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的幸福生活 - xp1024.com
《李二狗的幸福生活》


关于第23章被禁,原文阅读链接公布

修改的内容要四十八小时内审核结束,为了不影响大家阅读,特将原文发在微信公众号“播州设计”上,大家可以搜索“播州设计”点历史消息进行阅读,谢谢大家的支持。

同时还有修改前的第13章也可以阅读。

加更规则

平时都是一天一更,但这段时间也有一天两更的情况,两更就说明小枯加更了,在此也给大家讲一下更新规则。

上架前的正常更新是一天一更,上架后是一天两更,加更规则如下:

1、如果出现了章节被封,会加更一章;

2、如果有好事情,会加更一章,好事情的范围不限,比如昨天长征五号发射成功,就加更了一章;

3、上架第一天会加更;

4、更新当天有朋友投月票,会加更一章;

5、周推荐票突破一千,会加更一章;

6、打赏10000以上,会加更一章;

7、待补充……

不管有没有加更,都感谢大家的支持,如果觉得书还可以,希望大家推荐给其他朋友,谢谢。

写书不易,小枯作为一个新人,更是不易,第一本完全不明白小说应该怎么写,到第二本签约,如今走到第三部,小枯会一步一个脚印的写下去。

《李二狗的幸福生活》整个故事已构思完成,保证完本,不会让大家失望。

第001章 二狗,你爹死了!

“二狗子,你爹死了。”

王大拐九岁以前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放牛,有一次骑在牛背上,觉得牛跑得不够快,就用干竹片使劲抽牛屁股。老牛吃痛,一折腾就把他从牛背上摔了下去,顺着山坡滚了两块土。

回过魂一看,并没有被摔死,心中发狠,就要起身去抽打老牛。刚一使劲,左腿如被钝刀子割锯一般,疼得哇哇直叫,给摔折了。

王大拐躺在土里,哭声震天动地,惊动了周围干活的村民。热心的村民一边把他抬回家中,一边去寻找他的父母。

父母见着儿子腿断了,着急忙慌的送到一个民间接骨专家家中。也不知道是耽误的时间太久,还是专家只会接断手,对于断脚不太擅长。

王大拐的腿接好后,就短了一截,从那开始走路就要柱着拐,也有了一个外号:王大拐。

王大拐家位于村口,所有学生放学,都会从他家门前经过。

他看到背着书包一路蹦跳和同学嬉戏打闹的李二狗,身上充满了阳光活力,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悲惨的消息后还能不能如此欢快。

看着自己的断腿,王大拐就觉得所有在自己面前欢蹦乱跳的人样子都是可恶的,所以他决定让李二狗第一时间知道他父亲去世的消息。

人生四大悲: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李二狗少年丧父,王大拐等着看他的好戏,心中欢愉,脸上不自觉露出得意的笑。

李二狗被他一叫,愣住了神,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王大拐为何要如此诅咒自己。两只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般看着王大拐,却见他在笑!

李二狗觉得这个老狗日的在咒他父亲早死,他父亲才三十出头,要死也是这个王跛子先死。

跟李二狗一起回家的同学都傻站着,阳光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他们都替李二狗感到悲伤。李二狗才上小学,就没了父亲,以后还能继续把书读下去吗?

李二狗见同学们都相信自己的父亲死了,认定王大拐是在调戏自己,立刻炸毛,也不管王大拐是他的长辈,扯开噪子骂道:“你个老狗日的,你才要死,你全家死光了,我爸都不会死……”

王大拐没想到李二狗不领情,还骂自己全家死光,但这种事任何人刚听到都难接受。

王大拐理解他的心情,但他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可不愿意听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骂自己,对骂道:“你个小狗日的,老子好心告诉你,你不信你自己回去看,一会到家别给老子哭。”

“老子信你个鬼,我爸身体好得很,一顿要吃三碗饭。”

李二狗的常识里,一个人吃饭吃得凶就说明他是身体健康的,当一个人水米都不进的时候,才是要嗝屁的时候。比如他爷爷李国发,虽然年过六十,一顿饭都要吃两碗以上,不论是挑粪背柴样样在行,身体结实得很。

人要死,也有个先后顺序,李铁柱没病没灾,这全村人要死谁都轮不到他。

王大拐摇摇头,他知道答案的,事实就在眼前,时间会证明他是对的。

王大拐犯不着和愚者辩论,可他也不是智者,还是忍不住说道:“身体好就死不了人了?你家后头的陈大珠怎么死的,你也是晓得的吧?”

陈大珠死的时候只有六十五岁。一个老婆子,肠胃却不错,无论春夏秋冬,过节还是平时,都喜欢吃糯食。前年过年的时候,初一早上吃汤圆被噎死了。

李二狗家挨着陈大珠家,这事他知道。

李二狗突然想起父亲在家吃饭时,就是出了名的速度快,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一碗饭,嘴里的还没吞完就要接着塞两嘴菜,被噎死也完全有可能。因为他违背了课堂上,老师讲的吃饭要细嚼慢咽。

李二狗冷静下来,见王大拐不似说谎,心中不由一乱,着急地问道:“你是说我爸吃饭梗死了?”

“梗死了?”王大拐不知道李二狗怎么推断出来的这个结论,不过李二狗终于相信了他的话,指着远处驶来的摩托车道:“不是梗死的,是他骑摩托,和一辆大车撞了。哎,你快回去看一眼吧,还在这里耽误时间!”

李二狗听他说得有理有据,怀疑之心再无,也不管一道的同学,跨大步子就向家跑去。眼泪却藏不住的往下掉,口中不断呼喊着:“爸,你不要死,你等到我……”

摩拖车轰鸣着从小学生们边上飞驰而过,几个小学生焦虑地喊道:“开慢点,不要着撞死了!”

王大拐雨过天晴,觉得这些小学生太过杞人忧天,生死富贵皆是命中注定。

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又怎么活得过五更?这和摩托车开得快慢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定数。

王大拐觉得几个小孩可爱,便恐吓道:“你们怕什么,摔死的是他,也不是你们。但是你们吃饭的时候要注意,不要着噎着了,那是真的会噎死人的。”

李二狗的同学都是其他村的,见王大拐惹哭了他们朋友,相貌又丑陋,不似好人。吃饭都能把人吃死,那人类不早就灭绝了,觉得他就是在说鬼话,马上七嘴八舌的说道:

“要是也是你先死。”

“你个老不死的地主老财……”

“你吃屎吧!”

“哈哈哈哈……”

不等王大拐反应过来,几个小学生一溜烟似的跑掉,气得王大拐直骂世道崩坏、人心不古。

却说李二狗一路小跑,回到家中,只见村里人来了小半,都在忙着忙后的帮忙。人死了会停在堂屋,他来不及多问,直接跑了进去,却没有看到人。李铁柱没有在堂屋躺起,那他还没有死啊!

“妈,我家爸在哪儿?”李铁柱不理村民的目光,开始大喊。有句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那就应该有人,看不到人,他的心安定不下来。

“你个短阳寿的,喳喳呼呼的没个样子。”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婆站出来训责李二狗,她是李二狗的后奶奶,李国发的老婆。

李国发在五十岁的时候死了老婆,可他精力旺盛,不能过鳏夫的日子。便托人介绍,找了一个寡妇,就是罗明珠。

罗明珠之前嫁过两门男人,可是都因为不能生产,而被赶出家门。至于年老色衰之日,没想到焕发第二春,被李国发相中。

李国发已经有了儿子,甚至还有孙子孙女,所以不需要生育,两人有相见恨晚之意。

罗明珠单身半辈子,受尽了白眼怨气,如今算是翻身作了主人,一夜之间长了志气。在李家开始颐指气使,大事小情如果不经她同意,她是断然不答应,轻则吵架骂人,重则要死要活。

原本安宁的一家,开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李铁柱夹在中间,上下难做人,见父亲李国发也没半点主意,狠下心和父亲把家分了,各过各的生活。除了过年杀猪时两家人会在一起吃饭,更多的时间都是各管各,并不往来。

分家之后,这个后妈若想插手自家的事,李铁柱发起狠拿起菜刀就要砍人,吓得罗明珠再不敢生事,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李二狗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个后奶奶亦无半点亲情,从来就不受她管教。此时见她要管自己的事,哪还给她面子,当下还击道:“不用你管!”

治不了老的还治不了小的?

罗明珠见李二狗张狂跋扈,蹬鼻子上脸,骂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这些短阳寿的就生你这个没教养的。”

第002章 一发,驾到。

“你个烂娼妇,老子看你才没教养。”

李二狗一天的好心情被接连破坏,糟糕到了极点,情绪压制不住就要爆发。虽然他才十一岁,但打小就干着农活,四肢发达比一般小孩要壮不少,又兼得声音洪亮,吼声立即传遍上下院子。

奶孙俩一骂一吼,马上就把围观的村民吸引过来。

李敏作为旁亲,哪能坐视不管,忙过来劝道:“大孃,你就不要和娃儿家一般见识,他不懂事。”

无论对错,晚辈都没有骂长辈的道理,罗明珠怒火中烧。见有人过来搭理,更是得理不饶人,咬牙切齿地骂道:“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一点都不落教,老子看你以后还能得意多久。”

罗明珠不住嘴,李二狗哪受得了她的气,农村长大的娃儿,骂脏话和吃饭一般,马上连珠炮一般骂道:“你个烂娼妇,卖批婆娘,老子再没人养都不用你管……”

李敏见李二狗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出如此难听的话,忙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你个娃儿哦,怎么不听劝,怎么和你爹一样是个牛脾气。”

“二狗,你在做什么?”

李二狗刚要挣脱李敏的控制,马上看到母亲红肿眼睛来到身前,责问自己在做什么?

李敏见陈世芬出来,有她在定能管住李二狗,便松手道:“快把他喊回屋里去。”

罗明珠翻着白眼,嘲讽道:“哟,还有气呢,也不出来管教一下这个白眼狼。”

骂自己不说,还咒自己的母亲,李二狗伸手就要打人,嘴上污言秽语随之而出,可刚说一个“我”字,就被陈世芬一巴掌拍在脸上。

陈世芬刚死了老公,心中悲痛不已,儿子却在这丢人现眼。打了儿子,自己更是痛心,泣声道:“你就不能争口气啊!”

李二狗不是傻子,这句话就像母亲的哀鸣一样,他回过神,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是回来找父亲的,不是和老不死的吵架的,忙问道:“我爸呢,我爸在哪?”

李敏一把拉住李二狗,往外面走去,指着院坝边的一个塑料大棚道:“你爸在那躺着的。”

李二狗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塑料棚,三面遮挡,正对着堂屋这面是敞开的,棚里两根条凳支着木板,上面不正躺着一个人。

两步跑过去一看,地上燃着蜡烛和香,木板上的人盖着被子,脸上盖了一张白纸,还有一片瓦压在纸上。

这是人死后的常规处理,几百年传承的风俗习惯,不会有假。

李二狗盯着木板上的人,不敢相信这是昨天还大声批评自己写字像鸡抓一样的父亲,精力充沛龙精虎猛的汉子说没就没了?

“爸……”李二狗不相信悲剧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一手掀开土瓦一手扯下白纸……眼前面色惨白发紫的人不是李铁柱又是谁!

“哎哟,你个背时崽崽,你在做哪样?”

塑料大棚旁边坐了两个老年人,正在感叹李铁柱死得不值得,他这一去他那三个小孩以后不知道要怎么办。却发现李二狗拨了苫脸纸,这可是不吉之兆!

没有苫脸纸,李铁柱的灵魂就会出窍,不得安息,有可能化着厉鬼祸害活人。

当一个人老了之后,离死也就不远,迷信思想也会越来越重。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跑着离开塑料大棚,口中疾呼“完了完了,撞大祸了……”

罗明珠一直关注着李二狗的行为,见他拨了苫脸纸,心中更是慌乱。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她和李铁柱平时就互相看不惯,就怕他找上自己,忙回到屋中,祈祷念佛。

李二狗证实了死的人是父亲,哪还管别人怎么想,内心万念俱灭,扑在李铁柱身上就开始痛哭。

“爸,你不要死啊,我以后做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捣蛋了……”

李铁柱因为车祸去世,身上残缺不全不说,脸上也被擦落几处,腥红的肉露在外面。让他这么暴露在外,肯定会吓着其他来吊丧之人。可村民们都惧怕,没有人再上去帮他盖住纸。

陈世芬见状,只得自己过去,本想打自己的儿子几下,可见他声泪俱下,又觉悲痛欲绝。

陈世芬一面拾白纸,见儿子哭得伤心,亦是呜呜咽咽道:“我的冤家哟,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独自离去,可教我们怎么活哦……”

农村生活本就不易,李铁柱还留下三个子女,陈世芬念及于此,就觉前景黯然。虽然她也是吃苦耐劳、无怨无悔之人,可如今所有的压力都压到她身上,她承受不起。

陈世芬盖完苫面纸,心中凄凉,满腹悲伤,仿佛肝肠寸断,陪着儿子在李铁柱的面前嚎啕大哭。号恸崩摧,母子两人真情流露,在场所有人俱是触目崩心。

李敏平时里与陈世芬关系就好,见哭兴悲,抹着眼泪,蹲下身子抚着陈世芬的背脊道:“妹,你就别哭了,你这么哭着姐姐心中也难受。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小花、小狗、小珊他们都靠着你呢。你要是哭垮了身子,他们怎么办?”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李敏为陈世芬的不幸感到悲伤,无意间真情流露,说得凄凉婉转。

陈世芬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心如刀割,不能自已,抱住李敏就像有了依靠一般,两人的哭声此起彼伏,端的是怆地呼天,泣数行下。

亲人过世,内心积蓄的情绪需要发泄。而在农村,这样大放悲声更是孝感动天的表现,没有人会来阻挡他们、阻挡他们对亲人的思念。

李二狗悲从中来,不知为何让自己遇上这样的事,只觉老天不公,他满腔悲忿,唯有埋头痛哭以泄。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可耳旁又似乎有许多人,他们也在哭泣又似争吵……

一只硕大的手抓住李二狗的肩膀,往上一拉,带得李二狗腾云驾雾往后飞去。李二狗不明原因,猛地挣扎,抓他的手突然松开,李二狗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却是外公陈一发。

陈一发的名字是他爹在教书先生的推荐下取的,取自“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希望他是未来陈家的核心顶梁柱。

陈一发不负父望,养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跺一跺脚十里八村都有响。

听到女婿意外去世,他召集四个儿子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刚到院坝就看到外孙哭得死去活来,把他也气得死去活来。看着李二狗梨花带泪的模样,像个娘们一般,瞪着眼睛就开骂:

“人死卵朝天,哭你妈个球,晓得的知道是你爹死了,不晓得的还以为你要死了。给老子站起来,别像他妈的婆娘一样哭哭涕涕的,这个家现在就你一个男的,你不给老子撑起来,却像你妈怂蛋一样。”

第003章 煞星,肆意妄为?

陈一发一通骂,不但吓住了李二狗,李敏和陈世芬都止了哭声。硕大院子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这个李铁柱这个出了名的暴脾气老丈人,俱怕惹怒了他引来麻烦。

陈世芬见着父亲兄弟,忙用衣袖擦去泪水,起身喊道:“爸,你们来了。”

陈一发不理女儿,却看着死去的女婿,只见李铁柱的老衣给李二狗的泪水打湿了一大遍,伸手一巴掌打在李二狗脸上。又是骂道:“你家妈卖批,看你也像个男的,眼睛水比他妈婆娘还多。”

李二狗天不怕地不怕,父亲骂他他要顶两句,打他他要迈开步子跑。可在外公面前,却是腿脚无力,眼睁睁看着巴掌打到脸上留下一道红印,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神经,让李二狗在大热天打了一个冷颤。

他要敢跑,跑多远四个舅舅都会把他抓回来,到了那会,痛苦绝对是翻倍的。

精神上痛苦,只是一时半会,肉体上的痛苦却很持久。

李二狗还能清楚记得七岁的时候,去外公家玩,不小心用火机点燃了干谷草堆。结果被陈一发吊在树上两个小时,脱光衣服打得手上脚上身上俱是皮开肉绽,两个月之后碰到伤处都还有强烈痛感。

打小就听说外公何等厉害,真正体验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恐怖。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巴掌打在脸上,他都只有安安稳稳的受着,还得祈求他老人家不要失了准头,一定要打在脸上。

陈世芬听到父亲骂脏话,只觉面红耳赤。瞧见陈一发把怨气撒在儿子身上,怕他老人家收不住手,来不及计较,忙抱住他老人家的双脚,喊道:“爸,你不要打他,是我的错,你要打你就打我吧。”

陈世杰道:“三妹,不是你的错,是那狗日的开大车的错。找到他人没得,他要拿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打断他狗日的腿。”

陈世杰是陈世芬的大哥,膀大腰圆,一身蛮肉。比陈一发硕大的体格还壮三分,说起话也是面无表情,声音自是粗旷。

李敏瞧着这父子五人黑着脸,目露凶光,自顾自的离开,就怕殃及池鱼,万一打着自己可怎么办?像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挨到碰到都只能自认倒霉,要找他们要说法,怕不得被打个半死。

陈世芬知道兄弟们说话再狠,都要老头子发话才敢行动,抱陈一发的腿不由更加用紧,箍得死死的。“已经被关起了,他家人说砸锅卖铁也会给我们一个交道。”

“这还算句人话,还有点良心。”陈一发被女儿抱得死死的,终究是老胳膊老腿,感觉有些血脉不通,望着女儿道:“你抱住我干啥子,还不快松手。”

“你不要再打狗儿了。”陈世芬不怕老头子的目光,四目相对,毫不退缩。

陈一发道:“我没事干啊,我打他做啥子?老子要打他,你抱住我我也是一样的打,他还敢不把脸伸过来?”

李二狗闻言不由自主的往陈一发身边靠了过来。

陈一发目光瞟着李二狗的举动,回头盯住他道:“你龟儿到底是不是李铁柱的亲儿子,一把软骨头,能不能像你爹那么硬气一点!”

他当年愿意把女儿嫁给李铁柱,就是看中李铁柱怼天怼地的牛脾气,做事的那股子狠劲。当然李铁柱也没让他失望,一个人撑起整个家,让妻子儿女有吃有穿有学上。

若要找出一点不满的地方,就是李铁柱在床上不能干,播下的种子长出来的都是女儿花。唯一的儿子长得四肢发达,却有一点孬,缺少霸气。

如果不是这么早离开,他一定要让李铁柱生第四个孩,在农村人丁单薄是要受欺负的,他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欺负。

陈一发今天过来,带上儿子就是来给女儿撑场子,否则靠她如何能办好这场丧事,如何能让李铁柱风光离去?但是入场他就不满意,一个破塑料棚能当李铁柱的灵堂?

陈世芬瞧老头子神色不似有假,松了一口气,也把手松掉。又对儿子道:“还不快去把书包放下,把脸洗了。”

李二狗得了命令,逃离苦海一般,撑起身子也不和舅舅们打招呼直接跑回屋。可算远离这个老煞星了,却不知接下是谁要倒霉。

陈一发环视场中诸人,没有看到亲家公李国发。两人名字中都有发,他的发是发财的发,李国发的却是发丧的发。

陈世芬刚嫁过来的时候,陈一发觉得李国发还是个爷们,做事果断,雷厉风行,不愧是教育出李铁柱的男人。可他前妻走了之后,李国发却像卵被骟了一般,精气神全无。

在娶了罗明珠之后,李国发更是十分窝囊,果然绝户的女人不能碰,谁碰谁倒霉。

陈一发每回来李家都不和罗明珠接触,他怕倒大霉,但今天他要找李国发出来说话。这么大的事,他作为老辈子藏着窝着可不行,必须拿句话来讲。

“李国发,藏在哪个批咔咔的?”陈一发年过六十,声音却如炸雷,在群山之中回荡,传遍整个朱家寨子。

但李国发听不到,因为他去请道士先生去了。人死之后至少要做三天的法事才能下葬,这在大足镇是规矩,做法事的人就是道士先生。

陈世芬道:“他去请道士先生去了,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

这年头通讯不发达,请人必须到人家中去请,如果碰到有别家办丧事,抢先一步请走了。就要赶到另一个地方去请道士先生,啥时候能回来可真没有准数。

陈一发闻言,又喊道:“乱得像个猪场一样,也没得个理事的人,队长在不在?”

虽然他知道这屋里还有一个管理的罗明珠,但他看不得这个生不出娃儿的绝户女人,谁碰到谁就要倒霉,他不想沾晦气。

村里的人离得远远的,没事找事,各自活动起来。

此时陈一发开口问话,如果不回答,少不了着他骂,七嘴八舌的回道:“队长去找厨师了……”

黑白喜事,都要吃饭,一村的人百十张口,消耗不小。

朱家寨的队长王建设在带领村民致富上没有丝毫建设,但村民家中有事要帮忙时,他还是跑得很勤。得知李铁柱出车祸去世,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李家,指挥村民搭棚各种事宜之后,又去临村找厨师。

队长亲临,一来显得对厨师的尊重,二来说话也有份量。

说起厨师,朱家寨原本也是有的,就是村西头的赵定飞家。

赵定飞家祖传的手艺,做出来的菜是色香味俱全,在周围都是鼎鼎有名。但村里红白喜事,请去做菜,都是帮忙。

赵定飞的几个儿子觉得这手艺赚不了钱,而君子远庖厨,大男人做饭又没有样子,都没有继承赵定飞的手艺。赵定飞又不想自家的手艺传到外人手中,随着赵定飞的老去,朱家寨便没有了厨师。

陈一发问明情况,环视一圈,即然能说话的都不在,就得自己动手了。大声喊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代表我女儿感谢大家,接下来的事还要大家搭把手,都过来帮一下忙。”

迫于陈一发的威压,手上没事的中青年就往他身边靠了过来。而上了年纪的自认为属于老弱病残,帮不上忙,也不信会陈一发能拿自己怎么样。

难道女婿办丧事,他还敢真的动手打人不成?那全村人都走光之后,丧事如何办下去,岂不要成笑话?

陈一发瞧着有七八人的样子,做事也够,立即宣布道:“我这女婿活着的时候不容易,一个人撑起整个家,累死累活一辈子。如今遇到这样灾难,还冷屁吹烟的躺在外面,我觉得这对他不公平。人在世的时候,是条汉子,死了也应该风风光光。我恳请大家,帮我收拾一下堂屋,就在堂屋办法事。”

在外死的人不能进屋,这是朱家寨及至整个大足镇流传了千百年的规矩。

死者一但进屋,必折长辈阳寿,从来没有人敢打破这个规矩。可陈一发为了女婿的风光,不顾李家人的感受,所有在场之人听到这个信息,如平地起惊雷一般,全部炸开锅。

“陈一发,你真当我李家无人,任你肆意妄为!”

第004章 风俗,陋习?

自古以来,华夏民族就重视血缘关系,同宗同族同气连枝。

这种宗族的力量把一个姓氏的人团结在一起,彼此帮扶,共同进退,维护着一方一域的安定。而剑开双刃,任何事物都有利有弊,宗族也不可避免。

一个村不可能只有一个姓,当大姓团结在一起,小姓不可避免被排斥。

而同时宗族内的人又按辈份、财力各种划分为三六九等,位高者权重,位低者卑贱。

新中国成立之后,讲究人人平等,追求社会和谐,宗族这一力量开始退出历史的舞台。但千年大物,从原始社会就根生于血脉之中的产物,要想完全消散,也是不可能的。

退而代之的是家族,三代之内的血亲旁亲,依然有着宗族模式的信仰。

当某一个小家受到别人欺负的时候,其他家的亲戚依旧会站出来主持公道,有帮亲不帮理者,也有帮理不帮亲者。

李国栋,李国发的堂哥,身高一米七,在他们那一辈人中属于高个子。年过七旬,但长年的农事劳作,让他依旧精神矍铄。

陈一发来到李家便开始作威作福,他都忍了,可要把一个死在外面的人搬进堂屋,那是对老天爷的不尊重。日后,老天爷要惩罚李家,李家属他年纪最大,那么第一个受罪的人必然是他,他必须站出来。

陈一发和李国栋打过交道,对他印象不错。一个干巴老者,做事敢为人先,以前是队里的队长,有过不少光荣事迹。但此时此刻,任是天王老子,都不可能阻止陈一发的动作。

陈一发道:“国栋,你就忍心看着你的侄子躺在露天坝里?”

陈一发的狠劲、轴劲,李国栋是了解的,陈一发此时软下话来,那是先礼后兵,硬刀子在后面呢!

李国栋挺直腰杆,低眉看着陈一发道:“陈一发,你别拿这套唬我,这千百年的规矩,别说是我侄子,就是我亲老子也不能坏了。”

陈一发矮李国栋一头,可他不习惯抬头看人,把目光转向塑料棚道:“棚里躺的不是你老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今儿个,你答应是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硬骨头在硬刀子面前,也必将被砍得稀碎。

陈一发话音一落,四个儿子便向李国栋围了过去,他们不会动手打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但可以给他一种压力。这种手段他们经常用,效果也很好,可谓屡试不爽。

陈世芬拉住陈一发,对李国栋道:“大伯,你去休息,我来劝我爸。”

陈世芬对于李铁柱的尸体停放在外面是没有意见的,因为这是风俗,大足镇每个村都是这样的,并不是朱家寨才如此。

陈世芬虽然身材肥胖,长得比一部分男人还壮,但她终究是女人,性格中有软弱的一面。

李国栋相信她是真心要劝陈一发,但陈一发是她能劝动的吗?

李国栋没有让步,今天他必须亲耳听到陈一发答应不将李铁柱搬入堂屋,否则晚上睡觉都不得安宁。陈一发完全可以借夜深人静、大家都入睡的机会把李铁柱搬入堂屋之中。

陈一发虽然轴,但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只要他亲口说出不搬,那肯定不会搬。

李国栋不说话,看着陈家父女,虽然不报希望,但他还是希望陈世芬能劝动陈一发。

陈一发拉长着脸,对这个性子柔弱的女儿很不满意,如果她是男孩子,肯定少不了挨他揍。但女儿是宝贝、是明珠,打碎了他心疼。

陈一发不等陈世芬再开口,恨铁不成钢道:“陋习、陋习你懂不懂,封建迷信都是陋习。”

陈世芬道:“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风俗习惯,入乡随俗,就应该遵守。”

可叹息声还未落,又盯着几个儿子道:“以后我死了,不准搞这些封建迷信活动,直接拉了埋了就行。要不成就学习邓公,直接烧成灰,撒到土里,还能肥沃土地。”

陈世杰道:“好。”

李国栋见他立下这么大的誓言,知他今日之事是做定了,转头对乡邻道:“你们哪个敢听他的,我和你们没完。”说完转身就跑,他要去找救兵,要把三亲六戚就聚集过来阻止陈一发。

武斗十之八九是斗不赢,还必须去请村里的领导过来主持公道。

在李国栋的心中,这类活动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一种信仰。信仰是一种精神力量,你信它就存在,你不信他就不存在了?

不论信与不信,它都是存在的,能传承几千年而不灭的东西,定然是有它的意义的,必须要按照章法来执行。

却说李二狗跑回屋里,几十米的路跑得他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直接瘫在床上。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一般,精神极度虚弱。

休息不到五分钟,想着以后自己真的没有了父亲,又是悲从中来,眼泪往上滑。

“哥哥,你别哭。”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李二狗耳边响起,不用看他都知道是夏七芳进屋了。回头一瞧,却见她递了一张手绢过来。

夏七芳道:“哥哥,你别哭,把眼泪擦一下。”

李二狗接过手绢,想不承认自己在哭,可眼泪哗哗往下掉,肯定早就被她看在眼中。李二狗不说话,隔了一会方道:“你过来让那个老婆娘看到了怎么办,她肯定要骂你。”

夏七芳道:“她是你奶奶,你怎么总是骂她。”

李二狗道:“坏心肠的婆娘,不骂她骂谁,她做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七芳道:“我知道。可我问过老师,他说要以德报怨,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对她好,时间长了,她自然就看到了,肯定也会对你好的。”

夏七芳幼小的心中,并不明白很多事,她有着很多的困惑,但她不想把困惑藏在心中,所以会请求老师的帮助。

她也曾经问过罗明珠,为什么要讨厌李二狗一家,按理说大家都是一家人。罗明珠的答复是,那是一家烂人,要夏七芳离他们远一点。

只要有罗明珠在的地方,夏七芳都离李二狗远远的,平时两人在家中都很少说话。但今天李二狗的伤心让她也难受,她知道李二狗虽然有人陪伴,她才冒险来到李二狗的房中。

李二狗道:“老师说的就是对的吗?”

夏七芳道:“老师说的都不对,谁说的才对?”

李二狗道:“老师说的有些事是对的,但不是所有的都是对的,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李二狗明明只比夏七芳大两岁,可总摆着一副什么都明白了的样子。夏七芳见他心情有所好转,怕罗明珠找不到自己,便道:“哥哥,你休息一会,我回去写作业了。”

李二狗点了点头,他也不能一直在屋里呆着,他要出去,父亲不能就这么躺着,要做道场的。可是天都黑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可以逃避残酷的现实,可以远离伤害。但无尽的孤独感让他难受,他受不了,觉得无数只蚂蚁在身上四乱游走……

李二狗刚走到屋檐下,就看到外公陈一发对几个儿子道:“你们去,把堂屋收拾干净。”

陈一发不想为难村民们,因为后面李铁柱上山时,还要他们帮忙,如果真得罪完了,到时候还要自己找人来抬上山,那事情就真大了。

陈世杰带着三兄弟向堂屋走去,李二狗忙过来道:“舅舅,要做什么,我也可以帮忙。”

陈世杰有事要做,外侄愿意来帮忙,也多个人手,随口回道:“收拾堂屋。”进去一瞧,堂屋里一片空阔,早已被人收拾好,转头大声喊道:“爸,是干净的。”

陈一发道:“那还等什么,回来把人抬进去!”

第005章 僵局,锋芒相对。

陈世芬见父亲毫无顾忌,独断专行,并不把朱家寨的风俗习惯放在眼中。如果任由事情按陈一发的思维进行下去,那必然给全村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陈世芬围着父亲,不停地劝告,希望他能改变主意。“爸,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铁柱的丧事我一定会办好,让他走的风风光光的……”

陈一发冷哼一声道:“你个女人家,懂什么?咱要么不办,要办就办出个样来,让自己男人躺外面算什么?”

陈世杰过来道:“三妹,你去看好小珊,这儿的事不用你管。”

陈一发说不要陈世芬,就不在管她是什么态度,向小辈说道:“你们把人抬起来,我拿凳子,二狗把香烛拿起。”

罗明珠站在堂屋右侧的卧室里,透过窗子,把外面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陈一发要强行把人抬进堂屋,老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真让他抬进来了,再要把人抬出去,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必须把人拦在外面。

罗明珠拿定主意,走到大门前,从房檐下的石阶上拉过一根木凳,横在大门前,坐在正中。

“要想抬进去,就把我打死在这里。”

陈一发指挥着儿子抬李铁柱躺着的木板,正要亲自动手搬下面的的长凳,却听罗明珠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

陈一发示意儿子停下动作,轻蔑地道:“走了一个拦路虎,又来一个丧门星。”

李二狗在陈一发的安排下,手里端着香烛,正要恭迎父亲进屋。见老妖婆出来闹事,不满地道:“这个死婆娘,处处都和我们作对。”

在外公面前,他不敢称老子,话到嘴边把老子改成了我们。

陈一发道:“二狗,你带三舅和四舅,去找根绳子来,把她给我绑了。动作小一点,别给人勒坏了。”

眼看天色就暗下来,陈一发不打算和罗明珠理论。

一个老女人也想挡住大门,简直就是笑话,决定直接捆在房中,一了百了。

李二狗放下香烛,向屋里跑去道:“我去拿。”

罗明珠人老,耳朵可不聋,陈一发火炮一样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她的耳中。

这几个男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绑她和绑小鸡又有何区别?心中不由一慌,暗道今天这事已然没有翻转的机会。

但要这么下去,以后李铁柱的鬼魂天天在屋里转来转去,还能睡得着觉?

女人总是有女人的法子,罗明珠回到房间,找出剪刀,重新坐在凳上。

罗明珠怒目看着陈家几人,把剪刀对着脖劲,恨声道:“除非我死,否则谁都别想进这门。”

李二狗找出绳子,跑到陈一发跟前,却不知该不该把绳子递出去。

一个不要脸不要命的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罗明珠不会把剪刀捅向自己,可万一捅伤了,这是一件大事。

陈一发看着罗明珠,内心感叹道:这老女人狠啊,果然绝户的女人不能碰,谁碰谁倒霉。

陈一发是莽夫,不是傻子,他示意自己的几个儿子坐下来休息。这种时候,别说把罗明珠弄死,弄伤可能都要进去吃几天公家饭。

即然不能弄,大家都耗着,反正李国发还没回来,道士先生没有起锣,那这事就还早。长夜漫漫,有的是机会,只要逮着空缺,陈一发就有能耐把人送进屋。

陈世芬见事情停下了下来,没有进一步恶化,在她心中这就是好事。

陈世芬道:“爸,你坐着休息,我去给你端茶来喝。二狗,快跟我去屋里给你舅舅们端茶。”

李二狗把绳子递给陈世杰道:“大舅,你先拿着,我给你们端茶。”

陈一发道:“我要喝热的,冷的不要。”

李二狗跟着母亲进了房中。

陈世芬见没有外人,批评李二狗道:“你能不能不给我添乱,大足镇祖祖辈辈都是这规矩,死外面的人不能进屋。你外公老了,糊涂了,你也跟着犯浑。我告诉你,一会出去,老实给我呆着,别跟着起哄。”

李二狗道:“什么规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外公说的是对的。”

陈世芬道:“说的都是对的,打你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李二狗道:“对,放火烧干谷草本来就是我的错。”

陈世芬拿起温瓶向茶缸中添热水,闻言又是叹气,李二狗啥没学到,就遗传了他爹的一根筋。

有的人吃一堑,长一智。有的人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人这一辈子,到底要经历多少事才能成长?

如果李铁柱听自己的劝,开车的时候慢一点,细心一点,也不会遭此大祸。

陈世芬不想儿子走他爹的老路,温言道:“你现在还小,很多事不明白,你听妈的。今天这事不管他们怎么做,你都站一旁,等你长大了,有的是事情让你当家作主。”

“我不能由着那个老婆娘欺负,即然外公都赶过来给我们出头,我更没理由当缩头乌龟。”李二狗打小吃透了母亲的脾气,知她舍不得责罚自己,说话时便多了几分底气。

陈世芬倒满茶水,将茶缸盖上,放下保温瓶,虽然看不到父亲兄长,还是向外一望。

“你觉得他的选择都是对的?”

“当然,外公在十里八村都有威望,他说的话就是对的。”

“他要是对的,你几个舅舅就应该去读书,而不是在家干农活。”

陈世芬觉得陈一发有许多浅薄短见,比如不让他们姊妹六人读书。若说女孩子终究要出嫁,出钱供读书也是让外人占了便宜,但几个兄弟,他们可是要传承家业的!

可陈一发觉得读书无用,还不如在田间地里多多劳动,练就一把好力气管用。

看着几个兄弟像傻大个一般,陈世芬就来气。

李二狗见茶已泡好,母亲却不说话,便道:“我端出去了。”

没有茶杯,李二狗从柜子里拿了五个碗。

陈世芬道:“记住听我的话,出去后什么都不要管不要说。”

李二狗端出茶水,给几位长辈满满倒上,便将茶缸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却瞧着几人不说话,只是坐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过得半小时,李二狗心中憋得慌,大人们沉得住气,他却压不住。

李二狗站在外公边上,问道:“外公,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陈一发抿了一口茶,慢吞吞地道:“等你罗奶奶累了、倦了、离开那根凳子了。”

茶很烫,很和他的胃口。但再烫的茶,都有冷下去的时候,大家就慢慢熬吧。

陈世杰几人像木头插在地上,安稳不动。陈世芬却难受极了,可是她说什么,陈一发都不理,就要和罗明珠耗下去。

这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世芬因为伤心过度,脑子一片昏沉,又过得一会,她突然想起李二狗回到家后还没有吃饭,忙问道:“爸,你们吃饭没有?我们煮点东西来吃吧?”

农村吃饭的时候不比城里,早上八点,中午三点,晚上要等到八点。

陈一发们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过,不是吃饭的点,陈世芬因此忘记问了。

陈一发道:“现在才知道问?吃了,要等你煮东西来吃,都得饿死。”

陈世芬松了一口气,又对李二狗道:“你饿了没?”

李二狗道:“我不饿。”他不饿,他只觉得憋屈,心中难受。

“快点来几个人帮忙,抬一下碗。”一个嘶哑的声音喊道。

马上有人喊道:“王队长回来了。”

队长回来了,这事就有招了,陈一发对李二狗道:“去给添点水,要滚的。”

第006章 你死,我亡。

朱家寨现任队长是王建设,是王荣光的儿子,和李家亦是沾亲带故。

王建设中午就去请厨师,虽然回来得有些晚,此时现身,却让陈世芬慌乱的心一瞬间安定下来。

陈世芬见父亲要喝滚茶,拉住李二狗道:“我去,你就在这里,一会香烛要燃过的时候,记得重新点新的换上。”

一个人死后,要在他的灵前点上香烛,且不能熄灭,寓意就是香火不断。

如果不小心熄灭了,在迷信的说法里:即是对死者不敬,也不利于子孙后代。

灵前早已备好多余的香烛,李二狗点头道:“我会看好的。”

长在农村,长在农村,这些基本的规矩他是知道的。

此时冷静下来,面对木已成舟的事实,他无力改变,只能静观其变。

王建设替厨师挑着几百只碗,两大筐,累得他只喘气。村民们围在他身边,不断的讲述着正在发生的事,可他脑子都被扁担压到肚子里去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王建设放下箩筐道:“来换个肩,挑到厨房去。”

马上有村民接过他的扁担,挑起碗就向厨房走去。

王建设的担子卸下来了,几位厨师身上还有担子,挑的是烧菜用的大陶缸。王建设又指挥青壮劳动力替下厨师们身上的重担。

王建设忙着招呼客人,哪有空闲时间管村里的鸡毛蒜皮的琐事,掏出银杉烟就发了起来。

老人朱景鸿见王建设一点没把大家说的听进去,对着几个厨师笑道:“你们辛苦了,快去坐下休息一会。”

王建设道:“对对,我去给你们泡壶茶。”

朱景鸿一把拉住要往人堆里去的王建设,在他耳边低语道:“我说王队长,你是一点不着急,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铁柱不幸去世,这当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这事最终怎么定论,得由派出所说了算,不是王建设这个小队长能管的。

王建设道:“朱伯,你别往心里去,有政府,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哎哟,说半天你是完全没明白我在讲什么。”朱景鸿偷瞄了一眼陈一发,见他稳坐如泰山,又才低语道:“陈一发要把李铁柱搬进堂屋,罗明珠拿剪子要以命相搏,不让进去,现在正对峙着……”

话到这个份上,王建设哪能不明白。

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屋,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王建设觉得陈一发这种强人所难的行为十分冒昧。

死者为大,哪有在葬礼上折腾死者的道理。

陈一发支走女儿,小声对几个儿子道:“机会来了,别给老子把事办砸了。”

陈世杰道:“爸,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老二陈世为补充道:“绝对不会办砸。”

陈一发道:“一会王队长肯定要过来劝我,我借机让他喊上罗明珠,来个三方会谈。你们就抓住这个空隙,把人给我送进堂屋。老四先拿两根凳子进去,你们三个接着就给我把人送进去,动作要快,哪个狗日的拖了后腿,看我不回去收拾他。”

陈一发交待完事情,王建设刚好走到他身前。

王建设一边发烟,一边喊道:“一叔,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来抽烟。”

陈一发掏出烟杆,说道:“你这劲太小,抽不惯,我还是喜欢我这一口。”

王建设知他是在给自己下马威,笑道:“一叔,天黑了,温度下降,我们去屋里坐坐?”边说边把香烟递给陈家兄弟。

陈一发掏出火柴,不紧不慢地把叶子烟点上,斜视王建设道:“叫上罗明珠,咱们好好谈谈,拿着个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这太吓人了。自古都是喜上加喜,咱不能悲上加悲不是。”

王建设见陈一发态度不错,不似朱景鸿说的那样可怕,心道,这老人做事虽然霸蛮,但该讲道理的时候还是讲道理的。

王建设道:“我去和他说,叔,你先到屋子里,别在外面着凉了。”

王建设动身去找罗明珠,陈一发对几个儿子使了眼色,然后向陈世芬家的烤火屋走去。

陈世芬泡好茶,正端着出来,见陈一发过来,问道:“爸,你要去哪?”

陈一发道:“回屋,开会。”

两人站在堂屋左侧的屋檐下,陈世芬正疑惑要开什么会,却见王建设带着罗明珠走了过来,心中顿时明白,忙转身入屋。

几人围着冰冷的铁炉子坐下,陈世芬各倒了一碗茶。

王建设见罗明珠怨气不散,脸色阴沉;而陈一发倒是坦然自在,一口接一口的抽着叶子烟。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那这头就得由他来牵。

王建设道:“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也是铁柱的长辈,我相信你们都是打心底里对他好,想给他风风光光办一场葬礼……”

“是吗?”陈一发把烟杆握在手中,质问着王建设,目光却盯着罗明珠道:“是打底心里对铁柱好吗?”

罗明珠和李铁柱的关系差,全村人都知道,王建设哪可能不知道。但此时是为了劝合两人,他总不能捡坏的词语来形容,不料陈一发却抓住这字眼不放。

议会还没进入正题,就陷入僵局之中,这让王建设面上挂不住。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这队长当得憋屈,自己一心一意为村民服务,可是有几个人顾及他的感受?都是自私自利,只考虑到自己的利益。

王建设道:“一叔,你别钻这牛角尖啊。”

陈一发道:“我这是钻牛角尖吗?你是队长,可得秉公办事,不然日子久了,服不了众。”

王建设道:“那我们就直接说事,你觉得今天你这做法对吗?”

陈一发道:“哪儿不对了?”如果我陈一发做事都有不对的地方,我能名满十里八村?

陈一发刨根问底,就要好好和王建设说道说道,也借此机会给儿子们提供宽裕的时间。

“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

王建设正想一条一条的指责陈一发的“罪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惨呼。

陈一发知道大事已成,岿然不动,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王队长,你今天可得给我说清楚了。”

罗明珠没有眼线在外,也不想听他们说这些没用的,抽身就向外跑去。

只见堂屋前围了众多村民,而大门处站着陈世杰和陈世为,两人五大三粗,门神一般把进去的路挡得死死的。

当年分家的时候,堂屋和右侧的卧室分给了罗明珠和李国发。而堂屋左侧的卧室分给了李铁柱,为了表明不相往来的决心,李铁柱是把卧室连接堂屋的门钉死的。

进入堂屋的路就只此一条。

而说“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的正是李国栋,他带着两个儿子来到院坝,不见李铁柱的尸体,得村民点拨说已经搬进了堂屋。

冲上来一看,陈家兄弟正在整理,一步之差,却是酿成大祸!

李国栋气得头脑发昏,被两人儿子左右扶着,嘴上却是不断颤栗。

他气得说不出话了!

罗明珠见状,怒气勃发,握起剪刀就向陈家兄弟刺了过去。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007章 对峙,谁的人多?

农村人血性,做事只求一时意气,哪管后果严不严重,说动手就要动手。

李国栋见罗明珠一个女人都敢往前冲,立即挥动手臂,要扶住他的两个儿子向前,吼道:“给我上,一定要把人从里面弄出来。”

你能弄进去,我就能给你弄出来,咱们就比比谁的人多。

罗明珠一马当先,发疯似的挥动手里的剪刀,戳向陈家兄弟的脸。

陈世杰眼疾手快,右手抓住罗明珠握剪刀的手,左手握住剪刀,直接一拉就把剪刀夺了过来。

他是青壮年,罗明珠出是他的对手。

陈世杰道:“老婆娘,也不看哈自己几斤几两。”

自从李铁柱和罗明珠闹僵之后,作为陈世芬的娘家亲威,他们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并不尊敬。

这种事情就是血亲也阻止不了,何况他这种只是名份关系的人。

罗明珠被陈世杰粗暴的拖走剪刀,手指骨折一般疼痛,随之就嚎叫起来:“打死人了,快点来哦,要死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的优势,罗明珠虽然老了,但在岁月的锤炼里演技更加真实,尖锐的声音立即打破安静的村庄。

李俊逸是李国栋的二儿子,听到父亲说上,又见罗明珠被世杰拉着就要摔在地上,忙伸手扶住老人,口中怒道:“狗杂种些,做伤风败俗的事不说,还打老人。”

李俊飞见陈家兄弟凶猛,喊道:“老二,不要冲动。”说罢扶着父亲向院坝走下去,边在其耳边低语道:“你坐到宽敞处,我去找把锄头。”

李国栋家在下面院子,李俊飞见陈家兄弟霸道蛮横,空手是打不过的,决定找点工具。

一寸长,一寸强,锄头无疑很合适。

李俊逸见大哥和父亲向后退去,拉着罗明珠也向后去。

罗明珠没有看身后的人是谁,不过有人拉架,她更是肆无忌惮,拼命挣扎,用脚去踢陈世杰。

陈世杰不是木头桩子,把剪刀扔给堂屋里的李二狗道:“把它收好。”轻松躲开了罗明珠的攻击。

李二狗一双虎目,瞪着屋外闹事的人,如果两个舅舅挡不住,他随时可以顶上去。

李二狗接过剪刀,放在了自己的裤包里,有了剪刀谁敢上前他就扎谁。

王建设瞧着堂屋前一片混乱,大声道:“你们在做哪样?”

他本想跟在罗明珠身后出来,却被陈一发拉住,这会才得到脱身。

罗明珠嘶声道:“王建设,你就是这样当队长的,和外人勾结把我引开,然后让死在外面的人进入堂屋,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我怕你背不起这个背篼!”

背不起背篼,就是负不起责的意思。

王建设走进一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陈一发的调虎离山之计。

回头一看,却没有看到陈一发跟着出来。

王建设对陈家兄弟道:“弟兄,你们这么做,可是有些不地道。”

不待陈家兄弟开口,李二狗吼道:“我舅舅们做得对,凭什么不让我爸进屋?”

李二狗生起气来,尊称都省了,把王建设也一并视为仇人。

在利益面前,站在不同的角度,人的立场是会变的。

王建设作为李二狗的长辈,见他说话没大没小的,训道:“你懂什么,大人的事少掺合。”

陈世杰道:“王队长,我劝你省点心,今天别说我们进来了,就是没进来,你也阻拦不了我们。你作为民选队长,还守着这些陈思旧想,这恐怕不合适。”

陈世为道:“王队长,时代在向前进步,该变的就得变。我可是听说农村都要推广火葬制度,难道到时候你还要带领村民反抗国家的政策?”

父亲不在,两兄弟的话多了起来。

王建设道:“国有国法,乡有乡规,都应该遵守。你们作为外村人,虽然是李家亲戚,但我觉得这事你们并不适合参与进来。得罪了广大村民,难道上山的时候你们也要自己抬上山?”

王建设一惯遵纪守法,否则也不会被村民选为队长,他认为遵守国法与尊重乡规并不矛盾。

陈世杰道:“活人不会着尿憋死,真到了那天,一样有解决的办法。”

陈世为道:“朱家寨的大部分村民都是明事理,讲人情的,我相信他们到时候会站出来帮忙,当然要除开一部分。”

此时另外两兄弟已将李铁柱的各样整理完成,也站到了门前。

陈世为接着二哥的话道:“王队长肯定是明事理的那一部分。”

老五陈世荦道:“不然怎么当队长,带领全村老少奔小康。”

几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把王建设捧得极高。

罗明珠被李俊逸扶到李国栋身边,她的双眼却一直盯着堂屋,瞧见几人有说有笑,虽然听到王建设在劝解陈家兄弟,却更加认定王建设是在做戏。

罗明珠哀怨的看着李国栋道:“他大哥,国发不在家,你一定要做主啊。”

李国栋道:“等着吧,我找的帮手一会就来,今天不把人抢出来,就给我也备一口棺材。”

罗明珠闻言眼睛一亮,问道:“你去找人去了?”

李国栋道:“不是他陈家才有人,我们李家也有的是人。”

朱家寨之所以叫朱家寨,就是因为姓朱的人最多,李姓在朱家寨不是大姓。

李国栋要在朱家寨发动人手,无异于刻舟求剑,他刚才一通忙活,找到儿子,目的就是让儿媳去请娘家人过来帮忙。

同时又找人去村里,请村委会的领导过来裁决,让政府来断案,说说陈一发的行为是不是对的?

如果村领导不来,发生了流血事件,领导一个都别想跑脱。

双管齐下,李国栋不信还制不了陈一发。

唯一遗憾的事是李铁柱的尸体进了堂屋,当然这也可以算是一件“好事”,可以坐实陈一发破坏民规民俗,可以给他定个破坏集体团结的大罪。

不一会,李逸飞就拿了两把锄头上来,走到李国栋的身边道:“爸,你在这看着,我和小飞直接打进去。”

李逸飞身边还有三个青年,都是和他交好的,只要李逸飞打跑陈家兄弟,他们就要进去把李铁柱抬出来。

这是李逸飞找遍全村乡邻,唯一能请动的三个人,其他人都怕血溅在身上,离得远远的。

能留下来围观看戏的人都是有极大勇气的。

李国栋道:“不着急,等他们来了来。”

李家兄弟的媳妇都是邻村的人,如果速度快,应该马上就到陈家。

果然一会,十几人浩浩荡荡的按了进来,手里拿着锄头、弯刀、长木棍、钉耙……

陈逸飞道:“来了,直接开干。”

第008章 械斗,流血!

王建设说不动陈家兄弟,便回到陈世芬家烤火屋找陈一发,要他让陈家兄弟把李铁柱从堂屋带出去。

千百年的规矩,一但有人带头打破,那以后谁还会将乡风民俗放在眼中?

陈一发正在给女儿说着以后的事,要她有什么困难就提,别憋在心中。

见王建设提出要求,陈一发依老卖老,不给他好脸色道:“抬上抬下的,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搞起好耍?别说我们不会抬出去,其他人也别想,你就做好你的工作,不该管的就别管。”

王建设道:“一叔,我这是为大家好,不要把脸撕破了,一会收不到场。”

陈世芬听完王建设所讲,一脸震惊,不敢相信父亲居然暗渡陈仓,把人抬进了堂屋。

陈一发这种行为,无疑会激化双方的矛盾,这可如何是好?

陈世芬:“爸,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陈一发道:“妇道人家,你也少管。”却不再理王建设。

王建设好心没得好报,心中生气,放下话道:“那一会出了事,你就自己承担责任……”

王建设话音未落,李二狗冲了进来,着急喊道:“不好了,大公喊了很多人要来抢人,拿起锄头扁担的,要打架。”

李二狗说完就往厨房钻了进去,在厨房后面的柴房里,放得有锄头、洋铲等农具,他要拿几样给几个舅舅,不然空手怎么打得赢?

王建设道:“哼,这回看你们怎么收场。”

即然陈一发油盐不进,他倒要看看他有怎么个解决方法。

陈世芬闻言一慌,忙向外赶去,里里外外都是亲戚,不能把矛盾激化。

陈一发不怕事,收了烟杆,起身出门,正好碰到李二狗拿了两把锄头,陈一发接在手中,又道:“再去找几样来。”

陈一发出门,正好看到李俊飞带人围在大门前,一群人手持农具,虎视眈眈。

李逸飞道:“识相的,马上滚开。”

陈家兄弟不是吓大的,并不让步。陈世杰道:“有种你就打死我。”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农村也不是法外之地。

陈世杰不信他李俊飞敢用锄头砸死自己,真要砸死了李俊飞得抵命,砸伤了李俊飞得赔钱。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的胆子大,勇气足。

陈世杰的嚣张气焰成功激怒了李俊飞,话不多说,直接就举起锄头砸了下去。

李俊飞就不信有人不怕死,今天他要不动真格的,那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他看扁了!

陈一发眼疾手快,看到事情向不好的方面发展,大吼一声“找死”,将手中的一把锄头直接丢向人堆,双手握起剩下的一把锄头,直接冲了过去。

跟着李俊飞围堵的人被声音吸引,回头一看,忙四散跑开,直接跳下石阶,散向院坝。

李俊飞见陈一发挥着锄头向自己砸来,如果不躲,肯定要着砸中。但是使出去的力,收不回来,只好用力一扭,将锄头迎向陈一发。

“砰”的一声,两把锄头碰在一起,震得李俊飞手心发麻。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陈世杰借机一脚踢向李俊飞,陈世为也按了出来。

李俊逸站在大哥左侧,旁人退开,他却没有,见陈世杰偷袭,直接一洋铲劈了过去。

陈世杰却不退缩,硬生生用腿接了他一铲,陈世为借机一拳打向李俊逸……

火一点,炮就炸,跑开的李家亲戚回过神来,拿起手中的家伙就开始攻击陈家人,立刻陷入混乱之中。

陈世芬忙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边说边伸手去拉架。

陷入疯狂的人哪管他,一还手就把她推倒在地。

李二狗抱着扁担出来,看到母亲被打,丢了扁担忙过来搀扶。红着眼问道:“妈,哪个打的你?”

陈世芬虽然体格强壮,但终究是女人,被男人一拐击在身上,十分疼痛。口中却道:“你快喊一下,让他们别打了。”

李二狗抬眼一看,却见有人正一棍子打在外公陈一发的身上,这些人他并不认识,不知从哪里来的,马上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李二狗一拳打在一个男人的腰上,那人回头一看,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伙,虽然没有打疼他,却见李二狗快速出拳,不断击打自己。

那人见李二狗面色狰狞,十分可怖,可终究是一个小孩子,立刻一大脚踢在李二狗的胸腹,嘴上骂道:“小杂种,找死。”

李二狗被一脚踢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对这些人生出更多厌恶之情,想起自己裤包里还有剪刀,立刻的掏了出来,趁那人又去攻击陈一发,直接就捅了过去。

李二狗一击得手,抽出剪刀继续捅向那人腰间。

那人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痛处,热血沾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却被李二狗又一剪刺中。

“啊——”那人丢了棍子,向旁边跑开,惨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愣在场中。

打架的时候热血上头,下起手来没有轻重,可当自己被打着时,疼痛却是真实的。

那人手上中伤,腰间冒血,不住惨呼,惊得两边打架的人各自退开。

李二狗却似疯了一般,就要找他算帐,继续追向他。

陈世芬见儿子闯了大祸,不知道把人伤得如何,忙追上去把儿子拉住,伤心吼道:“你要死啊,你个报应……”

李二狗吼道:“他打你,又打外公,他才该死。”

王建设带着和大多数村民一样心态,想看一场好戏,却不料他们真的动起手来,还捅伤了人。这可不是小事,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造成大规模的血斗!

王建设站在场中,挥手示意大家都不要动。“大家都冷静一下,快点把人送到医院。”

李国栋走到陈世芬面前,铁青着脸道:“你教育的好儿子,你这丧事自己办吧,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世芬垂头叹息,李铁柱去世就是她的悲哀,却不料又发生这样的意外,这接下来的路可怎么走?

有人受伤,李家亲戚顿时没有了打架的心思,忙帮着按住伤者的伤口,护送到村卫生室。

人群一哄而散,顿时走得干净,唯有邻村过来的厨师,忙着生火烧水。

陈一发被打了十几棍,骨头都要裂开一般,浑身都是钻心的疼痛感,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冷声道:“李国发这狗日的去哪里请先生,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要是请不来,我就喊人去请。”

就算所有的人都走了,陈一发依旧可以让李铁柱风光下葬,没有那些碍手碍脚的人,他可以更加从容的按自己的方式来办。

发生这样的事,王建设作为队长,不可谓不是失职,此时李家亲戚一走,王建设仅有的责任心又变成了埋怨,如果不是陈一发闹出这样的动静,哪会有这么多事?

王建设走到陈一发身边道:“这回你满意了?”

陈一发知道他在埋怨,笑道:“对,我很满意,你作为队长是不是找一下李国发,这天都黑了,道士先生还不来,你们等得我可等不得!”

王建设知他说到做好,放出话来就必有行动,道:“时间还早,再等半小时。”

朱家寨的人死了,发生打架流血事件,葬礼还让外人操办,这传出去不是什么好话。

陈一发道:“最多半小时,人要是不来,就不说我姓陈的喧宾夺主。”

第009章 应变,谭昌奎巧生财路。

陈一发坐在院坝,抽了两杆烟,才等到李国发回来,同来的还有村委会的领导和道士先生。

吴大鹏作为村委会主任,每天有太多的事要做,接到朱家寨的人送来的信息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哪个地方的农村没有点磕磕碰碰的事,如果每一件都要他亲自到场解决,那他再有两个分身都忙不过来。

当李俊飞把一把带血的剪刀丢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吃面,仅有的好心情瞬间消散,这帮老大粗,除了给自己添堵还能做什么?

吴大鹏跟着李俊飞到村卫生室看了伤者,伤口并不深,已经消毒缝好。

吴大鹏安慰完伤者,便往朱角寨赶,如果他不去,可能会产生更大的冲突。

在街口正好碰到李国发带着道士先生,于是结伴前行,并讲了他家中发生的事。

李国发知道亲家的脾气,如果不随他的意,那这丧事根本办不下去,不由叹气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主任,你一定要帮我们。”

农村有句老生常谈的话是: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

李国发把解决问题的希望放在了吴大鹏身上,希望他以权压人,劝退陈一发。

陈一发的大名,吴大鹏早有耳闻,这种野蛮人,讲道理又能讲通?

当年陈世杰的老婆怀二胎,属于超生,管计生工作的同志去劝说他家,被陈一发提着砍刀追了两匹山,如果不是工作人员腿脚利索,怕当时就要交待在工作岗位上。

此事几经波折,最后孩子还是让生了下来,当然陈一发是交纳罚款的。

吴大鹏道:“这事你都要我来管,李铁柱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死了,他的丧事怎么办,你不要给我讲你这点话语权都没得!”

吴大鹏在夜色中看不清李国发的脸色,继续道:“到家之后,你就直接让陈一发不要管,直接按你们村的习俗来安排,我不信哪个还有意见”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李国发是李铁柱的父亲,他来管名正言顺。

李国发道:“要他不管,这恐怕和追他家的计划生育一样难。”

李俊飞道:“二叔,你就不能硬气一点?我爸和明珠婶为了这事,都和那老杂种拼命,你却畏手畏脚的,也太让人寒心了。”

李俊飞本也看罗明珠不顺眼,但她今天这一通折腾,搏命的态度还是让李俊飞佩服。

李国发正为打架的事闹心,听到李俊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质问道:“打架能解决问题?还是自家人打,传出去丢人!”

李俊飞道:“他那态度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好话说尽就是不听,摆明了就是凭拳头说话。不打架,你又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李国发没有解决办法,只是骂道:“亏你还是读过几年书的,我看全读在狗肚子里了。”

吴大鹏见两人吵个不休,听得心烦,大声道:“有这个精神吵架,你们还是想哈解决办法。”

李国发没有办法,住口不言。

随行的掌坛先生谭昌奎一路听他们谈论,早已明白了九分,这事的关键就是陈一发强行要死外面的人进屋,而陈一发的名声,他也是听过的。

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人。

谭昌奎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多念一卷《安魂经》和《招魂经》就行了。人死在外面不能进屋,是以前的人舍不得花钱,又嫌麻烦,不如停在外面简单方便,才形成的习俗。真要停在屋里,只要把这两卷经文念了就行。”

“是吗?”李国发将信将疑,他也是活了六十几年的人,从来没有听过有这种说法。

谭昌奎道:“这是我们道教秘法,不足为外人道。但是多念这两卷经,可要多收五十块。”

此时的物价,鸡蛋都才一角五分钱一个,多收五十块,可不是小数目。

但谭昌奎相信,这种时候,如果能解决问题,再多的钱他们都愿意出。

而这两卷经文,自然是谭昌奎杜撰的。

有办法解决问题,那就是最好不过,李国发咬着牙齿道:“你放心,钱不会少你的。”

五十块,这钱就翻了一倍了,但这事是陈一发闹出来的,必须由他来出。

吴大鹏道:“有这方法你早点提出来啊,闹这么多事。”

谭昌奎道:“主任,你这就冤枉我了,我要在场,肯定会说出来。”

几人边聊边行,紧赶慢赶到了朱家寨,李俊飞到院子前和几人分开,独自回家。

吴大鹏看到陈一发,直接过去数落道:“老陈,你一天不给我整点事出来,你不安逸是不是?”

陈一发道:“是我闹事吗?我只想女婿走得风光一点,我何错之有?”

这边还没说好,罗明珠瞧见李国发,立刻撒泼道:“你还晓得回来,你再晚点回来就要给我收尸了,快点去把那个短阳寿的给我搬出来……”

李国发见女人不明事理,大吵大闹,顾不及换位思考,认定她是平日骄横跋扈惯了,吼道:“你要死了,你死了我倒清静,还不给我滚开。”

罗明珠没想到李国发这样对自己,半响才道:“那你说怎么办,自古以来死外边的人就不能进堂屋,有些人现在坏了规矩。”

李国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可不可以,也轮不到你说,谭先生你过来说。”

谭昌奎的同伴就放东西,他来到众人中间,解释道:“自古以来就是可以的,只是解放前民不聊生,建国后又除四旧,有些文化断了传承。我在学习先生传下来的古籍中,习得两卷经文,一是《招魂经》、二是《安魂经》,有这两卷经文死外面的人可以进堂屋。”

这谭昌奎不是青杠村人,罗明珠以前没有见过,不知手段真假,瞧见他信誓旦旦,不像说谎。

罗明珠道:“即然如此,那就随你安排吧。”

这一通折腾她也累得够戗,只要能安度亡魂,半夜不来找她,一切好说。

陈一发和吴大鹏聊着天,耳朵却放在李国发身上,得知可以进屋,心中舒坦,过来道:“那还等什么,抓紧开坛。”

李国发道:“坛自然要开,但是增加这两卷经文,要多付五十块的师父钱,由你来负责。”

陈一发的目的达到,五十块虽然是巨款,但他不在乎,立刻应道:“别说多付五十块,做道场的钱全部由我来安排。”

罗明珠抢先一步道:“陈一发,你是响当当的人物,说话要算数。”

她怕李国发拒绝了陈一发的好意,能节约一分钱是一分钱。

陈一发道:“老子就放个屁,地上都要崩出个坑,说一不二。但是酒菜钱,你两口子要负责到底,不能整寒酸了,否则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陈一发见罗明珠多事,讲起话来就少了三分客气,多了五分怒意。

李国发原本就不打算办差,即然省了道士先生的钱,那加几菜又有何难?

白事不能大办,除了正酒的天吃得好一些,头几天都是素菜喝粥,花不了几个钱。

罗明珠对此也无异意,便转身回屋。

大事解决,道士先生们忙置布置,把神仙画像挂上,锣鼓钹角各项乐器安放就位。

谭昌奎身穿道袍,惊堂木手中握,“啪”地一声拍在堂前桌上,大喝一声“开坛。”

左侧一人,手执法螺,鼓气长吹,幽远苍茫的螺声向四野传去……

李铁柱的葬礼正式开始!

第010章 辱人,辱已。

李国栋的老婆在他六十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从那时候开始,李国栋对于死亡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本以为时光向前,自己会看淡生死,没想到六年之后,还是让他觉得死神就在脖颈之后。

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着他的颈子,随时会扭断一般。

明晃晃的灯把房间照得亮堂堂,可此时只有他一人,总觉得阴风惨惨,心里不踏实。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经七十岁了,在村里都是排得上号的老人,而离死亡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李国栋在孤寂的世界里,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响,却是大儿子李俊飞回来了。

“怎么样?”李国栋问道。

李俊飞道:“汪宁的伤吗?小伤,已经缝好了,一会老二送他们回去。”

李国栋道:“我说的是吴大鹏还是不肯来调解丧事的事吗?”

李俊飞道:“哦,他来了,二叔也把道士先生请来了,姓谭,说可以进堂屋。”

李国栋道:“可以进堂屋?”

如果死外面的人可以进堂屋,那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又算什么?

李国栋觉得这姓谭的先生说的话太假。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果可以进,那他忙上忙下不但是白忙,还是在添堵,这让李国栋无法接受。

李俊飞道:“对,他说有两卷经文,只要念了就可以。”

李俊飞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完之后见父亲沉默着不说话,又道:“我上去看一下情况?”

李国栋道:“正主都回来了,你上去做什么?”

李俊飞道:“总是有事,看看也好。”

李国栋道:“哼,上去让人看笑话吗?……陈一发那张臭脸,我看一眼就恶心。”

父亲不同意,李俊飞想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才和人打了架,在全村人面前是丢了面子,如今丧事正大光明的在堂屋办,陈一发不知会如何折辱自己。

还不如在家休息一下,来回奔波,他也有些乏了。

父子各自坐着不语,过得一会,听到螺号声响,确定丧事开始,推测情况十之八九是在堂屋进行。

李国栋脸色难看,起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边道:“我睡觉了。”

此时天色虽晚,但时辰尚早,并不是睡觉的时间,李国栋满腹怨气却需要找个地方发泄。

第二天,天不见亮,做道场的锣鼓声便在村子里飘荡。

李国栋一家五口人聚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善。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老二媳妇汪婷婷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支持爸,这葬礼我是坚决不去。”

昨天夜里被刺伤的人就是汪婷婷的堂弟汪宁,汪婷婷本想当时就找陈世芬算帐,但被李俊逸劝住,说得汪宁的伤好之后,拿起药费单子再去找她。

汪婷婷觉得老公说得有道理,便从了他的意见,但在她心中,两家自此就是结下梁子,用不着再往来。

女人总是觉得后家的亲戚要亲一些,两边产生冲突,自然会占在娘家人这一边。

汪婷婷正在气头上,李俊逸不开口,怕惹恼了她,只是沉默地坐着。

李俊飞道:“大家都是这意见,我也支持。但铁柱在生的时候,是个耿直人,做事热情,我们起这砖房的时候,他也出过不少力。对我们的好,我想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如果不去搭把手,怕有人说闲话啊。”

霍依萍等老公讲完,马上拉长脸,冷声道:“你倒是记着人家的好,人家不念你的情啊。现在铁柱走了,你那弟妹迟早都要成为别人的人,你再献多少爱心都不起用。这事我也支持爸,该断就断,果断一些。”

李俊逸怕老婆,李俊飞却不怕,当下反驳道:“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昨天闹事本身就是我们冲动了,如果再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只会让人说闲话。丁是丁、卯是卯,一码规一规一码,汪宁的帐要和他们算,该帮的我们也要帮。”

毕竟血浓于水,李俊飞断不下这份香火情。

何况这事归结起来还是李国栋太过于冲动,真要批评,李俊飞觉得应该批评父亲,但他老了,受不了重言重语,李俊飞也开不了口。

有错要承认,挨打要立正。男子汉顶天立地,如果犯了错都不敢面对,又能成什么事?

汪婷婷呵呵一笑,右手指着李国栋对李俊飞道:“我是头发长,见识短,但爸爸头发短噻。爸爸都说了不去,你还不听了?”

如果是李俊逸张口这么说,她立马就要撕他的嘴,但这是兄长,要留情面。

李国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也不想听他们无何止的辩解,拍着桌子道:“都少说两句,我们是一个家,要团结。即然都有道理,那我们就民主表决,大家举手投票,只要超过一半人同意,我们就去。”

霍依萍道:“这主意好,还是爸会当家。”

李俊飞看四个人都不举手,摆明了就他一个人要去帮忙,烦燥地道:“随你们,你们不去我去。”

霍依萍道:“脚长在你身上,也没人捆着你。”

李俊飞起身出门,刚开门,却看到李二狗站在外面。

李二狗道:“大伯……”

李梭飞不知道李二狗何时来到门前的,但看情况是有一段时间了,屋里几人的谈话肯定被他听到了,错愕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话。”

李二狗道:“我刚来。”

李俊飞见他脸色微变,明显是说谎,却不戳穿,问道:“有什么事吗?”

李二狗埋着头,从李俊飞身边穿过,直接走到屋里,跪在地上,道歉道:“大公、大伯、二伯、伯娘,我错了,我向昨天的行为道歉,希望你们原谅,也请你们去我家……”

李二狗昨天第一次拿剪刀把人捅出血,事后也是胆颤心惊,夜里整宿没能睡好觉。

早上陈世芬见其状态不好,安慰了一遍,又见李国栋一家没人上来帮忙,知道在气头上,便让儿子下来道歉,请他们上去帮忙。

李二狗本不想来,可是错是他犯下的,男子汉有错就该担责,所以他硬着头皮下来,到了门口却听到里面在激烈争吵,他只好站在门前。

无论什么原因,在这次事件中,他都犯下了大错,所以他真诚的希望几个长辈能原谅他。

汪婷婷对这个成绩差,又叛逆的晚辈一直都没有好感,如今刺伤他娘家人,虽然幸运地没有闹出人命官司,可对李二狗的厌恶之情却深了几分。

不等李二狗把话说完,汪婷婷打断道:“哪家的狗不栓好,到处乱叫,还不滚出去。”

霍依萍道:“哪个等你进来的,不要把地板给我家跪脏了,哪吒一个。”

朱家寨的人把邋遢的小孩称作哪吒,形容其肮脏。

妯娌两人一唱一合,把李二狗一顿侮辱,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李二狗低着头,并不接话,就像被外公骂的时候一样,只是听着。

她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在心中,总有一日,要把这笔帐算回来。

李俊飞听她们越说越难听,进屋一把抓起李二狗,往外带着走,边道:“走,我陪你去。”

第011章 朱旭,嘴是江湖脚是路。

乙酉年,辛巳月,丙申日。

李铁柱英年早逝,整个堂屋只有李二狗一个小辈在磕头作揖,相较其他人家孝子贤孙满堂屋,李铁柱的丧事有些寒酸。

大女儿陈大花正在镇上上初中,要等到周五才回来,考虑到李铁柱是周六下葬,便没有通知她赶回家,以免误了她的学习,影响她考高中。

而小女儿三珊,在李铁柱出事当天,陈世芬就托人送到了娘家,怕她看到父亲的惨状而产生心理阴影。

李二狗手端灵牌,跟着做法事的先生跪拜作揖,一天下来,他脑中满是吟唱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机械如提线木偶一般。

堂屋里冷清,院子中也不热闹。

五月虽然不是农事最忙的一段时间,但田间地里还是有许多事要做,而李家又是白事,头两天都没有多少事要帮忙,村民们都是吃饭的时间才来到他家。

有人忙就有人闲,李家院坝聚集了一堆老人正玩着“十字”牌,还有几个村里出了名的闲汉在吹牛闲聊……

朱景鸿的大儿子朱旭无疑是闲汉中最能说会道的,他跑过江湖,在外面混过几年,做过各种小生意,虽然正值壮年,却不知因何原因现在窝在家中,专心务农。

朱旭摆着龙门阵唾沫四溅,话语像连珠炮一般“劈里啪啦”翻滚而出,只要有人愿意听他讲,顺口溜就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嘴是江湖脚是路,只要嘴皮子利索,天南海北哪里去不得?”

朱旭一边大声说话,一边转动着眼珠子,不停看着四周围观听众,看他们的反应和表情,这是他跑江湖时积累下来的经验,好察颜观色,对症下药。

“当年我在外面卖耗儿药的时候,都是抓把灰面混点乱七八糟的东西,逮两张报纸包起就在街上卖。找两个托儿,几声一吼,马上就有人来买。”

“同志们,您听我说,耗儿危害实在多;上你的炕,爬你的床,咬坏你的‘的确良’……老鼠精,老鼠能,不要梯子会上房,爬锅台,上案板,咬烂米桶吃光粮……”

“耗儿药,不值钱,一包只卖一角钱;买得着,划得着,回家放到墙角角;先麻嘴,再麻腿,耗儿吃了跑不脱……喂个猪,喂个羊,总比喂个老鼠强;走一走,看一看,心头算盘算一算……”

“门门有道,道道有门。不是这两个人,鬼大二哥给你讲这些,这满大街卖耗儿药的,有几个敢说他的是真的?都是吹牛皮吹的……”

何朝军等朱旭说得累了,停下来喝茶,问道:“你在外面卖假药,没有着抓到过?”

朱旭翻了个白眼,觉得何朝军这个问题问得太幼稚,要让人抓住,他还能好手好脚的在这里吹牛皮?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打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阵地,天南海北,几千上万个镇乡,赶一场换一个地,几包耗儿药的钱,又吃不死人,哪个还管你这么多。”

王建设走过来道:“一天就在这里吹牛皮,外坛的师父要砍竹子,你们一起去砍点回来。”

朱旭不想动,坐起不起身,说道:“砍几根竹子,要几个人,老何你们几个去,我这两天脚有点不方便。”

王建设从衣服兜里掏了两包香烟,说道:“来两个人,把外坛要的竹子包了,我也懒得随时找人。”

朱旭见有香烟,马上起身从王建设手中拿了一包,说道:“香烟一递,说话客气;酒杯一端,政策放宽。你别说,有了彩头,腿脚一下子利索了。”

王建设慎重地道:“拿了烟,就要把事办好哦。”

朱旭是朱家寨出了名的懒汉,除了坐吃山空,游手好闲,无一长处,在村民中名声不好。

但烟到他手中,要想拿回来就有许多困难,王建设不想惹他,可要把问题交待清楚。

朱旭道:“好马登程奔到头,好汉做事做到头,我朱旭做事你还不放心?”

王建设当然不放心,旁边几个对香烟感兴趣的人都向外侧了一下身子,跟着朱旭做事,那就是满脑壳长疮钻刺窝——自讨苦吃。

王建设把余下一包烟递给何朝军道:“老何,你和老朱一起去。”

何朝军和朱旭是酒友,两个人也有许多共性,王建设看了一圈,人群中只有他能吃得住朱旭。

何朝军把烟放进兜里,一手拉起朱旭道:“走。”

朱旭放出了大话,并不推脱,跟着何朝军前去。

李家屋基右侧靠山,有一大片竹林,距离也就几十米,虽然砍竹子是一件累人活,好歹距离不远。

在外坛先生的指挥下,朱旭和何朝军两人手起刀落,很快砍好三根竹子。

“哪个准许你们在这里砍竹子的?”汪婷婷手叉腰,站在竹林外吼道。

朱旭没把这个婆娘放在眼中,还道:“李家要用竹子,不在李家竹林砍,在哪砍?”手上却不停,继续砍了起来。

“你怕是要死,我家要用竹子,我家用竹子也用不着你来砍,还不快给我停下来。”汪婷婷不想进竹林,捡起一块石头就向朱旭砸了过去。

朱旭弯腰砍着竹子的根部,哪注意石头砸向自己,正中背部,疼得“哎哟”一声。

朱旭看着小碗大的石头,怒道:“你个批婆娘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汪婷婷道:“老娘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手头有刀,来砍老娘嘛!再不滚出来,我又要扔了,砸着不要说老娘没有提醒你们。”

汪婷婷在朱家寨的外来媳妇中,是有名的泼辣暴躁,否则也不会鼓动娘家来打架。

朱旭家中就有一只母老虎,受够了女人的气,他嘴上虽然硬气,心里却软了几分,马上收手道:“他妈的,这活没法干了,先出去。”

正好借机休息一会,这砍竹子也太他妈累了。

外坛先生低声问何朝军道:“这竹林不是主人家的?”

一般砍竹子都是砍主人家自己的,真要砍其他人家的,都要先打好招呼,外坛先生觉得王队长给自己安排的两人也太不靠谱了,怎么能离哪里近就在哪里乱砍?

何朝军道:“就是李家的,只不过他两家刚闹最点矛盾,一会再说。”

汪婷婷见三人出来,依旧不依不饶地道:“哪个喊砍的,把人喊过来,把这三根竹子给我生回去。”

她就是要找茬,这竹林虽然是李家的,但下面一半是她家的,要怪就怪朱旭们不长眼,砍到了她家范围里的。

朱旭把事给王建设一说,王建设立刻找了李国发。

李国发是长辈,由他出马,汪婷婷怎么都要给点面子。

李国发却没有直接去竹林,直接跑到大哥李国栋家里,看到李国栋正躺在院中的竹椅上休息。

李国发道:“外坛要几根竹子,朱旭们把你家的砍了,你说怎么处理?”

李国栋虽然见不得李国发的有些行为,但终究是自家兄弟,此时听他说话的语气却有些埋怨,找了我家的竹子,还找上门来发火!

是,死了儿子,不高兴是正常的,可竹子砍的是我的,不是我砍了你的!

李国栋道:“我们之间有这么生份吗?”

李国发道:“不是我们生份,汪婷婷现在闹着要处理,你是当家的,我来问你也没问题吧?”

整个朱家寨的人都知道汪婷婷是一个泼辣之人,同时她也是一个孝顺的人,最听的就是李国栋的话,可以说指哪打哪。

在农村,大部分家庭里,儿子结婚之后都会和父亲分家,李俊逸没有分家,就是因为汪婷婷不让,说要父母对子女有养育之恩,如今母亲不在,就应该由他们来照顾父亲,所以不分家。

李国栋道:“婷婷做错了吗?”

他不知道朱旭要到自己竹林里砍竹子,汪婷婷肯定也是没有听说,那就是朱旭自作主张砍了自家竹林里的竹子,如此推论,汪婷婷没有任何过错,她的行为都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

李国发道:“没有错,做得很对。”

“哎——”李国栋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去处理,你让他们继续砍,要哪根砍哪根。”

第012章 贱名,二狗。

入夜,闲下来的人们聚在李家院子里,吃着宵夜。

主食照旧是稀饭,配菜是几样凉菜。

李二狗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吃饭,正好和朱旭、何朝军、赵刚等酒鬼在一张桌上。

赵刚看着李二狗形消骨立、精神不济,知他失去父亲心中难过,拿起酒壶道:“二狗,整两杯嘛,一醉解千愁,喝了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农村小孩,八九岁就有喝酒的,酒壮胆,大人们并不反对小孩喝酒。

李二狗摇了摇头。“赵伯,你们喝好。”

何朝军道:“你娃儿给老子想开点,别一天愁眉苦脸的,像你妈蔫了的苦瓜一样。你爹穿着叉叉裤的时候就和我们喝酒,端起就是干,哪像你这个怂包样。”

朱旭把酒壶从赵刚手中拿过来,给自己加了一碗,说道:“劝人,也不是你们这个劝法,二狗,吃你的饭,别听他们的。”

让不会喝酒的人喝酒,这就是糟蹋粮食。

李二狗听他们说起父亲,五内俱崩,痛苦之色溢于脸上。

何朝军盯着李二狗,见他要哭一般,吼道:“脑袋掉了碗大个巴,人死了就死了,给老子打起精神,活着个人样来,别像个婆娘一样,动不动就要哭。”

何朝军与李家虽无亲戚关系,但和李铁柱等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在一起放牛,没少与隔壁村的放牛娃儿打架,从小就是血性男儿,最看不惯动不动就哭哭涕涕的人。

赵刚道:“老何,你说话还是温柔点,该改一下你这个脾气了。”

何朝军道:“哼,要是我家那个,如果一天在老子面前哭流洒涕的,我不捶死他。”

何朝军有一双儿女,老大何定波从小在何朝军的棍棒教育之下,长得十分叛逆,喜欢赌钱,有一次赶场把卖干辣椒的钱输光,回到家就被何朝军打断了手。

从那之后,何定波对何朝军是言听计从,再不敢反抗,现在在镇上读初一,学习成绩不错,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小女儿何定欣,在村小学读一年级。

李二狗心中难受,不想听他们说话,两下把饭吃完,放下碗就回到了堂屋。

他也想硬气的活着,可这是亲爹死了,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真情流露也有错吗?

李二狗回到堂屋,爷爷李国发正陪着道士先生们吃饭。

谭昌奎见他进屋,关心问道:“小李,吃饭没有?”

李二狗道:“吃了。”

李国发瞪着眼睛道:“吃了?人都不知道喊了?”

李二狗低头着道:“谭爷爷,我已经吃过了。”

谭昌奎年过六旬,是一众道士先生的师父,倒也当得起一句爷爷。

“你不要这吼他,尊老爱幼,我们作长辈的要多关心、爱护小朋友。”谭昌奎和李国发干了一杯酒,又道:“哪个给他举的这个名字?”

李国发放下碗,回道:“小时候找人算命,说他命不好,取个贱名好养活,正好排老二,就取的二狗。”

谭昌奎道:“老李,你这就错了,名贱人贱,要我说还得取个好名字。朱家寨我是第一次过来做道场,这就说明我们有缘,我看孩子踏实,未来一定有前途。今天我就送他一个名字,宜禄,祝孩子福寿绵长。”

“李宜禄,这名字好。”旁边一人附合道。

李国发道:“多谢多谢,还不过来磕头感谢!”

李二狗听到爷爷叫自己,忙过去跪在谭昌奎的身边,磕头感谢道:“谢谢谭爷爷。”

二狗这个名字,没少让他在学校被同学们调侃,他早就想改名字了,可是户口李上白纸黑字印着,他也无法。

如今谭昌奎愿意给他改名,他是真心感谢,头磕上地上“咚咚”有声。

从此以后,他就告别贱名二狗,更名为宜禄。

谭昌奎忙起来把李二狗扶了起来,道:“孩子,你起来。”扶起李二狗,谭昌奎又对李国发道:“等这里的事办完了,你就到派出所去把名字给他改了,孩子现在小,改名字方便。”

吃完饭,王建设叫人把堂屋收拾干净,谭昌奎们继续做法事,一直到夜里十一点过才结束。

增加了两卷经文,他们必须多花一点时间。

等到法事结束,朱旭、何朝军们的酒宴才收场。

朱旭回到家中,老婆麻光芬已经关门睡觉,无论他怎么敲门推门都没有人开。

麻光芬最讨厌朱旭喝酒,特别是喝到深更老半夜不回家,所以她在吃完宵夜就给朱旭打了招呼,十点前不到家就别想进屋。

朱旭难得机会不用自己买酒,还可以放开喝,自然要喝得心满意足,人全散尽才移步回家。

朱旭敲了半天的门,见毫无动响,知道麻光芬是故意的,又想着白天受了汪婷婷的气,怒火中烧,怨气大发。

借着酒劲就开始发酒疯,在夜深人静的村子里张口大骂起来:“睡你妈批睡,给老子滚出来……”

朱旭刚开始骂麻光芬不给他开门,接着就骂向了老父亲,说他分家不公平……骂到后面把村里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骂了一遍……东拉西扯,骂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骂什么。

最后倦了困了躺在院坝就睡着了……

酒劲上头,就算是茅坑他都能睡着,他喝的酒太多了。

如果朱家寨要评选出最遭人嫌的人,发酒疯的朱旭无疑就是其中一个,每次喝醉酒都会发酒疯。

村里的人劝过麻光芬,问为什么不让朱旭进屋,麻光芬给出的答案是“我才懒得洗被子。”

朱旭喝醉之后会吐,躺哪吐哪,所以麻光芬希望他别在喝酒,可朱旭听不进去,就只能让他睡在外面。

当朱旭再次出现在李家院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走入人堆,朱旭就摇头着道:“唉,不能喝多了,今天哪个再劝我喝酒,我就走他家去睡。”

有人接话道:“床上哪有院坝睡起舒服。”

朱旭不理对方嘲讽他,正色道:“你别说,这种天气,睡外面凉快,舒服。”

王建设道:“天当被子地当床,哪个有朱大哥豪爽,不愧是太白转世。”

朱旭道:“这个不是吹牛皮,拿两个你都喝不赢我。”

王建设道:“不吹这些闲牛皮,安排正事,明天中午下葬,今天大家就开始打井。早上先生已经去把地看了,就在后山坡上,一会李俊飞带着大家去,去了之后山上发烟。”

打井,就是挖墓地。

朱家寨埋葬成人用的棺材有近两米长,近一米宽、高,要挖的井也比这个尺寸大,需要村民们提前一天就开始挖,下葬的天早上还要在掌坛先生的指挥下进行修整。

这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必须十几个人齐心协力,才能顺利完成。

赵刚道:“那现在就去把锄头、洋铲、箢篼这些拿过来,一会吃了饭就开干。”

王建设点头道:“帮忙就是这两天,大家都不要摸边边,以后都有互相帮忙的时候,都积极一点。”

这边王建设安排着打井,那边李二狗端着灵牌,带着道士先生们向水井走去,准备祭水井。

在大足镇,做法事的流程都差别不大,首先分为内坛、外坛。

外坛做的事就是扎纸房子、纸人、纸马、放孔明灯等等。

而内坛又分道教和佛教,念的经文不同,法事的内容却差不多,都有请水,发书,启建,扬旙,摄召,安奉,礼忏……

请水的仪式就是祭水井,在水井边摆上糖果茶水、点上香烛纸钱,接着先生们就敲锣打鼓,待经文念完,便让主人家放鞭炮,至此仪式结束。

而糖果就被在一旁围观的小孩抢着分食。

回到李家院子,李二狗就见给父亲定做的全新的棺材已放在院坝边上,一群人正围着量尺寸,看一会打井时最小要挖多大。

在朱家寨,当人上了年纪之后,都会给自己备一口棺材,而李二狗属于意外,只能临时从市场上买来。

王建设站在堂屋前,大声喊道:“不要都围着看,来两个人把饭抬出来,吃了好干活。”

第013章 男人,顶天立地。

李大花刚进朱家寨,就听到哀乐阵阵,不知是哪家死了人。

听声音似乎是从自己家院子传来的,难道是大伯过世了?他已经七十一岁的高龄,死神降临到他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大花,回来了?”王大拐没事就站在院坝边,看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这可怜的女娃,爹都死了这么多天,她还不知道。

王大拐在思考怎么告诉李大花这个不幸的消息,他不想接二连三的挨骂。

李大花道:“王大伯,你吃饭没有。”

不论春夏秋冬,在田间地里,还是屋中炕上,农村最流行的招呼的方式就是问吃饭没有。

王大拐道:“在你家吃了,你快回去吧,一会饭冷了。”

如果就这么直接的告诉她,你父亲死了,或许她接受不了,万一受刺激晕倒就不好办,还是让她自己回去慢慢消化吧。

王大拐决定不直接告诉李大花,相信自己在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能给她带来一点启示。

李大花青春懵懂,觉得王大拐的眼神很奇怪,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便向家中走去。

刚到院坝,只见花圈成堆,灵堂高布,白纱满墙,不是自家亲人过世还有谁?

李大花不管村民问候,直接跑回屋中,却见母亲和外公正在说话,商议着什么事。

李大花道:“妈,哪个死了?”

陈一发道:“去给她把帕子拿来,我给她讲。”

陈世芬转到里间,直系亲属要戴孝帽,早已给女儿备好,为了防止被其他人拿走,她特意放在箱子中的。

陈一发道:“爸爸出车祸不幸走了,你以后要坚强一点,好好孝敬妈妈。”

他不会安慰人,说话也是直接,反正都要面对的事,直接讲出来就完了。

陈大花闻言,手中的书包直接掉在地上,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陈一发道:“我说你……”

“哇……”陈大花不待外公说完话,凄然泪下,转身就向堂屋跑去。

陈世芬拿着孝帽跟了过去,只见女儿跪在灵前,放声痛哭,一手搭在李铁柱的身上。

陈世芬抚摸着女儿的背心道:“乖,别哭了。”

念完一本经书,道士先生会坐下来休息一会,此时正在喝茶润嗓子。

李二狗本坐在一旁长凳上,见着姐姐伤心,心中也不好受,起身向屋外走去。

朱正豪、朱子豪和何定波和李二狗从小一起在坡上放牛,关系很铁,他们年长几岁,如今在镇上读初中,回放家中,听闻李二狗的父亲过世,马上赶了过来。

见到李二狗,朱正豪作为孩子王,过来安慰道:“二狗,想开点。”

虽然家中顶梁柱倒下,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能因此对生活失去希望。

朱正豪虽然年长几岁,也只是初中生,不怎么会安慰人,说完想开点就找不到别的词语。

何定波低语道:“妈卖批,死的啷个不是我老头。”

他没有安慰李二狗,却是想着自己家的事。

何朝军以前经常酒后动手打他,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把他的手打断。

上中学后,情况有所好转,但回到家中还是会听到何朝军的恶言恶语。

并且,何定波的母亲和妹妹,还在何朝军的魔掌之中,所以何定波对父亲一直是怀恨在心。

如果这个村子能投票把一个人投死,他绝对是投自己的父亲。

朱子豪环亮一圈,没有看到何朝军和父亲朱旭,放下心对何定波道:“小心着锤。”

朱家寨的人把握起锭子打人,称为锤人,如同铁锤砸东西一般。

李二狗道:“你们吃饭没有,没有吃去舀起吃。”

何正波道:“吃饭不慌,有牌没得,找来我们打了耍。”

老年人喜欢玩“十字”牌,年轻人玩的是扑克牌。

为了留住没事的人,无论办红白喜事,主人家都会备上各种纸牌,供大家娱乐消遣。

否则没有耍的东西,大家都回到自己家里,当有事要人帮忙的时候,还要挨家挨户的去请。

李二狗找来纸牌,却听到院坝中间坐着闲聊的妇女正在谈论他们。

其中一人道:“我们队的娃儿,就数这三个最讨嫌,上回我家那葡萄,还是生的就给我家打了。吃又吃不得,打了拿去也是甩,你说可惜不可惜?”

李二装着没听到,把牌给三个小伙伴送去,但打葡萄这事却印在他脑海中,他还为之感到骄傲过。

那年他跟着朱家兄弟一起去“偷”陈万山家葡萄,葡萄架是搭在几根树上的,朱正豪和朱子豪各爬了一根树,李二狗因为年纪小,只能在下面,等他们摘了丢下来。

三人正摘得欢的时候,陈万山的媳妇宋琳从屋里出来,听到动响,问道:“哪个在打葡萄?”

朱家兄弟听到声音,从树上跳下来,一溜烟就向坡上跑去。

待李二狗反应过来,宋琳已经来到了身边,问道:“你和哪些在这偷葡萄?”她并没有看清楚跑走的是谁。

李二狗将手里的一坨葡萄放在裤包里,双手下垂,用手挡住支出来的葡萄,辩解道:“我没有偷,是朱正豪和朱子豪,他们已经跑了。”

宋琳没看到李二狗手中的葡萄,望着朱家兄弟逃走的方向,对李二狗道:“现在还吃不得,等吃得的时候,要吃就给孃孃说,孃孃会打给你的。”

李二狗点了点头道:“我回去了。”

离开陈家,李二狗将葡萄从包里拿出来,一尝,明显是熟了的,断定宋琳就是不想给外人吃。

没有抓到人,宋琳也不会在事后找朱家兄弟的麻烦,只是逢人便摆,见人就说他们曾经偷自己的葡萄,顺带表扬李二狗老实本份。

农村,只要说谁老实,十之八九就是说他蠢,不会偷奸耍滑,不是蠢是什么?

李二狗也不辩解,毕竟他在宋琳眼皮子底下骗过了她,她没能发现自己手中的葡萄,到底谁蠢,不是凭嘴巴讲的,是要靠行动证明的。

不过从那以后,李二狗再也没去偷过别人家的水果,想吃要么直接开口要,要么就让母亲拿钱买。

朱正豪接过李二狗的牌,说道:“一起耍?”

李二狗道:“我还要去作揖,你们三个斗地主吧。”父亲过世,再有兴趣的事他都不想做,何况玩扑克牌这种无聊的事。

何定波道:“心情郁闷,就找点事来放松一下,把自己搞得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李二狗不想和他多说,听到堂屋里响起锣声,马上回屋,却见姐姐端起了灵牌,他便拿起招魂幡,跟着先生的节奏开始作揖跪拜。

到了下葬之日,李家各方亲戚及全村村民齐聚,里里外外,密密麻麻,站得整个院子黑压压一片。

此时主棺放在院中,棺材两边已用麻布绑上大碗粗的圆木,两头又绑有小碗粗的木棒,前后各八个大汉,分别握住木棒一头。

因棺盖一早就被抬棺队的人抬到了墓穴处,但死者从堂屋中出来后,就不能被阳光照射,所以有四个人举手拉着床单,高高遮住。

掌坛先生正将装落气钱的罐子放在李铁柱的棺中,接着又把老衣老被整理规整,待细节处理完成,示意四人把床单放下,用孝帕系上。

香灯师见掌坛先生处理好棺内之事,马上把准备好的公鸡递了过去。

掌坛先生手执宝剑,把鸡冠一割,口中念念有词,把鸡血点在棺材各处,以镇鬼辟邪。

“……各孝子贤孙,跪拜……”

堂坛先生开始发丧仪式,念起祭文,总结完李铁柱的过往生平,接着就开始念发丧口诀: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黄帝造屋,鲁班架丧,造下此屋,不能久停丧,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

“……手执七星大宝剑,打破凶星化微尘,起起起——”

掌坛先生一声起,抬棺众人马上使力,硕大棺材腾空而起,马上有人将棺下长凳抽走,扶着棺材向拟定好的路线前行。

带路的则是手拿“黄烟”之人,一路燃放,引导着抬棺队。

点鞭炮的人早已在拟定好的路线上放好火炮,照着顺序,依次燃放,只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

而哭丧的人们声音也不落后,跟在棺材后面,一路送行。

山路狭窄,可棺材巨大,要把棺材送到墓穴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早有村民拿着楼梯、高凳各种在沿途搭路,所谓过山开路,过水搭桥,整个过程中棺材不能落地,到了需要上坎的地方,数十人合在一起,一起使力,举着棺材就往上推。

“一、二、三,起!”

上千斤的湿木棺材,在村民们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只花了十几分钟便抬到了后山的墓穴处。

李国发把准备好的米递给了掌坛先生,谭昌奎放米袋放平,把罗盘放在上面,开始定位。

坟埋得是好是坏,关系到李铁柱后代的前途,掌坛先生点穴的水平最为重要。

棺材要对着哪座,朝向哪个沟,必须精准到毫厘之间。

陈一发站在后面,也瞄着眼睛看,就怕埋差了,说道:“看准点,整差了我可要找你算帐。”

有人调笑道:“你不是不信这些噻,还看得这样紧。”

陈一发道:“不做是不做的事,做就要做好。”

谭昌奎找准方向,把确定好罗盘的位置,拿出惯用的细线,一头递给陈一发道:“你来亲自操作,省得你说空话。”

陈一发不客气,接过线头,就到了另一边,但是站得远了,看不清楚罗盘的所指的方向,不确定是否对直了,于是把线递给一旁的陈世杰道:“你来拿着。”他又站到谭昌奎的身后。

谭昌奎指挥着陈世杰移动线头,一边瞄着眼睛看是否对直,而陈一发站在谭昌奎的身后,看得更为仔细,就怕有丝毫不对。

确定好线的位置,谭昌奎马上指挥村民去移动墓穴中的棺材,棺材要居中,线就是中轴线。

棺材放好,谭昌奎对李二狗道:“宜禄,你拿洋铲铲两铲泥巴盖下去。”

由孝子带头埋葬长辈,这是规矩,李二狗完成任务,回到坟前继续跪下。

谭昌奎念念有词,让所有孝子贤孙转身跪下,把孝帕或衣服牵起来,抓起米袋中的米开始洒向他们身上。接到的米越多,受到的福祉就越多!

而一旁围观的村民借机开起玩笑,抓起碎泥巴砸向“孝子”们。

最后的仪式完成就宣告整个葬礼结束,帮忙的村民拿起洋铲、锄头开始磊坟,要用泥巴把整个棺材盖住,还要磊出坟的样子来。

李二狗从地上起来,看着父亲的“家”,知道他永远离开了自己,而未来的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从此撑起这个家的责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从这一刻起,世上再无李二狗,只有李宜禄!

男人,生来就应该顶天立地。

第014章 明争,暗斗

端午节是中华民族四大传统节日之一,这一天各地的人们都会举行盛大的活动来纪念屈原,同时也祭拜逝世的亲人。

朱家寨附近没有大的湖或是河流,人们没有划龙舟的习惯,这个重大的日子他们采用包粽子、吃粽子的方式来度过。

在往年,陈世芬都会包上许多粽子,等着在外做工的李铁柱回来食用。

今年,李铁柱走了,粽子却没有少包,她还有三个儿女,他们都喜欢吃粽子。

小女儿三珊不谙世事,并没有受到父亲离去的影响,见煮在锅里的粽子,内心藏不住的期盼。

陈世芬向灶里加了柴火,回到烤火屋,见大花和宜禄都在专心做着作业,心中甚是安慰。

李铁柱走了之后,两个孩子在学习上更加用功,特别是大花,还有十多天就要参加中专,读起书来是全神贯注,一心一意。

陈世芬从碗柜中拿了四个大碗,准备用来装粽子,一会好用来祭祀。

刚把粽子从铁锅里取出,放在筲箕里,李三珊就吵着要尿尿。

陈世芬抱起小女儿,从厨房出去,本打算就让她在后檐沟方便,却看到罗明珠在取堆放在屋檐下的干柴,忙抱着女儿绕去猪圈解手。

等她抑着女儿回到厨房,却见粽子已不在筲箕中,忙问道:“大花,你们把粽子拿到屋里去了吗?”

李大花困在数学题中,苦苦求索着解题方法,并没有听到母亲的呼喊。

李宜禄回道:“没有,怎么了?”他和姐姐一直坐在屋里没动。

陈世芬回忆了一遍,自己确实是把粽子拿到筲箕里的,现在却不翼而飞,只可能被其他人偷走了。回到后檐沟一看,罗明珠早就不见了踪影。

李宜禄没有得到母亲的回答,来到厨房,不见粽子的踪影,立刻问道:“妈,粽子呢?”

李三珊道:“刚才还在锅里,我们上完厕所回来就不见了。”

李宜禄见母亲神色迷惑,肯定是刚才粽子被人拿走了,不用说都能猜到是谁!

李宜禄道:“妈,你等着,我去把粽子拿回来。”

除了罗明珠,没人能干出这种事来,这在以前就有过案例的。

李宜禄家杀了年猪,在厨房熏着的腊肉隔三差五就少了一块,后来在夏七芳口中,李宜禄推断出是罗明珠偷了他家的腊肉,因为爷爷李国发和夏七芳都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李宜禄也找过罗明珠,可她就是不承认,还倒打一钯,问李二狗哪只眼睛看到的?拿贼拿脏,捉奸捉双,没有证据就别乱说话,小心短阳寿。

这才多久的功夫,李宜禄相信自己马上跑过去,一定能人脏俱获,不待陈世芬开口,李宜禄迈开步子,直接跑到了罗明珠家。

夏七芳正在烤火屋画画,见到李宜禄,惊喜的低声喊道:“哥哥,你过来做什么?”

李宜禄从来没有主动登过门,夏七芳喊完之后,才注意到李宜禄脸色不善,忙问他过来做什么?

李宜禄道:“那个老婆娘呢?”

夏七芳早习惯李宜禄的说话方式,指着厨房方向道:“在厨房的。”

李宜禄径直冲向厨房,罗明珠正在烧火。

李宜禄喊道:“把我家粽子还来!”

罗明珠冷声道:“一点教养没得,难道老子死了,就没得人教了?”

李宜禄牙根发麻,七窍生烟,这个烂婆娘,越是镇定就越说明她做贼心虚。“少给老子扯这些,今天你要不把粽子还来,我就放火烧了这房子。”

罗明珠不信他有这个胆量,嘲讽道:“吃不起粽子,叫声奶奶,我还可以当做喂狗赏你一个。”话音未落,她看到陈世芬跟了进来,立刻竖眉瞪眼道:“来得正好,快把这个报应喊走。”

陈世芬不想和罗明珠纠缠,又没把她捉到,任说一千道一万,罗明珠都不可能承认偷了粽子,真要把她打伤了还得赔医药费。

李宜禄在李铁柱的葬礼上把汪宁打伤,最后调解下来也陪了两百块钱,如果今天任他和罗明珠争吵,很可能又要把罗明珠打伤。

陈世芬拉着李宜禄的手臂道:“走,给我回来。”

“妈,你别管,我都闻到粽子的味道了。”李宜禄用力挣脱,来到灶台前,把锅盖一揭,只见里面煮的正是粽子。

“妈,你过来仔细看一下,这是不是我你包的粽子?”

粽子的包法都是差不多的,就算是陈世芬包的,但现在在别人的锅里,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是她包的?

陈世芬知道罗明珠老奸巨滑,她敢明目张胆的偷,就有能力偷天换日,把粽子硬说是她包的。

与罗明珠争论下去,最后肯定是“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的结局。

罗明珠道:“你看仔细了,是不是你包的,不要乱讲话,小心我告到村里去。”

李宜禄道:“你个老婆娘,是不是我妈包的,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就是我妈包的。”

罗明珠道:“没教养的东西,不要像疯狗一样,逮着人就乱咬。你妈都不敢说是她包的,你还在这信誓旦旦的。”

陈世芬见罗明珠说话难听,把李二狗往外拉,边道:“快跟我回去,你听不听话,不听话以后我就不管你了。”

李宜禄并母亲整得心浮气燥,突然想起,包粽子就要打粽叶,泡糯米,再用棕叶子把粽叶和糯米包在一起,有一套完整的过程。

罗明珠不说真话,夏七芳一定不会骗他,而夏七芳此时正站在厨房门口,偷偷看着里面发生的事。

李宜禄跟着母亲走到夏七芳身边,问道:“小芳,你告诉我,你妈包粽子没有?”

夏七芳是罗明珠领养的女儿,虽然夏七芳叫李宜禄哥哥,喊罗明珠却是喊的妈妈。

夏七芳昨天还跟着罗明珠去山上采粽叶的,而今天罗明珠也有包粽子,她点头道:“包的。”

李宜禄觉得夏七芳不可能骗自己,但罗明珠盯着她,她也有可能说谎,又问道:“真的?”

“……真的。”夏七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回答错了,但这就是她看到的事实。

陈世芬不等李宜禄再开口,直接就把他拖了出去。

李宜禄不甘心地回望罗明珠,只见她正在冷笑,似在嘲讽自己。

(ps:第13章被系统吃了,解禁需要时间,补发一章,想看13章的朋友,可以关注“播州设计”,查看历史消息,可以提前看,或者是等解禁之后再看。)

第015章 家教,害人之心不可有。

李宜禄回到烤火屋,心中烦躁,愤愤不平地道:“肯定是这老婆娘拿的,除了她还有谁?”

陈世芬道:“你没有抓到你就闭嘴。”

一个屋檐下,却整天吵吵闹闹,平白让人看笑话,陈世芬宁愿自己生闷气,也不想闹得四邻皆知。都说家和万事兴,几个粽子就当是孝敬长辈送给她吃了,何必闹得彼此不愉快?

何况罗明珠这种斤斤计较的妇人,心眼又小,就算今天从她身上占了便宜,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来!

只有以后小心一些,把该关的门窗关上,财不露白,她总不会还要爬进屋来偷?

李宜禄道:“这个老娼妇,不要让我逮到。”

一天的劳动成果被人偷走,陈世芬也是烦闷,听到儿子说脏话,训道:“你说话嘴巴能不能干净一点,再听到你说脏话,看我不把你嘴撕烂。”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吃粽子?”李三珊盼了一天的粽子,到现在都没能吃到,也不知道他们争论什么,拉着陈世芬的裤管摇晃,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妈妈马上去给你包,你陪哥哥玩一会。”陈世芬安慰着道:“宜禄,你看着妹妹。”

还有没有包完的粽子和糯米,陈世芬决定去全部包了,就不信她还敢来偷第二次。

李大花绞尽脑汁也没能把题解出来,里里外外的人没有一个能帮上她忙,还尽添堵,见母亲去了厨房,不由叹了一声气。

这是个什么家?为啥自己就这么命苦呢!

李宜禄把李三珊抱在腿上坐着,拿出铅笔递给她道:“来,哥哥教你写字。”

他要想个办法来收拾一下罗明珠,不让这个老婆娘长回教训,以后肯定还会来偷他家东西。

狗改不了吃屎,有便宜就想占,以后前他家腊肉、香肠、鸡蛋……见着什么都往自己家里拿,还望娘家送,必须让她长回记性。

李宜禄思前想后,终于有了主意,把妹妹放在椅子上,说道:“小妹,你自己画,我去去就来。”

李三珊点了点头,握起笔在纸上乱涂。

李宜禄来到厨房,见母亲已经在烧火煮粽子,他咳了一声道:“妈,要不我们收拾一下那个老婆娘?”

“收拾?你要做什么?”陈世芬盯着李宜禄,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李宜禄低声道:“她即然爱偷我们家的东西,我们就让她偷,我们在粽子晨包点耗子药,直接药死她,让她知道偷吃别人东西的下场。”

李宜禄的这个想法,把陈世芬吓了一跳,心中发凉。

这孩子是怎么了?

陈世芬脸色一变,愀然不乐道:“跪下。”

“啥?”李宜禄觉得自己听错了,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自己跪下?

陈世芬道:“我喊你跪下,平时怎么教你的,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之前敢拿剪刀捅人,现在又要用耗子药药人,照这下去,以后杀人放火岂不是家常便饭的事?

她今天必须管教一下儿子,即便他以后过得再不好,都不能让他走上歧路,人的思想一但钻到牛角尖里,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一辈子就毁了。

“妈!”李宜禄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心中不服,却见母亲怒形于色,知她十分生气,只好埋头跪在灶前。

陈世芬道:“你爸在生的时候怎么教你的?防人之有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你居然说要把人药死?我问你,前年陈家坝那事你知道不知道,那个老头为了不让别人偷他家李子吃,用竹签沾了百草枯刺到李子里,结果他孙子自己去摘李子吃被药死了。”

“这就叫什么!这叫害人不成反害已,你这辈子要是敢做什么害人的事,你就不是我儿子,也不是你爸的儿子。你记住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你爸在天上看着你的,你但凡做了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你爸都不会原谅你。”

李宜禄辩解道:“可别人都欺负上门了,如果是外公,他一定会赞同我的想法的。”

陈世芬道:“你还认为你是对的?”

李宜禄道:“我不觉得我错了,至少我不像你这么软弱,就让人骑在脸上……欺负。”

他本想说让人骑在脸上撒尿,话到嘴边,想起是和母亲在说话,便改为欺负。

陈世芬道:“去你爸的相前跪着,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了,什么时候起来,不承认错误,就不要吃饭,吃了都是浪费。”

人死后,会有一张黑白相片放在堂屋,但李家的堂屋是分给李国发的,李铁柱的相片就放在陈世芬的卧室。

李宜禄觉得自己没错,但母亲的话他还是听,径直走到卧室,直接跪在地上。就这么干跪着,李宜禄觉得没意识,几分钟后他就开始对着父亲的相片说话。

“爸,你在天有灵,你就保佑你的老婆孩子别被人欺负……”

陈世芬悄悄的跟过来,本想看儿子是不是老实听话,却见他跪在地上,发泄着内心的不满,陈世芬摇了摇头,内心暗道,说吧,说出来就好了。

陈世芬回到厨房继续煮着粽子,却因儿子的话语,再度勾起对老公的思念。

李铁柱离开这个世界已有一个月,陈世芬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

两个孩子在读书,小女儿还要自己亲手照顾,田间地里的事做不了,自己又没有其他方法创收,这一个月以来都是坐吃山空,也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一天!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孃孃,哥哥不在吗?”夏七芳来到厨房,低声问道。

她叫李宜禄为哥哥,陈世芬自然就得喊孃孃,她从未想过辈份的问题,觉得自己的称呼没有错。

陈世芬抬头便见她手中端了粽子,知她是送粽子过来的,虽然罗明珠可恶一些,但她收养的这个女儿却是乖巧听话。

“他在卧室反思,你怎么过来了?”

夏七芳道:“我妈走万家寨去了,我想哥哥肯定想吃粽子,我就给你们拿几个过来。”

罗明珠是万家寨人,陈世芬听她这么一说,马上明白罗明珠是去万家寨销赃了,以前她偷到腊肉这些都会以送礼的名义把腊肉这些拿回娘家。

陈世芬道:“你拿回去吧,我家有,在锅里煮着的,马上就好了。”

如果让罗明珠知道夏七芳拿了粽子过来,肯定免不了被打,还会落人口实。

夏七芳闻到锅里飘出来的粽香,只好道:“好吧,那我过去了。”走到卧室门前,特意向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李宜禄,但又不好意思进屋,只好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家中。

出门正好碰到李国发从外面拿着锄头回来。

李国发见夏七芳端着一碗粽子从李宜禄家中出来,还以为她在李宜禄家拿的,说道:“怎么拿这么多,拿两三个就行了,其他的端回去。”

他知道儿媳妇一个人不容易,但在这种时候还有孝心,煮了粽子往家里送,让他很感动。

夏七芳不知道怎么解释,把碗递给李国发道:“你不要给妈妈说。”说完就进屋去了。

李国发一手拿碗,把锄头放在堂屋,跟着进了烤火屋,却没有看到罗明珠,问道:“你妈呢?喊她一起吃噻。”

夏七芳觉得李国发像木头一样,细声道:“她去万家寨了,这粽子就是她包的,我让你不把这事告诉她,你还问她哪去了。”

李国发闻言一愣,过了半响才消化过来,一定是夏七芳自作主张拿粽子送给李宜禄,李宜禄没要她又端回来了,如果让罗明珠知道这事,她肯定不会依教。

李国发道:“放心吧,不会让她知道的。”

唉,李铁柱走后,隔壁母子四人的生活应该怎么过,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个难题,不管怎么讲,三个孩子都是李家的骨血,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扶一把,可如果真帮了,罗明珠不知道要怎么撒泼打滚,家中又不得安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家这本是难上加难!

第016章 亲情,利益。

水稻、玉米、辣椒、土豆是朱家寨的四大传统农作物,芒种一过,人们便开始播种玉米,每家每户的精力都放在育苗上。

如果要找出两家不种玉米的人来,整个朱家寨只有王大拐和陈世芬。

王大拐腿脚不方便,干不了重活,又未娶妻,一直吃着低保,靠国家的救济过日子。

陈世芬家的田土却是租给了别人,家中的经济来源一直靠李铁柱在外做工,所以他家除了种一些蔬菜以外,并不种植其他农作物。

所有人都在忙碌,陈世芬却每天在家做饭带孩子,别的事一样做不了,这让她若有所失,甚至不知所措,吃饭都没有胃口。

李宜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起饭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吃完一碗饭后,李宜禄发现母亲的碗还未动,只是坐着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宜禄道:“妈,你在想什么?”

陈世芬在担心未来的日子怎么过,三个孩子要成长,仅靠收租那是完全不够开支的,虽然家中有一点积蓄,但长久下去,一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如果把田土收回来,家中又没有劳动力去耕种,得到的收益还不如租给别人收到的租金。

如果自己出去做事,小女儿还小,带着去不方便,托付给别人也不方便。

“没什么事,你吃你的。”

“妈,你有事你就说出来,一起想办法,总有解决的思路,对不对?”

李宜禄边说边给自己添了一碗饭,母亲做的饭就是香,吃多少都不觉得够。

陈世芬脑中一团乱,她也不打算讲出心中的烦恼,李宜禄终究只是一个孩子,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考上初中,如果说的太多给他带来压力,影响他的学习,以后影响的就是一辈子。

陈世芬道:“我担心你考不起好的中学,以后怎么办。”

“你放心吧,一定能考上的。”李宜禄的成绩不算好,但在班上也是中等,上初中对他而言是十拿九稳的事。

如果他都考不上,其他人是不是想都不要想了?

再说国家正大力推行九年义务教育,不愿意去读初中的学生都有老师来劝着去读,何况他有这份心思,又怎么会考不起初中。

至于上了初中能不能分到好的班级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但无论好坏,只要努力用功,他相信以后考高中、上大学都不是什么难题。

陈世芬道:“那你一会在家写作业,把妹看好,我去园子里栽点菜。”

李宜禄在家,她可以把三珊交给李宜禄照看,正好去后山坡的土里种点秋菜。

李宜禄道:“我陪你一起去,两个人整得快点。”

陈世芬道:“你作业写完了?你的任务是好好复习,栽菜的事不用你管。”

李宜禄道:“作业一会就写完了,栽完菜再回来写也来得急。”

陈世芬犟不过李宜禄,只好答应带着他一起去,两人来到菜地里,陈世芬突然发现,与汪婷婷相邻的土似乎被她家占了一部分。

这块土以前就属于李家,李国发和李国栋各占了一半,后来传给了下一辈,两块土的主人分别是李铁柱和李俊逸。

两家土的交界是以一块嵌入土背坎里的石头为界,中间是挖了一条水沟,可现在水沟明显偏移了界石的位置约有五十公分,占了陈世芬家的地。

此时汪婷婷和他俊逸正在土里移栽玉米秧苗。

朱家寨的玉米秧苗是集中育种,然后移栽到其他土中,一来可以抗虫害,提高产量和质量,二来也有利于集中管理,可以降低成本,省工省力。

下午移栽的新苗,可以避免烈日照晒,提高成活率。

陈世芬发现的问题,马上就被李宜禄发现,农村常有因为侵占别人土地而闹矛盾的事发生,可一家人之间占别人的地,这就是盘古开天劈地第一例。

李宜禄放下锄头,走到界石旁边,对着李俊逸大喊道:“二伯,你们为什么把沟挖到我们家这边来了。”

水沟是用来排除下雨天土里的积水的,一直都是一家一半,现在不但沟全部过来了,土都过界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强占。

亲兄弟,明算帐,李宜禄不信自己父亲走了,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欺负自己家。

李俊逸自知理亏,看了一下媳妇,并不接话。

汪婷婷放好手中的玉米秧苗,起身道:“这沟一直在那,我们可没动,你不要乱说话。”

李宜禄一脚踢在界石上,说道:“过年的时候,这石头都在沟中间,现在跑到你家土里了,就说明是你家把沟的位置移了。”

汪婷婷挖沟的时候着急忙慌,忘记把石头的位置移了,但事已经做了,要改那自是不可能的,眼珠子一转,汪婷婷有了主意。“那你把石头移到沟中间不就行了,一天就你事多。”

李宜禄回头一看,母亲并不管事,拿起锄头在松土,而三珊在一旁扯着土里的草。

李宜禄见二伯妈如此不讲理,那就不能怪自己不客气了,回到土里拿起锄头,就要去挖二伯家土,要把属于自己家的那一部分挖回来。

汪婷婷看到陈世芬大气不敢喘一下,李宜禄又返回自家土中,本以为他被自己说服,正蹲下撬秧苗,不经意回头,只见李宜禄正在界石旁挖自家土。

“你要死!”汪婷婷大步奔跑过去,直接把李宜禄手中的锄头夺了过去,然后一巴掌就打在李宜禄脸上。“小杂种,你是不是没长眼,老子家土你也敢动。”

汪婷婷顺手将锄头砸向陈世芬,正好丢在她面前。

陈世芬见这事不管还不行了,对李宜禄道:“宜禄,你去请王队长过来,让他来处理这件事。”

李宜禄挨了打、受了气,又不敢还手,只好憋在心中,听到母亲的吩咐,直接向王建设家跑了去,总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就不信她挖了自己家土还有理了?

李宜禄在王建设家没有看到他,从隔壁王荣昌家打听,才知道他在柏香湾栽玉米,又跑到柏香湾,见到王建设和媳妇杨婷正在土里忙着。

王建设听了李宜禄的报告,觉得这事有必要去看一下。

杨婷却没看着李宜禄一般,对王建设大声道:“你管这些事搞球,自己家的稀饭都没有吹得冷,还有闲心去吹别个家的。这些苞谷还栽不栽,你要不栽我也不栽了,直接丢了算了。”

当队长,一年没有多少油水,可村里的大事小情都要管理,杨婷一向不赞同王建设做这个队长,而且李宜禄一家在朱家寨无足轻重,去帮他家说话就是得罪李俊逸他们一大家,权衡利弊,她也不赞同老公去趟这池浑水。

王建设道:“我是队长,这队里有事我不管我还算个队长吗?”

杨婷道:“你算个球的队长,有事的时候你就是队长,没事的时候哪个拿你当回事?背篼不好背后头,丑话难听说前面,你今天要去,以后这土里的事我就一件不做。”

李宜禄跑一这坡一路,累得够戗,又听到杨婷夹枪带棒,说话十分难听,觉得这些女人都是可恶的东西,整个朱家寨就没几个好女人。

王建设心中一盘算,对李宜禄道:“你先回事,这事我抽时间来处理。”

李宜禄知道靠他无望,也不答话,转身就向坡下跑去。

王建设叹了一声气,觉得对不起李铁柱,决定等晚上抽空再去她家调查一下这事,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

第017章 队长,秉公办事?

李宜禄回到土中,不见母亲和妹妹,二伯一家也不在,估计母亲是带着妹妹回家了,便赶回家中,只见母亲正闷闷不乐的坐在屋子里。

“王队长说他抽时间处理。”

从辈分上来讲,李宜禄应该叫王建设一声哥,但他习惯以职务来称呼别人,比如在学校里,无论是什么年纪、有无亲戚关系的老师,他都尊称为老师。

他没能把事情办圆满,有些自责,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世芬道:“那就等他有空的时候来处理,你抓紧去写作业。”

李宜禄“嗯”了一声,虽然他还小,却不是什么都不懂,从杨婷的表情上,他就看出来王建设虽然是队长,也很难解决这件事。

思前想后,没有任何地方得罪杨婷,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阻止王建设出来主持公道。

俗话说,躲得过三十,躲不过初一,既然有了问题,不管王建设怎么推脱,每天去问一次,他总不能一直逃避不处理。

如果王建设真的不站出来,那就去找村里的领导。

等了两天都没有把王建设等来,陈世芬决定自己走一趟,不理孩子可以理解,大人出面,他不可能还推脱不处理,拖,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陈世芬掐准饭点赶到王建设家中,正好当着他家一家人的面,把这事说道说道,如果他不愿意处理,陈世芬就要去村里,到时候就不能怪她不给王建设留面子。

杨婷见了陈世芬,脸上洋溢着笑容,起身道:“陈孃,吃饭没有,快来坐下一起吃,我去给你拿碗。”

说拿碗,人却是站着不动。

陈世芬不是为了吃饭而来,回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吃完了我找王队长有点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杨婷在陈世芬进门时就知她为何而来,却不点穿,只是说道:“不要客气哦,你要是真的吃了。我就不劝你了。”

杨婷不想老公管李家的事,也不再和陈世芬多说,坐下来开始继续吃饭。

王建设道:“陈孃,你稍等一会,这几天一直忙地里的事,太累了,休息得早,一直没能抽空来处理你家的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是这挡水的土,这件事如果他不出面处理,那这个队长就真不用干了。

可是怎么处理却是一个难题,正如杨婷所说,陈世芬一家在朱家寨就是一个空壳,对内和罗明珠、汪婷婷等人不和,对外又没有男人,撑不起天,无任何作用。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大多数人都喜欢报团在一起,能坚持原则的太少。

于私,他应该为个人利益考虑,不能得罪了大多数人,否则以后不好开展工作。

于公,他如果不公正的处理这件事,他就对不起队长这份工作所背负的责任。

怎样做才能把这件事处理得完美和谐,这是考验王建设的一道难题,他一直没有找到解决方法,所以他没有去李宜禄家。

一顿饭,吃得再慢,都有结束的时候,陈世芬性子温和,也有一种根植于血脉的轴劲,她不和人争吵斗殴,但她相信任世上自有公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秤,总有道德或是法律去解决那些不平事。

她静静的等到王建设放下碗,然后把目光一直放到他的身上,就看他怎么说。

“我和你走一趟。”

王建设最终定下的决定还是亲自走一趟,一翻天人交战,他还是觉得如果不能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处理问题,以后队里的其他事他难道也要不停的做选择?

心思一但歪了,人怎么站都站不直,做事又怎么做得正?

就事论事,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样他才能良心无愧,于上于下说话都硬气。

王建设和陈世芬一起,走到李家院坝时,对她说道:“我先下去看一下,他家人在不在,我把他们喊起,咱们到土里当面说清楚,如果李爷在家,你把他也叫上。”

土地的分界是老一辈定下来的,相对于汪婷婷的泼辣,王建设相信有两家老人在,谈判起来更容易,至少他们明事理,不会胡搅蛮缠。

王建设赶到李家,只见李俊逸正在收拾背篼和锄头等农具,是要上坡干活的节奏。

“李叔,要上坡?有个事情可能要耽搁你一会。”

王建设年过二十五,可在村里辈份低下,私下见到谁都要尊称两句,也因为如此,他做起事来总觉得受到限制,束手缚脚的,不能一展身手。

李俊逸猜他是为土地的事而来,因为那天李宜禄就去请了他,却不道破,而是装着不知,问道:“你说吧,有什么事,我还忙着下地。”

王建设道:“陈孃去我家,说你们两家的土地有点争议,喊我过来处理一下,正好都在,我们去地里看一下是什么情况。”

李国栋跟着李俊逸一家生活,听到声音,马上出来问道:“王队长,什么土地的事?”

汪婷婷从堂屋出来,看了李俊逸一眼,并不说话。

王建设道:“你家后面的园子,陈孃到我那说,你们把沟往她家这面挖过来了,占了她家的地。我想请你们双方到现场看一下,到底是哪家的错,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解决一下,以免时间长了,产生矛盾,不利于村民团结。”

“我们?我从来没有挖过什么沟。”李国栋环视一看儿子和儿媳妇,等着他们的回答。

汪婷婷道:“我们也没有挖,站在这里空口说白话,还不如去土里看一下。”

王建设没想到她如此干脆,说道:“那你们先到土里,我上去喊陈孃也过去。”

李国栋待王建设离开,对两人道:“你们真的没有动?”

汪婷婷道:“没动,争那点地来有什么用,又发不了财。”

李俊逸道:“都是李家的,动它干嘛。”

李国栋听两人同时给出了答复,不像说假话,便道:“那一起去看看吧。”

汪婷婷道:“这点小事情,去那么多人做什么,俊逸你抓紧收拾了去干活,别误了正事。”

她怕李俊逸说漏了嘴,去了反而误事。

李国栋道:“这点事要多少时间,能耽误什么?”

李俊逸正想避开,这种事说一句假话就让他郁闷半天,去了难受,假装生气道:“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要去耽误半天,天天都有事,那地里的活还用不用做了,要我说爸你都不用去,就在家休息,让婷婷一人去就行。”

李国栋连连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不去就不去,哪来那么多恼骚。”

来到地里,王建设、陈世芬、李三珊、李国发、罗明珠等人已经候着,陈世芬正弯腰在界石上拨弄着……

而界石正在沟的正中,不偏不倚。

第018章 命运,不公!

“人都到齐了,我们就看一下这沟有没有问题,分界对不对。”王建设边说边迈开步子走向界石,他相信这块石头就是问题的关键,不然陈世芬不会去拨弄它。

罗明珠四处打量,看了一眼汪婷婷,又对着王建设道:“这有什么问题?我看就是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在家里作怪。”

王建设来请李国发的时候,她正好听到,这种事怎么能少了她。

自李铁柱走后,她就很乐意在各种事上欺负陈世芬,即使这事真是汪婷婷的错,她也愿意站在汪婷婷的身边,睁着眼睛说瞎话地支持汪婷婷。

难不成陈一发还敢找上门来,又找李家人打一架?

陈世芬用手将石头边上的青苔刨开,嘴中念道:“这不对,这肯定是动过的。”

沟没有被改过,而界石的位置不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把界石移到了沟的中间。

即然有人动手脚,那把表面的青苔刨开,一定会露出新痕迹,老土的痕迹和新土是不同的。

汪婷婷拿着锄头,走到界石旁,冷笑道:“怎么的,还想把界石移个位置啊?”

陈世芬道:“明明这界石在那边,肯定是你搬过来的,这里还有挖过的痕迹。”边说边走到李俊逸家土中,指着被挖地的背坎。

汪婷婷道:“你的意思是我铲一下背坎上的草还不行了?你不是看界石吗,我就挖给你看一下,这界石到底有什么问题。”

汪婷婷挥开锄头,直接挖向界石,不过锄头的落点却离界石有一尺远。

这界石是她和李俊逸当天借着夜色前来搬移的,背坎是黄泥巴,她已把里面的湿土夯实,外面一层是干土,浅草经过两天生长,粗看没有任何问题,一但挖开必然漏陷。

与其让别人发现,还不如先下手,所以她特意带了锄头过来,只要多挖一些地方,然后盖下来就可以掩饰作假的地方。

只要老土和新土的界线混淆,谁敢说这界石被她移过了?

李国栋见她挥着锄头,疯狂开挖,忙阻止道:“你这是干嘛,一会把张家的土挖下来了,我看你怎么给他家还回去,快停下来。”

李家上面的土是张万利家的,虽然李国栋耕种的时候,也会借着清除背坎上的杂草,而借机铲掉一部分泥土,以扩大自家土地的面积。

但汪婷婷如此大张旗鼓的开挖,张家肯定不依教,定要找上门来讨个说法。

这一年,李家经历了太多的事,总不能遇事就不依不饶的争吵,遇事就握着拳头和人干架,李国栋老了,经过上次葬礼上的打架,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该放手的时候就应该松手。

汪婷婷连挖几锄,手也有些酸软,停下来道:“不挖开,我怎么知道这石头有多大,总不能拿着锄头往石头上挖。”

李国栋知道儿媳是在较劲,不和她计较,转而问李国发道:“国发,这事你说怎么办?”

罗明珠抢白道:“怎么办,我是相信婷婷,她敢挥着锄头挖,就说明问心无愧,倒是有些人,摆明就是一天没事做,吃饱了撑的。”

陈世芬道:“上前天界石明明在这里,肯定是某些人才搬过去的。”

她在土里种了菜,沟边没有增加地势一眼就能看出,可以确定汪婷婷是移了界石。

王建设道:“大公,二公,这界石是你们定的,位置对不对你们应该很清楚噻。”

李国发摇头道:“这土地已经很多年没有种过了,是不是在这个位置,真不好说,但是整体看来,也差不多……”

罗明珠道:“不会说话就别放屁,直接就说界石就是这位置不就行了,还差不多。”

王建设道:“大公,你看呢?”

李国栋在家就得了儿子和儿媳的肯定答复,此时李国发都说差不多,他也不能独树一帜,回道:“我觉得也应该在这些位置。”

王建设心道,这不是明摆着欺负陈世芬吗?但脸色不变,安慰着陈世芬道:“陈孃,你是不是看错了……”

陈世芬道:“我怎么会看错?我看错了,我儿子总不会看错吧,他当时去找你你为什么不来,你要是当时来,一定会看到,现在隔了这么多天,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她很生气,可她还是保持着礼貌的态度,但礼貌的话语里透露出极大的愤怒。

王建设想打自己一个嘴巴,这说的是什么话,唉,这队长真是没脸再当下去了。

李国栋是看着李宜禄长大的,而陈世芬嫁到李家这么多年,性格脾气各方便他也很清楚,如非事实,她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想把事情闹太僵。

李国栋道:“唉,算了,都是一家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世芬,我给你一百块钱,你也别计较太多……”

“爸,你说啥呢?”汪婷婷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李国栋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给陈世芬一百块,岂不是认定自己占了她家地!

那就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可熟亲熟疏,他心中就没有一杆秤吗

才和她娘家人打了一架,现在想赔钱缓和关系,这种做法未免太过于幼稚。

李国栋道:“铁柱走的时候,我也没去送送,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汪婷婷道:“不行,我们是一家人,还没有分家呢,要把钱花在这上面,必须要和我俊逸点头,不然你就自己一个人过去吧。”

她不想管什么心意不心意,一百块钱也不是小数目,真有这钱给这贱女人,还不如给自己娘家兄弟买点补品,汪宁可是为了他的事才受的伤。

如果李国栋铁了心不给她面子,硬要拿钱给陈世芬,那就是变相认定是自己做的错事,以后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李国栋道:“这不关土地的事,就是我的一点心意。”

陈世芬见他们争吵起来,如果真让李国栋晚年一人单家独户的过日子,就违背了她做人的准则,开口说道:“这钱我不要,不关土地我拿你的钱算什么?”

她今天要证明一件事,就是汪婷婷占了她家土地,这是她亲眼看到的,是拿着证据了的。

如果她接受了李国栋的钱,别人在背后又会怎么议论她?说她贪便宜!说她碰瓷讹人钱!

李国发道:“你这姑娘,犟什么,给你你就拿着。”

2005年,在贵州的偏远山区,这一百块钱是可以做大事的,此时陈世芬独自带着三个孩子,这笔巨款可以缓解她很大的压力。

陈世芬道:“爸,你和大伯都是好人,但我今天讨的是个公道,不是为了钱,如果她能承认占了我家的地,把我家地还回来就行,其他的都不用。”

汪婷婷道:“明珠婶,这是说我们不是好人呢。”

罗明珠道:“是不是好人不是用嘴说的,有些人就是人模狗样,一肚子的坏水。”

她脸皮厚,做事自私,不在乎言语,俗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只要能赚得好处,面子里子她都可以不要,但嘴上能占点别人便宜,她也乐意夹枪带棒的讽刺别人几句。

李国发听不下去,吼道:“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罗明珠见李国发敢凶她,勃然变色,吼道:“你敢凶老娘,这日子要不要过,不过就离婚,一拍两散。”

她经常用这一招来威胁李国发,屡试不爽,有意在众人面前显摆,马上使了出来。

李国发摇头道:“难得管你,我回去了。”说罢挥袖转身而走。

他是粗汉子一个,不会做饭,娶媳妇的主要目的就是从田间地里回来之后,有一口热乎的吃,真要离婚了,他一个人的日子岂不是一团糟。

否则怎么会在前妻死后,马上就娶二婚,就是因为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上顿吃面下顿吃面,喘口气都是面食味,想去打秋风还要看人脸色,他不想这样的日子再来一次。

王建设见其离去,觉得这事再纠缠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借坡下驴道:“那就这样吧,我也还有事要忙,再见。”

这样吧,到底是怎样,没有人能说清,但能从一团乱麻中脱身,比做什么都轻松。

可对于汪婷婷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她笑着对罗明珠道:“明珠婶,有空来我家坐,俊逸还在坡上等着我去帮忙,也不在这耽搁了。”

罗明珠道:“我还要去把猪喂了,人吃了猪还没有吃。”

汪婷婷走到土边,见李国栋站着没动,有些不悦,喊道:“爸,你还站那干嘛,真要把你那一百块钱送出去啊,意思一下得了,人都走了还要这面子呢?”

她把李国栋的行为当做是他在王建设面前演戏。

李国栋低声对陈世芬道:“我身上没带见,一会给你送来。”

陈世芬没有回应,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走光,土里只剩她一人,心中的委屈如山洪一下涌了出来,不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不公,要让我承受这样的命运!

第019章 中考,人生一道坎。

周六,陈世芬一家四口在家中吃饭。

李宜禄突然想起土的事情,这都过去了四五天了,他还没有看到王建设来处理,总不能一直拖下去,于是将碗放下,问道:“妈,是不是我再去请一下建设哥过来看看。”

陈世芬道:“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你也别再管。”

结果不满意,但又有什么办法?

她也没要李国栋的钱,拿了别人的钱,这件事情性质就变了,至少现在她问心无愧。

李大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好奇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陈世芬道:“不知道就不要问,你的任务是专心复习,下周就要中考了,话我先放这儿,你就这一次机会,如果考不上,就去打工。”

从小受到陈一发的影响,陈世芬心中也觉得女生读书没什么用,但看到幺妹世蓉大学毕业考了老师,陈世芬又觉得女生读书也是不错的选择。

陈世芬很少过问李大花的学习成绩,她不懂,也不想给女儿太大的压力,俗话说成龙升天,成蛇入草,儿女自有儿女福,一切都看她自己的造化。

女儿焦虑的神情,透露出她并没有信心,十之八九是考不上,为此陈世芬又觉得应该给她一点压力,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她能暴发出惊人的力量,有幸能考上高中。

如果考上了,她就是砸锅卖铁,求娘家父母兄弟,也要把李大花供出来,如果考不上,那她就没有这个命,不是读书的材料,又何必继续浪费时间?

当然如果李铁柱还在,家中的经济条件允许或许还可以支持李大花复读一年……

李宜禄觉得这事可以让姐姐知道,说道:“我们家后面的菜园子,被二伯家占了一部分……”

李宜禄的话语打断了陈世芬的思考,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起来,马上训责道:“你有这闲心还不如多看看书,好好把你的成绩抓一下,小学六年从来没有拿过前三名,这回小升初的考试能不能争一口气?少把心思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

“知道了,我不说了,你也别说了。”李宜禄最近用心学习,可学习这种东西在他家就没有基因,不是他想学好就能学好的,看着就觉得头大。

陈世芬赌气道:“我也警告你一句,你这回要是考不上初中,九年义务教育你也别想读完,不想读书就回来挖土。”

这一句话说的是李宜禄,李大花听在耳中却像说自己一样,她已经十五岁,很多事不像李宜禄那样懵懵懂懂,可命运的大手扼在脖子上,让人无法呼吸。

李大花两下把饭吃完,起身道:“我吃饱了。”

“吃饱了就去看书。”陈世芬道。

李大花把碗放回厨房,准备去把以前的书找出来看一下,刚进第一间屋突然看到方桌上放有一方印子,下面露出一张红角。

印子是方言,指的就是用杉木板做的木盒子,常用来装稻米、包谷等农作物,标准的一印子就是一升。

李大花拿起印子一看,下面盖住的是一百块钱,母亲不可能把钱放在这里,却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李大花没有多想,把钱放进了包里,马上就要毕业了,正好用来照毕业照。

班里的同学都开始互相赠送照片留念,她一直因为囊中羞涩,没有赠送给其他人,而推脱的理由是忙于学习,没有时间去照。

现在天降横财,一定要把这个遗憾补上。

李大花的卧室在二楼,因为长年在学校读书,一楼的卧室就被母亲和弟弟占了,她只能搬到二楼,回到卧室,看着书本,李大花就觉得头疼,数学公式、物理公式、化学公式个个都认识,都背得,可在做题的时候却不知该用哪个!

李大花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我真的有那么笨吗?

时光流逝,一晃中考就过去了,所有的初三学子收拾好背包回到家中等待成绩,李大花也不例外。

考完了试,总有无数人关心地问着成绩,考得怎么样啊,准备读哪所高中啊,想得长远的,甚至开始问起未来的计划,大学要学什么专业,想做什么工作……

李大花考得不理想,很多题都不会,能得多少分,只有听天由命,看选择题能不能多蒙对几个,所以面对亲朋们的关心,她回答都是感觉还可以。

万一考得不理想,那就是感觉出错了,万幸考上了高中,就印证了自己的感觉。

对策想好了,可心中始终不踏实,只得在屋里呆着,默默的等待成绩下来。

等到查询成绩天,李大花早早的和朱正豪去了镇中学,而李敏在下午的时候也来到了她家。

整个朱家寨如果说李敏都算不上在意陈世芬一家的人,就找不到第二人了,她无时无刻都在关心着这一家子人,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给这一家子送来。

陈世芬总觉得不好意思,两家的关系并不算很亲,可李敏就因她占有了李姓,便把自己当做一家人,这让陈世芬很感动。

李敏把手里的糖递了三珊,关切地问起了李大花的成绩,不知道她这次能考多少分,能不能让高中,以后培养她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困难?

在其他方面李敏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但在培养孩子读书上面,她在整个朱家寨说第一也没人敢说第二,她的一双子女,都是大学生,毕业后通过教育局的关系,都考上了长川中学的老师,一个教化学,一个教计算机。

知女莫若母,陈世芬叹气道:“出门倒是高兴,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看她这回是难了,要是有你家这两个聪明,我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

如果李大花真的对自己的成绩有把握,放假这段时间她就不会愁眉苦脸的呆在家中,肯定会去找同学玩耍,到处走走看看。

李敏道:“读书还是看个人专心不,我每次来大花都抱着书在看,考高中肯定没有问题的,你就不要想太多了,放宽心,等着一会大花回来报喜迅。”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敏话音刚落,李大花就推门而入。

李敏道:“花儿,回来了,快给大孃看看你的成绩。”

第020章 李敏,小心思。

李大花看着亲人期盼的目光,觉得自己让她们失望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李敏忙起身安慰她,用手抚摸着背心道:“娃儿,你是怎么了,别吓着大孃。”

陈世芬估计女儿是成绩不好,怕被责骂,内心脆弱,抗不住那份压力,早已预见的结果,她也没有生气,柔声道:“你是读书的,知道有句话叫条条大路通北京,此路不通还有别的路,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如果不是考得十分离谱,李大花没理由如此痛哭。

陈世芬低着头看着三珊,难道李家的三个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材料?

李敏道:“今年不行,明年重新来过,你不要哭,我让你有才哥哥给你好好辅导一下,把成绩单拿出来大孃看一下,看你哪些科目是弱项。”

李大花抹着眼泪把成绩单递给了李敏,李敏接过来一看,语文72分,数学9分,英语32分,理综24分,文综65分,合计202分。

据李敏的了解,不算体育成绩中考的总分数是710分,李大花这成绩确实有些离谱,这不像一个专心读书的人考出来的成绩,看到这个结果,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了。

李大花这成绩,莫说市里的高中,就是隔壁上和中学都读不了,上和中学作为一个乡镇高中,去年高一新生入学最低分是385分。

陈世芬见大敏不说话,从她手中拿过成绩单一看,又还给李大花道:“自己把它收好,累了一天,休息一下。”

心理上的疲惫,比身体上的更让人难受,女儿考了这么一个成绩,需要时间来恢复。

李敏安慰了一番李大花,又对陈世芬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做饭,没事的时候来我家坐坐。”她有一个大胆的计划,准备回去和老公及儿子商量。

李敏回到家中,看到老公王荣昌正和陈万山在院子的柏香树下下象棋,简单的打了招呼便进入屋里,只见儿子正在看电视。

放了暑假,王有才在学校呆着没事做,便回老家来玩,而媳妇因为和母亲不对付,独身一人回了娘家,两口子也因此正在冷战之中,互相不搭理。

李敏道:“电视好看吗?”

王有才道:“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李敏道:“你一天抱着电视看,你爸整天抱着象棋,我呢?”

王有才觉得母亲说话阴阳怪气,没好气地道:“你想做啥你就做啊。”

李敏道:“我想抱孙子,没有啊!”

王有才道:“小宇不是你孙子吗?”小宇是她同胞妹妹王有貌的儿子。

李敏道:“那是亲孙子吗?我闲得没事干,去给别人养孙子,我就问你什么时候生,到底能不能生,不能生就重新娶一个,谁家粮食多喂那不下仔的老母猪玩?”

儿子结婚两年了,一直没能给她生孙子,这让她很生气。

她怀孕十月,生了一对龙凤胎,以前在村子里是逢人就摆,见人就说,可如今儿媳妇进门两年,毫无动静,这让她十分羞愧。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留在家中做什么?如果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有千百种方法把儿媳从家里逼走,可两人住在几十公里的另一个镇上,去来不方便,而且儿媳对她一直是避而不见,她只好把火发在儿子身上。

有些话题,王有才不方便和母亲讲,但听她说话难听,还击道:“你管我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没事去找人摆摆龙门阵,做哪样不行,非要管我的事。”

李敏道:“你是翅膀硬了,想飞是不是,想飞你就滚远点,我眼不见心不烦,人家抚儿抚女,长大了都知道嘘寒问暖,我是养了一个报应。”

“你要我滚是不是嘛,要我滚我马上收拾东西就走,在学校上班累死累活的,说回来清静两天,刚坐下来就找些事来闹,结婚了就要生孩子?回家也没有这条法律规定,现在提倡的都是晚婚晚育、少生优生……”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空话,我只晓得我要替老王家当家作主,不能在你这一代断了香火……”

屋里两人越吵声音越大,陈万山见状,在死棋之后,收手对王荣昌道:“改天再下,我先回去吃饭,不然一会宋琳又要大声喊。”

王荣昌是精明人,知道他是避嫌,送走老友,回到房中就开始训责两人,如果不是他们在里面吵闹,陈万山肯定还要下一会再走,现在半途而废,他棋瘾都没能过足。

王荣昌道:“一天在吵些啷个鬼,有才难道回来一回,你让他清静一下不行吗?”

他以后,还要仰仗儿子养老送终,宁愿骂老婆也不愿说儿子的重话。

李敏见惯王荣昌的势利模样,咬牙切齿道:“你搞清楚,我是为了你们王家的香火,你妈当年逼我生娃儿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硬气。”

王荣昌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国家的政策是人多力量大,现在是少生孩子多种树,你怎么能一概而论,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李敏道:“你还知道是少生孩子多种树,不是不生孩子。当初两个谈朋友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非要欢喜她,一看那个瘦壳丁当的模样,就生不出儿子来……”

王有才见父亲也劝不住母亲,马上摞挑子,吼道:“行了,你不要说了,我晓得我回来你不高兴,我马上走。”说罢起身就要去拿自己的东西。

王荣昌一把拉住他道:“你妈就是这个德性,你和她计较什么。”又转脸对李敏道,“回来了就去煮饭,要说这些等晚上一家人坐起说不行迈,外人还在这里,虽然老陈不是那种说三道四的人,万一被其他人听去了,传出去你脸上光彩吗?”

李敏道:“不说就不说,以后有啷事你自己说。”

催着要孙子的事,她和王荣昌无聊时都有说起,此时王荣昌不认帐,把锅全部甩给她,任谁都会生气。

王荣昌道:“孩子肯定是要的,但你也不能催得太急,想,我肯定是想,但也要有才们准备好了来,我们现在也年轻。”

“年轻?半截进土的人了,你还年轻,哪天像李铁柱一样走了,我看你这辈子都不想要孙子。”李敏觉得有些事情就要早办早好,迟了就后悔终身。

李铁柱因车祸去世,李敏特意问了一下,得知这个世界一年因车祸去世的人数以万计,当时就吓懵了,以前车不多的时候还没有觉得,现在车多起来了,事故也多,可出门办事各种不坐车又不行,那么意外随时有可能降临。

王荣昌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快去煮饭吧,我都饿了。”

李敏道:“我是长工还是丫鬟,天天都是我煮饭,我就不能吃顿便宜,今天你们俩爷子谁去煮,反正我是不煮,大不了大家都不吃。”

王有才听她念叨不停,道:“我去煮,你少说两句,我天天给你煮都行。”

“那你快点去,别让你妈饿着了。”王荣昌道,“你去陈世芬家,李大花考得如何?”

李敏道:“总分两百多分,上高中肯定是没戏了。”

王荣昌迟疑道:“是不是拿错了,刚才朱正豪从门口过,我问他,他考了四百多分,我看他平时读书还没得大花专心啊?”

“是吗?可能是铁柱去世,对大花打击太大,多乖的一个娃儿,如果不能读书就太可惜了,我正有一个事回来和你商量一下……”

李大花叹息完,靠在王荣昌耳边低语,把自己的小心思说了出来。

第021章 修车,朱正豪的选择。

朱正豪回到家中,把成绩单先给了母亲麻光芬,麻光芬看了之后点头说了一声“好”,然后继续做饭,没有太多的表情,不喜不悲,仿佛这事和她关系不大一般。

朱子豪跟着大哥一起去领的成绩单,相对而言,他这次期末考试很差,但他替哥哥感到高兴,见母亲没有任何高兴的反应,他质问道:“你不高兴吗?”

麻光芬道:“高兴不知愁来到,一会你爸回来了,看他是什么意见。”

朱旭在街上打麻将,不到饭点他是不会回来的,有时候饭点也不回来,不回来表示他赢了钱,可以开阳荤、下馆子,在外人面前显摆一番,所以他不回来吃饭。

很不幸,今天他没能赢钱,所以他准时回到家中。

朱子豪拿着哥哥的成绩单,递给朱阳道:“爸,大哥这回上高中肯定稳了。”

朱旭接过一看,点头道:“考得不错,但是要读高中,自己去找钱,我只管九年义务教育。”

儿子考了好成绩,对于父亲来说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他还住在烂木房子中,两个孩子在义务教育阶段都把他压得喘不过气,还抚高中,那不要老命吗?

人活一世,潇洒二字,他不想活得太累。

朱子豪觉得父亲不可理喻,全村这么多人家,哪个听到自己的孩子考了好成绩不开心、不激动?可父母的反应平淡就算了,还不支持,这算什么父母!

考了高中,以后再上大学,踏入社会就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朱子豪道:“你是老的,你就应该支持大哥读高中。”

朱旭道:“你哥读高中可以,你初中不上了,去打工赚钱来支持你哥上学吧,一天批嘴就会说,拿得出一分钱不?空口说白话,哪个不会,拿不出钱就把嘴巴给老子闭倒。”

麻光芬炒好菜,听到他们父子在吵嘴,在厨房喊道:“要吃饭不,要吃就来端,一个二个都像祖宗一样,还要端过来给你们上贡。”

她在内心很想支持儿子读书,可一年四季种地能挣几个钱?何况朱旭还喜欢打牌喝酒,实在无力支持儿子上学,读了高中如果考不上大学,真不如提前踏入社会,去打工赚钱,早点改善生活。

李俊飞家李长功就是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外打工,赚了钱给家里盖了砖房,去年过年还带了一个外地姑娘回来,说今年结婚,可以说样样事情都没让父母多操心。

全村人又有哪个不说李俊飞家幺儿有本事、有出息?

饭菜上桌,一家人坐在一起,安静吃饭,朱正豪打破沉默道:“我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我去学修车,修车也能挣钱。”

朱子豪道:“搞半天你去那个修车店问的就是学修车的事?”

他们回来的时候,朱正豪在大足镇上进了一家修车店,当时他还奇怪朱正豪去修车店做什么。

朱旭道:“这是好事情,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以后有什么事自己拿主意,不用给我们说。”

麻光芬知道大儿子懂事,可他自己说出放弃读书,这也太懂事了,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心中有愧,儿子都知道替父母作想,他们却在关键时刻拖了儿子的后腿!

麻光芬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想好了就认真做。”

朱正豪道:“我会的,我准备接下来的时间,多去问几家,选一家技术好,待遇也好的跟着干,以后干好了,自己开一个。”

朱旭道:“这才像我的种,老子替你高兴,去拿酒了,我们俩爷子喝一杯。”

麻光芬骂道:“喝你妈个头,一天不喝两杯狗尿,你是活不下去吗?”

就是母亲不反对,朱正豪也不会去拿酒,他从小就看不惯父亲喝酒后的丑态。说完饭放下碗,朱正豪道:“你们慢慢吃。”说完就离开烤火屋,来到院坝,站在梨树下,看着整个村子。

朱家寨是一个小坝子,四面皆山,东边的山脚下有一条路,东南连着青杠村街上组,一路向西接陈家坝,而支马路环绕着中间的坝子,又连着通村公道的两头,站在西面的大山上往下看,连着各家各户的马路就像一个桃心一般。

土是农民的宝,所以村里各家的房子都依山而建,为的就是不占用一分一厘的耕地。

朱子豪跟出来,问道:“哥,你为什么不读了?”

朱正豪道:“我家这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学校好好读书,我挣了钱供你上大学。”

作为家里的长子,他愿意把读书的机会留给弟弟,人勤地生宝,只要他勤快,通过别的方式也能挣着钱,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朱子豪道:“我这成绩你是知道的,而且我也不爱读书,还是我去打工,赚钱供你读高中。”

朱子豪打小不喜欢读书,但在哥哥的关照之下,还是幸运的考上了初中,上了初中后繁杂的功课让他倍感煎熬,如果能有选择,他更愿意去打工。

如果真要找出上中学的一点好处,那就是可以远离朱家寨,结识了一帮朋友,耍得更自在。

朱正豪道:“你年纪还小,踏入社会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我是拿了初中毕业证的,找工作更好找一些,你真不想读书,怎么也要把初中毕业证混到手,以后考兵也要初中以上文凭。”

他怎么都不可能剥夺弟弟上完初中的权利,一代更比一代强,如果因为朱子豪没能上完初中,以后生活过差了,那是一辈子的事,他无法原谅自己不说,还可能造成兄弟阋墙。

一个家庭最重要的就是齐心、团结,家合万事兴。

两兄弟各怀心事,站在院坝边,看着整个村子发呆,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吼骂声、哭喊声……

何朝军又在打何定波了,虽然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朱家寨的人都习惯了,但善良的人们还是会为何朝军的恶行感到痛心,孩子再有错,骂两句就算了,何必下死手不当人看待。

何朝军拿起木方在院子里追着何定波,口中骂道:“考你妈批这点分,你也好意思拿回来,给老子一天扫皮打尽的,还说你狗日的读书专心了,成绩提高了,这就是你提高的成绩?”

“给老子百样没学会,还学会自己用笔改成绩了,狗日的啷个不直接在下面加个1……”

吴兰见何朝军要打儿子,忙伸手把他拉住,哭道:“你不要打他了,成绩差就算了,考不起高中,让他去打工就行了,你要是打坏了,下辈子怎么办,让他去要饭吗?”

在农村,人要是没了手脚,干不了重活,就不能种地,出去打工也不会有人要,成了残废,娶老婆更是想都不要想,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当乞丐。

大足镇有很多乞丐,就是青杠村就有一个出名的乞丐叫黑狗,黑狗手脚齐全,却因为好吃懒做,啥都不会,只知道乞讨吃白食,在各处浪迹,一年四季都只穿着一身衣服,厚厚的污垢让整个人如同粪坑里掏出来的一般,人们便喊他为黑狗。

何朝军想到这里,将木方一丢,恶狠狠地道:“给老子滚,今天不要吃饭了。”

一顿不吃饿不死,何定波跳下院坝,在马路上还嘴道:“要得。”

吴兰见老公不打何定波,又对何定波道:“你这个娃儿哦,你向爸爸认个错,说下次考好一点不就行了,快回来吃饭。”

何朝军道:“不要喊他,你要喊他,你也不要吃了。”

何定波道:“妈,你去吃你的,不用管我,一顿不吃饿不死。”

吴兰见何朝军回屋,轻声说道:“你去街上吃,没钱就赊账,过两天赶场我去结。”

朱子豪跳到马路上,对何定波道:“来我家。”

何定波对母亲挥挥手,示意她回屋,然后走到朱子豪面前道:“有饭没得,在你家打个秋风。”

朱旭对何定波来家吃饭,并没有异意,他今天心情高兴,说道:“这个老何,我得抽空批评一下他,自己都是这个批样子,还有脸吼你。”

何定波对朱旭的好意表示心领,笑道:“朱伯,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不想讨他打。正豪哥这回考得不错,你支持他读高中不呢?”

朱旭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读不读就看他自己。”

朱正豪道:“我准备去学修车,赚钱补贴家用。”

何定波道:“这主意好,读书没得什么卵用,还是挣钱实在,以后找钱了,把这房子修一下,等明年我毕业了,也来和你学修车。”

朱子豪拿来碗筷,递给何定波道:“可以,到时候我们三个整一个修车场,把生意做大做强,打造成远近闻名的修车厂,把整个大足镇周边的修车市场都给他垄断了。”

朱旭道:“说得好,有魄力,不愧是老子的种。”

如果两个儿子真能实现这个梦想,他下半辈子的生活,完全可以说是衣食无忧,走到哪里都可以把牛皮吹得震天响。

朱正豪道:“我准备这两天去考察一下哪家技术好一些,你们要是没事做,也跟我一起去逛逛?”一个人做事枯燥,有个伴做什么都方便一些。

何定波道:“可以,把二狗叫起一路,明年他也上初中了,人多热闹。”

第022章 作茧,自缚。

何定波和朱子豪来约李宜禄的时候,刚好陈世芬在家,听到他们要陪朱正豪出去找工作,马上想到了女儿大花,大花整天在家呆着,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正好跟他们几个一起出去转转,一来可以透透气、放松心情;二来说不定也能找一份适合的工作。

陈世芬走到卧室,对早早就上床休息的李大花道:“朱正豪他们要去镇上玩,你跟他们一起出去透透气。”

李大花虽然上床早,但并没睡意,夜幕降临之时,就是她暗自落泪之时。

“我不去。”

一个女生跟着四个男的一起出门,像什么样子?她从小听话乖巧,学习认真,很少与异性一起玩耍,就怕别人说闲话。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平时嘻嘻哈哈,学习并不怎么上心,还喜欢打牌的朱正豪居然考了四百多分,人比人气死人,跟他们一起出门,难免会老调重弹,身上刚结痂的疤岂不是又要被揭开?

脆弱的自尊心告诉她,她并不适合出门,呆在这个蛋壳里,才是最好的选择,这狭小的空间,才是保护她的最后的盾牌。

陈世芬道:“你整天都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要我养你一辈子吗?”

“……”

陈世芬见李大花不回应,又在楼下说了几句,转身回到烤火屋,对正等待的两人道:“她不去,你们如果碰到有招工信息的,给我带回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门,早点起。”何正波拍了拍李宜禄的肩膀。

朱子豪对陈世芬道:“孃孃,你们早点休息,我们回去了。”

陈世芬客气道:“你们耍一会再走,一会我们煮宵夜吃。”

李宜禄在家也没多少事,难道好友来找自己,也挽留道:“回去也没啥事,就在我家多耍哈,在哪耍不一样。”

何定波出来的时间已经有一会了,如果不早点回去,担心父亲把自己锁在外面,总不可能天天在外面呆着,混吃混喝,待暑假一过还要在他手里拿钱读书,不早点回去肯定不行。

何定波道:“有的是时间,改天再来,我先回去把我老头那一关过了。”

陈世芬道:“唉,这个老何也是,动不动就打人,那你先回去吧,别和你爸顶嘴,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

何定波笑道:“我身上都没有一块硬骨头了,哪能不服软。”

从内心来说,他是恨父亲的,可那是他老子,他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在何朝军打断他手的那一次,他气恨难平,曾想一了百了,以死亡来逃离这个世界,可站在医院的窗边,他又放弃了,自杀是一件很难的事,一向敢做敢为的他,退缩了。

朱子豪道:“刚才又着打了,脚都还是青的,在我家搽的红花油。”

李宜禄道:“是吗,严重不?”

何定波道:“不碍事,我现在都练成排打神功了。”

朱子豪道:“要学排打,先学挨打。”

这是电视剧《中华大丈夫》里的经典台词,曾在他们口中口口流传,风靡一时。

陈世芬道:“那你早点回去,别又把你爸惹到了。”

何朝军脾气古怪,在外和和气气,在家却爱打老婆孩子,动手时从不听人劝,也没人敢去劝他,陈世芬不想因为自己这一挽留,对何定波造成二次伤害。

第二日,天将破晓,整个村庄都雾沉沉的,听得公鸡此起彼伏的叫声,李宜禄就从床上起来,烧了热水,把脸洗净,牙刷了,在寂静的世界里听到自家的年猪哼哼叽叽的叫着,便操刀切起了猪草,想尽力帮母亲多做一点事。

这猪草还是昨天他去坡上割的。

在朱家寨,男孩子一般是放牛,女孩子的任务才是打猪草,自从他父亲在外打工后,他家就不种庄稼,牛也就卖了,所以李宜禄便把打猪草的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切得轻巧,但细微的声音,还是把瞌睡轻的陈世芬从梦醒中唤醒。

陈世芬来到厨房,心中说不出的开心,儿子又懂事又勤快,可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多睡一会,李宜禄越是懂事,她就觉得亏欠儿子越多。

李宜禄道:“妈,你怎么起来了?”

陈世芬道:“这还不是怪你,早早的起来整这么大动静,你咋不多睡一会?”

李宜禄道:“昨天睡早了。”

想着开学就要去上初中,以后一周才回来一次,母亲又要带小妹,又要忙家里的事,李宜禄就没有瞌睡,只想多尽一份孝心,帮母亲多做一点事。

古人说,百善孝为先,李宜禄一直奉为圭臬,而知行合一,也是李宜禄的原则。

陈世芬道:“跟他们一起出去耍,一定要记住不要惹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儿子虽然孝顺,可脾气有时候也很暴躁,做事易冲动。

陈世芬担心他上了初中,不在自己身边,不受管教,万一又做了什么冲动的事,受了欺负,或是欺负了别人,都不是好事。

李宜禄道:“我知道。”上次捅伤汪宁之后,他又怕又后悔,痛定思痛,决定以后别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陈世芬道:“不要左耳听右耳出,要记在脑子中。”

李宜禄道:“嗯。”

解释太多母亲都会怀疑,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才行,他在心中发誓,一定不能让母亲再失望。

农村孩子早当家,他也上初中了,必须成熟起来,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做事不经过大脑,凡事都应该三思而后行,想清楚可能导致的后果再做选择。

李宜禄帮着母亲切了猪草,又烧火煮熟,待到天明,陈世芬正在煮早饭,朱家兄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说何定波去不了了。

何定波说要出去闲逛,马上就被何朝军否决,并给他安排了任务,说正好今天赶场,让他跟他一起去,把海椒拿去卖。

朱正豪道:“他去不了,我们三个去。”

大足镇街上的修车店朱正豪都了解完了,没有必要再去浪费时间,所以他想去隔壁的上和镇看看,上和镇相较于大足而言,是一个大镇,各方面都比大足先进得多。

李宜禄道:“行,听你的安排。”

陈世芬道:“饭马上就熟了,吃了饭再去。”

朱正豪道:“孃孃,我们吃了面过来的,宜禄,你抓紧吃了我们好出发。”

三人早上七点半出门,一直逛到下午五点过回到朱家寨,这一天朱正豪是事无巨细的走了三家修车场,最后选定了陈老四修车厂。

回家的路上,李宜禄好奇的问他,为何不去其他镇乡看看,再作定夺。

朱正豪道:“你们看到的噻,只有他家在修小汽车,通过我的预测,以后我们这些地方遍地都是小汽车,只要学到这个技术就够了,其他的都不用看。”

朱子豪眼中透露出羡慕的神情道:“踏玛的,哪哈老子才能整一辆小车来开?”

三人刚到村口,何定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道:“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朱正豪道:“去考察,肯定要看仔细一点,有啥子事?”

何定波神色惊慌,仿佛闯了什么大祸,和昨天判若两人。

李宜禄也敏感的发现了这一点,问道:“你生病了?”

何定波道:“唉,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看我们能帮上忙不?”朱正豪道。

何定波带着三人到路边的一块土里,藏在下面,把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早上何定波跟着何朝军去赶场,到了街上有人招呼何朝军喝酒,何朝军便让何定波自己去卖海椒,让他卖了就先回去,不用等他。

何定波把二十斤干海椒按十块钱一斤卖了二百块钱,然后就在街上闲逛,在街角碰到有摇包谷子猜大小的赌场,一时手痒,没能控制住自己,进去赌了一会便把身上的钱全部输光了。

在大足镇,很多人担心骰子有问题,被庄家作了假,赌博时都喜欢用包谷子来代替骰子,在包谷粒的两面用墨上作上记号,分阴阳两面,共计六点,一二三是小,四五六是大,猜大小,简单易操作,虽然赌资押多押少由参赌人员自愿,但是输赢却很快,运气好一天可以赢几千万把块钱,运气差一天也能输光家底。

很不幸,何定波无疑是运气差的代表,由少及多,越陷越深,最终身无分文。

朱正豪道:“你真是个人才,那种场合,十个有十个都是出老千的,你都敢去。”

何定波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刚才遇到我老头了,他是醉得一塌糊涂,问我钱在哪里,一会晚上和我清帐,你是晓得的,我如果拿不出钱来,这一关肯定是过不去。”

按何朝军的个性,这赌输了两百块钱,就像要他的老命一般,朱子豪心中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替何定波担心道:“我看你还是出去避一下风头,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

李宜禄亦提出建议道:“要不你去你外婆家呆几天?”

朱正豪道:“你们这些方法都不行,最关键的一点还是你不能说你赌博把钱输了,你就说不知道哪哈落的,在街上着扒手摸了。”

躲得过三十,躲不过初一,朱正豪觉得他们都没有抓住问题的重点,钱怎么没的才是关键!

何定波对自己的父亲太了解了,他如果是一个讲理的人,就不会隔三差五动手打自己,不管是赌输的、还是着小偷偷了,都不会被他原谅。

想到这里,何定波就觉得自己接好的断手隐隐着痛。

何定波望着李宜禄道:“二狗,说句老实话,你现在老头没了,你觉得过得如何?”

李宜禄不知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现在的生活肯定比以前要苦上几分,可是无论什么样的生活都应该勇敢的面对,过了半响才回道:“还好吧,我相信只要自己不服输,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何定波道:“有你这句话,兄弟就知道前面的路怎么走了,这就样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朱正豪瞧见他神色不对,不安地道:“你要干啥子?”

何定波道:“即然有问题,当然是解决问题。”

这个茧是他自己作的,也应该由他来打破,总不能坐以待毙……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024章 道德,败坏。

何定波弑父。

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平静的湖面,所有人在私底下都对这种行为感到震惊,儿子打老子的事也时有发生,但直接一刀两断,在朱家寨还是还闻所未闻。

更有人认为应该严惩,如此行为,是败坏社会风气,给朱家寨的稳定带来极大的隐患。

陈大国,就是这个人,他是陈万山的父亲,年过七旬,王建设前脚刚到村委会汇报完事情,他后脚就进了村委会的大门。

吴大鹏忙了一天,都准备睡觉了,还被王建设叫出来,心烦意乱地训道:“王队长,你作为一个村的队长,没事的时候搞搞精神文明建设好不好?不是打架就是杀人,你们村的人血性,有蛮劲,咋不往致富路上使呢?那么好的精神,把路修一下好不好?到处坑坑洼洼的,下雨天就积水,下个脚都没地……”

训归训,可这样的大事,必须向上级汇报,他马上打了电话给镇派出所,刚挂电话,陈大国就进来了。

陈大国抓住他的手道:“主任,书记不在吗?”

吴大鹏道:“他不在,大国叔,你有什么事,给我说就好。”

陈大国道:“你都知道了吧?我们队何朝军被他儿子杀了,这简直没有王法了嘛,我建议政府把这狗日的枪毙了。”

吴大鹏道:“大国叔,你就和我说这事啊?这得公安机关定,我们说了不算。”

陈大国道:“你是政府,说了怎么不算,这就应该打脑壳,这太恶劣了,你想一下,如果不杀一儆百,以后人人如此效仿,社会治安怎么稳定?”

吴大鹏道:“大国叔,根据咱们国家的法律,这何家娃儿还是未成年,最多就是进少管所,这要怪也怪何朝军自己没有管教好儿子,动不动就打骂,我之前去你们村没少劝他吧,自己不听,这就是报应,自作自受。”

在吴大鹏心中,何朝军真不算人,做事偷奸耍滑,喜欢喝酒,动不动就打老婆孩子,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才真的是影响社会治安。

陈大国道:“主任,你是公务人员,怎么能这么讲话,老子教育儿子那是天经地义,黄金棍下出好人,不打不成材,照这下去,谁还敢管教娃儿,都让他们随心所欲的成长,那还能成材吗?”

吴大鹏觉得和这个老人家沟通太困难了,叹气道:“大国叔,我们先回村里,看一下具体情况,再作定论,你这些话留着给上级领导说吧。”

陈大国道:“吴主任,我看你就是不负责,明年选举就应该把你选下来。”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王建设见陈大国这句话把吴大鹏刺激到了,马上对吴大鹏道:“主任,我们先去村里,你别和他斤斤计较。”

吴大鹏道:“我看你们村必须得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很多人的这个道德水平是直线下降。”

人敬我一丈,我还你一尺,你不敬我,我又何必作戏?

吴大鹏径直出门,即然王建设来找到他,该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他还是要去处理。

王建设看了一眼陈大国,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得罪人的话,真是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也不想想吴大鹏之所以每年都能选上,自然是根基牢固,凭他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也想拗动吴大鹏,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

而且何定波无论怎么说都是朱家寨的一员,一个孩子犯了错,走上了歧路,主要原因还在于何朝军,陈大国却不明事理,非要枪毙一个孩子,这又像一个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王建设摇摇头,不搭理陈大国,直接追上吴大鹏的脚步,跟了出去。

走到何家时,整个院坝是人声鼎沸,已经有三桌打牌的人,周围还围站着数人,何定波也在其中一桌,声音高昂,玩得十分欢愉。

吴大鹏走遍青杠村的各个角落,对村民大多有印象,死了人是白事,这些人却如此开心,这岂止是道德水平下降,转头对王建设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作为一个队长,是怎么带领百姓的,世风日下,还说介绍你入党,看来也用不上了。”

眼前的状况完全出乎王建设的意料,这是个什么情况,大晚上不回家睡觉,还玩起来了!

王建设上院坝喊道:“你们在搞哪样,开赌场迈?”

有人回道:“打牌噻,耶,吴主任都来了,再整一桌。”

王建设道:“收了收了,一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打牌。”

村民们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继续玩着,有人说道:“大晚上干啷正事,现在实行计划生育,又不准多生,不然我还可以回去办哈正事,哈哈。”

吴大鹏懒得和他们纠缠,说道:“扯这些搞球,去现场看一下。”

在晕黄的灯光中,吴大鹏用手电筒仔细照了起来,边问:“这是第一现场,没有着破坏噻……我草,这是什么刀砍的,脑壳都要砍下来了。”

王建设回道:“柴刀。主任,这也没什么看的,要不我们回去休息一会,等派出所的同志来了再一起看。”

这血腥的场面,让王建设十分不适,他不想在这里呆太久。

又过了十几分钟,派出所的同志来到了何家,直赴案发现场,通过现场勘察之后,基本断定就是何定波做案。

但破案讲究人赃并获,何定波说杀人工具被他丢进了茅坑,这是需要证实的内容,民警做完笔录,又拍了照片,最后把尸体移到院坝,按朱家寨的风俗放在了搭好的木板上。

民警陈玉华一边安排人去粪坑把柴刀打捞出来,一边道:“你们可以办丧事,但我们还要来走一个流程,就是让法医验尸,证明没有其他问题,才能下葬。”

吴大鹏问道:“那这嫌疑人你们要带回去吗?”

陈玉华道:“这是肯定的,先带回去,明天再过来。”

吴大鹏道:“那这丧事……他不在的话怎么办?”

陈玉华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个娃儿,难道还要他来主持?”

赵刚过来插嘴道:“放心吧,警察同志,丧事我们会处理的,人我都安排好了。”

李宜禄站在人群中,看着何定波面无表情的被带着,觉得他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么废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做事怎么能如此冲动。

可真要追根溯源,这一切的过错还在何朝军,如果他能像自己的父亲李铁柱一样,热爱生活、爱护子女,又怎么会有这一个下场。

李宜禄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做一个会尊重他人的人,或许应该先改掉冲动的脾气,以后做事多过脑子……可如果遇到罗明珠这样的小人,又该如何呢?

李宜禄不由陷入了困惑之中,而周围的人都忙着虚度人生、沉浸于一时的欢乐之中,又有谁能告诉他答案?

第025章 选择,应时而变。

看稀奇、看古怪,喜欢围观未知的事物,是很多人的本能。

当法医来解剖何朝军的尸体的时候,全村老少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一起,可正值暑天,恶臭四散,熏得围观的人在院子边上呕吐,很快就一散而空。

做道场的先生们摇着头,虽然没有了亡者,但他们不能停,得继续做法事,否则就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把所有经文念完。

陈大国本想看警察会怎么处理何定波,却看到一场的乱相,只觉世道变迁太快,他老弱的步伐已然跟不上这慌乱的节奏,摇头骂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如果说李铁柱死外面被陈一发固执的安置在屋里做道场,都还让人觉得可以理解,而此时把一个死人划开,肠子粪便弄得一地,就让人不可思议。

也幸亏何家没有其他人能主事,只能任由这看似荒谬的一幕发生。

虽然空气中弥漫着臭味,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留住了一部分人,他们围在院子边上,小心的议论着……

何定波在派出所老老实实的交待了自己的罪行,说任何惩罚他都能接受,这让心思缜密的办案人员觉得难以理解,觉得此事别有蹊跷,何定波虽然说得真诚,但更像是在替人顶罪。

所以才会有法医验尸。

而何定波的配合,也让派出所的办案人员大胆放心的把他带回了朱家寨,让他敬孝,做该做的事……

何定波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回到家后尽情放松,招呼起一桌人在朱家院子里赌博,而且亲自当庄摇起了包谷子。

因为有警察在,大家不能明目张胆的输钱,赌的就是喝水,输了就喝水。

何定波虽然当庄,却也喝了十几碗,一肚皮的水,空空荡荡,并不能填满他内心的恐惧,本来认为看得开,可时间越向前,他越恐惧。

本以为自己不怕死,能豁出去,当自己冷静下来,满脑子都是懊悔,悔不该如此做!

大错已铸成,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没有任何辩解的理由,只能认罪伏法,承担该承担的责任,生而为人,做了畜牲行径,死一千次都不为过。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环境会是什么样的,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多放纵一会,于是组织乡邻摇包谷子来缓解压力。

……

法医检查完,并没能在何朝军的肠胃中发现任何可疑物,致命伤就是脖子上的一刀,结合民警采集的证据,可以基本认定何定波就是本案的凶手。

一番商议之后,陈玉华决定,先让何定波在家处理丧事,定罪的事还要回去汇报后,最终由法庭来判决。

陈玉华找到王建设,把何定波叫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说道:“证据我们已经收集完,出于人道主义,暂时不拘你,你这几天安心在家办你父亲的后事,过几天我们再来。”

在了解整个事件的过程之后,陈玉华相信何定波不会逃跑,如果要跑当时他就走了。

同时陈玉华虽说定罪不由他们,但也透露,这种情况何定波最多是被送到少管所学习,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存在,何定波罪不致死,所以更相信他不会逃走。

何定波点了点头,在警察面前,他很安份。

王建设道:“陈队长,你放心,定波是我看着长大的,是听话的孩子,有些横祸,责任也不在他……”

陈玉华打断道:“子不教,父之过,主要责任不在他,次要责任也跑不了吧。在这里我还是劝你几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影,就像影子一样,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当我们活着要看着前方,面对阳光,我希望你以后好好学习,改过自新。”

何定波道:“进少管所也要学习吗?”

陈玉华道:“当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所以你有些恶习,该改就改……说到这里,我还得说王队长你几句,你们村赌博风气很严重,这是一种极大的隐患。你想一下,赌博有输就有赢,沉溺于其中,没钱之后会带来哪些后果?”

王建设辩解道:“农村都这样,都是打打耍牌。”

陈玉华道:“呵呵,你是不是认为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打耍牌就没事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故事,起点不是小赌怡情,古人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很多道理,大家都知道,但总是看轻危害,以致于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拨,最终跌入深渊才抚额叹息……可那时,为时已晚!

有的人悬崖勒马,有的人一条道走到黑……

人生有无数个岔路口,每一个选择都会带自己走向不同的终点,有的人看清方向才迈步,有的人却径直前闯,可从来没有人想过,我是不是可以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机械的世界,单调的生活,把大多数人仅有的思考能力都磨灭了。

他们按着祖辈、或者是其他人的生活方式,复制粘贴着自己的生活,一如正在玩牌的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波逐流……

王建设没有想那么多大道理,只觉得寻常事,十里八村的人都是这样在过日子,并没有想过打牌会带来多少危害,毕竟大家都是打着玩,是休息时的一种娱乐方式,并没有以此为生。

王建设道:“是,吴主任也说了这个问题,下一步我们一定加强精神文明建设,提高大家的思想觉悟,专注……”

“行了,你别和我这些,我也不管这些,我只希望以后咱们村不要有这种恶性事件的发生,生命重于泰山,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值得珍惜,遇到问题,大家先坐下来冷静思考,你解决不了,就报到村里,村里解决不到还镇里,总有人能处理。”

陈玉华由小及大,给王建设讲了很多道理,又让他去村里领点普法教育的资料,农闲的时候组织村民学习一下,不要总想着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未成年犯了法,有法律可以宽容,如果是成年人犯法,那就只有坐牢或者是拉去枪毙。

待其他同事收拾完现场,陈玉华带着大家离开了朱家寨,马上有村民拉来水管,开始冲洗着院坝,要把污秽之种洗去。

掌坛先生借着空闲时间出来,让王建设找人把何朝军装进棺材之中,否则在这暑天之中,很快就会腐烂,味道难闻不说,万一传播了病菌,对大家的身体都是危害。

村民们是避之不及,哪还会来帮着把人装进棺中,王建设只好点名拉壮丁。

何定波知道大家是在避讳,亲自上前,说道:“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来解决。”

朱正豪和朱子豪也站出来,上前帮忙。

小伙伴们都在做事,李宜禄自不能逃避,忍着恶心,帮忙处理。

朱旭见状,向周围人喊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过来搭把手,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哪个不帮忙,我估计老何晚上要去敲他家的门。”

得知何朝军的遭遇,朱旭醒酒之后脸色就没有好过,他喜欢喝酒,虽然不敢打老婆,但儿子他也没少动手,此时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就怕儿子有样学样。

他要向儿子表示友善,证明自己是一个敢担当的人,打算在这事结束之后,缓和一下与儿子们的关系,再问问朱正豪愿不愿意读书。

第026章 清风,明月。

汪婷婷一直认为公公李国栋是拿了钱给陈世芬的,但李国栋咬紧牙齿就是不承认,又说他的私房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汪婷婷管。

汪婷婷总想找个证据证明这件事,一直没有机会,总算等到何朝军去世,何家要办丧事,作为乡邻要送礼,她去找李国栋商议。

汪婷婷道:“爸,我和俊逸身上都没钱,你借两百块钱给我们吧。”

李国栋道:“送个五块十块的不就行了,要这么多干嘛?”

汪婷婷道:“这不包谷也要上肥了嘛,我们手头也没钱,反正你钱放身上也没用处,先给我们应个急,回头再还给你。”

李国栋道:“赶场的时候,把海椒拿点去卖,全放家中都放坏了。”

汪婷婷隔三差五找李国栋借钱,李国栋心如明镜,知道她想证实自己有没有拿钱给陈世芬,而他确实给了,所以手中并没有两百块钱给汪婷婷,只得反复推脱。

汪婷婷道:“爸,海椒怎么能动,那是给艳子和长风准备的书学费,马上开学就要用,估计还不够呢,你总不能看着青苗不上肥,秋收的时候一点收成没有吧。”

李国栋见汪婷婷不依不饶,就想从自己这里把钱扁(意思同“压榨”)出来,实在是受不了她这种态度,生气道:“要五块还有,要两百没有。”

“没有?那你把钱用到哪里去了?”

“我给陈世芬了,行了吧,满意了吧。”李国栋说完话,转身向院子走去,不想再和儿媳同处一屋,以免两人造成冲突。

汪婷婷追出来道:“爸,俊逸是你亲儿子,我们问你借点钱你都不愿意,还大把大把的送给外人,你觉得合适吗?”

“我自己的钱,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可是我们辛苦干活赚来给你的零花钱,你要送人也要经我们的同意吧,不行,我必须去要回来,不能便宜了那贱人。”

“你说啥?吐出去的口水你还要吃回来,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爸!”汪婷婷虽然心中记恨陈世芬,但李国栋终究是她公公,如果真不顾及他的颜面,汪婷婷也做不出来,只得叹息一声。

但这事她记在心中,准备找机会反击回来。

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不要,背地里还是收了钱,陈世芬也不过如是。

而陈世芬此时正在何家帮忙,操持着闲杂事宜,突然觉得耳朵发烫,心道是哪个又在背后说她的闲话,不过手上忙着做事,也不管那么多。

葬礼已接近尾声,帮忙的村民在院中整理着棺木,道士先生在堂屋抽着烟,只等外面的工作做完,他们就要主持最后的仪式。

李宜禄、朱子豪陪着何定波坐在堂屋前的屋檐下。

这场葬礼结束后,何定波就要去少管所,虽然不知道法院会判几年,但三五年总会有的,这一别,大家很长时间里都不能见面,几人一起长大,总有少年情怀。

离愁别绪萦绕心中,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似乎什么话都没有,沉默的坐着。

良久之后,李宜禄打破安静的氛围,说道:“听说里面也能学习,你就当是在封闭式的学校读书,好好学点知识,以后出来用得上。”

何定波道:“不管他,走一步算一步吧,倒是你们,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朱子豪道:“我后悔的事就是在学校读书,唉,想着马上就是初三,我就头大。”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马上就踏入社会,开始赚钱,家中太穷了,很多想要的东西都没钱买。

李宜禄道:“踏入社会有什么好?上次你们不是讲有一个十七岁的还回来读初一吗?这就说明,还是知识重要,要多读书才行。”

何定波道:“你别说,那人读书很专心,听说今年考的初一年级第一。”

朱子豪道:“他出去打工是因为家里没钱,我估计和我家情况差不多,所以我也要去赚点钱了再回来读,这样即体验了生活的不易,更能静下心来学习,二来包包里有钱,在学校的生活质量也能上去。”

当一个学校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就会成为人们眼中的焦点,而他的各种故事,无论真假都会在人们口中口口相传。

李宜禄道:“正豪哥不是说的他修车赚了钱就供你读书噻,你又何必一心想着去打工。”

朱子豪道:“他的钱是他的,他找了钱自己也要用……”

在三人的闲聊中,村民们也将棺材绑好,王建设进堂屋给道士先生一讲,在掌坛先生的带领下,道士先生们拿着锣鼓出门。

王建设对何定波道:“还在这里坐起做哪样,快去磕头。”

……

朱正豪跟着李长风、王有义等年轻人一起在路上摆放鞭炮。

李长风道:“今年你也要读高中了吧,得到通知书没有”

朱正豪和李长风年纪相仿,但他读书晚,李长风早他一年上高中,自李长风上了高中后,两人便少有往来,此时聚在一起也是不易。

朱正豪道:“没有,我准备去学修车。”

“不读书了?”李长风有些惊讶,以朱正豪的成绩,考个高中易如反掌。

别人不了解朱正豪,但他是了解的,朱正豪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会做四年级的题,当年在一起放牛的时候,李长风就请教过朱正豪。

朱正豪道:“我家条件和你家不一样,我学修车,以后还可以供子豪上高中。”

李长风道:“你真是个好哥哥,就是不知道他爱不爱读书。”

朱正豪道:“这个就不是我能定的了。”

李长风看着人群中的朱旭,又道:“其实都怪你爸,把喝酒打牌的精神放到种庄稼上,你又怎么会上不了学?”

朱正豪道:“人各有命,我不能要求他怎么做,但我可以要求自己,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想读书而读不了,也不会让他再过一遍我们小时候过的生活。”

李长风被小伙伴的精神感动,赞道:“说得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不定以后你当老板了,我还来给你打工呢。”

朱正豪笑道:“这不至于,你肯定比我们混得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然我现在不读了,但是我永远相信读书才是我们农村人唯一的出路,否则永远被困在贫瘠的土地上,一事无成,庸碌而老……”

“人来到这个世界,总要留下点什么痕迹,才不往白来一遭。”

王有义见他两人聊得欢快,他也上过高中,但高考落榜,现在在大足镇街上做海椒生意,也凑热闹开玩笑道:“想要留点什么,抓紧娶个婆娘,生个娃儿。”

……

李宜禄站在屋檐下,一直盯着何定波,只见发丧时,他哭得凄惨,埋头大嚎,想来对于自己的错误行为,又有了深刻认识,只希望他到了少管所能认真改造,重新做人。

书上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即然有机会重活一回,估计他会珍惜。

何定波伤心欲绝、涕泗纵横,让李宜禄触目伤心,想到自己的父亲,眼泪也开始下滑,为了避免被人瞧见出糗,转身来到堂屋,拉过一根凳子,埋头抹泪。

李铁柱意外离世,让李宜禄创巨痛深,两个多月的时间,完全无法抹灭内心的伤口。

但经此一事,他也明白了很多东西,立誓要努力读书,好好报答母亲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如果能考上高中,读大学,他就认真学习,如果不能,他就打工来回报母亲。

世界上最可贵的就是亲情,而很多时候我们深处其中却感受不到,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懊悔万分,李宜禄觉得如果父亲能重活一回,他一定会事事都听他的,不让他失望伤心。

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离去了就永远没有了。

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屋外,掌坛先生大喝:“起起起……”

随着鞭炮齐鸣,抬棺人跟着吆喝,众人向着坟地行去,宣告又一个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

每天都有人离去,人们记起他,又忘记他……

尘归尘,土归土,喧闹又寂静的世界,不知道留下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一如做法事的道士先生所念:“来似清风拂山岗,去似明月照大江。”

第027章 骂街,手握真理?

李宜禄家所在的位置,小地名叫李家院子,前面住的是李国栋一脉,左边却是张万利一脉。

张万利的老婆就是陈大珠,有两儿子,张铁士和张铁干。

张铁干是大哥,娶的老婆是街上杨姓人家的姑娘,叫杨秀菊,抚有一双儿女,张春霞和张春生。

两个孩子从小读书专心,各自考了大学,暑假时并不回家,在外打暑假工。

张铁干热衷于农事,春夏秋冬都在土里劳作,对队里的大事小情并不上心,所以俩个争气的孩子给他带来的极大荣誉,也没能让他在村里声名鹊起。

两个孩子能成材,杨秀菊功不可没,正是她含辛茹苦、尽心竭力的教育,才让他们成功考上大学,远离乡村。

为了孩子们能顺利上学,杨秀菊想尽各种方法赚钱,喂猪养牛之外,还养了鸡、鹅等家禽以补贴家用。

每天早中晚,杨秀菊都会喂一遍家禽,然后再去喂猪。

这一日中午,她回家做饭,照旧借着空隙时间把家禽放出圈舍活动,等饭做好与张铁干吃完之后,再拿着饲料盆去院子唤回家禽。

只要她一敲盆,发出声响,在院子周围自动寻食的鸡鹅都会回到院坝,然后她进入圈中,就把鸡鹅引入圈里。

圈分两层,下层养鹅,上层养鸡。

当所有的鸡鹅都进入圈里,她会清点一遍,一数下来,发现少了一只母鸡。

“难道在哪里下蛋,所以没回来?”

杨秀菊心中疑惑,可母鸡都是早上下蛋,不可能中午下蛋,杨秀菊光好圈门,马上开始寻找。

张铁士见到嫂子嘴中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慌忙寻找着,猜她是不见了鸡,问道:“嫂子,鸡不见了吗?”

杨秀菊道:“是啊,你看到没有?”

张铁士道:“鸡没看到,人却看到一个,我刚看到罗明珠从后面过,背了一个背篼。”

罗明珠手脚不干净,在村里出了名的,张铁士的怀疑不无道理。

杨秀菊道了声谢,马上跑到李国发家中,只见李国发和夏七芳正在吃饭,罗明珠不在。

夏七芳见到长辈,亲切喊道:“杨孃,你吃饭没,一起吃。”

杨秀菊道:“罗明珠呢”她心中气愤,说话声中带着不满。

李国发见她有事,像要找茬,但罗明珠没吃下午饭就出的门,要回娘家,他也没管,解释道:“她下午的时候回娘家去了,你找她有哪样事?”

“哼,她倒是会做人,回娘家拿别人家的鸡做礼物。”

“你这是啷意思,我一句没听懂。”

“等她回来你就晓得了。”杨秀菊知道李国发不可能干偷鸡摸狗的事,而罗明珠做了这种事,也不会和他讲,只有等她回来再当面对质。

而鸡被罗明珠偷了,那个烂娼妇,十之八九不会承认。

杨秀菊摔门而出,正好看到汪婷婷在院坝,汪婷婷问道:“杨孃,你家鸡也不见了?”

听到一个“也”字,杨秀菊反问道:“你家也不见了?”

汪婷婷道:“对啊,正找呢。”

杨秀菊道:“看来有些人是自家人也不放过,这个烂娼妇偷鸡做人情,吃了全家都不得好死。”

汪婷婷和罗明珠交好,前几天还在一起聊私房话,她不相信罗明珠会下手偷她的鸡,当然偷杨秀菊的鸡是有可能的。

汪婷婷笑道:“杨孃,你不要生气,你难道没有闻到鸡肉味,我估计我的鸡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杨秀菊听她这么一说,仔细一闻,空气中果然有鸡肉的香味。

不过她丢鸡的时间也不长,觉得不可能这么快就炖好,估计这空气中飘散的鸡肉味并不是来自于她家的鸡。

杨秀菊喜欢骂人,汪婷婷刚来这个村的时候还觉得她满口污言秽语,不像个女人家,但在朱家寨生活的久了,耳濡目染,也学了她几分骂人的精髓。

汪婷婷扯开嗓门对着陈世芬家就开骂:“哪个狗日的烂婆娘,偷老子家的鸡,还拿去炖了吃,老子咒她吃了肚皮痛、肠子烂、胃穿孔、屁股开花,老子的鸡值多少钱,她就要吃百倍千倍的药还回来……”

“老公死了,吃不起鸡就不要吃,偷人家的算哪样本事,啷个不去偷人,偷个男人要吃哪样有哪样……”

“……”

杨秀菊认定自己的鸡是罗明珠偷的,哪有心情管汪婷婷的事,见她出口成脏,直接转身离开。

而屋内,陈世芬一家人正在吃饭,听到如此肮脏的话语,李宜禄气得眼睛外鼓,对陈世芬道:“让我出去,我们的鸡是自己买的,她凭什么指桑骂槐。”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们行得端做得正不怕别人说闲话。”陈世芬不想和汪婷婷对扯,否则被人听见,没有的事也要被人搅得一团浑。

有些事即使没有做,可被污蔑的一方站出来自证清白,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当作是心中有鬼,正如很多人引以为据的“不是你做出的,你站出来接什么,为什么其他人没有站出来接话?”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很多时候,选择沉默,相信时间会证明自己的对错,是不得已的一种选择。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汪婷婷无休止的骂声,让李国发也听不下去了,前脚杨秀菊刚说罗明珠偷了她的鸡,后脚汪婷婷就来骂街,难道李家别的人不出,就出偷鸡摸狗的了?

李国发出来道:“婷婷,你在做哪样,有哪样事不能坐下来谈?”

汪婷婷道:“二叔,你不管,有些人偷了我的鸡,吃得心安理得,我不骂她两句,下回把猪给我牵走了,我去找哪个说理?”

李国发知道和她讲理,完全不可能,只有请李国栋出来制止。

李国栋道:“这事我不去,世芬如果没有偷,出来说两句不就行了,她不出来……”

“她不出来就代表是她偷的?”李国发不相信大哥会有这样的推论。

陈世芬性子软弱,在朱家寨都是出了名的,不辩解完全有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做,再说她为人正直,又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李国栋道:“我不知道。”

李国发道:“那就任由婷婷不停的骂下去?让外人看笑话?我觉得我们还是上去劝一下,我把世芬也喊出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不然以后在心头也是一个疙瘩。”

李国栋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李俊逸道:“你去和婷婷说。”

李俊逸道:“我能说我早去了,还等你安排?”

一旁正在写作业的李长风见父亲目光转向自己,摊手道:“不可能让我去吧?”

李国栋道:“要你们有什么用。”说完起身对李国发道,“走吧。”

李俊逸看着儿子,说道:“以后找老婆一个要找个有文化的。”

……

第028章 沉默,心中有鬼。

汪婷婷骂得词穷都没能把陈世芬一家从屋里激出来,便走得更近,继续重三遍四的开骂。

李国栋走上前,一把拉住她,责问道:“你这是做啥?”

汪婷婷道:“有些烂婆娘把我家鸡偷了,我气不过,骂两句出气。”

李国栋道:“你怎么认定你的鸡是被人偷了?”他本想说怎么认定被陈世芬偷了,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汪婷婷道:“我怎么认定的不重要,有这个事实就行。”

“你都没有证据,你又怎么能说你说的是事实?”

“我还没有证据证明你拿钱给那个烂婆娘,你最后也不承认你拿了吗?”

汪婷婷话音落刚,李国发带着陈世芬从里面出来,陈世芬闻言吼道:“大伯是拿钱给我,我没有要,麻烦你不拿批嘴一张就乱咬人。”

汪婷婷无凭无据,空口说白话,一直污蔑于她,这让陈世芬怒不可遏。

“哟,一个德性,不管你们是不是对好口供的,现在我爸他已经承认拿钱给你了,你就不要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你要没拿钱你就发个毒誓。”汪婷婷盯着陈世芬,眼中要喷出火一般。

陈世芬走到李国栋身边,说道:“他大伯,你是拿钱给过我,我收没得,我是还给你了的。”

李国栋解释道:“对,你还给我的,我出门的时候,放在你家卧室里桌子上的印子下面的。”

陈世芬闻言一惊,这出乎她的意料,不敢相信地道:“印子下面?那我们进去找一下,看有没得。”

汪婷婷听明白了,阴阳怪气道:“正好,顺便看哈是不是我家的鸡,鸡吃了,鸡毛总在。”

走到屋中,拿起印子,只见下面并没有钱。

李国栋道:“我确实是放这下面的。”

陈世芬道:“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这里有钱。”

汪婷婷道:“用了就用了,今天只说鸡的事,不谈钱。”

陈世芬道:“我没拿人一分钱,我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名声?”

李国发道:“是不是他们拿了,先问一下。”

陈世芬转到烤火屋,问起正在吃饭的三个孩子,说道:“你们看到印子下面的钱没有”

李宜禄憋了一肚子火,有发言的机会,马上说道:“我没有看到什么钱,也没有拿哪家的鸡,这鸡是我从外公家拉回来的,有人证物证,哪个再要栽赃陷害,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在场的都是长辈,他心中有怒火,说起话来却也控制着情绪,并不冲动。

李三珊看着哥哥说完,小脑袋转向看着母亲,摇了摇头。

李大花道:“我也没有。”

汪婷婷见他们不承认,也不似有假,狠毒骂道:“钱着哪个用了,哪个就遭报应,不得好死……”

陈世芬见她在自己屋中还说不吉利的话,翻脸道:“那些给人泼脏水,睁眼说瞎话的人也不得好死……”

李国栋不想原本两家关系还不错,却因为李铁柱的去世,而造成这么多矛盾,隔三差五总有事情吵闹,阻止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婷婷,你回去再好好找找,万一着狗吃了呢?”

李国发道:“就是,不要跟有些人学坏了,动不动就说别个偷了她的鸡。”

李国发虽然没有明说,但指的自然是杨秀菊。

因为罗明珠总爱占小便宜,他家和张铁干一家处得并不愉快,虽然他和张铁干都不参与,但罗明珠和杨秀菊时常互骂,诋毁对方。

李国栋想了一下,直接补充道:“对,少和姓杨的往来。”

长辈相劝,李宜禄自证清白,汪婷婷又没实质证据,再继续闹下去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只得放下狠话。“别让我逮着,让我抓到起有你们好看。”

自从在李铁柱的葬礼上,自己娘家的亲戚和陈世芬娘家人打了一架之后,她对陈世芬就没有好脸,在和罗明珠勾兑之后,更是认定陈世芬就是祸害李家的万恶之源。

李国栋见儿媳态度强硬,以后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妖娥子,劝道:“婷婷,世芬不是你想的这种人,你们就不能放下成见,和睦共处?”

李国发道:“就是,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即是亲戚也是邻居,应该好好相处。”

汪婷婷口直心快,刚好想到罗明珠对自己说的话,见两位长辈把陈世芬当成宝贝,立刻驳道:“人是好人,但命不一定是好命,二叔,她嫁到我们李家,二孃就死了,这才几年,铁柱兄弟又没了,我真不敢保证下一个没的是谁。”

这是说陈世芬命不好,克亲人。

李国发闻言,暑天里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李宜禄道:“下一个就是你。”他也想尊重长辈,但汪婷婷如此侮辱母亲,他忍无可忍。

汪婷婷冷笑道:“我看一辈一个,下一个是你才对,二叔,要这样下去,你家这一脉就没人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人如果没有子孙,这在农村会被人瞧不起,李国发没有想到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半截入土之际,还会有这个担忧。

汪婷婷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事实摆在眼前,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得找人算算命才行。

李国栋见兄弟陷入思考,知他胡思乱想,责怪汪婷婷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快点回去吧,别在这碍眼睛了。”

汪婷婷见语言攻击凑效,也不想达里久呆,她还去找她的鸡,边说“行,不碍你的眼了。”边向屋外走去。

李国栋又劝起陈世芬道:“世芬,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丫头本质不坏,都是我的错,导致大家产生了误会。”

如果当初不固执已见,没有后面的冲突,两家的关系也不至于此。

唉,封建迷信害死人。

李国栋反复思考,把原因归结到迷信思想害人上,可造成的伤口即使愈合都有一道疤,看着碍眼,触碰到也疼。

汪婷婷说陈世芬克死亲人,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了她的心脏,陈世芬忍着心中的痛苦道:“大伯,爸,一起坐下来吃饭吧。”

李国发道:“我吃过了,你自己吃,我先回去了。”心中不安,哪有心思吃饭,他觉得借着夜色,去找邻村的黄大仙算算命,看一下自己何时有大灾大难。

李国栋等人都走了,方才问道:“世芬,你再找找,我是真放了一百块钱在你印子下面的。”

陈世芬叹气道:“唉,大伯,你怎么能把钱放那上面,我家屋里的东西时常不见,你放在那里被其他人拿走了,我没得到你一分好处,还平白背口黑锅。”

李宜禄道:“我晓得了,肯定是罗明珠这个老婆娘偷的,上回端午节她才把我家粽子粑偷走了,钱肯定也是着她拿走的。”

李国栋不知道还有这事,惊讶道:“她现在手脚还是这么不干净?”

陈世芬道:“你们来之前,杨大姐还来找过她,说鸡也不见了,估计也是怀疑被……偷了。”

杨秀菊说话声音大,又指明道姓找人,在院坝和汪婷婷的对话也刚好被陈世芬听到,说巧不巧,罗明珠正好回娘家,说不定就是在偷杨秀菊家鸡时,抓错了一只把汪婷婷喂的鸡也抓了一只。

李国栋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这事就过去了,我回去劝劝婷婷,你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你就讲。”

虽然他手中没多少余钱,但三个孩子终究是李家血脉,有困难,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

陈世芬道:“谢谢大伯,你即然不吃饭,我也不留你了,省得一会回去晚了,有人又要说空话。”

李宜禄被李国栋的话说得暖暖的,感谢道:“谢谢大公,你慢点走。”

李大花却和小妹三珊一起埋头吃饭,并不说话。

第029章 夜谈,推涛作浪。

汪婷婷的骂声吸引了很多村民的注意力,李敏在夜幕降临之后,摸着黑来到了陈世芬家中。

李大花正好洗漱完,和她李敏打了招呼就回屋睡觉。

李敏点头回应,坐在李宜禄给的椅子上,低声问道:“今天白天是怎么回事?”

隔墙有耳,她借夜色而来,就是不想被旁人看到她来了李家。

陈世芬和李敏关系很好,当下也不隐瞒,把事情一一讲完。

李宜禄补充道:“我们吃的鸡是从外公家拉回来的,并没有偷哪个的,而且鸡不见的也不是只有她家,杨孃家的也不见的。”

“哦。”李敏眼睛一转,压低声音在陈世芬耳旁道:“今天我在街上,看到罗明珠背个背篼,里面就有两只鸡,看样子就是她偷的鸡,这个烂婆娘大白天就敢做这烂事,简直没得王法了。”

陈世芬道:“管球她偷不偷,反正我没有偷,身正不怕影子歪。”

李宜禄道:“端午的时候,我们都还在屋头,她还把我家粽子粑偷走了。”

李敏也感到惊讶,没想到罗明珠如此胆大妄为,说道:“你们看到的?”

李宜禄道:“没有拉到,但除了她又没有看到其他人,不是她又是哪个?而且我去她家锅里看了,她偷过去就放在锅里煮着,硬说是她自己包的。”

陈世芬吁唏一声,并不说话。

李敏道:“你啊,就是太软弱了,这种人就不应该轻易放过她,否则得寸进尺的,难道你就让她一回二回的占便宜?你们现在本来就不容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陈世芬道:“我会小心的,她总不可能把门给我撬了进来偷。”

李敏道:“必须给她下个套,把她抓起来送到政府,关上一段时间。”

陈世芬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宜禄道:“我们不害人,但她再敢偷我们家东西,只要抓到就不轻饶她,一定要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新帐老帐一起算。”

李敏道:“二狗懂事了,就要硬气点。”

陈世芬道:“对于这种良心烂的人还是离她远点好点……”

“唉。”李敏叹了口气。

一个善良的人,没有害人之心,又怎么斗得过一个随时想着算计别人的人?

当一个人的身边存在了一个爱占小便宜,恨不得把别人家的东西都往自己家中拿时,又怎能不让人心烦?

偷鸡的事告了一个段落,李敏又关心起李大花未来的计划。

陈世芬道:“等她耍过这段时间,我就让她去找工作,这么大个人整天呆在家里啥事不做也不行,也该自己去讨生活了。朱正豪去学车,一个月都有一百多块钱的零花钱,还包吃住。”

“其实……”李敏停顿了一下,将心中的想法先放了下来,见陈世芬看着自己,过得半响才说道:“如果大花真的想读书,我觉得还是让她继续上学比较好。”

陈世芬道:“她自己不争气,也不是读书的材料。”

作为母亲,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一些,可残酷的现实,让人心凉,很多想法坚持一段时间后,不得不放弃。

如果家有万贯,李大花想怎么读她都支持,可现在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李铁柱死后,肇事者给的赔偿,而这笔钱还要用来供李铁柱和李三珊上学。

陈世芬没有投资理念,又不会做生意,赔偿金全存在银行中,只求多得一点利息。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动这笔钱,一但开了口子,钱就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流走,那未来要用钱的时候,又该如何?

虽然守着宝山,陈世芬却感到压力庞大,压力的来源点就是三个孩子。

李敏道:“铁柱这一走,对孩子造成很大的伤害,这也是影响,成绩不好也不能完全怪她。再说第一年考不上,不代表第二年也不行,杨秀菊家大的个不也是补习了一年才考的大学?”

陈世芬道:“话是如此,但是一来大花成绩确实不行,二来我实在是供不起三个孩子同时读书,眼看着宜禄也上初中,三珊又要读学前班了,想到这些我就失眠,睡不着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世芬不经意说出苦衷,让李宜禄恍然大悟,既然母亲如此大压力,自己就应该分担。

李宜禄道:“妈,我不读初中了,我也去打工,赚钱来养你。”

陈世芬道:“你的任务就是读书,没有文化你打什么工?”

李敏跟着道:“娃儿,还是要读书才行,你看你有才哥和有貌姐,在学校教书,不着风吹太阳晒,每个月有固定工资,比我们干一年赚的还多,你专心读书,以后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把妈妈接到城里才是孝心。”

王有才和王有貌是她的骄傲,被她从小夸到大,直到工作以后,依旧如是。

虽然都是初中老师,但他们摆脱了农村生活。

陈世芬见李宜禄不说话,有些恨铁不成钢,说道:“你长耳朵没有,听到孃孃说话也不回答一声,是聋了吗?”

李宜禄马上道:“听到了。”

各家的条件不同,哪能一概而论,李宜禄想反驳一下,但又觉得李敏说的有道理。

农村孩子不读书,如何才能改变命运?

李敏见李三珊开始打瞌睡,自己想要说的话也说完,便辞了回家,走到杨秀菊家下面时,看到她家灯还亮着,立刻改道进去敲门。

杨秀菊正在宰明天的猪草,听到有人敲门,心中觉得奇怪,会是谁这么晚来拜访。

杨秀菊问道:“是哪个?”

李敏长杨秀菊两岁,听到她的声音,回道:“秀菊妹,是我,李敏。”

说话间,杨秀菊已到了门前,马上开门欢迎道:“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

对于李敏,杨秀菊从来都是看不入眼的。

李敏家两个孩子不过是个师专生,大专文凭,李敏却整天在村里炫耀,说她家两个孩子都是大学生。

而杨秀菊家两个孩子,却是实打实的本科生,虽然大女儿为了考本科,多补习了一年。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她既然上门拜访,杨秀菊作为主人家,还是热情欢迎。

李敏进屋后,也不说闲话,直接开门见山道:“秀菊妹,听说你家鸡不见了一只,今天我在街上闯到罗明珠,看她背了两只,我估计就是偷的你家嗯和李俊逸家的。”

杨秀菊本来就怀疑罗明珠,听李敏一说,更加认定自己的主意,果然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杨秀菊道:“不是这个老尼姑还有谁,我白天就去她家找了一趟,估计她妈要死了,她才偷鸡去送丧。”

李敏道:“我就是听世芬说,才过来给你讲一声,你不要说是我讲的,那个烂婆娘,万恶得很。”

李敏和陈世芬走的近,自然和罗明珠不对付,所以她不和汪婷婷说这事,而是告诉杨秀菊。

杨秀菊骂人的功夫在朱家寨是鼎鼎有名,李敏要借杨秀菊的嘴巴为陈世芬出气。

当然她说的是事实,她也不怕罗明珠找她算账,她确实看到罗明珠背了两只鸡。

杨秀菊道:“你放心,我不会讲你的,等那个花包谷儿回来,我再去找她算账。”

花包谷儿?李敏听的糊涂,但最后一句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农村人说话直接,却是内心的真实想法,不怕杨秀菊不找罗明珠的茬,就怕她明天不敢回来。

李敏说了两句闲话,从杨秀菊家离开,就等明天看好戏,走在路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第030章 语言,艺术。

李宜禄在家准备着上初中要的东西,突然有人敲门,喊道:“他陈嬢在家吗?”

一听声音便知是何定波的母亲吴兰,李宜禄忙出去迎接,说道:“我妈带三珊去街上卫生室打预防针去了,吴孃你找她有什么事?”

吴兰拉了一下女儿,说道:“快喊哥哥。”

何定欣道:“宜禄哥哥好。”

李宜禄道:“欣欣妹,你也好。”

吴兰道:“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李宜禄道:“我不知道呢,你有什么事,告诉我,等她回来我转告她。”

吴兰道:“我准备带着女儿去其他地方生活,向大家道个别。”

何定波才进少管所没几天,吴兰就要带着女儿去其他地方,等他以后回来岂不是成了没家、没妈的孩子?

李宜禄替小伙伴焦虑,问道:“孃孃,你们要去哪里?”

有些事吴兰不方便和小孩子说,便道:“去其他地方找生活,暂时还不清楚。”

李宜禄道:“你都没有想清楚,你就要走,那以后定波怎么办?”

吴兰道:“我会去看他的,如果他以后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也可以回来接管这里的一切,我都和王队长和村里说好了……”

说到这里吴兰想到李宜禄只不过是一个小孩,没必要和他讲太多。

停顿了一会,吴兰又道:“既然你妈妈不在,我们还要去和其他人道别,就先走一步,你记得告诉你妈妈一声,我很感谢她的帮助,这是一点小心意,是给你们的。”

吴兰从提的麻布口袋中拿出一袋准备好的小礼物递给了李宜禄,等她们离开,李宜禄打开一看,却是一袋爆米花。

她们这一走,何家就一个人没有,房子就那么空着,时间一长,必然会腐烂,也不知道何定波再回来的时候,这房子还在不在?

李宜禄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一个家的顶梁柱没有了,这个家真的就散了,幸运的是自己的家还在,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李宜禄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子重了起来。

无论如何,以后再有人欺负母亲、欺负姐姐妹妹,自己都应该站出来和他们拼到底,只有如此,才能让家长久立足于朱家寨而不例。

在朱家寨,除非在一个锅里吃饭,否则血亲之间都会产生冲突和矛盾。

近的例子就是李俊逸一家和李宜禄家的矛盾,而远的例子就是王大拐的悲惨故事。

王大拐和亲弟弟王荣军本来关系极好,可在王荣军娶了媳妇之后,因为老婆的挑拨,两兄弟的关系就开始恶化。

在王大拐三十二岁的时候,好不容易有外地女人愿意嫁给他,结果被弟弟的老婆谢苗挑拨离间,硬生生地用恶语把外来女逼走。

从那之后,王大拐就单独一人,因为腿脚不便,家中的田土尽入谢苗手中。

回忆完王大拐的故事,李宜禄突然发现,自己家也有这方面的前兆。

汪婷婷强占自家土地,罗明珠又不断的偷拿自家东西……

长久下去,如何是好?

也不知自己去初中上学后,这两个恶女人会怎么欺负母亲?

想到这里,李宜禄顿时失去了对初中的向往。

老师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必须提醒一下母亲,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去请外公和舅舅们来帮忙。

有外公做靠山,李宜禄的心中又踏实起来。

等到陈世芬从卫生室回来,李宜禄把吴兰要走的告诉了她,陈世芬一听,把三珊交给李宜禄照看,自己直奔何家。

吴兰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临走前都来道别,陈世芬没有理由不去送一送。

李宜禄陪着妹妹在屋檐下玩,不一会就看到罗明珠背着背篼回来,罗明珠前脚刚进屋,杨秀菊后脚就追了过来。

不一会,就听到屋里两个人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只见被罗明珠从屋里推了出来,罗明珠口中吼道:“给老子滚出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你的鸡,像你妈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

杨秀菊道:“你没有偷,老子的鸡还会自己飞到你的背篼里不成?哪个狗日的拉了我的鸡,她不得好死,断子绝孙,吃了我的鸡,立马就得癌症,卖了我的鸡,钱拿去吃药都不够……”

李宜禄听到如此尖锐的骂声,觉得让小妹听到不合适,立刻把她带到屋里。

屋外争吵的两人的声音却源源不断传来,两人中又数杨秀菊的声音最为洪亮有力——

杨秀菊道:“你个老娼妇,烂麻批,想吃鸡去大街上把裤子脱了嘛,街上的黑狗有的是鸡*给你吃……”

“你个老尼姑,嫁你妈个和尚,前世做尽恶事,这辈子注定生不出娃儿,这辈子还不知道收敛,看你狗日的下辈子变猪变狗……”

“你个花包谷儿,你妈着放牛娃儿弄了,才生你个没人养的东西,白天偷鸡晚上偷人,长你妈个五花批,你以为你好看得很,哪家东西都随你拿……”

“日你家先人板板,你个老杂皮,批脸不要,明天就要死、明天就要死、明天就要死……”

“……”

骂到最后,李宜禄就听到杨秀菊一人的声音,罗明珠已经无力反击。

李宜禄为杨秀菊感到佩服,也只有她能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打败罗明珠,同时很是佩服她的词汇量。

如果不是听她骂人,李宜禄都不知道有这么多骂人的语录,仔细分析,杨秀菊的语言功底十分深厚,用到了排比句、比喻、拟人等等修辞手法,而且想象力十分丰富。

语言,是一门伟大的艺术,有的人骂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词,有的人却花样层出不穷,让旁观者都忍不住要一直听下去。

李宜禄第一次听到花包谷儿的时候,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并用来开同学的玩笑。

在朱家寨,玉米只有粘包谷和糯包谷之分,花包谷儿无疑就是杂种的意思。

李宜禄很想多记一些骂人的话,虽然骂人不好,但别人欺负上门的时候,可以用来反击。

嘴巴笨的人总是会吃亏的,能言善辩才是思维敏捷的体现,也因为这个原因,李宜禄不止一次认为,张家两个孩子读书成绩好,就是遗传了杨秀菊的优秀血统。

“杨大姐,你在骂什么?”汪婷婷的到来打断了杨秀菊的骂声。

李宜禄听到声音,立刻起身,透过卧室的窗户看向外面,汪婷婷家的鸡也被偷了,她会不会和罗明珠反目成仇?

第031章 中学,刺激生活。

李宜禄一看之下心中想笑。

杨秀菊骂人时的姿体动作比语言更丰富,一双脚在地上不断踩踏,双手又指着李家主房,神情愤怒更显嘴上恶毒。

汪婷婷搭话,杨秀菊停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有些烂麻批偷了老子家鸡,着人看到背了两只去送丧,哪个吃了哪个不得好死。”

汪婷婷疑惑道:“你不见了两只?”

杨秀菊道:“一只,还是最会下蛋的。”

会下蛋的母鸡都很温顺,只要有人伸手,它就会自动蹲下,偷鸡贼正是借着母鸡的这个习性把母鸡偷走,若是换了公鸡,定然大叫满天飞,不容易被抓住。

罗明珠骂不过杨秀菊,便躲回了房间,这会见汪婷婷前来,认为自己有了帮手,马上出来狡辩道:“哪个偷你的,我在街上买的两只,你自己的鸡不见了,不要赖张赖李的,回粪坑里掏一掏吧,你家那个烂茅斯,小心哪天把人摔死了。”

茅斯在贵州话里就是厕所的意思。

杨秀菊不料她还敢出来接话,眉眼一竖,诅咒道:“你要没偷老娘手掌心给你煎鸡蛋吃,你有种就发个毒誓,偷老娘的鸡烂屁股,瘫在床上长蛆……”

无论如何,罗明珠在李家终究是长辈,汪婷婷拉住杨秀菊道:“杨大姐,你别骂了,你先消消气,回去息一下,我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正在这时,陈世芬从外面何家赶回来,看到李敏藏在院坝下,偷听着上面的骂架。

陈世芬道:“他李孃,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敏来得一会,正聚精会神地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没防到陈世芬从外面回来,忙解释道:“我听到在吵架,过来看一下,你去哪儿了来?”

陈世芬道:“吴兰要走了,我去送一下她。”说话间看着上面的骂声又起,陈世芬拉着李敏往院子走,边说:“我们快上去劝一下。”

李敏本想隔岸观火,被她一拉,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走得近了,李敏脸上露出笑容,开口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在吵哪样?我来给你们做个公断,大家和和气气的把这事解决了。”

杨秀菊道:“有些放牛娃儿窝的,偷了我家鸡还不承认。”

汪婷婷见着李敏,忙道:“李大姐,你来得正好,快把杨大姐劝回去,罗孃这里我来处理。”

陈世芬不理另外两人,只和着李敏把杨秀菊劝走。

罗明珠看在眼中,对陈世芬的记恨又多了几分。

李三珊在屋里听到妈妈的声音,正要出门,被李宜禄一把拉住,恐吓道:“外面有坏人,一会再出去。”

李三珊面露不解,不知道院子里为什么会有坏人,小脑袋看着哥哥,有些替妈妈担心,问道:“那妈妈在外面怎么办?”

李宜禄看着院坝的人各自散去,回道:“妈妈会打败坏人的,我们等她回来。”

这个世界的人各有各的生活,有的人活得正、站得直;有的人却如乞丐一般,卑贱、龌蹉……

人这一辈子应该怎么活,李宜禄从小受父亲的影响,时刻想着以他为榜样,可见得一些事后,又觉得应该有自己的思考。

但世事复杂,小小的脑袋又怎么能想的明白……

杨秀菊的咒骂终究没能改变鸡被偷走的事实,而汪婷婷和罗明珠之前的关系也并没有受到偷鸡事件的影响,反而走得更近了。

直到中学开学,朱家寨都在安宁的氛围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开学前,朱子豪前来约着李宜禄一起去学校,同时把朱正豪以前用的饭盒送给了李宜禄。

报完名,当场就分了班,然后直接去了宿舍,找好床铺,朱子豪又带着李宜禄去食堂,给他看了吃饭的地方和中学的规则。

初中的食堂,对于李宜禄而言是新奇的。

整个大足中学的学生食堂,被大足中学老师的家属承包,共有十多家,学生们可以根据亲疏关系选择一家蒸饭。

一个星期两块钱的蒸饭钱,交了之后,老板会在饭盒上写一个编号,学生自己把米淘好,然后放在收饭盒的地方,待下课时就可以根据编号领蒸好的饭。

各家的食堂老板会根据学生的喜好和自己的擅长,炒三到四个菜,五毛钱可以选两样,学生们拿了饭盒,出门就可以打菜。

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哪家蒸饭就吃哪家的菜,但有时候遇到不合口味的菜时,学生们也可以换一家打。

也有的学生,因为家境太差,舍不得每顿花五毛钱打菜,而选择用自带炒好的辣椒拦饭吃。

在吃饭的时候,李宜禄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朱子豪,两人一起去了食堂,各自打了菜,朱子豪便带着李宜禄到了自己的宿舍。

朱子豪道:“这学校的菜没啥吃头,必须拌点海椒。”

他用黄豆混干辣椒炒了一瓶下饭菜,放在宿舍的柜子中,打开后给李宜禄和自己各自舀了一勺,正关瓶盖时,又进来两个室友。

两人见状,喊道:“豪哥,这种好货怎么不给兄弟们分一点?”

朱子豪倒也大方,直接舀了一勺,说道:“把碗伸过来。”同时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我老乡李宜禄,我们一个村的。”

其中一人喊道:“禄哥,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在学校遇到困难,招呼一声,兄弟们好使。”

朱子豪又对李宜禄介绍道:“这是大军,这是南瓜。”

李宜禄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各自找了一个床位开始坐起吃饭,中途少不了互相尝一下彼此的菜,感受一下哪家的味道更好。

大军吃完饭,摸出一支烟点起,刚吸了两口,朱子豪放下饭盒便要了过去,接着吸,又问李宜禄要不要?

李宜禄在班会课上,刚听班主任讲了学校的纪律,其中就有不准吸烟,不料他们却如此大张旗鼓的开干,连忙挥手拒绝。

大军道:“抽烟都不会?你们朱家寨个个牛皮得很,正豪哥、定波兄弟都不是拉西摆台的人,你们耍得好,你不抽烟,简直是开国际玩笑!”

李宜禄道:“我真不会。”

南瓜道:“不会可以学。”

朱子豪道:“二狗,上初中了把小学的那一套甩了,来抽一口,这都是兄弟烟,感情不到位,没得哪个会给你抽的。”

李宜禄正要推辞,大军却笑了起来,说道:“你叫二狗?这名字好,有特色。”

等他说完,李宜禄也没解释,继续推辞道:“我真不会,别浪费了好烟。”

南瓜道:“行了,他不抽就算了,让我砸两口。”说着伸手去要朱子豪的烟。

大军又道:“说起定波,我听说他把他老汉砍了,是不是真的?”

朱子豪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道:“是不是真的,看到都要吓倒你,唰的一刀,颈子差点就断了,只剩一根筋连着。”

大军跳着拍了一下大腿,震撼地道:“我草,这么牛皮?简直是我的偶像,现在他人呢?”

朱子豪道:“着关起了,这种事还是不要整。”

大军道:“我怕是吃多了,做这种憨事,j八,你说他是不是头铁?”

朱子豪道:“哪个晓得他怎么想的。”

南瓜吐了一个烟圈,露出一个高深的表情道:“都怪浩南哥,整天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带坏了小朋友,嘿嘿,好久没有看碟了,晚上出去看片。”

朱子豪道:“这主意好。”

李宜禄疑惑地道:“晚上寝室大门要锁噻,你们怎么出去?”

朱子豪道:“锁门,他又不锁窗子,顺着厕所外面的排水管就爬下去了。”

李宜禄吃完饭,见另外三人已经吃好,说道:“我们去蒸饭?”

大军道:“走。”

在厕所的水龙头前把饭盒洗干净,把米重新放进饭盒后,几人就向食堂走去,出宿舍门时,李宜禄特意看了一眼宿舍外面的排水管。

那是一排塑料的管子,从顶楼一直延伸到一楼的排水沟,也不知是怎么固定在墙上的,他们就敢抱着管子爬下来,惊得李宜禄心中一凉。

大军看到他发呆,问道:“二狗,在看什么?”

李宜禄藏不住内心的想法,回道:“这个管子你们也敢爬下来,不怕摔死?”

大军道:“只是爬下来,又不是爬上去,牢固得很,晚上你和我们试一下就知道了。”

第032章 成见,源于个体形象。

到了夜里,李宜禄思前想后,觉得这事还是不能干,等到老师查完寝室,点完名后,朱子豪过来敲门道:“走了。”

李宜禄没有穿外衣,跟着朱子豪到了卫生间,方才低声道:“不出去了吧,我建议你们也别去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朱子豪道:“上不上课有啷关系,带你去看花碟,开开眼界。”

李宜禄在白天就知道他们所说的花碟是什么意思,虽然很好奇,但相较于学习,他觉得学习才是第一位的,否则辜负了母亲的爱。

李宜禄道:“算了,还是专心读书吧,正豪哥打工之前也告诉过我们,要好好学习。”

朱子豪见李宜禄执意不去,不想再劝他,便道:“行,你去睡觉,不要给别人讲这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这事让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传到老师的耳朵里,万一把有人在下面守着,他们就别想跑出去了。

大足中学的老师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的全方位监控也是百密一疏,还有这个漏洞。

过得一会,南瓜和大军也到了卫生间,见李宜禄不去,他们也不勉强。

李宜禄看着他们轮流从窗户爬了出去,然后抱着排水立管就滑了下去,心中即替他们感到担心,又觉得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此时的李宜禄并不清楚,他们这些操作都是从成龙的功夫片里学来的。

在未来的中学生涯里,李宜禄见了更多学生的骚操作,觉得此时看到的也是小巫见大巫。

比如有的学生为了逃避背课,直接从二楼翻窗户跳到一楼逃学……

有的学生直接用床单接成绳子,半夜里从宿舍楼里吊着逃到校外……

……

每次听到他们晚上要出去看碟,李宜禄都替朱子豪捏了一把汗,就担心管子哪天会断,那么高的楼屋,一但掉下去,不死都得残废!

李宜禄曾因为这个问题,去一楼看过,只见所有的窗户都是被锁死的,做有防护栏杆。

管理宿舍的老师肯定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们没有想过有学生会冒着生命危险做出这种极端的行为,所以为了节约成本而忽视了高楼层的安全问题。

终于,李宜禄没能憋住,他把这事写成匿名条子,在路过政教处的办公室时,把纸条丢了进去,在纸条中特意盯嘱,不要说这件事是有人告的密。

他不想被朱子豪认为是判徒,也不希望他们有一天出事。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朱子豪三人再次下去的时候,政教处的老师和宿管老师一涌而上,把三人逮个正着。

在第二天的课间操上,政教处的主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严厉批评了三人的行为,并罚他们清理学生宿舍后面的污水沟。

从那以后,整个学生宿舍所有的窗户都烧了铁栏杆,以防有学生再次犯除离校。

但烧制的铁栏杆并不能栏住外逃学生的心,过了一段时间,有些宿舍的防护栏杆还是被学生破坏,依旧有学生用各种方法从宿舍逃走,甚至有的学生请各种假不在宿舍住宿,跑出去玩耍。

不知是哪个学生开了一个头,去偷周边农户的水果,把盗得的梨、李子等水果拿到学校与认识的学生分享。

学生们食髓知味,虽然手中拮据,但是胆子大,在想吃便宜水果的心理作用驱动下开始借着夜色组队去偷盗水果。

等李宜禄知道这事时,已是朱子豪等人从果农手上逃走的第二天。

朱子豪在宿舍里吹嘘着他们逃跑的精彩过程,眉飞色舞地道:“南瓜就是个坑逼,我们跑到土边的时候,他先下去了,我们问他坎坎高不高,他说不高,我往下一跳,半天没落地……”

大军插嘴道:“就你着坑了?我不一样,吓得我魂都飞了一半,屁股摔在地上现在都还痛。”

南瓜抽着剩得不多的烟屁股道:“我不像这样说,你们不下来,着逮到了怎么办?”

朱子豪道:“逮到了就不认帐,路过去耍不行啊,昨天又没有偷到他的水果。”

大军道:“你这借口也太烂了,半夜哪里不去,去人家土里逛。”

李宜禄见他们四肢健全,没有伤到哪里,为他们松了一口气。

可俗话说得好,走十回的夜路,难免会闯到回鬼,万一哪天被逮到了,被学校开除,那以后还怎么读书?

李宜禄劝道:“我建议你们以后别去了,逮到了怎么办?”

朱子豪道:“去,为啥不去,老子就不信他一晚上都在那里守着的,就捡他不在的时候偷,敢追老子,不让他吃点亏他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

李宜禄有过太多失败的经验,知道朱子豪下定了决心,那肯定是劝不动他们的,只得祈求上天保佑,不要让他们被抓住了。

朱子豪终究没能再去盗农户家的水果,因为他们被追的那一天,去偷水果的人很多,总有腿短跑不赢的。

被抓住的同学把认识的人供了出来,一个供一个,最后朱子豪等三人也没能逃脱。

所有学生共计四十二人,虽然农户并没有被偷多少水果,却硬要每人陪了三十块钱,共计一千二百六十块钱。

校长为之震怒,在教师工作会上把这事作为典型,要求所有班主任严抓纪律,杜绝这类事情再次发生,如果再有哪个班的学生做出这种有损学校名誉的事,就扣出班主任的年终奖励。

李宜禄的班主任千防万防,没想要他最提防的李宜禄没有参与这类事,反而是有一个成绩很好的学生参与了,让他大为生气。

班主任在私下和李宜禄沟通之后,确认他是一个出污泥而不梁的好学生,便在班会课上严肃地传达了校长的讲话精神。

班主任道:“某些人太让我失望了,平时教育你们的都记在猪脑子里去了?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们呢,一天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尽干些鬼事。”

报怨结束,班主任表扬了李宜禄,说道:“据我所知,李宜禄的同乡是多次邀请他参与,但李同学义正辞严的拒绝,他认为这种事不是学生该干的,学生的第一任务是什么?是学习。李宜禄同学从朱家寨出来,我以前还担心他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但现在看来,李同学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你们知道朱家寨是什么地方?可能大家都听说了一件事,有一个朱家寨的学生把他父亲砍了,现在已经被关进了少管所……”

班主任提到何定波,又觉得这事不宜公开宣扬,改口道:“带着爬下水管、组织偷水果的朱子豪,也是从朱家寨出来的……”

“我不是歧视某些学生,我只是希望大家做事前过过脑子,你们这个脑壳长来不是配相的。有那三十块钱,你要吃多少水果,还费尽心思不睡瞌睡去偷别个的,现在好了,一千二百六十块钱,我看那家人做梦都要笑醒。”

“……”

李宜禄没有听班主任在后面讲了些什么,只听到他对朱家寨有着与众不同的偏见,难怪在英语测试上,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抄的成绩!

李宜禄的班主任是一个英语老师,当一个单元学完之后,他会组织一次测试。

在上一次的测试中,李宜禄考了九十三分,离满分只差七分,也是全班仅有的四名上九十分的学生。

当成绩发下来的时候,班主任走到李宜禄的身边,低声问他:“你这个分数不是抄的噻?”

李宜禄摇头道:“不是,自己做的。”

他当时并不明白班主任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他的成绩确实是真实水平。

大足镇虽然偏远,国家的素质教育却已在大足镇大力推广。

青杠小学作为普通乡村小学,也因此沾光,在五、六年级开了英语课。

虽然小升初只考语文和数学两科,李宜禄读书时并不偏科,多多少少还是学了一些英语知识。

而初中的英语教材为了照顾所有学生,还是从基础开始教,因此第一单元的测试对于李宜禄而言,并不困难,只要他仔细审题,本来可以考满分的。

此时听到班主任如此一狡辩,李宜禄才明白过来,班主任对他们朱家寨的学生有着潜意识的歧视,在他的眼中,朱家寨出来的学生除了调皮捣蛋干坏事,并不是学习的材料。

李宜禄在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考一个好成绩出来,只有如此才能替朱家寨把脸面争回来,打破学校老师对朱家寨人的成见。

一个人在外的所作所为,不仅代表了他个人的形象,更为影响一个地方的形象。

因为时间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他会磨灭一些东西,又会留下一些东西。

岁月向前,很多人会忘记做一些坏事的人的名字,却把那个人是哪个地方的记住了。

“最后,我希望大家把心思收一收,下周进行期中测试,希望你们都考个好成绩,对得起父母,不要让关心你们的人失望。”

班主任的结束语把李宜禄拉回了现实。

期中考试是一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虽然小升初的入学成绩在班上不算前列,李宜禄相信自己的付出会得到回报,这次期中测试一定要拿个好成绩,不能错过。

进入初中后,李宜禄就一直沉醉于学习之中,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

下课后,李宜禄按着惯例去食堂拿自己的饭盒,却怎么也找不到!

朱子豪拿了自己的饭盒后,见李宜禄还在寻找,问道:“怎么的,还没有找到?”

李宜禄道:“是啊,找了两遍,还是没有看到……”

第033章 拳头,规则。

“我草,这是太岁头上动土啊!”

朱子豪始终读了两年初中,经验丰富,马上就断定是被人偷了,立刻带着李宜禄去找食堂老板。

“饭盒着偷了?”食堂老板听到这个消息,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我去给你找。”

食堂老板带着疑惑回到房中,从蒸饭锅到取饭台都翻了一遍。

朱子豪觉得他这是在脱了裤子放屁,都说了没有,他还不信。“真的没得,我们都找了两三遍了,你看怎么处理。”

食堂老板以前处理过这类事情,说道:“这顿饭在我这吃,我再给你找个饭盒,你先用着,你那盒子我认得,我帮你找一下,你自己也找找,只要发现有人在用你的盒子,你来告诉我,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偷了饭盒,如果是吃了饭就把饭盒扔了,那只能认倒霉。

如果对方还要继续用那个盒子,他就能将其找出来。

食堂除了提供统一的蒸饭服务,还自己煮有饭,供那些没有带米、不喜欢自己动手蒸饭又想在学校吃饭的学生消费。

李宜禄在食堂老板的带领下打了饭,为表示歉意,食堂老板还免费给他两人打了饭。

对于老顾客,食堂老板总是很大方,只有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学生到他这里来蒸饭、打菜。

吃饭的时候,朱子豪带着李宜禄在男生宿舍依次查看着,他想看一下,能不能找到偷饭盒的贼,但走了两层楼后,朱子豪就放弃了。

李宜禄有了老板赔偿的饭盒,虽然没有朱正豪用的那个好,将就用也不影响,况且偷饭盒的人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可能寻遍男生宿舍也找不到,也跟着放弃。

自己的东西丢了,虽然面上不着急,心中还是挂怀,走在路上只要看到有人拿着饭盒,李宜禄都会多看两眼,看是不是自己的那一款。

如果是自己的那一款,他还会上前去问一下,仔细看两眼。

过了近两个星期,李宜禄都放弃找饭盒的念头了,却在又一次蒸饭的时候,被食堂老板带到了另一家食堂。

食堂老板道:“一会那个人来蒸饭的时候,你仔细看一下,看是不是你的。”

李宜禄点了点头道:“好的,我着的有记号。”

朱子豪在一旁打气道:“放心,那个饭盒我哥用了三年,化成灰我也认识。”

几人等了一会,进来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放下饭盒照旧转身出门。

食堂老板示意李、朱两人去认饭僵,他自己就跟着那个男生走去,同时招呼起这家食堂的老板娘道:“卢大姐,你过来一下。”

李宜禄在盒子底下刻了一个李字,虽然被刷过,但刻痕还在。

朱子豪看了盒盖上的刻痕,也似把他哥刻的朱字划花,正常人谁会这么划自己的饭盒?当下就认定这是他们丢的饭盒,向外大声喊道:“老板,就是这个。”

得了肯定答复,老板一把抓住那个学生道:“小子,偷饭盒的事你认不?”

青春痘男生道:“偷什么饭盒,哪个偷饭盒了?”

朱子豪拿着饭盒,立在他眼前道:“杂种,你敢说这不是你偷的?老子用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得哪个敢碰,你龟儿是胆子巴到腰裤在长,敢偷老子的,是不是想死?”

腰裤就是内裤的意思,胆子巴到腰裤长,形容人的胆子极大。

老板也恐吓道:“不说实话把你送到政教处去,到时候查出来就把你开除了。”

青春痘男生不说话,低着头,心中在权衡利弊。

老板娘过来问道:“怎么了?”

老板道:“这个娃儿在我的食堂偷了他的饭盒,我查了两个星期,总算把他逮到了。”

青春痘男生和这家老板娘也是老熟人,见她出面,说出了自己偷饭盒的原因:“我的也被人偷了,我就顺手拿的一个。”

老板道:“你倒是顺手了,给老子造这么多麻烦出来。”

老板娘道:“算了,他还小,一时糊涂,你把饭盒拿回去,我重新给他一个。”

说起这事,她多少也有些责任,当时这个男生的饭盒被偷了,她没能给他找到。

都是为人父母,即然他承认偷了饭盒,态度也还端正,老板不打算为难他,只是警告道:“下不为例,再让我发现你偷别人的东西,就是新帐旧帐一起算。”

朱子豪拿了一个老板家的空碗,把饭盒里的米倒了进去,说道:“米要不你的。”

李宜禄接过饭盒,对老板道:“谢谢老板了。”

物归原主,让李宜禄心中十分宽慰。

下午吃完饭,用原来的饭盒准备去淘米,突然遇到两个男生挡了上来,其中一个推了一把李宜禄道:“他妈的,饭盒上有你的名字啊,你就认定是你的?”

李宜禄猜他们是替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出气,不卑不亢地道:“对,刻得有名字。”

光天化日之下,他不不信这几个人敢打他。

说话那人没想到他会如此硬气的反驳,瞬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另一个小胖子刚要开口,朱子豪走了过来把三人隔开,站在李宜禄面前,看着那两人道:“干嘛?”

小胖子不认识朱子豪,不服气地道:“你是哪个,劝你少管闲事。”

朱子豪道:“我两天不草尼玛,你还不知道有我这个爹,老子是哪个你杂种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家寨朱子豪。”

小胖子见他话说得狠,印象中的抗霸子却完全没有这个名字,认为他是在拉大旗作虎皮,不屑地道:“老子管你是猪子豪还是狗子豪……”

小胖子话说得脏,朱子豪听得半句就听不下去,一拳就朝他打了过去。

朱子豪道:“草尼玛,不教你做人你是认不到你爹。”

说时及那时快,小胖子身边那人拉着小胖子向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朱子豪的攻击,边说道:“我晓得你是哪个了?”

李宜禄见朱子豪要打人,怕他惹事又着老师批评,忙抱住他。“算了,不要打架。”

朱子豪一边摆脱李宜禄的拥抱,一边问道:“老子是哪个?”

那人道:“你是朱家寨的,和何定波一个村的是不是?”

何定波的事迹在大足中学流传了一段时间,很多人因为他都记住了朱家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虽然时间一久,人们容易淡忘,但模糊的记忆总会因为一些刺激而变得清晰。

朱子豪的蛮横激发了他对朱家寨的印象:朱家寨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朱子豪道:“晓得就好,再敢惹我兄弟,弄不死你。”

小胖子这才冷静下来,又认真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人,朱子豪一脸凶相,一看就不好惹,而李宜禄看着来温和,长得却也是强壮,真要惹急了他们,怕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那人道:“不打不相识,今天对不起,给你们道个歉,我们先走一步。”

朱子豪不理那两人,任他们离去,转头对李宜禄道:“出来混,就不要怂,哪个敢欺负你,给哥说一声,直接打回去,下回就没人敢惹我们了。”

李宜禄道:“哥,我不是怂,在学校,还是按学校的规则来办事,他敢打我,自然有老师管着他们,万一把他们打残了,自己还多麻烦。”

无规矩不成方圆,李宜禄觉得规则比拳头更有说服力,也更适便宜文明社会。

朱子豪道:“等到老师来,你都着他们打残了。”

老师也是人,不可能站在每个学生的身边随时随地保护着学生,更多的时候还得靠自己。

以前就有学生之间发生冲突,等老师赶来的时候被欺负的一方牙都被打掉了。

最后打人者虽然赔了钱,可掉了的牙还能长回来吗?

要残疾,也是别人残疾,朱子豪觉得与人争斗,就得先下手为强。

而这个世界,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就有份量。

这种观点深深的扎根在朱子豪的内心深处,不断的影响着他,改变着他。

初中毕业后,朱子豪就踏入社会,在周边的镇乡混了一段时间后,拿着身份证就去了广东,原本的目标是打工,可他游手好闲惯了,在厂里干了几天就开始学古惑仔混迹娱乐场所。

后来在与人火拼中,凶狠的他出刀刺死两人,被判处死刑,再也没能回到生他养他的故土。

当然这是后话,而此时的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那么多东西,所以危险降临在李宜禄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李宜禄回到家中,看到在上和镇打工的姐姐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许久未见,李宜禄心中涌起温情,亲切地喊道:“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大花不冷不热地回道:“刚回来。”

李宜禄道:“你刚回来,你收拾包包做什么,吃饭没有?”

李大花道:“我不吃,我马上就要走。”

李宜禄道:“你要去哪里?”

难道姐姐要去广东打工?所以才回来收拾包包准备出远门?

李大花手上不停,舀着米缸中的米,回道:“我去读书。”

李宜禄闻言一喜,难道妈妈改了主意,又准许姐姐读书了?笑道:“这是好事啊,我来帮你的忙,你还读大足中学吗?那我们以后就可以一起去上学了。”

第034章 干妈,李大花命运转折之人。

你有没有那么一种体验,本以为身边门庭若市,可醒来时却发现孓然一身。

李宜禄听到姐姐的答案时,突然有这么一种感觉,仿佛无际的孤独感把自己包裹住。

李大花说她认李敏作了干妈,以后干妈会负责她的学费,她要去长川镇中学读书,也就是王有才当老师的学校。

她相信在王有才的辅导下,一定能考上高中,进入梦想中的大学。

李宜禄问道:“妈同意了吗?”

他在家里没有看到母亲,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但父亲在世的时候常说,无功不受碌,李大花凭什么能得到李敏的帮助?

而她又理得心安的接受了馈赠。

毕竟读书涉及到的东西不只是学费,还有生活费各种……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李敏和自己家走得虽近,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普通交往,她为何会如此好心?

李宜禄心中疑虑重重。

李大花道:“她不同意,我就不读了吗?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是没进入社会,不知道打工有多累,我希望你在学校也珍惜机会,好好学习,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一天。”

李宜禄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一心一意,从不做其他与学习无关的事,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转念一想,姐姐能有读书的机会,他也为她高兴,希望她能抓住这次机会,心想事成。

李宜禄道:“长川离这远,以后只能放假才回来了吧。”

李大花道:“过年的时候再回来吧,平时我也不想回来,什么都做不了,还浪费时间。”

学习是一件神圣的事,值得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进去,李大花恨不得自己和书合为一体,这样就能融入知识的海洋。

可怜的是智慧的女神却没有眷顾她,所有的公式、定理她都记得头头是道,临到做题时却不知如何把它们灵活运用。

笨鸟先飞,李大花相信自己的付出会得到回报。

何况王有才答应课后对她进行一对一的辅导,有他的帮助,考高中应该不是难事。

李宜禄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总比姐姐回到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闷闷不乐要强过很多。

李大花把米缸里的米都舀完了,还是觉得太少,觉得不够吃,不由叹了一声气。

在叹息声中,陈世芬抱着三珊,身后跟着李敏和王有才,依次而入。

陈世芬将小女儿放下,问道:“东西收拾好没有?”

在李敏和王有才的劝说之下,她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虽然受之有愧,但李敏一家真心实意,俱是为了大花的未来作想,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作为父母都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一些,但生活艰难,有时候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李大花不说话,她还在生母亲的气,不让她读书就算了,李敏一家支持自己读书,她却站出来反对,如果不是自己横下心来坚持要去,那这一辈子就断送在母亲手上了。

她觉得陈世芬和外公一样,重男轻女,因为她自己是女孩子,才不同意自己继续读书。

李敏道:“大花,你要理解妈妈,妈妈不仅要供你,还在养弟弟妹妹,干妈就是看到你的上进心和孝心才决定供你读书的,你不能恨妈妈,如果你要是对妈妈有恨意,那我们就不供你了。”

李敏和李大花私下有过沟通,在交流的过程中,知道李大花对读书有很强的愿望,不甘于踏入社会打工,所以李敏才以李大花作为突破口,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后才找陈世芬坦白的这件事。

但李大花自从父亲去世,又被母亲勒令不能复读后,就有一种戾气埋藏在心中,李敏曾劝她看开一些,要理解母亲的决定,因为人活着要懂得报恩。

李敏此时供李大花读书,一切无偿,但到了时机成熟之时,也要李大花报恩,所以她时刻都在向李大花传递着孝道、仁义等思想。

否则李大花长成一个白眼狼,此时能翻脸不认陈世芬,以后也能不认她李敏。

李大花听她这么一讲,方才点了点头,回道:“收好了。”

王有才见她还抓着米口袋,笑道:“你拿这么多米做什么,米就别拿了,学校有食堂,直接打饭吃,不用蒸。”

李宜禄道:“蒸饭吃可以节约一点钱。”

王有才道:“用不着节约,到了那边一切由我来负责。”

李敏道:“对头,不要想这些事,把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余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更不能浪费了。”

李大花松开口袋,对李敏和王有才道:“我听你们的。”目光却不再看自己的母亲。

她本对母亲的安排特别不满意,曾不止一次在背后埋怨,即然不供自己读书,那当初就不应该把自己生下来,生了又不养,算什么父母?

而在潜意识里,她是向往王有才、王有貌的生活的,有稳定的工作,固定的工资……

现在,她可以投入到他们的怀抱中,似乎美丽生活已经在向她招手,她在梦里已经畅想起未来的生活,美丽而自由。

李敏能把两个孩子都培养成才,李大花相信她作为第三个,一定也能。

王有才道:“即然都收好了,这会也不早了,我们还要去上和镇转车,现在就发出吧,不然晚了再去就赶不上车了。”

陈世芬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了,如果她有不听话的地方,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李敏知她的意思是,如果李大花不听话,王有才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别惯着李大花,于是怜惜地摸着李大花的面庞道:“大花这么乖,怎么会不听话,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李宜禄给姐姐打气道:“姐,加油,我相信你。”

李大花微微一笑,说道:“你在学校也要专心。”

王有才替李大花拿着背包,和陈世芬等道别,向外走去,李大花跟在他身后。

李三珊见姐姐又要出门,迈着小碎步过来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记得给我买糖哦。”

李大花蹲下身,看着妹妹,希望她有一个好的未来,不像她这般命苦。“小妹,在家乖乖听话,姐姐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糖。”

李三珊在姐姐的脸上亲了一下,笑呵呵的看着姐姐,心中甜甜的,似在回味早上吃到的糖果的甜味……

李大花搂住小妹,紧紧的抱在一起。

李敏道:“小珊,把姐姐放开,让她去读书,想吃糖的时候来孃孃家,孃孃给你吃。”

李三珊抬着看着李敏,明明是姐姐抱着自己,她却要自己放开,李三珊把小手伸展开,示意自己并没有抱住姐姐。

王有才道:“走咯,过几天就回来了。”

……

时光向前,大足中学期中考试的成绩也很快出来,李宜禄考了班上第五名。

李宜禄把试卷拿给母亲看的时候,以为她会露出笑容,却见她并没有太多开心。

整个周末陈世芬都郁郁寡欢,李宜禄从各个角度去问她怎么了,她都说没事。

李宜禄通过自己的判断,认定母亲没有生病,是心里有事,可她不说,李宜禄也推测不出到底是什么事让母亲如此不快。

等到星期天和朱子豪一起去学校的时候,李宜禄才得到了答案。

朱子豪在去学校的路上,坐在三轮车上,双眼一直盯着李宜禄,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一直没开口,直到下车时才问了出来。

“你知道王有才离婚了吗?”

李宜禄摇了摇头,他没有去王家,也没人和他说这事,他不知道。

朱子豪道:“这事你不知道?”虽然李宜禄的表情不似作假,但他觉得这样大的事李宜禄应该知道才对。

李宜禄道:“不知道啊,没人给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朱子豪道:“我爸和我妈摆龙门阵的时候听到的,说是上个星期三,王有才的媳妇跑到王家,把公公和婆婆骂了一顿,然后回去就和王有才离婚了。”

李宜禄道:“这又是为了哪样?”

“这……”朱子豪想了一下,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以后你就晓得了。”

李宜禄道:“能不能说话不要说半句。”

他略加思考,就想明白朱子豪肯定是知道这件事,但他不愿意说。

突然,李宜禄觉得这事可能和母亲的心情不好有关连,莫非……

“是不是兄弟,是兄弟你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不要让我蒙在鼓里。”

第035章 谣言,真相。

朱子豪权衡一番,嘴里终究没能包住话。

不管他告不告诉李宜禄,李宜禄都会知道这件事,在农村,任何一个人都会说三道四的拉扯闲话,是真正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一个世界。

就算此时朱子豪不讲,一周之后,李宜禄回家,一样会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

朱子豪把听来的事情,给李宜禄重复了一遍。

原来,王有才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李敏就在儿媳妇面前旁敲侧击、指桑骂槐,说其不会生孩子,娶回家就是一个花瓶……

难听的话太多,儿媳自然不满,在家就指责王有才,长此以往两人的关系日渐破裂。

媳妇堵气住回了娘家,不和王有才在一起,两人陷入冷战之中,王有才却觉得自己没错,并不道歉,也没有和好的计划。

虽然王有才两口子都是老师,媳妇却是小学老师,并不在一起工作,所以不清楚王有才的近况。

媳妇在娘家呆的时间久了,娘家人觉得长此下去也不是个事,便要求女儿回去,不管如何,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话要讲,也好过各在一处不联系。

当媳妇带着娘家拿的东西回到两人在长川租的房子时,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女生已经住进了自己的小窝,当下就暴怒!

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暴怒。

自己不在,男人却金屋藏娇……

王有才媳妇不听王有才的解释,包了一个车直接来到了朱家寨,在王家老屋破口大骂,一点形象不要,就说李敏一家不要脸,把所有的私事都抖了出来。

“生不了孩子是我的原因吗?老娘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你儿子,你儿子不中用……”

“你臭不要脸,还给你儿子养个童养媳,老娘把话放这儿,你就是再给他找十个,他还是不行……”

“……”

有人说农村消息闭塞,可有些八卦小道消息,不知道怎么传播的,在极短的时间里各种细节都能让人摸得一清二楚。

当然其中的真实性就有待考证,许多人为了让故事具有完整性,总喜欢添油加醋。

李宜禄听完之后,觉得王有才媳妇是在侮辱自己的姐姐,解释道:“李敏认了我姐作干女儿,把她当女儿看待,这个烂婆娘太会泼脏水了。”

朱子豪道:“这事我们都知道,我们没有人相信,李孃孃也解释过,说那婆娘就是条烂母狗,是疯狗乱咬人。”

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就从车站到了学校门口,朱子豪又道:“不过我估计,王有才可能是真的不行。”

李宜禄脑子里想别的事,没注意他在说什么,顺口问道:“为什么呢?”

朱子豪道:“等你上了生物课,你就知道了,人是精子和卵子的集合,生男生女就是由男人的精子决定的,卵子和精子只要有一样不行,都生不出来孩子。”

李宜禄道:“是吗?那应该也可以治啊。”

说到两性之间的秘密,李宜禄不能免俗地认真听了起来。

朱子豪道:“这我怎么知道,这是医生的事情了。”

……

造谣两片嘴,辟谣跑断腿。

谣言一起,就像病毒一样传播,别有用心的人更是扇风点火。

而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是它不切实际,瞎编乱造。

所以当这件事传到后来的时候,就成了陈世芬卖女儿给李敏家做童养媳,所谓的助学帮助读书,只不过是给人当小老婆。

陈世芬听着流言蜚语,不用想她都能猜到是谁在造谣,可她又能怎么办?

只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已见,如果当时咬定不松口,李大花现在就过着凭本事赚钱吃饭的日子,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闲言碎语。

但真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同意,毕竟这是女儿的机遇,可遇不可求,难得可贵。

谣言如同蝗虫一般肆虐,从一个地方,传到另一个地方,不久就传到了陈一发的耳中。

陈一发闻言暴跳如雷,带着老大老二,着急忙慌的赶来,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陈世芬道:“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我不怕别人说闲话。”

有坏心的人,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只会以阴谋家的思想来想这些问题,没有一丝正能量。

与其越描越黑,不如坦然面对,无惧流言。

陈一发道:“现在不是你做没做的事,到处都在这么传,你说你没做,也要别人信。”

“你是不相信我?”陈世芬盯着父亲。

陈一发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人言可畏,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当初我怎么给你说的,大花考不上,就说明她不是读书的材料,就不要让她读了,你到好,不但让她读,还是别人出钱供她,也不怪别人会这么想……”

无风不起浪,李敏虽然是一个好人,但这个世界都讲究无利不起早,陈一发不相信李敏没有目的。

何况最近传出王有才离婚,就是因为养了一个童养媳,或许这就是李敏的目的。

陈世芬道:“你要这么说,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回去吧。”

陈世芬给父亲下了逐客令。

陈世杰见他们谈崩了,充当起调解人,劝道:“爸,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商量一下,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

陈一发道:“这还用商量?马上把大花接回来,让她继续打工,不要浪费时间,如果不喜欢以前的工作,就找个轻松点的。”

工作有累的,也有轻松的,不想在餐馆做服务员,那就试一下其他的。

陈世芬道:“我不同意。”

她对李大花有愧,现在支持她读书的是她干妈,也不是外人,不能因为外人的闲话就断送了孩子的前程。

既然她愿意读,也有人支持她,那就应该给她这个机会,否则以后李大花真要恨她一辈子。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有再一不能有再二再三。

但对错又岂是一个人能判断的,只有时间的长河才能告诉人们答案。

陈一发道:“你不同意,那你拿个解决的方案。”

女儿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他不能像以前一样简单粗暴的来处理问题,同时经过上次的事,他也反省了很多。

陈世芬道:“时间长了,自然没有人管这些闲事,也不会有人再说。”

陈一发哼了一声,不悦地道:“你真是幼稚,我也懒得管球你,反正我离得远,也没人在我耳朵边上天天念。”

陈世芬道:“也没得人在我耳朵边上念。”

是的,人们都是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没有谁会当面说。

陈一发道:“那再说说你个人的事,你带着三珊,又做不到事,总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以后有哪样打算?”

陈世芬道:“就这样,把两个孩子供出来,如果二娃考不上高中,就让他去打工,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天无绝人之路。”

陈一发道:“那你呢?你还年轻,就这样一辈子?”

陈世芬道:“对头,一个人过着也挺好。”

因为父亲刚才的话,她就有些生气,此时嗯交流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使得陈世芬说起话来无形中带了不快的情绪。

陈一发道:“大白天说鬼话,你的事我来安排,我找人给你介绍点合适的人。”

陈一发顾不上女儿的情感,只想把自己的观点传达到位。

女人活在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容易,何况还要独自扶养三个孩子,再者陈世芬还年轻,如果这样过一辈子,那对她也太不公平了。

现在是新中国,不是封建社会,丈夫死了是可以改嫁的。

陈一发思想开明,李铁柱死后他就决定给女儿物色一个男人,现在已经有了目标,但他没有说出来,怕女儿接受不了。

欲速则不达,凡事都要一步一个脚印的来。

陈世芬道:“我都说了,我的事你不要管。”

陈一发道:“我是你爹,我不管你哪个管你,你要是过得不好,别人只会说我陈一发窝囊,女儿的照顾不好。”

陈世杰帮衬道:“妹,你就听爸的,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陈一发道:“我还以为你是哑巴,人话都不知道讲,就让我在这干巴巴的说,快去给我倒杯水。”

第036章 打架,女人的斗争。

李宜禄周末回到家时,发现母亲已经走出了阴霾,脸上重新出现快乐的神彩。

如果母亲还是不快乐,李宜禄已经想好怎么劝慰她,但现在精神奕奕,他就不能旧事重提,再给母亲添堵,只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就让时间去淡化那些不愉快的事吧。

陈世芬做了丰盛的菜,儿子一进屋,她就关心地问道:“生日怎么过的?”

“生日?”李宜禄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

陈世芬道:“你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李宜禄这才想起,农历的十月十六是自己的生日,仔细推算,应该是星期四的天,他满脑子都想着家中的事,又忙于学习,哪顾得上自己的生日。

“我忘记了……”

“就知道你忘记了,特意给你煮了好吃的,小珊,快祝哥哥生日快乐。”

李三珊拍着小手,唱道:“哥哥,祝你生日快乐……”

李宜禄一笑,摸摸妹妹的小脑袋道:“你才是猪。”

闲话叙完,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品味着一道道美味,李宜禄突然觉得特别幸福,自己都忘记的日子,还有一个人默默的为你记着。

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的苦难日,念及这一点,李宜禄心中更觉母爱的伟大。

“妈妈,谢谢你……我爱你。”

李宜禄埋着头说了谢谢你,又抬起头看着母亲说出我爱你。

爱,必须用行动表达出来,它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能量,是比一切建筑更能让人感到温暖的港湾。

陈世芬第一次听到儿子说“我爱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可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刺破了她柔弱的心灵,她很感动,想落泪。

但她忍住了,淡然回道:“这都是应该做的,以后你自己也要记住,过生日的天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别苦了自己。”

李宜禄道:“嗯,我记住了。”

吃完饭,还未收碗,李敏却怒气冲冲的从推门而入。

陈世芬招呼道:“她干妈,吃饭没有,我们刚放碗,没吃正好坐下吃一点。”

李敏道:“我已经吃了,这个烂婆娘,居然还在背后编排我们的坏话。”

“哪个?”李宜禄问道。

李敏道:“隔壁这个老娼妇,刚才宋琳到我家来喊陈万山回去吃饭,给我说的,说她听到罗明珠这个烂麻批在和人摆我们的闲话。”

她来李家的目的就是把这事说给陈世芬听,并不管是谁在问,直接就把听到的事情讲了出来。

陈世芬觉得这事不宜让李宜禄听到,对他道:“你把妹妹喊到外面去耍,有其他人来的时候提醒一声。”

明着是让李宜禄出去放哨,实际上她不想让儿子知道这些事情。

李宜禄点了点头,带小三珊出去,在卧室拿了一本童书给三珊看,自己却侧着耳朵想听屋里的长辈到底在说些什么。

陈世芬支开儿女,才小声地对李敏道:“让她说吧,我们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别人说。”

李敏道:“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她这是在造谣,今天必须找她说清楚,不能任由她这么胡说八道,以后她要再敢乱说,就把批嘴给她撕烂。”

陈世芬道:“她又说了些什么嘛?”

李敏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听也罢,这会她不在家,等她回来我就去找她算帐,不和她掰扯清楚,她是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李宜禄把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是支持李敏的决定,凭什么让一个老女人不断的欺负,我不犯人,但别人也不能侵犯自己的权益。

该出手的时候就应该出手,否则只会让人家觉得好欺负,以后再想站稳脚根,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

李宜禄边听他们说话,边在心中合计,到底应该怎么做。

正思考时,看到罗明珠拿着锄头、身后跟着夏七芳,从坡上回来。

夏七芳对着李宜禄嫣然一笑,却没有说话。

李宜禄不作表情,转身回屋,对李敏道:“那个老婆娘回来了。”

李敏乍听他这么一说,没反应过来,问道:“哪个来了?”

陈世芬知道儿子说的是谁,骂道:“关你什么事,快点出去。”

她推测儿子是在外面偷听了她们的说话,此时进来,明显是挑事情,男子汉怎么学这个性格,让她有些生气,差点骂出了脏话。

李宜禄埋头向外走去。

李敏这才反应过来,起身道:“我这就去找她说清楚。”

陈世芬拉住她道:“她干妈,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她说吧,又有哪个信她的?”

李敏道:“你不信,有人信,闲话越传越远,有损我们家的名誉,况且有才在学校上班,传到其他老师耳里,别人会怎么看他。再说大花也还小,你不怕别人胡说,你也得替大花考虑。”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陈世芬的性格终究太过于软弱,所以那些坏心人才如此肆无忌惮。

李敏吃了秤砣铁了心,今天就要找罗明珠算帐。

“罗明珠,你出来。”李敏走到堂屋大门前,朝里面大声呼喊。

虽然很生气,但按辈份来算,罗明珠算是她的长辈,李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罗明珠翻白着眼睛,从屋里移步出来,铁青着脸问道:“没大没小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俗话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李敏如此没老没少的在门前大呼小叫,明显是上门找茬,罗明珠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当下就还了一个下马威。

即然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她也不怕话中人找上门来。

李敏质问道:“你良心怎么这么烂,在背后造谣,你图什么?”

罗明珠道:“我造什么谣,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老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事情做了就不要怕人说。”

李敏道:“我做哪样了,我怕人说,不要拿起批嘴到处乱摆,不清楚事实就不要当长舌妇。”

罗明珠冷笑道:“我不清楚事实?你那儿媳妇自己上门来骂的你,全村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你和莫些人勾结起来,买卖女娃,哪个不晓得?”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正是罗明珠的拿手好戏,在这一点上她不惧任何人。

李敏勃然变色,一把抓住罗明珠,生嗔道:“走,今天不去村委会把这事说清楚,你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罗明珠见李敏动手,以为李敏要打她,立刻用全身力气喊道:“打人了,快来人哦,要打死人了……”

罗明珠恶人先告状,气得李敏失去思考,伸手就朝罗明珠的脸上抓去,她要撕烂她这张烂嘴,省得她以后再胡说八道。

陈世芬本在屋中,听得外面的叫唤,马上奔跑出来,要把两人分开。

罗明珠一边挣扎,一边继续大喊,她要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吸引过来,她不怕丑事外传,这事传得再广,对她而言都是好处多过坏处。

在纠缠之中,李敏很快和罗明珠扭打在一块。

罗明珠虽然年纪比李敏大,长年的农事劳动却让她保持着强健的身体,争斗中并不落下风。

陈世芬一边分开着两人,一边劝道:“别打了,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李敏觉得陈世芬不仅仁慈,还有一丝天真,这种时候,还能坐下来慢慢说?

“这个烂母狗,今天必须撕烂她的批嘴,看她还一天乱说,世芬,我拉住她,你来撕。”

即然被污名沾上,那还不如坐实,李敏觉得罗明珠口口声声喊着她被打,那就真正打她一回,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说。

在农村,比的就谁的拳头更硬,为人更横,往往蛮不讲理的人更让人惧怕。

只要今天让罗明珠晓得自己的厉害,相信她以后再不敢惹自己。

陈世芬自然不会听她的,忙着把两人拉开,可两人都把对方拿得死死的,就怕松了一点,被另一方袭击,又哪是陈世芬能分得开的?

陈世芬道:“她干妈,你听我一句劝,把手松了,我们去找领导来评理。”

李敏觉得这样也行,将手一松,还未开口,却被罗明珠反制。

罗明珠得到空闲,左手抓住了李敏的头发,右手握着拳头一下接一下打向李敏。

陈世芬见状不好,忙抓住罗明珠的手,不让她继续攻击。

李敏缓过一口气,心中怒气更盛,也是抓住罗明珠的头发。

两人同时用力,彼此弯下腰,向下蹲去,都随不住头发被扯带来的痛苦……

强大的动静自然把周边的村民吸引,率先赶来的都是女人,汪婷婷、霍依萍、杨秀菊等。

罗明珠面朝外面,先看到来人,把手一松,任由李敏还击,佯装被打,惨叫连连的嚎道:“打死人了,有人来拉一下没得哦,再没人我就要死了哦……”

陈世芬见罗明珠松手,忙去拉住李敏道:“她干妈,你别打了。”

她这么一说,让来的人听在耳里,似乎李敏真在毒打罗明珠一般。

汪婷婷对陈世芬不待见,和罗明珠走得近,忙抱住李敏,边嘲讽道:“还会演戏唉,看到有人来了,就假装拉架,咋不多打两拳,打死了这个家就是你的了。”

第037章 队长,换人。

李敏彻底被罗明珠惹怒,不依不饶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烂娼妇,再张嘴乱说,你看我把批嘴给你撕烂不!”

罗明珠见汪婷婷到来,长了气焰,不过她扮弱者,此时也不动手,只是挖苦道:“你有种就打死我,反正你家大业大,有的钱,赔我这条老命还是赔得起。”

霍依萍道:“二孃,你少说两句,有什么事,大家好说好商量。”

汪婷婷刚才的嘲讽没得到陈世芬的回应,此时捡起话头,冷笑道:“大嫂,你也太天真了,有些人恨不得把事挑起来,好在一旁混水摸鱼,这事情还能好商量吗?”

她和罗明珠已商量好,只要能逼走陈世芬,那李铁柱所有的土地就归李国发所有,到时候罗明珠会把其中一部分拿给汪婷婷一家来种。

所以两人极尽所能,在村民面前扇风点火,编造各种谣言来攻击陈世芬。

罗明珠道:“我哪句话乱说了,大家都这么在传,你只来打我,你有本事把全村人都打遍了,这样才显得你能耐。”

疼痛是真实的,但罗明珠觉得这很值。

“你不是说要去村委会吗?我们现在就去,请吴主任评评理,看看哪究竟是哪个的错?”

李敏道:“去,哪个不去哪个是放牛娃儿弄的。”

霍依萍觉得大家关系还不错,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劝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都让一让,这事就算过去了。”

毕竟李敏代表的是王家的势力,在朱家寨,王氏一族也算人多势众。

李敏的老公是王荣昌,他的亲哥哥王荣光就是队长王建设的父亲,而堂兄弟又有王大拐、王荣军……

农村人都讲究帮亲不帮理,靠血缘关系才拧成一股绳,更何况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罗明珠在理字上也站不住脚。

全村人都知道是罗明珠在背后使坏,费劲心思去败坏李敏和陈世芬的名声。

罗明珠觉得霍依萍屁股坐歪了,没看清风向,厉声道:“算了,我被打成这样,你说算了,医药费算谁的?”

李宜禄带着小妹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暗赞罗明珠被打得好。

可他却不知道同在屋里的夏七芳正在抹眼泪。

夏七芳的原生家庭父母,因为重男轻女,想生个儿子而抛弃了她,才被罗明珠领养,虽是养女,罗明珠待她却如已出,平时甚是关心。

罗明珠待别人不好,对夏七芳的关心她却是深有体会,此时见妈妈被打,她又不能冲出去帮忙,只得躲在屋里流泪。

她很想劝罗明珠别做这样的事,对李宜禄一家好一些,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人微言轻,在大人面前毫无份量。

夏七芳心中冲满矛盾……

明明知道妈妈做的是错事,却无力改变,明明看着别人和妈妈打架,她却不能插手。

这无情的世界,该如何来改变它?

罗明珠和汪婷婷、李敏、陈世芬,四人向村委会行去。

夏七芳听到脚步声远去,方从屋里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回到屋里。

感觉过了很久,才等到李国发回来。

李国发进屋就瞧见夏七芳红肿的眼睛,又不见罗明珠,问道:“七芳,你怎么了?”

夏七芳摇摇头,说道:“妈妈和李敏打了起来,现在去村委会了。”

“什么?”李国发完全不知道这事,闻言一惊,转身就向街上跑去,边道:“你在家中不要乱跑。”

……

村委会里发生了什么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只知道罗明珠的诉求并没有得到满足,从那以后她也不再乱说话。

但是村主任吴大鹏的愤怒却在一个星期后传了出来。

吴大鹏再次批评了王建设,问他能不能干好队长,不能干就换人。

小小的朱家寨,隔三差五就发生一些破事,影响的不止是朱家寨的声誉,更是青杠村乃至大足镇。

因为其他地方的人都不知道朱家寨在哪里,传到最后说的就是大足镇的人,予人的印象便成了大足镇的民风差,素质低……

大足镇的领导为止特意开会批评了吴大鹏,作为一个老领导,管理青杠村这么多年,不能带领村民们脱贫致富就算了,精神文明建设也日渐退步。

一级压一级,吴大鹏受了气,自然就转嫁给王建设。

王建设觉得自己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事到临头却全是错,当下就辞职不干。

吴大鹏道:“你不干有的是人干,马上招集你们村的村民开会,重新选队长。”

朱家寨的村民聚在一起,吴大鹏首先发言,讲了国家的政策,又希望村民们能团结互助,说什么远水解不了近渴、远亲不如近邻,要求大家相亲相爱……

讲了二十分钟之后,说道:“希望大家勇跃地站出来,主动报名挑起队长的担子,带领朱家寨的乡亲们大步迈向小康生活,早日脱贫致富。”

有人问道:“王队长不是干得好好的,怎么不干了?”

吴大鹏道:“今天不讨论其他问题,要参选就站出来,不参选就不要闹。”

他当了多年的村主任,在青杠村的村民中自有威信,话音一落,整个场地顿时鸦雀无声。

王建设干了这么多年,很想做点什么,可终究是一事无成,埋着头,也不知道谁会站出来接着干,至少他们老王家是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的。

吴大鹏见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正好生气女为骂人,却见赵刚站了起来。

赵刚道:“大家都这么客气,那我赵刚儿就来抛个砖引个玉,我参选。”

吴大鹏面色一缓,表扬道:“都像赵刚同志学习,主动一点,还有没有人报名?”

赵刚抛出去的砖却没有引出其他玉来,参加竞选的人只有他一人。

吴大鹏面无表情的宣布赵刚担任朱家寨下一任队长,希望他能带领老百姓走上致富路,也希望朱家寨的村民能严以律已,不要再整些破事出来,丢人现眼。

朱旭不以为然的辩解道:“吴主任,你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们还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吴大鹏哼了一声,训道:“你要是良民,朱家寨的其他人都是优秀公民,没事少喝两杯马尿,少站在你家院坝骂人,我过年都要给你送锦旗。”

他管理青杠村这么多年,对朱家寨的人是了如指掌,这些年朱家寨的人按时交公粮,基本上没有什么违法乱纪之事,不算刁民,但就是素质太差,喜欢占小便宜……

可是在今年,却有质的变化,开春与陈家坝的人发生抢水事件,暑假又有何定波弑父,眼看着要入冬了,却又爆出中学老师圈养童养媳……

照这下去,明年说不好还有什么大事情!

朱旭被吴大鹏当众揭了老底,怂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其他人更不会去触吴大鹏的霉头,都围着看笑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

吴大鹏今天的主要任务完成,便对赵刚道:“我对你没有其他要求,只有一件,加强你们村的精神文明建设,不要再给我整些烂事出来了,我是退休的人,让我安安稳稳的下来,有份退休工资养老,行不行?”

赵刚拍着胸脯,保证道:“吴主任,你放心,我赵刚儿做事,说一不二,绝对完成好你老人家交待的任务。”

第038章官,难断家务事。

朱家寨作为传统村落,住着不同姓氏的人家,关系网各不相同,人多则势众,当家的说话也有份量,反之则人微言轻。

赵刚的理想很丰满,可真当他想大展手脚的时候,才发现响应都寥寥无几。

因为赵家并不是大姓,祖上只是朱家的厨师,朱家在打土豪分田地的年代开始衰败,赵家由此才作为贫农翻身,到赵刚这一辈时只有一个姐姐和弟弟。

姐姐外嫁,所以整个村子里说得上话的又有血缘关系的只有三弟赵强。

赵刚的理想受制,但他却不气馁,继续传达着上级领导的精神指示,他相信背靠大树好乘凉,一个队的力量始终是薄弱的,必须靠政府的支持才能有所发展。

他没事就往村委会跑,翻着图书室的养殖、种植各种书籍,学习着先进的知识,然后再通过摆龙门阵等方法传递给乡亲们。

对于吴大鹏要求他搞好精神文明建设的任务,他也不遗余力的推进着。

在大集体的时代,朱家寨是有玩龙灯、唱花灯的习俗的,可是土地下户、电视开始普及之后,人们对传统的民间技艺不再上心,逐渐荒废。

赵刚希望能把这些习俗重新发掘出来,这都是集体活动,是可以增进大家的感情的,只有集体活动,才能把全村老百姓拧着一股绳,劲往一处使。

然而他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在新历元旦之日,罗明珠和陈世芬之间的冲突再一次爆发。

罗明珠拿陈世芬在坡上捡回来的柴烧火,被陈世芬逮个正着。

但凡有点脸皮的人,都会放下柴火,然后离去。

可罗明珠把陈世芬当着空气,继续抱着走向自己家的灶房。

陈世芬道:“你是哪样意思,这是我捡回来的柴。”

罗明珠道:“你捡回来的,你喊得得应?柴上写你的名字了?大白天的我怕是碰到鬼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罗明珠吃透了陈世芬的性格,并不把她当回事。

陈世芬上前拉住自己家的柴往回拖,不让罗明珠进屋。

罗明珠在和李敏的争斗中,白挨了一顿打,自掏腰包买了一些药,一直想找回场子,无奈没有机会,此时见陈世芬不依叫,当下反击。

两人扭打在一起,很快把家中的人吸引出来。

李三珊见母亲被打,瞬间就吓哭了,在后屋檐下哭泣。

李国发从屋里出来,忙着把两人分开,问道:“怎么打起来了,快松开。”

李国发力气大,很快就把两人拆开。

罗明珠得势不饶人,继续伸脚踢陈世芬,李国发不得已把她一推,罗明珠没防着摔倒在地,觉得自己的老公护着别人,立刻在地上滚了起来,嚎叫道:“打死人了,李国发你个爬灰匠,你为了这个小娼妇,要打死你婆娘哦。”

李国发不理罗明珠,对陈世芬道:“你先回去,不用管她。”

陈世芬捡起自家的干柴,说道:“大白天的就偷东西,着抓到了还不认帐。”

罗明珠疯狂滚打,不小心滚到了屋檐沟中,正好下过雨,沟中有积水,和着泥浆,脸上、衣服裤子上都打湿沾上污泥。

李国发看着恶心,骂道:“你滚吧,有本事就滚一天。”说完也不理她,直接回屋。

没有人观看,罗明珠自然不会继续撒泼下去,起身也不整理,直接跑到赵刚家中,临近门时,马上嘶喊惨叫起来,似乎觉得不太真实,直接伸手在脸上挖了三道血痕。

“赵队长,你快替我老婆子主持公道吧,我都要着人打死了。”

赵刚正在等老婆做饭,借着饭前时光休息,听到声音就知道事情不妙,马上跑出来,问道:“罗二孃……你这是怎么了?”

罗明珠把脏手往脸上一糊,却碰到了刚挖的伤口,疼得一声尖叫,说道:“唉哟,我这个命苦哦,你快帮我主持公道吧,要不然这样下去,我怕是活不到过年了。”

赵刚道:“二孃,要不你先洗个脸?”

罗明珠道:“不能洗,这是我着打的证据。”

“那你说一说,你着哪个打了?”

“还有哪个,除了那小娼妇没得其他人,就是陈世芬。”

“那我们去你家,把这事解决了。”赵刚觉得陈世芬不可能主动打罗明珠,不能听其一面之辞,必须去她家把当事人找齐,当面对质。

罗明珠道:“谢谢赵队长,你公正严明,比某些人强多了,还是你当队长好。”

赵刚微微一笑,他也不是外来的,罗明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中十分清楚,你要是帮着她她就说你的好话,你要是不如她的意,当面都会翻脸背后还不知道怎么编排。

到了李家院坝,罗明珠直接骂道:“小娼妇,滚出来,打了人就躲在批咔咔里不敢出来吗?”

赵刚道:“二孃,等我进喊她出来。”

李国发率先出来,他对罗明珠的做法十分不满,出门就吼道:“吼个球,要死就去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赵刚顾不上和他搭话,直接进屋去找陈世芬,想从她口中进一步了解事情的真相。

汪婷婷在家中听到罗明珠又在骂人,估计是和陈世芬发生了冲突,不顾丈夫的阻挡,立刻跑去支援,看到罗明珠一脸惨状,关切地道:“二孃,你这是怎么了?”

总算来了一个忠实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罗明珠戏精附体,凄凄惨惨的哭道:“我说不出口啊,有人烂心人要打死我啊,我怕是活不到过年了……呜呜呜……”

李国发道:“婷婷,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那一身泥都是自己在沟里滚的。”

罗明珠脸色一变,捡地一块石子向李国发扔去,骂道:“你个老和尚,和那小娼妇勾结在一起来欺负老娘,你不得好死。”

汪婷婷拉住罗明珠道:“二孃,你不要二叔的气,我相信你。”

两人有利益往来,她自然会不计原因,坚定不移的支持罗明珠。

“你放心,这次必须把她赶回娘家,不能再留她在这里。”汪婷婷附在罗明珠耳旁,轻声的说道。

“你这么有把握?”

“我听人说了,陈一发那个老东西已经给她物色了一个老公,就是上次来的那个男的,如果不把她赶走,难道还让那个男的住进来?”

“真让那男的住进来了,以后还怎么办?”

罗明珠闻言一想,确实有理,恶恨恨地道:“就这么定了。”

她要当众把这事揭露出来,如果陈世芬还要点脸,自己就会走人,如果她不要脸,那就别怪自己泼脏水。

赵刚听完陈世芬讲了事情的经过,心中有底,带着陈世芬出来,见人都在,立刻说道:“大家都在,正好把这件事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过了今天就翻篇,以后不准再拿出来说。”

汪婷婷嗤之一笑,觉得赵刚头脑简单,做事太天真。

赵刚道:“大家选我当队长,那我就要对得起这个位置,所以这件事,我们从头捋一捋,我相信只要把事情的经过重复一遍,大家也就清楚谁对谁错……”

李国发知道罗明珠不会认帐,打断道:“用不着捋,就是罗明珠的错。”

他很少这着明着反对罗明珠,但最近罗明珠的行为实在是让他脸上无光,更可恶的是接二连三的搞事情,摆明就是吃饱了撑的。

任由她这么下去,以后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罗明珠挥着手臂,说一句指一下,大声道:“李国发,你是不是脑壳进水了,分不清楚自己姓哪样?你想爬灰人家就给你爬?人家有喜欢的人,现在已经不是你儿媳了……”

赵刚过来拉住她道:“二孃,你听我说,我们不管李二叔,先处理今天的事。”

罗明珠道:“有什么好处理的,她都要改嫁了,以后就不是我李家的人了,这屋前屋后的柴都是我的,我拿几根烧又有什么错?”

赵刚回头问道:“你真的要改嫁了?”

陈世芬道:“我没有。”虽然陈一发把人喊过来见了一面,但她并没有同意。

汪婷婷道:“呦,又不承认,前面卖女儿,现在卖自己,卖了就卖了,敢做敢为,我就不相信你一辈子不嫁,不要把话说死了,以后打的是自己的脸。”

罗明珠道:“她就是不要批脸,要点脸面,她都不会动手打一个老人,再说她要不嫁今天可以跟这个男的,明天可以跟那个男的……”

汪婷婷道:“那不是有污李家的门风,这样的女人就应该滚出朱家寨,别在这臊皮大劲的。”

两人一唱一和,不断侮辱着陈世芬。

赵刚听不下去,不耐烦地道:“罗二孃,你还要不要解决问题,不想解决问题我就走了。”

李国发道:“你就不该来,你走吧。”

罗明珠拉住赵刚,说道:“事情不解决,你不能走,我这一身泥,脸上的伤都不是假的。”

赵刚被她的脏手一摸,糊得自己的身上也是泥,挣脱罗明珠的纠缠,说道:“那你没经过别人的允许就拿人家的柴,这就是偷盗行为,现在的结果就是自找的,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活该。”

罗明珠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翻脸道:“赵队长,你要这样说话,我就要去村委会投诉你。”

汪婷婷道:“就算是拿了两根柴,也犯不着把人往死里打吧,这大冷天的,脸上抓出这么多伤口,万一得了破伤风,死了拿你来抵命吗?”

李国发道:“死了好,死了清净。”

让他这么说下去,这事就没有和解的可能了,赵刚忙过去劝他消消气。

陈世芬不解地问道:“我自认为来这个村这么多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你们为什么处处要针对我?”

第039章 骗子,为什么要抛弃我?

善良的人,总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对,才惹来别人的不满,不敢相信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就为了侵占别人的利益而处处排挤别人,甚至是设计陷害。

陈世芬本以为汪婷婷对自己不待见是因为李铁柱的葬礼上自己父亲和她的娘家人发生了冲突,可如今事情过去了很久,汪婷婷依旧不松手,这让不断退让的她很难理解。

有时候她也想强硬一点,可硬碰碰只会两俱败伤,并无什么好处,每当想到这一点,陈世芬握紧的拳头就无力的松开。

她想,凡事皆有因果,她必须问清楚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一直针对她。

“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汪婷婷道,“像你这种人呆在朱家寨就是祸害,克死亲人,祸乱纲常,难道你一个外来的女人还想在朱家寨招赘?”

罗明珠道:“只要你滚出朱家寨,就没有人找你的麻烦,否则你别想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陈世芬闻言,转身回屋,她们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就是想把自己赶出朱家寨。

在这一瞬间,她彻底明白过来,不管她怎么做,这两人都不会满足。

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这个地方,换一种生活。

李三珊看着妈妈脸庞上的泪珠儿,伸手替妈妈抹干净,细声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外面风大,眼睛进了灰。”

陈世芬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离开这里,换种活法,起码不会如此受气。

她本想守着李铁柱一辈子,照顾好他们的三个孩子,可这才半年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未来的日子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坚持下去。

据说吴兰改嫁之后,男方对她和何定欣都不错,日子比跟何朝军在一起时舒坦许多。

或许二婚也没那么差……

等到李宜禄从学校回来的时候,陈世芬把这个决定给儿子讲了,并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

李宜禄闻言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想过会离开这个生长十二年的地方。

“不走不行吗?”

他不敢想象,去了另一个地方会是什么样的生活,自己还能融入那陌生的环境吗

所有人都有故乡情结,无论另一个地方多么美好,但心中念念不忘的永远是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陈世芬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过得好吗?”

李宜禄道:“还行吧。”

如果和班上条件好的同学相比,自己家过得很差,但如果和那些衣服上都是补丁的同学比,自己家也算可以的,相比之下也算光鲜体明。

本身李宜禄对物质生活也没什么要求,常听老人们说以前饿饭年代的故事,野草、糠、树皮之类的都会吃,相较之下,现在好了许多,他又怎敢奢求太多?

一个人眼界决定他的选择,李宜禄此时从未出过远门,也未见过更广阔的世界,内心的欲望自然不大。

当他见多识广之后,却不是曾经的懵懂少年,少年时养成的优秀品格开始约束他的行为,为促使他成为一个具有良好素养的人。

所谓“细娃看从小,买猪看蹄爪。”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此时的李宜禄,心思单纯,行为随心而动,有时显得莽撞,有时又克制至极,无论理性与否,都透露出简单纯粹。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他只觉得自己除了少了父亲的关爱,其他方面并没有多少影响,所以他觉得日子过得还行。

陈世芬道:“我这带着妹妹,又不能找事做,以后你上大学,要用那么多钱,仅靠你爸的那点抚恤金是远远不够的……”

李宜禄道:“大不了我读完初中我就不读了,像正豪哥一样去打工,他现在修车一个月都有几十块钱,上周还给了子豪哥十块钱的零花钱。以后我赚钱了,由我来养你们。”

陈世芬闻言恍然,这种事征求孩子的意见有什么用,他那么小,都没有经过社会的磨砺,能明白什么?

陈世芬道:“你专心读书吧。”

李宜禄道:“你放心吧,我现在成绩在班上都稳列前茅……”

母亲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李宜禄希望能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转过话头,又问道:“你能答应我不走吗?”

“你要能考第一名,我们就留下来。”

“你放心,我只要数学上去,肯定能考第一名。”李宜禄高兴地道。

李宜禄的高兴是一时的,还未等到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外公就带着人来搬东西,要带母亲离开朱家寨。

大人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商量好了,他们并没有征询李宜禄的意见。

陈世芬可以把想带走的家俱、电器都带走,粮食按市场价的八折卖给李国发,李国发不要的可以卖给其他人;

房子和土地由李国发收回去,作为供李宜禄读书的费用,当李国发夫妇百年之后,归李宜禄所有;

李铁柱的抚恤金分成四份,三个孩子和陈世芬各一份,其中李宜禄的一份由李国发保管,另外三份由陈世芬保管;

……

李宜禄是李家的血脉,必须留在朱家寨,小女儿三珊由陈世芬带走,而李大花已经长大,由她自己作决定跟着谁。

李大花的决定是跟着干妈李敏,她即不想留在李家,也不想跟着母亲。

当李宜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考完期末考试回到家中,发疯似的阻止,他不同意……

没有人听他的意见,也没人在乎他的感受,大舅陈世杰直接用绳子把他栓在了屋里,任由他厮喊哭泣。

陈世芬已经提前离开,她无法面对与儿子的别离,只求李国发能好好待他。

对于自己的血脉,李国发自然是疼惜怜爱,不会亏待。

等到所有搬家的人离开后,李国发才把李宜禄解开,喊他进屋吃饭。

李宜禄的嗓子已经哑了,嘶哑的声音不停地说着:“骗子,都是骗子……”

李国发很久没有抱过李宜禄了,上一次抱他还是在李宜禄很小的时候,如今他再次把李宜禄抱起,只觉得无比沉重,像小牛犊子一般。

李宜禄被爷爷抱到了他们的烤火屋里,夏七芳早已给他舀好饭,只是碍于罗明珠的面子,一时不好表现得太过于亲近。

李宜禄扑在烤火炉上,继续低泣痛哭。

他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就剩他一个人?

为什么未来要和他一直诅咒的“仇人”一起生活?

为什么老天爷是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命运总是欺负善良的人,为什么好人不会有好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母亲一走,李宜禄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一直傻傻地呆在家中。

如同中考失利后的李大花附体,每天只吃少量的食物,待到领成绩单的一天,李宜禄整整瘦了十多斤。

李国发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找大夫上门来看,都是摇头。

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要解铃人。

李国发也无奈,陈世芬回了娘家后,就跟着李国发介绍的四川男人回了四川,虽然知道住址,但他不可能把李宜禄送到四川去,只等让他这么呆着,只盼有自愈之日。

朱子豪放假之后,跑到朱正豪打工的地方,跟着学车,并不在家中,这天他骑了一个烂摩托回到朱家寨,直扑李宜禄家。

到了院坝,不停地按着喇叭。

罗明珠不明原因,跑出来一看是他,骂道:“短阳寿,催命啊!”

朱子豪客气地道:“姑婆,我来找二狗,喊他一起去领成绩单。”

罗明珠道:“在屋头的,你不晓得进来喊啊。”说完没好气的回了屋。

朱子豪在这段时间里,在修车厂里把骑摩托学会了,借了一辆烂摩托,有意要开到学校去显摆一下,想着顺路就把李宜禄带到学校,也顺便在他面前显摆一下。

李宜禄在家窝起,呆得精气神全无,被朱子豪连拖带拉的请上了摩托车。

朱子豪道:“抱紧我,不然容易摔例。”

李宜禄自行车都没有骑过,根本不会掌握平衡,差一点就把两个人都弄倒了。

好在朱子豪力量大,把车稳住,摩托车发动之后,向前奔去,却又反把李宜禄吓了一跳,双手抱着朱子豪的腹部。

朱子豪猥琐地道:“要是你是个妹儿就安逸了,嘿嘿。”

一路上,朱子豪少不得要吹嘘自己学车的经历,还表示要教李宜禄……

李宜禄一路听多说少,并不怎么接话,到了学校之后,两人分开,各自走自己的教室。

李宜禄的班上已经有许多人,见到李宜禄进教室,有几个人围上来道:“宜禄,牛皮啊,这次考第一名!”

同学们的恭维没有给李宜禄带来一丝快乐和兴奋,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热情一过,几个主动打招呼的同学见他都不说话,猜他可能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也不再继续烦他,而是各自在一起摆起龙门阵。

在约定的领成绩单的时间之前,数学老师雷岗山满面春风的来到教室,笑着对所有人道:“你们来得还蛮早的嘛,我来安排一下寒假作业。”

有人问道:“是不是哦,不是说初中没有寒假作业噻?”

雷岗山一听这话,脸色马上拉下,吼道:“你知道为什么要给你们布置寒假作业吗,就是因为你们这个基础太差了,特别是你,这次及格没有?还想不做作业,没事多和李宜禄同学学习一下,上次期中测试他考五十多分,都没有及格,但人家发奋努力,期末就考了九十多分……”

“我希望你们知耻而后勇,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不要一天想些歪门邪道,就知道偷奸耍滑……”

一个老师来,一个老师走,最后班主任终于珊珊来迟,报着一大摞成绩册进门。

大足中学的成绩单是户口本一样的册子,每一个学期的成绩都会列在上面,领成绩单的时候拿回去,报名的时候交回学校,每一学年的成绩后面都有一个家长签字。

除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外,还有班主任评语,由班主任评定该学生在这一学年里的学习态度。

班主任由差及好,一个一个的发成成绩册……

第三名多了一个笔记本和一张奖状。

第二名多了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张奖状。

第一名多了一支钢笔和一张奖状。

分数不同,奖励也不同,班主任希望这样的仪式能给这些新生们加强一下印象,明年能够更加努力的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这次奖品都是他自掏腰包买的,只要学生听话努力,他愿意付出。

可当他念到李宜禄的名字的时候,李宜禄却在发呆,一动不动,旁边的同学帮着叫唤才把李宜禄拉回了现实。

班主任这才发现,李宜禄与刚放学时,有了很大的变化,立刻拿着奖品走到他身边,问道:“你生病了吗?”

没有得到李宜禄的答复,班主任还是很礼貌地递了过去,并再次恭喜道:“我们一起把掌声送给李宜禄同学,希望大家向他学习,努力奋进,力争上游!”

李宜禄看着自己努力一年得到的回报,在同学们的热情的欢呼声和掌声中,瞬间泪崩,泪流满面地哭道:“我没有抄,这都是我凭真本事考的,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为什么,我考了第一名了,你却是个骗子……”

“你为什么要当骗子……”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第040章 未来,自有光明。

李宜禄突然放声大哭,如同平地起惊雷,惊呆了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宜禄,不知道他为何而哭?

班主任却面上发烫,因为他曾经质疑过李宜禄的英语成绩,通过这一学年的师生相处,他早已明白李宜禄的为人处世,也再不会怀疑他会抄袭。

可李宜禄此时以这样一种方式发泄出来,本已淡忘的事,却像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让他自渐形秽。

为人师表,自当以身作则,他却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怀疑了自己的学生。

班主任抚摸着李宜禄的背部,平抚着李宜禄的心情,道歉道:“老师对不起你,不应该怀疑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老师郑重向你道歉。”

班主任见其他同学不解,站在讲台上,把曾经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又道:“我感到很惭愧,我们做人本来就应该彼此信任,彼此尊重,所以在这里,我当着大家的面,再次向李宜禄同学表示道歉……”

李宜禄起身道:“不关你的事,这些都放你这儿吧,我回去了。”

班主任见李宜禄边说边向外走去,忙追出去,把李宜禄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知道李宜禄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的变故,否则不会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作作一名老师,他不会放弃一个学生,更何况李宜禄这样品学兼优的。

没有人知道李宜禄和班主任聊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从学校回家之后,仿佛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开始跟着爷爷下地干活,热情地帮着家里做事。

虽然他一直不肯喊罗明珠和汪婷婷等人,但李宜禄的态度转变,也让这些他不肯相认的长辈对他另眼相看,不再刁难他。

春去冬来,四季轮转,很快便到了过年的时间。

李俊飞家小子李长功如约地带了外地媳妇回来,按计划,他们要在这个春节前举办婚礼。

同来的还有女方的父母亲人,因为两家隔得太远,只得一家一家的轮着办酒,李家这边定在春节前,女方那边定在春节后。

赵刚为了抓精神文明建设,觉得这是一个契机,要重新恢复朱家寨过去唱花灯、舞龙灯的风俗,他一家一家的拜访老人,希望他们重拾手艺,在这个春节里好好的热闹一番,一洗这一年里的阴霾。

可时间短,任务重,况且会这些东西的人都是老人,力不从心,并不能达到赵刚想要的状态,最后一通商议,决定舞龙灯就先放一放,就把仓库里的鼓和锣找出来,简单的唱唱花灯。

腊月二十八,宜祭祀、嫁娶、会亲友。

朱家寨的人们欢聚一堂,打牌、喝茶、下棋、唱花灯……里里外外,人声鼎沸……

历经无数苦难的人们,终于挨到了年关,终于可以卸下一年的担子,好好放松一下。

为了彰显自己的付出,赵刚特意去村季会请领导们过来参加朱家寨的盛会,可年关事忙,书记无暇分身,只得吴大鹏一人前来。

吴大鹏表扬了赵刚的工作态度,对其是寄以厚望。

赵刚自是不断谦让,表示自己做的还不够,还要领导多多指导。

吴大鹏到了李家,少不得要祝贺主人家,李国栋见主任登门,觉得蓬荜生辉,当下做决定,要吴大鹏当证婚人,在举行仪式的时候讲两句。

吴大鹏道:“咱们农村哪兴这个?”

李国栋不住请求,吴大鹏只得依了老人,等到新人拜堂完毕,便站在堂屋中,大声讲了起来,祝贺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最后忘不了宣传国家政策,说道:“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希望你们积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

朱旭在外喊道:“我们是山区,有的是树,我建议改成多养猪,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

吴大鹏道:“就你会说,但你这个建议还是不错,总而言之,我们要少生优生,控制数量,提高质量,美好生活从计划生育开始。”

……

李宜禄和其他少年一样,凑着热闹看新娘子,可看到李家一族其乐融融,仿佛自己是多余的一般,心中又有些失落。

李宜禄退出人群中,向着自己家走去,走在熟悉的路上,他想起了过往的时光——

曾经自己的家人也是其乐融融,可这短短一年,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也不知此时身在异乡的亲人们是否快乐,是否也会想自己……

唉,或许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成长!

李宜禄又想起了班主任的话语:心若向阳,自有光明,何惧悲伤?

踩着脚下的石阶,一步一步向上,无论如何未来的路,都要靠自己走下去了。

蝴蝶历经了蜕变的痛苦,才有了化蝶的美丽;凤凰历经了浴火的痛苦,才有了重生的喜悦。是痛苦,让我们真正体会到了幸福,也让我们懂得了珍惜,也坚定了我们的步伐。

当李宜禄走完石阶,藏在暗处的夏七芳立刻露出瘦俏的身子,跟着他的脚步奔跑上去……

第041章 相逢,一别经年。

2016年,夏。

李宜禄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爷爷李国发病危,想在临走前见他一面,他立刻请了假从深圳,匆匆忙忙地赶回家中。

高中毕业之后,他就一直在深圳打工,从未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爷爷为了诳自己回来,才编造的谎言。

可是在电话里,他没能听到爷爷说一句话,只有夏七芳的劝导和罗明珠的愤怒。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必须赶回来,他离家太久了,每逢佳节备思亲,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切……他都很想念。

下了深圳到贵阳的火车,立刻转了中巴车,紧赶慢赶还是花了近两天的时间,才抵达家中。

踏入村子,已是夜色降临,走到王大拐家院坝前,鬼使神差一般看向了他家,果不其然,王大拐正在院坝边。

比起当年,他的身子更加佝偻,而眼神似乎也不行了。

王大拐没有认出李宜禄来,只是柱着拐杖,又眼死勾勾的盯着马路。

李宜禄叫了一声:“王伯,吃饭没有?”

王大拐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也不答话。

李宜禄见他不应声,又急着赶路,大步向家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声音道:“是二狗吧,快点回去吧,你爷爷死了。”

李宜禄没有像当年那样转身骂王大拐,因为他在电话里已经得到了消息,今天凌晨五点过的时候,李国发离开了这个世界。

李家院坝,人来人往,俱是老弱幼小,他们在帮着收拾打理。

眼前景象,一如当年,只是物是人非,熟悉又陌生。

“二狗,回来了。”

“一晃几年不见,长高了。”

“……”

村民们见到李宜禄,纷纷打着招呼,李宜禄一一回应。

李国发七十七岁逝世,已然是高龄,算喜丧,而今时已不同往日,人们对生死早已看淡,大家都谈笑纷飞。

李宜禄戴完孝帕,行完大礼,队长赵刚便找了上来。

接过王建设的枪之后,赵刚在朱家寨队长的职务上一干就是十一年,虽无大功,也无过错,兢兢业业地传达着上级政府的精神,把每一件事都完成的很好。

诸如退耕还林、推行火葬……

赵刚道:“现在实行火葬,明天你拿起证件和我去办一下相关手续。”

李宜禄问明要拿的东西,一一记在心中。

朱家寨的年轻人对于火葬都是支持的,极少数反对的都是老人,可人死之后,一切都不能自己作主,只得听之任之。

火葬的顺利推行也源自于农村青壮劳动力的流失。

年轻人离开学校之后,成绩好的考上各种单位,在外上班,成绩差的南下东走,去沿海城市打工,只有春节之时才会回来。

村里的老人已经抬不动上千斤的硕大棺木,只得选择火化,那轻巧的骨灰盒一个人就能抱动。

这是时代的进步,是文明向前发展的必然选择。

而葬礼仪式的变化远不止于此,很多习俗都被取消。

比如以前会在夜里放孔明灯,用以寄托亲人的哀思,为预防引发山火,带来危险就取消了。

有消失的,就有增加的,许多人在亲人过世时,会燃放几十箱烟花,即显得葬礼隆重,又显得家底殷实。

而亲近的亲戚和朋友,也会在奔丧时,带来烟花爆竹。

第二天早上八点,烧灵的车队便直赴最近的火葬场,拉灵的司机已经和火葬场联系好,李国发是当天第一批火化的人,所以必须要快。

如果去的晚了,就要排队,每天都有许多死去的人,排起队来耽误的时间就多了,会影响下葬的时间,对主人家不好。

所以有一些人也会选择提前一天火化。

李国发辈份高,送行的人亦多,李氏一脉就有数十人,加上旁亲,有三四十人。

托亲拜友,找了十几辆车,浩浩荡荡,又有两支鼓乐队,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这是喜丧,必须大办。

及至上山,烟花齐放,爆竹齐鸣,方圆十里,都有动静。

待到尘埃落定,李宜禄才卸下一身重担,坐在院子里发呆。

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时光辗转,他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村民们忙前忙后的帮忙,在亡者下葬之后,主人家是要备好酒好菜招待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朱旭还是没有改掉喝酒的毛病,拉拢着一桌人,高谈阔论,开怀畅饮。

“时代向前发展,没得哪个敢说明天是个什么样子,以前谈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觉得幺不到中央二台,牛皮得很,现在出去看看,哪家不是电视电话……”

“……”

似乎生命的意义在于他们而言,就是一觉醒来,有吃有喝,活着就很好。

而活着之外,衣食住行之外,是不是还应该有点什么,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节哀顺便。”

一个身材强壮,满脸络腮胡的青年走到李宜禄的身边,说了一句安慰的话,然后露出笑容,静静的看着他。

李宜禄看着眼熟,不敢相信地道:“正豪,你怎么这副样子。”

朱正豪道:“帅不帅?”

李宜禄道:“简直太帅了,你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朱正豪道:“现在回来跑车了。”

一个衣服上脏兮兮的小姑娘跑过来拉着朱正豪的裤管,怯生生地问道:“爸爸,你在和谁说话呀?”

朱正豪道:“这是我女儿,格格,格格,这是李叔叔,快喊。”

朱格格瞪着圆圆的眼睛,轻声喊道:“李叔叔好。”

“格格好。”李宜禄感叹道:“时间真快,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朱正豪支开女儿,让她去找其他小伙伴玩,回道:“是啊,你出去也有五年了,刚好和我女儿的年纪一样大。”

“你弟呢?”

“死了,三年前在广东那边,加入黑社会,打死了人,被枪毙了。”

“那你们去接他回来了吗?”

“死都死了,接回来干嘛,就当他还在外面活着一直没回来吧。”

“唉……不知道何定波现在怎么样?”

这是一个悲伤的话题,李宜禄想绕开,可别离这么多年,一时间又找不到话题,想了一下,又提起了童年时的另一个玩伴。

何定波的命运也是悲惨的,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第042章 脱贫,时代重担。

何定波当年犯下大错,一失足成千古恨,进入少管所后,李宜禄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出来没有。

难道农村人的命运都是如此悲惨,就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朱正豪道:“他比你混得好。”

“是吗?”

朱正豪有何定波的消息,这让李宜禄颇感惊讶。

“对,大前年带来了一个女的回来,在村里把婚事办了,你不知道?”

“没人和我说……”

李宜禄打工之后,只和李国发有电话联系,然后爷孙俩除了问好之外,并没有多少其他的话语,李国发也很少给他讲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叮嘱李宜禄一个人在外,不要惹事,注意安全。

“……你给我讲讲他的事吧。”

朱正豪道:“听说俩人是在少管所里认识的,出来后就在外面打工,怀了孩子就回来把婚事办了,也算对人家有个交待。”

“所以他现在是老婆、孩子都有了,是不是比你幸福?”

“你不也比我幸福,哈哈。”

听得一个好消息,李宜禄心中替朋友感到高兴,也算是苦尽甘来。

何定波有一个悲惨的童年,又经过少管所的管教,相信他会吸取教训,疼爱老婆,关心孩子,未来的生活一定不会差。

“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八字没有一撇,结脑壳昏啊。”

“吹牛了不是,现在在外面打工,少不得是女的,就看你愿不愿意。”

“总得找个合适的吧,看到女的就扑上去,结了婚又离,你觉得这样能好?”

李宜禄的话瞬间让朱正豪想到了王有才,王有才是朱家寨闹离婚的第一人,后来据说和李大花还处了一段时间,不知是何原因导致李大花远嫁他乡,如今一直未回过朱家寨。

王有才后来取了一个长川本地的离异女人做了老婆,如今过得倒也不错,没听说过其他绯闻异事。

朱正豪道:“你现在和你妈妈他们有联系没有?”

王有才道:“没有,自从她离开这里,就没有联系过。”

陈世芬当年走的时候,李宜禄心中有极大的愤怒,也有极大的思念,可静下来,就像忘记父亲一样,母亲他也忘了。

除了身上还流淌着她的血液,他们之间已无别的关系。

而外公陈一发家,他也十一年没有去过了,彻底割裂了母亲娘家人的关系。

朱正豪曾经把这个问题问过何定波,问他和吴兰、何定欣有没有联系。

何定波道:“有啊,出来就和她们联系了,自家亲妈、亲妹妹,为什么不联系?”

同样的事,在不同的人那里,是有不同的答案的。

朱正豪拍着李宜禄的肩膀道:“过去的就放下,该联系还得联系,人这一辈子,耍的好的没几个,亲戚也没几个。”

“……”

赵刚走过来,喊道:“宜禄,你在这里坐起做什么,快来和大家喝两杯,事情结束了,你作为主人家,怎么能在旁边坐起。”

“好,马上来。”李宜禄对朱正豪道:“走,一起喝两杯。”

李宜禄一桌一桌的轮着敬酒,感谢的话亦是一遍一遍的说着,在外打拼多年,酒桌文化他也学了不少,讲起话来是井井有条,句句入心。

朱旭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这些干巴老者已经是不行了,未来就要看你们的了,伟大领导教导我们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宜禄,你还是抓紧把媳妇娶了,也让我们早点喝你的喜酒。”

朱旭说得兴起,絮絮叨叨,连接不断。

朱正豪听得不耐烦,打断道:“行了,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时过境迁,朱家现在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朱正豪,说话也数他有份量,朱正豪一发言,朱旭见儿子脸色不好,便不再言语。

李宜禄缓和气氛道:“朱伯说的对,这事我一定抓紧,到时候还要乡亲们帮忙,一定让大家喝高兴,当然今天大家也要喝高兴。”

李宜禄敬完酒,刚要坐下,赵刚又来到身边,说道:“快来,吴主任带着第一书记来了,我们去路边欢迎。”

说话间,赵刚双招呼了几人。

朱旭也将酒碗放下,跟着前去,说道:“我也去看看这新来的第一书记是何方神圣。”

时隔多年,朱家寨的马路还是当年泥石路面,四处坑坑洼洼,较深的坑里还有积水。

唯一不同之处,村民们新修了一条路,从李家院子这边直接连通了对面的主马路,不用像以前那般绕行。

亦像一支丘比特的箭,穿在朱家寨这颗红星上。

村民们到了路边,就看到对面马路边上停了一辆车,有五个人正从小路走过来。

赵刚急忙小跑过去,欢迎领导前来,李宜禄作为主人家的代表,也是跟着上前。

吴大鹏挥手道:“上去再说,上去再说。”

赵刚掏着香烟,不停散发,见着一个干瘦的年轻人,面孔陌生,猜测是新来的第一书记,笑道:“这是新书记吧,你好你好,我是朱家寨的队长赵刚。”

年轻人伸手与赵刚握在一起:“我叫何欢,你好。”同时婉拒了赵刚递来的香烟,表示不会抽烟。

赵刚愣着看了看吴大鹏。

吴大鹏道:“你看我做什么,何书记不会抽烟,快收起来吧。”

李宜禄过来依次握手,表示感谢。

吴大鹏道:“精神不错,有些年头没回来了吧?”

李宜禄道:“五年了。”

吴大鹏道:“在外头学到点本事没得?”

李宜禄道:“谈不上学到什么,但眼界肯定是开阔了。”

吴大鹏道:“咱们贵州,开门见山,人们都说大山阻碍了我们的眼界,让我们只盯着蝇头小利,而看不长远,我们老了,现在你们年轻人出去长了见识,以后建设家乡就要靠你们了。”

李宜禄道:“应该做的。”

何欢握住李宜禄的手道:“那你现在准备回来发展,还是继续打工?”

他为作组织任命到青杠村的第一书记,在未来三年里,肩上抗的是带领青杠村老百姓脱贫致富的重担,他已经走了两个队,看到的都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年轻人,甚至是中年人留在乡村的都不多。

依靠老人和小孩,要摆脱贫困,莫说何欢没底,所有的领导都没底。

都说在外打工能赚钱,所以青壮年劳动力都东奔西走,进入工地、工厂,当起了农民工。

可赚的那些钱,除去开销,所剩亦不多,等到将来老去的那一天,不能继续打工了,他们又该如何生存?

人口老年化,在未来将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难题。

更何况,老人和小孩需要的陪伴,在这个过程中亦失去了,无论如何计算,都不是一笔划算的帐目。

所以国家制定了乡村振新和全面脱贫的大战略,要各级部门全面配合。

当何欢所在的部门领导组织开会传达了总书记的精准扶贫重要指示精神后,何欢主动请缨,来到了偏远的青杠村。

但现实比他想象的要残酷许多,脱贫任重而道远,所以他想把外面打工的年轻人都请回来,充分发挥他们的力量,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李宜禄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年轻人,他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真切的了解当下这些农民子弟内心的真实想法。

第043章 宴席,酒中议事。

“继续打工。”

李宜禄在深圳的工作还未辞职,请的公休假,完了就要回去继续上班,没有多想便给了答案。

赵刚走在前面,对朱正豪道:“正豪,快去安排一桌饭。”

吴大鹏并不阻拦,青杠村大部分村民家办红白喜事,他都会参加,此时过来也算是卡着饭点。

何欢听了李宜禄的答案,略微有些失望,却听到赵刚喊安排饭,作为一名党员,他心中谨记着党的教导,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立刻说道:“赵队长,不用安排了。”

这种事,在老百姓心中,即便你是书记也没有指挥权,朱正豪早已大步跑向李家。

赵刚道:“书记,入乡随俗,都是家常便饭。”

儿子一走,朱旭哪还管得住嘴,开口道:“我们这些穷乡僻壤,比不得大城市,吃的是青菜萝卜,不得龙虾鲍鱼,何欢书记即然来到我们农村工作,还是要深入群众,和我们多多亲近。虽然吃得差点,但八菜一汤,白饭任装,包你吃得饱。”

何欢听他说得飞快,唾沫生子四溅,像呼啦啦飞过一辆火车一般,竖起大拇指道:“老先生,你这口才厉害了,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朱旭道:“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工作,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跑江湖,钱没挣着一分,就把嘴皮子练利索了。”

何欢道:“嘴皮子利索那也是功夫,不是谁都能练出来的,以后还要向你多学习。”

朱旭道:“学习谈不上,只要书记愿意,我们可以经常交流,但凡有用得着我朱旭的地方,只要你开口,一定全力以赴。”

吴大鹏听他牛皮吹得震天响,知他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功夫,别的一样拿不出手,笑道:“朱老大,你这话我们大家都听到的,以后做哪样事你要是站边边,我可要翻工作笔记出来和你对质。”

朱旭经常被人拆台,脸皮早练得比城墙的座墩还厚,狡辩道:“力所能及的事,我可是从来没有推辞过。”

做不到的那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

到了李家,赵刚一边向乡亲们介绍新来的第一书记,一边带着众人走向朱正豪安排好的餐桌。

何欢见乡亲们格外热情,心中感动,一一握手。

朱旭见桌上无酒,又去找李俊飞要了一开水壶的白酒,口中却在埋怨儿子不会做事。“无酒不成席,喊你安排饭你就安排饭,怎么这么老实?”

这事是朱正豪没有考虑周全,他也不辩解,不和自家老头争吵。

赵刚见事情差不多,又拉着何欢入席,介绍道:“简餐便饭,不成见意,希望书记吃好。”

何欢一行人的到来,大家都奉为座上宾,五人入桌后,村民们个个都想入席和新书记、老主任喝上两杯,却发现位置不够。

何欢道:“你们还坐原来的位置,在哪吃都是一样,大家的心意我都领了。”

朱旭不愧是跑江湖,见世面的人,脑子率先开窍道:“大家坐一桌吃着才亲切,再拉两张桌子过来拼成长桌宴,重新打两桌菜上来。”

“这主意好。”赵刚拍手道,立刻安排人拼桌。

安排完后,朱旭又道:“不喝酒的就不要过来了。”

农村人,不喝酒的少,马上就围坐得满满堂堂。

李宜禄和李俊飞、李俊逸等李家人俱在席中,又加上朱旭、朱正豪父子,以及王荣昌、王荣光、陈万山、张铁干等等老人,和着村委会的五人,近三十人坐在一起。

朱旭张罗了这事,自认功劳最大,抢先发言道:“大家都把酒倒起,我们一起欢迎何书记的到来,一起敬他一杯。”

众人已经喝了一会,早已是酒酣耳热,立刻叫好。

众人共饮一杯,何欢感激道:“大家的热情让我如沐春风,让我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了希望和信心,我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一定能携手并进,早日实现我们朱家寨乃至青杠村的全面脱贫,提前进入小康社会。”

他来的目的就是实地摸底,调查清楚朱家寨存在的困难和面对的问题,好拟定下一步的工作计划,为老百姓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早日助力他们脱贫致富。

赵刚道:“只要书记有信心,我们也有信心。”

贫困是现状,赵刚当队长当得久了,习惯拍马屁,想都没多想就表示赞同,其他老百姓却不说话,沉默无言。

何欢在前两个队已经体验过这种感觉,也不觉得尴尬,向众人打气道:“为了我们幸福的明天,我敬在座的乡亲以及全队的老百姓一杯,即然我来到这个地方,我就有信心,我相信在我的任期内,一定能完成这个目标。”

朱旭道:“好,我也相信何书记,一起再干一杯。”

自从朱正豪跑车之后,他家的生活条件较以前改善了许多,脱贫与否对他的影响不大,不过即然国家有政策,肯定会带来更多好处,他当然要支持。

而且在迎接何欢时,他已表态要全力支持,此时站出来也是前后照应。

z市喝酒,但凡正式一点的场合,都会讲究先提议三杯,这第一杯朱旭抢了先,第二杯何欢书记发言,第三杯自然也要重磅人物开口。

赵刚道:“我们再请老主任提议一杯。”

吴大鹏道:“你都喊我老主任了,我哪能提议,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还是请我们的主人家发个言,大家说对不对?”

主人家自然指的是李宜禄。

李宜禄道:“各位领导能来我们家,已经是蓬荜生辉,中华民族自古讲究尊老爱幼,你是我们的老队长,对于青杠村的发展有着不可抹灭的功劳,这杯酒还是应该由你老人家来提议,给我们年轻人一些成长的建议,让我们未来的路走得更稳更顺。”

吴大鹏挥着手,点赞道:“好,这话说得好,就凭你这通话,今天我要不提议,都说不过去。那我就借花献佛,在这个沉痛的日子里,我们哀悼逝去的长辈,憧憬未来美好的生活,一起共饮此杯,预祝在党的伟大方针指导下、在何书记的帮助下,早日建成社会主义新农村,努力实现主席提出的中国梦,完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提议酒喝完,大家各自碰杯,畅谈生活。

何欢和人调换了位置,坐在李宜禄的身旁,他想和李宜禄开怀畅聊,深入了解这些在外打工的年轻人的真实内心,看能不能把他们请回来。

任何一个地方要发展,首先要的就是人,没有人的地方只能是荒漠无人区,那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

而年富力强的青壮年,在任何的任何角落,都是发展必不可缺的栋梁之材。

何欢直入主题,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回乡来发展呢?”

第044章 约定,友谊起点。

李宜禄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后的事说不准,但现在没有考虑。”

一是一,二是二,李宜禄直接了当的告诉了何欢他的决定。

两人边喝边聊,李宜禄说起外面的生活,工作的情况,觉得现在最适合他的生活方式的还是在外面打工,起码一年有两万块钱左右的存款。

如果是在老家,别说存款,就是毛收入都很难达到两万。

当然,去附近的工地打工另算。

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怕吃苦,却也想干一些轻松一点的活,在广东的工厂打工,虽然上班时间长,但都是手上功夫,一来轻闲,二来不受风吹日晒。

不管从哪方面计较,衣着光鲜的在外面讨生活,都比回到老家做泥腿子强。

李宜禄高中毕业,踏入社会后依旧保持着的习惯,聊起天思路清晰,表述也是简洁明了。

何欢和他聊了一会,觉得逻辑判断能力俱是上等,在农村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何欢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咱们国家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90%以上的地方都可以称之为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就看我们敢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地方沟都是些干河沟儿,哪有什么螃蟹。”

朱家寨所在的区域,虽有大山,水资源却稀缺,在李宜禄小的时候,村民们就经常与邻村的人在春耕时发生争水斗殴。

经专家考证后说是村民们开荒过度,坡上无树木不能保拄水资源,在国家的主导下,村民们亦是积极响应退耕还林。

但河沟中依旧只有涓涓细流,遇到六月天干,更是颗水不存,所有的水都被村民们截入农田之中,以保证庄稼不死。

李宜禄说的是实情,何欢听在耳中,却理解为李宜禄指的是青杠村没有供他一展所长的平台。

何欢道:“我刚到你们这里,实话实说,人生地不熟,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好的建议,但我相信等我对青杠村有一个整体的了解之后,一定给大家量身定制一套致富方案。这样,我们先留个电话,等我有了好的策略之后,我给你电话,你觉得行,愿意支持弟兄的工作,你再回来。”

帮助百姓脱贫致富,不是一时能完成的事,是一个慢长艰巨的攻坚战,需要一步一步的脚踏实地来完成,是没有任何捷径可以选择的。

“摸村情,察民意”就是他要做的第一步工作,他要把青杠村所管辖的每一个队、每一户人家的实际情况都调查清楚,才能进行第二步的工作。

实是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唯有如此,才能建立可持续的精准扶贫方案。

李宜禄点了点头,虽然这是何欢的工作职责,但他能如此用心尽力,那作为本地人又有何理由拒绝?

李宜禄也见过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员,他们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日复一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欺下瞒上,哪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如果能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得美丽漂亮,李宜禄愿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加个微信吧,随时可以沟通,只要我看到信息就会回你。”

李宜禄掏出小米手机,打开微信,报了自己的手机号,让何欢加自己。

此时两人都没有想过,在未来的工作中,他们会结下深厚的友谊。

在何欢心中,李宜禄虽然有一定的才干,但也只是众多需要他帮助的村民之一。

而李宜禄也不知道何欢能坚持初心多久,毕竟古人留有千古的经典名言: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朱家寨的人是怎么样的,他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

每个人的眼里都只有自己的利益,只想占便宜,又怕自己吃了亏,“只想进,不想出”就是村民们的真实写照。

赵刚见李宜禄和何欢聊得愉快,又拿出手机交换联系方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端起酒就过来找何欢道:“书记,虽然宜禄是主人家,你也不能守着他一人喝,和我们也亲近亲近,我赵刚儿敬你一杯,祝你步步高升。”

“免敬免敬,你是前辈,应该是我敬你,感谢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何欢起身回敬,说着客气的话,与赵刚碰杯喝酒。

这一场酒从下午喝到月亮升起,众人皆是喝得酩酊大醉。

等到李宜禄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只觉得头痛欲裂,也不知昨天是怎么回的屋。

用力回忆,也记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打开手机一看,手机也没电关机了,向外瞧去,一片昏暗。

李宜禄出门一看,只见已有厨师在生火,便问道:“请问一下,现在是几点钟?”

有人回道:“早不早的,你怎么就起来了,现在才五点钟。”

李宜禄得了消息,到厕所解了小手,回到房间,把手机电充起,然后坐在房间发呆,昏昏深沉中呆了两小时,等到七点过时才拿着手机出门。

站在屋檐下,正看到夏七芳和汪婷婷妇女在收拾垒坟用的祭品,忙前去帮忙。

时隔多年,曾经的恩怨已经淡化,汪婷婷道:“宜禄,起了,头痛不?”不等李宜禄回答,她又安排夏七芳去给他拿点酸汤来解酒。

李宜禄道:“昨天喝多了,怎么进的屋我都不晓得。”

汪婷婷道:“这还不简单,找两个人就把你抬进去了,吴主任他们才恼火,都喝醉了又没人会开车,费不劲的力才把他们送回去了。”

李宜禄道:“那车呢?”

霍依萍道:“车还停在马路边的噻。”

……

一切祭礼仪式结束,罗明珠叫起李宜禄和夏七芳开始在屋里算帐,看各种开支的费用有多少,收礼又收了多少。

如果收的钱不够开支,那就要李宜禄拿钱出来。

请厨师、请道士先生、买烟花爆竹、火葬费……

夏七芳一笔一笔的统计着。

罗明珠在一旁监督。

李宜禄却只是发呆,如果钱有富余的,那肯定是没有他的份,如果不够,罗明珠肯定会让他贴钱。

自从李国发离开这个世界,李宜禄已经想明白,他和这个家已经没有关系,就随罗明珠自己去折腾吧,反正自己在外面,眼不见心不烦。

“还剩五百多块钱。”

夏七芳核完帐单,发现接的礼钱还有富余。

罗明珠道:“之前他生病,抓药的钱呢,你算了吗?”

“啊,那也要算吗?”

“当然要算,看病不要钱啊,丁丁点点我都记清楚的,医保报了之后算下来都花了三千多,零就算了,就算三千吧。”

夏七芳偷偷瞄了一眼李宜禄,又看着罗明珠道:“有那么多吗?”

罗明珠道:“只多不少,我记得清楚得很,这一减下来,都还差两千五百块钱,按五五开,各补一千二百五十块,我再吃点亏,就算一千二吧。”

李宜禄知她想从自己身上诳钱,也不计较,只是问道:“都算清楚了,到时候差了我可不补。”

罗明珠见他不反对,大方地道:“那都算我的。”

夏七芳闻言不满道:“不行,我觉得这种算法不对。”

第045章 夕阳,晚景苍凉。

“是不是少算了,快点加上。”

罗明珠闻言一喜,李宜禄这些年在外面不知找了多少钱,让他出一千二他都没反驳,相信更多的钱也是拿得出手的。

夏七芳道:“我们是三个人,就应该平摊,所以每个人应该是八百多块钱。”

罗明珠脸色大变,吼道:“你的户口本是单独的?”

当年分家的时候,李铁柱就独立了门户,李宜禄的出生后就随父亲的户口本,并不和李国发一家在一个户口本上。

也因为户口本不同,罗明珠虽然占了李铁柱的田土,却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她才想尽可能的从李宜禄身上榨点油水。

李国发活着的时候,没有答应她的要求:让李宜禄把打工赚的钱寄回家来,如今李国发一走,这就是她从李宜禄身上捞钱的最后机会。

李宜禄不想听他们争吵,掏出钱包,数了一千五百块钱给罗明珠道:“多给你三百,感谢你照顾我爷爷。”

罗明珠见钱包中红灿灿的一叠,少说有五千,先伸手接过钱,又道:“照顾了这么多年,就值这三百块钱,三千块钱都不够吧。”

李宜禄道:“给你你就拿着,不想要就还来。”说罢起身离去。

这几天的忙碌让他倍感疲惫,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启程回广东了。

他历经太多艰难的时刻,都一一熬了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心向阳光,勇敢面对生活。

待到离去之日前夕,夏七芳偷得空闲过来找李宜禄,问道:“哥,你真要在外面找一辈子工,不回来?”

李宜禄道:“谁说的,时机成熟之时,我自然会回来。”

夏七芳莞尔一笑道:“我毕业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上班。”

她在贵阳师范学院读书,还有一年时间就毕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李宜禄道:“南方没什么好,你还是考个事业单位,起码稳定,家中有什么事,也帮得上忙,你看我这次回来,面都没见上。”

何欢的话无疑是打动了李宜禄的,在外千般好,不如自家亲。

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回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出去打工存一点钱,等到何欢这边拟定好方案,只要合适,他就会义无反顾的回来创业,为家乡的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夏七芳想了想,心中也是赞同,罗明珠已经老了,李国发走了之后就剩她一个人,真要有点什么事,远水解不了近渴,就会铸成大错。

“我听你的,就考大足或者上和的老师,但你一定要回来哦。”

她从小就对李宜禄就有别样情愫,岁月向前,这种情感越发真实,从朦胧的发酵成炽热的,就盼着有一天能和这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生活在一起。

自她来到朱家寨之后,和李宜禄产生的点点滴滴的交集她都记在心中。

他是除开罗明珠之外,第一个不计回报对她好的人。

在李宜禄快乐的时候,她的心中也充满欢乐,在李宜禄悲伤的时候,她也同样感同身受……

……

李宜禄五年没有回乡,念及着故乡的好,开始在村子里闲逛,漫步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

五年了,朱家寨除了一些人家添了新房,其余的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毫无改变。

李宜禄从自家左侧出发,走着就走到了大山上,只见曾经的梯田都开始荒废,杂草丛生,以前放牛走的小路都已封死,不见踪迹。

退耕还林、封山育林的效果十分显著。

那些曾经只有低矮灌木的山林都长出了参天大树,青葱翠绿,山风刮过,哗啦啦一片声响,又惊起此起彼伏的鸟叫声。

枝繁叶茂,绿树成荫,李宜禄瞧得目明心爽,不由想起经典名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水”,环眼望去,山海如涛,连绵起伏,浩荡万里,朱家寨现在都是金山银山!

守着如此宝山,朱家寨的人们却依旧贫穷,应该如何才能让老百姓们富起来呢?

看着夕阳西下,蓝色的天空变成橙红多彩,熠熠生辉,李宜禄沉浸于美丽的景色之中,又沉浸在无限的思考里。

如何把青山绿水变成真金白银,或许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没有想过,所以大家才日复一日,在田地间耕种,而忽视了大山里藏着的宝藏。

李宜禄带着思考,往山下走,继续在村子漫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何定波家。

看着院子里亦是杂草丛生,疯狂长起的荆棘刺藤从地面蔓延到屋顶上,而木瓦房因为没有人住,残破不堪,到处是空洞,檩木四悬,摇摇欲坠。

朱旭见李宜禄在路边发呆,走下院坝,窜过来道:“宜禄,在看什么啊?”

李宜禄道:“随便看看。”

朱旭踏着石阶,向何家院坝走去,说道:“这老房子没人住,坏的就是快,现在都是危房了,都没得哪个敢在这里来。”

朱旭穿着红背心,蓝色牛仔裤,在暮色之下,色彩鲜明,与陈旧斑驳的木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宜禄仔细观察,又觉得朱旭胡子拉碴,头发乱如鸡窝,光鲜衣着更衬托其年老色衰之相。

与衰败的老屋相得宜彰,形成一幅苍茫凄凉的晚景画图。

李宜禄心中涌起悲凉之境,掏出手机把这一刻记录下来:房屋在崩塌,人在老去,一如日渐衰退的乡村……

朱旭站得几分钟,走下来邀请李宜禄道:“走我家去坐一会,正豪都在家里的。”

“好。”

朱格格站在院坝边玩耍,看到爷爷回来,欢快的向梯步跑过来,口中不住叫道:“爷爷,你去哪里了来?”

朱旭大步过去,抱起孙女,亲了一口道:“爷爷哪都没去。”

朱格格被胡子扎得生疼,小眼睛偷瞄了一眼李宜禄,埋怨起爷爷道:“你的胡子好扎人……”

李宜禄在朱家坐了一会,向朱家人说了自己马上就要外出,如果村里有什么事,记得通知他,便道别离去。

朱正豪送李宜禄离开,让李宜禄坐他的车去上和镇坐车到市里,方便快捷。

当李宜禄离开的时候,天色刚亮,村子里鸡鸣狗吠,一派田园景象。

站在村口,李宜禄看着朱家大田那一片绿油油的农作物,又觉特别美丽,深呼吸一口,满腔都是清新的空气,五脏四腑都格外清爽。

残破的只是局部,茁壮的才是整体。

李宜禄掏出手机,拍下整个村庄的全景图,发在了朋友圈,配文:我的家。

第046章 攻坚,精准识别。

何欢在忙碌了三个月之后,终于完成基础调研工作,为每家每户整理了一份档案和一个初步的发展方案。

青杠村总共四百二十七户人家,属于贫困户的接近一半,何欢一一为他们建立了档案。

精准扶贫,求的就是一个准确,不能遗漏一户贫困人家,也不能将不贫困的人统计在内。

吴大鹏常年在农村工作,知道老百姓的思想,他们很多时候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贫困,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如果别人都有免费的钱拿、东西领,自己却没得到,一定会闹情绪的。

所以当何欢要把这份名单进行公示的时候,吴大鹏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他认为这个举措会激发矛盾,让村委会的工作难以开展。

往年村委会对五保户进行初助,都是暗中进行,就怕有人来闹事。

因为名额有限,而需要吃五保的人却很多。

当年朱家寨给王大拐报五保户名额的时候,都有不少人站出来反对,说王大拐虽然不能干重活,但是他的土地都是一分不少,而且租给了王荣军一家,放解放前就属于地主,不应该享受五保户的名额。

部分村民见不得别人好,总觉得自己没得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何欢向村委会的同志解释道:“我们这是扶贫工作,真正有困难的群众我们是一个都不能落下的,我把这份名单公示出来,就是希望存在问题而又被我们所遗漏的群众能站出来,对我们的工作进行指正。”

“再者,根据我们这段时间摸底得到的结果,对大部分村民的真实情况,都有了解,不存在贫困问题的村民,他又有什么理由来说自己是贫困人口?”

“脱贫攻坚的工作,首先就要做到‘精准识别’,精准是基石,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该进的没进,不该进的进了,长此下去,就会造成民怨,国家资金流失不说,脱贫质量也不达标,最重要的是不能提升群众满意度和人民的幸福感。”

“那我们不仅对不起组织,也愧对青杠村的老百姓。”

何欢做通了村委会同事的工作,不仅在村委会的宣传栏上公布了名单,还印制成册,在每一个村民组进行发放,将国家的政策进行进一步宣讲。

对于村民们的疑惑,他也进行了一一的解答,并表示,扶贫不是针对个人,而是为了改善农村人居环境,促进产业升级,让村民们拥有更好的居住条件和卫生条件。

希望大家能把目光放长远,不计眼前个人得失,村民间能互帮互助,共同致富。

公示的事还未完,何欢又集中精力研究起青杠村存在的产业,为下一步的工作做准备。

这一忙,又是两个月,转眼就进入了冬天。

青杠村的村委会办公室,烧了回风炉,热气充满着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温和。

和刚来的相较,何欢的精神头更足,眼里全是工作报告。

核查完最后一条,何欢把整理的青杠村现存产业和未来发展计划发给子李宜禄及其他几位他看好的年轻人,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建议。

广东的冬天是温暖的,李宜禄穿着短袖工衫,在数控机床前看电子书,见微信有信息弹出,他马上点开看了起来。

何欢发过来的内容很多,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密密码码的字迹详实地介绍了青杠村下辖十一个村民组的具体情况,有哪些主要产业,有多少贫困人口,以及何欢对未来的设想。

李宜禄一时之间看不完这么多资料,给何欢回了微信,说自己在上班,等下班之后,再仔细地看一下,然后再给他回话。

李宜禄边工作边学习,常年的车间工作,让他养成了作笔记分析的习惯,回到宿舍他就拿出了笔记本,开始边看何欢发来的资料,边作记录。

李宜禄觉得发明思维导图的这个人是一名伟大的发明家,思维导图就如同化学里的催化剂一样,虽然只是一个工具,并不会改变什么,但他能加速反应,提高效率。

李宜禄按照思维导图的方式,把青杠村存在的产业作为多个中心点,开始研究起它们的关系,以及能拓展的方向。

万丈高楼平地起,做什么都要有一个基础,空中楼阁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现实社会是不会有的,而这些已经存在的产业就是基础。

何欢提的发展方向,李宜禄并不是很赞同,他要重新深化。

在广东呆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任何产业想要做大,都得有诸多产业链的配合,环环相扣,才能共促进、同发展、齐壮大。

青杠村作为传统农耕村寨,并没有工业化的基础,现存的产业都只能算是农耕文化的拓展,比如石厂、砖厂、木材加工厂,充其量就只是一些小作坊,根本算不上是产业。

而且像沙石厂这些,对环境是一种破坏,如果真做大了,对于青杠村的未来没有什么好处。

建立有机蔬菜基地,听起来是一件极好的事,但要实施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因为青杠寨除了一些坝子之外,更多的都是山地,适合建蔬菜大棚的地方并不多。

同时要把各家各户的地集聚在一起,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虽然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外打工,可老年人还守着这些土地,继续重复着他们过去的日子。

乡下的农民比不得城里人,他们没有退休一说,都是活到老、干到老,一直到走不动的一天,才会离开他们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

李宜禄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拓展着这些产业链的可能性,把每一种可能都列了出来。

同一个产业,即然有人做了,那自己就不能再涉足,否则抢别人的饭碗不说,也并不一定能把这个蛋糕做大。

有人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圆内,圆越大,能认识到的外面世界就越大。

创业也是如此,每一个产业都有上游下游,延伸开来,都有无限可能。

李宜禄把目光停在了木材加工厂外,在李国发过逝的时候,他记得他们烧火煮饭用的木材,据说就是在木材加工厂搬回来的边角料。

青杠村的木材加工厂,把原料加工成大小不一的木方后,木方会卖给上和镇的制门厂,而余下的边角料基本上都会让加工厂的工人或者周边的村民背回家去烧火。

李宜禄一拍脑袋,当时怎么没想起这一点,这些边角料完全可以用来深化加工做成无烟炭。

无烟炭在发达地区,早已铺开市场,市场前景广阔。

只是受制于设备高昂的价格,老家还没有人涉足这一行,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原料,如果当时就开始做,现在成本都收回来了!

李宜禄心中叹气,决定不能再错失机会,马上给何欢回了信息。

“何书记,你发的资料我已经看完了,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谈谈,你这会有时间吗?”

第047章 创业,步步为营。

为了贯彻总书记精准扶贫的重要指示精神,全面落实到实处,何欢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在办公室加班到夜里十一点左右。

这样即不影响休息,也能充分利用点点滴滴的时间,加快推进工作的进度。

“有啊,我们视频聊吧。”

何欢放下手中的工作,马上回了信息,得到李宜禄的同意就发了视频通话过去。

李宜禄也不寒喧闲聊,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地道:“书记,你发的资料我全部看了,非常厚实,让我受益良多,其中木材加工厂这一块给了我一个启发,如果能和他们达成合作,我愿意回来开一家无烟炭加工厂。”

何欢道:“无烟炭我不懂呢,说来听听。”

在城里,要么是用空调,要么是用电炉,而在农村大多数都是烧煤,传统的“钢炭”都已逐渐退出人们的生活视线。

钢炭需要去山上砍儿臂粗细的青杠树或其他树,再锯成一截一截的进行烧制,制作工艺繁复不说,成品亦不如煤经烧。

怎么算都不是划得来的帐。

除了城市里的烧烤摊有需求外,没有哪家会买钢炭来取暖,即便是农村冬天办红白喜事,都是选择蜂窝煤来取暖。

不过蜂窝煤在燃烧的时候会产生煤烟,为了预防煤气中毒,燃烧时会开着门窗,当有风吹进屋的时候,下风向的人就会被烟熏,给人的感觉并不好。

所以无烟炭才会受到市场的欢迎,但凡有无烟炭销售的地方,农村办酒,城市烧烤,都会作为第一选择。

李宜禄把自己知道的知识点给何欢讲了一遍,说无烟炭是经过高温加工炼制,机器生产,拥有密度大、热值高、易燃烧、耐燃烧、灰分少等特点。

无论是家庭烧烤、冬天取暖、还是餐厅烧烤都很适用,应用广泛,前景一片光明。

何欢道:“那你想过没有,仅仅是靠木材加工厂的边角料,一年能出厂多少无烟炭,能不能收回成本?”

何欢不知道无烟炭的成本是多少,无法计算利润空间,虽然项目很好,但他还是要提醒李宜禄把这一点想清楚,否则项目建成后,不能盈利反而造成亏损,那就适得其反。

李宜禄道:“原材料这一块不用担心,除了木材加工的边角料,还可以用树枝、竹子、秸杆这些,只要是植物,基本上都可以作为原料。”

何欢道:“秸杆这些都可以?那这对农村环境提升也是一大助力,实在是太好了。这个对工人的技术要求高不高,需不需要专业培训呢?”

人才之所以是人才,就是因为其具备别人不具备的经验,在何欢的工作岗位上,他是数一数二的优质人才,但当他统筹全局,为一个村谋划经济发展的时候,他的经验就有了局限性。

他可以为所有想创业的人提供政策上的支持和法律、经济方面的援助,但在制定发展方向的时候,选择什么样的项目才是最适合、最有前景的,他并不能完全把握。

所以他要多学多问,多请教具有相关知识的人。

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善而从,不善而改。

把困惑的地方搞清楚,有利于他在发动老百姓时,解释给老百姓听。

李宜禄道:“这个简单的,整个过程都是机械化的,人工主要用在上料下料环节,到时候厂家应该会有专家来帮助培训的。”

李宜禄只是对这个产业有所了解,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他也拿不清楚,但他知道现在任何行业追根到底都是服务行业,要把产品卖出去,把企业做大,首先就要把服务做好。

他们公司就有专人进行售后维护,相信只要选择有口碑的无烟炭设备生产厂家,对方就一定会为他们负责到底的。

何欢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建厂的地和木材加工厂那边,我帮你对接。”

李宜禄道:“等这个月结束吧,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工资结了再回来,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咨询一下相关的厂家,进行一个对比,也不耽误工作的推进。”

对于何欢来讲,他的任务重,时间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对于李宜禄而言也是如此,任何企业要发展,任何人创业要成功,都必须分秒必争,利用好每一分钟。

可辞职也是需要时间的,他不能顾一头不顾一头,做任何事都应该有始有终。

李宜禄回来的时候没有直接回贵州,而是转道湖南,他要去实地考查一家相中了的厂家的产品,决定去他们的一个客户的工厂里转转。

一来验证产品的质量,二来学习一下别人的经验。

任何一个白手起家的人,都会走很多弯路,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可以避开这些弯道。

鲁讯先生曾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创业也是如此,最捷径的方法就是把别人成功的经验复制粘贴到另一个地方。

李宜禄此去就是要复制对方的经验,粘贴到自己的家乡。

他这几年在外面存十多万块钱,别说修厂房,买设备都不够,微薄的资金,只能支撑他一次创业,一但失败,再难站起来。

所以他必须考查清楚,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任何失败和错误都是他不能承受的。

湖南的无烟炭老板姓李,得知了李宜禄的目的,高兴的接见了他。

李老板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天下李姓是一家,你来那是对我的信任,我肯定是知无不言,我年长几岁,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喊你一声兄弟。”

李宜禄被他的热情感染,喊道:“大哥,那就拜托你多多指教一下弟弟,我们那里太贫困了,现在政府派了第一书记过去扶贫,给我们搭了创业平台,我很珍惜这次机会,希望能够带领村里的老百姓发展,摆脱穷苦的生活。”

李老板道:“我也是平头百姓出生,你的心情,我懂。”

两人边说边聊之间,李老板就带着李宜禄走进了自己的工厂,开始一样一样的给他介绍起来,整个车间是怎么布局的,从哪里上料,哪里下料……

李宜禄拿出笔记本,边看边记,并将整个工厂的布局画了出来。

从大门进来,左侧是一座综合办公楼,一楼是接待、账务等对外办公室,二楼是管理人员办公室,三楼是员工宿舍,四楼的房间是空着的。

李老板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建这个也花了不少钱,现在也是负债前行,四楼还没有装修。”

李宜禄风外墙只有正面刷了真实漆,其余三面都是水泥清光,知道他们确实不易,点头道:“能修出这么大的厂房,已比我们强过很多,这办公楼我都不敢想。”

李老板叫了技术负责人,一起陪同李宜禄继续向里参观。

主厂房是一栋钢结构的厂房,顶棚盖的是彩钢瓦。

几人从靠办公楼的大门进去,入眼却是库房,堆放着一箱箱的成品木炭,层层叠叠,不下百箱,蔚为壮观。

李宜禄道:“大哥,你们现在的产能有多少?”

第048章 决择,两者选一。

李老板微微一笑,挥手示意李宜禄好好看一看这个工厂,过了半响才说道:“其实做机制炭并不是我现在的选择,只是过去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你们现在一年能产多少无烟炭?”

李宜禄问的问题是他们一年的产能有多少,但他的回复却是文不对题,李宜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试图把话题拉回到自己的思路上。

李老板道:“三百多吨吧。”

“这么少?”李宜禄有些不信。

如此少的产能,能带来多少利益?简直浪费这么一个地方。

李宜禄道:“我刚做的时候做的是无烟炭,现在改做生物质了,相对于无烟炭而言,生物质的应用范围更广。”

“生物质?这又是什么,还请大哥指教一下。”

“和无烟炭一样,都是环保型燃料……我不知道你对无烟炭了解多少,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无烟炭的质量和材料有很大的关系,虽然市场上很多设备厂家说得天花乱坠,但很多原料制作出来的产品,不能算合格。”

“你的意思是,除了木材之外,其他的比如秸杆之类的加工出来的产品,质量不合格是吧?”

“对,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以我们的经验,一吨无烟炭,至少要四吨以上的木材才能加工出来,如果你的原料来源有限,那产能就上不去,不管你的厂建多大,都没用。”

“难怪你们现在的厂能这么少,那生物质呢?”

“两者的应用范围不同,生物质就像煤一样,可以用来烤洒、烘烟、烘辣椒等等,但是在烧烤取暖这一块上用不上。具体的操作让卢工给你介绍一下?”

卢工就是李老板高薪聘请的技术负责人,身材高瘦,闻言提过话题道:“生物质燃料的一个优点就是他的原材料来源很广,秸秆、稻草、花生壳、玉米芯、树枝、树皮、树叶等等,一切植物都可以用来作原料,所以首先在成本控制上,比生产无烟炭要节约很多。”

李宜禄点了点头,问道:“那质量没有问题吗?”

卢工道:“经过数据测试,生物质产品的质量比一般的煤更好,而且价格更便宜,当然具体质量也看你是用什么材料来加工的,一等品的原材料肯定是木材,越好的木材加工出来的产品就越好,这类产品可以媲美优质煤炭。”

李宜禄道:“那你能给我讲一下成品的利润有多少吗?”

卢工看了看李老板,这涉及商业机密,他不能在老板面前把机密透露出去。

李老板道:“成本这东西因地而异,我不能确定你们那里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这的情况,你自己做一下对比。简单的给你说吧,一吨无烟炭成本在三千块钱左右,利润大概就是五百块钱,但一吨生物质,成本在四百块钱左右,利润有两百块钱。”

“那就是说一吨生物质比一吨煤便宜,而且热值更高?”

“当然,不然谁会买你的产品。”李老板说完往前走去,继续介绍道:“带你看一下我们的生产车间。”

库房和生产车间同在一栋钢架棚下,走到隔墙另一边,只见所有的设备都是停着的,并没有工作,挨着库房的是成品烘干设备,依次下去是产品生产线,靠着另一个大门的是原料粉碎机。

而门口堆放着一大堆木材原料,其中有不少原木。

李宜禄道:“你们的木材是直接收购的”

李老板道:“原料当然要收购,不然别人白送给你?不过我们的原料都是由对方送货上门,当然缺少原料的时候也要亲自去收。”

李宜禄看着安静的车间,没有任何工人,疑惑地道:“怎么今天没有生产呢?”

李老板道:“刚给你说了吖,无烟炭不是我的选择,我决定做生物质了。”

“哦。”李宜禄晃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你准备拆掉无烟炭的设备,转型做生物质,那你确定生物质能赚钱吗?”

“当然,我们在另一个县的厂已经试产半年了,每年是五千吨的产能。”卢工笑道。

李宜禄在心中一合计,这意味着在这半年的试产期里,他们的利润已经过百万,工厂生产一但上了正轨,那带来的利润就是源源不断的。

难道李老板会停下无烟炭的生产,把工厂改为生物质的工厂。

不过单从利润上来讲,无烟炭的利润也不小。

这一趟借道过来考查,就凭眼前得到的信息,就可以说受益匪浅,但这两个项止到底上马哪一个,李宜禄一时之间犹豫起来。

如果听从他们的建议做生物质,那就违背了自己过来考查的初衷,并且回程之前已经和何欢书记议定,就做无烟炭,这还未到家就改变战略方向,何欢又会怎么想自己?

李宜禄道:“我再问一个问题。”

李老板道:“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没关系,知无不言。”

能够帮助西部人民脱贫致富,李老板觉得这也是善功一件,只要不在他的产品辐射范围内搞竞争,他乐于帮助。

李宜禄道:“就是生物质和设备和无烟炭的设备,价格差距大吗?”

这些信息只要在网上联系厂家都可以知道,但买东西都讲究货比三家,李老板如今工作都开始运作,前期肯定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直接问他,比自己再去调查方便许多。

也少走很多弯路。

李老板道:“生物质的设备肯定要贵很多,当然这也要看你准备做多大规模的,比方说我们这个日产一吨的无烟炭设备,一套设备十万块钱不到,这得根据你的实际情况来计算。”

李宜禄道:“要做肯定要做成产业化,规模化的,我觉得一年至少要生产一万吨以上。”

卢工道:“那这一套设备起码得六十万以上。”

李宜禄心中一凉,六十万只是设备钱,还要建厂,各种开支算下来,没有一两百万,根本不可能把厂做起来。

相对而言,还是无烟炭的投资更为节约。

李宜禄参观完厂区,和李老板回到办公室,又聊了许多技术上的问题。

李老板让李宜禄回去好好想一下再作定夺,创业选目标,不急于一时,他曾经就走了很多冤枉路,希望自己的经验能够帮到李宜禄,助力青杠村的老百姓早日脱贫。

并表示李宜禄今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打电话咨询他。

李宜禄对李老板的热情招待表示十分感谢,当天就告别李老板,继续去赶车奔赴回家。

一路上也是不停地用手机搜索着相关的信息,对无烟炭和生物质进行进一步的比较。

做一件事,要做就要做到底,所以选择目标就很重要,一定方向选择,那就会走很多冤枉路。

第049章 回乡,群雄齐聚。

这个世界,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是钱生钱容易,真想白手起家,简直难如登天。

李宜禄一路上没有和任何人通电话,到家时已经是暮然降临,天已漆黑,冷风吹过,让在广东呆惯的他十分不适。

像无数利刃在身上刮一样,虽然他穿了厚实的衣服,依旧挡不住那刺骨的寒冷。

四川太阳云南风,贵州下雨如过冬。

李宜禄刚开了卧室的灯,罗明珠就过来问道:“是谁?”

“我,我回来了。”

李宜禄正打开柜子,想找件以前的毛衣给自己加上,听到罗明珠的声音,怕她误以为进贼,马上回答道。

罗明珠走进屋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毫无任何消息,李宜禄不告而回,定然是有什么事。

罗明珠心中暗道,李宜祺莫不是像朱子豪一样,在外面犯了事,偷偷的跑了回来。

脸上却不动声色,边问边走进了屋,也不等李宜禄同意。

李宜禄道:“准备回来发展,不在外面打工了。”

罗明珠道:“那你吃饭没得?”

李宜禄道:“你有吃的没得嘛,有就整点。”

他下火车时吃了一碗炒饭,不过回来的路上被冷风吹了,反倒有些饥寒交迫的意思,此时罗明珠一问,肚子咕咕作响。

如果罗明珠诚心关心他,他愿意给她一点钱,以后就和罗明珠一起吃。

一个单身汉,如果又要做饭,又要忙工作,那确实有些困难。

罗明珠见李宜禄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气和善,说道:“有面,你要吃我给你煮一碗。”

“可以。”李宜禄把外套一脱,将找出来的旧毛衣穿在身上。

等到李宜禄走到罗明珠家时,面已下锅,罗明珠道:“你自己煮吧,我出去一下。”

李宜禄见碗已拿出来,佐料也放好,点头道:“行,你去忙吧。”

却说罗明珠出门后,直接向村委会跑去,见里面有灯亮着,径直进去敲门。

吴大鹏和何欢正在闲聊,不知是谁深夜到访,何欢起身开门,却见是罗明珠,见她脸色焦急,忙问道:“罗孃,出什么事了吗?”

罗明珠道:“如果一个人犯了法,你们会收到他的通辑令吗?”

在电视剧里,经常会演一些罪犯被公安全国通辑的桥段,但罗明珠不确定这个通辑会不会下到村里,如果李宜禄在外面犯了案,何欢他们会知道吗?

何欢见她一脸正经,说道:“肯定会的,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罗明珠道:“李宜禄今天偷偷摸摸的回来了,我估计他肯定是在外面犯了什么罪,跑回来避难来了,我要向政府举报他。”

何欢听她说完,宽慰道:“罗孃,你想错了,宜禄兄弟是我们请回来的,他有一个好项目,准备回乡创业,以后带动咱们老百姓致富……”

“啊,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吴大鹏摇摇头道:“这就说明你不关心我们村委会的动态啊,在这里我得多讲两句,我们每回去朱家寨做工作,你们都躲着不见我们,以致于信息不对称,总不能怪我们吧。”

何欢道:“罗孃,我送你回去,正好和宜禄兄弟好好聊聊。”

罗明珠道:“不用了,这么晚了,天黑路滑,多不方便。”

吴大鹏知道何欢想和李宜禄聊工作上的事,但这一去一来,多耽误事,况且他还有话要和何欢谈,叫住他道:“书记,李宜禄坐了一天车,先让他休息一下,就让罗二孃回去转告他一声,让他别天来村委会。”

何欢想了一下,觉得有理,便送罗明珠出门。

罗明珠临走时,低声对何欢道:“何书记,麻烦你一件事,不要把今天我来村委会的事和宜禄讲,我怕他误会。”

何欢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罗明珠回到家,只见李宜禄在炉火边玩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碗筷已经收好。

罗明珠咳嗽一声,说道:“何书记说明天让你去村委会一趟。”

“好,我知道了,我睡觉去了。”

李宜禄没有问罗明珠在哪里碰到的何欢,也没有说太多的话语,直接起身出门,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道:“以后我就在家吃饭,一个月给你两百块钱的生活费。”

罗明珠道:“好啊。”

李宜禄得了答案向外走去,罗明珠在他身后喊道:“钱呢?”

“明天给你。”

……

李宜禄吃过早餐,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罗明珠后小跑赶往村委会。

跑步是他在广东打工时养成的一个习惯,在工厂上班,少则八小时,多则十二个小时,不是坐着就是站着,每天运动量不达标,对健身不利。

李宜禄在早上和下午都会围着厂区奔跑,一次三公里。

到了办公室,何欢正在接待一个中年人,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见李宜禄进来,何欢起身道:“宜禄来了,快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原来中年人就是木材加工厂的老板杨宇。

在何欢穿针引线的介绍下,两人互相握手,坐在一起。

何欢从柜子里找出纸杯,给李宜禄泡茶。

杨宇掏出福贵烟,刚要抽出来递给李宜禄,却被他婉拒道:“谢谢,一直没抽烟。”

“学得好,现在不抽烟的年轻人可不多。”杨宇给自己点了一支。

何欢把茶递给李宜禄,笑着道:“杨总,现在人我给你叫回来了,你们互相聊一下,看以什么样的方式合作,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只管说。”

杨宇道:“书记,你再杨总杨总的喊,我这老脸是真的挂不住了,我就是一个木匠,只不过抓住了机遇,把木匠生意做大了,哪敢当得起一个总字。”

何欢笑道:“杨哥杨哥,下不为例。”

李宜禄道:“杨哥,你先介绍一下你的木材加工厂,一年正常的木材消耗量有多少,会产生多少废料,我好预算一下我们这个无烟炭能做到多大的规模。”

何欢道:“石家湾那个砖厂你知道噻,我们木材加工厂就是用原来砖厂的地势来办的,所以规模还是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当然我也跟书记提了,如果条件允许,可以把木材加工厂的规模扩大,这样更能带动相关产业良性循环,也能为咱们村的老百姓提供更多工作岗位。”

石家湾的砖厂李宜禄自然知道,是以前村集体的红砖厂,用黄粘土来烧制标砖,随着水泥砖的普及,红砖厂早已关闭,一直荒废着。

杨宇在砖厂的基础上建起了木材加工厂,即节约了成本,又变废为宝。

李宜禄道:“那你有没有计算过现在的条件下,产生的废料有多少呢?”

杨宇道:“具体没有计算过,但一年起码有几千斤吧,都是出来就让他们背回家当烧火柴。”

李宜禄觉得这个数字可以放大几倍,但放大之后,产生的原料都是不够用,要支持无烟炭厂,按四吨出产一吨成品,一千三百六十吨,至少要一千四百多吨。

所以木材加工厂的边角料只能作为原料来源之一,真要把一个厂建起来,还得向老百姓大量收购,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带动老百姓致富。

“对了,我们村有砖厂没有,如果没有,我们还可以建一个砖厂。”

无烟炭这个项目是肯定要做的,李宜禄觉得可以先放一下,把这会突然产生的另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李宜禄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道:“哪个要建砖厂,挖我的墙角是不是?”

第050章 会议,群策群力。

何欢道:“卢大哥,哪个敢挖你的墙角,快进来烤火。”

话音未落,又去柜子拿纸杯泡茶。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极为壮实的平头男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何欢介绍道:“这是李家湾卢琳卢大哥,以前自己搞了一个小砖厂,在这次产业规划中,我觉得可以扩大规模,所以把他也叫了过来。”

几人又是一番引见,隔得一会,又有五人过来。

分别是沙石厂老板陈老二、蔬菜收购商王奉兵、煤炭经销商赵武杰、包工头陈传文、做养鱼业的村民张棋。

何欢见他找的人都到齐,马上给吴大鹏拨了电话,让他过来一起开会。

不一会,吴大鹏带着委员杨开德过来,众人围坐在一起,由何欢主持会议。

何欢道:“非常高兴,今天在这里和大家齐聚一堂,各位都互相介绍了,相信大家也有一个初步印象,在这里我再简单的作一下介绍。”

在座诸人,除了李宜禄刚从外面回来,其余皆是有头有脸、可谓功成名就的青杠村名人。

何欢的介绍,主要还是针对李宜禄,因为他常年在外,并不和这些人认识。

介绍完后,何欢道:“邓公教导我们,要先富带动后富,总书记也叮嘱我们,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而我们的使命就是帮助大家早日奔小康,过上幸福生活,所以我想帮助各位把手中的事业进一步扩大,以此给青杠村的老百姓带来更多的工作岗位,带来更多的收入。”

讲完初心,何欢把自己的设想进一步讲了出来。

首先成立村民合作社,让全体村民入股,然后股金用来发展企业,年终统一分红。

当然,产业不同合作方式不同,何欢亦是做了详细的方案。

同时考虑到大部分村民都处于贫困线上,没有余钱,何欢表示他会去寻找帮扶单位,让他们支持一部分资金,以保证项目能有序的开展。

何欢来到青杠村后,原所在单位的领导就经常关心他,给他打电话,让他遇到困难就打电话,不管是捐钱还是捐物,单位都会全力支持他。

毕竟何欢代表的是单位的脸面,如果在扶贫验收之际,青杠村的工作一无进展,那是要被市局批评处罚的。

何欢向领导表态,一定会完成任务,而且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一定会开口。

现在年关将进,单位的资金也要开始封帐,也是时候问领导要钱了。

何欢等参会众人看完资料后,问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

吴大鹏率先道:“咱们村下辖十一个村民组,好几个村民组都没有产业,成立合作社之后,明显有产业的村要占优势,没有产业的队用什么来入股,分红的时候又分多少呢?”

这个问题吴大鹏和何欢在私下就聊过,何欢当时的回答是,没有产业我们就创造产业。

所以他把李宜禄这样有创业欲望的年轻人叫了回来。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只要李宜禄打了样,成功之后,自然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把其他年轻人也吸引回来创业。

此时吴大鹏把这个问题再次提出来,就是排雷。

青杠村的村民他很理解,如果帮扶的单位有钱下来,所有村民都希望的是钱能分到自己手中,而不是加入什么合作社。

毕竟做生意有亏有赚,万一亏了呢?

如果产业做失败了,这个责任由谁来承担?

张棋年近五十,一生奋斗,退耕还林之后不种地,围田造塘养起了鱼,去年过年时靠卖鱼就收入一万多元,整年下来比种地带给他的收入番了两番。

文件上的字看得他眼花,放下资料,说道:“没有产业的就鼓励他们创业啊,李宜禄不是也要回来创业吗,无烟炭以前谁听说过,现在的年轻人外面闯,见的比我们多,只要村里鼓励,我相信他们有的是点子。”

正好他儿子有一个想法,想做收购药材的生意,此时正在外面学习相关的知识,他很希望村里出点帮扶政策,给点现金作启动资金。

他从自已的利益出发,得出的建议却和何欢的想法不谋而合。

何欢道:“咱们即然成立合作社,肯定要有负责人,上对组织负责,下对百姓负责,每一分钱都要花到实处,不能乱用。所以合作社入股的产业,都要有专业的财务人员,保证每一笔钱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分红,当然是根据利润和股金来分,但在前期,这肯定不是村民的收入主要来源,主要收入还是他们在这些企业里工作,赚得的工资。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充分地把外出务工人员吸引回来,让他们能在家工作,与父母孩子相伴。”

让村民们富裕起来,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何欢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与家人团聚。

他在摸村情的时候,询问了很多留守儿童,他们的梦想无一例外,都是希望爸爸妈妈能陪在自己的身边,伴随着自己成长。

同时大部分孩子又表示理解父母外出,如果他们不出去打工,又哪来钱供他们上学。

“所以第一步,我们是要把企业办起来,让村民可以就近工作,赚到与在外面一样多的钱,这样才能把他们守在村子里,而不是考虑分红的问题,我相信只要规模做起来,利润自然会增加,那么分红也就水到渠成。”

李宜禄带头鼓掌,说道:“书记讲的这些,我都能深刻的体会,一个人在外,每逢佳节倍思亲,心中充满了孤独和寂寞。以前是没有平台,现在村里既然有帮扶支持,我相信很多人都愿意回来,我们的明天也必将更美好。”

何欢道:“所以我看了你的报告,觉得可行,已经上报给我原单位的领导,他答应支持我们二十万块钱,用来发展我们村的第一个村民自主创业项目,也就是你的无烟炭厂。”

杨宇闻言心动,问道:“书记,那我的木柴加工厂呢,你能给我争取多少资金?”

一个无烟炭厂就能让何欢代表村里拿出二十万,那他们的企业要扩大规模,村里多多少少都会支持一些,众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目光。

第051章 归一,统筹思想。

不等何欢给出答案,杨宇又补充道:“我的计划是把木材加工厂的规模翻三番,这样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十个以上的工作岗位,同时增加周边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他工厂的数据早已汇报给何欢,他相信只要他这么一说,何欢就清楚要给他多少钱才能完成预期目标。

何欢道:“我说明一下,今年的资金只有二十万,所以暂时没有更多的现金来帮扶大家,所以接下来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成立合作社,筹集资金……”

“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是用钱的时候,又去哪里筹钱,我建议这二十万里多少分一点给我们,无烟炭虽然是一个好项目,但在我们这里并没有谁做过,他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万一失败了呢?有句话叫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广撒网、多点开花,我觉得更好。”

卢琳想把砖厂从个体经营扩大规模,想重新进点设备,他需要筹集资金,与其成立合作社和老百姓纠缠不清,还不如直接从村里拿钱。

何欢虽然已经答应帮他申请小微企业创业补贴,但多一分钱,多一分底气,如果能给自己再争取一点,他不想放弃。

都是一个村的人,李宜禄凭什么一下就能拿二十万,而他们一分没有。

所以他要为自己的利益争取一下。

有了出头的人,其他人也纷纷赞同,虽然摊下来到手的钱不多,但一万两万都不是小数目。

吴大鹏早预料到这种情况,但他要维护何欢的权威,发言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组织,这是经过我们充分的研究讨论的结果,是符合全村老百姓的利益的。”

等吴大鹏说完,何欢道:“无烟炭的产业起,绝对是对我们村全体产业的一个完善和补充,能促进整个产业链的良性循环,我简单的给大家分析一下。”

按何欢的设想,无烟炭成立之后,产品是对外销售,是给老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的。

首先可以让杨宇木材加工厂的废料变废为宝,积少成多,给木材加工厂带来额外收入,其次无烟炭肯定要消耗大量原材料,必然要从百姓手中收购,会给老百姓带来收入。

当老百姓的腰包充实后,必然会修建新房,那么就要消耗砖、沙石等建筑材料,又给陈老二和卢琳带来收益……

更重要的一点是无烟炭如果能成功,那就打响了村委会帮扶老百姓的第一枪,带动更多年轻人自主创业,为青杠村的发展注入新鲜血液,形成良性循环。

持续性的输血扶贫,永远比不上造血式扶贫。

何欢从接下任务后就一直在做相关准备工作,总结了很多过去的经验,决定以一种新的思路去完成组织下达的扶贫任务。

他要摈弃过去的经验,要革新开创。

在过去,政府扶贫都是给老百姓发米、发油、发钱,甚至是发幼猪让百姓喂养……

但这些都只解决了老百姓一时的困境,并没有把他们从贫穷的深沟里拉救出来。

或许华西村的故事可以在青杠村重演一次,但怎么做,做什么,何欢觉得要符合青杠村的实际情况,据实出发,才能制定出可持续的战略计划。

青杠村只是贵州众多贫困山村之一,而且极为普通,没有特色景点、历史遗迹、名人典故等等资源可以发展旅游业,也没有矿产可以发展工业,只有传统的农耕文化。

要靠农耕文化来发展旅游是不可能的,唯有打造一些适宜的产业,一步一个台阶向前走。

原本看着山间田地里的坝子,又有王奉兵这样的蔬菜贩子,何欢想引进企业发展大棚蔬菜,可是他找了几家有相关背景的企业后,都没有愿意来做。

因为大足镇实在是太偏远,他们的蔬菜种植基地都是在城市郊区的镇乡,当天收割后就可以分捡送到各大超市、菜市场出售。

相较之下,如果来青杠村做,投入和回报不成比例,收益太低。

待何欢讲完,参会的老板们都不发言,沉默地坐着。

吴大鹏道:“有啥想法就说,我们是开会,是在讨论。”

一直听着众人讨论的杨开德,见众人心中都有意见,嘴上虽不说话,脸上却写满了不满,开口道:“其实,我和大家一样,我也在创业,七年前我从外面回来,看到满山的土地荒着,长满杂草,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就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承了两百亩地,全种了核桃。”

“到现在都没有结果,一直贴钱在做,因为我知道不结果是因为时候还不到,只要到了那一天,他自然会结果。到现在我已经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四十多万了,我很感谢他们相信我,愿意支持我,因为他们知道我脚踏实地在做事。”

“给大家说这些,就一个目的,只要你们认真做事,我们村委会也是看在眼中的,我相信全村的老百姓也是看在眼中的,只要我们拟定好计划,我相信他们会支持我们的工作,你们也别担心筹不到钱。”

杨开德很清楚,在坐的都是青杠村思想、素质最好的村民,如果今天的会议连他们都不能说服,那其他群众的工作必定更难做。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这些人就是未来青杠村发展的火车头。

何欢带头鼓掌,说道:“我们一起向杨大哥学习。”

杨开德承包了青杠村和楠木村两个交界四个村民组的二百多亩荒地,种植了几万株核桃,一直在赔钱,是人皆所知的事。

也因此,杨开德有了一个杨傻瓜的外号,老百姓都宁愿自己家的土荒着,都不去干这赔钱不讨好的事,而他一个外人却把这些土地承包了种不结果的树。

两百多亩地,虽然栽成了树,但每年都要请人清理杂草,否则杂草疯长,就会影响核桃树的生长,时间一长群木成林,更会影响未来核桃结果和采摘。

所以每年杨开德都会请人去打理,除草,除虫,给树施肥……

吴大鹏道:“杨委员讲这个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只看到眼前利益,要把目光放长远,比如说你卢琳的砖厂,规模做得再大,没人买你的砖,你生产出来做什么?”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帮助老百姓脱贫致富,有了钱自然会修房子,自然要用砖,那时候你的规模想不扩大都不行!”

是的,每家每户都有山林,对于大的树木,林业局有规定,不能乱砍乱伐,要想砍伐都要经过批准,但次一点的,老百姓是可以砍回家。

当无烟炭厂建立后,他们还可以卖“三废物”以增加收入。

这正符合总书记在《切实把思想统一到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精神上来》李传达的精神,死水一潭与暗流汹涌都不行,要切实保障社会发展的活力与有序。

无烟炭正是注入到青杠村这潭死水中的活力,也必将带来更多的活力!

第052章 合谋,三人成众。

任何地方都有眼界开阔,目光长远的人,无论在何地这样的人才都是领袖一方。

杨开德无疑是青杠村的极出代表,以一已之力,持之以恒的做着一“赔本生意”,在普通人的眼中,他是吃饱了撑的,但在政府领导眼中,这是时代楷模行为。

也因为如此,他才能从一个普通人,成为青杠村村委会的委员,负责宣传党的政策,与何欢、吴大鹏一起,成为青杠村扶贫前线上的三驾马车。

杨开德道:“天道酬勤,你们的钱包能鼓起来,就是因为你们比其他人更聪明、更勤奋、敢于创新、不怕失败。而当我们成功之后,不能只顾着自己过上了富裕生活,更要带动百姓。我以前做的事也赚钱,为什么我还要来承包土地种核桃,就是我希望用我的绵薄之力,为乡亲们做一点实事,虽然租金少一点,但有一点是一点,总比土地荒着要强。”

杨开德肯定了在座诸人的付出,也表达了自己的一些人生观念。

李宜禄听着他朴实无华、言真意切的表述,脑海中突然冒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成语。

一个人富了,不管他有多么大的权势,不管别人当面对他有多么的恭维,在背后都是羡慕嫉妒恨的,不知要说他多少坏话……

或许做傻子,把到手的东西分一点出去,才是大智若愚的至高境界。

虽然杨开德此时亏损严重,但当两百亩的核桃都挂果之后,那一年的收入也是不少。

等到杨开德说完,何欢道:“产业咱们要一个一个的做,就像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一样,二十万资金看着有一大坨,真正拿来做事的时候,也做不了多少事,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明年我一定给大家带来更多帮扶资金。”

李宜禄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觉得自己用不完二十万,只做一个日产一吨规模的无烟炭厂,设备钱只要十来万,厂房这些可以简单一点,估计两三万也够了……

李宜禄道:“各位领导,我说一下我的想法,因为我个人这些年有一点存款,这笔二十万的资金全部给我我也用不完,我暂时只要十二万,其他的八万就由村委会另行安排吧。”

何欢道:“村委会定的事,就不用改了,这二十万就是用来支持你创业的,我们也不是白给,是入股的资金,你必须得保证把厂子做起来,就这二十万我估计都不够。”

他以为李宜禄是顾及其他人的想法,才会少要一部分钱,否则没有人会拒绝金钱的诱惑。

何欢道:“书记,这确实是我计算后的结果,老砖厂那一片地势我有一点印象,我想杨总应该也没把地势用完,如果我的生产车间连接杨总的厂区,那么木材加工产生的废料就可以直接转入我的厂里。即然两家企业要合作,我觉得杨总也可以入股无烟炭厂,这样更有利于我们长期的合作。”

穷人即然会眼红富人,那么当一个人利用别人的产业赚了钱之后,被利用的那个人难道就没有想法吗?

李宜禄未雨绸缪,决定先把杨宇拉入自己的企业,即可以利用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也可以稳固两人的合作关系。

利益关系是人与人最纯粹的关系之一,有则合,无则分,长久的利益关系可以演变为友情、亲情等关系。

与其后期花大量的资金去扩展市场,不如在前期就准备好。

“因此,我觉得无烟炭厂的启动资金,村里只需要出十二万就可以了。”

何欢没有强迫李宜禄把所有的资金拿去,也没有当下就分给其他人,而是让李宜禄和杨宇再商量一下,需要村里帮忙的就开口直言。

在村委会吃完饭后,李宜就和杨宇一起前往木材加工厂,进行进一步的实地考查。

陈传文闲着无事,也跟着两人一起前往。

陈传文搂着李宜禄道:“李兄弟,我是做工程这一块的,以前在中建集国,现在自己出来单干,专门承包一些私人房子,你这个厂要哥哥帮忙的话,直接电话。”

工程无大小,只要有利可图,他都愿意接。

在陈传文的想象中,即然要建厂,起码有上千平方米的建筑要修,只要能把李宜禄稳住,把两人的关系拉进,这工程就是自己囊中之物。

无利不起早,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李宜禄道:“谢谢陈哥,我的计划是修成彩钢棚,前期简易一点。”

陈传文道:“这太没问题了,你放心,别说是简易的,就是复杂的,我也没问题。”

青杠村老砖厂始建于大集体时代,是村里的产业,荒废之后就一直闲置着,杨宇接受后进行了一番清理,把原来的砖房改成了办公楼,在堆砖的场地修了钢架棚用来堆放木材加工的设备,而晒砖场露天堆放着原料和成品。

杨宇道:“说实话,现在这地势确实比较大,我也没用完,但后期要扩建的话,地势还是小了一些,我也准备向老百姓征一点地。”

杨宇的计划是做一个门业公司,原木加工收益太少,必须继续深耕产业链。

但现在时机不成熟,所以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创意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而发现的人也不一定能实现,但自己的东西就要自己去做,否则让外人知道,抢先一步,自己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所以他不会像李宜禄那样,直接简单的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万一真有人有了同样的主意,资金更为雄厚,那就算同时开始做,鹿死谁手,就是一件不可预测的事。

对于李宜禄要自己的地的想法,如果不是李宜禄说让自己入股,合伙一起做,杨宇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但自己即然参股,那么也算得上是自己的产业。

即然帮自己的木材加工厂消耗“三废物”带来收益,加工出来的无烟炭又有新收益,他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李宜禄道:“我这要的地势也不大,一千个平方就绰绰有余。”

杨宇道:“我不是不愿意给你地,我的想法是这个地方真的太小了,你以后总要扩大规模,不如趁现在有政策,向村里要一块大一点的地,拿到了之后,可以先不用,等以后要用的时候,再进行修建,至少先把地拿在手里。”

陈传文道:“杨总这话在理,现在咱们这地便宜,以后就说不清楚了。以前市区有块地,当时人家卖五万一亩,没人要,现在你们知道多少钱一亩吗?”

杨宇道:“五十万?”

陈传文道:“一百万,涨到一百万一亩了,咱们这地方偏僻,但过几年翻个三五倍还是有可能的,所以这一点我建议你听杨总的。”

李宜禄道:“地我倒不担心,因为我是准备做集体企业,不是个体经营,所以以后要地直接用合作社的名义拿地,并不困难。相反如果我现在拿了很多地,把钱花了,企业却没做起来,那就可能陷入万劫不覆之地。”

李宜禄的思想格局虽然不大,但却另辟奇径,思维独特。

如果是征收土地,村民肯定要坐地起价,但如果以土地入股,换得年终分红,相信愿意的人还是很多。

但真这么做了,李宜禄却要损失很多利润。

杨宇和李宜禄是初次接触,听他说起倒也有理有据,虽不了解他的为人,但仔细一想,能得到何书记的重视,必然有些斤两,马上有了主意。

第053章 分钱,目光如豆。

对于未知的事物,所有人都有天然的畏惧感,这种畏惧感会让我们行事变得格外小心。

杨宇道:“陈哥也不是外人,不如这个无烟炭厂,我们三个一起入股,共同经营。”

陈传文是聪明人,马上明白杨宇这是在牵线搭桥,笑道:“我这没问题,李兄弟怎么讲?”

他这些年承包房子赚了不少钱,去年刚在老屋基上修了新房子,还有几万块钱的存款,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投一部分在李宜禄的厂中,以后要做无烟炭厂的基建工程,那就是十拿九稳。

于是他欣然同意杨宇的提议,但这个厂是李宜禄带头来做,要尊重李宜禄的想法。

李宜禄见他推荐陈传文,猜他是不想多出钱,毕竟他要扩大木材加工厂的规模,于是点头同意。

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但人太多了,决策就很难拿定,李宜禄当下表态道:“陈哥愿意加入,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人多嘴杂,我觉得主要股东就我们三个人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一个公司如果在某些决策下迟迟拿不定主意,那就会错失市场发展的机遇。

而且人多了之后,人心各异,有的人锐意进取,有的人稳步发展,有的人固步自封,发展方向不能统一,那企业又如何能做大?

杨宇道:“这个由你定。你也回去拟一个章程,我们看了之后,没有意见,就抓紧把公司注册起,然后再推进下一步的工作。”

陈传文觉得不虚此行,心中开心,哈哈笑道:“我是大老粗,这方面的事不懂,你们定了之告诉我就行,我就只管把钱准备好。”

随后三人又在现场本看了一圈,各出提了一些问题以及发展建议。

当天李宜禄回到家后,就开始在手机上搜索起章程的范本,又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一番修改。

对于股金这一块,李宜禄简单粗暴的按筹集到的总资金来进行划分,谁出的钱多谁就是大股东,毫无疑问的是村委会成了第一股东。

何欢觉得拿村委会当股东不太合适,应该成立合作社,把这十二万的资金算作合作社的资金。

成立合作社的担子落在了吴大鹏的肩上,他直接按村委会的村民档案,以家庭作为单位,全部纳入了合作社,定了之后再向全体村民通知。

虽然有些霸道,但无疑是最有效率的,因为他明白,很多村民如果知道有这么一笔钱,是宁愿村里把钱发到手里,也不愿意加入什么合作社的。

即使按概念来解释,合作社是劳动群众自愿联合起来进行合作生产、合作经营所建立的一种合作组织形式,与大集体是两种不同的本质的不同。

但有些村民在大集体时代伤透了心,心中认为,凭什么有些人出工不出力也要和出工又出力的人分一样多的钱?

于是对村委会主导的行为产生了不满。

有人真心不满,有人却想借机把钱分到自己手中。

朱家寨里,朱旭就想直接分钱,即然是扶贫资金,那就应该直接发到老百姓手中,而不是拿给一个毛头小孩搞什么无烟炭!

得到了消息,朱旭就在村子里煽动民情,让大家组织起来,一起去村委会请愿,把属于自己的那么钱要到手中,管他多少,起码可以买二两猪肉、一斤白酒。

朱旭在扇风点火,赵刚忙着扬汤止沸,劝告大家要相信政府,入股之后,来年一定能分更多的钱,而且这个钱以后是每年都可以分,比起这一次领来用了,好处要多很多。

两人争锋相对,彼此不相让。

朱旭道:“扶贫资金,哪年没有领,虽然形式不同,但每年都没有少过,我就不信明年没得。”

是的,大足镇政府对于贫困人员,每年都有指标,发米发粮发油……

朱旭以前也领过,但朱正豪赚了钱之后,他就没有领过了,今年不同往年,按吴大鹏发的通告,是所有青杠村的老百姓都有。

所以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很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不得赵刚开口,他又充分发挥他的口才特长,说道:“不是我不相信宜禄,但凡他要是做成功过几件大事,我是绝对的相信他,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这些年在外打工混饭吃,别说没有当过老板,挣没挣着钱都是一回事。”

“我家老大在外这么多年,没有赚到多少钱,起码这个破房子是修过的。”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李宜禄赚了钱,他就应该回来把房子修过,而现状表明,李宜禄很可能没有赚到钱,否则当有人问他赚了多少钱的时候,他就应该说出来。

而不是每次都说,没有找什么钱。

没有钱,所以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二十二岁的人,还是光杆子一根。

朱旭成功的点起了村民们的激情,有十几个村民愿意和他一起去村委会要钱,而更多的人持观望态度。

枪打出头鸟,很多人愿意占便宜,但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

朱旭道:“合作社是自愿加入,我们不愿意加入,拿回自己的一份钱,也是应该的,这也怕那也怕,p眼着人缝起来你还要帮他穿线。”

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拥护,朱旭的胆气更足,嘴上没有把门,开始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

一行人前呼后拥,很快到了村委会,何欢却不在,只有吴大鹏和一个小姑娘。

众人大声嚷嚷,吓得接待的小姑娘忙到二楼办公室找吴大鹏。

都是熟人,吴大鹏也不下楼,直接在楼上问道:“你们有那样事?”

他在楼上,已经听得八九不离十,这一问是要找出带头人。

果不其然,村民们都沉默不说话。

吴大鹏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就回去。”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半途而废,朱旭道:“吴主任,你发的通告我们已经看了,经过大家讨论,觉得还是发到我们手里比较好。”

吴大鹏道:“你说个理由。”

朱旭道:“李宜禄是我看到长大的,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卵本事没得一个,你把钱给他糟蹋,还不如给大家做过年盘子。”

“还不如给买狗尿喝,喝了好拿起批嘴乱球绝人是不是?”吴大鹏不顾在场众人,毫不留情,直接揭朱旭的短。

绝人就是骂人的意思,说的就是朱旭酒后乱骂,没有酒品。

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朱旭脸上挂不住,骂道:“笑个锤子,还想不想要钱?”

吴大鹏道:“这钱你也不要想,村委会定了的事,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朱旭道:“合作社讲究自愿加入,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就同意了,这怕走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吴大鹏道:“你算老几?前天开会,赵刚儿已经代表你们村举手同意。你没事干就回去带孙,不要一天到处乱窜,有什么事直接让你家正豪来村里说。”

朱旭道:“赵刚儿凭什么代表我们?”

吴大鹏道:“凭他是你们选出来的队长,行了,你不要在这里鬼扯了,我一天忙的焦头难额的,没时间搭理你。”说话直接回屋将门关上。

有人问道:“现在怎么办?”

有人说道:“等何书记,等他回来,看他怎么说。”

朱旭道:“直接去找赵刚,他凭哪样代表我们作这个决定,喊。他把钱出了。”

“对,让他拿钱,股份全部给他。”马上有人附和。

有和赵刚亲近的村民,立刻帮他转移方向道:“其实这个事情,我觉得应该找李宜禄,让他和何书记说一声,你找赵刚儿,他哪有钱?”

“对,找李宜禄,给他讲清楚利害关系,除非他保证不亏,以后能把这个钱还给我们,否则就不要干这个事。”

“……”

第054章 福兮,祸之所倚。

当李宜禄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只见院子中站了数十个村民,李宜禄心中一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为何有这么多乡亲来自已家,没有人告诉他任何消息。

李宜禄带着疑惑问道:“大家有什么事吗?”

有人吼道:“二狗回来了,二狗回来了。”

虽然他十一年前就改名叫李宜禄,可在很多村民心中,他还是曾经的李二狗。

“人家有大名,叫宜禄。”

朱旭正和罗明珠摆着龙门阵,闻言对罗明珠道:“你也劝一下他,不要去创什么业,把钱拿给大家分了,乡亲们都会记着他的好。”

“我晓得了。”有馅饼,罗明珠又怎么让它从嘴边溜了。

朱旭起身,走到李宜禄身前,说道:“宜禄,大家今天过来主要是和你商量一个事,村里有几十万的扶贫资金,是要发给老百姓的,结果一直没有发下来,听说是给你拿去创业了?”

李宜禄道:“是有一笔资金,但不是要发给老百姓的。”

朱旭道:“本来是,现在不是,因为被你拿去搞什么无烟厂了。”

“无烟炭厂。”李宜禄纠正道。

朱旭道:“大家乡里乡亲的,你有几把水我们清楚得很,万一你整亏了,我们问谁要这个钱?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你还是别创业了,把钱退回村里,让何书记发给大家,我们都会记着你的好。”

顺了我的意,就记着你的好,不顺我的意,那记着你的只有仇。

李宜禄笑道:“朱伯,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朱旭道:“你要是这些年证明了自己,我们肯定相信你,但你混得也不怎么样啊!”

李宜禄道:“任何一个成功的人都是一步一步起来的,我如果没有把握,也不可能投十万块钱来做这个事。”

“什么?”朱旭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宜禄道:“你说你投了十万块钱,你拿得出来?”

李宜禄道:“我这五年在外面又不是混吃等死,在外面是赚了一些钱,说句实话不怕你多心,要不是村委会要给大家谋福利,非要投钱在我这个公司里,以后每年好给大家分红,我都不会要村里一分钱,当时何书记是直接拿的二十万给我,我只要十二万了。”

他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农村人是什么思想,他心中清楚得很。

要想阻止他们搞破坏,那就要给他们谋得更大的利益,如果预期的利益没有眼前的大,是没有人会放弃眼前的利益的。

李宜禄不介意给他们画一个大饼,也是给自己背负一分压力,好把无烟炭厂做起来。

“你有这么多钱?我不相信。”罗明珠一脸不相信。

李宜禄一身衣服都是旧的,也没有几件行头,不像一个赚了十几万块钱的人的作风。

李宜禄道:“何书记、吴主任他们都信,你不信?”

他不可能掏十万块钱出来放在众人眼前来证明自己,但他可以搬出更有权威的人来替自己站台,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说服了罗明珠,李宜禄又道:“大家放心,如果我对这个项目没信心,我也不可能拿出十几万来做这件事,同时这个项目还有村委会监管,大家就等着明年分红,坐在家里数钱。”

有人问道:“那是不是以后每年都可以分钱,一年能分多少?”

李宜禄道:“当然,只要厂一直开下去,大家就一直能分钱,而且就算以后这个厂不开了,厂里的设备这些卖了,大家也可以分钱。”

“同时,无烟炭厂是要收购原材料的,大家还可以通过卖“三废物”、树木这些来增加收入,也可以来我的无烟炭厂做工赚钱,在家就能打工,不比去外面打工强?”

李宜禄一通说辞,把所有人都说得心动,朱旭也不例外。

五年时间虽然不短,但能在外面找工赚到几十万,这就是李宜禄能力的证明,而愿意拿出来办厂,这更说明他有把握做这件事。

做生意亏损的人很多,但但杨宇、卢琳、陈老二这些开厂的人,基本上都是赚了钱的。

如此一想,大家也没有继续闹事的理由,又在一起闲聊了一会方才各自回家。

吃晚饭时,罗明珠看着李宜禄,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拿了那么多钱出来?”

李宜禄道:“当然,我是老板,这生意是我的,我不拿本钱出来,以后又赚得到什么钱?”

罗明珠道:“那你肯定还有其他钱吧?”

李宜禄道:“当然,你放心,说好的生活费我是不会少你的。”

罗明珠道:“我不是说生活费的问题,我想说一下,我们这个房子已经有很多年了,下暴雨的时候漏水不说,现在冬天了一点也不保暖,是不是应该拆了修过?”

李宜禄道:“你想修新房子,我不反对,但我那边不要动,我现在还没有修房子的计划。”

罗明珠道:“我的不就是你的,等我百年之后,这一切都是你的,早修早享受。”

李宜禄道:“你有钱吗我现在是没有钱。”

将碗一放,李宜禄直接回屋休息,也不和罗明珠讲太多,这一天下来,他实太是太累了。

一夜北风冷,天气突然降温,整个青杠村都像盖了一层白沙一般,凝冻了。

李宜禄起床之后,罗明珠破天荒的没有给他煮早餐,而是说她要去赶场,让李宜禄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李宜禄看着干滑地面,劝她不要出门,小心着滑倒。

人老骨头脆,摔倒哪里都不好,现在他忙创业,也没时间照顾她。

两人相处久了,李宜禄对罗明珠的恨意也淡化了许多,说到底还是孤独惹的祸,一个人的日子太过于空虚,如果身边没有一个人说话,时间久了或许真的会疯掉。

罗明珠领了李宜禄的好意,说她会小心的,总不能因为路滑就不出门。

李宜禄劝不住罗明珠,也由她去,然后自己又去村委会忙工作,继续和何欢、杨宇、陈传文商量下一步的工作,准备建厂!

工程的事由陈传文全力负责,李宜禄负责设备,杨宇负责采购原材料……

凡事都讲究一个黄道吉日,杨宇表态由他去请阴阳先生来看日期。

几人正商量,突然杨开德闯进来,面色铁青道:“出事了,翻车了。”

何欢道:“哪里翻车了?”

杨开德道:“朱正豪拉客的车在李家湾大坡那里因为错车翻下了山崖,车上不出意外一共有八个人,目前伤亡情况还不清楚。”

第055章 翻车,正豪入狱。

人命关天,几人忙停下手中的事,准备去现场。

何欢私车公用,启动汽车时看到警示图标才想起上次下乡回来后,油箱就见底,这几天一直忙着工作,忘记了加油的事。

陈传文排忧解难道:“书记,坐我的车。”

紧要关头,有车就行,大家都不推辞,陈传文、何欢、杨开德、李宜禄、杨宇五人正好一辆车,匆匆忙忙地向大湾行去。

路程并不远,也就四公里不到,赶到时,只见医院救护车、救援的吊车等等工程车辆都已到了现场,第一要事就是派人到山脚把受伤的人员救上车。

李宜禄在车上就看到朱正豪正坐在路边,下车直接跑到他身边,关心地问道:“正豪,你没事吧?”

朱正豪一抬头,李宜禄就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密布,已然痛哭一场。

杨开德跟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朱正豪哽咽道:“错车,路滑没控制得住方向,直接窜下去了。”

李宜禄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开点……”

车翻了,人受伤了,司机就要赔钱,如果不幸有人去逝,那承担的责任肯定更大。

李宜禄见朱正豪如此伤心,肯定有人不幸去世,想安慰一下儿时同伴,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下去,只得劝他看开一点。

杨开德道:“身上有哪点受伤没有?”

朱正豪摇了摇头,他是仅有的两个没有受伤的人。

他的车是一辆长安车,虽然有安全带,但除了前排的两个人因为怕交警查车,抓住罚钱而系了,后坐五人没有一个系。

灾难发生,他两人随车翻滚,没有出事,而后面五人没有一个幸免。

两个轻伤,两个重伤,一个死亡。

朱正豪家的生活才改善没有多久,正想趁头势头好好赚钱,进一步提高生活质量,可临进年关,却发生如此憾事。

让他怎能不痛哭流涕!

且不说受伤的人要花大量的钱来治疗,单是死者的安葬费就够他承受,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长安车被吊起来的时候,已然摔得变形,车上染着血迹。

交通管理部门和派出所警务人员调查完现场,离开时把朱正豪带走,朱正豪让李宜禄帮忙转告自己的老婆和父母,让他们别担心。

李宜禄赶回朱家寨,并没有碰到朱旭和朱正豪老婆,麻光芬说他们已然知道这事,赶了过去。

朱格格在麻光芬的身后,虽然见过李宜禄多次,她还是怯生生的。

李宜禄怕麻光芬伤心,安慰道:“孃孃,没事的。”

麻光芬道:“管他有事没事。”

朱子豪的意外已经让麻光芬对儿子们不报希望,她按着过往的生活习惯,继续春耕秋收,只顾过着自己的生活。

她不能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管是自己的男人,还是儿子们,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这一生,她承受了太多失望。

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才是真实的,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都是虚幻的。

李宜禄见她没事,便回到家中,看到罗明珠正在煮下午饭。

“你赶场回来了?”

“回来了,我去算了一下命,算命先生说我们这房子朝向不好,所以这些年一直不顺,要想家宅平安,身体健康,必须把房子的朝向改过。”

没钱的时候,罗明珠不敢想修房子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有李宜禄这个财主,完全可以把这个破房子拆了重建。

李宜禄不同意,罗明珠觉得如梗在喉,所以她一早起来就决定找算命先生算一算。

她的一生都是信命的,每当她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她都会去算一下。

凡人都应该接受神的指引,只有顺天顺命,才能寿终正寝。

李宜禄在红旗下长大,受的是科学教育,不信神不信命,反驳道:“我看你是钱多没有消灾处,有那钱给算命的,还不如自己买点好吃的。”

罗明珠道:“哼,你不信,你爸死之前,我就去算过命,说有血光之灾,要家里人小心一点,我每个人都提醒了,可就是没人听,结果呢,你也看到的。”

李宜禄道:“那就是他自找的,但凡遵守交通规则,会出事?”

罗明珠道:“那他为什么之前没有出事?”

李宜禄道:“你这就是唯心主义。”

罗明珠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朱正豪的车幸好买了保险,所有赔偿及医药费由保险公司承担了大部分,最后一审判决下来,朱正豪被入狱三年。

此事被当作典型,在大足镇各级乡村进行安全宣传。

一向话多的朱旭,因此沉默寡言,默默接受教导,不发表任何言论。

原本在家带孩子的朱正豪老婆,决定把孩子交给朱旭夫妇带,自己外出打工。

这意味着未年三年,家里的开支主要来源都是她。

朱家事定之时,李宜禄的无烟炭厂已进入施工阶段。

腊月十三,宜祭祀、动土。

由村委会三人组领头,李宜禄、杨宇、陈传文等人参与,共同组织了开工大典。

香烛一点,纸钱一烧,鞭炮一响,何欢带头挥动锄头,宣告青杠村无烟炭厂正式开工建设。

何欢道:“今天把动工仪式完成了,陈总这边就抓紧安排人进场,争取过完年就安装设备,开春的时候就正式生产。”

陈传文道:“请领导放心,按时完成任务。”

无烟炭厂的办公室都是用木材加工厂的,他们只要建两个钢架大棚,用来安装生产设备。

而陈传文已经把需求发给生产钢架棚的厂家,对方已经把图纸发过来,双方交换意见之后,生产厂家已经抓紧生产。

只等这边地势平整,把基础做好之后,把制好的构件拉过来组装就可以完成工程建设任务。

钢结构的厂房建设起来比混凝土的方便快捷许多,所以陈传文信心满满。

何欢道:“我肯定是相信你的,走,一起回村委会食堂吃个饭。”

村委会虽然是上世纪建的砖房,但功能齐全,食堂、办公室、会议室、员工宿舍一应俱全。

几人刚进村委会的院子,就看到罗明珠、朱景鸿、朱少聪三人候在门前。

罗明珠道:“领导,你们回来了,我们都等你们很久了。”

何欢看了一眼李宜禄,见他面色如常,方才问道:“罗孃,你有什么事?”

罗明珠指着朱景鸿道:“我没有什么事,是老朱他有事请领导帮忙解决。”

罗明珠并不是热心肠的事,李宜禄不相信她会因为朱景鸿的事而亲自跑村委会,肯定有什么事,可早上出门时,罗明珠也没有提任何事……

难道,她想嫁给单身的朱景鸿?

李宜禄心中浮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寒冷的冬日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马上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朱景鸿单身这么多年,以及小儿子朱少聪年近四十五还是单身,都只因为一个原因:家中没钱。

作为朱家寨典型的贫困户,罗明珠怎么可能看上他?

朱景鸿的开口打消了李宜禄的疑惑,他的请求是让村里的领导帮他儿子朱少聪解决一下媳妇的问题,和罗明珠并无关系。

朱景鸿向何欢跪下道:“大领导,求求你……”

何欢忙扶住他,说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你就直接说,不要这样子。”

朱景鸿道:“你是市里派出扶贫的领导,是我们穷苦人的救星,我儿子朱少聪已经四十五了,还是个单身汉,如今朱正豪又进了监狱,我怕我们朱家绝后,请领导一定要帮我们家讨个儿媳妇,不然脱贫对我们又有何意义?”

“这……”

这个问题,直接把何欢问呆住,他是下来扶贫的,总不能还要兼做媒婆。

如果真开了这个先例,那其他村的光棍汉都来找他解决单身问题,那他其他工作也不用做了!

朱景鸿又是一拜,哀求道:“何书记,请你一定要帮我们……”

第056章 烂人,永不缺席。

何欢在摸村情时就已经了解了朱少聪的情况,智力正常、四肢完好,健健康康的一个中年人,在村里普通至极,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也没有做过什么出彩的事。

简单的来讲,就是一个平庸的人。

朱景鸿当年给两个儿子都准备了娶媳妇的钱,可是朱旭在娶了麻光芬之后,因为要孩子,把朱少聪的那一份结婚钱也用了,因此耽误了朱少聪。

时间往前,因为朱旭喜欢烂酒,又不爱劳动,败坏了朱家的名声,以至于媒婆都不敢接他家的亲事,怕被人唾骂,说坑害别人家姑娘。

朱少聪为此消沉,觉得娶不娶老婆都没有关系。

朱景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直接和朱旭分家断绝了关系,两家各管各的钱财,再不互相往来,可为时已晚。

朱少聪不知怎么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不爱种地打工,只喜欢遛狗打猎,和着隔壁村的猎人一年四季在坡上打猎。

虽然时常有猎物到手,可是众人一分,到朱少聪手中那份也只够养活他一人,饿不死,也发不了财,根本没有闲钱结婚生孩子。

似乎有王大拐作为榜样,朱少聪觉得一个人也挺好,并不着急,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怕明天喝凉水的日子,整日浑浑噩噩。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他就四十五岁,依旧独身一人,过着啃老的日子。

朱景鸿本已接受命运的安排,只等自己百年归天之后,再不操心朱少聪的事。

但国家出了好政策,精准扶贫,要带领所有老百姓过上小康生活,朱景鸿冻僵的心上又被火光照耀,开始暖化,燃起了新的希望。

即然能脱贫,那就表明自己家会致富,兜里有了钱,给朱少聪娶个媳妇也是必然的事。

早迟都要做的事,不如提前向村里提要求,让他们帮扶帮扶。

何欢道:“老人家,你听我说,你家少聪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说喜欢他的人,只要他们是两情相悦,我愿意替他保媒。”

作为第一书记,他来到村里就是替老百姓解决问题的,他不能避开。

但真要他去找个女人来给朱少聪当媳妇,那又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已经有女人喜欢朱少聪,否则这事真的办不成。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一层纸。

如果有女人喜欢朱少聪,却因为父母反对两人不能在一起,何欢愿意去做女方父母的工作。

至少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朱景鸿叹气道:“要是有,我就不会带着这张老脸来麻烦你了。”

杨开德见何欢只想着解决问题,如果让他们这样交谈下去,一天都解决不了,开口道:“老人家,你说说你们家对儿媳妇的要求,我们帮你物色一下,有合适的给你家介绍。”

找个理由先搪塞一下,把这对父子劝回去,才是上上之策。

如果以后真遇到有合适的,给他介绍也没有问题,如果介绍不了,那也只能算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况且介绍后,两人能不能成也是一回事。

解放这么多年,讲究的就是自由恋爱,已经没有封建时代的包办婚姻。

朱景鸿一听有戏,马上道:“没有要求,我们没有要求。”

他根本没有想过脱贫后的生活,只想着按现在他家的条件,是个女的愿意嫁给朱少聪这样的人就不错了,哪还奢求别的。

一直沉默的朱少聪道:“不要有残疾的,要会煮饭的。”

他要娶的是媳妇,要会伺候人的,最起码不能娶回家来供着。

杨开德暗道,有人愿意嫁给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嘴上回应道:“好,你的诉求我们知道了,只要有合适的,到时候就安排你们见面。”

朱景鸿得了准信,带着朱少聪,一起向几人表示感谢。

何欢道:“那没有其他事,你们就先回去,我们开个会。”

朱景鸿道:“对不起,耽误了你们工作,我们这就回去,谢谢各位领导。”

说完,他又招呼罗明珠,让她一起回去,罗明珠却不动身。

李宜禄释放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还不走?”

何欢知道他们奶孙之间,关系有些僵,有心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说出来,我们一并给你解决了。”

罗明珠在心中反复设计了成百上千种说词,就想着怎么来传递自己的信息,瞧见村里答应了朱景鸿父子的请求,觉得自己的应该也有希望。

“唉,我也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各位领导一定要替是我作主。”

罗明珠一声哀怨,说着就变了声音,像要哭泣一般。

她的诉求就是想把房子重新修过,可是李宜禄不答应,她希望村里给她作主。

何欢知道李宜禄是把钱都用来建厂创业,身上没有余钱,修房子的事必然要延后。

“老人家,这事我知道,根据我们的工作推进,建房的事是下一步的工作,现在建房的话,没有政策扶持,等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开展之后,我们是会有补贴的,所以如果你现在的住房存在漏雨之类的情况的话,我觉得找个瓦匠检修一下,等明年以后再考虑修房子的事。”

改善农村百姓的居住环境,早在何欢的工作计划之中,但凡事都有先后顺序,他必须按科学发展观来实施,一步一步的推进。

先解决贫困线上的村民的温饱问题,再解决住宅问题,最后才是致富问题。

他相信,通过三步走的战略,一定能完成组织上交待的任务,打赢青杠村的脱贫攻坚战。

至于具体的实施计划,他还没有规划好,只能先告诉罗明珠有这么一个事,让她坚持一年,等到政府的具体措施出来。

一辈子精打细算的罗明珠,马上就想明白了,自己掏钱把房子建完了,肯定不如拿政府补贴来建房划算,于是欣赏答应。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抽空再去找算命先生,让算命先生想个法子,改一下命,把建房的事往后推一推。

是的,根据罗明珠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只要她花一点钱,所有的问题算命先生、道士先生等等这些高人都能替她解决。

送走罗明珠,李宜禄感谢道:“谢谢书记,她这段时间都在缠着要我出钱修房子,简单把我搞疯了,一刻不得安宁,这回总算是解决了。”

陈传文感兴趣的事却是何欢提及的改善人居环境的事,低声道:“书记,以后咱们村的房子都要修过?”

“当然。”何欢笑道,“只要村民们的腰包鼓起来了,所有的老房子我觉得都可以改造重建,所以大家肩上的责任很重,有什么主意就提出来,争取早日实现全村奔小康!”

杨宇道:“有你的英明决策,我们相信这个目标一定会实现。”

杨开德道:“走,先吃饭。”

何欢笑道:“杨总,你就别拍马屁了,都不是外人。言归正传,咱们这个扶贫叫做精准扶贫,所以无烟炭厂建起来之后,我建议把贫困户安排到你们厂子里工作……”

在与其他地方的村干部交流工作中,何欢吸收了某村第一书记的工作思路,就是“求精准、强基础、兴产业、促发展”。

所以他在摸完村情之后,就为全村老百姓建档立卡,把贫困户分为三级,首先帮扶的就是极度贫困的村民,只有让他们吃饱饭,才能起到示范带动的作用。

脱贫路上,一个都不能少,但救助也有轻重缓急之分。

对于有劳动力的贫困户,何欢决定让他们进砖厂、无烟炭厂、木材加工厂这类厂里工作;

对于没有劳动力的贫困户,何欢决定为他们申请低保,发放食品、衣物等扶贫物资……

前路漫漫,艰巨而漫长,要稳打稳扎,一步一步地向前。

而冬天来了,春天也在眼前,待到脱贫任务完成之日,青杠村必然是莺声笑语,欢歌不断,对于这一天,何欢有信心,李宜禄他们也有信心。

没有信心的只有那些“等靠要”思想严重,只知安于现状、坐吃山空的烂人。

赵强无疑就是一个杰出的代表,自从赵刚当了朱家寨的队长之后,赵强的地位就随之水涨船高,在一次做工时,因为被石头砸到手,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人生岁月。

媳妇为此而其吵架不断,可他每次都说我手都残了,你还要我做什么?

最后忍无可忍,媳妇和他离婚,而儿子赵正南也跟着母亲外出打工,再不回家。

已近五旬的赵强终于活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和朱旭在一起喝醉骂街,醉生梦死,没有钱的时候就跑到赵刚或者借着饭点在其他村民家蹭饭吃。

赵刚无奈之下,给他办了一个五保户,每月领着钱过日子。

当有村民提出质疑的时候,赵强就会跑到质疑他的村民家中,赖着不走,别人家开饭,他就主动端碗吃饭……

日子一久,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他的闲话,他也如愿地住到了大足镇修建的养老院里,刚去一个月,就因为过不惯里面的生活跑了回来。

养老院里没有酒喝,住着不自在,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何欢一行人,刚端起碗,赵强就推门而入,闻着菜香,不断点头道:“香,真是香,这领导吃的饭就和咱老百姓的不一样。”

第057章 春节,许下愿望。

人不争气,就会被人嫌弃。

有的人脸皮薄,就会变得自卑,凡事忍气吞声,把自己隐藏起来,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不那么显眼,做事时亦是随波逐流。

有的人脸皮厚,就会厚颜无耻,凡事都想占便宜,在公众面前大言不渐,临到做起事偷奸耍滑,不挑水却只想着摘桃子。

对于第二类人,时常把不熟悉他的人坑害,可谁都不是傻子,接触越久,了解越深,便没人会理踩他,当岁月流逝,到了风烛残年之际,他的交际圈也就化为零,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所以人们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指的就是这些年轻时自以为精明的人,他们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算计了一遍,等到行将就木之日,无人与其往来,孤苦零丁,自然而然地过上凄惨的生活。

这就是百因有百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然而现代社会是文明社会,在党的领导下,一部分可恶之人又赶上了好时候,住近了公立养老院、当上了五保户,继续享受着美好生活。

而且变得更加厚颜无耻,得意忘形。

杨开德见不惯这样的人,不给他好脸,拉着脸道:“有事就说事,没事就在外面坐着。”

赵强道:“杨大领导,走到你家你也问声吃饭没得噻,咱们不谈工作,先吃饭,有碗筷没得,给我也来一副。”

如果他在意杨开德的想法,他也不会混到今天这般田地,马上自来熟地找起了碗筷。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怎么舒坦就应该怎么活。

何欢给杨开德一个眼色,亲自起身道:“你坐起,我去给你拿。”

碗筷都在厨房,餐厅里自然没有。

赵强给何欢竖了个大拇指,又给自已拉了一张椅子,说道:“还是第一书记品格高,以后肯定前途无量,一片光明。”

李宜禄道:“赵叔,好久不见。”

一个村的人,不管怎么说,都要打个招呼。

赵强道:“二狗,你也在,哦,你现在是书记身边的红人,你们的厂建得怎么样了?就我说朱旭那帮人,觉悟就是低,还嚷着分钱,我就不一样,我一开始就是支持你的,这就相当于养了一只鸡,天天有蛋吃不好,非要把鸡给杀了。”

他不管别人怎么看,自说自的话,就像和在座诸人都已十分熟悉,彼此之间没有隔阂,并且步拉拢关系,无形中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何欢将回到餐厅将碗筷递给他道:“吃多少,舀多少,自己来。”

赵强道:“感谢书记,大恩牢记于心。”

待他坐定,何欢问他来村委会有何事,赵强表示没有什么事,就是听说无烟炭厂开工,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比方说工地上的钢筋之类的要不要个人照看,一天给个百十来块钱就行。

陈传文当下就拒绝,表明是直接生产,不用任何人帮忙。

赵强笑道:“有需要的地方就说,他愿意贡献一份力量。”

人的名,树的影,赵强是个什么样的人,陈传文到处修房子,早就有所耳闻,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要真把他招入自己的工地,那就是养了一尊大佛,事情做不好,钱还不少拿。

赵强在席,众人聊天时话也少了许多,吃完饭就各忙各的,各自散去。

……

一转眼,就到了春节,何欢组织村里工作人员及企业家们开会,说镇里民政部门的扶贫物资已经发下来了,为了让老百姓过上一个幸福年,何欢提议大家也捐一点爱心。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透过窗户一看,却是何欢原单位领导来了。

何欢道:“是我们的老领导,大家和我一起出去欢迎一下。”

众人鱼贯而出,热情欢迎。

何欢原单位是市水务局,此次前来的是副局长戴乐和原办公室的两个同事。

一番介绍后,戴乐道:“我们是青杠村的挂帮单位,过年这种大日子怎么能没有礼物,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开口,什么事都自己担着,局里筹了点钱,给每户买了一桶油,对于你提供的名单上的贫困户,多加了一袋米。”

青杠村四百余户人家,就算拿的批发价,这一算下来也是几万块钱,何欢道:“谢谢戴局,谢谢同事们的关心。”

戴乐道:“你在前线打仗,我们当然要在后方给你筹备粮草,东西都拉来了,怎么处理就由你自己决定。”

何欢看着外面满满一大车,笑道:“马上通知各生产队队长带着村民来领,按照名单发放。”

这是局里意思,如果要每家每户派发,太浪费时间。

听闻有免费的食用油领,各家各户都派了代表前来,有些人家户怕一个人拿不动,还出动了两三个人……

而参加开会的几人都把食用油留了下来,说作为爱心物资,发给其他困难群众。

见市领导都如此重视,在李宜禄的带动下,各人又捐了五百块钱,准备发给特别贫困的村民,以保证他们能过一个开心的新年。

何欢见大家主动积极,许下一个新年愿望,希望明年所有村民都能靠自己的力量过上幸福年。

“扶贫是一场任重道远的持久战,预祝我们能圆满完成任务。”

李宜禄在通知各村队长的时候,特意给罗明珠打了电话,让她不用来领食用油,自己会带回去,然而他回家的时候,两手空空。

罗明珠见状问道:“你的油呢,忘记拿了?”

李宜禄道:“我没要……”

“那油是给我的,你凭什么不要,快点去给我拿回来,不行,我自己去……”

“你别去了,都发完了,我给你一百块钱吧。”

“我看你就是傻。”罗明珠不客气地接过一百元钱。

夏七芳见他们吵了起来,劝道:“妈,你少说两句吧。”

自从和李宜禄从广东回来之后,她的心都是向着李宜禄的。

罗明珠道:“白送的东西都不知道要,我还说错了?”

夏七芳劝不住母亲,转身对李宜禄道:“哥,你别往心里去……”

“你喊的哪样?”罗明珠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夏七芳居然喊李宜禄喊哥,这岂不是乱了辈份!

“我没有喊呀。”夏七芳无意间说漏了嘴,马上狡辩道,“你听错了吧,我说的是‘呃,你别往心里去’。”

“是吗?”罗明珠在脑海里回想了一圈,又觉得“呃”和“哥”是两个不同的音,自己不能听错,这小丫头一看就在说谎。

夏七芳道:“对的,我和他说话,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

“以后你就喊他宜禄。”罗明珠叮嘱完夏七芳,又对李宜禄道:“你就喊她幺孃,该讲的辈份还得讲,别让外人觉得我们家没有家教似的。”

李宜禄埋着头不说话,罗明珠说的话是对的,但“幺孃”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夏七芳道:“喊什么呀,算了算了。”

罗明珠人老成精,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训道:“必须喊,现在就喊。”

第058章 便宜,吃肥丢瘦。

李家已经出过一桩丑事了,罗明珠不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又出现类似的事情。

虽然她以前也拿来嘲讽某些人,但说到底丢的还是李家的脸面,自己家的女人被外人占了便宜,说破天,吃亏的都是女人。

也因为这事,她这些年都没有和李敏家往来。

而眼前两人,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名份上的女儿,如果任由他俩生出情愫,那她曾经说出去的话、做出来的事都要化着脏水被人反泼在脸上。

少不了被她得罪的人指着脊梁骨骂!

什么叫自己挖坑埋自己,就是在别人犯错的时候落井下石,而当自己犯罪时,那砸别人的石头就会砸在自己身上!

罗明珠见两人不说话,催促道:“喊人都不会吗,书都读进狗肚子了?”

李宜禄看了一眼曾经一直当着妹妹的夏七芳,虽然在以前自己就应该喊作幺孃,但那时两家关系不好,没人约束,任由自己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这一瞬间要改口,确实让人为难。

可再难的事,总得有人去做,总不能以后都这样不清不楚的……

“幺孃。”

李宜禄快刀斩乱麻,按罗明珠的吩咐喊了出来,以了却一桩事,省得罗明珠喋喋不休的念叨。

夏七芳没有想到李宜禄真的会按罗明珠的要求做,虽然这些年李宜禄在外面发展,各方面都有了较大的变化,但这明显不是他的性格。

除非他一直没有拿自己当回事。

夏七芳不答应,转身就向自己的卧室跑了去,也不管两人是何看法。

罗明珠听得真切,心中满意,她还有别的事,看着夏七芳的背景道:“不管她,我出去一下,你饿了就自己热饭吃。”

……

夏七芳走出家门,来到汪婷婷家,见她正在炒菜,打了招呼就直入主题道:“今天你们家去领东西,村里发了些什么?”

汪婷婷道:“就是一桶油,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话到一半,汪婷婷觉得罗明珠不是明知故问,那就另有玄机,转而问道:“哪家都有塞,你家的不是?”

在汪婷婷的心中,李宜禄和村里的领导走得近,完全有可能得了别的好处,罗明珠很可能是来她面前炫耀的。

无论是谁多得了好处,总是不能免俗地要在别人面前展示,以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罗明珠道:“我家的是空气,球样没得。”

汪婷婷手上不停,不相信地看了罗明珠一眼,疑惑地道:“不会哦,宜禄和何书记他们走得那么近,你家没得东西?二孃,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说说你家得的是什么?”

“我骗你搞哪样,不行,我这就去村里问问。”

不多拿就算了,还一样没得,罗明珠心中不甘。

李俊逸听到他们谈话,从另一间屋走过来,笑道:“我们算混得差的,只有食用油,还有些人家户还有一袋米,我看就是宜禄得了好处,藏起来了。”

他在村委会领东西的时候就暗示了自家侄子,让他多发一点给自己,不料李宜禄并不给他这个长辈面子,铁面无私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的好事却没有发生在李家,李俊逸心中不舒坦。

即然罗明珠要去找村里面,那完全可以给李宜禄找点事干,省得他目无尊长。

“是吗?还有米,你亲眼看到的?”罗明珠问道。

李俊逸道:“二孃,我没有必要骗你吧,就咱们村朱少聪他家就领到的,不信你可以去问。”

罗明珠心眼多,得了消息,自然要去证实,马上走到朱少聪家打听情况。

朱少聪父子正在吃饭,见到罗明珠立马招呼她上桌吃饭。

罗明珠看着菜里一片肉也没有,没有半点胃口,婉拒他们的好意,然后问道:“听说你们家领了一袋米和一桶油?”

朱少聪点头道:“对啊,这油炒菜可香了,还有这米,也是好米,我们今天就是用这新米煮的饭,我给你拿个碗,你也尝尝。”

罗明珠道:“不用了,我就问问,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就不耽搁你们吃饭了。”

朱少聪是个老实人,罗明珠对他的话豪不置疑,立刻赶往村委会。

村委会里,何欢等工作人员正吃完饭,围着火炉休息。

罗明珠进屋后,假装不知道情况,试探着说道:“听说村里在发东西,每家都有,刚才我在坡上忙,回来得晚,不知道还有没有呢?”

临近春节,大家都在家中休息,谁还会去坡上忙碌,何欢马上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看来李宜禄回去之后,并没有能搞定这个老太太。

杨开德道:“李宜禄没有回去?”

他心中也很疑惑,李宜禄按理应该到家,不可能没有把这事告诉罗明珠,其他几家的家属都没有来要这一桶油,却偏偏来了罗明珠。

他相信李宜禄不可能放任罗明珠前来,那就只能说明李宜禄没有回去,两人并没有碰头。

否则以李宜禄的能力,不应该出这样的纰漏。

罗明珠道:“他回去了吗?我还以为他在厂里忙。”

这踢过来的皮球,她不能接,只装作不知。

杨开德道:“你们家宜禄放弃了食用油,还捐了五百块钱,用来赞助贫困户,这精神可嘉,值得表扬……”

“什么?”罗明珠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难怪李宜禄回家后就给了她一百块,原本还有点高兴,可搞半天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

这个憨包居然在外面出手如此阔绰,随手一丢就五百!

五百块钱,要干多少事情才能找回来!

罗明珠道:“书记,我们家的情况你都是看着的,房子漏雨,都要垮了都没钱修,他还在外面如此铺张浪费,大抛细撒的,这日子没发过了哦——”

女人耍起无赖来,一哭二闹三上吊。

罗明珠虽然已经老了,但她也是一个女人,说着说着戏精上身,就哭了起来。

杨开德正要批评她这种行为,何欢忙拉住他,要他别说话,自己上前劝慰罗明珠道:“老人家,你别这样,这样我拿钱给你买一桶油,当作你的补偿。”

“我不是为了油来的。”罗明珠抓住何欢道,“油我就当政府没有发给我们,但是这五百块钱对于我们穷苦人家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从春忙到秋,冬天都得不到休息,要做多少事,才能赚到这五百块钱,你是不晓得其中的艰辛啊!”

何欢劝道:“老人家,你放宽心,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杨开德见两人拉拉扯扯,摇着头就去了外面,直接打电话给李宜禄,让他来接人。

李宜禄瞧不见罗明珠,也不知道她去办什么事,闻言才知道她在大闹村委会,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第059章 春节,烟花寂寞。

李宜禄到了村委会,直接责问罗明珠在做什么,不是给了她一百块钱吗?

罗明珠脸不红,心不跳,诡辩道:“那是你孝敬我的,又不是村里发的,一是一,二是二,这各论各的。”

杨开德已经在电话里问明李宜禄情况,知道他已经回家把事情解决了,不料罗明珠贪心不足,背地里又跑来村委会要东西。

见其不知廉耻,可他作为干部,不能和老百姓争吵,只得摇摇头走到一边。

眼不见,心不烦。

一旁的何欢听到她如此说,心中也是没好气,不过他来到青杠村,也见惯了太多爱占便宜的老百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怕了。

如果不是贫穷,谁不想体面的过着生活,犯不着如此寡廉鲜耻,丢人现眼。

是的,只要是人,他就有廉耻心,可是生活的重担把一切都压榨没了。

也因此才引发劣币驱逐良币,以致于道德崩坏,人心不古,使得社会不良风气越来越坏。

所以世人越发推崇金钱至上主义,做什么都唯钱是论,只要给钱啥都愿意干。

相较之下,脸面又算什么

人心乱了,失了道德感,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扶乱拨正,否则整个社会沉沦下去,谁还敢做有道德感、正义感的事

而精准扶贫,全面进入小康社会的大战略,就学样出台了。

扶贫的同时,更是一个扶志、扶智的过程,只要让老百姓认识到自力更生,吃苦耐劳的重要性,他们才能跟上时代的节奏,大步向前。

而不是沉沦于金钱之中,堕落下坠。

其实沉沦金钱之中的,又何止下层百姓……

这是时代的重症,需要一步一步的来治疗,需要正能量的引导。

于是这个社会出现了很多“傻子”式的人物,他们甘愿付出,不计回报,被那些自以为很聪明的人耻笑着……

他们负重前行,挑起了时代的大梁,支撑起这个社会的骨架,让一切显得那么巍峨壮观。

每一代都有这样的傻子,在青杠村就有不少,比如杨开德,比如李宜禄……

何欢也愿意做这样的傻子,他相信只要坚定信念,时间就会给出答案,在不久的将来,青杠村的老百姓都会富裕起来,也会改变现在的思想观念,促进社会的进步,文明的发展。

何欢道:“老人家,是我们想得不周道,我按市价把食用油的钱补给你。”

李宜禄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看着罗明珠道:“你好意思要?你要拿了,就把那一百块钱还给我,以后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罗明珠想要,可李宜禄放下狠话,她也不能伸手,说道:“书记放着城里的工作不做,这么辛苦来帮扶我们,我能要他的钱吗?我就是来看看还有没有剩的,没有就算了。”

十分钟前,她还痛哭流涕,此时就换了一张脸。

李宜禄不听她解释,直接了当地道:“不能要那就回去,还在这里做什么。”

罗明珠被他抢白,不想和他说话,笑着对何欢道:“书记没事的时候,去我家坐坐,我煮饭给你吃,我包的香肠可好吃了。”

何欢见解决了问题,悬下的心放了下来,感谢道:“好的,老人家,有空我一定去。”

按理,何欢应该喊罗明珠孃孃或者是奶奶之类的,而不是每次都直呼老人家,可是他和李宜禄称兄道北,又和李俊逸他们大哥二哥的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怎么称呼罗明珠,只得笼统地以老人家代替。

出了村委会,李宜禄对罗明珠道:“以后做什么事,能不能先商量一下,你要觉得钱少了,我再给你,不要自作主张……”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自家人的钱从一个兜到另一个兜,就变多了?我看你就是傻,有便宜不占,还把自己的钱往外送,你钱多啊,那就抓紧把房子修过。”

提到钱罗明珠就来气,虽然不是她的钱,但不声不响的就送出去了,比她拿钱给别人还要令她心痛!

都是些败家子,存不起财的货。

……

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就有人家开始过年,鞭炮声一响,就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临到除夕之夜,达到了巅峰。

三十晚上的火,十四晚上的亮。

前者讲的是除夕之夜,要火旺,每家每户都要守岁,把炉火烧得大大的,一家人围炉观看春节联欢晚会。

后者说的是正月十四,要灯火辉煌,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点满了蜡烛,星星火光,把成片成片的村子映照得亮亮堂堂。

而过年的时间段,就是从腊月末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

吃年饭、守岁、祭坟、走亲访友……

一套仪式下来,整个年关都会让人觉得无比充实。

李宜禄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老家过年了,今年算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在家乡过年,可体验下来,并不充实。

儿时的伙伴都已踏入工作岗位,按国家法定的休息时间,初七就要返回工作岗位,许多在外打工的人匆匆赶回来,又匆匆离去,有的甚至不回来。

团团圆圆的春节里,乡村也显得人烟稀少。

李宜禄在外的时候,觉得春节是工厂里最萧条的时光,原以为所有的人都回到了农村,可为什么农村也是如此萧条?

或许只有火车站、汽车站以及那些交通工具上才有无数的人吧!

所有的人都在匆匆的赶着路,起点和终点在哪里,无人思考。

李宜禄在家只休息了两天,除夕和初一,初二就开始到工厂工作,继续监工。

少休息一天,工厂建设的进度就快一天,劳累的工作可以充实那空寂的心。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熟悉的环境里,这种思念之情更是强烈上涨。

可是那些熟悉的人,曾经走得很近的人,一个个都不在身边……

李宜禄本以为何定波会带着老婆孩子回来过年,可何定波终究没有回来,李宜禄看着他家那荒废的老屋,也想明白了,这样的家带着人回来,住宿都没有一个地方,又过什么年,还不如在外面自在!

初三早上,李宜禄刚起床,何欢就打来打电话,让他去村委会一趟。

李宜禄奇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欢忙碌了一年,值此春节,正是阖家团聚的日子,他应该在家陪家人,而不是赶回村里上班,除非是村里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060章 村庄,鞫为茂草。

何欢放弃自己的假期,来到村委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春节期间,大部分外出务工人员都回到了家乡,想和他们进行一个深入的交流,问问他们对乡村脱贫的有什么看法。

何欢决定树立李宜禄作为典型,以身示范,引导其他村的有志年轻人,共同织梦,为青杠村的明天贡献一份力量。

李宜禄闻言,欣然答应。

到了村委会,杨宇等企业家及各村的队长都已经到场,待李宜禄一到,坐人就移步会议室,开始讨论工作。

何欢作为组织者,率先发言,讲了目的和众人需要做的任务,最后总结道:“有多少人愿意,咱们就组织多少人,不愿意的咱们也不强迫,因为这个想法是我临时想到的,所以时间紧,任务急,今天回去之后,大家就挨家挨户的宣传通知一下,明天一早还在村委会开会讨论。”

杨开德补充道:“不管年纪大小,只要愿意创业的都可以来参加。”

成功的路上,年龄绝对不是障碍,也不应该是门槛。

何欢道:“对,只要有兴趣,想法成熟,我们村委会都全力支持。”

张棋因为儿子张树一直就有做药材生意的想法,此时正在家中,也跟着一起来了,立马说道:“各位领导,今天可不可以就开始汇报呢?”

俗话说,趁热打铁,此事刚定,抢先一步把计划报上去,那么获得支持的可能性就更大。

张棋不想再错过一次机会。

何欢道:“当然可以,咱们开完会,你就说一下你的想法。”

众人东拉西扯,聊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赵刚找到李宜禄道:“宜禄,一会回去之后,我们兵分两路,挨家挨户的把政策宣传下去,这样即不重复,也节约时间。”

李宜禄道:“要得,赵伯。”

会后,两人按约定计划行事,各管一边,依次通知,最后在陈万山家碰头。

李宜禄问道:“赵伯,你那边情况如何,有多少人愿意?”

赵刚摇了摇头道:“饭都吃不饱,哪个愿意做这些事,一个没得。”

李宜禄道:“我听说阿大伯家陈霖之前不是在养鸡吗,他现在也不打算养了?”

赵刚道:“那年养鸡,全得了鸡瘟,亏了几万块钱,现在陈霖都还在外面打工还钱,哪还有心情继续整。”

李宜禄道:“陈霖哥也在家?”

赵刚摇头道:“没有,他两口子在上和镇一家养鸡厂帮忙喂鸡。”

赵刚又问李宜禄这边的情况,也没有人愿意,都只忙着自己的事,只要能赚点小钱就行了,都怕做生意做赔了。

在李敏家时,李敏更是劝李宜禄不要整那什么厂,有那闲钱拿去糟蹋,还不如存起娶个媳妇。

说到媳妇,李敏又关心起李宜禄,问他有对象没有,要不要她帮他作媒……

说得李宜禄忙起身告别,说还要去通知其他人家,不能误了何书记安排的工作。

这么多年,村民们还是以前的小农思想,没能力的人只能靠政府吃饭,有能力的人只顾着自己,惧怕失败、担心亏损,不敢迈开步子。

似乎这群山已经把他们的眼界和思想都围死,而他们也没有心思打破牢笼,去往更广的世界。

小富即安,不富只要饿不死也没关系……

赵刚道:“那就这样吧,我们已经按要求完成了任务,没有人愿意,我们也不强迫,你要去我家坐一会不,我准备回去休息一下。”

李宜禄拒绝了他的邀请,两人就此别过。

站在乡间马路之上,李宜禄环视了一遍整个村子,所有的一切都在老去……

是的,那些曾经有无限活力的人都在跟随着这个日渐破旧的村子老去。

李宜禄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起曾经的熟悉的面孔,想着他们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他们又是因为什么放下的这个村庄——

从村口开始,曾经强占王大拐田土的王荣军、谢苗夫妇,跟着亲家去了福建种甘蔗,发展稳定之后,举家搬走,已经常年不回来;

王建设在卸下队长的担子之后,和着老婆杨婷一起在市里的建筑工地上做起了房建工人,儿子王恒昊正在市里上中学,他们要全力供他上大学;

王荣昌和李敏两口子买了农村养老保险,平时儿子、女儿又给他们一点生活费,两人已提前过上老年生活,而王有貌除了过年的时候会带着老公回来之外,平时都不会回来,王有才重新娶了一个老婆,媳妇家是长川镇街上的,开了一个小超市,工作之余他会到超市帮忙,平时也不回家;

何定波的家庭破裂,他从少管所出来后一直在外,常年的漂泊生活,已经让他习惯四海为家而老宅荒废,他不回来也属正常;

朱景鸿与儿子朱少聪相依为命,两人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

朱正豪因为车祸入狱,老婆外出打工,朱子豪已经离世,朱旭家只有老两口带着孙女朱格格,他们年岁已高,想做点什么都属于有心无力;

张铁士家是两个女儿,都已外嫁,老两口也是守着土地继续重复着往日是机械的生活;

张铁干家一双儿女,大学毕业后各自有了工作,都定居在市里,本想接他们夫妇去城里生活,可两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了一背子,去呆了一个星期就回家来了,他们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大部分土地都退耕还林,种了板栗、花椒等树苗,而以前的稻田两人也无法耕种,改作了菜园子,杨秀菊闲着无聊喂养了更多的鸡、鹅等家禽;

……

绕了一圈,绕回自己家,李宜禄静下心一想,留在村里的人看着年轻,其实大多都已老了,像自己这样的年轻人并没有几人。

比如刚刚分别的赵刚,他也是五十二岁的人,繁重的农事,让他头发花白,远远望去,就是一个老人。

同样的年龄,农村人和城里人的外貌有天壤之别,说到底,还是生活环境不同,衣食住行样样都会对一个人带来极大的影响。

让乡村变成城市的后花园,让农民过上更好的日子!

李宜禄下定决心改变现状,他不能让他的孩子继续承受他这样的命运,与其生下来过苦日子,那还不如不生!

人,就应该活出一个人样,而不是像牲畜一样卑贱地活在这个世界!

第061章 信任,历久弥香。

初四,青杠村的有志青年们齐聚村委会。

虽然朱家寨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创业,但青杠村下面的十一个村民组里,还是有三人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勇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第一个自然就是张棋的儿子张树,他的目标是做药材生意,一来青杠村的大山里有许多野生药材,二来他打算在承包张家寨的土地用来种植药材天麻;

第二个是季家寨的季宇航,他是农学院毕业的学生,想和杨开德合作,在杨开德的核桃林里养鸡,一来放养的鸡比圈养的鸡肉质要好,二来鸡可以吃掉核桃树上生长的虫子;

第三个是青杠村街上的吴迎军,他想在青杠村开一个农村淘宝服务站,即可以帮助村民们从网上购物,也可以把青杠村的特产卖到其他地方。

三个人的想法都有可行性,村委会讨论之后,一致赞同。

但三个项目对于几千人的青杠村而言,还是太少了,何欢鼓励三人的同时又鞭策其他在座诸人道:“鲁迅先生说过一句话,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而今天我们要走的路就是青杠村的致富路,我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想法,首先你要有,只要经过我们村委会的论证,我们都会大力支持。”

众人鼓掌,纷纷喝彩。

杨开德补充道:“不管你们是全新的创意,还是依托现有产业进行拓展,我们都会全力支持。大家也看到了,在今天会议之前,有李宜禄的无烟炭厂依托杨宇的木材加工厂进行产业拓展,而会议之后又有季宇航的养鸡场建在我的核桃林中。”

“这就好比在包谷地里栽葵花籽、洋芋、花生等等各种,庄稼可以进行套种,一块地里收获多种成果,产业同样也是如此,而且带来的利润更丰厚。打个比方来说,以前我们种的蒜苔、白菜这些都是小打小闹,要么自给自足,要么卖到镇上,可以说没得多大的利润得,但是王奉兵就发现了这里的商机,进行了产业升级,将大家零星的蔬菜收集到一起,运里市里的蔬菜批发市场销售,从而一举两得,增加了大家的收入,也增加了他的收入。”

……

今天的议会,杨开德无疑是收获丰厚的,所以感概良多,不断地用形象生动的例子来激发大家的创业热情,希望每一个村民都能发散思维,找到属于自己的赚钱的路子。

他的核桃林一直是亏损的,而季宇航的创业点子,刚好能用到他的核桃林,两人之间的合作是互利互惠的。

简单来讲,以前核桃林要定期施肥、除草,进行各种维护,需要大量的人力成本。

而季宇航租用他的地进行养鸡,首先要给他一定的租赁费用,然后散养的鸡会吃掉核桃林的虫子,吃光林子里要杂草,鸡粪又是有机肥可以肥育土地,让核桃生长更茂盛。

生物除虫,比打药除虫更为环保健康,使得长出来的核桃更加绿色有机,在核桃挂果之后,这一优点无疑更能让产品畅销。

“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合作共赢,我们可以集思广议,把蛋糕做大,而不是守着自己的一点鸡蛋,生怕别人抢去吃了,没有开放拥抱的胸怀,我们又怎么做得成大事,我们的家乡又怎么进入小康水平?”

“我这懂,闭关自守就要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突然有人发声,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吴大鹏严肃纪律,挥手示意安静,说道:“这道理一点没错,以前我们大家都是种地过日子,所以一直挣扎在贫困线下,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到了外面的世界,开拓了眼界,赚了钱,也带回来新思路,开始改变生活方式,过上了比以前好千百倍的生活,这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们不闭关自守了,开放胸怀,开始拥抱世界。”

……

会后,李宜禄和三个创业新人碰面,一起互相介绍,彼此留了联系方式。

吴迎军道:“咱们虽然以前不认识,但都是一个村的,以后大家要齐心协力,互帮互助,只有这样,我们的事业才能做大做强。”

李宜禄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一起加油!”

季宇航技术出生,对于养殖很擅长,但交际略弱,只是微微点头。

张树觉得大家的从事的行业不同,真要帮忙也帮不了多少,而对吴迎军,他了解也更多,觉得他只是夸夸其谈,只是笑了笑,反应并不强烈。

吴迎军这些年从事快递工作,原是市里一家快递公司的快递员,但心里一直有个大的梦想,很想做点什么,所以一直在研究别人的成功之道。

而最震撼他的就是,他发现所有的产业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从事那个产业的人,几乎都是来自于一个地方。

比如他从事的快递业,三通一达的老板全是浙江人;

而莆田系的骗子医院都是由莆田几大家族控股的;

全中国大大小小的打印店,有近半数的老板都操着湖南口音……

所有的谜底都是当一个地方的某一个人发现了某种商机之后,就开始带动老乡,进行深耕,时是往前,他们就成为了那个行业的领头羊。

吴迎军希望自己是某个行业的领头羊,但他还没有发现适合自己的产业,所以借着村委会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的热潮,他决定回乡开农村淘宝,把更大的世界带回村里,服务百姓,也为自己提供一次创业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但脚下的路只有迈出步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之后才会出现。

吴迎军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但今天认识了,我就当你们是朋友,以后你们的产品只要愿意从我的电商平台往外卖,我都是全力支持的。”

世上的人没有谁是傻子,每一个都是聪明的,空口白话没有说服力,他相信只要他的农村淘宝开启之后,一定能证明给他们看,也能让他们相信自己。

友谊,是需要时间成本的,一如老酒,历久弥香。

李宜禄道:“我相信你,我也相信在座的每一个人,我相信我们都会成功。”

第062章 鼓励,燃起希望!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希望自己的付出得到肯定。

是的,很多人都不奢求能得到多大的回报,只希望有一点微薄的肯定。

李宜禄的记忆往前穿越,回到了读初一那年。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他的英语测试凭自己的能力考上了九十分,可班主任却怀疑他是抄袭的。

那种莫名的不信任,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刺痛,时至今日,都如针一般在刺痛着自己,提醒着自己,对所有愿意付出的人,他都应该相信。

至少要给予他们肯定。

嘲讽打击一个人很容易,但带来的只有一时的欢愉,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益处。

而肯定、鼓励、支持……这些积极的话语,这些正能量更能让人一个人坚定步伐,大步向前。

生活中有很多人总是打着开玩笑的幌子去挤兑、调侃某一个人,他们以为他们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其实只是五十步笑百步,那个被调侃的人只是不小心踏入了另一个更深的坑。

当别人有困难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支援一下呢?

李宜禄经常回忆起当时课堂上的情境,每一次复盘都有很多体验。

有一次复盘,是他在高中的一堂课上,有一位老师引用了一位上海名师的话: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当时那位老师还给自己找借口道,他能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他的学生都是优秀的,要是换作你们,你们是他的学生,他不着气死都算好的,还能说出这样的大话?

言外之意就是那个老师只是依仗了优秀的学生资源,其实本身并无多少能耐。

李宜禄对此并不认可,很想说你和他的差距从你这句话的格局就看出来了,名师之所以是名师,是他们懂得因材施材,而你们这些庸师之所以混迹在乡镇中学,就是因为你们水平不够,毕竟略微优秀一点的老师都被调到了市里,留在镇乡的又能有多高的水平?

只会说学生笨,而不知道给一点鼓励。

李宜禄心想,如果自己是一名老师,哪怕自己的学生真的是抄出来的成绩,自己也会鼓励他,给他戴上一顶高帽,让他在未来的学习中,全身心的投入,即使下一次他考砸了,但他一直努力下去,未偿不能取得好的成绩。

所以在生活中,李宜禄从不去打击一个人的自信心,而是鼓励。

但凡生活有一点希望,谁会放弃自己?

给每一个人生路上正在十字关头,不知如何选择或者是正处于人生低谷的人一点希望,难道不是生命中最大的温暖和最大的爱心?

回到家中,李宜禄再次进行复盘,突然联想到村里的父老乡亲,想着他们的生命轨迹,试着换位思考他们的心路历程。

或许他们需要的也是鼓励。

他们不敢创业,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走过这条路,对于未知的路程,人们心里没底,总是充满畏惧,那自己何不给他们一点鼓励?

率先进入脑海的就是陈霖,他有丰富的养鸡经验,也在家里尝试过养鸡,因为失败导致负债,如果为了还款在外打工,那何不劝说他回来,和季宇航一起做?

不过这个问题先得和季宇航通气,问他有没有人才需求,否则先把陈霖叫回来,季宇航又不要他,那就更打击人的自信心了。

李宜禄一看时间还早,才九点过,马上给季宇航发了微信,问他休息了没有?

季宇航回道:“在看书,还没有休息。”

李宜禄马上拨了电话过去,单刀直入主题,问他差不差人,如果需要自己队里有一个有丰富养鸡厂工作经验的同乡,可以帮他介绍。

季宇航刚创业,当然缺人,马上同意,并向李宜禄表示感谢。

李宜禄得了准信,说明天给他回话,因为今天太晚。

李宜禄没有陈霖的电话,他计划明天一早就去问他父亲陈万山要。

农村人,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休息得都比较早,第二天起得却很早,所以这会他不便过去打扰陈万山一家休息。

休息好,精神才好,第二天天刚亮,李宜禄就直奔陈万山家。

宋琳在厨房烧水,而陈万山在洗脸,夫妇两人见到李宜禄忙热情欢迎,让他到屋里坐。

李宜禄道:“陈霖哥在家吗?”

宋琳道:“他在养鸡厂上班,脱不开身,回来一天,坟都没有去上就赶回去了。”

养鸡是一项很磨人的工作,一天要喂几次,每次都要定时定量,不能喂得太饱,也不能不喂,一刻都离不开人。

李宜禄道:“孃孃,那你把他的电话给我一下,我有事问问他。”

宋琳好奇地道:“你有哪样事,给我说,我帮你转告他。”

陈万山将帕子拧干,说道:“你这婆娘真是话多,叫你给他你就给他就行了。”

李宜禄道:“没别的事,就是请教一下养鸡方面的。”

宋琳点头道:“那我找一下手机,看看他的电话是多少。”

李宜禄从宋琳处得了电话,向两位老人告别,刚离家陈家院子,马上就拨通了电话。

陈霖正在喂鸡,说一会再回给他。

李宜禄不耽误时间,又赶往自己的工场,监督工程进度。

无烟炭厂的基础已经做好,正在硬化地坪,因为加工设备较重,有固定的位置,需要特殊处理,所以在设备进场前要把基础做扎实。

所有的水泥、钢筯俱是按厂家的要求下的料,施工由陈传文亲自把关。

李宜禄刚到,陈传文就来到现场,先打招呼问吃了早餐没有,然后说道:“大棚初十的天就拉过来,三天时间就可以全部安完。”

他即是施工方,也是业主,所以极为用心。

以前走到哪里,虽然别人当面会喊他陈总,背底里少不了说他就是一土包工头,如果这个厂子能做大,那他作为股东之一,以后身份就更多了。

如果这个厂能成功做起来,他决定以后青杠村的产业都插一脚,遍地撒网,遍地开花,成为名副其实的陈大老总。

李宜禄道:“反正工程这一块我是一点不懂,你要多费心,牢把质量关,设备等过完年,初七之后厂家就发货,应该在大年前能运过来。”

陈传文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组织招收工人了?”

李宜禄道:“这你不用担心,杨哥这边已经安排下去了。”

木材加工厂此时还未开工,冷冷清清,杨宇也没有到工地来。

陈传文道:“核心技术一定要掌握在我们自己人的手中。”

无烟炭厂的核心技术无疑就是生产工艺,机器是如何运作的,虽然技术门槛低,但也是一门技术,陈传文觉得自己人永远靠得住。

他担心有些员工学了技术就借口涨价,要高工资,否则就要摞挑子。

他手底下就曾经有这么一个钢筋工,扎钢筋说白了也没多少技术含量,但那人就是自以为了不得,非要加钱,否则不干。

陈传文当时气得马上就把他开除,然后打电话从外面借了人过来。

李宜禄道:“放心吧,入职之后会签合同的,不像你们做工程,有项目的时候就临时招一个人过来,我们这是长期岗位。”

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起来,正是陈霖忙完事情给他回的电话。

李宜禄接通电话,等陈霖说完,回道:“陈霖哥,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村要建一个大的养鸡厂……”

那一头陈霖正在吃早餐,听到这个消息,不明白为什么李宜禄要通知自己,难道是要请自己回去?

“需要我帮忙吗?不过我在这边已经稳定下来了,可能帮不了什么。”

在哪打工都是一样,这边养鸡厂已经成规模,收入稳定,陈霖不想再冒风险去加入一个刚创业的公司。

万一失败了,他又回到现在的养鸡厂?

这又不是自己家开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没有老板喜欢进进出出的员工,都希望员工能把企业当作家,稳定发展。

不等李宜禄说完,陈霖直接婉拒。

第063章 举荐,草莽相惜。

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战胜自己。

当自己一穷二白的时候,他愿意为前程付出一切,不顾艰难去拼搏。

可当他稳定下来的时候,就会适应眼前的生活,而固步自封,不愿意涉险,怕失去眼前的好处,又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稳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可站在历史的长河来权衡,对于国家和民族,却是沉重的枷锁,当所有的人都不去求新求变之时,国家和民族的发展就会停滞不前。

国家不兴,个人又怎么能兴旺?

所以人们常说富不过三代,就是因为传统思维作祟,都遵守着祖宗定下的规矩,按部就班的前行,却不知时间向前,环境一直在变,人也应该因时而变。

李宜禄道:“稳定当然是好事,但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你就不愿意尝试一下吗?”

陈霖道:“我想明白了,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凡事量力而行,养鸡这事以前我做过,失败了,事实证明我没有当老板的命,还是安心打工为好。”

李宜禄的事他听说了,和两个老板一起合资做无烟炭厂的生意。

一个新公司,成立之后,缺的自然是人,为了让企业发展起来,必定会招贤纳才,寻找合伙人,他猜测李宜禄就是作为说客,来劝他加盟。

否则在哪里打工不是打?

李宜禄又何必说有更好的机会?

李宜禄道:“陈哥,你是技术流的人才,是有大梦想的,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打工,以后老了怎么办?我也听说过你的事,以前你养鸡,做亏了,但是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跌倒了,就没有勇气站起来继续前行。”

陈霖道:“不是我怕,你现在一个人,根本不了解生活的难处,孩子要上学,几张嘴巴要吃饭,种种都要开支,家庭和企业是一样的,没有稳定的收入,你拿什么来经营?”

要开支,要还帐,他背负的压力很大。

任何新开的公司,许下再好的承诺他都不会轻易答应的,因为他经受不住再次失利的打击。

人到中年,面临的问题很多,这些问题磨灭了年轻时的冲劲和激情!

李宜禄道:“陈哥,我懂你的压力,但是这是一个好的机会,如果能抓住你,对你、对村民、对青杠村的发展都有极大的好处,如果你担心付出得不到回报,你可以抽空回来,亲自和季宇航谈,谈谈合作模式或者说薪酬这些。”

陈霖即然办过养鸡厂,就有当老板的想法,那其中的好处自然不必多讲。

李宜禄觉得他犹豫的原因就只能是,陈霖担心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李宜禄不能给他许下任何承诺,但他可以让他们私下交流,看能不能谈拢。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那么做成功一件事的可能性就更高。

陈霖道:“我想一下吧。”

如果就这么拒绝了一个机会,陈霖心中觉得可惜,或许还是想一下,至少和老婆商量一下。

李宜禄道:“行,你定了告诉我,我给你们约时间见面。”

……

陈霖的老婆叫姜婷婷,身强体壮,勤劳持家。

无论陈霖做什么决定,她都一直在支持,在陈霖决定养鸡时,她也义无反顾地跟着干,即使最后亏了钱,她也没有一句怨言。

反而安慰陈霖,人这一辈子,有点磕磕碰碰是难免的,只要人活着就是最大的财富。

人活着,就有希望,就能走出命运的泥潭,就会遇到幸福的生活。

当陈霖决定打工还债时,她也跟着到了养鸡场,昨天得到信息说娘家母亲生病,她便请了假赶回去看望。

陈霖挂了李宜禄的电话,反复合计了一翻之后,终究没有拿定主意,等到晚上休息时,才拨了姜婷婷的电话,想和她商量一下,听听老婆是什么建议。

姜婷婷闻言,没有同意,说道:“咱们在养鸡上吃了那么多亏,如果真要做,也得等到把帐还完之后,我不想前面的帐还没有了结,又背上新债。”

陈霖道:“好,我听你的,妈的身体怎么样?”

姜婷婷道:“医生说是脑供血不足,调养几天就好,你再帮我请两天假,我等妈出院后再回来上班。”

陈霖道:“嗯,你好好照顾妈,自己也注意一下身体。”

几万块钱的债务现在已经还了大半,不出意外年底就能还清,陈霖决定老婆说得对,做什么事都得把帐先还了再做。

等到还了债务,再存一点钱,然后再去想创业的事。

否则身无分文,和别人谈起业务,自己也没有底气。

却说李宜禄忙完了自己的事,已是厂房盖完之时,季宇航前来向他道贺,又提起了之前的事,问道:“宜禄,你说的给我介绍个人,怎么一直没信呢?”

李宜禄一拍脑袋,说道:“他说他想一下,我这一忙,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问他想得怎么样。”

季宇航道:“不急不急,你上次说得笼统,给我具体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如果真是人才,那我应该亲自上门拜访。”

人才嘛,总有傲骨,以前是自己创业做老板,现在失了意,要给别人打工,心中难免意难平,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自己真要和他合作,哪能光靠打电话,让李宜禄作中间人拉拢,大有可能寒了对方的心。

该亲自上阵的时候,还得亲自去,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还能从他那里学到失败的经验,以免自己也遇上他的问题。

李宇航道:“怎么说呢,我从小看在眼里,我觉得他是一个做事很踏实的人,喜欢读书,对于养殖、栽树等知识都十分热衷,像我们的土地退耕还林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国家说让我们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他就不一样,种了果树,全栽的李子。”

“后来养鸡,听说也是在村里引起了震动,从几十只,发展到了几百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着了鸡瘟,全部死了,他是直接全部埋掉的,一只没流到市场上,所有的亏损都自己承担,所以人品上没得讲。”

“我想着他有这方面的经验,你又有技术,两人一起合作,多个帮手路好走。但他现在因为债务问题,一直在打工还帐,可能受了打击,创业的情绪有些低落,上次我给他讲这事的时候,他没有同意,后来说考虑一下。”

季宇航边听边点头道:“是个耿直人,你给我他的电话,我去亲自会会他。”

第064章 让利,让经营手段。

天遂人意,无烟炭厂的一切进展十分顺利,正月十七,所有的工作全部完成。

从加工车间建完到设备安装、人员招聘、岗前培训……

每一件事都十分顺利。

正月十七,正是良辰吉日,无烟炭厂的落成庆典定在这一天。

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空闲的周边村民都赶来围观,想看一看洋机器。

提到炭,每一个农村人都打过交道,且不说红白喜事遇到寒冷的冬天时,所有的村民都会组队去山上烧炭,以供来客取暖。

就是在千禧年之后,青杠村的小孩子上学读书时,都还会带着一个“灰炉”去上学,里面装满燃烧的木炭,放在脚下取暖,全身都不会着冻僵。

每一个接触过木炭的人,都有被烟熏流泪的经历。

听闻这个厂子要生产无烟炭,他们都想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原理,才能让木炭没有烟。

新厂落成,这不仅是青杠村的大事,也是大足镇的喜事。

镇长刘心文一早就赶了过来,他是何欢特意请来的,由他主持开业大吉,有利于产品开拓市场,至少第一步能在大足镇周边带去影响力。

典礼由杨开德主持,简短的发言后就请上刘心文讲话。

刘心文面带笑容,站在工厂加工车间前,激昂地道:“尊敬的各位来宾,大家好!在这冬末春来之际,我们相聚一堂,今天我很高兴站在这里,内心无比激动,在我的身后是现代化的生产设备,这个厂的落成标志着我们青杠村的发展迈向了一个新台阶……”

“……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实现脱贫致富的目标。最后,祝愿新工厂红红火火,兴旺发达!谢谢!”

“好——”

刘心文话音一落,马上就有村民叫好鼓掌。

各代表依次发言,最后轮到李宜禄上台。

李宜禄道:“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开业典礼,从今天起,我们的无烟炭厂就正式投产,当我们第一批产品生产出来之后,我们就会送去检测,请第三方机构给我们出一个权威的报告,到时候如果大家能认可我们的产品质量,我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我们产品,谢谢大家,接下来就请我们的工程师带着工人们开始准备生产!”

原料加工就是整个产品生产的第一步,工人们把木材加工后的废料和锯木放进粉碎机里,然后拉动电闸,只听机械轰鸣,木材就被吞噬……

围观的村民们在加工车间向里望着,都觉得好奇。

而工程师一边指挥工人生产,一边向参观的领导介绍起工艺流程,说道:“粉碎之后因为木材是潮湿的,就有一个烘干挤压脱水的过程,之后我们得到圆柱状的成品,送到炭化窑中经过高温炭化,就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成品。”

刘心文问道:“那我们加工出来的产品,怎么确保质量呢?”

工程师道:“质量和原材是密切挂勾的,所以我们的产品对原材配比有严格的把关,我们这一批生产的产品全是用杉木料,绝对杠杠的。”

李宜禄道:“我们会生产出几种不同原料的产品,然后送去检测,看一下不同的料生产出来的产品的差别,到时候方便定价。”

刘心文道:“一个企业初创,一定要把好质量关,是一就是一,不能自已砸了自己的口碑。”

何欢道:“刘镇放心,我们会有严格的生产管理制度的。”

参观完整个工厂,刘心文道:“先把产品做好,我很看好无烟炭的市场,你们能抓住这个先机就一定要做好,如果销路上有问题,及时向我汇报,我帮你们推销。”

……

无烟炭的检测报告出来之后,果然和预计的一样,用杉木材加工的热值最高,比优质煤的性价比更好,而且燃烧时间长,不冒烟,不发爆,特点显著。

无烟炭的质量没有问题,如何定价就需要及时下决定,否则仓库里日渐增加的产品将无处堆放。

李宜禄、杨宇、陈传文三人在木材加工厂的办公室,开始开会讨论。

李宜禄道:“我先讲一下我们定价的原则,一是根据市场上木炭的价格作一个比较,二是和煤炭进行一个对比,三是参考市场上的无烟炭的价格,四是根据产品不同品级来定价,五是零售和批发的区别,最后就是合作社的乡亲们拿产品的时候价格优惠一点。”

陈传文道:“这方面你是专家,我觉得你拟一个单子出来,我们进行比较一下,看除去成本,能有多少利润,最起码再优惠我们都不能亏。”

杨宇道:“还要考虑一下远近的运费,上门自己拿货的我们可以优惠一点,所以乡亲们这边我的建议就是优惠一点运费成本,毕竟他们也要分红,享受企业带来的红利,如果在产品这一块上让利太多,那么年底他们分红就少了。”

陈传文道:“对,这个很正确,平时多花一点钱没关系,只要一视同仁,大家都是这么高的价格拿的,但年底分红如果少了,那村民对企业支持的积极性就会降低。杨总这个观点很重要,影响很大,你想一下,分红如果多了,那大家都当着是自己的企业,肯定会介绍更多的人来买我们的产品,而且,如果村民们拿的价和市场价差得太多,难免有些人会钻空子,低价拿走产品,转手又卖出去,可能他赚的钱不多,但影响的是我们企业的销售和口碑……”

这个问题,李宜禄没有想过,仔细一听,确实很有道理。

青杠村的村民是什么样的,但凡有利可图,有便宜可占,他们都愿意试上一试。

杨宇和陈传文不愧是人精,能把生意做起来的人,都有几把刷子。

李宜禄道:“嗯,我都记上了,你们也再想一下有没有遗漏的,我先拟一个产品价格表出来,大家确认无误之后,我们就可以向联系好的经销商和有意购买我们产品的人销售了。”

李宜禄很快就按产品拟了价格表,所有的产品分为两类,一级品和二级品,然后价格分为市场销售价,经销商批发价,村民内部价。

其中经销商又按远近略有几块钱的运费差价。

李宜禄将笔放下,把稿子递给大家的时候,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说道:“我们要不要把经销商也分个级,销量越大的成本价就越低,也给他们来个升级模式。”

杨宇道:“这主意不错,或者交付订金越多的拿价就越便宜,这样我们可以早点回笼资金,也可以扩大原料收购规模。”

他们此时创业初,预备的资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等到月底工人工资开支之后,就要等产品卖出去才有钱进,否则将无钱收购原材料。

一个工厂如果没有现金流来支撑,很容易倒闭。

杨宇觉得这是一个回笼资金的方法。

陈传文道:“可以,要想做大做强,就必须让利经销商,但是我们也不能是个人都让利,有能力的人我们才让,这个方法好。”

李宜禄道:“那我们再商量一下经销商这一块怎么定价,到时候市场推广这边还要麻烦杨哥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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