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日记之聚义厅 - xp1024.com
《李逵日记之聚义厅》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扈三娘的孩子到底像谁?

扈三娘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我心里十分纳闷,二月份才结的婚,这才刚刚进八月,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聚义厅照例聚会,烦透了,本不想去,但强盗圈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去说不过去,去了就得随礼,唉!我区区一个堂级干部,一月俸禄才二十两银子,前几天秦明结婚随了十两,他是厅级干部,给少了不好看,何况我以后可能要归他大舅子花荣管,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过心里想想,秦明这厮忒不要脸,二婚还搞得这么隆重,咒你生孩子没屁眼!

扈三娘和王矮虎都是堂级干部,跟我平级,王矮虎武艺有限,人品也不咋地,估计没多大前途,本来想给二两银子意思意思行了,不过扈三娘好像在宋大哥那边说得上话,最近中层干部要调整,这是关键时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给五两吧!

听说张顺的爹快死了,剩下的五两得给预备着。

幸亏这个月下山干了票大的,山寨规定按百分之十提成,估计有十两银子分红,明天先预支一下,不然得喝西北风了。

晚宴很隆重,兄弟们都去了,谁也不好意思空手,王矮虎那厮脸笑得跟花似的,越看越恶心,要长相没长相,要内涵没内涵!扈三娘怎么瞎了眼嫁给他了哪,唉!好菜都让猪拱了。

会上发生了点小小不快,晁天王和宋大哥又吵了起来,其实也不是啥原则性分歧,晁天王说孩子像爸爸,宋大哥说像妈妈,两人总爱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较劲,真没意思!

两人争执不下,脸红脖子粗,像发情的公鸡,每当此时最讨厌,两人非得让手下表态,林冲借口喝醉了狂奔出去呕吐,戴宗犯了间歇性耳聋,公孙胜、刘唐和阮家三兄弟支持晁天王,花荣、武松和鲁智深支持宋大哥,吴用这厮最狡猾,说鼻子像爸爸,眼睛像妈妈,读书人花花肠子就是多。轮到我了,我慢条斯理地说,都不像,像我!扈三娘大怒,拿起酒碗泼了我一身,众人哈哈大笑,才算过去了。

其实,那孩子,像宋大哥,黑不溜秋的,但我没敢说。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酒后露本相

酒,真是好东西,可以让人忘记烦恼。

晁天王喝多了,宋大哥也喝多了,两人刚刚还脸红脖子粗,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生吞了对方,转眼间就像亲兄弟一样,手拉着手,肩搂着肩,痛说革命家史,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看得我等目瞪口呆,唉!看来老大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这下好了,可以放心喝酒了!刚刚一直在犯愁,万一两人打起来,我该怎么办?晁天王五大三粗,力能扛鼎,宋大哥五短身材,肯定要吃亏。我是宋大哥的人,按说该出手帮他,不过这样一来就彻底得罪了晁天王,人家是一把手,以后肯定没我好果子吃;两不相帮的话,宋大哥肯定对我有意见,会以为我有二心;我灵机一动,装醉最好,低头一看,人杨志早就溜到桌子底下了,躺在地上抱着顾大嫂的臭脚,嘴里还直嚷嚷再来一碗,我这人实在,演技不行,跟人杨志没法比;转念一想,实在不行抽刘唐两嘴巴子吧,他是晁天王的人,这样既能向宋大哥表忠心,又不得罪晁天王,就是可惜刘唐了,我们感情一向不错,不过这是关键时刻,兄弟情义也顾不上了。刘唐也识趣,挽着袖子都凑过来了,我正准备下手,人晁天王和宋大哥又和好了!

晁天王拉着宋大哥的手,醉醺醺地说,抢劫生辰纲那次,多亏贤弟及时报信,不然我们兄弟几个就折进去了,你是梁山泊的大恩人,这头把交椅,该你坐。

宋大哥连连摆手,咬着舌头说,江州劫法场那次,若不是老哥你带着众兄弟及时赶到,恐怕小弟早就沦为刀下之鬼了,这头把交椅还是大哥你坐。

这两件事都叨叨八百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朱武在一旁冷笑,我想,其中内幕绝非“义气”二字那么简单。

吴用这厮拿把四处漏风的鸟毛扇子,一边摇一边念念有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那表情,那神态,很悲伤,跟死了爹似的。

我心想,文化人真他妈的虚伪,咱是什么?强盗啊!老百姓的房屋就是咱烧的,老婆孩子也是咱杀的,你还在这里充什么大馅包子?真不害臊!不过这话不能明说,毕竟人家是领导嘛!领导天生就是虚伪动物,宋大哥和晁天王天天在背后问候对方八辈祖宗,见了面不照样称兄道弟?

公孙胜是道家,按说出家人不该喝酒,这厮非得喝米酒,说什么米酒是素酒,不算破戒,杀人放火的事你都干了,还在乎这点破事?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真没意思!看人鲁智深,也是出家人,人家就敞亮多了,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也没人笑话他!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酒场上男人三大尴尬

酒场上男人的三大尴尬:自己喝醉了缠着兄弟老婆,老婆喝醉了缠着自己兄弟,兄弟老婆喝醉了缠着自己。

第一句话是鲁智深总结的,据说有次他喝醉后拉着林冲娘子叨叨个不停,林冲在一旁话都插不上一句,脸都气绿了,想翻脸又怕伤了兄弟感情,最后实在忍不住,拉拉他袖子说,大师,这是我老婆,他才尴尬地放手,不过那是上山之前的事了。

第二句话是张青总结的,他老婆喝醉了就爱缠着别的男人没完没了,每当此时,他坐在那里,脸气得发白,跟白萝卜似的;这事太磕碜,兄弟们也不好安慰他,他只好一个人闷头喝酒,三巡酒过,脸开始发红,跟红萝卜似的;宴会结束时,往往喝得烂醉如泥,脸都黄了,跟黄萝卜似的,久而久之,人送外号“菜园子”。

第三句话是武松总结的,他长得仪表堂堂,很招女人喜欢,纠缠他的女人海了去了,其中,有个女人是他亲嫂嫂,而这个女人,也是被他亲手杀的,这档子破事他从来不提,当然,也没人敢问。

我从没有类似经历,自己总结,原因有三:一、我没老婆,也就省了老婆缠兄弟的尴尬;二、我喝醉了只会抱着树哭,绝不会抱女人,当然,最主要的是女人也不会让我抱;三、从没有一个女人喝醉后缠着我,哪怕醉得不省人事,见了我,立马就醒了。

我还发现一个规律,男人的相貌会影响女人的酒量。比如,如果我坐旁边,那么女人个个都是女中豪杰,揎拳捋袖,千杯不醉,时不时还来两句他妈的;如果换成武松,那旁边的女人抿两口就脸色绯红,直喊头疼,甚至步履踉跄,东倒西歪,真tM邪了门了。

孙二娘今天又喝多了,大红裙子系腰间,一只脚踏板凳上,唾沫横飞,拽着武松拼酒,武松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脸涨得通红,看来长得帅也是种负担。

女人这东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是王矮虎教育张青的话,张青哭丧着脸说,他也经常打,不过,是被打。

张青也是倒霉,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休又不敢休,打又打不过,活活受罪,要是我,早就大耳刮子扇上了。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林冲这人比较深

宴会上,众兄弟你来我往,互相敬酒,很是热闹,林冲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酌自饮,我过去跟他碰杯,其实我不喜欢他这种墙头草性格,风一吹,立马就倒。

不过每个人都很忙,只有他闲着,有时候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他酒量很大,从没见他醉过,但今天有些特别,冷着脸,双眼通红,一碗接一碗,心情似乎不太好,这也难怪,煮熟的鸭子飞了,搁谁身上也不好受。

扈三娘是他捉的,上千年的老规矩,谁捉的算谁的,按理说该许配给他,两人郎才女貌,倒也般配,胡子刮了,澡也洗了,大红铺盖备好了,礼金都收了,就等成亲入洞房,结果王矮虎蹦出来搅了一棍子,跑宋大哥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扈三娘捉他在先,该把他许给扈三娘,那时林冲不怎么识抬举,骑墙上总往晁天王那边歪,宋大哥一气之下就答应了。

扈三娘也挺可怜,刚被捉时,寻死觅活,宁死不从,后经不住宋大哥劝,说把她许给一头领,武艺高强,人才出众,还曾交过手。扈三娘以为是林冲,羞羞答答地应承了,拜过天地,入了洞房,才发现是王矮虎,羊羔落在狼窝里,后悔都来不及了,只好认命。

林冲话本来就不多,打那后,话更少,成天板着副鸟脸,跟王矮虎也不对付,也难怪,夺妻之恨可不是两杯酒就能消的。

这时,王矮虎哭丧着脸从旁边经过,林冲叫住他问,喜事你怎么摆了副丧事的脸?我们又不白吃,看你弄的这几个菜,今天没少赚吧?

王矮虎讪讪地说,别说赚了,赔大发了,贺礼收了一千两银子,可光酒席就花了两千两。

林冲擂着桌子说,你别瞎说,菜全是山上的野菜,鱼是湖里现捞的,兔子肯定也是从山上打的,没啥本钱,怎么会花那么多银子!

林冲声音有点大,王矮虎食指放嘴唇,做了个“嘘”的手势说道:酒席是宋氏酒楼操办的。

林冲“啪”地把筷子一撂:“哪个酒楼办的也不能漫天要价!”

我捅捅他的腰,小声提醒他,酒楼老板是宋青,宋大哥的亲弟弟。

林冲的脸像开了个水彩铺,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满腔怒火顿时化为乌有,板着脸训王矮虎:今天的酒席真不错,你看这野菜多新鲜,你尝这鱼汤,口感多好,这野兔,一看就是精心烹制的,收你两千两银子算你赚了。

“那是,那是!”王矮虎苦笑两声离去。

唉!做人难,做强盗也难,做个混得开的强盗难上加难!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有当老大的智慧

夜深了,我还不敢睡,我在等宋大哥。

上梁山后,宋大哥从没在一个地方睡超过两晚上,行踪飘忽不定,有时半夜敲开我的门,有时去花荣那里,有时去武松那里,极少在他自己房子里住。他那个房子也邪了门了,不是突然起火,就是莫名被砸,前几天竟然冒出两条毒蛇,真不知道他上辈子作了啥孽。

来这里睡,我没意见,宋大哥从不睡床,也不占我地,来了就趴屋梁上,说是小时候睡习惯了,真不知道他有这癖好,不过早上醒来时,他总是趴在地上,鼻青脸肿,口水遍地。

今天喝醉后,我当众问他晚上来不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想他来的话给他留着门,我睡死后打雷都不醒,就这一句话把他惹不高兴了,他当时脸就拉得跟驴一样长,阴沉着脸说不来。我知道,他肯定会来,因为他的话得反着听,说不来的时候肯定会来,说来的时候,肯定会不来,我早就摸透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半夜时分,宋大哥来了,咧着大嘴笑得很灿烂:黑厮,我来了,没想到吧?

大哥如此高兴,做小弟的也不能拂了美意,我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熬红的双眼,故作惊奇地说:宋大哥,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宋大哥哈哈大笑说,《孙子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鬼神莫测,这是兵法的最高境界。

我想,要么是我太聪明,要么就是那个叫孙子的太蠢。

我突然又想,每当我自以为很聪明的时候,是不是别人也在装着很蠢?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英雄常提当年勇

遇到一个人,改变一生的命运,这是军师吴用说的,我深以为然。

林冲若遇不到高俅,现在还在开封府当教头,白天操练军马,晚上回家跟娘子腻歪,靠着他老泰山的关系,估计很快能当上总教头。鲁智深若遇不到金翠莲,还会在经略府当提辖,有事时上阵杀杀敌,没事时跟一帮兵痞吹吹牛逼,凭着老种经略相公的信任,当上团练使不成问题。

杨志若遇不到晁盖,生辰纲不会丢,早就回大名府当他的制使,鞍前马后,随侍左右,有梁中书的赏识,光宗耀祖那是迟早的事。

命运,真让人捉摸不透!我以前在江州当狱卒,虽赚不了大钱,但也是朝廷在编人员,按月领工资,偶尔收点小贿捞个外快,平常没事时赌赌博,喝喝酒,吹吹牛逼,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照这样下去,买两亩地,盖两栋房子,那都是很容易的事,再托村西的王媒婆给说个媒,娶个娘子,生个孩子,很快就能过上小康生活,可惜,后来遇上宋大哥。

初见宋大哥时,心中大喜,活了二十多年终于碰到比我还丑的了。宋大哥五短三粗,咋看咋像个黑茄子,不过出手阔绰,前后送给我几百两银子,当然,我也不白收,他不用打杀威棒,不用干体力活,可以随意出入监狱,他这样的土财主有家有业,刑期又不长,不会逃跑,等过两年风头一过,就会提前释放,所以我平常也不怎么管他。

我万万没料到,这厮喝了两斤猫尿,居然题了反诗,其实题反诗也没啥,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个造反情结,喝醉后骂骂朝廷也是常事,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浔阳楼上题反诗,那可是州府指定合作单位,来往的都是官场上的人,这不是老虎嘴里夺肉,怡红楼里泡妞?找死!

题了也就题了,你tM还署上名,署了也就署了,署的竟然还是真名,真是没事找抽型的!

宋大哥被抓进去,戴宗急了,他是我上级,心比我还黑,雁过拔毛,这两年也没少捞,他给宋大哥出主意装疯,宋大哥也卖力,吃大粪跟吃馒头似的,差点就蒙混过关,不过关键时刻没顶住,从小时候偷邻居茄子到长大后偷看女人洗澡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当然包括给我送钱的事,唉!可惜那堆大粪了!

那时我还不怎么懂法,以为几百两银子要掉脑袋,头脑一热,干脆反了,后来才知道,贪污犯不判死刑,肠子都悔青了。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众兄弟的无聊事

这两天没啥大事。

晁天王三天两头请人喝酒,宋大哥隔三差五找人谈心。

林冲请公孙胜弄了个草人,写上高俅的名字,每天早中晚各扎一针。

武松和鲁智深干了一架,两人闲得无聊,猜色子大小,赢了的扇输了的一巴掌,鲁智深连输十八场,脸肿得跟烧饼似的。鲁智深说武松出老千,武松说鲁智深太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南拳北腿,你来我往,众兄弟一听说打架,哗地围了半山人,有喝彩的,有加油的,有敲锣打鼓的,还有开盘口下赌注的……

两人打了半天,看没人拉架,只好自己罢手。鲁智深气呼呼地说再跟武松说话他就是王八,武松说他再搭理鲁智深他就是狗娘养的。

没半个时辰,王八自己说话了,说只要武松不再跟他要赌债,就原谅他,武松也不管他娘同不同意,当下说赌债不要了,两人和好如初。

秦明和大舅子花荣掐了一架,好像是因为秦明喝醉后跟花二妹亲热时念叨着前妻的名字,被花二妹凌空一脚踹下床,跌得头破血流,事后,据王矮虎推测,两人当时用的很可能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猿搏式。

秦明是个火暴脾气,爬起来就给了花二妹一巴掌,花荣得知后鞋子都没穿,一溜小跑,进门就“啪啪”给了秦明两个耳刮子。

两人都是武将,武艺不相上下,又都是厅级领导,谁也不服谁,当下对打起来,刚开始时秦明骑着花荣打,花二妹看哥哥吃亏上去拽着秦明的头发来了一通虎鹤双行,后来花荣骑着秦明打,花二妹又心疼丈夫,拉着花荣胳膊不让打,场面乱成一锅粥。

领导打架,我们做下属的不敢贸然劝架,再说了,人家是亲家,上去拉架说不定会被两人合揍,都在一边傻站着看,嘴里嚷嚷着别打了别打了,心里美滋滋地盼望两人能够多打一会儿,不然漫漫长夜没啥消遣真是无聊死了,后来宋大哥赶到,一人给了一巴掌,两人才算消停。

王矮虎凑得太近,也被宋大哥扇了一巴掌,活该,谁让你离那么近!

秦明成了熊猫眼,花荣成了歪嘴巴,两人窝在家里都不出门,花二妹也搬回了哥哥家住。秦明天天在家捂着脸哀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阮家三兄弟因为赡养老父亲的事又大打出手,三人上山时都带着家眷,晁天王照顾他们,特批给一套四合院,一大家子一直在一口锅里吃饭,天天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老二媳妇嫌老五媳妇吃完饭不刷碗,老五媳妇嫌老七媳妇早起不扫地,老七媳妇嫌老二媳妇做的饭太咸。

后来请吴用去给分家,约好老父亲一家待一个月,六月份阮小二,七月份阮小五,八月份阮小七,为了防止反悔,特立字为据,签字画押。

谁承想,七月份过完才发现,当年是闰七月,老五媳妇说他们已经养了一个月,该轮到老七家,老七媳妇拿出当初签的字据说非得等八月份才肯接老父亲过去。

不论晁天王还是宋大哥,都嫌这事太砢碜,不愿意管,吴用当初也签了字,不愿意自己抽自己脸,只好说得了痔疮在家养病。

阮老爷子天天在山前大骂瞎了眼养了三只白眼狼。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鲁智深的往事

今天来说说鲁智深。

鲁智深号称梁山三大猛人之一,另外两个,一个是武松,一个是我。

这个排名,我又爱又恨,爱是因为,可以跟武松齐名,恨是因为,鲁智深也在上面。

我对与鲁智深齐名一直很不满,觉得是对我本来就不高的智商的侮辱,为了跟他划清界限,每当别人提起他时,我总是强调一句:别在我面前提他,我跟他不熟,谢谢!郁闷的是,武松每次也这么说,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俩。

虽然极力保持距离,可不知为什么,在别人眼中,我们仍是一路货色,但我认为,我和他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我莽撞是因为做事不计后果,由着性子胡来,他莽撞纯粹是没脑子,三岁小孩都能把他忽悠得团团转。

武松曾对他做过简短评价:实在。

但我觉得,另外一个字更贴切:蠢!

看看他做的那些鸟事,我都替他脸红。

在渭州当提辖时,被金翠莲父女来回忽悠,金翠莲本是郑屠小妾,因摆不正自己心态,跟正房夫人争风吃醋,被赶出家门,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元配和小妾之间的家庭恩怨,不干别人事。可经金翠莲一番哭诉,这厮就头脑发热,找郑屠麻烦,下手时又没轻没重,失手把人打死了。郑屠虽不是啥好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人家也是关西有头有脸的人物,跟州府关系也不错,光天化日之下被打死,影响极其恶劣,经略相公也救不得他,只能拍拍屁股跑路。

苍天有眼,这厮在雁门县又碰到金氏父女,结果还没弄明白金翠莲拿着他白送的银子为啥不回老家东京反而又跑到雁门县当小三,就被三言两语忽悠了,这次更绝,直接被忽悠得跳出三界当了和尚。

在五台山屁股没坐热,就被智清长老忽悠去大相国寺去当什么执事僧;其实他也不知道执事僧是干吗的,不过看到智清长老一脸郑重的模样,料想差不了,就屁颠屁颠去了,到了大相国寺,执事僧没当上,被智真长老三言两语打发去看守菜园子……

被忽悠一次,可能是大意,但次次被忽悠,说明这人脑子有问题。

林娘子被高衙内调戏那次,他的表现也让人目瞪口呆。

但凡妻子被流氓调戏,无非是丈夫在发飙:“我要杀了你!”丈夫朋友在一边劝:“算了算了,反正没进去。”流氓抱头鼠窜:“好汉饶命,真的没进去。”

到鲁智深这里就乱了套了:高衙内抱头鼠窜,鲁智深在发飙,林冲在一边劝,看热闹的都糊涂了,到底谁家娘子遭人调戏了?

你还不能说他,说他还跟你急,没救了!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探病遇鲁智深

张顺老爹病危。

我跟张顺是老乡,平常关系不错,多次从他的关卡偷偷下山,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时候自然得去看望。

听说他爹喜欢吃蜜枣,本打算弄两斤,去宋氏酒楼一问,二两银子一斤,忒黑!我拼死拼活砍个人头奖金不才二两?

况且这个月俸禄只剩五两,心想还是留着等他爹死后给凑个整数吧!但又不能空手去,只好去山上采了些野蘑菇趁手。

张老爹已经病入膏肓,两眼无神,嘴唇微张,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很多兄弟在,我看了一下,大体分两种:一、是张顺的部下,二、是爹还没死的。像我这种死了爹又不归他管的人很少。

众兄弟有拎野味的、有提飞禽的、有送水果的……唯有鲁智深两手空空,这厮倒很是大方,甩给张顺十两银子,张顺哪里肯收,再三推辞。

鲁智深急了,冒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反正你爹就这两天的事了,就当我随礼了,行不?

众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张顺手僵在半空,递出去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

我看场面有些尴尬,想圆圆场,搞活下气氛,伸手接过来说道:银子先放我这边吧,等过两天一起随。

估计张顺也晕乎了,看到坡立马往下滚:那也好,先放你这里。

刚说完,两人都觉得不大对劲,一琢磨,这是说的啥话啊!张顺和我大眼瞪小眼,无语了。

不知道张老爹是回光返照,还是被我们气得还了魂,颤巍巍坐起来,问鲁智深:你那边有啥亲人没?

鲁智深赶紧说他全家除了他都在那边。

张老爹说那就好办,银子我走时捎给你家人,我死后随礼钱另算。

鲁智深哭丧着脸说,那敢情好,您老直接捎过去能省不少买路钱。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鲁智深的大嘴巴

宁跟明白人打一架,不跟傻逼说句话,这是众兄弟对鲁智深的评价。

我有时怀疑,这厮小时候是不是脑袋被驴踢过,满脑子糨糊,说话不经过大脑,口无遮拦,一句话噎死一群人,铁板钉钉的事都能让他搞出意外来。

但凡老朋友久别重逢,场景老掉牙了,无非热烈拥抱,深情对视,再评价一下对方胖了瘦了白了黑了,然后唠唠家常,最近混得咋样啦,爹妈身体可好啊,孩子上几年级啊,就算全活了……

鲁智深不,刚上山时,见人林冲第一句话先问候人老婆,阿嫂如何?

林冲当时脸刷地一下就黑了,冷冰冰地说:“死了。”

鲁智深锲而不舍:“怎么死的?”

林冲气呼呼地说:“吃饭噎死的!”

“吃鱼还是吃肉?”

“……”

还有一次喝酒,吴用喝多了,又在吹嘘自己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喝了酒就这爱好,大家都摸透了,都支着耳朵听他吹。

领导吹牛逼吹到忘我时,正是下属们拍马屁的最佳时机,众人抓住机会,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什么肉麻话都出来了,什么空前绝后啦,什么千古文豪啦……乐和拍得最有水平,说什么“天下才分一石,吴军师独占九斗半”,这个马屁无论力度还是着力点均恰到好处,众人无不折服。

吴用一时间飘飘然,嘴笑得都合不拢。

眼看晚宴就功德圆满,鲁智深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军师文采这么高,怎么连个举人都没中?

这一砖直接把吴用从云端拍到了人间,阴沉着脸不说话,宴会不欢而散。

前两天,这厮又把孙二娘得罪了,孙二娘过生日,置办了身新衣裳,下身穿大红吊裙,上身着青色绿袍,腰身勒得贼紧,脸涂得血红,对着镜子自比桃花。

鲁智深悠悠来了一句:秋天的吧!

孙二娘当时脸就拉得老长。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众兄弟没一个不骂他脑袋缺根筋,要不是他武功高强,估计早就被黑了。

第一章 领导都是虚伪的动物 中秋节难题

快到中秋了,开溜的兄弟越来越多。

也不怪兄弟们意志不坚,毕竟强盗也是人,也是妈生爹养的,长年累月在外飘荡,生死连个信都没有,谁不想中秋时跟家人团聚一下?好歹报个平安,省得猴年马月回家时自己坟上草都老高了,老婆领着孩子站在旁边,唠叨说这土里埋的虽然不是你亲爹但胜似亲爹。

强盗这行特殊,散开容易,聚起来难,不论哪个山头都有同样的规定:私自下山者,杀无赦!

为了阻止弟兄们开溜,晁天王和宋大哥捐弃前嫌,一致对内,毕竟再这样下去,两人就成光杆司令了,晁天王的长项是打劫,宋大哥的长项是拉拢人心,吴军师卖弄文骚别有一套,但三人均对当前情况束手无策,只好召开紧急会议,堂级以上干部参加,要求大家出谋划策。

杀人放火我在行,再危险的事也没皱过眉头,但动脑筋的事,从来都是只听不说,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

公孙胜献计,看守法:在河边设置岗哨,结果,还没等半夜,岗哨自己溜了。

武松献计,连坐法:分小组,十人一组,若一人逃跑,剩下的九人都砍头,武松很天真,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讲义气,不肯连累兄弟。大错特错,当强盗的连爹妈都肯连累,还会在乎兄弟?这个法子仅用了一天就不得不紧急废除,照这样下去,没等跑光倒先砍光了。

王矮虎受武松启发,心生奇计,提议捆绑法:每个组选个组长,睡觉前把剩下的九人绑起来,结果第二天一早,组长跑了。

孙二娘献上一计,押金法:扣发当月俸禄和奖金,等过了节补上,不过这法子屁用没有。你想想,在山寨里干,干一票拿一成,剩下的悉数上交。自己拉出去单干,干一票顶在山寨里干十票。那点破工资,还不够塞牙缝的,没人稀罕。

鲁智深献计,杀鸡儆猴法:抓住逃跑的人,砍了头挂在桅杆上示众。这个也没用,出来当强盗的,都是看惯生死的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没人把命当回事。

眼见人一天天减少,晁天王和宋大哥一个劲地上火,嘴唇都起泡了,仍无济于事。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领导指示

今天聚义厅开会,厅级干部参加,晁天王发火了,擂着桌子下了军令状,谁的部下再开溜,就砍谁的狗头。

花荣是厅级干部,我的直接上级,回来就召集我们几个堂级干部开会,杀气腾腾地说:我的狗头保不住了,你们的狗头也别想保住。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厅级干部跑了,砍谁的头?不过张了张嘴,没敢问。

散会后,我立马召集焦廷、鲍旭和李兖开会,他们三人是我统辖的地级干部,照例把指示传达一遍,三个鸟人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们了解我,我跟花荣不一样,花荣还讲点情面,我一瞪眼那是真砍。

散会后三人一溜烟跑了,肯定是去召集部下开会,不用猜我都知道他们说什么。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不够沉稳,遇事慌里慌张,很羡慕那些办事沉稳的人。

一贯沉稳的晁天王这两天变得急躁,走路四平八稳的宋大哥,也开始小跑,一向儒雅的吴军师更是急得满嘴大泡。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石头肯定砸不到自己,火烧房顶还在喝茶聊天的,烧的必定不是自家房子,孩子掉到井里还不急不躁的,肯定不是自家孩子。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朱武这人

我想,若能想出办法,解了山寨的燃眉之急,那我升厅级干部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我和鲁智深不同,我蠢,我自己知道,他蠢,他不知道,所以我比他聪明。很多事,本来很简单,却被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蠢人给办砸了。

军师把人分为四等:大智若愚型、大智若智型、大愚若愚型、大愚若智型,如此说来,我该属于大愚若愚型,比鲁智深之流高一个境界。

我这榆木脑袋,想破天都想不出啥办法,但我知道,有个人肯定有办法——朱武。

朱武平常独来独往,不显山不露水,天天一副憨样,表态时从来都是双手赞同,发言时总是高呼领导英明,提意见时从来都是领导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从不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我认为,山寨里最聪明的非他莫属,大智若愚型,谋略比吴用高出一筹,心机甚至比宋大哥还深……

不知为何,吴用不怎么待见他,看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还处处给他难堪。宋大哥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他,提起他来总是冷笑……

领导不喜欢的人,众兄弟也都识相,离得远远的,见面装作看不见,实在避不过去就点点头,话都懒得说。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朱武想出的招

我经常去找他,倒不是我喜欢他,而是没办法,我不会算数,后勤处那帮王八蛋经常克扣我俸禄,所以我每次去领俸禄总是喊他一起,好帮我把把关。

有次我下山抢了二百两银子,提成按一成算,竟然给我算成十两,幸好朱武在,当即指出数目不对,重新算了一下,应该是十五两。那次他干了票小的,抢了五十两银子,领了十两提成,我又送给他一两当作感谢。

我到时,这厮正跷着二郎腿,躺在太师椅里晒太阳,很是惬意,喝着小酒,唱着小曲:虎为百兽尊,百兽伏不动,若逢狮子吼,虎又全没用……

那表情,很享受,像射了似的,或者正在射似的。

这厮有个毛病,不管啥事,若直接问他,保准说不知道,你得激他,尤其是拿军师激他,一激一个准。

我说,朱家兄弟,赶快收拾行李准备下山吧,现在开溜的兄弟一天多比一天,早晚得散伙。

果不然,朱武瞪着三角眼,惊奇地问,聚义厅天天开会,就没琢磨出个办法来?

我说,嗨,那群棒槌,整人花样百出,办事忒不靠谱,平常牛逼吹得山响,关键时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军师也没辙,说什么眼下这情形,就是诸葛亮再生,姜子牙再世,也只能干瞪眼。

听说军师都想不出辙来,朱武很得意,摇头晃脑地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我忙问啥办法,这厮先让我发毒誓,不许给别人说是他想出的。

这个忒简单,我拿老爹老娘说毒誓,若违誓,吃饭噎死,走路摔死,打雷劈死,心想,反正他俩早就死翘翘了,估计灰都烂成泥了。

没想到这厮心头敞亮,不好忽悠,非得让我拿自己说誓,我拗不过,只好对天发誓,若违誓,异日不得好死。

这厮才放心,慢条斯理地说,士兵们逃走,无非是觉得在山寨没有希望,只有给他们希望,他们才会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招安!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违誓告密

我兴冲冲跑去告诉宋大哥,宋大哥脸上阴晴不定,问谁想出来的,我虽然粗鲁,但很讲义气,不愿出卖兄弟,就说自己想出来的。

宋大哥不信,这个正常,换作我,我也不信。宋大哥使出拿手绝活,先威逼,后利诱,又讲了一通大道理,我咬牙不招,说我都发毒誓了,会遭报应的。

宋大哥呵呵一笑,说铁牛啊铁牛,你看那些发誓的人,有一个遵守的吗?

我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

宋大哥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一个没有!该遵守的,不发誓照样遵守,不该遵守的,发誓也没用。发誓的目的是为了糊弄对方,你他娘的脑袋被门板挤了?怎么连自己也给糊弄了?

我一听,真有道理,但还是不想说。

宋大哥没辙,最后问我兄弟是干啥用的?

我说兄弟就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宋大哥摇摇头说,所谓兄弟,就是平常在一起喝酒解闷,关键时刻用来出卖的。

我一想,有道理,读书人看问题就是不一样,就把朱武卖了。

宋大哥冷哼一声,说果然是这厮,那一刻,宋大哥眼中似乎有杀气。

出来后,越想越不对,我跟宋大哥是不是也是兄弟?

聚义厅贴出告示,中秋节后,朝廷会招安,到时兄弟们加官晋爵,荣归故里,这一招果然奏效,不但没人再开溜,以前开溜的又都跑了回来。

梁山泊一时人满为患。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吴用的烦恼

宋大哥请客吃饭,自然少不了我,不过他没请我,是我主动去的,反正是公款,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赴席的有吴用、蒋敬、乐和、顾大嫂和王矮虎等人。

以前无论谁请客,吴用必不可少,请他吃饭的人踏破门槛,排队都排好几里地,他每天不是正在酒场上,就是正在赶往酒场的路上,号称梁山泊头号饭桶。

我很是羡慕,以为是因为吴用有文化,懂礼数,跟兄弟们感情好。后来山寨高层领导职务调整,吴用专管兵马调配,钱粮报销划归蒋敬管,吴用就不吃香了,没什么人搭理他,现在逢宴必请的成了蒋敬。

吴大饭桶郁闷了好长时间,天天嘟囔世态炎凉、人心不古,顺便诅咒蒋敬吃鱼卡死、吃饭噎死、喝酒呛死……

不过我很高兴,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疙瘩:别人不请我不是因为我上完茅房不洗手,也不是以为我吃饭不用筷子,更不是因为我长得丑,而是因为,我不在那个位置上!

有时我恶毒地想,是不是放只狗在那个位置上,也会如此受欢迎?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顾大嫂其人

顾大嫂显然有备而来,脸上厚厚一层白粉,黑底白边,像是驴粪蛋上涂了一层霜,脖子上挂串指头粗的金链子,活脱脱一个地主婆。

王矮虎悄悄告诉我,那串金项链是假的,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顾大嫂洗澡时,金链子竟然漂在水面上。

我哈哈大笑,刚笑两声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一时想不起来。

顾大嫂虽然刚上山,但人缘极差,很多兄弟都恨她,而且不是一般的恨,是恨之入骨的恨。

事情还得从攻打祝家庄说起,那时,宋大哥刚上梁山,对周围敌情不熟,被晁天王忽悠去打祝家庄。

宋大哥眼高于顶,自诩熟读兵书,腹有韬略,莫说小小祝家庄,就是东京开封府,拿下也不在话下,带着一干兄弟屁颠屁颠去了。

没想到,祝家庄是块硬骨头,三战败北,众兄弟被打得屁滚尿流,宋大哥先锋印也扔了,兵器也不要了,骑马狂奔三十里,鞋子都跑丢了一只,差点做了俘虏,幸亏我及时赶到救了他。

宋大哥每次提起这茬时,总说那是诱敌深入,真他妈没意思,逃跑就是逃跑,还装什么大头蒜!不过宋大哥有这本事,打死不认!

山寨士兵大多都是地痞流氓,什么阵法、战法根本不懂,只知道举红旗时一窝蜂地往前冲,举白旗时扔了武器就溜,打群架还可以,打仗基本没戏。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战了再败,兄弟们天天垂头丧气,就等机会开溜,最后吴用出了个绝妙主意,在军中散布流言,说祝家庄的女人个个前凸后翘,貌美如花,最后宣布,攻破祝家庄后,谁抓到的女人算谁的,同时,派顾大嫂潜入祝家庄做内应。

消息一公布,兄弟们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再次交战,个个奋力杀敌,死战不退,时迁够爷们,被打断了两条腿,还不停地往里爬……

当众兄弟浑身血污挺枪冲进去时,晚了一步,顾大嫂不知是嫉妒那些女人漂亮还是想独自伺候众兄弟,已把祝家庄下自八岁上至八十岁的女人全砍了。

那时众兄弟还不认识顾大嫂,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下子炸了营,拥到中军大帐,扬言要轮了她。

宋大哥和吴军师急得团团转,手下这帮流氓已经红了眼,啥事都能干得出来。两人正在考虑要不要抓个烟花女子来顶包平息众怒时,顾大嫂外套一脱,袖子一摞,三下五除二,爬到中军大帐顶棚上,面对黑压压的挺枪流氓,一声狮吼:老娘就是顾大嫂!你们不是想轮我吗,来啊!

众兄弟抬头一看,只见一中年妇女威风凛凛,叉腰而立,黄牛眼、鹰钩鼻、招风耳……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立马四散逃跑。

一个老兵,打仗时冲得最猛,受伤最重,被打得口眼歪斜,浑身血窟窿,临终遗愿:摸一下女人。顾大嫂同情心大起,放言摸哪都成,满脸悲壮地把身子凑过去,老兵只看了一眼,登时死绝,临终遗言:我操!白日见鬼了!

众兄弟大倒胃口,垂头丧气地离去。自那后,众兄弟喝醉了就问候顾大嫂她妈,她姥姥,她八辈祖宗,唯独不敢问候她本人!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宋大哥的诗

初次喝酒,客套话是免不了的。

宋大哥领了三杯酒,第一杯酒,祝愿当今天子福寿安康,高俅等四奸臣断子绝孙早日死光光。

这是宋大哥逢酒必说的一句祝酒词,每次我都忍不住想笑,真不知皇帝老儿听后会啥感想。

第二杯酒,欢迎顾大嫂加入前途无量的强盗行业,说这个行业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鼓励她硬起心肠,努力杀人,尽力放火……

顾大嫂说她以前只是个开酒店的,隔行如隔山,对这行的规矩不大熟,希望宋大哥以后多多提携。

第三杯酒,欢迎顾大嫂在竞争激烈的山头中选择了梁山,宋大哥列举了梁山近几年的业绩,打败了曾头市、祝家庄等朝廷认证单位,先后兼并了清风寨、二龙山、桃花山等山头,下一步的目标是争取得到朝廷认证。

顾大嫂感谢梁山能够收留她,给她一个展示自我能力的机会,发誓一定不辜负宋大哥期望,早起抢劫,晚睡偷窃,尽早成为一名合格强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你来我往,酒越喝越高,一群人开始瞎扯。

喝醉了有个好处,可以趴在那里静静地看别人的丑态。

蒋敬搂着吴用肩膀,醉醺醺地说,他对山寨的安排也很意外,不是故意抢吴用饭碗,吴用一脸“真诚”地说他本来管事就多,忙不过来,蒋敬帮他分担他正好清闲……

王矮虎拉着乐和的手痛说女人不可靠……

顾大嫂称赞宋大哥仗义疏财、义薄云天,宋大哥恶心死人不偿命,夸顾大嫂富态端庄、心广体胖,我一时忍不住去外面吐得昏天暗地……

回屋时,宋大哥又喝高了,这厮贼性不改,喝高了就要做诗,想起来就来气,要不是他乱做诗,估计我现在都升成院长了。

王矮虎把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过去,满脸谄笑。

宋大哥借着酒劲做诗一首:“星空很蓝,一道银河分两边,这边是天,那边也是天……”

吴用率先叫好,说此诗对仗工整、意味深长,有李太白之风,然后一个劲叹气,说自己枉读十多年圣贤书,比起宋大哥来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顾大嫂和王矮虎也齐声称赞宋大哥乃不世出的文学天才……

乐和当即谱上曲编成歌,唱得抑扬顿挫。

我心里暗骂王矮虎:你他妈大字不识一个,懂个屁,就知道拍马屁!晚上临走,我把诗要过来,说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宋大哥很高兴,拍着我肩膀说年轻人要好好学习,我心想老子我都快奔三的人了,还学个屁。不过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说道:那是那是,我一定不辜负宋大哥栽培!

出来后径直去了朱武那里,这厮正在看春宫图,我把诗递给他,让他点评一下。

朱武瞟了两眼,骂道:这是什么狗屁诗词,要对仗不对仗,要押韵不押韵,文不文古不古,简直狗屁不通……

这厮骂了半天,才感觉哪里不对,问是哪个鸟人作的?

我说是宋大哥那鸟人作的。

这厮愣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濒死的鲇鱼,低头把诗词又看了一遍,突然一拍桌子,惊道:哎呀!刚刚一时迷糊没看出来,这首诗词果然奥妙无穷,表面浅显易懂其实内藏玄机,不但蕴涵哲理,而且……

我哈哈大笑,告辞出来,抬眼看天,今夜的天空,果然很蓝。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机会来了

今天聚义厅开会,晁天王提了两项建议:一、中层干部调整延期到中秋节后,二、中秋节期间严禁送礼。

第一项提议老掉牙了,意料之中,每次临近过节,总传言要动干部,弄得人心惶惶,个个上蹿下跳。

我现在是堂级干部,前几天又立了一功,估计这次提拔厅级干部的事有戏。

朱武帮我分析,这次提拔的主要竞争对手有:刘唐、张青、杜迁、李俊、时迁。

刘唐,武艺一般,上阵时从来都是出工不出力,只会站队伍后面摇旗呐喊,没啥拿得出手的功劳,不过资历老,比我上山早,是晁天王的嫡系,七星聚义的人马,参加过火拼王伦的,不过上次刚刚提拔了阮小七,这次再提拔他们那帮的可能性不大,宋大哥也不会答应。

张青是二龙山的,条件也一般,武不能上阵杀敌,文不能写诗拍马屁,再说了,二龙山的杨志和武松都刚刚升了官,估计他这次也没戏。

杜迁号称摸着天,名字很气派,其实就是庙里的金刚,唬人用的,真刀真枪时,屁用没有。不过他是开山元老,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王伦死后,他们这帮成了后娘养的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宋大哥有可能给他仨瓜俩枣来拉拢他,是个劲敌。

李俊,我老乡,跟我一样,江州帮的,都是提着脑袋闹了法场的,这次提拔我们这帮的可能性最大,不过他有些三心二意,不怎么听话,再说了,最近内斗是关键,提拔的都是步军头领,他是水军,没有我有优势。

时迁,没啥背景,不是七星聚义的人马,也不是江州闹法场的,也没有山头,就是拿出来凑数的,不值一提!

不过不能大意,得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加把劲。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送点啥好

晁夫人这两天总是跳脚骂娘,晁天王总是唉声叹气,估计是内功不行,得送两只千年王八给补补,我不是他手下,他不会帮我说话,不过不求关键时刻拉我一把,只求别背后踹我一脚就行。

宋大哥那边不知弱点是啥,这两天得找宋青摸摸底,得送到点子上,不能花冤枉钱。

吴用这次就不送了,这次调整干部他也说不上话。

晁天王脸皮也忒厚,提第二项建议时,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鸟样,瞪着眼睛,拍着桌子,警告在座的干部中秋期间禁止收礼,否则严惩不贷。但没人当真,说的人当放屁,听的人也当放屁,谁当真谁是棒槌。

但棒槌还真有,比如刚上山的孙二娘,逢人就说上梁山是她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没想到梁山是如此的清明……本想点拨点拨她,但突然想到她丈夫张青也在提拔的红线上,也就忍住没说。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打架不许动刀

宋大哥今天很奇怪,以前凡是晁天王赞成的,他都反对,今天不但没反对,反而补充了两条提议,中秋节期间禁止打架动刀,严禁喝醉酒后下山玷污妇女。

很多兄弟上山前都是当地一霸,横着走惯了的主,比螃蟹还横,脾气火暴,经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为骡子他爹是马还是驴的屁事都能打一架,急了就动刀子拼个你死我活。比如鲁智深,见谁都自称洒家,这是关西话,就是“老子”的意思,见面就自称老子,谁也不乐意,为这个口头禅打了无数架,跟杨志拼过、跟史进干过、跟武松单挑过,总之,打平了的都成了兄弟,输了的都被他咔嚓一刀结果了,要不是他武功高强,估计早就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山寨屡禁不止,后来只能规定,打架可以,但不能动刀。

逢年过节,山寨必有酒会,很多兄弟憋了大半年,喝醉后就跑下山伺机玷污良家妇女。

每次过完节,山寨消停了,山下热闹了,方圆几十里的女人哭喊着上吊自杀的、寻死觅活跳河的……我一直搞不懂,她们是晚上被玷污的,为啥非得等到大白天再嚷嚷,想不明白。

宋大哥嫌坏了山寨“替天行道”的名声,想了很多办法,还是禁不住……

这帮鸟人,改天让我碰到非剁了他们不可,最恨这种欺负妇女的流氓了……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宋青这人

今天请宋青吃饭,在宋氏酒楼,点的最好的菜,霸王别鸡、蚂蚁上树、活烧猴脑……酒是三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够味道。

其实我很烦这厮,屁本事没有,而且笨得要命,算个账都在桌子底下偷着数脚丫子,还经常算错,算错也就罢了,算完伸手就给你递馒头,你还不好意思不吃。

不过今天有求于他,得打听打听宋大哥缺什么,中秋送东西也好送到点子上,只能硬着头皮跟他扯淡。

人生最痛苦的是,有些事,你不想做,但不得不做,有些人,你不想搭理,但你又不得不搭理。

这厮刚上山时,宋大哥想把他送到战场上锻炼锻炼,日后也好提拔重用,各将领纷纷推辞,谁也不接这烫手山芋,这也难怪,战场无情,刀枪无眼,这厮武艺又平常,万一有个闪失,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宋大哥找到我,我本想推托,宋大哥又是套近乎又是拉关系,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开不了口,只好应承下来。

虽然答应下来,我可不敢冒险让他去冲锋,只是让他当伙夫。

伙夫虽然累点,但至少没危险,早起做做饭,晚睡刷刷锅,还可以打打偏手,看谁不顺眼就往他碗里吐两口唾沫,当兵的也不讲究,吃不死人就行。

打仗时跟在后边吆喝两声,吃了败仗溜得也快。晁盖的小舅子,花荣的外甥都在当伙夫。

没想到这厮伙夫都当不好,有次做饭把营帐给点着了,我肺都差点气炸了,要不是看在宋大哥面上,早就把他乱刀剁了喂王八了。

后来这厮突生豪气,主动要求上阵杀敌,我想了想同意了,特地嘱咐他不要冲得太靠前,跟在众兄弟后面,偷偷往死人身上插两只箭,为防止兄弟们争功,箭上都标着名字,我再跟执法处的杨雄打声招呼,到时候都算在他头上,给他记一大功,然后风光地调离部队,也不负宋大哥所托。结果,这厮是个软蛋,上阵前豪情万丈,放言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上阵后,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立马就怂了,还未等冲锋,腿先软了,瘫倒在地,拉都拉不起来。一仗下来,刀未出鞘,箭未离弦,腿倒折了,被自己人踩折的。

后来安排他当更夫,晚上按点敲敲鼓,不费神不费力。

一次,我跟武松、鲁智深约好五更去偷袭敌人,结果这厮把更敲错了,三更就出发,阴差阳错,碰到打埋伏的敌人,从后面一阵冲杀,把敌人打跑了,众兄弟强烈要求给他记一功,让他赶快滚蛋。我借机给记了一大功,调回梁山当后勤,专管安排酒席。

唉!有时候想想,佛祖真是公平的,有的人给了满腹韬略,有的人给了一身武艺,有的人给了溜须拍马的本事,那些百无一用的,不是有个好爹就是有个漂亮的妈,要不就有个好哥!

喝完酒又请他掷骰子,二两银子起底,上不封顶,本想故意输给他,结果我开大,他猜小,我开小,他猜大,没半个时辰,我倒赢了二十两,这厮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我也急了,最后一局,二十两都押上,心想不管怎样都要把银子输给他。为防意外,我偷看了一眼,是大,结果他又猜小。

我想点拨点拨他,说道:你确定?要不咱再改改?

这厮咬牙不松,还是猜小。

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宋青,这次真的是大,你就猜大吧!

这厮一脸欠揍的表情,说什么我是跟他玩虚的,是诈他,咬定是小。

我脑袋发热,心一横,他娘的,厅级干部老子不当了,当下开了,揣着四十两银子就走了。

见过笨的,没见过你他妈这么笨的!笨就笨吧,还自以为聪明!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干部级别

梁山的头领共分四级,晁天王、宋大哥、吴用和公孙胜是部级,下面依次是厅级、堂级和地级。

开会时,厅级干部在大厅里坐,堂级干部在大堂里坐,地级干部只能坐在地上,部级头领,待遇特殊,头像挂后面白布上。

晁天王等四人在聚义厅附近有专门的房子,四周把守的都是他的心腹,宋大哥很少在那里住。

山下到山上共分三关,厅级干部住在一关内,堂级干部住在二关内,地级干部住在三关内,没级别的兄弟只能睡山下的大通铺。

在山寨,由小兵升地级容易,由地级升堂级也容易,只要你有武艺,够狠,打仗不要命,很容易坐到堂级。但由堂级升厅级很难,厅级干部不但要武艺高强,还要出身好,又要有一定的威望,如林冲、秦明、花荣……以前都是朝廷军官,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厅级是个门槛,山寨规定,只有厅级干部才能娶亲,死后可以进忠烈祠,有专门的墓碑,上面刻上名字,以及一生的事迹。

娶不娶亲倒无所谓,开会坐人屁股后,看人后脑勺,听人吹牛逼,闻人放臭屁,也无所谓,我就想死后能入土为安,有块巴掌大的地方放骨灰,再刻上我名字:李逵,江州人,打仗英勇……而不是像那些士兵一样,尸体丢在战场上,名字都没有,任风吹雨打,慢慢腐烂,白骨曝野,化为孤魂野鬼,整日游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作践自己,心里难受……

宋大哥曾说过,当强盗不可耻,可耻的是丧失追求,所以我一直想当个有追求的强盗,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当上厅级强盗。

对某些东西看得过重,就容易患得患失,为了早日实现追求,我打仗冲锋在前,从不惜身。平常还要讨好领导、领导他老婆、领导他弟弟……忒他妈累。

当初以为当强盗能轻松些,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称分金银……看谁不顺眼就给他一鸟斧,现在倒好,竟然给宋青这样的憨货当孙子……忒他妈的窝囊。

刚刚碰到晁天王的小舅子,这厮平常仗着有他姐夫撑腰,在山寨横行霸道,到山下到处顶着梁山好汉的名头白吃白喝,嫖完不给钱,吃完抹嘴就溜,口头禅是:你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谁?

在梁山平常除了厅级以上干部,谁见面都得喊我一声黑哥,这家伙倒好,张口闭口“黑厮”,妈的,黑厮也是你叫的?找个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子我现在不在乎了,啥厅级干部、堂级干部,老子不稀罕当,惹恼了我,反下山去,投别的山头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反正我这种天才强盗到哪里都吃香。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八月十五

今天是八月十五。

每年这时候,晁天王、宋大哥和吴用无论发生什么事,就是天塌下来,都会在家候着。

今年稍有不同,晁天王和宋大哥照例在家候着,吴用拿个板凳坐在去聚义厅的必经之路上,见人就笑容可掬地问:来送礼啊!

这可苦了众兄弟,今年干部调整他说不上话,大家都没准备他的礼,绕又绕不过去,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很多兄弟没辙,一边心里问候他八辈祖宗,一边回去给重新弄一份。

时迁手脚灵便,把礼物拴在腰里,从后山攀着悬崖上去,送完后又悄悄攀着悬崖溜了。

谢珍、谢宝哥俩也想学时迁从后山攀上去,没想到没人时迁那两下子,爬到半山腰被树枝挂住了,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又不敢高声吆喝,挂在后山大半天,让山风吹得脸都裂了口子。

晌午时分,时迁拎了只巴掌大的王八来,一看就知道刚从河里捞的,说什么过节了来看看我,真娘贼,我跟他八竿子划拉不到一块,平时也没啥来往,他升堂级干部时我没送贺礼,我老娘死了时他也没随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那点花花肠子我清楚得很,我们两人都是厅级干部的人选,这厮肯定是探风来了,果不然,东拉西扯,话过三巡,就旁敲侧击地问我今年送啥礼。

我想反正得罪宋大哥了,也不想再凑那热闹,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就说领导都他妈的棒槌,送给领导还不如送给条狗,顺手把两条千年王八送给了他。

这厮拎着王八一脸感动,连说黑哥够义气,够爽快,我心想,要是我继续给你争,你指不定背后骂我啥呐!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中秋之夜

每年中秋,梁山必开盛宴庆祝,毕竟强盗也是人,也得过节嘛。

山上山下,披红挂绿,关内关外,喜气洋洋。

众兄弟扶老携幼,依次落座,众人就座毕,躬身鼓掌欢迎晁天王、宋大哥、吴军师落座。

晁天王上着黄马褂下穿黄袍,宋大哥外披朱红甲,内着青锦袄,吴军师青缁灰袍,头戴秀才帽,可惜是绿的。

晁天王领第一杯酒,深情缅怀往事,追忆了七人智劫生辰纲,上梁山火拼王伦,壮大山寨的艰辛……

宋大哥领第二杯酒,祝那个恨他恨到牙痒痒的当今皇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回忆了大闹清风山、江州劫法场、三打祝家庄的光辉事迹……

吴用领第三杯酒,号召大家团结在晁宋两位头领的周围,努力打家劫舍,尽力杀人放火,将强盗事业发扬光大……

下面依次是,厅级干部敬三位头领,堂级干部敬三位头领、地级干部敬三位头领……

十八碗酒过后,开始串场……

往年我还上前敬几位头领酒,表表忠心,装装孙子,今年谁也不敬,专心喝我的酒。

众人很快喝多了,个个脸红脖子粗。晁天王露出地痞本色,黄袍脱了,撸着袖子,指指点点,开口闭口都老子当年;宋大哥也不装了,朱红甲扔了,腿跷在椅子上,唾沫横飞,叠着指头跟人吹牛逼;吴军师绿帽子也扔了,拿着鸟毛扇子不停地来回摇,嘴里时不时蹦出两句诗词……众兄弟有摔倒在地爬不起来的,有当场吐了的,王矮虎这王八蛋,站在椅子上,头上扣着个白瓷盆子,怀里抱着把扫帚,在唱十八摸……

众兄弟纷纷喝彩,武松听不惯,起身离去,我靠,武松平地站起来比王矮虎站板凳上都高出一大截。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众人醉了

人人看似很高兴,吆五喝六、举杯痛饮……说着自以为清醒的醉话,互相敷衍吹捧。

我突然想起朱武说过的一句话,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那时我笑他装逼,现在想想,似乎有点道理。

抱着坛酒,揣只猪腿,离开嘈杂的大厅,找了一个无人的山头,坐了下来。

不远处鲁智深正吐得昏天暗地,吐着吐着,竟然开始哭泣。

吴用喝醉了,站在聚义厅门口,对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大声地念叨: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没想到我吴用竟然也成了强盗。

林冲靠在树旁,抬头望天,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滑过,一滴一滴,接着汹涌成河,他在想什么哪,是不是想起了惨死的林娘子,是不是后悔当初的软弱……

武松躺在草坪上,双手叠在脑后,怔怔地盯着月空,一动不动。这个面无表情,心如冰石的好汉,是不是也想起了如风往事?是不是想起了他那个窝囊一生的哥哥?想起了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风情万种的嫂嫂?

再坚强的男人,心中都有一块禁地,不许任何人触摸。

你不能问吴用为啥他自诩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没能中举人。你也不能问武松他杀潘金莲时心中到底有没有过一丝心痛。

碧空万里,月光皎洁,桂花树是那么的清晰,仿佛触手可及。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抱着我和哥哥在天井的葡萄架下赏月,我指着天空问,哪个是牛郎、哪个是织女?母亲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答……

如今,物是人非,当初的小孩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当初慈祥的母亲,已经去了天国。

母亲曾说过,人死后,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可如今,天上星星如此之多,我怎么分得清是哪颗。

第二章 梁山官场上的四种人 盛宴结束

盛宴结束,晁天王走了,宋大哥走了,吴军师也被人搀回去了。众兄弟该散的散,该撤的撤,几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又偷偷向山下溜去。我提上板斧,朝山下走去。

今晚,我要替天行道。

没想到半路碰上了武松和鲁智深,三人相视一笑,同道中人。

我和鲁智深经常笑,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蚂蚁打架的屁事都能让我们乐半天,兄弟们说蠢人都这样。

而武松,自从上山,从没有见他笑过,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我虽然敬服他的人品,但那副鸟脸一直看不惯,要不是打不过他,早给他两巴掌了。

今天,他笑了,依然冷气逼人。我想,可能是他太聪明的缘故。人一旦聪明了,很多事就看得透彻,也就失去了快乐。

三人埋伏在金沙滩外。

宋大哥已经下了禁山令,今夜,所有兄弟不得外出,现在偷跑出来的,非奸即盗,杀之有名。

不多久,一个家伙哼着小曲过来了:

不吃苦、不受累,良家妇女咱白睡;

不花钱、不受罪,免费的小酒天天醉;

怡红楼、翠红院,所有的姑娘都白干;

揍他爹,干他娘,谁让咱姐夫是晁天王。

冤家路窄,这厮是晁天王的小舅子,最近几年被他糟蹋的黄花大闺女不计其数,而且口味特重,不挑不拣,弄得十里八村的老太婆都不敢出门。

武松托地跳起来,寒光一闪,戒刀横在他脖子上,这厮醉眼蒙眬,吓了一跳,当场跪倒,大喊爷爷饶命,银子在口袋里,当票在鞋底,不够写个绑票跟我姐夫要。

三人看着他不说话,这厮抬头一看是我们,胆气立马壮了,拍拍屁股爬起来,怒气冲冲地问了三个问题:你们是不是找死啊?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谁?你们还想不想当强盗了?

我觉得他这话问得太蠢,如果他平常挤出点逛妓院的时间了解一下我们中任何一人的过去的话,就不会问这么多废话。

武松回答一个问题给一刀。

“是”,砍掉左腿。

“知道”,砍掉右腿。

“想”,砍掉了脑袋。

真为这厮可惜,多问了一个问题。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人的一生,其实都是在赌

当夜,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我平生别无爱好,唯好喝酒、赌博、杀人,吹牛逼不算,因为我觉得那只是个习惯,不算爱好。

喝酒,可以让我忘记很多烦恼,能够想明白很多清醒时想不明白的问题,虽然清醒后依旧糊涂,但至少,我知道,我曾明白过。

赌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开盘前,人人大呼小叫,连连加注,都自以为胜券在握,开盘后,赢者兴高采烈,输的垂头丧气。

我喜欢开局前那短暂的沉寂,当你把所有俸禄都押上时,你不知道你下个月是吃肉,还是喝西北风。

我觉得,人的一生,其实都是在赌:赌桌上,你赌的是银子;婚姻,你赌的是一生的幸福;科举,你赌的是毕生的命运。很不幸,大家都输了,赌输的原因,不是因为赌技不够,也不是因为运气差,而是因为,庄家不是我们,从一开始,这就是个不公平的赌场。

宋大哥输掉的是安逸的生活,吴军师输掉的是三十年的光阴,林冲输掉的是整个人生,只要高俅还在,那他在大宋朝就永无出头之日。

我们跟高衙内不同,跟梁中书也不同,在朝廷这个大赌场上,他们操纵赌局,想赢就赢,想输就输,偶尔放点小利套住我们,让我们欲罢不能。他们有大把的赌资可以挥霍,从一开始,我们已一败涂地,我们一无所有,最后,只能赌命,要想赢,只有出老千,这就坏了赌场的规矩,当然,这个规矩有个好听的名字,大宋律,坏了规矩,最终被驱逐,栖居水泊。

杀人,在江州劫法场前,我从没有想过,并且对杀人充满着深深的恐惧,我虽然没文化,但也知道杀人偿命。我不怕死,并不代表我可以随便去死。

但很多事,有了开始,就很难再结束,当我杀第一个人时,看到他看我的眼神由不屑变成恐惧,我感到莫名的兴奋,从那时便喜欢上了杀人,一发不可收拾。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替天行道

鲁智深趴树顶望风,五更时分,再无人影,正准备回山,恰好碰到王矮虎从外面回来,怪不得这厮喝酒喝到一半就溜了,原来又去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矮虎为人好色,是众兄弟最看不起的一个。在清风山时,就是方圆几十里的色魔,他自己都搞不清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平常挂嘴边的口头禅就是,老子干过的女人比你干过的架都多。这厮的大名到处都是,上次出公差,路上内急,跑小树林里撒尿,一抬头,树干上刻一行大字:王矮虎,吃屎去吧!

梁山上,有三人的祖宗被提的次数最多,第一是关胜,提到他时,人们肃然起敬,都来一句,武神关二爷的后代!杨志,人们也是一脸敬重,武侯杨令公之孙!王矮虎,人们总咬牙切齿地来一句,我靠你八辈祖宗!

据说,被人骂,会折寿,如此说来,王矮虎的祖宗一出娘胎就得夭折。

这厮还有个怪癖,喜欢吃动物老二,现在山上的猪呀牛呀羊呀基本都成了太监,满山的动物见到他就夹紧大腿,战战兢兢,他在畜生界的威望比宋大哥在梁山的威望大多了。

武松等人一直不肯跟他同桌喝酒,嫌他埋汰。

王矮虎一看这阵势,立马知道咋回事,他虽然好色,但不蠢。他了解我,也了解武松,知道我们是那种一瞪眼连天王老子都敢砍的人,当场吓得就尿了裤子,磕头如捣蒜。

我正在想要不要留他一命,毕竟他跟晁盖小舅子不一回事,晁盖小舅子不过是个小混混,上不了台面,而他则是名正言顺的堂级干部,是当初一起喝过结义酒对天发过誓的。

为时已晚,武松已经走了过去,武松有个习惯,杀人爱灭门,遇到一个算一个,不杀干净绝不罢手,血溅鸳鸯楼、大闹飞云浦,莫不如此。

月光下,武松鬓影凌乱,面色冷峻,犹如天人,镔花刀闪着寒光。“今天你又玷污了谁家闺女?”

王矮虎急得双手乱摆:“我没玷污谁家闺女……我是通奸……真的……通奸……跟东风屯的刘寡妇……不信你们去问她……”

他如果说玷污,有可能侥幸不死,但一说通奸,必死无疑,因为武松最恨通奸。

“明年今天是你忌日!”

有些话,只有某些特定的人说才有气势,刚刚的话,换作是我,或者是鲁智深,也会有一定效果,但绝不会有武松那种摄人心魄的气势。

武松举起了镔花刀,说时迟,那时快,一摊秽物从天而降,淋了武松一身。

鲁智深正在武松头顶的树上,吐了。

很多事,是需要心情的,我想武松当时的心情应该很不爽!

武松当下也不管王矮虎,喊了声“我靠”,扔了镔花刀一溜烟跑到河边跳河里去了。

王矮虎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这等鸟人懒得杀他,让他滚了!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晁小舅的后事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梦到娶媳妇,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红花轿抬进门,拜完天地入洞房,新娘子红衣红妆坐在炕沿上,正要掀开红盖头……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梦醒了,鲍旭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我说鲍旭你他娘的就是属三岁小孩的,刚要喝粥你拉稀,刚要上床你喊娘。

鲍旭一脸惊慌,结结巴巴地说几十个兄弟被杀死在金沙滩,现在山寨炸了锅。

我心里直乐,跟鲍旭来到金沙滩上,鲁智深和武松也在,躲在人群中冷笑。

晁夫人不顾体面,抱着她弟弟残缺不全的身体大哭,大骂哪个杀千刀的该死,说他弟弟三岁没了妈,六岁死了爹,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而且从小就特听话,从不偷鸡摸狗,看到女孩就脸红。到底哪个王八蛋如此狠心……

众人都摆出一副死了丈母娘的模样,哭又哭不出,笑又不合适,都绷着脸,摇头叹息,唉!太惨了,死得忒惨了。

顾大嫂和孙二娘在一边劝,什么人已经死了,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之类的客套话。丧事跟喜事不一样,喜事你可以变着法地夸,使劲夸,哪怕夸破天都无所谓,大家就图一乐和;丧事不成,千万莫多嘴,板着脸,叹口气,来两句英年早逝之类的鸟话赶紧撤,言多必失。上次,鲁智深去劝,这家伙大嘴巴,劝来劝去变味了,说什么人死了也不算坏事,你还能收不少丧礼钱,把人气得当场就要跟他拼命。

晁天王小舅子死了,这可是山寨头等大事,聚义厅开会,迅速成立专案组,吴用全权负责,限期破案。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戴宗这人

戴宗来喊我,说宋大哥有急事找我。

戴宗是我老领导,在江州时,我当狱卒,他当院长,关系一直不太好,主要是这厮手太黑,有钱没钱敲一竹杠,蚊子都能让他挤出摊屎来,逢年过节的份钱给少了就找碴,经常给我穿小鞋,弄得我苦不堪言,做梦都问候他八辈祖宗。

那时他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给我一文钱,让去买新鲜的大鲤鱼,浔阳江的鲤鱼是稀罕物,个顶个都得三五斤以上,一斤得二百文,每次我都倒贴钱,这还不算,每当我把鲤鱼给他时,他总问我找零了没有。

当我忍着一肚子气要把一文钱还给他时,这厮故作大方地挥挥手:不用找了,去帮我买瓶绍兴女儿红,要三十年的。

气得我每次都往鱼嘴里吐口水。

到宋大哥门口时,武松刚出来,眼睛通红,我想,能让铁石心肠的武松落泪的,也就只有宋大哥了。

在梁山,我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宋大哥,另外一个是武松。

宋大哥自不必说,刚见他时只是觉得此人豪爽仗义,不拘小节,直到那次他被抓住后,装疯卖傻,吃大粪跟吃馒头似的,看得旁人隔夜饭都吐了,他还在不停地咂摸嘴,我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知道他以后一定能成大事。

宋大哥还有项特殊的本事,会哭,眼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比起卖草鞋的刘皇叔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刘皇叔只是自己干号两嗓子,而宋大哥则能忽悠得大家一起跟他哭。

在梁山,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天王老子我都敢跟他拼三百回合,急了眼,一个人敢打东京,但对于武松,我从心底里感到一丝恐惧,这个人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人不可思议。印象中,除了被鲁智深兜头吐了一身那次,我从没有见他慌乱过。

我、武松和鲁智深虽然都是莽人,但行事风格有明显的区别,武松是那种凡事想了再干的人,而我是那种干了再想的人,鲁智深这憨货是干了都不想的人。

梁山虽然经常搞什么排行榜,又是马上功夫排行榜,又是地上功夫排行榜,但我认为,真要打红了眼,没人是武松对手。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吴军师拉架

我进门时,宋大哥正背着手,昂着头,盯着屋顶看,叫也不应,不知在想啥。

山寨头领都有这毛病,晁天王爱这样,吴军师也爱这样,要么站在山头,要么站在河边,望着远处,摆出副高深莫测的鸟样。

朱武说,这叫“拉架”,是当头领必须要学会的本领。

不过我从来不学,因为“拉架”忒危险。记得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去梁山最高的那个山头抓蛐蛐,恰好吴军师也在,背着手,望着金沙滩的方向,摆出副死了爹的鸟样。

我凑过去问他看啥,问了八遍,这厮才慢条斯理地挤出两个字:“前程。”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哪有什么前程,除了几个洗衣服的村妇啥都没有。

七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天一下子阴下来,黑压压的乌云像脸盆一样挂在头顶,不一会飘起了小雨,山风一吹,忒冷,我冻得双手抱肩浑身打哆嗦,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肯定说谎,我看到他背在身后的胳膊都起了鸡皮疙瘩,腿也在打哆嗦。

我心想你不冷就待着吧,我可不奉陪,就说那我先走了,这厮连话都懒得说,背着身,抽出右手摆了摆。

我刚不走远,就听到他在做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我心里暗骂一声“装逼遭雷劈”。

只听“求”字尚未说完,一道闪电掠过,接着晴空一声霹雳,我立马双手抱头趴倒在地,毕竟武功再高也遭不住雷劈啊!

霹雳过后,我抹抹头,幸好还在,放下心来,突然想起军师,忙爬起来一看,这厮一身焦炭,头发跟鸟窝似的向上直竖着,还不停冒着青烟,他慢慢转过身来,那脸跟锅底似的,嘴一咧,一口白牙。

那次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敢去山顶了,也很少看到他做诗了,每逢下雨就在门口挂串佛珠,在屋里念四字真经“阿弥陀佛”。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宋大哥的掏心话

许久,宋大哥“拉架”完毕,转过身来,一脸沉重,问人是不是我杀的?

我心里转了几道弯,人已经死了,肯定不会从地下爬出来跟我对质,王矮虎欺负女人的胆量有,但借他三个胆都不敢多嘴,正想抵死不认,突然想到,武松刚刚来过,他有个习惯,杀人爱留名,别人杀人后也留名,不过都是留仇家的名,他倒好,专留自己名。血溅鸳鸯楼时,他要不在墙上留名,谁能知道是他干的?

州府破案那一套我早就摸透了,先把案发现场附近的邻居抓起来,不分青红皂白毒打一顿,有承认的最好,没承认的就作个海捕文书,限期破案,万一到期破不了,也没关系,从死囚牢里拉个犯人顶包,咔嚓一刀,结案了事,我当狱卒时没少操持这事。

昨晚,武松非要在沙滩上写上三人名字,被我劝住了。

估计刚刚他是认了,就算他没认,鲁智深早晚也得露了,以他的智商,不超过三句话准能露馅。你若直接问他,昨晚是不是他干的,他会非常坚决地摇头说,不是,但你若装出胸有成竹的模样自言自语说,应该是一个人干的,他就会哈哈大笑说,错,是三个人干的!

真娘贼,怎么跟这两个鸟人一起杀人!

唉!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算栽了。

我低头不说话,权当默认。

宋大哥叹口气说,你杀谁不好,非得杀晁天王的小舅子,这下我怎么保你。

我这人虽然粗鲁,没有文化,但是讲义气,绝不拖累兄弟,心中豪气陡升,说大哥你不用保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抵命给他,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宋大哥摇摇头,伤感地说,当初你老娘不要了,官职也不要了,提着板斧劫了法场,救了我一命,老娘不要了说得过去,你竟然官职也不要了,这是天大的恩情,我怎么能看着你送死哪,咱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我心里一阵感动,眼泪在眼中直打转。

宋大哥继续说,前几天宋青来找我,说你坏话,说你故意赢他钱,被我扇了一巴掌,这个笨蛋,就他那脑子,别人想不赢都难,要不是当初你抬举他,他怎么会有今天!

知铁牛者,宋大哥也!太感动了,眼泪哗哗的。

宋大哥最后擂着桌子说,你放心,只要我在,他们就甭想破案。

我当时差点就哭出来,我知道,我这辈子都跟定宋大哥了,不为别的,就为“情义”二字。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土葬还是火葬

聚义厅开会,商议梁山兄弟被杀一事。

吴用很活跃,摇身一变,从装逼奇才变为断案高手,说什么杀人无外乎两种原因,劫杀和仇杀,并且逐一分析:现场银两分文未取,应不是劫杀,凶手下手狠毒,招招致命,仇杀的可能性较大,下一步应从与死者结怨的人开始查。

鲁智深突然哈哈大笑,幸亏武松早有准备,一巴掌抡上,这厮才闭嘴。

宋大哥说,被杀兄弟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方圆几十里的男人都跟他们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的共妻之仇,人人都有嫌疑,真要查起来,非一朝一夕的事,建议先把人给火葬了事。

晁天王反对,说案子没破,最好是土葬,将来再扒出来,也算有个见证。

兄弟们有说土葬好的,有说火葬好的,还有沉默不语的,乱成一锅粥。

会议从上午开到中午,从中午开到下午,兄弟们饿得肚子都扁了,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晁天王跟宋大哥吵了起来,晁天王说宋大哥心里有鬼,宋大哥说晁天王无理取闹。晁天王这两天被老婆折腾病了,一上火,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人都已经烧成灰了。

晁天王一个劲地感叹:男人,关键时刻一定要挺住。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葛老爷子的金匾

第二天一大清早,宿醉未醒,外面鞭炮齐鸣,闹闹嚷嚷,一行人敲锣打鼓拥上关来。

我正纳闷,今天谁娶亲?我怎么没收到请帖?山寨规定只有厅级干部才能娶亲,不过现在的厅级干部该娶的都娶了。

莫非林冲要开第二春?不像,昨天去找他借银子,这厮正对着林娘子的牌位发誓要孤独终老永不再娶。

莫非公孙胜要还俗?这个有可能,别看这厮穿上道袍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每次喝醉了都盯着扈三娘胸前看,眼珠子都能瞪出来。真是个老流氓,人家胸大,你也不能随便看啊。

转念一想,不管谁结婚,反正没通知我,正好不用随份,酒席照吃不误,等第二天找上门去做做样子,摆出气呼呼的模样:娶亲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请我,咱还是不是兄弟了?你真不够义气……要是手边有桌子,再顺便拍两下,就算完美了。

我挤到前面一看,不是娶亲,是东风屯的葛老爷子,领着一帮村夫,抬块大匾,直送到聚义厅门口,匾上四个鎏金大字:替天行道。

我挨过去摸了一下,一手金粉,妈的,假的!

葛老爷子在方圆几十里威望很高,给死人树碑、给寡妇立牌坊的事都由他操持。

葛老爷子率众人跪倒在地,高呼晁宋两位头领替天行道,替他们铲除了作恶多端的流氓。

晁天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牙齿咬得咯咯响,狰狞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都是分内的事,本该如此。

宋大哥不失时机地说要把匾挂到晁天王家里,晁天王拒绝了,最后挂到了聚义厅大堂上。

据说晁天王回到家就把锅碗瓢盆全砸了。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花荣赌箭

今晚喝多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宋大哥在屋梁上打呼噜,花荣蹲在房顶上看月亮,宋大哥说晁大愣今天急了眼,让花荣过来以防万一。

晁大愣是宋大哥给晁天王起的外号,当然,也只有他自己敢叫,就像黑胖子只有晁天王敢叫一样。

有花荣在,我总是很放心,这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箭法超群,百步穿杨,说射牙齿绝碰不到嘴唇,说射眼睛绝碰不到眉毛,而且从未失手。

花荣儒雅风流,吃肉从不下手抓,喝汤从不出声,也从不酗酒闹事,比读书人还读书人。

他刚上山时,兄弟们总爱跟他赌箭,无不落败,白白让他赢了许多财物。

他唯一输的一次,是输给了朱武。

那次,众兄弟在金沙滩乘凉,朱武指着百步外蹲在树梢上的麻雀说,咱们赌箭,你射中麻雀的老二就算我输,不然,就算你输,花荣当场答应,众兄弟纷纷押注,都押给了花荣。

我知道朱武这人虽然外表蠢笨,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内心敞亮得很,没把握的事绝不会做,但这么近的距离花荣也绝不会失手。

笨人自然有笨办法,我把赌注分成两份,一人押一份。

花荣从容地拈弓搭箭,弓满如月,麻雀是蹲着的,花荣用小拇指一钩弓弦,铮然作响,麻雀惊慌失措,展翅欲飞,将飞未飞时,一声响镝,麻雀中箭落地,众人齐声喝彩。

一兄弟飞快捡来麻雀,众人一看,愣了,母的。

那次是我赌博生涯中赢得最多的一次。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成功与失败

宋大哥喝醉了喜欢做诗,晁天王喝醉了喜欢骂娘,王矮虎喝醉了喜欢逛窑子。

我喝醉后总爱思考人生,酒可以让我变得聪明,能够想明白很多事情。

人生大致分为两种,成功的,失败的。成功的人生,大致相同,失败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

我混了二十多年,官场混过,赌场也混过,现在落草当了强盗,人生很不如意。

我身边的人,除了强盗,还是强盗,没有最惨,只有更惨,作为失败的典型,都很成功。

我们身上虽然没啥成功的经验,但还是能总结出不少失败的教训。

不要跟豪爽仗义的人走得太近,这种人,当你落难时,会帮你一把,但当他落难时,也会倒打一耙,拉你下水,我和花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还有,千万不要娶漂亮的老婆,老话说得好,女人是祸水,漂亮的女人更是如此。林冲原来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就因为老婆太漂亮,被高衙内看中,弄得是有家难回,有国难奔。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男人,并不是“别人妻,不可骑”的人,而是“别人妻,不骑白不骑”的人。

不要相信所谓的兄弟义气,山上的兄弟,有一半是被自己兄弟骗上山的,军师说,那不是骗,是赚,但我实在看不出有啥区别。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揍了时迁一顿

今天把时迁揍了一顿。

这厮诚心恶心人,你跟他讲义气,他跟你谈银子,还了他银子,又给你谈利息,还了利息,竟然能一脸真诚地跟你讲义气,靠!

对了,上月鲁智深借了我二两银子,说月初还,现在都月底了,还没还,这厮倒不赖账,就是忘性忒大,不跟他开口要永远想不起来还。

不过直接张口要吧,有个面子问题,显得自己不大方,不要吧,有个心情问题,天天心里惦记着,睡觉都不踏实。

今天想暗示他一下,说我有两把板斧,不是三把,也不是一把,恰好两把,问他为啥?

这厮抱着脑袋琢磨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我当时心里一阵激动,以为终于想起来了,没想到这厮竟然说是因为我恰好有两只手。

唉!明天还是跟他直接说吧,大不了不要利息了。

还是有个娘子好,王矮虎要账从不用自己出面,谁要欠了他钱,扈三娘第二天就找上门去,他转天还会特真诚地跟你道歉,本不想如此,无奈家有泼妇,兄弟多多担待……

实在不行娶个娘子吧,以后借出银子去也不用天天惦记了,不过梁山有规定,厅级干部才能娶亲,最近散漫惯了,好久没去宋大哥家了,最近得去看看!

倒不是我心疼银子,主要是宋大哥老批评我粗鲁,脾气暴躁,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上山前,我跟牢囚犯打交道,上山后,跟强盗打交道,天天混在一起的,不是地痞就是流氓,跟这些人待久了,由不得你不粗鲁,你要是跟他讲道理,好好说话,他溜杆上爬,蹬鼻子上脸,不高兴了就问候你家八辈祖宗,你要是把眼一横,板斧一拍,来一句滚你妈的,他立马就老实了,乖乖地来跟你讲道理。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徐宁这人

一个叫徐宁的军官被骗上山,汤隆骗的,两人好像还是姑表兄弟。

落草当强盗这事,除了王矮虎之流不当强盗别无出路的,还真没人愿意干,更何况人家是朝廷干部。你想啊,人家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每天去衙门喝喝茶,吹吹牛逼,踢踢皮球,汇报工作时糊弄糊弄上级,布置任务时训斥训斥下级,下班后去翠红楼洗洗澡,吹吹箫,一天就算完事了,又安稳又舒服。定期拿着朝廷银子,偶尔骑一下别人娘子,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突然抛妻别子来梁山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当强盗,打死也没人愿意来,条件忒艰苦!不但天天要跟一帮上完厕所从不洗手的臭流氓拼酒,还要定期下山借粮,说是借,压根就没还过。不给就得动手明抢,危险系数忒高!

为朝廷效力,战死了,算烈士,朝廷有抚恤金,还会给你建忠烈祠,发个大匾“忠君报国”;为山寨效力,战死了,孩子管别人叫爹,老婆躺别人被窝,坟头上还给挂个匾:“最佳强盗”,若是晁天王和宋大哥一较劲,你都不知道是土葬还是火葬。

汤隆这厮心忒黑,连表兄弟都要骗,问他是不是跟徐宁有血海深仇,这厮竟然咬牙切齿地说他爹死了徐宁没去吊孝。

据说徐宁为人圆滑,从不得罪人,凡事明哲保身,这下真是祸从天降,多少年不来往的表兄弟把他给坑了。

这个世界,没人能做成好人。

有时候,不经意间,你会得罪很多人。

老婆生了个儿子,你放挂鞭炮庆祝,天经地义,但那些老婆生不出儿子的人心里恨不得掐死你儿子。

吃饭时给媳妇夹菜忘了给老娘夹,老娘会在背后骂你白眼狼,若给老娘夹不给媳妇夹,晚上甭想上床。

很多事,你不做,也会得罪人,邻居墙倒了,你虽然没去推,但邻居心里恨上你了,因为你没去扶。

做好事,也会得罪人,你甚至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了人。两个乞丐,你给了一个一两银子,给了另外一个二两,拿一两银子的那个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骂你小气鬼。

所以,这个世界只有自认为是好人的人,而没有众人都认为是好人的人!

第三章 人生就是个大赌场 劝降

徐宁寻死觅活,宁死不当强盗。

你一旦上了梁山,就由不得你了,要么坐把交椅,要么咔嚓一刀丢到河里喂王八,想回头,没门!

下面好戏开始,先来硬的,一般都是我来扮黑脸,不用化妆。以前鲁智深也干过,不过有一次演得太投入,忘了是演戏,一禅杖把人打死了,自那之后再也不敢让他出场。

我酝酿了下情绪,龇着牙,咧着嘴,拎着板斧去踹门。

本来打算得好好的,一脚把门踹烂,最好是木屑满天飞,然后提着板斧猛冲过去,再把桌子砸个稀巴烂,估计他就是不服软,也能被我这气势吓个半死。

谁承想门框太结实,一脚踹了个窟窿,卡住了,好不容易抽出来,鞋没了。

只好抄起斧头,用力劈了十几下,方才劈开,当时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头把造门的木匠给剁了。

我进门时肯定特狼狈,赤着一只脚,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我本还想弯腰捡鞋,想了想,算了,太砢碜,破坏氛围。

徐宁正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我,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我举起板斧,呐喊一声,猛冲过去。

预料中徐宁就算不大喊“好汉饶命”,也得缩成一团,没想到这厮突然站起来,一脚踹翻桌子,梗着头说“你砍死我吧”。

我当时就愣住了,板斧举在半空,可是桌子已经踹翻了,也不能老举着,总得劈点东西吧,不然自己再放下来太丢份了,可四周空无一物。

这时,候在门外的兄弟跑进来,拉着我的胳膊说,宋大哥有令,决不能伤了徐宁一根寒毛。

我只好借坡下驴,一边叫骂一边跟众人喝酒去了。

娘的!太丢人了!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宋大哥的忽悠功夫

接下来轮到林冲出场。

两人在东京时曾是同事,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关系相当铁。

两人回忆了曾经的光辉岁月,当初两人同中武举,骑马并辔游遍东京,是人人羡慕的青年才俊,都怀着一腔热血,发誓要忠君报国,保境安民。时过境迁,如今竟在强盗窝里相见,一时欷歔不已。

哭完了,擦干眼泪,步入正题,林冲盛赞晁宋两位头领宽仁宅厚,义薄云天,说其实当强盗没啥不好,当着当着也就习惯了。

任林冲说得天花乱坠,徐宁不为所动,这没啥奇怪,就像林冲在吃一堆大粪,任他脸上的表情多享受,在徐宁看来,仍是一堆大粪而已。

林冲没辙,拍拍屁股走了。

接着是花荣、秦明、孙新……

一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没辙,只好宋大哥亲自出马。

宋大哥的忽悠本领在大宋朝那可是无人可比,他要自称榜眼,绝无人敢当状元。

宋大哥在郓城县当押司时,别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还拒不娶妻,任媒婆踏破门槛都无动于衷,宋老爹急了,把棺材板卖了,凑了一百斤黄金,请动济州府大名鼎鼎的张媒婆。

张媒婆号称“说破天”,能把王母忽悠得下凡,把道士忽悠得信佛,只要她撮合的姻缘,无一不成,任你铁石心肠,也经不住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据说张媒婆和宋大哥聊了整整一下午,聊的内容旁人不得而知,聊完后,宋大哥照常去官府当差,将单身进行到底,张媒婆家也没回,直接去附近的尼姑庵削发为尼。

前段时间,朝廷屡派兵马攻打梁山,结果屡战屡败,弄得狼狈不堪,最后蔡太师出奇招,花重金从西域请来得道高僧智洪禅师,让他上梁山点化宋大哥,想让宋大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智洪禅师一脸仙风道骨,跟宋大哥谈人生、谈佛法、谈轮回,一席话下来,禅师脱掉袈裟,抄起戒刀入了伙。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自杀

赌场开了盘口,一赔十,一时盛况空前,鲁智深、刘唐、鲍旭这些老赌棍自然少不了,就连扈三娘的丫鬟、公孙胜的道童、吴用的书童都扛着大锭银子赶来下注。

以前这三人从不踏进赌场半步,扈三娘自诩是大家闺秀,公孙胜奉行道家的清静无为,吴用秉承孔孟之道,都对赌博很反感。

这次,三人也坐不住了,毕竟装逼换不来银子,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做是傻帽。我把压箱底的银子全部押上,形势一边倒,都押宋大哥赢,不知道哪个傻帽押宋大哥输,押了一千金,真是脑袋被门板挤了。

整个梁山泊只有一人未下注,朱武,这厮躲在一边冷笑。

朱武冷笑准没好事,兄弟们谁也不愿意搭理他,嫌晦气,宁听夜猫子半夜叫,不听朱武冷笑。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淡定自若,两个时辰过去了,众人坐立不宁,三个时辰过去了,众人焦躁不安……

宋大哥跟徐宁从日出谈到日中,从日中谈到日落。

夕阳西下,宋大哥阴沉着脸出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众人犹如三伏天兜头泼了一桶凉水,呆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下子炸了窝,有破口大骂的,有哭爹喊娘的,有寻死觅活的。我和李兖、刘二抱头痛哭,这次三人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三人来到金沙滩,想投河,河边人太多,没挤进去。又到树林里,想上吊,结果树都被人占了,有几个兄弟为争位置打得头破血流,只好来到后山悬崖处。

下面是万丈深渊,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希望。

一人独自慷慨赴死,容易,一群人共赴黄泉,忒难!大家都有拿刀抹脖子的勇气,但没人希望死在别人前面,还被人骂做傻帽。上次,和宋大哥等一干兄弟,攻打青州时中了埋伏,被官军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突围无望,援兵未至,粮草断绝,眼看被俘,众人大呼宁死不当俘虏,一行人拿着兵器横在脖子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宋大哥说一起来吧,喊一二三,喊完后,众人纹丝不动,一人倒地,那人叫李楞,忒实在,死前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啊!

三人站在悬崖边,犹犹豫豫,你推我让,谁都不想第一个见阎王。

最后,李兖提议用老办法,闭上眼睛,喊一二三,然后一起跳。

这法子不错,我和刘二同意,闭上眼睛,喊完一二三,我没动,睁开眼睛,李兖这厮也没动,刘二跳了。

刘二在半空中骂了一句:“李兖,你大爷的!”

我问李兖为啥不跳,李兖转过头对我说,黑哥,我还有很多话憋在心里难受,我说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有啥话你就直接说吧。

李兖说:黑哥,以前我总说你长得板正,其实,你长得真丑。我说,美也好,丑也罢,死后不都得烧成一坨灰?咱不磨叽了,喊完一二三,一起跳吧!这次我没闭眼,刚喊完一,抬起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娘的,我最讨厌别人说我长得丑!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何为强盗

活着,需要勇气;死,更需要勇气。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跳,戴宗赶来了,说不用跳了,宋大哥有令,输的银子当作奖金如数返给众兄弟。

有时候,一刹那,生死两重天。

上梁山后,我跟戴宗一向不和,经常互相骂娘,他要是藏着私心,晚喊一会儿,我这狗命算是交代了,我一阵感动,忙不迭地道谢。

戴宗说,别谢,要不是你还欠我二十两银子没还,我才懒得跑这么远来救你。

唉!有时欠钱也是一种幸福!

原来押一千金赌宋大哥输的,是宋青。

山寨上下感激涕零,盛赞宋大哥仗义疏财,及时雨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我想,若是再及时点,刘二就不用跳崖了。

吴用召开会议,赞扬了这次赌博,说这次赌博吸引赌资黄金一万两,充实了山寨的粮草,兄弟们的俸禄翻了几番,是三皇五帝未曾创造的奇迹。

反正说了一大堆,我也不懂,我感觉啥都没变,输了的银子又发了下来,不多不少,怎么会翻了几番?想不懂,可能是我太笨了。宋大哥让我把徐宁拉到乱坟岗给咔嚓了。

我憋了一肚子气,这厮害得我差点跳崖,正想狠狠地多砍几斧,朱武来了。

朱武说他要跟徐宁聊聊。

我想,聊就聊吧,宋大哥都忽悠不了的人,你还能忽悠出个景来?反正徐宁现在是案板上的鱼,等着他的,只是清蒸还是油泼的区别。

朱武问徐宁为啥不愿意落草?

徐宁说他不愿意当强盗。

朱武冷笑一声说,当今朝廷,人人都是强盗。

徐宁不解,我也很惊讶,支棱着耳朵听。

朱武说,朝堂上那些公卿大臣,个个肥头大耳,却不知忧国忧民,只会欺君误国,贪污受贿,剥削百姓,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举人秀才,呼朋引伴,把持衙门,吃了原告吃被告,歪曲法理,谄媚权势,颠倒黑白,弄得人家破人亡,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公子哥,依仗父兄权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百姓无处申冤,官府不敢盘问,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商人富贾,虽锦罗绸缎,但心如蛇蝎,囤积居奇,克剥伙计,以次充好,以旧充新,大斗进小斗出,难道不是强盗?

最后朱武说,既然处处是强盗,何不栖身水泊,留有用之身?

一席话,徐宁当场愣住了,最后情愿纳降。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朱武是个明白人

宋大哥趴在屋梁上睡着了,呼噜震天响。

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上万两的银子,挥挥手,说不要就不要了,眼睛眨都没眨。

我靠在窗栏上,月光从窗户钻进来,很亮。

我琢磨着朱武白天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但具体哪里有道理,却又想不明白。

我琢磨问题的时候,喜欢喝酒,就像军师琢磨问题时喜欢摇扇子,鲁智深琢磨问题时喜欢拿头撞墙一样。

喝了两坛绍兴女儿红,心中渐渐有些敞亮,对啊,那些王八蛋的确是他妈的强盗!

又喝了两坛,又有些迷糊,为啥都是强盗,他们却高高在山,人五人六,我们却被逼得东躲西藏?为啥别人都拼死拼活地要加入他们,却宁肯杀头都不肯加入我们?

这么深奥的问题我一般不问宋大哥,问了也白问,他自从当了头领后,只知道喝酒应酬,到处赶场,三句话离不了梁山大业,没劲!

我虽然笨,但有个优点,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要问,为这习惯小时候没少挨揍,有次我缠着母亲问驴的老二为啥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母亲二话没说,给了我一巴掌。还有一次,我问父亲,为啥母亲不在的时候,他总爱往隔壁王婶家跑,回答我的,仍是一巴掌。

我提着坛酒,去找朱武。

梁山的夜晚很热闹,鲁智深等人在赌博,武松在喝酒,林冲在练功,他也就这爱好了。

朱武正在看书,边看边骂娘。

我有些糊涂,在我心中,书是很神圣的东西,记载的都是圣人之言,前朝之事,我每次帮宋大哥搬书都双手捧着,生怕弄皱一点皮。我问他为啥生气。

朱武合上书气呼呼地说,写书的人也是强盗。

我更糊涂了。

朱武说,写书的人颠倒黑白,歪曲事实,难道不是强盗?

嗯,有点道理,我问他既然都是强盗,为啥我们犯法,他们不犯法。

朱武说,强盗分两种,一种是合法强盗,一种是违法强盗。

我问哪些是合法,哪些是违法。

朱武说,谁得了天下,谁就是合法,得了天下的人说谁是违法,谁就是违法。

朱武接着说,历史上那些开国之君,没一个不是强盗,我朝太祖赵匡胤,本是柴世宗的臣子,捧着大周朝的饭碗,拿着大周朝的俸禄,却夺了人家位子,是强盗无疑。

前朝太宗皇帝,本是隋朝臣子,国家有难时不知匡扶社稷,却趁机谋反,后来为了争皇位,射死哥哥李建成,又把五个侄子一刀一个剁了,又杀死亲弟弟李元吉,然后把弟媳妇抢过来自己用,连强盗都不如。

所谓改朝换代,不过是一伙强盗打跑了另一伙强盗而已。得了天下的,就是功臣元勋,自然有一帮文人来捧臭脚拍马屁,写书立传,流芳百世;败了的,就是乱臣贼子,口诛笔伐,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我们哪?会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朱武说,要看天意。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老黄和槐花

最近无事,升厅级干部的事总没影,问是怎么回事,回答永远是一句:还在研究!

无聊时总去后山看老黄,老黄是头牛,名字我给起的。

老黄是我的战利品,有次下山抢劫,遇到一财主驾牛车载着女儿去赶庙会,财主肥头大耳坐在前面,女儿头戴围巾坐在后面。

武松二话不说,当头一刀砍了财主,鲁智深抢了财物,我拿着斧头对着女儿犹豫,我跟武松不同,他是人人可杀,我则没有杀女人的习惯,尤其是年轻的女人。

女人坐在车后,埋着头,瑟瑟发抖,看背影,应该很漂亮。

我用斧头挑开女人的围巾,当即愣住了,半边脸全是疙瘩,密密麻麻,我不由得想起了癞蛤蟆。

武松挺刀赶了过来,也愣住了,他喜欢杀漂亮女人,如此丑的,也下不去手。

兄弟们起哄说那个女人跟我挺般配,让我干脆娶了她吧,我拒绝了,我长得丑,并不代表我喜欢丑!

山上的规矩,不留活口,兄弟们商量半天,一致认为,让她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决定带她上山,谁看上就给谁做压寨夫人。

兄弟们要回山,没有多余的马,谁也不肯跟她同骑一匹,说谁抢的算谁的,我也不愿意跟她一起,只好把马让给了她,让她先行。

兄弟们都满载而归,就我自己,因为被她吓了一跳,一愣神的工夫啥都没抢到,心里很窝火。

现场只剩一头牛,兄弟们抢劫时,极少抢牛,块头太大,杀了扛不动,牵着又太慢,赶不上回去的庆功宴。

看着兄弟们的背影,越想越气,提着板斧正要回去,这时老黄“哞哞”地叫了两声,我正心烦,回身“啪啪”给了它两巴掌,这厮除了眯了眯眼,居然不跑不跳。

我正准备一斧头结果了这厮,突然一想,上山的路太远,还拎着两把板斧,太累,干脆骑着吧,回去杀了下酒。

这头牛是属驴的,不打不动弹,我都打累了,它还慢悠悠的,索性不去管它,走多快算多快。

从午时走到酉时,从酉时走到戌时,太阳落山时,终于到了半山腰,又碰到那个女人,正独自下山,我叫住她,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山上的头领都看不上她,让她快点下山,我笑笑,意料之中。

她的眼神像极了受伤的小猫,我突然明白了王矮虎曾讲过的笑话:一美一丑两女深夜出门,途中遇到歹徒,歹徒放走了丑的,玷污了美的,他问我,是美的痛苦还是丑的痛苦?我说当然是美的痛苦,他说,错,是那个丑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摸摸口袋,只有五两银子,全给她了。

她千恩万谢,说不会忘了我的大恩大德,这套说辞都听出老茧来了,刚当强盗时,我也偷偷放过几个活口,他们当面感谢我八辈祖宗,转身就去官府里告我一状,还详细描绘我的相貌。这个倒也罢了,让我气愤的是竟然把我描绘得那么丑,真是岂有此理,希望这个女人不要把我说得太丑。

我问她叫啥名字,她说叫槐花,我点点头,让她慢点下山,不用急,她长得很安全,绝对没人打她主意。

我把老黄扔到后山,赶到聚义厅时,庆功宴都已经结束了,吃了两口剩饭,喝了两杯冷酒,窝着一肚子火,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跑到后山又给了老黄两巴掌,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我这人特爱管闲事,经常惹一肚子气,一生气就睡不着。吴用给出主意,数羊,说数到一千只就睡着了,我表面上说军师神机妙计,是好主意,但心里直骂娘,老子连十只羊都能数错,上哪数一千只去。

王矮虎出主意,说娶房媳妇就睡着了,不过看到张青天天鼻青脸肿的鸟样,也就心懒了。

这下好了,生气时,就去后山扇老黄两巴掌,扇完气就顺了,也就睡踏实了。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行酒令

梁山别无他事,喝酒、抢劫、吹牛逼,唯此而已。

今天聚会喝酒,有文化的行酒令,没文化的答题,我很自觉,乖乖地坐到答题那一桌。

王矮虎这厮,仅念过两天书,三字经都背不全,就敢跑到有文化那桌装逼,每次都醉得抱着老黄叫娘,醒酒后还大言不惭地炫耀:“兄弟我可是在有文化的那桌喝醉的。”

他那行酒令,翻来覆去就那一句,我早就摸透了,什么“酒是米做,不喝是错……”要多下流有多下流,呸!人至贱则无敌,王矮虎算是贱到家了。

晁天王领第一杯酒,说“女人大点口,男人全进去”。

众人哄堂大笑,我也跟着哈哈大笑,其实,我真不觉得有啥好笑,既然众人都笑,我也只好附和两声。

旁边鲍旭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很奇怪,这厮大字不识一个,没理由比我还聪明,我悄悄问他到底哪里好笑,这厮擦擦眼泪,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不知道。

宋大哥领第二杯酒,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省得将来徒伤悲”,众人叫好,干了。

吴军师领了第三杯酒,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如陪领导尽情一吐”,众人叫好,干了。

下面开始分桌喝,我和鲍旭、鲁智深、刘唐、阮家兄弟等人在一桌,我们桌是顾大嫂出题,真是冤家路窄,前几天我把她得罪了,那天喝醉了,说她长得像母猪,她拿着刀狂追了我八里地,妈的,猪都还没生气她倒先生气了。

我也不怕,我虽然跟吴用等人比起来是笨,但跟鲁智深等憨货相比,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顾大嫂出题,问鲍旭,天上几个太阳,鲍旭回答一个;问鲁智深,天上几个月亮,鲁智深回答一个;轮到我了,天上几颗星星?

妈的,喝酒!

顾大嫂继续出题,问阮小二,蜈蚣有几颗头,回答一颗,问阮小五,蜈蚣有几只眼睛,回答两只。

我突然明白过来,忙说,你不能问我蜈蚣有多少条腿。

顾大嫂冷哼了一声,问我还有啥不能问,我想了想说,只要是数字的,都不能问。

顾大嫂问,蜈蚣总共三十四条腿,走路时先迈哪条?

“……”

妈的,喝!

顾大嫂继续出题,问阮小七,我朝太祖派哪位将领攻破后唐,答,曹彬;问时迁,曹彬率多少人攻打后唐,答十万。

顾大嫂看着我,一脸阴险,问我还有啥不能问。

我想了想说,数字不能问,曹彬是哪条腿先踏进城门也不能问。

顾大嫂点点头,问道,十万士兵都叫啥名字?

“……”

妈的,喝!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跟顾大嫂赌酒

赌有赌品,酒有酒品。

赌场上讲究愿赌服输,哪怕押的是老婆孩子,也只有咬牙认了。不过山寨兄弟虽然粗鲁,但极少押老婆孩子,孙新除外,这厮每当输得差不多时,就把他老婆押上,诚心恶心人。

酒桌上罚酒,哪怕喝到吐血,该你喝的,一杯不能少。

我虽然人品不咋地,但赌品和酒品没得说,顾大嫂连阴我十九碗,我一碗都没磨叽。要知道武松打虎时才喝了十八碗,还是村酿白酒,我喝的可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

第二十圈,顾大嫂先问鲁智深,扈三娘的马褂颜色,红的,问鲍旭,裙子颜色,灰的,轮到我了,问抹胸啥颜色?

我低头看看酒,胃里直冒酸水,扭头看看扈三娘,双手挡在胸前,神色紧张,抬头看看众兄弟,都在盯着我,眼睛冒着绿光,一脸坏笑。

顾大嫂跟扈三娘一向不和,顾大嫂背后骂扈三娘是骚货,一双媚眼专门勾引男人,扈三娘背后骂顾大嫂是泼妇,成天骂街有失体统……

真奇怪,两人上山前压根就不认识,上山后也没啥过节,就是凑不到一块,相反,顾大嫂和孙二娘关系好得很,天天姐妹长姐妹短的,经常腻在一块骂扈三娘。

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宁得罪十个小人,不得罪一个女人,我算是栽了。

咬咬牙,举起碗,一饮而尽。

顾大嫂笑吟吟地凑到我面前,问我还能不能喝。

我越看她那张脸越恶心,喉头一紧,喷涌而出……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顾大嫂往事

我踉踉跄跄地去了后山,不停地大骂顾大嫂的父母,作了几辈子孽才弄出这么个破烂玩意来,我要是她爹,当初就再给塞回去。

要是说子孙不贤是因为祖宗无德,那顾大嫂的祖宗一定缺了大德。

孙新够倒霉,长得一表人才,就算娶不到大家闺秀,娶个小家碧玉总不成问题,结果摊上了这么个母老虎,休又休不掉,打又打不过,苦不堪言。上山前,喝醉了就跑祖坟上,大骂苍天无眼,现在喝醉了就跟张青抱头痛哭,两人算是难兄难弟,时常在一起交流跪搓衣板的经验。

当初顾大嫂在登州,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天穿件大红袍,头上插根银钗,招摇过市,自称“拳打城东好汉,技压江北群芳”,人称“斜眼歪嘴一獠牙,登州头号豆腐渣”。

年方三八,仍嫁不出去,被众媒婆评为说媒史上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佛祖对女人是仁慈的,有的给了美貌,有的给了贤惠,有的给了善良,有的给了勤俭……总之,身上总会有打动男人的东西。如此看来,顾大嫂肯定是佛祖跟人间开的一个玩笑。

顾大娘对女儿缺乏清醒的认识,刚开始定下择婿条件:年龄相当,相貌堂堂,最好是乡绅公子。

无人问津。

后来降低条件:年龄相当,相貌放宽,家境殷实。

仍无人问津。

后来,年龄不限,四肢健全,家境一般,实在不行给人当二房也行。

还是无人问津。

再后来,顾大娘拉着女儿的手直唠叨,只要是个男的就嫁了吧。

如此条件,仍嫁不出去,不论谁家,听到是给顾大嫂提亲来了,立马轰出去,连水都不让喝一口,众媒婆无人再管这闲事。

顾大嫂一怒之下,放言抢亲,挑个庙会的日子,沐浴更衣,穿戴整齐,拿着条绳子去了一看,清一色的女子,别说青壮年,就是天天在马路边晒太阳的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都不见了踪影。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孙新往事

正当顾大嫂心灰意冷时,倒霉鬼孙新出现了。

孙新不是本地人,他哥哥孙立调任登州提辖,他也跟着过来了,孙提辖图吉利,花十两银子请大名鼎鼎的贾半仙挑了个黄道吉日,据说,当天大吉,诸事皆宜。

孙提辖去衙门报道,孙新闲着无聊,去逛庙会,正当他纳闷为啥庙会上全是女人时,披铠执甲、红袍马褂、状若门神的顾大嫂出现在面前。

一看这阵势,孙新立马明白咋回事,但他真没害怕,要知道他打小习武,拳脚了得,也是横着走惯了的主,压根没把眼前这个腰围三尺胸围三尺臀围三尺的“水桶”放在眼里。

据说当时两人“深情”对视了一炷香时间。

后来据顾大嫂说,她当时是心花怒放,春心荡漾,认为眼前这个白面郎君就是她苦苦等待的意中人。

不过据孙新酒后说,他当时就是觉得眼前这个丑八怪面熟,特像他家狮子狗。

孙新斜楞着眼睛问了一句,长得丑就牛逼啊?

两句话不合开练,孙新本来跟顾大嫂武艺不相上下,但没有跟女人打架的经验,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武艺打了折扣。

顾大嫂则不然,全没有顾忌,除了猴子摘桃不用,什么招式都用,锁喉功、鹰爪功……再说也急红了眼,越战越勇,几十个回合下来,孙新就招架不住,被五花大绑抬去拜了天地。

孙新街头酣战时,孙立也得到消息,不过他高兴得很,这个弟弟早该成家了,这下被抢了亲,不但了了一桩心事,连嫁妆都省了。

孙新成亲当夜,宁死不从,洞房里又大战一晚,床塌了,桌子碎了,椅子烂了……

别人洞房都是女人叫,孙新洞房他自己叫,嗓子都吼哑了。

第二天,孙立在家等候新人回门拜访,当他看到鼻青脸肿的弟弟和脸含娇羞的顾大嫂时,端着茶杯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无语。

最后,兄弟两人抱头痛哭,孙立从那之后,逢人就说,要知道顾大嫂长那个鸟样,天上就是下刀子,他都会去救他弟弟。

孙新上梁山前,绕了个远路,特地去把贾半仙一刀剁了。

新婚之夜,孙新到底有没有失身,是梁山兄弟一直八卦的问题,在八卦排行榜上高居第三,第二是关于武松的,这个我知道,排名第一的是啥就不清楚,每当我问,众人都怪怪地笑,真娘贼!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夜幕下的老黄

老黄在后山吃草,优哉游哉,有时候挺羡慕它的,不用上阵厮杀,不用到处拉关系随分子,偶尔挨两巴掌,就有吃有喝,高兴了叫两声,不高兴了就睡他娘的,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今天竟然被顾大嫂连阴二十碗,越想越气,正准备扇老黄两巴掌解气,突然发现,老黄的牛脸肿了,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纳闷,最近没扇它啊,咋回事?谁他娘的下这么重的手,不把牲畜当人看。

我喝醉了总是特别聪明,没有声张,决定躲起来看个究竟,四周空阔,没啥遮挡,不远处有个水坑,水草半人高,是个藏身的绝妙好地,我悄悄猫在里面。

月上头顶。

晁天王摇摇晃晃地来了,看看四处无人,指着老黄大骂:你这黑胖子,丢到煤渣里就找不到的狗东西,晚上不穿衣服围着梁山跑八圈都没人看见的腌臜货,脸比锅底黑心比脸黑的王八蛋,当初要不是我带着兄弟们劫了法场,你早去阴曹地府报到了。现在倒好,到处拉拢人心,处处跟我作对。别人都说你仗义,仗义个屁!要不是你当初怕我把给你送银子的事抖搂出来,你能有那么好心给我报信吗。你说说,你当押司时收了我多少银子。

晁天王骂完,伸手扇了老黄两巴掌,出手忒狠,啪啪地响,听得我都心焦。

扇完径直走过来,我心怦怦乱跳,以为被发现了,没想到这厮走到水坑边,解开裤腰带,一阵稀里哗啦。

我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头顶浇下。

晁天王走远了,我抹抹脸,准备起身,宋大哥来了。

宋大哥四处转悠一圈,突然说,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吓了我一大跳,以为被他看到了,正准备跳出来,突然想到,这厮经常玩诈术,很可能又是唬人。

果然,宋大哥看无人回答,转过身去,对着老黄开骂:晁大愣,你有啥本事,还自称天王,我呸!真不要脸,当初在郓城县,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左一口押司右一口押司,今天一颗枣,明天一颗瓜,把我拉下水,现在倒好,人模狗样地装大头蒜!你懂个啥?昨天我问你知不知道杜甫,你说没跟他喝过酒,今天我夸李白文采高,你竟然说要请人上山,人家都死二百年了,你上哪请去?

宋大哥骂完,扇了老黄两巴掌,伸个懒腰,四处看看,径直朝我走过来。

……

好不容易把宋大哥盼走,我爬出来,走到老黄面前,“啪啪”给了它两巴掌,恨恨地下山。

路上碰到了吴军师、王矮虎、杨志……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杨志的祖宗

今天又有兄弟上山,每当这时,山上最积极的就是晁天王、宋大哥和杨志。

晁天王拉人入伙翻来覆去就那几招,许位子、送银子、拜把子,吹嘘一人入伙,全家光荣,忒低级!典型的脑袋被门板挤了,捧着大粪当馒头,认不清形势。

你看重梁山泊的位子,人家大宋朝的官吏却不放在眼里;要说银子,更不在意,当官的谁家还缺个万儿八千的银子;至于跟强盗拜把子,等于污了清白之躯,留下了污点,会耽误前程,更没人稀罕。

宋大哥就不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军官在一起,探讨探讨报国杀敌,动情处拍案骂娘;跟官吏在一起,议论议论奸臣误国,时不时来段官场荤段子;跟读书人在一起,讨论讨论孔孟之道,诌两句之乎者也,一席话,能跟人结成生死之交。

宋大哥今天跟人谈起枪棒功夫,指手画脚,一副内行人的鸟样,仿佛自己是不世出的盖世高手,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场要拜他为师。

我心中暗笑,他要是真有这么好的功夫,也不至于跟阎婆惜一个小娘们大战三十回合,还不分胜负,非得用刀才解决。

不过宋大哥有这本事,谎话说得一本正经,根本看不出一丝破绽,不由你不信,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信,他已经达到了说谎的最高境界:连自己都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杨志这厮,青面獠牙,一副野猪模样,不论见谁,三句话不到,保准就问人家祖上是干啥的。问完后,不论人家问不问他,他都要抬出他祖宗炫耀:三代将门之后,武侯杨令公嫡孙。

跟他一起喝酒忒窝火,要是比子孙,自己子孙不争气比输了,还能回去抽两巴掌解解气,语重心长地教育一番,他偏偏跟你比祖宗,你总不能把祖宗从坟里拉出来重活一次。

我祖宗没啥吹嘘的,上数八代都是清一色的穷光蛋,晁天王祖上是强盗,宋大哥祖上是地主,吴军师祖上是农民,都没啥好炫耀的。

有个好祖宗了不起啊?你祖宗再强,吃完饭能当银子花?你祖宗再厉害,不照样生出你这个不成器的鸟人?

后来关胜上山后,这厮才不那么张狂。

关胜祖上不是人,是神,你祖宗再厉害,能跟神比吗?

惹恼了关二爷,跟阎王打个招呼,把孟婆汤给你换成二锅头,轮回时让你下辈子做奶牛,天天有人摸没人骑,憋屈死你!

第四章 当领导的得会忽悠 杨志往事

杨志的三代将门祖宗,没给他带来一丁点好运气,他跟林冲一样,点背到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林冲是,人在家中坐,横祸从天落,没招谁没惹谁,最后还是被逼上梁山。

杨志是,人在江湖漂,大事小事最后时刻准能挨一刀。

杨志本来是高干子弟,领导高看一眼,年纪轻轻抬举他做制使,下一步就是去基层历练历练,镀镀金,回头好提拔重用。

朝廷派他押运花石纲,这可是个手到擒来的功劳,一堆破石头,又重又不值钱,强盗想偷都搬不动。

十艘船,浩浩荡荡,从太湖驶入江南运河,接着转道长江,最后进入黄河。

朝廷公干,地方政府自然殷勤招待,一路喝喝小酒,看看美景,泡泡小妞,悠然自得。

眼看就到东京,杨志激动万分,船一到岸,他就该官升一级成团练使了,要知道很多人干一辈子都捞不到这位子。

杨志这厮,见缝插针,抓住最后的机会,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吹牛逼,当然,基本上都是他吹,别人听。

第一百零八次吹嘘他老祖宗大战陈家峪的往事,当吹到力战不支,杨业死节的关头,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估计河神爷这一路也听腻歪了,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一船人围坐一侧,本就不稳,风一吹,船翻了。

吹牛逼害死人啊!

失落花石纲可是要治罪的,杨志欲哭无泪,没有他祖宗死节的勇气,拍拍屁股,溜了。

后来,大赦天下,杨志张罗了一担财物,上东京行贿,欲见高俅,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文书要打点,衙役要打点,管家也要打点……

这厮数学没学好,打点完时,没了给高俅的礼,挨了一通义正词严的臭骂,轰了出来。

杨志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毕竟祖宗再厉害也不能当饭吃,只好卖刀,一时兴起,杀了挑衅的泼皮,最后迭配大名府充军。

后来得到梁中书赏识,提拔他当了提辖,让他押送生辰纲,再次回京送礼,可惜在黄泥岗又被晁盖等人打劫了去。

这厮本想自杀做做样子,可惜没人拉着,只好放下刀,拍拍屁股,溜了。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收小弟

最近山寨流行收小弟,头领们基本上都收了,武松除外,他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有人跟着。

有什么样的大哥,就有什么样的小弟,宋大哥的小弟比他还黑,王矮虎的小弟比他还矮,刘唐的小弟比他还猥琐。

我也收了个小弟,名字挺怪,叫焦挺,当然,长得比我丑多了,牛头马面三角眼,兄弟们都说他长得像庙里的金刚。

有个小弟方便多了,省了许多尴尬。

以前,我一直以好汉自居,到处跟人搦战,每当威风凛凛地使出三十六路地煞斧,将对手砍倒在地时,立马丢掉板斧去人口袋里摸银子,一点好汉形象都没有,忒掉价。

现在好了,摸人口袋的事自然有焦挺代劳,我只在旁边提醒一下:戒指、手镯……好汉形象保持住了,银子也不少拿,一举两得。

以前吃饭时,一顿饭花了多少银子我也不会算,当然,也不好意思算,强盗就是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豪爽大气,视金钱如粪土,吃完饭把大锭银子往桌子上一“掷”,来一句:店小二,甭找了。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你要是前脚吃饱喝足吹完牛逼,后脚再打着算盘,对着账单一道菜一道菜地对价钱,要多丢份有多丢份!别说兄弟们瞧不起,就是店小二都瞧不起。

现在好了,有焦挺代劳,等他算完没错后,再板起脸来埋怨两句:算啥算,不就那点银子嘛,老子还没放在眼里!

注意,上文说的是“掷”,不是“递”,也不是“拍”。

别看这轻轻一掷,学问大着哪,要眼观六路,不能掷汤碗里,不然溅大家一身汤水,忒不好看;力道也不能大了,万一滚桌子底下,刚刚还豪气十足,转眼再缩头撅屁股钻到桌底下满地乱摸,气氛就全没了。

为了练这一掷,我在家足足练了一个多月,打碎了几十只粗瓷大碗,才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山上兄弟掌握的不多,武松那么牛逼,结账时也只敢拿银子往桌子上拍,不敢乱掷。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杀猪记

曹正把朱武的书童打了。

曹正是林冲的徒弟,武功一般,但杀猪宰羊别有一套,手艺纯熟,取猪命从来只用一刀,猪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外号操刀鬼,我们都叫他曹一刀。

其实杀猪比杀人难多了,杀人很快当,照头一鸟斧,立马死翘翘,杀猪就没那么快当。

上次闲得无聊,去帮曹正杀猪,挑了头最大的,站定,提气,凝神,照着脖子猛一板斧,这是我平生绝学,本以为十拿九稳。

没想到,这厮头都砍掉一半,在脖子下面耷拉着,血噌噌乱冒,竟然还没死,朝我猛冲过来。

额的娘哎!忒吓人了,我调头就逃,板斧也扔了,鞋子也丢了,不知摔了多少跤,这厮还不依不饶,一路狂追。

两条腿的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眼瞅着就要追上,我急中生智,想去骑马,没想到马群往这边一瞥,立马炸了群,四散逃命,马棚都被拽塌了。

最后没辙,只好爬上聚义厅前的“替天行道”大旗,这厮在下面转悠了一炷香时间,才血尽而亡。

太丢人了,在江州杀得血流成河,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打祝家庄时杀得遍身血污,也没害怕过,竟然被一头猪追着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唉!从那之后,在酒桌上一吹牛逼,兄弟们就拿这事挤对我,说我在牲畜界给人丢脸了。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曹正往事

曹正虽然杀猪很有一套,但办事不靠谱,交给他的事没有办不砸的时候。

鲁智深和杨志取二龙山时,攻打数天,毫无进展,倒不是二人武艺不济,而是邓龙那厮吓破了胆,任你在山下问候他八辈祖宗,压根就不敢下来交战,二龙山易守难攻,急得两人团团转。

曹正献计,把鲁智深绑起来,做个活扣,就说喝醉了抓住的,要献给大王,赚开山隘,送上山去,等见到邓龙时,把活扣打开,趁其不备,袭杀邓龙,夺取山寨。

鲁智深和杨志欣然同意,曹正和自己小舅子押着鲁智深,杨志拿着戒刀和鲁智深的禅杖,一行人上了山,一切顺利。

其实计是好计,没啥破绽,但有个最关键环节,那就是,曹正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解开活扣。

我想,如果鲁智深和杨志了解曹正的话,打死都不会让他去解扣。

关键时刻,曹正大喊一声,动手,同时伸手去拽活扣。鲁智深大骂一声,“兀那挫鸟,哪里跑”,腾地从地下跳起来,杨志也大喝一声,把禅杖扔向鲁智深,抽刀战邓龙。

但接下来,跟预想的截然不同,鲁智深站是站起来了,但挣了两下,绳索却没解开,曹正拽错了,他拽的是,死扣!

鲁智深腾不出手去接禅杖,杨志又扔得太正,“哐”的一下,脑袋上被砸了个偌大血窟窿。

形势急转直下,杨志独虎难敌群狼,曹正和他小舅子武艺泛泛,眼看一行人就命丧于此,关键时刻,曹小舅掏出杀猪刀三下五除二割断绳索,鲁智深拾起禅杖奋力打死邓龙,才救了众人一命。

鲁智深擦着脸上的冷汗,问曹小舅怎么会随身带着杀猪刀,曹小舅淡然地说,我姐夫拽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早有准备!

曹正现在混得很不如意,山寨大小头领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连偷鸡摸狗的时迁,都有了自己的码头,上山下山都有小弟跟着,出门有人拎包,进门有人捶背,很是威风。

再不济,如菜园子张青,现在也管着偌大的酒店,手底下有二十几号人,不用亲自动手干活,没事时躺太师椅上晒晒太阳,有事时板起脸来训训手下,也很快活。

曹正就惨多了,天天蹲在屠宰场,拿着把杀猪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天天一身腥味,连酒店的厨师都不如,厨师炒完菜还能先尝一口,他连这个口福都没有。

兄弟们聚会时,各自吹能道会,他只有坐那里听的份,落落寡欢,唾沫星子飞脸上都不好意思去擦。

曹正上头有人,他师父是林冲,按说不该混到如此地步,主要是因为他曾惹恼了宋大哥,宋大哥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难堪大任。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雷人的李家庄结义事件(上)

曹正刚上山时,林冲把他推荐给宋大哥,林冲是山寨元老,说话有分量,宋大哥很给面子,当即予以重任,让他操持跟李家庄歃血为盟的事。

地点定在金沙滩,那天我也去了,我和宋大哥先到。

宋大哥反复问曹正,李大庄主长啥鸟样。

曹正这厮说长得五大三粗,潇洒魁梧。

日过竿头,晴空万里,马蹄声急。

对方来了七匹马,五马殿后,两马当先,左边是一中年清瘦汉子,右边是一彪形大汉,两人同时下马,走过来。

宋大哥瞟了曹正一眼,曹正这厮瞪着茫然的小眼,没啥反应。

宋大哥犹豫了一下,大踏步朝彪形大汉走去,老远就伸出双手,握着彪形大汉的手直哆嗦,笑容可掬地说:李大庄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大慰小可平生之思。

彪形大汉像是进错洞房的新媳妇,张着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想抽回手又不好意思。

我当时心就“咯噔”一下,心想,坏了,握错了。

果然,旁边的清瘦汉子拉拉宋大哥的袖子,说:宋头领,他是我的小弟,我是李庄主。

“……”

宋大哥不愧是做头领的,稍一愣神的工夫,立马反应过来,松开大汉的手,转而握住李庄主的手用力摇了两下,热情地说:李庄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果然是人中豪杰,今日一见,不枉平生。

李庄主也恭维宋大哥义薄云天,仗义疏财,远近闻名。

寒暄完,准备歃血为盟,盟誓必备三件家伙什:乌鸡、白马、誓箭。

宋大哥和李庄主对着供桌拜了三拜。

曹正把乌鸡拎过来,凌空一刀划开气管,正准备往碗里沥血,结果一个没拿稳,那鸡“噌”的一下飞了,扑棱着翅膀满地乱跑。

曹正愣了一下,撒丫子就追,我本来冷着脸提着板斧扮酷,这下没辙,形象不要了,扔了板斧一溜烟跟着追,彪形大汉也扔了大刀加入进来。

乌鸡一会儿上天,一会儿下地,两条小腿跑得溜溜的。

金沙滩上全是泥沙,三个大老爷们深一脚浅一脚,又扑又跳,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折腾半天,终于抓到了,但鸡血流没了。

宋大哥脸色一沉,李庄主忙圆场说,不用鸡血也无所谓,不还有白马吗?

宋大哥左右看看,问曹正,白马哪?

曹正指了指远处,说:白马没找到,只有这个了。

我一看,一头黑驴!

没白马你弄头灰马红马也行啊,至少凑合,你丫竟然弄头黑驴。

宋大哥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铁青。

李庄主忙说用啥都一样,有这份心就行。

两人同饮了一碗驴血,宋大哥表情淡定,但李庄主就没这份能耐,龇牙咧嘴,喉头动了几下,打了几个饱嗝,强忍着没吐出来,看那样,比喝毒药都难受。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雷人的李家庄结义事件(下)

下面起誓,曹正忙递上准备好的誓箭。

宋大哥和李庄主并跪在地,一脸庄重,宋大哥擎着誓箭,起誓说:皇天后土,人神共鉴,我与李庄主,在此杀黑驴盟誓,结为异姓兄弟,互通友好,永不为敌,若违此誓,当如此箭。

宋大哥用力一掰,誓箭纹丝未动。

宋大哥沉沉气,再次发力,还是没断。

宋大哥有些窘迫,收回胳膊,把箭担在腰间,上身弯曲,两臂用力,脸涨得通红……

誓箭弯了弯,又弹回原样。

我心里纳闷,箭柄都是木头做的,一般来说誓箭还要在当中切个豁口,让折箭的人稍微用力即可折断,这支箭怎么了?

我悄悄问曹正,那支箭怎么回事?

这厮竟然说他特地请汤隆花两天时间做了支铁箭,还是千年寒铁做的。

宋大哥和李庄主累得气喘吁吁,头上直冒热气,还未折断。

双方都没带弓箭,但盟誓完不弄坏点东西忒不像话,就像大便完不擦屁股,忒难受。最后,宋大哥灵机一动,拿起桌子上的粗瓷大碗,朝地下猛摔下去,说“若违誓,有如此碗”。

碗落地,完好无缺。

地是沙地,砸出好大一个坑。

众人面面相觑,我想笑又不敢笑。做小弟的自然不能让老大难看,我忙把板斧垫在沙地上,捡起碗,又让宋大哥摔了一次,这才完事。

回去的路上,宋大哥脸阴得吓人。

回山寨第一件事,就是撤了曹正的头领,发配屠宰场干活。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曹正要对联

鲁智深升厅级干部那次,分了套房子,打发曹正去找朱武,想讨副对联。恰好朱武不在,曹正就在门口等,不知朱武的书童是看曹正不顺眼,还是被他身上的臊味恶心着了,想让他快点滚蛋,就顺手给写了副对联。

曹正不认识字,拿着白底黑字的对联,如获至宝,兴冲冲地跑回去,帮鲁智深挂门楹上。

鲁智深高升,众兄弟不管乐不乐意,都得去随份。

王矮虎先到,这厮大字不识几个,但特爱装文化人,看到带字的就往前凑,背着手,昂着头,看完左边看右边,看完右边看左边,别人看对联都是从上往下看,他倒好,从下往上看,边看边点头:好对子,寓意深远,千古绝对。

这厮看完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我懂不懂。

我想,再不济也不能输给这鸟人,也装模作样地审了一下,点点头,连夸对仗工整,难得的好对子。

说话工夫,花荣来了,刚要进门,看到对子后,摇摇头,把银子给了鲁智深,不顾再三挽留,说孩子病了,需要照顾,闪了。

秦明来了,看到对联后,笑笑,离得门槛远远的,把银子抛给了鲁智深,说老婆怀孕了,需要伺候,溜了。

先后又来了几拨兄弟,看到对联后都摇摇头走了。

武松来了,看到对联后直冷笑,原来对联是这么写的:

上联:进门全家死绝

下联:出门七窍流血

横批:满门忠烈

鲁智深气炸了肺,大骂曹正屁大点事都办不好。

曹正脸青一块紫一块,二话不说,立马去把书童捆来,当众扇了二十多嘴巴子,书童的脸当时就肿得老高,白里透红,跟大白腚似的。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鲁智深和朱武的赌局

中午又喝多了,鲁智深喝一碗酒骂一句娘,把书童祖坟里躺着的几位先人都问候了百八十遍,内容没啥新意,无非跟书童先人发生超越男女的不正当关系。

我想,一件事,要伤害你,只有敌人不行,还得有朋友。

鲁智深脾气暴躁,动辄问候人老母,在山上的朋友不多,武松算一个,林冲算一个,我也算一个。

我不识字,若武松不说,林冲也不说,鲁智深永远也不会知道对联内容,也就不会生气。

敌人背后诋毁你,朋友再把话传给你,你再生气伤身,朋友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我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朱武来了,他书童被打成包子样,他不能不管。

人有时候很奇怪,你打他一巴掌,他可能就忍了,但你要是打他身边人一巴掌,他可能会跟你拼命。

朱武不吵不闹,表情淡定,随了十两银子,还有一副对联。

武松把对联念了一遍。

上联:碧沙好倚透夏天;下联:征槽喝打陆十舅。横联:卧石竹贲。

众人茫然,无人知道是啥意思。

朱武说这副对联暗含玄机,挂在门楹上可驱灾避祸,鲁智深乐呵呵地让曹正挂上了。

朱武问鲁智深他书童的事咋解决,鲁智深说书童是自己找打,朱武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坚持鲁智深当众道歉,鲁智深说道歉不可能,但可以让书童打回来,朱武说你那张脸厚得锥子都捅不破,打了等于白打,两人越说越僵。

最后,朱武提议,两人比赛,比力气,赢了的说了算。

鲁智深最得意的就是他那身蛮力,没事就到处显摆,一听比力气,欣然同意。

朱武说谁能把自己提起来,谁就算赢。

鲁智深一听,破口大骂,这不是难为我吗,老子又没头发,怎么把自己提起来?

朱武冷哼一声,拿根绳子,一头拴腰上,另一头搭树杈上,三下两下,把自己提了起来。

鲁智深认输,当众道歉。

鲁智深不住地嘟囔:要是我有头发,也不会输。

其实,在两人比赛前,我就知道朱武一定会赢。

我这人笨,很多事情看不透,但我有个绝招,对人不对事。

因为我知道,事,没有好坏之分,得看谁去做。

比如,站在山顶装深沉,如果是宋大哥,那就叫忧国忧民,如果是我,就是装逼。

再比如,宋大哥提议过节开灯会,众兄弟会说宋大哥一团和气,与民同乐,如果是我提,众兄弟会骂我脑袋抽风,浪费山寨粮食。

所以,我从来都是对人不对事,每当开会,宋大哥赞成的,我都高呼万岁,宋大哥反对的,我就当放屁。

每当朱武打赌,无论赌什么,就是赌母猪上树,我都赌他赢!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宋大哥的吩咐

山寨乏闷,没啥可娱乐,众兄弟无聊时就凑一块喝喝酒、赌赌钱,当然,也是分圈子的,小兵跟小兵玩,堂级干部跟堂级干部玩,厅级干部跟厅级干部玩。

大家都平级,玩起来爽快,没有领导,不用故意输,没有下级,也不用在乎面子。别看时迁那厮,在下属面前昂首挺胸,道貌岸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鸟样,跟我们一起赌时,输了,照旧帽子一摘,额头上画只乌龟,钻人裤裆。

王矮虎这厮最他妈的无耻,专门跟下级玩,他那几个部下输得咸菜都吃不起了,前天还看到宋万蹲在大门口,对着西北风,左手拿馒头,右手端水壶,啃一口馒头,就一口凉水,就一口凉水,啃一口馒头……忒惨了。你说人家来当强盗容易吗,抛妻离子的,来受这份鸟罪。

宋大哥刚上山时,还跟晁天王一起玩玩骰子,现在两人见面都恨不得生吞了对方,早就尿不到一块了。晁天王天天盼着宋大哥骑马摔死,宋大哥天天诅咒晁天王精尽而亡。

宋大哥说今夜有要紧事,让我三更时分叫醒他,反复叮嘱,还说误了时辰砍我狗头。

你当领导的晚上睡觉,偏我当下级的是属夜猫子的?不拿下级当人看!

我打小有个习惯,身子一挨床,一觉到天亮,屋顶塌了都听不见,这可咋办?总不能一夜不睡,不过这段时间是升厅级干部的当口,宋大哥交代的事万万不能办砸喽!

我想了想,叫来鲍旭,告诉他,三更前必须叫醒我,否则砍他狗头,吩咐完躺下睡他娘的!

还是当领导好,有啥事动动嘴就行。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宋大哥的咸鱼梦,哈!

没心没肺睡得香,做了两个梦,一个好梦,一个噩梦,好梦是梦到吃咸鱼,噩梦是梦到小时候往邻居烟囱里塞稻草,邻居告我爹,我爹拿大耳刮子扇我,啪啪的,稀里糊涂就醒了,脸上似乎还火辣辣的。

鲍旭瞪着通红的熊猫眼,凑到眼前说,黑哥,你可醒了!

还不到三更,这厮办事稳当,我拍拍他肩膀让他回去睡了。宋大哥趴在地上,睡得跟死猪似的,呼噜震天响。

我过去喊了他半天,连哼都不哼一声,摇摇胳膊,还没反应。我突然心想,你这狗日的,天天人模狗样装清高,我天天夹着尾巴装孙子,这下看我怎么整治你。

我把半年没洗的臭袜子塞他嘴里,这厮竟然不停地吧唧嘴,娘的,给你二两颜料你还开起染坊,我把袜子扯出来,甩手给他两巴掌,可能下手重了,黑脸上浮起十道指痕,黑亮亮的。

这厮终于醒了,睁开眼,抹抹嘴,再揉揉脸,说梦到偷吃咸鱼,被人抓住扇了两巴掌,还夸我办事牢靠!

我心中好一阵乐。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哭的学问

今夜朔月,天无星,地无灯,伸手不见五指。

宋大哥要我跟他一起下山,别人晚上下山时都要穿夜行衣,我和宋大哥就省事多了,把衣服一脱,比什么夜行衣都管用,从来没被人看到过。

出了金沙滩,进了济州府,从后墙翻进府尹张叔夜家。

宋大哥跟张叔夜在书房里嘀咕了半天,不知道两人说啥,宋大哥从来不说,我也从来不问。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每次宋大哥跟张叔夜嘀咕完,过不了几天,梁山就起兵马攻打济州府,奇怪的是,每次都打不下来,有几次明明都快攻破了,几十号兄弟都爬上了城墙,关键时刻,宋大哥总是鸣锣收兵。

过不久,朝廷就会调拨粮草来,宋大哥先带人截了粮草,张叔夜再领兵杀出来,混战一阵,宋大哥扔掉一部分粮草,引兵回山,张叔夜押着粮草耀武扬威地回城。

山寨有了粮草,宋大哥的威望日高,张叔夜也因独守孤城,剿贼有功,多次得到朝廷嘉奖,成为大宋朝赫赫有名的忠臣。

只是可惜了打仗最勇猛的那些兄弟,不是跳下城墙摔断腿,就是被抓住一刀一个剁了,脑袋挂在城墙上,成了张叔夜的活牌坊。

死的兄弟,梁山泊专门在半山腰给建了座庙,牌位供里面,香火不断,取名忠烈祠。

每年过节,宋大哥都要带着众兄弟前去祭奠,每次都慷慨激昂,泣涕泗流,有几次竟然哭昏过去。

众兄弟无不感动得热泪狂奔,哀号一片,盛赞宋大哥仁德盖世,义薄云天,宋大哥趁机醒来,号召大家以埋在地下的兄弟为榜样,努力杀贼,忠心报国。

我基本不哭,太假!对着几块木头有啥可哭的?况且平常也没啥交情,甚至叫啥名字都不知道。

我每次都站在一边观察众兄弟的哭相。

鲁智深是哇哇大哭,鼻涕眼泪一大把,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王矮虎是干号,声音数他高,一滴眼泪都没有;武松眼圈红红的,冷着脸,不做声;顾大嫂用袖子蒙着脸,哭得前仰后合,声音抑扬顿挫,忽高忽低,比乐和唱歌都好听;孙二娘最逗,趴着身子,撅着个大腚,一边哭一边用巴掌拍地,声音拉得老长,不像哭丧,倒像唱戏。

哭,绝对是门学问,不但要分场合,还要分对象。

兄弟老婆死了,兄弟在一边默默流泪,你号啕大哭,不合适,容易让人误会。

邻居孩子被狼叼走了,你要是比他爹哭得还厉害,也不太合适。

宋大哥对哭运用得炉火纯青,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哭到什么程度,恰到好处,既能让人感到他的诚意,也不会让人误会。

鲁智深这憨货,每次哭完,宋大哥说结束了,众人都起身拍拍屁股走了,他还在哭,真他妈二百五!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张叔夜这人

张叔夜在济州府府尹位子上,一待就是几十个年头,早过了退休年龄,身子也埋黄土半截了,还赖在位子上不撒手。

倒不是他主动赖着不走,而是朝廷离不开他,往往朝廷刚下调令,宋大哥就带着兄弟下山闹腾,皇帝老儿只好收回成命,让他勉为其难,继续支撑危局,发挥余热。

有次,他都打包滚回老家了,结果新任府尹一天夜里被人黑了,死得忒惨,全家老少十八口,一刀一个,无人幸免。

又调了个府尹来,人还没认全,全家死光光。

济州府尹成了烫手山芋,谁也不来,打死都不来,这个可以理解,千里做官只为财,没必要连命都搭上。

皇帝老儿决定从京东路选一名闲官任职,符合条件的有四名:张守仁,李则孝,王忠义,刘一善。

张守仁首先得到消息,连夜上书,说他八年前骑马摔折了腿,如今旧伤复发,不能工作,为免耽误朝政,特辞官隐归故里。

皇帝老儿假惺惺地慰问两句,准奏!

李则孝紧跟着上书,说他老娘五年前归西,朝廷有制,至亲去世可服丧三年,他为朝廷大事,一直忍痛坚持工作,丧假一直未请,近来思母日切,内心悲伤,特请假三年,回家守孝,云云。

皇帝老儿气得大笔一挥,革职滚蛋,同时下诏,无特殊原因,一律不准请假。

王忠义一看不妙,急得团团转,求爷爷告奶奶,上蹿下跳,但谁也帮不了他,皇帝金口,岂能容你出尔反尔?王忠义心生一计,牙一咬,心一横,挥刀把腿砍断了,皇帝一看,没辙,只能刘一善了。

刘一善真倒霉,刚花一千两银子买了个闲官,本以为填个实缺,好好捞一把,没想到碰上这摊子破事。家里该死的都已死过了,丧假请不了,想来想去,只能玩苦肉计,这厮更狠,拿着板砖照脑袋来了一下,结果力道没掌握好,不小心把自己拍死了。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好人刘义学的升官路

济州府尹也不能没人当啊,捕快们天天拿衙门当赌场,十里八村的破落户、二流子,纷纷赶来下注,熙熙攘攘,吆五喝六,比菜市场都热闹,人太多,一桌不够,“明镜高悬”的大匾摘下来又凑了一桌。

偷盗事件屡有发生,别说偷鸡摸狗的,连惊堂木、威武棍都被人顺回家当了柴火。

皇帝老儿愁得坐卧不宁,茶饭不思,最后,蔡太师推荐了刘义学。

刘义学自幼聪明,过目成诵,被誉为神童,刷新了大宋朝的几项记录,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二十一岁中状元,一时朝野闻名,但考得好不一定分得好。他家徒四壁,没钱上下打点,结果只分到个翰林院编修的虚职,天天拿着四书五经找错别字,找不到还扣工钱。

看到高廉、蔡九这帮不学无术的花花太岁,竟然做上知府,心中很不是滋味。刘义学是个碰头就弯腰的人,他想明白了,要想做官,就得有靠山,但他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全是穷光蛋,没啥靠头,想了许久,决定向领导靠拢。

但领导的马屁不是好拍的,屁股就那么大点地方,有那么多人候在一边举着巴掌伺候着,哪能轮得到你?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消息,蔡太师有一小女儿,名叫蔡十九,失散多年,不知所踪。

刘义学眼前一亮,要是帮蔡太师了了这桩心愿,那他就算傍到大树了,这辈子有奔头了,况且也不是太难,蔡十九胸前有三颗大痣,好认!

说干就干,他开始了漫长的寻人之路,冬顶寒雪,夏冒酷暑,走南闯北,逢人三句话不到就问人胸前有痣否?为此挨了无数巴掌,脸上都磨出一层老茧,有好几次都被当作流氓投入大牢。

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他咬牙发誓,一定要在蔡太师退休前找到蔡十九。

可能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佛祖,三年后,他找到了。

他将蔡十九带回东京时,正是中秋之夜。

蔡府阖家团圆,独缺十九,一家人正欷歔不已。

这时,刘义学出场了,他矜持着,得瑟着,把十九请了出来。

众人喜极而泣,称赞他是蔡家的大恩人。

蔡太师拍着肩膀夸他精明干练,是个人才。

他似乎看到,荣华富贵正在向他招手,前途,一片光明。

这时,意外,发生了。

蔡太师的八旬老母,因高兴过头,一口痰没上来,一命呜呼。

这下糟了,喜事变丧事,拍马屁拍出人命来了,大恩人转眼变成了大仇人。

蔡太师从那之后,一直对他心存芥蒂,这不正好济州府缺人,就把他推荐给皇上。

皇上立马准奏,但刘义学死活不干,拒不赴命。

皇上一生气,威胁说不去就抄家问斩。

刘义学没辙,回祖坟上磕个头,交代完后事,一路哭哭啼啼地来了济州府。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刘义学之死

刘义学到济州府当晚,惨死住处,身体被大卸八块,脑袋被砍了十数刀,面目全非,仵作折腾一整天,都没把肢节凑齐,最后用笤帚划拉划拉,囫囵埋了。

案子是我和武松做的。

那夜,宋大哥派我们两人下山,取刘义学狗命。

我们到时,屋门四敞八开,打眼一看,客厅中央摆一棺材,刘义学一身敛服,坐在椅子上,旁边桌子上放一白练。

刘义学对我们到来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们终于来了。

我一愣,隐隐约约觉得不妙,武松反应奇快,大喝一声:不好,有埋伏,说罢朝窗户奔去,凌空飞起踹碎窗户,扑通一声,跳入窗外的池塘中。

我紧随其后,也想学他凌空一跳,结果高度不够,两脚被窗框一绊,头重脚轻,一头栽进去。

爬出来一看,没有伏兵,放下心来,我把脸上的淤泥洗掉,武松把耳朵上的水草摘掉,毕竟都是强盗圈里有头有脸的人,得注意形象。

两人重新进入客厅,刘义学端坐没动,说没啥埋伏,早就料到这一刻,希望我们给他个全尸。

我们是讲仁义的强盗,同意了。

这厮拿起白练,踩着凳子,在门框上打个结,长叹一声,说他从小立志做个好官,上报皇恩,下安黎庶,为百姓伸张正义,没想到如今却落个如此下场……最后这厮大骂苍天无眼,哀叹好官难做……

椅子倒地,刘义学身体悬空。

武松叹口气,说这人是个好官,话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门梁断了,刘义学摔倒在地,龇牙咧嘴。

环顾四周,只能吊屋梁上了,刘义学够不着,希望我们能帮他把白练挂上去,还说我们帮他上吊的大恩大德他没齿不忘,若来生有机会,一定帮回来。

话说到这份上,不帮不行,武松站椅子上,我踩他肩膀上,够不着,他说他比我高,让我站椅子上,他踩我肩膀上,结果还是够不着。

两人折腾了半天,都没打上结,武松有些不耐烦了,说直接来一刀,他刀法准,一刀扎心脏,也是全尸。

我说还是来一鸟斧吧,对准脖子,力道掌握好,脑袋掉不下来,顶多流点血,两人争了起来。

这时,刘义学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说:你们掐死我吧,太他妈的吓人了!

我们没杀他,让他走了,永远不要再出现,那个死的,另有其人。

皇帝老儿最后没辙,只好重金请回张叔夜,让他鞠躬尽瘁,争取死在位置上。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客栈都打烊了

从张叔夜家出来,已是五更天,宋大哥直喊累,问哪里可以休息,我想深更半夜的,客栈都打烊了,整个济州府,估计只有翠红楼开着。朱武说过,陪领导干十件好事不如陪他干一件坏事关系来得铁。他还编了个顺口溜,说什么陪领导工作受累,不如陪他闲扯开会,陪他闲扯开会,不如陪他尽情一醉,陪他尽情一醉,不如陪他贪污受贿,陪他贪污受贿,不如陪他一女同睡。

要不陪宋大哥去逛逛青楼吧。

我小心翼翼地说,这个时辰只有翠红楼还开着,要不咱去看看?

宋大哥脸一沉,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说山寨头领怎能做这等鸟事?我心想,你他娘的在郓城县养小妾时,鸟也没少干事,现在倒装清高!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我摆出副惭愧的表情,正要夸他人品高尚,话还未出口,这厮换了副万般无奈的表情,叹口气说,既然没别的地方去,也只好如此了。

我心中暗笑,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翠红楼是济州府最有名的青楼,是无数男人心中的圣地。

据兄弟们说,里面的姑娘不但个顶个的娇嫩水灵,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头牌玉如意更是色艺俱全,据说前年大宋朝新科状元来这里千金买笑,与玉如意行酒。结果玉如意酒未沾唇,这厮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床都爬不上去,在地上躺了一晚,第二天嚷嚷着要打折,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

山上日子枯燥,兄弟们本来懒懒散散,打劫也不积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够吃够喝就行,天天得过且过,任宋大哥把“替天行道”吹得天花乱坠,也不见丝毫起色,毕竟口号再响,也不能当馒头吃,不能当女人睡。

但自从玉如意投身风尘,兄弟们立马找到了奋斗目标,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大白天就敢去闹市打劫,没办法,玉如意的标价忒高,两腿一跷,赚的比堂级干部一年的俸禄都多。

兄弟们太过积极,闹得方圆几十里鸡犬不宁,衙门天天挤满告状的人,最后府尹张叔夜只好出面干预,玉如意去了东京发展,据说后来改名李师师,现在跟皇上打得火热。

虽然玉如意走了,但翠红楼的生意依然红火。

在济州,人气最旺的就数翠红楼和小相国寺,两者隔着二里地遥遥相望。

翠红楼以姑娘美色声名远播,小相国寺以佛法精深闻名朝野,很多人千里迢迢赶来翠红楼春宵一度,第二天满怀内疚地前往小相国寺参禅悟道,他们见到高僧的第一句往往就是,大师,我们昨夜似曾相遇。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翠红楼的姑娘

我和宋大哥大摇大摆地进了翠红楼,老鸨很是热情,一边往雅间领,一边跟宋大哥攀谈,客官哪里来?怎么称呼?

宋大哥豪爽地说,姓晁名盖,打梁山泊来。

老鸨“哎呀”一声说道,真不巧,你兄弟宋江前脚刚走。

宋大哥一愣,问那个宋江长啥模样。

老鸨气呼呼地说,五大三粗,傻愣愣的,每次干完提上裤子就走,从来没给过一两银子,还扬言他是宋江他怕谁,让我有本事上梁山找他要去……忒他娘的缺德……惹恼了老娘,去把“替天行道”的大旗扯下来当鞍马布……我们做皮肉生意容易吗?千人骑万人入,挣点辛苦钱……每天迎来送往的人多了去了,就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晁大哥你说是吧,宋江这厮是不是忒不要脸?

宋大哥黑脸涨得紫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落座定,水果点心摆上,老鸨喊来两个姑娘,一个婀娜多姿,胸大如奶牛,一个小巧玲珑,嘴唇涂得鲜红,让我想起猴屁股。

这种场合,当然是领导先来,跟领导抢女人,是大忌讳,宋大哥点了奶牛,我只好要了猴屁股。

刚开始,宋大哥正襟危坐,摆出副正人君子的鸟样,三杯酒下肚,放开手脚,露了原形,跟奶牛黏糊起来,百忙中腾出左手指着我说,别看这厮长得丑,打起仗来卖力,是我的左右手。

我心想,别他娘的埋汰我,你右手都伸人裙子底下了。

宋大哥喝酒很有规律,前三杯酒,正襟危坐,祝愿皇上洪福齐天,百姓安居乐业,鼓励各位忠心报国,努力打家劫舍;再三杯酒,微醉,揎拳捋袖,指指点点,吹嘘自己文韬武略,权谋堪比萧何;又三杯酒,小醉,开始挤对晁天王文武不通,无能无德;再三杯酒,大醉,大骂朝廷昏暗腐败,诅咒高俅等四奸臣早日死绝;再喝,烂醉,别人烂醉时都是抱着树喊娘,他烂醉时抱着树喊爹。

我看宋大哥开始问候高俅的八辈祖宗,知道喝得差不多了,让老鸨安排房间休息,我提着酒坛继续喝。

楼上楼下叫声一片,我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喝酒,猴屁股在旁边呆坐许久,有些不耐烦。

我拿出一大锭银子掷桌子上,她眼睛一亮,态度立马像面条下在开水里,活泛起来,直往我身上凑,说让她干啥都行。

我问真的干啥都行?

猴屁股有些害羞,点点头说是。

我说那你就陪我聊会天吧。

猴屁股狐疑地看着我,我问你看啥,长得丑也不能随便看啊,猴屁股笑笑说我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我问哪里不一样。

第五章 “装”是门手艺 阿弥陀佛难求

她说以她的经验,男人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禽兽,另外一种是衣冠禽兽。

我问怎么讲。

她说,梁山上一个叫王矮虎的,大白天敢在闹市调戏她,晚上来了二话不说抬腿就往她身上爬,这就叫禽兽。

有的人,大白天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的鸟样,大骂你伤风败俗,淫荡无耻,晚上来了还给你掰扯一通大道理,掰扯完伸手就扯你裤腰带,这就叫衣冠禽兽。梁山上有一个叫吴用的,就是衣冠禽兽中的极品,每次来都要讲半小时的三从四德,忠义节操,完事后还嫌你叫声不够高。

我听得哈哈大笑,问她那我是哪种?她嗫嚅半天没敢说话。

我想,我可能是禽兽,不过又一想,我没有在闹市调戏她,也没有睡她,应该是禽兽不如吧!

我问她平常来这里的人多吗?她说,多得很,甭管是街头乞丐、贩夫走卒,还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抑或是高高在上的官员,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来嫖的,就连对面小相国寺的和尚,都隔三差五地来普度她们这些肮脏不堪的灵魂。

我不怎么信,说小相国寺还是有很多得道高僧的。

红嘴唇嘴一撇,一脸不屑,告诉我说,你现在去敲门,开门后说“阿弥陀佛”的就算是高僧。

我想,这很简单,哪个和尚见人不是双手合十虔诚地来一句“阿弥陀佛”,反正无事,我出了翠红楼直奔对面的小相国寺。

天还黑着,无风无月。

我踹了半天门,才有人应,还没等我说话,这厮开门第一句就是:他娘的,佛门净地,你大半夜的瞎嚷嚷什么?

娘的,照头一鸟斧!

挨个去敲门,连敲了八九个,都一样说,气得我连砍了八九斧。

最后,到了住持方丈门前,举手欲敲,转念一想,万一这厮也来一句三字经,今晚不就白费力气了?

我喝酒后总是很聪明,脑袋一转,有了办法,敲门的同时,把板斧举在面前,这样方丈看到后态度可能要好一些。

结果,方丈穿着大裤衩,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明晃晃的板斧后,一声“我靠”,当即瘫倒在地。

唉!守着金山找不到金子,在庙里想听句“阿弥陀佛”竟如此难!

大雄宝殿里,我放下板斧,扑倒在地,对着佛祖拜了三拜,祈求他原谅我佛门净地大开杀戒的罪孽,转身离去。

我虽然不敬和尚,但对佛祖,一直心存敬畏!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宋大哥病了

宋大哥回山后蒙头大睡,聚义厅开会也没去,众兄弟们以为他病了,纷纷提着礼物前去探望,个个一脸关切,叮嘱宋大哥工作别太拼命,好好保重身体。

扈三娘摸着宋大哥的手,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说宋大哥是为山寨操劳过度才累病了,说到动情处,哽咽难言。

神医安道全把熬好的补药双手呈到宋大哥床前,还特地强调是亲手熬的,嘱咐宋大哥趁热喝了。

我操!他亲爹生病时都没见他这么勤快。

时迁跟郁保四在宋大哥床前结下了梁子。

时迁一直想升厅级干部,但条件不够,历史上有污点,很多兄弟不同意,这厮一直不甘心,上蹿下跳地活动。

这厮下狠心花五百两银子买了只千年东北参,想送给宋大哥,从三个月前就盼着合适机会,这下好不容易盼到宋大哥病了,高兴坏了,屁颠屁颠跑去。

床前围了好几圈兄弟,时迁正好排在郁保四后面,别的兄弟都是提着礼物站在床前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吉利话,然后放下礼物就走,好让给后面的兄弟表现。

郁保四这厮不知道是想让宋大哥对他加深印象,还是真的从心底里关心,从开始唠叨到结束,花了一个多时辰,任时迁捅了他七八十下都不挪位置。

郁保四身高一丈,腰围三尺,足足顶时迁四个大,遮得严严实实的,从前到后,时迁压根就没见上宋大哥的面。

礼物提来,又不好再提回去,只好放下,时迁算倒霉到家了,送了重礼人家还不知道谁送的。

出了门,两人就撕巴到一块了,时迁瘦小干巴,被郁保四提着衣领直接从墙内扔到墙外。

我越想越气,我他娘的睡了一天一夜,也没去开会,山上兄弟除了鲍旭那小子,连个问问的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至少我知道谁是虚情假意,谁真正关心我,还是鲍旭这小子实在,回头得提拔提拔。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礼仪

山寨头领也是人,婚丧嫁娶,迎来送往,必不可少,牛逼如武松,也屁颠屁颠跟在别人后面随分子,鲁智深这憨货,也乐呵呵地赶去帮忙。

朱武曾对送礼发表过一番感慨,礼尚往来,礼“上”往来,人一旦降生,谁也挣脱不开。往低贱里说,前街的刘乞丐,在后街王乞丐结婚时,不也送了两块大馒头?往高贵里说,当朝皇帝过生日,哪个大臣不屁颠屁颠地赶去随礼?

就算跳出三界的人,也不免俗,文殊院智真长老,在大相国寺智清长老七十大寿时,不也千里迢迢地送了贺仪?

你出生时,别人给你爹妈送礼,你生儿子时,别人给你送礼,你咽气时,别人给你儿子送礼?循环往复,谁能免俗?

朝代更迭,礼仪不变,五千年文明史,就是五千年礼仪史。新媳妇哪条腿先下轿,人死了头朝哪个方向摆,都有讲究。

红白喜事,讲究热热闹闹,路人皆知。我问朱武,为啥要弄这么大场面?这厮苦思良久,说原因有二:第一,一个人抬不动轿子;第二,谁也不想自己好兄弟拉着自己手说村里最近来了个骚娘们一起去调戏时却发现是自己娘子。

送礼是门高深的学问,虽然人人都学过,但大部分人只知皮毛,极少有人能掌握其精髓。

送礼一定要恰到好处,十两银子办到的事,你三两,成心恶心人,送九两,功亏一篑,送二十两,明显不划算。

送礼分三个境界,最高境界:雪中送炭,中等境界:锦上添花,最下境界:适得其反。

雪中送炭,就是缺什么送什么,掉井里送绳子,掉海里送木头,他一定会铭记在心,这是最高境界,不用花钱,却能让对方感激你一辈子。据朱武说,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万中无一,他所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人,那人叫高俅,现在已经是太尉,总管全国兵马调配。

锦上添花,别人送女儿红,你也送女儿红,别人送狗肉,你也送狗肉,送了等于没送,没啥新意,也就混个脸熟。大多数人只能停留在此种境界,一生难以突破。

适得其反,人家孩子前脚被狼撕了,你后脚就去送糖葫芦,老娘刚被和尚拐跑了,你就去送贞节牌坊,还特别强调是纯金的,翡翠的都没用!这就是典型的没事找抽型的,鲁智深就是这个类型,本来还想不起你这号人,自己倒主动贴上去了。

我听后大受启发,真是听君闲扯淡,胜读十年书。

送礼得趁早不趁晚,你想啊,领导一天得迎来送往多少人?又不是神仙,哪能个个记得住,但送早也有风险。

上次,晁夫人怀胎八月,晁天王天天没事就往扈三娘家跑,晁夫人气得无处发泄,跑到后山扇老黄出气,别人都是扇牛脸,她没有经验,专扇牛腚,被老黄一蹄子踢流了产。

去帮忙回来的顾大嫂在半山腰跟孙二娘说,流了,还是个大胖小子,忒可怜!杨志这厮正从旁边经过,没听到前一句,听到了当中一句,一溜烟跑了,后一句听到没听到不清楚,但从后来的事情看,应该是没听到。

这厮领了几个手下,抬着两筐鸡蛋,跑到晁天王家门口,敲锣打鼓,放起鞭炮,把晁天王气得脸都绿了。

杨志这厮名气有,武艺也有,出身也好,按说早就该升厅级干部,晁盖压着就不给他升,现在还在堂级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活该!让你再吹嘘你祖宗!

活该!让你送礼老跑我前面!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出征前的闹剧

今天山寨乱糟糟的,一大早,几个一身血污的兄弟蹲在聚义厅前哭诉,说在山下老老实实地巡逻,济州府不讲道义,派人偷袭,将他们打成重伤。

下午,葛老爷子领着几个老头子,一路哭着上山,大骂济州府衙门黑暗,鱼肉百姓,欺压良民,请梁山英雄们替天行道,解救水深火热中的济州老百姓。

鲁智深气得高声骂娘,武松牙齿咬得咯咯响,兄弟们无不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攻打济州府,一小兵当场咬破食指写了血书,立马被宋大哥提拔为地级干部,一时血书满天飞。

群情激愤,最后晁宋两位头领顺应民意,贴出告示,列数济州府二十大罪状,即日起兵攻打济州。

王矮虎悄悄告诉我说,那几个兄弟不是被济州府打的,是去翠红楼玩完不给钱被小喽啰打的。

还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葛老爷子不种地不经商,平日里提个鸟笼找人下下棋,吹吹牛逼,时不时地还逛逛妓院,竟然住着高宅大院,花钱如流水,哪来的银子?

晚上越想越气,这几个家伙不是忽悠众兄弟吗,我最恨这种鸟人,爬起来去找宋大哥,要拆穿他们。

路上碰到朱武,问我干啥去,我把原因讲了讲。

朱武沉默许久,反问我,你以为宋大哥就不知道吗?

我有些糊涂了,既然知道为啥还相信?

朱武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给我扯历史。

他说,自夏朝以来,历经数千年,朝廷和老百姓的关系就是忽悠和被忽悠的关系。忽悠得好,天下太平,忽悠得不好,改朝换代,换一拨人继续忽悠。

听朝廷忽悠,本本分分,埋头干活,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攒点银子,结果朝廷多征两分赋税,交上之后,发现,啥都没剩下,一年白干!!!

听叛贼忽悠,拿起锄头反他娘的,脑袋掉了大不了碗大的疤,到头来发现:我靠!除了骑在脖子上的人换了一拨,别的啥都没变!

我本来就笨,听了朱武一段鸟话,有些迷糊,难道老百姓都像鲁智深那憨货那么傻,任人忽悠?

朱武举了个例子,隋朝末年,隋炀帝移驾江都,李渊暗中勾结突厥,阴谋叛乱,怕副留守高君雅不从,倒打一耙,诬告其勾结突厥当叛贼,太原一城百姓义愤填膺,怒火中烧,蜂拥到留守府,要求处死高君雅,结果,真正的忠臣被一刀砍作两半,众人欢呼万岁,殊不知真正的叛贼已经将他们的妻女许诺给突厥当起兵的条件。

最后,朱武问,懂了没?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懂点,又好像不懂!

这厮摇着头走了,说啥朽木不可雕也!

娘的!说我笨就直说,尽整些文明词!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顾大嫂拜佛

我琢磨了大半天,还是没搞明白啥意思!

头脑发昏,干脆不去想了,知道得越多越痛苦,别看朱武这厮天天嘲笑我笨,其实我活得比他自在多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你看他,天天哭丧着脸,像谁都欠他银子不还似的,谁见谁烦!

路过顾大嫂家,顾大嫂又在求神拜佛,这婆娘忒逗,每次有事求着神仙时,就摆个八仙桌,供个猪头,置些水果,插上三炷香。

上面挂一溜神仙,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灶王爷、财神爷、土地爷……足足有十多个,也不怕贡品不够神仙们打起来。

顾大嫂每次都特虔诚,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祈求神仙们保佑。每念叨一个神仙,磕三个响头,实打实地磕,哐哐响。

一圈下来,天灵盖都能肿成馒头。

若是灵验了,万事好说,鞭炮齐鸣,捧个猪头千恩万谢,逢人就夸老天开眼,神仙灵验,若不灵验,那可翻了天,这婆娘会跳脚大骂:你瞎了眼啊?白给你猪头吃了?咋不灵验?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出征前的放纵

又要打仗了。

在江州时,对行军打仗很是向往,做梦都想当将军,提十万虎狼师,纵横南北,青史留名。

后来跟着宋大哥上了梁山,做了头领,才发现,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领兵打仗是攻打祝家庄,宋大哥一手翻兵书,一手排兵布阵,煞有介事地将兄弟们分为三队,先锋队,中军队,弓箭队。

先锋队最危险,冲锋时在最前,逃跑时在最后,危险系数忒高,基本上都是一帮亡命徒。

弓箭队最安全,进攻时,跟在中军后面放放箭,战事不利,抬脚就溜。能进弓箭队的都是关系户,宋大哥的徒弟,花荣的外甥,吴用的侄子……

约好,先锋冲阵,中军压住阵脚,弓箭队在后面放箭。

我任先锋,领着上百号人,浩浩荡荡地杀到阵前,兄弟们原本都是流氓,没打仗经验,也不懂啥阵法,你推我挤,乱成一锅粥,队伍过处,地上一溜草鞋。

打仗总要先礼后兵,双方将领到阵前,互通姓名,讲一下为啥来打你,顺便问候一下对方老母,接着开打。

那次,我台词都想好了,本想学张飞好好吹吹牛逼,站在阵前,大喊一声:“吾乃江州黑旋风李逵是也,谁敢决一死战。”刚喊完,立马被后面拥上的人群推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脸都磕破了。

一骨碌爬起来,只好冲锋,领着兄弟们呐声喊,一窝蜂往前冲,结果,还没跟敌人照面,天上嗖嗖地往下射冷箭,全他妈的背后射的。

弓箭队那帮王八蛋压根没几个人摸过弓箭,全他妈的一帮鸟人,连弓都拉不动,箭全射自己人身上。

宋大哥戴着高帽,坐在高头大马上,举着令旗,装模作样地指挥,一支冷箭长了眼,“嗖”的一下把他帽子射个对穿,这厮趴在马上再不敢起身。

仗没法打了,败军如山崩,兄弟们四散逃跑,祝家庄的人纹丝未动,都在哈哈大笑。

事后清点,百余个兄弟阵亡,一半是被射死的,一半是被踩死的,我中了三箭,全他妈背后中的。

每次打仗前,兄弟们都很忙,先聚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呼小叫,人人似乎都很开心,其实,谁心里都明白,过了明天,很多人的牌位,都将摆在忠烈祠中。

宋大哥黑脸喝得通红,语含悲伤地对晁天王说,晁大哥,咱哥俩平常有点不对付,但今天老弟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万一我不小心交代了,你一定要照顾我妻儿老小。

晁天王一脸仗义,兄弟,你放心去死就行,你的老父亲就是我的老父亲,你平常怎么孝顺我就怎么孝顺,你的老婆孩子就是我的老婆孩子,你平常怎么照顾,我就怎么照顾……

时迁搂着金大坚的肩膀,再三叮嘱,时是时迁的时,迁是时迁的迁,万一明天他战死了,牌位一定不能刻错了。

王矮虎拉着萧让的手,反复哀求,给他写祷文时,千万不要写他好色,切记!切记!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酒后的思考

顾大嫂拿出锭二十两的银子,“啪”地拍桌子上,让鲍旭管他叫娘,鲍旭二话不说,当即跪倒在地,脆生生喊了一声娘,顾大嫂哈哈大笑,没等她笑完,鲍旭跑到门口,抱住看门狗的后腿,大声叫爹,喊完爹到处搂人肩膀认兄弟……

吃饱喝足,有老婆的,回家腻歪,没老婆的,跑山下翠红楼腻歪。

人人都在放纵,花钱如流水。

明天,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趴在兄弟尸体上翻兄弟口袋,还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被自己兄弟翻口袋。

偌大的聚义厅,刚刚还热闹非凡,转眼就空空荡荡,只剩我、鲁智深和武松。

我和鲁智深玩骰子,老规矩,赢了的扇输了的一巴掌,这厮脸肿得老高,赌气不跟我玩,跑去跟武松玩。

我心下暗笑,真他娘的笨,换个人扇你就高兴了?

我又喝多了。

酒,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

别看乐和这厮平日里斯斯文文,见了谁都满脸堆笑抱拳作揖,放屁都要抬屁股,但三碗酒下肚,立马换副鸟脸,腿往凳子上一跷,袖子一捋,开口就“我操”!

林冲,平日里在晁宋两位头领面前,像个裹脚小媳妇,唯唯诺诺,蚂蚁放屁的事都要请示一下,从不敢乱说话,喝醉后,脸红脖子粗,唾沫乱飞,张嘴闭嘴都是老子当教头的时候……

扈三娘,平日里自诩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兄弟们多看她两眼,就杏目圆睁,一脸不快,喝醉后,也一脸娇羞,眼神迷离,一个劲地往武松身边凑,王矮虎拉都拉不住。

我微醉时,喜欢跟鲁智深掷骰子,大醉时,喜欢思考问题,烂醉时,喜欢骑墙上看星星。

我应该是大醉了,因为我在思考,为啥今天这堵墙爬不上去?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祭旗求签

宋大哥起兵攻打济州府,出征前照例召集众兄弟祭旗,祷告天地,祈求旗开得胜。

祭旗毕,求神问卦。

这种事以前都是由小相国寺的智善长老操持,智善跟鲁智深同是智字辈师兄弟,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讨论佛法。

智善为了揽下梁山所有祭祀业务,舍身忘佛,跟宋大哥拼过酒,陪晁天王骂过娘,请吴用去五台山旅过游。

这次清风观的一尘道长找到公孙胜,让他看在同门的分上照顾一下生意,公孙胜很讲义气,当即跟吴用打了招呼。

一尘是个二把刀,以前是个破落户,读过两年私塾,字都认不全,专职坑蒙拐骗,后来不知是混不下去还是良心发现,皈依了道教。

吴用很为难,自己虽然排名比公孙胜高,但两人级别一样,都是部级干部,说的话不能权当放屁。不过拿人手短,佛祖的面子也不能不给。

最后,这厮想了个办法,一分为二,祭祀天地由智善长老操持,解卦由一尘长老解,财物五五分。

智善长老祭祀毕,道声阿弥陀佛,退在一边。

众人单膝跪地,聆听上天告示。

一尘背着手,一脸高深莫测,一步一步踱上道坛,不是走,也不是迈,而是踱,他娘的,要是在马路上碰到他,照头就一鸟斧。

这厮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念叨完,拿出卦盒请宋大哥请卦。

宋大哥双手擎着卦盒,上摇三圈,下摇三圈,左摇三圈,右摇三圈,每摇一圈都无比虔诚地念叨一番,最后往面前猛一抻。

啪!

签请出来了!

两根!

众人面面相觑,宋大哥死死盯着两根竹签,汗都流出来了。

我咬着嘴唇,强忍着没笑出来。

还是一尘道长修行高,高深莫测的表情丝毫未变,左脚偷偷一伸,把一根签勾到道袍底下!

脚法熟练,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估计平常没少练!

一尘俯身拾起另一根签,摇头晃脑看了半天,一脸惊讶!

众兄弟心都提到嗓子眼,大军出征,若抽个下下签,影响军心,忒不吉利!

这厮金口一开,语出惊人:不是上签,也不是下签,签文奇形怪状,不似人间文字,应是神签!

吴用糊涂了,这卦文是昨晚他亲自刻好的,全是他妈的上上签,哪来的神签?

当即也不顾上天恼怒,一骨碌爬起来,走上神坛,探头一看,凑在一尘耳边说:道长,你他妈的拿倒了!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战前动员

一尘脸一红,忙把签倒过来:上上签,大吉大利,旗开得胜!

一尘道长一脸尴尬,当下也不装了,匆匆溜下道坛。结果不小心踩歪了台阶,一个趔趄,摔倒在智善长老面前。

智善长老躬身将他扶起,道声阿弥陀佛,说道长请起,贫僧受用不起!

一尘讪讪地爬起,站在一边,再不敢多言!

宋大哥起身,发表战前动员,号召兄弟们拼命杀敌,勇往直前,说什么只要打仗勇敢,就会得到提拔。

他这话也只能哄哄那些刚上山的新兵蛋子,老兵油子谁也不信,谁信谁死得快!

一战下来,打仗最勇猛、冲在最前面的基本都战死了,而得到提拔的,大都是那些喊声最高、冲锋最慢、逃跑最快的软蛋。

每次打仗,头领极少阵亡,因为冲锋时他们大都站在一边,举着大旗,一脸悲壮地大喊:为了山寨的明天,兄弟们冲啊!

兄弟们在前面杀得昏天暗地,他在后面声竭力嘶:狭路相逢勇者胜,兄弟们一定要顶住!顶住!!顶住!!!

万一战况不利,抬脚就溜,一旦攻破城池,没啥危险了,他扛杆大旗跑城墙上,庄严地宣布:我们胜利了!

山寨上,敢带头冲锋的头领,唯我一人。

倒不是我高尚,而是我喜欢砍头如切菜的快感,喜欢鲜血横飞的场面,锋利的斧头将敌人一挥两半时,我会感到莫名的满足。

杀人,也是有瘾的。

宋大哥又拿时迁的例子鼓励大家,时迁从一名跑堂小兵升为堂级干部,仅用了半年时间,被普通小兵奉为奋斗的榜样,床头都贴着他的大头像。

时迁这厮,屁本事没有,人品低劣,总爱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山寨兄弟都瞧不起他,是那种一起吃饭点菜时问他想吃点什么没等他答话就已点好了的人。

这样的鸟人,按说在山寨永无出头之日,却被提拔为堂级干部,忒他娘的气人!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参加了金沙滩遭遇战哪!

那次战斗打得异常惨烈,朝廷从禁卫军挑选了上百名高手,星夜奔袭梁山泊,都过了金沙滩,还无人知觉。

眼看梁山大业危在旦夕,这时,恰好碰到巡逻队,双方当即厮杀起来。

那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巡逻队绝大多数人当场战死,却成功挡住了敌人的偷袭,为山寨调配兵马赢得了时间。

时迁这厮躺在兄弟尸体下装死,才捡回一条命,后来聚义厅论功行赏,别人都战死了,只好赏他!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攻打济州

现在的梁山,兵强马壮,已非当初的乌合之众。

宋大哥把兄弟们分成八队,马兵五队,步兵三队,林冲、关胜、花荣、秦明、杨志为马兵头领,鲁智深、武松和我为步兵头领。

约好令旗指挥,令旗共分七种,青龙旗、白虎旗、赤霞旗、土黄旗、黑水旗、紫云旗、凤绿旗,一队对应一种令旗。

宋大哥记性不太好,老弄混,就事先记在纸上藏袖子里。

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旗语,我跟宋大哥约好,要我冲,就举剑朝前指,要我撤,拿剑朝后指,原地不动,就拿箭朝地下指,简单明了。

交战前,众头领聚在中军大帐讨论计策,军师献计,把队伍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个方位摆成北斗七星阵,引诱官军来打。

只要是吴军师献计,宋大哥总是两个字“好计”!

攻打高唐州那次,军师不知得了啥鸟病,骑不得马,坐不得轿,天天在家趴着,未能随军下山。

宋大哥临行前匆匆赶去请教,军师说,欲破此城,必用火攻。

宋大哥喜出望外,道声好计,一道烟溜了。

当夜,宋大哥不分青红皂白,在上风口放了一把火,结果,把自己大营给烧了。

宋大哥眉毛胡子烧掉一大把,跑回去问军师咋办,军师徐徐说,上次还没说完:欲用火攻,必借东风。

宋大哥道声好计,又一溜烟跑了。

众兄弟抱着柴火,喝了三天西北风,脸都吹绿了。

宋大哥撑不住了,灰溜溜跑回山寨,军师叹口气说,上次又没说完,若无东风,转到城西,继续火攻。

打那之后,军师每献一计,宋大哥总要先问,说完了?等军师点头后,再连声赞叹,好计!

第二天,按计划行事。

人饱食,马喂足,济州城下,摆好阵势。

宋大哥高头大马,锦衣玉袄,意气风发;吴军师书生打扮,青衣紫袍,信心十足。

宋大哥为了鼓舞士气,夺人之威,挥着令旗演练阵法,三军将士步调齐整,疾而不乱,奔腾往来,一会排成S,一会排成B。

满城百姓提老携幼,纷纷拥到城墙上看热闹,指指点点,前仰后合,仿佛我们不是来攻城的,而是来耍杂技的。

演练完阵法,上万号人在济州城下傻傻地站着。

计是好计,阵是好阵,但搞错了一件事情,是我们攻打济州,不是济州攻打我们,而北斗七星阵是个守阵。

太阳忒毒,一站就是他娘的半天,腿都麻了,官军压根不出来。

日头偏西时,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立马来了精神,准备厮杀,但没有预料中的大队人马,只有一个小兵,战战兢兢地走到中军大帐。

宋大哥以为自己阵法高深,把官军给镇住了,对方是来求和的,得意洋洋地问,为何不敢出来交战?

小兵怯生生地说,知府说今天太热,改天再战!!!

宋大哥脸一下子涨得紫红,这不是拿我们万把人当猴耍吗,气呼呼地问,你们知府还说啥了?

小兵冷汗都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知府还问你们渴不渴,喝不喝水?二文钱一碗!

宋大哥大手一挥,推出去咔嚓一刀砍了!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骂神顾大嫂

当夜无话,第二天,官军还是死活不出城。

对付缩头乌龟,只能骂阵!骂阵有讲究,首先,站的距离要适中,离城太近,一箭把你射个透明窟窿,忒危险!骂阵把自己骂死的兄弟不在少数。若离城太远,敌人又听不见,任你骂的嗓子冒烟,无济于事。

骂的内容还要有新意,不能老骂三字经,没啥效果,得骂出花样来,骂到对方心坎里去,让他恼火,不得不出战。

这活一般都是我和鲁智深来干。我嘴笨,把对方十八辈祖宗问候一遍,就没词了,后来王矮虎给出主意,把对方家养的狗啊猪啊再问候一遍,不过没啥效果,我骂得越狠对方越高兴,有时还冷不丁扔下两头猪来。

鲁智深翻来覆去就那一句“兀那挫鸟,还不出战?”骂四五个时辰,不带改一个字的,能把人给骂睡了。有次,对方还没咋的,先把宋大哥骂火了,在后面大喊:大师,你他娘的能不能换一句?

跟别的山贼骂阵,勉强骂个平嘴,但跟朝廷骂阵,水平远远不如。

这帮孙子忒沉得住气,端壶茶,往城墙边一站,任你骂翻天,一直保持笑眯眯的鸟样,不急不躁,等你骂累了,慢条斯理地夸你两句,你一听,貌似好话,转念一想,不大对劲,再一琢磨,我靠,这是在骂我啊!

后来,牛人顾大嫂上山了,顾大嫂的嘴上功夫,上数五百年下数五百年,无出其右者。

上次,扈三娘惹恼了她,堵在门口从清晨骂到黄昏,没带一句重复的。

打她上山,梁山骂阵从未输过,十二次出场,十一次成功骂出敌人,剩下那一次,把对方将领骂得当场吐血而亡,不战而降。

顾大嫂骂出了名气,一时江湖闻名,很多山寨打仗前都花重金请她去骂阵,后来朝廷想招安她,宋大哥看她是个难得的人才,没放她走。

兄弟们摆好阵势,顾大嫂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咳嗽两声,大摇大摆走到阵前,叉腰而立。

只见顾大嫂气沉丹田,众兄弟纷纷扔下兵器,堵住耳朵,城头的官军正莫名其妙。

这时,顾大嫂突发一声长啸,犹如平地起声炸雷。

城头上士兵突闻此声,手中兵器惊落无数,远近万籁俱寂,阒然无声,众人瞠目结舌。

这是顾大嫂的拿手好戏,当头一棒子,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接下来顾大嫂舌绽春雷,中气十足,骂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那帮孙子还没从先头那一棒子中回过神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七荤八素。

顾大嫂骂的内容也很磕碜,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恶心骂什么。

骂了足足一炷香时间,那帮孙子一句话都插不上,端茶杯的手直哆嗦,张叔夜气得当场吐了血。

济州城立马颁布招贤令,能骂过顾大嫂者,赏银五百!

重赏之下,必有悍妇。

济州城数得着的泼妇纷纷拥上城头,乌压压一片,以前骂街是为了出气,现在骂街是为朝廷争光,骂得好还有银子拿。

顾大嫂不慌不忙,舌战群妇,骂完左边骂右边,骂完右边骂左边,间隙里不忘骂张叔夜这老而不死的王八蛋,丝毫不落下风。

众泼妇纷纷败下阵来,自愧不如。

张叔夜连吐数口血,再也撑不住了,再吐就把自己给交代了,性命是小,名节为大。

死在杀场上,朝廷会行文表彰,史书上也会留下浓重一笔:叔夜,年近古稀,尽忠王事,提兵杀贼,来回冲突数十遭,身披十余创,终因力战不支,战死沙场,临死犹大号:杀贼!

若是被骂死,史官会这么埋汰他:叔夜,龟缩城中,不敢战,被悍妇辱骂,气绝身亡!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我的制胜法宝

城门打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杀出城来。

宋大哥拿剑朝前一指,我领着三百兄弟迎上去。

别的将领上阵,里三层外三层,又是黄金锁子甲,又是天山金蝉丝,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上阵有个习惯,不穿衣服,赤条条的。

倒不是我喜欢装另类,而是我发现,对敌时不穿衣服比穿衣服效果要好得多。

以前我穿衣服,往往要大战几十个回合,才能把敌将砍倒,身上还会留下不少伤疤。不穿衣服时,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并不是我扒了衣服武艺就高,而是我赤身时敌将武艺打了折扣。

厮杀讲究凝神静气,全神贯注,而跟我对敌的将领,眼神游移不定,往往先往我下面一瞟:“哇!”

等他目光上移时,板斧已到面前,只来得及“啊”!

极少有人能在我手下走上三招,女将更是如此!

鲍旭这厮,有段时间也学我裸体,效果更佳,敌将极少能在他手下走一招,因为敌将往往要朝他下面瞟两眼。

第一眼:“咦?男女?”

第二眼:“噢!找到了!”

等抬头时,脑袋已经搬家。

赤身上阵两次后,这厮再不敢扒衣服,天天被兄弟们嘲笑,媳妇都娶不到!

你看我,天天有人追着给我说亲!

我躺倒在地,能摆个木子,你连太子都摆不了,没那二两本钱,还学我赤身,弄得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第六章 送礼三境界 交战

一队兵将直冲左阵,宋大哥指挥若定,掏出书帛看了一眼,把青龙旗一举,林冲挺着丈八长矛,跃马出阵,截住厮杀。

林冲这厮,典型的墙头草,跟晁天王在一起,吹嘘晁天王盖世无双,跟宋大哥在一起,恭维宋大哥举世无对,不怎么招人待见,不过行军打仗很有一套,功夫也没的说,号称梁山泊头号猛将,虽然谁也不喜欢他,但谁也离不开他,都指着他打胜仗那!

一队兵将直奔右阵,宋大哥把白虎旗一挥,关胜大喝一声,瞪着三角眼,倒拖青龙刀,抵住来将。

几对兵马正捉对厮杀。这时,一队军马直奔宋大哥而去,势如闪电。

宋大哥心一慌,手有些抖,正好阵前刮起一阵狂风,宋大哥手一哆嗦,一个没拿稳,书帛飞了。

这可咋办?

来将越来越近,宋大哥也不分青红皂白,抓起赤霞旗就挥。

鲁智深远远看见赤霞旗就有些晕,他在左后侧掠阵,要去中军就得打乱阵形,当下也顾不得多想,要从杨志军中穿过,杨志不让,说乱了阵形是要砍脑袋的,两人当即闹起来,连在二龙山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扯出来了。

宋大哥眼看无望,又抓起黑水旗乱挥。

花荣正在厮杀,当下也顾不得敌人,掉转马头往回赶,但远水救不得近火,那支军马已到跟前。

吴军师大喊一声“快跑”,自己抬脚溜了,宋大哥令旗也不要了,拍马就逃,逃跑面前,官兵平等,到处是人,根本没有路,敌将已到身后。

眼看宋大哥的老命就要交代了,关键时刻,只见人丛中一小兵拍马舞刀杀出来,小兵身着宝蓝直裰,绯袍锦带,勇猛异常,所过之处,敌人人仰马翻。

小兵杀到宋大哥身边,替宋大哥挨了三刀,之后一人力敌五将,不落下风,血满征袍,兀自死战。

众兄弟匆匆赶到,杀退敌兵,救了宋大哥一命,小兵晕倒在地。

宋大哥下马抱着小兵大哭:赵兄弟,我的好兄弟,你可不能死啊?

你醒醒啊!!!

宋大哥眼泪鼻涕一大把,流了小兵一脸。

可能宋大哥的真情感动了上天,小兵悠悠醒来,张了张嘴,勉强挤出几个字:“大哥,俺姓刘!”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刘彦这人

小兵叫刘彦,当下官升三级,被宋大哥提拔为厅级干部。

刘彦回山后刚躺下,蒋敬屁颠屁颠跑去了,老脸堆成朵花,先一脸关切地问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接着叹口气说以前不知道刘头领住的条件如此差是他的失职,刚刚给安置了座独门大院,三进三出的,请刘头领过去安歇,还说明年准备在金沙滩开个酒店,到时请刘娘子前去掌管。

蒋敬走到院门口,碰到风风火火的扈三娘,扈三娘问他新升的头领叫啥,蒋敬说叫刘彦。

扈三娘还未进门,先乍呼开了,带着哭腔,一口一个刘彦兄弟,进门后,夸张地长舒一口气,拿袖子擦擦额头,双手一拍大腿,说什么还以为刘彦受了重伤,她急得团团转,这下看到刘兄弟安好无恙,就放心了。

公孙胜也赶去凑热闹,拉住刘彦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上次你找我算命,我说你是一身狗贱骨,话没说完你就走了,其实后面还有一句,你还有一口宰相牙,是封侯拜相的贵人之命,临走还说,你的弟弟刘璋我已经从先锋队给调到弓箭队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就行。

刘彦上山时带着老娘,山上没多余房子,就在半山腰搭了个茅草屋,平常冷冷清清,没人来往。

这下可热闹了,顾大嫂一溜烟跑去,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把锅碗瓢盆全给洗了,锅底擦得锃亮,都能照出人影来。

孙二娘赶去,把被褥抢在怀里,拆了旧棉絮,填上新瓤子,一针一线,缝得有板有眼。

安道全拖着老胳膊老腿,背个药匣子,也去凑热闹,拉着刘大娘的手,老姐长老姐短的叫着。我靠,你牙都快掉没了,比人刘大娘要大一旬,还管人叫老姐!

这厮给刘大娘开了几张养生的方子,跑去跟刘彦拉关系,说什么他跟刘老爹原本是至亲兄弟,经常在一起喝酒扯淡,后来刘老爹不幸西去,他伤心了大半年。娘的,你上山前人家刘老爹就已经烂成泥了,你跟鬼扯淡?

我也去了,不过不是去拍马屁,而是去跟刘彦解开疙瘩,他平常见面总喊我黑哥,我从来没搭理过,我告诉他,并不是看不起他,而是我平常双手总提着板斧,每次他打招呼,等我把板斧从右手交到左手,腾出手来回应时,他已经走远了。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上山的原因

兄弟们上山的原因五花八门,大体可分为四种情况:

一是犯了案子遭通缉无处容身的,如武松。

二是打了败仗有家难回的,如秦明。

三是被自己亲戚朋友骗上山的,如徐宁。

四是烂泥扶不上墙以当强盗为乐的,如王矮虎。

刘彦特殊,不属于任何一种,他出身书香门第,文武双全,二十岁中举,做过两年县令,官声也不错,深得蔡京赏识。可谓前程远大,可惜这厮不学好,放着好端端的乌纱帽不戴,非得跑这兔子不拉屎的地当强盗!

问他为啥?这厮竟然说什么要“替天行道”!

靠!宋大哥为啥要替天行道?还不是想有朝一日招安后戴顶乌纱帽!

哎!十几年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去了,我们当强盗的自己都不信,你他娘的倒信了!

我没读过书,本来很后悔,喝醉了就骂我那死鬼老爹,当年为了省那二两油钱不让我进私塾,自从认识了刘彦,倒也看开了,不读书,被读书人骗,读书,被书本骗。被别人骗,糊涂一时,被书本骗,则能糊涂一世,想想,还是不读书为好!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刘彦的投名状

这个社会,干啥都得讲关系,做官如此,做强盗亦是如此。

你若想当官,就得有个好爹,如蔡九,这厮笨得出奇,他老爹为他请遍天下名师,都没撬开他那榆木疙瘩,众老师对他的评价跟智真长老对鲁智深的评价出奇的一致:灵光一犀,价值千金。意思是,一旦开窍,光芒如一千斤金子发出的光芒一样,但我认为,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拿一千斤金子砸死他,都砸不出个屁来。这厮一本三字经,学了两年都没学全,平常吃喝嫖赌,十足的二世祖,但人生得好,照样知府当着、小酒喝着、小妾养着。

若没个好爹,有个好哥也可,像高廉,这厮琴棋书画不会,升堂断案嫌累,原本就是一街头跳大神的,专职糊弄妖魔鬼怪,后来他哥当上了太尉,他摇身一变,八卦衣一脱,官袍一套,转身糊弄百姓。升堂就那一招,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大刑伺候”,招了的,画押打死,没招的,打死后画押,破案率百分之百。道君皇帝甚是欣慰,大笔一挥,赠匾一枚:国之栋梁!

你若生得不好,既没摊上个好爹,又没个有本事的好哥,那别灰心,还是有机会的,打听打听哪府小姐还未出嫁,花几两银子雇几个流氓,趁她外出时半路打劫,千钧一发时,你再从天而降,英雄救美,说不定人家小姐对你一见倾心,你再趁机生米煮成熟饭,也就攀上个好岳丈,前途自然无量。

啥?以上都没有?那你他妈的还想当官?你丫脑袋秀逗了吧?

做强盗也得讲关系,刘唐是晁天王的关系,我是宋大哥的关系,杨雄是戴宗的关系,有了关系,自然高看一眼,诸事好办。

若没关系也想当强盗,也可,不过得纳投名状,砍人头表忠心!

刘彦跟宋大哥不是老乡,跟吴军师也不是同窗,跟山上的兄弟八竿子划拉不着,再说历史上有些问题,不清不楚,属于限制使用那类人,必须得纳投名状。

纳就纳吧,砍个人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功劳,当强盗的,杀个把人那还不跟喝凉水似的。

万万没想到,这厮在山下吹了三天西北风,头发都吹成鸟窝了,竟然一个人头都没砍到,倒不是武艺不济,而是这厮缺心眼,都不稀的说他,瞧瞧他办的那些鸟事。

第一天,运气不错,碰到个过路的老头,要我说,甭废话,咔嚓一刀,割下头来交差,一了百了。这厮倒好,搀着老头送出二十多里地,直送到济州府门口才罢休。

第二天,碰到个去东京看病的瘸子,这厮又没下手,不但没下手,还生怕人跑得不快,把马送给人家,另外还倒贴了十多两银子。

第三天,碰到个青年,刚要下手,经人一番哭诉,那套说辞都老掉牙了,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这厮心一软,又给放了,他娘的,就不会动动脑子,那青年顶多二十来岁,她妈六十岁生的他啊?

当强盗当到他这个份,拔根鸟毛吊死算了。

你说他,他还来劲,说什么只杀贪官不杀良民,不能滥杀无辜之类的鸟话!

第三天傍晚,这厮两手空空回到山上,宋大哥拉着他的手说,刘县令啊,感谢你弃明投暗,投奔梁山,但我觉得,你不大适合当强盗,你还是回头做你的县令吧。

没想到这厮自甘堕落,当强盗的决心很大,当天夜里,一个人跑寿张县把县令给剁了,这才勉强入伙。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令人讨厌的刘彦

刘彦刚开始挺受兄弟们欢迎,打仗时冲在前面,论功时站在后面,也很讲义气,找他借钱从不扭扭捏捏,甩手就一大锭银子,从不用秤称,还他时也不验成色,但就一毛病,总爱给人掰扯大道理。

兄弟们没事就凑一圈扯淡,吹吹牛逼,聊聊女人,骂骂娘,这厮一去,张口就什么伐无道、济苍生,要建立什么劳什子清平天下,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时间久了,没人愿意搭理他,本来牛逼吹得热火朝天,唾沫星子满天飞,他一去,立马都拍拍屁股走人。

这厮典型的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几千年的破事都看不透,什么尧舜禹汤,什么王侯将相,什么替天行道,全他妈扯淡,目的只有一个:争位子,捞银子,抢女子。

在朝廷当差,那总得说点冠冕堂皇的话,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啦,什么岂因祸福避趋之啦,说到动情处,拍两下桌子,掉两滴眼泪,这个可以理解,当官吗,不就是上糊弄朝廷,下糊弄百姓,顺便糊弄糊弄自己。你他妈都当强盗了,还装什么大头蒜?

这厮恶心兄弟们还不够,还跑去恶心宋大哥,宋大哥虽然不耐烦,但人涵养好,假惺惺地夸他两句,然后叹口气说自己不在其职不谋其政,现在是晁天王当家,你还是去给晁天王讲吧。

晁天王就没那么好脾气,他本来就没文化,最烦别人在他面前掰扯大道理,不耐烦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领导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他妈有完没完,赶快去死!这厮还看不出眉眼高低,唠叨个不停,把晁天王气得直骂娘。

这厮在山寨混了大半年,别说连个头领都没当上,倒把山寨大小头领得罪了一个遍。

攻打青州府那次,王矮虎要强暴民女,这是他的习惯,每次攻破城池都要糟蹋几个良家妇女泄泄火,宋大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他,裙子都给扒下来了,这厮硬生生把王矮虎从炕上揪下来,王矮虎差点跟他拼了老命。

打破高唐州那次,刘唐带着小喽啰趁机去百姓家打劫,这个都理解,当强盗嘛,不就是这点鸟事?不然拼死拼活为了啥?结果银子都装口袋里了,这厮硬生生给掏出来还回去,气得刘唐拿着朴刀要跟他火拼。

要不是这次救了宋大哥,估计他也就老死山寨了,死了都不一定有人埋!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死亡的意义

今天摆酒庆功,众人喝得七倒八歪。

宋大哥最近有一习惯,啥事都分个三六九等,比如逛窑子,谁去都是那点鸟事,上床、付钱、拍屁股走人,他逛了两次倒逛出景来了,非得分什么风流下流,说什么重情是风流,重欲为下流,不懂那些鸟语,反正他去就是风流,别人去就是下流。

还有,大家都是强盗,他非得分什么大盗、中盗、小盗,说什么大盗盗国、中盗盗名、小盗盗财,他自然是大盗,我们这帮头领承他看得起,算中盗,那些到处打家劫舍的兄弟是小盗。

众兄弟纷纷赞叹宋大哥高见,我心想,要是没有那些风里来雨里去杀人打劫的小盗,你他妈还大盗?你连咸菜帮子都啃不上!

刘彦做了厅级干部,众兄弟虽然不喜欢他,但也堆起笑脸纷纷前去奉承。

时迁端着酒碗,搂着刘彦的腰,他那五短身材也只能勾到人腰,仰着头,一脸真诚地说:刘兄,你两个月前给我说的话,我日思夜想,终于想明白了,太他妈有道理了。

王矮虎也凑上去,说什么他早就看出刘彦绝非池中之物,迟早做上头领之类……

刘彦今天情绪有些不对,以前从不敬人酒,别人敬他,也只是在嘴唇上碰碰,意思一下,今天来者不拒,干了一碗又一碗,连干了十八碗,眼睛通红。

刘彦拉着我的手,像是跟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黑哥,今天我当上了头领,大家都来恭维我,来敬我酒,可是那些战死的普通士兵哪?他们也是为山寨打仗而死,也是妈生爹养的,也曾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现在却连名字都没有,尸体暴尸荒野,任豺狼撕咬。山寨有了粮草,头领们得到奖赏,都心满意足,可是他们却躺在战场上,冷冰冰的,他们的命就那么贱吗?他们为何而来?是什么让他们成了异乡冤魂?是梁山?是朝廷?还是门外那替天行道的大旗?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众人的理想

刘彦喝得酩酊大醉,逮谁都问人理想。

晁天王笑而不语,其实不说大家也知道,他天天在家摆张香台贡个猪头,一日三拜,祝愿宋大哥早升仙界。

宋大哥一脸深沉,说他的理想是天下太平,他的话鬼都不信,十句里九句半虚的!他真要这理想,也不难,找块石头一头碰死,立马实现。

吴军师摇着鸟毛扇子说,他的理想是进翰林院,每年科举由他主持,专考生僻字,想让谁中让谁中,想中几等中几等,不顺眼的直接给他两巴掌。

林冲恶狠狠地说,他的理想是当太尉,寻个过失,把高俅刺配边疆,然后把他娘子发配官窑,天天被人上。

王矮虎一脸猥琐,说他的理想是,捞个一官半职,看谁家娘子漂亮,想上就上。

我以前就盼着戴宗快退休,然后我当院长,看谁不服就给他二文钱让他去买大鲤鱼,回头再问他找零,买不回来就给他穿小鞋。现在的理想就是能当上厅级干部,死后能入土为安,最好刻上我名字,别的没啥念头,有酒喝,有银子赌,还有王矮虎这厮别爬我头上就行。

刘彦听得目瞪口呆,直叹气,说什么后悔了,都他妈一个鸟样,也不知道这厮骂的是谁。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忠义堂之争

这几天晁天王和宋大哥吵得不可开交,宋大哥想把聚义厅改成忠义堂,晁天王死活不同意,聚义厅这名字可是他想破脑袋才想出来的,人还没死呐,就想换,没门。

宋大哥的意思,我们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对朝廷,还是要讲忠心的,改成忠义堂,很有必要。

晁天王的意思,我们都当了婊子,就不要再立牌坊了,天天在忠义堂里面讨论造反的事,不大合适,自己都觉得脸红。

林冲这墙头草,说话忒不爽快,唾沫横飞,足足说了一个时辰,从朝廷法度扯到个人卫生,从四书五经扯到不准随地大小便,天南海北,胡侃一通,听得众兄弟昏昏欲睡,也没听出到底是个啥意思!朱武用两个字对他的发言做了高度概括:废话!

戴宗今天特滑稽,脸肿得老高,嘴上缠着绷带,封得严严实实,别说表态,连口都开不了,众兄弟问他咋了,他眼泪汪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心中暗笑,这厮昨晚请我喝了顿酒,非得让我扇他两巴掌,当时我还不知道为啥,原来是在这等着呐。

支持晁天王的,大部分都是山寨老兄弟,这帮鸟人没啥文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总是怒气冲冲地拍桌子,桌子都给拍坏了好几张。

支持宋大哥的人就海了去了,花荣和黄信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本来以前都是花荣和秦明配合,这两天秦明和花二妹又吵架了,秦明赌气不搭他话茬,只好黄信顶上。

乐和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历数忠义堂好处一百零八条,说得是有理有据,把晁天王气得直翻白眼。

大会吵,小会骂,也没议论出个结果了,最后两人大笔一挥:望军师酌办!

现在山上最难坐的就是吴用那把椅子,他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好几回都甩手不干,要请假下山,晁宋两位头领大力挽留,说什么非他不可。

吴用愁得茶饭不思,坐卧不宁,胡须都捻断好几根,最后想出妙计,门楣上挂两块牌子,十字相叠,横读:聚义厅,竖读:忠义堂。

众兄弟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军师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牛逼啊!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画猪的哲学

今天去赌场玩骰子,通常,要玩到月上梢头才罢休,有时兴起,还要挑灯夜战,今天邪了门了,太阳尚未落山,兄弟们就早早散了,就连嗜赌如命的王矮虎,也借口上茅房,尿遁了。

我没啥事,去后山看了看老黄,这厮脸还肿着,忍着没扇它。

下山时遇到王矮虎,拎着个篮子,上面盖块红布,贼头贼脑。问他干啥去,这厮结结巴巴地说扈三娘养了条哈巴狗,他去给割点草,我当时也没多想,好心地告诉他山南边草特青,经常去给老黄割,不过回头越想越不对劲,他娘的,拿我当猴耍,狗不吃草!!!

又陆续碰到几个兄弟,都拎着东西,鬼鬼祟祟,问他们干啥去也不说,我心中“咯噔”一下,坏了,一溜烟跑去翻老黄历,农历初八,两道竖杠,旁画一大猪,肚子下竖一棍子,我靠!今天是宋老爹生日!

当头领不容易,大小节日你得记着,到时少不了表示表示。

领导生日,他爹妈生日,他老婆孩子生日,你也得记着,到时也得意思意思。

他祖宗的忌日你也得记着,当天一定不能大声说笑,更不能没事放鞭炮。

节日多了,就容易混,传统节日还好说,到时自然能想起来,满大街都是卖月饼的,八成是中秋节要到了,要是满街都是汤圆,那肯定是元宵节,要是兄弟们有事没事去你家闲扯淡,扯到半夜还不肯走,那保准是春节快到了,你丫该还钱了!

但别的节日,像宋大哥的生辰、晁老爹忌日、花二郎百日等乱七八糟的就记不准,又不好问别人,问了也白问,现在拍马屁这行竞争这么激烈,好不容易打听到,都掖在心底当秘密,巴不得全山寨人都忘了就他自己记着,哪会告诉你?

我记性不好,又不会写字,好几次都搞错了,上次花荣他老娘过八十大寿,我当他自己过生日,提了根虎鞭去,弄得老太太脸耷拉得跟驴似的。

为了马屁拍得准,我下狠心,拜朱武为师学识字,这厮开口给我讲什么四书五经,娘的,我又不打算考科举,学那些有个鸟用。

我跟他说,只学头领们的名字就成,没承想,写字跟砍人不同,我拿起斧子就会砍人,想砍哪就砍哪,说砍你眉毛,绝碰不到你眼睛,说砍你牙齿,绝碰不到你嘴唇。

写字就奇了怪了,握着笔,怎么都不听使唤,歪歪拉拉,光自己名字就学了三月,还总写错,他娘的,我那大字不识一个的死鬼老爹怎么给我起了这么个鸟名字。

这厮天天骂我笨,一气之下不学了。

笨人自然有笨办法,我想出了个主意,画杠子,一道杠,代表晁天王,两道杠,宋大哥,三道杠,吴军师……也不难,我头上的领导总共就十来个。

可是他爹妈哪?

我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灵光一现,想出个绝妙主意,跑去拜金大坚为师学画画,只学画猪,学了大半个月,倒也有模有样。

够用了,我在老黄历上,重要节日旁都做了记号:竖杠,代表头领,他爹妈,用大猪表示,肚子底下加根棍子的是爹,没有的就是妈,生日忌日也好分,猪头上插把刀的,就是忌日,没刀的,就是生日。孩子用小猪表示。

老婆和小妾也好分,肚子下一个圈的是正房娘子,两个圈的是二房,三个圈的是三房,他娘的,晁盖那头猪下面最多的画了二十几个圈,整个黄历都占得满满的……

厅级干部还没批下来,这是关键时刻,不能马虎,封了五十两银子,给宋老爹送去。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过节这码事

人活着,真他妈的累!

人也是贱,没事过啥节嘛!平常喝喝酒,赌赌博,稀里糊涂活到死多好!

我本以为,过节这馊主意肯定当官的想出的,不过朱武这厮说,应该是老百姓。

我就纳了闷了,老百姓过节又没人给送礼,没事折腾自己干啥。

这厮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说什么历朝历代的老百姓,不是在过日子,而是在熬日子,平时节衣缩食,饥一顿饱一顿,见天干活、交租、还债,天天累得喘不过气来,不停地奔波,从没有一天消停,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能停下来歇歇,女的扯身新衣裳,出去显摆显摆,互相夸两句,乐呵乐呵,男的割两斤猪肉,弄两壶小酒,聚在一起骂骂娘,只有那一刻,他们才是真正为自己而活。

有了节,老百姓活着才有奔头,今年盼明年,明年盼后年,一年盼一年,直盼到临死那一刻,看着周围的世界,感慨一句,生活,真他妈扯淡!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银子该存哪

今年的重阳节,恰逢山寨开创五周年,晁天王建议开庙会,普天同庆,宋大哥欣然同意。

这事由吴用操持,他是梁山大管家,大事小事插一杠子,母猪配种的屁事都管。

这厮自诩诸葛亮再世,但临阵破敌那几招真没啥稀罕,官军来攻,他不敢陆上交战,让几个兄弟驾船在江中骂人祖宗,诱人下水,再趁人不注意从水底捅两刀,官军来了几次,干着急,刀砍不着,弓箭又射不到,要骂阵,我们有顾大嫂,只能气得翻白眼。

要是攻城拔寨,就派时迁溜进城里放火,里外夹攻,实在攻不破,就用绝招,忽悠宋大哥装病,他再跳出来说什么哥哥身体欠安,暂时班师回山,来春再战之类的鸟话。

这厮虽然行军打仗不在行,但办事靠谱,能让各方满意,这次庙会,宴席交给宋氏酒楼操办,伙什购置由晁盖妹夫负责,银两发放由公孙胜侄子经手,反正谁也不得罪,谁都说他会来事。

山寨提前大半个月就忙活开了,筑雕像,杀鸡宰牛,演练阵法。

很多兄弟借下山公干之机,把银子存在赵家钱庄,赵家钱庄是皇帝家开的,根基厚,信誉好,厅级头领银子都存那里。

山上也有一钱庄,聚义钱庄,军师大会吹,小会讲,号召兄弟们把银子存那里,还说什么往聚义钱庄存银子就是忠义的表现,真是扯淡,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自己从来都不存,银子全搁赵家钱庄,倒大言不惭地忽悠别人!

翻了翻箱底,攒了七八十两银子,一直没动,这两天有机会出个公差,也把银子存赵家钱庄。

聚义钱庄靠不住,山上政策一日三变,说不定啥时就垮了,听说里面的银子快被挥霍空了,也不知真假,不过很有可能,晁天王侄子贷了上万两银子,全打了水漂,宋青这厮在那里有几万两银子的窟窿,也填不上,就这折腾法,不空才怪,再说,最近传闻要招安,到时银子退不退很难说。

哎!那些小兵真可怜,平常拼死拼活,刀口流血,好不容易赚点银子,存聚义钱庄,万一政策一变,银子也就充公了,白活了!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阮老爹养老问题

半山腰碰到阮老爹,穿着羊皮袄,佝偻着腰,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地挪,每挪一步,就停下来喘口气,满脸皱纹,看不清表情,山风料峭,老人花白胡子在风中乱舞。

阮老爹四处嘟囔,若不给他解决养老问题,庆典当天他就碰死在聚义厅门前。

他要死,没人在乎,晁天王不会在乎,宋大哥也不会在乎,估计阮家兄弟也不会在乎,顶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用不了几天,就没人再提起。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不会死哪?况且我大宋朝人满为患,死几个也无伤大局,但若死在聚义厅前,又是如此的欢庆日子,总是不大吉利,人死无所谓,但实在有损梁山的清誉。

吴军师召集兄弟们开会,研究阮老爷子养老问题,我算看透了,重要的事,从不讨论,光让举手,鸡毛蒜皮的小事,讨论起来没完没了。

我发现一个规律,越重要的会议,时间越短,流程也老套:晁天王夸两句形势大好,宋大哥赞两句百姓安居乐业,吴军师提出建议,公孙胜跳出来热烈拥护,兄弟们拍拍手,就算通过,然后晁天王看看天,说时间不早了,还有重要会议要参加,抬屁股走人,宋大哥说十八里铺有重要剪彩,拔脚就溜,前后不超过一炷香时间。

阮老爷子养老这样的会,无人感兴趣,处理好了,不关自己事,处理不好,正好看热闹,都抱着扯淡的心情来参会。

众人落座,没说两句话,晁天王风风火火赶来了,说我也不坐了,一会儿还有要事要办,讲两句话就走,这个关于王矮虎休妻的事啊,我是不赞成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在一口锅里吃饭,锅碗瓢盆没有不打架的……

吴军师拉拉他袖子,小声地说,天王,今天讨论的是阮老爹养老问题。

晁天王愣了一下,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关于阮老爹养老的问题啊,山上很重视,一定要好好研究,让山上的老人啊,老有所养、老有所归、老有所乐……

晁天王讲完,众人鼓掌,欢送。

晁天王刚走,宋大哥来了,宋大哥很随和,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站起来,开口说,关于这个问题啊,我考虑了很久,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是关系梁山发展的百年大计,关系梁山泊的稳定,绝不能等闲视之,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半宿,这个病死猪啊,一定要重视,要本着“三快三不要”原则,妥善处理,三快,就是没病的尽快杀了,病了的尽快治好,死了的尽快埋了,三不要呐,就是不要推诿、不要扯皮、不要折腾……

吴军师拉拉他袖子,趴他耳边嘀咕说,宋大哥,今天咱们讨论的是阮老爹养老问题……

宋大哥脸色尴尬,端起茶杯呷口茶说,关于阮老爹养老啊,山上很重视,我也想过很多次,一定要让老人们安度晚年,百事孝为先,这不但关系到山寨的发展,还关系到兄弟们的形象……

宋大哥说完转身走了。

下面军师发言,摇着鸟毛扇子,先扯一通会议的重要性,说什么聚义厅召开专门会议,足以说明山上对这个问题很重视,晁宋两位头领百忙之中专门到会场指示,说明领导很关心,有领导的关心,我们一定会圆满解决,云云。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开会讨论养老问题

上午全听他吹,“军师吹”那可是远近闻名,一壶茶,一张嘴,坐那里,摇着扇子吹一天都不带重复一句的,天南海北,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能让他扯一块,他有项本事,哪怕吹到天涯海角,最后时刻,保准能拉回来,而且是不着痕迹地拉回来。

“俗话说得好啊,大道至,孝为先。”不只人如此,畜生亦如此,古语云,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说起这羊羔啊,前年在东京,老巴子街,有家特色羊羔酒店,那味道,简直绝了,真是世间美味啊。羊羔汤不但味道鲜美,还能壮阳。王矮虎你笑啥?是不是没少喝。说起壮阳啊,还得数王八汤,大补,千年王八万年蛇。说起这蛇啊,有个古老传说,古时候,一个叫许仙的人,放牛时救了一条蛇,蛇仙修炼八百年,化成人形前来以身相许,两人过得有滋有味,后来有个叫法海的老和尚很嫉妒,出馊主意给白娘子喝了雄黄酒,现了原形。雄黄酒太难闻,说起酒啊,女儿红也不错,最好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那年江州,在黄鹤楼喝了几碗,忒带劲,不上头,后劲足,喝醉后我还赋诗一首:云暗风笛潇潇雨,归家心切马蹄急。知道最后一句话啥意思不?为啥归家心切?因为家里父母悬望啊,漂泊在外的游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啊,父母这一辈子为我们付出太多,我们一定要孝顺他们,所以阮家三兄弟这事啊,一定要妥善解决。啥?午饭时间到了?好,散会,先吃饭。

中午吃过饭,军师说什么群策群力,让兄弟们畅所欲言,众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刘唐出主意,说一家一年,戴宗反对,这个在意料之中,他跟刘唐一直不对付;时迁也反对,他跟戴宗是老乡,戴宗反对的他自然反对;郁保四赞成,他一向看不惯时迁。

花荣出主意,一家一月,他是我上级,我当然得双手赞成;杨志反对,他两个武艺相当,谁也不服谁,啥事都对着干,白胜赞成,他爹是农民,对杨志天天夸他祖宗早就恨得牙痒痒。

扈三娘提议,干脆由山寨出钱养着,雷横赞成,他跟扈三娘是搭档,再说,他爹还没死;顾大嫂反对,只要扈三娘赞成的,她都反对;张顺也反对,没啥理由,就是觉得开了半天会不说句话太对不住自己身份,就出来嚷嚷两句;看张顺反对,我也只好不再作声,毕竟以后还得从他关口偷偷下山。

吵了整整一天,掌灯时分,也没讨论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最后吴军师气得一拍桌子,说干脆一劈三份,分分得了,本来是气话,众兄弟当时饿得头晕眼花,前胸贴后背,刷刷举手,一致通过。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木树还是鬼树

连年干旱,山上很多树枯死了,叶子落光,只剩光秃秃的树枝,风一吹,呜呜作响。

晁天王嫌不好看,建议庆典前重新栽一遍,宋大哥很爽快,同意了。一尘道长得到消息,屁颠屁颠跑来,把这活揽过去了,别看这厮天天在道观伺候神仙,人情世故也熟络得很,几天工夫,就把晁天王、宋大哥和吴军师的关节全给打通了,一人递了张条子。

聚义厅开会,研究种啥树,晁天王掏出条子愣了半天,又跟旁边的刘唐嘀咕了半晌,方才开口说木树好。宋大哥展开条子看了一眼,说种鬼树好。

刘唐是晁天王的死党,冥顽不化,晁天王放个屁他都说是香的,每次都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晁天王,这次也不例外,发言说木树好,木树枝叶茂密,寿命长,活着可以乘凉,砍了,能建新房,死了,还可以当棺材。

花荣发言,说鬼树好,易于成活,耐山风,适合山上成长,还能驱鬼辟邪……众兄弟纷纷发言,吵得不可开交。

晁天王斜着眼睛瞅着宋大哥,一个劲地冷笑,说宋黑厮啊,你是不是吃人嘴短啊?

宋大哥把桌子一拍,拍着胸脯说,我宋江行得正,坐得直,堂堂正正,从没有拿过人一两银子,然后摆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说晁大愣啊,你是不是拿人手短啊?

晁天王一摔茶碗,瞪圆双眼,说我晁盖两袖清风,清廉如水,要是拿人一两银子,死于乱箭之下。

晁天王一生气,把条子往桌子上一拍,说声请军师定夺,摔门而去。

宋大哥也发了火,把条子往桌子上一扔,请军师定夺,起身走人。

吴军师拿过两张条子看了半天,愣了足足半炷香工夫,又从兜里拿出另一张条子扫了一眼,最后,把三张条子折起来,装口袋里,说道,都他妈别争了,种槐树,就这么定了!

众兄弟顿时愣了,按军师以往的做法,肯定先赞一通木树不错,再称赞鬼树也可以,最后提出建议,路左种木树,路右种鬼树,今天怎么突然爷们了?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高雅的事

讨论完种树,看时间还早,军师又唠叨上了,说庆典在即,一切以山寨形象为重,劝兄弟们无事少赌博,多做点高雅的事,做个有追求的强盗。

提拔你他说了不算,但要站稳脚跟,还真不能把他的话当放屁,这厮干事的本领没有,搞人的本领那是炉火纯青,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来,豆腐里都能给你整出豆渣来,论穿小鞋的功夫,梁山上他自称第二,绝无人敢当第一,让时迁去御书房偷传国玉玺的事就是他干的。我就一粗人,不知道啥叫高雅,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一二三四五来,翻来覆去睡不着,提着板斧四处溜达,路上遇到王定六,这厮五短身材,干瘪瘦小,像风干的猴子,走路不是走,也不是跑,而是跳,特逗,我们都叫他活闪婆。

这厮鬼点子特多,有次开会,问他啥内容,他一句话不说,把手伸裤裆里拔两根鸟毛出来,拍拍屁股走了,无人晓得啥意思,后来朱武解释,扯淡(蛋)啊!

我问他啥叫高雅,这厮嘿嘿笑两声,说他本来不晓得,但围着山跑了三圈,又站山顶上,对着月亮喊了一百零八遍“替天行道”后,才想明白,说高雅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建议我也去试试。

反正闲着无事,把板斧插腰里,围着山跑,本来就胖,一圈没跑完,累得气喘吁吁,跑第二圈时,突然回过味来,这厮莫不是又逗我玩?

我曾被他耍过一次,那次攻打祝家庄,这厮眼泪汪汪地说,黑哥啊,这次攻打祝家庄凶多吉少,刀枪无眼,估计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交代了,咱是兄弟,我给你说个秘密啊,我这两年攒了不少银子,藏在了后山,藏宝图就在我左口袋里,我死后你拿去花了吧。

一仗打下来,我在死人堆中找到他,连忙翻他左口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心中大喜,打开一看:“藏宝图在右口袋”,忙翻他右口袋,里面还是一张纸条:“藏宝图在后背上”,我忙把他翻过来,撩开衣襟一看,背上一竖行大字:“黑哥,麻烦你再把我翻过来,我还没死!”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扛着“高”“雅”溜达

估计又是逗我,不跑了,去找朱武,这厮说,所谓高雅,就是看到漂亮女人,有人拿银子把她放躺,而你写首情诗,折两枝桃花,就把人忽悠上床,你就高雅;遇到大雪天气,有人冻得浑身哆嗦,哀叹寒冬难过,而你站在雪地中,双手背腰,仰面朝天,来两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你就高雅;看到花落,有人捡起来洗洗晾干,当过冬的粮食,而你拿个锄头把它埋了,竖个墓碑,流两滴泪,吟两句诗,你就高雅;仰望星空,有人看到明天刮风下雨,赶紧跑地里收庄家,而你看着银河编出凄美的爱情故事,你就高雅。

那些鸟事做不来,忒矫情,我有个习惯,看到活的,就想砍喽,看到死的,就想吃喽,跟高雅沾不上边,还是来点直接的吧,让他在我两把板斧上用墨汁写上“高”“雅”两个大字……

第二天,我起床后,扛着“高”“雅”,四处溜达。

时迁这厮,长袍马褂,挽着袖子,卷着裤腿,晃荡晃荡,不像人穿着衣服,倒像衣服里面套只猴子,提着个鸟笼,里面关只鸭子,在聚义厅门前显摆,他娘的,见过养鹦鹉的,见过养八哥的,养鸭子的还头一遭见,这厮还给取名叫啥灰凤凰。

王矮虎穿着新衣裳,双手捧着花盆,里面插根狗尾巴草,像模像样地念叨:妻不在美,贤惠就行;妾不在德,会叫就成;官不在廉,少贪则名;人不在帅,有钱则灵。斯是梁山,唯吾德馨。美人床上横,娇喘如银铃,谈笑有流氓,往来无白丁,可以吹长箫,诵真经,无赌博之乱耳,无醉酒之劳形,济州翠红楼,山上聚义厅,矮虎云,何陋之有?

刘唐书生打扮,左脸那撮黑毛也拔了,头戴博士帽,上插一枝菊花,站那里吟诗,声音抑扬顿挫,字正腔圆,腔调拉得老长:远看……是座山,近看……还是山,左看……又是山,右看……也是山……怪哉!何哉?因为,它本来是座山……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阿黄失踪了

心里烦得很,一帮鸟人!

去后山打猎,打猎虽不算高雅,但也不低俗。

鲁智深也去,武松也去,我喜欢和他们两人在一起,武松这人很仗义,遇到危险从不跑,哪怕是老虎,都敢空手迎上去,当然,开打之前总不会忘自报家门:我乃景阳冈打虎都头武松是也!鲁智深一身蛮力,从不偷懒,那些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干。

三人朝后山走去,鲁智深扛着禅杖走前面,这是他的习惯,不论干啥事,他总喜欢走前面,当然,掉陷阱里和踩狗屎的次数也最多;武松悬着戒刀走后面,他喜欢后发制人;我拎着板斧走中间,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走中间,而是因为,除了走中间我别无选择。

到后山,鲁智深提议挖陷阱,设机关,我觉得这法不错,两人在小路中央忙得热火朝天,武松坐在树桩上打盹,像他这么牛逼的人是不屑做这种杂事的。

我和鲁智深忙了半晌,终于挖出了一个大坑,铺上树枝,杂草,撒上一层土,看起来跟周围一模一样。

我很满意,问武松,武二哥,你看咋样?

武松睁开眼,伸个懒腰,说挺好挺好,然后问,山上有老虎吗?

我摇摇头,没有。

“山上有野猪吗?”

我又摇摇头,也没有。

“那你们挖陷阱干吗?”

“……”

我和鲁智深面面相觑,对啊,忙活了半天,啥用没有。

三人后山转悠了半晌,啥野味都没打到,有些丧气,躺树阴底下休息,这时,树林深处飒飒做响,武松一个筋斗跳起来,做了个“嘘”的手势,我和鲁智深从两边慢慢包抄过去,五步远时,三人同时呐声喊,“噌”地扑过去,是一头狼,块头挺大,龇牙咧嘴,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左手摁住狼顶瓜皮,右手照脑袋就是一拳,鲁智深抡着拳头,闷头猛砸狼屁股,我偷空隙照狼肚子猛踹,打了七八十下,野狼终于气绝身亡。

武松拿戒刀把狼皮扒了,内脏掏空,鲁智深拿铁禅杖把狼串起来,架火堆上烤。

烤了半个时辰,香味四溢,我和鲁智深一人抱着一条大腿猛啃,武松用刀削了块腱子肉,慢条斯理地嚼,鲁智深吃了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这狼肉味道,跟我在五台山吃的狗肉一模一样。

我和武松没搭理他,这厮吃啥都能想起狗肉来。

三人正吃得口水遍地,军师来了,摇着扇子,笑吟吟地:“酒香不怕巷子深,肉香不怕在深林,看来我来得正好……”

武松站起来,削块精肉递给军师:“狼肉,烤熟的。”

军师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咂咂嘴说,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吃狼肉哪!一边吃一边吹:这个狼啊,性狡诈,月圆之夜喜乱嚎,经常埋伏深林,袭击过往客商,先悄悄跟着,待到背后,两腿直立,两只前爪搭人肩,待人回头,锋利的狼牙正好咬断人脖根。

吹了半天牛逼,四人心满意足地下山,在半山腰遇到晁夫人,晁夫人一脸焦急:你们看到我家阿黄了吗?

军师摇摇头,没有啊,是不是抓兔子跑深山里去了?别急,估计晚上就回来了。

半夜时分,我躺床上,咂摸着狼肉的滋味,半山腰传来晁夫人呼唤阿黄的声音。

宋大哥躺屋梁上,幸灾乐祸地说,被人杀了吃了才好哪。

我闷着头,没接茬。

阿黄不见了,后山一堆骨头,一堆燃尽的灰烬,晁夫人去找时,不慎掉到陷阱中,摔断了双腿。

晁天王很恼火,断定是个阴谋,他难得聪明一回,推理得天衣无缝:挖好陷阱,杀了阿黄,诱骗我去后山找,趁机干掉我,结果我老婆中了毒计。

吴军师这次有些反常,没像往常一样拍马屁,只是拿扇子挡着脸,不停地来回扇。

晁天王交代吴军师严查,梁山成立了专案组,吴用任组长,组员有我、武松、鲁智深。

查了许久,提审囚犯二百人次,打死数十人,未破,此是悬案!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重阳节庆典

九月初九,重阳节。

今年重阳,要检阅兵马,为方便检阅,建点将台一座,高八尺,方圆十余丈,上面香花灯烛,幢幡宝盖。

晁天王身披烂银铠,外罩绯色花袍,容光焕发;宋大哥身披黄金锁子甲,腰悬碧玉七宝带,黑脸泛着油光;吴军师一身新布衣,素袍素带,一副书生模样。

巳时,吉时已到。

吴军师鹅毛扇一举,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晁天王矜持着,踏着鼓点,从左侧缓缓迈步,宋大哥微笑着,踩着锣声,从右侧拾阶而上。

本来安排的是众头领都走左侧,但宋大哥宁死不走在晁大愣后面,吴军师只好把头领分成两批,从两侧同时登台。

晁天王一边走一边向兄弟们招手,宋大哥一边走一边拍巴掌。

最近晁宋两头领内讧的流言满天飞,弄得人心惶惶,吴军师安排了一个场景,让两位头领到台上时握个手说两句话,也好稳定军心!

两人很配合,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老远伸出双手,快速朝对方走去,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晁盖低声说:你他娘的跟我后面走两步会死啊!

宋大哥说道:我操你大爷。

两人微笑,转身,面向台下的数万兄弟,携手举过头顶。

众兄弟欢呼万岁!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得意的时迁

山寨里最得意的,莫过于时迁了。

为方便指挥,点将台前特竖一木桩,高三余丈,需一人在上面向众人发号施令。

这可是件巨牛逼的事,你想想,全寨兄弟都仰着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东他绝不敢西,你说南他绝不敢北,就连晁天王和宋大哥,都得听你指挥。

这是装逼的绝好机会,为这差事,吴用家门槛都被踏烂了,送银子的,拍马屁的,拉关系的。

你若问,为这一天的装逼,值得吗?

值!绝对值!

牛逼虽然只能装一时,却可以吹一世!

你看武松,打虎也仅用了半个时辰,这都吹了多少年了?喝醉了就一拍桌子:老子当年打虎的时候……

还有鲁智深,见谁都痛说逃难史:当年洒家三拳打死镇关西……对,三拳,只用三拳!

人活着的乐趣,不就是年轻时干两件牛逼的事,年老时天天给人吹牛逼吗?

吴用最终选了时迁,虽然论关系,论相貌,论银子多少,怎么都轮不到他,但人有项特殊优势:会爬杆。

你送银子再多,到时爬不上去,岂不闹笑话?毕竟重阳节是山寨大事,非同儿戏。

时迁以前猥猥琐琐,跟人说话时满脸堆笑,目光游移不定。今天,容光焕发,戴一顶遮阳帽,外披一件大红袍,背着手,昂着头,东转转,西逛逛,见谁都板着脸,矜持地点点头,吩咐两句:一会注点意,看我手势,别误了大事!

这厮三下五除二爬到杆顶,坐上面,腰杆绷直,人模狗样,很是得瑟,前半生尽他妈的昂头看人了,今天,老子终于可以低下头看别人,那心情,无法形容。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放歪炮的曹正

晁天王讲完话,下面鸣放礼炮。

放礼炮的是曹正,这家伙是个丧气鬼,好好的事都能办砸喽,谁也不让他插手。

曹正找到他师父林冲,让给咂摸个差事,毕竟大家都在装逼时就他没逼可装是很痛苦的。

林冲找到老朋友凌振,凌振虽然不乐意,却又磨不开林冲的情面,想了想,放礼炮跟打仗不一样,不用瞄准,往天上放就行,没啥风险,就答应了。

晁天王讲话完毕,该鸣放礼炮,时迁掏出炮旗,猛力一挥。

曹正为能参加装逼庆典很是高兴,把炮身东挪挪西动动,摆到最佳位置,看到炮旗后,点火,“轰”的一声巨响,众人大声喊好。

抬头看时,不见了时迁,只见那顶遮阳帽孤零零地挂在木桩上。

时迁被一炮轰出足足有二三里地,脸先着地,蹭得血淋淋的,袖子也磨没了,大红袍撕成了布条,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吴用赶去问他还行不行,这厮摆谱,问了三四遍都不应,眯着眼,嘴里直哼哼。

吴用不耐烦了,说不行就换别人,这厮“噌”的一下坐起来,肿成面包的嘴唇一张,咬牙挤出一个字:行。

这厮简单包扎了一下,龇牙咧嘴,手脚并用,勉强爬到上面,还不忘把帽子戴上!都这鸟样了还不忘装哪!

第七章 二把手是最需要智慧的 意外频出

放完礼炮,宋大哥上马检阅三军将士。

宋大哥骑着千里嘶风马,戴顶如意紫金冠,左带一张弓,右悬一壶箭,雄赳赳,气昂昂,由南往北,依次走过,一边走一边喊口号:“忠义为先。”

兄弟们回应:“替天行道!”

走到点将台前时,嘶风马内急,马粪一地。

宋大哥涨红脸,晁天王笑得跟花似的。

宋大哥想挽回点颜面,即兴发表了一番讲话,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兄弟们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人群中都有人开始哭泣,最后,宋大哥高呼一声“替天行道”!同时,右手握拳猛一挥,只听嘶啦一声,肩窝开了,露出白色衬衣……

宋大哥也不喊了,低着头溜了!

下面是队伍游行。

最前面是晁天王塑像,金大坚在一侧扶着,刘唐等十几个兄弟抬着,很吃力,弓着腰,绷着脸,不停喘粗气。

塑像由金大坚日夜赶制而成,纯金打造,高两米,据说耗费近两千金。

塑像通体金黄,阳光一照,金光灿灿。

金大坚技法高超,把晁天王刻画得面容冷峻,犹如天神,不怒自威。

晁天王很是满意,咧着大嘴,不停地朝自己金像招手。

这时,一只乌鸦赶来凑热闹,落在晁天王的金头上,不停地啄。

金大坚急了,上蹿下跳地撵,乌鸦成心跟他过不去,他在左边撵,乌鸦跳右边,他跑右边,乌鸦又跳左边。

塑像底座大,金大坚来回跑了几圈,累得气喘吁吁。

乌鸦自顾自的,啄完眼睛啄耳朵,啄完耳朵啄鼻子。

花荣一时技痒,他想,反正是金的,肯定射不坏,拈弓搭箭,一箭射去,弓箭穿透乌鸦脖子,直刺金像眼睛。

意外,发生了。

只听“哗啦”一声,晁天王脑袋碎了半边,瓷的,里面空空如也。

金大坚愣了,刘唐等人也愣了,弓着腰走了两步,觉得再装下去没意思,挺起腰抬着塑像匆匆溜走。

接下来,九九八十一位兄弟,一人举块牌子,拼成十二个鎏金大字:祝晁天王和宋大哥寿与天齐。

这鸟主意是乐和出的,读书人花花肠子就是多,拍马屁也与众不同,他原本计划的是放鸽子,百余只鸽子在空中摆个“寿”字,可惜难度太大,只好放弃;后来又弄了只老虎,到时跑晁宋两头领面前跪下磕头,本已经让武松训练得服服帖帖,后又考虑一下,难保老虎到时候翻脸不认人,把宋大哥咬一口也说不定,拍马屁把马拍死的先例也不是没有,思前想后,放弃了,毕竟人最靠谱。

乐和为了让这个马屁拍出最大效果,让兄弟们把牌子抱胸前,等走到点将台前时,再突然举起来,给两位头领一个惊喜。

为了达到整齐划一的程度,前后都排练了好几天,结果,举“天”字头上那一杠的石秀,走到点将台前时,为了躲嘶风马的马粪,往里靠了靠,结果,牌子一举,“寿与犬齐”。

晁天王不识字,拍着巴掌,连声叫好。

宋大哥直冷笑。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争当县令

梁山最近很兴旺,宋大哥举着“保境安民”的大旗,四处征战,吞并了周边三州七十二县。

那些官老爷,城破前,个个义正词严,忠义凛然,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誓与城池共存亡;城破后,手持官印,蹚过无数将士的尸体,匍匐前行,磕头如捣蒜。

也有拒不归顺的,清风县的张县令,力尽被俘,被捆到宋大哥面前,犹骂不绝口,开口闭口都是杀不绝的梁山贼寇,宋大哥本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归降,尚未开口,就被啐一脸唾沫,推出去咔嚓一刀了事,女儿妻子被兄弟们轮流糟蹋,其余老少十八口,一刀一个,无一幸免,家资全部充公。

寿张县的李县令,被擒后冥顽不化,发誓忠于朝廷,说什么绝不把清白之躯玷污了。吴军师用计,到处宣扬他已归顺梁山,京师东路节度使把他全家老小问成死罪,打入死囚牢,他万念俱灰,号泣终日,目中流血,撞墙而死。

屈膝投降的,成了功臣,官复原职,一家老小照样作威作福;舍生取义的,尸体挂在城墙上,全家遭殃。

张县令还好,朝廷为他罢朝三日,史书上也会留下浓重一笔。

李县令哪?他忠于朝廷,却被朝廷所弃,他至死仍抱着宁肯朝廷负我我绝不负朝廷的决心,含恨而去,值得吗?若梁山泊招安了,成了朝廷忠臣,那他哪?史书会怎么写?忠臣?还是贼寇?

县令死了,位置腾出来了,兄弟们都很兴奋,别看平常一个个提起当官的来就恨得咬牙切齿,大骂当官的都是王八蛋,一旦有当王八蛋的机会,谁也不肯错过。

何况这是美差,不用天天窝山上,可以到处逛逛景,遛遛马,打打秋风,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高兴了,开堂断断案,不高兴了,蒙头睡他娘的!

兄弟们上蹿下跳,有跑晁天王面前表忠心的,有给宋大哥送重礼的,有去找吴军师攀亲的……

我也想当两天县令,过过瘾,毕竟我家祖上还没出过县令,也算是了了我那死鬼老爹的一桩心愿,就去找宋大哥。

宋大哥听明来意后,断然拒绝,说我不是当官的料,我有些急,我虽然没文化,但也是在衙门混过的人,断案诉讼,多少懂点门道。

宋大哥不急不躁,端起茶杯,呷口茶,问道:你会扯淡吗?

我摇摇头,这个不怎么会。

宋大哥又问:你会吹牛逼吗?

我又摇摇头,这个也不太擅长。

宋大哥再问:你会睁着眼说瞎话吗?

我摇摇头,这个真不会。

宋大哥大手一挥,把我给轰出来了,你丫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连当县令最基本的都不会,还来凑热闹!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灾区视察

彤云密布,暴雨如注,一连数日。

闲着无聊,去找宋大哥,想探探口风,看啥时候干部调整,我升厅级干部的事怎么还没影,这厮站门口,背手而立,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说什么邦无道,天罚之……不懂啥鸟意思,也没敢多问,就出来了。

去找鲁智深,这憨货还没醒,大被蒙头,白腚外露,昨晚喝多了,地下吐得一塌糊涂,脚丫子奇臭,刚进门就被顶出来。

路过林冲门口,进去打了个招呼,这厮很有意思,豹子头,黄牛眼,三尺紫须,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闷家里练毛笔字,划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齿刚而折,舌柔而存”啦,什么“打碎牙,和血吞之”啦。

他耐性忒好,那天,回山路上,碰一醉醺醺的小流氓讨买路钱,换作是我,二话不说,当头就一鸟斧,他不,先柔声问人跟宋大哥什么关系啊,跟晁天王认不认识啊,是不是吴军师的远房亲戚啊,等问了整整一圈后,才铆足劲扇了对方两巴掌。

我觉得他活得忒累,以前在官府混,当然得夹着尾巴做人,天天装孙子,好菜先让领导尝,好妞先请领导上,现在当强盗了,就该快活些,他还跟以前一样,处处赔小心,我要是他,拔根鸟毛吊死算了……

去找刘彦,这厮像上了炕的小媳妇,坐卧不安,说雨再下,老百姓的房子就该塌了,真他娘的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你吃好喝好就行了,房子塌了怨他盖得不踏实,管你鸟事。

晁天王因身上有脂粉味,晁夫人跟他闹腾开了,晁天王说晁夫人无理取闹,晁夫人说晁天王拈花惹草,说着说着撕巴开了,晁天王经不住晁夫人的九阴白骨爪,脖子上白一道红一道,一气之下,下山巡视,出门前不忘脱下新锦袍,换上破棉袄。

宋大哥不愿晁天王抢了风头,也换上宋老爹的旧羊皮袄,紧跟着下山,这样的事,他总不忘拉上我!

我长得忒有个性,方圆几百里没有不认识我的,你想想,身高八尺,腰围六尺,浑身黝黑,手中再提两把大板斧,整个大宋朝再无第二人,基本上谁见了我都来一句:我靠!这不是李逵吗!

长得丑,没关系,但一定要丑出个性,丑出名气,人一旦有了名气,利益也接踵而来,也不枉白丑一回。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没耐性的强盗

我这模样,省了不少麻烦,至少不用自我介绍,老远一看,就知道是我,吃完饭,嘴一抹,大摇大摆地走了,都不用付账。宋大哥官职虽然比我高,名气比我大,但也没我这待遇,他见了谁都得双手作揖,自报家门,还经常被人当做冒牌货轰出去。

这不,路过独龙岗,我有些内急,跑小树林里嘘嘘,他自己在小路上溜达,“噌”的一下,树后跳出一彪形大汉,脸蒙黑布,手持三尺两棱尖刀,这强盗是个二把刀,没经验,跳出时没注意脚下,被藤条一绊,摔了个嘴啃泥,爬起来时,额头跌破了,脸上黑布蹭掉了,下巴也磕歪了,一手捂脸,一手拿刀乍呼: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大水冲了龙王庙,强盗遇到土匪了,每当此时,宋大哥总要提自己名头,只要是吃打劫这口饭的,没有不认识他的。

我蹲在树林里早瞅见了,不过没当回事,这场面老掉牙了,每次都有惊无险,等宋大哥报上名头,对方立马就会推金山倒玉柱,磕头跪拜,眼泪汪汪地说:我日思夜想要投奔哥哥,天可怜见,竟在这里相见,真是苍天有眼啊,望哥哥不弃,收兄弟当个帐前小卒,牵马执蹬,无有不从……宋大哥也没当回事,外甥还能把舅舅打了?小喽啰还能凶过土匪头子?

宋大哥信心满满,拱手作揖,笑吟吟地说:小可乃山东郓城人氏、人送外号呼保义、又称孝义黑三郎、别号及时雨宋公……

“明”字尚未出口,只听一声怒骂“去你妈的”,接着“啪”的一声脆响,我忙抬头一看,宋大哥头破血流,摔倒在地。

唉!今天这强盗耐性忒不好。

强盗举着朴刀照宋大哥砍去,宋大哥愣在地上,也忘了躲,眼看命丧于此,说时迟,那时快,我屁股也没擦,提着裤子从树林里跳出来,一手提着裤腰带,一手挥着板斧交战。

我平常练的是双板斧,这时一手提裤子,一手舞板斧,武艺打了折扣,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就把自己给交代了,人在危急中脑袋总转得要快一些,开口大喊,这是黑宋江……

强盗一听宋大哥名头,停下手,瞅着宋大哥问,果真是宋大哥?

宋大哥爬起来,戴上帽子,拍拍衣服上的灰,擦擦嘴角的血,点点头说,小可正是宋江……

强盗立马匍匐在地: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请宋大哥赎罪则个……

宋大哥东拉西扯,说些客套话:不知者不罪,不打不相识嘛!

我趁机提上裤子系好裤腰带,提起双板斧。

宋大哥看我准备好了,笑脸立马板起来,大喊一声,铁牛,给老子剁了他!

这厮正感动得眼泪哗哗的,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我砍成两截,宋大哥还不解气,上去又踹了两脚。

打那后,宋大哥再不敢絮叨,说话很简单,见谁都四个字:“我是宋江!”

后来又听吴军师劝告,把话倒过来说:“宋江,是我!”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宋大哥摔下马车

真被刘彦这乌鸦嘴说中了,山下房屋倒塌无数,老百姓们挤在雨中,扶老携幼,瑟瑟发抖,不停地咒骂老天爷,看到两位头领,哭声震天,盛赞两头领心系百姓,爱民如子。

晁天王和宋大哥一脸沉重,顺手把棉袄脱下来罩到大姑娘小媳妇身上,众人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泣涕横流,齐刷刷地跪下,大喊青天大老爷……

唉!我又得挨冻了!

宋大哥和晁天王互相看着不顺眼,后来干脆分开了,晁天王去了寿张县,我跟着宋大哥去了东关县。

中午时,传来消息,上游洪水突涨,马上要决堤,东关县地势低洼,一旦洪水倒灌,就如翻了的漏斗,绝无生还之理。

县令李应立马安排马车,让宋大哥先走,宋大哥不听,大声嚷嚷,我不走,我不走,父老乡亲的生命重于一切,我死也要跟他们在一起……

我不由分说把宋大哥往马车上拽,宋大哥又吵又闹,奋力挣扎。

离马车越来越近,我一不小心踩歪了,脚脖子一扭,摔倒在地,我正打算脱下靴子揉揉,宋大哥站一边,整整衣服,低声对我说:黑厮,火烧屁股了,你干啥哪,他妈的快点!

我忙爬起来,踮着一只脚,伸手拽他,手刚沾到他衣服,他就“嗖”的一下蹿上马车去了。

我驾起马车狠命狂奔,这厮一只手抓住马车内横梁,半个身子探外面,作挣扎状,直嚷嚷:放开我,放开我,让老百姓先走……

前面一道小沟,马车跑得太快,猛地颠了一下,这厮没抓牢,一个筋斗栽下去了,当时我只顾赶车,没注意,这厮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哎呀!我靠!慢点,慢点,等等我,等等我。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刘彦的苦恼

刘彦最近很苦恼,没人搭理他,谁见了都躲着走,也怪不得别人,这厮太磨叽,张口昏君佞臣,闭口苍生黎民,忒膈应人。你跟他谈吧,索然无味,不跟他谈吧,显得自己没追求,左右为难,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这厮闷坏了,约我下山,说要仗剑行侠,替天行道,这事我最爱干。

听说要杀人,武松一溜烟跟来了,这厮杀人有瘾,三天不动刀就浑身难受,约好,只杀该死的人,不能伤及无辜。

刚出金沙滩,碰一老农,扛着锄头,叼根旱烟,时不时地吼两嗓子,很是惬意。

武松“噌”地蹿过去,亮出戒刀,问道:挺快活啊?

老农当即跪倒在地,大喊一声,好汉饶命,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俺活得可苦了,上有老下有小,都靠俺养活,天天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累死累活,收上粮食交完租子,剩不了多少,还得受官府欺压,财主刁难,一年到头过不了两天好日子,要是碰到旱涝蝗灾,只能卖儿卖女。

说完还举起双手让我们看他手掌的老茧,三人商量一下,不该死。

接着走,没过多久,到翠红楼门口,一烟花女子身倚栏杆,眼波横流,拿着手帕招手,三位大爷,进来耍耍嘛。

武松怒发冲冠,斜着眼睛,冷冷地问,贱人,挺快活啊?

刚刚我们在暗处,女子没看清,待看清眼前状若门神的武松时,脸色顿时大变,她可知道武松是啥人,当即眼波变眼泪,吧嗒吧嗒地淌下来,一边哭一边哀求:好汉,奴家活得好苦啊,一个人背井离乡,不幸沦落风尘,天天迎来送往,逢人卖笑,任千人骑万人入,碰到个口味重的还得捆上手脚点蜡烛,辛辛苦苦挣点银子都交给了老鸨,上街买个胭脂都得趁人少时围着头巾走墙角,老鸨还天天逼着学吹箫,你看,嘴唇都肿了。

三人商量一下,忒可怜,不该死。

继续往前走,遇一深宅大院,里面住的是赵财主,这厮财大气粗,光良田就有上千亩,家私无数。

翻过墙,进了内宅,这厮正躺炕上抽大烟。

三人相视一笑,终于找到个该死的了,我双斧一抡,炕当即塌了半截,武松扯出戒刀,就要下手。

这厮大喊,好汉饶命,你杀我一人就是杀千人啊!

刘彦挡住我们,问这话怎讲?

这厮结结巴巴地说,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靠我吃饭哪,他们租我田地,借我骡马,春耕秋种,收了粮食,才能养活老婆孩子。

我也不容易啊,撑着这么一大家子,啥事都得操心,伙计们也不尽力,当你面,抡起锄头干两下,背过身,立马蹲地头抽烟扯淡,到时就跟你伸手要工钱。

穷人们也不讲信用,约好到时收租,去了就哭穷,还说我故意刁难,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年关时大门一关,溜了,大年三十晚上我都冒着大雪挨家挨户收租啊,收不上来我这一大家子只能喝西北风。还有,官府看我家大业大,时常来找碴,冬要炭敬,夏要冰敬,逢年过节更不能少,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到处装孙子,你说我容易吗?

三人一琢磨,不容易,忒不容易了!

三人出了赵家大院,一商量,既然出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要干就干票大的,去东明县,把县官宰了,反正当官的没个好东西……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不容易的巴县令

连夜去了县衙,巴县令在后堂,躺太师椅上,跷着二郎腿,捧着本书,看得入迷。

看到我们去,这厮先是一哆嗦,接着一激灵,立马省过味来,站起身,满脸堆笑,双手不停作揖:三位壮士深夜造访,必有见教,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不知有何指教?

刘彦说,你这狗官平日里横行乡里,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今天特来取你狗头。

巴县令立马摆出一副哭丧脸说,好汉,我也不容易啊,你说我贪赃枉法,其实我也不想贪,我当年也读过圣贤书,懂得礼义廉耻,可是自打入了官门,身不由己啊,州官府尹都在贪,我若不贪,他们心中不安哪。

就算他们能容我,可身边的衙役在贪,师爷在贪,账房也在贪……我若不贪,他们也容不下我啊,前任县官不就是因为这茬,被挤对走的吗?

再说了,别的县官逢年过节就给州官送礼,我不送成吗?今天不送明天就寻个过失抄家问斩,升不升官倒无所谓,但我一家老少十几口的人命不是儿戏啊!我一月就那点俸禄,不贪哪有银子送啊?

你说我是一方父母官,作威作福,其实我比谁都难,天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地方出差错,脑袋就搬家。

前街的王麻子,他妈的一个破落户,就敢堵我门口骂,他是不咋的,可他爷爷可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你说,我一个县官见了他都得下轿作揖,这厮还装大头蒜,拿脏手搂我肩膀,说什么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好好干之类的鸟话,他妈的你说我窝火不窝火。

我们衙门赵小二,就是个普通衙役,可审案时总跑我面前指手画脚,我忍气吞声,连个屁都不敢放,他可是京东路节度使他姑舅姥爷的三外甥,我惹得起吗?

还有,后街的牛大眼,是个无赖,除了在青楼里的姐姐,别没啥亲戚,可我也不敢办他,他姐姐跟当朝高太尉有一腿,我敢办他吗?我要办了他,估计他还没上刑场我就先见了阎王。

你们说我容易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容易,忒不容易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人人觉得日子难?偌大朝廷莫非只有当今皇上过得快活?

当夜,做了个梦,梦到进了皇宫,皇上一身龙袍,坐龙椅上长吁短叹,说他也不容易,小时候,为了能登上皇位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好不容易坐上了皇位,天天寝不安席,食不知味,生怕手下人造反,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任命大臣也犯难,有本事的,不听使唤,时不时地跳出来骂你两句,忒不爽,没本事的,听话倒是听话,不过除了拍马屁全无用处。

坐在这看似至高无上的位子上,啥都不敢做,自己说句话,到了下面全走样,国库空虚了,不敢加租,你说多加一斤,到老百姓头上,就得是一石;黄河泛滥了,你也不敢治,你说征民夫千名,一日酬劳二两,到了下面,民夫至少上万,而且全都白干;你思春了,想选个秀女,往往弄得老百姓妻离子散,一级级官吏扣留,送上来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牛头马面。

唉!皇帝更难!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刘彦喝醉了

梁山召集众头领开会。

雷横大腹便便,跷着二郎腿,唾沫横飞,他和晁天王是老乡,曾救过宋大哥,是两位头领眼前的红人,谋了个登云县县令的肥差,混得有模有样,靠在椅子上大骂世风日下。他讲了一件事,他们县一老头,平常慈眉善目,诵经拜佛,虔诚得很,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善人,前几天竟把亲生女儿煮了吃了。这厮一边拍桌子一边叹息:亲生女儿啊,活生生的人啊……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个老畜生!

吃人这事,兄弟们也常干,但吃自己的亲人,估计没人能下得去嘴。我也纳闷,世道怎至于如此?

郑天寿,在奉化县当督头,也讲了个稀罕事,他们县有几个大庄,村民们得了怪病,不老老实实在家吃饭,跑外面吃野菜树皮,官路两边全给啃得光溜溜的,树叶一片不留,他家那梧桐树,一觉醒来只剩白杆了,他派官吏打死几个,还是禁不住。这厮瞪着茫然的大眼睛问:树皮真有那么好吃吗?

朱富很在行地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贱民们喜欢吃就让他们吃去呗,李云给出主意,说跟贱民们不能讲道理,得往死里治,给打上农药药死几个就没人敢吃了。

会上各头领作工作汇报,内容大同小异,头领是英明无比的,下属是忠诚能干的,百姓是十分满意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错误是丁点没有的。

只有刘彦这厮不懂眉眼高低,沉着脸说什么灾情严重,许多地方百姓无以为食,以树皮菜叶充饥,严重的地方竟然发生人吃人的惨剧。

不过没人信他的话,都骂他危言耸听。

晚上聚会,众兄弟你来我往,互相吹捧,其乐融融。

刘彦自己坐那里,没人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别人,一碗一碗地喝,很快就喝高了,两眼通红,拉着我的手直磨叽:黑哥,我他娘的后悔了。你知道当初我为啥扔掉乌纱帽上梁山吗?因为我看不惯朝廷黑暗,不想跟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不想看着黎民百姓继续受苦。

这厮说到动情处,拿手往外一指说,我是冲着“替天行道”的大旗而来,是想建立个清平社会,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的社会……

这厮端起眼前的酒一饮而尽,用袖子抹抹嘴,打个酒嗝,接着说,我只是个书生,不喜欢钩心斗角,也不喜欢尔虞我诈,只想踏踏实实地为老百姓做点事情。可上山后却发现,梁山比朝廷更黑,朝廷杀个人还给定定罪,还他娘的来个三堂会审,做做样子,你们哪,拿人命当儿戏,说杀就杀,说剐就剐,连样子都懒得做。

别人喝醉了,吹牛逼时喜欢拿指头敲桌子,不过都是拿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敲,他倒好,食指蜷起来,只拿中指敲。

敲完桌子,拿指头指着我说,上山前我很敬仰你们,以为你们是真正的英雄,现在发现,英雄?……狗屁!你们他妈的就是一群强盗!

最后这句话声音很大,满屋人都听到了,鸦雀无声,宋大哥脸色铁青,他对“强盗”二字很反感,谁说他是强盗他跟谁急,我倒不生气,比他大度多了,本来就是嘛!

气氛有些尴尬,孙二娘忙过来打圆场,刘头领喝多了,说些醉话。刘彦这厮不识好歹,冲着孙二娘开骂,孙二娘,你他娘的简直就是阎王爷,你说说,你在孟州坡总共杀了多少人?还拿人肉做包子,人家客商风里来雨里去,赚点辛苦钱,容易吗?一家老小倚门悬望,就等着那点银子开锅下饭,你凭啥抢人银子还把人给剁了?

孙二娘笑容僵在脸上,愣在原地。

这时王矮虎起来打哈哈,刘头领喝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刘彦一把推开王矮虎的手,骂道,把你脏手拿开,王矮虎,你他娘的就是个人渣,人家闺女好不容易长大,没等过门就被你玷污了,以后怎么嫁人?三四十的妇女你都不放过,你让人以后怎么活?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厮是疯了,逮谁骂谁,没人再去劝,这厮举着中指,对着在座的兄弟,点一个骂一句“强盗”,最后指着宋大哥,骂了句“强盗头子”,说完踉跄地走了。

我瞟了宋大哥一眼,吓我一跳,杀气!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所谓兄弟

前两天,跟时迁等人去济州府看花会,少不得逢客打尖,遇店吃饭。

兄弟们在一起,高兴的是饭前,个个能吹会道,满口兄弟义气,唾沫星子满天飞,恨不得剖开胸膛肝胆相照。尴尬的是饭后,个个眼神飘忽,目光深邃,揣着腰包,瞪着屋顶,犹如灵魂出窍。

第一顿饭,酒足饭饱,时迁调戏着碗里最后一根面条,一小口一小口地呲溜,怎么都吸不到嘴里;王矮虎上茅房,一头扎进去,怎么等都不出来;乐和醉了,趴桌子上呼噜震天响……唉,没辙,我一拍桌子,我请了!

刚付完账,乐和醒了,一脸口水,大声嚷嚷,小二,结账!

王矮虎从茅房蹿出来了,一脸惊讶,啊?谁付的?不是说我付吗?

时迁嗖的一下把面条吸嘴里,把手伸口袋里,一脸实诚,黑哥,别,别,我来付,掏了七八下都没掏出毛银子来。

连着几顿饭,顿顿如此!

吃一堑长一智,我也放聪明了,故意喝了很多酒,也想装醉,结果不小心真他妈的喝醉了,醒来时,店小二站面前,满脸堆笑,说你兄弟去前面的小树林等你,先把账结了吧!

又一顿饭,快吃完时,借口上茅房,跑里面蹲着,捂着鼻子待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差点熏晕了,只听店小二在外面喊,客官,出来吧,他们没付账就走了。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羡慕嫉妒恨

张青和孙新不来往了。

两人原本关系不错,年纪相仿,职位相当,又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很有共同语言,时常在一起讨论跟老婆吵架时是磕头痛哭有效,还是一言不发挨的巴掌更少,没事就凑一块喝酒赌博,还经常一起偷偷去翠红楼体验生活。

两人交情铁得很,裤子可以同穿,只要愿意,老婆都拱手相让,喝了酒就推来推去。

但两人都有让出自己老婆的气度,却都没有接受对方老婆的勇气。

这就比如两个人,一个在吃猪粪,一个在吃牛粪,都说自己的难吃,但要是说换过来尝尝,又都怂了。

最近没见两人吵过架,也没见两人红过脸,怎么突然不来往了?忒让人纳闷。

兄弟们议论纷纷,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人说,张青看上顾大嫂,也有人说,是孙新看上了孙二娘,都他妈扯淡,两人最近脑袋没被门板挤,也没被驴踢,都很正常,不会干这样不靠谱的事。

起因,其实忒简单,不是孙家房子挡了张家风水,也不是张家二小子欺负了孙家三姑娘,而是,孙新给顾大嫂买了个镯子。

不是普通镯子,翡翠碧玉镯,上刻两条龙,据说是皇家御用品,从一老太监手里买的,值五百金。

孙二娘本来跟顾大嫂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凑一块就骂扈三娘骚货,搬个凳子,找个树阴,啥都不干,从日出能骂到日落,水都来不及喝,骂得兴起,连饭都不做,风雨无阻,一骂就是八年,在痛骂扈三娘的激情岁月中,两人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结果,两人的友谊因为一副镯子,破裂了。

顾大嫂戴上镯子,也没心情骂扈三娘了,天天跟孙二娘炫耀,翡翠的,五百金哪!皇家御用品,贵妃娘娘用过的哪!其实我也不喜欢,太贵,浪费这么多钱干啥,还不如买点好吃的实在,我这两天天天骂那个死鬼。

刚开始,孙二娘还阴着脸恭维两句,真好看,值了,后来就有些不耐烦,沉着脸,不说话。

当晚,张青鼻青脸肿,在门外睡了一夜。

第二晚,张青满脸抓痕,又在门外睡了一夜。

第三晚,张家锅碗瓢盆全碎了,张青又在门外睡了一夜。

一个不幸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难缠的女人,张青泪眼汪汪地说。

一个女人所有痛苦的根源,不是来自她的丈夫,而是来自她的好友,朱武如是说。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张青的谎言

第四天,张青终于扛不住了,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借银子,逢人就眼泪汪汪地说,老娘得了绝症,命悬一线,急等钱医治……

兄弟们一是看他可怜,二被他的孝心打动,纷纷慷慨解囊。

凑来凑去,只凑了三百金。

这厮发了狠心,晚上四处打劫,一个人就敢去吃大户,结果被打得好几天不能下地。

王矮虎给出馊主意,让他去庙会上乞讨。

这厮急糊涂了,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还真他妈去了,可乞讨这行也不好混,你得会编故事,越惨越好,还得会哭,声音越高越好。

这厮找个人多的地跪下,脖子上挂块大牌子,上书四个大字:卖身救母。

这厮期望很高,粗瓷大碗准备四个,一溜排开。

这年头大老爷们卖身还真稀罕,整个庙会轰动了,大姑娘小媳妇纷纷赶去指指点点,七八十的老太太都拄着拐棍凑热闹。

谁承想,叫好不叫座,一天下来,四个碗里全是口水,满满的。

这厮最后没办法,去借了高利贷,终于凑齐五百金,去找孙新,问老太监住哪,孙新打死不说。

张青有些急了,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看我天天挨揍你很高兴是吧?

孙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真不能说。

张青一生气扭头走了,发誓这辈子都不理孙新这王八蛋。回头又挨了一通暴揍,涂点膏药,左思右想,又灰溜溜地去找孙新,软磨硬泡,孙新还是不说。

张青牙一咬,眼一横,说兄弟你无情别怪我无义,回头我就跟顾大嫂说你去翠红楼找姑娘的事。

孙新愣了足足半炷香工夫,一声长叹说,兄弟,不是我不告诉你,关键是压根就没啥老太监。

张青糊涂了,没老太监你镯子哪来的?

孙新说,镯子是我在庙会上买的,五文钱一个,买一送一,这里还有一个,你拿去吧!

当晚,张青家冷了几天的烟囱终于冒烟,从没有下过厨的孙二娘亲自下厨忙活,据说,那晚张青的脚都不是自己洗的。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张顺的爹死了

张顺老爹终于要死了,躺在床上,面容枯槁。

兄弟俩蹲墙角,唉声叹气,安道全拿着药匣候在床前,乐和捧着寿衣候在床后。

穿寿衣有讲究,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要在咽气的一刹那,趁体温尚存,灵魂未远,赶紧更衣。

掌握这个火候很难,幸好,有安道全。

午时,张老爹气若游丝,面皮泛白,喉咙跟破风箱一样咕噜咕噜响,一个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张家两媳妇当即扑倒在床前,放声大号:俺的爹啊……你不能死啊……

安道全不紧不慢,拿出银针,照太阳穴上一扎,进去一指肚,张老爹眼皮一跳。

安道全手一挥,先别哭,还没死。

张家媳妇生生止住哭声,擦擦泪,站了回去。

张老爹左等不死,右等还不死,外面雇来的丧乐队进来催了好几次,嚷嚷着再不发丧就下山,不过这事急不得,曹正拖住他们:很快很快,再稍等一会儿。

众人也无聊,聚一起说些闲话,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乐和在屋里给大家讲评书,朱武在屋外给大家说笑话,安道全一面听得津津有味,一面不时伸手探张老爹气息。

掌灯时,张老爹眼神渐渐无光,身体开始发凉,最终,两腿一蹬,昏了过去。

两媳妇又扑到床前开始号。

安道全如法炮制,拿起银针,往人中一扎,张老爹又还了魂。

两媳妇只好擦擦泪又退了回去,两人看安道全的眼神,吓了我一跳,直勾勾的,跟毒蛇一样。

宋老爹和晁老爹等得有些心急,张顺给两人拿来一副象棋,两人杀得不亦乐乎,安道全也在旁边不时指指点点。

亥时,老人不行了,嘴嗫嚅着,似乎想说话。

安道全让乐和凑到老人嘴前,听老人遗言,他自己施展浑身解数,在老人奇经八脉上乱扎,延续老人最后一口气。

老人嘴张了张,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头一歪,一命呜呼。

张家媳妇忘了哭,一脸焦急。

张大嫂紧张地问乐和,老人说的啥?是不是说家私藏在哪?乐和摇摇头。

张二嫂问,那是说老家的房屋地契怎么分?

乐和又摇摇头。

张顺问,是不是有啥话嘱咐我们兄弟俩?

乐和还是摇摇头。

张横不耐烦了,说了啥话你就直接说嘛!磨蹭啥?

乐和想了想说,说的是兄弟们要继续替天行道,忠君报国。

张家媳妇脸上全是失望,众兄弟齐声赞扬张老爹见识深远,至死不忘梁山大业。

我就纳了闷了,张老爹平常除了喝酒遛鸟啥都不会,怎么临死扯到梁山大业上去了?

我趁没人,悄悄问乐和。

这厮小声说,其实张老爹说的是:“安道全,我靠你妈!”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发丧

张老爹今天发丧,众兄弟纷纷前去帮忙,记录丧仪的,张罗酒席的,安排抬棺的……

张家媳妇哭得那个惨啊,撕心揪肺,人们无不恻然,一个劲地感叹,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张老爹一个人躺床上,须发皓白,一身殓服,无声无息,一切都已跟他无关。

葛老爷子也赶来了,梁山上死人,都是他来操持。

掐着时辰,动仙身,入棺木。

棺木是曹正主动去置办的,他一向办事不靠谱,张顺本不想答应,没等开口回绝,这厮已一溜烟跑远了,买回来后张顺还特地检查了一下,有底有盖,没缺钉少板,也没有窟窿,全活。

众人七手八脚把张老爹抬起来,慢慢送出门去,身体都出去一半了,又被葛老爷子生生推回屋,说死人出门必须脚前头后,否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后人难以安宁。

人多手杂,屋里又不宽敞,掉头不容易,掉了几次,都没掉过来,张老爹头皮都蹭掉一块。

乐和出主意,把老人先竖起来,然后转个身,放倒,这主意不错。

终于出了门,到了棺木旁,脚先入棺,接着腰入棺,最后发现,头放不进去。

棺木他妈的短了二十公分。

众人面面相觑,葛老爷子这辈子操持丧礼无数,大风大浪遇到不少,见过诈尸的,见过还魂的,这情况还他妈的头一遭见,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若重新弄个棺木,得大半天,来不及。

葛老爷子最后说,把双腿蜷起来吧,张老爹泉下有知,也会体谅我们的苦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塞进去,张老爹头皮蹭掉一块,头歪在一边,双腿蜷缩,分外狼狈。

众人抬着棺木到了半山腰,准备入土,入土前得摔孝子盆,这活必须由亲生儿子来干。

一年轻后生抱着孝子盆不撒手,趴在坟前哭得那个惨啊,眼泪鼻涕一大把,拉都拉不动。

我纳了闷了,问朱武,这厮是谁?哭得这么惨?莫非……

朱武说他也不认识,不过哭这么惨的八成不是亲生儿子。

张顺哥俩愣一边,他们也不认识这鸟人,不过看他哭得那么伤心,也捺着性子候着,谁承想,这厮哭起来没完没了,一边哭还一边往棺木上扑,大有一头撞死在坟前的劲头。

张顺不耐烦了,拽拽他胳膊,哎!哎!哎!兄弟,死的是我爹。

后生止住哭声,拍拍屁股爬起来,把盆递给张顺,说我是你手下小兵,叫杨春,木易杨,立春的春,杨春!

张顺摆摆手,咬牙切齿地说,记住了。

张顺打碎了孝子盆,下葬,填土。

张老爹走了,走得轰轰烈烈,极尽哀荣,晁天王亲自扶棺,宋大哥亲手填土,张顺请来戏班子,演了三天三夜大戏,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半山腰上,一座新坟,孤零零立在那里,寒鸦一只,站在树上,偶尔呱呱叫两声,山风猎猎,招魂幡呼啦啦地响。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军师的扇子

当和尚有个好处,问别人问题,答不上来,可以骂人迷恋红尘,肉眼凡胎参不透,若别人问他,知道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吹得天花乱坠,不知道的,就摆副高深莫测的鸟样,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吴军师也爱玩这招,他问你回答不上来时,能骂你个狗血喷头,说你是大宋朝头号大饭桶,若你反问他,他坐那里一言不发,拿把鸟毛扇子不停来回摇。

说起他这把鸟毛扇子,没少闹笑话。

吴军师有个习惯,无论走哪里,都不停地来回摇,夏天摇,冬天摇,下雪天也摇,夏天还好,冬天时没人愿坐他下首,一摇一身鸡皮疙瘩,忒冷!

早上醒来,没等睁眼先去枕边摸扇子,走到哪扇到哪,祝家庄逃跑那次,这厮帽子扔了,鞋子丢了,裤腰带都掉了,左手提着裤子狂奔五十里,右手兀自攥着那把扇子,死死地不肯撒手。

上次宋大哥过生日,王矮虎送了一块金匾,上面一个大字:“寿”,金匾没啥稀罕,有金子弄块匾还不容易,稀罕的是那字,那可不是普通的字,不是墨汁写成,而是蚂蚁摆成,活蚂蚁,密密麻麻的,若流若动,但不管怎么爬,总在“寿”字上,分毫不差,也不知道这厮咋弄的。

宋大哥高兴坏了,蚂蚁都跑来祝寿,这可是天降吉祥,宋大哥一边趴字前啧啧称赞,一边招呼军师上前看。

领导如此高兴,下属得使劲拍马屁,不过拍马屁也得按级别来,抢上级马屁是为官大忌。

吴军师左手捋着胡须,右手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凑上去,众人拱手站一边,等着吴军师拍完马屁,再去拍马的余屁。

没想到,军师老毛病犯了,尚未开口,先摇了一扇,结果整个字“呼啦”一下飞了起来,在空中散成一团黑雾,全扑宋大哥脸上。

宋大哥正瞪着眼,张着嘴,看得出奇,事出意外,躲避不及,一下子沾了满脸,眼里也是,嘴里也是。

宋大哥被蚂蚁咬得哇哇乱叫,一个劲地扇自己巴掌,众兄弟急忙上前,七手八脚把蚂蚁全扇下来,脸上已起了几个大包。

还有一次,众人无聊,聚在小树林里扯淡,争论世间哪个行业最见不得光。

王矮虎和时迁一向不对付,因为升厅级干部的事暗中较劲,互相拆台。王矮虎抢先说,世间最见不得光的莫过于梁上君子,人家早出晚归,风餐露宿,节衣缩食,有病不敢医,有福不敢享,辛辛苦苦攒点血汗钱,他顺手牵羊,不劳而获,最见不得光。

时迁说,世间最见不得光的,莫过于采花大盗,人家闺女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东挑西选,明媒正娶嫁入夫家,相夫教子,孝顺翁姑,一家人和和睦睦,他倒好,单刀直入,毁人名节,让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最见不得光。

吴军师摇着鸟毛扇子,眯着眼,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摇摇头说,非也非也,世间最见不得光的,是官场。

众人洗耳恭听,军师长叹一声说,官场险恶,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表面一团和气,背里刀光剑影,置身其中的人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走错一步,搭上的可是全家老小的性命。

吴军师接着说,官场上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千万莫让人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众人忙称赞军师高见,王矮虎这厮溜杆上爬,称赞军师早就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军师难得谦虚一回,摇着扇子说,我还差得远,宋大哥那才是老谋深算,我等望尘莫及,不过我有个法子,当脸色大变时,拿扇子遮住脸,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你在想啥。

众人恍然大悟。

恰好,河边传来女人嬉笑声,众人忙扒开树枝看,几个村姑正在河里洗澡,王矮虎两眼放光,时迁流着哈喇子,刘唐伸手堵鼻血,吴军师说声非礼勿视,拿扇子遮住脸,不知啥表情。

这时,村姑听到动静,朝这边望过来,看到了我们,气呼呼地抓把淤泥就扔过来,众人眼快,立马蹲下。

军师茫然不知何事,矜持地把扇子拿开,想瞧第二眼,结果还没等看清楚,淤泥迎面扑脸上。

众人愣住了,军师右手举着羽毛扇,呆在原处,一脸乌泥夹杂着沤烂的树枝,顺着脸颊往下流,恶臭熏天。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正与邪

晚上,我一人蹲屋顶上,捧着坛女儿红,抱着根猪蹄,自酌自饮,心里很烦闷,有些事想不明白。

从外回来的路上,碰一大群人,男男女女都有,穿着白衣服,簇拥着一顶轿子,又唱又跳,招摇过市。

刘彦说,那是白莲教,是邪教,专门散布歪理邪说蛊惑他人,弄得人妻离子散,这厮还掰着手指头挨个举例:寿张县,一农妇为了入教,把房子地契全卖了,弄得倾家荡产;清风县,一中年汉子入教后变得神神道道,因当不上长老上吊自杀;东明县,一教徒把离教的儿子亲手杀了。

我纳了闷,既然是歪理邪说,为啥还有那么多人信?

刘彦说,歪理邪说能洗脑,进而控制人的灵魂,让人深信不疑,一生都难得醒悟。

我心想,邪教真他妈的可怕。

转念一想,又有些糊涂。

“忠君报国”是不是歪理,不然为啥那么多人宁肯自杀都不肯投降?“科举”是不是歪理,不然为啥那么多人为了能中举埋头苦读十余载?落榜后自杀的也不乏其人。

“替天行道”是不是也是歪理,不然为啥那么多人抛家弃子不远千里前来加入?

如此说来,莫非梁山也是邪教?朝廷也是邪教?

何为正?何为邪?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虚幻的道德仁义

翻来覆去,咋都弄不明白,我心里搁不住事,凡事总要弄个清楚,一骨碌爬起来,去找朱武。

这厮平日里书生打扮,长袍马褂,自诩出淤泥而不染,是强盗窝里一等一的好人。

众兄弟平常没事就赌赌博,逛逛翠红楼,悠然自得,他从不去,就是打翠红楼门前走,也总是昂头挺胸,目不斜视,姑娘们去招揽他,总板起脸来训人家不知羞耻。

兄弟们都很佩服他,说他是道德高尚的仁义君子,我搞不明白,为啥不找姑娘就算道德高尚?更搞不明白的是,看庙会有很多条路,他干吗每次都绕个大弯从翠红楼前面走?

不过君子也不好当,这厮天天脸憋得发青,没事就拿着本春宫图解闷。

我觉得这厮过得太累,背个仁义君子的清名活活受罪,要是我,宁肯背着无耻的骂名天天在温柔乡里快活,人生苦短,浮名太虚,何不及时行乐?

这厮还没睡,躺床上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我去,忙掖被窝卧下,说是什么,我笑笑,装作不知道,问他傍晚的事。

这厮想了许久说:人生下来,本是白纸一张,无所谓好,无所谓坏,无所谓正,无所谓邪,也无善恶之分,更无忠奸之别,随着年龄增长,父母言传身教,先生谆谆告诫,周围人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形成一种道德观念,进而用这种道德观念去评判自己和他人的一切行为,人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无不与之息息相关。

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惊,问道,若我们的父母,周围的人早就中了魔,而书本又都是精心筛选过的,那我们从一开始接受的岂不是……

这厮点点头说:一切的道德仁义,皆是虚幻,都只为了一个目标:朝廷长治久安。寡妇再嫁,在我朝看来是大逆不道,为人所不齿,那是因为我朝人口众多,粮食难以为继,所以提倡寡妇守贞,来减少人口出生。春秋时越国,在与吴国争霸中,伤亡无数,偌大土地上白骨暴野,渺无人烟,那时以早婚多生为荣,以寡妇再嫁为德,再嫁时县官都要敲锣打鼓送金匾,鼓励她日日操劳夜夜不息。

我又问,那去翠红楼找姑娘,也就无所谓高尚,无所谓卑劣,你为何不去?

朱武长叹一声说,我们从小耳濡目染,早就跟这种观念融为一体,它早已浸入我们的身体发肤,不可分离。况且,众人皆醉你独醒,是很痛苦的,也是很危险的。

我乍一想,有些糊涂,一转念,又有些明白,再一想,又有些迷惑,头疼欲裂,管他哪,稀里糊涂过也挺好!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赌友

这两天没啥事,天天开会,晁天王和宋大哥基本不参加,他俩要去,保准把扯淡会开成骂娘会。

会议有时由吴军师主持,有时由公孙胜主持。吴军师主持时就大谈孔孟之道,宣扬仁义,众兄弟照例齐声附和,盛赞他宅心仁厚,有孔孟遗风。

我心里暗骂,你他娘的表面人五人六,背后尽下黑手,就算上次攻打大名府我逃跑时踩掉你一只鞋,你至于天天找我碴吗?变着法地折腾我,寒冬腊月,让我去给你娃折桃花,三伏热天,让我带你娃去看雪景,大中午头的,让我带他去数星星。你他妈当我是神仙哪,想开花就开花,想发芽就发芽?

公孙胜主持时,就吹嘘道法,推崇啥心静如水,出世无为,他娘的,上次俸禄给你少算了二两银子,你丫鞋都没穿就跑蒋敬那里,把算盘账簿全砸了,还骂人狗娘养的,那时你倒不心静了。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我跟众兄弟一起,由孔子信徒摇身一变,成了虔诚的道教子弟,称赞一清道长修行高深,人所不及。这厮捋着那两根胡须,笑得下巴都掉了。

白天开会,晚上赌博。

赌有赌友,找帮称心的赌友忒不容易。

花荣不能找,这厮是我上级,典型的有人品没赌品,赢了,划拉银子比谁都快,输了,就沉着脸说没带钱,让人去他家拿,谁敢去啊!赌桌上可以不认识老爹,也可以不认识老娘,但万万不能不认识领导,不认识老爹老娘,没啥大事,反正已经生下来了,也塞不回去,顶多背个不孝的骂名,要是不认识上级,你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杜兴就是前车之鉴,这厮上山后,也曾混得风生水起,有一次差点当上堂级头领,正在提拔的当口,李应找他赌钱,这是表现的绝好机会,既要陪领导玩得高兴,又要让领导赢得痛快,杜兴这厮,看不出眉眼高低,几盘下来,赢了上百两银子,李应那天压根就没带钱,耷拉着脸说要不你跟我回家拿吧,这要搁别人身上,就会哈哈一笑说,算了算了,玩嘛,就是图一乐和!杜兴这厮,还真他妈的去了,结果,第二天就被派去行刺高太尉,当朝太尉岂是好刺的?这厮被砍了上百刀,二十多刀落在脸上,鼻子都砍掉一半,满脸蜈蚣疤,人送外号:鬼脸儿。

鲍旭不能找,跟他赌,从没输过,一点悬念都没有,没劲!更受不了的是,这厮每次输后都装出满脸遗憾地说,哎呀,刚才要是怎么怎么就好了……太假!

时迁不能找,这厮太厉害,老出老千,你还逮不到他,每次都被气个半死……

王矮虎也不能找,这厮虽然够爽快,输了银子也不磨叽,但当晚扈三娘就找上门去,太膈应人。

想来想去,还是找鲁智深吧,这厮跟我对脾气。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好人杜兴

杜兴这厮,勉强算是个好人。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好人,有人掉井里,大家都赶去扔石头,别人拿大块砸,你捡小块丢,你就是好人。

别人鼓破了,众人都跑去捶,别人甩开膀子猛力抡,你拿榔头轻轻敲,你就是好人。

王伦倒霉后,众兄弟一窝蜂赶去凑热闹,刘唐把王娘子办了,阮小七把王伦儿子一刀一个剁了,白胜把人家锅碗瓢盆全砸了,杜兴也只是拿刀在王伦尸体上戳了两个窟窿。

兄弟们平常有啥需要帮忙的,也总是麻溜溜的,就一点不好,脑袋缺根筋,见事忒慢!

看看他办的那些鸟事。

在江州时,去黄鹤楼吃饭,柴进正好在隔壁桌,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柴进吃完饭,说声记账上,拍拍屁股走了,他觉得稀奇,也学人柴进,矜持地踱着步,背着手,斜着眼睛说声记账上,甩手就往外走,被伙计拖回来一通暴揍,还他妈记账上,人家认识你是哪根葱啊!

有次,戴宗跑北京城下大骂梁中书,他非得跟着去,两人在北京城下把梁中书八代祖宗问候一遍,城里守军追出来,人家戴宗吐口唾沫,搓搓手,弯腰绑上甲马,作起神行法来,一溜烟跑没影了,他没那本事,刚跑没两步,就被抓住,拖回去好一通暴打。

还有一次,李俊去河边调戏妇女,他也跟人屁股后面说风凉话,村里冲出一帮大老爷们,扛着扁担,拎着锄头,气势汹汹,人家李俊不慌不忙,把衣服一脱,一猛子扎河里,从水底溜了,他不会游泳,先跳河里淹了个半死,后被人拉上岸又打个半死。

……

这厮混得比曹正还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没人把他当盘菜。人家曹正好歹算干老本行,偶尔还能落两块排骨回去补补,他天天在半山腰看守忠烈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冷不丁有人喊他一声都能吓出一身冷汗。

这厮也真够倒霉,你说你犯点啥事不好,非得去得罪领导。犯事没关系,不论大事小事,只要领导不当回事,你就没事,你要是得罪了领导,再小的事,都是大事,没事都能给你生出事来。

你看人王矮虎,今天糟蹋人媳妇,明天作践人闺女,也没人敢办他,不就是因为宋大哥不当回事吗!

第八章 为官最怕不合群 二憨的烦恼

今天邪了门了,跟鲁智深玩骰子,本想赢两个钱开开荤,打打牙祭,结果连输十八盘,压箱底的钱都输进去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钱吃饭,只好拎着斧头四处吃霸王餐。

吃饭不给钱的事,兄弟们经常干:王矮虎这厮,总爱找点借口,菜太咸啦,酒太淡啦,汤里有虫子啦……不给钱不说,还骂人一顿;吴用这鸟人,每次吃完饭都故作姿态地摸一遍口袋,接着一拍大腿,说忘带了,还假惺惺地问人要不要记账上?人要不乐意,他就摆出一副特真诚的鸟脸,说我叫公孙胜,也是梁山上有头有脸的人,不会赖你这俩小钱,你要信不过就跟我上梁山拿;时迁这厮,吃饱喝足,趁人不注意拔脚就溜,顺手拎走人两只下蛋母鸡。

我跟这帮鸟人不一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光明正大,吃完把斧头往桌上一拍,小二,黑爷叫李逵,今天不付你钱,你想报官爷候着,你想单挑爷陪着,要多实在就多实在。

结果,没吃几天,方圆五十里的酒店纷纷关门歇业。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没辙,只好拉下脸皮东家蹭一顿,西家蹭一顿,看人眉眼高低。

今天去张青家,还没进门,孙二娘急匆匆迎出来,一边抹嘴一边说,黑哥啊,你又来了,真不凑巧,我们刚吃完饭,你要是早来两步,还能凑合。

又去孙新家,刚进院子,顾大嫂拎着锅出来,说黑哥啊,真不巧,我们刚刷完锅。

转悠到王矮虎家,这厮以前欠我不少赌债,蹭顿饭吃总不会有意见吧!

王家二小子正抱着馒头蹲门口啃,不知是不是王矮虎作孽太多受了现世报,这小子打小就憨,天天斜着眼睛流口水,让他干啥就干啥,管谁都叫爹,没少挨揍,越揍越傻,我们经常逗他玩。

我说二憨啊,你咋不屋里吃哩?

二憨斜着眼睛说,俺娘让俺站这里看门,说要是你来了,就说你来晚了,俺们已经吃过饭了。

我一听,心头无明业火噌噌直冒,直想冲进去讨以前的赌债,转念一想,又泄气了,得,人穷气短,马瘦毛长,去别地吃吧!

刚走不远,二憨又追上来,可怜兮兮地说:黑叔,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说你说吧,你黑叔讲义气,能帮上肯定帮。

二憨说,你见到宋叔时跟他说一下,俺妈说了,俺爸今晚在家,让他别来了,外面忒冷,俺想进屋吃。

“……”

第九章 千万别站错队 宋大哥的棋艺

今天很难得,扈三娘不舒服,翠红楼歇业,宋大哥很闲,晁天王也很闲,两人凑一起对着吹牛逼,当然,两人凑一起并不是因为两人和好了,而是除了彼此,都没人可吹。

吴军师摇着羽毛扇,偶尔插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其余兄弟叉手而立,时不时呵呵笑两声。

宋大哥最近刚学会下棋,棋艺进展神速,没几天工夫,就能饶人两子,兄弟们无人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连自称“赛神仙”的乐和,每次都棋差一着,拱手认输,用军师的话说,宋大哥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宋大哥慨然受之,到处哀叹一个绝顶高手的悲哀……

晚上趴屋梁上时,还经常跟我念叨:黑厮,你知道吗,一个绝顶高手,在世间找不到任何对手,是很寂寞的,所有的奇着,无人能领会其中的奥妙,苦思冥想的精湛棋艺,无人能欣赏,你知道他心中有多凄凉吗?

我不懂棋,但我大体明白宋大哥的心情,我想,他的棋艺肯定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不然是不会有这番感慨的。

晁天王也会下棋,在梁山也是难逢敌手,两人互不服气,摆上棋盘杀个不亦乐乎。

宋大哥嫌小卒太多,忒碍事,两人把所有的卒全拿掉,车对车,将对帅,厮杀开了,晁天王凭空打炮,宋大哥隔田跳马,你来我往,杀得是难解难分。

吴军师面沉如水,不停地摇扇子,乐和站在一边不住地点头,好棋!好棋!

宋大哥连环马杀过边界,后马跳到晁天王大营,把老帅逼死了,晁天王突然说,后马跳不过去,前马挡马腿,宋大哥说绝对不挡,说他跟山上兄弟杀了百八十盘了,都是这么跳的,从来没挡过。

晁天王说,他跟兄弟们天天下棋,别人那么跳,都是绊马腿,绝对没错。

两人又吵起来了,请兄弟们评理。戴宗站后面,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跑了,林冲说昨天脑袋被驴踢了,满脑子糨糊,李应说他五岁那年脑袋被门板挤过,记不大清事。

军师劝两位头领息怒,消消火,别伤了身子,只有刘彦这厮,说什么的确挡马腿。

宋大哥当时脸就耷拉得老长,话也不说就走了。

第九章 千万别站错队 明查暗访

当时我就想,刘彦要倒霉了,果不其然,晚上宋大哥来找我,让明天跟他去东关县暗访,我心里咯噔一下,东关县令正是刘彦。

去山下当县令属于外放,是个肥差,一般人没这好福气,一般捞到这差事的要么是晁天王的亲戚,要么是宋大哥的老乡,谁也没想到刘彦能去,他自己都很意外。

大家都猜测他给晁天王和宋大哥送礼了,其实完全没有那么回事,他要有那脑子,也不至于混得如此之惨。

他去的原因是,太他妈烦人了,天天晚上跑人家里,给人掰扯大道理,晁天王烦得不行,宋大哥也烦得不行,更重要的是,两位头领夫人,更是烦得不行,大半夜的,人正打算说个悄悄话,他跑去唠叨个没完没了,两位夫人强烈要求丈夫将他调走,这不正好找个机会让他滚蛋,也好清静。

宋大哥对付不听话的头领两手准备,左手“明查”,右手“暗访”,你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听招呼,一条道走到黑,左手一巴掌就把你全家拍得稀巴烂,你若是不上道,但还算识相,属于可挽救的那类,举起右手吓唬吓唬你,保准服服帖帖。

明查,就是摆明要办你,现在的头领,只要查,没有查不出问题的。以前都是雷横操持,他在郓城当过都头,对文案税收、钱粮厘金门清,不过这厮办案太慢,又是谈话,又是查账,又是翻大宋律,还经常为适用哪条法例头疼半天,等弄完,个把月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忒磨叽!遇到个狡猾的,定个攻守同盟,再在账簿上做做手脚,白忙活一场。宋大哥不甚满意,后来换我去,我就直接多了,先杀再定罪,提着板斧,走到县衙前,连审都不用审,当头一斧头剁了,然后再张罗罪名: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以权谋私、欺男霸女……反正罪名是现成的,一罗一大串,官嘛,谁当都是那些鸟事,办过这么多案子,还从没冤枉一个。

暗访,就是抓你的小辫子,敲打敲打你,警告你认清形势,该支持谁,反对谁,心里要有个数,别站错了队,到时候悔之无及。我每次去暗访,连查都不查,吃饱、喝足、玩爽快,喊地方干部埋单,然后弄本空账簿,夹胳膊底下,深夜造访,上来先唬住他,把账簿往桌子上一摔,痛心疾首地说,兄弟啊,你这几年办了不少烂事啊……贪这么多,可是要杀头的啊,等他吓得浑身筛糠,三佛出窍,再话锋一转,宋大哥还是很赏识你的,特别关照过,能放一马放一马……聪明人自然明白怎么做。

做下属的一定要认清形势,若是明查,那你上司算是活到头了,赶紧落井下石,专搬大石头砸,照脑袋砸,往死里砸,砸得越狠自己越安全,说不定还能升一级。

若是暗访,一定得注意喽,千万别开口,打死别开口,不然搬石头砸自己脚,等你上司从井里爬出来,你会死得很惨,来找你谈话时,装装逼,演演戏,最好再整两滴眼泪,什么肉麻说什么:上司对我有知遇之恩,犹如再生父母,宁死不敢背叛……

回头等着升官吧!

这几年办了不少大案,兄弟们送我一外号,催命阎罗,外派的地方官,见我不打招呼找上门去,保准吓得尿裤子。

上次,我好久没见张顺兄弟了,甚是想念,偷跑下山去看他,他官服上打了几层补丁,正在吹牛逼:做官讲究清廉如水、公正廉明……

龚旺、丁得孙等几人蹲在下面,梗着头,一脸恭敬,拿着个小本子不停划拉。曹正通过林冲的关系,寻了个官差,跳出了屠宰场,倒也混得如鱼得水,毕竟杀猪跟当官有共同之处,讲究看准、手黑、心狠。

我想给张顺个惊喜,悄悄地走过去,猛地抱住他,没想到,这厮脸色立马大变,扑通一下跪下,哭着说,兄弟啊,我坦白,我交代,我贪污白银一千两,黄金五百斤,纵容子弟违法十六起。我对不起梁山,对不起宋大哥的栽培,从江州一名鱼贩子成长为梁山的厅级干部,自甘堕落,没经得住诱惑,罪该万死,希望兄弟放我一条生路……

这时,曹正一溜烟爬起来,把本子猛一仍,蹿上前去,“啪啪”给了张顺两巴掌,大义凛然地骂道,你这个贪官,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一直想揭发你,未得其便,现在好了,李钦差来了。

我愣了半晌说,俺是来找张顺叙旧的。

第九章 千万别站错队 刘彦罢官

刘彦是块硬骨头,没啥缺点,不嫖不赌,不贪不送,抓他把柄还真不大容易,宋大哥估计我搞不定,跟我一起来,在大街上逛游了三天,所到皆是称赞声,爱民如子啦,清正廉明啦,还给取了个外号,叫啥“刘青天”。

查了半个月,一无所获,这厮账目弄得门清,一厘钱的屁事都登记在册,宋大哥翻得两眼发花,头都大了,也没找到一丁点破绽。

晚上,通判李应给接风洗尘,吃饱喝足,我抱着板斧坐门外,两人关起门来谈条件,李应最近有些得瑟,仗着是地头蛇,不大听使唤,跟刘彦关系不错,要办刘彦,得从他入手。

两人声音很低,听不清楚,不过也能猜个大概,无非先威逼,后利诱,讨价还价,谈得拢,义结金兰,拜把子当兄弟,升官发财,大家都高兴,谈不拢,连他一起办喽!

我觉得,宋大哥这点做得比晁天王高明多了,宋大哥先谈条件,再拜把子,有啥话敞开了说,事成后,位子怎么排,银子怎么分,女人怎么上,都摆到明处,道义算个屁,谁也别装逼,大家提着脑袋出来混,不就是为了那点破事吗!

晁天王恰恰相反,先拜把子,再谈条件,这事整得,刚刚牛逼吹得劲足,话也放出去了,肝胆相照啦,义薄云天啦,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啦,转脸再跟亲兄弟讨价还价,谁也拉不下脸皮,心里别扭。开始厘不清,最后保准崩,往往从兄弟直接变仇人了。

谈得应该很成功,宋大哥很得意。

第二天,一群妇女拥进县衙,衣衫褴褛,罗衫半解,一把鼻涕一把泪,痛骂刘彦王八蛋,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经常拿言语调戏她们,其中有个六十岁的老太太,花白头发一大把,满脸皱纹,说什么刘彦三十年前强暴过她,我虽然不识数,但也知道三十年前刘彦还在他爹裤裆里哪。

妇女们刚哭闹完,一群乡绅拥进来,义愤填膺,唾沫横飞,大骂刘彦不恤民情,横征暴敛,经常借旱涝灾害强迫他们开仓赈灾,王员外最逗,跟大风中的树似的,半弯着腰,双手握着宋大哥的手,不停地抖,一边抖一边痛陈往事,说这次洪涝灾害,刘县令强迫他家捐了十万石粮食,说他都揭不开锅了,家里有十八房姨太太要养活,几十个孩子要吃饭,数百口仆人丫鬟要发工钱……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左手握着宋大哥的手,腾出右手擦鼻涕,擦完鼻涕又握住宋大哥的手。

乡绅们刚走,师爷、账房、衙役们拥进来了,大骂刘县令没良心,把人当畜生看,自从他当了县令,逢年过节的份例钱没了,冬天的炭敬、夏天的冰敬也没了,经常加班,也不给加班费,遇到刮风下雨,还要跟他屁股后面四处装逼流泪,淋病了还不算工伤,得自己掏腰包。师爷一脸可怜,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宋大哥,拍着大腿说,我们容易吗,朝廷那点俸禄,都不够塞牙缝的,刚包了房姨太太,又在老家置办了几十亩地,借的高利贷,咋还哪?我们给梁山做事容易吗?

宋大哥不停摇头,拿拳头擂着桌子,痛心疾首地叹息,说什么刘彦是他当初相中的人才,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民意难违啊,借机罢了刘彦的官。

皆大欢喜,乡绅们摆一桌王八宴,感谢宋大哥为民除害,还送了一块鎏金大匾,上书四个大字:“公正廉明”。

席间你来我往,其乐融融,只有个小插曲,那个白天哭得最惨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跑进来大骂李应不讲信用,说好哭得像,给二十两银子,结果只给了十两,没说两句就被衙役乱棒打出。

李应说那是个疯婆子,当年被刘彦强暴后就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众人一边痛骂刘彦,一边称赞宋大哥,晚宴圆满结束。

第九章 千万别站错队 刘彦之死

刘彦被罢了官,家里以前半夜都门庭若市,现在突然冷清下来,连个鬼影都没有。

刘彦在屋里闷了三天,白天拿着本,反复地看,兄弟们没人去搭理他,他也不与众人来往,半夜就跑山顶上,蹲那里看月亮,偶尔发出两声长啸,犹如狼嚎,凄厉,令人胆寒。

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得了癔症,有人说他被大罗神仙附了身。

三天后的傍晚,在半山腰碰到他,头发杂乱,胡子拉碴,但精神很好,拉着我的手,两眼放光,说黑哥,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国泰民安的法宝。

我怕被人看到传宋大哥耳中不好,想快点走,他拉着我手不放,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看了几天的,终于悟出阴阳相克的真谛,天地万物只有互相制约才是王道,还说什么朝廷是阳,老百姓是阴,只有开民智,让老百姓参与朝政,与朝廷互相制约,社稷才可以永存,百姓才可以安居。这厮说完,兴冲冲地溜下山。

刘彦下山后四处云游讲学,这厮口才出众,再加自掏腰包管饭,一时从者如云,学徒众多,老幼妇孺均称他为大师,顶礼膜拜,更有甚者,专门给他造庙塑像,说他是紫微星下凡,我隐约觉得不妥,这厮好像要大弄。

果不其然,一天早上,刘彦领着数万老百姓冲破上三关,拥到聚义厅门口,群情激奋,大声高呼,吆喝着要成立啥布衣院,由老百姓充任,梁山的大小事务都要由布衣院说了算。

聚义厅召集紧急会议,晁天王一看黑压压的人群,立马怂了,要与刘彦妥协。宋大哥坚持绝不妥协,晁天王说几万号人哪,闹将起来一人一口唾沫就把聚义厅给淹喽,宋大哥冷笑一声说,我朝老百姓是啥玩意你还不知道?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两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你要是给把刀子,立马趴地上装孙子。

宋大哥吩咐我即刻把刘彦抓起来,押到西山砍头,同时传他将令:首犯必处,胁从不问!

我领着五百铁甲军冲入人群,拥到台前,把刘彦一把揪下来,捆起来,宣布死罪,同时宣布宋大哥将令。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那一刻,我站在台上,看着四处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怦怦乱跳,手心全是汗,握斧头的手都有些发抖。

若是有一人站出来振臂高呼一声“跟他们拼了”,估计我们这五百人立马成为肉酱,我当时心里很矛盾,万一发生了,是跪地求饶好?还是梗着头皮充好汉被人打死?

正在紧张思考时,刘彦的头号信徒周通从人群中冲出来,我当时紧张到极点,心想为这事丢了命不值当,正打算求饶,膝盖都弯了,没想到,周通没冲向我,而是冲向了刘彦,“啪啪”给了他两巴掌,指着鼻子大骂:你这个骗子,把大伙都给骗了……

众人立马反应过来,拥上来对刘彦拳打脚踢,这帮人下手太狠,专往下三路招呼,刘彦被打得没了人形。

我押着刘彦去了后山,刘彦请求给他个全尸,我答应了。

时值深秋,万叶落尽,一片肃杀,光秃秃的树枝在山风中来回摇晃,呜呜地响,几片树叶挂在树梢,孤零零的,不停地抖。

三尺白练挂树上,刘彦扭头盯着西边的落霞,泪如雨下,整个山头罩在落霞的绯红中,刘彦身形痩削,山风掠过,须发凌乱。

刘彦哽咽着说,我自幼读书,致力科举,年轻时高中金榜,入仕后一心为民,无积一分家私,无循一次私情,坦坦荡荡,堂堂正正,最终也为民而死,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却落得如此下场,不知道我是不是错了。

刘彦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身体腾空。

刘彦没错,他的道理也没错,他错在没有认清我朝百姓的真相,我朝百姓,愚昧、贪婪、自私,是用血都唤不醒的。

我转身离去,半山腰时,天已半黑,忍不住回头,山上寒雾淡淡,树影憧憧,一个白色模糊的身影,吊在树上,在风中不停来回晃动。

那个身影,曾埋头苦读十二载,立志忠心报国!

那个身影,曾经恪尽职守,发誓一生为民!

那个身影,再回头,已朦胧!

第九章 千万别站错队 众人反应

山下,顾大嫂坐酒店门口,逢人就骂刘大娘那老不死的没皮没脸,在被窝里吃喝拉撒,骂刘彦常逼她洗被褥,说什么她迫于淫威,每次都强颜欢笑,眼泪往肚子里咽,回家都吐得昏天暗地,好几天不能上桌吃饭,说到伤心处,眼泪吧嗒吧嗒的。

刘彦吊死当夜,时迁屋里油灯亮了整整一晚,五更前,整理出刘彦罪状一千零八百条,足足有好几大摞,天一亮,用扁担挑着,一溜烟送到聚义厅,向宋大哥揭发,说刘彦表面道貌盎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说他早就看出刘彦图谋不轨,所以常去找他聊天,以便掌握他不法的证据。

安道全的免费补药也不送了,到处骂刘彦小气鬼,每次收他补药都不给钱,还说什么刘彦不知羞耻,还要跟他称兄道弟,最后气呼呼地大骂:我比他那死鬼老爹都大几十岁,他还跟我攀兄道弟,真他妈的王八蛋。

刘彦的弟弟被公孙胜抓入大牢,要他交代罪行,这厮是个硬嘴巴,死不交代,一通板子,一命呜呼。

刘彦死了,兄弟们刚开始骂两句,没过几天,再也没人提起,仿佛从没存在过……

第九章 千万别站错队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兄弟们虽然都是火药桶脾气,一点就着,但行事方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被狗咬了,不分青红皂白,再追着咬回来的,是鲁智深。

一刀把狗剁了,揣着刀满山找狗崽子要灭门的,是武松。

拎起来看看是公狗还是母狗再决定怎么干的,是王矮虎。

跳脚大骂狗八辈祖宗,回头再写篇文章继续口诛笔伐的,是吴用。

一声不吭,拍拍屁股就走,回头再把狗主人整得死去活来的,是宋大哥。

把狗吊起来毒打一顿,再把狗牙一颗一颗拔掉的,是石秀。

一席话把狗说得双腿跪地、眼泪直流的,是朱武。

从清晨骂到黄昏,不把狗骂到气绝身亡绝不罢休的,是顾大嫂。不顾自己伤口鲜血直流,先问问狗主人是谁的,是林冲。

追着狗打,不小心把自己摔骨折的,是曹正。

把狗毛拔光,骑着到处玩的,是二憨。

我从来没被咬过,因为狗见了我都躲着走。

第九章 千万别站错队 那狗

傍晚时分,闲着无聊,四处溜达,碰到乐和站在半山腰,盯着远处看。

我一时好奇,凑过去问他看啥,这厮指了指远处金沙滩方向,我打眼望去,绿油油一大片水草,足足有小腿深,一只狗蹲在草丛中,风一吹,若隐若现。

这时,夕阳从两山之间的缝隙照过去,水草上一溜金黄,狗静静地蹲在余晖里,朝向西方,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偶尔皱下眉头,神情庄严肃穆。

众兄弟都被吸引来,人越聚越多。

萧让说这是千年难遇的美景,支起画架作画一幅,取名“一只孤独的狗”,画得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尤其是狗的眼神,沧桑,孤寂,令人拍案叫绝。

乐和被狗打动,灵感突来,做诗一首,《那年,那天,那狗》,内容也很有诗意:

那年,我上了梁山

那天,夕阳淡淡

那狗,蹲在余晖里,泪水涟涟

狗啊,你是否在叩问苍天

为何这世间

有这么多的坎坷磨难

喧嚣尘世,你是否还在期盼?

茫茫狗海,你愿与谁破镜重圆

你是否用那一刻的等待

凝住永远不变的容颜

你是想在画板上展览千年

还是在母狗怀里,痛哭一晚?

过了一会儿,狗起身自顾自离去,兄弟们都很纳闷,它蹲那里到底干啥?

我,鲁智深,武松,王矮虎一干人决定去弄个究竟。

到了狗刚才蹲的地方,众人仰着头朝西方看,除了黑魆魆的山头啥也没有,王矮虎说要理解狗的痛苦,就得摆到狗的高度,于是众人蹲草丛中看,也没看到啥特别的。

众人议论纷纷,我猜测,是不是它老娘埋在这里,它过来祭奠一下?武松猜测,是不是它曾在这里大展狗威打败过狮子,今天特地来缅怀一下?王矮虎猜测,是不是它曾跟母狗在这里私定终身,特地来怀旧一下?

这时,鲁智深说道,都他妈别猜了,我想明白了。

众人大骂,你那榆木脑袋笨得跟猪似的,能想明白啥?

鲁智深说,我想明白不是因为我聪明,是因为,我他妈踩狗屎了!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出来混的哲学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选个好领导,你工作再努力,都不如跟领导对脾气!

武松的部下,绝大部分是光棍,个个仿佛跟女人天生有仇,张口臭婊子,闭口骚婆娘,从不进妓院,见了母猪都绕着走。他部下分清级别很容易,看到漂亮女人,目不斜视的,是小兵,上前指着鼻子大骂骚货的,是地级干部,当头一刀剁了的,是堂级干部。

鲁智深的部下,个个都是海量,喝酒跟喝凉水似的,千杯不醉,别人用碗喝,他们举坛灌。酒场上喝多了,拍着桌子大喊再来两碗的,八成不是他部下,那些拍着桌子大喊再来两瓮的,一问一个准。

王矮虎的部下,清一色流氓,方圆近百里的孩子,估计有一半都管他部下叫爹,平常没事就泡在翠红楼,你去楼底下大喊一声“州府查夜”,翻窗跳下来的,一大半都是他部下,以前大家还经常去吼一嗓子乐和,自从上次宋大哥摔折腿后,再没人敢去开这种玩笑。

我最近忙着学射箭,白天练眼力,头发吊蚊子,挂五十步外,瞪大眼睛辨公母;晚上练定力,让鲍旭拿根狼牙棒在我脑袋周围乱舞,我定力不错,站那里纹丝不动,不过这王八蛋没准头,经常砸得我头破血流。

忒折磨人,不学不行,我领导花荣,一不喜欢喝酒,二不喜欢赌博,三不喜欢逛妓院,没事时就蹲靶场射箭,我们当部下的想拉近一下感情,都得背着弓箭去靶场找他。

这厮还说什么箭品如人品,射中了兴高采烈的,不能重用,射不中垂头丧气的,也不能重用,喜怒不形于色的,才堪大任,弄得我天天板着脸,最近连怎么笑都忘了,不过兄弟们都说我深沉了。

鲁智深,江湖人称花和尚,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外号,半仙。

他这人很有意思,不敬佛祖不敬神,又蠢又笨,天生一副憨样,不过身上总发生稀罕事。

打死郑屠那次,忒巧了,郑屠在关西无恶不作,仇人甚多,被黑了无数次,光他那脑袋,被铁棍砸过,被石板拍过,被朴刀砍过,都没大碍,洗干净,缝两针,洒包香灰就好了,简直就是铜头铁面,结果这厮赤手空拳来了三下,稀里糊涂把人给打死了。

攻打清风县那次,宋大哥下令,活捉张县令者,赏银五百,城破后,张县令在前头没命地跑,众兄弟在后面没命地追,你争我赶,一个比一个带劲,眼看就要追上,这时,张县令一个跟头,栽树坑里去了,众人大喜,正待下手,到树坑前一看,傻眼了,张县令躺在那里,五花大绑,鲁智深蹲在一边,醉眼蒙眬。这厮出征前喝醉了,半路找个树坑躺着睡大觉,一没上阵,二没攻城,最后捡了个大便宜,立了头功,你说气人不气人。

今天,我们在靶场射箭,这厮从旁边经过,一时技痒,嚷嚷着要露两手,兄弟们都知道他邪乎,纷纷靠后站,王矮虎最逗,他本来站靶子旁边报靶,看到鲁智深弯弓,死活不干,一溜烟跑回来,非得站鲁智深后面才放心,而且还得是正后面。鲁智深膂力不凡,挑张最大的弓,两臂用力一张,弓满如月,稳稳的,这张弓很少有人能拉开,我勉强才能拉开一半,众人齐声喝彩,鲁智深更得意,猛一加力,箭未出鞘,只听“咔嚓”一声,弓断了,鲁智深两臂放空,把持不住,往后抡去,王矮虎刚刚听到喝彩,不知是咋回事,从侧面探出头来看,结果还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一黑,扑身便倒,被鲁智深一肘子打晕了。

这厮不死心,换张弓,弯弓搭箭,像模像样瞄半天,弦响箭飞,只见那箭直直朝天上飞去,在空中划了道美丽的弧线,越过小树林,越过山头,最后掉到金沙滩边的芦苇丛中。众人哄堂大笑,这厮也不好意思,摸着头一个劲地憨笑,转眼,大家笑不出来了,吴军师提着裤子从芦苇丛里钻出来,屁股上插着一支箭,鲜血淋漓,跳脚大骂:操你大爷,哪个王八蛋阴我……

众人默然,良久,齐声叹曰:牛逼啊!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算命老道

山下来一老道,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凭生辰八字,就能参透人一生的福祸吉凶,据说很是灵验,兄弟们纷纷前去求卜问卦,求他指点迷津。

提起卜卦,我总忍不住想起我那死鬼老爹,小时候,我比现在还笨,除了吃喝拉撒,别的一概不会,放牛牛跑,烧砖窑倒,老爹很犯愁。

五岁那年,村里来一算命先生,尖额头,肿眼泡,大嘴巴,自称陈抟老祖转世,算一次五文钱。

老爹带我去,跟先生商量说,这娃命贱,两文钱行不,先生初时不肯,后经不住磨叽,说分文不收,免费给算。

先生眯着眼,摇头晃脑,掐指推算半天,一拍大腿说:此命大凶,少年克父,中年克母,晚年克子,一生福薄命苦,官禄全无。

老爹脸耷拉得老长,回家后拿把菜刀瞅我半天,最终没下去手,打那以后,天天唉声叹气,茶饭不思,干啥都没精神,冷不丁地摔一跤,都怪我克的,后来得了伤风,坚决不请郎中开药,说什么生死有命,命里该有此劫,吃药也没用,瞪眼等死,结果小病拖成大病,最后一命呜呼,临死前长叹一口气说,算命先生真他妈的准!

打那之后,我对算命先生没啥好感。

老道很神乎,据说是周文王再生,见宋大哥第一面,就算出他脚踏七星,扈三娘尚未开口,就算出她胸有大痣,顾大嫂往那一站,就算出她婚姻不幸福。

我觉得好奇,决定前去看个究竟。

老道盘腿坐那里,耸着肩,背着风,手捧着烤地瓜,吃得带劲,嘴上黑糊糊一片。

地上摆个八卦图,左边一行大字:仙非仙,天地万物入我法眼;右边一行大字:道非道,古往今来了然于胸。

旁边放一大牌子:姻缘,二两;官运,二两;财运,二两;子孙,二两……算三送一,小孩八折。

冤家路窄,这厮虽然模样变了不少,但我还是认出,他就是当年那算命先生。

老道看有生意上门,把地瓜往怀里一揣,手往衣襟上一揩,立马摆出副高深莫测的鸟样,把嘴里的地瓜猛地一咽,喉结一咕噜……噎着了。

一边打嗝一边问,“……客……呃……官……您……呃……前程?……呃……还……呃……是……姻缘?……呃……”

我看得心焦,决定帮帮他,听说惊吓可以治打嗝,我猛一挥板斧,斧刃紧挨着他鞋帮直直没入土中。

老道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大大的,低头看看脚,抬头看看我,再扭头看看身后,一寸一寸地往回缩,颤声问道:壮士有何指教?

我笑笑:不打嗝了吧?

老道看我没有进一步举动,长吁一口气,擦擦汗,说多谢壮士,请问壮士欲问何事?在下打卦问卜略知一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说问前程,报上八字,甩给他五两银子,这厮两眼放光,装模作样推算一番,说道:客官骨骼奇伟,天庭饱满,目光炯炯有神,有智谋奇略,一生衣食无忧,做一事成一事,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没等他说完,我抬手给了他两巴掌。

这厮摔倒在地,口吐鲜血,爬起来捂着脸问道,壮士为何发怒?

我说你能耐了啊,换祖宗跟玩似的,原来号称陈抟老祖转世,现在又称周文王再生,你他妈到底姓陈还是姓周啊?

这厮满脸疑惑,问道:阁下是??

我嘿嘿笑两声,不过笑得应该很难看,因为老道眼中满是恐惧,我说我五岁那年你给我算过命,再给你次机会,重新算一遍,要是错一个字,一板斧砍了你的狗头。

这厮浑身筛糠,手不停发抖,手指头都掐出血来,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最后哭丧着脸说,好汉,我也是糊弄口饭吃,你饶了我吧!

我说你不是能耐很大吗,宋大哥没开口你就知道他脚踏七星?

老道捂着嘴说,这是听翠红楼的姑娘说的,那里姑娘都知道啊!

我说那扈三娘胸前有大痣,你咋算出来的?

老道说,她去河里洗澡时,我偷看来着!

那顾大嫂婚姻不幸福,你咋算出来的?

“长成那鸟样的,婚姻哪有幸福的啊!”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灵验的真相

我问那些不认识的,你咋糊弄?

老道说,这也不难,来算命的,大都心里有事,你得察言观色,咂摸着他心思来。

书生秀才,关心的无非是前程,给银子多的,往好里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夸他少年才俊,他日必能高中,他一高兴,指不定多给二两;给银子少的,往死里埋汰,骂他鼠目寸光,脑无龙骨,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说你就不怕人戳穿?

老道说,将来的事,谁也拿不准,我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估计这辈子都碰不到第二回,退一万步说,万一碰上了,也好办,不该中又中了的,就说某年某月,你做了件善事,感动了菩萨,给你记了一功,才有后来的造化,这年头,谁还没做过一两件好事啊!到底哪一件,让他自己回家琢磨去吧。

该中没中的,也好办,就说某年某月,佛祖下凡,扮成乞丐去你家讨饭,被你轰走了,佛祖一生气,把你功劳给抹了,这年头,谁没撵过乞丐啊,就算他没有,他爹总有吧?他爷爷总有吧?反正都算他头上!到底是谁,回家慢慢问去吧!

年轻女子,问的无外乎姻缘,漂亮的,大都收到几家聘礼,左右为难,无非人品好的家境贫寒,家境殷实的,人品又不咋地,你就劝她,是草是兔子搂一把再说,毕竟人品这东西靠不住,银子揣怀里才最踏实。

若是长得丑的,大都待字闺中,无人问津,心中火急火燎,你就安慰她,甭急,好事多磨,本命年之前一定能嫁出去,这年头,只有娶不到媳妇的光棍,还真没有嫁不出去的闺女,万一她长得是真丑,真嫁不出去,那也好办,我说的是本命年,十二年一个轮回,我又没说是哪一个?

富商巨贾,天天忙得很,不是蹲旮旯里数钱,就是在小妾身上飘飘欲仙,没事不会来,你得主动出击,站大门口候着,等他出门时,举着八卦图迎上去,手捋着胡子,摆副高深莫测的鸟样,围他转三圈,啥话别说,转身就走,一步三回头,边走边摇头叹气:完了,完了!再晚就没治了!

他自然心虚,追着你问个究竟,你再做做样子,说天机不可泄露,等他放下身段求你时,你再说些施主印堂发暗,两眼无神,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之类的话。反正什么难听说什么,三句话把他唬住,自然捧出重金求你化解。

我注意到,老道身后布袋里有几个坛子,看着眼熟,王矮虎家也摆着一坛,说是宫廷御用,专供皇帝老儿喝的,能延年益寿,我软磨硬泡,好说歹说,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才买下来,自己没舍得喝,偷偷尝了两口,转手送给了宋大哥,跟这个很像。

我问老道,坛里是什么东西,老道说,是药酒,专为中年婆娘准备的,她们大都是来算寿命,给丈夫算,我就往长寿里说,看谁脸色难看,就卖给谁,吹嘘是慢性毒药,可以杀人于无形,一天能卖十几坛哪,你们山上扈三娘就买了一坛。

我心下大骇,颤声问道:真是毒药?

老道摆摆手说道,假的,卖毒药可是要杀头的,这些是我自制的,猫尿掺酒,外加几口唾沫,死不了人。

娘的,怪不得有股味!

老道满脸堆笑,把银子递过来。

我说刚刚打了你一巴掌,权当药费吧。

老道一脸感动,说多谢好汉,不过也不需要这么多,五两银子足矣!

我说一巴掌五两,那剩下的我也不要了,扇巴掌吧,我不会算数,够了你就点点头。

当下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铆足劲,抡起双臂来回扇,啪啪地响,老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扇了足足半个时辰,这厮还摇头,我累得不行了,停下来说,我扇不动了,找钱吧!

老道脸肿得老高,嘴不停地吐血沫,嗫嚅半天,挤出两个字:超了!

活该,超了你还不停摇头!

老道走了,众人都很惋惜,我说那是个骗子,但没人相信。

扈三娘经常念叨他,宋大哥也赞他是世外高人,晁天王没来得及卜卦,很是后悔,派人四处寻找,一无所获,吴军师说,高人都这样,行踪飘忽不定,可遇而不可求。

找他算过的兄弟,逢人就吹嘘,没算过的,深信不疑,他在人们口中越来越神,有人说他有阴阳眼,有人说他能点石成金,还有人说他能隔空遁壁。

公孙胜说,他可能是陈抟老祖,已活八百年,这次特地来梁山指点迷津的……一个劲地叹息,没来得及跟他探讨道法。

我越来越糊涂,众人说的到底是谁?是不是被我扇巴掌的那个老道?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阮老爹过生日

今天开会,宋大哥瞪着眼睛,拍着桌子,警告大家不许借过生日吃喝送礼,为此还处分了几个头领:戴宗,过生日公款吃喝,被降了一级;阮家兄弟,借老爹过生日大肆收礼,罚了一月俸禄。

我乐呵了好长时间!活该!

戴宗这王八蛋,一肚子小九九,谁也占不了他丁点便宜,比如去酒店,上来一盘螃蟹,他非得一条腿一条腿地数,少一条都不行,弄得人酒店天天干仗,大厨骂小二偷吃,小二骂大厨打偏手;让仆人去买猪肉,买回来后非得自己拿秤称一下,弄得仆人总回去跟卖肉的吵一架。

我从不去在意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意思!这厮天天骂我笨,其实我觉得他也聪明不了哪去,我亲眼看到大厨往他菜里吐唾沫,小二给他送鱼汤时往碗里拧鼻涕,还有,他仆人每次去赶大集,总吼一嗓子:哪家有病猪肉,不是病死的不要,得了瘟疫的最好!满大集的全嚷嚷:我有、我有、我有……东家也吆喝:买我的吧,绝对病死的,死前都吐白沫了……西家也吆喝:我家也是病死的,死前都吐血了……

他过生日,在宋氏酒楼请客,你吃完一划拉走人就行了,反正公款报销,这厮多喝了两斤猫尿,老毛病犯了,非得一道菜一道菜地对,一下子对出二百两银子的空缺,宋青当时脸就黑了。

这厮还没完没了,到处得瑟,摸了老虎屁股赶紧溜得了,还非得去问问老虎啥感觉,你这不没事找抽吗?结果被降了一级!活该!

阮家三兄弟最逗,老爹平常推来推去,谁也不愿管,一吵架全山的兄弟都去劝,说是劝,其实就是去看笑话,别人兄弟吵架,都关门家里吵,生怕别人知道,这哥仨,专在大马路上吵,生怕人不知道。

吵架时还专揭家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掰扯出来,阮小二一脸不平,说他小时候没读过私塾,花老爹的银子最少,养老费应少出;阮小五满肚子怨气,说兄弟三人当初盖房子就他自己掏的钱;阮小七更逗,说他可能不是亲生的,还专门跑石偈村找来当年的老邻居做证,某年某月某日下大雨,老爹不在家……

唉!见过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是亲生的,变着法证明自己不是亲生的还他妈头一遭见!!!

上次吴用给说和,一家一个月,有次初一早上,冷风刺骨,大雨哗哗的,阮二嫂饭都没让老人吃一口,冒雨送到阮小五家,老人身子骨弱,折腾病了,花了不少银子,阮五嫂找阮二嫂要,阮二嫂不给,说在谁家算谁的,两人撕巴到一块了,手上功夫真不是吹的,上下一通挠,衣服都扯烂了,看热闹的可看着景了,白花花的。阮五嫂不但破了财,还破了相,以后往阮小二家送时,专挑大雨天,推着老人围着梁山转两遭再送。

后来哥仨看宋老爹过生日收了不少贺礼,也动了心思,每到生日就争得打破头,上次过生日,门口摆三张桌子,贺礼分开收,你说给哪个不给哪个?把兄弟们气得呀,张顺哥俩逢人就骂三个王八蛋,也是,他爹死时阮家三兄弟贺礼凑了一份,这一下还了三份,赔大发了!娘的,我才赔大发了哪,我爹早死了!

宴会上也很搞,这边兄弟们不停地恭维哥仨是远近少有的大孝子,那边阮老爹一个劲地骂三个白眼狼。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屁大的事

无论啥天气,都有人很忙,花前月下,年轻人忙着谈情说爱,月黑风高,强盗们忙着杀人放火,旱涝灾害,官老爷们忙着到处流泪装逼。

今天,太阳挺好,不毒不辣,暖洋洋的,正是吹牛逼的大好时机。吹牛逼总得选个地,这也有讲究,最好是人多、风小、太阳高照,一般都在聚义厅,开会时里面吹,没事时搬凳子门外吹。

我赶到时,门口已围了一圈兄弟,武松坐门左侧的石狮子上,左腿蜷起踩狮子头上,右腿耷拉着,拿戒刀专心地刮指甲,风一吹,头发飞扬,相当拉风,他现在话越来越少,以前喝醉后还吹一下空手打虎的事,现在基本不提,总坐一边,冷着脸,听别人吹,偶尔哼哼笑两声。

鲁智深坐门右侧地上,四平八躺,背靠石狮子,别人说啥他都哈哈大笑,这厮脑袋缺根筋,自打上梁山,压根没见他哭过,傻乐和。

刘唐坐椅子上,跷着二郎腿,阮小七反趴在椅背上,王矮虎盘膝坐地上,他腿短,从不把腿伸出来,郁保四太高,蹲着坐着都不舒服,干脆双手揣兜,靠在“替天行道”的大旗杆上,时迁最逗,坐椅背上,两脚腾空,稳稳的。

我在人群中找个地坐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吹得热火朝天。

正吹到兴头上,宋大哥来了,众人忙站起来,欢迎领导来吹,时迁跳下椅子,吹了吹上面的灰,拿袖子来回抹了几遍,把椅子摆正,恭敬地把宋大哥让到椅子上。

众人闭口不言,等宋大哥吹,宋大哥来回吹的就那几件事,无非杀过人、坐过牢、打过仗,众兄弟照例满口奉承话:大哥英勇无敌、智勇双全,我等远远不及。

拍马屁也是门高深的学问,不但要把领导拍得高兴,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莫把别人手给拍伤了,上次,刘唐刚说不及宋大哥的万分之一,王矮虎就接茬,说不及宋大哥的千分之一,把刘唐拍恼了,你这不是摆明比我强十倍?

其实宋大哥吹的那几件事,我都知根知底,他的确杀过人,杀过两个,一个是在床上,跟一个十八岁的小娘们厮杀上百回合,脸都被抓破十来道,最后用刀才解决;另外一个,叫刘高,被人绑柱子上,他去捅了八九刀才捅死,气得人刘高大叫,各位大爷,杀我没意见,换个靠谱的人行不!

坐牢的事就别提了,一说就来气,要不是我提着脑袋救了他,他早就见了阎王,现在每提起这茬,我都得装孙子,说什么多谢当初大哥提携。

上战场的事,也没啥稀罕,来回就那几仗,打个小小祝家庄,还得用啥里应外合的计策。

当然这些只能心里讲讲,我也摆出感兴趣的样子。

宋大哥正吹得热火朝天,不知谁放了一个屁,奇臭无比,众兄弟被熏得晕头转向,但都绷着脸,没人皱眉头,更没人敢捂鼻子,谁也吃不准是谁放的,万一宋大哥放的,你再嫌弃,岂不是闻不了兜着走?

场面一时僵住了,众人板着脸,呆坐着,连咳嗽的都没有,宋大哥也闭嘴不言,虽然这不算啥,屁大点事,但得看放谁身上,放领导身上,屁大的事也是大事,领导放的屁跟说的话一样,一砸一个坑,一开口一个钉,绝不能等闲视之,若是放老百姓身上,无所谓,天大的事也是屁事……

这时,时迁跳出来说,各位哥哥,不好意思,刚刚是小弟放的,熏到大家了。

众兄弟立马放松下来,捂鼻大骂,刘唐扒下鞋来扔过去,郁保四赶着时迁滚,说别熏着宋大哥,宋大哥摇摇头,笑笑,起身走了。

等宋大哥走远,时迁又跳椅子上,得意洋洋,脸笑得跟花似的,说其实刚刚不是他放的,他不过是替人背黑锅而已,众兄弟恍然大悟,个个一脸羡慕,替领导背黑锅的机会可是难得一遇的,众人纷纷恭维他反应敏捷,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白胜可怜巴巴地说,时大哥,你升官了可别忘了提携兄弟我啊!一边说一边谄笑,那表情,忒恶心,要是有尾巴再摇两下,那效果,绝了!

时迁更加得瑟。

我一个劲后悔,当时我怎么就没跳出来哪!

回去路上,王矮虎一直在后面偷笑,我问他笑啥,这厮看前后无人,凑我耳边说,其实那屁,是我放的。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养猪场

宋大哥打算四处视察一下,所谓视察,无非上级到处走走,找人握握手,听听汇报,讲两句一切为了老百姓的闲话,下级做做样子,吹吹牛逼,领导再夸两句,吹得好,吹得妙,吹得牛逼呱呱叫!

视察是接触领导的好机会,牛逼吹得好,再送点重礼,离升官就八九不离十了。

行程军师定,曹正打算翻身,下了血本,通过林冲送了一百金,第一站定在养猪场。

养猪场共分八个猪圈,曹正在每个猪圈门楣上都挂上“忠义”的大牌子,还给每个猪圈起了名,宋氏一圈、宋氏二圈、宋氏三圈……

登记在册的,有一千头猪,但圈里仅剩一百头,倒不是他自己杀了吃了,而是太多人去走他后门,今天这个过生日杀一头,明天那个过百日杀一头,杀来杀去,就剩这几头了,这可咋办?

没事,圈是死的,猪是活的嘛!

曹正先把一百头猪集中在第一个猪圈,打算等宋大哥检阅完,立马从后槽赶着去第二个猪圈,毕竟猪有四条腿,跑得比人快。这厮为了让猪听话,想出个奇招,喂猪食时敲梆子,反复练了几个月,忒管用,哪个猪圈敲梆子,猪就往哪里跑,为了起到最大效果,这厮提前两天没喂它们。

宋大哥到了,曹正先作汇报,说在日常工作中,时刻铭记“忠义”二字,用忠义思想指导养猪事业,成效显著,比如,原来一头公猪配几十头母猪,现在讲忠义,一头种猪只配一头母猪,现在上百头母猪成功怀上猪仔,众兄弟鼓掌。曹正话锋一转,这都是宋大哥的功劳啊!

众人再次鼓掌,开始热烈,继而稀拉,最后只剩鲁智深在那猛拍,我觉得话有些别扭,拍了两下也停了,宋大哥脸涨得发紫。

军师忙打圆场,说这猪膘真肥,宋大哥借坡下驴,赞道,真肥,顺手去拍猪头,这是他习惯,高兴的时候就拍人头。

宋大哥上午吃完鱼没洗手,手上一股腥味,猪也饿得发昏,闻到腥味,发了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咬。

宋大哥伸手拍猪头时,正扭头笑吟吟地跟军师说话,一个没提防,冷不丁被咬住。

那头大母猪足足有二百斤,猛一甩猪头,只一听惨叫,宋大哥被拖进了猪圈,众兄弟大骇,忙跳进猪圈,施展浑身武艺,大战群猪,武松用拳头打,鲁智深抱猪摔,时迁上蹿下跳地挠,花荣没带弓箭,只会瞎乍呼,我用脚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宋大哥从猪圈里救出来。

宋大哥手被咬破了,吴军师扇子丢了,众人也各自负伤,众兄弟自打上了梁山,大小上百仗,这是最狼狈的一次,也是受伤最多的一次。

宋大哥逞能,轻伤不下火线,简单包扎一下,继续视察。

到了第二圈,群猪已在等候,众人喘粗气,猪也在喘粗气,那头大母猪抢在最前面,嘴角还沾着血。

宋大哥老毛病又犯了,走过去指着它,惊奇地说,哎呀!你们看,这头猪跟刚才那头真像啊!

话未说完,大母猪两只前爪往猪栏上一搭,一张口,头一甩,又把宋大哥拽进去了。

没辙,众人七手八脚又一次大战群猪,这次宋大哥更狼狈,鼻青脸肿,一身猪臊味。

宋大哥爬出猪圈,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把两头猪给砍喽。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宋庙宋观

视察第二站,东关,公孙胜的地盘。

公孙胜虽然坐第四把交椅,其实是个虚职,干部任用说不上话,指挥打仗又不在行,平常专职装神弄鬼糊弄人,屁大的小事到他嘴里一转,立马神乎其神。

上次,两条菜花蛇爬到聚义厅后边的臭水沟喝水,众人打算抓住烤蛇肉吃,他伸手拦住,说什么是二龙下凡戏水,一条是真武大帝的坐骑,一条是女娲娘娘的前身,忽悠得兄弟们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还有一次,晁夫人生孩子,当天夜里,大雨哗哗的,炸雷一个接一个,这厮跳出来说什么夜观天象,紫微星异动,这孩子是文曲星下凡。他妈的,我看那孩子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也没见啥特别的。

公孙胜发言说,他用“忠义”思想教育小相国寺的和尚和清风观的道士,劝他们各待各家,各奉各妈,和尚对佛祖要忠诚,道士对天师要诚心,目前为之,没发生一起跳界事件,还用义气教育他们,目前和尚群殴和道士内讧的事基本绝迹。

这厮还临时建一庙一观,一名宋庙,一名宋观,里面都塑着宋大哥的金身,宋庙里请了几个和尚,众人跟在宋大哥后面前去观看,和尚们一边敲木鱼一边诵经,端的好听:

嘛哩嘛哩吽,两面三刀的宋公明

有人生,没人疼,你就是个大畜生

嘛哩嘛哩吽,练武大腿肿,读书嫌眼疼

锄地锄不平,点蜡烧帐篷,干啥啥不中

嘛哩嘛哩吽,喝小酒吹小风,十足的大饭桶

宋大哥双手合十,对堂头大和尚说道:好!好!好!佛法精妙,寓意深远,我等聆听一次,灵犀顿开,不昧平生,若他日脱下战袍,我愿在此庙中晨钟暮鼓,了此残生,到时大师千万莫弃!

堂头大和尚双手合十回敬道:施主不必过谦,他日来此,可去小相国寺找我,我在此处只是云游讲法,属于客串,若他日你来,可打个折扣。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莫名其妙的事

天黑了,无风无月,星星挂在天上,一闪一闪,远处的大山,站在那里,黑黢黢的。

我抱着斧头坐门前,宋大哥在屋里,花荣也在,王矮虎也在,还有几个江州来的老兄弟也在,没点灯,几人围在一起,低声地嘀咕,不知在说啥。

半夜,几人散去,宋大哥去了花荣那里,王矮虎晕了头,去了后山,他家在前山,我本想提醒他一下,不过一转念,忍住没说,这厮最近很得瑟,跑点冤枉路更好,最好走错路掉下悬崖摔死这王八蛋!

我回屋躺下,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后山传来鬼叫声,若有若无,我一个激灵爬起来,拎起板斧,我虽然胆大,不怕死,但挺怕鬼,这是当年被罗真人吓得留下了病根。

起风了,外面飘着小雨,冷风夹杂着雨点扑进来,一身鸡皮疙瘩,我支起耳朵,又有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忽有忽无,似狼嚎,又似婴儿啼哭,声音挺有规律,貌似是“晁盖当死,宋江当王”。

我捺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声音从山后的小树林传来,我从小没见过鬼,很是好奇,一时忍不住,大着胆子起床,打开门溜出去,捡了块石头,猛力扔过去,我练弓箭练出了准头,扔得又狠又准,只听一声“哎呀”,又一声“我靠!”,接下来便没了声音。

我乐呵呵地回去躺下,继续睡我的觉,心想,原来鬼也会骂人。

第二天,去宋大哥那里,王矮虎也在,头上捂着白手帕,脸也肿了,很是滑稽,几人嘀嘀咕咕。

宋大哥阴沉着脸说,看来晁大愣早有防备,我们也得准备!从今天开始,晚上不许脱衣服,兵器放手边,随时准备火并。

又到一晚,几人聚一起嘀咕,我站在门外放哨,嘀咕完,各自散去,王矮虎溜到聚义厅,鬼鬼祟祟,看看四处无人,从胸口掏出一张纸,贴在聚义厅门口,一溜烟跑了,我偷偷跟在他后面,扯下纸,也看不懂,正好内急,就当了手纸。

第二天,几人又聚一起,神色冷峻,王矮虎搓着手说,形势危急,刚贴的布告天还没亮就被撕了,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边的掌握之中。宋大哥密令花荣引三百壮士埋伏在一关外,随时接受调遣。

又一晚,几人又凑一起嘀咕,我向来不喜欢动脑筋,主要是我脑壳太笨,我坐门口望风,王矮虎浑身湿漉漉的,提了条金色大鲤鱼来,足足有五斤重,这么大的鲤鱼还是头一遭见,馋得我口水直流,笑嘻嘻地迎上去说,来就来嘛,带啥礼物。

这厮斜了我一眼,骂了声“棒槌”,进屋了,他妈的,保准是送给宋大哥的。

几人忙活了半天,不知干啥,良久,宋大哥叫我进去,让我把鱼送给宋青,我拎着鱼,一边走,一边看,越看越馋。

最后心一横,反正都一个鱼样,宋青这憨货也不知道到底多重,打个拐,跑阮小二那里,讨了尾小的,转手送给宋青,大鲤鱼我偷偷拎回去,自己做了鱼汤,味道好极了,不过奇怪的是,鱼肚子竟然有张布条,上面还写着字,可惜我吃得太快,只剩下一个“王”,这字我认识。

第二天,宋大哥宴请梁山大小头领,宴席很丰盛,最后一道菜是红烧大鲤鱼,宋大哥似乎很喜欢这菜,翻来覆去挑了几十筷,肚子都给掏空了,骨头也挑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罢休。

花荣也奇了怪了,散席后找到宋大哥说,肯定被人动了手脚,看来必须得用雷霆手段了,宋大哥点了点头。

晚上,花荣领一人来,此人身形魁梧,一身黑衣,帽檐压得很低,但我还是认出来了,这厮叫史文恭,在山下赌场上打过几回交道,上次输了,欠我几十两银子没还。

我站起来,想打个招呼,顺便提醒一下还钱的事,但这厮似乎不认识我,瞟了我一眼就进屋了,嘀咕了一炷香时间,花荣又领着他走了。

不还就不还,装啥不认识啊!

第十章 两虎相争必死其一 晁之天王之死

山下传来消息,曾头市抢了梁山的马,曾头市离梁山不远,平常关系不错,这次不知哪根筋抽风。

聚义厅开会,讨论了一天,最终决定引兵攻打,宋大哥照例对晁天王说,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轻动,由我下山为好,晁天王照例不许,说贤弟鞍马劳顿,还是我替你走一遭。

以往,两人往往争让三次,最后都是宋大哥下山,但这次,宋大哥只争了一次,便闭口不言,晁天王愣在原地,看宋大哥不再继续争,也只好认栽。

晁天王下山了,我跟着,王矮虎也跟着。下山前,宋大哥拍着我俩的肩膀说,事成之后,必当论功行赏。

我领着五百死士,押后掠阵,王矮虎领着清风山的老弟兄,跟在晁天王马后,眼神游移不定。

两军一对阵,还未开战,晁天王纵马出队,一骑当先,径直朝敌阵冲去,众兄弟一时没料到,缓过神来后,也跟在后面冲,我注意到,晁天王的马屁股,被人捅了一刀,血淋淋的。

没冲多远,晁天王中箭,一个筋斗跌下马来,众人忙把晁天王扶上马,夺路狂奔。

我殿后,史文恭冲出来,看是我,不再继续追,只是向我做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我明白他笑的是啥意思,今天放我一马,他欠的银子算两清了。

晁天王回到山寨,已然发昏,毒箭,但似乎还有救。宋大哥和吴军师守在床前不停大哭,花荣手持弓箭侍立在左,王矮虎手持朴刀侍立在右,严禁任何人出入,说是防止刺客趁机行刺晁天王。

武松带着人马包围了聚义厅,张顺带着江州的老兄弟把住一关,孔明孔亮带着一帮兄弟守住二关,李俊带着揭阳岭的老兄弟占了三关,雷横带着人马封锁了金沙滩。

宋大哥派我去请安道全,安道全老胳膊老腿,光收拾药匣子就费了两炷香时间,走一步,停下来捶捶腰,喘口气,路上逮谁让谁,遇到蚂蚁横穿马路,停下来歇了半晌,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一拍脑壳,说忘了带针灸用的银针,又返回去拿。

到晁天王床前时,天已经黑了,安道全扫了两眼,把了把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说没救了。

那时我也在床前,晁天王嘴一张一合,我听出来了,他在说,快救我,我还有救……

宋大哥哭得悲惨,没听见,吴军师用扇子挡住脸,也没听见,安道全似乎耳聋,也没听见。

午夜时分,晁天王终于死了,临死之前,两眼瞪得大大的,盯着宋大哥,眼里满是愤恨。

宋大哥一边干号,一边对晁天王报以同样的目光,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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