忙说,朱兄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是相信你的!

朱武摇摇头,说声“棒槌”,再不言语,也不知是骂我还是骂他自己!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我的提成

宋大哥坐了头把交椅,升了一批兄弟。扈三娘升了一级,没办法,晁天王出殡时人家哭出了风格,从悬崖上摔了下去,足足躺了三个月;王矮虎也升了一级,这个也没办法,人劝进时差点连命都搭上,也没话说。

我如愿以偿,升了一级,成了厅级头领,宋大哥说多亏了我干成那件大事,立了头功,我不明白他是啥意思,也可能是他记错了,也就装糊涂。这是我的小聪明,大家都是揣着聪明装糊涂,我反其道而行之,揣着糊涂装聪明。我面带憨相,不用化妆,比装聪明容易多了,靠着这招,占了好多大便宜。

上次,我干了票大的,抢了一千两银子,山寨规定百分之十提成,我去领赏,蒋敬笑得很灿烂,扔给我十两银子,说黑兄,你算算,看数目对不对。

我拿过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两下,正要点头说正好。

蒋敬“哎呀”一声,忙说道:没想到黑兄还会打算盘,我刚刚算错了,应该二十两,说完又甩给我十两。

我心下大喜,看来不懂装懂这招太厉害了,我正琢磨着准备给他几两银子表表心意!

蒋敬看我不作声,嘿嘿干笑两声,扔过三十两银子说,黑兄,刚才看错了,应是五十两。

我揣着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笨人自有笨办法,当别人都在装聪明时,你可以装糊涂,当别人都在假装正经时,你可以假装不正经。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无厘头的失意理由

人在官场,有人得意,有人失意,得意的原因,五花八门,失意的理由,千奇百怪,有些都很无厘头。

比如龚旺,他自上梁山,凡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事大方,口碑也不错,跟他一起上山的兄弟,现在至少都是堂级了,唯有他在地级干部的位子上原地踏步,难得再进一步。原因无他,只因当年祝家庄逃命时他不小心踩掉军师一只鞋。

相比龚旺,孟康就幸运多了。他武艺一般,人品也不咋地,跟宋大哥八竿子划拉不着,也不是吴用家亲戚,甚至在山上也没立过功劳,却从一名小兵直接蹦到堂级干部的高位上,成了龚旺的顶头上司,让人跌破眼镜。其实原因也很滑稽,他当年是龚旺的手下,因办事拖拉,口无遮拦,天天被龚旺骂,军师为了整治龚旺,故意把他破格提拔。

丁得孙,能力超群,武艺不错,却顶着堂级干部的名头在后山放羊,一放三年,不得调令,只因他得罪了宋大哥。其实他也挺冤,当年宋老爹生病时,众兄弟不敢赌博,不敢喝酒,生怕触了霉头,但实在闷得无聊,几人偷偷聚王矮虎家唠嗑,轮流讲笑话。丁得孙性格沉闷,笑点比较高,别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横不服,他一向以笑料王著称,当下跟众人约定,他讲个笑话,若丁得孙笑,每人输他五两银子,若不笑,他就跑门外大路上抱着大树痛哭,同时大喊三声:我的病有救啦!

张横讲了个笑话,众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丁得孙还是丝毫没反应,张横长叹一声,认赌服输,跑外面抱着大树痛哭,一边哭一边喊。碰巧宋大哥路过,没怎么听清,问他为何痛哭?刚才说什么病?

张横大惊之下,脑袋出奇的冷静,转得奇快,当下改口说道,老爷子卧病在床,我也帮不上忙,心里难过啊!说罢哇哇大哭。

宋大哥很感动!

正在这时,丁得孙脑袋突然开窍,终于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往外跑,说你不用哭了,我明白了……

刚出门,就看到阴沉着脸的宋大哥,丁得孙大急,生生止住,却岔了气,不停地打嗝,有口难辩。宋大哥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走了。

回头中层干部调整,张横升了一级,丁得孙大虽然没降,但分工调整,直接调到后山放羊。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大夫和强盗的异同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安道全这老小子竟然也由堂级头领升为厅级头领,我心里很纳闷,把人治死了,怎会升官?

这事不能问宋大哥,宋大哥当了领导,不同以往,他的想法你只能猜,不能问,否则会被骂得狗血喷头。

去问吴用,吴用一句话不说,摇着鸟毛扇子,高深莫测地笑。又去问朱武,这厮一反常态,徐庶进曹营,一屁不放。

思前想后,我只好去找安道全,别看这老小子平常口风挺严,总摆一副苦瓜脸,啥事都一问三不知。只要两杯“猫尿”下肚,准能吐个一干二净。

安道全年轻时曾习文,立志一朝中榜,天下闻名,读了八年私塾,屡试不中,心灰意冷,入武当山习武,学成三招两式,想应武举,第一回合,刚一照面,被人凌空一脚踹下擂台。

打那之后,他自怨自艾,破罐子破摔,整日饮酒度日。后遇一牛鼻子老道,指点他说,人,要有追求,你想要钱,那就去当抢劫犯,你想要命,那就去当杀人犯。这厮脖子一梗,说老子既想要钱又想要命。老道叹口气说,那你去当大夫吧!

安道全从那之后大彻大悟,潜心医术,很快成了十里八乡的名医,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很多人说大夫和强盗这行很像,其实我认为还是有区别的。吓唬你一时的,那是强盗,吓唬你一世的,那是大夫;只抢你身上银子的,那是强盗,抢光你所有家私还让你心甘情愿到处借债的,那是大夫;抢了你银子你回头问候他八辈祖宗的,那是强盗,抢了你银子你还感谢他祖宗十八代的,那是大夫……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行医两大忌

我提着两坛女儿红,揣了个猪蹄,拎了两串猪腰子,去找他喝酒。安道全酒量有限,每次宴会进行到一半,桌面上就找不到人了,要么躺桌底下,要么躺茅房里。

三杯两盏下肚,安道全有了醉意,老脸通红,唾沫横飞,我看差不多了,又吹捧了他两句,恭维他医术高明,华佗再世……

这老儿听了我的话,两眼放光,打开话匣子,说为医者,有两大忌讳:一是把活人医死了,二是把死人医活了。

我有些不懂,把活人医死了当然大大不妙,但把死人医活了那可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啊,功德无量的事,病人感谢还来不及呐,怎会是忌讳?

看到我很迷惑,安道全呷口酒,指指左腿说,当年我在江州,遇一财主下葬,小妾在旁哭天抢地,拿头直往棺材上碰。我一时起了善心,伸手搭救,把他救活了。当晚,这条腿就被人打断了,小妾指使的。

安道全又指指右腿,当年在扬州,遇到丧礼,是个县令,死了三天,候补县令在念悼词,一边念一边哭,哭到深处,哽咽难言,太感人了,我一时不忍,又撬开棺材给救活了。当晚,这条腿被打断了,候补县令指使的……

安道全一仰头,将一大碗酒干了,说道,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只治病,不救人。这个社会,救人远比害人更危险。但有年夏天,路过高柳庄,路遇一中年汉子中毒昏死,我本不想再管闲事,但看他妇人趴在那里哭得撕心揪肺,又一时心软,伸手搭救。当晚,妇人和管家跑了,临走前打断了我这条腿,安道全指指小腹,抬起眼问我,明白啥意思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安道全叹口气,问道,你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吗?

我知道他在骂我笨,不过他也聪明不了哪儿去,连自己几条腿都数不清,凭啥骂我?

安道全醉了,躺那里自言自语:有时候,你没得选择,真的,尤其是你在那个位子上的时候,你不去害人,别人就会害你。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要么黑,要么白,是没有灰色的……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宋大哥遍寻贤士(上)

宋大哥当了寨主,闲来无事,追慕刘皇叔三顾茅庐的往事,也想拜访世外高人,混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过过当明君的瘾,让我们给寻觅个高人。这就难办了,高人平常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上哪儿找去?

二龙山曾有一高人,深居简出,喜欢半夜坐山岗上,借着月光朗读,据闻有阴阳眼,可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能预知人一生的福祸吉凶,是高人无疑,不过前年夜读时被狼叼走了。

桃花山也曾有一高人,据闻可飞天遁地,在山涧穿越如履平地,还会奇门遁甲,有点石成金的异术,而且穿着靠谱,一袭长衫,鹤发童颜,并且特喜欢站山岗上读《周易》,是高人无疑,不过去年站在山岗上朗读时被雷劈死了。

后来打听到,城东二百里,有一山,骆驼山,山上有一岗,独龙岗,岗上也有一高人,姓张,不知名讳,平日疯疯癫癫,人送外号“张三癫”,据说也是个世外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阴阳八卦,无一不晓。

宋大哥起了心思,要去拜访,将刘玄德三顾茅庐读了无数遍。春天,宋大哥说不急。夏天,宋大哥说时机未到。秋天,宋大哥说再等等。隆冬的一天,彤云密布,大雪纷纷扬扬,跟洒了白面似的,宋大哥长吁一口气,说时机恰好。

我怕贸然造访,人家张先生没准备,万一正在茅厕出恭,或者逛妓院被官府抓了去,岂不是白跑一趟?便偷偷派人报了信,并且叮嘱一定要按诸葛孔明那一套接待,并且一定要装作不知道,宋大哥最恨别人骗他。

张三癫听说宋义士造访,喜出望外,满口应承,说一定在草庐恭候。隆冬腊月,天寒地冻,雪又飘得紧,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和宋大哥并马徐行。

宋大哥看着白茫茫的大山,触景生情,文思如尿崩,诗兴大发,当即吟道:

大雪纷纷天外来;

寒梅悄悄把花开。

茫茫大山真是白;

……

宋大哥吟到此处卡壳了,脑袋左晃一圈,右晃一圈,还是接不上,脸憋得发紫,跟便秘似的。

我看得心焦,忙帮他接上:就像一棵大白菜!

宋大哥摇头叹息说:铁牛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没文化,一点诗意都没有,三句话不离那张臭嘴,如此下去,怎能进步?回去多读点书!

我再不敢言语,宋大哥沉吟良久,双手一拍,说道,有了,就像一口大锅盖。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宋大哥遍寻贤士(下)

到了山脚下,上山时,本有盘山路,可乘马,宋大哥死活不骑,说什么步行心诚,只好依他。

山路本来就陡,又下了雪,更加难行,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我还好,皮粗肉糙,只蹭破了皮,宋大哥就惨了,鼻青脸肿……

到岗上时,他浑身湿透,像刚从泥塘里捞出来的。

路尽处,有一小桥,桥上一老者,摇着扇子,倒骑驴走在桥中央,一摇一哆嗦,没办法,忒冷!他一边走,一边吟: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宋大哥大喜,一个劲地感叹,此君仙风道骨,真是世外高人啊。忙快步上前,拱手问道:请问老丈……

宋大哥尚未说完,老者摇扇大笑,问道,客官可是前来拜访张仙人?

宋大哥惊道,老丈如何得知?我等正是来拜访张仙人,不知仙人何在?

老头不睬,拿扇往前一指,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地走,边走边念叨:入门休问荣枯事,观得容颜便得知……

宋大哥一个劲地感叹:好诗,好雅兴!

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老头连人带驴掉河里去了,让你倒骑驴!活该!

继续前行,一片梅林,梅花含苞怒放,白茫茫中,路边有人对弈,左边坐一白袍老者,右边坐一灰袍老者。雪下得太大,两人一边下棋,一边吹棋盘上的雪……

宋大哥拱手上前道:雪中对弈,老丈好雅兴,不知此处可有一张仙人?

白袍老者说道:雅兴?冻死老子了,若不是为了五十贯钱,老子才不来受这份鸟罪,张疯子在前面草庐……

继续前行,来到草庐前。草庐里陈设简单,一张床,床边有一火盆,张先人正在睡觉,姿势很特别,手撑着头,面朝里,纹丝不动……

我一个劲地感叹,高人就是高人,这种姿势也能睡得着。

我正想上前叫醒他,宋大哥忙摆手制止,两人侍立草庐外。

站了足足一个时辰,我和宋大哥都快冻僵了,张仙人才伸个懒腰,一边向外翻身,一边念叨: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知”字尚未出口,只听“哎哟”一声,张仙人离床沿太近,一个跟头,栽下来了,脸正好栽在火盆里,疼得哇哇叫。

一阵手忙脚乱后,宋大哥和张仙人对坐草庐中,宋大哥一身湿泥,脸冻得煞白,一边搓手一边打哆嗦。张三癫头发散乱,眉毛烧掉一半,一脸煤灰,还烫起了几个大泡,不停用手揉……

我站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疼。

宋大哥开口道:如今天子圣明,却被高俅等奸臣蒙蔽,我等秉承忠义,不敢伤害良民,意欲替天行道,不知前程如何,请先生指教……

张仙人捻着烧剩的两根胡须,沉思良久,道:官逼民反,自古皆然,宋义士忠义为主,皇天必鉴,只要心存仁义……

话没说几句,翠红楼的几位姑娘怒气冲冲地进来,扯住张仙人,破口大骂:终于逮到你了,啥时候付钱,白睡老娘啊……

张仙人手忙脚乱,解拆不开,辩解道:我们两情相悦,如何谈钱?

宋大哥忙起身解围,和声说道:几位娘子息怒,张仙人共欠多少银子,都记我账上行了……

翠红楼的姑娘杏眼一瞪,方才认出宋大哥来,换了副笑容说道:那敢情好,宋大哥有信誉,都是月结,从来不拖欠,那我们就先走了。

姑娘们走后,宋大哥语重心长地说:张仙人,像你这样的世外高人跟烟花女子来往本是平常,只是不该带到家里来,不然后患无穷啊,这可都是经验之谈啊……

张仙人一脸惭愧,一个劲地唠叨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哪一行都没有活路

晁天王死了,宋大哥做了寨主,聚义厅改成了忠义堂,但对兄弟们影响不大,除了口号变了,其余照旧,兄弟们该喝酒喝酒,该吹牛吹牛。

今天武松请客,酒过三巡,众人脸红脖子粗,开始唠叨老掉牙的往事。

刘唐长叹一声说,我本是农民,早出晚归,见天吃饭,本本分分,没多大追求,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承想,那年遇到天灾,交不起租子,财主串通官府要把我送入天牢,只好去打劫,最终当了强盗……要是我当初当个渔民就好了,就算遇到天灾,天天吃鱼也饿不死……

阮小二将酒一饮而尽,擂着桌子说,我本是个渔民,风里来雨里去,生死由天,运气好时,网几条大鱼,运气差时,只能喝西北风,最终还是没活路了,只好去打劫,最终当了强盗……要是我当初当个财主就好了,天天不用干活,平常遛遛鸟,按时收收租,偶尔逛逛妓院,多惬意啊……

李应哭丧着脸说,我本是财主,可惜树大招风,官匪两头受气。土匪前来借粮,不借就抢;官府定期盘剥,不缴就安个名目逮入天牢;穷人们更不好对付,经常赖租子,大年三十下大雪我都站人门外候着,冻得跟冰棍似的。你说我容易吗?最后也没活路了,只好当了强盗……要是我当初去读书就好了……

吴用拿把鸟毛扇子,一边摇一边唠叨,我本是书生,从小立志功名,埋头苦读十八载,只想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捞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谁想到吃糠咽菜十八载,屡试不中,连饭都吃不上,最后只好当了强盗,要是我当初考中了就好了……

众人也感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要是考中,当了大官,一切就好了!

这时,鲁智深冷不丁来了一句,刘彦不就是考中了?

众人默然无语!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秦明被发配的真相

花荣忙岔开话题,让每人讲一件糗事乐呵乐呵。

军师一脸沧桑地说,二十八岁那年,我参加乡试,题目是“论取土之道”,我文思泉涌,泼墨挥毫,第一个交卷,本以为十拿九稳,就算中不了状元,起码也能中个榜眼……逢人就说稳操胜券,回家鸡也杀了,牛也宰了,礼金都收了,备了一桌酒席,准备庆祝。谁知,结果出来,连皇榜都没上。

众人忙问为啥?军师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苦思了八九年,都不得要领,上次攻打大名府时,特地抓来当年的主考官问了一下,才知原委,原来那年的题目是“论取士之道”。

秦明也讲了他的破事,他原本在枢密院工作,很是悠闲,白天看看报纸,踢踢皮球,晚上喝喝小酒。后来高太尉看他识抬举,瞅机会把他下放到开封府当提辖,也就是挂职锻炼,准备过两年后调回京城提拔重用。

临行前,秦明去高太尉家表示感谢,正好碰到太尉夫人和梁中书夫人在唠嗑,旁边一奶妈抱着孩子。

秦明是武官,本不太会说话,本想夸夸太尉,一寻思,不合适,拍马屁太明显;又想夸夸夫人,转念一想,也不合适,会让人误会;那就夸孩子吧!总不会出错!

秦明凑上去瞅了一眼,夸张地惊道:公子天庭饱满,真是人中龙凤啊!

奶妈白了他一眼,道:是千金!

秦明大窘,不过他反应超快,改口道:千金凤颈粉面,像极了太尉!高太尉脸色变了变,问道:你可不要乱开玩笑,我看一点都不像!

秦明以为高太尉逗他玩儿,很肯定地说道:像!眼睛像,鼻子像,嘴巴也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高太尉脸黄了又白,白了又绿,闷声说道:这是梁中书千金!

秦明登时呆了,回头就被发配到登州府,天天抽自己嘴巴子!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人生的无奈

我抱着坛酒,独自蹲在山顶上,山风拂面,有丝丝冷意,树叶哗啦啦地响。不远处,老黄趴在那里,嘴一张一合;半山腰,晁天王的墓碑在月影中乍隐乍现;山下灯火通明,宋大哥门前,不断有人影进出……

我想起了许多人,我曾有个小伙伴,外号“神童”,天禀异常,过目成诵,十三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一路高升,他是我等的榜样。他老爹逢人就吹,我老爹回家后拽着我就打。后来,神童当了知府,再后来,被强盗砍了……

还有一朋友,天生蠢材,寒窗苦读十二载,三字经只会问候人老母,后来醒悟。弃文从商,两年时间把万贯家资赔个精光。再后来,自甘堕落,入伙当了强盗,没两天,被人痛打一顿赶着滚了,毕竟强盗窝里也不养闲人啊!如此蠢材,本该一头撞死,他赖着不死,他老爹气得跑马路上寻死,结果真被马撞死了,赔了一大笔银子,足够花好几辈子。这厮天天喝小酒,吹小风,逛妓院,活得逍遥自在……

邻村曾有一姑娘,国色天香,貌若天仙,外号赛貂蝉,提亲的媒婆都踏破门槛。她眼比天高,自夸此生不当贵妃也得当娘娘。我等只能躲在拐角处,远远地看一眼背影。她后来得偿所愿,嫁给了王爷。再后来,没生出孩子。再后来,被休。前几天见到她时,正偎依在翠红楼门前,对我招手,客官,包夜二两,进来耍耍嘛……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天天骑在你头上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摔个四脚朝天。那些叱咤风云的人,不要羡慕,他们往往死在你前面;那些百无一用的,也不要瞧不起,他们总会傻呵呵地死在你后面……

人生很难说,得之何欢?失之何怜?高兴一天是一天……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单身女人在山中行走的N种后果

碰到不同的人,往往会有不同的结果。

一个单身女人在山中行走,若是碰到王矮虎,那是一起强奸案,他会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办喽!

若是碰到武松,那会是一起凶杀案,他也不废话,当头就是一刀,这是他的风格。

若是碰到西门庆,那八成是一起通奸案,他长得仪表堂堂,又能说会道,勾搭女人别有一套,捡块砖头都能赶上前问问是不是人丢的,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忽悠上床。

若是碰到鲁智深,那是一起搞笑案,他会把身上所有的银子白送给人家,一路屁颠屁颠地护送到山口,时间允许,他还会跑八十里山路把得罪过这女人的人全给砍喽。

若是碰到吴用,他会目不斜视地走过,强忍着不回头,回来后就陷入单相思,写一篇又一篇的情诗,喝醉后就唠叨不停,大醉后还会扇自己巴掌,后悔当初为啥不勇敢一点。其实我倒觉得大可不必后悔,当初他要勇敢点,估计结果还是一巴掌。

若是碰到时迁,他会一直偷偷跟在人后面,始终不敢上前说话,回山后容光焕发,双眼冒青光,逢人就吹嘘遇到个貌若天仙的美女,非得要嫁给他,被他严词拒绝……

若是碰到宋大哥,他会到处打听是哪家女子,暗中派兄弟前去打劫,关键时刻,他恰巧路过,三拳两脚,打跑劫匪,然后把人户口问题解决,顺便把工作问题解决,最后顺便把人娶回山当压寨夫人……

男女之间,其实很简单,来回就是那么一回事,但情况不同,也就跟着走味。两人若是夫妻,那叫婚姻;若需付钱,那叫嫖娼;若均未婚嫁,那叫私情;若一方已婚,那叫奸情;若两人双双去死,恰好又有人写了篇文章,那就是千古流传的爱情。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三员女将的纠葛

梁山上共有三员女将,顾大嫂、孙二娘和扈三娘,先说顾大嫂和孙二娘。两人功夫不错,顾大嫂专修内功,一招狮子吼炉火纯青,威震山东,孙二娘擅长外功,一招九阴白骨爪莫测高深,天下无双;两人脾气相投,都属于火暴脾气,一语不合就问候人老母;最重要的是两人相貌还相当,一个青面獠牙,一个獐头鼠目。没有最丑,只有更丑,凑一起威力无穷,尤其是夜战,更是百战百胜。上次强请卢俊义时,多亏了她俩出马。那时卢俊义乘着夜色左冲右突,无人能挡,我等纷纷败下阵来,眼看就杀出重围,关键时刻,顾大嫂一声不吭,单枪杀到,卢俊义瞪起丹凤眼一瞧,当即一哆嗦,大喊一声鬼啊!转身欲逃,一转身冷不丁碰上孙二娘,浑身一激灵,大喊一声妖怪,腿脚发软,动弹不得,才被抓住。

好汉惜好汉,妖怪惜妖怪,顾大嫂和孙二娘惺惺相惜,比亲姐妹还亲,没事就凑一起唠嗑,交流美容经验。但两人跟扈三娘关系却一直势如水火,见面就阴阳怪气地挤对她,骂她是狐狸精,气得扈三娘哭了好几次。人扈三娘一没勾引你老公,二没欺负你家孩子,凭什么天天跟人过不去?

吴用调解了好几次,从梁山大业扯到妯娌关系,从前朝往事扯到人生哲理,丝毫不见效果。

吴用最后没辙,叹息说,三人是天生冤家,就是王母娘娘下凡,都解拆不开。还将三人之间的矛盾上升为历史最难调解的第三大矛盾,前两个一个是阶级矛盾,一个是婆媳矛盾。

后来,晁天王下葬,扈三娘哭得太投入,滚下悬崖,躺床上几个月动弹不得,那脸磕得就像野猪踩地雷,惨不忍睹。本以为两人会幸灾乐祸,没想到两人一反常态,屁颠屁颠地跑去,一个拉着扈三娘左手,一个拉着扈三娘右手,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安慰她不要难过,破了相也不是啥大事,毕竟长得漂亮也不能当饭吃。

后来,安道全把扈三娘的脸治好了。再后来,顾大嫂和孙二娘就不搭理扈三娘了,而且连安道全也恨上了……

吴用摇着鸟毛扇子总结道,人生一世,不要去在乎别人的评价,很多时候,别人看你不顺眼,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你太优秀了。

朱武总结道,不要随便去评价别人,你看别人不顺眼,往往不是别人做得不好,而是你修养不够。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孙二娘的往事

今天来说说孙二娘,她当年在十字坡,那可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大难。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你行行好,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别迈,媒婆到时也好替你说个糊涂话。她偏偏没有自知之明,天天浓妆艳抹,头上插朵野花,招摇过市,白天吓人,晚上吓鬼,弄得鸡飞狗跳。上次晚上出门溜达,冷不丁把专门捉鬼的王道士吓得中了风,乡里老少揶揄她,送一外号,十字坡上一枝花。后来不知哪个缺德鬼又加了一句,貌压江北头号豆腐渣。“豆腐渣”指的是顾大嫂。

若说顾大嫂是佛祖不小心跟人间开的一个玩笑,那孙二娘就是佛祖故意讲的一个笑话。

孙二娘长大成人,一直待字闺中,无人问津。孙老爹大急,放出话去,谁要娶她闺女,他不但分文不要,还送万贯家资当嫁妆。仍无人问津。

孙二娘心有不甘,主动出击,发狠心以人力挽回天命,没事就去强盗出没的地方溜达,半夜都不回家,可从来没被玷污过。有一晚,月黑风高,一强盗候了半天都没遇到个人影,正愤愤地往回走,冷不丁看到孙二娘,孙二娘红巾蒙头,背地而坐。强盗大喜,从背后麻袋蒙头,扛着就往山上跑,跑半山腰时累得不行,停下来喘粗气。孙二娘在麻袋里等得不耐烦了,扯掉麻袋扛起强盗一溜烟跑到山寨。

强盗拿来长明灯一晃,当即呆了。孙二娘故作娇羞,捏着嗓子道,清平世界,怎把良人调戏?

强盗忙不迭地说,娘子别怕,纯粹误会!马上送您下山!

孙二娘看软的不行,把脸一板,干脆来硬的,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说,既然把我抢来了,就得为我负责,怎么着也得请我当个压寨夫人。

强盗跪地下磕头如捣蒜,说,我们也是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但一向秉承忠义,绝不祸害良人,从来都是劫财不劫色的啊,姑娘还是请回吧。

孙二娘说什么都不回,打死都不回,非要当压寨夫人。强盗们无可奈何,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寨主一咬牙,一跺脚,他娘的,寨子也不要了,领着众人哭着投别处去了。

孙二娘没辙,只好继续下山转悠,每逢碰到有打劫的,总故作含羞状:大王是劫财还是劫色?人要是说劫色,万般皆好,万一说是劫财,她立马翻脸:去你妈的,滚你妈的,靠你妈的,耽误老娘正事!

孙二娘转悠了半年,附近山上的强盗,要么被她吓得投别处去了,要么被她恶心得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方圆百里治安倒是明显好多了。知府宿元景为此还受到皇帝明令嘉奖,升了一级,调到枢密院去了。

孙二娘心灰意冷,自甘堕落,跑去翠红楼,要沦落风尘,老鸨瞟了她一眼说,姑娘,请回吧,您这相貌,惊天地,泣鬼神,只适合做良家妇女。

正当孙二娘心如死灰,准备遁入空门时,孙老爹终于给她说下一门亲事。那人叫张青,外乡来的,孙老爹说她闺女相貌简直没得说,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孙老爹当街拦住路人问,听说过孙二娘吗,路人无不点头如磕蒜:如雷贯耳啊,是人谁不知道十字坡上一枝花啊!

孙老爹说他分文不取,还陪送嫁妆。张青大喜过望,没想到天上平白掉下个大馅饼,爽快地答应了,还怕人反悔,跟孙老爹折箭为誓。洞房时,揭开红盖头,大惊失色,宁死不从,破窗而出,欲要逃婚。被孙二娘拎回来,绑在床上,扇了一百多巴掌。第二天早上哭得那个惨啊,不过生米煮成熟饭,也只好认了。

哎!看来怎么说话也是一门学问啊!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相貌论

我发现一个规律,女人的相貌,可以影响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男人的相貌,可以影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

武松曾碰到一女人,那人叫潘金莲,是他嫂嫂,似乎喜欢他,被他杀了;后来又碰到一女人,那人叫玉兰,差点嫁给他,似乎也喜欢他,又被他杀了。

对于女人,武松是见一个杀一个,但他杀的那些女人,似乎都喜欢他。

鲁智深曾碰到一女人,那人叫金翠莲,被他救了,为此他丢了公职,还惹上人命官司,流落江湖,人说了声“谢谢”,拿着他白送的银子,转身嫁给别人,没再看他第二眼。

后来,在刘家庄,他又碰到一女人,那是刘太公女儿,也有几分姿色,山贼要仗势强娶,姑娘宁死不从,他又伸手救了,磨叽着不肯走,婉转把意思讲了,人刘太公女儿看了他一眼说,要不你把刚才的山贼再喊回来吧!

对于女人,他是见一个救一个,但他救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喜欢上他。

很多时候,相貌是很重要的,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许,很美好的故事。但若美女长得像顾大嫂那样,那英雄绝不会娶,当然,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强盗遇到她,痛哭救命的是强盗,而不是她;同样,若英雄长成鲁智深这样,那美人也绝不会嫁,拒绝的理由千篇一律:你很好,但不适合我!

如此说来,鲁智深真是人世间一顶一的大好人。

对于感情,我早已彻底失望,俗话说的好,感情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我从不提婚娶,因为我足够聪明,要想不被拒绝,最好的办法是干脆别去强求,免得受打击。

武松对女人彻底失望,再不提婚娶,见到女人当头就一刀,省去老些麻烦。

鲁智深对自己彻底失望,也不提婚娶,跳出红尘当了和尚,也省去了老大烦恼。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武松这人

今天来说说武松。

在世人眼中,武松是个神一般的人物,赤手擒猛虎,斗杀西门庆,醉打蒋门神,刀劈飞天蜈蚣。干一件成一件,从没失过手,而且样样做得干净利落,前后经过环环入扣,无一丝破绽。

山寨的兄弟,武功比我高的很多,但我从没正眼瞧过。我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哪怕大罗神仙我都敢跟他斗三百回合,一个人敢打东京。但武松,总让我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平心而论,武松拳脚不如西门庆,力气不如蒋门神,刀法不如飞天蜈蚣。而上述三人均被他所杀,足以说明他的厉害。

一个人,对阵功夫在己之上的,偶尔胜之,可能是侥幸,但次次取胜,那就是实力了。

总结原因,一是武松身高八尺,威风凛凛,往那里一站,犹如天神下凡,让人一照面心里先怯三分;二是武松身上有种逼人的寒气,尤其是眼神,透露着一股阴狠,让人不自觉再怯三分;三是武松有着惊人的冷静,兄长被人毒死,他还能一步一步地找足证据再杀人,一丝都不慌乱,后来躲在张都监家的后花园里,竟然能忍到半夜才动手,这份定力,山寨上无人能及。

林冲也能忍,但他忍是因为怕事,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武松忍,是因为他在等待着最佳时机,他杀人时总是等别人松懈时,冷不丁上去给一刀。

武松平常总冷冰冰的,话都懒得说,兄弟们说他是天生冷血,铁石心肠。其实不然,武松年幼父母双亡,他和哥哥无依无靠,四处漂泊,讨饭为生,东家一口菜,西家一口汤,遭尽了白眼,受尽了欺负。为了让人瞧得起,他从不谄媚于人,凡事用拳头讲话,话也就越来越少。

众人皆言他孤傲,其实一个表面越强大的人,内心往往越是脆弱,而脆弱到极点的人,你关心他一下,给个仨瓜俩枣,他就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这样的人,你可以打他,也可以骂他,甚至也可以杀了他,但绝不能欺骗他。张都监就吃了大亏,而宋大哥则捡了个大便宜,到现在宋大哥说往东,武松绝不往西。

其实我觉得武松挺可怜,活得太没主见,他的一生,总活在别人的世界中,由别人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行动。别人尊重他,他赴汤蹈火为之卖命;别人轻视他,当头就是一刀。虽然很多人夸他英雄,提起来就竖大拇指,可是浮名又有何用?他活得开心吗?

这一点他不如鲁智深,更不如我。鲁智深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去顾忌任何人的感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自己认为对的,就干,自己认为不对的,哪怕是皇帝老儿的命令,滚他娘的!

我比起鲁智深更上一个层次,他太执著,凡事非要分个对错,但这个朝廷早就是非颠倒,黑白不分,所以他总是被骗。而我,完全由着性子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情?规矩?谁惹老子不高兴了,大板斧砍他!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爱留名的习惯

武松最近很郁闷,他有个习惯,杀人后爱留名:杀人者,打虎武松也!而且一个字都不肯少。

杀人这回事,讲究出其不意,趁人不备,冷不丁上去给一刀,杀完赶紧溜,越磨叽越危险。

他不,他杀了人,总要写那几个字,这倒不是他爱出风头,主要是当年曾吃了大亏。

当年他去二龙山落草,鲁智深让他纳投名状,他不屑去偏僻处杀单身客商,当夜一个人跑青州府,在闹市区附近一小巷子里,砍死一路人,又觉得不过瘾,把人扒光衣服吊在树上,正要留名,打更的恰好经过,时间紧迫,他蘸着血在墙壁上仅留下大名“武松”二字。

武松回到山寨,得意洋洋对鲁智深说,自己做下了一件惊天大案,不日青州府将移文大理寺,自己的大名将会在上面。

果然,第二天二龙山截获公文,他的大名的确在上面,公文是这么说的:过往客商武松,赌输家资,万念俱灰,用利刃自残八刀,吃痛不过,上吊自杀,临死怕人不知,书大名于墙……

武松看着鲁智深和杨志疑惑的目光,尴尬不已,说兄长你别多心,其中必有缘由,今晚我再去做件轰动青州府的大案,以表诚心……

当夜,武松又跑去青州府,把王员外一家三十几口人全砍了,墙壁上写六个大字“杀人者,武松也”。

武松跑回山寨,相当得瑟,信心满满地对鲁智深和杨志说,两位兄长,你们就等好消息吧!第二天,又截获公文,这次公文上的确有他名字,也是凶手,公文是这么说的:王员外一家三十二口,昨夜悉数被杀,经州府严密稽查,系包子铺武松作案,凶手已缉拿在狱,供认不讳,验明正身,即日问斩!

杨志本不怎么相信武松,觉得他总吹牛皮,这下更加怀疑,阴阳怪气地说,武二吹啊,不是我等怀疑,你说的这案子的确挺轰动,但压根没你啥事啊!

武松气得脸都紫了,当夜又跑去把县令砍了,这次写得全“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才算入了伙。

第七章 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 留名逸事

后来上了梁山,武松爱留名这个毛病一直没改,好几次耽误了逃跑时间,差点被抓住。

安道全给他出主意,写草书,一笔呵成,简单利落。安道全看病之余,研究书法,尤好草书,他平常给人开药,那字写得天马行空,一泻千里。

武松大喜,觉得是个好主意,拜安道全为师,学了几天草书,小有所成。下山做了次大案,将张团练一家灭门,然后书狂草于墙,一溜烟跑回山寨,很是得意,以为这次又要天下闻名。

武松犯了两个错误,不但高估了州府的破案水平,而且高估了安道全的书法水平。

衙役们对着那行草书研究半天,不得要领,最后又请来大宋朝知名的书法专家,研究半天,最后断定为西域文字,整个济州府就两个西域人,抓来一通闷棍,当场打死一个,另一个屈打成招,也被推到法场,咔嚓一刀。

其实写草书没错,的确省时间,但武松不该跟安道全学,这老小子的草书除了他家药房伙计谁也看不懂。有次时迁拉肚子,去开了个方子,共七味草药,时迁嫌他家药贵,跑去济州府拿药,伙计一边研究方子一边抓药,最后给抓出九味草药。

武松一气之下,搁笔不学,军师给出主意,说以后先写上“杀人者”,然后空两格,写上“武松”,时间允许,回头再填上“打虎”二字,时间不允许,赶紧逃命。

武松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照办了。前段时间济州府查得严,好几次都没来得及写全,结果不知哪个缺德鬼乱填,回头成了:杀人者,草包武松也,有个更缺德,直接填上“打狗”二字;还有一次,直接填上“太监”,把武松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更可气的是,方圆几百里的流氓开始跟风,作案后都留名。当然,都是留武松的名,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全安他名下,光卷宗就厚厚的一大摞,官府下了格杀令,抓住后,不问青白,就地问斩。

后来,有个倒霉鬼撞枪口上了,去翠红楼春风一度,在墙上留一行大字:武松到此一游!

这小子刚出翠红楼,就被乱箭穿心,射成了刺猬。这事轰动了朝廷,皇帝明令嘉奖,各级官吏,升官的升官,领赏的领赏,皆大欢喜。

武松很郁闷,他一向自视甚高,从不去烟花之地,现在他逛窑子的事却天下皆知,思前想后,决定为自己讨回清白,跑衙门击鼓申冤,大喊“我才是武松”,结果被衙役乱棒打出,还骂他神经病。

唉!他现在特自在,兄弟们下趟山都偷偷摸摸的,化好几层妆,碰到官府的人扭头就跑,冷不丁听到敲锣的,都吓得屁滚尿流。他不,到哪都大摇大摆,遇到官府盘问,大喇喇地自我介绍:我是梁山贼寇武松。每次人都说声,别瞎开玩笑,一挥大手让他过。

第八章 中层干部最难当 当了领导立马变身

人,一旦当了领导,立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称兄道弟,话也少得可怜,你去请示汇报,滔滔不绝说半天,他面无表情,往往只是“嗯”一声。

我原来以为那叫拿架子,总恨不得上去扇两巴掌。后来才知道,那叫谨慎,当领导的,一定要谨言慎行。宋大哥刚当寨主,就吃了不谨慎的大亏。

前几天,宋大哥吃够了山珍海味,一时感慨,说吃遍天下名菜,最难忘的还是浔阳楼的鲜鱼汤啊!

戴宗听到了,二话没说,一溜烟跑去江州,捞了几尾鲜鲤鱼,顺便把浔阳楼的厨师绑来了。

又一天,宋大哥闲来无事,突然怀旧,冷不丁来了一句,好想我家门前的那棵酸枣树啊!

第二天,刘唐快马加鞭,跑郓州城,把他家门前那棵枣树砍了扛来,栽忠义堂门前。

再一天,宋大哥想女人了,念叨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王矮虎听到了,一声不吭,出差去了。

还有一次,重阳佳节,宋大哥突然伤感,想祖宗了。

这次很不巧,鲁智深听到了,一个人屁颠屁颠跑到郓城,把他祖坟刨了。

今天,他坐忠义堂门前,正跟几个兄弟吹牛,突然阴森森冒出一句,我做寨主,山上有兄弟不服啊!

吴用一听,忙点头称是。他以前是泥瓦工,专职和稀泥,自从晁天王死后,摇身一变成了马屁精,专拍宋大哥马屁。吴用立马给各头领下了指标,每个头领必须抓个不服的,抓不到的,以包庇罪论处。

这可咋办?抓小兵不够级别,我自己肯定不能上,我管辖的堂级头领只有鲍旭和焦挺,看来得有一个顶上了,这可是得罪人的勾当,你说让谁背这大黑锅?

第八章 中层干部最难当 中层干部不好当

哎!中层干部不好当啊,上级不能得罪,下级也不能得罪。得罪了上级,升官没你啥事,发财也甭指望,时不时还会有小鞋穿。但得罪了下级,也是大大的不妙,甚至比得罪上级还危险。得罪了上级,上级会立马给你脸色看,你好歹知道哪里做错了,还有补救机会。下级不一样,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不停地问候你八辈祖宗,脸上还是笑得跟花似的,一口一个领导英明,等哪天趁你不注意,冷不丁就敲你一棍子,山上头领吃这亏的海了去了。

石秀和王定六是上下级,两人表面关系不错,喝醉了就称兄道弟。王定六时不时地拍着胸脯表忠心,其实他心里恨极了石秀,只因年前有个外调名额,王定六一直想出去闯闯,结果石秀给了别人,还安慰他说你还年轻,机会多得很。王定六也表示不在乎,说还想在石秀身边多呆两年,石秀也就没往心里去。

上次,石秀带着王定六去开封府公干,趁机去怡红院潇洒,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高俅带人赶到,把人通通抓起来,聚在一起,架起明晃晃的刺刀,逼问谁是梁山泊贼寇。石秀正一个劲地往后挪,王定六冷不丁从背后踹了他一脚,石秀一个踉跄,冲了出去。高俅感叹一声,果然是好汉,敢作敢当,拉下去,给我往死里打!

王矮虎和宋万是上下级,王矮虎说往东,宋万绝不往西,关系看似也不错。其实不然,原因出在女人身上。上次攻打济州府时,宋万抢到一女子,颇有几分姿色,他一直没婚娶,起了成家的心思。结果一转身的工夫,被王矮虎办了。宋万表面蛮不在乎,说什么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但心里却恨下了。

上次元宵节,王矮虎和宋万去东平府看花灯,听闻太守千金国色天香,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一时心痒难忍,溜去偷看。王矮虎说我先进去看一遭,回头换你。宋万点头如捣蒜,这边王矮虎刚翻进院墙,那边宋万一声不吭,扛着梯子走了。

还有一次,官军来攻,领军的是董平,一杆长枪,鬼神莫测,有万夫不当之勇,日不移影,连败梁山十数将。董平威风凛凛,在阵前高声叫骂,梁山军噤若寒蝉,无人敢应。宋大哥把眼看众将,均低头不语,雷横脑袋都快藏裤裆去了,生怕点着他。这时,他副将朱贵从后面冷不丁一刀捅了马屁股,那马长嘶一声杀出阵来,众人齐声叫好。雷横无奈,挺刀应战,被董平一枪撂下马来。

第八章 中层干部最难当 指标这事

我左右为难,喊来鲍旭和焦挺两人做工作,希望能为我分忧,主动请缨,这样我两不得罪。但两人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我从日出说到日中,从日中说到日落,嗓子都冒烟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两人抵死不松口。

我饿得头晕眼花,前胸贴后背,再也支撑不住,只好起身说先去弄两个菜,要两坛酒,回来后咱边喝边商量。

我心想,两人酒量都不咋地,等喝醉了,就好说话了,我欠他俩的银子从来没还过,都是喝醉后一笔勾销的。

等我拎着酒菜回来,两人已经把我给报上去了!

鲁智深更难办,他跟武松和杨志搭档,三人当年在二龙山时就尿不到一壶里。鲁智深脾气暴躁,跟谁都搞不好关系,见谁都自称洒家,那是关西话,老子的意思。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谁也不乐意听,要不是他武艺高超,早就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杨志武艺出众,在朝廷当过制史,又加上有祖宗撑腰,平日里眼高于顶,自觉高人一等,谁也不愿意搭理。当然,别人也不乐意搭理他。

武松更不用说,生性孤傲,话都懒得说,三人谁也不乐意背这黑锅。最后没辙,只好抽签,武松时运不济,抽到了。

杨雄和孔亮、曹正一组,孔亮是宋大哥的徒弟,曹正是林冲的徒弟,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杨雄根基太浅,谁也不敢得罪,只好自己顶上了。

第八章 中层干部最难当 不消停的白胜

最倒霉的是白胜,这厮很有意思,功夫不咋地,人品也一般,没多大前途,没人把他当盘菜,按说老老实实就行了,可他心有不甘,总想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扬名立万。

这不,前段时间突发奇想,学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他找棵碗口粗的小树,拔了半天,累得口吐白沫,树纹丝未动,他却把腰给闪了,躺了半个月才爬起来。

后来一次,任原来荆门镇摆擂。任原身高一丈,力大无穷,外号擎天一柱,号称拳打南北好汉,脚踢四方群雄,口气大得很。这事鲁智深知道,武松也知道,但人装作不知道,毕竟两人成名已久,再去蹚这浑水风险忒大,说不定就把一世英名搭进去了。

白胜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得要去打擂,还特地学武松醉打蒋门神,吩咐小喽啰,也要“无三不过望”。意思是碰到酒店,不管大店小店,喝三碗酒再走。而且学武松放出豪言,我喝一分酒,就有一分本事,喝十分酒,就有十分的本事。

他忘了,人武松走的是荒郊野岭,总共没多少酒店,而且人家喝酒也有讲究,拿碗两人猛地一碰,洒桌上一半,再往嘴上一碰,顺势一泼,又洒脸上一半,喝到嘴里的极少。

他专挑大路走,特地转了一大圈,从济州府闹市过,那可是有名的小吃一条街,酒店挨酒店。他一看就傻眼了,但牛都吹出去了,当着众多兄弟的面,又不好反悔,那等于自己抽自己嘴巴子。大家都是强盗圈里混的,要的就是个脸面,吹出去的牛,等于泼出去的水,万难收回,不然以后在圈里没法待了。

白胜豁出去了,喝完左边喝右边,喝完右边喝左边,还未出街口,趴路口吐得昏天暗地,隔夜饭都吐光了。

等到了擂台,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上去,刚耍了两招醉拳,被任原一巴掌扇下来了,丢人丢大发了。

后来白胜终于醒悟,看来英雄当不成了,那就当英雄的跟班吧。天天跟武松后面混。前段时间去金沙滩打劫,我们埋伏在树顶上,来了一帮贩马的客商,待走到树下,说时迟,那时快,我们齐齐大喊一声“梁山泊全体好汉在此”,一起跳下。

跳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抬头一看,白胜挂树上了,这厮倒挺得瑟:黑哥,你看,我挂树上了……武二哥,你看,我挂树上了……

我们嫌他埋汰,懒得搭理他,动手打劫,刚抢了几匹好马,曾头市引兵来抢,我们人少,好虎不敌群狼,双拳难敌四脚,只好撤了,也没来得及救他。这厮在背后一个劲儿吆喝:唉!唉!唉!我还在树上挂着呐,救我啊……

白胜被抓回衙门,先挨了一百杀威棒,竟然没招。要知道宋大哥在江州时只三十棒,就哭爹喊娘,求饶画押,让他咬谁他就咬谁;武松那么牛,在孟州城时,只五十棒就再支撑不住,屈打成招。白胜被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竟然没招,还骂不绝口,后来老虎凳、辣椒水、点天灯,没招。再后来,用美女计,竟然也没招。再后来投入死囚牢,这厮竟然撑了三个多月,瞅准机会逃了出来。

这厮头发散乱,浑身散着恶臭,一瘸一拐,刚跑到金沙滩下就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晁天王我回来啦,晁天王万岁……

王矮虎正蹲在金沙滩上唉声叹气,为名额的事犯愁,一听之下,大喜过望,从背后一棍撂倒,抓起来投入大狱。白胜不服,大喊冤枉。王矮虎阴森森地说:别喊了,晁天王早死了,现在宋大哥是寨主。

白胜目瞪口呆……

后来朱武叹息说,人是好人,就是经验差了点。

我一琢磨,也对。王伦做寨主时,朱武喊梁山万岁;晁天王做寨主时,他还喊梁山万岁;宋大哥做头领,他还是喊梁山万岁。从来没出过差错,反正谁做头领谁就是梁山。

名单报上去,地级以上干部有三分之一,宋大哥自己也吓了一跳,稍微一查竟然这么多。宋大哥一拍桌子,肯定还有漏网的,再查。又查出三分之一。这次宋大哥坐不住了,再查下去就成孤家寡人了,忙找兄弟们了解情况,一问原来是误会。宋大哥大人有大量,忙表示不再追究,但白胜例外,他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为晁天王招魂,反状十足,而且当场抓获,谁也不敢替他说话。白胜被抓进梁山大狱,杀威棒、老虎凳、辣椒水,一通折腾,直接打残了,天天在山下瘸着腿打扫卫生,见人就哀叹,当初在朝廷大狱招了就好了……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孔家兄弟

孔老太公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孔明,是宋大哥的开山弟子,一个叫孔亮,是宋大哥的关门弟子,都拜宋大哥为师,学习武艺。两人天生蠢材,一招仙鹤亮翅,一招金鸡独立,就学了足足两年。当然,宋大哥也在孔家庄白吃白喝了两年。

宋大哥逢人就说十八般武艺略通一二,大家都以为他是自谦,其实那不是自谦,而是自夸。他武艺着实一般,不然也不至于跟一个十八岁的小娘儿们大战一百回合,还不分胜负,最后非得用刀才解决。如此看来,孔家兄弟功夫也高不到哪去。

孔家哥俩不但对宋大哥没有清醒的认识,而且对自己也没有清醒的认识。自以为是百年难遇的武术奇才,上梁山后四处找人比武。大家都知道他俩是宋大哥的徒弟,也就故意输给他,毕竟打狗也得看主人。一般接个三招两式,等两人用上宋大哥亲手教的绝招:金鸡独立和仙鹤亮翅时,纷纷败下阵来。

这两招看似稀松平常,端的威力无穷。有一次凌空打得时迁吐血;还有一次,一巴掌扇得郁保四连摔十八个筋斗;还有一次,一拳打得杜迁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两人百战百胜,愈加得瑟,平常在山寨都横着走,比螃蟹还横。前段时间两人跑东平府出差,去店里吃霸王餐,吃完拔脚就溜。老板娘是一中年悍妇,追出来拦住不让走。那不是梁山地界,属于朝廷管辖,他俩不敢拿宋大哥名头唬人,只好亲自动手。两人一左一右,使出一身功夫,却占不到悍妇一丁点便宜,衣服都被扯破了,脸上也被抓得横一道竖一道……

时迁正打那里路过,他一向看两人不顺眼,就站路边看笑话。两人没辙,最后使出绝招,孔明一招金鸡独立,孔亮一招仙鹤亮翅。悍妇刚刚虽然占了上风,但一时也奈何不了两个大老爷们儿,正在发愁,突然发现两人一个金鸡独立,把下盘暴露出来,一个仙鹤亮翅,把上盘暴露出来,悍妇瞅准机会,一把抓住孔明裤裆,一把揪住孔亮头发,将两人按倒在地,大耳刮子打得两人连连告饶。

时迁看差不多了,上去一脚把悍妇踹翻在地,话都没说,径自离去。两人呆立半晌,恍然大悟,羞愧不已,回山后再也不敢得瑟。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梁山比武记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白云一朵一朵,像棉花糖。宋大哥心情大好,自从晁天王死后,他终于睡了几个安稳觉,兴致很高,请众兄弟到聚义厅前比试武艺。宋大哥端坐正中,品着香茶,众兄弟围成一圈。

武松先出场,他束腰绑腿,干净利索,走到正中央,拱手抱拳,深吸一口气,舞起镔花雪月刀。只见那刀忽快忽慢,忽左忽右,一会儿如出水蛟龙,一会儿如行云流水,端的是密不透风,让人眼花缭乱。

众人齐声喝彩,武松收刀入鞘,我正站在他后面,我注意到刚刚他角度没掌握好,刀插手上去了,鲜血直往外渗。我看得都心焦,瘆的起鸡皮疙瘩。武松却面不改色,把手藏袖子里,也不打招呼,面无表情地下场。看来英雄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啊!兄弟都说武松孤傲,其实,每一个孤傲的表面下,总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下一个是鲁智深,鲁智深把直裰往腰间一束,往掌心吐口唾沫,抡起了铁禅杖。他那禅杖长五尺,重六十二斤,直追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鲁智深天生神力,他舞得大开大阖,虎虎生风,忽如万马奔腾,忽如巨浪拍岸,有惊天碎石之势,众兄弟齐声喝彩。

鲁智深舞到深处,晴天起声霹雳,大喝一声,一禅杖打在齐腰深的大树上,大树应声便倒,直直砸向宋大哥,宋大哥刚低头呷口茶,只觉天空一暗,抬头一看,只见硕大的树干朝自己脑门砸过来,当即吓得跌倒在地,茶水洒了一裤子。刚刚还聚在周围的赤胆忠心的兄弟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眼看宋大哥就要命丧于此,说时迟,那时快,鲁智深扔掉铁禅杖,拦腰抱起大树,大喝一声,扔一边去了。宋大哥吁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拍拍屁股爬起来,重新坐下,众兄弟又围拢来,不停地安慰宋大哥。

吴用一时技痒,一溜烟跑回家从箱底取来他那两条铁链。当年他在郓城县当教书先生时,拿的不是鸟毛扇子,而是铁链。十八般兵器中,就铁链最难用,方向忒不好掌握,他却偏偏好这个。那次雷横和刘唐在晁盖庄上争斗,两把朴刀打得是难解难分,他上去劝架,本想秀一把武艺,拿两条铁链往当中一甩,结果力道没掌握好,偏了方向,雷横被打破了头,刘唐被抽肿了脸。两人大怒,一人一巴掌把他扇水沟里去了。自那后,他心灰意冷,索性换成了鸟毛扇子,开始装文化人。

这不,刚刚看人练功,他一时技痒难耐,拿来铁链子,往场子中央一站,一抱拳,说声“小生献丑了”。众人立马来了精神,宋大哥也饶有兴趣地抬头看,毕竟大家都没见军师露过武艺,很是惊奇。

只见吴用起个手势,耍了起来,铁链耍得是“神出鬼没”,一个正手,先把自己帽子打飞了,再一个反手,把宋大哥抽桌子底下去了。铁链跟刀枪不一样,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军师越抡越急,越急越快,越快越乱,众兄弟被抽得七倒八歪,均卧倒在地。军师大窘,强行收链,最后一个收手,把自己抽倒了。

军师脸肿得跟馒头似的,浑然不顾,忙跑去把宋大哥扶起来。宋大哥从额头到下巴,一脸铁印子。

下面轮到戴宗出场,戴宗武艺着实一般,但会神行法,能日行八百里,比兔子跑得都快,从梁山到京师朝发夕至,端的厉害。凭这招绝活,他平日里也清闲,不用上阵杀敌,只负责传令报信,万一吃了败仗跑得也快。照理说很安全,其实恰恰相反,梁山上数他受伤最多,跑得太快了,不是撞树上就是掉沟里,每次都跌得头破血流,每个月总有七八天躺床上不能下地。

当下戴宗出马,在腿上绑了两个马甲,做起神行法来,足不点地,一溜烟跑没影了。半炷香时间,绕着金沙滩跑了三圈,一溜烟又跑回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宋大哥大喜,凑过去问,还能再快不?

戴宗说那得绑四个马甲了,宋大哥说你给我也试试。戴宗有些犹豫,说绑四个马甲跑得太快,太危险,宋大哥满不在乎地说,无妨,无妨,要的就是刺激!

戴宗只好听令,给宋大哥绑上四个马甲,口中念念有词,喊声“起”,宋大哥双脚离地。他很是得意,正正帽子,理理衣裳,朝众人拱拱手,准备妥当,戴宗喊声“走”,众人尚未看清,只见一道人影掠过,接着人影变成白光,一转眼就不见了。众人正大惑不解,只见天上陆续落下几件衣裳:帽子、长袍,裤子、大裤衩……

众人恍然大悟,连忙去追,哪里还有人影,发动全山的兄弟连夜寻找,最后在济州府城墙里找到他。他一头撞入墙里,足足有三丈,差点把城墙给撞穿了,愣把城墙撞出个“太”字来。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忽悠的层次之分

梁山泊东六十里,有座东明县,县里有座桃花山,山上聚一伙强人,打家劫舍,占山为王,不听梁山调遣。

宋大哥屡次派人攻打,均无功而返,徒费钱粮,倒不是力不如人,主要是路太难走,没有盘山路,四处是陷阱。贼人窝在关里,架上弓箭,任你百般辱骂,横竖不出战。你在山下喝西北风,他在山上饮酒作乐,实在憋屈。你大军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溜下来四处打劫。

林冲带兵攻打过,还未近关就挨了一箭。我也曾攻打过,人影没见着,掉陷阱里摔折了腿。鲁智深也攻打过,你要攻山,他就成了缩头王八,你一转身,他就钻出来敲你一棍子,你再攻山,他又缩壳里,鲁智深气得痔疮犯了,跳脚骂娘,却也无可奈何。

东明县令前后换了好几任,有几人为此还丢了脑袋,县令的座位成了烫手山芋,谁也不肯接,让谁去谁家保准有事。我算发现了,一到关键时候,不是这个老爹病了,就是那个老娘病了,爹妈都死了的,就他自己病了。

最后凌振自告奋勇,前去赴任。本来新县令上任,兄弟们都会有份例钱,没一人给他,反正给了也是白给,估计过两天就被撸了。

没承想,凌振去了三个月,竟然把强盗打得落花流水,一举攻破了桃花山,还特地请宋大哥前去亲手把“替天行道”的大旗插在了山顶上。把宋大哥乐得合不拢嘴。

我跟着宋大哥一起去了,围着山转了一遭,心里老大一个疙瘩,偷偷拉过凌振问道,兄弟,这好像不是桃花山啊!

凌振看前后无人,悄悄跟我说,这的确不是桃花山,这山原来叫野猪山,现在改名叫桃花山了。原来那个桃花山,现在改名叫野猪山了。反正宋大哥也没来过,分不清哪座是哪座。

我吓了一跳,说,你这次闹大了,你还让宋大哥亲自来插旗,这不是摆明拿宋大哥当猴耍吗?万一别人告诉宋大哥,你吃不了兜着走!

凌振满不在乎,拍拍我肩膀说,黑兄,你放心吧,绝对没人敢说。

我问为什么?

凌振信心满满地说:宋大哥当然恨别人拿他当猴耍,但他更恨当面揭穿他就是那只猴的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昏君佞臣了,也终于明白大臣们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地忽悠皇上了……

这世间到处都是忽悠。情人之间忽悠得好,那叫爱情;兄弟之间忽悠得好,那叫义气;朝廷和百姓之间忽悠得好,那叫国泰民安。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宋大哥打炮

宋大哥心情大好,连夸凌振是难得的人才。凌振借竿上爬,请宋大哥参观他新造的大炮。凌振出生于火药世家,祖传手艺,一家人均是打炮高手,可谓在炮声中出生,在炮声中长大。

凌振自幼天资聪颖,号称神童。八岁时自制一土炮,一炮把他父亲轰出十几里,爬了好几天才爬回家;十三岁又制一山炮,一炮把自己轰到半空中,一炷香时间才落地,人送外号“轰天雷”。

凌振早有准备,炮位摆正,高度调好,对准半山腰的歪脖子老树,专候宋大哥点火。他曾在朝廷当官,心思缜密,担心万一宋大哥打不准,到时候下不了台,不好收场,所以大炮也做了手脚,炮筒里放的是空心炮,只响不炸,大树下埋好了炸药,曹正埋伏在歪脖子老树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两人约好,凌振一挥炮旗,曹正就引爆炸药。

宋大哥初次见大炮,很稀奇,三碰碰,两挪挪,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相反方向。曹正埋伏在半山腰,看不清下面情况,只等凌振挥炮旗,凌振看宋大哥把方向摆反了,忙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宋大哥已经点上了火,他没办法,一狠心,心想响一声总比一声不响好,一挥旗子,曹正点炮。宋大哥正引着脖子朝前看,冷不丁背后一声“轰”的一声炮响,大树被炸得四分五裂,把他吓了一大跳。

凌振忙解释说,这叫回旋炮,专打相反方向的。

宋大哥大喜,忙问有没有打相同方向的。凌振忙拖出刚发明的子母炮,并解释说,这炮只发出一个母炮,可在空中化成八八六十四枚子炮,专门对付躲在石头后面的敌人。

凌振装好炮,问宋大哥打哪里,宋大哥把眼一瞧,指着半山腰曹正藏身的大石头说,就打那里。

凌振头皮发紧,又不好明说,只好安慰自己,心说宋大哥初次打炮,肯定打不准。

宋大哥奋起神威,点火开炮,打得是又准又狠,那炮一丝不差,全落在大石头周围……

宋大哥走后,凌振忙带兄弟们搜山,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曹正,最后在十几里外的大槐树上找到他,倒挂在树上,浑身漆黑,衣服成了碎条,不停地冒青烟……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娶什么样的女人,决定什么样的人生

秦明结婚了,花荣结婚了,王矮虎也结婚了,我想,我也该结婚了。虽然我对感情早就失望,但这两年光随份子的银子都好几百两,若不找个名头捞回来,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现在我升了厅级头领,条件也够了,就起了成家的心思。

娶亲是大事,非同儿戏,我特地请教众兄弟。

先请教孙新,这厮眼泪汪汪地说,黑兄啊,一定要娶个漂亮的,看着顺眼,带出去也倍儿有面子。娶个丑八怪放家里,吃饭没食欲,生活没奔头,半夜醒来冷不丁都会吓一跳,十八里铺的王大头不就是被他老婆半夜活活吓死的……

林冲眼神忧伤,神色黯然,语重心长地说,黑兄啊,红颜祸水,此话不虚,一定不能娶漂亮的,不然上班都不踏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万一被领导看中了,你会死得很惨……

张青一脸沉痛地说,娶亲不是骑马,想换哪匹换哪匹,一定要慎重,千万不要娶个泼妇,天天骂街,有失体统。最好找个知书达理的大户千金,最好是花二妹那样的,温柔贤惠,还能跟宋大哥成连襟,提拔得也快……

秦明垂头不语,沉默良久说,铁牛,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定要娶个不通文墨的,你看花二妹,天天给我掰扯大道理,我上完茅房不洗手都能给我整半天《仪礼》,说得还一套一套的,你一句话都接不上,平常连一句脏话都不敢骂,一张口就骂到宋大哥奶奶头上,你说窝囊不窝囊……

丑的不能娶,漂亮的不能娶,泼妇不能娶,贤惠的也不能娶,每个人似乎都有道理,我本来就笨,这下更加糊涂,忙去请教朱武。朱武说,娶亲是大事,万万马虎不得。若你爹娶错了女人,你的童年将会生活在痛苦之中;若你娶错了女人,你的中年也将生活在痛苦中;万一你儿子娶错了女人,你将会在孤独痛苦中了此残生;若你孙子再娶错女人,以后清明节你喝的酒都是掺水的……

朱武说,娶了什么样的女人,决定了什么样的人生。这厮话锋一转说,不过,无论娶了谁,你都会后悔。

我问,那我休妻,再娶一个不就得了?

朱武冷哼一声说,那你将会再后悔一次。

我反问道,那我干脆不娶,不就得了?

这厮一脸不屑:那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兄弟们的贺仪

既然娶谁都会后悔,也就不用挑了,去找张媒婆。张媒婆被宋大哥忽悠当了尼姑,平日里青灯黄卷,伺候各路神仙,闲暇时重操旧业,给人撮合姻缘。

张媒婆收了我二十两银子,问我有啥要求。我说我不挑剔,相貌相当就行。

张媒婆瞅了我一眼,说道,这个难度有点大!

我一想,长得俊也不能当银子花,就说比我丑点也行。

张媒婆又瞟了我一眼,说道,这个难度更大!还是找个相貌比你好的吧!

我一听,那敢情好。张媒婆又问对家境有啥要求,我寻思了一下,咱出身不好,要求也不高,门当户对就行。

张媒婆摇头说,门当户对,这个有些难,强盗圈里没有合适的,不过找我算找对人了,我给你寻摸个吧。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当我都快忘了这回事时,张媒婆来了,身边跟一姑娘,身材高挑,面目狰狞。我虽然记性很差,但还是认出来了,槐花,她依旧丑得惊心动魄,丑得让人过目难忘。

张媒婆得意洋洋地说道,铁牛兄弟,我厉害吧,这姑娘完全符合条件:相貌比你好,家里祖上是郎中,跟你们强盗一样,既要钱又要命,正好门当户对!

我愣在一旁,心里那个憋屈,不过想想,算了,娶谁还不一样!

选定了良辰吉日,为了防止众兄弟到时开溜,我特地提前半个月一个一个前去通知。

大喜日子到了,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大红轿子抬进门,兄弟们一个个前来送贺仪,摆了满满的一桌子。我高兴坏了,脸笑得都有些抽筋,这下可赚大发了。

晚上,兄弟们散去,槐花蒙着红盖头坐在床沿,我守着一大桌子贺仪,心里很是激动。

捡起一个,是鲁智深的,这伙计实在,跟我关系也不错,我琢磨着怎么着也得给随二十两银子。打开一看,只有一张纸条:黑兄,最近手头实在太紧,送上二十两银子欠条,权当随礼,日后定当双手奉上,甚歉!甚歉!

再拿起一个,王矮虎的,他结婚时我随了十两,前段时间扈三娘生孩子,我又给了五两,心想他回十五两不好看,怎么着也得二十两。打开一看,还是一张纸条:黑兄,去年赌博,你还欠我二十两银子,不用还了,权当兄弟随礼!另祝新婚愉快!

再打开一个,时迁的,里面又是一张纸条,正面写着两个大字:八两。背面一行小字:黑兄,我年底成亲,到时你肯定得给添上二两凑个整数,到时你直接把纸条和二两银子给我就成!

又捡起一个,没有名讳,打开一看,一行大字:李逵,你就是个浑蛋,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吧?憋屈死你!

拆完贺仪,总共不到二百两银子,还不够酒席钱,兴趣索然。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军师被黑了

槐花侧身坐床沿,大红盖头蒙头。我说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还有要事要办。

我知道这样的场合,王矮虎这帮家伙肯定会来听房,我恶毒地想,你不仁别怪我不义,看怎么收拾你!

我找来老鼠夹子,一寻思,换成黄鼠狼夹子,又一寻思,一狠心,换成野猪夹子,窗前下了两个,屋后又下了三个。

我灭了蜡烛,和衣躺在床沿,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槐花捅捅我,好像有话要说。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动静,嘘了一声,让她不要说话。

半晌,窗前传来一声惨叫,我捂嘴偷乐,估计是王矮虎,活该!

一炷香时间,又一声惨叫,又一个倒霉的,估计是时迁!

我心里乐开了花,怕笑出声来,咬着被角笑得浑身发颤,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久没这么高兴了,看来军师说得太有道理了,洞房花烛夜真是人生第一大喜事啊!

不知什么时候,在迷迷糊糊中睡去,睡梦中接连听到两声惨号,后来又听到一声闷哼,我困得厉害,也没起身看,心想这次收获真大,一下子夹住五个,只是不知道除了王矮虎和时迁还有谁这么龌龊。

天亮后,围着屋转了一圈,发现一摊血迹,还有一把鸟毛扇子,跑王矮虎家想羞辱他一番,结果他毫发无损,又跑时迁那里,也毫发无损!

奇了怪了,昨天把谁夹了?

中午时听花荣说,“军师昨晚被人黑了,手段极其残忍,双手被夹断,双脚被夹折,脖子都被夹扁,脸憋得气球一般大,幸亏王矮虎和时迁半夜巡山发现,不然八成就挂了。”

军师竟然被人黑了,这可是山寨的头号大事,宋大哥严令破案,可惜查来查去没有丝毫线索,军师自己也稀里糊涂,说昨天晚上处理完公文就三更天了,回到家倒头就睡,醒来时却发现躺在门口,人事不省。<dfn>?99lib?</dfn>

此为悬案!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构建家庭和谐的新招

女人在一起,是非多,天天凑一块,东家长,西家短,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谁家小孩不学好啦,谁跟谁有一腿啦,哪个女人狐狸精啦……传来传去就得吵一架。

槐花和顾大嫂为孙二娘长得像猴子还是猩猩的破事吵了一架。槐花回到家,锅碗瓢盆全摔了,非得让我去给出气,好说歹说都不行,还不让睡炕上,半夜给轰出来了。

我拎着板斧,一个人在树林里溜达。我跟孙新关系不错,不能因为婆娘拌嘴的事就去找人闹,忒砢碜,传出去也不好听,况且我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可这样回去交不了差。正犹豫着,听到前方树墩上有人唉声叹气,走近一瞧,是孙新。

难兄难弟,两人对坐,我瞅瞅他,他瞅瞅我,两人长叹一声,低头不语。都三更了,凉风嗖嗖的,忒冷,我浑身打哆嗦,孙新冷得双手抱肩,牙齿打战。

孙新一拍大腿,想出一绝妙主意,跟我一合计,我觉得不妥。然后这厮又说,你何苦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哪?我脑袋一向缺根筋,但我从不苦恼,因为笨人自有笨办法,听不明白的话我就认准有道理,孙新说的话听着挺绕口,应该很有道理,就同意了。

我蒙面闯入孙新家,趁顾大嫂不备,照她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一溜烟跑了。冲进家门,槐花正坐地上,脸肿得通红,看我回来,正要发火,我忙说已经给她报仇了,把顾大嫂扇得哇哇大哭。槐花当即转怒为喜,也顾不上疼了,屁颠屁颠地给我倒洗脚水。

一夜无话,第二天,梁山贴出告示:最近有蒙面歹徒出没,专挑女人下手,望各位多加注意!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婚是怎么离起来的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无非是喝酒、赌博、吹牛;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无非是睡觉、吵架、睡觉……

凡事总有例外,也有不吵架的,比如花荣和花夫人,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平日里和和气气,夫唱妇随,从没拌过一次嘴,从没红过一次脸,简直是人人羡慕的神仙伴侣。

今天早上,顾大嫂跟扈三娘扯闲话,昨晚听到吵架声了,不知谁家,花荣两口子也听见了。

扈三娘路上遇到孙二娘,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个秘密,可千万别跟人说。孙二娘点头如捣蒜,再三发誓绝对不说,说出去全家死光光。扈三娘悄悄说,昨晚花荣两口子吵架了,吵得忒凶。

孙二娘碰到阮二嫂,看看四处无人,咬着阮二嫂耳朵说,告诉你个秘密,可千万别跟别人说!阮二嫂故作恼怒,咱认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种乱传话的人吗?接着对天发誓,说出去她天打雷劈。孙二娘一脸莫测地说,花荣昨天把花夫人打了,满头血,两人估计得离……

阮二嫂遇到时迁,偷偷说,告诉你个秘密,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时迁拍着胸脯说,二嫂,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我一句都不会多说!阮二嫂满意地点点头,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了吗,花荣两口子要离婚,铁板钉钉的事,宋大哥都同意了……

时迁告诉了杨雄,杨雄告诉了吴用,吴用告诉了柴进……

半天工夫,全山兄弟都知道了,都跑去劝花荣,两口子好好的,怎么要离婚哪?

花荣不停解释,没这回事……我们感情好得很……绝对没有……真没有……

从中午解释到黄昏,送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等把最后一拨送走,天都黑了。

花荣累得口干舌燥,恨恨地说,谁造谣哪!

花夫人平日里涵养很好,从不吐脏字,就埋怨道,好好说话,别骂人。

花荣正在气头上,也不听劝,气冲冲道,我又没骂你,你急什么?

花夫人一听也急了,把茶杯往桌上“哐”地一放,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了……

花荣气得把桌子一掀,嚷嚷道,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花夫人气呼呼地说,离就离!

哎!好好的夫妻,怎么说离就离呐!众人惋惜道。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报仇

晁天王死了,尸体埋在半山腰,兄弟们似乎都忘了,再也没人提起,仿佛他从来不存在一样。

我有些疑惑,是不是该为天王报仇了?

我跑去问刘唐,没想到刘唐把眼一横,谁是晁天王,我不认识啊?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就是那个生病时你天天在床前跟伺候亲爹似的那个!

刘唐拉下脸说,你脑袋被驴踢了吧,我怎么不记得!

我跑去问王矮虎,这厮斜楞着眼睛,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骂了声“棒槌”,转身走了。

连问了七八个兄弟,均没人记得,还骂我脑袋有病。难道我真的脑袋糊涂了?

我跑半山腰,晁天王的墓碑还在,我扇了自己两嘴巴子,生疼,不是做梦。我扛起墓碑气喘吁吁地跑到忠义堂,宋大哥正在开会,我把墓碑往门前台阶上一放,哈哈大笑,对众人说,看,这不是晁天王?我没记错,是你们记错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宋大哥黑脸立马拉得老长,跟驴似的,不过转眼就换了一副面孔,一拍脑袋,“哎呀”一声说,对啊,该为晁天王报仇了。

他拿出天书一看,又说欲要报仇,需请河北玉麒麟上山。吴用忙说,他下山去走一遭。

宋大哥有三卷天书,从还道村带回来的,据他自己说是玄女娘娘送的。当初送了六卷,不小心给弄丢三卷。每当说到这茬,他总是摆出一副苦瓜脸,痛心疾首地拍大腿,兄弟们也都跟着叹息。

我都忍不住好笑,当时他嚷嚷着要回家,结果前脚刚走,后脚晁天王又给衙门送了一封公开信,贴在县衙门口,还是那套说辞,说什么我兄弟宋公明近日回家探亲,尔等胆敢抓他,定叫汝等片甲不留……

他刚踏进县界,就掉入天罗地网,脱鞋狂奔三十里,最后无处藏身,只好躲到一个破庙里,白天窝在地窖,晚上溜出去捡两颗青枣吃。我找到他时,他浑身蜘蛛网,饿得头晕眼花。我扶他出来时,他吃枣吃坏了肚子,嚷嚷着上茅房,让我给他找手纸,我顺手从佛龛里拿了本经书给他,这厮用了一半留下一半,不但不谢我,回山后还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说是玄女娘娘送的,还说有青衣小童来请他,腾云驾雾到了天界……我当时插话问是不是大哥您当时饿迷糊了?我咋没看到哪?

这厮当时脸就黑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个凡夫俗子也配见玄女娘娘?

看他铁青的脸,经书的事我就再没敢提……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选跟班也是有讲究的

山寨有令,无故不得下山,私自下山者,轻则打板子,重则掉脑袋。兄弟们平常都窝在山上,无聊得要命,一有下山公干的机会都争得打破头。

吴用下山总喜欢带上我。我有自知之明,论武艺,我比不上武松;论机灵,比不上乐和;论端茶倒水伺候人,也没时迁在行。不知军师看上我哪点。

他们都说是因为我蠢。我深以为然,因为除了这点,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特长了。

在梁山,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天资差也无所谓,别人装正经时,你可以假装不正经,别人都在装聪明时,你可以装糊涂,那会让你捡很多大便宜。

吴用下山时,总爱半夜偷偷出去闲逛,五更时再悄悄回来,我总是装作不知道。

宋大哥以前下山喜欢带着武松,后来喜欢带杨雄,最近喜欢带顾大嫂。他喜欢捞点浮名,做点好事,顺路帮寡妇挑个水,碰到大姑娘免费帮人摸个骨,遇到孤寡老人送点银两,带着武松忒不方便。

有次在济州府,碰到个大姑娘,虽没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但也有十分的姿色,宋大哥主动上前攀谈,认了老乡,后又忽悠着给人摸骨,刚摸到肩膀,正要朝下摸,武松上去一刀砍了,把宋大哥气得鼻子都歪了,到现在提起来还牙痒痒。

杨雄万事皆好,武艺好,见事快,但就是口风太严,宋大哥在路上干点啥好事,杨雄回山后一点都不说,宋大哥急得要命,总不好意思自己吹自己,心里一个劲儿地骂他缺心眼。

后来带顾大嫂,宋大哥用得是得心应手,凡事只要叮嘱两句,这事咱俩知道行啦,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出两天,别说是人,就是后山的老黄都知道了。当然,不光好事,还有他逛妓院的事!

第九章 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没特长 吴用祭祖

山上传统,有人下山,兄弟们要给饯行,一连喝了三顿,我和吴用都醉得七荤八素。

勉强出了金沙滩,我们先找家客栈睡了三天三夜,本来还想多睡一天,结果第四天碰到下山买菜的张青,这厮一脸惊讶地问,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和军师一脸尴尬,红着脸说喝多了,睡了三天,还没出发,说完就赶紧溜了……

我啥也不操心,闷头背行李,吴用说东我就往东,说西我就往西,反正遇到危险我撒丫子跑就是。这厮慢慢悠悠,一路上,逢庙烧香,遇店打尖,东逛三天,西逛三天,遇到耍猴的,都能蹲地上乐呵呵地看半天。

逛来逛去,逛到他老家,这厮本来想衣锦还乡,风光一番,后来一琢磨,风险太大,搞不好得折进去,只好忍痛放弃了。

当强盗就这么一个不好,你就是赚个金山银山,永远也只能偷着乐,拿不到台面上,除非哪天你打下了江山。

这厮动了凡心,要去祭祖,白天肯定不行,他是有名的通缉犯,得晚上去。但他离家十几年,祖宗埋哪都忘了,他给了我张纸条,上书“先祖吴太公之墓”,让我去打前站。

这不是为难我吗?七个字我一个不认识,况且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

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又不能不去,一面问候他八辈祖宗,一面摸黑去了坟茔,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坟头都是一个样,我觉得后背发凉,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趴到坟前,挨个墓碑摸,运气不错,第一个墓碑。第一个字,一样,第二个字,也一样,心中大喜,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夜猫子叫,我吓得汗毛直竖,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摸最后两个字,也一样,太好了!

忙在他祖宗头上插了一把小红旗,一溜烟跑回来。

三更时分,我和他一起回到墓地,找到小红旗,这厮“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墓碑开始哭,边哭边号:祖宗啊,儿孙不孝,屡试不中,不能光宗耀祖,现在又不小心当了强盗,玷污了祖宗清誉啊……

我把坟头纸拿出来,想给压上,一不小心,没拿稳,“嗖”地脱手飞了,我在上风,纸不偏不倚,恰好糊在吴用脸上,吴用正哭得带劲,冷不丁地吓一跳,“啊”的一声尖叫,一蹦三尺高,直接跳到他祖宗头上。

我本来没咋地,被他给吓了一跳,也跳起来,等看清楚,两人长吁一口气,擦擦冷汗,重新跪下……

我把香火点上,猪头供上,吴用号累了,两人啃着猪头靠在墓碑旁喝酒,吴用一脸伤感地问:铁牛,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混了大半辈子连回来给祖宗磕个头都偷偷摸摸的……

我天生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由得这厮自怨自艾。天色见亮,正准备拍拍屁股走人,这吴用突然盯着墓碑死死地看。我心下纳闷,也瞪大眼睛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墓碑上的字跟我的纸条上不大一样……

吴用气得七窍生烟,跳脚大骂,错了,不是这个,哭错了……

吴用涨红着脸吼道,给老子砸了它。我抄起板斧,上前就把墓碑砸了个稀巴烂,又把坟头翻了个底朝天。

吴用回到客栈蒙头就睡,我万事赔着小心,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触了霉头被骂。

一日无话,这厮水也不喝,饭也不吃,躺床上一个劲儿地叹气,哀叹自己无能,哭个祖宗都给哭错了。

傍晚时分,外面吵吵嚷嚷,出去一问,原来是王家和李家打起来了,据说是因为王家祖坟昨晚被人刨了,怀疑是李家干的,李家说王家故意找茬,闹将起来了,大刀片子都用上了,好像出了人命,连知府都惊动了。

我和吴用目瞪口呆,赶紧溜之大吉。

第十章 有些人成功,并不是靠自己努力 卢俊义上山

卢俊义上山了,吴用骗来的,他说那是赚,不是骗,但我实在看不出有啥区别。

宋大哥照例纳头便拜,让他坐头把交椅,卢俊义推辞,两人推来推去。唉!每次有人上山他总来这一招,我早就摸透了,他说这是兵法的最高境界,叫什么以退为进。其实我觉得没啥高深的,就是唱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红脸当然他唱,黑脸自然我来。

为此我得罪了不少兄弟,在山上人缘极差。其实我也不想干这活,毕竟都在强盗圈里混,低头不见抬头见,伤了面皮不好,好几次想撂挑子不干。吴用安慰我说什么当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时也就谁都不得罪了。敢情得罪人的不是你,装什么大馅包子!

唉!不干也不成,当所有人都认为你该唱而你没唱时,也是要得罪人的!

其实这事很简单,就是演戏,宋大哥让个三五次,顺便夸你两句,你再夸宋大哥两句,推个三五次,宋大哥落个好名声,你也好在山寨立足,皆大欢喜。但也有不看眉眼高低的。杨志上山时,仗着有祖宗撑腰,不看眉眼高低,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宋大哥一让,他就大喇喇地往头把交椅上坐,气得宋大哥在后面一抽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还有一次,秦明上山那次,唱戏的没糊涂,把看戏的弄糊涂了。宋大哥再三推让,秦明心里敞亮,坚辞不受。时迁不知道脑袋被门板挤了,还是被驴踢了,以为宋大哥真心推让,想趁秦明上台前拍个马前屁,帮腔说秦大哥你就坐吧!结果这一巴掌没拍到秦明屁股上直接拍宋大哥脸上了,宋大哥当时脸就绿了!

卢俊义也挺倒霉,本来在东京家大业大,日子过得好好的,让吴用三言两语忽悠了,说什么梁山泊主晁盖归天,群龙无首,希望卢俊义去坐头把交椅,带领兄弟们招安。卢俊义一听大喜过望,他家世居北京,五代财主,就没出过当官的,他想若能做成这事,怎么着也得封个镇守使。跑祖坟上放了两串鞭炮,屁颠屁颠跑来了。结果一来就落入天罗地网,被捉上梁山。

第十章 有些人成功,并不是靠自己努力 捡着个大便宜

宋大哥和卢俊义让来让去,一让就是大半天,每当卢俊义想坐时,我就举着大板斧乍呼。双方相持不下,最后吴用提议,先打曾头市,待捉住史文恭后再行定夺。宋大哥估计也累了,借坡下驴,答应了。

兄弟们商量好了,把史文恭打个半死,然后让宋大哥捉了,名正言顺地当寨主。

吴用调拨兵马,山上兄弟都打了招呼,自然省事,就怕卢俊义不会做人情,把他直接调到三十里开外的野猪林喝西北风去了。

双方对阵,林冲率先出马,林家枪端的厉害,神出鬼没,史文恭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战到深处,林冲大喝一声,一枪把史文恭撂下马来。

史文恭转身欲逃,说时迟那时快,花荣拈弓搭箭,觑到深处,一箭将他大腿射了个透明窟窿。

秦明舞着狼牙棒,照屁股来了一棒,史文恭足足飞出十几丈。王矮虎上去又来了通虎鹤双形,打得他鼻青脸肿。时迁还不放心,又狠狠踹了他几脚。史文恭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众兄弟看差不多了,都围成一圈,远远地看着。宋大哥大喜,跳下战马,抄起朴刀,平地里一声大喝:贼人,拿命来!恶狠狠杀将过去,没想到赶得太急,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绊石头上,一个踉跄,摔了个嘴啃泥,门牙都磕掉一颗,额头也蹭破了。宋大哥也顾不得,一骨碌爬起来冲过去,一脚踏住史文恭,扬扬得意地说:你小子不是很厉害吗,今天竟然被我宋江捉住了!

宋大哥嫌不过瘾,还整了句文明词:你服也不服?

不知史文恭是回光返照还是被宋大哥恶心得还了魂,怒号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变起仓促,众兄弟都在远处,救应不得,宋大哥惊得后退三步,那态度立马就像面条掉在开水里,举刀颤声说道:壮士息怒,小可宋江久闻大名……

史文恭不听他啰唆,一拳把他打成熊猫眼,转身就逃。众人忙赶过去扶宋大哥上马,在后面追,林冲顺手把枪借给宋大哥。

史文恭步行慢,再加上受了重伤,很快就被追上。宋大哥一则有众兄弟护卫,二则有长枪在手,又壮起胆来,跟在史文恭屁股后面,不停埋汰他,时不时地捅他一枪,间歇里还不忘扭头和众人说笑。

史文恭脚步踉跄,眼看就支撑不住,掉头往野猪林里跑去,宋大哥胸有成竹,只道煮熟的鸭子,那是手到擒来,也就不以为意,想慢慢折腾他,传出去也好威风。

卢俊义在树林里喝了半天西北风,实在无聊,正在烤野兔吃,看到宋大哥领着众兄弟们在赶一个人,心想不打个招呼也不好,就拎着野兔迎上去。史文恭跑到卢俊义面前时再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卢俊义顺手也提起来,迎上宋大哥。

宋大哥目瞪口呆,众兄弟也目瞪口呆。

卢俊义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一手拎着野兔,一手提着史文恭,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转着大脑袋,一会看看宋大哥,一会看看史文恭……

第十章 有些人成功,并不是靠自己努力 先破城者坐头把交椅

这下糟了,晁天王临终前遗言:捉住史文恭者,无论何人,为山寨之主。众兄弟本想让宋大哥活捉,名正言顺当寨主。可惜他托大,被卢俊义捡了个大便宜。

前任领导的话,可以当放屁,何况是已经过世的,屁都算不上,但传出去总不太好听,有损梁山替天行道的声誉。

宋大哥黑着脸,牙齿咬得咯咯响,既然你不让我好活,那我就不让你好死,下令将史文恭千刀万剐,直剐了三千刀才气绝,太惨了!

宋大哥推让卢俊义坐寨主,众兄弟都闹腾起来,武松、花荣还有我闹得最凶。这也难怪,宋大哥前两天刚许诺要给我们几个升一级,你拍拍屁股不坐寨主了,那也无所谓,但我们升官的事不就黄啦?

王矮虎、时迁等人也不停嚷嚷,宋大哥当初曾许诺要给他们涨工钱,你不当寨主了,那我们还涨不涨工钱啦?

曹正也在聚义厅外面闹腾,他刚给宋大哥送了重礼,要调出屠宰场,宋大哥都答应了,你要不当寨主了,那我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了?

鲁智深看大家闹腾,也跟着起哄,把宋大哥都搞糊涂了,心里一个劲地琢磨:我一没许诺他升官,二没许诺他涨工钱,他怎么也闹得这么欢,莫非我答应了他啥事却给忘了?

吴用最后使出老办法,看天意。以前宋大哥和晁天王争执时,一让他表态,他就推给老天爷,抓阄看天意。

梁山泊北,一百五十里,有两座州府,一个东平府,一个东昌府,两人抓阄,抓到哪个打哪个,先破城者坐头把交椅。

宋大哥抓到东平府,卢员外抓到东昌府,吴用调拨兵马完毕,两人各自引兵攻打。其实大家心里敞亮得很,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寨主早晚是宋大哥的。

分到宋大哥队伍的兄弟还好说,正好有表现机会,尽力攻城就是。分到卢俊义队伍的就比较难受,你太卖力吧,回头宋大哥知道了估计会有想法,你不卖力吧,人卢俊义怎么着也会坐第二把交椅,到时候也不好交代。我恰好分到卢俊义队伍里。

第十章 有些人成功,并不是靠自己努力 天意难违

东昌府有几员守将,平日里抓赌扫黄,个个如狼似虎,一动真刀真枪,立马就怂了。这不一听梁山泊名头,二话没说,脱了战袍,翻墙逃了。

东昌府只剩一员偏将,叫张清,刚从京师下放的,属于挂职锻炼,准备混两年基层工作经验,回头提拔重用。昨晚喝了两坛酒睡懒觉起晚了,想跑时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出战。

张清武艺一般,也没有打仗经验,装了两口袋小石头,准备当暗器发射,然后趁乱溜走。

两军对垒,张清打马出阵,这边却无人应战,一时有些冷场,卢俊义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是主帅,不好自己出战,拿眼瞟众人。众兄弟被看得心虚,心中一寻思,得,出不出场是态度问题,打得赢打不赢那就是能力问题了。

张顺杀出阵去,大喝一声,认识你狗脸张爹爹不?这是他口头禅,每次临阵总来这么一句,当年在江州跟我厮打时亦是如此。我总是故意气他,说不认识。其实我总觉得这话别扭,不过他骂着挺顺口,一直也没改。

张顺还未抢到张清马前,张清冷不丁一石子,张顺“哎哟”一声,撇了朴刀,捂着额头翻倒在地。纳闷的是,打中的明明是脚面,他却捂着额头滚。

张清自己也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刚刚他正准备虚晃一下,拔马就溜,没想到漫不经心一石子竟然有如此威力,张清信心大增。

呼延灼扬起双鞭冲出战阵,尚未交锋,张清又是一石子,呼延灼抬手一挡,正中左腕,呼延灼撇了双鞭,拔马就往回走。其实,我觉得,他要不抬手,那石子压根碰不到他一根寒毛。

大刀关胜倒提青龙刀,打马冲到阵前,大骂道,贼人休逞强,你石子打得我不?张清扬手一石子,关胜一提青龙刀,正中刀背,锃然作响,关胜趁机伏马回阵。

秦明舞着狼牙棒前去应战,一石子打在肩窝,翻身落马,结果装得太像,落地时不小心脸先着地。他本来就长得就砢碜,这下更破了相,简直惨不忍睹。

时迁也冲出去应战。张清口袋里已没了石子,心下发虚,拿手虚指一下,拔回马就逃,没想到背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看,时迁捂着脑袋倒撞下马去。张清目瞪口呆。

张清自己也糊涂了,难不成自己不知不觉中练成了失传已久的武林绝技一阳指?当下也不逃了,拿手虚指,结果应战者无不应声落马。

张清日不移影,连打我梁山数十将。

东平府那边,宋大哥降服敌将董平,诈开城门,一通王八拳,把官军打得稀里哗啦。

董平这厮,把太守一家老少全砍了,强娶了太守千金,真不是个东西。太守千金也不是好东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竟然嫁给了仇人。

宋大哥带领众兄弟前来助阵,听闻有如此人物,大惊失色。再次对阵,武松一声不吭,当先出马,他专打强人,见到个牛人比苍蝇见了血都兴奋!

张清不慌不忙,拿手一指,武松疑有暗器,猛地一闪,却躲了个空。张清见不灵,有些慌乱,抬手又一指,武松又闪,又躲了个空。张清大急,急忙伸手去拿石子,武松平常最恨别人忽悠他,尤其是当众忽悠他,当下大怒,不等张清反应,舞起摈花雪月刀,一刀砍断马腿,顺手把他揪下马背,一通暴揍,打得张清连连求饶。

有些人的经历,是不可复制的;有些人的传奇,是难以被超越的;有些人的成功,并不是靠他自己努力的。

这下好了,宋大哥首先攻破东平府,天意难违,坐了头把交椅,卢俊义坐了第二把交椅,吴用坐了第三把。

第十一章 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人多带来的尴尬

宋大哥当寨主后,山寨日益兴旺,梁山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方圆上百里,只要是强盗圈里有头有脸的,都前来投奔入伙,算上刚刚入伙的卢俊义,大小兄弟得有一百零八人了。

梁山大摆筵席,要普天同庆。因为兄弟众多,平常各忙各的,难得凑一起,很多人只是面熟,知道山寨有这号人,但压根对不上号,当面叫不出名字,闹了不少笑话。

有一次喝酒,林冲喝醉了,索超也喝醉了,两人抱头痛哭,手拉着手痛说革命家史,眼泪流得哗哗的,跟黄河决堤似的,那感情要多真挚有多真挚。旁人打眼一看,绝对的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杠杠的!

众人都很感慨,以为两人在东京时是故交,看这样子至少得几十年的交情了。两人越说越投缘,当场义结金兰,刚结拜完,林冲冷不丁来了一句:兄台贵姓?

还有一次,时迁喝多了,顾大嫂也喝多了,两人凑一起唠叨个没完没了。其实两人不怎么熟,时迁平日里待在三关,半年都难得下山一次,顾大嫂平日里守在金沙滩外,也极少上山,压根没见过几次面。但两人似乎特投缘,从闲常琐事扯到梁山大业,从柴米油盐扯到家长里短,唾沫横飞,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那场面,太暧昧了,那表情,太亲热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夫妻。

时迁刚和顾大嫂唠叨完,转身跑到我们这一桌,一坐下就嚷嚷道,刚才那骚娘们长得可真丑,真不知道谁祖上缺了大德才娶了她。孙新正坐在旁边,脸上有些挂不住,青一块紫一块的,又不好发作,举碗说道,兄台,咱俩干一碗吧!

时迁连忙举起碗,谦虚道,兄台面善,小子愚钝,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孙新沉声说道,我就是祖上缺了大德的那位!

第十一章 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宋大哥的记性

宋大哥也闹了好几次笑话。他当了寨主后,满面春风,见谁都自来熟,搂人肩膀套近乎,要命的是,偏偏记性又不好,好几次都搞错了。

有一次,他拉着呼延灼的手说,兄弟啊,乃祖为神,你可要好好表现啊,千万别给祖宗丢脸!呼延灼红着脸说,宋大哥,我是呼延灼,你说的那是关二爷,是关胜祖宗!

宋大哥反应奇快,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打个哈哈说,我记起来了,你祖父当年在嘉峪关以一敌百,大战辽军,力战不降,最后死节!说到动情处,宋大哥拍着大腿直感叹:你是忠臣之后啊!

呼延灼哼哧半天,小心翼翼地说,宋大哥,那是杨志祖父,我祖父还活着呐!

“……”

有一次,宋大哥碰到张顺,打老远就嚷嚷开了:刚刚在半山腰看到你爹了,唠了好一会儿,老爷子身体挺硬朗!

张顺吓得汗都流出来了,他爹都死好几年了,宋大哥一走,忙跑半山腰一看,才明白宋大哥认错人了,把他当成阮小二了。

还有一次,郁保四和时迁下山巡逻,两人闲得无聊,比赛骑马。郁保四身高一丈,膀大腰圆,马有些吃力,跑不快,时迁五短身材,瘦小干巴,占了大便宜,很快就占了上风。

郁保四怕比输了,在后面偷偷作弊,他腿长,坐马背上脚都耷拉到地,平日里骑马都蜷着腿,当下直起腰发足狂奔,六条腿跑,终于赶上了。时迁扭头盯着他胯下发愣,半天合不拢嘴,他也觉得别扭,低头一看,马没了……

唉!听说过骑马把人骑丢了的,骑马把马给骑丢了还真头一遭见!

两人一口气跑出上百里,回山时只好同乘一匹,时迁坐在前面,郁保四坐在后面,上山时正好碰到宋大哥,待走到近前,两人忙下马打招呼。宋大哥认识郁保四,但不怎么认识时迁,他眼神又不太好,也没细看,当下摸着时迁的头对郁保四说,你不是刚成亲吗,转眼孩子就这么大啦?

“……”

第十一章 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酒后串场

吴用心思缜密,怕宴会上再闹出什么笑话,想出个绝妙主意,特地吩咐曹正做了小竖牌,人手一个,上面写着每人名字,让大家挂在胸前,以免宋大哥再喊错了名字尴尬。

宴会气氛很热烈,宋大哥先领了三杯酒。第一杯祝当今天子洪福齐天;第二杯祝梁山事业发扬光大;第三杯祝兄弟们步步高升。领导领酒,必须得干了。

吴用又领三杯酒。第一杯缅怀了他跟随宋大哥上梁山火并王伦的光辉事迹;第二杯感谢宋大哥带领大家步入强盗这个前途无量的行业;第三杯酒号召大家团结在宋大哥周围继续打家劫舍,努力杀人放火,将替天行道的伟业发扬光大。也干了!

我记得火并王伦的是晁天王,但我一向脑笨,看别人没说话,也就没敢点破。鲁智深似乎也记得,刚要开口,被武松一巴掌扇回去了。三巡酒过,大家都有醉意,开始串场。

宋大哥当了寨主,为表示自己平易近人,端着酒杯挨桌敬酒,很多兄弟他都不认识,有的压根没见过。但领导就是领导,他反应奇快,不管见了谁,先偷偷瞅一眼牌子,立马就嚷嚷开了:王家兄弟,咱哥俩喝一杯……李家兄弟,老爷子身体可好……然后拍人肩膀说两句,好好干,有前途……

有的兄弟成年难得见宋大哥一面,没想到宋大哥竟然能一口喊出自己名字,都感动得一塌糊涂,有的都流下了热泪。

这不,宋大哥刚刚碰一兄弟,高颧骨,三角眼,一脸络腮胡子。我认识他,是刚上山的兽医,医马很有一套,尤其是寒暑杂症,手到病除。

宋大哥打眼一瞅,一脸热情地迎上去,老远就嚷嚷开了:白王甫端兄弟,最近可好?你的名字好些怪啊,我猜肯定你爹姓白,你妈姓王对不对?宋大哥还嫌不够亲热,拍着他肩膀故意开玩笑说:你说我以后是叫你白家兄弟好?还是王家兄弟好哪?

兽医哼哧哼哧半天,小声说,宋大哥,你还是叫我皇甫兄弟吧,我姓皇甫,叫端。

“……”宋大哥脸一红,忙喝酒了事。

唉!这小子估计没多大前途,当场让宋大哥下不来台。兄弟们要是懂事的,如时迁,会哈哈一笑,将就过去;要是会来事的,如朱武,会故作惊讶状,夸两句宋大哥真英明;要是会办事的,如吴用,回头就让他父母改姓。

看来皇甫端这辈子也就只能跟牲口打交道了,忒实在,不懂变通!

酒过中场,宋大哥喝多了,要去上茅房。到了门口,看到站岗的小兵,宋大哥为了表示自己随和,没有架子,又上前攀谈。

小兵胸前也有木牌,宋大哥这次聪明了,瞅了两眼,确定是“仉巴”,宋大哥拍着小兵的肩膀说,“几巴”兄弟啊,你的名字可真有趣……

小兵嗫嚅了半天,没敢说话,宋大哥看出来了,故作大度道,“几”家兄弟,有话尽管说,今日兄弟们开怀畅饮呢,言者无罪!

小兵小声说道:大哥,俺这个字念“zhǎng”,俺叫“仉(zhǎng)巴”。

“……”

唉!又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这要是换了吴用,肯定会说这是个通假字,宋大哥读得对!然后再骂一通读“zhǎng”的那帮兄弟狗屁不通。

第十一章 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酒量有限,人情无限

酒桌上是拉近关系的大好时机。领导平日那么忙,不是去小相国寺剪彩,就是去翠红楼指导工作,日理万机,难得见一面,喝酒时你抓住机会上去敬两杯酒,拉拉感情,表表忠心,当然别忘了自我介绍,领导记住你了,日后才好提拔重用。

焦挺这小子,每次都瞎喝,敬完这个敬那个,连倒茶的小兵他都拉着人家干一杯,喝得昏天暗地,吐得一塌糊涂,每次都被人抬出去。结果人宋大哥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场合,喝酒也有讲究,不能来者不拒,不然大罗神仙也受不了。毕竟酒量是有限的,人情是无限的,在酒场上要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跟上级喝,自然没二话,一口干了,你要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凭什么提拔你?跟平级喝,随意即可。跟下级喝,酒沾唇意思一下就成了。

我本想敬宋大哥,看到大家都在排队,也只好候着,毕竟敬酒也得按级别来。等了半天,宋大哥已经醉了,唾沫星子满天飞,顾大嫂上前敬酒,脸色绯红,领口半开。宋大哥盯着顾大嫂的胸牌看半天,还借口看不清拿手去翻……

我一想,现在敬他也记不住,干脆算了,悄悄地溜出人群。

转了一圈,敬了吴用一碗,一口干了,他现在管兵马调配,下半年我想再招些新兵,到时得请他通融一下;又敬了蒋敬一碗,也一口干了,以后算提成还得他多照应。

敬吴用酒时卢俊义正坐在一旁,人员安排他说了不算,钱粮报销也不归他管,说是二把手,其实徒有虚名,就是庙里的菩萨摆设。我装作没看见转身去敬别人。

一转身正巧秦明端着酒过来,他是花荣大舅子,我以前归花荣管,所以总要跟他干两碗。我现在也是厅级干部了,跟他平级,寻思随意喝两口得了,但磨不过情面,总得找个理由,我一转念,正要说口腔溃疡,他抢先说痔疮犯了,两人随意喝两口了事。

第十一章 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生者才能坐功臣元勋的位子

扈三娘也上前敬宋大哥酒,她一向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敬她酒从来不喝,不是胃疼就是身体不舒服,连正眼也不瞧你,抿一口就算给你天大面子。现在也不装了,酥胸半露,娇声嗲气,赖在宋大哥胳膊上,非得跟宋大哥干了。宋大哥黑脸铮亮,笑得跟招财猫似的。王矮虎在一边前仰后合,头上冒绿光,笑得跟狗尾巴花似的,还一个劲地起哄:喝交杯,喝交杯!

时迁挺得瑟,一晚上拿凉开水敬了好几圈,见谁都说感情深一口闷,把好几人都稀里糊涂地闷倒了。石秀坐他旁边,他酒量一向不咋地,喝一碗就得睡马路,刚喝了没几口,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看时迁喝个酒都出老千,气得牙痒痒,趁他不注意给换成滚烫的开水。吴用正好来敬酒,时迁看表现机会来了,站起来吆喝:来,兄弟们,一起跟军师干了,谁不干谁是王八。率先端起来一仰头,猛地一大口,一声惨叫。军师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时迁强忍疼痛,摸着满嘴的大泡,勉强说道:好酒!

众人都喝多了,林冲在那里哭,鲁智深在那里笑,武松冷着脸不停地喝,杨雄和史进凑在一起说着喋喋不休的醉话……

我喝醉后脑袋总是变得特别聪明,我想起了许多人,也想起了许多事。梁山现在共一百单八将,不论你功劳大小,不论你出力多少,只要在江州劫过法场的,追随宋大哥攻打过祝家庄的,只要没战死,都会有一席之地。当然,名单中没有晁天王,没有刘彦,更没有那些打仗最勇敢而战死的兄弟……

现实永远是血淋淋的,所谓的庆功宴,无非是勇者用生命换来的懦者的狂欢,胜利的光环、功臣元勋的位子,永远留给了生者。那些战死沙场的勇者,往往长埋在忠烈祠中无人问津,最终化为教科书上冷冰的数字。清明时节,生者会来烧点纸钱,流两滴眼泪,号召无知者以死者为榜样,继续忠君爱国,勇猛杀敌。

第十一章 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郁保四这人

大厅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假装清醒,有人假装糊涂。我想抓紧把他们记下来,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

那个坐角落里抱着狗腿猛啃的,叫郁保四。他身长一丈有余,膀大腰圆,往那里一站,威风凛凛,犹如门神。他饭量大得惊人,一顿饭能吃掉两根狗腿,四只猪蹄,八个鸡翅膀,十大碗米饭,号称梁山泊头号饭桶。吃饭时没人愿意跟他坐一桌,往往三巡酒未过,桌上酒肉就让他吃个一干二净。

郁保四很有意思,从小就不得意,经商买卖不会,耕地插秧嫌累。后来埋头苦读,专攻科举。第一年应考,监考老师在他文章上批了四个大字:狗屁不如;他不灰心,三年后再次应考,这次还是批了四个大字:不如狗屁;他不折不挠,头悬梁锥刺股,又过三年,再次赴考,这次文章终于有了质的飞跃,监考老师批了四个大字:真如狗屁!

郁保四转而习武,发誓应武举光宗耀祖。武举要比赛马,他身高体大,别人都是四条腿跑,他六条腿跑,跑到终点一看,马没了,每次都判违例,直接零分。

他家本是当地乡绅,广有良田,颇为殷实,但金山银山也经不住山吃海喝,几年时间就吃了个精光。他老爹气得把他扫地出门。

郁保四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刚住了两天,住持方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郁家兄弟啊,佛祖虽有好生之德,但佛门也得吃饭啊,哪个寺院也经不住你这个吃法啊,你行行好,慈悲为怀,投别处去吧!

郁保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天地虽大,却没有立足之地,本该一头撞死,结果偶然的机会碰到宋大哥,宋大哥慧眼识英才,一眼就相中了他,带挈他上了梁山。兄弟们不以为然,这家伙虽然长得高大,但武艺着实一般,憨头憨脑,除了吃一无所长。

宋大哥却委以重任,让他捧着中军大旗,每次临阵都站在自己前面,打那之后,宋大哥再没中过冷箭。

唉!天生我材必有用!所谓人才,不过是在擅长的领域做了自己擅长的事;而蠢材,不过是没找到合适地方的人才罢了。

第十一章 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铁公鸡周通

那个一瘸一拐的,叫周通,他平日里总拄个铁拐,人送外号铁拐周。他自己也喜欢这外号,而且引以为荣。

周通这厮小气得很,铁公鸡一个,跟他借银子比杀了他都难,而且特爱占小便宜,总蹭吃蹭喝,从来不掏钱,吃完抹嘴就溜,脸皮之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每次吃饭都不请自来,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点最好的菜,你说他他也不恼,总是笑眯眯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兄弟们拿他没辙,但都不待见他。

这厮六亲不认,只认银子,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去年山寨流行给老爹祝寿,我光随份就几百两,我老爹早就化成灰了,寻思认个干爹也好赚回来,找到他婉转把意思一说。这厮把脸一板,斩钉截铁地说:黑厮,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自姓李我自姓周,此事万万不可!我忙说当然不是白认,我自然得表示表示。这厮的冷脸就像冰块掉在火炉里,立马活泛了,说李逵啊,这事不是不可以,就怕兄弟们背后议论啊!我忙把一百两银子往桌上一拍,这厮满脸肥肉堆起来,笑得跟花似的,说兄弟啊,咱爹这事你说咋办咱就咋办!兄弟没二话!

周通以前腿脚完好,喜欢往领导身边凑,凡事紧跟领导,有个什么事他屁颠屁颠准跑前面,就是没有眉眼高低,总热情过头。宋老爹过大寿,他忙着张罗酒席,张罗完酒席非要帮人数彩礼,被宋大哥轰了出去;秦明结婚他跑去帮忙张罗婚礼,婚礼完秦明猴急着要入洞房,茶都看了三遍,他还磨叽不肯走。花二妹都喊了好几遍,秦明怒火中烧,等得不耐烦了,也顾不得轻重,直接问他还有啥事?这厮说我看看还能不能帮上你忙……

第十一章 用有限的酒量,应付无限的人情 不靠谱真要命

要论办事能力,周通、曹正还有郁保四,三人有得一拼,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交给他们的事,没有办不砸的。

上次攻打高唐州,三通鼓罢,十几名战将捉对厮杀,从日初杀到日落,直杀得昏天暗地。斗到深处,梁山军占了上风,眼看就要取胜,高廉祭出妖法,一时间飞沙走石,半空中出现十二个金刚,拿金砖乱砸。众兄弟刚开始大喜,以为捡了大便宜,一拥而上,结果那金砖就跟冰雹似的,众兄弟被砸得哭爹喊娘,纷纷后退。毕竟武功再高,一砖也撂倒了,金砖真能砸死人啊!

溃兵如山倒,众兄弟拔脚就溜,宋大哥约束不住,周通觉得表现机会到了,一溜烟跑宋大哥马前,大喊,大哥莫慌,周通来也!宋大哥很感动,让他随侍左右。

众人还是一窝蜂地往后退,宋大哥气得拔出剑来,往地下猛地一插,大喝,今日胆敢过此剑者,以临阵脱逃论处,杀无赦!

众兄弟看宋大哥急了眼,也害了怕,一股脑往剑前面挤,生怕不小心脑袋搬了家。这时怪事发生了,那剑竟然自动往后退,众人定睛一看,刚刚周通离宋大哥太近,那剑正插在他脚上,正疼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地往后挪……

活该,让你总围宋大哥身边转!

一愣神儿的工夫,高廉军冲过来了,周通踮着脚就逃,众兄弟也四散逃跑,去你妈的军令,留得小命在才好表忠心嘛!

宋大哥头巾也不要了,令箭也扔了,衣服也脱了,拿泥往脸上一抹,混在人群中夺路狂奔。他往东,后边的追兵就往东,他往西,后面的追兵就往西,一口气逃出二十几里地,还没摆脱追兵。

宋大哥万念俱灰,以为今年犯太岁,眼看难逃此劫。转身一看,身边只跟着郁保四,还捧着那杆耸入云霄的中军大旗。

郁保四很激动,这可是个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一边喘粗气一边说道:大哥,别人都逃命去了,就我一直跟着你,你看,大旗我还扛着呐!

宋大哥一蹦三尺高,赶紧滚,朝南边跑!

郁保四不知宋大哥怎么突然火了,只好悻悻地把中军大旗一扔,朝南跑去。

宋大哥在后面跳脚大喊,把中军大旗扛上。

宋大哥又脱鞋朝北狂奔五十里,才勉强摆脱追兵!

第十二章 有一种能力:功归领导,过归自己 急脾气的索超

来说说索超。索超方面大耳,七尺身材,白净面皮,淡须紫髯,貌不惊人,言不压众,扔人堆里就找不到,但功夫着实了得,一把大斧神出鬼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就是脾气太急,干什么事都毛里毛躁。他也是军官出身,最早在大名府梁中书帐前听令。

两军对阵时,往往主帅先出阵,通报一下姓名,顺便把祖宗八代拿出来炫耀一下,再讲一通大道理,为啥打你啊,那套说辞都老掉牙了,在朝廷时就骂对方是反贼,当了强盗就骂朝廷黑暗,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骂完后再厮杀不迟。

他不耐烦,每次上阵未等主帅搭话,他就冲出去厮杀,弄得主帅老大不高兴。有一次梁中书学聪明了,抢先出阵,正要开口,他在后面平地起声惊雷,大喝一声冲出阵去。梁中书有心理准备,但那马着实吓了一跳,长嘶一声,直直朝敌阵冲去。梁中书手忙脚乱,约束不住,被敌将一鞭打下马来,好几个月下不来床,对索超也很有意见。

索超不但上阵如此,平常亦是如此。比如喝酒,大家都是边吹边喝,他不,上来连干十几碗,每次刚开场他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为这急躁毛病,索超吃了不少大亏。前段时间,兄弟们一起上山游玩,他总爱冲在前面,草丛中有一菜花蛇,绿冠花身,很是漂亮。他一时兴起,一把抓起来。人抓蛇要么抓蛇头要么抓蛇尾,他偏偏抓蛇身,结果一不留神被蛇咬了,索超一蹦三尺高,疼得直哼哼。

安道全凑过去,弯腰看了一眼,大惊失色说,哎呀,这是条毒蛇!

索超二话没说,掏出腰刀,一咬牙,把指头剁了。

只听安道全幽幽又一声,咦,好像又不是!

……

安道全又研究了一会儿,惊道,哎呀!这是七步蛇,剧毒,被咬后得把胳膊砍了,不然七步内会气绝身亡!

索超又一咬牙,一刀下去……

又听安道全沉声说道,就算砍掉胳膊也不一定能管用……不过幸好有我,我祖传祛蛇毒秘方!不用动刀,敷在伤口自然无恙!

安道全转身一看,索超早就晕过去了。气的!

第十二章 有一种能力:功归领导,过归自己 公孙胜下山

我喝醉了,想起了公孙胜。

上山的兄弟,只要入了伙,喝了结义酒,再难离开,生是梁山的人,死是梁山的鬼,但公孙胜是例外。

公孙胜是出家人,道号一清,曾师从罗真人学习法术。传闻他能呼风唤雨,飞崖遁壁,但从来没人见过,他也不轻易示人。有一次喝醉了,他经不起兄弟们撺掇,卷起袖子要表演隔空穿墙,退后十几步,助跑,起跳,只听“砰”的一声,头上撞了好大个包,躺了好几天才下床,说什么酒后法术不灵。

在冀州时,他号称半仙,白天卜卦算命糊弄人,晚上捉鬼拿妖糊弄鬼,勉强混口饭吃。后来罗真人不断扩招,道士越来越多,竞争也日益激烈,糊口都成问题。他也就自甘堕落,找了份兼职,当起了强盗,混得也是风生水起,在梁山直坐到第四把交椅,是部级干部。

公孙胜处事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讨众人欢心。晁天王还在世时,山上兄弟日子不好过,你要跟晁天王走得近了,宋大哥不待见你,瞅准机会给你穿小鞋;你要跟宋大哥走得近了,晁天王不待见你,变着花样整治你;你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把两人都伺候好了,发现吴军师在一边不声不响恨上你了,他也不能得罪,背后下黑手没有比他更狠的。

山上能得到三人同时称赞的,唯有公孙胜一人,谁都把他当自己人,晁天王把他当心腹,宋大哥把他当兄弟,吴军师把他当知己。

公孙胜平日里闷头干活,任劳任怨,从不与人争长短,也不出风头,功归领导,过归自己,从不乱搞小动作。三人很放心,都觉得他忠诚可靠,足以托付大事。

有一天,三人在聚义厅闲聊,为公孙胜对谁最忠诚争起来了。我正好站在一边,晁天王让我评理。我哪敢胡乱开口啊,三尊大神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开罪不起。我说人心隔肚皮,这个说不好。

吴用想出个绝妙主意,三人装病,看公孙胜来了先救谁。晁天王和宋大哥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三人都躺地上,我去通知公孙胜。

公孙胜一溜烟跑来,鞋子都跑丢一只,先去看晁天王,晁天王心里盘算着,自己装得重一点,肯定先救自己,于是屏住呼吸,装作晕过去了。公孙胜试了试鼻息,发现没气了,再没看第二眼,撇下他径直朝宋大哥走去。

宋大哥演技没得说,气若游丝,瞪着白眼珠,口吐白沫,眼看着就不行了,公孙胜看了看,摇了摇头,说声没救了,不再管他。

吴用心思缜密,想得比较远,装得最轻,捂着胸口,嘴里直嘟囔,好兄弟,我还有救,快来救我……

公孙胜看他这副模样,拔腿就往外跑,估计是去喊安道全了,吴用朝我使了个眼色,嘴角浮起得意的笑,看来他稳操胜券。

不一会儿工夫,公孙胜回来了,手里拎着块砖头,吴用还没反应过来,公孙胜照头就是一砖,一下把他拍晕了。

我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公孙胜往头把交椅上大喇喇一坐,阴阳怪气地对我说,铁牛啊,你看现在三人都死翘翘了,这头把交椅肯定是我的了,你可要识相啊!

我半天才缓过神来,指指他身后,公孙胜扭头一看,晁天王和宋大哥黑着脸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公孙胜当即从椅子上蹦起来,手足无措,一句话没说,回头收拾东西就下山了。

第十二章 有一种能力:功归领导,过归自己 鲁智深的硬伤

鲁智深也喝多了,流着哈喇子,双眼无神,趴那里发呆。这是他习惯,喝醉就如此。据他自己说出家人这不叫发愣叫入定,得道高僧都如此,还说他师傅智清大师一入定就一天,还说只有大慧根的人才能达到他这一边发愣一边流哈喇子的境界。如此说来,前街的王疯子天天如此,应是万中无一的佛界奇才。

他最近挺郁闷,因为口无遮拦,得罪了好多人。朱武说他是属驴的,全坏在一张嘴上。他平常也不在乎,爱咋地咋地。不过最近是关键时刻,公孙胜下山去了,部级干部空出一个名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知道部级干部的位子可遇而不可求,只要坐上那个位子,那就等于鲤鱼跳过龙门,修成了正果,哪怕你捅破天,也绝不可能再被撸下来。除非哪天突然死了,否则下面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

鲁智深原是厅级,离部级一步之遥,别看这一小步,却比登天还难。宋大哥几人身体一向挺好,吴军师虽然经常去看郎中,但那都是下三路的病,要不了人命。

鲁智深也明白,他表现再好也只能原地踏步,也就死了那份心,破罐破摔,得过且过。现在不一样了,有机会登上仙界,位列仙班,他也就积极起来。

不过再积极,智商却是硬伤,一时半会儿不好弥补。宋大哥当上寨主后,一通王八拳,把山寨弄得鸡飞狗跳,又是让位子,又是涨工资,把兄弟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他甚是满意,得意洋洋地问众人,我比尧舜禹如何?

这样的场合,鲁智深一向不作声,但当时他急于表现,一反常态,第一个跳出来,嚷嚷说姓尧的算老几,听名字就不咋地,哪里及得上宋大哥万一。

这一巴掌又稳又狠,直接把马粪都拍出来了,后面的兄弟想笑又不敢笑,想拍又无处下手,只能干瞪眼!

晚宴喝酒时,宋大哥敬到顾大嫂那一桌,不小心喊错了。顾大嫂上山不久,他不太熟悉,一看那么丑,连胸牌都没看,想当然以为是孙二娘。待他醒悟后忙自己圆话说,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漂亮,我都记混了!

顾大嫂虽然长得不咋地,但特喜欢别人夸她漂亮,当下笑得浑身肥肉乱颤,脸也涨得通红,跟猴屁股似的。众人也忙呵呵笑两声,准备圆个场。眼看功德圆满,这厮在旁边冷不丁来一句,说两人其实很好认,脸长得像驴的是顾大嫂,像猴子的是孙二娘……

一句话把一群人全给雷住了,众人均端着酒喝,看不清啥表情……

见过实在的,没见过这么实在的!宋大哥见惯风浪,早就修炼得炉火纯青,当下被这神来之语雷得外焦里嫩,也不淡定了,喝完酒后想赶紧溜,但又觉得太突兀,就想临走前安慰顾大嫂两句,出口就说,那个驴啊。一想不对,赶紧改口说,那个顾大嫂啊,你别往心里去,你长得比驴漂亮多了……

宋大哥一想这话也不对,算了,赶紧溜吧!

鲁智深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平常不在乎,现在不同,孙新是宋大哥的红人,要是关键时刻背后踹他一脚,那就大大不妙了。

鲁智深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凑在顾大嫂身边不停道歉,说他是开玩笑的,就是捧个场,逗个笑,其实你长得挺漂亮。众人也帮着说话,顾大嫂铁青的脸也缓和下来,说算了算了,都是开玩笑嘛!

鲁智深看差不多了,准备起身去别桌。这时时迁逗他,说大师啊,以后你可千万别拿我开这种玩笑啊!

鲁智深开口就说,绝对不会,你长得也不像啊……

说完感觉不对,唉,啥也不说了,赶紧溜吧!

第十三章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他成功了 文化人吴用

山上兄弟大都是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会写自己名字的都不多,会念三字经的就算是文化人,应过科举的更是寥寥无几,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吴用就是其一。

吴用虽然醉心功名,埋头苦读十八载,却连个秀才都没中,据他说不是他水平不行,是考官看走了狗眼,看不懂他的旷古奇文。

他的赶考经历就是一部传奇。少年时,应解试,跟他同考场的是一群少年;青年时,他还在应解试,跟他同场的也是一群少年;他中年时,仍应解试,跟他同考场的还是一群少年。当年跟他一起赴考的同伴都过了解试、省试、殿试后官拜三品成了监考大人,一进考场看到他就有些发蒙,愣了半晌嗫嚅道,吴兄是来监考?吴用羞得满面通红,指指旁边一少年说,我是来送孩子赴考的,说罢转身溜了。从那以后他绝了念想,再不赴考,丢不起那人啊!

他虽然连秀才都不是,却自视甚高,平日里以文人自居,吟诗作赋,四处卖弄风骚。而且他口出狂言,说李白算老几,给他提鞋都不配,还自称诗圣,全不把杜甫放在眼里。他时常东家写个喜联,西家写个挽联,很是得瑟,山上山下到处是他的大名。

有一次下山,遇到大雨,他去翠红楼里躲了一晚,飘飘欲仙之际,文思如尿崩,一发不可收拾。他腾出手来在墙壁上泼墨挥毫,留一首四言绝句“秋雨一来天气凉,天气凉来加衣裳,衣裳湿了浑不怕,翠红楼里晾一晾”。落款,吴用。

一天乐和来,云雨完毕,翻身之际,猛然发现此诗,大骂狗屁不通,待看到落款,又如获至宝,抄录下来,归入《唐诗三百首》,发到每个私塾,要求学生必须背诵,而且这首诗也成了梁山科考的必考题。据说这首诗行文落拓不羁,内容寓意深远,语意苍凉浑厚,体现了一个满怀壮志的书生报国无门的失落感。

我就是一粗人,小时候读过两天私塾,但榆木脑袋总不开窍,三字经至今只会问候人老母,更别提吟诗作对,所以对文人很是敬仰,以为他们有文化,有骨气,是社稷之重臣、朝廷之希望。后来才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

第十三章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他成功了 诗宴(上)

前两天我陪吴用参加了一个文人诗宴,这样的宴会每年都会搞几次,毕竟每个圈子都有特定的习惯,比如当官的都有收银子的习惯,文人都喜欢吹牛,尤其是吴用这样的成名大文人,一天不吹坐卧不宁,两天不吹茶饭不思,三天不吹就浑身难受,还莫名其妙地发烧咳嗽,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吹立马就好了,比吃药还管用。

参宴的都是大宋朝有名的才子,除了他这个“诗圣”,还有自称“诗神”的顾三叔、“诗仙”祝秀才、“诗鬼”赵员外……以前还有个“诗魔”和“诗癫”。“诗魔”前段时间吃饭不给钱被打断了腿,这次来不了。“诗癫”去年中了举人,当了朝廷命官,也就得了间歇性健忘症,见面头都懒得抬一下,喊他也不应,自然不再参加。

“诗神”顾三叔,四十来岁,文采跟吴用有得一拼,连考二十年,也连个秀才都没中。他脑瓜子转得快,后来听闻朝廷求贤若渴,四处寻访高人,他的朋友龙虎山的张真人就应诏入京,皇帝亲自接见,还封了官。他也就起了心思,披发入山,扮起了高人。县令听闻其事,慕名前去拜访。可惜山太大,县令在山里转悠了十几圈都没找到,只好放弃。

顾三叔还是没经验啊,人张真人在山顶建了个亭子,大老远都能看得到,而且下了大本钱,修了盘山路,还设有路标,瞎子都能找得到。他倒好,在深山老林里搭个茅草屋,找得到才怪!后来他不顾高人身份,亲自找上县衙,门都没进去,就被衙役乱棍打出,也就自怨自艾,断了念想。

“诗仙”祝秀才,是众人中唯一的秀才,这也是他资本,每次喝酒都坐主位,吹牛吹得山响。可惜他却再不能进一步,大宋朝规定只有举人才能做官,他成了半吊子,上不能中举人登堂入室,下不愿放下身份耕地干活,抱着秀才的虚名坐吃山空,最后无以为继,毕竟牛吹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啊!最后走投无路,他只好办个私塾,收几个学生,靠教书糊口饭吃,常年一袭秀才袍,四季都不换,都出馊味了,逆风三里地都能熏倒人。

“诗鬼”赵员外,也曾致力科举,也是屡试不中,后来心灰意冷,改行杀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日子过得还不错,至少衣食无忧。但他闲暇时总以文人自居,时不时吟风弄月,哀叹世道多艰,伯乐难寻,空有一身才华,可惜无人欣赏,只能埋没在畜生界。

第十三章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他成功了 诗宴(下)

几人在翠红楼订了雅间,举杯痛饮,把酒言欢,痛说朝廷黑暗,黎民疾苦,大骂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宇之间豺狼当道,可怜天下苍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说到深处,无不慷慨激昂,涕泗交流……

几人自诩出淤泥而不染,发誓绝不为五斗米折腰。正吹得热火朝天,店小二上来,说知县相公衙内今天过生日,想请“诗魔”前去帮忙誊写。“诗魔”二话不说,把筷子一撂,来不及告别,拔脚就跑,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时太急,一个没踩稳,跌了一跤,从二楼直接滚到一楼,把头都跌破了,也顾不得医治,拿块破布包着头一溜烟走了……

吴用身在梁山,自然跟知县相公八竿子划拉不着,也不去理睬,顾三叔、祝秀才还有赵员外就不同,三人都拿手撑着椅子半起身,可怜巴巴地问:“知县相公请没请我?”

店小二摇摇头,三人一脸失望,重新坐好,顾三叔把嘴一撇说道,“瞧他那副德行,跑得比兔子还快!以前真是瞎了狗眼,怎么交了这么个朋友,回头我就把他痛骂官府的事捅出去!”

祝秀才也一脸鄙视,附和道,“就是!就是!见了知县相公点头哈腰,比见他亲爹还亲,真给我们文人丢脸,什么破玩意!”

赵员外气得肚子鼓鼓的,跟个癞蛤蟆似的,说这两年这王八蛋没少发牢骚,还到处写诗攻击朝廷,反状十足,回头我整理份材料,告他一状。

三人骂了一通,方才气消。

文人聚在一起,无非吟诗、作对、装样。

几人行酒令,临席作诗,作不出来的喝酒。祝秀才坐主席,自然先来,他摇头晃脑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只好不停地摇脑袋,他脑袋硕大,脖子愣细,看得我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摇断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厮摇了半天,最后看了窗外梧桐树一眼,灵感一泻千里,一拍桌子,来了一句:“梧桐树啊真是高。”

次席是吴用,当下拿扇子遮着脸,貌似在冥思苦想,其实他是在作弊,前天晚上他怕到时作不出诗,当众出丑,就把《唐诗三百首》抄到扇子上,密密麻麻的,找了大半天,眼都花了,都没找到句合适的,脸憋得发青,看得我都心焦,最后他终于憋出来一句:“南风一吹摇一摇。”顾三叔寻思半天,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左顾右盼,抓耳挠腮,我都替他着急,看来文人真不好当啊!这厮最后想出一绝句:“东风一吹又一摇。”

赵员外文思泉涌,当下略一沉吟,脱口而出:“西风一吹再一摇。”

四人哈哈大笑,齐声喝彩,连道:“好诗!好诗!一起痛饮一杯!”

第十三章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他成功了 聚会结账

文人聚会,最轻松的是饭前,先是恭维话满天飞:久仰,久仰!如雷贯耳啊!闻名不如见面啊!然后就是扣大帽子,什么千古文豪啦,一代宗师啦,文坛第一才子啦!反正什么砢碜说什么。最融洽的是饭中,个个喝得东倒西歪,搂着肩膀吆喝着再干一杯。最尴尬的是饭后,你付账吧,有个心情问题,不大舍得,毕竟谁家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提议大家平分吧,有个面子问题,谁也拉不下这个脸。

当下文坛四大才子闭目养神,如老僧入定,进入忘我境界。

吴用没有经验,刚刚酒喝多了,想上茅房,又怕别人误会,一直忍着,强撑了一个时辰,再也撑不住,只好起身,顾三叔忙嚷嚷道,吴兄千万别客气,我来结账就成!

吴用不好说自己其实是去上茅房,只好讪讪地说,兄台哪里话,小弟来结也一样。

祝秀才和赵员外也嚷嚷开了,说万万没有此理,吴兄远来是客,如何肯让你破费?

几人边嚷嚷边起身掏口袋,祝秀才掏完上口袋掏下口袋,掏完外口袋掏里口袋,最后伸裤裆里掏了七八次,也没掏出一钱银子来。顾三叔掏出一锭银子,赵员外和吴用也掏出一锭银子,三人半曲着手伸到店小二面前,嘴里直嚷嚷:收我的,收我的!

我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军师有先见之明啊!他在喝酒的空当让我找到店小二,给了一两银子,让到时候收银子时一定不要接他的,看来他早就料到会有如此场面。

接下来的事却让我目瞪口呆,只见店小二二话不说,伸手接了吴用的银子,顾三叔和赵员外忙把手缩回去,嘴里兀自不饶人,说吴兄你太客气了,你这不是羞煞我等读书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吴用脸都绿了,又不好翻脸,强颜欢笑说,区区几两银子,何足挂齿?

宴会一结束,几人前脚刚走,吴用的笑脸唰地一下没了,表情都能结成冰,寒着脸问店小二,不是给你银子了吗?为何单单收我的?

店小二把一两银子拿出来,放柜台上,怯生生地说道,客官息怒,那个赵员外给了二两,那个顾三叔给了三两,你给得太少了!

……

第十三章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他成功了 什么是好人

把土地租给农民,让农民一年四季不停劳作,年底缴了租子所剩无几的,那是地主;给工人蝇头微利,让其卖命干活,白花花的银子揣入自己腰包的,那是商人;忽悠着老百姓提着脑袋干革命,推翻老爷自己做老爷的,那是政客;在岔路口众人无所适从时仍信心满满地指出一条路的,那是伟人,这也让我这种从不选路的二愣子占了不少便宜。

那年在江州,宋大哥吟了反诗,戴宗给梁山通风报信,都被抓入死囚牢判了斩立决。晁天王领着众兄弟千里迢迢赶到江州,劫了法场。在逃命的关键时刻,却无人识得路径,众人跟无头苍蝇似的在江州城里东奔西窜。我看这样也不是办法,拿着板斧大喝一声:“都跟我来!”带头杀去。

众兄弟一看我信心满满,以为我识得路径,跟在屁股后面一股脑杀来,到了白龙庙,前有大河,后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众兄弟大惑不解。晁天王问道:这位黑兄,你让我等都跟你来,却到如此绝境,如之奈何?

我当时脸都绿了,众人跟饿狼似的,瞪着杀红的双眼,黑着脸盯着我。我吓了一大跳,总不能说实话:我压根不知道路,专捡人多的地方杀来,结果杀着杀着就到这里了。估计话未说完身上就得多几百个透明窟窿。

我一边嘴里嘟囔“这个……那个……”一边拿眼四处瞄,准备溜之大吉。正在我准备拔脚就溜时,李俊引着张横张顺等众人正好乘船到了白龙庙,双方相见大喜,众人一起乘船逃出生天。

后来众兄弟纷纷称赞我指路得当,说幸亏有我,不然众人是插翅难飞。后来还有好事者将我们逃跑走过的路画成地图研究,说什么我们走的路线正好成了一个八卦图,还说我采用的是什么声东击西战术,指南打北,虚实结合,将官军耍得团团转,深得孙子兵法之奥妙。

我不知道什么是孙子兵法,更不懂什么战术,只知道那天要不是李俊走错了路恰好到了白龙庙,估计众人早就被乱刀剁了喂王八了。

哎!不过李俊这厮也真没劲,没事了就找我借钱,只借不还,一跟他提,立马翻脸,还话里话外地扯到白龙庙的事!

我想起了燕青说过的话:土匪成功了,那叫伟人,写在史书中,流芳千古;若失败了,那叫强盗,被人争相唾骂,遗臭万年!

我原来不懂,现在似乎懂了。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因为他成功了;坏人之所以是坏人,不是因为他坏,而是因为他失败了。

社会就像个大船,众人在船上厮杀,掉河里的人,不论是谁,全是坏得掉渣的坏蛋,永世不能翻身;而能留在船上的人,则是清一色白璧无瑕的圣人,自然有人塑庙立传,成为圣君贤相,让人代代膜拜。

人,不要在乎别人的评价,也不用反思自己的对错。你失败了,你的一切都是错的,话是错的,事是错的,先迈哪只脚都是错的。你要是成功了,你做过的一切都是对的,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件不经意的小事,都会被吹得神乎其神,被当作经典传唱。

所以,我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对错,也不去在乎对错,只要我最后成功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

第十三章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他成功了 燕青的绝活

今天来说说燕青,燕青是卢俊义的书童,在山寨是一等一的人才,文武双全,诗词歌赋无一不会,三十六路小相扑更是天下无双,尤善插科打诨,经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人称“开心果”,在山寨很讨人喜欢。

燕青长得唇红齿白,风流俊俏,吹拉弹唱也样样拿手,还有一绝活——口技。他能模仿各种飞禽走兽鸣叫,惟妙惟肖,莫说人无从分辨,动物都当真。

以前兄弟们打猎,带几天的干粮,捎两块咸菜疙瘩,背个大酒壶,跑深山老林里,挖陷阱,设地弩,不吹十天半个月的西北风都回不来,脸都让山风吹裂了,还经常空手而归。自从燕青上了梁山,省事多了,不用大动干戈,我蹲树下扮野兽,他蹲树上学野兽叫,引同类出来,次次满载而归。

一次,众人闲坐树荫聊天,他躺树顶打瞌睡,众人闷得无聊,起哄让他表演口技。燕青一时技痒,清清嗓子,学起鹧鸪叫,端的好听,千转百折,抑扬顿挫。众人正待叫好,只听“哎呀”一声,燕青从树上一头栽下来了,屁股上还插着一支箭。

众人大惊,只见花荣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还挽着弓箭,看到众人也是一惊,问道,你们可见我射中的鹧鸪?

众人目瞪口呆,指指正躺地上呻吟的燕青。

花荣大惑不解,说刚刚明明是鹧鸪叫啊,宋大哥和吴军师也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树林太密没看清,但我的听声辨位早已出神入化,想射眉毛绝碰不到眼睛,万万不会出错的,怎么会射到人?

燕青只好又叫了两声,花荣方才信,去跟宋大哥和吴用一说,两人亦是不怎么信,也赶来凑热闹。

宋大哥上身穿着熊皮袄,腰里系着熊皮腰带,脚蹬熊皮鞋,狼行虎步,很是威风。他这一身都是武松送的,前段时间猎了头母熊,心肝用来下酒,熊掌用来下药,毛皮做成衣服送给了宋大哥。宋大哥很是喜欢,没事就穿着出来显摆。

吴军师也越来越潇洒,平日里总是一袭长袍,头戴书生帽,摇着鸟毛扇子,优雅自如。

宋大哥不信,燕青又叫了两声,宋大哥拍手称奇,没想到燕青竟有如此绝技,然后宋大哥又问他还会学什么,燕青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无一不会。

宋大哥起了兴致,那就学人熊吼吧!

燕青说人熊吼分六种,喜、恐、伤、怒、食、情,我就学一下人熊觅偶时的“情”吧。燕青鼓起腮帮,学得是惟妙惟肖。宋大哥很是赞叹,坐树下闭着眼睛听得出神。燕青看宋大哥如此高兴,也使出浑身功夫逗宋大哥开心。

学到深处,竟如两头熊在呼应,一高一低,一深一浅,我正在惊奇燕青口技日益精湛,抬头一看,发现燕青脸色大变,仔细一听,密林深处咔咔作响。

众兄弟立马作鸟兽散,吴用也意识到危险,二话不说,“噌”的一下,一蹦三尺高,窜树上去了,手里还兀自攥着那鸟毛扇子。

燕青屁股受伤走不得路,一头扎树叶堆里装死。

我也躲树后不敢言语,只见一头硕大的公人熊从密林深处扑出,一边吼一边朝宋大哥走去,只见宋大哥还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说,这几声不太像,用力过度,有点走味,没有吹出人熊觅偶的那种感觉……刚说完,他感觉有些不对,猛一睁眼,公人熊已到眼前。宋大哥“哎呀”一声,拔脚狂逃,人熊紧追不舍。

宋大哥狂奔八十里,在树林里转了几十圈,才甩掉人熊,回到忠义堂时遍体鳞伤,裤子都被人熊扯没了。

第十三章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他成功了 扈三娘,我来啦!

燕青不但会学飞禽走兽,还会学人说话,学谁像谁,足以以假乱真,经常捉弄人。

有一次,王矮虎出差,半夜跑回家跟扈三娘腻歪,燕青跑到窗户外面下了个老鼠夹子,然后跑院子前学宋大哥说话:“扈三娘,我来啦!”

王矮虎一溜烟爬起来,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翻窗就跑,临走前再三叮嘱,“我可是没请假就跑回来的,千万别跟宋大哥说我回来过啊!”

只听一声惨叫,王矮虎提着裤子,一瘸一拐地跑了。

还有一次,王矮虎出差,燕青故技重施,这次学王矮虎说话:扈三娘,我回来啦!

这次宋大哥瘸了半个月才好,据说是晚上巡营摔折了腿。

还有一次,燕青偷偷将后窗封死,然后晚上又去学宋大哥喊。这次里面先是慌乱,然后是撬后窗的声音,最后看撬不开,半天没动静。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打开了,吴用站在门口讪讪地说,宋大哥来啦,我来帮扈三娘修个凳子,马上就走。

还有一次,燕青用自己的声音喊道:扈三娘,我来啦!

扈三娘一溜小跑出来,低声说,今晚有人,不方便,你明晚再来!

我心下纳闷,要是学我喊会怎样?

我请燕青喝了顿酒,央求他帮忙,燕青答应了。晚上我们两人躲在墙角下,燕青清清嗓子学我的声音喊了一句,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心中大喜,看来我魅力也不错!没承想一盆洗脚水兜头泼下来,只听扈三娘跳脚大骂,半夜三更的你这黑厮跑来鬼嚎啥?我可是正经的良家妇女!

我心灰意冷,倍受打击。

第十三章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是因为他好,而是他成功了 女人缘

众人凑一起,吹嘘谁女人缘好。女人缘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着着实实存在。

有人天生没有女人缘,比如我,还有鲁智深,都是天生与女人绝缘的。平常嘻嘻哈哈还行,找我们帮忙时也是笑靥如花,一谈到感情,那些女人立马换副面孔:你很好,可是不适合我。

我和鲁智深曾深入研究过这个问题,为啥我们很好,却没人肯嫁给我们?研究了许久,却没有答案。而一件事没有答案是很痛苦的,我在心灰意冷之下,娶了丑得惊人的槐花,而鲁智深在数次打击下,也万念俱灰,跳出红尘当了和尚。

后来听王矮虎说,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滚一边去吧!

唉!男人其实更容易受伤,男人受到女人伤害后,会看破红尘,有的狂歌痛饮,有的青灯木鱼为伴,用痛苦折磨自己;而女人受到男人伤害后,有的变得放荡不羁,有的直接沦落风尘,夜夜笙歌陪人睡,用放纵来满足自己。

有的人天生女人缘特好,比如燕青,你还在为怎么搭讪绞尽脑汁时,人家在为怎么拒绝女人犯愁;你在为怎么把人哄上床费尽口舌时,人家在为怎么拒绝与女人同床愁白了头。

时迁很是羡慕,他相亲多次均以失败告终,连顾大嫂都为他犯愁,经常拿亲身经历鼓励他,让他不要灰心,再接再厉,一定要打破自己保持的相亲失败纪录。

时迁找了半天原因,最后觉得是没有高人指点,就去拜燕青为师。燕青给出主意让他扮忠厚,结果女的嫌他太老实没情调;又一次,给他出主意让他买几束鲜花浪漫一下,这次女的又嫌他花里胡哨不踏实。再给出主意说女人得哄,嘴巴要甜一些,时迁大喜过望,从头说到尾,滔滔不绝,说得口干舌燥,结果还是被人拒绝。时迁不甘心,追人屁股后面问为什么,女人想了半天说,你其实没啥毛病就是话太多……

人比人气死人啊!你看人武松,女人一见他,话还未说一句,甚至还不知他姓啥,就芳心暗许,有的甚至一见倾心,非他不嫁。金沙滩上有一望月亭,风景甚好,抬头可赏日出月落,低头可观浩浩江水。武松常一个人坐在亭子上发呆。每次他一坐那里,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跑去洗衣裳。她们放着近路不走,专门绕一大圈打亭子旁边过,十几里山路如履平地,到亭子旁走平地还假装摔倒,那亭子旁光洗衣盆都摔碎了几十个。有的摔得太逼真,竟然摔折了腿,蹲亭子旁直“哎哟”。武松连看都不看,拍拍屁股站起来就走。

这也让众兄弟们捡了不少便宜。

第十四章 当官其实就是一场踢球 江州往事

那年在江州,我还在当狱卒,每天迎新送旧,看淡了生死,天牢犹如鬼门关,每天都有人进来,每天都有人死去,而大多数人我连名字都记不住。

唯有两个囚徒,我印象特别深。一个从开封府发配而来,姓高,没有名讳,因排行老二,大家都喊他高二,又因踢得一脚好球,大家喊他高俅。另一人从睦州发配而来,姓方,名腊,能识文断字,大家喊他方秀才,又因排行十三,也喊他方十三。

高俅生得眉清目秀,又加京城伙食好,吃得白白胖胖,像个小白脸。方十三就差远了,来时饿得皮包骨头,干瘦的身体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风一吹来回摇晃,真不知他一路是怎么飘过来的。

高俅被发配江州是因为到处帮闲。按说帮闲不犯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也得分对象,这厮没有眉眼高低,不小心帮错了人,惹恼了生铁王员外,串通官府,把他陷害了。

方十三是因为脑袋一根筋,又加上牛脾气,因对官府不满,带头拒缴赋税,这就是摆明跟官府对着干了,典型没事找抽型的,被抓起来一通暴揍,还被判了流放。

两人同一天来的,我那天赌输了银子,正窝着一肚子火,想诈点银子打打牙祭。两人搜遍全身,一文都没有。我二话不说,一人赏了一百杀威棒。高俅哭爹喊娘,连连告饶,我心下一软,免了三十;方十三咬牙忍着,一声不吭,是条汉子,再赏三十棒!

高俅这人很奇怪,读书识字不会,忠义廉耻白费,但吃喝嫖赌、吹拉弹唱却样样精通,而且脸皮厚得出奇。我认识的人中估计只有宋大哥能跟他一拼,那还得宋大哥超常发挥他失常发挥。你扇他两巴掌,他丝毫不恼,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赔着小心,像个小跟班。我心情不好就让他学狗爬,让他自己骂自己,以此为乐。

方十三就差远了,不招人待见,天天板着副苦瓜脸,跟谁都欠他银子不还似的。我看不顺他那鸟脸,这厮认不清形式,到了大狱里还不肯低头。我不高兴了扇他两巴掌解气,高兴了扇他两巴掌助兴,天天安排他掏大粪。我的原则是,看人不顺眼不是我修养不够,而是你脸歪!

一次,我问他俩,心里是不是很恨我?

高俅正色说道,不恨。

我很奇怪,问他为何。

高俅说道,因为朝廷法度本是如此,社会就是如此残酷,有些人天生是被人打的,有些人天生是打人的,而我们能做的,就是适应这个社会,争取成为打人的那种人。

我一听,有道理,心下大喜,说你不用争取了,就你这德行这辈子就是被人打的命,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不过你识抬举,这个月不用干活了。

我心情大好,又问方十三。

方十三板着鸟脸,恶狠狠说道,恨!不但恨你,还恨整个朝廷,你要不弄死我,将来我要出去了,必将尔等贪官污吏杀个一干二净。

我愣了好一会儿,哈哈大笑说,好!我最佩服你这种人,够坦诚,有担当,是条汉子!来人啊,拉出去打一百棍!

第十四章 当官其实就是一场踢球 测字

我平常无事,以赌博为乐,但总是输多赢少,每月的俸禄大半扔在赌场上。输光银子后,我就只能站一边干瞪眼,实在憋不住就回天牢找几个囚徒凑一桌接着乐呵。囚徒中除了宋大哥这样的土财主大部分都是穷光蛋,没什么利物下注,只好赢了的扇输了的巴掌,聊胜于无。

有一次,高俅上桌,连赢十八场,我摸着肿得老高的脸说,你出老千!

高俅说道,被抓住那叫出老千,没被抓住那叫赌技。我一琢磨,有道理!那些读书人,表面上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那些高官大吏,个个人五人六,清正廉明,落马后个个痛哭流涕,一屁股烂账。

很多事,你骗了一时,那你是骗子,你骗了一世,那你就是伟人。同理,你骗了一个人,你是骗子,但你骗了所有人,你将会成为不朽的传奇被人顶礼膜拜!想到如此,心下释然。

从那后,我去赌坊总喜欢带上他俩,高俅负责出老千,方十三负责被人识破后厮打,不过老赢不输也不好,没人陪你玩。有一次,我们刚进赌场,满赌场的人“哗啦”一下走光了。

我兴味索然,带着他俩东一头西一头乱逛,遇一牛鼻子老道,举着个破幌子。“算卦拆字,一次二两”,也在瞎逛。

我在江州城,横着走惯的主,走路从来不看人,只仰头看天。老道比我还横,走路也不看人,只低头看路。两人一不留神撞了个满怀。

我心里正窝着一肚子火,当下大怒,岔开五指抡圆了胳膊扇了老道一巴掌。这巴掌又稳又狠,我手掌隐隐发麻,老道干瘪瘦小,直直飞出去十步远,又翻了好几个骨碌才稳住,捂着胸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我正准备他跳脚骂娘时再给他一巴掌,老道端的好涵养,不急不恼,抹抹嘴唇站起来说,昨日卜卦,三日内必有飞来横祸,我提心吊胆,昨日一宿没睡,今日果然应验,蒙壮士出手,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老道贫贱,无以为报,可为壮士免费测字。

我寻思半天,一个字也记不起。高俅凑上前来,说,先给我测。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了个“大”字。老道略一沉吟道,这位壮士,恕我直言,“大”字分开就是“人”字和“一”字,“一”卡在“人”的脖子上,那就是枷锁,这位兄台有牢狱之灾啊!

我心下一惊,好准!

高俅也是一惊,不过他花花肠子多,脑袋转得奇快,说我还没写完呐。又在“大”字头上加了一横,成了“天”。

老道又一沉吟,“哎呀”一声道,这位壮士前程无量啊,“人”经牢狱之灾会一步登“天”啊。天是天子,也就是皇帝,你以后将会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高俅洋洋自得,方十三一声不吭,把人的上面加长,成了“夫”。

老道沉吟后,惊道,兄台有两次牢狱之灾啊,第一次牢狱之灾后你也会一步登天,贵不可言,恐怕还会黄袍加身,可惜又一头捅破了天,又会经历一次牢狱之灾……

方十三脸显焦急之色,问道,然后哪……

老道没接话茬,盯着“夫”字又看了一遭说,何况你刚刚只是在别人的字上加了一笔,不是亲写,寓意在别人地盘上称王,终究难成大器,最终也只是一介匹夫而已!

第十四章 当官其实就是一场踢球 三个王八蛋

我正琢磨着要在“夫”头上再加一横,听到老道如此一讲,生生止住了,我抓耳挠腮,还是想不出一字,最后急中生智,拿树枝画了个鸡蛋。

老道盯着鸡蛋沉吟良久,说此字首尾相连,龙盘虎踞,不似凡人所为,贫道修行太浅,难以解拆,请壮士再赐一字。

我本来不识几个字,这不是成心难为我吗?不过这老道貌似有真本事,不能错过,想了半天,只好又画了一鸭蛋。

老道盯着鸭蛋怔怔地看了许久,我心想,终于把你难住了,这个字也不会拆。老道一声不吭,在地上又画了一个蛋,比鸭蛋还大,估计是鹅蛋,画完后又在“夫”头上又加了一横,说你们三人一生的福祸吉凶都在这里面。说完径自走了,一边走一边摇头。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这是啥意思?

高俅和方十三也凑上来,问我这是何意?

我想总不能说不知道,那就太丢人了,就板起脸,故作高深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我百思不得其解,茶饭不思,急得头撞南墙,但仍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事就像肉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冒出来扎一下,弄得我寝食难安。我请人原原本本地绘成图,拿着遍访高人,却无结果。为这事我还专门跑五台山找过小相国寺的智清长老,智清长老瞪眼瞧了半天,又翻了半天梵文,也没研究出个一二来,最后说此字乃天书,收好日后自见吉凶。

我小心翼翼地贴肉保存,时不时拿出来研究一番,初一、十五还会供起来上两炷香,生怕不小心给丢了。

上梁山后我曾专门跑去问吴用,他也不晓其意。再后来问朱武,这厮沉思良久,最后一拍脑壳道,“夫”上面加一横,拆开那就是上“王”下“八”,你外加三个蛋,意思是三个王八蛋啊!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骂我啊!

第十四章 当官其实就是一场踢球 当官和踢球是一回事

人生就像大便,有时候你费尽吃奶的力气,却只是放了一个屁。有时候你丝毫没用力,却一泻千里。

人生有时很无常,你辛辛苦苦劳作了一个夏季,秋收在望,冷不丁一场大雨冲走了一切;你埋头苦干十几年,好不容易盖了房子办了婚礼,却不小心被他人入了洞房……

人生有时也很滑稽,你科考差一名名落孙山,万念俱灰时听闻中榜者中有人吃饭不小心噎死了,你又递补一名荣登金榜;你犯了大罪被打入死囚牢,正准备秋后问斩,结果老皇帝归天新皇帝登基大赦天下,你又成了良民,可以重头再来。方十三和高俅就走了这种狗屎运。

那年大赦,两人都在被赦之列,方十三出狱后,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有些恼火,觉得他应该谢谢我。虽然这种想法很奇怪,但我有我的道理。虽然我天天打他,但我至少没打死他,换过来说,若他是我,而我是他,我肯定早被他打死在天牢里了。

当你掉井里时,大家都在砸石头,那个专拿小石头砸的人,我觉得你不该恨他,而应该谢他。这个世界并非一刀两半、黑白分明,大多数时候,它是灰色的,坏事大家都去做,有的人是不得不做,有的人是随大流,对于这部分人,我们不该苛责他。

有一种人,他总生活在自己的思维方式中,方十三就是这种人,我突然又想,我何尝不是?

我知道,只要他不死,我不死,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我报仇。这是个生冷不忌的人,他不会屈服于任何人,哪怕是死亡。他也是个不讲规则的人,这样的人肯定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后来我听说,他回到睦州后,杀贪官,斩污吏,揭竿而起,攻占六州五十二县,独占了东南半壁江山,还登基当了皇帝,真是一头撞破天了。

高俅出狱时,我有些伤感,虽然也经常打他,但那都是习惯,不是成心的,况且大部分时间我对他还是不错的。办完最后一道手续,我语重心长地说,回去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别再三瓦两舍地闲逛。

高俅收起大赦令,直起腰,直视着我的眼睛,脸上的谄笑慢慢散去,换上副我不熟悉的面孔,冷冷地说道,滚!

我愣了好久,终于明白,当你在高处时,你永远不明白身边那些仰头看你的人的真实想法。

高俅这种人,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人,这种人是最可怕的,他一旦出人头地,那些得罪过他的人往往会很惨,不要以为你没欺负过他你就没得罪他,他的标准是,他蹲在马路上喝西北风,而你在酒店里点了一盘菜,你就算得罪他了。

不过我丝毫不担心,高俅文不能应考中举,武不能上阵杀敌,人品也很有问题,而且还有前科,若他能出人头地,除非江河倒流。

谁承想,凭着踢得一脚好球,竟然遭遇了端王,再后来竟然平步青云,直坐到太尉之位,总管全国兵马,真让人气破肚皮。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对他好一些,或者干脆把他打死在天牢里,实在不行我当初也去学踢球也好!

再后来我又悟到一个真理,当官和踢球是一回事,当皮球踢给你时,你只要位子好,不要传,赶紧射门,射正了,大功一件,射不正,也没关系,说不定这脚射门就是全场唯一的一次射门呐!若是位子不好,有人过来逼抢,赶紧传出去,甭管角度好坏,接不住那是队友的水平问题,只要不在自己脚下丢球就行。当官亦是如此,公文批转下来,看情形如何,好解决就顺手解决,捞个“青天大老爷”的好名声,不好解决的,做做样子,批个“已阅,望酌办”一脚踢出去。别人解决了,那是自己转手的功劳,没解决,那是他能力不行,反正不论结果如何,自己总立于不败之地!

高俅踢皮球水平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在官场混得是如鱼得水,让我等只能唉声叹气!

第十五章 官场论事:从来不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 故事与事故之分

今天众兄弟围在忠义堂听燕青讲故事。燕青号称“百晓通”,天文地理无一不知,鬼怪八卦无一不晓,又加上口才了得,讲得有滋有味,能让人听得忘我。有一次,扈三娘听得出神,不小心躺左边花荣身上了,后来经时迁提醒才猛然发觉。那次时迁坐她右边,故意逗她说你咋不躺我这边啊。扈三娘一脸不高兴地说,她要躺人花荣那边那是个故事,要是躺时迁那边那就绝对是事故了。这话让时迁郁闷了好久!

今天燕青讲的是西施的故事,西施本是越人,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本与越国大臣范蠡订有婚约。范蠡却忍痛割爱,将她送往吴国,让她去当细作,同时迷惑吴王夫差,为越国复仇赢得时间。西施一介弱女子,忍辱负重,曲意逢迎,把夫差迷得神魂颠倒,不思朝政,终助越灭吴。西施功成身退,范蠡却放弃荣华富贵带她不辞而别,悄然隐去。

王矮虎叹息道,范蠡真是个好男子,竟能将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送入别人怀抱,真不是一般人所为!真难得!

王矮虎这厮见了女人就拔不动腿,跟他争女人无异于虎口拔牙,绝对要跟你玩命。

林冲倚门而坐,瞪着空洞的双眼说,难得的不是范蠡,而是西施,若西施不答应,一切都是空谈。

他这话也在理,当初林娘子要是体会他的一片苦衷嫁给了高衙内,估计他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说不定早就高升成了团练使。不过他休妻这事做得忒不地道,兄弟们有些看不起他,觉得他没担当,不是男子汉所为,遇事畏畏缩缩像个太监。这要换作是我,有个女人心甘情愿跟着自己,都能把脑袋拧下来给她!

花荣道,范蠡于国家倾覆之时,力挽狂澜,三计平吴,功莫大焉,功成后却放弃高官厚禄,急流勇退,真乃大丈夫也。

吴用摇头道,不然,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古皆然。范蠡深通谋略,早料到越王只能共贫贱不能共富贵,所以悄然隐去,以免杀身之祸。

众人齐声赞叹军师言之有理。我转念一想,越国是勾践的越国,而范蠡不过是个打工的,他既然早料到如此结局,却将自己的女人奉出,让人白睡,他自己起早贪黑,卖力干活,累得跟个老黄牛似的,还没有加班费,到头来还落个兔死狗烹,为他人做嫁衣裳,岂不傻到家了?

我偷偷问坐在旁边的朱武。朱武沉思良久,喟然长叹道,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愤青”吧!

第十五章 官场论事:从来不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 当世西施——李师师

我突然想起了李师师。李师师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玉面花容,粉面凤颈,往那里一站,亭亭玉立,像极了盛开的桃花,扈三娘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其实李师师挺可怜的,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奶奶孤苦伶仃地讨生活。因为家贫,不幸沦落风尘,凭着色艺俱佳,尤其是冰火九重天的绝活,誉满济州府。宋大哥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出钱为其赎身,后来送她去了东京发展。

李师师凭着倾国之貌,在东京混得风生水起,来往的不是高官大吏就是富商巨贾,据说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有一次,不知谁散布谣言,说她得了花柳病,结果第二天朝堂之上空无一人,都跑去看病去了。

李师师后来成功勾搭上了赵官家,把赵官家迷得神魂颠倒,天天沉迷于温柔乡中,不问朝政。各级官吏趁机鱼肉百姓,苛捐杂税日渐沉重,各地好汉纷纷揭竿而起,啸聚山林,梁山趁机广招兵马,日益壮大。

我一直不明白,宋大哥一向见了漂亮女人就拔不动腿,为何忍痛割爱,把李师师送走?

后来,梁山总能准确地知道朝廷的风吹草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到时谁肯放下荣华富贵带她泛舟五湖。

燕青看我发愣,问我何事。我把李师师的事说了,燕青没见过李师师,听得两眼出神,流着哈喇子说,若有如此女子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第十五章 官场论事:从来不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 群雄并起

命运这回事,有时你不信也不成。高俅这小子,典型的二流子,大字不识几个,排兵布阵一窍不通,竟然坐上了太尉之位,总管全国兵马,唉!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野鸡也能爱上黄鼠狼,真是没啥不可能的事!

我本来是一堂堂狱卒,朝廷在编人员,不愁吃不愁穿,按月领工资,偶尔还有灰色收入,按说是端着铁饭碗,一辈子衣食无忧,退休了还能领双份工资,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后来竟然飞来横祸,让我沦落到梁山当了强盗。

方十三这厮本来就是一劳改犯,天天被人打的命,竟然也混得风生水起,摇身一变,登基当了皇帝。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真让人气破肚皮!

看来牛鼻子老道拆的字是对的,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自己在“夫”上再加一横,一步登上两重天,估计我现在怎么着也得是宰相了。

高俅这厮上任后,搞得乌烟瘴气,天下群雄并起,有枪就是草头王,最有实力的除了方腊和梁山,还有田虎、王庆,各路豪杰(其实就是强盗)各据一方。田虎称雄河北,王庆为祸淮西,方腊盘踞江浙,我等横行山东。

朝廷本想征剿,一者实力不济,二者怕逼急了众豪杰合而为一,再难剿除。其实朝廷完全多虑了,豪杰之间势如水火,根本尿不到一壶里。

第十五章 官场论事:从来不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 大佬不和的曲折史

宋大哥和方腊一向不和,这当中有段曲折。宋大哥当寨主后,想结识四方好汉,琢磨着跟方腊套套近乎,定个攻守同盟啥的,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撮合此事。我有一次喝醉后吹牛皮和方腊是生死交情,宋大哥知晓后,大喜过望,派我出使。其实他不知道,我说的生死交情,意思是一见面不是他生就是我死的交情,但吹出去的牛泼出去的水,万难收回,只好揣着贺仪去了,心里七上八下,心想这下羊入虎口,给人送上门去了。

初见之下,我吓了一大跳,方十三更瘦了,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坐那里,就像一风干的排骨架子,看来当皇帝并不比当囚犯好多少。

方十三见了我很惊讶,并没有当头一刀把我剁了,而是像老朋友久别重逢一样高兴,摆了桌丰盛的酒席,还有我最爱喝的绍兴女儿红,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请我喝酒总不会有恶意,就放开了喝。席间鼓瑟吹笙,你来我往,很是热闹。等喝到脑袋有两个大的时候,方十三一挥手,众人安静下来,我知道该谈正事了,就把宋大哥的贺仪拿出来递给他,方十三连看也没看就扔一边,说一切都好说,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我忙问何事?

方腊拉着我的手说,铁牛兄弟,牛鼻子老道算得准啊,我经过牢狱之灾后的确一步登天,看来人的福祸吉凶真是命中注定啊,这些年我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就惦记一件事,那天老道最后写的字到底是啥意思?

我正要说,脑袋一转,心想要照直说了,估计脑袋立马就会搬家。唉!有些谎言当时只是一时冲动,后来就是欲罢不能了,当下只好嘴硬道,天机不可泄露啊,日后自可应验!

方十三老脸立马拉下来,下令把我一通暴揍,赶出来了。我回来后不好交代,只说方十三要宋大哥纳贡请降,方可结盟。宋大哥立马一跳三尺高,大骂说方十三算什么东西,不知天高地厚,降他还不如降朝廷呢!

梁山和方腊关系也就彻底掰了。

方腊和王庆也不怎么对付,两人相隔十万八千里,八竿子划拉不着,没啥深仇大恨,按说关系不至于闹僵。但据说是王庆做事不地道,当年方腊坐头把交椅时,王庆想拉拉关系,派人送了贺仪,称赞方腊文韬武略,天纵奇才。信使从淮西到江浙,路上耗去足足三个月,到时恰好二把手火并方腊,方腊落败被赶回老家喝西北风,二把手一看贺仪,气得七窍生烟,打了信使一顿,赶出去了。王庆为了不影响两个山寨的传统友谊,觍着老脸重新送了贺仪,顺便痛骂了方腊一通。结果一来一回路上又耗去六个月,到时人方腊早就重新打回去做了寨主,一看之下,火冒三丈,又把信使打了一顿,轰了出去,两家关系彻底失和。

宋大哥就聪明多了,不管给谁送贺仪,总是空着抬头,到时先打听清楚,谁是寨主就把谁名字填上去,万无一失。

不过有一次也老马失蹄。那次宋大哥想招抚黑水山,听说黑水山火并刚换了寨主,忙派曹正前去送贺仪。曹正那次办事谨慎,打听了好多人,确定寨主姓苟,抬手“狗寨主”写上了,用的还是楷书,又板正又漂亮,结果刚递上贺仪,还未等开口说话,直接被打成七级伤残,躺了足足三个月。

第十五章 官场论事:从来不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 聚义结盟之事

天下豪杰并起,势力较大的共有十八路,十八路头领曾齐聚青州府,商议聚义结盟之事。开始很和谐,众头领一起痛骂朝廷昏暗,奸臣当道,痛惜朝政日非,贪官污吏横行,黎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说到深处,众头领个个慷慨激昂,情难自抑,均痛哭流涕,各头领各逞所能,哭得各有特色。

方腊哭法很传统,掩袖大哭,两行清泪长流,但能以情动人,那眼泪哗哗地,跟黄河决堤似的,袖子都湿了一大片,哭得旁人都心酸不已。

以前在江州时我真没发现他有这本事,看来人一旦当了领导那就像戏子登上了舞台,一切都是演给别人看的,戏子是拿演戏当职业,而领导则是拿演戏当生活。

宋大哥哭出了新意,背手而立,仰天长恸,任泣涕横流,鼻涕都流到嘴边了,也不舍得擦一下。我看着恶心,准备拿手帕帮他擦擦,他从下面偷脚一下就把我踹一边去了,只好作罢。

王庆以声势夺人,哭得那个惨,哭天抢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爹死了呐,结果一不小心哭岔了气,趴在桌子旁不停咳嗽。

田虎看众人都哭得花样百出,他再哭也没啥新意,就站一边做发怒的样子,一边圆瞪双眼,一边咬牙切齿,结果装得太逼真,不小心咬碎了一颗虫牙,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目瞪口呆,这也太那个了吧?只见王庆捂着胸口不停喘息道,百姓受苦,苍生涂炭,小弟郁结于胸,悲从中来,吐血而已。说完他还不停感叹,百姓真可怜!在场的众小兵感动得一塌糊涂。

最后众头领商定为解民于倒悬,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准备联手对抗朝廷。

第十五章 官场论事:从来不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 位子、地盘、女人怎么分

十八路头领歃血为盟,拜了把子,认了兄弟,喝了结义酒。可惜刚拜完把子,为了谁坐主位的事,方腊和王庆就吵翻了天。他两人本来就不对付,当下更是较上劲了。方腊说他势力最大,该坐主位,王庆不同意,说众人拜了把子就是兄弟,他年龄最大,该他坐主位。桌子砸烂了几十张,他们仍然互不相让,最后只好约定不设宴席,一人搬一小板凳,不分主次,在院子里围坐一圈。

三句话没说完,他们又为得了天下谁做皇帝闹翻了。这是原则问题,各路头领寸步不让,大刀片子都用上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阵混战,打累了,停下歇会儿顺便喝口水,死了的拖出去,活着的接着再拜把子称兄弟。谈了三天三夜,众头领终于达成共识,把大宋朝一分十八块,一人一块。

好不容易谈好地盘怎么分,又为后宫女人怎么分打了起来。方腊主张在谁地盘算谁的。众人均反对,你分到了京师,那不全是你的?没这么便宜的事,大家提着脑袋干革命,凭啥你要独吞?想得美!

谈不拢那就打呗,打来打去,打死了十四路反王,最后就剩我们四路了。四头领这次都很明白,不能再谈了,再谈众人都得交待在这里,最后只好重申一定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后不欢而散。

第十五章 官场论事:从来不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 蔡京的发迹本事

这年头,强盗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来一茬。没几年工夫,各地强盗并起,闹得大宋朝乌烟瘴气。如此下去,总不是办法。皇帝老儿临朝,开会商讨对策,无非和与战两条路,和即招安,战就征剿。

但官场论事,从来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众人表态,也无是非之分,只有站队之别。当年赵高指鹿为马,玩的就是这一套。

皇上沉迷酒色,平日里深居简出,不问朝政,就像庙里的菩萨,是个摆设。朝廷大事悉由蔡京处理,蔡京此人无甚文采,但练得一手好书法。那字我曾见过,四平八稳,收放有度,端的漂亮。

蔡京出身低微,当年赴京应考,无盘缠回乡,只好流落街头,靠卖字为生。他闲暇时思春,倾慕怡红院美色,却无分文,只好以字画抵押。姑娘们看他字写得漂亮,挂在闺房,皇帝老儿偶尔深入怡红院体恤民情,一见之下,大为欣赏,蔡京自此发迹。

当年东京街头卖字的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功力深厚之辈,但独有蔡京发迹。如此看来,人啊,不能太老实,否则一辈子难得出人头地。

蔡京坐上太师的高位,靠的是另一项本事——听得懂所有州府的方言,这在大宋朝可是独一份。俗话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相邻州府还能勉强沟通,再远就有些困难,尤其是南方几个州府,方言太重,每次进朝汇报工作,往往唾沫横飞地说一上午,皇上一个字都听不懂,头都大了好几圈。后来干脆一股脑全推给蔡京,再由蔡京向他汇报。蔡京靠此项本事平步青云,直坐到太师之位。别人也没话说,毕竟没人蔡京那两把刷子。

当下蔡京没发话,谁也不敢作声,都等他表态,毕竟和也好,战也罢,都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是打工的,按月领工钱,你为朝廷着想,也不会多给你二两银子。你只要跟领导保持一致就行,毕竟工作好找,脑袋却只有一个,万一大宋朝垮了,无所谓,再换个朝廷接着干就是,到哪干都得挨领导批,受人挤对,无所谓的事。

第十五章 官场论事:从来不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 宜和不宜战

蔡太师看无人说话,当下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贼势浩大,应极其慎重,为免狗急跳墙,如今之计,以“和”为宜。

众大臣立马一边倒地附和,礼部尚书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考证“和”的必要性,兵部尚书从军事角度论证非“和”不可,钦天监也说夜观天象,紫微星异动,只能用“和”来招安……

这时童贯站出来道,乱臣贼子,本该以战平息……

这时山东路崔节度一听之下,立马跳出来。崔节度当年也曾是一方豪杰(强盗),专职采花,祸害良家妇女无数。后来有一次,被一烈女咬断舌头,后虽花重金请神医接好,但自那之后说话就有些结巴,后瞅准机会招安当了节度使,但因为能力有限,历史上又有污点,再难得再上一层。但他积极要求进步,一心想向蔡太师靠拢,可惜一直未得其便,毕竟朝廷里都是顺着太师的,他想站队都没机会。当下看童贯反对太师,心中大喜,想跟童贯叫叫板,好向太师表忠心,立马抓住机会,脸红脖子粗地吆喝:战……战……战……

众人大惊失色,你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摆明跟太师对着干?蔡太师也很意外,当即脸气得发青,大喝一声,拉出去打!

锦衣卫立马把崔节度架出去,崔节度嘴里兀自口硬,战……战……战……

众人心底里肃然起敬:虽然不识时务,但还算有骨气,是个条汉子,可惜了!

只听远处传来“战……战……战个屁!”接着又传来一声“啊……”

唉!一点拍马屁的技术都没有!

童贯叹口气,摇摇头,把后面的话说完:“但妄动干戈,恐伤黎民百姓,还是以和为宜!”

第十六章 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招安大会

招安大会在开封举行,天下豪杰纷纷赶去。毕竟当强盗都是迫不得已,替天行道也只是糊弄人的幌子,谁也不愿意天天窝在穷山沟里吹西北风,条件忒艰苦了,吃个青菜都跑山下买,在强盗圈里混的大都没素质,钻个小树林上个厕所都能踩到大便,逛趟窑子都得赶十几里山路。如今有机会当官了,谁也不肯错过。

宋大哥去了,我去了,曹正也去了。宋大哥说曹正这人虽然办事不靠谱,但不看眉眼高低,很忠心,值得栽培。

宋大哥置办了身新衣裳,脸上的金印也让金大监用银粉消去了,黑脸抹得锃亮,都能照出人影来。

招安大会规格很高,来的都是流氓头子,在山寨横着走惯了的主,一点素质都没有。眨眼工夫,宋大哥新衣裳上就多了几口痰,气得宋大哥直骂娘。你看人宋大哥是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很有讲究,专门回头吐,全他妈吐我和曹正身上了!幸亏不是王矮虎,不然全得吐脸上!

众豪杰平日各据一方,互不认识,有的仅有一面之缘,大多仅是闻名。为了免得喊错名字尴尬,各路豪杰均扛着大旗,上面印着各自名号。曹正扛的大旗上绣着四个大字:山东宋江。这是扈三娘她们连夜赶制的。

众豪杰都是江湖人士,见面免不了寒暄。这个很有讲究,先是大老远眯着眼瞟一眼旗子,然后红光满面地大步迎上去,嘴里嚷嚷道:某某大哥,想死我啦!被打招呼这位刚刚没看清,又想不起是谁,又不能开口问,不然就太伤面皮了。江湖上混的,要的就是张面皮。各位都是行中高手,处乱不惊,说声,兄弟,你也把哥哥我想死啦,顺势抬起头来哈哈大笑,趁机用余光瞟一眼来者背后的旗子,然后俯身握着来者的双手,用力摇两下,这次要直呼其名,而且不要带姓,说某某兄弟啊,他日一别,兄弟我心里一直牵肠挂肚,如今相见,真是如隔三秋啊!

然后开始问家长里短:“阿嫂如何啊?”

“咳!别提了,前年跟马夫私奔了……”

“别在意,女人如衣服,再娶一个就是。”

“对!就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有的是,对了,公子如何?”

“咳!别提了,去年骑马摔死了!”

“嗳!别伤心,再生一个就是。”

“嗯,对!老泰山如何?我去年见他时还跟他聊了好一会呢,是个好人啊!”

“咳!他都死十几年了。”

“……”

第十六章 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称呼问题

曹正这厮想趁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一把,立一大功,改变在宋大哥心目中的印象。但他再努力也只是个举旗子的,没啥机会。

功夫不负马屁人,这厮灵机一动,想出个绝妙主意,把旗子收起来了,这可把过来打招呼的田虎给坑苦了。田虎读过几年书,虽然啥都没考中却把眼睛给累近视了,跟人打招呼时,先得走到眼前握手,然后趁机瞟一眼后面的旗子。

这不田虎和宋大哥两人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握手寒暄,宋大哥都喊出田虎的名字了,田虎正抬头使劲往后瞟的空当,曹正一声不吭把旗子收起来了。

田虎急得直翻白眼,却无可奈何,只见曹正信心满满地走上前,指着宋大哥介绍,这位是呼保义……

田虎如遇大赦,摇着宋大哥的双手哈哈大笑,声震屋梁,说我当然认识啦,我跟呼大哥都几十年的交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田虎搞错了,但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况且还是强盗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好面子的人,宁肯背后捅刀子也绝不当场坏面皮,宋大哥当下本想将错就错给田虎个台阶下,也就没说啥。

曹正这厮不知道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板挤了,愣了一会,接着说道:我还没说完呐,这位是呼保义人称及时雨……

田虎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有些挂不住,但他久历江湖,见惯了大风大雨,当下不动声色,改口道,及大哥的威名江湖闻名,我岂能不知?刚刚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曹正这厮脑袋一根筋,当下愣了一会儿,自顾自接着说道:我还没说完,这位是呼保义人称及时雨又称孝义黑三郎公明哥哥……

曹正为了再出差错一口气说完,而且为了显示亲热,称呼宋大哥没有带姓,直喊公明哥哥。

田虎脸青了又黄,黄了又绿,但又不好翻脸,硬着头皮问,说完了?

曹正点头,说完了。

田虎又堆起笑脸,握着宋大哥的手说,公大哥啊,你这个姓不常见,兄弟怎会忘记?刚刚只是开个玩笑,几年不见,你混出名堂来了啊,光外号就这么多……

“……”

第十六章 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狗群争骨头

众人三五成群,有的在寒暄,有的在吹捧,有的在打闹。这时,蔡太师出场了,众人一溜小跑,你推我挤,全没有刚才的交情,一窝蜂拥过去。混乱中王庆踩掉了田虎的鞋,宋大哥不知被谁的黑肘打肿了脸,方腊直接挤丢了裤腰带,也都顾不得了,那架势,那场面,让我想起狗群争骨头时的情形,蔡太师就是那根骨头。

蔡太师头戴乌纱帽,绣袍蟒带,神采奕奕,左手放在胸前拉着披风,右手举起不停地打招呼,一边招手,一边摇头,跟嗑了摇头丸似的。没办法,左右两边全是人,跟左边打完招呼还要跟右边打招呼,只好不停地来回摇。

蔡太师讲了开场白,无非受上级(皇帝)委托,为避免生灵涂炭,为天下苍生计,特举办这次招安大会,这体现了朝廷对这件事的重视,体现了皇上的一片苦心云云。这些开场白说了等于没说,反正全是废话。

接下来是优秀的强盗代表、久经考验的绿林战士、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工作在抢劫第一线的方腊致答谢辞。方腊说自己是戴罪之身,万死莫辞,这次朝廷给了重新做人的机会,自己感激涕零,铭感五内,为了不再连累天下苍生,特地不远万里前来招安云云!说到伤心处还流下了热泪。唉!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说的其实全是套话,说人话不办人事,你要不给他封官许愿,他立马大刀片子砍你丫的,这厮手黑着呐!

讲完开场白,进入实质性内容,一家一家谈条件,没条件谁招安啊?谁也不谦虚,毕竟装逼换不来银子,谦虚抢不来位子,大家背井离乡提着脑袋干强盗,不就是为了睡女子、捞银子、抢位子吗?也就都不含糊,实打实地往高里要。

第十六章 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千篇一律的应答

蔡太师亲自主持谈判,按说这点小事用不着他出马,但各路强盗来自五湖四海,南腔北调,一般人根本听不懂,据说蔡太师精通天下语言,早已名声在外,别人都没这份本事,所以他只好自己硬着头皮顶上。

方腊上去谈完,兴高采烈地下来了,田虎上去谈完也欢天喜地地下来,王庆谈完后也是满面春风,接着轮到宋大哥。

宋大哥一直想当个节度使,实在不行当个府尹,再不行当个县令也凑合,要是还不答应,滚你妈的,一拍两散,继续回山当我的强盗。

宋大哥上台后谈了一会儿,下来后很是兴奋,说太师身居高位,但平易近人,没有架子,体谅我们落草为寇的苦衷……

我忙问条件答应了没,宋大哥说蔡太师点头了,答应会考虑。我觉得不妥,空口无凭,万一幌点我们咋办?

宋大哥说你不要多心,太师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话那是一言九鼎,绝不会出尔反尔,这次绝对有戏……

我本来抱怀疑态度,因为官越大说话往往越不靠谱,不过看宋大哥如此肯定,也就不去担心,站一边看别人上去谈条件。那感觉很爽,就像你在茅房悠然蹲着坑,而别人提着裤子在旁边急得上蹿下跳,真是惬意极了。

我越看心越沉,我突然发现一个规律,不管跟哪家谈,蔡太师的回答千篇一律,点头,微笑,要么说好,要么说我知道了,要么说我会考虑。

我越发不安,为验证心中的猜想,趁宋大哥不注意,逮个机会,走上前去,怯生生地坐下,小心问道,你妈可好?

蔡太师点头,微笑,说,好!然后问我你为啥当强盗啊?

我一转念,说道,你祖宗可好?

蔡太师郑重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体谅你的苦衷,然后又问我,你招安想要什么条件啊?

我心沉到谷底,但又不死心,大着胆子说道,我靠你大爷!

蔡太师点头说道,嗯,好!条件有点高,但我会慎重考虑的!

第十六章 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阮老爷子走了

阮老爷子走了,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第一个发现的,不是阮家兄弟,而是鲁智深。

鲁智深这人很奇怪,你要说他聪明吧,他天生一副憨相,三岁小孩都能忽悠住他,一点都不像有慧根的样。你要说他傻吧,他时不时会蹦出两句惊人之语,初始大家不以为意,后来竟一一应验。

有一次,大家在唠嗑,他在一边打瞌睡,呼噜震天响,突然冷不丁来一句,皇帝老儿归天了。众人本当是个梦话,谁承想一个月后,京师传来消息,皇帝归天,端王继承大统。众人开始对他刮目相看。还有一次,众人聚一起喝酒,他喝得两眼发直,坐在一边发愣,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要来瘟疫了。半个月后,果然瘟疫横行。众人觉得他有些神叨,都喊他鲁半仙。

他这些惊人之语往往可遇不可求,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军师说,天才和蠢材往往只是一纸之隔,而鲁智深则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半成品。

前天众兄弟聚在一起吹牛,鲁智深突然又来了一句,阮老爷子走了,众人将信将疑,立马跑半山腰,阮老爷子躺在床上,早已没有气息。

这次阮家三兄弟很和睦,没有争吵,都跪在床前痛哭。阮小二说老爷子颐养天年,无疾而终,该办喜丧。阮小五和阮小七没有二话,三兄弟出奇的一致。

时迁偷偷说阮老爷子是饿死的,说被子里的棉花都吃光了。但这话只能私下里嘀咕,谁要敢如此说,估计阮家三兄弟要跟他拼命。

丧事很隆重,三兄弟也很团结,互相帮衬着,办得井井有条。后事也很简单,阮老爷子没啥遗产,只剩两床破被子,还是空心的,三兄弟互相谦让,谁也不肯要。

阮老爷子生前,三人为了养老的事见面就吵,都打得头破血流,而如今却突然这么团结。我想了好久,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前子孙和睦的,那他本人肯定很有钱,死后子孙和睦的,那他生前肯定没钱;反过来亦然,生前子孙不和睦的,那他本人肯定没钱,死后子孙不和睦的,那他肯定有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家无余粮,不认爹娘;年老没钱,只能上墙。

第十六章 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男人间的翻脸与女人间的翻脸

两个亲如姐妹的女人翻脸,一定是为了一个男人;两个情同手足的男人翻脸,无他,必定是一人高升了。

顾大嫂和孙二娘关系原本铁得很。两人相貌相当,都是让人过目难忘的类型;脾气也相仿,都是火药桶脾气,一言不和就问候人老母;而且特投缘,上阵一起扛枪,下阵一起化妆,无聊时一起挤对扈三娘。她们天天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平日里形影不离,连上茅房都一起,结果前两天却突然翻脸了。

其实也不是啥大事,顾大嫂在半山腰不小心扭了脚,张清正好路过,恰好前后无人,他也不好装作看不见,毕竟是自己老婆的战友,不帮忙不好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顾大嫂这吨肥肉背上山。正好孙二娘碰到了,当即脸拉得比驴还长,到处说风凉话,说顾大嫂勾引她老公。两人关系彻底失和,见面连话都懒得说!

王矮虎和燕顺本是穿开裆裤的交情,两人是发小,一起同过窗,而且文采相当,在私塾里一直不相上下,你追我赶,为争倒数第二的位子较劲了好多年。后来他们长大后一起扛枪,在清风山时就拜了把子,刀尖上滚下来的兄弟,过命的交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常年在一口锅里吃饭。这不最近也掰了。

其实两人之间也没啥过节,一没经济纠纷,二没共妻之恨。原因也很简单,最近忠义堂要提拔一名厅级干部,两人都在考察之列。两人表面上满不在乎,其实私下里都在搞小动作,最终提拔的是王矮虎,两人一下子就不来往了。

燕顺气不过,到处说风凉话,什么王矮虎靠吃软饭才坐上那个位子啊,什么头上冒绿光晚上不用点灯啊,什么无才无德难堪大任啊……连当年嫖娼不给钱的糗事都给抖出来了。

王矮虎知道后气不过,两人掐了一架,打得头破血流,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见面就骂娘!

别人升迁了,有人高兴,那升官的人肯定是他亲戚;有人漠不关心,那估计是陌生人;有人独自生气,那八成是他好兄弟。

人啊,能接受不相干的人高升,也不愿意身边的人得势!

第十六章 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晚上喝了几坛酒,有些醉了,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时而哭,时而笑。我不知是哭我自己,还是笑这个世道。

我想起了李达,他是我哥哥,生性懦弱,从不惹是生非,小时候常背着我到处捉麻雀,那是我童年最幸福的记忆。我在江州大闹法场无处容身时,同样也是他领着官府来捉我,这也是我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那时,我躺在炕上歇息,我不相信他会告官府,以为他只是吓唬我。但他真的去了,而且亲自领人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狠心。我翻窗跑了,临走留下一大锭银子。他果然没有追来,也许我们的兄弟情分,也就值一锭银子而已。

我想起了燕青讲的故事,唐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为了争皇位,明争暗斗,最后李世民抢先一步发动玄武门兵变,杀死了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然后又把李建成的五个儿子一刀一个问斩了,最后逼迫父亲退位。心地之歹毒,手段之残忍,可谓毫无亲情可言。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纷争,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感情是靠不住的。历史上有太多的夫妻分飞,父子成仇,兄弟反目。也许真如老话所说,人世间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而在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的。

后来我又找过李达,想羞辱他一番。很意外,他没有丝毫内疚,反而满腔怒火,说我小时候天天打架斗殴,经常连累他吃官司,受了数不清的罪,吃了数不清的苦,还是不断给他找麻烦,觉得我应该给他赔罪。我哑口无言,想了许久,又给他留了一锭银子。他反问我,难道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就值一锭银子?我只好又留了一锭!

后来我又想,若是李世民不杀李建成,恐怕李建成也会杀李世民吧。每个人都在算计别人,又在别人算计自己的恐惧中惶惶不安,最终都会从最利己的角度出发做事情。性命攸关的时刻,每个人都会如此: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我突然对感情有了另一层认识,对忠诚和背叛也有了另一层感悟。永远不要去抱怨别人,也不要苛责他人,更不要自认有多委屈。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你薄情,别人必定寡义;你情深,别人必定义重。有时候你只盯着别人的屁股,却忘了自己的尾巴。

人啊,永远只记得别人的坏,而选择性地忘掉别人的好;只记得自己对别人的好,而选择性地忘记对别人的坏。一切的纷争痛苦,皆源于此。

第十六章 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朱贵琢磨出的规律

酒坛空了,我拎着板斧下山打酒。一路往西,金沙滩上共三家酒店,最近的是孙二娘店,灯灭了,估计已经睡了。我寻思了一下,没敢去敲门。她这人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一次半夜去敲门买酒,这厮一溜小跑,笑嘻嘻地问怎么才来,结果开门一看是我,脸立马就拉得跟驴似的,骂了我个狗血喷头,还骂我半夜瞎敲门跟神经病似的。我看她才是个十足的神经病,我又不白喝你的!

再往西走是顾大嫂店,黑咕隆咚的,估计也睡了。我犹豫一下,也没敢进去。她家最近闹贼,容易闹误会,好几次晚上去打酒差点把自己给交待了,一次刚靠近门前还未敲门就“扑通”一下掉陷阱里,下面插着竹签,还是倒插的。我又是脸先着地,扎得满脸血窟窿,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能下地。宋大哥也曾掉进去过,不过他脸皮厚,脸没啥事,竹签折了。王矮虎也曾掉进去过,他是屁股先着地……

还有一次,刚敲两下门,孙新就从黑影里蹦出来当头一棍把我打晕过去。那次落下了后遗症,一看见他家大门头就犯晕!

没办法,我只好跑了二十几里地,到朱贵店里。朱贵还没睡,一个人坐柜台里思考事情。

他这人很有意思,总是杞人忧天,平日里总琢磨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原来跟朝廷打仗时,朝廷弓箭队特厉害,冲锋时很多兄弟光着膀子呐喊拎着家伙冲过去,朝廷不急不躁,一阵箭雨,就射倒一大片。兄弟们死得不明不白,相当憋屈。毕竟刀枪无眼,哪怕武功再高,一箭撂倒。很多兄弟为免遭暗算,要么买来厚厚的铠甲,要么戴厚厚的头盔,要么举着笨重的盾牌。虽然安全了,但相当不方便。朱贵却什么都不带,一个人闷头研究许久后发现一个规律,被射中的兄弟,身上往往都只有一箭,运气差点的能中两箭,基本没有中三箭的情况,于是每次上阵前他都先自己插自己三箭!

山上兄弟单身的居多,都是大老爷们,白天无事晚上无事,闷得无聊,经常偷偷去翠红楼里潇洒。他们就怕州府查夜,逮住后一通暴打,游街不说,还罚一百两银子,比抢都狠!最无耻的是还要人去领!宋大哥和吴军师就在长年累月的互领中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兄弟们每次去都提心吊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跳窗就逃,每次都玩得不尽兴,山寨每天都有拄着拐杖的兄弟,时迁还落下了后遗症,一听敲锣打鼓的就一泻如注。

朱贵琢磨了许久,发现了一个规律,州府查夜一晚上只查一次,从来没有一晚两次的情况。于是每次他都是州府查完夜再去翠红楼里潇洒,梁山上就只有他从来没有被抓住过。兄弟们都很羡慕,不知他怎么每次都料事如神,总能摸准州府的行动。后来我把他灌醉了才套出真话:他每次去翠红楼之前都先去州府举报,等人抓完他再大摇大摆地进去潇洒!

我说,朱大掌柜,你又在琢磨啥哪?朱贵给我拎了两坛酒说,他又发现一个规律:左腿步子比右腿迈得大的,往往是大富大贵之人。

我很是新奇,竟有这讲究,我还真没注意过,往回走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留意,还不时趴下来量一下,结果不知不觉中竟然瘸了,我大惊失色,这可咋办?只好一瘸一拐地跑回去问朱贵,朱贵得意洋洋地说,没事,我今晚给十三个人说了,有十二个当场就瘸了。我忙问那剩下一个哪?朱贵说那是时迁,蹦着回去的!

第十七章 想当官三条路:好爹、有文采、被招安 梁山的公文写作与处理

宋大哥下山半月有余,积了一大堆公文,都等他签字画圈,把他累得头昏眼花。其实刚上山时也没有公文一说,有啥事大家凑一起开个会就成。后来大小头领越来越多,忠义堂里都坐不下,只好几人开会商量个大体意见,然后各自下去打招呼。后来事情却弄得一锅糟。

兄弟们上山前都是一方流氓,平日里横得要命,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主,满口江湖义气,其实拿说话当放屁,当你面拍着胸脯打了包票没问题,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看,转脸就不认人,还一脸欠揍地问:我说过这话吗?说急了就拿你当皮球一脚踢出去,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天天扯皮。宋大哥看这也不是办法,就要求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以免赖账。

签名是个大难题,宋大哥还好说,他粗通文墨。吴军师当年应过科举,那字也很好认。别的兄弟就差远了,上山前大都是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更别说签名。不过各兄弟各有绝招。晁天王没死时签名很简洁,直接画根杠子“-”,大家就知道那就代表他了,宋大哥和吴军师自己写名字,公孙胜画两道杠子“=”,兄弟们也知道那就代表他同意了。后面的兄弟五花八门,时迁画猴子,刘唐画母猪……

宋大哥嫌太不雅观,有些恼火。后来朱贵给出主意,画圈。公文下面提前写好每个人的名字,到时候在自己名字上画圈就行。这个主意好。

不过也闹了不少笑话,很多兄弟都闭着眼睛瞎画,经常为画圈的事闹别扭。有次鲁智深只认字数,不小心把公孙胜画了,气得公孙胜在鲁智深上打了个大叉,传到朱武时,以为鲁智深自己画错了就去告诉他,气得鲁智深去找公孙胜说理。两人一个是佛界高僧,一个是道教长老,互不相让,也不探讨佛法,直接动手打,最终佛教高僧把道教长老打得满地找牙……

后来宋大哥为了避免再出错,规定公文上每个人的顺序都固定下来,不识字的兄弟可以掰着手指头数,记住自己排在第几位。这个方法不错,很少再出错,结果后来有次乐和写公文时突发灵感在众人名字前多了两个字:敬呈,这可害苦了众兄弟,一溜烟全错下去,签完后发现多出一个人……

其实白纸黑字也不好,公文这样传来传去忒慢,容易误事。上次关于处理王矮虎强奸民女一事,等所有头领画完圈,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还有一次,东关县大旱,禾苗干枯,裂土成渠,众头领商议掘开河堤,引黄河水浇灌。等所有头领签完字,三月过去了,那时天气大变,狂风暴雨一片汪洋,下面办事的兄弟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公文去掘堤,结果洪水成灾、饿殍遍地。

第十七章 想当官三条路:好爹、有文采、被招安 人啊,爬得越高往往变得越傻

招安大会回来后,宋大哥得意洋洋,乐得一直合不拢嘴,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忠义堂还特地召开大会给他接风洗尘,众兄弟自然拍一通马屁,称赞宋大哥威名远播,名震朝廷,自然马到成功。

乐和还特地排了出戏,场场火爆,名字叫啥“宋义士忠义归朝廷”,吹得没谱了。宋大哥一出场,一下子日月无光,蔡太师一溜小跑倒履相迎,跪在地上喊哥哥,还死活恭请他上座,宋大哥在前面龙行虎步,指点江山,蔡太师跟后面点头哈腰,低眉笑脸,而且执意将太师之位相让,说情愿跟在宋大哥身边牵马坠蹬当一小卒……

我心里一直嘀咕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后来一寻思,算了吧,宋大哥这人虽然最恨别人拿他当猴耍,但揭示出他是那只猴的人往往也都没有好下场。上次轰天雷凌振造假的事,本来没人敢提,后来杨志气不过告诉他了,他火冒三丈,又羞又恼,把凌振一撸到底。杨志得意非凡,以为立了一功,其实他还是不了解宋大哥,最后因为开会迟到的屁事莫名其妙被降了两级,调到后山天天吹西北风。

还有一次,三清观菩萨显灵,据说菩萨现了真身,腾云驾雾,红光满天,善男信女所求无不应验。有个久病不孕的妇女去求了几次香,五个月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有个师爷去许了个愿,第二天他的顶头上司县令就被雷劈死了,传得神乎其神。

宋大哥本来就信这套,跑去又是烧香又是磕头,顺路打了个劫,正好随了香火钱,最后又求了签,据说还是上上签,宋大哥乐得红光满面,逢人就劝人向佛,一心行善……

索超本来就不信这套把戏,偷偷跑去一斧头劈翻道童,逼着道长说了实话,的确是骗人的。索超大喜过望,跑去给宋大哥一五一十说了。宋大哥气得直哆嗦。大家都以为是道长气的,其实不然,他是被索超气的,我本来不是猴,你倒好,拿着斧头逼着我当猴!回头他连借口都没找,直接把索超降为小兵,空降!

唉!宋大哥这样也不好,现在都没人敢跟他说实话了。去年有人送了他一套丝绸,他正好下去视察,就顺手拿出来穿上了。其实他不知道,丝绸衣服背光一照完全透明,他又不喜欢穿内衣,里面一览无余。他还特喜欢跟大姑娘小媳妇唠嗑,而且特喜欢背着太阳讲话,一天转了十几个县做了十几个报告,愣是没一个敢提醒他的。当然,大家也知道阎婆惜为啥不喜欢他了。这件衣服他穿了小半年,直到天凉了才恋恋不舍地换掉。

还有一次,一个云游道士被抓上山,为了求饶送他一块黑玉,说泡水喝有奇效,能强身健体,包治百病。宋大哥那段时间正好有点力不从心,大喜过望,天天拿来泡水喝。

后来燕青研究了一番,才发现那是个盗墓挖出来的,专门塞尸体屁股的。宋大哥懵然无知,每次宴会之前都拿出来一边喝一边显摆,自那之后宴会上众兄弟吃饭明显少了,有的吃到一半就吐了。这事全山寨都知道,就瞒着宋大哥自己。他平日里只拿出来炫耀,轻易不给人喝,有次高兴了赏吴军师喝了一口,军师再三推辞不过,只尝了一口就当场吐了,说命贱享不了那个福分。

现在兄弟们也敢明目张胆地耍他,他还自以为聪明。人啊,爬得越高往往变得越傻,就像猴子一样,爬得越高猴屁股就有越多人看到,就他自己看不到。

第十七章 想当官三条路:好爹、有文采、被招安 多年强盗白当了

没过多久,皇帝诏书下来,赏他当押司。宋大哥一蹦三尺高,跳脚骂娘,说我当强盗前是押司,当强盗后还是押司,那我这么多年强盗白当啦?

况且也不合常理啊,这年头要想当官,无非三条路:一是有个好爹,上面有人提携,自然万事无忧;二是有文采,走科举之路,也能混得不错。但这两条路都忒慢,得一步步来,估计熬上个知府也得四十开外了,混上上节度使估计黄土都埋半截了,等坐上太师那个位子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该开追悼会了。

最快的是第三条路:杀人、放火、受招安。俗话说得好,要想升得快,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个可以一步到位,朝廷里很多节度使都没有基层工作经验,都是先当强盗后受招安而来。

宋大哥不是普通强盗,他是强盗头子,这个相当于殿试的三甲,况且他本身就是押司,提着脑袋当了强盗,相当于去海外镀了金,含金量十足的MBA,竟然只给个押司,太欺负人了,反啦!

消息一天传遍山寨,说朝廷答应招安,给宋大哥官做,但小兵们均需斩首,老婆卖入妓院,孩子发配边疆,钱财全部充公。宋大哥当场拒绝,说本人荣辱不挂于心,只愿归老田园,但跟小兵们情同手足,所以万难从命。小兵们感动得痛哭流涕,跑忠义堂前请愿,要求与朝廷决一死战。

宋大哥一看民心可用,就派王矮虎之流去人群中煽动。

兄弟们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大骂朝廷。没文化的,直接要跟朝廷的八辈祖宗发生关系;有文化的,喊口号说要踏破东京府,淫遍东京女。还有人编了个顺口溜:要砸烂无能之辈蔡京的狗头,油炸马屁之流高俅……

第十七章 想当官三条路:好爹、有文采、被招安 梁山备战

宋大哥把宣诏的太监痛骂一通,赶着滚了。梁山和朝廷彻底失和,只能兵戎相见,朝廷调拨兵马,梁山也整军备战。

宋大哥照例带众兄弟上山祭奠死去的兄弟,每次大战前他总来这一招,朱武私下里说这招叫以死人感动活人。

墓地在半山腰,这地方平常冷冷清清,连个鬼影都没有,坟头大都荒芜了,破壁残垣,杂草丛生。

宋大哥指明先拜穆弘。穆弘曾是一员猛将,论勇猛不输给鲁智深,发起狠来比武松还可怕。有次一只疯狗咬了他,但凡如此场景,无非人在前面夺命狂奔,狗在后面追着屁股狂叫,到了他这里却反过来了,狗在前面跑得比兔子还快,他在后面拎着刀子追,嘴里还恨恨有声,直追了八里地还兀自不罢休,最后把疯狗吓得跳入河中淹死了。人送外号:穆二愣子。

当年攻打祝家庄时,他跟着宋大哥上阵杀敌,宋大哥那时初出茅庐,读了两天孙子兵法,自信心爆棚,以为自己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鼻孔朝天,一般人难入他法眼,韩非白起在他眼里不过是贩夫走卒而已,韩信周亚夫也只不过是一介武夫。

他领着众兄弟浩浩荡荡杀往祝家庄,结果轻敌冒进,被打得落花流水,宋大哥满腔豪情顿时化为乌有,见战况不利拔腿就溜。众兄弟齐声大喊:大哥快跑,我等断后。等宋大哥一转身,见他们一个个脱了战袍转身就逃,就穆弘一个人缺心眼,在后面死战不退,左冲右突,血满征袍,最终战死沙场。

宋大哥很是伤感,把他埋在二龙山半山腰,年年都去祭奠。后来战死的兄弟越来越多,这山头埋俩,那山头埋仨,每逢清明宋大哥挨个山头来回跑,累得够呛。后来军师出主意:宁苦死人不苦活人,把所有战死兄弟统一迁入后山的半山腰,取名“忠义冢”。

负责给穆二愣迁坟的是我和石秀,两人去后勤处领了一大笔银子。穆弘战死沙场算忠烈之士,迁坟得按厅级干部标准,得敲锣打鼓,还得八抬大轿。我和石秀一合计,八抬大轿免了,省出钱来先去海喝了一顿,后来喝到兴头上,又一合计,敲锣打鼓也免了,又去赌场赌了一把,结果输得一干二净。

动土时全靠自己,我敲着路上捡来的破锣,石秀扯开嗓子吼了两句十八摸,就算发丧了。两人动手刨了尸骸,用麻袋一套,扛着回梁山。石秀酒还没醒,摇摇晃晃有些八字步,结果一不小心失手把麻袋掉悬崖里了。

两人没法子交差,哭丧着脸回山。宋大哥大怒,要我们想尽办法找回来,不然得推出去砍头。我和石秀在山底转悠了三天也没找到,两人急得上蹿下跳,嗓子都直冒烟。

石秀都想找棵树吊死,我劝住他,船到桥头自然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跑去找朱武想办法,朱武沉思良久说:你只要捡回骨头来就成,至于谁的,并不重要!

我有些发蒙,问道:万一宋大哥知道咋办?

朱武直愣着眼睛反问我:宋大哥真的会在乎吗?

不在乎还说要砍我头?我一时有些想不通。

朱武又说道:宋大哥只要大家看到他在哭穆弘就成,至于里面具体埋的什么,他并不在意。

我还是有些发蒙,不过朱武说的总是对的。我和石秀一合计,正好山底有些狗骨头,拾掇拾掇扛回来,说是终于找到了。宋大哥果然没有多问。我们就顺手给埋了,上面竖一大牌子:穆弘之墓。

石秀这人虽然挺仗义,就是酒品不好,喝多了酒大嘴巴,这事弄得路人皆知。我还担心宋大哥治我们的罪,结果宋大哥竟然没有再过问!

宋大哥扑倒在穆弘坟头大哭:我的好兄弟啊,你死得好惨啊,为兄今天来看你来了,还带了你最爱吃的炖狗肉……

宋大哥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众兄弟无不感动得痛哭流涕,发誓上阵勇猛杀敌。我缩在人群中哭笑不得,只好也跟着号了两嗓子……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宋大哥可能真的不在乎,他哭的不是穆弘,而是人心,我真的有些伤感了……

第十七章 想当官三条路:好爹、有文采、被招安 朝廷不得不败的原因

朝廷派兵来剿,领兵的是高俅,传闻有十八万兵马,兵精粮足。但据戴宗打探后估计,只有区区三万,粮草也不甚多。宋大哥犹豫不定,不知是该战还是该降。最后他接到京师飞鸽传书,打探到兵部登记在册的出征战士,有十八万兵马之众,而且还有上百万贯的粮草,足以支撑半年。众兄弟尽皆失色。

宋大哥愁眉不展,梁山区区数万兵马,如何抵得住十八万大军?到时不用开打,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把我们淹死。但直接投降吧,又拉不开脸面,显得一点气节都没有。但宋大哥有个习惯,哪怕心里怕得要命,面子上还是硬气十足。

宋大哥瞪着眼睛大义凛然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打到最后一人也决不投降,要打出我们梁山的血性。军师也在一边擂着桌子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们宁肯站着死绝不躺着生……两人弄得慷慨激昂,众兄弟也纷纷配合,表示要血战到底。其实熟悉他俩的兄弟心里都明白,别看两人说得好听,其实每次临阵数他俩跑得快……

散会后众兄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我也急得上火,我现在是厅级干部,属于强盗头子之列,抓住可是要杀头的。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费尽心机升厅级了!

晚上众兄弟三五成群,都在议论此事,你不去听吧心慌,凑上去听了更心慌,只好一个人四处溜达。到三关时发现朱武在屋里哼着小曲看书。我有些惊讶,都火烧眉毛了还如此淡定,忙走进去问他祸到临头了怎还有这份闲情,是不是急糊涂了?

朱武不以为然地说梁山马上就要打大胜仗了,我提前高兴一下!

我听了大惊,看他如此认真,不像开玩笑,忙问何解。

朱武说,戴宗打探得没错,高俅只领了三万兵马来,但是在兵部按天领俸禄的人却有十八万,这当中十五万人的亏空落谁口袋了?万一打了胜仗回京师后皇帝老儿一高兴要检阅部队怎么办?

朱武看我不解,接着说道,放心吧,高俅必败无疑!当年曹操八十万大军不也照样败了?有些时候失败并不是因为对手,而是因为自己有不得不败的理由。

我有些云里雾里,但朱武说的总不会错,也就放下心回去睡觉。

第十七章 想当官三条路:好爹、有文采、被招安 两军交战

据闻高俅大军进了山东,估计到梁山泊还有半天路程,宋大哥带众兄弟下山布阵,准备厮杀。结果我们吹了半天西北风,人影都没看到。

原来高俅喜欢花架子,想营造百姓热烈拥护的氛围,好在皇上面前显摆一下自己不但治军有方,还爱民如子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就拨出一部分专款给百姓,想让老百姓拿出点鸡蛋水果招待士兵。各级衙门雁过拔毛,州府扣一部分,县府扣一部分,村里再扣一部分,全没了,还规定当天必须拿东西迎接,不然开批斗大会。老百姓两手空空不说,还得往里倒贴。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百姓当天都候在大马路上,端着碗凉水,全是临时从沟里舀的,美其名曰山泉水……百姓可热情了,眼泪汪汪,拉着胳膊不松手,你喝了一碗马上再给你端上一碗,一碗一碗又一碗……

高俅大军刚进山口就消失了一大半,全跑去树丛里拉肚子去了……

高俅刚进县界,就不停地给朝廷发战报,鏖战二龙山,剿灭贼寇无数,官军阵亡一万;飞夺清风山,剿灭贼寇数万,官军阵亡两万;强攻桃花山,剿灭贼寇五万,官军阵亡三万……

高俅到梁山脚下时,还未等上阵,已经剿贼十多万,自身阵亡八万了……

两军对阵,高俅大军黑压压的一片,众兄弟都吓得目瞪口呆,我看宋大哥握缰绳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高俅打马出阵,大骂梁山贼寇,平日为非作歹,不听王命,如今王师已到,还不快下马受降!

宋大哥输人不输阵,强撑脸面打马向前,大骂朝廷之上朽木为官,殿堂之间禽兽当道,发誓要斩尽贪官,替天行道。

两边主帅都骂痛快了,接下来开打。这边宋大哥喊声“冲啊”,拔马就逃。那边高俅喊声“跑啊”也掉头就逃,朝廷大军跟约好似的纷纷后退……

众兄弟一看朝廷人多势众,觉得这次肯定有败无胜,早就想好了,一交战立马就跑,当下很多兄弟都已经转身了,却突然发现朝廷大军退了,一犹豫的工夫都呆立原地未动。宋大哥动作快了半拍,一个人打马朝南狂奔,一边跑一边脱掉战袍。吴用反应也是相当快,宋大哥刚喊声“冲”,他立马跳下战马,扔掉帽子,顺手从地下拿把稀泥糊脸上,然后就往人群里钻。两人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宋大哥转身一看,朝廷军在后撤,梁山军却未动,知道情况有变,觍着老脸又拨转马头跑回来。军师左右看看,旁人纹丝未动,小兵们有些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尴尬地笑两声,擦擦脸上的泥重新爬上战马。两人一个没了战袍,一个散乱着头发满脸是泥。宋大哥沉声说道,军师,看来我们的声东击西之策果然让高俅中计。吴用附和说道,是啊,朝廷一时摸不透我们的底细未敢应战,看来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这一战,高俅上报朝廷阵亡十万,粮草烧毁无数,但却重创梁山贼寇……

第十七章 想当官三条路:好爹、有文采、被招安 封招安封官

夜深了,无风无月,宋大哥让我陪他下山,两人悄悄出了金沙滩,到了翠红楼。有人在雅间等着,当中坐的是张叔夜,旁边那位遮着脸,看不清面庞,但我还是认出来了,那是高俅。我想打个招呼,手举到半空还是算了,说不定他早就把我忘了。

三人关门嘀咕了半天,三更天时,宋大哥出来了,一脸喜色,回梁山泊后又和吴用关门嘀咕了半天,神神秘秘的,直到五更天才罢休,不知道聊些啥。

第二天忠义堂开会时,吴用开口说,梁山首战得胜,其实是贪天之功,主要是靠宋大哥声东击西之计才侥幸取胜。宋大哥点点头道,我当时也是急中生智,主要是军师配合得好!

吴用接着说道,从两军实力来看,若长久下去,梁山粮草不济,必然有失,不如现在见好就收,主动求和招安!

众兄弟大都赞成,毕竟强盗这行就是吃个青春饭,打打杀杀终不是长久之计,岁月不饶人,强盗到了中年大都转行,一直待在圈里混的,往往下场很惨,不是被年轻人火并就是被朝廷问斩。而最好的出路无疑是去当官,工作轻松,待遇又好,而且越老越吃香,七老八十还不退那叫发挥余热,不小心老死了那叫鞠躬尽瘁。

吴用去谈判,结果出奇的顺利,很快谈妥了,兄弟们都有官做,皆大欢喜。

梁山召开水路大会,普天同庆,连摆三天三夜的酒席,众兄弟痛饮狂歌,酗酒度日。

我抱着坛酒,蹲在忠义堂前,有些醉了。我原来在江州时,最大的愿望是当个院长,后来上了梁山当了强盗,也就破罐子破摔。我杀人如麻,自知罪孽深重,十恶不赦,多活一天都是赚了,如今竟然可以当官,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我想不明白,像我这样杀人放火的强盗也能当官?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道错了?

我虽然可以当官,但我有自己的是非观,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我宁愿生活在被官府到处追杀的世道中,也绝不愿生活在强盗大摇大摆当官的世道,哪怕那个强盗就是我。黑白不分的世界让我恐惧。

我如今官封五品,死后会进忠烈祠,我不知怎么面对战场上被我杀了的人,难道我给他说,嘿,哥们,你白死了,我成了朝廷忠臣。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他们说当奴才习惯了反而不习惯当人,我可能就是如此吧。

兄弟们都醉了,武松在喝酒,鲁智深在笑,林冲在哭,王矮虎在唱十八摸,时迁头顶汤碗站桌子上狂舞……

我抬头望天,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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