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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


上架感言

原本是不想这么早上架的,因为感觉收藏有点少,再加上更新速度上不去,所以总想着再拖一段时间,再多积累点人气。

事实上发书之前,我还真没想到,最大困难是更新速度问题:之前准备存稿的时候没太多感受,因为那时候对发书没经验,再加上时间宽裕,随便查点资料都能用掉几个小时。

现在就不行了,要保持更新速度,还要各种考据,时间一下子就不够用,2000字一章要写好久。

后来编辑告诉我,第一本书主要还是积攒经验为主。我一想也对,总要经历过才知道如何改进,于是就上架了

上架前首先要感谢众多给票,给打赏,给出意见的书友们,没有大伙的支持,我估计早就扑街,包括书中很多的错漏,也都是书友的提醒才改过来的。

ps1:上架后我会争取每天3000字保底,有多余的会攒起来应付突发事件,以后如果请假我就不写原因啦,因为我看书的时候,无论作者们用什么理由请假,我都会大骂一句:这贱人又去大宝剑了

ps2:上架后会公布个新的q群,欢迎大家讨论剧情走向,写点同人番外什么的,我看书评和本章说里有很多人文采都很好啊,写点同人应该没问题。

ok,啰嗦了很多,最后再加一句:求订阅,求票,订阅保平安,投票保二胎,哪怕只订个首订也行啊

第1节 守株待兔

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曹川今天格外有体会:这不,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话说回来,任谁被扔到一群正在大碗喝酒的真古代土匪中间,怕是都要出点冷汗的。

看着环绕在身边的这群面像凶狠,一米六零的古人,曹川险险就要尖叫出“不要,别过来”这句经典台词了至于他是如何跑到平行位面的,嗯,一切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曹川,二十七岁,身高一米七五,长相还算阳光,河北人。某三流大学毕业,学得是工商管理。

当初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他就已经意识到未来不会有人让他管理,这年头就业形势多严峻那,何况是三流大学。预感到前途不妙,他就花时间考了本驾照,果然,毕业后就顺利失业了。

本来想先回家,看家里能不能支援一辆二手出租先干着再说。结果一回去才知道爹妈已经分居,正在打离婚官司。老妈已经不在家里住,玄妙的一点是:家里多出一位刘阿姨。

曹川只能面无表情的下楼,转头去姥爷家。

在姥爷家看到哭哭啼啼的老妈,和正在旁边温言劝慰的蔡叔叔。补充一下,老蔡是老妈的老同学,前一年这老货刚离婚。

没过多久,某人在理论上就多出一个家。然后他发现自个已经无家可归,于是感觉到局面很尴尬的他背起包,扭头出门。

这一出去就是好几年,也就过年回来看看,平时都在外面打工。

多数时间,他都在横店周边讨生活。出租车开过,桶装水也送过,古玩市场客串过托,快递公司也截过包。

至于他的主业,则是一个很有梦的行当——跑龙套的。特别是在他分析市场需求,留出一头长发以后,方便化妆,在需要浪人狗腿,少爷跟班的各类剧组里很是混到一口饭吃。

这两天曹川很忙,忙着参与一部大制作。

今天这场戏在横店算是大卡司:无名老道收留抗清侠侣事发,被迫在三清大殿,与赶来追杀的大内高手和众鹰爪孙做过一场。

身为九号鹰爪孙,曹川在第七回合顺利被老道掌风扫过,惨叫一声,昏死在三清脚下。

就在他趴在那里等着导演喊“咔”,然后去领盒饭时;头顶泡沫塑料制作的上清灵宝天尊塑像的小指上,骨碌碌滚下来一枚白铁皮戒指,滚到他鼻尖上反弹一下,横躺在了眼前。

“哈?”趴在地上装死的他微微睁开眼,看到戒指,大体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今儿居然守株待兔了一回。顺便感叹下现在的道具质量越来越差,没用几天就缩水,这不,连零碎都掉下来了。

眯着眼仔细看看,发现这枚戒指有点意思:指环上下镶着两条镜面,一面黑,一面白。以他在古玩方面那点可怜的造诣,大体只能分辨出这两条戒面并不是玻璃,当然也不可能是翡翠。

好不容易等到导演大人喊“咔”,曹川一把抓住戒指就爬起来去卸妆。

换好衣服后,把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试试,嗯,稍微有点紧,外观不错,有后现代主义的浓厚古风。就是指根好像被小刺隐约扎到一下,无所谓拉,白捡的嘛,有点毛刺可以容忍,曹川边想边朝着盒饭点冲去

下午,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头,若有若无的,仿佛时不时有什么东西在朝着自己飘过来。

一开始他也没在意,以为是这两天赶戏太累,精神有些恍惚。直到收工,回去自己的狗窝,躺在床上仔细观察,才发现情况不妙!

窗外的阳光投射进小屋,细小的灰尘清晰的显现出夕阳的轨迹,淡淡的光线划出一条弧度,一头扎进他指根上的戒面里边。

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曹川两步蹿到窗户边,伸出左手,不停的在眼前晃动。但无论他的手怎么移动,手掌边细细的光线总是会强行改变轨迹,被戒指的两个镜面吸收进去。

惶恐之下某人大喊一声,拽住戒指就往下扯,然后一声闷哼,一屁股坐在地上。

戒指就像是从骨头中长出来一样,刚才那一拽,十指连心,痛的他差点抽抽了。想起一开始戒指在指根上的那一扎,某人恍然大悟:妈卖批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吸血认主吗?

于是乎他花掉两天时间,在自己的狗窝里疯狂折腾。

起先是用锯条,不到两毫米厚的白铁皮,貌似是白铁皮吧?硬生生磨断三根锯条,毫发无损。然后是电钻,黑白镜面同样是毫无反应,连个小坑都没有,还差点把指头给戳断。

捧着伤痕累累的左手,曹川泪流满面后最终只确认了一点:这货是从天上来的。至于是西方神器还是东土法宝,眼下还不能确定。

在恐惧,忐忑中过去两天,没感觉到自己的精血被抽,也没召唤出系统和老爷爷,这神秘货除去冒充光伏戒指,很环保的吸收点光线,再没其他动静。

感丧不止的曹川只能垂头丧气的去上工,没办法,一天不死要吃,总不能被这鬼玩意给吓瘫了吧?

至于去报警,再找点砖家,他压根没考虑。戒指要是被这些人发现,想也知道自己少说会永别一条中指,被切片的可能性无限大,他也在外边混这么多年了,还没那么傻。

就这样胆战心惊的又过去三个月,到了十二月底,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莫名得总能感觉到,自己和这只神秘戒指的联系在愈发的紧密!这让他更加惶恐不安。

三个月时间里,曹川也算是没闲着,日夜观察感应,每天连摸带舔,最终还是弄清了这货到底在干些什么:白天晚上都在吸收光线,月光也不放过,戒指的两条镜面里,各自出现了一条金色细线,象小蛇般绕着圈游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两条小蛇越来越长,已经快咬到自己的尾巴。

他私下里推测,当两条细线连成圈后,应该会出一些变化,或许蹦出点什么,或许系统启动?总之就这样吧,不管什么结果,他现在也只能死挨。

今天他没去上工,就在屋里一直待着,愣愣的看着手上的戒指。

两条越来越长的金线,貌似即将要画圆,曹川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那么,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呢,还是去片场门口等活?看看这方圆八个平米的小屋,他自嘲的摇摇头,然后收拾起来。

也没啥好收拾的,烂铺盖扔掉,其余的就是两套换洗衣服,一部华为,一本旧联想,还有一张卡,里面有他这几年存下的一点家当。

东西都塞进背包,再次回头看看自己盘踞经年的狗窝,曹川缓缓关上门。

找房东算清房钱后,直接登上去杭州的中巴。

路上先分别给老爹老娘打电话,说自己找到家外贸公司,有可能被安排到非洲开拓市场,如果长时间联系不到,也不用担心,顺便恶毒的祝福爹娘与人白头偕老云云。

接下来的电话打给李斗战,让他去黄龙接自己。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让他在嘎屁前托付银行卡和淘宝帐号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李斗战了——曹川唯一的死党,从小一起活尿泥长大的兄弟。

李斗战只比曹川晚生半个小时,所以从来不承认曹川比他大。两家是邻居,爷爷是个信佛的,所以给他请来这么个吊名字。

李斗战小时候跟着爷爷天天去古玩街玩,大概是被熏了点味道出来,高中毕业这厮就在古玩街开起了包袱斋。

一开始满世界收古董,结果被二十一世纪的农民伯伯用假货坑到泪流满面。老家丢脸混不下去,于是流窜到江浙一带再战江湖,许是亏吃的太多攒够了经验值,李斗战这几年混的还行,从包袱斋一路升级成摊主。

曹川当年离开家,第一站就是来杭州投奔李斗战。两兄弟一合计,就编演出几个套路,打算用李斗战库存的那些破烂发一把利市先。谁知道曹川学的不是表演专业,演技太浮夸,再加上人年轻,经验不足,几天下来颗粒无收。

两个人苦喝一顿闷酒,最终曹川决定还是去横店园一把梦,李斗战也没说什么,身上的现金甩出来一半,两兄弟洒泪而别。

几年之间兄弟两个也算是聚少离多,曹川有时会勾搭两个群演妹子去看一看李斗战,一起喝顿酒,也就掉头去各自忙碌。

从黄龙下车已经是晚上七点,曹川一眼就看到李斗战,还是那衰样,大饼脸小眼睛,全身牛仔,一副风尘民工的做派。

李斗战一看见他,上来就是一拳:“狗怂,妹子呢?上当了,早知道不来接你。”

曹川心想自己现在哪里有心思哄妹子来,勉强笑笑:“这次在你这住几天。”

李斗战一看这架势,再看看他的脸色,一起长大的人哪里还感觉不出来有问题,边往外走边问:“惹多大的事?”

曹川摇摇头:“没事,就是不想在横店再干,先到你这散几天心,这几年还没正经给自己放过假呢,这次一起办。”

李斗战也没多问,某人的性格他知道,看上去好像浓眉大眼,其实心事重的很,不想说的事打死也问不出来。

两人直接杀到庆春路,找到一家老排挡,先点几个热菜,吃完打包四个凉菜,拎扎啤酒,然后回到不远处李斗战租的宅子。

第2节 假剧组

李斗战的宅子比曹川的豪华不少,起码是厨卫齐全,三十平方的两居室,楼层嘛,一楼,方便他平时倒腾货。

曹川进门先给自己腾铺位,把那些机制钱,粪坑瓷全部扔到床下,翻出李斗战的一套铺盖放好,这才坐下来等着上酒。

等酒菜摆好,两人先碰一杯干掉,曹川喝完直接把钱包翻出来,抽出卡扔过去:“密码你知道,我的生日,当初拿你的钱这就算还了啊,够不够的,也就这么多。”

李斗战翻着白眼盯着曹川,半天才冷笑一声:“哼哼,”夹了口耳丝一嚼,又说:“今天一见你就知道不对,那幅瘪样,像刚打了一胎似得,你慢慢装,有你吵着闹着告诉哥的时候。”

曹川淡淡的一笑,举起杯子:“来,再走一个。”

一夜过后,两个人清早起来,曹川帮李斗战把出摊用的货都搬到电三轮上,然后回去冲澡吃东西,之后貌似悠闲的走出去。

没什么目的,就这样在冬日的杭州闲逛,满肚子都是无法与人言说的压抑,直到下午回去,他才发现其实逛街也没解决什么问题,哪怕是几年来第一次给自己放长假。

晚上在床头翻来覆去的想,最终他决定明天去周围的寺庙道观转转。说不定哪路菩萨神佛能帮他一把,把指头上这货收走——某人已经不再唯物了,从三个月前的那一天开始。

一夜无话,早起拒绝掉李斗战一起练摊的提议,两个人出门后分道扬镳,曹川背着个旅行包,感觉有点冷又翻出一件风衣裹上,直接去西车站,随意上去一辆中巴,一路被拉到天目山景区脚下。

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静静的等着戒指出状况,心理建设这几个月已经做的足够扎实,现在就怕出点什么乱子被人看见。

于是他偏离大路,沿着景区小道走走看看,一路上欣赏着天目山的飞瀑流泉,云海奇石,兜兜转转,已经走出去不知道多远,山道越来越险,不经意间,爬过一条陡道,看到半山间一片废弃的石台。

在空无一人的半山游逛一圈,曹川觉得这地方不错,风景秀丽,适合趟尸。于是他放下包,在空场上找块石头坐下,翻出手上的戒指。

戒指的镜面里,那条黄色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连成一个圆圈,依旧在不停的转动。

“不能够啊,居然啥事都没发生?”曹川喃喃的说到,边说边用右手的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下左手指背那块黑色的镜面。

就在这一刻,他的瞳孔猛的开始收缩,眼前冒出一个漆黑的小点,瞬间膨胀成一个淡淡的白色光环,四周的光线猛的一暗,而曹川本人,则在白光膨胀的那一刹,已经被吞没进去

风和日丽,喝酒吃肉,屏风寨里的老少爷们这会全部聚在山场里胡吃海喝。

大爷官名周通,岁数三十有五,几年前从将死的老寨主手里接的交椅,接位后的这几年寨子也还算兴旺。

二爷陈火丁豹头小眼,髯须横肉,正和吕账房两个人在斗嘴。

周通眼看着陈二当家词穷,开始吹胡子瞪眼,于是哈哈一笑,站起来端起酒碗大喝一声:“众家弟兄,干了!”说完仰头一口闷掉碗里的土酿,余众也顾不得吵闹,纷纷举碗,齐声痛饮。

还没等周大爷坐回去,整个山场里的人仿佛被仙人点了一指也似,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犹如泥塑木胎一般僵硬的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有六成的人张大嘴,几十双眼睛死死看向正中的一块平地。

华丽的光影效果彻底镇住了场子。

就在刚才一瞬间,场中间爆出来一个刺目的白色光圈,内里似有东西在转圜,下一刻,光圈猛的往外一涨,然后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就是原地多了个人出来。

曹川在脚踏实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看到对面交椅前的那个中年人,蓝色的厚布袍子,头上扎着发髻,大约有个三十多岁,方脸膛,浓眉,颌下有一屡短须,正一脸痛苦的盯着自己,貌似这厮是在犯痔疮,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中年人下首是个穿着黑袍的矮胖子。

一样扎着发髻,形象嘛,可以套个1米58版张飞,黝黑的脸上全是乱草胡子,身板一看就很结实,肩宽背厚,一身短打扮,很能打的样子。

不过曹川鉴定后认为,这是个病人。因为他的手臂一直在抖,端着的碗里正在不停的往地上滴水,他觉得这人可能得过小儿麻痹。

空旷的半山一瞬间变成带着围墙的小广场,还多出几间石屋,广场后面延伸出去的山腰上能看到翠色里的一角角屋檐,身周是一圈扎着发髻的矮男人,“我这是进了假剧组?导演呢?”有那么一瞬间,曹川以为自己是在片场。

“原来是穿越,这尼玛真是人品高洁啊,戒指把自己带到古代啦!”下一刻某人终于明白过来。

尽管在自己预想的诸般下场里面,穿越是排在后几位的,不过总的来说,比起系统启动老爷爷什么的,这结果貌似还不坏?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事情,这一刻,多日来的彷徨和压抑一扫而去,曹川顿时觉得胸中那块石头不翼而飞,穿越带来的震惊和理解不能眼下还顾不上感叹,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在提醒自己,当下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恐怕是周围的这圈人。

扎着发髻,土布长衫,面目狰狞,赃不兮兮,他还看见远处架子上的刀斧长矛,真像是一群古装片里的土匪啊,妆画的都还挺细

就在曹川缓缓扭头看向四周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叫喊打破了场面上的宁静:“动啦!”

轰的一声,仿佛导演喊“咔”之后的尸堆,死人们一瞬间全部活动起来。

曹川用自己的二手杭州话一对比,大概知道刚才那一声大叫应该是“动啦”两个字,虽然语音有些古怪,不过勉强能听的懂。

周大寨主现在也倾向于眼前的这位是个活人,再仔细一看,还是个年轻人。面白无须,长发垂肩,身穿一件古怪的草灰色对襟长袍,身量长大,比寨中弟兄高出一头。

第3节 西昆仑

曹川这会也明白过来,感情自己是被这些人当成了鬼怪。他看到刚才大喊一声的那个小年轻,一只手指着自己,一脸惶急的样子,脑袋不断的在自己和那个应该是头领的中年人之间来回转动,脚底下正一点一点的往后挪。

“古人不是都信鬼神吗?”他这会有点郁闷,这些人理论中应该纳头就拜啊?再一看,情况貌似不对,没人拜他不说,一步步退到墙边取刀的倒是有几个。

周通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抱拳,扬声缓缓问道:“来得不知是哪路朋友?”

曹川听着对方有些怪异的口音,好在周通说得慢,配合着临时感悟大体是听懂了,然而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说自己是来打酱油的估计人家也不信啊?

好在逢场作戏这一套自己这几年也是苦练过的,演技多少有一点,这会被逼上梁山,危机间他也只能强行冷静下来,默念一声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在几十双眼睛紧张的注视下,曹川缓缓抬起双臂,一边打个稽首,一边回忆着各路小生阿哥秀才们的动作,缓缓扬声缓缓说道:“西昆仑界上清宗内门弟子曹川,见过诸位施主。”

又是“轰”的一声,原本紧张的要憋死自己的一众人等,这下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唧唧喳喳的开始哄吵,尽管曹川说话的语调有些怪异,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听明白了意思。

“嘭”的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陈二爷先是砸碎酒碗镇住局面,然后大吼一声:“混吵什么,客人面前仔细失了礼数!”,消灭杂音后,陈二爷转身对周通说道:“大哥,有客闯山门啊,照规矩来还是?”

周通摇摇头,伸掌虚按,示意陈二当家稳住,然后缓缓几步迈过来,仔细打量一眼后,在曹川面前一拱手,话音有些不利落:

“弟兄们没见过世面,赎罪则个,要不客人先落座,再说来意?”

曹川自然是含胸微笑点头,他被周通引到矮张飞的竹椅上,旁边一个留着山羊须的青袍老头,正满嘴哆嗦着唤人去拿好茶来招待贵客。

在陈二爷又踢踹两个人的胯骨并划定好距离后,挤挤挨挨的大伙,终于以曹真人为中心,大致站成一个圆形,互相见礼一番后,才算是坐定。

看着周围这些留着发髻,穿着土布短袍的古人们,曹川感觉压力山大。好在片场里混过的人对于围观还是有一定免疫力的,轻咳一声,对着周通问道:“不知此方天地,现下是何年何月,当朝皇帝是哪位?”

一片吸气吐气惊叹渍渍的声音又从周围发出,周通本欲张嘴也卡顿了一下,山中老神仙的念头在脑中一滑而过,赶紧恭敬回道:“现下是大明天启七年二月二十。”

曹川听到这里,貌似很稳的点点头,心里想到:原来是大明朝,自己这是从冬天穿越到了初春?问题是这大明朝貌似自己不熟啊?

他脑袋中还残存的那点知识,大概能确定天启是大明朝中后期的某位皇帝,但到底是第几任皇帝,眼下还有点马虎,要上网搜一搜才能知道。

看到这貌似年轻的仙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脸皱纹,留着山羊胡的吕账房忍不住拱手说道:“真人破空而来,许是有事于我等?在下昔年也做过一段时日的道士,这个,嘿,这西昆仑上清宗,嗯,是在下孤闻寡陋,委实没听说过。”

曹川听完这老头吞吞吐吐的一番话,明白这是人家在摸底,只是自家的来历还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后人跑来参拜先人?

眼下这局面,也由不得他再迟疑,曹川于是只能打起精神,开始给这帮人科普了一番位面流。

简略概括就是上清宗在西昆仑仙界,和明人是有渊源的——历朝历代中原飞升人士也是去的西昆仑,大家五万年前都是一个老祖宗,所以都是黑发黄肤

为培养后进俊杰,每隔一些年头,仙界就会用虚空大阵发遣一批年轻弟子到下属各个位面历练红尘,为将来冲击金丹打个好基础,今日大伙有缘,遇到了他曹真人出山历练云云

这一科普,就用掉小半个时辰,等曹川扯完后,土匪们除了世界观和神鬼观得到修正,大略还听明白一点,这曹仙人是来游戏红尘,是来历练采气,不是来替天行道的。

场中的气氛顿时比刚才热烈许多,几位当家震惊之余,喊酒喊肉,纷纷表示今日有幸见到真神仙,这一定要结个善缘,修一把来世。

一伙目睹真人降临的土匪,一个被扔到大明朝的群众演员,惊情跨越四百年时空,在这深山中凑出一场诡异的欢迎酒会。

在得知上宗也是不戒酒肉后,周大当家急忙喝令小的们宰鸡切肉,虽然缺少调料,其实味道并不咋地,但曹川还是吃得满嘴流油,科普是很费脑力的,容易饿。

这么一会功夫,几位当家愈发觉得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真人不凡,不说这法袍的衣料式样,足下的黑皮快靴,就是这谈吐做派也是大异常人。

不过周通根据世传观察肉票的经验,倒是发现一处古怪:曹真人这一通江浙口音是哪里来的?看到某人放下鸡骨头,周通方才小心翼翼问道:“真人可是从前云游过此地?听口音倒是与弟兄们差的不远。”

曹川心里咯噔一下,这谎言终归是要用更大的谎言来圆的,他知道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编的这套说辞肯定破绽不少,这帮人信不信那也是两说,现在能坐在这里啃鸡腿,多半是靠着自己方才“步虚而来”的光影效果,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先过掉眼前这关再说吧。

点点头,嗯一声后,曹川这才缓缓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门中前辈每每云游回山,总会将这各处的地理人物,风俗语言,用法力存于宗内的一块‘留影石’中,其中人物影像声色俱在,后辈但凡要去某地游历,只需事先观览一番,学几道方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呵呵,呵呵。”

第4节 暂住

大伙听完,不禁渍渍称奇,曹川紧跟着补刀:“虽说贫道初来,不过此地是江南,有个杭州大城还是知道的,也不知现如今改名没有。”

周大当家赶紧回道:“好叫真人知道,现下那大城还是叫杭州,这里东去百五十里便是。”

周通边说边和陈二当家交换几个眼色,陈火丁赶忙给曹川斟满酒,顺势问道:“不知仙长今后作何打算,可有用到寨中兄弟之处?”

曹川这会又灌下去半碗土酿,多少放松了一点,扯起来自如许多:“眼下我是人地两生,大约还是要在贵寨叨扰一段时日,日后总归要去游历的,待贫道他日回山,自有福报与诸位。”

大伙一听这住宿还有福报,马上一叠声的劝曹真人多住几天,说这天目山风景秀丽,山下肥羊也不少,想来真人口中的天地灵气不拘多少也定是有的,屏风寨酒肉管够,真人哪天委实住够了,真要云游,寨中还要安排人给真人牵马引路,这个善缘大伙是非结不可。

曹川自然是含笑点头,看看天色也不早,觉得背上的冷汗也干的差不多了,于是提出在这寨子中转转。周通当即呼喝一声,众小弟开始撤席,曹真人则在几位当家陪同下,视察屏风寨。

屏风寨出山只有一条陡路,就是曹川来时走过的那一条,地势陡峭,几百年后也没什么变化。

寨墙是用两层原木捆扎,中间夯土,外层黄泥覆抹,大约有三米多高,围住了半山这片平地。寨墙后还有一层一米多高的木道,人站在上面刚好可以往外扔石头,嗯,已经看到墙下面堆了不少石块瓦罐。

进了寨门就是小广场,也就是他们喝酒的地方,广场边还有一排兵器架,上面刀枪斧头都有,破旧的很,木头杆子铁头枪,刀也有好几种样式。

广场上是三间石头屋子,中间的最大,敞着门,里面空荡荡的,寨众们正把刚才用过的椅子桌子往里搬,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聚义大厅,居然连个牌子都没有,曹川算是被这伙土匪简约的风格雷到了。

从半山开始,一层层竹屋依山而上,隐藏在翠林里,能看到林间还有泉水泽泽而下。

周通貌似是心底还有点不靠谱,边走边说,貌似在解释什么:“这屏风寨传到周某手上,也有好几任寨主,平日里有厮杀买卖,多半着落在这左近各路山主豪强身上,当真是过路客商,我等历来都是有商量的,多少分润一些也就礼送出境,从无过犯。”

曹川奇道:“我看这四面皆是深山密林,客商很多?”

留着山羊须,方才介绍时自称帐房的吕姓老头哈哈一笑接话道:“真人有所不知,就此山下去,小半日路程,便是官道。此处交通徽杭两地,商路繁茂,丝盐茶米转运不绝,平日里我等也有些山货出手,这往来的骡马队,都是与寨中相熟的。”

曹川点点头,他已经明白过来,这老头嘴里的官道,大概就是他穿越前坐中巴来的那条路了。

周通继续补充:“山后也有些村户,大多都是历年不堪朝廷重税逃进山的,溪谷间开几亩薄田,再打些野味寻些山货,庶几也有个温饱。左右都是乡里,我等弟兄驱了税吏,再从山下贩些私盐上来,山户们挑些稻米山货来换,两下里便宜。”

曹川心想这是你们没活在后世,否则早就被税吏剿平了。

说话间走到石头房子门前,吕账房介绍道:“这是公库。”

某人虽说是混古装剧组的,今天也是头一次知道这山匪还有公库,不过既然是库房,也就没好意思进去,另外一间石头屋子装的是盐米山货。

周导游一路上自豪的给曹川讲解屏风寨的奋斗史:这群山里当年也不止一家寨子,经过屏风寨老少几代领导几十年的不懈火并,披荆斩棘热血追砍,近些年也终于修成正果,在这徽杭道上也算是打响了招牌。

斗争最激烈的年代,寨子里专司拼杀的好汉就有两百多条,这两年局面渐渐安稳之后,年纪大的都遣回山后去刨田生子,如今山上留下的都是各村选拔来的新人。

曹川哼哈着也陪同感慨了一番诸位的燃情岁月,好不容易等到天色擦黑,就问起寨子的标准间在哪。

吕账房呵呵一笑,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客房是有的,平日里来换盐米的山户都要过夜,只是那客房简陋,也无人洒扫,岂是贵客住的,若是真人不嫌弃,我那间今日就先给真人歇脚,屋子也算齐整,待明日再好生洒扫一间静室出来。”

曹川略微谦让一番也就不再推辞,这中间陈二当家还表示真人年轻风趣,对他的胃口,力邀去他那里喝通宵讲仙界故事。吕账房笑骂道:“你这粗人,房中不是刀斧便是酒肉,半分雅致也无,我老人家住一晚能熏掉半条命,莫要毒害真人!”几人谈谈说说,没多远就来到吕账房门前。

打开门进去一看,嗯,这文化人的房间就是不一样,竹桌竹椅,桌子上还有文房四宝,一些帐簿纸张,一张竹床,房后还有一个小间,放的是水缸和尿桶。

墙根里是一面小书架,上面摆着一些线装书,还有几件瓷器和竹雕,看得出来,吕账房明显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曹川急忙道谢,最后吕账房点亮桌上的油灯,便和两位当家一起告辞。

闩上门,检查完窗户后,曹川一屁股坐到竹椅上,以手掩额,长吁几口大气,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今天所经历的一切,让一向神经还算大条的他后怕的要死。要不是自己当时反应快,这会哪里能在匪窝中混到标准间,怕是早就被这帮人当成天降肉票关小黑屋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扔到传说中的平行世界,他就想起罪魁祸首还没处置,转过身把手背放在油灯下,细细观察起来。

第5节 高科技

金色的小蛇依旧在黑色的镜面里转动,不过和穿越前有明显区别,头尾接不上,短了至少三分之一。

曹川看清楚后,依旧用右手拇指擦一擦镜面,啥反应都没有,这下他倒是有点思路冒出来:如果没猜错的话,等到这条金线再把头尾连上,自己大概,或许,有可能回去?

想到这里,某人顿时兴奋起来,如果这货真能让自己来回来去的话,那不就发了吗?

无数心魔幻像在曹道人的眼前浮现,前一刻自己还在和华尔街大亨笑谈天下风云,后一刻又在和中东油豪煮酒论英雄,种种错乱的景象在大仙眼前不停翻滚,曹川脸上风云变幻,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好半天后,擦掉口水,他的思路才正常起来,隐隐间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对了,还有一个镜面!想到这里,曹川赶紧翻开手掌,把戒指白色的镜面凑到油灯下,细细端详起来。

白色的戒指镜面中,同样是一条细细的金线在游动,曹川迫不及待的用右手拇指擦去,毫无反应,这不科学啊?轮流用右手的五根指头摩擦一番,依旧没啥反应。

“多少应该有点动静才合理啊?”他喃喃的念叨着,无意间用左手的拇指轻轻从镜面上摸过。

刷的一下,镜面中闪出一丛短短的,若有若无的白光,“哈?!狗日的还是高科技,指纹认证哇?”心里狂喊着站起身来,没等他再费心研究这一块镜面有什么功能,答案已经出现。

凡是这一蓬若有若无的白光照射到的家具,竹桌竹椅,书架账簿,一瞬间全部消失,眨眼间,半间屋子空了

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右拳,尽管今天已经遭受太多的不可思议,可是眼前半空的竹屋,还是再一次刺激着他疲惫的神经。

缓缓的用左手拇指再一次摁到镜面上,这一刻,他脑中清晰的“看”到那些家具飘在一处灰蒙蒙的空间里,空间不算很大,面积和他在横店租的小屋差不多,边长不到三米的一个立方体。

“你到底是谁家的宝贝?”再也不敢诅咒这个捡来的“样子货”,曹川把拇指从镜面上挪下来,然后再摸一次,淡淡的白光又一次出现,一眨眼的功夫,家具又凌乱的堆回到地面上。

某人面无表情,嘴里开始不停念叨:“这是要发。”

月上中天,大明朝的月亮无疑比几百年后要清亮许多,远方那璀璨的银河可以证明。在屏风寨的某间竹屋里,三个被新概念位面学洗礼过的山贼头目正在一脸激动的小声开着会,而在另外一间竹屋里,时不时的能听到一阵压抑的怪声,说不清楚是笑还是哭

第二天一早,赵四便被周大当家打发来曹川房前听用,赵四今年刚满十八,在寨中算是小字辈,和大爷是远亲。

昨日亲眼见到某人奢遮的出场,赵四也是跟着大伙乱激动好半天,没想到早起就被支派过来听用,“这是自家有仙缘了”,赵四蹲在曹川门前玩着石子,边玩边想到。

一直到日上三竿,吕账房都来过两次,赵四才听到吱呀一声,竹屋门开,曹川从里面踱步出来。

赵四两步蹿过来,躬身说道:“小的是赵四,大爷命小的来洒扫。”

曹川看看小伙子,想起来这位就是昨天第一声大喊,来回指着自己的那位,岁数不大,十七八的样子,黑瘦,大眼睛,一脸的伶俐劲。

曹川笑笑说道:“那就有劳小兄弟。”

赵四满脸的兴奋:“是小的该当,该当。”脚已经蹿进屋里。

曹川原地看看,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没过多久就看到吕账房迎过来,老远就抱着拳打招呼。

某人昨夜兴奋过头,快天亮才睡着,这会满眼血丝,生怕老头追问,赶紧叹气道:“唉,此处天地灵气稀疏,昨夜贫道做功课艰难无比,这下山历练的日子不好过啊。”

吕账房也没想到曹川满眼血丝,面色憔悴,一听原因就傻了眼,他一介凡人也给不出意见,这会也只能宽慰曹川几句,便引着他去寻寨主。

两人沿着屋后的一条山泉缓缓而上,走不远就看见山缘处有一块突出的大青石台,平滑如镜,周大当家已经在坐等。

这里早就摆好桌椅器具,两盘腊肉,一盘笋尖,一盘野蘑菇,还有个小泥炉子,上面咕嘟嘟滚着米粥。

三人坐定后,周通介绍到,这地方平日里就是几位当家来坐,旁边是流泉,远望是雾海,既清净又畅风,寨子里的事其实多的都是在这块青石台上决定的。

曹川自然是客随主便,不过他这会的心态已经与昨天大不相同,话说回来,任谁有一处私人空间,哪怕在这大明朝,装神仙也一样能活的不错。抱着这样一种心态与几位边吃边聊,自然从容许多。

这周通算是寨中嫡出,打小就在后山长大,为人大气仗义,凡事有担当,被老寨主认成义子,几年前老寨主将死,就顺利上位。吕账房官名吕问道,看上去老,其实还不到四十岁,本家在福州乡下,家贫就去道观做过几年道童,名字还是老道给起的。

在道观赖到二十岁,被观主轰出门去自立门户,于是又跟着一个游方道士开始浪迹天涯。师徒二人一直在南方几省转悠,吕问道也算是学到一套治病算命的手艺。

几年前师徒二人云游到天目山,师傅寿数已尽,吕问道料理完后事,恰逢老寨主有病,被请上山,结果和老寨主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在这寨中暂住下来。

时间一长,发现这寨中倒也和美,再加上江湖游历多年,也委实想安顿下来,便正式领了账房的职司。

说话间浑人陈二爷也来吃饭,一见曹川就大呼小叫要把酒,被周通骂了两句才消停。曹川笑问陈二当家是怎么入伙的,陈火丁吭哧半天不想说,结果吕账房一讲,听的曹川是呵呵直笑。

第6节 回归

这陈二当家老娘死的早,老父是定海后所的一个总旗,陈火丁独子一个,人如其名,天生性如烈火,专好与人厮斗。

老父临终前求百户恩典,给陈火丁补到个小旗的缺。上任当天,便带着一帮小弟去喝酒庆祝,结果对上副千户家的二公子,被一句“三寸丁”激得大怒,酒劲之下拔刀就砍,然后就是跑路,从浙东跑到浙西,就这样陈二爷一路跑上山,从海匪落草为山寇。

陈火丁到了屏风寨,才发现找到了组织,每日里舞刀弄枪,隔三差五还有人砍,酒肉管够,真真是乐不思蜀。周通一上位,大力内部挖潜,陈火丁武艺高强,为人直爽,大伙都服气,于是直接升位成二当家。

就这样曹川在屏风寨算是安顿下来,第二天就搬到寨子里最高处的一间屋里,号称“静室”,老吕还特意安排赵四住在曹川脚下,方便招呼。

这两天除过吃喝,曹川开始无意中“透露”出一些西昆仑界的情况。原因有二:这一呢,是把自己那天说的故事补全漏洞,二呢,主要是他想隐晦的表达出一个设定:上清宗弟子要是历练中出事,届时元神归宗,下手的人会被宗门隔空收魂,各种惨不堪言

总之就是他看的那些闲书中基本都有的套路。

没办法,虽说这些古人眼下看起来对他还是蛮恭敬的,但是他怕啊,不想点办法忽悠忽悠迷信的古人,万一哪天被做成板刀面怎么办?

三日后的正午时分,曹川吃饱喝足,从座椅上长身而起,拱手说道:“贫道这几日入定艰难,也是此地灵气不足,现下太阳当空,我这就回房再尝试一番,诸位慢聊,我自去便是。”

大伙一听急忙站起相送,曹川临走又叮嘱道:“倘若功课不顺,贫道晚间就能出关,到时再与几位畅谈。若是能安稳入定,那就不知何时出关,一两日,三五日也是寻常,无需食水,也不需洒扫,诸位静候就好。”

周通几人一听曹真人要玩辟谷,也是钦佩不已,表示让曹川安心静修,大伙保证真人周边百步内人畜皆无云云

曹川匆匆回到屋子,关好门窗,低头看看戒指,穿越过来已经三天了,黑色镜面里的那条小蛇终于再次连成一圈,某人眉花眼笑,开始傻笑着搂过来桌上的两方石头和一个粗瓷碗,然后擦动白色镜面,把东西都收进里面。

这几天通过练习,他现在已经能自如的操纵戒指收放物品,但凡是体积小于戒指空间的东西,现在他一挥手,只要距离在两米内,就能被他收进戒指里去。

还有个重大发现,就是这吕账房书架角落里扔着的两方印石。

印石还没完工,只是大略的打磨成条形,鲜红色的两块石头,只有很少一部分是青玉色,摸上去质地细腻,冰凉滑手。

曹川当时就断定,这两块石头应该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鸡血石。原因嘛,他在李斗战那里见过这种印石,还亲眼目睹过李斗战用胶水拼接,打磨的工艺,成品和他手上这两块石头很像。

鉴于吕账房肯定没条件弄来化学胶水和高分子塑料,于是曹真人断定,这两块石头是真货。

他已经计划完全,如果今天能回现代,那么就让李斗战把石头出手,

如果戒指不能送他回去,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大明朝,晚上开门出去吃饭,反正他刚才的话也没说死。

曹大仙嘴里念叨着各路仙佛,眼神肃穆中冒着金光,右手拇指缓缓擦动黑色镜面。

无声无息中,某人出现在无人的山野,看到脚下自己几天前扔下的背包和周围的废墟,曹川激动的无话可说,戒指真把自己弄回来啦!。

一把从背包里掏出瓶矿泉水,他一边狂笑一边洒水,洒完后把瓶子一扔,又从背包里掏出各种零食开始乱扔,一个疯子在这空无一人的山间手舞足蹈,乱扔垃圾,直到东西扔完,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伸手把戒指里的东西放到面前。

看到面前的印石和瓷碗,又看了看黑色戒面里那条已经缺口的金线,曹川一切都明白过来,狠狠的亲一口戒指,拎起背包,开始下山。

这次下山可比当初爬上来时快得多。胸中着火,脚底生风,两眼冒光,没多久曹某人就跑出景区,园区门口奢侈一把,大气的包一辆奥拓杀回杭州。下午三点多,快回到李斗战屋门口的时候,曹川拿出电话,一看险险还剩一丝电,赶紧拨过去。

电话一响就通,李斗战是张口就骂:“你到底还是没死啊?消失几天啦?电话也打不通,我这正寻思着明天雇两人去钱塘捞一捞呢。”

曹川咧嘴一笑,兄弟之间关心一下都是这么有特色,赶紧问李斗战:“在屋里不?”

“这才几点?还没收摊呢。”

“速度收摊回来,有好事。”

“骗爹?你能有什么好事?”

“贱人!现在就收,赶紧回来,非要我骂是吧?”

“好好好,现在收,晚上你请,哥今天生意被你耽误了。”

挂掉电话,奥拓一路开到门口,曹川进屋清理出一张桌子,然后把两块石头和瓷碗都放在桌上,躺在沙发上摆好pose,就等李斗战回来。

没过多久,听到窗外的电子音:“请注意,倒车。”再两分钟后门一响,李斗战拖着个大包大步进来,甩上门就准备骂人,还没张口,就被桌上的几样物件给吸引住了。

扔下手里的包,两步蹿到桌子前,李斗战双手拄腿,臀部高翘,表情诡异,看着桌子上的印石,几分钟后,轻轻拿起一方,走到窗户边迎着光,细细端详起来。

“还在那瞎看什么?全是真货,你也是号称专业人士,心里没点逼数吗?”

曹川心里这个酸爽,感觉真好啊!他对于鉴定古董是一窍不通,但架不住这石头确实是他从大明朝带来的啊,这要是不抓住机会装一波逼,他老人家今天晚上都睡不好。

第7节 狗死了

李斗战反常的没回嘴,只是瞪曹川一眼,然后回去把印石轻轻放桌上,又拿了另一条去窗边看,最后才鉴定那只碗。

足足过去半小时,李斗战才把东西缓缓放回桌上,然后瞬间化身午后人狼,跃扑过来掐住曹川的脖子,边掐边摇边狠声问道:“说,哪来的,你个棒槌,说不说,我掐死你!”

曹真人这下装不住了,好不容易挣扎开来,边咳边喊:“是从一个朋友那里收来的!”

李斗战根本不信,骂道:“收?你个穷鬼能收的起这石渣不?说!到底哪来的?”

曹川一看也蒙不住了,再装他怕被掐死,于是只能按自己之前的计划,态度老实的说:“是从一个团伙,哦团队那里弄来的,人家让我代售。”

李斗战脸色一下变了,郑重说道:“曹川,这古玩行里水深的很,这东西出点问题,卖了咱都不够,你别给人当替死鬼。”

曹川知道这就是谈正事,他们两兄弟之间是有默契的,平时嘴里从没大小,一旦叫到彼此的大名,那肯定就是说到正事。

于是他也正色起来:“你听好,确实有一个团队跟我合作,至于人家什么来路,你最好也别知道,这对咱俩都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速度把东西卖出去。”

李斗战狐疑的问道:“不管是哪路人马,怎么会让你一个外行来帮他们销货,销赃吧?”

曹川摇摇头:“不是贼赃,你放心,人家那个团队是国外的,我也是无意中才认识,今天这是第一批,你只要货出的顺,后面还有。”

李斗战小眼瞪得滚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莫非是境外的炒家团队,你勾搭上后,吹你在这行有人脉,顺路把哥给卖了?”

“对对,就是这样”,曹川眉开眼笑,这家伙脑补起来比自己想得还周全:“所以你安心出货,价钱卖得好,我给你提成,兄弟,咱们好日子来了,哥回头给你买俩小姐。”

李斗战坐在那里思来想去,好一会才说道:“你这些鬼话我一句都不信,算了,我也不问这东西的来路,反正货卖出去,有我一份,有一天你要是被人砍,那也有我一份。”

曹川亲热的拍拍李斗战的肩膀:“行啦,别被吓死,我说没事肯定没事。另外,你这几天把屋里这些破烂都处理掉,正式告别摊主这个职业,专门联系买家,以后咱自己做生意。”

李斗战站起来又去端详那两方印石:“如果你的货都是桌上这种的话,那我以后还真不用出摊了。”

“正宗昌化大红袍,冻地,九成血,血艳血浓。八十年代挖到现在,矿早干了,知道市面上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好的明料吗?知道能卖多少钱不?”

“这些我不管,你抓紧卖掉就好,记得要低调,别整的人人都知道这东西是你手里出去的。嗯,货款嘛,保底给你提一成,等我那边渠道走通,将来还有狂暴大礼包哦,对了,把哥的卡拿过来。”

李斗战嗯一声,一边说这提成还行,一边从钱包里抽出曹川的卡扔给他。

“那个瓷碗怎么样,啥成色?”曹川这会才想起来碗的事。

李斗战嗤笑一声:“粗瓷,窑里出来没几年,狗都不要。”

听到这里,曹川就知道自己的明代瓷器大倒卖活动是没戏了。看来这戒指装进去的物品,就是按当时的状态保存的,不存在什么时间流逝的情况。

原本他还计划将来找几件明朝的贵重瓷器带回来,青花瓷之类的,眼下看这情况,还是算了,这要是被人拿去用仪器鉴定个年份,立马变成假货,他还没法解释。

这边正思考着,李斗战那边已经翻出个木匣,垫上一块红绸,麻利的把两方印石包好,锁进柜子,紧接着就开始打电话。

一看没自己啥事,曹川就出门到街口买了二两卤肉,然后嗅着味道,一路直奔附近的垃圾堆而去。

为什么去垃圾堆呢?因为那里有野猫野狗。为什么要找猫狗呢?因为眼下还有个极端重要问题需要验证:这戒指能不能带活物过去?

当下最迫切的事情是什么?他下山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毫无疑问,不是古董能卖多少钱,而是要确定能不能从现代带人过去,这是个大方向,是路线问题。

能带人过去是一种活法,单枪匹马又是一种活法,单刷和团刷,曹川清楚,这里面是天壤之别。

他没打算一个人累死累活去那边当什么救世主,生命是短暂的,有体力双飞的生命更是短暂,花几十年时间一个人去玩什么建国大业,他三流大学毕业的,没那觉悟。

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街角的一排垃圾箱,不用找就发现几只流浪猫,还有条狗,曹川鬼鬼祟祟找个隐蔽角落蹲下,看看四周,没发现摄像头什么的,于是某人开始用卤肉勾引小猫。

猫没过来,狗来了。这狗还没叼到肉,刷的一下就被收进戒指里,曹川拇指按住戒指一感应,心里拨凉拨凉的,这狗没挣扎几秒,已经硬邦邦的漂在灰色的空间里,貌似是窒息而死

把剩下的卤肉都分给三只躲过一劫的小猫,他站起来就往外走,路过时手微微挥动一下,倒霉狗就出现在垃圾箱里。

既然不能带活物过去,那今后的路线就再清楚不过:两边倒卖点物资,他老人家做个孤单的土豪就ok。

一路想着往回走,刚进门就看见李斗战在收拾东西,一问,原来他已经联系好两位掌柜,明早来看货,这会正满屋子收拾破烂,李斗战打算明天要是交易顺利的话,就把自己这些货全部转给别人。

曹川一听也没二话,挽起袖子就开始帮忙,两个人收拾到晚饭才算打理清爽,出去随便吃了点,曹川回来打开笔记本,开始上网。

浏览一番后心里踏实许多:按照网上地图的大体位置,屏风寨所在的东天目山,再往西三十多公里就是昌化镇,而昌化镇,正是鸡血石的原产地!

第8节 两只老板

接着他又翻出一堆信息来,除掉那些不靠谱的神话故事外,有用的也就是一句话:鸡血石发现始于明初,清乾隆下江南,有僧人献石于上,由此天下皆知,各方追捧。

“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边想边合上笔记本,眼下事业刚开张,他的石头计划很重要,好在古今第一炒家乾隆帝还没上台,这石头在大明朝还没火起来,将来应该能弄到不少。

“明天要是能卖掉石头,就买点礼物给古人带过去,有来有往才是王道啊”他边想边爬上床,这两天屡受刺激,身心俱疲,这会实在撑不住,一头就昏睡过去。

早上九点,某人在美梦中被砸醒,李斗战把人赶起来,边骂边收拾屋子。曹川一问,原来老板过会就要来,赶紧爬起来把自己洗刷干净,两人出去吃早饭。

吃饭时曹川再一想,鉴于眼下情况不明,他还没想好怎么掩饰这财路,于是叮嘱李斗战,等下出货时最好要现金。

李斗战倒无所谓,搞古玩的老板哪个不是随时准备着大把现金,拍胸脯表示让他放心,等会轻松搞定。

两人刚回来,收货的人前后脚已经进屋。

走前面的这位四十来岁,中年男人,戴一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面相精明,一看就是事业有成的那种。

另外一位清瘦点的五十多岁,面相普普通通,留着山羊胡,穿一身唐装,手里转着两枚大核桃,一路笑呵呵的走进来。

金丝眼睛一进门左右看看,毫不客气拉过椅子坐下,抖着腿对李斗战说道:“小李啊,看你今天阵势不小,胡掌柜都能请来。到底从乡下淘来什么好玩意,这就拿出来吧,我可告诉你,你这点面子,可就值我来这一回,要是等下东西没谱,咱可是没下回啊?”

李斗战一边招呼唐装老头就坐,一边笑嘻嘻的对那中年人说道:“马总,看您这话说的,咱手里要是没好玩意,哪敢劳您二位的驾,小李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嘛,您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拿,咱看货说话。”

马总貌似对李斗战的回答还算满意,倒是那老头转着手里的核桃,看到旁边站着的曹川,笑呵呵的问道:“小李,这位又是谁啊?”

李斗战一边开柜子门一边答道:“老家来的亲戚,还没入行呢,棒槌一个,胡老您甭搭理他。”

老头听完点点头没再发言。

李斗战拿出木匣,轻轻放在客厅桌面上,打开盖子,掀开红绸,然后退了一步说道:“二位可以上手了。”

两人微笑着对视一眼,同时俯身,往桌上的木匣里看去。

“当啷”一声,胡掌柜手上的两枚核桃被他抖到桌上,紧跟着老头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甩开就往手上套。

那边马总已经把手伸进匣子里,一看老头掏手套,嘴里也不知道喷了个什么词,闪电般收手,从裤子口袋里也掏出一副白手套来,没等他套好,老头那边已经稳稳的从匣中托起一方印石,走到窗户边,凝神细看起来。

马总没动,就直直的站在桌旁,捧着另一方印石,凑到眼前一样细看起来。

曹川看到这架势,转头看向李斗战,李斗战咧咧嘴,给曹川打一个“等我胜利的消息”的眼色,就再不说话。

过了几分钟,两位老板像是商量好一般,一人又摸出来一个放大镜,继续看起石头来曹川是头回遇到这场面,不明觉厉的样子,唬的他大气都没敢喘。

房间里静静的,直到两位老板看完,把手上的石头轻轻放在桌面上。

曹川以为接下来就要进入激动人心的会钞环节,谁知道这两人跟演哑剧一样,互相做个请的动作,然后老头点点头,缓缓伸出手,拿起马总刚才看的那一方印石,回到窗户边,马总也一样,换了块石头继续开看

曹某人翻了个白眼,一看李斗战,这位倒是洋洋得意,就那么一声不吭的看着两位老板鉴石,貌似一点都不急。

又过去十来分钟,两位鉴宝人才把石头放回匣子。

坐定之后,马总率先开口,这次语气沉稳许多,再没有刚进门时的嚣张:“小李,这料子吧,也算是件玩意,开个价吧。”

李斗战微微一笑,没回话,直接问老头:“胡掌柜,您这边怎么个说法?”

胡老头这会倒是摆了个pose,双目微闭,似睁非睁,再没有进门时笑呵呵的脸色,听到李斗战问他,嘴里蹦出两个字“开价。”

李斗战呵呵一笑,走到桌旁,轻轻把两块石头从匣子里拿出来,并排摊到红绸上,拿开匣子,然后朗声说道:“冻地大红袍明料一对,底价一百五十万,现金优先,不包手续,二位老板,出手吧?”

曹川这个穷鬼实在是没料到这两块石头这么值钱,就这还是底价,看样子兴许还能再高点,他这会有些凌乱。

也没人搭理他,马总摸摸下巴,扫一眼假寐中的胡老,身子往后一躺,貌似轻松的对李斗战说道:“今天小李你走运,你马老哥我结婚纪念日,图个喜顺,给你加十万,一百六十万,把那匣子给我,我把石头包起来。”

李斗战欣喜的应一声,嘴里说着:“多谢马总。”弯下腰作势要把手里的木匣子递过去。就这一瞬间,胡掌柜双眼圆睁,手一抬,李斗战刷的一下回到原位。

胡老头睡醒之后眼神犀利,盯着马总,手指一伸,“加十万。”

马总的轻松再也装不下去,坐起来一手摸下巴一手比划:“一百八十万。”

拉锯战到了二百二十万的时候终于停止。

胡老头双手扶着桌面,语重心长的说道:“马总,你也知道我是专攻金石的,这对明料我是真心喜欢,再说这价钱已经没什么赚头,还没手续,风险很大的,今天算老胡欠你个人情如何?”

马总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胡老的人情谁敢背?话说回来,这品相的料子谁不喜欢?要不这样,我马纬今天索性多亏一点,您老现在出门,我这边立马奉上五万车马费如何?”

嘭的一声,老胡拍响桌子:“二百四十万!你再加我走人!”

第9节 有钱啦

场面如此火爆,曹川现在和李斗战一样,眼睛死死的盯着姓马的。

马总笑着摇摇头:“二百五不吉利,二百四十五万,胡掌柜您请吧。”

老头缓缓站起来,老眼在那对鲜红如血的印石身上留恋半天,这才转身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回过头来又说道:“小李,要是有什么状况,我刚才的价码还是有效。”

李斗战颠颠的跑过去给老头开门,嘴里一轱辘说着好话:“胡掌柜的实力行内谁不清楚,您放心,要是买卖没成,小李一准还去找您。”

椅子上的马总对着老胡的背影嗤笑一声,掏出电话就往外打:“嗯,是我,店里现在有多少现金?嗯嗯,你听清楚,把现金全取出来,再带个人去小茹那里,那边也有现金,拿到手来庆春路找我。”

曹川听到这里,肾上腺素飙升,总觉得再不干点什么自己会死,四下里一看,赶紧倒杯水放到马总面前。

马总根本不搭理那杯水,直接又拨起电话:“嗯,是我,宝贝,今天有生意,你从保险箱取六十万现金出来,等会赵经理来拿,你给他就成,嗯嗯,别闹,赶紧准备好钱,今晚不回,就住你那里”

说话间李斗战也回来了,马总扬扬手里的电话:“半小时内钱就能到,小李,你是行内人,规矩你懂的,我这边既然是现金,那交易完咱就两清,出了这门,我可不承认有今天这档子事。”

李斗战满面笑容:“马总,规矩我能不清楚吗,但凡小李还想吃这碗饭,您这边必须是汤清水利,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马总点点头,目光就转到了桌上的两方明料那里,眼神一瞬间温柔许多,伸出手指缓缓抚摸着石头,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三个人就这样坐在屋子里,谁的视线也不敢离开那两方石头,差不多有四十分钟,马总的电话才响,没过一会就有人敲门。

李斗战起身就去开门,被马总一把拉住:“赵经理你总该熟吧,看清楚再开门。”

李斗战点点头,从猫眼里一看,打开门,进来两个人,打头的是个中年人,后面跟个壮实小伙,一人提一个皮箱。

中年人进来和李斗战点点头,就直奔马总旁边,对着马总耳朵悄声说了两句。

马总听完一挥手:“把箱子给小李,两个都给他。”

那中年人二话没说就把两支箱子放到李斗战脚下,李斗战扫一眼曹川,就走到旁边开箱,兄弟两个很默契,李斗战数钱,曹川啥也不干,就是默默的盯着桌上的石头。

两只箱子里满满的都是现钞,一摞摞都是捆扎好的,中年人看李斗战打开箱子,补充一句:“一摞一万。”

李斗战点点头,先是随意从钞票堆里抽出几张看看真假,然后直接数钱摞,颇有金三角的风格,没几分钟就全数搞定。

合上箱子,李斗战把木头匣子递给马总,马总哈哈一笑,轻轻的把两块印石放进匣子,在小弟簇拥下扬长而去。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屋子里静悄悄的,桌面上方方正正的堆着两百四十五摞钞票,两个人趴在桌面上,就这么看着,谁都没说话,直到其中一人的肚子响起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正午。

李斗战起身拍拍肚子:“哥倒腾古玩这么多年,这以前啊,纯粹就是玩票的,今天才算是正儿八经的交易一回。咱先去觅食吧,来点酒庆祝一下。”

曹川没说话开始数钱,数出二十四摞直接扔给李斗战,然后把剩下的开始装箱。

李斗战抱着一堆钞票,莫名的又担心起来:“这对料子如果是转账,我再出个正式转让协议的话,刚才拍到三百万也不是不可能,你这边没问题吧?不行的话我这佣金给你,你都拿去交数。”

曹川一边装钱一边说道:“就今天这样最好,我这货都是说不清来路的,钱少点无所谓,重要的是隐蔽,隐蔽懂吗?以后就和这种人打交道,依我看,这马总肯定不会四处宣扬他的收货渠道,要得就是这个。”

李斗战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咱哥俩这算是发了笔财,接下来干嘛?”

“你收拾收拾就去出货,把屋里这些破烂全转掉,我等你走再出门,先去租套房子住,晚上碰头,今天开门红,哥请你全套。”

李斗战一听有全套,小眼顿时放起光芒:“那就红鼎?”

“你说了算,先喝马爹利,然后牙马爹。”

李斗战顿时精神大振,一边收拾,一边大赞曹总有领袖气质,仗义疏财,人中赤兔

曹川把钱都装进箱子,然后帮李斗战把那些破烂都抬到电三轮上,目送他远去,回到屋里,手一伸,就把两箱钱收进戒指。

或许是这两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太多,尽管他事实上已经是百万富翁,可这会却怎么都激动不起来?想想也觉得好笑。

回里屋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全部装进戒指,先出门填饱肚子,然后随手进去一家房产中介公司。

进去后说自己要租房,条件嘛,现时入住,要有全套家具,网线什么的都要开通,最好就在这附近。

中介妹妹很快拿出几套房源,曹川也懒得去看房,大体看几眼资料,感觉翠园小区这套还算顺眼,一看月租六千,有生以来第一次充土豪,点点头说还好不算贵,房子嘛,也不用去看了,直接签约得了。

中介妹妹认定这货是个二代,忙不迭的准备好合同,两下里一签,钥匙到手。

坐出租去新房一看,很不错,和李斗战离的不远,翠园小区也很安静,房子在三楼,四室一厅,精装修,家具卫浴什么的都齐全。

曹川扔下包去对面超市,把铺盖和洗漱零碎买全,回屋坐下来盘算一会,起身出门打车,让司机直奔最近的粮油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在城郊,进去后没走几个摊位,就看到他此行的目标——盐。

一袋袋的盐堆在那里,摊子门口还有打开的各种样品,曹川挨个看看,最后抓起一把,对着过来招呼的老板娘摊开手。

第10节 出关

老板娘胖乎乎的,四十多岁,一脸和气,看到客人手中的样品,马上说道:“这种一吨三百三,最少半吨起批。”

曹川一把扔下手里的样品,悲愤欲走:“你家的大粒盐怎么这么贵?我再找找去。”

老板娘移形换位挡住曹川:“老板要多少?多的话能便宜的,你再看看我的盐,质量好,里面都是矿物质,附近的猪场都从我这里批的。”

“先来个五吨吧。”

老板娘一听,直接一口价:“三百最低,不信你再转转,满市场没我这价。”

曹川又问道:“我不要这种纤维袋的,有没有麻袋包的,上面没字的那种?”

老板娘顿时露出了那种“我就知道你是买去炒菜”的会心笑容,手指后面:“有的,二百斤的大包装,都在库里。”

曹川麻利的数够钱交给老板娘:“这里还有库房租吗?”

老板娘边数钱边点头:“有的,后面空库房多的很,你直接去管理处租就行,租好过来找我,我喊人给搬过去,搬运费你自己出啊。”

问清楚管理处在哪,曹川找过去说明来意,管理处的人一听有人要租库房,二话没说就带着他选房,最后选定一间角落里的,位置僻静,然后继续交钱,签合同,拿钥匙。

回到盐摊那里,老板娘喊来一辆单排座和两个装卸工,开始帮他转货。

二百斤一个的粗麻包,五吨不过五十袋,两趟转完。曹川掏钱打发走司机和搬运工,拉下卷闸门,打开库房灯,绕着麻袋转悠起来。

原本他想给屏风寨带点高大上的礼物,比如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镜子打火机什么的,后来想想也不太合适,山里人要啥自行车?最终还是决定带点盐过去,山区貌似都缺盐,这东西实惠,于是就有了他面前的这五十袋大粒盐。

考虑清楚后,曹川挥手装走二十袋,打算过去看看反应再说。戒指空间是一个边长略微短于三米的立方体,装下二十袋盐轻轻松松,再加上两箱钞票,还空出一多半。

想想再没啥事,就锁好门出去,看看时间,不经意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于是他直接打车回到李斗战那里。

李斗战见他进来,问他房子弄的咋样,曹川点点头:“就在翠园小区,等下带你去认门。嗯,我过两天还要出去办货,三五天说不准,十几天也有可能,你就等消息吧,把渠道准备好就行。”

李斗战有些郁闷的说道:“我那些家当都转掉了,全都是街面上弟兄们收的。货出的急,差不多亏出小一万去,唉,都是好东西,可惜啊,哥今后就指着你吃饭啦。”

曹川哈哈大笑,搂着某人的肩膀:“就你那些亏先人的破烂还需要心疼?走,今天老夫包你,先去吃饭,然后咱哥俩去关心下那些失足妇女,你带路,我买单,出发。”

吃龙虾,喝洋酒,唱情歌,酒店肉搏,两个人骄奢淫逸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曹某人总感觉自己前段时间积攒的压力还没完全释放,于是说不得又醉生梦死了几天。

直到第四天头上,他看到戒面里那条小蛇已经连成圈,这才哼着小曲回到翠园小区的屋子,给李斗战拨电话:“刚收到消息,我去办货,回来打给你。”

李斗战那边不放心的交待:“万一有事,脱身为上,钱不钱得都别考虑,听明白没?”

曹川咧嘴一笑:“兄贵放心,你就等我胜利的消息吧。嗯,还有,我要是手机不在服务区,这属于正常情况,你有事留言就行,别找我。”

李斗战没再说什么,曹川挂掉电话检查完门窗,然后反锁房门,看看手上的戒指,闭着眼轻轻摩擦一下

再睁眼时,他已经回到屏风寨的小屋里。

屋里的陈设没有动过的痕迹,一屁股坐到床上,曹川伸出手观察起戒指来。

细细的金线依旧在划着圈,还是和上次一样缺个小口,点点头,一切都和他估计的一样。

这次回来还是在出发时的小屋里,这点他没猜错。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他心里有数,戒指存够一次传送的能量,大约需要七十个小时左右,也就是现实中三天的时间。

“看来以后传送还是要悠着点,多存点能量,万一有事,回不去是个麻烦。”

下床起身,脑子里把自己准备好的各种“说法”过滤一遍,想想再没什么破绽,这才走过去打开房门。

四百年前的天目山,原始许多,繁茂许多,在门口一眼望去,叠嶂层峦,云蒸雾绕,宛如仙境。曹川默默观望着美景,直到脚下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山道上跑上来。

等到人跑到跟前,曹川微笑着问道:“赵四,大爷让你在这里候着的?”

赵四满脸的兴奋,喘着粗气说道:“前日里真人闭关,大爷就命小的在远处候着,见到真人出来就要禀报。”

“你去禀报,我松松筋骨。”看着赵四转身发足狂奔,曹川开始绕着门前做扩胸运动,没过多久,就看到远处四个人快步走过来。

周通隔着老远就长笑道:“真人出关,可喜可贺,弟兄们来迟,赎罪则个。”

曹川笑呵呵的打个稽首:“贫道自己都不知何时出关,诸位何罪之有。”

两下里见面,周通见曹真人这回神完气足,红光满面,不象是饿了几日的样子,佩服下拱手说道:“真人这一做功课就是几日功夫,真真是法力精深,看来是收益不浅。”

“托祖师庇佑,贫道这次入定也算是功成,感应到此方的天地元气,还与宗门中通了消息。”

吕问道“啊”的一声:“互通消息,这个虚空传书吗?”

曹川点点头:“只要沟通了一方天地元气,贫道自有秘法与门中值事弟子联络,诸位无须惊讶。”

吕问道的脑洞被强行拓宽许多,想一想觉得似乎也有道理:这大活人都能凭空发遣过来,通个消息想来不难。

第11节 接着忽悠

旁边陈二当家倒是不在乎曹川和谁通消息,反而很关心曹川的身体:“说这些干嘛,真人几日水米未进,怕是饿的狠了,青石台那边有腊味稠粥,真人这就随我去,吃完再说。”

曹川仰头哈哈大笑:“有劳二爷挂念,贫道适才行功完毕,现下嘛,还不饿。诸位这几日费心,我这里也有一些粗浅物事,是从自家宗门中搬运过来的,这就送给大伙。”

没等几位反应过来,面前就多出来二十个摞在一起的麻袋

和某人当日凭空出现时差不多,大伙当场又被石化,旁边赵四又在偷偷后退。

几个人先是面面相觑,之后周通才转过头,对着正在摆观览河山pose的曹川叉手:“那个真人法力通天,这个弟兄们多谢真人赠宝,咳不知这宝物该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曹大真人很想问一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然而此刻他只能抚胸长笑:“谁家的宝物用麻袋装?不过是些粗浅物事,寨主拆开来,一看就知。”

从这一刻起,某人的底气是彻底足了,和这几位说话,再没有头次见面时的胆战心惊,不为别的,就是手中戒指给他撑的腰。

既然小狗能毫无反抗的被自己挥手收进戒指,那么想必活人也是可以的,只是出来的时候会变成死人。最基本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曹川现在自然是挥洒自如,谈笑风生,装起来再没有顾虑。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周通大喝一声:“赵四呢,还不滚过来?”再扭头一找,赵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周通尴尬的扫一眼曹川,牙一咬就要上前,却不想陈火丁已经走上前去,嘴里骂骂咧咧的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一刀就划开一个麻袋。

哗啦一响,划开的口子中流出不少盐粒来,陈火丁抓出一把仔细看看,挑出一粒最小的,扔进嘴里。

一边把匕首插回后腰,一边站在那里吧嗒嘴,把个周吕二人看的是心急如焚,过一会,陈火丁满脸凝重得吧嗒完嘴,猛然间嘿嘿一笑:“是盐,上好的海盐,苦味没得,还发甜!”

周通闻声急忙背对着曹川咳嗽起来,吕问道赶紧走到曹川面前,讪讪一笑,拱手说道:“山里人短见识,让真人笑话,刚才这一手神通,莫非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不成?”

曹川看周通有点尴尬,知道吕账房在转移话题,也不揭破,微笑着开始科普:“袖里乾坤是有的,在元君手里使出来,拿千山吞日月,那是妙不可言。贫道这点微末道行,庶几也就装些麻袋,袖里捉鳖罢了。”

吕账房赔笑道:“怨不得真人五日夜才行功圆满,想必这腾挪搬运,也是费道行的”

曹川点点头:“搬运物事是要多费时辰,我看这山中度日不易,也是一番好意。”

周通这会面上有些发红,走过来对着曹川深深一揖:“真人行功还不忘我等弟兄,知我山民艰难,屏风寨上下足感盛情,日后真人但有招呼,弟兄们绝不含糊。”

事实上某人这几天“闭关”的时候,周通一干人对于这次的“上面来人”事件,已经私下里评估过好几次。

曹川当日里讲的那些外域神怪故事,大伙也就是姑且一听,一致认为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全信,毕竟太过于骇人。

但这事也没人敢去刨根问底,曹真人跨空而来可是所有人亲见,法力神通定是有的,一身行头和言谈举止,也委实不像是大明人士。

详细分析后,大伙最后决定还是走稳妥路线:好吃好喝招待一番,莫要怠慢,权当是来寨中游玩的公子哥。倘若人家哪天要走,大伙也要客气相送,再赠点盘缠,结一段善缘就好。

没想到这昨日刚统一思想,今日就见到传说中的五鬼搬运法,看着放在眼前的好处,周通自然再不能拿大,场面话先要放出来。

曹川急忙伸手虚扶:“不过是些厨下堆的盐粒罢了,在西昆仑,盐是不值钱的,我也是顺手积些功德,当不起寨主大礼,若是如此生份,这日后大伙可不好相处。”

周通听到这里,也就顺势起身,和吕账房商量几句,打算喊人来抬盐入库,再一回头,发现赵四不知何时出现在麻袋旁,眉花眼笑,还吧嗒着嘴。

周通作势欲踢,赵四转身就跑,摇摇头周通说道:“是亲戚,全寨上下,就数这只猴子机灵。”

留下老吕安排人来抬盐,几人回到青石台,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吕账房过来,坐下就报账:“真人搬运来的海盐,是上品,每袋都是百七十斤,方才过完秤,总数三千三百余斤。”

周通听完霍霍笑起来,对曹川拱手说道:“这可是帮了寨中大忙,平日里弟兄们从山下弄些盐货,味苦掺沙不说,斤两也短。这寨中的青壮,山后的乡民,从来吃盐都不易,周通再次谢过真人。”

曹川笑着摆摆手:“莫要再道谢,贫道这里有些事与诸位商讨。”

三人精神一振,心说来了,齐齐道:“真人直说便好。”

曹川顿一顿,先组织一下语言,这才说道:“这第一件嘛”

用指头敲敲小桌:“贫道奉师命来这红尘中入世,按例是要用凡俗之身的。还请几位当家吩咐下去,贫道的出身来历,大伙以后就莫要再提,心中有数就好,我这里泄露太多,日后门中追查下来,诸位都没好处。”

看到一干人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曹川继续说道:“这真人的名头,也一发弃掉,大伙日后就喊一声‘先生’可好?”

“先生放心,我等晓得。”周通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

曹川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件事,要请教账房。”

“先生直说便是。”吕问道有点纳闷。

“日前见帐房屋中有两方大红印石,贫道这两日借去把玩,不知帐房可还记得这石头的来处?”

第12节 尸体

吕问道听完愣了一下,想想后才道:“先生说的是那两方鸡血?”

看曹川点头,吕账房一笑说道:“先生有所不知,此地往西六七十里就有石山,山里出彩石,嗯,青,墨,黄,红都有,就是土产,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上回有人顺路带来两块胚料,我闲时打磨一番,也是个乐子。”

周通听到这里,试探着问道:“那石头莫非先生有用?”

曹川点点头:“门中弟子平日里游历,见到各类杂玉奇石,总是要收罗一些的,至于用处嘛”讲到这里,曹川双眼望天,停口不再说话。

周通和吕账房对视一眼,呵呵一笑,拍了拍桌子对说道:“明白,明白,先生无须细说,这事不难,先生是各色石头都要?”

“鸡血石就好,色纯一点的,其余杂色的就算了。”

周通点点头,扭头对陈火丁耳语几句,陈火丁应一声就下山而去。

“先生稍等,待我分派下去,几块杂玩石头而已,过几日定能送到先生面前。”

没过多久,陈火丁就带来一个黑瘦汉子,面相看着很憨厚,过来一叉手,周通直接说道:“五田啊,我记得你是林家洼出身?”

那汉子规规矩矩答道:“是。”

“林家洼那处石矿的事你都知道吧?说一说。”

黑汉子一愣,这才说道:“回大爷,那处石山有七八个坑口,都是左近老财们开的,闲时用米盐雇些乡民采石,农忙就没人去了。”

周通点点头:“采出来的石料都在谁手里?”

“都在老财手里,有过路的客商借宿,老财就兜卖一些。”

“是林老财吗?”

“林老财有的,房村的夏老财也有。”

周通问到这里,咳嗽一声,正色道:“五田,先生这里要用些鸡血石,你这就随账房去领银子,嗯,领三十两吧,然后带些人下山,此去莫要逞强唬人,就用银子和老财换,记得石头色越纯越好,杂色不要,买到手就送回来。”

这汉子听完后叉手回道:“喏,五田这就下山,大爷还有吩咐没有?”

周通又道:“老三昨晚就该回山,现下还没到,你顺路问候一声,若是有事,派个人回来禀报。”

汉子应一声,就随吕账房去领银子。

周通转头对曹川说道:“这赵五田办事一惯稳重,先生放心,过几日就有结果。”

曹川拱拱手:“有劳诸位。”

过一会吕账房回来,言到赵五田已经带人下山。曹川思索一会,印象中白银好像不贵,一克也就几块钱的样子,心想回头还是要问一问李斗战,便宜的话可以带一批过来,比起鸡血石来,貌似这白银还真不值钱。

说话间就是正午,赵四提个大篮子就跑过来,然后麻利的给大伙摆酒布菜,曹川有些纳闷,他隐约记得古人都是一天吃两顿饭的,可这屏风寨里貌似没这规矩,档次还很高,迷惑之下就问起此事。

周通边吃边解释:凡是在这寨中的青壮,那都是山户里挑出来的厮杀汉,养在寨子里随时准备和人火并,一日三顿不能少。

曹川听完后感觉自己还是太教条主义,想想也是,这伙人等于是山民集体在供养,他们自己还到处收过路费,混个肚圆应该不难。

吃完午饭,还没聊几句,就听到下面有人在喊,往山下一望,曹川眼力不错,隐约间看到好多人聚在小广场,大伙急忙往山下走,周通边走边告诉曹川,可能是三当家回来了。

还没走到小广场,赵四就跑过来,迎着几人喊道:“三爷方才回山,手下死了弟兄。”

周通脸色一沉,急步往山下赶去,曹川这时候也只能快步跟着,一行人下到山腰小广场,看到差不多有四五十号人在地上或蹲或站,一个个默不作声,脸色阴沉,人手一把铁刀,哦,也有拿斧头的。

“看这架势像要和人开片”,某人不禁有点小兴奋,这可是真刀真枪来的,不像他在片场拿着塑料刀摆架势。

没等他兴奋多久,刚走到没挂招牌的聚义厅门口,曹川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地上躺着两具尸体,血肉模糊,面目狰狞,血气味道冲的他直想吐。

强忍住胃里的不适,扭头跟着一堆人进入大厅,眼前猛的一黑,等他适应过来,才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迎过来。

周通给曹川简单介绍几句,不出所料,这中年人就是屏风寨的三爷褚见利。

褚见利此人在曹川看来委实不像个头目:个头不高,穿一件褐色葛布短衫,圆圆脸,眯缝眼,说话仿佛每句都带着笑,倒是像个掌柜多一点。

岁数也看不出来,说实话曹川自从见到这些古人,岁数就没有看准过,面相普遍显老。

曹川这会胃里不舒服,见人家要开会,他也没说话,简单拱拱手,找到把椅子就随便坐下来。

坐定之后看看四周,他终于明白周通几个人为什么平时都跑去青石台。这聚义厅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建的,年久失修,房顶上全是蜘蛛网,柱子上的漆都掉光了,而且光线也不好,离得稍远就看不清楚人脸。

不过黑也有黑的好处,至少掩盖住了他现在的脸色。虽然没照镜子,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会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周总回身坐在了正中的交椅上,看了看此刻大堂里或坐或站的七八个大小头目,然后缓缓的说道:“人都齐了,老三,说说吧。”

褚见利缓缓开始讲话:“昨日午后刘家骡队才到,弟兄们张罗着上货,后晌才忙完。说话才要回山,不想还没拔脚,白庄有二十余人就过了界,这边还不及喝问,对面就拔刀冲过来,两下里混战一场,咱们没了两个弟兄,伤了几个。”

周通听完后,又问道:“在横塘过的夜?”

“是,当时天色已黑,轻重伤号都要救治,连夜上山怕有埋伏,就全伙退到横塘,今日一早才回的山。”

“昨夜没遣人报信?”

“原本打发丁五来报信”,褚见利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成想今早在半路发现这厮,摔了脚,一并抬回来的。”

第13节 备战备荒

周通听到这里,起身踱步,其他人也不说话,大堂里静悄悄的,只有来回踱步的声音。

过了一会,周通停下脚,坐回椅子,脸色阴沉,大声说道:“白守户大约是服了春药,两个月前才拼过一场,现如今又来挑事。嗯,不管这杂碎打的什么算盘,先把场子找回来再说,死掉两个弟兄,再不能善了。”

说到这里,周通眼神凌厉许多,扭头看向陈火丁,后者猛的站起来:“我这就带人下山,定叫那群杂碎好看!”

周通正色道:“你听好,先带四十人下山,在横塘坐稳,把风的都放远,这几日看到白庄人就宰,但不可过界,小心被打埋伏。余下的人给我留着守山,过两日再派人给你,还有,先生带来的海盐担去两袋,几十人吃喝,耗费不小。”

陈火丁一抱拳:“知道了。”

周通又看向褚见利:“分派人去山后报信,都出些人来守山,稻米野味挑来换盐。”

褚见利也起身抱拳应是,周通又看向吕问道:“账房这就开仓支应盐米,得空再去瞧瞧伤号,尸首我亲自带人收殓。”

周通分派完毕,几个人纷纷出门办事,曹川这会胃里稍稍压住一点,站起来对周通拱拱手:“寨中既然有事,贫道留在这里也是添乱,这就去做功课。”

周通也没指望曹川能帮什么忙,请他来旁听也是出于礼貌,眼下有事,说几句客气话就告辞。

曹川跟在后面走出去,门前已经乱成一团,喊人的,做战前动员的,一片热闹,低头绕过那两具尸体,某人默默的往自家小屋走去。

离着山顶屋子还有二十米,胃里终于开始造反,曹川抱住颗小树就开始狂吐。好在这会人都在山下,也不用顾忌什么,完事后感觉舒服许多,摇摇晃晃进屋,舀瓢水漱漱口,一头倒在床上。

就在中午之前,他还处在一种志得意满的状态中。套用一句台词:不用多久,卖石发家,当上总瓢把子,出任总设计师,指引迷途匪类,走向人生巅峰事实上曹总这两天的确很激动。

万万没想到,宏图大业还没开张,就被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给熏吐了。

广阔天地,毫无顾忌,想砍哪一个就砍哪一个,从这一刻开始,曹川才算真正接触到这方世界的真实一面。

“还是把这大明朝想得太简单。”身体不舒服,头脑反而清醒许多,今天这事一刺激,他才意识到,要想在这大明朝当土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一个之前没太在意,其实很重要的枪杆子问题需要优先解决。

翻来覆去的乱想一通,迷迷糊糊就昏睡过去,等他醒来,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五点,起床后感觉舒服许多,就是胃里还有点隐隐的刺痛。

想想也好笑,自己当初在片场,哪一部戏不死个几回?结果今天一遇到真尸就跪了,这算是报应吧?

打开房门,吹着清爽的山风,吸了口新鲜空气,在门前张望一会,对着脚下不远处的小竹屋大喝一声:“赵四!”

赵四闻声跑出来,看到曹川站在高处等他,笑嘻嘻几步蹿上来,装模作样叉了叉手:“先生有吩咐?”

曹川嗯一声问道:“几位当家都在做什么?”

“大爷和三爷在山后埋人,账房在给伤号熬药。”

曹川点点头,既然人家都忙着,还是不去打扰为妙。

但这会他又发现自己无事可干,于是让赵四带着他满山转悠一圈,熟悉熟悉地形,看看天色发暗,这才打算回房。赵四扭头要去灶房给他打饭,被他拉住叮嘱一句“今日有些积食,想吃些清淡的,素菜清粥就好”

晚上没娱乐,所以睡的早,呼呼一夜过去,清早喊赵四上来一问,得知周通等人都在巡山派哨,曹川也就没去打扰,直到午后,才在青石台见到周通和褚见利二人。

褚见利看到他貌似有点拘谨,怕是这会才搞清楚他的来头,曹川笑一笑也没管他,直接问起周通这白庄是怎么一回事,没事居然跑来砍人。

周通说讲起来话长,既然先生想听,那今日就给先生讲一番古。

从屏风寨下山往东三十余里,就是白庄,位置就卡在屏风寨和临安县城中间。白庄的头领叫白守户,一伙人专做江湖上的无本买卖,方圆百里内,这白庄算是头号祸害。

看着曹川微微翘起来的嘴角,周通明白曹川的意思,你一个山匪头目好意思说别人是祸害嘛

周通呵呵一笑,扭头让三掌柜给曹川继续解释。

褚见利看起来像个商人,这说起话来就是个商人,言辞便给,一番介绍下来,曹川算是了解了一番左近时局。

这白家庄子传到白守户手中也有好几代人,之前和这附近的土棍老财没什么区别,招佃收租,偶尔坑害个把过路客商,捞笔外快,比起前些年的屏风寨来,白庄算的上是温良人家。

谁知道天公不作美,这些年连发大水,水灾过后又是旱灾,浙西是山区,山洪一过,山田损毁,佃户也有被冲走的,连年如此,白庄算是每况愈下。

祸不单行,几年前白家又遭了疫病,白老爷夫妻病亡,长子白守户二十八岁上接手家业,次子也病亡,三子白守业随后就不知所踪。

这白董事长上任后,痛定思痛,当下里决定转变营业方向,实业不好做,就改行做渠道,简单的说,就是那点薄田都弃掉,大伙去当车匪路霸。

白家庄临近官道,地理位置好,白董事长转行后,招揽亡命,遣散佃户,联络各处小型绿林企业,设卡绑票,强买强卖,无本生意做的飞起,短短几年间,转型成功,白家庄一跃成为拥有百多名业务骨干,七八位通缉级专家的地方知名收费站。

讽刺的是,原本的老牌收费站屏风寨,这几年在周通当家后也转型成功,变成以出口山茶药材笋干为主的土产加工企业

这局面一下子倒转过来,白家匪帮这几年劫商旅,绑肉票,贩私盐,频频在周边路段作案,一时间风头无两。

第14节 两筐石头

这么做有掀翻大盘的趋势,按照褚见利的说法,行商都被你抢掉,老子的山货卖给谁去?

所以这白守户是脑子有病,是奇葩,是异端,是破坏这附近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毒瘤,于是屏风寨迅速被周边老财团伙吸纳,大伙一致达成共识,与白庄这伙人誓不两立

两下里经年打打杀杀,也是时常见血,打完头目们就出来讲个数,过段时间养足了精神再打,眼下就是这么个状况。

曹川听到这里,也是感慨一番,看似风平浪静的寨子,说话间就是几条人命,指不定还有人命在后头。

看这些人的态度,貌似今天这种事常有,他也没打算帮什么忙,手上的戒指是他老人家的底牌,保命时候才用的。再说了,他这“神通”其实也有限的很,稍微离远一点就装不进去东西。

从傍晚开始,就有陆陆续续的山民入寨,一伙一伙的,老农挑着担子,青壮都带着刀斧,看来是周通发动山寨总动员的人手到了。

和赵四两人溜达到公库看了看传说中的交公粮,没有想象中的大斗小斗,吕账房就坐在门口,旁边放着一袋曹川带来的大盐包,双方貌似都很熟悉,说笑两句,老吕抓把米看一看,然后在账簿上写画几笔,完事。

等稻米山茶这些都入库,来交粮的老农就掏出来几个不大的布口袋,吕账房拿起一个大木勺,从盐包里一勺一勺的往外舀,旁边老农撑着袋子,眼巴巴的盯着。

老吕明显心里有数,几个布口袋只装了两袋半就停下手,这边几个老农不依,又急又快的土话从嘴里说出来,发音古怪的很,曹川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老吕这会也变脸开始骂人,骂完后又给布袋里舀了半勺盐,一脸肉痛的样子打发老农走人。

老农转身看到了一身怪异服饰的曹川,旁边赵四说了两句,于是几个人给曹川做个揖,这边赶紧回礼,然后看着老农扎好盐口袋,挑起空担子下山。

吕问道收拾完走过来:“山里人没见识,先生这海盐,没一丝苦味,大户人家的席面也用得,若是按往日的数量换米,这日子没法过。”

曹川笑笑说道:“多给一些也无妨,不是什么值钱物事,过几日我通个消息,宗门里再搬运一批过来倒也不难。”

吕问道听完后直摇头:“先生终归是要出外云游的,现下多给,到时候就不好分说,山民们认死理,可不管先生云游不云游。”

曹川一听人家这么说,也就不好再插嘴,毕竟自己也确实没打算在这山寨里久待。

随后两天,亦农亦匪的山民们陆陆续续的往屏风寨集合,周通前后打发了三拨人下山增援,算算山下差不多派去上百号人,周通这才停手,后面来的人都留在寨子里。

人喊狗叫的场面终于消失,寨子里貌似恢复到往日的局面,不过还是能感到到平静下的潜流,从每日里聚在一起磨刀舞枪的青壮,和不停上山报信的探子那里就能看出来。

正在曹川等到不耐烦的时候,赵五田终于出现在了某人望眼欲穿的眼眸中。

一行人,挑着两副担子,背着两个包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曹川几个正在青石台,见到赵五田上来,急忙招呼着卸掉担子,旁边赵四端来几碗茶水,赵五田咕嘟嘟干掉碗里的茶,抹完嘴说道:“就是这些,先生看看合用不。”

曹川点点头道声辛苦,众人七手八脚掀开竹筐上的草席,一堆石料躺在筐里。

石料有大有小,个头大的一块就是半个竹筐,小点的也有人头大小,三五块挤在一个筐里,所有石料都有一个特点,表面大片的鲜红。

曹川还没发话,旁边周通瞪眼问道:“三十两银子就换来两挑石头?五田,怎么说?”

赵五田哦一声,急忙蹲下解开两个布包袱,包袱一打开,几十块鲜红的坯料展露出来,这些坯料个头都不大,明显是经过初步打磨,和曹川卖掉的那两块差不多。

赵五田这才解释道:“这些小料占价钱,都是老财手里打磨过的,费工,最小的也要五钱银子。筐里的大料是我去石堆里挑拣出来的,林老财卖大爷面子,两担大料只收十两银子。”

周通笑骂一声:“这林家真真是钻到钱眼,三十两银子在临安能置一院好房了,就换来这点石头?罢,罢,咱山里人原也斗不过老财。”

“这些石头先生看合用不?”说到这里,周通转头看向曹川。

“合用,都合用。”曹川笑着点头:“我这里谢过诸位弟兄,过后总有答谢,大伙放宽心就是。”

赵五田几个人纷纷拱手称不敢当,周通一看先生满意,就问需不需要再去跑一趟,曹川急忙说眼下这些便已足够,周通便安排吕账房带大伙下去放赏。

曹川这边等赵五田一伙人下去,就让赵四把挑子里的石料都搬出来堆好,那几十块小料也放在上面,然后当着周通几人的面,袖子一挥,石头无影无踪

褚见利还是头次看到曹川使出“神通”,瞪眼张嘴,扭头看了看旁边做泥菩萨状的周通,又看看坐下来淡笑着的曹川,欲说还休,最后憋出一句话来:“先生这是真神通,怕是在皇帝家里也有席位的!”

“三爷说笑了。”曹川听后哈哈大笑:“贫道来这大明朝,为的是修行历练,不是去大内当国师吃供奉的。近日在山中感悟良多,这修道的资粮,皇帝家可没有。”

貌似是忽悠住了,接下来曹川也没多谈什么神鬼道法,话题引到褚见利自己身上。经此一事后,三当家态度变的恭敬许多,听曹川谈到自己,也没什么隐瞒,就把自家的来历介绍一番。

褚见利十几岁时就在商帮里做工,常年走南闯北。那年商队过天目山,遭一伙强人洗劫,就活下他一个人,被后来赶到的屏风寨众人所救。

当时正是天目山一带群雄并起的时候,等他养好伤,那伙强人早已被屏风寨灭掉,褚见利无处可去,就正式落草为寇。

第15节 购物

技术人才到哪里都是吃香的。能写算,会交际,了解商业运作模式,于是他就专门负责对外的商业交流,这几年屏风寨彻底转型,褚见利功不可没。

聊到这里,曹川不得不再一次修正自己对这伙山匪的看法。印象中那些粗鲁肮脏,没事就下山干一票,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的传统山匪貌似和屏风寨关系不大。

他有一种回到公司上班的感觉,是的,就是公司,那种小一点的,有老总,有保安,有会计,还有职业经理人

看到真人貌似进入某种修真模式,周通几人也就停嘴收声,直到某人回过神,周通这才好奇的问道:“先生方才可是入定?”

曹川反应过来,赶紧就驴下坡:“方才在和宗门通消息,这就要回屋做功课,石料也要一并送回宗门,几位且坐,待我出关再与诸位饮茶。”

周通赶忙招呼一旁玩石子的赵四送先生回房,曹川回到房门口,叮嘱赵四老规矩不许打扰后,回身闩上门,在房里转悠了几圈,想想再没什么纰漏后,嘿嘿一笑,右手一擦,人已经站在翠园小区的客厅里。

环顾一圈后,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下午一点,先给李斗战打个电话,然后冲进卫生间打开卫浴,开始享受现代文明的乐趣。

屏风寨什么都好,就是洗澡不方便,山泉太冷。

洗完澡出来,从衣柜里翻出一身夹克长裤换好,曹川打开屋里最小的一间门,挥手把戒指里的石头全部放出来,就堆在地板上,转身回客厅翻出自己的老联想笔记本,上网开始察东西,没过一会,听到敲门声。

李斗战前脚进屋,后脚就开始嚷嚷:“曹总还康健啊?这就好,我真以为你被人种荷花了,电话也不在服务区,有你这么办货的吗?”

曹川没搭话,从身后把李斗战搡进小房间,然后拉上门,自己继续开始上网。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川忽然觉得旁边怎么有人在喘粗气,一扭头,就看到李斗战的圆盘大脸在旁边凝视着自己,怀里还搂着一块石头。

某人瞬间被吓清醒,猛地推李斗战一把:“兄贵,离我远点!”

李斗战抱着石头又把脸凑过来,腮帮上的肥肉在颤抖,缓缓的问道:“老坑货早已绝种,你哪来这么多,认识古人吗?”

曹川没想到被人直问要害,心中一凛,气势汹汹的反问道:“什么狗屁老坑古人的,你能说点人话吗?”

李斗战嘿嘿一笑,把怀里的石头捧到曹川面前:“看到这一面没,知道为啥这么黑吗?这是烟熏出来的。老辈人没电锤,只能先用火烧,再往石头上泼凉水,热胀冷缩懂吗?老坑货都是这种的,石料有一面是熏黑的,说,你哪来这么多老坑货?”

曹川听到这里顿时心安许多,刚才被李斗战无意间用古人吓唬一句,他还以为这小子猜到点什么,原来是这么档子事。

身子往后一靠,双眼望天,曹总悠悠的说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打问来历吗?你管我怎么弄来的,这石头能卖不能卖你给句话,不能的话我退回去。”

李斗战一拍大腿:“怎么不能卖?那几十块小料随时都能出手,你也知道行情,这些都是精品,几千万最少啊!大哥!”

曹川哼哼两声:“那些大块的怎么处理?”

李斗战把怀里的石头轻柔的放在腿上,然后才说道:“几块大料麻烦一点,我得先用工具把料切开,打磨好再出手,能掏出来多少明料,要看运气。”

曹川点点头:“既然知道怎么办,那你还不去劳作,跟我这耗什么?”

“现在有两件事,咱哥俩要合计合计。”李斗战摩挲着下巴说道。

看到曹川询问的眼神,李斗战接着说道:“这一嘛,是销售问题。鬼知道你从哪弄来这么多老坑货,要是我明天全出掉,就咱这品相,市场直接就要炸锅,不可能掩饰住的,价格也会跌,我打算从南到北多飞几个城市,一个市场出几块,这样影响也小,所以你要给我一些时间。”

曹川听到这里,点头同意:“不急,你慢慢倒腾,咱不赶时间。”

“这样最好,这第二个问题嘛,眼下需要一间铺面。”

看曹川有些奇怪,李斗战急忙解释道:“你看啊,这首先切石总要有地方吧,台锯什么的,小区里面可不成。这么多贵重玉料,也不可能拿去别人那里切,再者说,我搞销售总是要有个门面的,不能每次都请人到家里来,货放我那里也不安全,要有大型保险柜才成。”

曹川想想觉得也对,是该有一处基地,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以后货源只会更多,这么下去也不靠谱。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朕准了,你去看着找铺面吧,直接买一间。嗯,钱就从后续的货款里出,你自己注册个公司,把帐做好,回头从你佣金里慢慢扣出来就行。”

“真的?曹总你太讲究啦,那兄弟就给你当一回房奴,这个,资金运作的过来不?”

“我说你别再烦我好不好,钱的事你少管,高端运作你懂什么,就不能少问几句吗?”

“好好好,社会我曹哥,人狠话不多,我这两天就着手开始看铺面。”

看看手机,下午三点,曹川起身走进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大皮箱,带着李斗战就出门打车。

直接让司机拉到银泰百货,门口手机店先把两人的破手机换成最新肾机,接下来直奔商场的高档男装区。

李斗战一看曹总这是要大出血的节奏,那是寸步不离,两个人在博百利专卖店狠狠土豪一把,里外全套换掉,再一人买两套备用,六套西服花掉四万八,购物小妹乐的直夸曹川身材健硕,把李斗战气个半死。

出去男装部,又走进表行,土鳖就喜欢撞表,基佬都是这德行:劳力士潜航者看好一款六万的,一人一块,然后在购物小妹的窃笑中,西装革履精神抖擞的走出商厦。

看到某人又打车去4s店,李斗战彻底震精:“大佬莫非要买车?您看今天先买几辆?这眼看年底我也是要有年终奖的。”

“嗯,今儿先买一辆,钱就这么多,你看到的,回头出掉货你自己再买。”

第16节 靶场

进去车行,两个人挑来挑去,最后曹川考虑到偶尔还要装货,就选中一款加长路虎,连手续带挂牌下来又花去一百八十多万。

购车小妹一看帅哥拿的是整箱现金,以为是拆二代买车,急忙喊来经理,一帮人边数钱边用最快的速度帮曹川办手续提车。

出门看看表,还不到六点,感叹一声有钱就是任性,一箱钱花出去,连行头带车全程不到三个小时就装备齐全,就这还要算上打车时间。

把临时移动证一装,商场买的大包小包往车上一扔,曹川先拿出肾机拨一个电话,然后对李斗战说一句:“我还有事,回头联络。”然后就在一道幽怨的目光中,开着新车扬长而去。

富贵不还乡,那是不行的,他刚才是给向华打的电话,说自家请客,顺便找白秃子有点事,所以这会开着车直奔横店而去。

向华是曹川在横店的群头,一向比较照顾他。主要也是曹川平时肯吃苦,性格豪爽干活也不计较,所以有好活一般都带他去,偶尔碰到不差钱的剧组杀青,还带他去吃顿蹭饭,这在群演里已经算是非常难得。

曹川今天约向华,一是请老哥搓一顿,算是答谢以前对自己的照顾,二呢,他要通过向华请个人,办件事情。

这要请的人姓白,是个场务,没人知道他叫什么,由于是个秃顶,所以导演叫他白秃子,群演叫白哥。

白秃子是个老场务,和曹川算是勉强认识,此人混过的剧组不计其数,没有他联系不到的外景地,人脉很广。曹川记得有次去教导大队出外景,看到他和靶场军官聊的热火朝天,所以今天就顺带请客。

他的目的就是靶场。

自从被屏风寨那两具尸体实锤过身心后,曹某人这才真正意识到在大明朝武力的重要性。这两天每当想到未来或许会有几个,几十个,几百个提刀的古人向自己冲过来,他就有点发憷。

作为一个现代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用考虑就有----有坏人拿枪打呗。

提到枪,他也是头疼,上学时倒是有在网上看过,但也就是看看而已,真枪他从来没用过。这两年三八大盖他倒是常用,不过那都是片场里的假枪,摆样子用的。

怎么能弄到枪,他眼下也是毫无头绪,不过现在兜里既然有钞票,那么最大的问题其实已经解决,眼下他需要的,是信息和时间。

这一趟他的目的,就是想去教导大队练练手先。作为一个外行,至少他清楚一点:枪这东西不是拿来就能用的,片场那一套肯定不行,自个小命不能拿来开玩笑。

今天一回来他就在网上查过,练手的地方眼下很难找,射击馆里都是气枪,他没那闲工夫。想半天才想起白秃子这号人,这才有他跑横店的这一出。

一路上没敢开太快,新车还不熟练,晃晃悠悠跑到横店已经快七点,在大门口没等多久,就看到向华两人一起走出来。

招呼二位上车,路虎直奔国贸酒店而去。向华一看到曹川的行头和新车,哪里还不明白这货是发了,曹总的帽子马上就被抬出来,连声打问。曹川顺口胡侃,直说自己现在改行做古玩,运气好捡个漏,这不就发了嘛。

进去酒店,硬菜一上,酒一开,气氛马上就火烫起来,一顿饭吃到九点多,三个人造掉两斤五粮液,一桌菜下来又是小四千。

席间曹总表示现在有两个钱,也想学人家去靶场风雅一把,秃子一听就懂,拍着胸脯表示这就不是个事,咱明天就给曹总办了。

曹总一听心情就好,所以吃完饭又带大家去楼上的ktv,叫几个小妹一起倾吐人生,讨论理想,一直闹到夜里两点多,三个人才结束战斗。

第二天一早向华打个招呼就回去跟组,白秃子倒是没那么急,等着曹川起来又蹭他一顿红酒蟹黄包,然后打着酒嗝掏出电话开始联络,过一会联络完毕,把那边的电话号码留给曹川,这才走人。

曹川一路开车回到翠园小区,李斗战已经在门口等他,把车里的东西都提回屋,然后等李斗战挑好一部分小料,又把他拉到古玩街,自己在车里上网,一个多小时后,李斗战提过来一箱钱。

上车后李斗战把箱子给他,按照两人事先计划好的,里面是两百万现金,其余的款子已经被李斗战转到自己账户里面,曹川拿到钱,掉头往西山教导大队开去。

等到教导大队门口,看看表已经十二点,曹川找出秃子给他的号码开始联络。过去没多久,一个魁梧的军官从大门走出来,三十来岁,一米八的大汉,方脸膛,是个上尉。

曹川急忙下车招呼,一问军官叫孙健,把人请上车,掉头找到个酒店,坐定。

孙健人很不错,标准的军人作风,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上来就说中午不能喝白酒,味道太大,咱简单吃点就行。曹川这会讲真也不想喝酒,昨晚的酒还在血管里奔腾着呢,就点了只龙虾,再开一瓶波尔多。

孙健明显有些疑惑,尝了口波尔多后说兄弟打个靶是小事你今天这么破费不会是还有其他事吧?

曹川笑笑开始解释:自家没摸过真枪,今天来玩是一方面,主要是还想找个专业人士指导一番,就当拜孙参谋为师啦。

孙健一听嚯嚯笑起来,说你这拜师宴档次还不低。两个人性格都算豪爽,一顿饭下去谈得不错,曹川这中间才知道,孙健以前参加过维和部队,也是和黑叔叔在非洲真刀真枪干过的,还立过功,这两年才回国调到教导大队。

吃过饭差不多上班时间,孙健带曹川进去靶场,一路上说他年底来算是运气好,平时都是来军训的单位和学生,根本安排不上他单人打靶。

没过一会孙健就提着一杆五六半和一盒子弹走过来,自己先端枪摆出个架子,然后把枪给曹川要他照做。曹川这边端着枪空瞄,孙健就在侧面拍拍打打帮他纠正姿势,直到曹川胳膊发酸,才让他放下枪,坐下来休息一会。

看到曹川在舒展胳膊,孙健说道:“一开始是最关键的,习惯就要在这时候养成,现在就是要把这些给你固定下来。至于能打几环,那是次要问题,不归我管,你以后咣当掉的子弹多,准头自然就好,这个没捷径可走。”

曹川有点郁闷:“咱这就没有先进点的,m16?这老步枪死沉死沉的。”

孙健笑着摇摇头:“国产枪族都有,但是我不拿给你。这么说吧,现代枪械的人机功效是越来越进步的,你只要能把这五六半练好,以后遇到其他自动枪械,轻松上手。这和负重跑是一个道理,兄弟,老哥是为你好,不能白瞎了你的波尔图,对了,非事业单位训练,一发子弹一块八,走前记得把帐结掉啊”

第17节 银元宝

曹川一听就明白过来,还能说什么,只能感谢老哥用心良苦。孙健又给他讲解了一些枪口不能对人之类的常识,等他感觉胳膊好一点后,这才开始继续练习。

接下来每隔五分钟上一发子弹,每打完一发后,某人还被要求总结经验找不足。好在曹总也是吃苦人出身,这些都是照做不误。等到收工时间,虽说准头不怎么样,但是他的射击姿势,瞄准习惯,风向调整这些基本技能已经掌握的像模像样。

在孙健看来,曹川就是个普通资质。比起某些有天赋的新兵蛋子都差的远,还需要勤练才行。不过某人自己倒是很满意,今天算是学到些真本事,再说自己的视力也不错,回头多打几箱子弹,枪法总归是能练出来。

临了结完账,曹总又要请客,孙健说晚上还有事,两人说好有时间再过来打靶。道别后曹川一路杀回自家小区,先找物业在楼下租了一间大号车库,停好车,然后回屋上网查询起来。

不查不知道,一查真奇妙,原来世界上有如此多的国家都有枪店。这些资本主义国家还真是腐朽啊他以前上网时,对如何买枪可没感过兴趣,这会一看,发现事情貌似也不难办。

没用两个小时,在看过网上诸多过来人的讲解和实拍后,他已经确定好自家的目的地——泰国。

原本在他心目中,要搞枪嘛,应该是非大灯塔国莫属的。结果一查,才知道灯塔国最近也在严打,原因是又有侠客在学校扫射,禁枪的呼声很大,这会连子弹都买不到,再说灯塔国签证也不好弄。

反观泰国,落地签,人民币受欢迎,貌似枪也不难弄到。当他看到泰国有一千多万非法枪支,而合法枪支仅有三百八十万支这句话时,就下决心去曼谷玩一趟。

至于网友们吐槽去国外只能玩,买到也带不回来这一点,某人表示毫无压力:戒指空间就是干这个的,再说他买枪是去大明朝用的,也没打算在和谐社会摆弄,没啥后遗症。

靠在椅子上思想一会,曹川拿起手机拨通老娘的电话:“老妈你和老蔡还过着呢,没离吧?”

“你个死孩子,怎么和妈说话呢,你不是说去非洲吗,没去成?”

“非洲太乱没去成,现在公司要我去泰国,问题是要办护照,我记得以前来过咱家那个胡伯伯是公安局的吧,你托人赶紧帮我办掉。”

“哦,泰国倒是比非洲好,办护照不用找老胡,找你小舅就成,我还得去你爸那里取你的户口本,要得急吗?”

“急,越快越好,办好给我发个短信就行,我来取。”

和老妈又聊几句后,曹川挂掉电话。

晚上九点,刚想给李斗战挂个电话,谁知道这货已经在按门铃。

一进门李斗战就得意的说道:“今儿下午又出手三块明料,进账五百万,钱就先留我这了啊,明天要买车,看店面,还要去苏州出货,忙啊,忙,这有钱人活的就是充实啊!”

曹川笑着摇勾勾手指:“充实君,过来过来。”

等李斗战走过来坐下,曹川沉吟一阵,冷不丁问道:“你会做银元宝不?”

李斗战用力眨巴着小眼睛愣了半响,好不容易把画风转过来:“什么元宝,哪朝的?”

“明清的吧,就是电视上盘子里摞起来的那种。”

李斗战一副哥给你跪了的样子:“银锭好做,找个模子就能倒出来,大元宝就是官银,五十两一个,问题是历朝历代的官银款式太多,每个省都不同,你到底要哪样?”

“款式你看着办,就明代的吧,流通最广的一款就行。”

“这样的话需要找个大钱庄的模子,私铸的流通广,官银公开场合都是不许交易的。”

“嗯,你看着办,来五十个先。”

“哈?现在满大街的假货,真货都卖不上价钱,还五十个呢,五个都难卖,你心里就没点逼数吗?”

“我这个不是用来卖的,有特殊用处。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五十个不够,还会有下一批。”

李斗战这回真给跪了:“好好好,你是大爷,那我给你算算成本啊。”

说话就掏出手机算起来:“现在银价是三块多一克,但这个价格一般买不到很多,我还要托人私下加钱买。嗯,明一两是三十七点三克,一个元宝七成含银是三十五两这一个元宝光纯银的成本就要四千往上,还不算其他辅料,五十个就是二三十万,花这些钱还不如我去做点铜钱呢。”

“七成含银是咋回事?”

李斗战无奈开始科普:“九成以上含银的那是贡银,户部大库和大内专用的,很少在市面上流通。各省的官银和钱庄私铸的是七成以上,有限流通”

“嗯,那就这个,你抓紧弄出来。”曹总大度的挥挥手。

李斗战摇摇头:“既然要长期做,那也要等店面买好先,然后我单独盖个工作间出来。另外还要买一大堆工具,坩埚,焊枪,空压机等等等等,我还要查明代钱庄的资料,然后花钱请行里的前辈做一套模子,这成本还要加高不少。”

“这些你看着办,到时候朕只要元宝。”

李斗战还是不死心,说银锭没有技术含量,拼命推荐自家的古钱手艺,拉着曹川就要讲解做古钱的三十道工序,最终被无视

元宝的事安排完,感觉浑身酸痛,抹了点红花油曹川就早早上床。一边感慨着自家大好青年被这枚戒指逼成神棍外加谎话大王,另一面又觉得还是挺值的,至少自己从一个穷鬼一夜间化身为传说中的成功人士

早起李斗战就出门去办事,曹川在床上赖到九点才爬起来,主要是浑身酸痛不想起床,他明白这是昨天练枪的后遗症。

下楼开车直接来到一家戏服店门口,这家店他以前来过,帮道具师扛过东西,记得里面古装很全,今天他打算入乡随俗,挑几件长袍穿穿。

进去后一通胡买,僧袍道袍长袍短袍通通买了几件,外带夹衣鞋帽,顺带还选出两款簪子,要扮就扮全套,道袍一穿,发髻一扎,谁敢说他曹哥儿没有明朝户口?

第18节 胡管家

接下来的几天某人就是安心练枪,每天按时去教导大队糟蹋子弹,一个星期后,枪法倒是准了不少。这段时间里,戒指里的金线不但又连成一个圈,还额外粗了一点。曹川知道是时候出发了,现在这货积攒的能量,应该足够自己来回穿越两三次的,总要留出来额外的传送次数,关键时刻应急保命不是?

一大早开车去批发市场,把剩余的盐袋都装进戒指,然后回到小区,上楼反锁房门。脱掉博百利,换上一身青布道袍,黄色磨砂鞋,坐在镜子前熟练的给自己扎起发髻来,恍惚间他觉得又回到片场,在上妆。

看看镜子里的年轻道士,点点头:不错,蛮像白展堂的。

看看表,上午十一点半,“嗯,正好赶上饭点。”曹道长哈哈一笑,下一刻,出现在屏风寨的小屋里。

扫一眼屋里的陈设,顺手把床铺弄乱,这才拉开门闩,大喊一声:“赵四赵四!”

没过两分钟,赵四笑嘻嘻的就出现在面前,然后瞬间变脸,痴痴呆呆的说道:“先生这衣袍啊,发式也换了!”

曹川笑眯眯的问道:“像大明道士不?”

赵四这会反应过来,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像,比真的还像,大明道士没先生这么齐整,也没先生这般高壮。”

曹川哈哈大笑:“当家的都在吧,还不头前带路。”说话就和赵四直奔青石台而去。

周通,褚见利,吕问道三人可巧刚说到他,就看到赵四领着个年轻道士走过来,定睛一看,不是曹川又是谁!

有鉴于某人每次都要带给大家一个惊喜,这次大伙多少有些经验,周通很快明白过来,赶紧起身拱手道:“先生这是换行头啊,瞧这一身大明衣冠,还真是,真是”

看周通接不上来,褚见利赶紧补充一句:“丰神俊朗!”

“啊对,丰神俊朗,丰神俊朗。”

曹川哈哈大笑,这真不是他装逼,在这屏风寨,他曹某人确实当得上这四个字。

就他见过的,这寨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三等残废。一米六五就能当鹤,鸡群标准是一米五六,还普遍是老鸡。三十岁还是四十岁他始终分不清楚,牙口就更不用说,上至大爷,下至喽啰,清一色满口黄牙,乱牙

等大伙坐稳,曹川才解释道:“换一身大明衣冠,也是方便日后游历,免得奇装异服被县太爷抓去打板子。”

众人大笑:“谁敢打先生的板子!”周通边笑边和吕账房对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件事:这是预备着外出云游呢。

这边说笑,那边赵四已经麻利的端出粥筷上来,曹川也是不客气,就着桌上的笋干腊肉就开吃,边吃边问:“这几日山上没什么变故吧,二爷在山下砍人还没回来?”

周通回道:“日前白庄人又厮杀一场,这回没吃亏,多出几个伤号来,现下也只能苦熬,谁家吃不住,谁家就要低头。”

曹川听到周通说山下还在拉锯战,也就不再多操心。

眼下手头没枪,即便有,他也不打算参与——枪是他老人家关键时刻用的,不是用来帮山贼抢地盘的。

几个人边吃边聊,曹川躺在竹椅上,一边听周通几个人吹逼,一边神游天外,就在这时,看到陈火丁大步流星的往这里走来。

陈二爷看到曹川咧嘴一笑,拱拱手说道:“见过先生,可是巧了,我这一回山,就碰到先生出关。”

还没等曹川答话,旁边周通倒是面色阴沉下来:“何时回的山,不先派人报信?”

陈火丁一屁股坐下,先干掉半碗茶水,然后才说道:“事急,我一早上的山,胡三来拜山,就在大堂。”

周通更是纳闷:“你二人同来的?”

“今早胡三来横塘,说有大事要和大哥商量,听口气,少不得这大事要着落在白庄头上,我便引这厮上得山。大哥放心,山下无事,赵五田一贯稳重。”

周通冷笑一声:“什么大事小事,左不过是要弟兄们卖命,老把戏了。也罢,胡大管家既是来拜山,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说到这里,周通对一旁的赵四摆摆手:“四啊,去请胡管家上来。”

赵四一溜烟下山去也

曹川有些好奇,侧头问旁边的褚见利,这胡管家是哪路神仙?

褚见利于是给曹川介绍:胡家是这左近的头号乡绅,人多地多,有亲家在苏州府做官,还有族人在临安县衙世代做书办,山里面还养着寨子,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今天来的这胡管家,是胡老爷的远房亲戚,平日里胡家江湖上的勾当都是这胡三操办。

褚见利又接着补充:胡家庄离临安县城不远,前些年两家算是对头,屏风寨劫过胡家的货,胡家也没客气,发动自家养的绿林和庄户与屏风寨人马厮杀过,这两年关系和缓许多,两家又开始联手和白家庄作对。

说话间赵四就带着一个人走过来,这人的年龄曹川也看不出来,只能说不超过四十岁,黑黑壮壮,面相普普通通,穿一身土布短袍,戴着个斗笠,腰里插着一把短刀,乍一看就是个憨厚的庄稼汉子。

这胡管家说话中气十足,还没近前就抱拳长笑一声:“看来胡三今日来的正是时候,诸位当家都在,方才见寨子里好生兴旺,周大爷操持有方啊。”

周通起身招呼胡管家就坐:“胡三啊胡三,迷魂汤先不忙灌,你家老爷有什么差事,这就派下来吧?”

胡管家呵呵一笑,没有回周通的话,而是对曹川抱拳说道:“这位朋友看着面生,不知?”

周通连忙说一句:“这是曹先生。”

曹川一言不发,扔下手里的松子,微笑着对胡掌柜拱一拱手。

胡三在江湖上多年,这么一打招呼,就知道眼前这年轻道人是个人物。身量高大,一口白牙,坐在这里半点拘束也无,看周通的做派,多一个字都不肯说,“遮没是屏风寨新绑的肉票?”胡三暗地里想到。

第19节 来龙去脉

坐下来喝过一口茶水,胡三对周通沉声说道:“周大爷这几日和白守户厮打的热闹,胡家是知道的,可胡家在山里的寨子前些日子被白守户一把火烧平,诸位还不知道吧?”

周通闻声坐起来:“当真?如何烧的?”

胡三苦笑一声:“就是小十七的寨子,白家摸过去百十号精锐,五更翻的墙,到天明已经烧的通透,寨子里四十多号人只跑走七个。”

周通和陈火丁对视一眼,陈火丁很肯定的说道:“白家有强援,这几日生面孔多出不少,都是能拼杀的,白守户莫不是和哪条道上的合了股?”

胡管家点点头:“胡三今日就是为此事来的,诸位还记得白守业不?”

褚见利几秒钟后一拍巴掌:“不就是白家老三吗,白老爷病殁那年不见的?”

“三爷好记性,此事说来话长,我家老爷也是前日才得的信,几位容我细说。”

胡管家又喝口茶水,正一正嗓门,这才慢慢把白守业的故事讲出来

白守户当年以长子的身份继承了白家家业后,三子白守业从白家庄离开,并没有死在道旁,而是化名白七,一路跑去太湖水匪那里拜门入伙。这白家人或许是有强人这个被动天赋,白七短短几年就在太湖搏上位成功,成为一股大盗的头目。

原本白七在太湖做他的水大王,和浙西这边的山大王们也没啥瓜葛。谁知道这白七还是年轻,事业心太强,上位后连续搞成几个大项目,劫官银,绑盐商,火并老前辈,一时间风头无俩。

可惜好景从来也不长,白七也没读过毛选,不知道统战的厉害。这头白总在大碗喝酒,官府盐商和水匪那头已经开始密集联动,一月前官府行文,商贾会钞,水匪联合扫荡,白七外有强敌,内有暗桩,短短三日之间,四百人的大帮便烟消云散

这白七白守业当日溃败后,官府出海捕文书,太湖群匪衔尾追杀,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带着几十号心腹和细软,弃岸登陆,穿山过县来投奔自家大哥。

胡家也是在自家寨子被烧后,才收到苏州府亲戚的来信,再加上官面上送来的海捕文书,才把白七的底细给对出来。

故事讲到这里,胡管家住口品起茶来。

在坐几人恍然大悟,褚见利一拍座椅扶手:“这就对上隼口了,原来白大是合的白三的股。”

陈火丁也缓缓说道:“嗯,人手也对的上。”

周通这时咳嗽一声:“胡管家辛苦赶来报信,我这里先谢过,眼下就是这么个局面,你家老爷有什么章程,这就分派下来吧,大伙一起商量。”

胡三放下手里的茶碗,还是没有正面回答:“白七就是白守业这件事,还是太湖那边抓了白七的亲信,拷问出来的。眼下官府指望不上,百十个流贼也劳动不了军马。我家老爷的心思也简单,这白家兄弟合股,势头大涨,乡里们自然不能坐视,眼下趁他立足未稳,大伙合力拔掉这根刺,日后也清净。”

周通耷拉着眼皮,端着茶碗,头也没抬,嘴里蹦出三个字:“如何拔?”

胡管家缓缓说道:“先由乡里们出手,各路好汉只需养精蓄锐,我家老爷打算发帖会商,各处都要出人出粮,凑个五七百丁壮出来,四面合围,把白家放出来的人先打回去。”

看到周通没反应,胡三半边脸抽动一下:“破庄的时候总归要各路好汉出力,诸位出些人手,杂事不劳费心,粮草都备齐。”

周通低头看着茶碗,一言不发,过一会又蹦出三个字“事后呢?”

“庄子一把火烧掉,里面的细软,各路好汉按出力多寡分成,胡家只要大小头目的人头,张榜缉拿过的都算。”

周通听到这里,明显有些不耐烦,把茶碗往桌子上一墩:“左右是弟兄们拿命换银子,这和以往商议的有何不同?”

胡三倒是没有一点不耐烦:“周大爷许是忘了,前几次商议,胡家想事后占下白庄,各位又不愿胡家得一处险地,终归是谈不拢。这一回胡家只要人头,诸位还顾忌什么?”

周通冷笑一声:“那白家庄险峻,如今又有援手,弟兄们填进去多少是个够?白守户的人头好拿,你们那五七百丁壮早就成事,还到我这里费什么口舌!”

胡管家听到这里,终于是沉下脸:“胡三昨日是翻山走小路来拜山的,各位也有年头没去临安杭州快活了吧?这白家庄卡在大伙中间,眼下就堵的大家动弹不得,再过些时日,诸位莫说做生意,我看想下山都难,周大爷还是思量周全的好。”

周通听完后,反而没有说什么,阴沉着脸往后一靠,场面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曹川,突然坐起身,手一抬说道:“慢。”

胡管家很诧异,眼前这位公子哥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就是淡笑着喝茶吃松子,一副云淡风轻的作态,怎么突然间发话?

陈火丁几个人也很诧异,照规矩,这种谈大事的关键场面,只能大当家作主,他们几个坐听,事后再一起商量,没曾想这曹先生会插一脚。

周通更加诧异,看着曹川不知道说什么,曹川倒没有管那么多,站起来对胡三拱拱手:“胡管家连夜上山,也是劳累的紧,不如先下去歇一歇,养足精神再谈。”

说完曹川就转头过来,微笑着看向周通。事情已经这样,周通还能怎么样,只能点头,喊赵四过来送胡管家去客房。

胡三站起来走出几步,停下来转身又说出一句话来:“那白七光是绑盐商,就到手四百两金子,这还不算劫的官银,诸位”说到这里,胡三拱拱手,扭头去了。

看到胡管家远去,曹川这才坐下来,摩挲一会下巴,突然问道:“临安县城是在东面吧,这白家庄横在中间,大伙过不去?”

曹川这些天没事干,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在这大明朝下一步该怎么走?

第20节 拦路虎

谈不上在这大明朝称王称霸,曹川一个人压根没这想法。他只是觉得眼下自己立足未稳,开局应该先猥琐发育,弄个小势力先。这主要还是为了自身的安全问题。

再者说,他现在能倒卖的东西只有玉石这一种,这次运回去的几十块玉料,还不知道李斗战要卖多少时间,感觉现在的业务范围有点窄。

在曹川的计划里,买到枪后,就应该着手去杭州城才合理。这是离屏风寨最近的明代大都市,想必有不少土产都是可以拿到后世去换钞票的。

另外还要从寨子里拐点人手出来,总不能自己一个人上路。戒指是点对点传送的,他想要从现代传送去杭州城,必须自己先去杭州开地图才成。

今天他本来只是看戏,土豪和土匪商量着如何吃掉土霸,听着就有趣。直到胡管家说到白家阻路,曹川才反应过来,这白家匪帮貌似也堵了他曹某人的路。他知道去杭州是要路过临安的,g56这条高速他可是跑过很多趟,现在既然出了拦路虎,那自然是不能再看戏了。

周通听到曹川没头没脑的问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回道:“是,自从寨子和白家交恶后,两下里便互相锁了路,弟兄们东去的路被白守户断掉,传消息出山货都是托商队和镖行。”

曹川又问道:“方才我看大爷不愿和胡家一同出兵,这里面有什么说头?”

周通苦笑一声:“这活拿不下。胡三口中那起子庄户,就是些门面货,攻寨是指望不上的。白家庄墙高地险,弟兄们填进去就是白死,人死多了,到时候胡家翻脸也是有的,今日答应的东西,统统做不得数。”

曹川哦一声后,端起茶碗:“若是我没想错的话,眼下的症结就是这白家庄难攻,大伙都不愿给他人做嫁衣?”

周通一拍大腿:“先生见事明白!不是我涨他人志气,就咱家这山门,来多少对头也是等闲,只要石头灰瓶足够,羊肠道扔下去,死多少都不够。那白家庄同样险峻,寨子里就这点精壮,填不得啊!”

说到这里,周通住了嘴,因为某人此时已经坐回去,半趟在竹椅上,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如果李斗战在这里,一定知道这厮是什么意思:“求我啊,快来求我啊”

好在周通几个也不傻,互相对视几眼后,褚见利试探着打问一句:“先生莫不是打算发神通打下白庄?”

曹川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白色的蒸汽弥漫在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夹杂着某人舒爽的叹息声在室内回荡,曹川回到现代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过了好久,他才擦着头发走出来,打开空调,换上干净内衣,坐到桌旁,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看起短信来。

这次他在屏风寨只待了五天,留下戒指里的盐袋后,就回到了现代。

在他承诺出手解决白庄后,周通几人顿时就淡定不能,如果再是哪个和尚道士跑来吹这种鬼话,几位大爷指定会直接下令开宰,这是在侮辱他们的人格和智商。但是曹大真人既然说出手,那这事看来就有指望了。

不过曹真人现在两手空空,暂时也做不到,只能是吩咐大伙维持住局面,他老人家要闭关,一切等他从宗门请到法器后再操办。至于胡管家,周通直接打发走人,有真人出手,还要这帮饿狼作甚?

看看手机里的短信,曹川先给老娘挂个电话。得知护照已经办好后,又打给李斗战,那边一接电话,就让他到民政路看房,曹川把脏衣服什么的都打好包,换上西装,然后锁门下楼。

路上找到家干洗店把衣服都洗掉,然后在车上一边查地图一边找民政路,半小时后才到,老远就看到李斗战杵在街口等他。

民政路是一条安静的小街道,车开出一截后李斗战指向路边的一间小楼:“就是这栋楼,三层,后边有院子,你看看门脸怎么样。”

曹川停下车一看,外观不错,方方正正的三层小楼,一楼有牌匾,上面是文墨阁三个字,古色古香的青砖贴面,窗户都是半圆形的,有一股民国时期的小洋楼味道。李斗战看领导点头,就指挥着把车绕到后门,开进后院。

一进后院,曹川就看到一辆崭新的丰田霸道

旁边李斗战贼兮兮的笑着说:“我特意挑的,马仔的车总不能比老板好吧?曹总您说是不?”

曹川笑着捶他一拳,两个人才下车。

房东正在后院等他们,李斗战介绍一番,老人姓吴,也是文玩行里的前辈,六十多岁,很精神一老头,文墨阁就是他本人开的。

介绍完曹川便四处看了看,后院不小,有百十个平方。三层楼一层是店面,里面是一些文房四宝和字画,二层是茶室,三层是私房加库房,装修得不错,古色古香。

大体看完后,曹川还算满意,老头一看有戏,就请两位到二楼喝茶,一边泡茶,一边介绍情况。

这小楼看起来古旧,其实盖了也就十几年,原本是工艺美术品厂的资产,一开始就是做门面用的。自家用的东西,钢筋水泥都是高标号,后来工艺美术品厂倒闭,厂子被地产商推平,当时吴老头看上这间小楼,就果断出手,买下来装修成古玩行。

吴老头这两年感觉精力不济,再加上儿子在澳洲一直催他去养老,最近才下定决心走人,消息放出去,李斗战是第一个找来的。

曹川一问价格,老头一张口就是一千二百万。李斗战顿时怒发冲冠,两人开始撕逼,一个说此地荒芜保值无望,另一个说如今房价早就上了天,一直扯出去半个多小时,老头终于败退,一口价九百二十万,附送一堆文墨字画,爱要要不要滚。

看谈的差不多,两个人告辞出来,附近找一家茶馆,开间包厢,坐下来开始商量。

第21节 王国栋

李斗战先把最近的账给曹川汇报一遍,这几天他飞来飞去,又在两个城市的古玩市场出手九块玉料,总数是一千七百万,除了给自己买车,其他没什么大花费。

曹川点点头说钱先放你那里,然后问李斗战为何选这栋小楼。

李斗战的思路也很清楚:他们哥俩不是靠传统买进卖出古董吃饭的,门面就是个幌子,随便摆点东西做个样子就成。古玩街人多眼杂,还要花时间招呼散客,不如选个僻静地方开店,杂事也少。

这小楼质量不错,后边的院子正好可以用来切石,沿边墙搭个棚子就成,院里还可以停车。

既然李斗战已经策划周全,曹川自然没有反对。反正这小楼是挂在李斗战名下,自己身后是一个世界的自然资源,给兄弟置办一套房产连根毛都算不上。

曹川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大家都默契的不谈货物的来历,他也省的再编谎解释,兄弟两个高高兴兴奔幸福生活而去。至于戒指的秘密,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最好,不管告诉谁,对彼此都没有任何好处。

两人又合计一会,李斗战打算把三楼改造一番,整几个大保险柜,再把三楼装修成两个套间,兄弟两个也算是正式有个落脚地。一二楼没必要动,那些破字烂画和茶室以后都用得上。

商量好以后,李斗战决定明天找律师去签合同,之后的注册公司,改店名,包括装修过户这些曹川都不用管,他也没时间管,护照已经下来,他还有的忙。

最后说到店名,李斗战恶毒的说既然钱是曹总出的,那就请文化人曹总起个名吧,要有古风哦。

曹文化人吭哧半天,突然间福至心灵,神秘一笑,说出三个字:“明来阁。”

李斗战一听这名字就说想吐,太俗,然而没什么卵用,某人说了:“咱就这点文化,成不成就它了我起的名你也敢挑毛病?”

“好吧,社会我曹哥,人丑文化高,这名字好,太好了。”李斗战有气无力的最后定下了店名。

房子的事说完,曹川突然间又想起一件事:“你在泰国那边有人否?”

李斗战被问傻了,喝口茶才反应过来:“我在联合国倒是有人,你要不?”

“你能少贫两句吗,我过两天要去趟泰国办事,你帮我问问有认识的向导不。”

李斗战这才明白过来曹川是说正事,拿出手机翻出号码簿搜索半天,嘿嘿一笑:“是认识一个人在泰国,算不上地头蛇,就是个开车的,这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谁?”

“王国栋。”

曹川乍一听这名字,仰头开始回忆,过一会才不确定的问道:“是院里那个,比咱高两届那哥们?”

“对,小时候还一起打过架,你肯定已经忘了。”

“略有点印象,说说怎么回事。”

“这人工作的早,你不熟,我也是那时候在古玩街碰上的。那时候他就在给人开车拉货,后来跑去泰国混饭吃,去年过年回家探亲,我正好遇到,就一起吃了顿饭。他在泰国是开旅游车的,成天和一帮黑导游一起,赚大陆客的钱。”

曹川听完后问道:“他家还在咱们院里?”

“嗯,没搬,老爹还在世,他还有两个兄弟守家。”

“这人好,联系,赶紧联系,就说我过几天去泰国见他。”

李斗战打通电话后寒暄几句说明来意,对面倒是很热情,一听到曹川这个名字马上就回忆起来,曹川接过电话后和王国栋也聊了几句,说好等他到泰国后再联系,这才挂掉电话。

诸事话毕,两人就地散伙。曹川一路回到翠园小区,上楼打开笔记本,

计划一番行程,打电话定好一张回河北老家的机票,晚上八点起飞,起身收拾点衣服零碎,都塞进旅行包,然后打车直奔机场。

晚上十点,飞机已经在河北机场降落,他也没打算回家,不管去谁家都觉得别扭,索性是老办法,直接在酒店开房。

第二天早上起来,曹川先给老娘打个电话,得知护照在小舅那里。于是打车,路过一家表行,顺手给小舅买了块普通表,不是他吝啬,实在是太高档的礼物他没法解释,到小舅家拿到护照,放下表出门。

出门边溜达边上网定机票定酒店,航班很快就定好,中午十二点就有一班。

接下来就是住宿问题,一路比对着价格,很快搜索到曼谷市中心的文华大酒店,曹土豪直接定下酒店顶层的东方皇室套房,价格嘛,二万五软妹币一晚,有带中文管家服务哦

下午五点,他已经飞过万水千山,坐在文华酒店私人管家开来的宾利车里,向曼谷市中心开去

躺在露台上,面前是宽广的湄南河,背后是豪华套房,旁边放着没吃完的龙虾和红酒,曹川不由得感叹着人生的不可思议。不久前自己还是个住在土屋的群演,摇身一变,已经在曼谷最豪华的酒店里打着饱嗝。

同样惊叹的还有自己的堕落速度,除了刚开始的几天还有点不适应,现在随手花出去十万八万连眼都不眨:“哥们看来天生就是富贵命啊!”某人抚摸着手中的戒指喃喃自语。

第二天中午,王国栋应邀找上门来。一见面曹川就回忆起来,这货貌似变化不大,瘦瘦高高,眉毛上挑,很精明一个人,比印象中黑瘦了许多,大概是在泰国晒的。

王国栋倒是表现的比以前熟络许多,见面就握手:“行啊老弟,这皇家套房都住上啦,小时候可没看出来,这下要叫老总啦。”

曹川笑着请王国栋坐下,示意管家端咖啡过来:“什么老总不老总的,运气好混口饭吃,还是叫老弟吧。对了我听李斗战说,老哥在这边也过得不错?”

王国栋自嘲着摇摇头:“我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混饭,每天就开一小巴拉客,前两年还好,这两年游客越来越精明,唉,钱难挣啊。”

曹川哈哈大笑:“就你们那手段,哪来的回头客的,可不是生意越来越难做嘛。”

第22节 买枪

王国栋也笑着说道:“不是人人都和老弟你一样啦,大部分游客还是很抠门的,毕竟都是辛苦钱来着。不提这事,还是说说你吧,怎么着,这回来曼谷,是做生意还是旅游,有没有关照老哥的地方?”

“关照谈不上,确实有点事要请老哥帮忙:我这趟来曼谷,是打算买几支枪回去玩,老兄有路子没?”

“买枪回去玩?”王国栋愣一下道:“老弟你可能不知道,这边买到枪你是带不回去的。”

“我知道,海关带不出去,走私船风险大,这我都清楚。不过老兄你放心,我这边已经和人说好,货轮上的朋友,带几只枪回去没问题。”

王国栋这会才明白过来:“看来老弟这次是势在必得啊,这货还没买,路子已经通好,今天叫我来,这是等米下锅啊?”

“嗯,万事俱备,就欠国栋兄这股东风。”

王国栋点点头:“其实这边买枪很容易,只要是泰国籍就行,公务员还有优惠,关键是带不出去。既然老弟有路子,那咱先去私人作坊转转,那里更方便,连证件都不看,给钱就行。”

“作坊不去,这趟兄弟来买枪,是用来收藏把玩的,那些破烂我看不上眼。”

王国栋赔笑着拍拍脑袋:“我的错我的错,老弟这身家,玩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先带你去家熟悉的店试枪,回头我再联系个本地人,这哥们有枪照,考山路上的枪店还是要本地人出面当个幌子的。”

“不急不急,大中午的,咱先吃饭”

下午,曹川两个人开着从酒店租来的suv,直接在曼谷最有名的枪店街扎营,天黑收工

第二天也一样,曹川票子甩出去只管在枪店试枪,这两天他也是蛮拼的,各类手枪步枪可劲打,光子弹就用掉上千发,人民币花出去几万,浑身酸痛,肩膀红肿,一身硝烟

不过收获也不小,以前自己只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些枪,这次统统被他突突了一遍。网上得来终觉浅,真正用实弹打过后,他才知道哪种枪用着顺手,哪种枪就是个样子货。

第四天下午一点半,两人来到考山路的一家枪店门口。

坐在从酒店租来的suv里,曹川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包放进王国栋怀里:“我就不进去了,免得被你朋友看到,这里面是十五万人民币,肯定够用,枪的型号别搞错,是军用款,国栋兄辛苦。”

王国栋打开包一看,然后合上拉链,叹口气说道:“有钱人就是大方,花十五万买几杆枪。”

说完后王国栋推门下车,站在路旁抽起烟来。

曹川把身子往后一靠,默默的看着。二十分钟后,出租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花衬衫的泰国人,这人走到店门前,看到王国栋后,热情的跟他打招呼。王国栋也是一脸笑容,和这个瘦小的泰国人说说笑笑,两个人边说边拉开门走进枪店。

收银台就在枪店门口,曹川透过玻璃窗望进去,看到两人正在和老板交流,过一会老板拿出计算器,比比划划开始和王国栋争论起什么来。

差不多过去十几分钟,貌似两个人才谈妥。瘦小的泰国人开始在柜台上填表,填完表后,那个泰国人就走去角落喝冰茶。王国栋跟过去,从包里拿出一摞钱递过去,泰国人收起钱,和他热情的拥抱一番,然后合什行礼,然后扬长而去。

王国栋则回到柜台开始从包里往出掏钱。

老板数完钱后,带着王国栋往枪店后边走去。曹川知道那里是库房,又过去半个小时,王国栋才拎着两个大箱子走出来。

曹川急忙放平座椅,打开车后门,王国栋把箱子放进车里,扭头又回去拿货,来回四趟之后,才算结束战斗。

拉门上车,王国栋进来后说道:“货全在这里,老弟你检查一下。”

曹川点点头开始打开箱子挨个检查起来,王国栋在一旁报账:“mk17突击步枪两把,全套战术配件,军用款,可以三连发,四万七一套,两套一共九万四。”

曹川边检查枪边说道:“不贵,这枪美国佬都不敢大批采购,一根枪管就能买一把m16了。在北美,这货民用版裸枪是二千多美元,配件比枪还要贵,全套配件下来至少要五千。这换成人民币就是三万多,这是军用版,老板出手是要冒风险的,四万七不贵。”

王国栋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一口后才说道:“你知道行情就好,原本老板要的更高,还是我这朋友给力,泰国观光局的,比条子都牛逼,老板没办法,砍完价才答应出手。”

曹川点点头:“国栋兄辛苦。”

王国栋继续说道:“两把伯莱塔m9全套配件,六千一把,两种子弹各样一箱,每箱九百发,两千八一箱,最后是枪榴弹,这个少点,只有二十发。”

曹川点点头:“二十发也就够我和朋友玩一次的,算了,先就这样吧”

王国栋点点头:“你们有钱人玩开心就好。”

曹川检查着手里的mk17,满心欢喜。

虽说网络上对这款枪的评价很高,诸如全模块化设计,诸如精度和火力的完美结合等等这类吹捧的说法有很多。但是对以前的他其实也没有太大意义,直到这两天亲身测试以后,他才迅速认可了这款枪。

这几天他打过的枪里面,这是唯一一款用过后他就喜欢上的步枪,流畅,精度好,怎么用都合适,完全没有其他枪的那种晦涩感,有那么一点朋友之间做事,配合默契的意思。

“好枪啊好枪,水友诚不欺吾就是贵一点,不过无所谓,哥有钱,完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某人一边检查着枪身上的零件,一边想道。

等他在车里验完货,王国栋把包递过来:“里面还剩两万多。”

曹川一把把包推回去:“这里面不管还剩多少,都是辛苦费,国栋兄你不会跟我这客气吧?”

王国栋嚯嚯一笑:“曹总还真是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啦,唉,就这点钱,我都要拉不知道多少客人才能赚回来,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去捞偏门,这军火生意还是好赚钱。”

曹川笑着拍拍王国栋的肩膀:“老兄,我有个预感,早晚还会找你帮忙的,国栋兄有兴趣也可以往这方面发展嘛,开小巴才能赚几个钱?”

看着王国栋若有所思的样子,曹川又说道:“大家一个院里长大的,有些事呢,你知我知最好,方便以后再打交道,国栋兄你说对不?”

王国栋马上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放心兄弟,这个我懂,今天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曹川满意的点点头,两人就此分手,suv掉头往酒店开去。

第23节 冷兵器

等车停到酒店的时候,车里已经空空如也,再没有半粒子弹。曹川回房订机票,收拾东西,晚上十点,从曼谷起飞的客机已经降落在萧山国际机场。

回到自己在翠园小区的屋里,曹川坐在地板上,从面前的箱子里拿出一把m9手枪看看,满意的点点头。这一趟还算是顺利,东西到手,还找出一条渠道来。感慨到还是有钱好办事之后,他打着哈欠就上了床,赶航班实在太累。

早上爬起来先联系李斗战,得知古玩店的过户正在办,现在正在搞装修办营业手续,他也就没去打扰。

打开电脑,开始查询一些冷兵器的信息。在他的设计中,自己是只管站在后面搂火的,冲锋陷阵自然有其他勇士们负责。考虑到死太多人的话,也营造不出来他曹真人的逼格,所以他打算买点兵器盔甲什么的提高一下山寨众们的武力值。

把网上查到的信息都记下来后,出门吃点东西,顺便到干洗店取衣服,然后驱车直奔市郊的一家工艺品厂。其实网上就能订货,不过他没那个时间等,还是自家上门去取货来得方便。

到了工艺品厂,说明自己是道具公司的,经理一听就很热情的带他去样品室看货。踱着方步绕一圈,曹川挨个耍弄几下,最后挑出一款宽刃唐刀,仔细看起来。

经理一看客人感兴趣,赶紧在旁边介绍:“兄弟好眼光,这刀的式样是改良过的,比普通唐刀要宽一厘米,看起来更威猛。这刀用料也足,铬钢造的,韧性好,平时都不用保养,你们公司买一批回去,但凡是民国以前的古装剧,用这款就对了”。

曹川挺满意的,以往他在片场里用的都是那种带弧度的弯刀,塑料做的,抖一下还来回乱甩,跟那活儿一样。这把刀就刚猛许多,笔直的刀身,刀柄有小一尺,两手握把,重心在刀前部,挥起来感觉很顺。

点点头曹川问道:“多少钱,先来二十把,用的好还要一批。”

经理一听赶忙答道:“批发的话五百五一把,兄弟我这刀质量没问题,细一点的钢筋都是一刀就断,不信咱现在出去砍几根试试,包你满意。”

曹川不置可否,在陈列室里继续转悠,又看上一款两尺多长的经典短刃唐刀:“这个呢?”

“短刃的反而要贵一点,批发的话七百一把。”

曹川没还价,两款刀各样要二十把,经理收完钞票就去备货,过一会把货装进车里,曹川要到张名片后,扬长而去。

下一站去买防刺服,攻受要平衡嘛。原本他还傻兮兮的想买点盔甲,结果网上随便一搜索,发现自己这好市民还真是落伍,直接把目标改成防刺服。

按照手机上存下来的地址,一路开车找到市内一家名叫宏泰的公司,网友评价这家公司的东西质量不错。还是一样的程序,先去样品室看货,经理在得知这位开着路虎的老板是拆迁公司的之后,二话没说拿出三种武器让曹川自己测试。

菜刀,匕首,三棱刺,三种档次的武器分别测试一番。事实证明,能挡住成年男性全力用三棱刺乱捅的防刺服,全部是两千元以上的档次。三五百的那种,只能防前两种武器,遇到三棱刺就跪了。

经理早就知道测试结果,看到客人停在最贵的那套面前不走,赶紧卖力的推荐:“拆迁这行我清楚的很,经常会突然受到某些人钢筋攒刺,半截钢筋其实和三棱刺没太大区别,兄弟不是我说,有钱挣还要有命花不是?我这套是最高档的液体防刺服,效果你刚试过,批发价算你两千八,老哥保你拆的安心,如何?”

曹川还能有什么话说,二十套当场付款,全套配件都加上,肩甲臂甲一个都不能少,就是头盔糙了点,曹川没敢要那种玻璃面具的,特意选了一款沙漠涂装,看上去土黄颜色,不起眼。

依旧是要名片,依旧是把货塞进空荡荡的车里。

第二天一早,一身素淡道袍的曹真人,又出现在四百年前的小竹屋里。

老规矩,弄乱床铺后走出去,没过多久,曹川已经在和几位当家商量起白家庄攻坚战的具体实施计划。

这次由陈二爷代替林三当家出席会议,后者在山下轮班。由于要等曹川的消息,这几天屏风寨主动进行战略收缩,在得知先生这一次闭关,已经顺利从师门请到法器后,周通几人也是兴奋溢于言表。

曹川把防刺服和唐刀都拿出来,先用寨子里的破砍刀测试衣服,然后他又指挥陈火丁用熟铁刀和宽刃唐刀互斩一记

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熟铁破刀,曹川挥手暂停,制止住接下来必然要出现的惊叹,赞美,和询问。他实在对这一套感到厌烦,每次都要费心编故事,最后酷酷的留下一句:“嗯,这刀嘛,就是西昆仑杀猪用的,甲是软猬甲,挑些人操练一番,冲阵用得上。”

陈二爷兴奋的挥动着唐刀:“怨不得先生吃出一副好皮囊,这仙猪当真是皮厚,要如此好刀才能宰杀。”

曹川:“”

周通倒是没有太执着于这些刀甲,沉默一会后,委婉的表示不是我等贪生怕死,实在是这些利器还不足以攻下白庄后,曹川叹口气说道:“本想明日再演练的,也罢,找个地方吧,清净一些,宽敞一些,莫要有闲杂人等。”

天目山脉,景色奇伟,峰恋叠翠,古木葱茏,有奇岩怪石之险,有流泉飞瀑之胜,巨树繁茂,翠竹铺陈,奇峰凌云,断崖绝壁,有潺潺流水穿涧而过,更有烟气白雾萦绕峰头,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一行蜿蜒的队伍行走在山间。从屏风寨出发的队伍,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青虫,在山间穿行。

大明天启七年农历三月二十五,曹川在初到贵地的一个多月后,终于走出大山,开启了自己的冒险之旅。

第24节 出山剿匪

作为队伍中唯一坐在滑竿上的人,曹真人现在是志得意满。

身下是卖力的轿夫,旁边是前呼后拥的剿匪大军,要是手头再有一杆烟枪,就更应景喽,他不由得想到。

一路上他拼命回忆着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坐在滑竿上拿着烟枪的老土匪,奔跑的解放军,交火中的山城可惜他想不起来电影的名字,电影的内容和他老人家现在的情况很贴切,只不过这次不是解放军来灭他,今天的剧本是他去为民除害,他老人家现在属于正义的一方。

“先生怕是不知道这山上也有道观吧,呵呵,天目山也是有道家福地的。几时有兴致,我带先生去游玩几日,指不定先生还能寻个把同脉呢,呵呵,呵呵。”

周大寨主这几日说话的风格大变,从一个注重气质的人突然转型成罗哩罗嗦的隔壁老王,曹川虽然不适应,不过他表示理解,这正是他所要的结果。

几天前的午后,屏风寨后山,灼热的弹头,爆裂的火光,巨大的声响,有幸见识到“仙家连珠火铳”威力的屏风寨诸位高层,终于放下一直以来的“凡事都要提防”的心态,开始正式评估一个课题:仙长到底能给大伙带来什么?

曹某人其实一直以来也很纳闷。别人光屁股穿越后,没几天大哥脱袍让位,小弟纳头就拜,开始一路走向胜利。他老人家是步虚而来,自己给自己带盐,带刀,然并卵,这帮人对他始终是一个“危险房客”的定位,不说倒头就拜,尊敬的态度中隐藏的那一点防范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一切都在那天下午改变,他也算是真正感受到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的含义。周通几个人明显达成了某种共识,这几天开始话里话外探问他将来的打算,隐约间也流露出先生要是将来丢下弟兄们不管是不是不太仗义这么点意思,曹川能听明白,也很满意大伙目前的态度。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当什么山大王,眼下他只想从屏风寨抽几个人出来随他去杭州。在这之前也不好说,说了就是求人,上杆子的买卖做不得。现在自然不同,主动权在手,大伙回头可以一起坐下来谈谈事业,谈谈未来。

听到周通介绍道观,曹川笑一笑说道:“门中前辈出来游历修行,有化身店小二的,有做车夫的,也有做巨商大贾的,就是没有做道士的,道观也是少进,你道为何?见多了烦!”

周通哈哈大笑:“先生直爽!原来各位前辈下山历练,居然贩夫走卒都做得,渍渍,佩服佩服。”

说到这里,偷瞥曹川一眼,然后不经意的问道:“不知先生日后做何打算,可有弟兄们帮的上忙的地方?”

曹川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哈哈一笑,伸手接过旁边赵四递来的竹筒,喝口山泉后,这才施施然说道:“我大约也是做不来店伙的,这些时日也思量过,总是觉得不能委屈了自个,日后还是要找个繁盛些的地方,做一回富家翁如何?

周通苦笑着摇摇头:“以先生这岁数,正该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身怀大神通,到哪里还不能打出一片江山?富家翁有什么做头,皇咳这个也都做得。”

周通一时说发了性,这会觉得稍稍有些不妥,还想着说点什么补救,就听到曹川的声音施施然从滑竿上飘过来:“皇帝做不得,不合道心,一方豪强已是气运到顶,这事容后再说吧,容我再想想”

周通连连点头,前后呼喝一声,队伍速度徒然加快,曹川坐在滑竿上前后张望,侧头对赵四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先生,还有五里。”

这一次屏风寨真真是倾巢出动,在看过仙人演示法器后,屏风寨用了几天时间进行二次动员,除去先期下山的一百来号人,不算留守的吕帐房等一票老弱,今天的大队伍有一百八十多号人,这已经是寨子里的全部本钱。

按照青石台军议的规划,大队今日五更出发,快速走完四十里山路,早早在横塘村歇脚,养精蓄锐一夜,明日一早全体出动,一口气打到白庄门前,正面破庄。

从屏风寨下山四十里就是官道,山口就是小村横塘,算是屏风寨的派出单位。沿横塘往东一线,分别是白家庄,胡家庄,临安县城,杭州。

白庄离横塘不到三十里,计划如果顺利,屏风寨的人马午后就能杀到,这边能挤出一个下午的时间用来破寨。

曹川对计划没什么意见,他只是负责火力压制。不过今天这一路滑竿坐过来,他倒是庆幸自家没发表意见。这山里人火并,好多东西他压根考虑不到,今天光是这四十里山路,就用掉大半天,沿途还要休息喝水吃干粮。

想想另外一个世界里大哥发群信,十分钟内小弟打车纷沓而来的情景,再看一看这些精瘦,矮小,坚韧的山民们脚上的老茧,曹川一时间感慨连连

下午四点多,终于看到远处山道边的一圈土围子,横塘到了。

老远褚见利就带人迎上来,曹真人也在搀扶下从滑竿上滑下来。没办法,腿已经坐麻,有些丢人,这之后大伙鱼贯进村。

横塘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在曹川看来和二十一世纪的贫困山村区别不大。夯土的房子,竹木窝棚,黑瘦的小孩,衣衫破旧,赤着脚的村民。唯独让他感兴趣的,就是窗户后面偷偷往外窥视的女人。不是他饥渴,实在是来这大明朝后第一次见到女人,就这还看不清长相,不过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美女。

村子离官道不远,村外有一片水塘,外围是一道夯土的围墙,曹川在众人簇拥下,在沿路两排勇士们热切的注视下,来到村中间的一院大屋前,看到周通正在和几个老头说着什么,脚下放着两袋他们这次随队挑来的盐粒。

周通知道曹川的脾气,也没给曹川介绍,走过来说道:“这几日村民也要出力。那几个是族老,都是相熟的,先生带来的好盐留下两袋,换些骨肉,今日要给弟兄们吃好,明日有力气厮杀。

第25节 到地头

周通一边引着他往村里走,一边说道:“也就里间这屋还算齐整,先生将就一晚,明日该是有上房住。”

曹川呵呵一笑,选了一间不是那么破的屋子进去休息。看看屋里简陋的竹床和貌似不太干净的床铺,从戒指里找出张床单铺上去,这才趟下松筋骨。坐滑竿其实并不轻松,尤其是一口气坐四十里山路以后。

床上歇足两个小时,天擦黑才出门,院里院外已经全是人,几口大锅里滚着肉块。看到曹川出来,周通赶忙端着一碗土酿过来:“老辈定下来的规矩,上阵前先喝三碗,事后能活命回来,再敞开喝,先生也干一碗吧。”

曹川一直以来不怎么喝这边的酒,一般都是喝茶,他总觉得这些土酿有股怪味,度数也不够。但这会没办法,众人围观中,不喝没名声。

在四周大伙的呼喝叫好声中,某人一口气干掉碗中酒。

事实上这些人远比曹川想象中了解他自己,在一个封闭的团体内,任何一件事都会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出去,何况是曹道长这种故事里的人物。

至于前几日后山的隆隆响动,乃至于今日的全伙下山,大伙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碍于大当家的严令,不好公开谈说罢了。

看到曹川大口喝酒,陈二爷也是豪兴大发,同干一碗后,来到场中间,大声表示为答谢赠刀之情,明日定要斩掉白家兄弟的狗头来给先生下酒。

接下来陈某人非要用新到手的宝刀给大伙演示一套战八方刀法,周通也是无奈,于是陈火丁就在一片叫好声中大呼酣战,耍足了套路,这才洋洋得意的收刀还鞘。

终于轮到周大当家讲话,大领导还是有水平的,直说现下有了曹先生,这是大伙前世修来的福分,屏风寨眼看就能迎来一次大发展,所以大伙要凝聚意志,跟紧老大,抓住机遇,走向腾飞,并喝令所有人再干一碗

誓师大会结束后,全伙开吃,今天不限量,肉块骨棒糙米饭管饱。曹川随便吃了几口就去睡觉,一夜过后,天不亮村子里的狗就叫起来,等他洗漱清楚出来吃早饭时,多数人已经在整备兵器。

天色刚亮,周大寨主便跳上桌子,大声喊道:“白庄群狗和弟兄们厮杀多年,两下里是仇深似海,今日到底要做个了断。哪个今天要是不拼命,莫怪我周通翻脸,等拔掉这根桩子,全伙临安县城的‘肉铺’里快活三日,银子公库里出,老子不过日子了!”

两百多个精瘦的汉子同时狂吼起来,刀斧长矛全部举起。周通环顾一圈,手一挥,陈二爷已经化身特警,一身防刺服,腰别杀猪刀,当先而行,身后是士气高昂的山民们。而曹大真人,则在一旁淡定的喝着肉粥,等到他又啃净一根猪骨头后,这才施施然坐上滑竿,尾行而去

后队的人数也不少,除了几十个屏风寨的人手外,还有一票挑着担子的横塘村民,零零碎碎担着不少东西,这是后勤部队。

走出去没多久,前面传消息过来,已经杀散掉白家放在这边的前哨,那边过一会应该就知道屏风寨大队人马杀过来,周通要后队走快一点,跟上大队伍的尾巴。

曹川没插嘴,后队在褚见利呼喝几声后加速往前,不一会看到路边的几具尸体。四五具穿着土布短打的人或仰或卧,一地的血迹,兵器什么的都被收走,尸体就那么丢在路边,没人多看一眼。

人就是这么奇妙,上一次看到尸体还在呕吐,今天已经没什么大反应。

曹川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从当初看到那两具尸体一直到去泰国,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还知道开枪这种事以后不会少。既然躲不过,那就必须面对,其实也不难,看一看大明朝这些人都活在什么环境,设身处地想一想,也就没什么想不开的了。

上午十一点多,队伍离开官道,沿着一条土路往北,四周都是葱郁的杂木山林,没一会,曹川坐在滑竿上,就远远的看到山坳间的白家庄。

白庄面南背北,依山而建,规模不小。地基落在一片石台上,比地面高出许多,外围还有一道四米高的石墙,从墙头到平地的高度,目测差不多有三层半楼高。

更恶毒的是进出庄子的道路,一条石径自东向西,渐渐抬高,到了庄门口才拐出个小弯,连到正门。

也就是说,出白庄大门,往前走几步,就要左拐,沿着一条逐渐降低的石头小径一直走下去,才能到平地。

曹川扫一眼后,就明白周通为什么屡次和胡家谈不到一起,这种地形,除非不计损失的拿人命先填壕,否则很难攻下来。

山墙上这时候已经站满人影,屏风寨的人马在下方也已经摆开架势,两边相隔有六七十米,正在互相喝骂。

看到后勤大队到场,周通几个人赶紧迎过来,褚见利一过来就摆手指挥民夫往前,几个挑着担的民夫开始给大队人马分发起竹筒和干粮来。

这边开始坐在地上吃喝,骂声暂停,寨墙上的人也稀疏不少,看来对面也是抓紧时间去吃便当。

周通引着曹川上前,走到队伍前排,指着白庄说道:“先生且看,这石基连带山墙就有三丈出头,硬攻无路可走。要进庄,只能沿石道攻上去,沿途都要被墙头的石头灰瓶打到,越往上走越凶险,掉下去不死也没用了。”

“我记得咱们也有弓箭吧?能对射不?”

周通苦笑一声:“这山里潮气大,强弓根本用不得,也养不起。有几张竹板弓是射兔子用得,济不得事。这白庄就大占便宜,从墙头居高临下伤人,弟兄们只能硬挨。”

曹川点点头:“这庄子恐怕官军也难下。”

周通嘿一声:“若是没先生在,官军一样要头破血流,先生看到庄门前的那道窄弯没,就是用来防大木撞门的,方寸之地,人拐不好都要掉下去,莫说大木。”

“嗯,然并咳哦对了,我的位置在哪?”

第26节 打声招呼

周通带曹川走到队伍后方,来到一小堆灌木面前:“先生看这里如何?”

曹川看看位置,距离白庄的墙头大概有一百米,脚下的小土包只有一米多高。四处扫一眼,他也没发现更好的地方,于是点点头:“那就这里。”

周通闻声转头喊话,在后边吃干粮的民夫马上跑过来十几个,拿着刀铲就开始清理脚下的杂草灌木,没过一会就清理出一块地方。紧接着就有人扛过来几捆竹竿,围着这一小块空地插出三面竹墙出来,背后留下个口。

竹竿插出来的小间里,很快被人摆上一张条案,一把椅子。

曹川迈着方步踱过去,坐在椅子上一试,不错,高度正好,在这个距离上,有竹墙遮挡,对面墙头的人是看不到他的。

至于条案嘛,是从横塘的祠堂搬来的。当初演示完“法器”之后,他就有这个思路,因为他不确定一点:对面的古人看到自己被一杆奇怪的东西指着,会不会还是傻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哪怕这人没见过突击步枪。

现在一排竹竿就解决掉这个问题。对手看不到自己,自家人也同样看不到,这还有助于增强他老人家的神秘感。谣言可以乱编,越离奇越好,至于真相嘛,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再说了,他现在的枪法也若干,没有两脚架和条案,虽说只有一百来米,纯靠臂力端枪的话他心里实在没谱。

周通看到曹川坐在椅子上点点头,就对赵四挥挥手,条案上很快出现一碗炒米,一块凉肉,一竹筒泉水。

等到某人吃饱喝足,墙里墙外的人也休整的差不多,屏风寨的人马陆陆续续都站起来,墙头的人也逐渐增多,大伙有了力气,污言秽语又开始回荡在两军阵前。

等赵四收拾好桌面,曹川手一挥,脚下冒出一个长条铝箱,他打开箱子,取出一套mk17,慢慢装配起来。

此时就在竹围外面,屏风寨几位当家全数在此,陈火丁正焦急的来回张望,周通伸出手掌在他面前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直到里面曹川喊一声,周通才扭头进去栅栏。

曹川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条案上是一把组装好全套配件的mk17,旁边整齐得放着几个弹匣和一盒榴弹。周通进来后,躬身在曹川耳边轻声道:“先生。”

曹川睁开眼看着周通,然后淡淡的问道:“大爷,这白家庄一伙人劫商旅,绑肉票,无恶不作,放在官府,这是要砍头的吧?”

周通点点头:“也有无需砍头的,若是按大明律例”

说道这里周通一顿,看到曹川疑惑的眼神,轻笑一声:“头目们逃不过一个‘剐’字。”

两人对视一会,曹川哈哈大笑,拍拍周大当家的肩膀,说出一句他听不懂的话来:“不愧是当领导的,心理咨询有一套。”

下一句周通能听懂:“时辰已到,大爷不去和白家兄弟打声招呼?”

周通拱手转身而出,指着前面对陈火丁说道:“你过去把人手拢好,听到这边火铳一响,就把人往东边路口带。到路口后莫要急着冲门,看我摇旗再冲,有拉稀的,一刀砍了,士气千万不能损。”

陈二当家一脸的兴奋,黑脸涨的黑红,粗声说道:“大哥放心,我晓得。”说话间从后腰掏出沙漠版防暴头盔往头上一套,转身往大队伍跑去。

周通又不放心的喊一声:“看到摇旗再冲!”这才转过头来,对褚见利说道:“老三,护好先生和夫子,等会有大动静,有人乱跑就用刀背砸,有事遣人来报。”

褚见利叉手称是,周通正一正腰间的刀鞘,转身往大部队走去。

白家兄弟这会正在石墙上往下张望,白守户三十出头,明明脸皮白净,却留着一副络腮胡,长脸细鼻。两兄弟长的很像,只不过白守业黑瘦一些,个头矮半寸。

白守户一双少见的桃花眼这时正死死的盯着庄门前的大队人马,嘴里却笑道:“周通这老货也就这点家底,今日既然来献菜,那弟兄们就不要客气,莫要让人说白家庄怠慢老客。”

墙头上一片哄笑,旁边的白守业倒是皱皱眉头,指指下面的竹栅栏:“我方才望到有个道士模样的人进去,周通莫不是老糊涂,请来哪路的方士登坛做法?”

白守户哈哈大笑:“要做法好歹也挖两锨土堆个土坛才是,插几根竹竿算什么,糊弄三清吗?依我看,这就是个茅厕,周通老东西,厮杀不了两刀就要内急,这茅厕就是老东西提前预备的。”

白守户自然不知道从自家口中的茅厕缝隙里,这时已经有一根罪恶的枪管伸出来。从他的角度,也看不到瞄准镜的反光,即使他看到了,也不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听到白守户的取笑,墙头上又是一阵狂乱的怪笑,夹杂着阵阵辱骂声轰向下面的人马,底下的人自然也不甘寂寞,嘴炮声一片,墙上墙下一时间热闹无比。

白家兄弟突然间同时伸手向后一压,墙头马上安静下来,底下的大队人马也同时住嘴,人群从中间分开,周通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上前来。

二十余步后,周通立住身形,抬头和白守户对视一眼,双手抱拳,长声说道:“白家贤侄,多日未见,一向可好?”

白守户长脸上泛出一股冷笑:“周大当家,今日拖家带口,莫不是屏风寨发山水,各位来白家庄逃荒?”

一群雀鸟突然间飞起来,或许是被传说中的杀气所激,抑或是被两人的喊声所惊,寂静的山间此时回荡着二人的语声,回声中,一个细细的十字架静悄悄的锁定在某人的脸上。

周通放下拳头,丝毫没有被白守户的言语所激,长声一笑,双手环抱在胸前:“今日带弟兄们叩庄,为的是见一见大闹太湖的白七白三爷。也算是我天目山出去的好汉,听说在太湖闯下偌大的名头,白三爷,嘿嘿,好朋友可敢出来一见?”

第27节 暗青子

白守户听到这里,不由得皱紧眉头,扭头对旁边的白守业说道:“消息漏了,周通是怎生知道的?”

白守业嘿嘿一笑:“算时间海捕文书也该到临安,周通是地理鬼,知道也不稀奇,等我套他两句,看看能兜出些底细不。”

见自家兄长点头,白守业于是把胳膊放在墙头,身子往前一探,长声喊道:“周大爷,白守业在此。呵呵,有年头未见,太湖里的那点小事,周大爷倒是打听的明”

话说到这里,白守业的天灵盖突然间无声的飞了起来。下一刻,远处才传来了“咚”的一声大响。白守户一干人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任由飞溅的血花和脑浆落在自家身上,时光仿佛已经凝固,一切都变成慢镜头。

两秒钟后,白守户似乎反应过来,张大嘴打算喊些什么,就在这时,白守户的脖子猛的向后一折,一股血柱从他的脑后喷出来,整个人随即滑落在地。

身后的几个人被白守户的血喷的满头满脸,墙头上所有的人被接连而来的画面惊的肝胆欲裂,直到有两个先清醒过来,一个大喊:“有暗青子!”另一个同时大喊:“是火铳!”墙头上的人才恢复思考。

而这时,远处又传来同样的响声,不过这次是连续的三声“咚,咚,咚”紧接着又是三声,三声复三声,墙头上这时还傻站着的人顿时被扫倒一片。

就在曹川阻击掉白家兄弟,把射击模式调整为三连发的同时,山墙下的周通猛的一转身,对身后的陈火丁大力挥手,陈火丁高持杀猪刀,大喝一声随老子来,便带领着大队人马往石径路口跑去。

周通在大队人马从面前过去后,转身快步往曹川那里奔去。

等他跑到栅栏后面,曹川已经扫掉两匣子弹,正在插第三匣,不得不说这枪设计的太贴切,手指轻轻一动,空弹匣就自动掉下来,这边顺手换上新弹匣,整个过程两秒钟都不到。

墙头上这时已经没有半个人影,飞溅的碎石和子弹打的墙头一片石雾,隐隐能听到墙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

曹川终于停下扫射,长吁一口气,伸手拿起了旁边的榴弹发射器。

麻利的装好枪榴弹,站起身推倒面前的两根竹竿,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看到周通就在门口,身后蹲着赵四,双手捂耳,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曹川哈哈一笑,转身下来开始瞄准,“嗵”的一声,一道白烟喷出去,下一刻,庄门下方的石径上燃起一团火光,巨大的轰响随之而来。

盯着爆炸的位置,曹川有些纳闷,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低头检查起来,没几下就找到原因——标尺没改。

说了一句:“我靠。”曹川从新装弹,改标尺,瞄准,这一次庄门终于被命中,火焰爆裂,木块四溅,半边木门炸裂开来,另外半边也在火焰中不停燃烧,一股黑烟冲上天空。

在后续的三发枪榴弹连续爆炸后,整扇大门早已不翼而飞,原地燃起一片大火,火光闪耀中,门后来回奔跑的人影忽隐忽现,各种嘈杂的呼喊声从墙后传出来。

停下手,把枪横放在案几上,曹川回过头对周通说道:“等火熄后,下面的弟兄就可以冲寨。”

周通躬身抱拳兴奋得说道:“是,里面的人已是吓破胆,这边消息一发,下面的弟兄再冲进去。”

曹川回身靠在椅背上:“我在这里压住墙头,大伙还是要当心,进去后肯定有死伤。”

“无妨,能破此大敌,死伤几个弟兄们也甘心,唉,寨子里亏欠先生太多,不知怎生报答。”

曹川没回话,端过枪来开始瞄准:“火快熄了,大爷发消息吧。”

陈火丁此时正焦急的在路口来回踱步,不住的往栅栏方向张望,身后的人马正在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喝声。这些人离墙头近,刚才移动时就把墙头的大戏看个清楚,待看到庄门被炸成碎片时,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就齐声开始欢呼,不是陈火丁虚劈喝骂,这会早已经有人冲上去了。

就在陈火丁感觉已经要压不住阵脚时,后方一面破旗子终于挥动起来,防暴队长回身大喝一声:“着软猬甲的打头,后面的跟紧,莫要留手,弟兄们并肩子往里灌啊!”

曹川一看到人流沿着石径开始往上冲,就开始扫射墙头,他现在没把握能瞬间瞄准某个探出头的人,只能多费点子弹把声势造出来。

情况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在轰碎大门后,里面的人貌似已经没什么士气,直到大队人马冲进庄门,都没看到有人从墙头扔点什么下来。

看到所有人都冲进庄子,曹川这才住手,他老人家的活已经干完,剩下的就是等消息。转过身在赵四屁股上踢一脚:“还愣着做什么,水筒拿来!”

大约过去半个小时,庄子里的喊杀声才渐渐小下来,过一会就有人从里面出来报信,周通在见过第二拨报信的人后,才开始招呼留守的人进庄。

曹川打从见到满身血迹的报信人后,就时不时抽一下鼻子,等到周通过来请人,想到满处的死尸,坑脏的地面,感觉自己还是在外面舒坦一点:“贫道远观庄内血气横溢,怕是污秽不少,有碍修行。各位先去吧,贫道待血气散掉再进去。”

周通没想到曹川会这样说,愣一下后才开始安排,留下赵五田带十个人陪着曹川,其余的人被他全数带进庄子。

曹川扭头回去栅栏里面开始擦枪,收拾清爽后把东西都放进戒指,就开始神游天外——他现在远不是看上去那么轻松,急需自我心理治疗。

本来打算和留守的几位聊聊天,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谁知道这些人跟日前比畏缩许多,面对他不是傻笑,就是磕巴着说话,也就赵五田还好点,有问话就答,没有就傻站着,“这神秘主义太管用也不好啊”,某人感叹着。

第28节 破庄

又过去一个多小时,周通终于回来:“尸首都扔去后山,庄子里也略略清理过,先生且望一望气,看里面血气如何?”

曹川装模作样的扫一眼,点点头,开始动身,边走边问道:“看来是大胜?”

周通一脸的兴奋:“是大胜,弟兄们连死带伤十二人,全仗先生的兵甲犀利,打头的人刀枪不入,原本白家伙里还有打算死斗的,砍死之后就都散了。”

说到这里,一向端着架子的周大爷再也按耐不住激荡的心情,呵呵大笑起来。

走到白庄门口,几十个横塘村民正在抬着砖石堵门,能看到庄里有一间房子已经被推倒,很多人正在搬着石头木料往门口抬。周通一边带着曹川往里走,一边解释道:“赶天黑前先把庄门堵上,明日再补新门。”

曹川纳闷道:“对头已经全军覆没,还急着堵门做什么?”

周通冷笑一声:“大虫没了,野狗也是要吃人的。先生不妨看着,不用两日,胡家就要来人,门堵严,来的就是笑脸人,堵不严,那五七百丁壮说不准就来替天行道了。”

这么一说曹川就明白了,略有点羞愧,感觉自己这战略眼光还是差点,这古人一点都不蠢啊?

白家庄明显比屏风寨村逼格高出许多,从房屋质量就明显能看出来。大部分都是砖石结构,屋顶还有整齐的瓦片,中心的白家大院更是气派,白墙灰瓦,挂角飞檐,和他在影城里看到的地主宅子差不多。

进去后,一路上都是大块的血迹,断裂的刀枪依旧是随处可见。

白家宅子一共三进,最里面是内院,中间的一进比较重要,库房在这里。他们进来时,看到院子里人不少,两侧厢房的门大开着,褚见利正在带着人清点货物。

曹川看看感觉没什么意思,就是些瓷器布匹盐货。褚见利看先生兴趣不大,就把他带到院里最小的一间厢房门前,推开门走进去。

这一次曹总来了精神,屋里有十几口大大小小的箱子,盖子都是掀开的,大箱子里都是银块和铜钱,唯独有一个小的,里面是一箱金条。

拿起根金条一看,没有金店里那种珠光宝气的感觉,颜色发暗,估计纯度也不高。看到曹川对这东西感兴趣,褚见利赶紧介绍到:“总数六百八十两,大约就是胡三说的那批金子,还有些白庄自家的积蓄,先生若是有用,一并拿去,无需客气。”

曹川笑着点点头:“也就这金子有些用处,送回去能采买些物事,昆仑银子不缺,回头我送一批过来,总是比这箱金子值钱,不让你们难做。”

周通在一旁听得大急,急忙说道:“今日能破庄,全仗先生法器犀利。就是按道上的规矩,先生也该独得大份,寨中弟兄无人不服。何况那些刀甲,都是万金不换的,先生莫要让我等难做。”

曹川听到这里,也就顺水推舟,哈哈一笑收掉装黄金的箱子,再不打扰人家清点战利品,选好一间偏房就独自去转悠,留下赵四清理打扫。

掌灯时开始吃饭,今天就丰盛许多,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白家谷仓里的稻米,房檐上的腊肉风鸡,大锅混煮,连横塘跟来的村民都不限量,一半的人还可以狂喝酒,另一半包括值夜的人也分到一碗。

十几根蜡烛将大堂照得通亮,曹川不时的听到外间隐隐传来喝闹声,注意力却是集中在眼前陈二爷的战斗总结中。

白庄大部分人都或杀或擒,太湖来的一个没跑,主要是地形不熟。庄里的老人倒是从后山跑掉十几个,还摔死五六个,活下来的有一百多个。救出来七八个肉票,大多是行脚商,眼下都管着饭食。

周通听到这里也是叹一口气:“咱们多少日子没绑过肉票了?都问清楚底细,明日派人去带去官道,有商人过路,就打发走。”

看到陈火丁点点头,周通接着说道:“其余关着的,不喂饭,就给些水,胡家不是想要人头吗,拿银子来换。”

周通说到这里,看看曹川,咳嗽一声又补充道:“先生这次也是花销不小,等胡家人来,能要金子就不要银子,总要给先生补上亏空才是。”

曹川听到这里,张口问道:“这些大盗的赏格不低?”

褚见利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大爷和二爷当年都是被官府张榜缉拿的,这些人头咱们不好出手。便是送官,七扣八折下来也拿不到几个赏钱。胡家不同,赏银都是小事,一次擒捕这么多大贼,这是大功,胡家朝里有人,能在官面上分润到功劳,还能结好太湖的官绅,这好处大过赏银许多的。”

看到曹川点头,褚见利接着开始汇报,米粮多少,官银多少,铜钱多少,杂货多少林林总总半天,周通听的津津有味,真人和陈火丁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汇报完,大伙开始商议最后一个议题,这白家庄打下来,如何处置。

曹川一言不发,他很快就要走的人,这庄子怎么处置和他没关系,周通几人开始热烈讨论。

这一次屏风寨是把山里所有能厮杀的人都动员了出来,很快就要打发一批人回去,剩下的人手,开分基地是不够的。

白庄附近的山田早被大水毁掉,损毁多年,也养不成农户。地势险要,留给别人肯定不行,最后大伙商议的结果,也只能是拆掉。

庄里的砖瓦木料都是好东西,都要拆走。剩下的土石全部扔下去,把门口石径和山墙中间的空隙都填平,绝掉后患,以后想必也没人再打这里的主意。

褚茂盛一算,这工程量还不小,好在这次斩获多,算是便宜横塘村,材料都拉回去把村子整修一番,米粮用来征伕子干活。

商量到这里,大事基本解决,周通首次在会议后主动征询曹某人,问他还有没有意见,曹川说今日大伙都乏累,有事明日再商量也不迟,打个招呼就回去睡觉。

躺在床上,某人脑子里很混乱,自己双手上的鲜血,未来的计划,奇葩的有远见的山匪,这些东西在脑子里交织来去,搅的他不能安眠。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醒过来,等来到大堂,周通几个已经忙活一早上。第一批返乡的大龄山匪已经出发,大担小包的往回发运,等到了地头,这些人还要靠肩膀把一部分粮食银子背上山,也是蛮拼的。

之后就是一个漫长的转运过程,民壮和山匪们要一直辛苦到把白庄搬空拆光为止。周通也是意气风发,按他的说法,目前屏风寨的局面大好,以后大伙可以分批去临安县城找乐子,这幸福来的太突然。

曹川刚想批判一下周大爷这种小富即安的心态,报信的就来了:胡三胡管家带两个伴当已经来到庄门口。

胡管家中气依旧很足,还没跨过二门,长笑声就传过来:“几位做下的好大事情。昨日才下山,今日就在这白家大堂吃茶,我家老爷现下都还不信,胡三要不是亲身来此,怕是也不信的,呵呵,呵呵。”

周通也是起身大笑,招呼着胡管家就坐。胡三坐下后没几句话,就开始套问众人是怎么打下白庄的,在座的都是老江湖,胡三也没问出什么,只能正式说明来意。

第29节 告辞

胡三的意思很清楚,要人头。至于庄子他这次没敢提,主要是他对屏风寨的实力评估出现混乱。半日破掉白庄,屏风寨的武力值瞬间被人为拔高到99,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讨价还价一番后,屏风寨这边把山后的尸首连同在押犯全数打包卖给胡家,外带库里的瓷器和绸缎。棉布粮食留下自家用,山上山下几百口人,大胜之后让老少爷们感受一番山寨的优越性还是有必要的。

胡三商量完就告辞,这边开始把俘虏往山下赶,货物也往山下搬,明显是不打算让外人进庄。胡家这边下午就跑来上百号民壮,装货的,押俘虏的,山后砍脑袋的,忙的不可开交,屏风寨也顺利收到胡家的八十两黄金,外带两箱碎银子。

曹川这时候也没再矫情,拿到黄金,见大伙都忙的热火朝天,于是宣布封门闭关,转瞬间回到二十一世纪。

看看屋里没什么变化,先把手机充上电,然后联系李斗战。那边一接通,就急忙让他把屋里那几块大料送过去,说是切割机什么的已经到位,就等他回来。

挂掉电话开始洗澡换衣服,收拾清爽后翻出房东的旧床单,把屋里剩余的石料一包,下楼把石头和黄金都放进车里,直奔明来阁。

到门口一看,卷闸门是拉着的。车开到楼后打个电话,李斗战很快打开后门,进去后曹川停好车,把李斗战赶进车里。

绕着后院看看,不错,几天功夫连活动板房都盖好了,旁边还搭了个彩钢棚子,里面是一大一小两台切割机。

李斗战这时候从车里钻出来,先把石料和黄金都搬进楼里,然后领曹川进去活动板房:“这里就是用来给你造元宝的,找关系弄了一批高价925银,填料,工具,模子都准备好了,明天就开铸。”

曹川点点头,李斗战反手就是一拳:“我说你还真可以啊,又弄来一箱老黄鱼。”

“嗯,差不多有六百多两,古代的两哦,不是现代的。”

李斗战嗤笑一声:“我还能不知道古代的数量衡?明说吧,你要是不急着用钱的话,我倒是建议你先存起来,这东西全球通用,将来万一有点啥事,咱弟兄也有个东山再起的资本。”

曹川听到这里,拍拍李斗战的肩膀:“你压力别那么大,金条就按你说的,存起来。另外,咱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后路,没那么夸张。不过你这想法也有道理,这样吧,以后出货,你可以考虑要些美元黄金,别在乎汇率,咱不存银行,存保险箱就ok。”

李斗战点点头,两个人进去一楼大厅,李斗战把一串钥匙扔给他:“一二楼没动,三楼我已经隔好,这是所有的钥匙,对了你会用保险柜吗?就知道你不会,走,哥教你。”

当天晚上,两个人就在店里过的夜,曹川用一晚上的时间,好好考虑了一番。

在他的计划里,这次回去就要和周通他们摊牌,目标也不大,就是带几个人去杭州,现在看来不难达成。

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自己接下来要跋涉一段古路,直到在杭州城找到一间安稳的可以过夜的屋子才行。他知道这条路在明代一天怕是走不完,尽管自己开车从杭州到临安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至于之后怎么办,他现在也没有详细的计划。古代大都会到底什么样他不清楚,网上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只能算是个参考,眼下只能去了再说。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从屏风寨带点人的原因,懂得当地的人情世故,敢打敢杀,对他也有敬畏之心,这些人必须有。

第二天中午,等李斗战帮他熔出五十锭银元宝后,曹川把所有戒指里的东西都过了一遍,枪支弹药,衣物鞋帽,银两还有一些食物日用品,等全部整理清楚后,他就施施然出现在白庄内院的偏房里。

周通几人正在开会,曹川大步走进门,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师门有信,此间诸事了了,贫道远游在即,今日是来与诸位做别的。”

在座的几位面面相觑,过一会周通才说道:“先生何苦着急,如今没了对头,大伙也清闲下来,正是要用心思供奉先生的时候,再住一段时日吧?”

曹川笑着摇摇头:“已经给宗门报备过,我此番打算先去杭州城落脚,这天目山风景虽好,奈何不便久留,诸位好意心领。”

周通想起来和先生前几日在山道上说过的话,不由得心里一动,哈哈一笑:“不知先生今后做何打算,能否告知一二,弟兄们也好有个底数。”

曹川有个屁的打算,他现在连杭州城有几个门都不知道,只能老实说自家也没什么打算,眼下只能先到地头,走一步看一步,不过还要寨子里要派点人手当个向导。

周通几人听后倒是不奇怪。这位来头大,是有真法傍身的,当初就是大摇大摆跨空而来,百无禁忌,也没见来之前有什么打算。

褚见利这时和周通对了对眼色,然后主动说道:“现如今官道打通,临安和杭州城里的那些老朋友,这两年原本少了交道,嗯,不若我去走一遭。”

周通点头:“要得,老三就陪先生走一趟,一来帮先生安顿,二来嘛,顺路拜一拜老主顾。”

曹川呵呵一笑:“有劳了。”

事情就此商定。

时间:两日后清晨,地点:白庄脚下。

一行十二人正在接受周大当家的敬酒,人人都是远行的装扮。腰跨短刃唐刀,身穿葛布短袍,头戴斗笠。就连曹道人也顶着个斗笠,只是没背包裹——他老人家的干粮和水筒自然是赵四背着。

喝完践行酒,互道珍重后,队伍开拔。曹川走出一截后回头张望,看见送行的二位当家依旧在原地眺望。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地方自己以后不可能再回来了,想到这里,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只能再度挥手,扭头远去

从白庄沿徽杭古道一路东去,距离临安县城已经不远,满打满算四五十里山路。

当晚一行人就歇在临安县城,褚见利没费多少功夫,就联系好了一条客船。第二天一早,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细雨,众人扬帆解缆,轻雾细雨之间,木船沿苕溪缓缓东去。

船行不久,就进入一片大湖,曹川知道这就是后世的青山水库,眼下这里还是一个充满原始风光的自然湖泊。

过青山湖不远,就是余杭县城,这已经是杭州的西大门。客船在余杭城直接穿水门而过,一路东向,曲曲折折荡波不停,待到夕阳时分,已然能在船头南眺到西子湖畔,河岸两旁也多出许多繁华。农舍行人,桑田菜园随处可见,就是找不到半点后世的影子。

站在船头长吁一口,某人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大概古代士子行到这里也是一样的忐忑吧,不过人家是来考功名的,他曹大忽悠最多算是个二倒贩子,逼格略低。

不过想想未来,还是有搞头的。虽说自己在这大明朝没地位,就是个冒充方士的白丁,可是回去之后,那就是妥妥的土豪一只,豪华游艇,私人飞机也是迟早的事。想到这里,曹川一时间变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至于接下来的计划,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无非是撒银子先安顿下来,杭州这种商业城市,钱花出去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他相信在这一点上,古今应该没什么区别。

抚摸着手上的宝贝戒指,心中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哪怕是这会自己身边有二十个面色苍白,高度近视的死宅男,他老人家都不介意受点累,玩点种田打仗的小游戏。现在嘛,还是算了,一个人在这大明朝折腾,还是老实点得好,子弹贵不说,还造不出来。

总的来说,他和那些单穿的前辈从根本上就有区别:人家是穿过来没办法回去,所以只能被迫融入这片热土,可他不一样,这人一旦有了选择,本能的就会远离危险,所以在这大明朝他只是一个旅客,匆匆来去无影踪。

第30节 杭州

站在船头望去,杭州古城墙巍峨厚重,气势恢宏。

曹川一行人沿苕溪东渡,穿过西子湖,驶入运河,离城十里,入目处已然是一派繁华景象:茶馆,酒肆,饭铺,人烟稠密,商铺云集,运河上船只接踵,首尾相连,驳岸边力伕往来,商贩喧嚣,熙来攘往。

褚见利经年行商,对杭州城自然是不陌生,这时也出舱与曹川一起,谈笑间指点沿途风物。

城北五里,一过观音庙,就算是进入城厢地界。

从此地开始正式堵车,船走走停停。河岸边开始出现大批的盐栈,米仓,再前行不远就是城关收费站——德胜壩。排队交过养路费后,船头掉折向西,穿过德胜桥,复又掉头往东,曲曲折折,挤挤擦擦,直到掌灯时分,一行人才得以下船,站在城北武林门外。

褚见利轻车熟路,无视城厢诸多大小居停,径直走进一家名为“瑞福居”的客栈。看到三爷和掌柜亲切的同志般的私语,曹川知道,这大概就是好汉们的定点接待处了。

掌柜很快就给大伙安排好住处,两进的院子,十二个人住还算宽敞。曹道人自然是老规矩,独自占了后院一间僻静的偏房闭关,正房留给褚见利。

如此就算事毕,所有人大吃一顿,然后轮流洗木桶澡,一夜好睡不提。

第二天一早,曹川起床收拾停当,原本想和三爷商量商量号房子的事,结果发现老褚很忙,不停的叫人过来窃窃私语,之后再把人分派出去。

既然这样,那就先各忙各的吧。

把赵四喊过来,再随手点齐三个伴当,几个人晃晃悠悠直奔内城而去。

曹公子进城后,安步上城,观览河山,发现自家记忆中的西湖大道,武林路,体育场路这些地方此时全都是河道,整个杭州城入目处是一片阡陌纵横的水网,就像传说中的威尼斯水城一样。

感慨着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一行人走下城墙,一路往人烟繁华处逛去。大清早街道上已然热闹起来,贩虾蟹的渔夫,挑担的菜农,短衫的商贩接踵而过,不时还有身着绫罗绸缎的豪仆簇拥着华丽的车轿呼喝而去。

沿着青石板铺成的马路,一行人开始在街边鳞次节比的商铺shopping起来。曹川今天的目的就是购物,顺便调查一下市场行情,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捎回去换点钞票的,无所谓店家卖的什么,他现在是有商铺就进。

收获还是不小,一行人从成衣铺出来时,伴当变成豪奴,连他本人也被忽悠了一身苏坊的绸布道袍,据掌柜说这是时下流行的样式。

再过一会从珍宝阁出来时,身上零七碎八的玉佩戒子香囊也都装备齐全,曹公子手里还多了把竹丝扇,冬日里信步轻摇,一股清新隽永的风骚味道从身上发散出来。

信马由僵闲逛一天,午间还在西湖边的酒店叫了一桌。总体来说,这明代的大都市给他的感觉也就那样。热闹是热闹了,无比真实,但是远不如自己熟悉的横店方便,一路上乞丐太多不说,还要随时小心地雷,踩一脚就要换鞋了。过桥的时候能看到下面有死人,总的来说,用户体验不太好。

不学无术的曹大公子自然不会知道,他今天在街头看到的些许乞丐饿殍,只是明末小冰河灾害下的开胃菜,从明年,也就是崇祯元年开始,史无前例的水旱蝗潮疫各种灾害会轮流登场,大批的流民会不断冲刷富硕的江南地区,人间地狱的景象用不了多久就会正式降临,直至明帝国灭亡

当然了,今天的收获也不是没有:花梨木的旧家具一套。曹川已经让店伙打包送回客栈,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直到傍晚时分,几个人才剔着牙回到客栈,刚走到内院门口,迎面遇到老褚送人出来。

被送出来的这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圆圆肥肥,一身夹绸薄袍,胖乎乎的脸上小眼睛眯成一条线,说话嗓门不小:“三爷放心,刘合这就回去禀告老爷,明日想必就有消息。”

褚见利也是笑眯眯的拱手:“如此有劳刘管事。”

“三爷客气了,若不是我家少爷近日有恙,老爷无心外事,定是要见三爷一面的,好在来日方长,总有亲近的时候”

说话间两人走出院门,这刘管事看到曹川,微微一愣,略一点头也就擦肩而过。

进到里院,见自己订购的那套花梨木桌椅已经放在院里,曹川二话没说就收进戒指,然后去堂屋等着,没多久褚见利送人回来。

两人一交流,曹公子才知道,就在自己满大街购物的时候,这边已经与各路行商,镖局,同道的代表会晤完毕。总之,凡是在徽杭古道上有生意的势力和某些道上的团体,这会大约都已经知道,浙西大虫褚三来杭州城办事了。

曹川惊讶中原本打算问一句如此张扬真的好吗?不过想一想还是算了,自己也就在匪窝里待过那么几天,远谈不上了解这些古人如何行事,褚见利既然如此做,心里没点逼数也不可能,还是问点别的吧。

这边正打算张口谈房子的事,三爷貌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眯眯的说房子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接下来他开始解释。

方才这位圆胖的刘管事,是杭州城里的徽商大户:刘耀祖家的管事。刘家和屏风寨是战略合作伙伴,从早年间刘耀祖的父祖辈开始,就有交道。

老刘家早先也是靠行商起家,徽杭道上每年都要走商队,屏风寨历任寨主都和刘家交好。两下里私通消息卖队友,帮忙劫道的买卖做过不少。现如今刘家势成,供养的读书人有几个做了官,到刘耀祖这一辈,还有个例监的功名,刘家算是洗脚上岸,迈入了豪绅一族,生意做的愈发庞大。

刚才曹川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刘家的二管事刘合详谈许久,山里最近发生的事也都一一说明。

第31节 塘庄

白庄被灭,杭州这边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刘合听到后颇为吃惊。

虽说刘家这些年已经逐渐转移生意重心,开始插手运河的粮布杂货生意,但是徽杭道的商帮依旧是刘家起家的根本,白家被灭这是大事,万万轻忽不得。

至于褚见利提到找地方落脚这件事,刘管事浑不在意——道上的大爷们平日里也少不得要来杭州公干,刘家城里城外房产众多,这就不是个事。

曹川听到这里,知道自己再操心也是多余,古人的心思他不懂,无奈之下只能大显神威——挥挥手放出一堆银锭来。

曹真人在满桌骨碌碌乱滚的银锭和诧异的眼神中,豪爽的表态:今后大伙购房购物购丫鬟的单他全买了

第二日一早,胖管事带着几个下仆又找上门来,和褚三私语一番后,所有人都被招呼起来收拾行李,门口已有两条小船在等候。

一行人从城北沿贴沙河绕城南下,过艮山,庆春,清泰诸门,在城东又折入一条河道,曹川大概估计,这条河的位置在后世应该叫新塘河。

大约是临近钱塘入海口的缘故,沿河土地盐碱,入目处的草场芦荡渐行渐多,间或有三三两两的灶户在“煮沙”制盐。这一路船行甚速,直到拐入离钱塘江不远处的一处私港,大伙才从这处小河湾上得岸来。

曹川站在岸边四处眺望,估摸着眼下的位置,应该就在后世的水湘路新塘小区一带,南边不远处就是江堤,钱塘江在堤外缓缓而过。

离私港大约三百米开外,有一处地势略高的大宅,一行人在胖管事招呼下,往宅中走去。

也许是“自己人”的缘故,一路上刘管事也不见外,把这处宅子的来历娓娓道来。

话说自从刘家得势以后,就开始考虑集团化,多元化经营,这处宅子就是其中一个项目。原本刘家的规划是,以这处宅子为中转站,建一处私港,绕过杭州城外码头的诸多势力,独自开辟一条从钱塘江上游往杭州贩运木料山货的商路。

为了这个战略目标,刘家前期投资不少:买下宅子以及周边几十亩盐碱地,疏浚小河湾营造私人小码头,连新塘河口的河闸都花银子修缮了一番——虽说安插了自家人,但河闸的所有权是公家的,刘家也是含着泪做完的这项慈善。

诸事准备妥当后,刘家开始从上游往杭州城发运木料,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据唯一吃完板刀面后还活着逃回来的船工讲述,刘家的货船在富春江流域遭到了超饱和打击,和不下三股水匪亲密接触,船和料排根本没能见到钱塘江的太阳,就消失在富春江两岸。

船队为何遭到针对性袭击,幕后黑手是谁?何人在夜半狂笑?这一切迄今为止还是一个迷。至于做惯了幕后黑手的刘耀祖刘董事长果断刹车,把资源从不熟悉的领域调整到运河一线,这些都是后话了。

褚见利听刘合讲到这里,哈哈大笑:“江面上的朋友横是不给刘老爷面子,该当何罪?”

刘合苦笑着摇摇头:“三爷莫要取笑,谁家还没个背风的时候。”

说笑间一行人来到大宅门口,曹川抬头看看门上的大匾,宅名很朴素,就是“塘庄”两个字。

刘管事在门口吆喝一声,很快从里面跑出来两个仆役,推开大门。大伙进去一看,里面地方倒是不小,有十几院房。刘家接手这里后改造过,台阶门槛什么的都拆掉了,明显是为了囤货方便,与其说是一所宅子,不如说是货栈比较合适。

由于一直以来这处宅子都没有启用过,只有两个杂役看门,所以显得破败许多。后宅还有一处长满了野草的园子,园子倒是挺大,两亩地的样子,里边有三间老屋,大伙一进来,老槐摇曳,风吹草低,忽忽间似有蛇鼠鬼影出没

尽管塘庄破败,不过对于常年生活在山里的汉子们来说,这里就是商品房。

见某人一幅无可无不可样子,褚见利暗忖道莫非先生喜欢热闹,不愿在城外过活?于是趁刘管家去门房喝茶的功夫,把曹川拉到一旁,抓紧解释:这其一,按照惯例来说,外路来的江湖人士不会长期居住在城里,盖因城墙内各路势力混杂,一旦在官府的地盘惹出乱子,大伙人生地不熟,这个,跑起路来不大方便。

其二,有鉴于某道人随身携带的“法器”太过犀利,使唤起来动静不小,所以大伙最好还是住在城外,万一神仙有事要发飙,城外也算是百无禁忌。

听完解释,曹川赶紧一叠声表示他没意见,他现在满脑子挂心的,是如何在二十一世纪置办别墅,至于眼前这所十七世纪的货栈,随便大伙怎么折腾,只要有间小院能让他“静修”就行。

见先生表态,褚见利也就不再耽搁,一边命大伙抓紧把后园里的三间屋子先洒扫干净,一边提着银子去见刘管家。

刘合猛然间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一堆元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帮苦哈哈什么时候转了性,居然舍得掏银子出来?”

来之前刘家可没指望卖宅子,山里人穷他们是知道的,刘家是本着废宅利用的想法,才把好汉们带到塘庄。本以为这伙人是来蹭吃喝兼旅游的,现下看到银子,刘管事知道先前是看走眼了。

眼前这堆官银少说也有二十锭,这就是一千两起步,以刘管事多年来丰富的揩油经验,搭眼一扫就知道银锭成色不低。

刘合一时间心下大喜——这处荒宅是刘耀祖董事长少有的投资失败的见证,如今有了这千把两银子,虽然从整体项目来说依旧亏损,但这是妥妥的盘活不良资产,外带和伤心往事告别,刘管事回去把银子一交,这就是功劳啊。

脑子里转着念头,手底下可没有闲着,刘合光速把银子包好,满面堆笑,现场保证:午后就有一船吃穿杂用送过来,余下的契税首尾五七日内也能办妥,他这边再给三爷留下两个人听用,有事只管派人联络。

话音未落,刘管事呼啸而去,留下曹川一行人守着个偌大的空宅开始操办。

第32节 年夜惊变(一)

午后,刘家送来一船杂物,连带小船一并相赠。褚见利从十条好汉中选出一个老成的,命他出发回山——眼下诸事已经安排妥当,自然要派人回去详细禀告,顺便再带个十几二十号人回来,没办法,宅子太空旷,人手不够。

原本三爷还打算和曹道长合计合计下一步的行止,哪知道真人多日未曾“闭关”,自感法力衰退,心急如焚。看看收拾的差不多,曹川随即下令封了后宅,之后一个人在荒草园中漫行几步,哈哈一笑,消失不见。

傍晚,翠园小区。

曹川洗刷干净,坐在沙发上舒服的长吁一口气。这一趟杭州城跑的还算顺利,落脚地有了,发财的路子随便逛街就找到一条,自己的事业眼下明显是处于上升期嘛。

哼着歌,一身西服从楼里出来,开车直奔明来阁。路上拨通李斗战的电话,得知他在店里,曹川直接让他滚蛋,说自己和某神秘人物要去店里卸货,等卸完货再通知他回来。

李斗战听完也没说什么,锁好门后自个出去吃饭。没一会曹川一个人回到明来阁,把戒指里那套花梨木家俱放在一楼大厅,然后打电话让李斗战回来。

李斗战一进屋,目光就被大厅里的这套家俱吸引住了,弯下腰开始连摸带闻,曹川受不了这幅恶心样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慢慢摸,我去吃饭先。”

吃完饭回来,发现某人还在围着家俱乱转,曹川把带回来的剩菜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到线条简洁的花梨木玫瑰椅上:“我说你鉴定出来个一二三没?”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个人影从身边闪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被架到一旁的沙发上

李斗战一脸凶像的对他吼道:“你疯啦?这就敢随便坐,还往桌上乱扔东西?”

看到友邦人士莫名惊诧,曹大真人一时间被镇住,喃喃的说道:“这东西造出来不就是让人坐的吗?”

为了避免曹川乱摸他本人带回来的宝贝家俱,两个人吵吵闹闹上到二楼,李斗战一坐下就开始感叹:“唉,这眼看要过年,原本我是打算回家一趟。我说你真行啊,这又给咱整回来一套大活,看这架势我今年是回不去了。”

曹川听完一愣,仰头回忆起来:自己头一次穿越,是在十二月底,而大明朝当天是农历二月二十,记得自己回来后还特意查询过,那边因该是公历的一六二七年四月五号,也就是说,戒指两边的时间有四个月的差距。

没想到哇,自己在两个世界来回跑,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这边已经要过年了。

想明白后,曹川哑然一笑:“那你是怎么个打算?”

“打算?”李斗战双眼一瞪:“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老子成天给你装牛做马,忙的连马杀鸡都没时间做。原本想着趁过年回家装几天呢,这下好了,您老又整回来一套花梨木大件,这套东西三五天内是出不了手的,你说怎么办吧,反正从现在起,这屋子二十四小时内离不了人。”

曹川听完嚯嚯一笑,语重心长的说道:“不就是少了一次过年套路老情人的机会吗?兄弟,记住了,有钱才有老情人,没钱谁认识你?”

说到这里,又伸手拍拍李斗战的大腿:“这样,我这几天就不去办货了,从今天起咱哥俩轮流二十四小时值班,直到你把货出手为止,今儿晚上我头班,你去找地方放松,明天啥时候睡醒,再来接班,好不好?”

李斗战听到这里,无奈的撮了撮牙花子,站起来就往外走:“今晚的花销算你的啊,哥们这可是为革命抛家了啊!”

走到楼下李斗战又喊一声:“还有,这套大件不准乱摸!”

曹川在二楼笑骂:“滚吧你,明天早点回来!”

看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既然确定晚上值班,眼下也没啥事,于是他一个人在明来阁四处溜达起来。

浏览浏览一楼的破字烂画,二楼喝杯茶,上三楼数一数保险柜里的钞票金条,顺便把李斗战新铸的银锭都收进戒指,完事后发现时间依旧过得很慢,无聊中打开冰箱,取出一听饮料,接着打开电脑,他准备上网找点片子看看。

扫了几眼最新上线的几部荷里活大片,感觉没什么意思。不是美国小伙拯救地球,就是美国老汉帮扶人类,曹川无奈摇头,开始在搜索起最新的《生活大爆炸》来。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部美剧,陪伴他从大学一直到横店,虽说已经看过好几遍,但是没事干的时候,还是喜欢翻出来再看一会。

等他把节目单搜出来后,一看最新季还没更新,于是就在以前的旧剧集里,随便点开一部重温起来。

这集的内容是霍华德被派去地球空间站出差,哪怕人在太空,霍华德依然被老妈和媳妇用卫星电话骚扰。这中间时刻有欢乐场面,尽管很清楚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但曹川依旧看得兴高采烈。

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手指摩挲着下巴,虽说眼睛还顶着电脑屏幕,但是瞳孔好像已经失去焦距,貌似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电脑屏幕里的霍华德依旧穿着宇航服在空间站里搞笑,而曹川这时却仰起头,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突然间,他大叫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疯子一样在屋里乱转起来。

曹川犹如一头困兽般在屋里来回走动,下一刻,他猛得蹿到屋角的冰箱面前,打开门把里面的饮料啤酒全部扒拉出去,然后一把扯掉电源线,踢过去一个凳子卡住冰箱门,转身就往楼下跑。

几步下到二楼,从桌上带回来的剩菜里,挑出半盘腊肠,扒拉到塑料袋里,提着袋子下楼开车出门,一路上眼睛不停往路两边乱扫,直到看见一条小狗后,一脚踩住刹车,下车走过去。

第33节 年夜惊变(二)

这是一条坑脏的哈利犬,在流浪的过程中少了半只耳朵。看到曹川走过来,这条狗从公交椅下爬起来,警惕的盯着对方,似乎下一刻就要逃走。

曹川缓缓蹲下来,借着路灯的光线打开手里的塑料袋,把袋里的腊肠倒在面前。

一人一狗对持两分钟后,小狗终于忍受不住甜香的诱惑,缓缓走过来,低头啃起腊肠来。

“吃吧吃吧,吃饱就带你上路”

曹川伸手抚摸着小狗坑脏的毛发,嘴里喃喃的说到。

等到地上的肉块被吃光后,小狗貌似已经认了新主,摇着尾巴跟他爬上路虎。

回到明来阁,曹川打开淋浴草草给小狗洗个澡,拿出毛巾给它擦干水,任由它欢快的跟着自己乱跑,然后从戒指里翻出一块石英表,又从楼下找出一根绳子,带着小狗来到敞着门的冰箱面前。

冰箱这会早已变成了常温,曹川伸手抱起小狗,对着它说了一句:“兄弟,千万要挺住啊!”说完后,把石英表和自己腕上的手表对齐秒数,然后把小狗和石英表都塞进冰箱,从外面用绳子捆住冰箱门,挥手把冰箱收进戒指。

这之后他对着漫天神佛喃喃祈祷了几句,隐约中还能听到“开局一个人,一条狗”这种狗屁不通的祈祷词下一刻,他已经回到塘庄的后园里。

月下的荒草园里悄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老槐的沙沙声,隔着后宅门,隐隐能听到前院传来的劝酒声,曹川此刻借着月光,颤抖着伸出手,解开绳子,拉开冰箱门。

没等他伸手进去摸,一个黑影已经从里面跳出来,蹿进他怀里。

感受着小狗温热的体温,湿润的舌头,曹川又从冰箱里摸出石英表一看,这表居然在冰箱里多走了三分钟!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哦”了一声后,象是被人抽去骨头一样,缓缓躺倒在长满杂草的地面上

“我咋就这么蠢呢?”某人捶着额头,自言自语到。

如果不是今天无意中看到电视里的宇航员,然后联想到密封呼吸这个问题,鬼知道还要多久自己才能反应过来。

其实在穿越回来的第一天,他就测试过这个问题,当时的那条狗确实翘了辫子。

问题就出在这里。虽说他本人在传送时感觉是一刹那,然而那一刻其实长达三分钟,戒指空间里是真空的,怪不得当初那条狗没挺过来,窒息三分钟,能不嘎屁吗?

不过随后他也就释然了,这也不能全怪自己,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态?刚从大明朝穿越回来,情绪激动,满脑子都是钞票土匪和咸鱼翻身,能想起来找条小狗去测试,这已经不错了,人不能对自己要求太苛刻。

之后呢,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对戒指的敬畏,抑或是后来被无数的钞票引走注意力,总之自己再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才有今天这么一出。

想到这里,他才感觉到地上有点冷,于是起身把小狗塞进冰柜,回到明来阁,把冰柜放回原位,一边收拾满地的饮料,一边在脑中开始考虑起来。

总的来说,培养一股实力强大,但是隐藏在暗处的小型势力,用来保证自己在两个位面之间倒买倒卖,这个一直以来曹川都在坚定执行的行动纲领,从今天晚上开始,怕是要改一改了。

下一步怎么做,这两天要仔细考虑考虑。他很清楚,只要从现代捎一个人过去,对另一面的世界来说,都预示着翻天覆地的改变,当然,前提是戒指要有这个功能。

不过他对这一点还是有信心的,狗可以带过去,没道理人不如狗吧?

第二天一早,李斗战被某人的电话吵醒,在气急败坏中回到明来阁,曹川等他一到,就留下已经起名“半只耳”的小狗,在某人的骂声中扬长而去。

打车回到翠园小区,开上路虎就往城郊跑,没过一会,就看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正新板材。这家店是他从网上查到的,专门经营各式冷藏车车厢。

进去里面转一圈,看到一摞摞的板材后,曹川指着一辆样车问道:“你这箱板密封咋样?”

过年时间小妹都在放假,所以陪他看车的是老板本人,听到客户发问,赶紧介绍:“这箱体咱们仿的是德国考格尔的技术,是湿式制板,中间的聚酯层都是抽成真空的,而且箱板里没有任何金属件,漏气散热的标准妥妥超过国标,密封,绝对密封。”

曹川在一旁连连点头,等经理口沫飞溅的介绍完,开始说自己的条件:“边长28米,立方体箱子,要有一扇门,其余制冷机接口这些一律不要,就是个纯粹的密封箱,能做不?”

经理:“这种倒是最没难度的,就是没这个规格,所以要定做,价格要贵点。”

曹川:“加急做,现在就要,钱不是问题。”

傍晚。

站在翠园小区自家的车库里,曹川满意的绕着面前的新款定制车厢转悠。

在看到红彤彤的钞票后,老板亲自上手,没多久就做出了成品。

曹川打开车厢门,靠在光滑的箱壁上,缓缓坐下来,嘴里开始自言自语:“空间站有了,问题是这宇航员让老子去哪找哇?”

昨天夜里,他已经把什么都想明白了。

人,是一定要捎过去的。

之前放着一个原始落后的世界不去改造,那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人,他不可能早上还在董事会指点江山,下午就穿越去指挥土著造反。

一个不想付出时间精力的人,就别去玩什么建国大业,玩不转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从今天起,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捎一票郁郁不得志的现代人过去,不用他鼓动,这些人自然会杀官害吏,扯旗造反,拳打某某,脚踢xx,ak打土著嘛,难度小爽点高,是个人都喜欢。

至于自己这边,他一点也不担心。无论这些人怎么折腾,都离不开他老人家的后勤支援。总之将来自己一个国父的地位是跑不掉的,皇帝也行,被架空的那种就好,他不介意。

第34节 绑票(一)

曹川有一种玩三国志玩到后期,实在玩不动后,把自己的势力托管给电脑的感觉。

不过这次是真人版,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准备托管。

不知不觉间已经想得出神,等到他清醒过来,顺手擦掉口水,回到楼上,给自己整一杯啤酒,躺在沙发上,开始仔细考虑当下的难题:如何在不惊动组织的情况下,让世界上消失一个人?

这个问题乍一想貌似不难,这世界上每天都要消失掉无数人,鬼知道都到哪去了。

但是具体到自己身上,貌似又很难。

无论采用什么方式,总之这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人在和自己接触后失踪。一两次还好说,但是在他的计划里,少说也应该有一二百号人马过去才能撑起场子,后续看情况可能还会有更多,如果大伙觉得人不够的话。

这样一来,倘若没有一个稳妥的办法,那迟早自己会被人注意到,这是不可避免的。家属报案怎么办?有目击者怎么办?宇航员事先留下遗言又怎么办?

做为一个身怀来历不明的巨款,手指上还有一个惊天大秘密的人,任何会被有心人注意到的事情他都在极力避免。他的根在这个世界,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他不想被抓去切片扫描,所以这事一定要策划周全,谨慎谨慎再谨慎

三天后的傍晚。

某条安静的小街旁,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现代轿车。

曹川就在车里,正在用突击步枪上附带的acog先进战斗光学瞄准镜对准街边的一条断头小巷,不停观察着什么。

车是化名租的,车牌和身份证,都是他让李斗战弄来的,这货以前假钱生意不好的时候,偶尔也跨行接一些做证件的活救急。

开路虎他怕太惹眼,尤其是在跟踪某个人的时候。看警匪片的时候总感觉这种事很简单,事实上当一个菜鸟真正开始这么干,才发现这活其实很难,哪怕对方没有任何反跟踪的意识,当然,一个乞丐也不可能有这门技能。

说起来有些丢人,曹总当日在冥思苦想后,最后还是可耻的决定——绑个乞丐先练练手。

没办法,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失踪后大约不会有人关注的职业。

眼前正在被他观察的这位,是这三天来,在陆续排除掉其他目标后,最适合要求的一位。

首先,这位丐帮大侠年龄适中,三十来岁,不是残疾人,也不是傻子。

这一点他前天已经亲自确认过,佯装路过,扔下十块钱,两个人还攀谈过几句,他发现大侠思路敏捷,言辞犀利,一身神装也掩盖不住英气,明显是个有故事的人。

其次,这人不是丐帮的,也不是家中有屋又有田的净衣派大侠。

这一点曹川也是通过观察自己总结出来的:如果是有队伍的人,那么不会只在偏僻的小街道上班,要知道在丐帮里,每天完不成任务是会被长老行家法的。

而且大过年的这位还每天坚持上班,出来后从不吆喝,不管几点,在讨够每天的饭钱以后,他都会收工,从这一点来看,这人就不会是那种村里盖房,城里创收的净衣派人物。

总之,这是一个孤独,无家可归,或许还失去希望的人。

看着独自坐在小巷里的目标,曹川已经下定决心,今晚就动手。

至于说方式方法,他已经想好一套说辞,当然,软的如果不行,就来硬的,总之今天不能白跑一趟。

在车里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看看时间差不多,大过年的街上也没几个人了,再最后确认一遍巷子里没有摄像头后,曹川开始准备起来。

从戒指里拿出塞嘴的毛巾,捆手的塑料绳,把两样东西都放进车后座,然后拿出伯莱塔,拧好消声器,检查完弹夹,关好保险后,又把手枪收回戒指里。

最后是一根电棍,昨天他去当初买防弹衣的那家公司买的,经理一看是拆迁公司的熟人,还给他打了个折,曹川试了试这根棍子工作正常后,也收进戒指备用。

目视前方,深呼吸几口,默默鼓励自己:“不就是绑个人嘛,曹川你也是将来要匡扶汉室的男人,活人都杀过不少了,绑一个算毛!”鼓励完自己后,他猛的推门下车,双眼盯着巷子里那黑乎乎的一团,大跨步往前走去。

乞丐哥就在小巷最里头,这时正半躺在一张破席梦思上,靠着墙,一边撮着胸口的泥,一边仰望着星空。

听到脚步声后,他从沉思中醒来,一偏头看到走过来的身影,乞丐哥赶紧熟练的喊了一嗓子:“别往前走了,要撒尿就在原地,要拉屎去垃圾箱后面”

这一嗓子没能让某人停脚,在听到一声轻轻的笑声后,乞丐眼前一暗,一个人蹲在了他面前。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后,曹川微笑着问道:“老兄,不认识了吗?”

“我有必要认识你吗?”

“前天我还赞助过你十块钱呢,这么快就忘了?”

“一百以下的我没功夫记。”

“我靠!”

打开方式不对?这哥们貌似戒心不小,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生硬。于是曹川咳嗽一声后决定转入正题:“是这,兄弟手里眼下有个活,想请老兄跑一趟,待遇从优。”

边说话,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摞百元大钞,在手里拍打着,笑呵呵的看着对方。

哪知道乞丐在看到钞票后,一言不发,反而把头偏了过去。尽管光线昏暗,但是依然能看到那一脸的不屑。

“难不成是嫌钱少?”曹川把手里的钱往前一递,很有诚意的继续说道:“老兄,这两万你先收好,事后再给三万。”

乞丐叹息一声,缓缓转过脸来,随着他的动作,那一头乱草似的丐帮专用杀马特发型也随之一抖,就像雄狮的鬃毛一样,接下来是一声冷笑:“说吧,是跑腿送‘货’呢,还是有什么案子缺人顶缸?”

曹川伸出去的手僵在了那里,遇到这样一位深谙江湖险恶的前辈,他一时间还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兄弟是专程来邀请大侠去灭六国的?

第35节 绑票(二)

舔舔舌头,曹总无奈又说道:“老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活真没风险,你要是嫌钱少,十万怎么样?现结。”

“事后再现场灭口对吧?”乞丐哥嗤笑一声:“小伙子,套路还不少,省省吧,我当年整箱数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跑龙套呢。”

“我靠!”曹川在听到龙套这两个字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时间怒上心头,瞬间从曹总模版切换成曹某模版,嘴里连说三个“好,好,好”,缓缓站起身,把钱揣回西装口袋。

乞丐见他起身收钱,还以为这货被自己说中了心中所想,悻悻下要走人,岂不知自己无意间给了跑龙套出身的曹总一记心灵攒刺,下一刻,一根枪管顶在了乞丐哥的脑门上

“你,你,你想干什么?”某人在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的问到。

回应他的是“嘭”的一声枪响——曹某偏转枪口,对着旁边的墙面斜斜开了一枪,灼热的子弹在墙上擦出一溜火花,尽管加装了消音器,低沉的枪声依然在小巷里回荡不止,远不像电影里描述的那么小声。

乞丐哥霎那间被轰响在耳边的火光和枪声惊得寒毛直竖,张口欲喊,然而在冒着青烟的枪口又转过来对着他的下一刻,无数在尖叫声中被反派顺手干掉的荧幕形象拯救了他,吼声被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曹某在控制场面后,暗叹一声。没办法,面对一个钞票不能移的人,只能靠威武来屈了。

“我说,你做,敢出声,你知道后果,这可不是水枪,老兄你刚才观摩过了哦。”曹某这时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的重金属一点,看到乞丐哥忙不迭的点头,他满意一笑,然后捂住鼻子:“忍你很久了,先给老子脱光”

乞丐哥无奈中开始上演深巷脱衣秀,等到他脱得只剩下裤头时,眼前一花,对方手中又诡异的变出一件风衣飞了过来。

两分钟后,曹某从背后押着浑身颤抖的风衣客,缓缓从小巷中走出来,左右看看,四处无人,乞丐哥被赶进小车。

打开暖风,一路把车开回翠园小区,乞丐哥被捆扎的双手拢在风衣袖子里,哆哆嗦嗦的被带回屋里。

一进屋就被赶进浴室,过了会一套新衣服也被扔进去,等到某人洗刷干净,穿戴整齐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的是茶几上的啤酒和小菜,外带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枪的曹某。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前面说的话了,整箱数钱什么的,老兄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怪曹川这么说,这乞丐哥从浴室里出来后,顿时改天换地,还真有点成功人士的气质。杀马特发型换成了长款大背头,西装革履,方面大耳,五官正挺,40来岁,身高和曹川差不多,颇有老总气质。

听到他的话后,某人什么回答都没有,场面有点诡异,也很尴尬。

微微一笑,曹川伸手示意:“请坐,还没请教老哥贵姓?”

“哼,姓夏。”

“原来是夏老哥,刚才多有得罪。嗯,今天这事呢,我现在不方便解释,解释了你也不信,所以你什么也别问,回头你自然会明白。”

看到这位老兄依旧沉默的样子,曹川把茶几上的啤酒往前一推“这会有点晚,咱们天一亮再出发,你先随便吃点喝点,别客气。”

夏乞丐缓缓坐下,无语许久后,默默的吃喝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亮,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楼下的车库。乞丐看到楼道里的摄像头,险险就张口欲喊,然而一想到对方那诡异的空手变枪,还是忍住了。

曹川反锁上车库门,打开灯,展现在夏乞丐面前的,是地上搁着的一个正方形的冰柜车箱体。

走过去打开车厢门,里面已经平铺着半车厢的白纸箱,这都是曹川这几天抽空从超市买的一些日用杂货,还有以前存在戒指里的枪支弹药。

看着傻站在那里的夏乞丐,曹川嘿嘿一笑:“别愣着了,老兄,进去吧?”

乞丐不由得咽下一口吐沫,虽说他还没整明白情况,但眼前这架势,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路数,这铁定是作奸犯科啊,偷渡?绑架?送货?卖器官?乞丐一边慢吞吞往前挪步,一边用他经历过诸多人生风浪的大脑,拼命分析着。

短短几步路,老兄走的是满头大汗,一直到车厢门口,也没能分析出个一二三来,临了,在手枪威逼下,他最后也只能撂下一句狠话:“摄像头有记录的!”

曹川嘿嘿一笑:“你会感谢我的。”

说完后,他猛地一伸手,把乞丐推进车厢。

车厢门“咔嗒”一声,锁住了。

眼前猛地一黑,没等夏乞丐从纸箱上起身,他整个人突然间悬浮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扶箱壁,但是他发现身体居然横躺在半空中,随着手上的动作,他慢悠悠往车厢的另一侧飘去。

“这是失重?”

大脑中反应出来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然而这没什么卵用,他依旧还是和身下的纸箱一起,在黑暗狭小的空间漂浮着。

夏乞丐在惊恐中渡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分钟,就在他感觉到呼吸都有点困难的时候,下一刻失重状况突然消失,他又猛地摔了回去

车厢门缓缓打开,晨光从门外照射进来,乞丐半趴着身子,看着正在门外嘿嘿发笑的曹某,默默无语,隔着一道车门,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没事吧老哥?”

“你不觉得该解释点什么吗?”

曹川哈哈一笑,让开身体,弯腰伸手:“你还是先出来吧,我解释不清楚,你自己一看就明白。”

乞丐愈发纳闷,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是当他透过箱门,看到外面居然从车库变成一处有着几间旧式瓦房的乱草园子时,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从车厢里爬出来,左右张望,在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夏乞丐嘴里有些发干的问道:“我这是在哪?”

第36节 夏先泽

从车厢里爬出来,左右张望,在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夏乞丐嘴里有些发干的问道:“我这是在哪?”

“大明朝杭州城外。”

“车厢里有某种气体,所以我被致幻了?”

“老兄你思路真广。”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到了大明朝,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大明朝。”

“你胡说什么!”

“唉,我就知道你不信,这样吧,你看那边墙根有架梯子,你到墙头先去看看古城再说,喏,给你望远镜,不急,慢慢看,看明白再下来,到时候咱再说。”

看着夏乞丐一步一回头的爬上梯子,曹川摇头一笑,开始从“空间站”里往外搬纸箱子。

后院里这一刻很诡异,乞丐在墙头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曹川挽着袖子在干活,都不说话,都很专心。

一直到曹川把所有箱子都搬进老房,然后从屋里又搬出两把椅子,坐下来等了许久之后,乞丐才貌似平静的从梯子上一步步爬下来。

荒草遍地的后园里,两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四目对视,默默无言。

“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说起来有点话长。”曹川叹息一声,缓缓伸出左手,摊开掌心:“看到这枚戒指了没?”

一个小时后,曹川终于把自己得到戒指后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通,说完后顿觉心胸舒畅——终于有个能一起分享秘密的人了,不容易啊!

夏乞丐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听他说完后,一直眨巴着眼睛,好长时间后,才消化完这些不可思议的信息。然后他直直的盯着曹川:“我想去你口中的杭州城里看一看。”

曹川愕然:“感情您老还是不信?好好好,咱们这就出发。不过出发前要先换造型,穿西装出去会被围观,我还要给你现编一套来历,你等下别说话啊,听我安排。”

乞丐点点头:“我不说话,你安排就好。”

曹川闻言站起身,当着乞丐的面,一挥手把“空间站”收进戒指里,挑衅似得看一眼他,在后者徒然睁大的眼神中,带他走进厢房。

“先换衣服吧,亏的我这次多买了几身,还有你这头发半长不长的,要配帽子。”曹川一边说,一边在带过来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塘庄关闭多日的后园大门,在“吱嘎”声中缓缓打开,曹道长一步三摇中,同夏乞丐二人走出后宅。

接下来就是一声响亮的长喝:“有活人没!”

下一刻,附近几间院里呼啦啦窜出来七八个人,还有的边跑边穿衣服,褚见利倒是穿戴的齐整,老远就打着招呼:“先生可算是出关了,弟兄们嗯,这位?”话没说完已经走到跟前,看到一身青衣软帽的夏乞丐,不由得停住嘴,看向曹川。

曹川哈哈一笑:“这位是夏先生,也是西昆仑人氏,近日下山游玩,得知我在此历练,特来叙旧。夏先生是本人至交,各位今后不可怠慢。”

屏风寨一众人听完后有些懵逼:这下凡才几天亲友就找上门了?

不等这帮人再细想,曹川赶紧一挥手:“刘家送来的船还在吧?三爷先陪我去城中一游,余事路上再说。”

褚见利闻声急忙点了两个人划船,一行人出门登上河汊里的乌篷小船,摇桨开橹,沿河而上,缓缓往杭州城行去。

夏乞丐一路上只是坐看窗外,耳旁是曹川和褚三充满玄幻风格的谈话声,眼中是渐行渐近的杭州古城。直到乌篷驶入庆春水门,一路曲曲折折拐入东运河,众人在太平桥停舟登岸,乞丐看到桥下密密麻麻的候停槽船时,脸色才变得生动起来。

一行人上岸后,短短几步穿过窄巷,就拐入御街,这时正是上午市集繁茂时分,各色商民人等川流不息。

大伙一路沿着清河,太平,修义诸坊缓缓行来,沿途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肉铺,货郎高声喝卖,布店中堆满绫罗绸缎,珍玩铺里全是珠宝香料,医馆,车行,庙宇,看相算命,修面掏耳等诸般杂业云集,一派盛世都会气象。

夏乞丐一路陪着褚三他们论筐买菜,论只买猪,又陪着曹川在旧货店耍阔——某道人长袍的袖口里,骨碌碌滚出来银锭,张口就是来三套红木家俱先,连夜香都要黄花梨的旧货店掌柜一时间惊为天人,忙不迭的喝令伙计出去雇船,自己亲自奉茶待客。

待到午后,一行人从酒楼里吃了一桌八凉八热的席面出来后,夏乞丐的神色已经安定许多,貌似想通了,再不是先前那一副如丧考妣的鬼样子。没过多久,当他站在马衣桥头,凝视了一会桥下几具骷髅般的饿殍尸体后,终于主动对曹川说了出发以来的第一句话:“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当曹川打着哈欠从正屋里出来时,惊讶的发现,昨天一回来就钻进厢房,号称要独自静一静的乞丐兄,这会正西装革履,精神抖擞的坐在门口。

看到他出门,老兄跨前一步,优雅的伸出手,微躬:“初次认识,鄙人夏先泽,日后还请曹总多多关照。”

曹川下意识的同他握了握手,一瞬间仿佛置身于觥筹交错的商业聚会中,可惜两个人这会只是站在一处荒凉的庭院里,没有酒宴,只有门前的一对桌椅。

“呵呵,转变作风啊,老兄这是想明白了?”愣了一下后,曹川反应过来。

“情况大体搞清楚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夏先泽一边感叹,一边摆手引着曹川走向门口的桌椅,不经意间,一股成熟商人的气质显露了出来。

两人坐定后,夏先泽咳嗽一声:“嗯,总的来说,如果撇开本人非自愿加入这一条的话,其余的东西还是很有搞头的。”

曹川听完后翻了个白眼:“老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必要说话这么弯弯绕嘛?”

“我总要适当表示我的愤慨。”

“这没什么卵用,昨天我就说过了,在旧世界,任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不允许存在。当然,眼下这个新世界,咱们是战友,可以分享任何秘密。”

“这么说,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继续要饭吗?”

夏先泽听到这里,摇头叹气:“就知道是这样。算了,既然这样,我有个问题先要问你。”

第37节 后庭对

曹川笑了:“哦?看来你昨天晚上睡的很晚啊。”

“压根就没睡好不好?”夏先泽瞪了曹道士一眼,正色道:“好了,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你打算如何处理未来和众多穿越者之间的关系?要知道,你可是唯一掌握着生产生活资料的人。”

说到这里,他目不转睛,极力观察着曹川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这个问题我有考虑过。”听完后,曹川淡淡一笑:“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有野心,尤其是我在旧世界很快就能成为人上人的时候。你懂的,在这个世界,你们一辈子也造不出湾流和博纳多。所以,我生活的重心不会在这里,记得分猪肉的时候留一份给我就行了。”

曹川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对自己的定义很简单:一个后勤提供者。至于资源怎么分配,如何建设新世界,自然由你们这些实际经手人去讨论,去完成。我想,面对这样一个崭新的平行世界,你们不会做的比大清国还差吧?”

夏先泽听到这里,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你真会开玩笑,怎么可能还有大清国这号货色嗯,你这样一说,我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就怕你要玩什么东家长工之类的模式,内部利益协调不好,事情没法做的。”

曹川闻言大笑:“老哥,我好歹也是有上过网,学的是工商管理,咳,虽说学校不咋地,你不会以为呼吸了几天大明朝的封建空气,我就变得和朱八八一个思维模式了吧?”

“你能这样想当然最好,我这边确认一下也没错,这是程序问题。”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有必要搞的这么难看吗?”

“这是意识形态!是纲要!是地基!怎么能没必要呢?”

“好好好,怕了你了,接下来又是什么恶心问题?”

“接下来吃早饭先。”

“???”

“原则问题已经解决,下面只是些具体的技术性问题,不重要,我现在突然饿了,咱们边吃边谈吧?”

“箱子里我记得有午餐肉,你自己去开。”

以上这段对话,是代表着“被穿越者”阶层的夏先泽和资源掌控者曹川这两极之间的第一次正式商谈。谈话内容隐隐包含了未来穿越政权的政治架构和意识形态,是无比重要的一次会谈,史称:后庭盟约。

吃早饭时,夏先泽开始缓缓讲述自己的生平。

和大多数传统的商人一样,他也有一个南下打工的青葱岁月。之后就是和人合伙开贸易公司,赚到第一桶金,再之后商海浮沉,生意越做越大,夏先泽在三十五岁那年,走上了人生巅峰——在某二线城市拍下了一块城区地皮。

接下来就是噩运到了。反腐风暴一夜间刮起,靠山被拉去某招待所交代问题。银行闻风催贷,资金链断裂,等到他收拾细软准备跑路的时候,被接到“热心群众”举报的经警堵在了家门口。

下面就是两难的选择了:是卖了还在负隅顽抗的靠山,求对头放自己一马,还是硬扛着再赌一把?

夏先泽选择了后者,他实在做不到落井下石。

最后的结局是靠山被冷藏,而夏总自然要为站错队付出代价:在赔掉所有产业后,仅被免于刑诉。只不过此时的他,孑然一身,和史蒂芬周当日有得一拼。

受此打击,他毅然决定先静下心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往,顺便给那些不死心的对头展示一番自己的窘迫。没想到才过去半年,他刚刚开始从小巷中感悟到人生真谛,就被曹真人又接引回红尘

曹川听到这里,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老哥你这反省方式很强啊。”

夏先泽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自嘲的笑笑:“谁家的强人会去要饭?”一边笑,一边又问道:“如果我昨天没听错的话,你这枚戒指的内部空间,是一个边长28米的立方体,每七十个小时左右可以传送一次,对吗?”

曹川点点头:“没错,戒指空间我用实物测过,边长是28米,内部空间总共是22个立方。大概每过三天,就能攒下来一次单向传送的能量。嗯,也就是说,我现在消失的话,六天后就能回来。”

“不过能量是可以储存的。”曹川补充道:“截至今天,我已经积累了9次穿越的能量。”

夏先泽听到这里,抬起眼皮,缓缓的问道:“那你知道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

“人?”曹川想了想,不是很确定的反问。

“没错。”夏先泽敲敲桌子:“确切的说,是和你我一样的穿越者,没有人,一切都无从谈起。”

接下来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不自然:“既然我这只老白鼠已经成功存活下来,想必曹总回去后就会化身午夜狂魔,满世界去绑架乞丐喽?”

“怎么可能呢?”曹川听到这里,尴尬的一笑:“你这是特殊情况,我临时想的辙,至于今后怎么往这边送人,嗯,套路我还没想好呢。”

夏先泽脸上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暴发户就是暴发户,有钱都不会用,好在我昨晚已经替你想过了。”

说完这些后,老夏摆出个大牌开课的pose,清了清嗓子后,这才开始讲道:“按照眼下这情况,咱们即便是搭一个草台班子,一开始没有几十号穿越人士也是玩不转的。”

看曹川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在未来,你需要源源不断的在两个世界之间转运人口和物资,我们对人是有要求的,学过医的,放过枪的,养过猪的总之,今后来到这里的穿越者,多少都要有点专业技术,光找乞丐可不成。”

他顿了顿后又说道:“物资也一样,我昨晚在箱子里看到有枪和子弹,在今后,各种必须的违禁品会越来越多,所以,你这趟回去,不要急着去物色什么穿越者,你首先需要做的,是改国籍。”

“啊!?”。

夏先泽没搭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第一步,用你卖古董家俱的那些钱,去投资移民。不要去那些法制健全的大国,我个人推荐圣基茨,无居住要求,护照多国免签,而且是避税天堂,这对你很重要。”

第38节 群英荟萃

就在曹川的脑沟回引擎在拼命搜索“圣基茨”这个词的时候,老夏继续说道:“重点是自由,避税这些是次要的,你别搞混了。之后呢,记得再去雇点商业律师,投资顾问什么的,别怕花钱,钱会滚滚而来,别忘了你有一个世界的资源在你背后。”

“第三步,用以上那些人,帮你建立一个国际商业机构。这个机构要有一系列阳光下的对口实业,比如家俱厂,用来消化你带回去的资源,采购我们需要的物资。剩下的阴影部分,用来挑选和招募穿越者,以及在事后消除痕迹。”

曹川听到这里,考虑了一会:“你的意思我大体明白了,这趟回去后我就开始具体操作,你等我消息吧。”

夏先泽不放心又叮嘱道:“记住,运人的部门打几枪就换个地方,一切以隐秘为宗旨。还有,现在是最难的开局阶段,所以这边拖家带口的暂时一律不要,父母双亡,天煞孤星这种类型的就好。”

曹川哈哈大笑:“就像您这样的?”

夏先泽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回去后最好在非洲弄点产业,那里有上百万提着脑袋出来闯荡的中国人。这些倒霉鬼喂了狮子也很正常,死不见尸,比较适合咱们这里。”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唉,我现在就是一只伥鬼,帮着你算计同胞,心里苦啊。”

“都是要当球主的人了,还叹什么气,我做主了,等将来咱们大伙革命成功,就把新西兰分给你养老。”

“六天才能跑一个来回,每趟才22个立方,就这点运输量切,在我老死之前,能挑翻大明就不错了。嗯哼,也别新西兰了,要分就马尔代夫,还能有点盼头。”

“哈哈,行行行,你说了算,马尔代夫,就马尔代夫。”

曹川一边大笑,一边站了起来,挥手放出戒指里的空车厢:“既然都说清楚了,那咱就抓紧行动,先把昨天买来的家俱帮我装满。”

夏先泽:“”

半个小时后,看着被红木家俱塞的满满当当的车厢,老夏擦了擦头上的汗,扭头对曹川说道:“记得回去后定做一些22个立方的密封箱,今后你再来的时候,货物体积要详细计算,人多的话就用压缩氧气罐坚持三分钟,一寸空间都不能浪费。”

“哦,那眼下什么货物最急需?”

“没什么急需的,你看着办,总之要装满,哪怕整点钢筋水泥打火机,也比空着强。”

“懂了。”

曹川一边伸手把车厢收进戒指,一边扭头说道:“那么,接下来你就坚守岗位吧,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队伍肯定会壮大的。”

“你赶紧走人,我下午还计划去杭州城转一圈呢。”

“哦,这么奔放?褚三那边不需要我再去解释一下?”

“好了,就你那修仙流演技,我听一遍就明白了,不就是糊弄古人吗,你放心,这方面我肯定比你强。”

“哦那么bye”。

说完这句话后,曹川对着马先泽挥了挥手,随后就消失在他面前。

在两个不辞辛苦跨位面跑来意图颠覆大明的坏份子分手一个多月后

公元1627年5月29日,农历四月十五。

碧波潮涌,海天相连,点点斜阳透过云鳞洒向钱塘江面,余晖映射在星星点点的中式渔船上,一副蓝底金浮的油画卷面,顿时被大自然临摹出来。

一艘平底沙船正乘着晚霞,沿江而上,直奔塘河口而去。

船头站着一条身高六尺五寸的彪形大汉,此时正迎风远望。这汉子脸上的线条刚硬,一身船家打扮:青布裹头,对襟短褂,下身是一条牛犊鼻裤,精赤着双脚,活脱脱一副水匪大盗的造型。只是不经意间,他后腰枪套里的m9手枪出卖了他的身份——是的,这厮是一个穿越者。

刘哲站在船头,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新装的种植牙。这个习惯是最近才开始养成的,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当初刚种完牙的那一刻。

刘哲是威海人,出身于单亲家庭的他十九岁那年去了军校,这中间经历了老父亲病亡,以及离婚的打击。在部队一直待到三十岁,最后是上尉身份转业。

由于关系不多,所以退伍后被地方政府踢到一家国企上班,当保安公司经理。一年后他傻了眼,厂子被开发商推平了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某天无意中看到一则网络招聘广告。

广告很简单:某企业在某非洲小国开拓市场,现面向国内诚邀各类英才,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不能吃苦,一经录取,月薪四千起,括弧(dollar)。

或许是胸中的那团火还没有熄,抑或是想改变自己眼下无房无车的穷鬼局面,刘哲鬼使神差的点开了那则网页。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对方在收到资料后,很快安排了一次网络面试,然后没过两天,一张本地医院的预付费体检卡首先邮寄了过来。

本着去不去再说,先混一次免费体检的朴素思想,他兴冲冲跑去了医院——这年头体检很贵的。

然而当几天后,他站在医院门口,抚摸着嘴里那两颗昂贵的诺贝尔种植牙的时候,他深深的感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份真情在的。

一个连合同都还没有签的企业,居然就大气的舍得为未来的员工安排四万元的体检外加“非洲常用疫苗套餐”,附赠九千块一颗的种植牙,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一个何等有雄心的公司?如此关心呵护员工的一个企业,又怎能不收获下属的拼搏之情?

怀着朴素的感激心情,刘哲放下了一切顾虑,哪怕公司一再对他强调非洲有危险,今后有可能和国内以及家人无法联系,单身汉毅然寄出了自己签好的合同。

在收到随后打到自己卡上的两万美刀安家费后,他请自己不多的两个朋友狠撮了一顿,给前妻邮了点钱,然后收拾好行装,怀着激动的心情,手拿着公司寄过来的头等舱机票,踏上了去南非的班机。

在南非机场,他遇到了这波招聘的另外四位新员工。五个满怀着期待,满怀着憧憬,认为自己加入了第二个华为,未来必将会成为企业主人的人,辗转踏上了去东非某小国的道路。

在经历了一番漫长的土路,破巴士与狮子之旅后,几个人终于来到公司老总布置在东非海岸边的庄园,庄园的名字很俗,但有中国味:“归明山庄”。

之后的几天味道有点诡异,五个人在庄园里的佣兵指导下,狠狠过了一把枪瘾,刘哲还开着老板的小型私人帆船出海转了几圈。就在大伙私下里有点嘀咕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风尘仆仆从国外赶回来的“曹总”。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年少多金,平易近人的曹总在别墅内接见他们几个后,满面笑容,亲自起身为每人倒了半杯波尔多,然后大伙就在曹总“打天下,共富贵”的祝酒声中,齐声同饮。

这之后几个人就热热闹闹把行李搬上了一辆“货车”,下一刻,车箱门突然关闭,大伙在空中飘了起来,好在车厢里此刻都是纸箱,比较拥挤,所以也没有人被甩破头。

当五个人再次出车厢门,已经位于塘庄的后花园里。一个乱散着齐肩长发,内穿t恤,外披锦缎长袍的古怪老男人,正弯着腰细细打量着他们。旁边站着笑嘻嘻的“曹总”,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刘哲菊花一紧:“不会是基佬组织的圈套吧?”

第39节 萝卜开会(一)

第二天一早,浑浑噩噩的五个人就被塞进船舱,然后在大明杭州城被强制旅游一圈后,某个自称是公司ceo的夏姓老男人就开始迫不及待的给这伙痴呆傻人“分配工作”。刘哲和另一位难友被分配去操弄新买来的沙船,其余三位被一古脑分到了基建部。

日后被屡屡用来自嘲的五位“弱智一期”成员,就这样在光怪陆离,不可思议中加入了革命工作。

虽说大伙进入状态的时间有快有慢,但无一例外都经历了从无可适从到非暴力不合作再到原来我在前三排这样一个心路历程,总之,过程有点小曲折,结果倒是都一样。

没办法,眼下塘庄里没人权的,大明官府也不会给穿越者做主,实在想不开的可以去跳江——钱塘江就在门外。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没一个跳的

就在刘哲站在船头,迎着海风,再一次陷入回忆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鸿达,前海员,同期难友。跑船对于白鸿达来说属于专业对口,所以一开始就被分派来开船。

刘哲听到问话,扭头看了一眼黑黑瘦瘦,同样是渔家打扮,正拿着一个手持测深仪不停摆弄的白鸿达,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想我那可怜的老婆呗,还能想什么。”

“别扯了,你哪来的老婆,夏先泽这货要的都是光棍好不好。”说到这里,白鸿达嘿嘿一笑:“不过也好,回头弟兄们一人先买几个周正丫鬟先,大明朝啊,嘿,我喜欢。”

“还几个丫鬟?”刘可听到这里,嗤笑一声:“你觉得老夏是那种花公款给你配丫鬟的人吗?”

“狗屁,他也就是早来几天先占了坑,说到底还是一票,眼下咱们可是有十八个人。再说了,银子都是曹总倒腾来的,又不是他夏先泽的。这事今天回去我就要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不愿意买丫鬟的。”

“咦,听你这么一说,貌似很有搞头啊?”

“唉,你就是部队待傻了,时刻想着听指挥。老夏就是个草头王,那顶ceo的帽子是自封的!曹总只不过默认了而已。我呸,今天他要是胆敢拦着大伙,就让他现场见识见识什么叫民主,我说,你到时候可别拉稀,民主之手举起来,暖床丫鬟就铺床,懂不?”

某人听到这里,两眼发光,连连点头,一脸坚毅的说道:“懂,太懂了,你就瞧好吧!”

随着两个人开心的谈论声,脚下这艘方头方脑的沙船也仿佛欢快了起来,劈波斩浪,摇帆转舵,一路往塘庄驶去。

今时的塘庄,早已不复往日的萧瑟。门口的小河汊子里,几十号浑身黄浆,只穿着裹裆的力工,正热火朝天的在河湾里挖泥。沿着河湾与塘庄之间的直线,还有群人在挖着一条半米宽的沟渠,远处塘庄的后墙外,能看到搭建起来的竹木脚手架,有工匠在爬上爬下,一片繁忙景象。

沙船缓缓停在了离河汊百米远的地方。

前边还停着三艘空槽船,船夫们正喊着号子,从舱底抬出一块块长条青麻石,岸边的脚夫汗如雨下,用木轮车把一块块麻石往工地推去。

刘哲等船停稳后,招手喊来火长交待几句,然后就和白鸿达两个人跳下船,往庄里走去。

塘庄门前此时也是热闹非凡。两位师爷打扮的人正坐在那里算账,背后是三五个带刀小弟,各路“柜首”正围着师爷结算着当天的工钱。刘哲二人知道自家牛高马大,有似匪类,人多的地方也不好多待,默不作声勾着头走进庄里。

由于后院在施工,所以穿越者最近都待在偏院里。两个人进去后,发现大伙都在,围着两张方桌在开饭。连一向神出鬼没的曹大董事长也在,西装t恤马尾辫,正对着一盘大黄鱼猛下筷子。

这两桌人很有印象派风格:披着袈裟,留着三毫米板寸的和尚,道袍和假发髻扔在一边,内穿衬衣的道长,头发半长不短,满脸横肉的头陀,外带刘哲这种青布裹头,对襟短衫的江湖人士气氛祥和,画风诡异。

看到曹川在吃鱼,刘哲和白鸿达急忙走上去打招呼——但凡事后搞明白自己处境的穿越者,现在没有不找曹董套近乎的。谁让人家是唯一的生活资料掌握者呢,现在不打好关系,将来有一天想看新番了怎么办?

曹川现在对各位员工也很满意,大伙的精神面貌都不错,思想转变的速度也都很快,夏先泽的筛选理论很准啊:一个跑到蛮荒之地,愿意和战乱,艾滋,绑架,黑叔叔打交道,就为了卖几条牛仔裤的穷光棍,是不会拒绝到另一处蛮荒之地做人上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默默为老夏点了几个赞。

差不多天色擦黑以后,大伙才堪堪消灭掉两桌纯天然料理,一个个掂着肚子,也是满意的不要不要的,当然,明人是不会理解穿越者们对野生大黄鱼的怨念的。

看大伙都吃的差不多,夏先泽始招呼所有人进屋。

穿越者一直以来都不太适应古人这种逼仄昏暗的房间格局,所以通常都在室外出没。今天是特殊情况,大伙走进堂屋,挤挤挨挨的好半天才坐定。

随着啪啪几声响,四盏仿古太阳能马灯在幽黯的堂屋里亮了起来。柔和的白光映照在十八张面孔上,这一刻的气氛有点诡异,古往今来的密谋者们貌似都是这样开会的?

夏先泽左右看看,清清嗓子,开始发声:“都静一静啊,这个,眼下是草创阶段,后续还有很多新人需要快速进入状态,所以咱们暂时还是按照公司化的模式运作。等将来开了基地,大伙再慢慢商量建国大业不迟。嗯,一直以来人老是聚不齐,今儿难得曹总也在,咱们就正式开个会,把功课补一补。嗯,第一项啊:从今天起,咱们这个穿越公司就算正式开锣啦!大家鼓掌!”

一阵不是很协调的掌声响过快速扫描一眼,老夏把偷懒没有鼓掌的二个人牢牢记下,然后说道:“下面是第二项:由我先给大家做个小结。”

第40节 萝卜开会(二)

从兜里掏出一个本,边看边说:“截至今天,陆续来到大明朝的穿越者一共是十八位。目前公司名下有不动产一处,嗯,就是塘庄,另有沙船一条,自动武器,钢筋水泥以及生活物资若干,具体的我这里有单子,大家可以会后来找我查阅。”

“由于前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接引’新人,以及熟悉明朝环境这方面的工作上了,所以目前公司只启动了两个计划。一个是塘庄改造工程,另外一个是杭州湾及其外海测绘工程,下面,就由两个计划的经办人分别做汇报。”

说到这里,夏先泽对着刘哲扬了扬下巴:“先把海上的事说一说吧”。

刘哲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随后又发现屋里太挤,于是尴尬中开始发言:“嗯,具体情况是这样:前段时间公司通过刘家的关系买了一艘沙船,顺便招了一批船工。这些天我们海事上的几个同仁轮流出海,目前已经能做到熟练操作沙船航行,杭州湾一带的水文情况也已经记录下来,这几天我们已经前出到舟山列岛一带开始测绘。”

“发现什么问题没有?”老夏张口问道。

刘哲点点头:“人,人的问题。”

紧接着他说道:“眼下这些船工都属于临时工,不是很可靠。我们平时需要隐藏很多秘密,这很麻烦。同样,这些船工对我们天天开着空船闲逛的行为也很困惑。现在急需的,是一批能接受我们初步训练的‘自己人’,另外,船只加装通讯和动力系统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刘哲说到这里,算是汇报完毕。

“人手问题这个已经有计划了。”夏先泽抬了抬手:“关于这方面我跟曹总商量过,要和屏风寨这边一起解决。至于船只改造,这肯定要等人员到位以后才能施行,眼下我们缺少专业人士和设备。”

说到这里,夏先泽扭头看向曹川,看到他点头以后,就对着一个三十来岁,肤色有点黑的光头和尚说道:“海上的事就先说到这,陈栋把塘庄这一块说说吧。”

陈栋是穿越公司基建口的,被骗来之前就是在非洲搞道桥设计的,算是科班出身。听到点他的名,从玉色袈裟里慢悠悠摸出来一沓报表:“那我就把工程这块讲一讲。”

慢性子人慢条斯理的作报告,听得一屋子人昏昏欲睡。刨去那些枯燥的土方,造价,人工等等数据,整个塘庄改造工程,其实是四个小项目:河湾疏浚,开挖暗渠,新建围墙以及后园改造。

这几个工程分别对应的是运输,安全,以及穿越者居住环境改造这几个方面。

夏先泽在“后庭盟约”之后,就开始考虑未来穿越者势力的发展规划。奈何他当初就是光杆司令一个,连个一起商量的人都没有,这种事想也知道,根本不是一两个人能决定的,他也没那个权利。所以在第一批五个穿越者来了之后,老夏就优先启动了上述两个计划——无论未来怎么规划,这两件事都是必须的。

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乡。江南地区从来都是反动士绅的大本营,所谓的“杭州湾测绘工程”,其实就是为大伙将来跑路,咳,开拓新基地做的准备。

至于塘庄改造,这其中私港扩建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为了日后行船下货方便。

从塘河方向挖暗渠引水,主要是为了解决穿越者饮水问题:杭州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受潮汐影响最严重的城市之一,随着大小“盐潮”的涨落,地下水的盐度每天都有变化,枯水期海水还会倒灌。

穿越者也没打算从院里的咸井一桶桶提水,所以就有了这条暗渠——直接在后院砌蓄水池,在塘河水咸度合格的时候,用手摇泵蓄水。

考虑到在某种极端情况下,穿越势力可能会遭到大明反动老爷们的“痛剿”,所以塘庄的防御体系必须加强。

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生:口音奇特,举止怪异的假和尚,假道士,某个瘦小枯干,一口黄牙的差役,一言不合赏你一枪,然后各自叫人,冲突升级,大军会剿

这种局面至少从逻辑上来说是成立的。

基于这种焦虑,穿越者们决定,在塘庄原有的围墙外层,再加盖一道六米高的新墙,还要增设伪装角楼,台阶步道,万一出现最坏情况,这道围墙就要成为明朝版的索姆河!

新墙的材料全部选用青麻石——槽船南归时自然不会再装米粮,北方土产不足的时候大多用麻石压舱,价格便宜量又足。当然,价格便宜只是针对穿越者来说的:某势力现有的银锭是论立方算的

最后是后花园改造:以前的老房子扒掉,明人工匠们会在穿越者指点下,打好地基,砌好四面墙,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二层现代小楼的楼板,由主人事后自己用钢筋水泥搞定。

总之,在整个塘庄改造工程完毕以后,穿越者就拥有了一处安全,封闭,舒适的基地。在这之后,还会“进口”光伏板和天线,以便给设备充电和远程通讯——曹川带过来的那些22个立方的箱子,每次打开的时候,有一种浓浓的“进口”味道。

即便将来大部队移师他处,塘庄也能作为一个物资和人员的集散地,扎根在明末最富硕的江南地区,源源不断为穿越势力提供各类资源。

随着某人慢吞吞的总结声,屋子里昏昏欲睡的穿越众们终于苏醒过来,一阵急不可耐的鼓掌声顿时响起,夏ceo也苦笑着拍拍手:“陈栋的工作总结很详细,这个,很好!嗯,接下来就是今天最重要的一个议题,很简单:我们这个势力,下一步到底去哪里盖工厂,插烟囱?”

话音落下,屋里一时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老夏左右一看,有点疑惑的问道:“怎么,这个问题不是早就有了吗?这几天我看大伙也讨论的很热烈啊,别客气,在座的都是公司合伙人,有充分发言权,有想法就提嘛。”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大肆讨论的必要!”

一个瘦长脸,突额头的穿越众,在和屋里的另外几个人挤眉弄眼一番后,举手说到。

第41节 动力为王

邹国庆:穿越之前是某大都会电力修造厂的技术员,由于对自己在死前能否拥有一套商品房产生了悲观情绪,从而落入了某些人的魔掌,被打包带到大明朝,目前是穿越众里几条工科狗之一。

“首先,我接下来的话,是我们工业同仁的共同观点。”

环视一周后,感觉自家的气势又涨了几分,邹国庆继续说道:“所谓种田搞工业,无外乎就是大明沿海的那几个地方,也必定会面临以下几个问题:人口,疟疾,原材料,还有就是军事压力。这些问题或多或少都会存在,只是严重程度不同而已。”

“这些天大伙讨论来讨论去,无非就是在这几个问题之间扯皮。”

“然而,”说到这里,邹国庆语调突然拔高了一阶:“这些都只能算是次要问题,即便这些问题加起来,也不是决定性因素。”

见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邹国庆这才开始继续:“大家都是从信息时代过来的,都清楚工业革命是怎么一回事。而我们这个势力,因为有源源不断的‘进口物资’做支持,所以是有能力在这片蛮荒世界,用一套小而精致的内燃机系统起步的。”

“台湾,初始基地只能是台湾!”说到这里,邹国庆左右看看,发现某些人人貌似已经明白过来,这才微微翘起嘴角:“从战略层面来说,无论疟疾多么疯狂,需要填多少人命进去,无论外部环境有多么恶劣,这些因素都没有那一桶柴油重要。其他无论起步条件看上去多么好的地方,迟早都会被内燃机和电力带来的工业发展速度所超过,这是一定的。”

邹国庆讲到这里,双眼发光:“只要挺过初期的艰难时刻,就可以安排人去苗粟挖油,哪怕是最简单的土法炼油,那一样也算石化!哼哼,这么说吧,如果各位打算在二十年内,开着战列舰,去干一碗泰晤士河水的话,那么,从现在起,就该老老实实的考虑,如何去挖那一桶油,而不是在那些次要问题上扯皮浪费时间。”

“相信我,有了柴油,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原本被认为需要大量争论才能达成共识的一个问题,就这样被ko掉了。又讨论了一会后,邹国庆看着纷纷点头的穿越者们,一时间志得意满。

战略方向既然已经确定,接下来就轻松很多,密谋者们之后又讨论了三个附属议题:一,收集流民的方案。二,屏风寨势力的解决方案,三,去台湾哪一块落脚的方案。

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用胜利,团结,历史性等等好词来形容穿越者的第一次全体大会并不为过,至少在这个晚上,所有人都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在思考,在讨论,会后形成的决议,也是所有人共同认可的结果。

关于这次会议在历史上的地位,那肯定是重要的不要不要的,在遥远的未来,熊孩子们会被揪到办公室遭受狮吼:“连《开锣会议》哪一年开的都能答错,明天把你爹叫来!”

没错,穿越者第一次全体代表大会,别称就是“开锣会议”。

在当晚会议的最后,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某穿越者要求行使合伙人权利:花点公款买个“秘书”,大伙都可以有。

ceo一听就明白了:这货是讨薪啊!不知道哥做过房地产吗?

于是老夏略一沉吟,随随便便就搬出了五六条理由,诸如“现在庄子里乱成这样,就不能等工匠们做完工程再考虑吗?”这种理由都算是轻的,当老夏由浅入深,苦口婆心的开始论证“筚路蓝缕与我们自己的事业”这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的时候,白鸿达已经嗅到了浓浓的不详气息。

然而当他左右一看才发现,义薄云天,浓眉大眼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消失不见白鸿达一时间悲愤满腔,眼瞅着“穿奸”的大帽子下一刻就要被抬出来,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落荒而去

以上这段插曲在正史中被掐掉了。

开锣会议召开后的第七天下午,褚见利带着几个喽啰,在塘庄门前的私港边徘徊不定。三爷这会大约是心里有事,在岸边不停踱步,不住远眺。

自从几天前曹川把他请到后宅,和颜悦色的告诉他,想和山里的二位当家“叙叙旧”时,三爷就知道,那活儿来了。

这些日子,当“西昆仑来的朋友”不停的在塘庄里凭空出现的时候,当初陪着曹川来到杭州的屏风寨一干人等,已经意识到曹某人所谓的“历练红尘”大约没有那么简单。至于曹川在“闭关”时跑回“西昆仑”勾当这种事,大概褚见利他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现在他们等闲已经见不到曹董事长了。塘庄里出没的是各种提着ak的和尚,头陀,道士和彪形大汉,后宅渐渐的已经变成了明人的禁区。

当然,两股势力之间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穿越者虽然人少,但是不缺银子,褚见利他们原本就是来打仙长秋风的,只不过越到后来,彼此之间就稍稍有点尴尬——合伙不像合伙,东家不像东家。

三爷这些天冷眼旁观,也看出些眉目来:曹神仙还是那个神出鬼没曹神仙,只不过他请来的这些“朋友们”,眼下已经聚成一伙,掌事的就是最早露脸的那位“夏先生”。

眼看着穿越者们买舟出海,大兴土木,隐隐有做一票大事的味道,三爷很清楚,这种糊里糊涂的情况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两下里迟早要摊牌,江湖上这种事还少吗?

对于摊牌这种事,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大难临头的感觉,穿越者们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江湖传统意义上“强龙”的概念,这一点屏风寨的人马感触最深——他们最清楚ak47到底是什么东东。

既然实力差距如此之大,那么几位头领来和曹大真人“叙叙旧”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跟红顶白这种理念,不正是矮骡子们的专长吗?

第42节 反贼们

就在褚见利站在塘河岸边患得患失的时候,一条半旧的乌蓬从上游缓缓而下,不多时就停靠在尚未完工的私港前。

船一靠岸,劈里啪啦先跳下来五六条精壮的汉子,打头的一个正是前几日派去山里汇报情况的那个,见到褚见利迎上来,急忙叉手:“三爷!”

“大爷呢?”褚见利呵呵一笑。

话音未落,船头一声洪亮的喝声就飘了过来:“老三!”

褚见利抬头一看,头戴竹笠,一身土布短袍,方脸短须的周通正站在船头,笑吟吟的看着他。旁边那位虎须环眼,腰跨杀猪刀的矮汉子,不是陈二爷又是谁?

多日未见,趁着从船上卸货的时间,三位头领彼此开始寒暄——周通知道某些人的嗜好,这次随船还运来了十挑鸡血石

在听完褚见利略带忧虑的局势汇报后,周通大气的摆一摆手:“无妨,这事你多虑了。以先生的神通格局,何须在弟兄们身上多费心思,左右不过是缺人手罢了。”

说到这里,周通叹了口气后才继续说道:“当日拿下白庄后,弟兄们不也试探过吗?奈何人家执意远行。现下看来,还是屏风寨庙小容不下真佛,如今先生勾引来心腹,说不得就是一番大场面。唉总之,先去见一面吧,也是个机会。”

一行人前呼后拥,挑着天目山名优土特产,径直走向塘庄,去找曹川“叙旧”。

在塘庄门口,一个马脸,双眼狭长,皮肤白净的“和尚”正等着周通一干人。

冯峻,前工头,大堂经理,人力资源部部长,目前是穿越公司移民计划的负责人,自号“普渡”,其实干的还是老本行——人力资源调配。

两伙人在塘庄门口不伦不类的互相见礼后,冯大师操着一口只有七分熟,从“杭普”速成而来的杭州土话,展示着他那职业性的,有点柔和的声线,引着三位头领一路往后宅行去。

一进到后园,陈火丁的小眼睛瞬间蹦到最大——一间草棚下面,七八条长大汉子,正赤着上身,围着条案,摆弄着一堆枪械,远处还立着木靶。

一个明显是菜鸡的穿越者正端着马步在练枪,m9手枪清脆的嘡嘡声不断响起,撩拨的陈二爷心痒难耐,被周通狠狠瞪了一眼后,才不情不愿的被拉走。

来到堂屋门前,冯峻示意几位稍等,他进去后不久,门口的几位就被带进里间,周通进屋后抬头一看,堂屋正中独坐的,正是多日未见的曹先生。

曹真人今日的打扮有些特色:上身是一件明黄五龙彩绣唐装,下身亦是一条亮黄西裤,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交椅上。左右两旁站着的是夏ceo和普渡大师,看到屏风寨三位当家进门,曹总怪笑一声,微微欠身说道:“周大当家别来无恙?”

装逼装成这样,实在不能怪到曹川头上。按照他本人的性子,早就出门迎客,然后大伙一起喝点啤酒有啥说啥了。

今天这一出充斥着劣质心理暗示的剧本,是几个自称对古代文化有深刻研究的穿越众捣鼓出来的,曹总只负责表演,连后续的台词都是别人写好的

根据开锣会议的精神,穿越势力预计会在中秋节后,海面上刮起北风的季节,扬帆远航,直扑大员,在荷兰人的尸骨上建起穿越政权的第一处基地。

眼下是农历四月份,距离北风季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穿越者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组织起一个人员和物资的收集供应渠道来。然而无论下一步怎么走,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自己人”的屏风寨匪帮,都是公司眼下必须用到的人力资源。

这就是为什么周通二人今日来到塘庄的原因。

眼看着屋中的几个人互相介绍完毕,分好茶碗,左右坐定后。曹川酝酿了一下情绪,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包,仰天长叹一声,然后缓缓对周通说道:“周兄,我大约是要做皇帝了。”

饶是周通之前也多少对这方面有那么一点隐约的猜测,这一刻还是被这种简约奔放的风格雷的不轻。看着端坐在交椅上,上身对襟短龙褂,下身大约是龙裤的曹川,周通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竟是无言以对。

某些人设计的剧本到这里就完全卡住了,用力过猛,临演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就在这尴尬时刻,一旁闲坐的陈二爷突然大声说道:“先生横是不仗义,当日不愿和弟兄们共富贵,现如今要张罗起事了,才想起我等。哼哼,我今天把话说在头里,要下杭州,‘连珠铳’总要给弟兄们分派则个!”

陈火丁说到最后一句,语声明显小了许多,偷瞄了上首的曹川一眼后,紧跟着小声又补充一句:“方才外间那式短铳也要,不然没人出死力了。”

周通听到这里,差一点喷出一口血来:“住嘴!胡说什么!”

呵斥完陈火丁,周通赶紧拱手对曹川说道:“老二就是个浑人,好出怪声,先生是知道的,莫怪,莫怪。”

曹川眨巴着眼睛,半响后突然哈哈大笑:“不怪,不怪,二爷直爽,有铳才肯出死力,哈哈,哈哈。”

这头刚笑完,旁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百闻不如一见,二头领果然是性情中人,说话间这就要下杭州城了。”

陈火丁浑然没有觉察到冯峻话里的机锋,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人讨论的重点是什么,犹自在那里显露文采:“自古皇帝不差饿兵,没有趁手家伙,嗯,这个杭州也不好打。”

——眼瞅着老二为了一把“法器”,把自家弟兄的心思透了个干净,周褚二人对视一眼后,只能无言苦笑,原本那点讨价还价的小心思也淡了许多。

聊到这个程度,曹川他们已然心中有数,看来山里的弟兄们对组织并不排斥嘛,事情这下就好办啦。

感觉到剧本又可以继续下去了,曹川于是咳嗽一声,看向周通:“自我到杭州后,一改先前说辞,开始招兵买马,弟兄们大约是有些说头?”

周通闻言大惊:“断无此事,先生是神仙中人,行事自有章法,岂是我等山野人好说道的!”

第43节 合作模式

曹川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日后还要共谋大业,有些秘辛如今也不用瞒着各位了。只是个中缘由说来话长,诸位容我细说。”

端起茶碗饮一口,回忆了一下某些人给自己写的“提纲”后,曹川开始缓缓讲起故事来:“几位有所不知,当初我到这杭州落脚,原本是不想多事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孰料这号称江南大邑的杭州城里,饿殍遍地,污吏横行,看似繁华锦绣,实则腐败不堪,呵呵,我在宗门里见到的杭城画影,浑不似这般朽烂。”

曹川顿一顿后又说道:“待我晚间观气,果不出所料,这杭州一地已然是戾气盈野,杀机暗生,大明龙气似有不稳之势。唉,江南首善之地都是这般模样,想来这大明朝治下的其余府县,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贫道当日见此异象,也不敢耽搁,便将此事报上宗门,诸位有所不知,我辈弟子出山游历,是有一份‘观风’的职司在身的”

“现如今在西昆仑上清宫总理下界庶务的,是无劫元君。”曹川说到这里,双手一抱,胡乱指个方向拜了一拜,旁边两个捧哏的也及时跟上,周通三人正听得入迷,一看这架势,也急忙应景对空乱拜了一番。

一通忙乱过后,曹讲书继续开讲:“可巧了,这无劫元君正是三千年前,在此界飞升的,说来也是汉人的老祖宗。元君闻讯后,随手起了一课,发觉这大明朝内有无道君臣,外有异族窥伺,再不及时正本清源,这汉人龙气恐要被域外邪魔夺去,三百年内不得归!”

稍稍停顿一下,等周通几个人消化完毕后,曹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元君察觉此事后,当即颁下法旨,命我投身入劫,开新朝,革天地,与那外魔相争,保汉人龙气不坠。此外,元君又拣选一批文武,下山辅佐与我,这二位就是了。”

好不容易按照提纲把剧本演完,曹讲书也是长出一口大气,端起茶碗狠灌两口,然后对着犹自在回味的周通说道:“因果都在这里了。”

周通一个激灵从沉思中醒过来:“哦,敢问先生何时起事?这说话就反是不是操切了些?”

曹川哈哈一笑:“元君卦象有云:龙蛇起陆,利在东南。举凡大变将起,都是有预兆的:初时天灾人祸示警,再是各路烟尘起事,这之后总要有些草头王开路,十年八年闹下来,才好问鼎。眼下嘛,我等自然是要依照元君卦象所指,蛰伏东南,嗯,这地方已经有了,屏风寨的弟兄们若是愿与曹某共事业,回头可以细谈。”

周通听到这里,心知翻牌时辰已到,想要为曹大仙人卖命搏前程,反手押上的就是屏风寨老小几百口人的性命,周通一转头,和陈褚二人对视几眼后,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何去何从。

周通最终只在塘庄盘桓了三天,之后就匆匆回山。回去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收缩势力,宣传动员,发卖动产不动产等等,等等。

既然要跟着曹皇上打天下,就要回去把家当点检一番,评书里那些投奔主公的,不都是先行发卖家产,再招募乡里子弟共襄义举的嘛

话说回来,如果一个手持大杀器,不缺银子,还有各路“天兵天将”辅佐的势力不值当弟兄们搏一铺的话,那屏风寨在山賊界的档次也未免太low了点,很明显周通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当然,合股归合股,这中间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的,关于这一点周通也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至少在回山的时候,周大寨主认为,他是对得起山里的老少爷们的。

滞留在塘庄的几天时间里,周通和夏先泽等人进行了多轮会谈,会谈取得了令双方满意的成果:穿越者们愉快的支持了周通组建单独核算的“山寨劳务输出公司”的想法,并且默认原领导班子不变,原有权力架构不动摇。简单的说:一次基于明人认知的,江湖上标准的合股流程开始启动了。

这种合股方式,二郎神同志有一个著名的表述:听调不听宣。又称:灌江口模式。

当然,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垂垂老矣的周大寨主坐在政协办公室里,看到史料上写着:“周xx于1627年开始有限度与组织合作”的时候,会情难自禁,悔恨交加;然而,这不能怪他,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想象的到曹川他们会带来一场怎样的变革。

穿越者们倒是对双方达成的协议很满足,这本来就符合预案——十几号人非要强行去领导一伙有稳定组织架构的“山野人氏”,这只会造成内耗,现阶段这种类似于雇佣性质的合作就很好。

至于某人就此与“老辈造反家亟早期穿越政权领导人”这个称号失之交臂,大家只能呵呵了——没有把最后一个铜板都押上去的魄力,就不要埋怨开出豹子后赚的少。

一个月后,公元1627年6月的一个下午,杭州城外,塘庄后园,十来个穿越者正在窗明几净的小楼里开小会。

在可以称得上厚道的工程款支付状态下,明人工匠没有让东家失望,经过将近两个月加班加点的施工,塘庄当初规划的四个工程都已经完工。

后园现在已经正式被称为“公司总部”,然而私底下很是有一伙人自嘲的把这里称为:“弱智人类转发中心”——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迷茫的像弱智一样的穿越者被人从密封箱里拖出来

昔日荒芜的后花园,现在有了一些这个时代原本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四栋在后世常见的,有棱有角的二层长条小楼已经盖好,其中有两栋已经在青石累砌的墙面上安装了大幅的玻璃窗。水泥楼板是大伙自己铺的,至于另外两栋,鉴于眼下钢筋水泥太珍贵,只能先用木梁柱凑活。

第44节 丐帮

一排太阳能板斜靠在院墙根,和包括电瓶在内的组件一起负责提供电源,穿越者手里的各式小玩意,包括电脑,电灯,以及天线和车载无线电台现在都可以正常运转。

几座冷藏车箱体搭起来的活动板房担任着临时库房的作用。

窗外艳阳高照,而窗内的人们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聚精会神的听着某人的发言。

留着光头,一身僧袍的冯峻冯和尚这时正侃侃而谈,有点阴柔的男中音在屋中回荡:“眼下这种环境,公开收罗流民根本就不现实。即便是缙绅老爷,也就是闲着没事施几碗粥,何况咱们这些人在大明压根就没有社会地位。前脚弄点流民回来,后脚连看门大爷都知道塘庄里是一伙反贼了,明人对这一套把戏很熟悉的!”

“铛铛”,夏先泽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不耐烦的打断:“说解决方案!这些谁不知道,你们人力资源部调查了小一个月,方案呢?”

“方案已经有了,有两个,一个短期,一个长期。”

冯峻在笔记本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开始解说:“首先是短期方案,走下三路,这个流程短,见效快,不过要杀一些人,可能还要视情况放几把火。”

“哈?”听他这么一说,很多人倒是来了兴趣:“说说,这个下三路是怎么个走法?”

冯峻轻轻一笑,嘴里蹦出两个字:“丐帮”。

接下来他开始详细解释:“大明朝的丐帮业务范围是很广的:城市垃圾清理,尸体火化,街头晒马,刑事背锅犯批发总之,这是一个集合了民政,黑帮,市政管理功能的综合性犯罪集团,而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要着落在丐帮身上。”

冯峻讲到这里,听众已经明白过来:“你是说控制丐帮来收集流民?”

“没错!”冯峻点点头:“首先,丐帮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无业者联盟——杭州城里正牌的乞丐不会少于三千人,除去少数金字塔顶的管理层之外,其余帮众都是由城乡无业者,失地农民,以及季节性流民组成,这就相当于一个水库,替官府蓄洪,丐帮原本就有吸纳流民的职能。”

“其次,”冯峻继续说道:“一个流民从进入杭州范围开始,一直到饿死在路边,最后被抬去火化,这一系列程序都离不开丐帮。而这一套光明正大的程序,正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

说到这里,冯峻嘿嘿一笑:“茫茫多的流民,乞丐,路倒,中间少了那么些,谁知道?知道又能怎样?”

看到在座诸人一副沉思的样子,冯峻继续道:“这个短期方案我们论证过,小心一点的话,至少能保证一年内的地下流民输送。前期调研我们也做的很扎实,包括初步试探徽商刘耀祖的配合态度,当然,结果不大好,不过这不重要,一旦这个计划通过,公司的资源调动起来,刘耀祖那里总有办法。”

冯峻顿了顿,然后微笑着扫视诸人:“所以,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讨论一下,如何火拼洪七公的问题了?”

“先不忙讨论!”夏先泽伸出食指摇了摇:“短期方案大家已经听到了,等会就商量,你先说说那个长期方案是怎么回事。”

“长期方案很复杂,步骤很多。”冯峻为难的挠了挠光头:“我这里光计划书就六千字,这样吧,大家先自己看,看完咱们再说。”

说完,冯峻掏出一个u盘扔到桌上。

看到大伙轮流在用u盘下文件,冯峻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简单概括一下吧:这是一个步骤极其复杂的计划,还需要有运气成份在内才能完成。优点嘛,就是占用‘进口物资’不多。最终目的很简单,就是打造出一位由穿越者扮演的,能吟诗作画的正牌缙绅出来!”

“一个正牌缙绅能给我们的事业带来多少方便,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搞点流民算什么。”冯峻说到这里,得意洋洋:“这个计划连名字我们都想好了,就叫‘李逵行动!’”。

众人“”。

两日后的下午时分,流福坊,刘宅,刘耀祖刘大老爷正在自家凉亭中消暑。

流福坊在清波门内,与西子湖一墙之隔,北临府县衙署扎堆的“三衙前”,南枕玉皇山,正是官绅人家汇居之地,“上城区”的精华所在。而充斥着浓郁徽派风格的刘家大宅,就坐落在流福坊的西北角。

刘耀祖今年四十有三,中年发福,身材有些微胖,脸上留着三绺长须,平眉正眼,很有一番雍容气度。

夏日炎炎,穿着素色湖丝薄袍,半躺在凉椅上的刘老爷,此刻正盯着花池里的几尾锦鲤发呆。惯常和善的脸上这时一丝表情都没有,手中的青花茶盅捧了半天都没有喝一口,身后打扇的婢女知道老爷心情不妙,这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刘耀祖此刻的心情确实只能用糟烂来形容——大少爷的病已经拖不下去了。

刘家从祖辈开始行商,到刘耀祖这一辈已经是四代基业。父祖辈当初撒银子搞明朝版的“天使投资”,到刘耀祖这里终于开出了几个大奖。现如今刘家户部有郎中,督察院有御史,刘家看似声名不显,然而下盘极稳。在这杭州城里,除过那些累世簪缨的高门大宦之外,已然是稳居二线的大好局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两个月前刘家大公子刘思维突然病倒,起初只是偶感风寒,一周后开始腹泻,隔几天就高烧发作一次,刘家遍请名医,多方会诊,结论是外感湿邪,正气虚亏,一个词:伤寒,一句话:吾辈尽力,尽力

刘家从这一刻起就炸了锅。

刘耀祖膝下有两子,嫡子刘思维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功名,来日或许还能搏个举人回来,是完美的二代目人选。

关于庶子刘思贤,刘老爷已经放弃治疗了——此子是完美的富二代,年纪轻轻就为杭州城内的娱乐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刘大公子的病情时好时坏,反复发作,两个月时间拖下来,愈发严重,这几日已经是昏多醒少,水米难进。就在今天早晨,值守的老杏林已经开始给刘老爷暗示:天有不测风云

第45节 昆仑神僧

从“商贾”进化到“缙绅”,是刘家的基本国策,也是刘家几代人为之奋斗的目标。现如今万事俱备,“东风”却命悬一线。

刘耀祖刘大老爷人在花亭,脑中浮现的却是多年来的筹划,以及为此搭上的诸多本钱,再想到此刻卧床不起的嫡子,浮浪不成器的庶子,只感觉纷乱烦躁,头痛欲裂,不由得劈手把青瓷茶碗扔到手边的茶几上,嘴里低喝一声:“下去”。

左右伺候的婢子如蒙大赦,无声中急急走下凉亭,没走几步,旁边假山后拐出正要来禀事的刘合刘管事,刘合眉眼通挑,一看婢女的脸色,就知道老爷大约在发作,悄声一问后,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还没等刘管事走出两步,亭中老爷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躲什么?”

刘管事刹住脚,脸色数变,待转过身来,已经换上了微笑型忠犬模版,低头轻步入亭,偷眼一扫刘耀祖那貌似平静的面孔:“老爷。”

“何事?”

“咳,禀老爷,塘庄有消息。”

“说。”

“最近那伙外路人频频出海探路,看情形怕是要在外岛下手做买卖。再有,周山主近日又调派了三十多人下山,还托小的传话,丐帮那事,想和老爷再商议则个。”

刘合话音刚落,就被一句“蠢材!”,把余下的话语全部打回了肚里。

刘耀祖骂完后,冷冷瞟一眼在一旁低眉塌眼,面色尴尬的某人,强压胸中怒火,拿起茶几上的一把泥金乌骨扇轻摇几下后,开始闭目沉思。

好半响后,刘耀祖才缓缓开口:“周某人现如今兵强马壮,山里盛不下,揣着老本下杭州,这是要给手下人多寻一碗饭吃。这等事,刘家是要襄助一二,也不枉两下里多年交情。”

刘耀祖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山里人想在洋面上发利市,谈何容易?那伙外路人大约就是周通勾来的水路人马。不过这是好事,刘家要帮衬,过些日子塘庄想必有些便宜东西出手,不拘是什么货,到时都吃下来,价钱克己一些,这就是帮衬。”

没有理会刘合在一旁连连点头,刘耀祖自顾自轻叹一口气:“唉,周通倘若当真有大运,洋面上也能成气候,局面自是大好,哼,刘家在水路上的那些旧帐,到时也能清一清。”

刘耀祖说到这里,转过脸来冷冷盯着刘合:“丐帮的事,我没有交待过你吗?”

刘合满头大汗:“是是,小的明白,帮扶周山主在海路上寻财,丐帮的事刘家不搀和。”

刘耀祖缓缓趟回靠椅,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周通初来乍到,不知深浅,那伙乞儿的事麻烦的很,里外上下勾连太多。哼,打算着在苦哈哈身上榨油,还想要刘家料理首尾,这路子走不通的,现如今大少爷病重,家中纷乱,再不好多事。”

刘耀祖说到这里,不由得意兴索然,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某人可以滚蛋了。

没想到刘合同志今天格外没眼色,磨磨蹭蹭站在那里就是不走,刘耀祖求清静不得,本就烦躁,大怒之下开始手抖,刘合一见老爷合上了手上的扇子,就知道大事不妙——说话间这什物就能砸过来。

刘合再顾不得其他,捏了捏袖中才到手的那粒走盘珠子,鼓起勇气把憋在肚子里半天的话说了出来:“这个,老爷容禀,今晨褚三爷给小的说,说是那伙外路人里有西昆仑来的高僧,这个,大约也是做不得准西域秘法,包治,包治百病什么的”

“啪!”

“哎呦!”

乌骨扇最终还是落到了刘合的额头上:“混账,怎不早说!?”

穿越者也没有想到,只是简单的带句话而已,刘管事就能操作到自家头上挨一发的境地。

由人力资源部起草的丐帮吞并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

通过屏风寨在杭州城里的各路老关系,以及穿越者自己查阅的资料,得出的结论就是,计划可行,但有难点。

这个计划的难点并不在火并上面,无论古今,所谓的帮会势力其实都差不多——龙头掌控全局,一线大哥们各有小弟和地盘,就是一个简单的金字塔结构。

十七世纪的杭州丐帮也一样。

只要找准机会,穿越者们可以轻松将丐帮的上层势力一网打尽,留下迷茫的底层叫花子等待接收。接盘侠已经准备就绪——来自浙西山区的龙头周,以及天王手下的一堆红花双棍,这方面他们是熟手,专业对口。

计划的难点就在于:事后的反弹。

丐帮必然是有后台的。

这个后台不会是官老爷,官老爷是流动的,不符合本地帮会的利益。也不会是缙绅,缙绅是丐帮各类服务项目的购买者,只要有人继续提供服务,清高的缙绅阶层不会在意夜壶的品牌问题。

通常来说,丐帮的后台出自于衙门刑房的情况比较多——无论是出首顶缸,还是狱讼,仵作,烧埋这些丐帮经常性经营项目,都和刑房有牵连。

杭州丐帮也不例外,后台正是刑房里的某书吏。

这就是穿越势力一再要求刘耀祖刘大老爷出手料理事后的原因。

穿越者必须要借用刘家的势力和人脉,在未来“火并天王山”事件发生之后,压制住来自官面和其他未知势力可能的反弹,给周通整合下层帮众,稳住大盘,制造既成事实的局面腾出时间。

刘老爷在这件事上不想配合,这一点穿越者是知道的。好处没多少,还要花自家的资源帮别人擦屁股,这种事自然没人愿意做。

原本穿越者准备了一壶“走盘珠”,另外还有太阳能宫灯这样有资格送入大内的“稀世珍宝”来搞定刘老爷或者某个后备缙绅。没成想刘家二代目眼看就要归西。好吧,这也一样,拯救二代目就是现成的机会,只是连累刘管事头上挨了一飞扇。

第二天清晨,塘庄,某位“西昆仑神僧”,正在大伙的围观打趣中,嘻嘻哈哈的准备出发。

这位大牌叫白树超,穿越后自号“妙树大师”。此人医学院科班毕业,仪表堂堂,是穿越公司目前唯一的专业大夫。

白树超穿越前就职于沿海某医院,由于本身颜值高,谈吐又风雅,于是常年在医院里吃窝边草,最终被老婆捉奸在床。

第46节 瞧病

这年头医院最怕闹事,事发后白树超停薪留职,接着离婚净身出户。原本他是去援非的,打算在黑叔叔那里散散心,顺便净化一下自己肮脏的心灵,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援到了大明朝。

收拾妥当后,白树超提着药箱,出门和早已在船头等候的褚见利汇合,一路操舟而行,船行至刘家门前的河埠头,从长满青苔的青石阶上岸后,发现额头青紫的刘管事已经陪着刘府大管家在府门前候着了。

草草见礼后,一身锦缎的刘府大管家便把来客请进门。

众人一路行进,穿布廊,过甬道,远远望见花厅一座,刘老爷迎了出来。

这个时代的房价还行,富商刘老爷能在自己家做出“眺望”这个动作。老远就看出来这“神僧”大约果真不是中原人士:走路龙行虎步,甩手敞胯,睥睨四顾,身量高大,五尺七寸有余,在明人中也是少有。和尚一身锈金缠丝的大红袈裟被穿的虎虎生风,偏偏这僧人神态祥和,周身反倒没有江湖人氏惯有的凶野气。

刘耀祖原本死马当活马医的晦暗心情,这一刻莫名活泛了许多。待到褚见利介绍完法号“妙树”的昆仑神僧后,几人坐定奉茶,刘耀祖和褚见利又交换几句“老爷清减了”,“三当家辛苦”这种客套话后,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刘耀祖原本是不准备承诺什么的——僧道之流他这辈子见过太多,诓骗者多有,丐帮的事情也委实麻烦,他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

然而在见到这位妙树大师本人后,他的想法突然间有所动摇。刘老爷在略显尴尬的安静中,看看大师脚下那口古怪的皮革药箱,再抬眼看看始终一言不发,微笑观茶的妙树大师,心中闪过昏迷不醒的嫡子,不由得长叹一声,张口缓缓说道:“还望大师出手,刘家自有回报。”

“呵呵呵呵”

进门后一直装得辛苦的妙树大师,在听到刘耀祖低头后,终于长笑一声,然后一段口音怪异的南京官话就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刘老爷还请宽心,贵公子的境况,贫僧也略知一二,左右不过十二个时辰,总要让老爷见识到贫僧手段,嗯,这就烦请引路吧?”

“果真不是大明人氏!莫非此人当真是西昆仑来的?”这是刘耀祖在听到大师这一口似驴非马的官话后,第一时间的反应。

下一刻,大管家头前引路,刘合断后抬箱,妙树大师在刘老爷亲自陪同下,直奔刘思维大少爷的独院而去,至于褚三爷,咳花厅品茶不提。

几个人穿过一道垂花门后,来到刘少爷的独院,见到家主和管事进门,院里正在忙乱的众仆佣和婢女顿时齐齐肃立,躬身行礼。刘耀祖恍若不觉,引着白树超往正房走去,还未到正房门口,里面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贵妇和几个丫鬟便迎了出来。

大师一听刘老爷说:“这是内子”,就晓得面前这位是刘家大奶奶。见到大奶奶侧身万福,某个不良大夫急忙宝相庄严合什还礼,同时心中还在本色乱想:“亏得刘家嫡子在放命,要不然这种富贵人妻平时怎能见到?。”

白大夫进到里间,看到躺在一张红木拔步床上,昏迷不醒的刘家大公子。

他俯身细看,发现刘公子眉宇间酷似其父,只是此刻面白肌瘦,气息微弱,形象不是很好。观察完后他点了点头,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来,没等他坐稳,刘耀祖急忙问道:“大师可有所得?”

白树超伸出两根手指头:“烦请老爷把屋里这些汤药都撤出去,再把大公子身边人唤来,贫僧有话要问。”

刘耀祖知道这是要问病情,急忙点头,一旁刘家大奶奶已经开始发话:“荷月,钓诗,你二人进来回大师的话。”

下一刻,从窗外围观的一堆仆佣里,走出来一个小厮和一个漂亮丫头,进屋行过礼后一声不吭,静等白大师发问。

妙树大师看到漂亮小护士哦,小丫头,不由得眼冒佛光,这一刻,大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医院的燃情岁月,只听到大师呵呵一笑,醇厚的声音在屋中缓缓响起:“莫慌莫慌,只是问些小事”

这一问就是老大一会。

从两个多月前刘公子发病开始,白树超事无巨细一一打问,详细到病人的大小便颜色,呕吐物等等等等,直到小丫头被问的面红耳赤,大师这才罢手。调查到这一步,某人已然是胸中有数,不等刘耀祖再发问,这边又伸出两根手指:“烦请拿一个瓷盆来,贫僧下面要用些手段,僧袍不便,唐突了。”

到了这个地步,刘耀祖还能有什么话说,只能一叠声的吩咐下去:“拿瓷盆来,要快,荷月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伺候大师更衣?”

下一刻,就在荷月帮大师除去袈裟后,只见妙树大师上身七匹狼短袖衬衣,下身九牧王休闲西裤,腰间闪闪发光的自然是金利来腰带,光头呈亮,卓然不群的站在那里——刘家屋里屋外顿时万马齐喑,鸦雀无声。

大师此时邪邪一笑,打开药箱,开始从里面往外一件件拿东西出来。

古怪物件陆续被摆上桌面,饶是刘老爷见多识广,偏生这些物事一样也认不得,在看到大师从箱子里拿出五六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时,刘耀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伙外路人下的好大本钱!

身为一方大贾,刘耀祖和身边那些咋咋呼呼的下人观察事物的角度自是不同,旁人还在嘀咕半截袖的时候,刘耀祖搭眼一扫,就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和尚这身里衣,没有大价钱是置办不来的。

刘老爷虽然没听过“低调的奢华”这类词语,但是一件衣服的做工精致不精致,他能看出来,这和式样无关。

等他看到桌上那一排晶莹的水晶输液瓶的时候,心中反而安定许多,总结下来就是:和尚以及和尚身后所代表的势力,今天下这么大的本钱来治病,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第47节 荷月

刘家人接下来在不明觉厉中看着白大夫用瓷盆喝酒,咳,是用医疗酒精洗手。然后给病人测体温,量血压,数脉搏,直到白大夫忙完,坐下来准备输液用品的时候,也只有刘老爷和管家猜对了一件事——白大夫手腕上的那块琉璃银盘,大约是日晷之类的东东。

看到白树超一言不发,坐下来摆弄桌上的物件,刘耀祖再也掩不住胸中疑问,张口问道:“大师可是要出脉案?”

白大夫呵呵一笑,点头说道:“大公子这病有个名目,唤作‘迁延性伤寒并发肺炎’,刘老爷且放宽心,贫僧接下来就要施针用药,只是施针时要凝神静气,还望海涵。”

刘耀祖一边咀嚼着白大夫报出的古怪病名,一边摆了摆手,管家会意,阴恻恻的声音顿时响起:“再敢有出声的,一律打二十板子,卖去人牙子!”

从妙树大师脱去袈裟后的那一刻就再没有停过的窃窃私语声,终于消失了。

管家恐吓的效果很是令白大夫很满意,于是他在一片寂静中制造出来一点响动——吱啦一声,白大夫从墙角拉过来一个紫檀龙门衣架,停在床头。

下一刻,众人看到难忘的一幕。

晶亮的玻璃瓶挂起,闪亮的尖针插入了刘大公子的血管,窗外最终还是有吸气声传了进来。

在刘公子手背上贴好胶布,然后调了调输液速度,“嗯,就这样吧。”大师然后回头扫一眼呆滞中的人们,对着门口的荷月缓缓招手:“过来,过来。”

小姑娘在管家凶狠的目光中,在刘老爷默默的注视下,在思维混乱中低头走到大师面前。

大师充满佛性的嗓音响起:“见到这瓶中水线了没有?”

点头。

“水线降到这里,就报于我知道,好不好?”

点头。

“嗯,如此就算事毕,这个不知府上管饭不?”

刘耀祖:“”。

刘家自然不会放这秃驴走人。

于是某人被请到隔壁小院,在等饭的过程中,白树超着实费了一番口舌,才让刘老爷相信,那水晶瓶子里装得不是山泉,是药

当然,这番口舌也只能做到让刘老爷半信半疑而已,于是在他左一口火腿炖甲鱼,右一口黄山炖乳鸽胡吃海塞的时候,刘家的重要人物也在集体研究输液瓶上的标识。

瓶子和“软琉璃线”都是不好碰的,大师交待过。

标签上的字大家倒是都认得,虽说缺笔少划。

只不过氯霉素注射液这几个字,分开来认得,合起来无人能解。

至于生产厂家日期什么的,早已被穿越者们涂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只剩那句话了:不看广告看疗效

疗效自然没得说,区区几个穿越者,都已经和疯子一样开始讨论泰晤士河洗脚了,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人类几百年来的科技结晶吗?

十七世纪的伤寒杆菌当然也逃不过此劫,当天傍晚,刘家大公子刘思维就在小姑娘荷月的一声尖叫中,睁开了眼皮。

妙树大师在刘家人心目中的形象,这一刻终于和自己的身高贴合在了一起——从一米五八变成了一米八五。

第二天,刘家大公子开始主动进食,并且控制住了腹泻。

当天晚些时候,妙树大和尚由于饮黄酒过量,人事不醒,被管家和刘管事合力抬回客房

就在这天晚上,刘老爷房中出现了这样一段对话:

“老爷,妾身方才听刘合说,明日一过,大师就要给我儿停用那瓶子里的‘水药’,改用成药,这可怎生是好?”

“嗯,这事我知道,刘合陪妙树喝酒的时候套出的话儿,大约是这‘水药’泡制不易,看那水晶瓶子就知道。”

“老爷,这‘水药’神效无比,一旦换药,万一我儿再有反复可怎么办,还望老爷明日多封些银子,请大师尽心。”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人家就不是来赚银子的!”

“啊,不要银子!这是有事于老爷?此人可好说话?”

“唉,就是不要银子,才难说话啊”

“妾身晓得了,既如此,那明儿就给荷月开了脸,连身契一并送过去。”

“这个,不大好吧”

“一个贱婢而已,抵不过我儿一根头发,妾身就这一子,还望老爷成全。”

“唉,妇道人家。”

“妾身谢过老爷”

几天后的塘庄。

“拯救二代目行动”取得了完美成功,刘大老爷已经正式表态,会在需要的时候,出手平息事态,但是一应花费穿越公司自理。

塘庄最小的一处偏院里,也因此多出来一个提着小包袱,纤瘦秀丽,一身碎花软裙的小姑娘。

而成功完成任务后的妙树大师,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英雄待遇,后花园里的老槐树底下,大师衣袍凌乱,眼中满是惊慌,七八条大汉正围着他,厉声喝问,时不时背后还有人推搡大师一把

“说!睡了没?”

“咳,睡了”

“畜生,这么小的女孩,你也下的去手?”

“咳不小了,马上十六了。”

“哈?!果真是个畜生啊!”

“就是就是,秃驴都这样,起码是个大牲口!”

“大伙都说一说唉,这货该怎么收拾?我个人意见嘛,这头淫僧既然敢用公物给自家牟利,那就该没收非法所得,共产共妻怎么样?”

“好主意!”

“同意!”

“顶!”

妙树大师其实是不怕这种事的,穿越前被老婆捉奸的时候,他就被小舅子们围攻过,有这方面的经验。原本他是打算装一回孙子,把这事糊弄过去就完,没想到这回他失算了,在听到“共产共妻”这个丧心病狂的口号后,他瞬间反应过来:这里是大明朝,无法无天的地方,院长帮不到他。

眼看危机就要降临,大师这一刻福至心灵,大吼一声:“这么多人共的过来吗?弟兄们,其实老夏才是罪魁祸首啊!仔细想一想吧,咱爷们缺银子吗?到底是谁在阻碍大伙的性福,还用我说吗?!”

人群突然间静了下来,然后齐刷刷扭头看向外圈站着的一个人。

第48节 紧锣密鼓

白树超这一嗓子犹如醍醐灌顶,顿时立竿见影,只是苦了原本在一旁乐呵呵看热闹的夏先泽。ceo一听这秃驴在胡说,就知道事情不妙,脸色一变,低头就走。

然而已经迟了,被小萝莉刺激到的人们这一刻终于认识到了当前的主要矛盾。人民群众迅速抛弃了罪魁,围攻再一次上演,ceo这次终于hold不住了,无奈下只能表态:当晚召开全体紧急会议,讨论大伙的个人问题

从某些方面来说,当天晚上的这次无记录闭门会议,其所带来的深远影响,一点也不比那些日后名垂青史的会议小。与会的穿越者,在今后的岁月里,早已将当时的情景演绎成了不同的n个版本,在未来的诸多穿越众里口口流传,经久不息。

这些常年习惯了被主持,被总结,被代表的旧时空失败者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少数服从多数这个朴素的理念,离自己真的很近,真的这么简单。

当然了,也不能无限拔高,这次会议充其量只是一个雏形,其中最积极的意义就是:在某些人固有的思维方式上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按照早期议会斗争的经验来说,当天晚上是应该火钳与手杖齐飞,拳脚与假牙共舞的。之所以没有发生什么不忍言的事情,并不是穿越众的素质比旧时空的人们强出多少,完全是因为人多势众,抵抗力量太薄弱的缘故。

一波莽过去后,大家发现,夏先泽还真就是一只纸老虎。

会议最终形成以下决定:

一:按人头拨一笔公款买丫鬟,不愿意买的,钱放在专门的丫鬟户头上,专款专用,零利率。

二:白树超不享受这次拨款。

三:今后新来的穿越者有资格享受这次拨款。

第二天下午,当曹川从旧世界跨空而来,听到夏总给他描述这帮混蛋是如何瓜分集体财产后,不禁哈哈大笑,并且有点戏谑的表示,他自己那一份先暂时存在户头上——曹总现在不缺女人,他打算等未来穿越者打下某个城市后,再细细选一个或者几个漂亮女孩子。

这就是戏谑,因为谁都清楚,等到穿越众真有实力正面打下大明的某座城池时,那时候送女上门的不要太多,不需要花银子。

在未来一段时间被穿越者们戏称的“二奶小区”,也因此被规划出来——其实就是塘庄西北角的两所院子。

由刘家二代目所带来的一系列插曲到此结束,而穿越者们也终于可以推行下一步计划了。

随着新一批穿越者的到来,以及周通再一次抽调屏风寨的人马下山,现如今塘庄里的穿越者已经增长到三十九人,包括周通在内的山匪合计有七十人,执行丐帮计划的人手,已经足够。

而屏风山黑道无限责任公司的三位董事,也终于有幸参加了全体穿越者出席的任务布置会,三位董事这一趟算是开了洋荤:原来神仙们开会是这样的?

随着几个负责前期准备工作的穿越者上台讲解,并且通过一系列资料,数字,幻灯片,图表来解释初衷,分解任务,一场会开下来,三位土著终于清楚的明白,自家是参与到了如何庞大的一个计划中。

在周通看来,如此精细,并且动用了诸如“妙手回春”这一类顶级大招的计划,起码应该是打下杭州城才配得上,然而穿越者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在未来偷运几个流民?

而更恐怖的是,这个庞大的流民转运计划,只是穿越者们未来争霸天下的前置任务?

习惯了遇事莽一波的山贼精英们,在想明白了这一切后,也只能长叹一声:“皇帝当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几日后的夜晚,城南关厢,胡正气正从一处半掩门里哼着小曲走出来。

胡正气身材矮胖,两撇鼠须,尖嘴,鼓腮,两颗大黄牙突在嘴外,活脱脱就是一只老鼠。

胡正气是丐帮中人,由于武力值不高,只能靠钻营拍马来取悦自家香主,多年来在帮里勉强混到个中层差事——每月负责收取城南花子庙和另外两伙杂丐的“规钱”。

今儿他运道不错,花子们偷银子被他看见,硬生生抢了一半过来。到晚上一文不剩,全砸在了姘头身上。这会他浑身舒泰,身轻腿软,正哼着小曲往家赶。

不料刚走到僻静处,忽觉一股棍风扫过,胡正气瞬间扑倒

待他醒转过来,发现自家躺在地面上,所处是一间土屋,屋里几条大汉或坐或站,正在强势围观他。

桌上的油灯亮着,一个方脸,浓眉,留着短须的汉子正坐在椅上,旁边站着一位拄着刀,一身杀气的黑矮子。其余两位他看不清楚,屋中昏暗,影影倬倬,这一刻胡某人只觉尿紧,好悬没有尿在当场。

好在混迹江湖多年,胡正气经验还是有的,知道这等场面犹豫不得,赶紧坐起身拱手,忍着后脑勺的疼痛,报上自家老大名号:“兄弟是丐帮城南苏香主手下,几位好汉带兄弟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椅子上的中年人闻声呵呵一笑:“请你来,自然是有事。”

胡正气见对面态度尚可,心下稍安:“这个,兄弟我在帮里位份低,不知几位好汉何事能用得上兄弟?”

“知道你位份低,胡正气嘛,见风使舵,滑不留手,城南关厢的狗都知道。”

胡正气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这伙人来者不善啊,事先盘过自家的底?

还没等他转完心思,骨碌碌一锭雪花银滚到了他脚下。胡正气大惊,多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令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那锭白银。

耳边话声响起:“这锭银子,买你到时一句话。”

“不知不知好汉何时要买在下什么话?”

“何时说话,说什么话,时辰一到你自会明白,看你的悟性了。”

但凡胡正气再硬气一点点,或者在网上当过两天喷子,这会包管已经妥妥的开口大骂:“尼玛让老子到时候说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偏偏还不告诉老子,让我自己悟,我悟你老母啊?”

可惜的是,胡正气只是一个十七世纪的末流混混,而且眼下的情况是人为刀俎,一向靠精明混饭吃的他,这会也只能干张着嘴,眨巴着一双小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49节 齐备

见他陷入迷乱中,椅中汉呵呵一笑,长身而起,几个人鱼贯出屋,临走时撂下一句话来:“今日事忙,还有几家都要走到,你是个有福的,且回家慢慢悟吧。到了那天该说的时候不说,就弄死你算逑!”

手中紧紧攥着银锭的胡正气此时瘫坐在泥地上,张口结舌,恍若梦中,百思不得其解

同一时间,杭州城里的一处赌坊包间内,茗香居的伙计刘旺,正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看着面前地板上的一锭银子在骨碌碌的打转。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和赌坊老板同坐在他面前,笑眯眯的对他说道:“刘旺,你是个有福的,做好这件事,前债一笔购销,这锭银子也归你。”

刘旺:“”

第二天清晨,茗香居的伙计刘旺照例来茶楼上工,今日他格外勤力,烧水捅火,忙得不亦乐乎。

看看天光,将将到晨时正,掌柜的一声吆喝,刘旺答应一声,便来到后堂,从橱柜上将一套景德镇官窑白瓷茶具取了下来。这之后掌柜亲自端着茶具上了二楼。

刘旺紧接着将一个青花细瓷罐子打开,开始做起他熟极而流的一件事——给朱老爷备茶。

朱正朱老爷是仁和县衙的刑房书吏。

对于刘旺这号草民来说,朱老爷就是这杭州城里一等一的奢遮人物。早年间朱老爷还去县衙应差,近些年早已不再点卯,每日里准时来茗香馆喝一壶早茶,用些点心,一早上的时间就用来打发徒弟,讼师,以及各色来找他办事的江湖人物。午时一过,便再不见踪影——朱老爷有光外宅就有三房,总要一一照应周全。

就在刘旺打开朱老爷专享的青瓷茶罐,从里面倒出明前龙井,开始冲泡的同时,外间已经响起掌柜响亮的招呼声,刘旺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朱老爷进门了。

短短一分钟的泡茶时间,刘旺不知怎得,已经是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待茶壶备好,刘旺先是左右一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支细小的水晶瓶子来。

透过这小指般长,麦秆一般粗的水晶瓶子,刘旺能清楚的看到瓶子里那一颗黄米大小的药丸。

下一刻,他一咬牙,拔开瓶塞,轻轻一斜,那颗药丸就滑进了茶壶。

做完这一切的刘旺本欲提壶上楼,怎奈此刻的他腿抖如筛,实在迈不开步子,无奈下只能低喝一声,招手将外间的一个伙计唤了过来。

刘旺用脖巾擦了擦汗,苦笑着对那伙计说道:“小廖,我昨日许是吃坏了身子,今晨起来就跑肚,腿脚发软,这壶茶你送上去吧。”

小廖不疑有他,提起壶就上了二楼。

刘旺见那伙计上楼,转身扶着案台大喘了几口气,过了一会,等到掌柜下楼,刘旺苍白着脸过去给掌柜告了个假,在掌柜的埋怨声中,出门而去。

出去后未走多远,拐入一条小巷,回身一看,刘旺苦笑一声——身后果不其然有人在跟着他。无奈下只能低头过去,对来人细细汇报起来。

这件事的后果在几个时辰后开始慢慢显现。

朱老爷一直到午饭后略感不适,今日便没去外宅,回家休息,傍晚一觉醒来后却连床都下不去了!

家中急忙使人请来修合堂的郎中,诊脉后落了“急痢”二字,朱家顿时炸了锅。

就在朱老爷发病,朱家乱作一团的时候,离修合堂不远的一处茶楼里,褚见利和妙树大师二人正临窗而坐,品茶叙话。

没过一会,派去郎中那里打探的人已经回来,听完探子的禀报,大师一声长笑:“结账,结账。”

褚三爷还是有点不放心,走出店门后,忍不住问道:“人还在救治,不妨再看一看?”

妙树大师这两天滋阴补阳,容光焕发,谈性很浓:“这还等什么,朱正今日咳痰,胸闷,发大汗,明日定会腹泻,尿血,一应表象,都和下痢对得上,他挺不过后日的。”

说到这里,大师嘿嘿一笑:“这毒就是我亲自下场,也要大费周章才能化解,几个郎中有什么鸟用?就是把御医请来,也续不了朱正的命!”

“大师手段精妙,佩服佩服,不知这等奇毒,可有名目?”

“蓖麻毒素。”

“哦蓖麻?这个还不起眼,大巧不工,这名字好!”

至此,穿越者的前期准备工作,全部结束。

朱正朱老爷是必须要除掉的——无论是身为丐帮团头黄七最大的政治后台,还是多年来栽培黄七的行为,他都必须死。

穿越者们不可能把平息事态的希望都寄托在刘耀祖身上,一个积年老吏在暗处挑起的政治报复是很麻烦的。与其事后大费周章,不如事前快刀斩乱麻。中古时代是因人成事的时代,一个关键人物死亡后留下的势力真空和混乱期,足够大伙办事了。

公元1627年8月11,农历七月初一正午。

杭州正东,位于清泰门外一处杂林背后的五显寺里,一片热闹。

五显寺这个寺名城内外都有。从这个名称就能猜到,里面既不会供佛祖,也不会拜三清——明清之际火遍长江以南,官府也无可奈何,民间自发供奉,淫祀中的天团:五通神兄弟,才是这座寺里的正主。

清泰门外的这座五显寺,是比较破败的。三进的殿院陈旧老暗,五通神兄弟的泥塑被赶到了前殿。

正殿就比较奇葩了:里面没有神像位,堂壁上却有一副大型人物彩绘:一个身着红袍,头戴乌纱,脚蹬皂靴,腰围玉带,左手端银碗,右手执金筷,却因为饿肚子而仰面朝天作哙叹状的大官——严嵩。

位极人臣,最后却被饿死的严嵩,由于谣传抄家时皇帝封他为“天下都团头”,总领天下乞丐;所以在明嘉靖以后,陆续有些地方的乞丐们,就开始拜严嵩为丐神,和梁上君子们拜时迁是一个套路。

绘有严嵩像的五显寺,自然和乞丐是有关联的。

事实上不知从何时起,清泰门外的这座五显寺,就成了杭州丐帮的总堂口。正殿就是丐帮团头的公廨,平日里团头就在这里开堂审案,行刑,处理帮中大小公事。每逢初一,城内外各路堂主香主都要来五显寺拜团头,缴月规。

第50节 王对王

今日适逢其会,五显寺山门前的野地上,东一簇西一簇,三五人一堆,聚着十七八伙花子。而山门内更是热闹,殿前广场上,一口大铁锅里面正翻滚着大块肉骨,一旁几十号各路老大带来的亲随,正围聚在一起吵闹不休,坐等放饭。

丐帮的现任团头黄七,此刻正在殿内的主座上谈笑风生。黄七的下首,是分了座次的两排一线大哥,黄七的身后,挺胸凸肚,一字排开的,是号称“五小义”的龙头亲传弟子。而黄七的脚下,放着几筐散碎银子和铜钱,这些就是下属们今天上缴的月规了。

黄七今年四十出头,面如锅底,眼似铜铃,身形胖大威猛,一张口声若洪钟,气势雄浑,正是一方豪杰做派。

然而在座的帮中老人心里都清楚,谁若是把团头当作豪杰来打交道,正经是下场不会很好。

十几年前的黄七,是以一身横练功夫闯出的字号。那时的黄七豪侠仗义,两肋插刀,在帮中人缘极好,手下自有一班喝过鸡血的兄弟,人称“铁骨黄”。

然而风云突变,先是前帮主不知怎得恶了官府中人,再就是黄七和兄弟们突然出手,一夜间斩尽老帮主阖门老小,鸡犬未留。

待到次日,大伙见到胖大的铁骨黄七使出缩骨神通,一脸谄笑,矮身曲腿跟在刑房朱书办身后“查验”凶杀现场的时候,才晓得这厮居然还有一张面孔。

自此后,黄七成了黄团头,手持帮中历代相传的铜烟杆开始发号施令。这许多年下来,随着当初跟他打江山的那些人一个个消失横死,时至今日,黄团头威福日甚,早已修炼到了只用眼神便可驭下的境界。

就在正殿内一众人等陪着老大闲扯的时候,突然间从山门外连滚带爬冲过来七八个花子,直奔正殿而来,边跑边喊:“抄家伙,有点子杀上来啦!”

听到喊声后,呼啦一下,正在殿前闲坐的几十号亲信全站了起来,而黄七闻声也带着殿中诸人从里面冲出来,正好迎上几个狂喊报信的。黄七劈面一脚踢翻打头的,又扇翻两个,镇住局面后,才张口喝问:“哪路点子?有多少人?”

“生生面孔,是外路来的,有二三十号人,见人就砍,凶煞的很。”

黄七闻声先是一愣,然后勃然大怒:“混账东西,光天化日,就这几个鸟人也敢来总堂撒野,欺我丐帮无人吗?来人啊!”

“喏!”身旁诸人齐声大喝。

“都去后殿领兵器,待会听我号令,记得留几个活口!”

黄七话音刚落,一众人等“轰”的一声,从他身旁分流而过,纷纷奔入后殿去拿装备。

就在这时,山门外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下一刻,几十号花子犹如丧家之犬一般从前殿和两边的回廊喷薄而入,浑身是血,哭爹喊娘,直往殿后逃去。

而缓缓跟在这帮人身后的,是一群提刀大汉,正缓缓从前殿后绕出来,手中的刀头犹在滴血。

黄七站在正殿前远远望去,不由得心中一凛,以他的经验,自然能觉出来人不是好相与的,貌似还着了软甲——这伙人衣袍外鼓鼓囊囊,统穿着一件式样怪异的黑色比甲。

“真他娘的走背字,这到底是哪路人马?”黄团头望着来人,暗暗心惊。

好在下一刻,算上从山门外败逃回来的那些花子,人数远远多于对方的丐帮人马提着兵刃纷纷从后殿里冲过来,一时间剑拔弩张,隔着三十多步的距离,台阶上下,双方开始对持。

黄七爷知道,于情于理都该他出面了。

双手一挥,分开身边的几个亲传徒弟,黄团头排众而出,声若洪钟,气势逼人:“不知来得是哪路朋友?”

“哈哈”一声长笑,对面一个中年汉子郎声回道:“好教黄大龙头知道,来人浙西周通便是。今日弟兄们过来,是来算账的,大前年在这杭州城里,害了我手下儿郎的,不正是黄七爷你吗?”

黄七听到这里,顿时一惊,心里“咯噔”一下:“今日横是不能善了!”

举凡江湖上寻仇,哪里有这般寻法的?丐帮上下每年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鬼知道大前年死的是哪一位?黄七此刻心里跟明镜一般:这伙人满嘴鬼话,这是摆明了不想听他解释,今日就是来见血的!

七爷脑中走过这么多想法,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见事已至此,下一刻,他也再无顾虑,戟指大喝:“并肩子上,宰掉一个三两银子,现结!”

带着浓郁丐帮战斗风格的动员令很是管用,黄七爷话音未落,身边的人潮已经从台阶上滚滚而下,上百号猛人利刃在手,个个奋勇,皆欲效死。

就在周通长笑一声,说出那通鬼话的同时,场上还有一个人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惊骇莫名。

这个人是谁?胡正气。

自从那天晚上被人打昏,事后又莫名其妙被放出来后,这几日他一直神思不属。那伙强人当日临走时让他自己去领悟的东西,他始终都没有悟出来。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胡正气多年以来头一次,没有把自己得来的那锭外财扔在半掩门里。

直到今日陪自家老大去总舵交数,原本只有在山门外等候资格的胡正气,不知怎的,居然鬼使神差的交了份银子,被获准进山门喝一碗“骨汤”。要知道,丐帮总堂里的“骨汤”,和他这种人原本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

老辈里传下来的规矩,每月交数的日子,总堂里就要宰一头猪,帮中大佬吃肉,随从喝汤吃下水。

单独缴银子进去喝一碗汤的人偶尔也有,这种人通常都是有上进心的“年轻俊彦”,是为了结交人脉,打字号才忍痛花那份银子。然而一向混吃等死的胡正气今天发了疯,居然也买了碗“骨汤”喝。

胡正气自从进山门以后,就被那帮当红小弟远远的赶去一旁,他也不敢说什么,赔笑着来到广场一旁的步廊,寻了个角落坐下,一边痛骂自己鬼迷心窍往水里扔银子,一边期盼着锅里或许会剩下点什么留给自己。

第51节 血舞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就在第一波报信的人滚进山门以后,胡正气的心跳就开始加速,待到周通站在那里长笑一声后,原本缩在廊柱后看热闹的他,心里顿时一声尖叫——那天晚上土屋里绑匪的音容笑貌,瞬间和周通重叠在了一起。

再定睛一看,周通旁边那个拄着刀,一脸乱草的黑矮子,不正是当晚那厮吗?

这一刻,胡正气终于悟了,他什么都明白过来。

然而悟了也没什么鸟用,不论今天是什么章程,保住自家小命再说。

于是此刻他又把身子伏低了一些,只在廊柱后露出两只眼睛,然后,他的那对小眼就蹦到最大,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百十号丐帮中人从正殿门前呼喝而下,而对面那伙人不思结阵御敌,却纷纷散开,露出了后排几条青布裹头的白壮大汉。这几条大汉同时从手中抡开一把怪模怪样的铁器,下一刻,火光和鞭炮声就从那些铁器中发出来。

光天化日下,胡正气发誓自己见到了眼前有一串串的火星闪过,而挥舞着兵器冲杀过来的那些帮中好汉们,正一排排的被扫倒。这一刻,残肢横甩,鲜血竖飚,狂吼中冲锋的勇者剎那间跨越时空,用后世的标准,站在尸堆中抽搐着跳起了霹雳舞,即使身上的洞眼在喷射着血柱,也不愿停下

这一刻,胡正气肝胆欲裂。

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过去了几个时辰,那几条大汉手中的火器,终于不再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停了下来。

从殿前冲杀下来的上百条汉子,此时已经扑倒了一半,最近的死人离对手还有十数步之遥。场中一时间寂静无比,突然间,那伙外路人齐齐发一声喊,举起滴血的长刀,反杀过来。

丐帮剩余的残兵败将同样也是发一声喊,齐齐四散奔逃。

胡正气此刻血红的双眼中,再一次映出一幕幕充满动感的画面。

他看到“五小义”中的老大,号称得了团头真传,一身横练功夫已趋大成的蒋镇东蒋爷,被那个满脸乱须的黑矮子一刀劈过,连手中的铁尺和半个脑袋一并被削了下来

他看到外号“赛燕青”的丁三,从尸堆中灵巧的一弹而起,闪着寒光的匕首插入了周通腰间,然而匕首却被周通身上的黑色比甲反弹起来,下一刻,丁三惨叫着抓住了贯通胸膛的长刀,然后被一脚踢飞,倒在了他爹丁老堂主的身边

就在他目不暇给,欲罢不能的时候,突然间看到自家老大“火眼虫”苏柴正气喘吁吁的朝他跑来。见自家老大有意嫁祸江东,胡正气不禁心里狂骂一声,说话就准备避祸狂奔。

然而当他看到,在自家老大背后二十步开外,有一个大汉从腰后摸出一把亮银短铳,抬手指过来时,胡正气这一刻福至心灵,“唰”的一声缩回廊柱后面,纹丝未动。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鸟铳声后,“嗵”的一下,苏柴仰天倒在了胡正气脚边,胸前一片血迹。那双阅尽无数钱囊的火眼,此刻正死鱼一样盯着他,口中微弱的声音响起:“救救”。

胡正气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按住自家老大胸前的伤口。下一刻,在老大略略恢复了一点希翼的目光中,他面无表情的收回沾满鲜血的手,在自家左右脸颊各抹了一把,然后在火眼虫最后的凝望中,一个沾衣十八跌外接灵猫捕鼠,胡正气一路翻滚到步廊另一头,然后就地躺倒,昏死过去。

时间倒回枪声响起的那一刻。

丐帮中唯二没有冲锋的其中一位——团头黄七,在看到第一排的兄弟被ak扫翻之后,瞬间鹞子翻身,往后殿跑去。

一路上他穿过两排长长的,代表着帮中座次的交椅,迈过下属们辛苦赚来的银钱,对自家的宝座毫不留恋,双耳仔细倾听着殿外的惨叫声,脚底生风,直奔五显寺后门而去。

黄七知道,这是自个的果报到了。

当年老帮主恶了官府的靠山,可不就是和今日一般,被自家大摇大摆找上门去,诛杀一空的?

这一刻他福至心灵,万分笃定,朱正朱老爷的病殁,与这伙外路人绝脱不开干系。自家想要夺回基业,正经还是要着落在官府身上。

黄团头一边心下盘算,一边气喘吁吁的往后门跑去。如果是十年前,这种境况下他是不会从后门逃命的——后门是险路。

他会越墙而出,从可能的埋伏中跳出去,再图后事。

然而多年来的锦衣玉食,当初的一身横肉现如今早已化为一身肥肉,墙是翻不动了。且看老天能否留一条生路吧,死了是自家背风,不死这事没完。

他脑中翻滚的种种念头一直未停,直到下一刻推开五显寺后门,被远处杂草中射出的子弹打穿胸膛为止。

半个时辰后。

五显寺正殿前,丐帮中活下来的三四十号虾兵蟹将,正齐刷刷跪成一片。脖颈上架着雪亮的长刀,身后是一片伏尸,前方坐在龙头大椅上的,是自封的新任团头周通,而周通脚下,则是上任黄七的尸首。

胡正气也跪在这些人中间。

他是主动请降的,在看到这伙煞星开始搜捡俘虏后,早已盘算清楚的胡正气,从地上爬起,擦掉脸上的血迹,远远就赔笑作揖,主动投身战俘营。

就在周通长笑一声,张口问出:“尔等可有不服?”后,话音未落,胡正气就知道,该他说话的时候到了,当晚那锭银子,可不就是买他此刻一句话吗?

早已调整好姿态的胡正气双臂使力,腰腿叫劲,直起身来就欲呼喊,话头他早已想好:“大王神勇,我等愿降!小的今日有福,得遇明主,愿为大王效力则个!”

这句话既表了态,又暗中点了那晚上的题,想必大王因该满意吧?

就在他的话声都已经冲到嗓子眼的关头,耳边一声洪亮的喊叫声响起:“周大龙头,武功盖世,法驾降临,小人拜服!”

第52节贵

胡正气乍一听到如此谄媚的十六字真言,好悬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没回过来,转头怒目而视,仔细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声怒骂:“原来是这厮!这杂碎定是也领过那五两银子!”

喊出十六字真言的,是一个国字脸,浓眉,肩宽背厚的汉子,此人相貌最是好认——额角上有一个指肚大的痦子。

这人是胡正气的本家,和他一个姓,名叫胡闲。

胡闲看似人高马大,实则属于色厉内荏的那号人,在帮里也是四六不靠,凭着一手调教人的手艺混饭吃——不论男女老少,但凡在胡闲手里过一遍后,叫接客就接客,叫抵命就抵命,再无半句怨言。

有鉴于胡闲干过的坏事不少,恰好额角又有个痦子,时人就把“胡透顶”这个外号安在了他头上,头顶生疮嘛,真真是坏透顶了。

言归正传,当胡正气看到自家的头筹被胡闲拔走后,顾不上找这厮算账,急忙把准备好的那句话也喊了出来,算是得了个次筹。

周通闻声后欣慰的点了点头:“嗯,不错,这二人算是懂事得,起来说话。”

待到这二胡谄笑着上前行礼后,周通只从嘴里蹦出一个字:“赏!”

不久前还属于黄七爷的几筐月钱,此刻被一只大手抓过,满满的两把散碎银子,就分别落在了二人的手中。胡正气由于手小,还漏了二两下去。

跪在下方的土鸡瓦狗们见此情景,全部红了眼。那一把银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两,现下还能跪着的,多半是之前在山门外候着的那些低等花子——冲杀在前的当红小生们已经死完了。

这些人平日里莫说二十两,等闲二两也难以见到,这一刻花子们终于看清形势,此起彼伏的投效声轰然响起。

周通低头看看搬开别人的腿,趴在脚下捡那二两银子的胡正气,再抬头看看群情激昂的花子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下边跪着的一众人等们轮流上前,拜老大,领赏赐,受封地盘。而两位带路党此刻已俨然以心腹自居,毫不见外的站在周通身侧,每上前一个人,这二位便在一旁详细给新老板介绍此人背景。

当一个年轻乞丐上前磕头时,胡正气脸上的肉顿时一抽,因为胡透顶在一旁说出这样一段话来:“团头当心,此人叫廖十七,是死鬼廖堂主的心腹,自小养大,情同父子。”

那年轻人听到胡闲居然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得勃然大怒,直起身就要喝骂,然而嘴里刚蹦出“你胡”二字,还未等那个“说”字出口,只见周通毫不在意的一摆手,那年轻人身后一道雪亮刀光闪过,就此倒在血泊中。

一个被拿来立威的倒霉鬼就这样产生了,周通轻描淡写的态度告诉大家,他根本不在乎此人是否和已经死掉的堂主情同父子。

余下的众人顿时小心翼翼了许多,除了已经开始进入争宠模式,时不时和胡透顶互射眼刀的胡正气。

胡正气知道,之所以胡透顶方才进谗言,多半还是在廖十七自己——廖十七大约也不曾料到,当初踩着胡透顶的头,当众取笑他额上那颗痦子的后果,是如此惨烈。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既然胡透顶选了拉仇恨的疯狗路线,胡正气自然要改走亲民路线,当最后一位老农模样的男人上前磕头时,胡正气强压下和此人往日的仇怨,赔笑着讲道:“这是老骨,化人场把头得,有本事,烧得一手好尸。”

周通听到这里,眉毛一挑:“化人场?嗯,不错。”

这一通乱事忙完已是寅正时分,下一刻火已经熄了半天的肉锅被抬了过来,屏风寨的人手草草把飞入锅内的人体散件挑拣出来,然后给在场的各位打了一碗尚有余温,颜色诡异的肉汤。

周团头起身端碗,看着这帮既兴奋又忐忑的花子们,朗声说道:“今日拜过山门的,都是自家兄弟。现如今各位都是新贵,怀里揣着银子,屁股底下塞着位子,回去后都给老子看好自家地盘,哪个弹压不住手下的,就是废物,废物要来何用?”

说到这里,周通已是声色俱厉。

冷冷扫视一圈后,周通举起碗继续说道:“官面上的事,周某人自会料理,不劳你等费心,这几日记得来点卯。”

话毕,一仰脖,周通将一碗肉汤灌入肚内:“好汤!硬是要得!”

丐帮总堂被仇家攻破,团头黄七和一众大佬丧命的消息,在新贵们回去后,迅速在城里城外的各路好汉中间传播开来。

官府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然而知道归知道,“镇之以静”的老传统还是不能丢的。这是历代官府的通病,哪怕是天大的事,总要先看清风向再说。

而故黄团头的家眷,此时已经在上演哄堂大散的戏码了——黄七爷这些年做下的事大家都知道,大家不知道的是,七爷的仇家究竟有几多?现如今七爷不得善终,再不收拾细软跑路,怕是仇家就要杀上门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七爷名下几所宅子里的人,纷纷收拾细软的时间,某些人已经找上门来。

丐帮新科联络官胡正气胡爷带着一票凶神恶煞的汉子进门后,好悬没把黄家上下人等吓死。

好在胡爷还是通情达理的,言明周大龙头其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事吧,它只究主犯,余者不问。诸位尽可以带些细软,安安静静得回娘家。不过呢,差不多就行了,一部分浮财和房契要留下来,谁要是再敢聒噪,帮规家法可不是吃素的

改朝换代的时候,有些事就是这么直接。

绝大部分底层的乞丐们对这种事毫不关心,无非换了一个盘剥他们的人而已。这种心态对于刚上位的新贵们来说是个好事——这帮人现在扯出来的大旗还没有经过官方认证,心虚。

然而一夜过后,第二天赶来朝拜新君的人数,还是少了三位。这几位平日里没什么人缘,又舍不得领赏得来的银子,当晚回去就被某些有威望的人士给做掉了。

第53节 县令和师爷

浑水摸鱼的野心家永远都是存在的。

这种事当然不能忍。眼下正是周通这伙外路人最脆弱的时候,一旦镇不住场子,接下来就是一个群雄并起的混乱局面,需要继续混战多少场次且不说,治安大坏是官府绝不答应的。

所以在确认消息后,周龙头第一时间开始召唤神龙。原本就绷紧神经,强力关注着事态发展的那美克星人,迅速在第一时间响应了召唤。这次的规模就小很多,城里城外几处破庙而已。城外不消说,城里那处破庙,那美克星人为了快速和安静,动用了无声手枪和闪光弹这种大杀器,全部过程只用了一刻钟,包括尸首被抬上船的时间。

这之后的时间里,丐帮上下一片宁静,原本的暗流暂时被凝固了。

又过去一晚。

杭州城里的衙署,风格是很独特的。一府两县的正堂衙门居然扎堆在一起,也不知勾山旁的这块宝地是否真能旺官运。

府衙居北,钱塘仁和两县东西对望,三处衙门成品字形落座,鸡犬之声相闻,以至于两县公人谈及彼此时,用的都是“东边儿的,西边儿的”这种我大清式代称。

清晨,仁和县署后宅,县令吴敬中正和余师爷在书房里品茶。

吴县尊是万历四十二年进士,现如今已到了知命之年。吴县尊五官挺括,方面大耳,平日里官威不小,不过这会是在自家书房,倒也没什么架子。

余师爷随东家宦海沉浮多年,已是心腹家人。见东家放下茶碗后,便开口说道:“东翁,昨日刘耀祖家的管事邀我小坐,提了提丐帮之事。”

“刘家与那伙贼人有何干系?”

“东翁有所不知,刘家早年间在徽杭道上有生意,那伙人原本也是在徽杭道上出没,呵呵,大约是老朋友了。”

“哼,蛇鼠一窝。”

“东翁,左右不过是花子打架,些许小事,抬抬手也就过去了。”

“哼,光天化日之下殴死十数条人命,目无王法,这事,南京刑部见吧。”

“是,是,我昨日也是这般说的。刘家也知道这帮小老乡行事太过,东翁此番必定不会轻饶,想花血本保人。”

“保!?如何保?”

“家传之物保。”

下一刻,桌面上多出一块带着金链,闪着细腻金属光泽的小金盘来。

见东家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余师爷微笑着伸出手,在金盘顶端轻按一下。

“吧嗒”一声轻响,金属壳弹了起来,金壳下面还有一层透明的水晶盖子,盖子下面,是长短三根银针,正滴答滴答的在响。

吴老爷这下看明白了,表盘周围那一圈精巧的子丑寅卯汉字提醒了他,这是个铜晷!

“此物是刘家花大价钱从泰西人那里定做的,前后耗时三年,原本内里刻的是洋码子”

“嚯,如此说来,刘家能人不少啊?”

“积年的豪商了。”余师爷看东翁上了心,便现学现卖,在一旁把昨日从刘合那里听到的故事娓娓讲来。

等余师爷讲完,吴县尊已然是心怀大畅,开始爱不释手的把玩起刘家的家传之物了。

过了一会,吴县尊貌似才想起什么:“你方才说那伙人是什么来路?”

“哦,东翁容禀:这伙人祖上是沿海渔民,嘉靖年间闹倭乱,也是为朝廷出过力的。后来倭寇势大,这些人便迁入浙西野居,现如今几代人下来,动了归乡的心思,想来东翁治下讨口饭吃。也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行事便操切了些,呵呵,呵呵。”

“西边儿怎么说?”

“刘家都使人安顿过了,刘府尊那里也有人去关说,上下都妥当。”

“哦,既如此,这事你去办吧。唉,抗倭英雄嘛,也不能都赶尽杀绝了不是?”

“东翁尽管放心,朱正刚殁,此事再无关节,易办的很。”

“说起来这朱正病殁的还真是巧啊?”

“是啊是啊,可巧就不中用了”

对门有对门的好处,不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两个衙门沟通起来就很方便。

当日午后,钱塘县刑房罗书办便带着衙役找上门来,言道要“办案”,要追索“凶徒”。

五显寺中门大开,周通和一众新贵们列队相迎,将来人迎入正殿后,周通命人抱来一口金丝楠木箱子,里面是从黄七宅子里搜出来的足色大锭纹银,算是月例,罗书办搭眼一扫后,面上终是有了丝笑模样。

下一刻,周通又从怀里摸出两张纸来,言道山里人初来,人头不熟,这两张房契,算是自家给衙门里诸位的“拜门礼”。还望罗书办不辞辛苦,回去后看着调剂分派一番,日后再有好处,总归是要想着罗老爷的。

罗书办看到两张故黄帮主家的房契后,这才眉花眼笑起来,没过多久,罗书办就查完了案子,和周通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然后当着外间众人的面,夸奖某人“明事理,知进退”,是个能做事的

等罗书办一行人到门口,一旁有那胡透顶把早已准备好的五位白发苍苍,犯下了杀害故黄团头一干人等的“悍徒”奉上,只见众衙役呼喝之间铁索飞舞,下一刻,查验完现场,捕拿到凶犯的罗书办一行人,便回衙复命去也。

同样的程序,当天晚些时候在仁和县来人后,又走了一遍。仁和县这次是刑名师爷亲自带队,听到凶徒已被带走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临走时当着众人的面叮嘱了周通一声:“日后用心做事。”

说到踢皮球的最高境界,钱塘仁和这两个县衙在大明朝完全可以排三甲。

由于历史原因,这两县在杭州的辖区是纵横交错,处处飞地,著名的“钱塘不管,仁和不收”这条谚语,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好事要有我一份,麻烦请去隔壁。

对于统管杭州城内无数花子的丐帮团头来说,余师爷临走时的那句话,才算是给了周通完整的官方认证,对上了虎符。

至于三日后,周通在五显寺正式升座,会见各路道上好汉这种事,也不必细说。总之,穿越势力在付出了两块仿古怀表,一把淡水珍珠,几瓶氯霉素注射液,以及一些弹药的代价后,成功开辟出了一条地下渠道,用来为日后的开拓大业搞人力资源配套。

第54节 海军建设

丐帮的事结束后,大家又坐下来讨论了一番关于“进口物资”日后如何分配的话题。

没办法,这年头聪明人太多,人类从工业革命以来积攒下来的智慧结晶,每一样物品拿到十七世纪都堪称大杀器,哪怕是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

聪明人们意识到:但凡自己和自己所在的部门,想要在今后的日子里做点事业,嗓门大一点的话,“进口”物资的多寡才是决定性因素。既然这样,那么今后如何分配这些物资,就有必要好好探讨一番了。

真要坐下来认真讨论,这个问题还是不难解决的。鉴于目前穿越者人数不多,也不存在什么强力山头,所以这件事很快有了结果。

一:关于配额,今后一律以部门为单位提交需求清单,最终由各部门负责人共同开会讨论决定。

二:任何部门和个人不得越过会议从曹总那里走后门,违者剥夺一段时间内的配额申请资格。

很公平的一份决定,所有人都没话说,至少当天开完会,大伙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由进口物资配额所引发的骂贴,挑拨,单挑,群殴,乃至于各种合纵连横,阴谋诡计,凡此种种,就不是当天开会的这帮人所能想到的了。

“雷达和动力的问题再不能拖了,这趟回去必须要解决!”

“是啊是啊,好歹咱们也是穿越人氏,这天一黑连船都不敢开算怎么回事?”

两艘沙船正在定海洋面列队,往杭州方向北行。摆放着各种航海仪器的船舱里,刘哲,白鸿达和其他几个穿越者正在讨论着什么。

说到穿越势力的海军建设,当得上一波三折这几个字。

最初的那些船工,是刘家帮忙找的,其中一部分还是粮船上的船夫,常年跑运河的。没有任何中古帆船驾驶经验,四六不懂的穿越者,指挥着一票不是那么靠谱的船工,一开始的确整出不少笑话来。

好在大伙也就是在水浅的杭州湾门口扑腾,倒没出过什么大乱子,等到穿越者本身缓过劲后,情况就慢慢好转起来。

这个时候,船工不足的问题就摆上了台面。

在已有的那份简陋的热兰遮攻略里,穿越者的计划是:第一波a过去的战斗人员不因该少于一百。加上非战斗人员和种种物资的话,这就需要最少两艘船。这还不算在基地待命增援的,整个行动至少要四艘船才可以开展。

问题在无意间被陈火丁陈二爷给解决了。

在屏风寨和穿越公司正式达成合作协议后,陈二爷第一时间就开始以自己人的身份,在每一个配了枪的穿越众身边出没。然而这没什么卵用,公司目前没有把大杀器交给土著使用的计划,二爷也不例外。

事情没过几天就出现转机:刘哲他们在讨论该从哪个渠道招募水手的时候,被一旁闲逛的某人听到,然后这厮顿时来了精神,扬言到这事简单,只要给他发杆枪,水手要多少有多少。

前文说过,陈二爷原本是定海后所的土著,酒后砍了卫所二代才无奈跑路的,虽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山区混,但是老家有熟人啊

既然这样,那就谈谈吧。

最终条件是这样:假如二爷能招募到五十名合格的海船水手,那么就有资格跟着穿越者学习“秘法”,等到枪械保养这些课程学习完毕后,二爷就可以得到一把m9,还有十五发子弹(刚好一个弹匣),不过子弹用完就没有了。

陈火丁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

之后大伙出海,二爷一路把船指引到定海附近的一处小海湾里,然后带着一包碎银子就孤身下了船。

接下来的两天里,陆陆续续就有人找过来,这些人大都是定海卫下辖的穿山后所军户,以年轻人居多。等到第三天回程时,船上已经多出来四十号人。

人都是二爷忽悠来的——有海主要扯旗,现下正是大开山门的好时候,二爷如今在大帮里也有一股,所以召弟兄们来捧场

穿越者们悲催的发现,这年头正儿八经的船工不好找,有志于海盗事业的人倒是一抓一大把,而这帮海盗预备队们自从来到塘庄以后,却是兴高采烈,士气鼓涨。

没办法,待遇太好了。

一天三顿,顿顿糙米管够,鱼和菜蔬每天都有,时不时还有鸭肠和猪下水用来改善伙食。

整顿几天后,等到大伙一上船,才发现不是去和人拼命,而是先行操练?

按照军户们朴素的理念,既然被头目用好饭款待几天,必然是有一票大买卖等着大伙上阵卖命,要不然何须如此破费?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也是这帮人想的太多。穿越者现阶段出海的目的,除了磨合人员,演练团队在各种海况下的操船技巧,就是测量闽浙沿海的水文情况,其余的还真就没什么了。

新招募的这帮人算是对了穿越者的胃口——首先,人家就是来卖命的,用不着再做思想工作。其次,做为定海土著,这些人对整个闽浙洋面,尤其是海况复杂的舟山群岛一带相当熟悉,出海操练几天后,穿越者对这一带的潮汐,暗涌,以及避风港等等资料,在原有基础上又多掌握了不少。

既然这帮人很有干劲,服从性也不错,那么穿越者便提前给每人发了一两五钱银子的培训期工资。

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么来的。

对于常年吃不饱饭,还时不时被将主租出去客串海盗,卖完命后也落不下几个好处的军户们来说,再没有比新头目更好的效忠对象了。

这之后船去一趟定海——有些人要把银子送回家。然而等几天后船再来接人的时候,岸边又多出来几十号入伙的

这次的新人不光来自后所,大嵩所,郭巨所有人来,还有十几个正牌海匪也来投奔,开着一艘跑风漏水的破船,口口声声要“入股”。

幸福的烦恼就这样突然降临。

第55节 南望

海军的家底开始迅速膨胀起来,穿越众开始一边买船一边实战培训——拿小股海盗练手,刘哲一干人开始公然在内部摆起了海军的谱。

当然,这些都仅存于穿越公司内部,眼下这种简陋的局面,他们也只能嘴炮一番,没条件玩什么真实的海军梗。对外呢,船队目前只能以海商的形式存在,正规化必须要等打下一块地盘后再说。

随着陆续有零散海盗和渔民来投,刘哲他们现在已经有能力组织起一支三船船队出海。丐帮那边初步稳定下来后,穿越公司的目光又开始向海军聚焦——距离北风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身为船队扛把子,刘哲自然是压力山大。

作为目前穿越众里海军军衔最高的人,曾经的落魄转业上尉,刘哲在公司内部的风评还是相当不错的:从最初草创一直到现如今的武装船队,他的组织能力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还有一点就是,他的服从性比较好。

尽管时常被白鸿达调侃“你这是部队待傻了”,然而大家都清楚,刘哲这个海军扛把子是称职的。没办法,谁也不敢把暴力机关交给白鸿达这种时刻想着戳领导菊花的人,不论这个领导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就连白鸿达自己也承认,哪怕他老人家有一天当上ceo,也一样要让刘哲这号人负责海军才放心。

而此刻远航归来,坐在船舱里商量的一干人等,正在为今后的事发愁。

船队迄今为止还没有安装雷达和动力系统,这实在不能忍,要知道,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起北风了。

他们这次远航归来,是海军组建以来行程最远的一趟:船队一路沿着舟山群岛南下,过了舟山后摒弃传统航路,抛开海岸线,走着之字线,径直取最短的线路直航台湾。一直到远远望见台北海岸线,船队才开始回返。整个过程走走停停,用掉了半个月的时间。

没了在后世司空见惯的gps,刘哲他们只好回归自然——六分仪和航海钟走起。后世带过来的所有东南海况,水文,海岸线等等这些数据都要从新测量,录入,也算是体验了一把白手起家的辛苦。

没过多久,他们就意识到雷达和动力系统的重要性了。没有雷达,风暴不好预测这只是其一,其二,中古时代的帆船,不可能在夜间沿岸航行,尤其是在明暗礁石密布的舟山一带。即便是白天,海雾中与礁石擦肩而过的险状还是几次吓出了穿越者的冷汗。

至于船的动力系统就更不用说了,关键时刻能在海面上逆风直行,这是穿越者的标准姿势啊,没这点能耐混充什么穿越人氏?

就在几个人商量着回去后如何大闹天宫要装备的时候,舱门外有人大声汇报:“大当家的,有买卖!”

“嗯?又有买卖了?”刘哲闻声后推开舱门来到甲板。

出舱抬头一看,主桅望斗里的瞭望手正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拿着杆小旗指示方向。刘哲几个人同时拿起脖子上的望远镜张望起来,碧蓝的海面上,海天一色中有个肉眼看不清楚的小黑点,然而在八倍蔡司镜片的放大下,那处小黑点变成了两艘靠在一起的海船,船上两伙人正在厮杀中。

“貌似是打劫。”

“嗯,我看也像。”

“这不能忍啊,咱们是人民海军啊!”

“少恶心人,想黑吃黑就直说,别给海军抹黑。”

“你这人太没趣,小的们,转帆,抄家伙!”

黄雀在后的古老戏码又一次上演,两个小时后,原本的双船编队变成了四船编队,尸体早已沉入海中,鲜血也正在被洗刷,海面上依旧碧蓝如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刘大当家此刻已经回到舱里,正和白鸿达一起在盘问幸存者。

幸存者不多,体面点的只有两位。没办法,等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海匪已经把商船上的人杀了个七七八八。

这两人是一对夫妻,男的三十来岁,一看就是读书人出身:相貌清瘦,气质儒雅,三缕长须,一袭青衫。女的也颇有三分姿色,只不过这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出来,夫妻俩还忙着发抖,坐在舱里惊魂未定,连话都不敢说。

直到两口水喝下去,双方以文明人的姿态沟通了一番,书生得知好汉们是徽商刘老爷家的庄客后,这才放下戒心,起身给救命恩人行了大礼。

一副主友客恭的暖人场面,此时有点不合时宜的在舱内上演起来。书生大难未死后,心情鼓荡,貌似对人生看淡了许多,这一刻不再顾虑,开始给救命恩人讲起自己夫妻二人的来历。

书生姓南,单名一个“望”字。

南望是杭州土著,弱冠之年便有了秀才功名。奈何乡试艰难,屡考不中,蹉跎日久。到后来生计艰难,发妻又染病而殁,南望受此打击,也就死了那份做举人老爷的心,开始老老实实赚钱过日子——给有钱人家做起了清客。

杭州城里愿意花点银子附庸风雅的人不要太多,尤其是某些没有文化底蕴的豪商。南望颜值高,口才文才也都不错,再加上他是土著,熟悉风土典故,所以在一些外来富商府上混得很开。

事情就坏在“吃得开”这三个字上了。

南望最近这小半年一直在吴老爷府上捧哏。吴老爷是扬州盐商,家大业大,在杭州也有别业。由于和东家很是相得,所以南望有幸去吴家的外宅喝过几次酒,这外室名叫柳娘,是吴老爷分布在各地的十几房妾室之一。

这之后就是群众喜闻乐见的约炮环节了:一个是帅秀才,一个是俏小三,一个中年丧妻,一个独守空夜,这一来二去,南望一不小心就帮吴老爷做了头发。

穴友模式一直维持到柳娘怀孕为止。

乍一听柳娘怀孕,南望心情是很不错的——他本人目前还是无子状态,然而接下来两个人就开始发愁:柳娘怀孕前后,吴老爷没上过柳娘的床。

如此一来,吴老爷就不能被套路了,一旦柳娘肚子大起来,东窗事发,以吴家的财势,野鸳鸯下场可期

第56节 李逵李鬼(一)

南望深知其中关节,当日里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舍不得自家孩儿,于是一狠心,当即找了个借口从吴老爷府上辞掉了差事,同时命令柳娘打发下人,收拾细软。

他这是为了掩人耳目。

南望知道,过不了多久,吴老爷便要回扬州老宅操办盐务,大约半年后才回杭州,这段时间小两口正好远走高飞。他早年间结交过一位祖籍广南的富二代秀才,这些年双方也偶有信鸿,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去投奔,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切都和计划中一样,吴老爷前脚回扬州,吴家后脚就失踪了一位小三。然而某人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洋面上有劫匪,小两口别说广南,连浙南都没出去,就差点被人宰了喂鱼。

故事讲到这里,南望期期艾艾的说到,还望救命恩人不要声张,夫妻二人回去整备一番后,还是要继续出奔的。

刘哲他们听到这里,不由得莞尔一笑:这种事还真是古今如一啊,这位南相公也算是个有本事的,搁在后世一定有能力去当经纪人。

“好说好说,今日也算是与南相公有缘,这趟回去后二位可先在鄙庄暂住,此事我等弟兄自不会多嘴,相公尽可放心。”

南望这时自然是感激涕零:他本人其实是不怕回杭州的,城里还有老屋在,吴家人这会也未必把他和柳娘失踪联系到一起。只要柳娘藏的严实,他尽可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前,私底下再安排南逃事宜。

就在南秀才和刘可他们归航的时候,船上谁也没有料到,此时此刻,位于塘庄的公司总部里,一场关乎着南秀才未来命运的答辩会正在进行中。

有鉴于吞并丐帮的行动顺利完成,以冯峻为首的人力资源部一伙人信心大涨,气势如虹,这几天又把上次说过的“李逵行动”提案抛了出来,吵闹着要执行。

好在这个计划需要的“进口物资”不多,只是操作上麻烦,所以反对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今天正好曹董事长也在,冯峻一伙人赶紧把在家的穿越者们都拉过来搞听证会,打算一锤定音把提案敲定。

穿越公司发展到今天,已经渐渐磨合出了一套独有的议事规则:小事,这里的小事是指不牵扯到“进口物资”的事,往往夏先泽和该部门负责人几句话就能定下来,其他部门的人也懒得操心,用到自己了才会一起商量。

但是提案一旦牵扯到曹川带来的后世物资,就要麻烦很多:首先就是由方案发起部门的首脑阐述计划,接下来此人要接受n多人问询,解答完毕后,如果反对的人不多,计划才可以执行。

小势力就这点好处,拢共几十号人,没那么多扯皮的地方,至少截至目前来看,这套议事方法运作的还算流畅。

“李逵行动”其实一句话就能概括:找一个有举人水平的穿越者,李代桃僵,冒充某个土著秀才,参加不久后的秋闱,考个正牌举人出来。

计划乍一听很简单,然而这中间的细节和运气成份很多,所以此刻冯峻冯秃驴正在接受吃瓜群众们的质询,光亮的脑门上细密的汗珠在闪烁。

以下是会议摘要:

吃瓜众:“费这么大事弄来一位‘李鬼’,你确定就能考上举人?”

冯峻:“截至目前,这个位面的史实和我们掌握的资料没有出入,所以在‘李逵计划’中,我们是默认已知1627年8月杭州乡试考题的。如果到时候题目改了,那就证明了两个位面的史实并不重合,这一点对我们今后的所有行动都很重要,这相当于一次测试,考题改不改我们都有收获,我个人倾向于考题不会改。”

吃瓜众:“即便考题不改,你确定‘李鬼’就能在古人堆里考上举人?枪手文写好了吗?有那么高的质量吗?”

冯峻:“不用准备枪文,我们不光知道考题,还掌握了历史上这一科中举的部分人名和时文选集,这些旧书网就有,曹总回去一查就知道。在考试前夕,历史上某位中举的才子会‘被病倒’,然后李鬼同志只需要提前背熟这位才子的中举文章,就可以去赶考了。”

吃瓜众:“好恶毒啊,同样的办法我们就地扶持一个落魄秀才不就完事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冯峻:“请注意,‘李鬼同志’的本职工作,其实是江南情报站站长,兼江南贸易公司老总,以及未来的江南维持会会长。是打入反动缙绅大本营的钉子,这些工作只能由穿越者来完成,不可能是土著。”

吃瓜众:“好吧,具体行动呢?”

冯峻:“首先,在杭州上万名应考秀才里挑选出几个备胎,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落魄,离乡游学多年,亲属和同窗见面少。接下来拍照。这之后需要曹总出马,去后世筛选相貌文采合适的李鬼送过来。这一关过去就简单了,把土著秀才控制住或者干掉,培训李鬼,然后冒名应考。”

“听上去很悬的样子。”

“是需要一些运气成份在里面,不过这个计划投资小收益大,无非是曹总回去后要多辛苦一点了。”

冯峻说到这里,看向坐在一旁的曹川。

“你们尽快把候选者的数码相片,身高体重这些资料搞到手,我回去后用电脑比对。既然相貌,口音,学历,社会关系这些都有要求,那我只能说尽量,时间也有点紧,找不到别怪我。”曹川想了想后说到。

“相貌有个七八成像就可以了,古人的简历上没有相片。”冯峻嘿嘿一笑后说到。

南望两夫妻最终被安排在塘庄“二奶小区”的某一间偏房里。

小区里现如今已经陆续住进来了十来位姨太太,都是某些人在杀人放火之余,自己跑去人牙那里选的。鉴于眼下的斗争形势,这些姨太太也都是拎包入住,安静祥和,没有大操大办。

第57节 李逵李鬼(二)

随着穿越势力不住膨胀,原本荒芜僻静的塘庄现如今已是人来人往。陆续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和他们的秘密都藏在后花园,外间原本的货仓里住满了跟着穿越者打江山的手下们。小小的二奶别院里也是房源紧张,出奔二人组当晚被安置在偏房后,很是见到了一些形貌怪异穿越者,也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

然而两夫妻反而心安了许多——这算是住进了内宅,见了内眷,大约不会被人宰掉下酒了。

第二天一早,南望匆匆出门,一路直奔杭州城。回到城里的那两间破旧老屋后,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一切安好,也没有贼人光顾,长吁一口气后,坐下来仔细思量起来。

这刘耀祖家的庄子,南望现如今已是洞若观火——大抵就是个贼巢穴。庄子里面那些奇人异士,想必是刘老爷养着做无本买卖用的。

回味了一番此行险恶,接着又感慨了一番自家命好,居然在生死关头能遇到刘可这等“古风任侠”后,南望出门去街头逛了一圈。这期间他还特意路过吴宅,装作无事人一般和吴宅门子聊了几句,发现一切正常后,买了四色水礼,回到塘庄,打算求见刘哲,聊表谢意。

没想到他前脚回到塘庄,后脚刘哲就找上了门,身后还跟着一位高挑的和尚。

南望看眼色的技能等级是相当高的,一见这位刘哲口中的“普渡”大师的行止做派,就晓得这和尚在匪伙中大约身份不低。原本就有救命之恩,再加上自家寄人篱下,南望这时丝毫不敢怠慢,赶忙恭谦应对。

这普渡和尚行事倒也磊落,几声问候之余,便告诉南望:中秋一过,塘庄就会有船南下行商,到时南望夫妻就可以搭个便船,大家都是“自己人”,凡事好说。

就在南望交口称谢之时,和尚又言到,眼下庄子上有一处“小忙,”要请南相公出手。

南望微微一愣后,没口子的答应下来。

然后在冯峻抛出了“想延请一两位落魄秀才去自家在琉球岛的基业教化野人”这个烂故事之后,秀才连细节都没有听,略略一想之后便说道:“这等人学生知道几个,此事学生大抵能帮上忙。”

冯峻和刘哲对视一眼后,不禁为南望同志这么快就能上道而小小诧异了一下。

然而他们两个并不了解书生的想法。

作为一个常年出没于大户人家的清客,南望听过,见过太多的阴私宅事,有些事只要沾上了就是麻烦。

冯峻这边还想说细节,然而南某人压根不想知道细节,他只需要一个笼统的题目就好——知道的越多,越是麻烦,何况这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强人交待下来的题目。

对于南望来说,他现在只想借助对方这股势力来得到庇护,顺利完成自己南逃的计划。至于说这伙人要找几个秀才用来做什么,他实在是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他只知道一点:现如今杭州城里的秀才比狗都多,这伙强人既然费心思请人,总归不是用来当杂役的。

总之,会谈进行的很顺利,这之后南相公透露出了腹稿:自家陪富人敬香礼佛时,总能在庙里见到几个借住的穷酸秀才

从这一刻起,“李逵行动”开始正式执行。

第二天一早,南相公身旁便多了两位从人:一个俊俏的小厮负责提酒携肉,另外一位长随身高体壮,随身挎着个皮匣子,沉默寡言,每天只是跟着秀才四处巡游。

这个奇怪的三人组合在接下来几天里,总是在杭州城外的一些偏杂野寺中出没。大体套路是这样的:每入一寺,骚客南相公便会“无意”间游览到客房,然后“恰巧”与某位借宿的酸子攀谈几句。

这之后南相公“惊觉”对方谈吐不凡,于是喝令小厮布酒上菜,于是两位酸子遂成知己,把酒言欢,于是在不经意间,穷秀才的底细很快就被南秀才套了出来。

南秀才酒后告辞出门后,偶尔会发个信号,然后树后扮演陌生人的长随就会迅速从匣子里掏出一台徕卡240,咔嚓几声后,喝的晕晕乎乎的穷秀才就会留下几张2000万像素的数码照片来。

待到晚间归来,南秀才和小厮二人就会被分开询问,记录,所有被筛选出来的候选者资料和相片都会被整理起来建档,最后曹川会拿着u盘回后世去比对。

杭州,民政路,明来阁二楼。

时隔半年多未见,李斗战李大老板现在已经是古玩界名副其实的新锐“李总”了。

早年间浑身的油滑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干练。一身藏青色唐装,平光眼镜,祥和的脸色,老板派头喷薄而出:“看仔细点,我这可是费老劲了,给市局捐完款子人家才答应比对的。”

坐在他对面的曹董事长正在详细查看电脑上的资料,好半天后,张口问道:“就这些了?”

“你还想要多少?也不看看你那坑爹的条件,身高一米七以上的居然还不要,这年头哪来那么多三等残废?”

“条件嘛,是有点特殊,嘿嘿。”曹川干笑一声,把话头岔开:“没想到大包邮国这么多人,最后配下来居然就两组合适的。”

“又要懂八股,又要个矮,还要会点南腔,相貌还得跟你拿来的那些照片匹配,有两组就不错了。”李斗战翻了个白眼后说到。

曹川不再说话,缓缓靠回椅背,盯着电脑屏幕开始沉思起来。

屏幕上有ab两组照片,每组两个人,一个明人,一个现代人。

明人是从南秀才走访过的落魄书生里筛选出来的,穿越者拍照后,p个现代人的服饰发型,然后辗转交到李斗战手里。

李总再拿着照片,打着“帮老华侨寻后人”的幌子,托关系去搞电脑匹配,搜索关键词是男性,古汉语,身高等等。

当种种苛刻的条件加上去,最后用面部识别软件过一遍后,堂堂的大包邮国,最终只有不到十个人,能满足古汉语,相貌,个头,年龄这几个基本条件。

第58节 李逵李鬼(三)

然而当今天曹川拿到这些人的资料后,再用“是否有完整家庭”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藏条件把资料一筛选后,就只剩下两组人了。

没办法,他不能把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之主弄到明朝去,这太残忍,后患无穷,除非是一窝端。然而这里是杭州,不是非洲,他没那个胆量。

最后再看一遍资料后,曹川指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就这个人了。”

李斗战站起来绕到曹川背后,看了看他指的那个人,有点小惊讶:“哦,b组这位啊,我还以为你要选a组这个呢。你最好再想想,a组这位可是古汉语研究员,能写八股,相貌和样本是高重合率,都到百分之九十二了!”

“我考虑清楚了,就b组这位,你抓紧时间设个局,小心点,别留下马脚,先打款,然后让他送货去非洲。”曹川咂了咂嘴,然后说到。

李斗战嘿嘿一笑,仔细看了看屏幕:“古画贩子?这算是半个同行啊,好说,你就等消息吧。”

尽管b组的这位候选人和同组秀才的相貌重合率只有百分之八十,曹川最后还是毅然决定邀请这位同志参加穿越大业。

这个人有两条隐藏属性给自己加了分。

第一条:b组这两位都姓黄。“李鬼”先生一旦去了明朝,连姓氏都不用改,就可以接古代秀才的盘了。这条重要吗?曹川认为很重要,用本姓还是改名换姓去卧底,对于一个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来说,心理上的接受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二条:发型。照片上这位黄姓候选人留的是一头艺术发型,头发到肩。眼下明朝那边已经是农历六月底,再有一个多月,就是秋闱大考,按照片上这哥们的发型长度,再留一个多月,到时候勉强可以扎起发髻来,不用戴假发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就在某些邪恶的人伸出魔爪的时候,事主却茫然不知

所以当几天后黄志诚被人从集装箱里扒拉出来,然后看到一帮僧俗怪人围着他时,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朋友恶搞了。

“李鬼”黄志诚同志紧急接受“穿越后应激反应安抚疗程”的同时,城西万松岭,智果寺的客房里,秀才黄平也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南望南相公今日又上门了。

黄平是台州人,出身于天台山下,二十岁那年考中的秀才。黄平此人生性木讷,不善言辞,所以在中试后,他在县学里过的并不愉快。

就在中试的第二年,适逢大疫,村人旬月之间死了个七七八八。黄平事后回去料理后事,将家人一并下葬,之后便把家里的几亩薄田发卖掉,县学也不去了,出外游学至今。

所谓游学,其实就是去前辈那里干谒打秋风。黄平既然不善交际,打秋风的效果自然也就不大好。时间一长,黄同学认清了形势,于是便在杭州安顿下来,借宿于寺庙,半工半读,以帮人卖字抄经为生。

三年前的乡试黄平铩羽而归。这几年他安心清贫治学,肚子里学问多少增加了一点,而今又值大比之年,自然不能错过。除了前段日子赶回台州府参加预考,拿到乡试资格这件事外,黄平近日再无杂念,回到杭州后便安心苦读,静等开考。

这种身世,正是穿越者所看中的——亲人和同窗这两种朝夕相处的,有能力有动力揭穿“李鬼”破绽的人,在黄平身边是不存在的。这也正是他能从十多位候选人中最终脱颖而出的最重要原因。

然而这一切黄相公统统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前几日来万松岭游玩的南朋友,无意间与自己相谈甚欢,把酒成知己的南相公,今日又携酒上山,来看望自己了。

难得有人无视自家木讷,寥寥几句便能发现自家满腹才华,黄平很是感动,当日便把南秀才引为知己。今日南望复来,黄平自然是喜出望外,有酒有肉有知己,关键三样还都是免费的,黄秀才一时间笑逐颜开,心情大畅。

酒至半酣处,得知黄平近日在抓紧备考,南望一拍大腿:“似兄这等满腹锦纶之人,正该在考场上一显身手!来日也好搏个功名出身,弟在这里预祝兄桂榜唱名了。”

黄平咧嘴连连称谢。

顿一顿后,南望先是环视四壁,然后做痛心状:“智果寺这帮秃头着实可恨,有眼无珠,不识兄大才,这等陋室也好住人?”

不等黄平解释,南望又义愤填膺的说道:“弟在城中尚有一处清静小院,左右也是闲置,兄若是不弃,可去小住一段时日,那处宅子离贡院不远,用来备考最是合适不过。”

闻听好基友有宅相借,黄平不由得百感交集,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来——这时的杭州城里,各府前来乡试的上万名士子早已把客栈民房租了个干净,即便是有空房,又哪里是他这等穷秀才能住得起的?

想到这里,黄平再无言语,站起身来深深一拜,表情动作都很熟练,总之是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有厚报的那种肢体语言。惊的南望连忙起身搀扶,一时间基友情深,场面感人。

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了一劫的黄平,在南秀才借酒装傻的催促下,当下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告别这所破庙。

在幕后黑手的预案中,倘若方才黄平装逼,或者察觉此事有蹊跷而不愿下山的话,那就只好来硬的了。这就等于是撕破脸,指不定事后还得搭上几条破庙中僧人的性命,黄平本人的下场自然也不会太好。即便能保住性命,监管个十年八年也是必须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黄秀才只要沿着穿越者为他设计好的道路,大胆的往前走,日后少说也能落一个新朝编制,不比这将要倒闭的大明公司举人称号强百倍?何况以他那点水平,后世的历史上原本就没他这个举人。

等到黄平随南秀才下山入城,来到保信坊内的一处清静小院后,他就再也不想出去了——一只模样周正的丫鬟,一个高大憨厚的杂役,一位知心且有钱的好友,一间小院,夫复何求

第59节 杨二入彀

两天后,黄平在知心大哥南秀才的陪伴下,去布政司衙门领回了本次乡试的考牌和“浮票”,顺便把本人暂住的地址报备在了修义坊的小院那里。另外,浮票上是这样描述黄平容貌的:“方脸面白无须,身量略高。”

“李逵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可以说前期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毕。

从这一刻起,黄秀才只需要闭门读书就好。而不辞辛苦跨越时空匆匆赶来替考的穿越者黄志诚同志,这些天同样很忙。要说服自己认清形势,要背文章,还要把毛笔字再精练一番,每天还要抽时间做形体和语言训练——穷秀才那种低头含胸缩肩谨行的行止做派,说实话一个后世人还真不好学。

万事俱备,只等八月初八开考的那一天了。

杭州今年的天气有些古怪,七月里就没有下几场雨,白日里阵阵热风袭来,午后时光,燥热无比。

杨二穿着一件土布无袖短褂,畅着肚皮,正蹲在五显寺前的野槐下,烦躁的抓着身上的虱子。

他今年十七岁,还是个少年人。生得瘦瘦高高,眉目乍一看还有些清秀,只是被脸上一块小孩巴掌大的紫红色胎记给破了相,有些不美。

杨二是个孤儿,父母死在逃荒路上的时候他才五岁,连自家的姓氏都不记得。收养他的老把式姓杨,他也就沿用了杨姓。老把式的独子早年间就病死了,所以杨二这个养子排行老二。

老把式带着杨二终年卖艺耍把式,直到那年老把式病死在杭州。当时才十四岁的杨二,发现自家那点花哨的刀棍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场,于是他就地加入了丐帮,从游侠转职成了盗贼。

今天来总堂门口蹲坑,他是专门来等人的,就在他等到不耐烦的时候,寺里远远走出来几个身影。

来人中打头的一位,走路一晃三摇,五短身材,尖嘴牙黄,一袭上好的薄衫硬生生被穿出枣核的感觉,不是丐帮新任联络官胡正气胡大爷又能是谁?

看到胡正气领着两个跟班摇摇摆摆的走过来,杨二急忙把瘦长的身子缩塌下来,低头弯腰,陪着笑滑了过去:“胡爷,小的等您老半天了。”

胡正气停脚一看:“哦,是你这猢狲啊,东西呢?”

杨二闻声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递了过去:“就是这块,分毫未损!”

胡正气接过玉牌,仰头对着天光仔细看了看后叹道:“好东西啊,空飘细巧,平面减地,是子冈牌没错,猢狲最近手艺见涨啊?”

杨二闻听急忙苦笑道:“胡大爷莫要取笑了,三脚猫的手艺,上不得台面。”

就在下一刻,胡大爷瞬间就变了脸:“手艺涨了,眼水倒没了,你个遭瘟的浑虫,当真是眼瞎了吗?二尹府柴衙内的零碎你也敢偷?”

杨二此刻已经把腰弓成了虾米状,低声回道:“真真是没认出来,要不然小的怎敢下手”

“你这是要给团头上眼药啊。”胡正气冷笑一声:“他老人家方才说要厘清帮务,要有新气象,你个遭瘟的就惹到同知老爷,大约是嫌自个命长,帮规家法横是都忘了吧?”

杨二这时嬉皮笑脸的说道:“这不是早间一得信,就把牌子给您老送来了嘛,有您老在,不能看着小的去监牢里受苦吧。”

“就剩这块牌子了?”胡正气把那块子冈牌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皮笑肉不笑得问道:“荷包和碎银子呢?这么快就花光了?”

杨二闻声叫起了撞天屈,脸上的胎记仿佛也因为受到了冤枉而红亮了许多:“昨日就去牛德那里尽还了赌债,小的现在当真是精打光,胡爷您不信就去问牛德,我若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

胡正气听完后仰头翻了个白眼,然后冷笑一声,想了想后说道:“也罢,都是帮里弟兄,好赖也不能让你坐监。这块牌子我这就去送还,再陪些好话,若是二尹府上能消气,你这事就好办。”

顿了顿后胡正气继续说道:“这几日你就不要回城了,先去摩云观避避风头,衙门里何时销了案,你何时再回来。”

杨二不疑有他,急忙连声道谢。胡正气扭头使个眼色:“平老三,那头你熟,带杨兄弟去搭个伙,就说是我吩咐的,好好招待。”

平老三是个满脸胡茬的壮实汉子,闻声站出来,笑呵呵得拍了拍小伙子肩膀:“走吧,杨兄弟?”

出杭州城北行十余里地,便是半山。山脚下一片野林,依山而建的,便是摩云观了。

万历三十五年,有僧人在此地建寺,历时四年方成。然而短短两年后,夏夜里一道雷球不偏不倚劈中了摩云观的正殿,随之而来的大火将寺观烧掉了一多半。

既然是天降雷罚,那么寺里的和尚准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个逻辑大家是认可的。所以事后残存的僧人没有提议重建,一众秃驴来了个卷堂大散,只剩下无辜的,担着不详之地名声的残桓断壁,默默的留在那里。

这之后没过多久,残破的摩云观就成了盗匪贼人们的落脚地。现如今十几年过去,摩云观愈发的衰败,里间已然变成了花子们的避难所,但凡有失了风的,往往会跑到摩云观避风头。

杨二和平老三两个人匆匆出了杭州北门,搭了艘便船沿着上塘河北行了十余里地后,在一处破旧的河码头下船,落脚地是一片杂林。沿着林中一行青石阶走上去没多远,就望见了摩云观的山门。

这一路上杨二心情不错——赌债也还掉了,还昧下了一小锭水丝银子,胡正气还得替自家料理首尾,这新得势的矮货当真是个蠢才,嘿嘿,嘿嘿

摩云观山门前站着两个挎刀的黑衣汉子,平老三近前招呼一声后,便带着他进了山门。

杨二往昔也是在摩云观里避过几回风头的,按说也是熟门熟路,只是今天他一到此地就觉得莫名有些古怪,进门后突然才反应过来,这狼不拉屎的地方何时有了门卫?

第60节 姜十三

还没等他想明白,远处就传来一片嘈杂声。杨二搭眼一望,隐约能看到被烧塌的前殿残骸中,有几十号人好似在开工,不知在忙碌什么。

一边伸头张望,一边跟着平老三来到破旧的偏殿门前,杨二看到七八个人正坐在那里喝茶消暑。别人都不认识,唯独有一个额头上长着痦子的人,他不可能不认识——作为改朝换代后帮中最扎眼的新贵之一,专责调教新人的胡闲胡大爷此刻在这里出现,更是让杨二心里“咯噔”一下。

平老三上去和胡闲交接几句后,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扭头便走。

杨二这时已经隐隐觉察出,自个可能被胡正气给卖了。这摩云观弄不好已被胡闲包场,指不定在做什么勾当

然而这时哪里还容得下他细想,看到胡闲望过来,杨二菊花一紧,急忙堆起满脸笑容,走上前去行礼问好。

令他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胡闲胡大爷竟然也不是此间主事的,杨二行过礼后,胡闲只是撇他一眼,然后马上堆起笑容,转头跟坐在上首的一个大汉耳语了几句。

这大汉光头,一脸横肉,赤着上身,一身精白的疙瘩肉闪着油光,身板真真有杨二两个宽厚,坐在那里活像一头熊罴。一手拿着蒲扇轻摇,腰间挂着一个皮匣子,露出半截银亮的把手来。

偷瞄了一眼大汉后,杨二赶紧低下头来,下一刻,耳边响起了一句口音怪异,但是很平和的问话:“小兄弟叫什么名?”

“回大爷,小的杨二。”

“呦,这名字听着没劲,小兄弟多大啦?”

“十七了。”

前前后后把杨二的底细打问一番后,大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孩子不错,我喜欢,看着就机灵。老胡,带他去洗涮干净,完事后放饭,赏药,都按章程走。”

“卫大师放心,胡闲省得。”

杨二就这样在云山雾绕中跟着胡闲,往寺后走去。

中河贯通杭州城,连通大运河,北接武林门,南出凤山门,是城内最繁忙的一条河道。由南至北,共有九座石桥跨河而立,每日桥上行人川流不息,桥下舟楫不断,一派繁忙景象。

登云桥就在城北贡院旁边,是九桥中距离武林门最近的一座,是交通要道。即便此时天色才将将露出鱼肚白,早起劳作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从桥上穿行。

桥上的人早早起行,桥下的人却不愿醒来,或者说,已经没办法再醒来。

姜十三在登云桥下已经躺足两天了。

自从两天前饿晕在桥下后,他就再也没站起来过。年仅十五岁,从处州一路讨饭到杭州的姜十三,此刻躺在登云桥下的烂泥地上,只剩下两只眼睛还有气无力的翻着,他心里明白,自个离死不远了。

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把脑袋偏了过来,想最后再看一眼同患难的弟兄们。

破草席下除了姜十三,还有三个同样一动不动的人,或许是尸体。一股恶臭从席子下发散出来,姜十三记得自己上一次昏迷之前,桥下还有六七号人的,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剩一半了。

清晨的初阳升起,一道金光洒了过来,看到阳光,姜十三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眩晕。恍惚间从中河上飘来了一艘灵船,姜十三看到死去的爹娘就站在船头,正在向他招手,他急忙喊道:“爹,娘,带儿走吧,儿撑不下去了”

他闭上了眼睛。

“哧啦”一声,灵船停在了桥下。

船上没有鬼魂,倒是跳下来了两个活人。这两人都穿着麻衣,用白布裹着口鼻,走过来揭开草席,挨个探了探席下人的鼻息,其中一人回身冲着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骨爷,只余一个还有口气。”

骨爷就是老骨,化人场的把头。丐帮火并那天见机行事,当场拥立周通,事后保住了位置。老骨的差事很简单,就是领着手下满城收殓路倒,之后再把尸首运回化人场烧埋。

头戴斗笠,一身老农打扮的骨爷,此刻正盘腿坐在船头抽着烟袋,听到手下人汇报,老骨在船头敲了敲烟杆:“你摸着有气,我瞧着倒是没气了,都抬上来吧。”

没过一会,五具尸体已经被抬上了船,老骨扫了一眼最后被抬上船的姜十三,淡淡得说道:“喂一口水,起船。”

挂着一面无字白幡的平底船又重新启动了,走走停停,顺着中河一路南行,沿途时不时会停下再抬两具尸体上来。直到船出凤山水门,又沿着贴沙河绕回城东五里铺,将船上的尸体都卸在化人场,然后又悄然起行,一路北上,最终停在了摩云观前的河汊里。

过不久,从观里出来的人和船上的老骨办完了交接,姜十三和另外三个奄奄一息的人被抬回了摩云观。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悠悠的从昏迷中醒来。

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一张描紫涂红的怪脸,正在盯着自己。

“这怕就是马面了吧,我该是到了地府。”姜十三想到。

下一刻,“马面”却用一口杭州土腔说道:“你可是醒了,我去打粥饭给你。”说完后此人起身而去,思维极度缓慢的姜十三这时候还搞不清楚情况,直到“马面”将一口热腾腾的米粥喂到嘴里后,他才算是回过了魂,发现自己还在阳间。“马面”也只是一个活人,只不过脸上有大块的紫红胎记,再加上秃头无发,乍一看像是鬼魂一般。

姜十三缓缓喝完半碗米粥后,精神振作了不少。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厅堂里,身下垫着稻草,身上盖着草席,屋里和他一样躺着的还有四个人,唯一活蹦乱跳的就是“马面”老兄了。

“不知恩人高姓大名,十三多谢了。”缓缓的张开嘴,姜十三沙哑着嗓子问到。

“我是杨二,算不得你的恩人,收留你的另有他人。”杨二咧了咧嘴后说到。

“哦,是杨大哥当面,不知这是何地?”

第61节 学霸

俩个素昧平生的少年人就这样聊了起来。姜十三这时方知,自己身在城外的摩云观里,是被寺里的“高僧”施粥救下的小命。

没聊太久,他又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这次醒来后精神好了许多,肚子也开始正常的咕咕叫起来——他在桥下的那两天,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只有将死前的麻木。

杨二还是在屋里忙前忙后的照顾五个病号,见到姜十三醒来,二话没说就出去打饭,这次端来的是一碗加了鱼汤的稠粥。可怜姜十三恨不得把碗都吃进肚里去,吃完后,他已经能缓缓坐起,靠在墙上说话了。

当天晚上,同屋的病号中有一个没挺过来。第二天一早,杨二拿来一张新草席,帮新认的小兄弟姜十三换好草席,然后用旧席子把那具尸体一裹,搬了出去。

正午,姜十三依旧领到了鱼汤泡米饭吃。

已经记不得自家上一次吃米饭是什么时候了,来不及感概,姜十三和几个同屋的难友比赛一样,把碗里的东西都刨进肚里。

几个骨瘦如柴的人靠坐在墙边,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回味着鱼肉饭的滋味,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傻笑。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一会,屋里进来了几个凶神恶煞,手拿短棍的僧人,杨二见到来人,一蹿而起,过去汇报了几句。

姜十三他们几个要老了饭的,见到这阵势,不待人教,早已齐齐跪倒,口中“恩公,大师”的开始乱叫起来。

僧人中为首的一位,身量宛如山岳的大和尚低头看了看他们,满意的笑笑:“不错,都不错,都带去‘净身’吧。”

稍后,他们几个就被带出了屋子,一路被领到寺后。山墙下是一溜高低有致,青石堆砌的水池,清洌的山泉水被粗大的竹管从山上引下来。还没等他们几个明白过来,就被侯在那里的几个和尚按在椅子上剃光了头,然后被扒去衣服,搡进了水池里。

就着正午热辣的阳光,姜十三算是洗了个清爽澡。洗完后他们又被赶进旁边低一点的池子里,这池水有些浑,还有些怪味,姜十三在喝令下又在池子里扑腾了一会后,终于被放上了岸。

然后他领到了一件月白布短褂,一条灰布裤子,还有一双草鞋,之前身上的那些破烂被统统被没收了。

这之后他们每人又领到了一片指肚大的药片,当场喝掉后,算是齐活,又被带了回去。

傍晚时分,他又领到了今天的第三顿饭,这次愈加的丰盛,满满一碗干饭,上面盖着鱼肉丝和菜蔬。姜十三吃饱后兴奋的拉着杨二不住问东问西,杨二被他缠的没办法,就把自己这几天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据他说,屋里这些人都是被南海普陀山的禅师“寄养”在这里的,摩云观的大师算是代同道招徒,等到他们多少能念几句经文后,就会被送去南海的寺观,正式出家了。

“怨不得今日要剃度呢,谢天谢地,这回咱们算是沙弥了吧?唉,也不知何时能领到渡牒。”姜十三听到这里,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皮,回味着糙米饭的香味,一脸兴奋的说到。

“难说,还要习经文呢,学不会的都去挑土了。”杨二闷声闷气的回到。他没有姜十三那么激动,他不想去当和尚,他只想回杭州无忧无虑得做一只小贼。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打消不了姜十三对美好的寺观生活的向往,这会只能暗自郁闷。

“习经好呀,沙弥就是要习经嘛”姜十三已经沉浸在自己幸福的幻想中了,压根没注意到杨二的郁闷。

第二天一早,姜十三他们几个被带进了一间偏殿,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老少都有,地上摆满了条案,条案上有沙盒和树枝,殿前的木架上还有一块黑板。

没过多久,门口有人唱名:“普渡大师到”听到唱名,所有人急忙躬身起立,进来的是一位瘦瘦高高,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和尚进门后也不耽搁,就开始在黑板上写下几个简体字和阿拉伯数字,写完后,和尚转身一笑:“今日咱们继续学经。”

每个人都有一款属于自己的打开方式。

姜十三,这个来自处州乡下的乞丐少年,这一刻,被穿越者正确打开。

从没上过私塾,一个大字不识的他,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在沙盒上用树枝默写出了从一到十的汉字,顺带着把对应的阿拉伯数字也写了出来。这还没完,当天下午,他又新学了五个字,然后第二天一早,姜十三就把昨日学会的东西统统在沙盒中默写了出来。

活到十五岁,历经劫难后,才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学习文字的姜十三,发现大师教授的所谓“经文”并不繁难,无论何字,自家只需闭眼在心中默念个几回,便能铭记在心。

三天,只用了三天时间,少年远超侪辈的识字速度就惊动了普渡大师。在震惊中亲自出手考校一番后,姜十三这个名字,在某一张表格上的评级就变成了“甲”。少年人打死也不会想到,昨日还是饿殍的自己,今日就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人上人”。

他很快就能体会到“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的含义了。

姜十三随后被分到了一间陋室里。陋室随小,但好歹也算是单间,屋里有正经的床铺,加上他只住了三个人。一个半老的老头,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两位仁兄他在课堂上都见过,也都是识字小能手。

不论什么原因,总之,在这种艰难困苦的环境下,还能高速识字算数的人,无疑是符合了某些人的要求。姜十三很快就发现,自从住进单间后,自家领到的饭菜里居然多了鸡腿和猪肉片出来。

和那些用不了两天就被发配去干活的过客不同,他现在已经在课堂前排有了固定的位置,领到了专用的笔墨纸砚,每天他只需要用心学习小学语数就行了,来上课的“高僧”总是和蔼的给前排这几位抽时间专门“讲经”。

第62节 视察摩云观(一)

杨二没有姜十三这么幸运。他和大部分人一样,记不牢,也不想记那些曲里拐弯的“经文”。原本是要打发他去挑土的,好在管事的穿越者打一开始就看他顺眼,又觉得他年龄小,喜欢他的机灵,就安排他去照顾病号。

杨二最初打算趁人不备,夜半逃出这所邪庙。然而就在他看好墙头,决定行动之前的某天晚上,寺后响起了枪声。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人喊出去埋尸,当他发现,已经跑进林子里的两位先烈,是被人从背后用某种鸟铳打死后,杨二就熄了跑路的念头。

他现在只能把对胡正气的仇恨埋在心里,暂时老老实实给穿越者干活了。

不过照顾病号还是有好处的,自从姜十三搬走后,每隔一两天,他就能偷偷给救命恩人兼新认的大哥弄来一根鸡腿,或者是一片肥肉。杨二在大嚼之余,老想提醒这个很对自家胃口的小兄弟一句:“此地透着古怪,不像是佛门渡人的路数”。

然而每当他想张口时,总能听到姜十三喋喋不休的赞美着眼下极乐世界般的日子,杨二只能默默把话咽回肚子里。

十五岁的少年自然考虑不了那么多,从现在起,他只需要享受“学霸”这个属性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就行了,而且,这才是开始,好处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几日后的上午,就在姜十三坐在摩云寺的偏殿里,埋头计算着一道数学题的时候,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下一刻,呼啦啦涌进来了一群人,头前引路的正是方丈普渡。被一群大汉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是一位身材高大,一身湖丝道袍,手中轻摇折扇,公子哥般的人物。

见到这等阵势,不待人喊,殿里这些天学了不少“规矩”的人赶紧起身肃立。

姜十三在起立的时候偷偷往外间瞥了一眼,发现在寺里凶名赫赫,专司管教新人的胡闲胡总管居然在殿门外候着,他马上明白过来,今日来的必定是贵人了。

下一刻这些人却偏偏冲着姜十三走了过来,平日里宝相庄严的普渡大师今天却略略有些猥琐,指着姜十三微微一笑:“这个是学霸,饿得站都站不稳,一天还能学十几个字,夸张的很。”

“嘿,这种人有杀气,最少都是三道杠,我当年在学校都是躲着走的。”年轻公子嘿嘿一笑,用古怪的口音说了一句少年听不懂的话出来。

一阵附和的干笑声从四周散发出来。公子身旁一位三十多岁,头戴软帽,看上去像个管家模样的人张口问道:“这号人多不多?”

普渡和尚闻言苦笑一声:“哪里有那么多,能跟上识字速度的统共也就三五个。”说到这里,和尚欣慰的拍了拍姜十三的肩膀:“这种水平的就他一个。”

姜十三此刻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在下一刻公子哥笑呵呵的问了他一句,这句话他倒是听懂了:“小兄弟叫什么名啊?”

“回老爷,小的姜十三。”少年赶紧躬身回话。

公子哥听完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又是这种名,这学霸也应该有个大气点的名字嘛”

下一刻,姜十三的后颈上立刻被人扇了一巴掌,耳边听到一声低喝:“还不谢过公子赐名?”

少年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双膝跪地:“十三拜谢公子赐名。”

公子哥哈哈一笑,“唰啦”一声打开扇子轻摇几下:“你们这是赶鸭子上架啊,也罢,就起个名吧,嗯姓姜,这姓姜的貌似出名的不多啊,姜昆?不妥不妥,我这会能想起来的就是姜子牙了,嗯,就叫姜尚吧,这名如何?”

“好!好名字!”

“这名不错,透着大气!”

“辅武王伐暴纣,姜尚这名字很有现实意义,曹总起名的水平实在是高!”

四周围一大波阿谀之声滚滚而来

公子哥一脸得意,收回檀香扇在手心敲了敲:“见笑见笑,老哥几个过了啊,过了”

忽悠而来,忽悠而去。一群人冲进来给少年留下一个新名字后,仿佛办完了一件大事,谈笑间转身又出了殿门。只留下新鲜出炉的“姜尚”同学,还愣在那里双眼发直,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一个个“项目”的陆续完成,伴随着“那一天”的临近,穿越集团开始了战略收缩。换句话说,就是最近不搞事了,安心消化已有资源,为远征做准备。

本着这个目的,这几天公司里的重要人士凑了一个督导组,集体到各处据点视察,今天轮到摩云观。大伙主要是来看一看这个投了不少资源进来的“流民安置营”,到底建设的如何了。

公子哥自然就是曹川曹董事长。由于眼下要尽量节省穿越次数,所以他现在不论在哪一处时空落脚,总是要就地休息一段时间后,才会视情况再次穿越。最近这几天他一直在塘庄里养膘,今天正好跟着夏先泽一伙人来摩云观散心。

一群人参观完“摩云观小学”,从廊下破旧的偏殿里出来后,穿过一排临时搭建的茅草棚,上去几层石阶后,就是摩云观旧日的前殿位置。此刻正有一伙精赤着上身的流民,在工地上汗流浃背的忙碌着。

摩云观原本的前殿和正殿由于雷火,早已是残桓。这些天观里收罗来的流民们把能用的木料砖瓦都挑拣出来,其余的废料都挑到山后填沟,然后再从寺外担来沙石,填进基坑,用木桩夯实,准备盖房。

“摩云观的地理位置不错,就是这里面破烂了点。不过也好,咱们正好全部拆掉重建,反正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冯峻一边领着大家前行,一边介绍:“眼下是一期,计划是打好地基,先暂时盖成单层宿舍,二期的话就等钢筋了”

随行的有工业口的穿越者闻言顿时翻起了白眼。

戴着软帽,一副老管家模样的夏先泽咳嗽一声,不再把话题往钢筋这种没谱的东西上引,他换了个方向:“我看这些干活的人精神面貌还都不错,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们看来也是费心了。”

第63节 视察摩云观(二)

“不老实干活的也有,等下就能见到。”冯大师闻言精神一振,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我们目前给所有收容来的人都造了册,也简单的分了级。刚才大家看到的那个学霸,还有几个匠人,目前都是‘甲’类人才。”

说到这里,冯峻指着工地上正喊着号子,努力夯地基的人们继续说道:“这些人都属于乙类,统统是文盲加农民。这些底层的花子流民被我们救治,收容,而且在这里吃到了饱饭,所以普遍对公司有感激之情,也都愿意卖力干活,基本不需要监督。”

当一行人来到山脚下的后殿位置时,冯大师停下了脚步:“现在寺里的看守,主要是屏风寨调派过来的人马,另外就是少量的丐帮投诚人士,咱们穿越者目前还是太少,只能负责轮流望哨。”

说到这里,冯峻扬手和山墙那边打了个招呼,大伙一看,原来山墙上搭了个望台出来,有穿越者在上面值班,胸前挎着的是加了瞄准镜的scar突击步枪。

“这帮人的级别就是‘丙级’了。”冯大师领着大伙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指着前方的一伙正在干活的人,脸色严肃了一些:“我们对丙级的定义就是‘潜在的危险分子’,这些人是需要二十四小时持枪监视的。”

大伙定睛一看,发现后殿的这伙人貌似和前殿的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裸着上身,一样的在出力干活。

冯峻知道大伙在想什么,笑了笑解释道:“自从周寨主在我们的扶持下做了丐帮团头后,这些人就被陆陆续续送过来了。”

听到这里,马上就有人反应了过来:“是丐帮的前朝余孽?”

“没错!”冯峻点了点头:“这些人以前都是丐帮里的大小头目,积年的老贼,平常吸惯了底层花子的血,享福惯了,怎么可能甘心在这里做苦力?这段时间光是耍死狗被吊死的,还有半夜翻墙被打死的,加起来十几号子人了。”

看着这些貌似温顺,眼中却时不时流露出一点凶光的前丐帮大佬们,督导组诸人先是沉默了那么几秒钟,然后夏先泽用不容置辩的语气说道:“这些人到时候第一批送走,到了那边,随便他们,广阔天地,可劲跑。”

“嗯嗯!”冯峻连连点头:“是要抓紧送走,丐帮这边的改革项目未来还有很多,这种人还会陆续被送过来,我这里滞留太多的话,看守压力太大。”

正在辛苦干活的大小丐头们,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被人商定,曾经坐在墙角,晒着太阳,数着铜钱,嗑着虱子的美好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视察完工地,督导组又去看了搭建在寺后的梯级石砌山泉浴池,治疗室,厕所等一系列为了收治流民而新修的建筑。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正午,随着尖利的竹哨声响起,正在工地上忙碌的人们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穿起扔在一旁的土布短褂,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队形,往食堂走去。

所谓食堂,其实就是一溜竹棚,很简陋。厨工站在热气腾腾的土灶大锅后面,面前是拿着粗瓷碗,排着队的苦力们,周围有穿着僧袍的假和尚,提着棍棒和皮鞭在巡视。

伙食倒是很公平:只有大小两个灶,在大灶领饭的人,都能得到一大碗糙米饭,米饭上面还会盖一大勺菜,菜里面有些动物下水和时蔬,看上去量大管饱。

而所有的穿越者,监工,包括少数几个甲类人才,都是在小灶用饭。这里的饭菜就比较贴合穿越者的习惯了:每人一碗菜,有鸡有鱼,米饭想吃多少自己去舀,没限制。

大伙这时侯也都饿了,没人客气,纷纷过去打好饭,就像过去农村吃饭一样,一群人乐呵呵找了块干净地方,人手一个粗瓷大碗,一个竹扎子,围成一圈,埋头开吃。

一直在忙前忙后招呼人的冯峻冯和尚这会也稍稍喘了一口气,看到曹川和夏先泽这些人都开始刨饭,冯峻知道,今儿这一关差不多算是过了。

虽说这帮人今天主要是来游山的,然而冯峻并不敢掉以轻心。随着穿越者的人数不住增长,眼下公司里的混账也是越来越多,屁事不懂专门找茬的很是有那么一帮人,一个个仗着股东身份到处指手画脚,让冯峻这号管着具体部门的实权人物很不爽。

就在冯大师自己也准备开吃的时候,一个暄暄白白,个头不高,大腮帮,还有点小肚腩的穿越众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边,然后对着碗像是在自言自语:“人力资源这块的伙食真是不错啊,标准是不是高了点?毕竟公款嘛”

缓缓把夹到嘴边的一片肥肉又放回碗里,感受着周围传来的几道幸灾乐祸的目光,冯大师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狗官啊狗官,真是位面崩溃都少不了的狗官啊!”

然而诅咒归诅咒,解释还是必须的。定了定神后,冯峻皮笑肉不笑得对着这位岁数奔四张的白胖子说道:“王局,就伙食标准来说,这点东西其实不但没有超标,反而需要提高!”

一直以来,陆续来到这个位面的穿越者,他们在旧时空的详细个人资料,曹川并没有公布。

这种事是很敏感的,曹川已经就此公开说明:大伙的档案公开与否,最后是由某个人或者某个部门保存,或者干脆永远都留在旧世界,这些将来由全体股东来决定,他本人无条件服从。

所以眼下就是这么个局面:每当有新人加入时,他只会笼统的介绍一番此人的年龄,专业,特长,其他的就没了。

拿今天这位“王局”来说,他初到宝地的时候,曹总可是很自豪的拍着他的肩膀给大家介绍:这位可是财政局王副局长,级别很高,处级哦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这位处级的财政局副局长,缘何放弃大好前途奔赴非洲,又是如何加入到穿越大业的,他本人不说,曹川不说,迄今还是个迷。

第64节 粉墨登场

王局长本名王理国,此人适应能力超强,穿越后没过多长时间,就凭着自己曾经掌管过大笔财政拨款的独到资历,堂而皇之的窃取了公司的财政大权,正式当起了公司的“大管家”,升任了财务总监。

需要注意的是,此人的上位是在一大波默许中完成的。有为数不少的“不明真相”的群众,哪怕和他交流不多,对他平时和和蔼蔼,说话如沐春风的印象居然也很不错,真·处级干部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王理国总监新官上任后,倒也没出台什么大动作,只是把各部门的帐理了理,然后规范了一下财务制度。像今天这样直言不讳的指出来人力资源部存在“公款吃喝”的情况,讲真这还是第一次。

遭遇狗官的无端指责,冯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这关系到他和人力资源部同仁的声誉。怼了王理国一句后,冯峻顿了顿,大概是胸中有火,原本柔和的声线这会显得有点尖利:“未来我们占领大员后,肯定有相当一段时期是要靠粮食外运的。对于这些人来说,今天在杭州这个漕运总站吃一碗鱼杂饭的成本,不会高于将来在大员吃一碗素米饭的成本。”

轻轻把手中的碗搁到脚下,冯峻抬起头继续说道:“在一处只有野人和疟疾的蛮荒地带搞开拓,举目四面皆敌我觉得吧,一个身强力壮,下船伊始就能干重活的劳力,总要比一个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病鬼有用吧?”

话说到这里,一旁埋头刨饭的人里面有几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冯峻这时翘起嘴角笑了笑,竖起食指加重了点语气:“卡路里不是钱包,是偷不走的。这些人吃下去的大卡,最终都会在劳动中给我们还回来。”

“费用嘛,感觉上好像高了点。但是有些事吧,咱们还是要长远来看的,您说是吧,局座?”冯峻这时就剩半边脸貌似在笑。

“哈哈哈,不错不错,老冯分析的很有道理啊,不过老王的操心也是必要的,都是为了工作嘛我说大家抓紧吃啊,今天流程很紧,吃完咱们再去五显寺转一圈。”

关键时刻,夏ceo使出了领导必备大招之——活稀泥,把气氛松动了起来。王局座这时呵呵干笑几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低头刨起饭来。

小插曲貌似就这么过去了。督导组下午又去城东的丐帮总堂转了一圈,和周团头亲切交谈了一番,一直辛劳到傍晚时分才打道回府。

时间一天天过去,公司内部气氛的渐渐紧张起来。随着设备,人员,物资这些条件陆续齐备,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渐渐接近尾声,与此同时,一些穿越公司前期投资的“短平快”项目,也终于到了见分晓的时候。

1627年9月16日,农历八月初八,大明朝三年一度的秋闱,就要在明天举行了。

杭州城北,保信坊内的一处清静小院里。黄志诚坐在一株月桂树下,仰头呆呆的看着那一抹银亮的上弦月,长久以后,他才缓缓叹一口气,收回目光,从面前的小石桌上端起茶碗,浅斟了一口。

当初那个一身唐装,扎着短尾,拎着画筒四处兜售假画的黄志诚早已消失在旧世界。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位头戴唐巾,一身素白中单,举手投足都和明代文人一般无二的“黄平黄秀才”——志诚现在是他的字。

就在几天前,一直在这间小院里备考的明人黄平,按计划病倒了。当天用过早饭后不久,黄秀才感觉头晕目眩,昏昏沉沉,貌似有点着凉,于是就回房昏睡过去。

没过多久,南望南秀才“恰好”来访友,见到黄平昏迷不醒,“大惊”之下趁着天色还未黑透,雇了车船,连同院里的丫鬟杂役一起,几个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塘庄,“求医问药”。

黄秀才半昏半醒之间,被南望的好友,“方外神僧”,某白姓和尚一番摸脉后,被确诊为思虑太过,体虚气虚,风寒入体,需要就地卧床静养。

当然,这一静养,黄平自然就和他念念不忘的秋闱失之交臂。事实上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处于被软禁状态,黄秀才再也回不去那座小院了。

第二天一早,在塘庄里研习笔墨,观看黄平录像多日的李鬼黄志诚同志,身穿宝蓝色直缀,头戴四方平定巾,手摇折扇,领着那个高大的“长随”,粉墨登场了。

主仆二人径直去了保信坊的小院,大摇大摆的接手了唐僧的通关文牒,咳是黄平黄秀才的告身文书,这一刻,六耳猕猴正式开始取西经。

邻居们自然不会注意到平日里几乎从不出门,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赶考秀才换人了。而黄秀才这里除了那个小婢女不见之外,余者一切如常,秀才公每日里只是研习制艺,在旧世界赖以为生的假画手艺,这时早被他扔过一旁。

关于黄志诚同志未来如何使用的问题,穿越公司内部也是乱哄哄讨论了好几次才最终定下来。

一开始冯峻他们的计划其实是很笼统的,没有考虑那么长远。然而随着源源不断的,跨越时空而来的穿越者数量的增长,随着来客们对明王朝的认识越来越深入,随着整个体系的完善和自我信心的提升,现在的穿越公司,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人,已经能够把目光投向未来,做出一些长远规划了。

黄志诚原本预定的那一系列头衔在七嘴八舌中就被肢解开,这中间至少分离出来了两个其他职位。

第一个职务:商人。这是一个需要公开露面的角色,要在明面上负责管理公司在江南地区的所有正规商业机构。

第二个职务:江南情报站站长。这是暗职,要负责掌控流民运输,管理丐帮以及掌握整个江南地区的情报系统。

至于黄志诚,有大佬指出:鉴于他的特殊身份,缙绅以及文宣战线才是他日后施展身手的地方。所以未来黄举人的工作重心,首要任务应该是“养望”。这之后在意识形态方面,收集高层动向,针对江南缙绅阶层的思想政治方面做出影响,煽动和鼓吹才是他的主要工作。

第65节 秋闱

经过这么一划分,显而易见的,黄老爷就要安心在江南潜伏下去了。

当然以现在的局面,并不需要他急着为公司做出什么贡献。相反,所有和穿越势力有关的人或者物品,现阶段黄志诚都应该竭力避免出现在自己身上才对。

像和穿越势力有来往的徽商刘耀祖那里,他就应该回避。一切都要等他以一个土生土长的明代举人身份,在未来融入缙绅阶层后,再装作不知情的慢慢接触。

某大佬在对黄举人的未来做出安排后,又在一片窃窃私语和嘲笑声中,毫不知耻的对他做出了最后批示:只蛰伏,不启用,待战时,见奇效

回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遭遇的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儿,那种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心绪又涌了上来。好在这些天下来,心态也调整的差不多了,黄志诚此刻花前月下,以茶当酒,倒是真真多了几分古人的洒脱出来。

默默叹了口气,收拾回思绪,他就像一个临战前的士兵,开始最后一遍检查起整个计划来。

南望和黄平那一条线已经完结。这两位重要人士已经被事实上软禁起来,会在不远的将来被送去大员。这世上最终只会存在一个黄秀才,嗯,未来的黄举人,姓黄名平,字志诚。

衙门那里也已经花足了银子——古人黄平还在小院里读书的时候,假黄平已经粉墨登场,试探着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任务:持着穿越公司七拐八折买来的一张致仕官员名刺,约见了布政司衙门的胥吏。

三年一度的乡试正是这些胥吏们发财的时候。过万的考生中自有那手眼通天之辈能走通高端路线,搞定考官和暗语。五年前考官水太凉同志就在杭州城玩过这么一手,结果被眼睛雪亮的群众告发。黄志诚是穿越者,当然没必要走这么危险的路子,他只是花七十两银子从胥吏那里买了两项“传统服务”。

第一项是“雅座”:考试时他会被分配到贡院里早年间建造的宽敞老号。这同时他一并花银子买了个“伴当”,也就是在考场那几天,会有一个值守老军单独帮他煮饭漱洗,早晚照应。

至于最重要的考题问题,也已经准备妥当。本届浙江省乡试的主考官是翰林院检讨陈盟,同考官是吏部给事中张唯一,这两人是符合历史资料的。所以在确定考官的那一刻,穿越势力已经默认本次乡试的考题会和历史相同。

接下来就简单了:首先排查各处旅馆客栈,找出了几个原本历史上在这一届中举的赶考书生,评估后锁定了其中的一位韩姓秀才。穿越者手头是有从后世查到的,韩姓秀才中举后的时文选集的,接下来黄志诚只需要背熟这几篇八股就好。

就在初七这一天,韩姓秀才晚饭后开始发烧昏睡,下不了床,这场急症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位倒霉鬼的病会在关键的头场考试后慢慢痊愈一切都是那么流畅,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味道。

一个在后世靠做假画吃饭的二流贩子,现如今身在大明朝,怀里揣着黄姓秀才的文凭告身,肚里塞的是韩姓秀才的八股文,即将踏上祖宗们延续千年的科举考场,假货能够假成这样,也是不容易,人生中最光怪陆离的场景,也不过如此了

就在黄志诚思古念今的时候,从厢房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个身影来到黄志诚身边后,画风突变,一伸手递过来一根黑兰州

黄秀才借着月色,毫不见外的两指一夹,下一刻“叮”的一声响起,主仆二人于是在十七世纪抽起了过滤嘴卷烟。

“明天开始考,那么再有半个多月,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高大的黑影蹲在月桂树下的花池上,看不清面貌,烟头一明一灭。

“是啊,再有二十来天,结果就出来了。”黄秀才吐出了几个烟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知道今后让不让你留在杭州工作。”

“随便他们安排吧,我是无所谓。”

“呵呵,其实去大员也好,你懂的,那里现在就是延安,苦是苦了点,但那是资历。我这是没办法,量身定做的壳子,你可要想好。”

“嗯,我回头再想想,抽完烟早点睡吧,明天要赶考。”

“ok,我抽完这支就睡觉。”

这是黄志诚和组织派给他的“仆人”之间,在临考前夜的一段对话。

事情走到这一步,一开始甚至显得有点玩笑般的“李逵计划”已经接近尾声,穿越势力所能做的都已经做完,剩下的就是等结果了。

公元1627年9月17日,农历八月初九的凌晨,天光未亮,杭州城里的上万名考生,就已经打起灯笼,提着考篮,往贡院方向行去。

贡院就在城北,离艮山门不远。平日里默默无闻的贡院,此刻在黑暗中光耀无比,吸引着四面八方缓缓行来的萤火虫们。而“黄平黄秀才”主仆二人,则和其他考生一般无二,这时同样在黑暗中匆匆赶路。

离着贡院还有半里来路的时候,前面就已经设了路卡,只许应考秀才过关。黄志诚走到这里,从身后人手中接过考篮,灯火明灭中这主仆二人隐蔽的用力握了握手,低声说一句:“加油!”,然后黄志诚转身整了整儒衫,昂头挺胸,大步往贡院走去。

豪情很快就在漫长的等待,领签唱号,和羞辱性的解衣搜身中消磨光了。

等他狼狈的找到自己的号舍,坐下来喘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这时候他也不可能带手表进来,只能看着太阳估摸时间。

好在之前的准备工作没有白做,大约是那张缙绅名刺的缘故,布政司衙门的胥吏也不敢赖账。黄秀才这次乡试,分到的是“地”字号的老舍,起坐还算宽敞。坐下没多久,门口的老军过来,默不作声的替他打扫了号舍,之后又提来了水,小泥炉生了火,黄秀才终于在傍晚时分,喝到了瘦肉粥。

睡一觉养足精神,等到午夜子时,就有小吏过来发了考卷,灯火中还有人在举着题牌来回游走,嘴里大声喊着考题:“君子易事而难说及其使人也德为圣人”

第66节 出航前(一)

早早便起身端坐在号板上的黄秀才,这一刻,于烛光中无声显出笑容,嘴越咧越大,连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他先是静静思索了一会,然后从带来的那二十四幅答题纸中,细心的先挑出了十二幅草稿卷——这些纸都是在布政司衙门备过案的,卷首书写着他的姓名、年甲、籍贯、三代姓名和本经,骑缝上不但用印钤记,印卷官的姓名也用长条印印于卷尾,正稿和草稿各十二幅。

集团犯罪就有这点好处:容易出纰漏的地方都会被人想到。黄志诚这时候并没有急着把自己早已背熟的八股文往正卷上抄,而是按照事前计划好的预案,在草卷上写写画画,做出一副冥思苦想,遣词造句的样子来。现在对于他这个文抄公来说,时间还有的是,一定要沉住气沉住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是八月十七,黄平黄秀才在天启七年的乡试之旅也到了尾声。早在第一场考完就得到消息的穿越众,也已经提早庆贺了一番。

几个月以来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当初有点儿戏的想法现在成功了,穿越势力居然真地鼓捣出来了一位“真实的假货”,这他奶奶得太有成就感了啊!

黄志诚本人也是感慨不已,好在离放榜还有些日子,所以他现在还有时间做准备,嗯,做好当老爷的准备。

趁着自己现在还是个无人关注的小透明秀才,他这几天抓紧往塘庄跑了几趟,主要是去落实自己今后的联络人,联络方式,以及后勤供应这些问题,顺便把陪了他好久的“仆人”退还给公司。

要知道,按照规划,等他中举以后,就不能再公开来塘庄了。今后除非紧急情况,他都只能通过联络人或者设备来和公司沟通。

然而联络人目前还没有定下来——眼下有志于当特务头子的穿越众还真不少,五六个谍战帝这几天正在公司里忙着台上互喷,台下拉票;黄志诚去了两趟发现这帮人正撕得热火朝天,没办法,他只能提着一包银子先行回城。

趁着离放榜还有几天,他出门寻了一个人牙,先给自己小院里雇了一对粗使夫妇,临时干些杂务——豪宅管家丫鬟这些奢侈品要等他正式中举以后再说,眼下他还是一个普通秀才,自然不能太过张扬。

这对夫妇是杭州土著,女的做饭洒扫,男的干些粗笨活。黄志诚现在雇人,都是特意选有根底的本地人,这也符合官宦人家的做派。

拿出银子给男仆,交待他去换些上好铜钱,顺路再买些酒水菓子回来备下。在忐忑不安中又过了几天,他按计划一直在家静候,心中有鬼的人,就不要去凑什么榜下捉婿的热闹了。一直等到九月初三日的早上,听到街口的吹打吵闹声响起。

“捷报贵府老爷黄讳平高中浙江乡试第三十三名,京报连登黄甲!”

哪怕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然而这一刻当黄志诚站在小院门口,听着报子的唱名,看着门前议论纷纷的街坊们,他还是头晕了那么一下下,扶住墙略微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过来。

赏了报子铜钱,赏了酒,又拿出菓子散给了来道喜的邻居们,黄秀才,不,黄老爷一直忙到掌灯,才把一波波跑来报喜的人和邻居们都打发走,直到这时候,他才有功夫回想起自己的名次来。

根据从后世带来的资料,被他顶替掉的韩姓秀才,原本是会以第三十五名的成绩中举——这个位置符合穿越众的要求:名次靠前太引人注目,名次过于靠后将来应酬时也有些拿不出手,三十五名这样的位置就正好。

然而最终的结果是黄志诚以三十三名的成绩中了举,这会他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大概原因也就被他找了出来:书法,只能是书法。

他在穿越前是做假画的,好几种字体都有涉猎。这次乡试他用得是台阁体答卷,由于答案早已准备好,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把文字写漂亮。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一点点差别,使得他比历史上的韩姓考生名次提高了两位。

想明白其中关节后,他就高高兴兴去休息了。接下来的几天黄老爷忙得不亦乐乎:在鹿鸣宴上和大伙一起尬舞,在同年会上四下结交基友,在座师和房师那里统统送上了略超行情的礼物,不为别的,只求二位牢牢把小鲜肉记住

官面上忙成这样,私底下也一样门庭若市:求举家为奴的,求投献田土的,求认干爹的,送礼的,保媒的,典女的

黄大老爷百忙中还要抽出时间来挑管家,挑豪宅,挑丫鬟,还好现在是大明朝,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还没有发明出来,不然的话某人还要先洗一把钱,那可就真真要了老命。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即便是在秀才不如狗,举人满地走的杭州城,作为从过万生员中脱颖而出的百名俊杰之一,以毫不逊色于后世公务员考试的录取概率,成功挤入统治阶层的黄平黄孝廉,最近这段时日,也一样处于人生高光时刻。

新举人如何骄奢淫逸且不去管他,让我们把时间往回倒几天,就在1627年10月11日,农历九月初三,黄老爷中举的同一天,另有一桩足以影响本位面历史进程的大事件,正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秋风阵阵,暗灰色的浓云布满了天际,晨光中透着满满的萧瑟味道。寒露刚过去没几天,杭城内外就有一股股冷意袭来,比往年早了许多。明末小冰河时期的反常气候,已经越来越明显的在这片土地上显现出来。

原本应该气势雄壮,人声鼎沸的誓师出征仪式,在这样一个清晨,也莫名变得有点冷清寂默。

塘庄门前新修的青条石河码头,一溜烟停靠着几艘沙船。最大的两艘上面此刻站满了人,这些人或者在低声窃窃私语,或者互相拍打着胳膊,嘴里说着:“保重!”

第67节 出航前(二)

送行的场面很标准,也很常见,就是奇装异服的人多了点,古今中外穿什么的都有。剧组转场就是这么个感觉,皇阿玛骑摩托那种,肃穆中混杂着喜感。

如果按照最初制定的计划,穿越者组建的远征队其实在十几天前就应该出发了。之所以拖延到今天,说起来还是管理层经验不足的锅——船用设备没按时供应。

不过完全把责任推到管理层身上也不合适——公司现在所谓的管理层既没有那么大的权威,也缺少一点合法性。现在的大小头目是在新股东滚滚而来的环境中野蛮生长出来的,除了夏先泽算是大伙默认之外,其他诸如冯峻,王理国这样的部门经理还有待修炼,暂时来说,他们的威望还不够。

管理层虚弱的后果就是:任何牵扯到“进口”的物资申请,都会经历一段部门间的推诿扯皮后才能付诸实施。没办法,现在缺少一锤定音的人。唯一在法理上能搞定这一切的曹董事长,偏偏又从不插手这些事。

当然了,曹总也是有理由的。且不说他经常性会消失一段时间,即便是不消失,他也不可能大咧咧去指定谁谁上位——大家真的不熟。

虽说穿越者都是他从旧世界“招聘”来的,然而当时曹川挑选这些人的唯一标准却是“这个人方不方便‘请’到明朝去”

至于此人有没有领导能力,会修车还是会开车,这些统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除过第一个练手的夏先泽之外,其他人和曹川并没有过深入交流。

以上这些就是海军申请的雷达,武器,柴油和舷外机最终被延迟交货的所有原因。有点low,但事实就是如此。等曹川最终拿到海军的单子,回到旧世界采购完毕,再回来交货的时候,已经比原计划推迟了好几天。

这之后事情一度变得顺利起来:导航雷达,气象雷达,声纳,包括前后甲板上的机枪架都很快被安装好。令人热血沸腾的勃朗宁m2hb重机枪这一刻也闪亮登场,为了争抢有限的试枪机会很是有几位暴露出自己粗俗的一面。

高兴没多久,麻烦到来:这之前从来不曾有人在中古时代的沙船屁股上安装过瑞典oxe柴油舷外机。等机械部门的人拿到实物再测量一番后,发现不但要考虑船艉活动木舵的取放,还要考虑船艉的结构强度,以及舷外机的取放等等等等一系列问题

最终解决方案就是:把现有的三艘适合改装的沙船从新测量一遍,然后再花时间从旧世界定做专门的钢制滑轨,以及船艉加固件后,这才搞定。

这种工艺上原本常见的小问题,不出所料又遭遇一波埋怨。没办法,现在的情况是,不管哪个部门,只要额外挤占“进口配额”,就必定会被人喷。

眼下穿越公司看上去兵强马壮,各类器械充足,但是最重要的“送货次数”,其实并没有节省下来多少。曹川手上的戒指,每过三天才能攒够一次单向传送的能量。如果不计算返回旧世界的那一半传送次数,那么曹川每个月只能往新世界送5次货,每次22个立方。

公司日渐庞大的人员,物资都要靠这点运输量来发展壮大。前期还好说,最大体积的运输单位是人,其他枪支弹药日用品大部分都存起来了,有多少算多少。然而一旦考虑到未来工业化所需要的无穷设备,这点运输量明显是杯水车薪。

截至船队出发这一天,其实情况并不乐观。这半年以来曹川节省下的穿越次数,其实只有18次。这个数字还要除以2,也就是说,眼下最多能连续从旧世界“送9箱货”过来,这之后就要六天一趟慢慢等。

如此严峻的形势,也怪不得所有人都对“进口物资”严防死守了。

马达最终出海测试后的效果还是不错的:一旦在洋面上有需要,大伙就可以七手八脚的把船艉的活动木舵拉起来,然后再七手八脚的把200马力的舷外机卡在外置的钢轨上放下去。接下来以毫升计算的,宝贵的柴油就会开始消耗,而方头方艄的沙船此刻就会变身,在逆风中能以至少5节的速度冲向敌军或者跑路

诸事齐备后,暮然回首,才发现当初制定的计划已经被拖延的不成样子,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要知道,即将到来的这个冬天,在穿越者的计划中是极其重要的:冬天既没有台风,蚊子大爷也没有那么猖獗,同时植被相对稀疏方便大伙收拾野人。这个冬天是穿越势力在大员站稳脚跟的最佳时机,可以说每一天都很重要。

现在既然耽搁了时间,那就赶紧亡羊补牢吧。好在计划中的其余常用物资早已备好,于是林林总总的货物被连夜塞进底舱,包括粮食,武器弹药,帐篷,乃至84消毒液等等一些日用品统统都被搬上船。

眼下一个正规士兵都没有,偏偏人数众多,早已沦为监狱看守的“陆军”一伙人,这次终于等到希望的曙光。二话不说凑够十五号人出山,兴冲冲的连夜押送来80个摩云观里的“工友”,黑灯瞎火中还嘣掉一个跑路的。

就这样在匆匆忙忙中完成了出发前的准备。首批出航的是两条船,大一点的“狗眼”号名字搞怪,是买船时某些人开玩笑起的。

这艘三桅,八成新的沙船长33米,宽7米2,虽说号称千料,然而排水量也就100吨出头,载重吨还不到80吨,是从松江专门跑外洋的沙船行手里溢价买来的。在塞进去一批用来贸易的生丝,瓷器,布匹,日用杂货,以及20个“乙级劳工”,20个“丙级劳工”,15个穿越者和50个船员后,已经是晃晃荡荡,脑满肠肥。

小点的“元斗”号只有700料,名字是前任明人船东起的,现在里面同样塞满了人货。两艘船上都安装有一些不方便示人的后世物品,这会也都用油布裹的严严实实,等出海后再解开不迟。

第一批出发的30多名穿越者里面,自然不会包含宝贝疙瘩曹董事长。前路未卜的迷茫,千里之外的蛮荒,海途上的种种风险,如此高危的旅程,大伙一致觉得只有ceo出马才能从胜利走向胜利。

第68节 行路难

夏先泽,冯峻,王理国这些第一批出发的穿越众已然改了装扮。

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已经恢复成短寸。此刻老夏站在船艏,身上套着件明显大一号的屎绿色冲锋衣,牛仔裤,脚下是义乌产阿迪达斯防水鞋,正在和前来送行的曹川他们告别。

曹川身着很骚包的杏黄色松江棉布道袍,手中依旧拎着把折扇,看着老夏这身灾后重建人员的扮相,实在和已经看习惯的员外兄反差太大,所以他时不时轻笑几声。一旁有人貌似关心得揶揄道:“夏总,这船可是晃,路上药别停。”

“知道了,你们就可劲诅咒领导吧。”夏先泽闻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小白兔晕船药晃晃,苦笑着说到。

就在这时,身材高大,一身防水冲锋服的刘哲走过来,指一指手腕上的航海表,低声道:“该出发了,潮水要涨。”

众人闻听后再不耽搁,刘哲一声高喊后,不相干的人纷纷从跳板上走下船,然后站在岸边一边抽烟一边挥手。船上的人没那么清闲,呼喝奔走,拉帆起锚,两艘吃水沉沉的大沙船,出塘河口,过鳖子门,趁着钱塘涨潮,带着公司积攒已久的家当,带着全体穿越者改变世界的决心,缓缓往外洋驶去。

浪起潮落,波涛翻滚,入目处一片灰蒙;浓云密布,雾气弥漫,天地间不见光芒。明明是清晨十点來钟,然而此刻海天之间,却是黑夜降临一般的昏暗。

穿越者组建的船队,这时正在暗海中乘风前行。距离昨日众人誓师出发,已经过去快三十个小时。

在加装雷达和声纳后,远征船队终于可以摆脱黑夜和暗礁的桎梏,乘着烈烈北风从杭州湾一路南下,用平均4—6节的航速,取近乎直线的航路,连夜穿过了大半水道崎岖的舟山洋面。

一昼夜在浙江外海船行160多公里,这种航速在中古时代的帆船中是不可想象的——哪怕是顺风顺水。无论是在闽浙沿海近岸航行,还是走外海舟山航道,老式帆船必须在入夜前找地方下锚避风。十七世纪的舟山海况,暗礁密布,海雾弥漫,险恶程度远远超过后世,夜间没有仪器导航,十死无生。

局面貌似大好,然而此时在不停上下起伏,犹如后世公园里海盗船一般的“狗眼”号艉楼内,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几小时前,雷达观测到有气团正从东南方向袭来。

夏先泽脸色苍白,气息杂乱,一副晕船后弥留的样子。此刻他眉头紧皱,紧紧靠在舱内的短椅上,有气无力得问道:“确定吗?不会是误报吧?”

“肯定不是误报,雷达目前运转良好,风暴的路线图刚刚才打出来。”说话的是白鸿达,当初“为民请命”的勇士,他平时负责船队的电子仪器。

夏先泽闻言后用指头揉了揉眉心,抬头看看船舱里或坐或站的五六位穿越者,咧着嘴向刘哲发问:“躲不过去吗?”

“正好卡在航线上,躲不过去。”刘哲摇摇头,接着又补充道:“咱们这是沙船,扛浪性本来就是海船里面最差的,马上这场风暴虽说看上去强度不高,但是余波就够咱们喝一壶了,最好还是避避。”

“这都几月了还有大风!”老夏捂着眉头无奈说道:“既然躲不过去,那还等什么,抓紧避风头呗,这算是出师未捷吧?真尼玛晦气”

ceo既然下了战略决心,其他人再不管这个晕船鬼嘴里念叨什么,纷纷开始行动。白鸿达这边拿起手咪就开始呼叫:“洞俩洞俩,这里是洞幺,注意跟我掉头,跟我掉头”

不久后,海面上两艘沙船开始在逆风中艰难掉头。好在船队此时距离悬山岛不远,掉头之后通过走之字形路线,一个多小时之后,两艘沙船好不容易驶进岛西的一处小海湾里。

悬山岛在舟山群岛的最南端,穿越者之前练兵时,根据土著海员的报告,曾经在舟山所有岛礁都登岸详细考察过。眼下这个小海湾就是预案中规划的驻泊地之一,此地背山面海,船队可以驻泊规避菲律宾海方向刮来的风暴。

进入海湾后,明人水手们敬畏的看着几个穿越者开始操作“龙尾”。随着马达的一声吼叫,沙船轻快的在狭窄的海湾里划了个圈,绕开了电子海图上早就标记好的礁石,然后落帆,开始靠岸,下锚。

靠岸后不久,船上便开始组织人手上岸休整。其中有夏先泽这种晕船反应大的病号,也有“乙类”劳工。一队人脚下虚浮,摇摇晃晃径直往环抱着海湾的小山走去。后世这里是旅游区,怪礁林立,岩洞遍布。然而十七世纪的悬山岛还处于原始状态,渺无人烟,只有渔船偶尔过来避风。

小山的海拔只有100多米,一行人在没膝深的杂草和灌木丛中没走多远,就看到电子地图上专门标记好的一处岩洞。两个打头的穿越者打开突击步枪上的战术手电,进去逛一圈后,示意病号组可以入内,然后劳工组被领到另外的洞穴。

这处岩洞并不深,大约是地势高的原因,里面很干燥。洞内的面积有100个平方左右,足够这队病号休息过夜。

很快几盏煤油野营灯点起来,不大的洞穴里一片光明。随行的水手在穿越者指挥下,喊着号子拉起了两顶“钢盔”——其实是两顶美式“哈德威尔”野营帐篷。

半圆形,外面罩着网绳的帐篷,和经典的二战美军m1头盔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放大了几百倍,看上去很萌的样子。

每个帐篷里能塞5—8个人,几个高度晕船的穿越众被安排进一个帐篷。另外一个帐篷里是明人劳工里晕船反应重的——尽管出发前已经挑选过一遍,但是一到海上还是有人晕吐不止。

没过多久,水手们就从其他溶洞里接了桶水抬过来,几颗二氧化氯净水片撒下去后,就开始捡石头搭灶拾柴,准备煮饭。

第69节 靠近

夏先泽天晕地转,已经吃不下饭了。哼哼唧唧趟一会后,让人从他私人行李里拿珍藏的咖啡出来泡好吧,谁家领导没点怪癖呢?等到大伙吃饭的时候,夏总已经灌下去了两杯浑浊的,富含着二氧化氯,溶洞矿物质,以及反式脂肪酸的咖啡色不明液体。这之后某人终于消停下来,躺在不会摇晃的地垫上昏睡过去。

老总倒下,其他人可是还要忙。尽管海风越来越强劲,陶正还是在风中带着人爬到了山顶,架起了折叠天线,然后打开电台开始发报。

陶正的本行是四儿子店修车工,第二技能是业余电子爱好者。穿越后暂时没车可修,就在海军落脚,负责通讯联络。

拜这个世界纯净的电磁环境所赐,陶正平时可以轻松的通过60w车载电台,在杭州城周边50公里范围内实现语音通话。然而现在就不行:悬山岛和塘庄基地之间的直线距离远远超过100公里,关键是这中间还有宁波附近的山系阻隔,所以眼下他只能用莫尔斯电码来给塘庄基地通报情况。

好在这年头科技发达,不用培养发报员。陶正用笔记本联通数字电台和一个烟盒大的莫尔斯码转换器,然后在转译软件上输入汉字,一敲回车,电脑就自动把文字信息变成莫尔斯码发送出去。

一边指挥着水手来回转动天线,一边敲键盘,陶正又重复发送出两组信号。没过多久,在滴滴答答的响声中,塘庄基地发来的回信就出现在笔记本的液晶屏幕上。

看到“家宅平安,祝好运”的回信后,陶正第一时间开始招呼大伙收拾家当撤退。眼下的海风已经相当强劲,天际连绵的黑云仿佛就在头顶,真真是黑云压城。虽说暴雨还没有开始,但是征兆已经相当明显。

船队里除过抓紧时间捆绑甲板物资的水手之外,海军众基本都留在船上——底舱里还关着一票“丙级劳工”,还要监督这帮人轮流去踩发电脚踏车呢,眼下是停船状态,正是给电池充电的好时候,不能放过。

下午三点来钟,风暴终于来临。好在来袭气团的强度并不高,勉强能达到热带风暴的级别;而且中心是冲着福州方向去的,舟山一带只是被擦个边。

远征队的人们待在干燥的岩洞里,吃着热食,轮流去洞口看看风雨,休整的效果倒是蛮不错得。

这场风暴停歇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经过讨论,船队最终还是决定等到次日拂晓再行出发——反正已经耽搁了,也不差这点时间,还是让饱受晕船之苦的人们多休息几个小时吧。

第二天凌晨,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远征船队补充完淡水,拔锚起帆,重新踏上征途。

船队再次起航后,大概是老天爷的考验终于结束,接下来雨过天晴,海波不兴,航程开始顺利起来。按着既定航线又行驶了四天,这天傍晚时分,船上的人已经能远眺到台湾岛那明蓝浅绿镶白边的海岸美景。

远征船队的航线有悖于这个时代沿岸航行的传统。依仗着电子六分仪精准的即时定位,船队大体上就是从舟山到台湾岛直直拉出来一条最短的斜线。

船过舟山后就是茫茫大海,没有地标参照物,也不会看到大陆沿岸常见的渔船商船海盗船,堪称一段孤独的旅途。现如今终于远眺到台湾岛,船队的士气一时间高涨不少。

小心的与海岸保持着一定距离,两条沙船沿着海岸线徐徐南下——这个时代台湾的最北端既没有富贵角灯塔,曲折多礁的海岸线也和后世完全不同。

穿越者不敢大意,仔细测量沿途水文,第二天旭日东升之时,已经将台北甩在后面,来到新竹海岸一带。

如果能保持目前4—6节的大概速度,那么船队明日午后就能到台南。鉴于此,一些战前的准备工作就可以开始了。

舱下的乘客们被陆续换到甲板上放风,频率比前几天高出许多。目测这些人的精神面貌都还不错,得益于充足的食物和关键性的淡水,以及每天轮流去“骑铁骡”其实是踩固定在舱板上的单车发电机,劳工们的体能普遍保持在水准线上。

电力不但要供应船舱里的电子仪器,另一个时空澳洲产的便携式海水净化装置,同样需要电能才可以产出淡水。一套旅行箱大小的净化装置,通过电泵和反渗透滤膜,每天可以产出3吨淡水。

在饮用之余,舱里的人甚至可以奢侈的用淡水简单洗漱,然后再擦洗呕吐物和坑脏的舱板。以上这些再加消毒喷雾,使得穿越船队的卫生状况,始终保持在一个可以勉强接受的状态。

船员们也被陆续召集过来,这些本质上还是海匪的货色在出航前只是被简单告知:“今次要干一票大买卖。”

到了这时候,也就无需再隐瞒。当得知明天要:“攻打一处红毛海盗的寨子”后,船众纷纷表示情绪稳定。已经习惯了背后有ak撑腰的海员们,对抢一把红毛人并不抵触,倒是有几分小期待。

卫远和韩小波斜靠在微微起伏的船帮上,乐呵呵的看着几个“陆军”同仁围着一挺m2忙来忙去。

即便是在后世,像卫远这样体型的人依旧不多——身高1米93,体重200,宽厚的肩背腰腿,仿佛随时要把门框挤破的样子。

曾经混迹于非洲多个安保公司,一脸横肉,一身血腥气的卫远,自从穿越伊始,就被关在塘庄后院不让见人。没办法,这厮实在是太引人注目。杭州城里即便有一些身量高挑的富家子弟,然而长宽厚依旧和这货差得太远,放出去就是祸事,因为会被围观。

卫远无奈只能窝在塘庄,然后和韩小波这帮部队待过的人自发组成教官团,每天无聊教人打靶。好不容易等公司霸占下摩云观,前后脚大伙就都被发配过去,卫远就地转职成野方丈。希姆莱的感觉还没找到,远征船队就要南下,一帮人连夜押着劳力就上了船。

第70节 接触

作为眼下穿越众里少数有实战经验,能熟练操作外军武器的选手,卫远最近很忙:韩小波这帮人当初服役时打的都是国产轻重机,现如今要限时玩转勃朗宁m2,时间紧任务重,卫远化身机枪教头,这几天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笑嘻嘻的看着几个鸟人笨拙的给m2换枪管,挠挠自己的大光头,卫远脸上的横肉一咧,扭头对韩小波说道:“明天别忘了把枪口的消焰器统统卸掉。”

韩小波方脸浓眉,身材匀称,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此君一身标准的军官作派,有浓厚的正面人物基因,听到卫远说话,笑笑回道:“用声光效果震慑土著有这个必要吗?”

“相信我,绝对比你想象中有用,这里是十七世纪啊。”卫远指指脚下后又说道:“越是原始,就越畏惧声光。这个世界的土著比我曾经遇到过的那些更加原始,在他们进化到一战武器之前,消焰器都是没用的,声光效果是我们独有的优势。”

“嗯,那就这样,看看效果先。”韩小波点头表示同意。

气氛很轻松,所有人就像是坐船去自由行的陆客,船队缓慢得,坚定不移的向大员驶去。

1627年的大员,既没有雄伟的红砖棱堡,也没有满塞的商埠,仅仅是一处坐落在台南外海,被明人称作“一鲲身”的沙洲而已。

然而这样一处荒芜之地,此刻俨然已是八方人物汇聚之所,是财富地,是英雄地。倭人,野人,明人,福建海盗,南洋红毛,哦,还有剔着板寸的穿越者,统统被这块荒凉的沙洲吸引过来,手中挥舞着银钱和武器,争夺着主角的戏份。

这个时间点的台南外海,有着和本岛平行的一连串沙洲,大员只是其中之一。这串沙洲和本岛之间围起来的大型泄湖,叫做台江内海。

外来者之所以纷纷看上这里,是因为大员和北线尾岛之间的航道足够深,是唯一可以允许中小型海船通过,进入台江内海避风的航道。

形似一只蝌蚪的大员岛,南北走向,和本岛平行。此时此刻,只有寥寥几座建筑物和一些棚户分布在靠近台江内海一侧,著名的热兰遮古堡,现阶段只是一座用粘土墙包围起来的简陋商馆,远没有后世的规模。

大员商馆的临时长官约翰尼斯·范德哈根,此刻正站在商馆的围墙上,用一柄黄铜做的单管望远镜眺望着外海。

午后的阳光穿过白云照射在碧蓝的海面上,今天无疑是一个好天气。然而范德哈根此刻的心情,却像是北海老家那终年不散的阴云一样,在压抑下翻滚不休。

就在中午涨潮前,大员外海出现了两艘挂着硬帆的戎克船。没有像其他来贸易的明国海商一样进港,两条船型有点奇特,目测有200拉斯特的戎克船自从来到这里后,就调整主帆角度,将船速人为得降下来。

缓缓徘徊在大员和北线尾岛之间航道口的来船,等于是封锁了台江内海的交通——“这两条船并不是报着友好的态度来这里的”,接到报告后,出来观察情况的范德哈根当时这样想到。

一个小时后,燃烧着烈火,缓缓沉没在航道里的,用来通信的舢板,用露出海面的半截桅杆告诉他:自己刚才的猜测已被证实。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此地的所有雇员,这时候已经全部集结起来。商馆面朝外海方向的两座角堡,里面的炮手也已经做好准备,只是由于射程原因,此刻并没有发声。

“我们需要清理航道,然后派出威尔登号与海盗船作战吗,中尉先生?”当临时长官确定戎克船的性质后,话题就自然转到如何作战的方向。

“或许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阁下。对手的船上应该有大量的轻炮或许是壹两磅炮,在狭窄的航道里,我们没有射界,威尔登号会受到威胁。而且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麻烦,那艘舢板。”中尉威廉·简斯回答到。

威廉·简斯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卢森堡佣兵。他有着一个硕大的鼻子和一头浓密的红发,穿着一件半旧的粗呢短大衣,衣服上的一排铜纽扣闪闪发亮,这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么邋遢——和他手下那些士兵相比的话。

身为大员评议会的一员,威廉·简斯目前统领着150名火绳枪手和35名炮手,当然,以上这些人的职业首先是水手。

人渣们大部分来自于比利时,卢森堡这些传统佣兵输出地,以及联省共和国里的其他贫困省份,中间混杂着一些南洋土著,还有少部分说高地德语的普鲁士野人。

由于距离太远,威廉·简斯并没看清那条舢板是如何被打沉在航道里的。然而当时从戎克船上传来的微弱闪光,以及穿透力极强的,连绵不断的密集炮声,清楚得告诉中尉先生:对手的船上有大量的,可以密集发火的轻型火器,尽管这看上去不像是真的。

多年的佣兵经验提醒他,在看到对方斗篷下面藏着的武器前,最好不要莽撞冲上去。

然而代理长官似乎并不是很赞同中尉先生的谨慎:“即便商馆的力量现在处于虚弱期,我们也不能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吧?”

“阁下,他们很快就会有行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为什么?”

“因为涨潮了,阁下。”

范德哈根听到这里,明白过来。他挥手召过来一个黑瘦的中国人,把手里的单筒望远镜递给他,然后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商馆翻译说道:“告诉许,让他去岸边看看那两艘船,我需要知道这些海盗是谁的部下。”

商馆翻译是个明国人,矮矮胖胖,一脸商人式的和气。他和那个黑瘦的男人用一种上帝也无法学会,被称之为“漳州话”的土著语言急促对答几句后,男人就带着同样黑瘦的两个手下离开了商馆。

同一时刻,那两艘戎克船开始调整主帆角度,往外海驶去。范德哈根这次没有急着表达意见,然后中尉的预言就得到验证:两艘船以荷兰人难以理解的灵活姿态,在外海优雅得滑出一个圈后,调整好航向,借着涨潮后的高水位,并排冲上了大员的沙滩。

第71节 散沙

截止冲滩这一刻,站在船头的穿越者们普遍认为:今天很顺利。

风向配合着船队在中午前就来到大员外海,荷兰人配合着派出小船,小船配合着被打沉在狭窄的航道里,将停留在台江内海里的荷兰船中式船日本船渔船一网打尽,统统堵在里面。这之后潮水又配合着涨起,之后的战斗,大部队可以少走两步路。

一切顺利到原本以为会遇到重重意外的穿越者们,这时居然有点一拳打空的感觉。

明人船员们此刻一样士气高涨。发出火光和巨响的“连珠快炮”只用半分钟时间,就撕碎了一里开外的小船和上面的人。新款大杀器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实战,就收获了一群欢呼鬼叫的明粉。

当然,欢呼完就要干活,两条船随后各自分出来40个水手上岸。这之后登陆总指挥刘哲带着几个海军众走下船,沙滩上随后响起手持电喇叭响亮的呼喝声:“统统看好前后,人距一步,人距一步”

“一步”就是左右脚往前迈一步加起来的距离。在普遍个子不高的明代,一步大约是110公分左右。五六个穿越者用十分钟的时间,连踢带推,终于将80个海员摆成一款八门不锁阵——就像糯米团子上的芝麻一样,一团散沙般的芝麻之间,彼此努力保持着1米左右的距离。

下一刻,大阵启动。

船队是从外海自西向东冲上滩头的,位置在大员蝌蚪的左上角。这时候的大员岛面积只有不到25平方公里,荷兰人的建筑都分布在蝌蚪的右上角。这就意味着穿越者布下的芝麻大阵,或者叫布朗运动大阵,需要自西往东前行一里多路后,才能靠近商馆的炮火范围。

芝麻团缓缓往前挪移,沿途跨过一些低矮的灌木杂草。每走100米左右,身后的喇叭声就会响起,指挥着队伍暂停,调整一下彼此间的距离,然后继续前行。

大部队开始行动之后,登陆的海滩上依旧热闹非凡。两艘沙船上都追加了跳板,拼成足有两米宽的缓坡。状态最好的10个劳工被编成一组,从船上运下来一些箱子。

这些箱子有装着m2机枪用的军绿色弹药箱,也有闪闪发亮,镶着黑边的神秘铝合金航空箱。之后卫远和韩小波几个人亲自从狗眼号上抬下来一挺m2机枪,然后招呼劳工组扛起箱子开路。临了,韩小波回头对站在船头眼巴巴看热闹的夏先泽一帮人笑一笑,然后挥动手里的摩托罗拉对讲机:“封锁航道,有情况就callme”

“少杀点人,多抓俘虏!”

“了解,了解”

就在穿越众和他们手下的乌合摆出钳形攻势的同一时间,大员长官之前派出去的明人探马已经跑回来汇报敌情。

范德哈根现在知道,来犯的海盗有“夏”和“刘”两个头领。胖翻译官在和那个姓许的探子又交流几句后,做出补充:根据明国海盗的旗帜悬挂规则,对方的大头目姓“夏”,刘姓头领可能是个“掌柜”的。

虽说荷兰人对闽粤洋面上的各路人马有很清晰的情报,但那指的是大股势力。像这种只有两艘船的小股海盗,在大明沿海多如牛毛,今天是渔民,明天是海盗,后天又变成某个大帮里的小股东

“所以,和往常一样,这就是一伙该死的零散海盗,而不是某个势力的代表?”范德哈根最后问到。

“即便他们背后有大的团伙,那也应该来大明的北方,大人。”翻译官这次用了很长时间和探子交流,黑瘦的男人急速说话,期间一直在用手指往某个方向乱点。

“我需要解释。”

“那两艘船是来自大明北方的沙嗯,是‘平底戎克船’,这种船型只有福建以北才有。”翻译顿一顿后,生造出一个新词。

“好吧,我想我听懂了。”范德哈根这一刻将所有信息都组织起来——来自明国北方的流浪海盗,一伙根本不知道大员岛上有着伟大的东印度公司雇员和财产存在得,愚蠢而且鲁莽的海盗。

正从远处缓缓逼近的布朗大阵仿佛印证了范德哈根的想法。

大约有七八十个穿着传统蓝色土布短上衣的明国人,也许是为了看上去人更加多一点,这些海盗滑稽得散开队列,像一群散开吃草的羊。

哪怕还有很远,远到连角堡的8磅炮都射击不到的距离上,商馆的人们也能听到这些海盗发出的嘈杂喊叫声。“上帝啊,这些蠢货的嗓门真大”不止一个人在这么想。

威廉·简斯认真得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缓缓走近的敌人。在这个距离上,他已经能清晰得看到海盗手中的长矛和短刀,另外还有几杆被称作“鸟铳”的明国土枪时不时在壮胆式的对天发射。没有看到哪怕一门铜炮,也没有看到火绳枪。

重复观察一遍后,威廉·简斯收起了自己之前的谨慎,对范德哈根做出如下职业判断:“阁下,敌人散乱而且缺乏训练,我想有50个士兵应该足够。另外,不需要密集的炮火,这样就能尽可能多得抓到俘虏,我们很快就能知道那两艘戎克船上有什么样的秘密。”

“很好,终于可以做点什么了。去执行你的计划吧,中尉。”

得到授权的中尉很快就召集到50名火枪手。士兵们排成纵队,上身缠满火绳,人手一把火绳枪。走出商馆厚重的木质大门后,士兵们娴熟得转换成一个有着四列横队的小方阵。而这时候,看上去乱哄哄的海盗们已经走到离商馆只有200米远的地方。

“嘭,嘭”两声过后,白烟冒起,位于商馆西北和西南的两座角堡同时响起炮声。一颗炮弹直接砸进沙子里,另外一颗运气比较好,打进海盗堆。

这时候芝麻阵的好处就体现出来:八磅炮的炮弹并没有从人群里开一条血胡同出来,打死两个倒霉鬼后就钻进了沙子。

海盗团伙一阵骚动。有些人停下脚步,有些人在悄悄往后退,原本保持同一个频率移动的阵形顿时乱套。原形毕露的人们互相推搡着准备转进,就像受惊的羊群一样。

第72节 油画

看破海盗的弱鸡本质后,商馆上空响起了一阵口哨,欢呼,和咒骂声。而中尉先生这时候也大声下令,命令枪手小方阵以昂扬的姿态,整齐的队形向敌人走去。

这个时候,海盗团队的后方同时响起了“哒哒哒”的几串枪声。情况不妙,刘哲他们不得不朝天开枪稳住局面先。好在手下都知道掌柜手里的ak不是闹着玩的,枪一响大伙顿时镇静许多,然后在电喇叭的怒吼下,勉强保持着队形,缓缓向后退去。

刘哲一边招呼队伍缓缓转进,一边掏出步话机喊叫:“火力组到位没有?妈的死绝了吗?我这边搞定啦,人出来了,炮位也刚开火,都看到没有?over。”

“看到看到,刘司令辛苦,这边即将行动,即将行动!over。”步话机里传来韩小波的声音。

挂掉步话,韩小波笑呵呵得对身边的人说道:“我还以为能听到‘拉兄弟一把’这种台词呢”。

一旁正指挥人挖沙子的卫远干笑一声:“人家真要是这么说,回头咱们头上的火就该着了。”

韩小波这时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不妥,同样干笑一声,抬脚跺几下地上的沙子,硬生生开始转移话题:“我说,这儿不会就是修乌勒特支堡的那个沙丘吧?如果是的话,那也太宿命了点。”

“从高度和距离来看,应该就是它,要不然咱们也不会选这里修阵地。”一个白白净净,胖乎乎,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部队干过的男人说到。这人叫王小辉,穿越前在部队待过,不过是在某工程兵单位,算是个搞技术的。

由韩小波率领的火力分队,此刻就在大员商馆西南边的一处沙丘上。沙丘比商馆的海拔略高一点,两者间距差不多有250米。在他们左前方不远的地方,刘哲正率领着大部队缓缓退出商馆火炮的范围。

一个简陋的机枪阵地已经成型。馒头形的沙丘上自然不可能用坐姿射击,供机枪手射击的立壕这时已经挖好,沉重的m2机枪和备弹也已经准备完毕。韩小波甩甩膀子跳下战壕:“不管了,先干他几梭子再说!”说话就要搂火。

“先打方阵。”一旁拿着望远镜观察的王小辉说到。

“不先压制炮台吗?”

“赶紧吧,老兄,炮台我盯着呢,放宽心吧。”王晓辉撇撇嘴,带点鄙视得给一旁准备担任副射手的卫远小声说道:“社会我韩哥,人怂话还多。”

韩小波听到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稍稍用左手调整一下m2的高低机,下一刻,他右手一紧,一个短点射就打了出去。

勃朗宁m2机枪,在80年代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浴火重生式的升级。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武器公司之一:比利时fn公司,给老式m2机枪做出2个关键性的改动。

1:将枪管改为可快速更换。

2:设计出一款高性能127毫米穿甲爆裂燃烧弹。

就是这两个经典改动,使得原本已经面临淘汰的m2机枪浴火重生,跟上了现代战争的节奏。乃至到21世纪,m2机枪上打飞机下打车,依然是包括美军在内的50多国的标准装备。

韩小波打出去的127毫米子弹,由比利时fn公司制造。这一刻,子弹穿越时空,来到大员,从荷军方阵的左上角轻轻插入。

来自比利时领的褐发士兵瑟勒芒斯,被这颗后辈精工制造的子弹在胸膛上穿出一个碗口大的洞。01秒后,位于他右后方,卢森堡公国的穷鬼,一起抢劫一起杀人的好兄弟穆勒,被这颗子弹掀掉半个肩膀。又过去01秒,穆勒斜后方,威尼斯佬佩林的腹部也被斜斜凿穿,肾和碎骨从后腰喷出来。最后一个倒霉鬼是乡下小镇埃因霍温出来的鲁德,子弹这时候的入射角已经很低,所以他的一条小腿飞向远方。可怜的人,直到摔倒前一刻他还在冲锋,下一秒,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腿没了。

四个成年男子的肌肉和骨骼,并没能诱发出这颗子弹的第二个效果:爆裂。设计中用来打穿2cm厚的运兵车钢板的弹头,轻松穿过4个只穿着荷兰麻布短衬衣的佣兵,然后一头钻进他们身后的沙地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在接下来的20秒,韩小波撸空了一个100发的弹链。不止一个士兵的上半身被打得四分五裂,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之前的小方阵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整齐的,满是碎肉和鲜血的古典油画。间或还有死来死去死不掉的混蛋在尸堆里乱爬,手中提着自己的腿。

用127毫米的重机枪射击密集人群,这在后世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塞拉利昂5岁的孩子,听到枪声后也会就地卧倒。然而在17世纪的沙洲上,这一幕倾情上演。商馆围墙上的人们此时依旧还在呆滞中,20秒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中古时代的人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机枪阵地上的人这时候可没功夫发呆。卫远戴上厚重的手套,用配套的专用管钳迅速把滚烫的枪管卸下来。下一刻,新的钨铬合金枪管被插进枪管套筒。卡笋旋合到位后,韩小波抬起机匣顶盖,卫远将新的弹链通过滑槽塞进机匣,韩小波压下顶盖,拉栓上膛,然后抬起拇指示意ok。

整个换弹过程用掉20秒时间。在一旁观察的王小辉这时已经在指示射击目标——商馆位于西南角的炮台。

炮台遭受打击的场面更加华丽。每当一串127mm弹头在铜炮身上或者圆形矮墙内爆裂,橘黄色的弹头焰就像深渊魔焰一般粘稠着燃烧起来。

下一步,弹头内预制的20个破片就会在炮台里来回弹射,即便在白天,铜炮身上爆发出的大片灿烂火星依旧清晰可见。金属破片组成的风暴在半封闭的炮台里荡漾,里面的人在几秒内就被全部杀死。同一时刻,炮台内堆放的黑火药被引爆,火光和白烟升起。

几分钟后,伴随着两处炮台升起的滚滚白烟,刚才转进的勇士们也掉头大步走回来。进入到熟悉的程序后,勇士们恢复了自信,他们嚎叫着大步前行,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间或有人还用鸟铳对天撸上一发,寥寥几十号人硬生生营造出大军压境的声势。

眼看着海盗大阵即将走入墙头荷兰人的步枪射程,这场战斗的最后时刻终于来临。

卫远直起身,提着一个神秘的铝合金箱子站上丘顶。这时候已经无所谓暴露目标,荷兰人现在只有火绳枪,打不到他。

下一刻,箱子打开:一杆隐蔽和杀伤并重,自由和狂野的化身,改变社会风气,风靡全球反贼,弥平官匪鸿沟,提高反政府军内涵,大名rpg7,诨名40火的单兵火箭筒被卫远拿了出来。

插上土黄色的攻坚爆破榴弹头,卫远上身笔挺,单膝跪地,用标准的求婚姿势,冲着躲在商馆围墙后的荷兰人射出滚烫的一发。

6英尺厚的粘土围墙根本无法阻挡专用破障弹头的侵袭,一个馒头似的鼓包将围墙上的人顶得飞翔起来。

伴随着后续的另一发火箭弹头,漫天尘土扬起,商馆的围墙硬生生被凿开两个豁口。

海盗天团狂吼着冲进豁口。背后依旧有巨大的电喇叭声响起:“缴械不杀,缴械不杀,胡乱撕票者斩,胡乱撕票者斩”

当围墙上最后一些企图反抗的士兵被射来的762mm子弹打死后,精神崩溃的荷兰人投降了。

1627年10月18日下午,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商馆陷落。

第73节 侵略者们

一场代差巨大的战争就这样落幕。没有热血,只有速度。就十七世纪动辄以年来计算的普遍战争时长来说,下午发生在大员商馆的这场战斗是极其短暂的,短暂到这甚至不像一场战争。

然而战争该有的伤害却丝毫不少。

商馆门前的尸体方阵不说,商馆外墙上现在被炸出两个豁口,周围散落着当时站在豁口上方的倒霉鬼和他们的零件。长方形的商馆内部,无论是中间的广场还是四角的炮台上,随处可以见到鲜血,零落的武器和反抗者的尸首。

士兵,水手,包括商人,传教士,医生,木匠,奴仆,雇工等等在内的,原本总数量达到300的商馆成员,现在只活下来120人。其余的已经死去,或者正在死去——海盗们在残忍得杀害重伤者。幸存者和一些轻伤人士统统被搜出来,全部集中在场地中央,那些服装怪异,留着短发,拿着奇特枪支的海盗官员,就站在不远处,大声谈论着什么,血腥压抑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一些光着头,弯腰扛着箱子或者麻袋的人艰难得走进商馆,卸下肩上的货物后,又默默走了出去。看到这些忙碌的苦工和他们居然搬进来的货物,一部分荷兰人已经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海盗,他们不是为了抢劫而来,或许商馆本身,才是他们的目的。

猜测是正确的,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所有在场的荷兰人现在只能在枪口下瑟瑟发抖,等待着海盗对他们的处置。如果用神学观点来表述的话,那就是:等待上帝的审判。

上帝已经离此不远。

从步话机里听到商馆已经被占领后,夏先泽他们赶紧先组织所有待命的劳动力出发,将已经卸在岸边的一部分货物送去商馆。然后留下病号和少量人马守船,其余人急匆匆就往商馆赶过去。

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大员岛上层层叠叠淤积出来的浅沙丘,夏先泽这帮留守的战五渣人士很快就望见商馆门前的那一片尸体。这种实景瞬间戳中了队伍中某个血浆片爱好者的尿点,这货一边走一边感叹,在众五渣的怒视中充满优越感得,大声科普了一番人血人肉和道具番茄酱塑胶的区别。

说话就来到门前,一股浓情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咸咸的海腥味突兀冲进大伙的鼻孔。刚才那厮这会正大谈岛上的食人族菜谱,说话就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喷洒出来,这一下起到了连锁反应,原本就脸色不好的五渣们瞬间一片呕吐声。

荷兰人终于等到了脸色发白的海盗头领和他们奇怪的礼仪。这些人不但行握手礼,还互相用力拍打对方的上臂,大声谈笑。粗俗的胜利者们正在享受属于他们的乐趣,而俘虏们只有冰冷和绝望的眼神。

很快俘虏们就连勉强保持镇定都做不到了:这些怪人打开几个他们带来的箱子,没过多久,四个穿着墨绿色连体隔离服,戴着墨绿口罩,背着蓝色农药喷雾箱,手持黑色亚光喷杆的怪物闪亮登场。

此情此景下,可怜得,神经高度紧张的俘虏们毫无疑问把这几个怪物当成了某种即将到来的东方式酷刑的行刑者,尤其是在某个促狭货恶作剧般得对着俘虏上空喷出一片84消毒雾并且发出一阵绿巨人般邪恶的笑声后,场地中间的人群顿时开始骚动,有人一边咳嗽一边大喊:“上帝啊,我不能呼吸了,那是魔鬼的唾液!救救我!”

骚动很快被平息下来。荷兰人再一次用三条人命的代价体验了侵略者手中短枪的连发功能,尸体很快被拿着刀斧的海盗喽啰拖走。好在那几个喷吐着恶魔唾液的怪物这会已经消失在库房和兵营里,俘虏们现在被强制盘坐在商馆中央的泥地上,一个个低垂着头颅,精神萎靡。

也许是上帝终于发现子民在遭受磨难,于是施展神力——一个浑身散发着圣洁光环的人出场了。

蔡飞明是从南非开普敦被招募的穿越者。虽说南非的官方语其中的一种就是“南非荷兰语”,然而这种拐了几道弯的荷兰语在后世连荷兰本国人都听得马马虎虎,更不要想和17世纪的联省共和国公民交谈。所以曾经在巴塞罗那卖过箱包,在南非卖过皮鞋,能说一口正版荷兰语和西班牙语的蔡飞明同志,眼下属于公司里的高级复合型人才,预定的外联部长,今天客串翻译官。

荷兰人有些惊恐得看着几个木箱被摞成“品”字型,然后才发现,这不是绞架,只是一个简易讲台一个身材匀称,脸上带着亲切微笑的黄种人迈步上台。只见他抬起手中的电喇叭,下一刻,他缓慢得,吐字清晰得说出了在场的荷兰人永生难忘的一句话:“vandaagisgeschiedenis”。

看着台下呆滞的红毛们,蔡飞明有些吃不准这帮人到底有没有听懂他来自后世的荷兰语,于是他又大声重复一遍:“vandaagisgeschiedenis”。

场面依旧寂静。

“你,站起来!”蔡飞明有些抓狂,用荷兰语指着前排的一个红毛,下达命令。

事实证明这些人其实能听懂。

那个红毛慢慢站起来。

“能理解我刚才说的那句吗?”

“可以,先生。”

“那句话什么意思?”

“今天是历史,先生。”

“很好,坐下。”

以下是蔡飞明用荷兰语的演讲全文。

“今天是历史,诸位。”

“东西方的文明来到真正的大交融时期。从这一刻起,台下的各位先生,以及各路人渣们,历史被你们见证。联省共和国和一个神秘伟大的文明初次接触的经过,被你们见证。你们会被记录在史册,你们打开了财富之门,数不尽的利益即将到来,你们以及身后所代表的势力,都将参与这场盛宴。”

“另外,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今天支付了一点小小的代价。不过请相信我,这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请不要在意这点细节。比起美好的未来,今天这点损失实在不值得浪费哪怕一分钟的时间去谈论。”

“最后,我不得不善意得提醒各位:意识到自身当前的处境这一点很重要,你们的俘虏身份,会一直维持到协议达成。所以,任何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要无条件服从看守的一切命令,如果他不想在下一刻悲惨得死去的话。”

“我的话完了。”

第74节 忙碌

蔡飞明满面笑容,四面点点头,然后下台。这活他很熟练,当初在开普敦的时候,经常会组织这种乡土气息浓郁的箱包展销,黑叔叔们通常还是买账得。然而穿越众没人在意他刚才说得是什么鬼话,一场再简陋不过的占领仪式而已,走个过场得了,大伙现在都很忙。

大部分荷兰人也没能听明白蔡主持的假大空套话是什么含义。他们很快就被接下来的活动转移了注意力——侵略者们开始分类处置俘虏。

一部分人被关进散发着恶魔唾液味道的空货仓,另外一些轻伤员则出乎意料的得到了救治:一个同样穿着绿色连体衣的人站在桌子后面,用一个亮闪闪的铁夹子夹着棉花团,酿着烈酒给伤员清洗伤口,然后再用白色的棉布包扎,整个过程快速而又诡异,伤员时不时会发出一两声惨叫。

这部分人被关押在那间小小的医院里。这已经很不错,至少每个人能分到一张吊床或者木床,有腿伤的可以住在下铺。

少数几位商馆高层人士得到区别对待。约翰尼斯范德哈根本人以及另外三位大员评议会成员都没有受伤,他们搀扶着大腿受伤的中尉威廉简斯住进一个单间——这里之前是传教士的房间,现在那些上帝的仆人已经被赶进仓库。想象中的酷刑和折磨并没有降临,侵略者只是用那种怪异的荷兰语告诉他们:“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们:“待在房间里,安静点。”

威廉简斯是被人从商馆外的尸堆中捡出来的。站在队伍右后方的中尉先生躲过了127毫米的爆裂弹头,纷飞的预制破片只是在他大腿上拉出一道十五公分长的裂口。他算得上幸运儿,因为他活了下来,当时和他一起出门的那些人活下来的并不多。

做为唯一一个因为身份不同,从而享受到无麻醉缝合术治疗的西方人士,威廉简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创造出新历史。这个老兵现在虚弱得躺在床上,正在和范德哈根讨论着大腿上那不可思议的伤口缝合术。他们接下来还会猜测这些神秘入侵者的来历,探讨他们是不是文明人,还有那些可怕的武器。总之,在今天剩余的时间里,他们几个也很忙。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穿越团队一下午都在忙碌。首先是给长官公署,兵营,医院,仓库,小教堂,武器库这些功能建筑消毒,接下来关押俘虏。然后打扫战场。

最后一项工作比较费事:有很多的尸体和到处散落的断肢需要处理。计划中是打算装船喂鱼的,但是现在没有船——就在炮灰队呐喊着从西边缺口冲进商馆的同时,商馆背后,也就是东北角靠近台江内海的码头一侧,原本聚集在棚户区看热闹的日本商人,福建渔民,平浦族土著,班达奴隶顿时卷堂大散。这些人一窝蜂跳上码头边的渔船和舢板,渡过台江内海,跑路去了台湾本岛,码头上只留下一艘孤零零的荷兰快艇,用软帆和绳缆嘲笑着束手无策的穿越者们。

眼下穿越众面临的就是这么尴尬的形势:缴获的荷兰船没人会开,小艇和舢板全部在台江对岸,自己带来的两艘沙船又不可能用来盛装尸块和血肉,何况两艘沙船现在也很忙——航道中的那艘沉没舢板需要清理,轻一点的元斗号已经倒船进航道,正在派水手下海捆扎沉没的舢板,准备发动舷外机将舢板拖出航道。

最后实在没办法,负责基建和管理所有劳力的陈栋只能下令:去远处挖个大坑埋人。这项工作占用了所有资源,今天剩余的时间全部花在了这上面。

以夏先泽为首的少数公司高层自然不会去和死尸打交道。这些人进商馆伊始,注意力就集中到某项更有逼格的工作上:战利品清理。前脚把荷兰人关起来,后脚一票人就匆匆走进货仓,浓浓的消毒液味道丝毫阻挡不住他们热切的心思。

从第一个被穿越者夏先泽算起,一直到今天,公司实际上是处于某种“入超”状态的。也就是说,各种明暗计划的耗费,以及所有的人员和物资,其实都是通过“进口”而来,穿越团队连买菜的银子,都是曹川倒卖“土产”换来的。这中间没有其他穿越者什么事,大伙就像家里的小朋友,纯消费,完全没有产出。

除过当初丐帮帮主家的一点浮财和地契之外,严格的说,今天在大员商馆里缴获的荷兰人财物,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公司的第一笔进项。这就像是孩子长大了,终于通过帮邻居遛狗挣到零花钱一样,数量随少,但是含义不同。

当夏先泽,冯峻,蔡飞明他们走进荷兰人的仓库时,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白白暄暄的王理国正带着几个人在清点货物。

战利品里面体积最大的是一截截白色外皮,大腿粗细,深褐色树芯的印度白檀木。檀香木是荷兰殖民者在起步阶段,少数能无阻敲开大明市场的货物。在眼下这个时间段,其他商品对于大明朝来说都不大好使,唯独能制造各种佛像,家俱,把件,熏香的印度白檀,是大明顶层人家不可缺少的消费品。

在场的人士或多或少都明白檀香木在17世纪初的贸易地位。冯峻走上前,用中指磨一磨檀香木的树芯,装模作样闻一闻,然后笑着说道:“是挺香的,讲真我还没见过原木呢,这玩意曹总运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卖上价格。”

“一斤5000轻松出手,印度南部的白檀多少年前就要绝种,市场上早已经断货。”

嗯?听到有人科普,大伙回头一看,“哦哦,原来是罗教授啊,怪不得呢。”

大伙口中的罗教授外形比较独特:一头硬直板寸,左耳朵上串着耳环,演艺界老男人喜欢留的圈胡他也有。他脸上的线条比较硬朗,虽说黑发黄肤,但是有点混血儿的感觉,和罗伯特巴乔有些像。

第75节 钱钱钱

罗教授此人很神秘,穿越后只说自己姓罗,其他的一概保密,所以一开始人们都叫他老罗。后来大伙发现这人喜欢强行给人科普,懂天懂地懂空气,和谢耳朵有点像。偏偏这货和人辩论的时候各种数据张口就来,不管真不真吧,反正一般人也怼不过他,所以罗教授的称号就被群众叫了起来。

自从玩ak把自己的腮帮打肿后,罗教授就被人赶到后勤部上班,盘货是他的本职。刚才看到冯峻他们在说檀香木,老毛病一犯就凑上来开始科普。

“这么说的话,一吨岂不是要上千万?”听罗教授说完价格,夏先泽有点小惊讶。

“市面上现在全是印尼,澳洲,非洲的各种杂檀,就这,一个轻飘飘的手串也要几百上千,印南老白檀5000一斤没问题的。”罗教授笑着用手拍了拍木皮补充到。

“那就加工10个立方出来先,树皮都削掉,只留树芯,等曹总来了先运回去看看行市。”夏先泽一锤定音。

“这个容易。”罗教授点点头:“咱们手里现在就有木匠,荷兰人里肯定也有,非战斗人员应该活下来不少,明天咱们腾出手就开始登记,找出来就安排干活。”

一共有40个立方的原木被测量称重记录。接下来是香料:胡椒,肉豆蔻,丁香这些常用香料仓库里都有,胡椒比例最高,不过总数量并不多,这些香料加起来只有150担。在这个时间段,香料在对明贸易中的地位要低于檀香。

几担洁白的象牙毫无疑问引起了参观者的兴趣。人们一边痛斥毫无动物保护理念的荷兰人和印度人,一边拿着整根象牙在手里撸来撸去,嘴里啧啧有声,丑态毕露。

“duang”的一声巨响后,人们清醒过来。扭头一看,原来罗教授手里多出一面铜锣。

“荷兰人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铜锣?”大伙很快就发现,有不下十担的铜锣就堆在角落里。

“铜锣本来就是马来人的传统乐器好不好,印尼那么多铜矿。”罗教授又坏笑着用指节敲敲铜锣:“荷兰人要收集香料,这些年在香料群岛刷地图,收集一些铜锣很轻松的。这个属于配货,一般来说,大明商人对铜器还是认可的”

独特一点的货物都检查完了。荷兰人的几间仓库里另外还存有一些粗苯杂货:做染料的苏木,做衬衣的荷兰麻布和一些粗毛呢,用来骗土人的玻璃珠,一些铅锡金属块,几百张本地收购的鹿皮。食品类有数量不算少的面粉,稻米,棕榈油,咸鱼和风干鹿肉。后两者明显是从土著和福建渔民手里得到的。

大明的拳头产品:生丝,瓷器和棉布在仓库里只有可怜的一点数量。看来资料还是准确的——荷兰人现阶段日子过得很艰难,混乱的福建局势让红毛们没办法搭建出对明的贸易渠道。

货物清点完后,所有人闹哄哄又冲进荷兰人的长官官邸。两大间朴素的实木房屋里有很多文书和信件,罗教授和蔡飞明两个人这下算是挖到宝藏,一个翻箱倒柜一个翻译,忙得不亦乐乎。

其他人完全没有理会这二位,他们的目的地是长官官邸内部的一间小库房。

是的,没错,小库房就是银库。

白银,是西方人真正的拳头产品。殖民者来到东亚以后,产自美洲的白银终于找到宣泄的入口,美丽的金属被打造成各式各样的钱币,这些钱币汇聚成滚滚的银龙,只进不出,最终全部消失在中国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以葡萄牙人占据澳门为标志,自明中叶起,每年从外部,包括日本在内输入明王朝的白银,从来没有低于200万两,高峰期超过400万两。即便是在1640年以后,欧洲大战导致的贸易萎缩时期,每年输入大明的白银也没有低于过100万两。

这些混蛋明国人什么都不需要,最可恶的是他们心灵手巧,能生产瓷器,生丝,哦,未来还要加上茶叶这些令殖民者疯狂的货物。然而红着眼的欧洲人什么都没有——不要提那些香料,在贸易总额中,殖民者的全部货物加在一起,也占不到多少比例。明国人唯独喜欢的,只有白银。

在针对大明的交易中,贸易平衡这个词是根本不存在的。那些可怜的货物从来都是配角:毫无反抗能力,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死皮赖脸,打生打死,只为得到往大明这个无底洞里倾泻白银的资格,这才是早期殖民者的真实写照。

荷兰人运到大员的一箱箱白银,现在就堆积在银库里,等待着新主人的到来。夏先泽迈着方步,第一个走进库房,进去后弯腰从木箱里抓出一把钱币,端详起来。

以17世纪初的手工艺水平来说,夏先泽手中的这些荷兰盾银币,当得起“品相不错”这句评语。

币型基本保持正圆,外圈是铸文,正面铸有图案:半身武士和盾牌,反面图案是欧洲旗帜中常见的狮子。这一时期的荷兰钱币图案比较随意,正面帝王头像,反面皇冠和盾牌这个基本规则还没有完全形成。

荷兰盾的银含量很高,超过百分之95%。箱子里的这些银币有大有小,比较杂乱,从1盾到半盾,乃至25盾和10盾的大银币都能找到。

这些钱一时半会数不清楚,还要分类测含量,王理国他们今后几天有得忙了。

除过几十箱荷兰盾外,仓库里另外还有几箱西班牙比索。

这些比索就是经典的早期西班牙十字银币。连圆形都做不到的手工银币产自于墨西哥城的造币厂,正面是用十字线分割开的狮子和城堡图案,背面是早期西班牙国徽。

这种比索已经在大明流通了至少50年,尤其是福建地区,在当地被称为“楔子银”。西班牙比索的成色95%,1标准比索重27克,相当于07两。面值同样被分为8里尔,4里尔,2里尔等等大小不一的银币。

第76节 江山多娇

和杂乱的银币不同,仓库里仅有的两箱金条大小一致,暗光流转,整齐地码放在那里。

这两箱金条感觉很眼熟,貌似有人在杭州见过这种款式。这个时候某个科普狂人又不知从哪冒出来:“大明的金银比价是1:8左右,同时期欧洲是1:12,所以白皮们多年以来一直在套购明朝的黄金。还有本子的黄金,也一样被套购。”

哦!这下大伙明白了。

没人能说出银库里的银币到底值多少两银子。即便是蔡飞明找到荷兰人的账本后,依然说不清楚确切数字。因为这间银库里还存着一些东印度公司雇员的私人储蓄,这些钱是不会显示在公帐上的。

不过总量大体上还是能在现场估算出来。王理国在简单称量一箱银币后,又和蔡飞明对了对荷兰人的账本,然后当众宣布:仓库里的贵金属,折合成大明银价,肯定在20万两以上,只多不少!

一阵热切的掌声和口哨声从银库爆发出来。强盗们心满意足地走出官邸,满面笑容地踩过被鲜血浸透的地面,谈说着登上围墙,站在东北角的炮台上,一群人迎着咸咸的海风,目光越过浅浅的台江内海,向着台湾本岛远眺。

夕阳西斜,喧闹一天的台江两岸渐渐归于寂静。

大大小小的泄湖和湿地沿着海岸铺开,大群的琵鹭,鹳鹤,海鹈鹕在泄湖中散步。夕阳劈开云层照射下来,水面被染成一片金黄。随着时间推移,天空配合落日改变着颜色:橘色,粉色,紫色,渐变的天空映照着黑白的水鸟,碎金的水面,浅蓝的底海,还有岸边的红树林;一幅美不胜收的原始画卷,彩墨山水呈现在穿越者面前。

“江山多娇,多娇啊”夏先泽此刻如醉如痴,抚掌感叹。

“这湖我家的,我家的,都是我家的”冯峻舔着嘴唇贪婪得自言自语。

剩下的人都不爽了,旁边有个东北人抖着腿拖着长音怼他:“办证了吗?咋我jiao得象是我家呢?”

冯峻清醒过来,扭头一看,发现几个人都斜着眼瞥他,赶紧藏起本来面目,尬笑一声:“公摊,都是公摊哥几个将来都住三亚,这边全是公摊!”

“嗯,这还差不多”

历史性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伴随着漫天繁星,累了一天的侵略者早早就进入梦乡,他们睡得很香。仓库里倒是有些人彻夜不眠,遗憾的是,现在已经没人在乎他们了。

东北和西南两座斜线炮台上,戴着夜视仪的穿越者在巡视着新领地,科技的发展,使得一切在夜间进行的敌对行为变成了主动找死。

清晨,当东方天际渐渐变成鱼肚白时候,大员商馆里已经是一片嘈杂。中古时代可怕的作息制度,曾经一度令某些初到贵地的穿越众痛不欲生:晚上没有电,也没有网络,即便打开笔记本,也没有淘宝可刷,何况每个人的电池用量是有配额的,只能偶尔查点资料,打单机游戏都不够。

然而有失就有得,在大明朝生活一段时间后,好处慢慢体现出来:不再神经衰弱,不再黑白颠倒,天一黑就想睡,天一亮就起床,脸色红润,饭量大增,精神矍铄,一夜一三五七次

劳工们是最早进入工作状态的:日出而作,不作就没饭吃喽。大清早一群人乱哄哄得先来到码头,荷兰人用原木搭建的老式码头质量还是不错的。两艘沙船昨天傍晚已经穿过水道,停靠在码头上,旁边沙滩上扔着那艘破烂舢板的尸骸。

劳工们打开狗眼号船舱门,几个人下去先递上来一些昨天没有卸完的货物。这些货被就地扔在船板上,接下来两口直径足有12米的304不锈钢大锅被喊着号子抬下船。

商馆中间的空地上这会已经搭起灶头,两口灶都是用一种黑黄色的,人头大小的方型石头搭建。劳工们熟练地架起锅,烧水,洗好的稻米被倒进锅里,其中一口大锅里扔进去一些荷兰人仓库里的鹿肉脯和盐,另外一口扔进去的是咸鱼和船上储备的干菜。

等到一些穿越众悠哉悠哉抽着早起烟出门的时候,热乎乎的鹿肉粥已经煮好。老爷们吃完后,两口大锅还不能歇,咸鱼饭还要再煮几轮,几百号人呢,包括红毛在内,都要吃饱,不吃饱谁来干活?

荷兰人留下的所有生活用品,包括衣被床单锅碗瓢盆,今天会有专人腾出手来消毒。大部分会用开水煮30分钟,一些不耐高温的物品会用3%漂白粉浸泡,同样是30分钟。这些物品和军营里的床铺会分给杭州来的劳工们,至于它们的原主人,咳活着不好吗?

劳工们还在等饭的时候,为大家操碎了心的老爷们,这会已经聚集在昨天观过景的炮台上,又开始替台江对岸的日本人操心了!

一大早就开始打对岸的主意,貌似有点猴急,然而现实情况是:没水了。

大员岛严格来说是孤立在海里的一块沙洲。荷兰人在商馆打出来的水井,昨天就已经被后勤的人检测过,是淡盐水。和杭州一样,这里的井水盐份变幻不定,只能用来漱洗。

荷兰人没有被围城,自然不会去喝盐水,他们平时都用小船去对岸的新港溪上中游拉水。而且荷兰人也很重视水源:商馆的围墙用粘土,建筑用木料,唯独水窖,是用石头砌成。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补充水源,这就又牵扯到昨天跑路的那些小船,船都停在台江对岸,有个小小的码头建在那里。

刘哲正在用望远镜观察对岸。从镜片里能清楚看到:顺着一条小路,码头往内陆延伸500米的位置,有一处竹木围墙的訾寨,墙头没有旗帜,但是有人影在晃动。

“看来是日本人的寨子没跑。”刘哲收起望远镜,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夏先泽说到。

“为什么离岸那么远,潮水的缘故吗?”夏ceo这时也在拿着望远镜观察。

第77节 虽近亦诛

“没错!嘉南平原地势低平,海潮倒灌频繁,所以城寨要远离海岸。”说话得是基建组的设计师冯冠杰,此君穿越前是搞楼宇设计的,三十来岁,脸很长,明明有做激光手术,这会偏偏带着一副金丝平光眼镜,衬衣西裤,皮鞋擦得呈亮。

“这帮矮子很拽啊,昨天也就罢了,今天到现在也没见使者,咱们手头这么多事等着,刘哲,你说个方案。”夏先泽有点不耐烦的说到。

让刘哲这个军人说方案,那就是调子已经定下来:军队要出动,要速度解决问题,可以见血。

刘哲笑笑伸出两根手指:“去两波,第一波沙船过去,侦查一下,把小船都弄回来。第二波去小船就足够,沙船在台江里太笨重。”

“就这么办,抓紧。”

半个小时后,元斗号准备停当,拉帆起锚,船上挤满水手,恶狠狠向台江对岸扑过去。没过一会,元斗号杀到对岸,没有不开眼的货跳出来阻拦。水手们从日本人的小码头上岸,然后三五七个人一组,把停在岸边的七八条渔船和舢板统统划了回去。

码头上唯一的大船是一艘日本人的朱印船。从1604年起,日本人在东亚四处采购大船,然后领取幕府的朱印状展开国际贸易,一直持续到1635年锁国,眼下正是朱印船最后的辉煌时期。码头上这艘船长宽和狗眼号差不多,排水量应该在100吨出头,福船形制,明显是日本人从明国购买的朱印船。

这艘船的缆舵早已被日本人卸走,船上什么都没有。穿越者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细节——等下一波过来再收拾这帮二货。

王晓辉提着ak从船上走下来,元斗号的船长穆龙城跟在后面。

穆龙城国字脸,浓眉大眼,看上去像是个正派人物。这哥们海军退役后开过正经的海关缉私艇,现在算是海军的三号人物,和王晓辉地位差不多。

二位难兄难弟穿着全套草地迷彩,战靴,全指战术手套,头戴奔尼帽,最重要的防蚊罩就套在帽子上,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踏上台湾本岛第一人”的历史厚重感,紧紧张张,猥猥琐琐,小心翼翼得往荒凉的码头外走去。

码头通往日本人寨子的路被整理过,虽说是条很窄的便道,但是路面平整,和四周围的沙滩有明显区别。

再往前走一段之后,周围渐渐出现野草,不过最高也只有齐膝深。路两旁明显经过清理,视野清晰,和几百米外那一望无际,一人高的杂草灌木对比明显。这种情况毫无疑问地证明:日本人吃过土著的大亏。

王晓辉谁的亏都不想吃,不论是日本人还是土人。所以他走几步就要端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看一看,好不容易深入敌前达150米之远后,他的脚步就几乎挪不动了。

“掉头吧,侦查得也差不多啦!”最后用望远镜扫一眼远处日本人的寨子,王晓辉扭头说到。

“这事你说了算,我是海军,只管打酱油。”穆龙城呵呵一笑,浓眉大眼的人竟然毫无风骨,这就开始推脱责任。

王晓辉撇撇嘴,再一次艰难行军15米后,实在不想再走,伸腿往路旁的草丛里一踢,“轰”的一声飞出来一群蚊子。

“你看你看,这环境太恶劣,咱们还是赶紧回去通知大部队做准备!”

穆龙城早就不想走了,闻言二话不说扭头就撤。两个人一边破口大骂各自的老大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非要搞什么狗屁敌前侦查,一边急匆匆跑路。穿越者第一次踏足台湾本岛的重要行动,就这样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回到元斗号,下令风紧扯乎,两位渡江侦查员不一会就返回商馆码头。下船后发现光着头,穿着夹克牛仔裤的妙树大师正在培训临时工——抢回来的小船上有人在练习喷洒药剂消毒。

草草打声招呼后回到商馆,门口杭州带来的劳工正在修补围墙,而穿越众大部分都在操场维持秩序。精神普遍比较萎靡的荷兰人,排着歪歪扭扭的两列队伍,蔡飞明和冯峻一人占一张桌子,正在审查登记。冯峻旁边站着一个笑眯眯,胖乎乎,留着发髻的明人,正在给冯峻担任翻译。

王晓辉和穆龙城找到正在等他们的公司高层,暗暗鄙视这帮想当然的官僚几下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两人把神勇侦察到的情报汇报一番。

夏先泽听完后,一嗓子把正在忙碌的冯峻和蔡飞明喊过来,然后问道:“我记得公司没有会日文的人,荷兰人里面总该有吧?”

“系有个,扑街昨日被穿脑,头壳都坏掉了。”蔡飞明坏笑着大舌头冒充港普说出噩耗。

“嘶这可不好办,日本人里应该有能讲汉语吧?”夏先泽眉头一皱,不太确定地问到。

“老夏,你多虑啦!”蔡飞明玩笑不敢开过头,赶紧正色解释:“跑国贸的本子商人会说汉语的不要太多!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知道自己被轻耍一下,夏先泽恶狠狠瞪一眼他:“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你和老冯都去,按商量好的办。”

紧接着他对韩小波和刘哲说道:“人手你们看着安排,速战速决。”分派完后,ceo大人就迈着方步去审讯俘虏了。

剩下一大帮人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三秒后,韩小波干笑一声,貌似豪迈地挥挥手:“还等什么,好机会啊,又能玩rpg啦!都去都去,拿本子散心!”

然而这年月能混到穿越公司高层的,没有省油的灯。看看王晓辉和穆龙城那一身堪比生化危机的装扮,傻子都知道对岸有大恐怖啊!韩小波不说还好,一说呼啦啦人全没了

直到午饭过后,日本人问题最终解决小分队才开始整军出发。三艘小船载着三十多号人又一次扑向台江内海对岸的小码头。小分队里只有四个穿越者——冯峻和蔡飞明一个是人力资源,一个是外联,职责所在。王晓辉和穆龙城属于军令如山,悲愤满腔也没用。

四个人清一色迷彩防蚊套装,身边的明人水手们也统统戴着斗笠和网罩,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第78节 本子

停船靠岸后,所有人统统下船,荷兰人也不例外——三艘小艇中,有一艘里面多塞了五个红毛。

蔡飞明背着一杆ak,带着一票水手走到五个忐忑不安的荷兰人面前。他先是面对着台湾内陆方向蹦跳两下,边跳边伸长脖子张望,接下来他嘿嘿一笑,对荷兰人说道:“先生们,看到树林了吗?”

荷兰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很远的地方,隔着原始的荒草和灌木,隐约有一片小树林。

看到荷兰人点头,蔡飞明“啪”的一声打个响指。下一刻,几根裹着油布的火把和一袋明人常用的火镰被扔在荷兰人脚下。

“烧掉所有的草丛和灌木,在我们和那片树林之间。”

等待几秒,确定这几个红毛听懂后,蔡飞明转身带着人就走。

“可是先生,我们没有武器,这很危险!还有,我们怎么回去?”一个荷兰人大声对着蔡飞明的背影喊到。

“会给你们留下一条小船的,努力工作的话还能赶上晚餐,先生们。至于危险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某人头也不回,摆摆手带着人大步走远,留下五个可怜的荷兰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台南平原溪网密布,气候终年温热,所以草木含水量高。蔡飞明他们走出一段路之后,背后开始出现植物不完全燃烧的黑烟,等他们来到日本人寨子不远的地方,背后已是狼烟滚滚。

黑云滔天的背景,网罩蒙面,缓缓而来的恶客就像传说中的恶鬼一样,带着厄运出现在寨墙后的日本人眼中。

日本人的寨子很小,寨墙是用密集的,碗口粗的原木捆扎而成,墙后有步道。当小分队接近的时候,寨墙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和武器。

王晓辉走到离寨子100米出头的距离,就举手叫停队伍:他观察到本子的墙头现在至少有三种火枪,其中包括重型的西班牙火枪——大明叫斑鸠铳。这种枪100米的距离上是有杀伤力的,缺点是沉重,是防守利器。

红白相间的装神弄鬼利器——电喇叭又被拿出来。蔡飞明走前两步,拉起脸上的网罩,开始对着喇叭大喊:“里面的八嘎听好,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出来参见明国大人,时间一到,统统杀死!”

喊话到第二遍的时候,墙头上明显有骚动,很快原木做成的寨门打开一条缝隙,里面走出来三个人,之后大门又迅速合上。

三个日本使者组成品字型向这边走过来。领头的一位扎着在穿越众看来有点搞笑的本多髻,蓝色日式宽袖短袍,只在上身套着一件短甲,没有配肩甲和裙甲,腰间插着短刀,脚下穿着木屐。

使者走到离小分队10米距离的时候,就被电喇叭喝止住,当他们不太情愿得把短刀插在地上后,才被允许靠近明国大人。

没办法,明国大人都是从小听着鸿门宴长大,谈判桌上摔杯子砍人这种求下限的行为通常是作为正面教材出现在史书和小说上的。所以明国大人理解本子的尿性大哥是懂二哥的,你看荷兰人就不懂,所以被滨田弥兵卫办了。

等日本人走到跟前大伙一看,此君个头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矮,1米68还是有的。来人特征是脸长,好长一张马脸——这位倒没觉得自家脸长,来到面前给力式鞠躬:“京都茶屋家武士东野上彻参见明国大人!”

用汉语的排列习惯报出这么一串名号,这已经很中国化,可谓准备充分,可惜得是穿越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令上国大人们有点小震精得是这厮的口语:无它,唯正宗尔。长着一张马脸的日本武士东野,嘴里说出来的,是一口字正腔圆的南京官话。号称来自明国的大人们这一刻原形毕露,就像是南方的红脖子见到操着一口伦敦腔的亚裔一样尴尬。

好在蔡飞明常年行商,早就修炼到不以己悲,咳嗽一声后板起脸,威严地问道:“京都来的哈,为何早上不来商馆报备?”

“嗨!村民们让大人失望了!原本以为,大人抢劫完成后就会离开这里。”东野上彻这时又鞠一躬:“村子里准备了一些财物,请不要客气,毕竟来这里一趟也很辛苦呢。”

蔡飞明听完后差点被气笑,他扭头和冯峻对视一眼,发现后者半张着嘴,也听傻了。

“打发叫花子呢?你知不知道从今往后,明国大人要亲自管理这片土地啦?

“啊!这样的话,那今后大家就是邻居了,听上去是很美妙的一件事呢,请一定相信,村民们会带着礼物去拜访大人的!”

“我就醉了,你这个八嘎武士,和老子装傻是吧?”侵略者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你给我听好,一炷香时间,所有人都要出来登记挂号,不许佩带武器和盔甲。商人要领取凭证,今后照章纳税,其余的村民统统去商馆报道,等候派工,听明白没有!?”

东野上彻直起身,一张马脸略略有点拉长:“荷兰人试探过,但这是无法容忍的,因为商人们不会给后来者交纳税赋!”

蔡飞明闻言嗤笑一声:“荷兰人要在长崎贸易,所以在这里放你们一马,你以为免税是你们耍横换来的?”

“事实上商人们已经在这里辛劳很多年了,说到这里,明国来的大人也是后来者呢,还是请您,请您收手吧!要知道,这里也是将军大人在意的地点呢。”

“我呸,还敢抬你家将军出来?”蔡飞明翻个白眼:“家康这老东西12年前不打招呼,就敢派人来占场,11年前都要翘辫子了,还不忘派长崎代官跑来勒索我大明良民的鹿皮,这两笔帐咱爷们还没跟你家将军算呢,你倒是脸大,还敢提?”

东野上彻这一刻浑身发抖,牙龇眼突,长脸已经扭成瓦刀型,之前的谦卑踪迹全无,双手青筋暴起,用力虚握,就像是在双持肋差一般。

下一刻,出发前就重点得到提醒,随时防备着摔杯子的明国人就把武器架在了三个日本人头上。

东野上彻左脑门上顶着一杆鸟铳,右脑门上顶着ak,然而他就像没感觉一样,盯着蔡飞明吼道:“即便是来自明国,如此评价将军大人,也太失礼了!”

第79节 政府不是土匪

看着突然间怒发冲冠,然后被枪管顶住脑门的日本武士,蔡飞明笑着摇摇头,扭过脸对身边的冯峻说道:“这货演技不错,绕来绕去就是不正面回应。”

冯峻这会也看出来点名堂,点头:“耍老子,打太极,盘算着把我们糊弄走。”

“给这傻吊撸一发。”

“嗯,撸一发。”

意见统一后,蔡飞明给一旁闲着无聊的王晓辉他们做个手势,然后转过身用手指戳一戳东野上彻的胸口,阴阳怪气地模仿东野的风格说道:“还真是伤脑筋呢,拜托东野君见识下更无礼的事情吧。”

东野上彻在目瞪口呆中看到冒着白色尾烟的大礼花将寨门炸得四分五裂,然后一个离他只有五步远的明国人,只用一杆怪异的铁炮就将远处寨墙上架设斑鸠铳的那块地方打得稀烂,寨墙打下去一个面盆大的豁口,碎木纷飞,地上有几个人在惨叫。

等到ak的枪声停歇后,蔡飞明拉住东野上彻的衣领,狞笑着说道:“玩脱了吧?嘿嘿,现在只剩半柱香,要是再敢劳烦明国大人攻寨,那就请你们这些混蛋都去死吧;老老实实出来办证,身家性命都能保,自己回去商量。”

三个踉踉跄跄的日本人回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冯峻若有所思地说道:“等下不会冲出来一帮人玩猪突吧?本子擅长这个,荣耀一波。”

“那是军人,或者是炮灰浪人。”蔡飞明点着一根烟,悠悠地说道:“朱印船都是本子的大贵族,大商人才有能力组织的。像马脸这种外派的商团领袖,那都是八面玲珑的职业经理人,武士阶层中的金领,早就脱离低级趣味了。玩个性损失掉背后大佬的财物,回去后能有好下场?”

就在外面的侵略者等到不耐烦的时候,寨子里的人终于鱼贯而出。之前还没有看出来,小小的寨子里居然一股脑蹿出来小三百号人。冯峻一看情况不妙,急忙从后腰掏出步话机呼叫支援,没过一会,大批的穿越众带着人赶过来,配合着小分队把这些人按照国籍分割开,然后开始一一清理。

除掉寨子里原本的100多个日本人外,剩余的人里面有30多个福建渔民。把这些货全部赶到一边,最终剩下的,人数最多的,是荷兰人运到大员的100多个班达奴隶。

5年前,也就是1622年,现任的巴达维亚总督科恩为垄断肉豆蔻贸易,发动了对班达岛土著的清剿,起因是土著私下与英国人交易香料。

超过15000名班达土著被杀死,剩余的全部发配到各地充当奴隶,班达土著就此灭绝。在澎湖和大员一度参与筑城的班达奴隶,现在就剩这100来号,里面还混杂了少数马来人。

所有的班达人都被装上小船运回他们的家——商馆脚下的棚户区。穿着褐色和蓝色苎麻布土褂,扎着发髻的福建渔民,被统统赶上日本人的“鹿宅号”朱印船担任临时船工——缆舵已经从寨子里被搜出来,这艘船被临时征用,负责来回拉人货。

100来号留着各式月代头的日本人属于重点监控对象。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商人和他们的随从,还有一些水手。本子们被统一集中在寨门前的空地上,一排排跪坐在那里,四周围站着持枪歹徒。

至于这帮货色如何处置,那还要看高层意见。然而高层们这会在做什么大家都清楚,自然没空理他们。

日本村里最多的货物是鹿皮,这种柔软的皮毛是武士甲胄最好的内衬,是日本人多年以来想方设法在台南插一脚的最大源动力。早期的本子是倾向武力占据台南的,在1615年4000人的部队被台风搞定后,第二年又派人来“收税”,结果铩羽而归。

自此以后,日本人就开始利用贸易来得到鹿皮。通过改善和土著的关系,日本人得到了在台江内陆建设据点的许可。有了这处小小的寨子,就可以安排商人常年坐地收购鹿皮,冬季朱印船到来后,会发现货物已经囤好。

当然,由于性质不同,穿越势力自然不可能象没收荷兰人的货物一样将日本人的财货也一口吞掉。,

荷兰人虽说是后来者,但是他们在大员毫无疑问行使着政府职权。穿越公司和东印度公司之间的战争,是再标准不过的政权争夺战。然而日本人的寨子,本质上就是个驻外贸易站,和冷库,废品收购站是一路货色。

穿越者辛辛苦苦跑来大员,目的是建立政权,构建世界新秩序,见人就抢的那是最没逼格的土匪,不是政府。

所以当新开张的大员政府领导夏先泽先生看到日本人的银条后,立即召开现场会议,高屋建瓴地指出:建立票据化国贸体系是当前国际贸易中的热点问题,是新形势下参与各方务必要达成的重要共识。考虑到穿倭两方多年以来睦邻友好的有利局面,双方是有必要将合作更进一步,在多边贸易中给其他成员做出表率的。

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夏先泽指出,穿越集团应该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帮助技术能力不强的倭商将交易物品价值最大化。在这个过程中,倭方得到了将自己的贸易体系升级到先进票据化的机会,得到了宝贵的经验,双方友谊进一步加强。在未来可以预见的,不断增长的多边贸易局势中为自身占据到制高点。

关于穿越集团自身,夏先泽指出:当前国贸形势复杂,作为票据化交易的发起方,摸着石头过河,今后出现一些问题在所难免,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具体到倭银这方面,无论从中提炼出来的黄金和其他贵金属有多少,我们都要坦然接受,要做到不收火耗,不找后帐,票据为王,账目清晰。

临时会议还讨论了另外几个关于倭商的问题,最终做出以下决定:

1:考虑到不明真相的倭商对于票据化有一定概率的抵触情绪,穿越势力决定对其减免一部分在这之前十年内的,倭商在此地收购鹿皮偷漏的应缴税款。

2:考虑到大员的棚户区已经不堪重负,所以允许倭商在村子里暂时逗留一段时间,未来要尽快搬迁。

3:村子里所有的货物都要在大员入库登记,仓储费用可以对倭商适当减免,今后倭商不得私下从本地居民手中收购土特产。

会议还讨论了其他未尽事宜。

第80节 执照

眼下这个平行位面的历史在穿越者出现之前,并没有发生过改变。所以如果把时间从1627年往前推45年的话,日本历史上一件影响重大的事件还是有准时发生。

本能寺之变——1582年6月21日,如日中天的织田信长遭到下属明智光秀反叛偷袭,被迫自杀在京都本能寺。

当时只带了少量随从,正在堺镇联系购买火枪的江户幕府开创者德川家康迅即收到相关情报。请注意,情报是一个叫茶屋四郎次郎清延的京都豪商给家康提供的。

家康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危机:“伊贺越”。当时的伊贺已经遍传本能寺事变的消息,秩序极度混乱。急于返回三河冈崎城的德川家康,只得冒着极大风险穿过山贼多如牛毛的伊贺山道。然而豪商茶屋四郎次郎清延一路随行,他沿途厚辞请托,金钱开路,让逃亡武士们:“给家康大人行个方便”,最终家康安全抵达伊势白子滨,登上冈崎城的归舟。

从某种程度上说,清延是家康的救命恩人。就在家康登舟的那一刻,江户吕不韦幕府山西佬的合体诞生了。

茶屋清延从此作为幕府在京都的代理人,掌握了巨大的情报和财政权利。

他的后代做为将军家臣,权势只增不减。

茶屋第三代四郎次郎清次更是首次拜领家康的御朱印船贸易许可,担当起江户初年日本国际化的排头兵。

之后清次还获得当时幕府“丝割符”政策的特权——日本版丝绸统购统销,茶屋家当时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统购是他,统销也是他,赚钱赚得丧心病狂。

在持续260多年的江户幕府岁月里,茶屋家与德川家同生共落,真真做到了与国同戚。

被蔡飞明当众打脸的马脸武士东野上彻,就是京都茶屋家现任家主茶屋道澄的家臣,朱印船船长,职业经理人。

距离日本人村被破门已经过去24个小时。东野上彻站在大员的长官公署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八嘎海盗们,他此刻只能微微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恨意。

东野上彻知道,距离自己剖腹的日子已经没有多少天了。

明国海盗派出奴隶和劳工,在昨天搬空了村子里的所有货物和银钱。日本人现在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村子里只剩一些稻米。

今天一早,海盗们假模假样的把东野和其他几个货主叫到商馆,一个胖乎乎的海盗文书带着他们清点货物,然后用一种奇特的秤称量所有的银条。

开具出货物清单后,这个胖海盗笑眯眯地告诉他们:今后日本人在大员的贸易都将采用先进的“票据化”交易。所以仓库里的银条,海盗们会根据其中的白银含量给它的主人兑换出等价纸钞。作为第一批享受到便利政策的商人,东野和其他几个货主都可以获得海盗们颁发的贸易资格,得到商业执照(免工本费)。

至于那些纸钞,胖海盗有些尴尬的告诉他们:钞票还在来大员的路上,反正日本人也不急着走,他会先给大伙开一张白条作凭据。

东野他们此时就在长官官署门口,等待着王理国给他们打出的白条。所有人都没有佩带武器——铁炮,肋差和匕首之类的短刀昨天全部被没收,留下的长柄武士刀海盗们不允许武士带进商馆。

对明国的了解远远超过穿越者的东野上彻,此刻已经很清楚穿越公司玩的是什么把戏:他们会运来很多明国的宝钞,然后再颁布一些看似合法的规则,无声无息中将商人们带来的银条变成他们自己的。

东野对那些银条早已不抱希望,他现在只想拿回朱印船,再尽可能得从满嘴谎言,贪婪狡诈的海盗手里抢救出一些鹿皮,然后带着屈辱回到京都,在家主大人面前汇报完一切,之后,就是自己洗刷耻辱的时刻——好希望能有个高贵的大人帮自己介措啊

就在马脸武士沉浸在自己设计的美妙剖腹十三式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时,蔡飞明走出门把这几个日本商人都带进官邸。

官邸里已经比较正式的站着几位公司高层。王理国首先站出来代表公司给本子商人打了白条——眼下公司储备只有一些a4纸,其他印刷方面什么都没有,所以只有白条,上面盖着夏先泽和王理国的私章。

然后是颁发临时商务执照:白色瓦楞纸箱裁下来的方块,上面用彩笔注明了执照所有人,以及允许此人于1627--1628年度在大员展开贸易的许可,这上面多出一个蔡飞明的私章。

接下来蔡飞明代表公司颁布了几条昨天就讨论好的商务规定:包括今后鹿皮统购统销,强制兑换贵金属,以及对日本人现存的所有货物课税。

几个日本商人听到这里,面如死灰。

当然了,好消息也不是没有。蔡飞明满面笑容地宣布:经过研究,大人们决定对日本人之前阴蓄死士(收留班达人和渔民)的行为免于处罚;另外,1627年之前日本人在大员偷漏的税款也予以免除。

日本人依旧面如死灰。

精心准备的场面有些尴尬。蔡飞明皱着眉头走到东野面前,习惯性的戳戳他的胸口,小声问道:“你这个混蛋,这么好的条件你怎么还是跟死了老子一样?”

“请不要再调侃商人们了,蔡桑!虽然不想直接说出来,但是,这种贸易条件没有人会开心吧。”

蔡飞明用手指剁了剁东野手上的瓦楞纸板:“你不知道这玩意多值钱?”

“嗨,或许是我大意了,会妥善保存的!”

满眼疑惑的蔡飞明盯着满脸不忿和幽怨,明显不把手中的工商执照当回事的东野开始沉思起来。

下一刻,蔡飞明猛地甩头,盯着背后的一个人问道:“局座,你今天盘货的时候,没带本子去看看我们自己的库?”

王理国眨巴着一对小眼努力回想:“哦,昨天好象谁给我提过一声,呵呵,早上忙着上账,忘了”

蔡飞明用手掌拍了两下额头,心中暗骂两声狗官后,连推带搡得把一干日本商人带到了公司自己的库房门前。

等待库管开门的功夫,蔡飞明从东野手中轻轻抽出那张白条,在他面前来回乱抖:“里面的东西,用这张纸都能换到手,你这个八嘎武士,你把明国大人想象成什么样的下流胚子啦?。”

东野上彻十分钟后从库房里冲了出来,趴伏在蔡桑面前:“请不要有丝毫怜悯,无情的惩罚东野吧,蔡桑!拜托了!”

第81节 船期和新城

不知不觉中,穿越者已经占领大员七天了。这七天时间穿越众是高度紧张的:五六股不同民族的势力拥挤在这块小小的沙洲上,要不是穿越众武力超绝,人数处于劣势的沙船来客这些天恐怕连觉都不敢睡。

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乙级和丙级劳工这一说。所有杭州带来的劳工一夜之间统统“抬旗”——全部火线入党,成为有工资的公司正式“员工”。

丐帮的恶棍头目们现在干起老本行:每天拿着皮鞭和棍棒充当监工。其他老实巴交的农夫和流民负责商馆的基建修补,卫生打扫,储备饮用水,做饭这些粗活。

荷兰人通常都被赶去本岛放火,一度有穿越众还为这帮红毛打过赌:会不会有人跑路。然而红毛们对之前自己统治这里时做过些什么还是很清楚的——商馆外面那一副上好木料打造的绞架就是证明。由大员第二任长官杰拉德·伟斯亲自下令建造的绞架,教过很多奴隶和土著做人。

穿越者们遗憾地发现:红毛们宁可被烟熏死,被火烧死,也没有人跑路去远方土著的村寨。看来基督徒们对于把自己的头骨挂在别人家的门框上还是很有抵触情绪的。

班达奴隶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至少穿越势力会让每一个治下的人吃饱穿暖,这和身份无关。

福建渔民们发现新来的短毛老爷格外好打交道。

待人和气不说,抢走的渔船过后也都发还回来。雇船渡人,买鱼也都给银子,价钱公道。鱼税收得不高,比红毛老爷掌权时收得少多了。

短毛老爷还有一手好医术,头破血流的伤号缝补一通就能下地,不过就是诊费太贵,攒下的银子瞧次病就花销干净。这几日有个冯姓光头老爷正四处邀人入伙,好处许下不少:按月发饷,一日三餐管饱,伤号管到底。要不是入伙前要剃发,怕是福建来的爷们早就全员入伙啦。

大员岛上的沙子温热纯净,四周风光绝伦。初到宝地的穿越众们眼下还没有修炼到对自然风光免疫的境界。所以傍晚时分在沙丘上一坐,吹着咸咸的海风,点根烟,再开个小会就成了最近一段时间某些上层人士的保留节目。

“狗眼号准备好没?”夏先泽坐在沙丘底下,背靠着沙堆,舒服地伸展开两条腿,对着坐在他左边的刘哲问到。

“就搬进去一点檀木和象牙,本质上还是艘空船,随时都能出发。”

“嗯,那就明天一早出发。”夏先泽顿了顿继续问道:“多长时间能回到杭州?”

“这个完全没准。”刘哲摇摇头:“这一去就是逆风,且走呢。十天半个月能爬到杭州不稀奇,遇点事一个月都有可能。不过好在有电台,行踪能掌握。”

“嗯,说到电台,曹总他们到哪了?”

刘哲看看手表:“两小时前的电报说船已经到淡水河口。”

就在占领大员的第三天,感觉到初步控制住局面的第一时间,大员方面就发出电报,通知在杭州准备已久的两条后备沙船起航。那两条船其中之一有加装导航和动力设备,眼下宝贝疙瘩曹董事长就在那条船上。

“到近岸就好。”夏先泽松口气:“就怕在外海出问题,沿岸走的话,撑破天触礁,曹总回‘那边’就可以了。”

“想多啦,老夏,有仪器的,哪有那么容易触礁。”

“嗯,那船这方面就算ok。”

问题讨论完,天色也差不多暗下来,夏先泽拍拍屁股起身:“收工回家,老冯路上给我讲讲新城规划。”

“大体规划出来了。”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文雅的冯冠杰张口答道。然后他一边走一边伸出手对着商馆西南边比划一圈:“新城就建在这一带,单独建个小城就完事。”

现有这座商馆是荷兰人急就章盖起来的,墙是木夹板夯土墙——土话叫干打垒。墙土是从对岸红树林里挖来的,大员岛上只有沙子。旧商馆无论是地基,围墙,还是木质建筑以及布局,全部不符合来自后世的穿越者标准。

然而这座旧馆现在里面塞满人货,根本不能改造,而且改造也不划算:建新城反而容易。

欧洲人在蛮荒之地筑堡,必定是军政商合一的多功能堡。然而穿越者不需要:未来所有的工商业活动都会在对岸进行,大部分人口都将在对岸生活。荷兰人那点体量,后期都撑不住跑去赤崁筑城,时刻努力着爆人口的穿越势力自然不会去走弯路。

军事方面占的设计比重一样很小:拥有巨大射程优势的穿越势力根本没必要把城堡建在码头区,相反,把城堡建在岛中心一样能封锁航道。而且穿越众可以一边聊天,一边轻松得把登陆部队全部扫死在长达一公里的沙地上——如果未来有傻子敢来登陆的话。

所以,新城也不需要棱堡设计,能安放后世带来的武器就行,怎么简洁怎么来。至于码头区,完全可以建个炮楼来协助防守,省工省料。

对于一个用不了几年就会离开大员,去广阔天地撒野的势力来说,新城的政治和纪念意义甚至更加重要一点:开个股东大会啊,接见一下外国使节啊,墙上刻个xx到此一游啊

总之,一座小巧,简洁,有特点的城堡,才是最适合穿越者统治风格的建筑。

听完冯冠杰的报告已经是月上枝头,就夏先泽本人来说,还是很赞同这个方案的——明知道过几年要搬家,凑活点弄个四合院得了,要啥自行车?

然而这件事也不能他一个人拍板,不说现有人员,马上曹董事长和一部分留守人士就会赶到大员,要讨论的大事还有很多,建城的事只能到时候一起解决。

第二天傍晚,大员岛上所有能自由行动的非穿越人士统统跑出来看热闹:两艘沙船缓缓通过航道,驶入台江内海的码头。这些天在大员为所欲为的“海盗”“明国大人”“短毛老爷”们这一刻全部集中在码头,没有消焰器的ak步枪对天喷出了1米长的庆祝焰火。

公司缔造者,土豪,真人版机器猫,强大的位面旅行者——曹川曹董事长被人从沙船接下来。只见他身上裹着薄被,枕头边隐约有呕吐痕迹,一动不动,就差盖个玻璃罩子了。

第82节 分基地

曹总当晚被停放在公署旁边特意为他准备的一个私密小房间里,公司里很多人都轮流来看望他,大家肃穆的默默在门口向他行注目礼,夏ceo站在门口,一直轻声的对大家说:“让他休息吧,他太累了。”

好吧,原本计划中比较隆重的意识形态研讨会由于吉祥物扑倒而被迫延期,务虚会完蛋,只能先务实。

台江对岸。经过这一周的无脑烧荒,外带赔上十几条欧洲人的性命后,至少在目视所及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令人恐惧的茂密植被存在了。野草和灌木是土著天然的隐身符,也是蚊子和各种昆虫,寄生虫天然的旅馆。

散发着焦香味的空旷大地是外来者最好的屏障,就像亡灵族的腐地一般。

原本死不掉那么多人的。然而当烧荒行动深入到内陆10公里范围后,火法师们就开始频繁被土著穿刺——最近的村寨已经离得不远,土著也不想被熏成腊肉。

大批的人群此时正在台江对岸忙碌着。荷兰人未来会在这里建造商业街和统治中心赤崁楼。此地和大员商馆隔江相望,赤崁社的原住民早已被海盗和荷兰人驱赶到内陆,现在忙碌于这片热土上的,是班达人,还有他们的原主人:红毛。

所有的劳力当下都在干同一件事:平整土地。平原上淤积起来的,一些海拔只有三五米的小土包被统统铲平,泥土被拿去填水洼,填坑,填一些小型泄湖。穿越者的规划比荷兰人当年要宏伟许多:以赤崁城为中心,居民区,码头区,商业区统统都有。平坦的嘉南平原让得设计图格外好画,天然的大小溪流早已把区块分割完毕,只需要略略调整,就是一片片可以上拍的土地。

在这里主持工程的是冯冠杰,赤崁镇的图纸就是他本人设计的。昨天入港的两艘沙船,带来了150名明人员工和30名穿越者,公司的实力一夜之间大大加强,一直窝在大员岛不敢有大动作的穿越势力,今天就迫不及待的分出人手开建分基地。

赤崁新区往北25公里的地方,就是新港溪。以新港溪为界,南岸现在是光秃秃的,被草木灰覆盖着的亡灵腐地,北岸依旧保存着原始风貌。

以夏先泽为首的基建,工业部门的二十多号人,现在全部聚集在新港溪南岸的一处土丘上比比划划,指点江山。

除了铲子和泥土以外,眼下穿越众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有。要争霸,就要搞工业,搞工业的前置任务是基建,然而公司现在连合格的建筑材料都没有。

大伙今天来这里踩点,是因为陈栋拿出来的窑区规划图就指定在这里。窑区图纸上当然全都是窑:木材干燥窑,砖窑,水泥窑,木炭窑,干馏窑

窑区粉尘大,而且要有工业配套,这些都需要水,所以要建在淡水河边。新港溪下游经常被海水倒灌,并不是很适合搞工业——这条溪后世叫盐水溪。

然而穿越势力的控制范围眼下还到不了更远的地方,即便是脚下这块土地,都是公司自说自话就这么征用了,所以更远处的曾文溪就不用考虑,眼下只能把窑区选址往新港溪上游挪一挪,就是大伙现在站着的地方。

“没问题的话那就这样吧,先抓紧烧点砖盖房,商馆里里外外实在挤不下人了,棚户区现在迫切需要拆迁。”大伙讨论完地点后,夏先泽最后拍板。

“老大,外行了不是。”陈栋微笑着说到。

“哦?”

“所有赤崁新区那边的房屋,除了城堡以外,将来都会是竹木建筑。所以眼下最优先建的应该是干燥窑和木加工厂。”陈栋一边用手点着图纸上那些豆腐块,一边给老总科普。

“砖窑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设备才能玩转,眼下咱们没这个条件啊。制砖机的话,暂时没有电力吧?等你手工打出来一窑砖坯,我这边竹木的宿舍都已经盖出来一个小区啦!”

“哦,这样啊?,竹木的宿舍靠谱不?”

“拜托,您这是歧视沿海人民啊,人家住了几千年竹木屋了,对了,美帝人民也表示抗议!”陈栋鄙视到。

“我呸,台风一来刮得跟搭积木一样,新闻联播每年都放,别以为我是外行,我搞过房地产好不好?”

陈栋翻着眼看就要嘎屁:“北美是穿堂风,刮着屋子满地跑那叫飓风,咱们背后就是阿里山脉,有那么夸张吗?按你这说法,土人早被吹到福建去啦!怪不得地产公司跨了呢,切。”某人最后一句是小声嘟囔出来的。

夏先泽左右看了看基建部的其他几个人,发现这帮货一个个都在扶鸟观海,笑意盎然,知道自己大概弄错了,赶紧强行转移话题:“动力呢?不是要烧窑吗,制砖吗,蒸汽哪来?煤呢?电呢?”

夏先泽这么一问,陈栋就吃不住——他是搞土建的,对于原动力的理解就是从村头电线杆接根线头,或者发动柴油机,问题是新港社的土著没有搞过电力建设啊?

烧荒使得大伙至少不必再用纱巾蒙面,所以今天穿越众里有不少人都在抽纸烟。谈到动力问题后,大家一致把目光集中到了蹲在一边无所事事聚众抽烟的一伙人身上。

邹国庆同志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自从来到大员后,这帮混蛋就没有把工科弟兄们当过人:什么值夜班,看俘虏,帮厨,反正苦活累活全是工科狗的。没办法,谁让搞工业的没事干呢?

现在离开专业人士玩不转了吧?

嘿嘿,邹国庆这会明知道夏先泽在盯着他,偏偏就是装作不知,蹲在地上嘴里叼着烟做出恭状,很香甜的样子。

“邹国庆!你瞎闹什么情绪?当初就是你小子把大伙忽悠到台湾来的,那啥啥河还要洗脚,说好的动力呢?”

邹国庆起身敬个标准的假军礼:“元斗号拨给我,明天工业部的人就去挖油,两个月内见成效,老大我现场写个军令状给你!”

“挖个屁,那来得急吗?你不要胡说八道,好好说现在第一步该怎么办。”夏先泽这会语气温和下来。

邹国庆两手一拍,耸耸肩膀:“还能怎么办?烧柴禾啊。”

第83节 柴系统

尽管因为装逼被骂一顿,然而邹国庆最终拿出来的原动力方案,依旧是烧柴禾也只能烧柴禾。没办法,台南不产煤,最近的煤矿在台北和基隆的原始森林里,大概死个1000人就能挖出来。

苗粟的石油八字还没有一撇,闽粤的煤更不用说,这些都属于鞭长莫及,所以眼下只能烧柴。好在穿越众的老家科技昌盛,烧柴也能烧出花来,被邹国庆命名为“柴系统”的这套装置,还是有搞头的。

系统的核心是生物质颗粒机和锅炉。所谓生物质颗粒,就是把秸秆,稻草,花生壳,玉米秆等等这些农林下脚料收集起来,然后再通过挤肉馅的方式把上述东东加工成小颗粒。因为挤压过程中产生高温,所以成品颗粒的含水量可以调节到8%以下,这就完全达到当燃料的要求。

一公斤生物颗粒的发热量在3500千焦上下,而穿越众用的是更加高大上的材料——原木。嘉南平原现在找不到稻草和玉米秆,穷得只剩原木。没有洗选过的原煤,热值是5000千焦,而原木颗粒能达到4500千焦。

邹国庆的规划是:“柴系统”居中,各种窑在周边并联,共享锅炉的余热,蒸汽和电力。未来随着各种工业建筑增加,“柴系统”会象蛛母一样爬在网中,这样能最大限度的节省管道和电缆。

“你这个设想,规划起来倒是不难,问题是这些设备要用多少‘进口物资?’”陈栋在听了邹国庆的计划后,别得不关心,只关心这些设备占用的宝箱体积。

邹国庆咳嗽一声,伸出手准备掰着指头给大伙算算。然而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片阴冷的目光投射过来,抬眼一看,大概在场得除了工科狗和夏ceo之外的所有人,这会都在冷眼瞥他。

看谁再敢无视哥们!“嘿嘿”,某人畅笑一声,毫不在意地开始掰手指:“咱们烧得是粗壮的原木,所以粉碎机,颗粒机,锅炉这是核心三连,然后锅炉接发电机是必须的,嗯,木料厂肯定要有,不是要盖房子吗?剪板,锯床,电机,简单点先来两套吧。最后再来点制砖机,管道,电缆,阀门,传送带,各种配件,嗯嗯,嗯嗯,好,差不多这个数就能搞定!”

邹国庆算到这里,微笑着伸手比划一个抗战专用数字。

“8箱!?”

“切”一帮人看到手势后开始起哄。

就连夏先泽也吃不住劲:“你知道咱们现在一共有几箱“存货”吗?所谓“存货”,其实就是曹川储备的穿越次数,穿越众这边给出货单,曹川回去后世备货,有现成物资的话几分钟就能跑个来回。

“12箱。”邹国庆和所有穿越人士一样,每天都在掰着指头算储备。

“永远有2箱是不能动的,那是应急储备。你这8箱货的单子一出,其他所有部门共用两箱货,你不觉得有点多吗?”每天都在头痛资源合理分配的夏先泽皱着眉头说到。

邹国庆原本就很突出的额头这一刻闪闪发亮,他扫了一眼旁边围着他七个不忿八个不服的loser们一眼,露出一个“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拿我没办法”的笑容,然后理直气壮地对夏先泽说道:“你敢把你家煤气管的阀门卸掉吗?工业是一环套一环的,哼哼,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啊,所有这些设备,一个螺丝都不能少,到时候全体瘫痪或者爆个炸什么的,工业部不背这锅啊!”

就在大伙对这厮的蛮横目瞪口呆的时候,邹国庆突然又想起点什么,用手拍拍自己的突额头:“煤气,啊对了还有煤气!烧窑的话木煤气也很重要,嗯,还得整俩气化炉,管子也要加几根”

高高兴兴的工业分基地踩点行动最后落得个不欢而散,回去的时候整个队伍拉出二里长的分道扬镳阵型。一帮平时沉默寡言的工科狗兴高采烈地围着邹国庆走在最后,谈笑风生,欢快无比。

当天下午,邹国庆的言论果不其然引发强力反弹。军方人士迅速参考邹国庆的思路,喊出了:“没有镇宅神器,大伙危如累卵”这种保健公司常用的恐吓式口号。一时间各部门纷纷效仿,就连妙树大师都在浑水摸鱼:“人不洗牙,三年玩完”——他想整一套牙科设备赚土著的钱。

大员的长官公署里人来人往,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凝重的表情,仿佛穿越公司下一刻就要倒闭的样子。

夏先泽在目睹这种乱象后,低头背着手在商馆中间的操场转悠了几圈,然后动作很小的召过来两个闲人,神神秘秘地找一间空屋子进去,三个人关起门坐定。

梁宇航和陶正两个人略略有点受宠若惊。梁宇航穿越前在尼日利亚跑通信器材,也接各种有无线工程,身上大小通信公司的名片装着七八盒,国字号和山寨货都有,看人下菜。穿越以后没啥事干——大伙人手一个单机笔记本,高端通信设备是对讲机,没什么用着他的地方,纯粹闲人一位。

陶正不用说,这个原本的修车工已经忘记怎么修车啦,现在还在海军厮混,每天就发一发电报,然后用车载电台到处骚扰人,闲得蛋疼。

今天n多部门的人都喊出口号保卫果实,他俩却只能蹲在一边看热闹。没办法,电信一样不受人重视啊,总不能去高喊:“离开智能机,三天变智障?”。

所以当这两货被ceo神神秘秘地弄进小屋子,心中还是很忐忑的,要不是考虑到老夏已经是四张出头,人老体衰,怕是这两货还要胡思乱想。

夏先泽坐定后,没有客套,直愣愣盯着梁宇航就问:“就现在这一片,包括今后的赤崁和窑区基地,如果都能上无线网,打手机,要什么设备?”

“老大你终于抓住当前问题的关键啦!”梁宇航眼睛一亮,先拍了句不算马屁的马屁,然后开始介绍:“嗯,范围没问题,一套gsm理论是35公里。设备嘛,首先要有msc/vlr,bsc,还有”

第84节 电信

“打住,打住!”老夏及时打断:“你就说体积就行,术语我听不懂。”

“嗯,我这么说吧。”梁宇航想一想后说道:“家里冰箱那么大的机柜要4个,电脑机箱大的也要4个,然后是再小点的扁盒子要8个,再就是各种设备线和天线,天线没有冰箱那么宽,但要高一点,支架咱自己弄。嗯,总得来说一个传送箱肯定装得下,还能再塞进去一些手机,光伏板和备件。”

“哦,一个箱子的话倒是能接受,不能再少点吗?光伏板的话,曹总来的时候从杭州拆了一部分,就在库房。”夏先泽捏着下巴想把自己唯一懂的光伏板减下来。

“老大,这是总机房,设备是要多一点点的,今后再设点就不用这么多啦。还有,现在的设备总量可是猛增,笔记本,手机,步话机,夜视设备,这点光伏板哪够用。”

“唉,再坚持坚持吧,很快窑区建好就能有电。”

“老大,窑区即便建好,3公里多的电缆咱舍得拉过来吗?来回背蓄电池还不如光伏板呢,这还环保。”

“好了好了,赶紧开设备单子,你们2个就在这屋开,不许出门,小心外面那帮货知道找你们麻烦!开完偷偷给我,我再去找曹总。”夏先泽边说边往外走,留下两个兴奋的沙洲电信正副老总开清单。

夏先泽装作没事人出门后,到官邸无视那些激昂着在扯皮的人,然后正大光明把王理国和蔡飞明他们喊过来,三驾马车开始讨论起银圆券的问题来。

虽说本子商人在知道白条能换生丝后,现在已经不在乎手里拿的是白条还是银圆券。但是白条这东西上不得台面,银元券属于必需品,未来凡是在穿越势力舰炮射程以内的地盘,势必要在大宗贸易中推行大额代金券制度,所以趁着曹总还在大员,现在就要及时把银圆券的规格定下来。

“其实没必要搞那么复杂。”王理国坐下后开口说道:“大额票据现阶段还是有点施展不开,海商们也就是在大员的时候临时用几天,咱们在其他地方没点啊。样式整简单点就行,今后咱们商业规模上去后再专门设计印刷一批。”

“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蔡飞明点点头说道:“说白了还是机枪信用,银圆券的规格和样式并不重要。要我说,激光打印机任意打点底纹,正面是大写的“壹千俩”,背面是“1000”,不需要其他图案和文字,这样子就ok啦,本位面的势力仿不出来的。良心点用胶版纸,a4纸也行,大额票据都是妥善保存的,又不需要频繁流通。”

“数量呢?”夏先泽看这两人意见差不多,就问起核心问题。

“五千和一千这两种面额就足够。”王理国伸平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点点”的手势:“一艘海船的货值几万到十几万银子,咱们用这一点点就能把贵金属和其他急需品先兑过来。”

“不过这样做的话有个前提”蔡飞明补充道:“必须要有足够的生丝和瓷器镇宅,否则银圆券换不到好东西,人家下次就不来了。”

“嗯,这个问题不大。”夏先泽说道:“咱们在杭州有基地,买点生丝又不难,郑芝龙那么拽,大部分生丝不也是从江南进的?等咱们稍微喘口气,哼哼,哼哼,走着瞧吧。”

最后几个人又商量一下,决定先进口一小箱银圆券试试水。三驾马车开会的时候,在一旁听消息的各部门探子发现这三个货讨论半天最后就定下来一个小皮箱的体积,大感无趣,纷纷作鸟兽散。

夏先泽随后出去转了一圈,悄无生息得从某间屋子里拿到一张设备清单,然后大张旗鼓地打着探望曹总和汇报银圆券事宜的旗号,在曹川房间里待了整整两个小时后才出来。

紧跟着曹董事长就宣布出关,晕晕乎乎地表示要回去挂点水,过两天再来大员。大伙赶紧把董事长扶到库房,库房里早已准备好供曹董带回后世的货物:一个由香樟木钉起来的28米边长的大木框,木框里面整整齐齐堆积着切削成长方形的白檀木树芯。

剩余的空间大部分都被一些红色的苏木树芯填补,这些苏木是上好的家俱乐器材料,荷兰人从南亚贩过来其实是用来当染料的。

框子里最后一点空间被日本商人的干鲍填满。漆器,屏风,武士刀这些本子传统杂货没有穿越众看上眼的,只有一些干鲍被穿越众用白条拿过来供董事长带回后世走门路用。

是的,产自北方寒冷海岸的干鲍也是本子的传统出口杂货,后世所谓的双头鲍根本不会被朱印船用来贸易——小香瓜那么大的,一斤以上的超级独头鲍才是本子的常备货,注意,这个斤是指司马斤,600克以上。

曹总再一次施展出独步江湖的绝技——袖里箱,然后摇摇晃晃回到小屋,关上门,消失在这个位面。

第三天一早,曹总精神矍铄的从小屋里走出来。同志们蜂拥上前,极度关怀曹总的“宝箱”。

大员的仓库里第一次出现了钢板焊接出来的传送宝箱。最早的传送箱都是曹川定制的冷藏车箱体,再往后就改成钢板:需要钢板的地方更多。

七手八脚打开箱门一看,同志们傻眼了:一堆黑色的机柜机箱什么鬼?还有漂亮的闪着蓝光的光伏板。反应快的已经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两天有人在东南角的炮台上钉架子呢。

下一刻,两大箱华为mate10被群众们欢呼着拖了出来。没有包装盒,只有一层贴膜的maters遭到疯抢,直到人手一个,才消停下来。

这一箱电信器材得到几乎所有人的好评,除了少数真果粉外。假果粉早已经同流合污,大家兴高采烈得帮着陶正架天线,帮梁宇航调试机房。

什么,就是个大局域网,刷不成淘宝?没关系,起码能刷朋友圈吧!笔记本打开总有个穿越论坛可以喷吧,宅男们还可以开黑干一波人力资源部那帮白痴吧

第85节 管制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谁也不能阻挡。当天晚些时候,所有穿越众的mate10都收到同一个彩信:梁宇航同志在机房呲着大板牙的自拍照。

这就说明网通了啊!

下一刻,同志们纷纷欢呼着打开笔记本和微信,先不忙加朋友圈,反正来回来去就那些人;重要的是先上论坛发个祝贺贴,这个有纪念意义啊!

大伙急匆匆打开穿越论坛一看,我靠,大红色的置顶帖已经有了!

帖子是经过荣誉版主曹川亲手置顶,内容出自总版主夏先泽:《关于从今天起恢复正常办公秩序的决定》。

好吧,这很庆祝,也很扫兴,点开一看,内容毒辣。

首先,夏ceo以极其强硬的语气通知所有人:随便一个员工都可以扔下手头工作,逛到老总办公室开茶话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从今天起,穿越势力将恢复一个正常公司应有的工作秩序:长官官邸更名为大办公室,各部门负责人和老夏本人日常会在里面上班。今后推行无纸化办公:小事发邮件发微信开群聊解决,大事面谈必须提前通过网络预约,严禁无组织胡闹。违者不但要调低“进口物资”的分配优先级,严重者还要追究本人责任——扣除未来的江山红利。

帖子的最后,夏先泽严厉谴责这两天各个部门滥用“恐吓体”来争夺进口物资的行为,并且明确指出:军队的两个负责人刘哲和韩小波必须在论坛里公开认错,写出深刻检讨——谁都可以有思想,唯独军队不可以。当一只军队习惯利用恐吓来得到什么的时候,政权里的其他人就离被绑在马后拖死不远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商馆渐渐安静下来,空气里仿佛在流淌着一股压抑凝重的气息。夏先泽杀气腾腾的开坛第一帖,可以说强行扭转了自杭州穿越以来,因为新人大批涌入,没有时间整合,从而渐渐崩溃的穿越者内部基本秩序。

当天的“恐吓体”事件就是明证。所有人和部门都摆出一副“不满足我,那就撂挑子”的姿态,混乱的,毫无约束力的“自由”形态得到总爆发,从杭州就渐渐露出端倪的管理层虚弱症愈发明显,事态几乎已经无法控制。

这就是夏先泽为什么当天毫不犹豫地组织电信货单,并且和曹川长谈的原因。

在得到最关键的曹川支持后,老夏正式出手对这帮膨胀货开始管制——帖子只是一盆留了面子的冷水,是让穿越众回归理性,建立正常工作秩序的第一步。要知道,未来还有意识形态,政体这些更加复杂,所有人都没有接触过的复合事态要解决。如果没有一个良好的包括讨论和施行在内的运转机制,穿越势力在未来是承接不住体系的大规模膨胀和自我进化的。

绝大部分后知后觉的穿越众直到读完帖子细细品味一番后,才渐渐回过味来。联想到老夏看着大伙分手机时的慈祥表情,这才发现被套路啦。

有几个头脑迟钝,穿越以来感觉无往不利,习惯了为所欲为的脑残货甚至打算再去找老夏理论一番。

然而当他们刷新帖子后,看到那一排排的,仿佛帖子发出后第一秒就站在那里的整齐队形,再想想曹总亲自置顶的含义,突然间一股寒风吹过:自己怎么就变成“一小撮”中的成员啦?这不行,敌酋势大,眼下要保存实力!万一姓夏的分红大棒砸下来老子的夏威夷岂不是便宜别人了吗?赶紧复制粘贴一个先

刘哲和韩小波这会正骂娘呢,这两货纯粹是躺枪。原本惹事的口号,是几个部队里的促狭鬼听说主犯邹国庆的骚操作后,脑洞大开编出来闹着玩的。谁成想玩笑一开出去,就被一些混蛋部门的从犯利用,所以现在刘韩二位忽忽悠悠就变成了靶子,专业拉仇恨的,挡枪双子星。

两位受过系统政治教育,深谙其中险恶的前军官在看到帖子后不寒而栗——平时吵闹着公开骂几句娘不是什么大问题,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别人怕你!

一旦其他人看到你没有觉得安全,而是感到害怕,那就彻底玩完。到那个时候,狗拉的也是你拉的,你抓抓屁股大家都以为你要掏枪,这种误解毫无疑问会被提升到政治高度,接下来就是冷冰冰的,毫无任何道理可讲的一波波手段

一边破口大骂所有的混蛋,一边忙不迭先刷一波认罪贴上去,紧接着开始深刻写检查。这时候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没必要,难道老夏不知道他俩属于躺枪?说白了还是松懈,意识淡薄没有去控制下属言论,这叫领导责任。

恐怖的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朝阳初生的时候,人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按部就班得纷纷投身于穿越大业。

按部就班这个词指的是: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平时四处闲逛的散人一夜间统统消失,今天都自觉出现在基建部。事实上公司现在80%的精力都放在基建上,正常人都知道基建缺人。

同僚之间见面微微一笑,然后擦身而过。大家仿佛一夜间回到工厂,回到公司,回到单位,热情团结,严肃活泼。

曹川和夏先泽漫步在清晨的商馆。沿途遇到的人今天都是打声招呼就急匆匆走过,很忙的样子,再没有之前那种有事没事先扑上来尬聊一通的操作。

“这才像点公司样子嘛。”夏先泽满意地说到。

“是啊,一出门就前呼后拥,我也遭不住啊!”曹川自从昨天精神饱满地回到大员后,形象大改:扇子没了,长袍脱了,一头长发居然也狠心剪成板寸,今天一身卡其布休闲工装,格外爽利。

“你这是铁了心等我们自己调整。”夏先泽说到。

“那当然。要不就事事参与,要不就完全放手,隔几天穿越过来指点一番江山这算什么?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你的决定,具体事物我是不管的。”曹川点点头,正面回答。

“呵呵。”夏先泽微笑说道:“看来你的初衷并没有变,当初在后园说过的话我可都记着呢。”

“这样就挺好啊,现在的局面,甚至比我当初设想的还要好,我压根想不到大伙能千里挺进,开拓蛮荒,这很酷啊,他们很厉害的!”

“嗯,既然你依旧乐观,那咱们就要着手下一步啦:把这公司名去掉,换个名。”夏先泽停下脚步,站在商馆操场正中,面对面看着曹川说到。

“嘿嘿,我可是墙头草,谁在台上支持谁,你小心被人弄下去我可不管啊!”曹川戏谑着回到。

夏先泽苦笑着摇摇头:“曹总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第86节 昆仑人

沙洲电信的村网通用户眼下虽说只有几十号人,但是客户的活跃度普遍很高,一夜间大伙仿佛又回到曾经熟悉的生活中,微信自拍论坛玩得不亦乐乎,群众满意度直线上涨。

事实证明:在一个熟悉的模式下,大部分人还是理智的。当天看到置顶帖以后,大伙迅速领会到精神——无论是某董事长亲手置顶,还是一帮高层人士秒顶贴,这种类似于“腹语”的行为是穿越众熟悉并且能接受的,矛盾从而被成功控制在一个平滑的曲线里面,得到顺利解决。

试想一下:所有人突然被召集起来,开一场类似批斗的会议,台上的人在口水喷溅中滔滔不绝,台下大部分从来没有资格参加过政治倾轧会议,看不懂暗藏的表情和手势的众loser们目瞪口呆这个会的效果肯定不会太好。

穿越公司从组建那一天起,就是一个标准的政经集团,公司这个称呼只是个幌子,所有的决策和会议,出发点统统是政治。

当风波过去几天,发现公司秩序已经恢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程度后,老夏又发个置顶帖出来:征集关于本势力来历的简略描述(采用者发一盒黄鹤楼)。

人们一边吐槽这老货谱还挺大,这就开始推特治村了,一边绞尽脑汁写段子——黄鹤楼在大员早已经到了类比黄花闺女的阶层,这个不能放过。

早期的穿越者基本都是有带自己行李的。随着人数增多,舱位紧张,后来的穿越众很多就没带私人行李。然而这很不公平——一部分人只能看着别人抽烟?所以在杭州的时候补发过一次行李:每人限定半个立方,今后的穿越者也同样照此办理。

这中间有个人钻了大空子,谁?夏乞丐。

夏乞丐是第一个被穿越的,属于光屁股穿越,什么都没带。然而在第二波穿越众来杭州之前,塘庄后院里那些曹川随手买来的超市杂货并没有账目。所以当公司第一次盘库的时候,夏乞丐高瞻远瞩的指出:有一面墙的杂货是他夏总的私人物品

今天大员的烟鬼们毫无尊严的四处骗烟抽时,夏乞丐之所以还能随手拿出一盒黄鹤楼来搞有奖征答活动,这个是有渊源的。

当然黄鹤楼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这个题目有要求:要让明国以外的人,比如本子,以为穿越众是来自大明的高贵人士,现阶段这是最好的掩护。然后这个解释又要让正牌明人感到似是而非,方便日后推卸翻脸。

约翰尼斯范德哈根在商馆陷落半个月后,终于再一次走进熟悉的长官官邸。一段时间的软禁并没有令他太过憔悴,这个出身于泽兰小镇的东印度公司商务员有着符合于他的职业要求的敏锐观察力。

被囚禁的前两天或许还有些恐慌情绪,自由观察几天后,范德哈根已经能确定,自己未来可以回到泽兰老家——占领商馆的并不是野蛮人。

少数几个voc高层职员被获准住在商馆内部并且免除劳役。只要阳光允许,在门口的操场上晒晒太阳并不会遭到阻拦。占领者通常都很忙,双方语言不通,唯一负责和他们交流的蔡,很少出现。

被一个拿着奇怪枪械的高大士兵引到官邸门口后,范德哈根就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谈判到来了。

熟悉的官邸早已面目全非,现在里面摆放着好几套桌椅,显得拥挤和杂乱。一些奇怪的东西摆放在木桌上:包括手掌大的长条玻璃,背后镶着铁板;还有更大一些,涂着漂亮的紫红或者银白色漆面的折叠铁板也被摆放在桌面上。

这些奇怪的东西和前几天被安放在屋顶上,引起所有人震惊的大块,蓝色的玻璃板,令范德哈根对这个神秘的势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他们一定有玻璃工厂,并且掌握着远超欧洲的玻璃生产技术。

胡思乱想中他已经来到官邸尽头,不出预料看到蔡正在角落里向他招手。范德哈根走近脱帽鞠躬行礼,蔡飞明点头示意,并且伸手请荷兰人坐下来。

这个角落曾经放置着木柜,里面摆放着火枪和皮带,现在这些东西不知所踪,角落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拥有一圈椅子的谈话间。

“范。”蔡飞明一边递烟,一边说道:“我得到授权,从今天起开始和你展开一定程度的‘交流’。”

“在这之前,我能有幸知道,和我交谈的先生属于什么势力吗?”范德哈根礼貌地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烟草:“这个问题已经困惑我很久了。”

“呵呵呵。”蔡飞明微笑起来,嘴里缓缓吐出来的烟雾让他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朦胧:“在遥远的明国西北边境,有一块被高山占据着的土地,这块土地的名字是‘昆仑’,我们就来自那里。今后你可以称呼我们为‘昆仑人’”。

“哇哦,虽然这听上去很‘神奇’,但是,好吧,我可以认为你们是明国皇帝下属的臣民吗?”

“有帝国继承权的势力。”蔡飞明弹了弹烟灰,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的王,是拥有确凿无疑的,明帝国继承权的古老势力传人,尽管在某些时候,现任帝国政府会对这一点做出模糊性处理。”

“我想我已经听懂。”——范德哈根这回又把事情搞清楚了。

一伙在王朝更替中被流放到边境的末落贵族,当年,他们应该拥有一位血统可疑的王子,或许是私生子:这一点从蔡不断强调的继承权声明中就能轻松猜出来。

现在他们的后代因为某种原因迁徙并占领了大员,这些所谓的“昆仑人”一定是反叛者!他们隐藏着自己对明国帝王刻骨的仇恨,他们装作不在意,其实他们极度渴望和所有外来势力达成协议,以便建设他们的商业网络,用滚滚的金币来支持他们的复国大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范德哈根摸着自己的下巴想到。

“所以,蔡,今天我们的正式话题,应该是协商归还伟大的东印度公司在大员的财产并且赔偿损失吧?”搞清楚情况后,范德哈根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蔡飞明缓缓说到。

第87节 谈判(一)

蔡飞明乍一听到范德哈根如此刚猛的问题后,不禁有点发愣。下一刻他呵呵笑起来:自己刚才给出的信息,荷兰人大概是在什么地方想岔了。“范,这个世界上有把抢来的新娘还回去的白痴吗?就你所知。”

“亲爱的蔡,要知道,你们是在大员最虚弱的时候偷袭的这里,你们得到了原本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东印度公司的强大实力你知道的,你肯定知道的对吗?现在就是弥补错误的最好机会!”

“虚弱”蔡飞明听完后先是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然后用一种丢掉皮夹子的语气对他说道:“不急,让我们先来回顾一下:今年6月24日,大员新上任的第三任长官彼得·奴易兹先生,因为要挽救日益严峻的荷日贸易关系,所以一到任就去了日本,至今未归,对吗?”

看到范德哈根点头后,蔡飞明继续:“也就是说,在那之后,大员的临时长官,是由已经卸任的第二任长官德·伟斯先生暂时接手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我们半个月前来占领大员的时候,你才是临时长官,伟斯先生已经应福建最高军事长官俞的邀请,带着船队去消灭一官了,对不对?”

“这能代表什么?”范德哈根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你们占领这里,所有的文件和书信都被你们得到,你们什么都知道。”

“唉,可怜的范,你总是陷入自己滑稽的猜测中,让我来告诉你一点文件中没有记录的事情吧。”蔡飞明用一种略带怜悯的语气说道:“你和其他正在干活的那些人渣们无比想念的伟斯先生,已经回归巴达维亚,很遗憾让你们失望,他不会回来了。”

“这不可能!你在撒谎!”范德哈根叫到。

“六天前,伟斯先生率领荷兰船队在铜山岛和一官的海盗军团发生战斗,遭到火船袭击。伟斯先生临阵逃脱,直航巴达维亚,快艇奥沃克号被烧,西卡佩尔号以及其余的四艘船被一官俘获。”蔡飞明说到这里,两手一摊:“你看,昆仑人的情报来源远比你想象中要快速和广泛。别忘了我们是古老的贵族,在明国拥有庞大的,不为人知的渠道。”

范德哈根呆滞地思考好一阵后,有点沮丧的说道:“就算是这样,巴达维亚的怒火迟早要降临的。”

蔡飞明慢慢凑近身体,脸对脸盯着范德哈根说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是随随便便来到大员的,对吗?”

范德哈根本能的想反驳,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或许所有的明国人都会因为你们的身份给你们提供帮助,大员有很多明国人。”

“所以,我们是专门等候到伟斯先生带着主力离开后,才像个小偷一样来到大员的?现在,你还在抱着这个愚蠢的想法吗,亲爱的范?”

范德哈根张口结舌。这一刻,他的脑袋中突然冒出大员陷落那天的场景——喷吐着可怕火焰的,一瞬间就能杀死50名士兵的半磅炮,接触到墙壁后就会发生巨大爆炸的炮弹,昆仑人普遍装备着的,可以连续击发的短管枪和长枪

范德哈根张了几次口,但是都没说话。

“你终于看清问题本质了。”蔡飞明又露出那种丢掉皮夹子后的无奈表情:“在原本的计划中,我们战斗的对象,就是伟斯先生和他的船队。但是因为一些该死的拖延,船队延期后才最终来到大员,原本应该坐在我面前的伟斯先生换成了你,而他的船队到了一官手中!”

蔡飞明越说越来气:“你以为我们是来偷钱袋的?你错啦!我们丢掉了自己的钱袋,伟斯的船队全部丢掉啦!七条船,还有那些水手!”

蔡飞明用手指着眼前的红毛:“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范德哈根先生,今天的交流到此为止。另外,如果你不能正视现实,依旧活在那些滑稽的幻想中不愿醒来的话,那我们就换一个人,或者干脆停止双方交流,等下个月奴易兹回来再说。”

双方第一次交流就这样不欢而散。

蔡飞明一脸郁闷得从大办公室里走出来,嘴里嘟囔着什么一路登上墙阶,来到商馆东北角的炮台。这处炮台紧紧卡住台江内海的航道口和商馆码头,视野开阔,是眺望周边和台湾本岛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棱形的炮台里荷兰人的老式火炮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自然是m2重机枪组。由于视野好,这里经常会找到某些公司高层人士——譬如夏ceo。

“怎么,没谈好?”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拿着望远镜正在眺望台江内海的夏先泽回头一看,看到蔡飞明脸色不大好,估计到谈话可能不大顺利。

“遇到个脑残,这货认为我们应该交还俘虏,然后赔款。”

“呵呵,那天在商馆门口,齐刷刷死掉那么多人,都没能让他认清形势?”夏先泽听完后也是很不解。

“谁知道呢?”蔡飞明没好气的说道:“这就是个马仔,大概这货也没机会考虑过复杂问题,实在不行就拉倒,等奴易兹来了再说。”

夏先泽没有答话,而是举起望远镜又看了一会后,把望远镜递给了蔡飞明:“看看吧,海军第一艘西洋式训练舰。”

“这不就是荷兰人那艘快艇吗?叫什么登的。”蔡飞明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后说到

“威尔登号。”现在改名了,叫“乘风号”。

威尔登号是一艘亚哈特船——荷兰语翻译过来就是“快艇”。这种船型尖头方尾,而且没有艏楼,特点是速度快,造价便宜。

和那些为了少缴甲板税,从而滑稽的把船型变成口小肚大的笛型船不一样,亚哈特船吃水浅,速度快,适合做勤务船和探险船,五月花号就是一艘典型的三桅亚哈特船。

一帮明人水手正驾驶着已经改名的“乘风”号在台江内海蹒跚而行,炮台上能清楚的看到水手们敏捷的在帆桁间攀爬,只是他们收放软帆的动作还很笨拙。

第88节 谈判(二)

“早就应该训练正规军,今天开始都有点迟。”蔡飞明望着泡在台江这个大水池里面的帆船说到。

“没那么容易,包括消毒,简单更换武器设备,安装雷达这些就折腾了半个月。”夏先泽看一眼蔡飞明后继续说道:“四艘来大员的沙船上勉强筛出来30个年纪小的,这几天才开始,连步操都还没教呢。”

“哦是挺麻烦的,这么说沙船现在缺水手啦?”

“不缺,空船回去要几个人?杭州那边有备用水手的。”

“空船什么时候回去?”

“就这两天。大员常备一条元斗号就足够,其他的都去跑运输。”

漫无目地的聊一会后,看看蔡飞明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夏先泽这才说道:“最好还是再争取一下,即便是马仔,在完全了解我们的意图后,也能很好地起到沟通搭桥的作用。咱们现在已经变成坐地虎,每一分资源都要争取,荷兰人的物流和人力资源很重要,这不是机枪能搞定的,唉,工业化太吃资源。”

“嗯,这些我都明白,我会考虑备用方案的,就看这位马仔配不配合了。”

第二天清晨,当荷兰人再一次坐在大办公室的角落,气氛明显宽松许多——范德哈根先生今天是主动要求见面的,原因是这货昨天回去后,资讯了某个差点被打断大腿的中尉。

中尉先生这些天躺在床上养伤,自然察觉不到那些可怕武器是有软肋的——弹药。所以范德哈根最终得到的专业分析就是:昆仑人完全有能力消灭公司的船队,而且即便公司再派船队来大员发动战争,一样会失败。

“范,我预感到今天的谈话会很愉快。”蔡飞明微笑着说到。

范德哈根微微点头:“昨天是我提出了一些过份的要求,导致谈判破裂,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亲爱的蔡。”

“不是谈判。”蔡飞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轻松地说道:“尽管从形势上看,我们之间好像在谈判。但是你没有得到巴达维亚的授权,临时长官权利太小。唯一有资格和我们展开谈判的奴易兹先生,还在日本。”

“那我为什么坐在这里?”

“传达。”蔡飞明微笑着说道:“我们希望在奴易兹先生回到大员的第一时间,能有一位充分了解昆仑人想法的先生,带着我们的友谊和贸易计划,去做解释。”

“虽然有点沮丧,但我明白自己的价值了,好吧,友谊都是些什么?”

穿越公司的友谊现阶段只能是生丝和瓷器,工业品生产还早呢。不过荷兰人缺的就是这些,所以大家的友谊应该很快能建立。

“这么说,那些苦力从平底船上背进商馆仓库里的,是生丝和瓷器?”范德哈根这一刻隐隐有点小激动。

“你现在获得允许了,午饭后可以去参观仓库。”

“哦,我的上帝!快说说你们的善后计划吧,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它!”

昆仑匪帮的善后计划很简单:荷兰人从此以后获得进入大员贸易的资格,昆仑人提供的商品中保证有一定数量的生丝,瓷器和松江布。作为友谊的象征,在达成协定的那一刻,俘虏将会获得释放,完了。

范德哈根圆睁着双眼:“银币呢?商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被你们抢走的30万盾,你们没有任何解释吗?那是公司的货款,哦,我的上帝!”

“你是一个喜欢把事情弄扫兴的混蛋。”蔡飞明鄙视的说道:“截至到今天,东印度公司的先生们为了获得明国的生丝和瓷器,付出了多少人和船的代价?和葡萄牙人战争,和西班牙人战争,和明国人战争,进攻澳门,进攻澎湖,哦对,前几天还进攻铜山,顺便又葬送一支船队。”

“这些战争浪费掉的银币远远超过30万盾!然而生丝和瓷器在哪里?你这个蠢货,获得一个稳定的明国商品供应渠道,是voc不惜一切代价在推行的计划,现在,这条渠道已经摆在面前,重要的是,你们已经付过款了!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连高级商务员都不是了,你这个混蛋根本没有战略头脑,你最好滚回阿姆斯特丹去开一家妓院,那里都是现场交易,适合你。”

“可是,这也太多了,至少发还一部分战利品的话,我想双方的误会能更快的解决,请相信我,蔡,我的出发点是好的。”

蔡飞明无奈摇摇头,然后语气温和地问道:“任何一个势力,国家,公司,包括教会,都会在内部产生一些派别,我的朋友,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

“这很明确,我认同。”范德哈根点点头。

“昆仑人内部一样有派别。”蔡飞明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坐在你面前的人,是当前掌握内部权利的派别中的一员,我们属于温和的,主张以发展实力为第一要务的派别。”

“在我们的组织中,有这样一个党派,名字叫‘见面就杀绝不过夜除明国人外其余种族统统灭绝党’”。

“是有点激进,但是,你应该很熟悉这种人:在欧洲,他们每年都要烹饪很多活人。看,你已经想起来了,对的,就是狂信徒。”

蔡飞明站起身,轻轻拍一拍已经有点呆滞的荷兰人肩膀,然后用小指尖在他面前比划一下:“哪怕是这么小的一块银币,成为战利品后,如果再退还给你们,那么,这块银币就会被人上升到政治高度;当前掌权的发展派就会被扣上懦夫和背叛者的帽子从而受到强力指责和攻击,他们很会煽动中立者,相信我,朋友,你不会想看到我被人赶下台的。”

“这些人掌权的第一天,你就会因为身份高那么一点点从而享受到第一批被吊死的待遇。等奴易兹先生回到大员外海,他一定认不出晃荡在伟斯先生亲自下令建造的漂亮绞架上的你,因为你的肩膀和头顶上那时会站满黑面琵鹭,它们在努力从你的肋骨中寻找最后一根肉丝。”

看着瘫软在椅子上的荷兰人,蔡飞明微笑着最后总结道:“贸易,我的朋友,一切都是次要的,只要贸易能展开,所有的不快都会立刻消逝,相信我。”

“可是没有货款的话,奴易兹阁下即便和你们签署商约,也没有办法执行,巴达维亚再一次运来银币的时间只有上帝知道!或许下一次来的不是银船,是舰队!”范德哈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到。

“不用担心,我的朋友,奴易兹先生会满载着生丝和瓷器回到巴达维亚的。”

“我需要解释!”

“贷款,我的朋友。”蔡飞明满面笑容地说道:“战利品是政治问题,但是贷款,就只是平常商业问题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信誉卓著,实力雄厚,被昆仑银行界一致评估为优质客户,所以,贷款吧,亲”

范德哈根张着嘴,瞳孔已经失去焦距——他可能需要一小时来搞清楚状况。

第89节 土著贡达

大员对岸的赤崁新区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大批苦力正在工地上忙碌。经过这段时间的辛苦劳动,一块30亩的土地在台江东岸被平整出来。

所有的杂物都被清理,灌木根系被挖掘,周边的死水包括一些季节性的洼滩湿地统统被填埋;核心城堡和对面的生活区,包括两者中间的马路灌渠都已经被规划出来,少部分劳力正在规划好的地方硬化土地——四个人一组,喊着号子甩动方形的石块一下一下将地面砸到紧致。

大批的人手正在台江岸边修建简易码头。眼下穿越势力没有任何工程机械,玩不转那些高大上的建筑,只能凑活着在岸边搭建一道临时木桩码头,每天在两岸之间用小船转运人货。

由于第二批的两艘沙船到来,原本就拥挤不堪的商馆棚户区彻底爆管。鉴于当时大员敌多我少的严峻形势,随曹川一起过来的两艘沙船上大幅增加了明人劳工的数量,每艘里面都有100人。

穿越众于是只能紧急采取大挪移安置法:日本人村的居民全部迁回商馆棚户区,虽说这些月代头的性质属于客商,但是现在也只能让他们暂住棚户区,少数几个东野上彻这样的商人可以住进商馆。

明人监工,荷兰人,班达人全部迁往日本人村,然后紧急砍伐一些杂木和竹子,围绕着日本人村搭建临时窝棚。这些木料没有经过烘干,搭建的窝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形完蛋,然而眼下顾不了这么多,有窝棚住就不错了,何况天气也暖和。

这样一来,运力大大被节省:劳力们每天去赤崁上工,不需要再坐小船摆渡,只需要徒步从日本人村往南走两里路就可以了。

商馆里留下的是一部分当初的乙类员工,这些人负责日常干杂活。商馆的军营里这两天多出来30个海军士官生:海军有现成的“乘风”号急缺新主人,所以占到个便宜——夏先泽爽快地批准了海军优先挑人的报告。

表面兄弟就是这样的,经不起考验:在海军挑人那一天,陆军已然和他们翻脸。总数不到300的明人员工,20个士官生已经把里面年龄小的一扫而空——最后两个连自己活了多少年都不知道,还是海军的人掰开嘴看牙齿挑出来的。再加上10个原本的年轻海盗手下,海军快快乐乐的全员去船上兜风了。

看着剩下那些一脸沧桑,满口黄牙,明天说不定就要翘辫子的“老夫”们,陆军一帮人怒火滔天,韩小波求见ceo后得到的回复是冷冷的一句话:“等船到,或者协商让海军把人让给你也行。”

要不是因为前两天的“恐吓体”事件导致军队最近正处在夹紧尾巴的状态,估计表面兄弟们为这事至少要群殴一场。你看,权利者真要办你,名正言顺就把你办了,无声无息。

说到表面兄弟,蔡飞明才是穿越众里接触表面兄弟最多的一位:前两天刚搞定荷兰兄弟,今天又有日本兄弟来找他。

不过日本兄弟来找他是好意——土著露面了。听到东野上彻跑来说土著上门后,原本正在大办公室查资料的蔡飞明赶紧起身,和东野以及他的副手跑到码头,随便上了艘舢板就往日本人村里赶去。

东野路上才开始详细介绍:今天跑到日本人村的是新港社的一个土著村长,名叫贡达。之前这个村的人经常来日本人村交易土产,贡达本人倒是很少见。根据东野的猜测,土著是来打探情况的。

自从商馆战争当天,一些在棚户区贸易的土著跑路回本岛,土著一度销声匿迹。直到穿越众大面积烧荒,火线逼近家园后,土著才开始被迫反击。

根据蔡飞明他们的推测,土著应该是被当天商馆剧烈的战争场面给吓住了,这之后黑云压城的烧荒行为也算不上友好:土著不傻,光秃秃的大地使得外来者很远就能看到他们,本能驱使下土著会尽量远离外来者。

原本这两天解决土著的方案就已经提上议程:即将到来的窑区建设,需要大规模疏通新港溪上下游,建设者们还要深入上游的山区伐木采矿,所以沿途的村落已经到了必须要解决的地步。

今天既然有土著想通了主动冒头,那当然不能错过啦,探虚实的需求不光土著有,穿越众一样有啊?蔡飞明兴冲冲的跟着东野往日本人村跑去。

贡达村长自然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外来者今后对待土著的政策。作为台南西拉雅族的支系,新港社族群中的一个村长,贡达有着高出于普通族人的政治天赋。这也是他在家族人丁并不兴旺的情况下,还能连任村长的原因。

自从派去岛上交易鹿皮的族人失魂落魄的跑回来,贡达详细盘问过后,他连夜跑到其他村落,当天从大员逃回来的全部三个新港人都被他找到,贡达在当天就获得了关于穿越众最详细的信息。

和那些懵懂的族人不一样,贡达始终保持着对外来者的浓厚兴趣。收鹿皮的日本人,将大岛(北线尾岛)上所有族人驱逐,并且在城堡门前建造绞架,毫无理由就吊死族人的红发白人,这些一度都令他忧心忡忡。

族人们的生活这些年没有变坏,甚至还因为和外来者交换鹿皮有所提高,但是贡达始终有一种预感:那些红发白人很强大,迟早会做出对族人不利的举动,而现实也在渐渐验证着他的想法。

商馆战争后,贡达很快就发现,那些红发白人被一伙更加强大的,和自己肤色一样的人打败了!这让贡达欣喜若狂,毕竟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他有一种预感:这些强大的外来者和那些红发人不一样。

穿越众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们来到大员的第二天,某些人在日本人村的门口撸火箭筒的时候,一个对他们极其感兴趣的土著,就隐藏在远处的草丛中截至今天,贡达是唯一对穿越众的火力有清晰认识的土著。

第90节 初次接触

经过多日的观察,贡达知道不能再等:外来人在新港溪附近,已经开始建造营地,那里离着他的村落并不远。今天他来了,他想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的族人才能避免被天神的雷火砸开寨门的下场。

蔡飞明来到日本人村的时候,发现里面空荡荡,各族劳动人民看样子都在工地。进村第一间屋子是值班守卫的,现在只有一个养伤的明人监工在吃饭,没有提着ak的穿越人士。

蔡飞明眉头微微一皱,尽管他知道穿越众肯定都去了工地,但他还是想回头建议一下:村子里应该24小时都有人值班才对。今天土著直接来到村子,理论上蔡飞明应该在第一时间接到电话,而不是留守的日本人跑来报信。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东野留在村里的另一个副手,一个名叫西山形健的本子武士带着两个土著来到他面前。

第一眼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个土著,蔡飞明不禁有点小惊讶:这个土著居然穿着衣服!一块靛蓝色的粗布没有经过裁剪,就那么裹住上身,下身是同样款式的布裙。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土著——蔡飞明这一刻突然有了兴趣。要知道,他背后那个年轻一点的土著,可是只穿着一件草裙,就蔡飞明所知,草裙才应该是他们的标准打扮。

蔡飞明,东野上彻,日本人村的大门,再加上一个当时潜伏在一旁的贡达,他们几个今天又在这个曾经发生交火的地方见面,不能不说这有点宿命的味道。

示意日本人把土著往旁边的值班室里领过去,走到门口,已经很熟悉穿越众习惯的日本人西山形健,对着土著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两个土著就顺从得把手中的武器——一种带着弹性的木标枪放在门口。

蔡飞明还在惊讶这些土著有礼貌的时候,他其实不知道贡达村长这时候是略微有点害怕的。

从小不读书不打电玩不刷王者荣耀的民族一般来说视力都不错,何况土著有鹿肉,鱼和猪肉吃,连夜盲症都没有。贡达在见到蔡飞明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外来者中的头人——当天就是在他挥挥手之后,雷火降临,村子里的木门被炸飞。

村口的值班室里没有那么多椅子,本子通常都是席地而坐,蔡飞明现在只能入乡随俗,招呼大伙就地坐一圈。

近距离观察后,蔡飞明发现这个土著村长年纪并不算老,大概有30岁上下的样子。头发扎在脑后,眉毛平直,眼睛分得很开,颧骨至少比大部分穿越者要突出。贡达身高应该在167左右,身材匀称,肌肉强健有力,脚底有厚厚的老茧。他的耳朵上挂着某种饰品,脖子上同样挂着几串手工饰品,当然,木头和石头打磨成的小饰品中,夹杂着一些玻璃球。这是必定会出现的,从曼哈顿到大员,只要有荷兰人存在的地方。

西山形健作为常年留守在日本人村,负责收购鹿皮的茶屋家片区经理兼低级武士,他几乎能和所有希拉雅族下属的各个族群沟通。

在和贡达交谈几句后,西山形健告诉蔡飞明,土著希望外来者:“不要再把营地往河的上游扩展,那里是他们传统的鹿场。”

“不错,能看出来我们还要扩张。”蔡飞明呵呵一笑:“告诉他,我们会去砍一些树木,搬走一些石块,不会和他们抢鹿的。”

“嗨!”

西乡和贡达又快速说了几句后,西乡翻译道:“大片的烧荒行为已经让很多土著村落不安,如果大人们继续扩张的话,局势会更加令他们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蔡飞明从见到贡达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这个土著村长有点怕他。一开始只是一种感觉,后来蔡飞明发现: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这个土著有一双灵巧的眼睛,这证明他很聪明,但是灵巧的同时,也意味着眼神会出卖自己——特别是平时不撒谎的人。

下意识躲闪自己的眼神,让蔡飞明觉得有机可乘,反正试一试又不会怀孕,于是他突然间板起脸,大声对着西山形健吼道:“不配合大人们拓荒的话,就是战争!土著全部会死!”

西山作为翻译官,自然是有样学样,于是怒吼再次发生。

下一刻,蔡飞明虽说板着脸,但是肚子里已经在哈哈大笑——因为满脸恐慌的贡达说的是:“请不要用天雷杀死村民,他们愿意送上鹿皮和猪。”

“这货一定是那天从商馆跑路的,看到了rpg直播。”蔡飞明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

“告诉他,昆仑来的大人不会勒索村民,只要他们配合,大人们会带着货物和奖赏探望他们。”

“嗨!”

不久之后,蔡飞明坐在大办公室里,欢快得把和土著接触的情况汇报一番。

“嗯,看来还是有搞头的,我原先以为,怎么着也要先干两架才能打开局面呢。”一旁坐着的冯峻笑呵呵的说到。

“未必啊”夏ceo在一旁叹了口气:“土著很麻烦的,关键是语言不通,你是好心,人家以为是恶意,弄不好就是夹生饭,要有好胃口才行!”

“万事开头难喽,我觉得机会不错,不管下一步什么政策,先期接触还是必要的。”蔡飞明倒是对这件事很乐观。

“接触肯定是必要的,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夏先泽点点头:“组队吧,相关部门都派人去,多收集资料。”

贡达村长所在的村落,就在新港溪南岸,距离穿越众规划的窑区工业基地已经不远。因为村后有几颗巨大的香樟树,所以村子在新港语中就叫“大樟村”。

贡达村长拜访穿越众过去两天后,今天一早,公司组建的“土著宣慰使团”正式开拔。使团人数不少,有30人之多,这其中穿越者占去一半,其他的都是负责挑行李的劳工。

穿越众里有冯峻,蔡飞明这些专业对口的,还有负责安保的卫远他们,妙树大师和另外一位学医的同仁董强,他俩的医术作为蔡飞明当初承诺过的“奖赏”,这次也一起出发。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罗教授领着15个挑夫走在最后,他负责和土著交易带去的商品。

第91节 大樟村

大伙准备好一身丛林特战服,检查完装备,从商馆码头出发。渡过台江后,沿着对岸的新港溪一路东行,徒步走一段路后,来到了规划中的窑区。

这里临时搭建了一个边长不到20米的小围子,只有少数人白天会过来做点前期工作。不过今天到这里的“土著宣慰团”知道,如果问题能很快改善的话,那么这里很快就会被大部队占领,本位面的工业化进程就将在此地开启。

来到木围后,队伍停下来喝口水暂歇。这时候罗教授出场了,拍几下巴掌把大伙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他张口说道:“注意啊,我下面讲几句,再强调一下注意事项。”

同志们不大给教授面子,喝水的喝水,小声聊天的也有。

“第一:任何时候都不许独自行动,要让自己出现在保卫人员视线内。”罗教授倒是不在意,他讲他的:“土著由于天然处于弱势一方,信息能力差,外带沟通不畅,所以压力积攒下偶尔会无脑暴起,这一点可以参考老佛爷宣战。所以大伙一定要随时保持警惕,枪械不要离身。”

“万一弟兄们被乡下妞缴械了呢?啊!幸好咱还有一把枪!”有个混蛋这时在人堆里阴阳怪气的拆台,段子引起了所有人的哄堂大笑,明人员工和本子翻译官西山行健不知道老爷们为啥发笑,不过凑个趣的眼色还是有的。

最近穿越众的底线有显著下降:妹子们还都在杭州,即便来了也没处安置。眼下大伙的住房条件很差,人挤人的,妹子来了总不能天天打野战吧?所以这帮人的段子现在是张口就来,都是憋的。

“混蛋!都是这种想法的迟早要完!”罗教授暴跳如雷:“荷兰人那帮士兵是怎么被弄死的?别管是土著主动要求背他们过河,还是他们强令,总之过河的那一刻枪离手了,然后几十号人就被弄死在河里!你们这帮混蛋,要是还以为老子是天神下凡,那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啦!”

场面这一刻沉默下来。虽说大伙电脑里都有不少明末的资料,但是那些繁杂的史料,笔记,日记,信件,包括后世研究者的论文,帖子,不是每个穿越者都愿意坐在那里研究的,像罗教授这种跨学科背书的货色就更是凤毛麟角。所以队伍里有一大半人是真不知道,历史上土著是有过在一起行军的时候,突然翻脸伏杀荷兰人士兵的骚操作的。

大伙有点讪讪。见这帮人多少认识到一点问题的严重性,罗教授语气也缓和下来:“土著是见识少,但是人家脑容量并不小,很聪明的。人家清楚我们离开手里的铁管子就草鸡了,至于事后报复同志哥,死人能复生吗?你们不知道自己有多珍贵吗?”

把队伍的散漫气氛彻底扭转后,罗教授又强调了几点卫生方面的注意事项:包括只喝自己带来的水,水杯这些就更不用提;吃饭的话锅里的食品必须是滚水煮过一段时间的;最好不要握手,严禁和土著妞发生关系,无论是哪一方主动,违者回去后隔离观察,不让见人,生不如死。

最后一条得到了妙树大师的亲口背书。眼下公司里各种药品奇缺,所有的医疗用品和药品都需要“进口”,所以白树超现在是能省则省,恐吓,预防第一。

有几个下限已经低到开始认真考虑本地妞的货色在听到最后一条后,沮丧地打消了心里的小九九。

吵吵嚷嚷半天后,看看已经是早上10点多钟,大伙于是背起行李继续出发。

沿溪再往东走一会后,周围开始出现植被——穿越众的腐地效果到这里就结束了。整个队伍立即紧张起来,突前的尖兵卫远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热成像仪。好在大家沿溪绕过一片杂林后,远远看到距离溪岸最少有500米之远的土著村落。西山形健这时告诉穿越众,那里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大樟村”。

离村口还有百米远的时候,几十个土著战士已经站在门口。这些战士肤色黝黑,手拿标枪,腰间裹着草裙,头上插着鲜艳的翎羽,看上去营养都不错。

来到近前,西山形健越众而出,站在土著前排,唯一在身上裹着土布的村长贡达此刻也走上前,笨拙的互相鞠躬后,穿越众被引进村里。

土著的村庄很简陋。他们没有大锯和大斧,也没有刨凿这些木工工具,所以竹子和细木料就是村落里最主要的建材。

站在木屋门口,戴着头饰,穿着草裙,垂着双乳的土著女人吸引了粗胚们的眼球。然而第一时间的视觉冲击力过去后,这些皮肤粗黑,个子矮小,说实话颜值在0度上下徘徊的乡下妞就无情地打碎了某些人的幻想。

村子里最大的一间建筑是公廨,这间屋子是大通铺,又高又长,通常是未婚男子的住处,也用来议事,属于多功能厅。今天在公廨里等候着穿越众的是村落里的精神领袖——巫女。

对于还处于原始公社形态的土著村落来说,巫女负责和土生偶像沟通,并且通过一些原始仪式来对村民做出一些神秘的指引。

眼下还不到破四旧的时机,所以领头的几位穿越众面带微笑的接受了本村的巫女:一个浑身挂满奇怪饰品,脸上有纹面的老妇人的祝福仪式。

“最不能忍的就是这个了。”仪式结束后,员工们在公廨门前铺开了带来的商品。看着围上来的土著,站在一旁的冯峻却和蔡飞明谈起了巫女问题。

“荷兰人为了传教,曾经一口气把250个巫女赶到诸罗山自生自灭,十年后放回来的时候,只活下来48个。”蔡飞明一边盯着叽叽喳喳,在欢乐的挑选货物的土著,一边说到。

“那也太low了,可以隐性隔离,算是荣养吧。”冯峻说。

“嗯嗯,咱们的事业,指望这些成年人,那纯粹是指屁吹灯,关键还是要釜底抽薪”蔡飞明越说,眼睛越来越亮,只见他弯下腰,满脸笑容,用一种坏叔叔的标准姿态往前慢慢走去,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

第92节 村落实景

小男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一丝不挂站在那里,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慢慢走进的怪叔叔。

蔡飞明露出了穿越以来少有的真诚微笑,还有一点点感慨,也许他想起了那个曾经答应给他生猴子的女人。蹲下身子,从兜里掏出一块产自西湖乔家老桂坊的桂花黄糖,大叔充满诱惑的声音响起:“小朋友嘿嘿看看这是啥?”

小男孩抓起黄糖,看着怪大叔在比划“吃”的动作,闻一闻后把黄糖塞进嘴里,然后露出了笑容。两个人都在傻笑,怪大叔突然伸出手空抓了一把那只小鸡,装作一口吞掉的样子,小男孩捂着裆跑掉了

在任何一个美帝中产社区,蔡飞明刚才的动作已经足以让条子出动,会有至少三项罪名在等着他,如果律师给力的话,还能砸一条重罪在他头上。工作会丢掉,声名狼藉,法官会禁止他今后出现在小朋友xx米的范围内。

然而在17世纪的土著村落,现在只有冯峻笑着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发现你很喜欢小朋友啊。”

“大人没一个好东西,喜欢不起来啊。”蔡飞明点点头:“小朋友才是未来”

“是啊,养儿防老嘛。”冯峻点点头,感慨着说道:“咱们谁都靠不住,只能靠小朋友了。”

交易进行得很顺利。穿越众带来的铁器,盐巴,玻璃珠,棉麻布都很受欢迎。一些日本人制作的精美漆器和江南本地产的瓷器也很快被村民用鹿皮,鹿角,小米和风干肉换走。政治含义占优的贸易活动,土著一方自然会觉得今天的交易特别划算,所以没用太长时间,明人员工们就开始打包行李,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蔡飞明他们在贡达的陪同下正在村里转悠。村子并不大,300人左右的小村,今天感觉人格外多,那是因为周边几个村都有长老或者村长到来。整个新港社的人口其实也就1000多人:原始状态下土地承载力差,一个土著村子需要鹿场,渔场,以及很大一块用来轮耕的土地才能维持。

这里的土著没有牛,家畜是狗,猪和鸡。鸡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给战士们提供翎羽。由于是原始公社状态,所以村子里几乎家家屋檐都挂有风干的鹿肉和猪肉,竹席上晾晒着一些薏米,胡麻和小米,还能看到芋头和红薯,后者肯定是往来交易的渔民或者商人带来的种子。

最拉风的就是一些屋子门口挂着的头骨串,这种代表着武勇的装饰品普遍存在于十七世纪全世界范围内的各个土著民族之中。本地土著也不例外,隔一段时间战士们外出去猎头或者约战,已经是绵延无数年的习俗。

移风易俗任重道远啊冯峻他们看着那些门廊上的白骨饰品,愈发感到时间紧迫起来。

“土宣团”里最忙碌的自然是白树超和董强两位医生。董强是远征队从杭州出发之后,才和另一位医生一同穿越到杭州的,这次随曹川的船一起过来,支援大部队。

土著们对“医生”这个概念,还是从日本人和红毛人那里得来的。正规程序是有病找巫女——做个仪式吃点山土块根就完事,然后回家继续等死。新港社土著由于接触日本人和红毛比较早,所以有这个概念,哪怕是本子和红毛所谓的医生实在是医术可疑,但总比巫女靠谱一点。

所以听到西山形健介绍说这二位是外来者中的医生后,土著很快就围了上来。拔牙,喂驱虫片,给各种外伤消毒缝合,妙树大师和董强两个人忙得是不亦乐乎。

眼下他们二位也只有这三板斧。再深刻一点的疾病他们既无法诊断,也不会拿仅有的一点样品用在土著身上,譬如抗生素。

白树超念念不忘的牙医器具还是没有弄到手,如果有的话,他今天就可以用银汞或者黄金来补牙,而不是见到坏牙就拔。

某种意义上说,今天“土宣团”花在村民身上的药品和耗材,才算是穿越势力真真下的血本:现有的像阿苯达挫这样的驱虫片,穿越者根本无法在十年内生产出来。至于治疗完成后白树超宣布的以鹿皮计价的诊疗费,那只是为了培养土著正确的交易观念而已,价值上无法比拟。

村民们被告知,凡是伤口被缝合过的,需要多交一份鹿皮,7天后就可以去大员找大夫拆线。

看着一个个手舞足蹈,指着手臂上的棉纱给族人大喷口水的村民,贡达村长,这个少有的大局型土著这一刻心头的压力莫名轻了许多。

午饭是在铁锅中煮的。村子里有交易来的铁锅,穿越众自然也带了铁锅,包括水壶,碗,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反正这些东西又不用昆仑老爷背,带着就带着喽。

主食是小米,大小豆,芋头。土著烧荒轮作的原始种植法伺候不了稻米这种要玩水利的东东,耐旱的小米才是新港社乃至整个岛上土著的主食。

葱和姜村子里都有,十三香这种在大明富贵人家没多少市场的东西,在大樟村里就是神器。充满腥气,盐份不足的风干鹿肉和鱼肉,经过十三香在锅里一煮,配上葱姜和小米饭,怎么说都是一顿好饭。

吃饱喝足后,既定的节目上场了。

出发前夏先泽ceo做过重要指示:在这个野蛮时代,我们有必要让对手意识到,穿越者随时都有能力毁灭他们。只有在这个大前提下,大家才可以坐下来谈论合作和贸易。如果没有展示过实力,那么合作就一定是不牢靠的,所以,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遵照老总的指示,吃完饭后,“土宣团”并没有急着和土著头目们展开谈判,而是派出了诸如卫远这种猛人,打算用突击步枪给村民们表演几个“即兴节目”。

两百多米外的墙头摆放着竹节,人头骨,木块和鹿骨。这个距离不能再远——已经是村落的直径。

主道两旁兴奋的村民们在mk-17突击步枪发出巨大的声响和枪口焰后瞬间老实下来。墙头上的那些东西在几秒内统统被一个比屋檐还高的巨人用手中的铁管打得粉碎。

第93节 谈判条件

节目组的同志接下来又表演了移动靶射击这个经典项目。当土著们看到被扔上天的靶子纷纷爆裂,碎渣掉到自己头脸上之后,一些人开始跑回自己的屋子。

看到这一幕,蔡飞明微笑着对本子翻译官说道:“现在谈判可以开始了。”

总之,为了避免日后可能发生的反复,清剿和死亡,公司又投资了一笔弹药在新港人身上,希望这些人识相吧。

接下来,今天的最后一项:“土宣团”和“新港社土著联席会议”的谈判开始了。

“平埔族”和“高山族”只是外来人对台湾居住在平原和高山上的民族的统称,就像“西北人”一样,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嘉南和屏东一带所有的土著,事实上都是希拉雅族的从属。希拉雅族有三个大分支,和穿越众当前关系密切的就是第一个分支:分布在新港溪南北两岸二,三十公里范围内的四个小族:新港社,麻豆社,萧垄社,大目降社。

这里每个社都由几个自然村组成,崇拜不同的土生偶像,总人口从1000多到3000多不等。

今天负责和穿越众谈判的,就是新港社下属几个自然村的村长,或者是长老。

谈判伊始,面对着几个看完节目后脸色普遍不太好的土著头领,穿越势力趁热打铁,一口气提出包括缴纳税负,配合开荒,以及允许穿越势力自由雇佣劳动力和这几项条件。

几个土著讨论一会后,做出回应:关于赋税,如果穿越势力能保证今后双方公平贸易,土著不遭到欺压的话,他们可以按时缴纳一部分鹿皮作为税款。

蔡飞明愉快得在这方面做出保证。原本就不是为那几张鹿皮,而是统治权,税赋代表着行使统治权利,此刻在座的几位都有点小激动——这是穿越势力在这个新世界,经过自己的努力,第一次正式行使政府职权!

关于配合开荒和雇佣劳力,土著提出反驳:战士如果都跑去给穿越众干活,那么社群的安全就无法保证。

蔡飞明和冯峻听到西山翻译官说出这句话后,不由得相对一笑。来这里之前他们就评估过,新港土著大概率会在这方面提出要求,果不其然,这就来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人口稀少,新港社土著在和附近部落民的争斗中,长期处于劣势。这种情况导致新港社土著在战略压力下,被迫向外来者寻求援助,被迫开放。

当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荷兰人是保护了他们,但那是附带的。残酷的统治,剥削,以及在荷兰人多次统治全岛的战争中,充当辅兵和炮灰,都是他们今后要付出的代价。

所以,无论今天穿越众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新港人都会把话题绕到安全方面,这是他们最急需解决的问题。蔡飞明他们自然早有准备,这个问题出发前大办公室就已经讨论过。

穿越势力不会像荷兰人那样胡作非为。挑拨离间,制造仇恨,对土著拉一派打一派,这是人数稀少,只为攫取利益而来的殖民者通用手段。

作为本世界前所未有的,工业化推土机政权,所有的土著在大穿越国权贵们眼中,统统都是“良民”。眼下是条件实在不允许,一旦条件允许,工业贵族们就敢按照3比1的比例,把大陆良民和本地良民混编,生产任务重的话,2比1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打打杀杀不是不允许,但那属于政府行为。即便是要讨伐某个不想当良民的部落,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政府正式下令出兵,征服,然后抓紧治疗完统统去当良民,绝不是像荷兰人一样,打着帮新港人报仇的旗号,去屠杀麻豆人。

所以在翻译官提出土著的担忧后,蔡飞明一脸郑重的对西山形健说道:“告诉他们,既然他们给昆仑人纳税,那么从现在起,新港社民的安全就由昆仑人负责,昆仑人会制止部落间的仇杀。另外,如果他们是真心诚服的,那么今后会得到奖赏和去医院看病的资格。”

新港社元老团自然不会拒绝这种条件。看上去他们没有损失什么:如果不需要猎头或者约战,那么青壮去干点活是可以接受的,何况还有酬劳和医生。

最大的问题解决后,新港社,这个历史上和外来者交往最密切,受外来者支配最深,第一个砸掉偶像,全体受洗为基督徒的台南小部落,今天正式成为穿越政权在台南的第一批土著市民。

协议达成后,蔡飞明代表双方说了几句场面话,聪明的贡达村长也有模有样的对着村民喊出几句土语,反正对方听不懂,随便讲——传说中的一个问题各自表述。

土著这时候拿出了米酒,而穿越众恰好有碗,于是在愉快地喝完一碗酒后,穿越众表示:碗送你了

其实是没地方装了。所有的担子里已经塞满山货,老爷们自然不会背碗,于是蔡飞明灵机一动,就把两口锅和一堆青花碗作为奖励送给了贡达;并且当场指定,贡达今后作为总钻风总联络官,负责双方的沟通事宜。

紧接着他在身上摸了摸,翻出皮夹子从里面掏出一张华联的vip卡,现场打个眼串上绳子挂在贡达脖子上,全套穿越众狗腿子的认证流程就这样搞定。

“土宣团”的任务圆满完成,当天晚些时候,回到商馆的代表团众人获得了热情接见,到码头接船的穿越势力领导人有:曹xx,夏xx,王xx等。

而在第二天一早,穿越论坛上就出现了一个蔡飞明和冯峻联名发出来的帖子《我们的靠山到底是谁?》。

帖子详细分析了截至目前穿越众接触过的各族人民,并且得出结论:中古社会下思维早已定格的成年人统统不可信,这些人未来好好当螺丝钉就可以了。

穿越众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孩子们。孩子是大家的未来,孩子能理解,并且继承穿越众的思想,技术和政体。帖子中急迫的表示,作为收益比最高的一项投资,任何一个靠谱的政权都应该把教育放在第一位。并且举出了种种例子,包括土鳖35年到陕北,36年4月小学已经有432所。

穿越众虽说眼下没有那么多教师,但是搞一所小学还是能做到的,就从土著孩子抓起。

帖子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底下的讨论络绎不绝,乃至于这篇帖子成为了之后几天的热点问题,一些临时的军事小动作甚至都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

第94节 别了,甘第丢斯

钱铁山一身草地迷彩,标准的防蚊套装,手持突击步枪走在最前面。看看远处已经渐渐露出轮廓的村寨,钱铁山回头招呼一声,队伍里的穿越众和挑担的民夫都加快了速度。

身为2个月前才来到大明的穿越一份子,钱铁山的适应能力在所有人里面都算是快的。当然,这和他受过的训练有关:曾经的水煮鱼军区次虎特种大队一员,调整心态和身体机能,迅速适应新环境这些本来就属于必备技能。

穿越后钱铁山很快就在陆军里找到位置,这个属于无缝对接。眼下虽说陆军部磕碜了点,只有官没有兵,不过钱铁山本人还是对未来比较看好:至少就目前来说,穿越众里接受过正规特种训练的,还就他一个。

考虑到新世界里巨大的敌我装备差,以及特种作战在费效比上具有的独特优势,钱铁山对于将来由自己组建一支特种部队还是很有信心的。眼下是没资源,一旦条件成熟,他相信决策层一定能认识到特种战的好处。

走在他旁边的是魏虎,1米8的黑大个,看上去像恶棍,其实,他是一个会计,恶棍是只兼职。此君在人力资源部负责数据统计,这帮管理着各族“劳动人民”的办公室流氓,事实上全是恶棍,好人也管不住那些劳动力。

既然队伍是去土著村,西山形健和罗教授这对黄金搭档自然也不能少。

距离大樟村谈判已经过去两天。大办公室在这两天里已经出台了一系列针对土著的方案,包括土著人口普查,征召土著少年学习汉语,以及政策宣讲等等等等。钱铁山这队人马,这两天的任务就是跑遍新港社的所有村子。

大佬们纡尊降贵来一次就可以了,后续的苦活累活自然是要交给三四五把手。除了西山形健这个暂时替代不了的翻译官外,队伍里其他三位穿越众都是这号人——包括又跳槽到人力资源部的罗教授,为什么要说“又?”

今天队伍目的地是一处,嗯,原地名已不可考,我们姑且叫做“理加”村的新港社村寨。

就在前天蔡飞明给贡达村长挂上vip信物以后,新鲜出炉的带路党就偷偷告诉他们一个消息:邻居理加村里有荷兰人。

同志们回去一查资料,大概齐的就猜出来这位是谁了。

是个荷兰新教牧师,名字应该叫乔治·甘第丢斯。此人在今年5月份就来到大员,历史上就是长期住在新港人一处村庄里传教。

“理加村”这个新港小村,历史上是留下一笔的。说起改革开放,理加村其实比邻居大樟村更早,只不过他们属于纯被动开放,类似于我大清。

荷兰人的宗教入侵第一站,就选址于此处。土著没有办法抵抗背后站着火绳枪手的外来牧师,所以只能允许甘第丢斯住在村里日夜宣讲教义。

这时候,风箱另一头吹风过来了:日本商人滨田弥兵卫,因为日荷贸易争端,在今年7月份,从理加村里忽悠了16名土著,坐朱印船跑去日本,准备玩个“土著献土地”的把戏,在幕府将军那里先敲定台南的法理归属。这些土著的头领,就叫“理加”。

可怜的风箱里的土著既没有办法拒绝荷兰牧师,也没有办法拒绝日本人,在荷兰牧师满村乱窜的情况下搞针对荷兰的秘密行动,下场可想而知。

等明年那11个土著回来的时候(路途死掉5个),理加他们会被荷兰人用铁链捆在船上遭受酷刑,罪名是滑稽的——叛国罪。

这件事也是引发“滨田弥兵卫”事件的导火索之一。理加村在事件结束后还会遭到荷兰人报复,全体跑路进山,村民纷纷死亡,荷兰人在勒索到足够的粮食和猪后,才允许他们重回家园。

当然,现在有了穿越众,一切就都不同了。钱铁山他们这支队伍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抓捕甘第丢斯。

在新港人中风传的外来者今天终于登门,理加村的村民们自然不敢怠慢,他们早已被形形色色的外来者折腾得筋疲力尽。

好在今天登门的“昆”人看上去并不凶恶:土著语没有那么复杂,从翻译官那里他们只需要学到一个专用音节来代表穿越众就可以:“kun”。

政府开张大优惠又一次上演。这种免除物流费,又在价钱上打个狠折的“杂货下乡”活动,每个下属村都能享受到一次。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现在正在进行的人口普查,以及挑选一些看上去灵活点的土著少年“随从”。这些少年是火种,会被穿越众带在身边学习汉语,将来他们会穿着皮鞋,满嘴工业化,回村砸碎土偶,他们是带路党20。

一间不大的竹屋被人一脚踹开,几个凶狠的外来者冲进去将牧师“甘”抓了出来。

土著们敬畏得围成一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无力拒绝任何事情,“甘”牧师住进来的时候他们无力阻挡,大员岛上变天之后,土著依然给甘牧师提供着食物和水,今天“昆”人拿着喷火的铁管要进村,村长急忙命令打开门,现在,甘牧师被抓出来,他们依旧只能看着。

乔治·甘第丢斯曾经在巴达维亚传教,他和这一时期来到蛮荒之地传教的其他牧师一样,性格坚毅,对传教充满热情。

真实历史上,他在1640年完成了新港社土著全体受洗的壮举。而且他用拉丁字母拼写新港语,编译的串种文字成为台南土著们今后几百年,定契写约的标准文字。荷兰人撤离的时候,台湾已经建立了几十座教会学校,基督教在台湾扎根,甘第丢斯牧师功不可没。

从某种意义上说,把文明带给野蛮,甘牧师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是个比较伟大的人。

所以,正因为他的伟大,甘牧师此刻正在挨打。

彼寇我英,反过来也是一样。

大办公室在论坛公开的文件里,已经把一神教牧师归类到“危险份子”这一档里。也就是说,眼下或许因为一些外交方面的顾虑,穿越势力不能公开处死像甘第丢斯这样的牧师,但是在条件允许下,还是要想办法弄死的——自然病死最棒。

所以,专注于给小孩和少年洗脑,抢穿越众生意的甘牧师,此刻在所有土著围观下,正在被毒打。

一个个头不高,但是脖子和身体的宽厚度都有两个人那么宽的“昆”人,还有一个又高又黑,看上去就凶狠的“昆”人;这两个人正在用枪托狠砸甘牧师的头,甘牧师在土地上翻滚着,满脸是血。

一切结束后,村民们在村口望着远去的队伍,心中五味杂陈。队伍里有两个去大员看病的村人,有去给“昆”人当随从的几个少年,还有被鹿筋捆着,跌跌撞撞走在最后的甘牧师。

别了,甘第丢斯。

第95节 疏浚新港溪

朝阳东起,光照大地,又是一个晴好天气。新港溪畔这块光秃秃的的腐地,今天终于迎来了大规模开发。

人流从赤崁方向滚滚而来,这些人带着各种工具,来到规划中的窑区基地后,分成几股,各自开始忙碌。

台南的气候干湿分明,全年80%的降雨量集中在夏季,所以本地河流的丰枯水季也一样明显。

眼下已经是11月份,站在经过夏季洪水冲刷出来的,落差足有4米高的河岸上,能清楚看到下方缓缓流淌着的新港溪。溪面此时只有10余米宽,距离两边河岸各自有10米以上的河床跨度,这就能清晰的算出来:新港溪在夏季洪水奔腾的时候,可以轻松超过30米的宽度。

大批的劳力此时从河岸上找到两个豁口,大部分人直接下到河岸,少部分人拿着铲子和镐头,将两个豁口修出了土阶,方便上下。

岸上已经有人在安装吊杆,漆成造反色的金属吊杆有一头探出了河岸,杆头安装着手拉葫芦。

亘古就存在着的,原始而凌乱的河床上,第一次出现了大批人类活动的踪迹。

所有的石头都被捡起装筐,无论是经过多年冲刷的卵石,还是近几年才随着洪水到来的大块山岩。筐子被挑到河岸下方,然后系到手拉葫芦伸下来的铁钩上,随着一声竹哨响起,几个人喊着号子就把装满石头的竹筐拉上岸。

木头的处理更加艰难。洪水经过后,河床和溪面上横七竖八散落着不少上流冲来的大树,有些大树就变成了沟通两岸的天然桥梁。虽说每年的桥梁位置都有变化,但是只要沿着上下游走,总能找到这样的天然桥梁。

人们先是用斧子和短锯将大木身上的杂枝除掉,然后根据树木长度,组织好人手,齐心协力,喊着号子将一根根原木抬回岸上。

17世纪的原始江河,浅滩密布。眼下穿越众还没有能力全面疏浚新港溪,但是靠近南岸一边的溪道,那是必须要疏浚的。凡是在中心航道以南的沙洲浅滩,会临时筑坝挖出引流渠,沙子会被统统挖走,用来盖房子铺路。

以上这些工作会一直往下游延伸,直到新港溪出海口为止。出海口附近的泄湖,也会根据情况得到整修。

总之,穿越众最终的目的就是:一艘装着建筑材料的小船从窑区基地出发,一路随着新港溪出海,然后沿着外海那一串沙洲绕个圈,从大员航道口进来,再渡过台江内海,卸货到赤崁码头。

这就是基建部设计的物流方案。

要知道,窑区基地在新港溪中游,距离赤崁新区的直线距离超过35公里。眼下即没有康明斯,也没有柏油马路,窑区生产出来的建筑材料,要是走陆路,效率会慢得令人发指。

一个挑着担子或者推着小车的劳工,累个半死才能将最多几百斤货送到地头。而一艘小船,两三个船工,吹着口哨就能把两三吨货送过去,看似路远,实际上水运大占便宜。

唯一需要特殊布置的,就是在新港溪口安排一些纤夫,在偶尔风向不合适的时候,纤夫会把小船拉回窑区。回程的小船都是空载,也用不了几个纤夫,大概他们也不会露出那种苦大仇深的眼神;何况在穿越众的规划里,所有劳工都是要发工资的,无非是外籍劳工没有三险一金罢了。

轰轰烈烈的窑区大建设就这样开始。

陈栋穿着一身牛仔工装,站在河岸上,此刻他掀开头顶的网罩,默默地看着河床上忙碌的劳工们。

“工程进展还是不错的,你脸拉那么长干嘛?”身边同样戴着斗笠,一身龙门客栈打扮的冯冠杰问到。

“唉,进展是不错,就怕维持不住啊!”陈栋皱着眉头说到。

“你是说疟疾?”冯冠杰反应过来:“不是已经下令优先填埋死水了嘛。”

“填坑的时候不死人喽?”陈栋撇了撇嘴。

冯冠杰笑了笑:“那没办法,搞工程哪有不死人的,咱们现在连劳保服都不够,还要在17世纪的河道施工,嘿嘿,想想就刺激。”

“唉”陈栋长叹一声:“这死得多了肯定影响进度,疟疾药不给批?”

“切”这次轮到冯冠杰撇嘴:“你也不看看论坛上吵成什么样了,眼下就是一点储备样品,大规模用的话首先白树超就不同意,这玩意有抗药性的!”

“再说了,给谁用不给谁用?”冯冠杰摇摇头:“老老实实爬化工科技树才是正道,其他的都是治标不治本。”

“嗯,也只能这样了。”陈栋点点头:“通知下去,河道清理工作今后由外籍劳工负责,上游要至少清理5公里,下游至出海口,另外,抓紧把干燥窑盖起来先。”

干燥窑是眼下最急需的建筑,也是众多材料窑里面比较简单的一种:木材干燥的时候,通常窑内温度不会超过80度,比起动辄1000多度的其他窑来说,干燥窑不需要耐火砖,修建要求也低。

长龙型的干燥窑是用卵石,河沙,以及珍贵的库存水泥砌起来的。穿越众建造的第一间干燥窑,为了节省材料,型高只有25米,宽3米,窑长20米。

为此曹川还专门跑一趟后世,带来了两套常压锅炉和一些管道。锅炉肚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配件,很多都是未来其他工程要用到的,包括管道里都塞满小部件。

2米高,圆柱形的常压锅炉,被安装在窑体外部正中间的位置,锅炉和窑体用管道相连,头顶上草草搭个棚子完事。

探进去的管道包括进风管和回风管,管道安装在窑体上方,和窑平行。热风进风管和锅炉出风口相连,回风管导入风机。窑顶有排湿窗和轴流风机。眼下因为没有电,所以需要风机的地方,全部使用人工。

干燥窑全部安装调试用了5天时间。鉴于这个工程太小,虽说有点纪念意义,然而点火那天大佬们基本都没来一个简单的小仪式后,工业部的老大,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邹国庆同志满面微笑的将一根点燃的柴火棍扔进了锅炉炉膛。

第96节 四大将军

火焰很快就在炉膛里燃烧起来。接下来是粗活:几个炉工会不停把旁边堆积如山的下脚料往炉膛里送。没有经过充分晾晒的下脚料使得锅炉烟囱冒出了滚滚黑烟。

一段时间后,锅炉水沸腾,管路中开始输出蒸汽,四个烧窑总指挥手里拿着册子开始指挥送气。

工业部眼下这十几号人里面,没有一个玩过干燥窑,所以都是现学现卖。好在后世的烘干窑遍地开花,买锅炉就送厂家秘制烘干手册;常见木料的烘干时间,干湿度,窑温这些数据在网络上就能查到,现在需要的就是实践。

一窑成品通常要16个小时左右才能搞定,考虑到轮班问题,所以邹国庆安排了四员大将来掌握干燥窑技术。

这几员大将很不简单,穿越前他们的专业都是诸如:工程自动化,工业机器人维修,人工智能控制,区块链方案解决这些高大上的专业,是穿越国之重鼎。

今天调集这几员高端人士来当窑头,也是领导们觉得开门红对提升士气很重要,存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心思,所以就

嗯,扯远了。随着蒸汽通过管道,干燥正式开始。

窑头们是通过观察孔,温度计,干湿球湿度计这些设备来掌握窑内情况的,另外,窑里的不同位置还有几组探针,用来随时测量木料的含水率变化。

锅炉蒸汽进入后,窑头开始根据手中的册子,控制窑内的温度,湿度变化,眼下这些项目都是声控,也就是靠吼。提高湿度通过喷淋水来解决,降低湿度,就打开窑顶的排湿窗,一旁有准备好的劳工会摇动风机;而窑温高低则通过控制锅炉燃料添加量进行。

如此十几个小时以后,关炉熄火,然后继续排风,等到木料温度只比室外高20度的时候,就可以出货啦。

穿越众干燥的第一窑木料是从附近竹林砍来的绿竹,根据资料,绿竹在干燥14个小时后就可以出窑。

窑门打开,四位将军不顾燥热,说笑着进去一看,嗯,竹材两头有点开裂大概忘了通竹节?

竹垛上层这些货咋都弓起来了?咱不造复合弓啊!大概忘了压点重物?

中下层的竹材含水量全部是乱的?握草,握草,大概是窑底气流循环没掌握好

老同志遇到新问题,四将这一刻只剩握草了。

看着眼前这一堆七拱八翘,两头爆裂,犹如被油炸过一样的绿油条,所有赶来拿成品的穿越众统统掩面而去,头也不回。

四大将丢了大脸。

“好吧,都重视起来,不能再玩票啦!”四人中搞工业机器人维修的左斌说道:“分析,先分析问题,我就不信一个破窑技术难点能比机器人多!”

破窑技术难点是没有机器人多,然而某些难点那是要出问题后才能发现的。几个人接下来几天潜心修炼,最后又花掉三天时间,日夜轮班,反复整出四窑废品后,才最终得到了合格的成品绿竹。

不容易啊,大伙手上的秘制册子早就扔掉了:厂家一点都不了解17世纪台南的绿竹。原本风机的位置也都经过重新调整,人力和电力驱动看来还是有区别的。窑外临时挖了地坑,通上热风回路,这些破柴禾看来还是把含水率降低一点烧起来比较好控制

其他诸如打通竹节,重新调整垛堆空隙,垛顶压重物这些小改造还有很多,总之,在付出足够的代价后,穿越势力终于加工出第一种合格建材——绿竹。

万事开头难,现在掌握核心技术以后,每当有新品种入窑,最多烧一轮废品,四位大师便能掌握火候,然后把数据登记在穿越势力自己的小册子上。

一河坚冰打开:随着第一座干燥窑的成功,紧接着就是后续的三座干燥窑拔地而起。四根长条型的窑体和两组锅炉形成了两个“工”字型结构,锅炉烟囱开始日夜喷吐出黑烟。

四大窑将现在无论走到哪里,屁股后面都会跟着一票学徒。这些人有老有少,都是从杭州籍员工里面选出来的。里面有原本就烧过碳窑,瓦窑的窑工,也有一些头脑灵活的年轻人。

对这些人要求不高,只需要他们学会看温度计,背熟手册上各类木料的加工数据就ok。至于其他问题会有一位窑将24小时值班的。

木料干燥出窑后,就进入加工阶段。眼下由于没有电,所以加工木料全部是手工操作,在穿越众看起来效率很低。然而这种效率在所有的明人和荷兰人木匠眼中,已经是超级速度了,无它,唯钢锯尔。

中古时代的金属加工技术,和后世人们常见的钢锯条完全是两个概念。经过低温冶炼后的,充满杂质的熟铁块被铁匠打制成锯条。

这种廉价的日用品自然不会用到所谓的“百炼”手艺,所以随时随地需要修齿的软铁条,以及硬度同样感人的其他木工工具,是造成这一时期房屋,船舶,家俱等物品价格高昂的元凶之一——费工。

穿越势力所用的“进口物资”,由于只需要考虑体积,而不需要考虑价格,所以在质量方面是尽可能走病态路线:普通的碳素钢锯条不需要,含钒的高级模具钢制造的机制锯条才是眼下这些中古木匠手中的神器。

坚硬的,合抱粗的青冈木被大锯轻松拉成木板和木桩,无比顺手的刨子很快将木板推出光滑的平面,中外木匠们在惊呼连连中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工具,然后准备好好打造一些艺术品家俱出来练个手先。

然而这时候凶残的昆仑老爷出现了。老爷把几张大纸钉上工棚墙面,纸上面有用蓝色墨线画出来的工件图,所有竹材和木料都被限定成几种固定规格的工件,蓝线画出的工件图是工匠们从未见过的三视图,一目了然,规格清晰。

最后,按照人头,每一位大工都领到了一套包含钢卷尺在内的测量工具,并且被告知:尺在人在,尺丢头丢。

第97节 居者有其屋

赤崁新区很快收到第一批建材。这里原本已经寂寞下来:简易码头建好后,大部队改在窑区上班,新区只留下少数人,每天在美丽的滨海岸边硬化着地球表面。

随着建材到来的还有建筑工和人数不少的穿越众,今天的样板房工程很重要,所以由专业人士郑洋洋主持。

郑洋洋名字听起来像个二代,其实他是个木匠。高中毕业就在老舅的木器厂上班,后来有一段时间跑去美帝那里打黑工,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墨西哥工友一起给人搭木屋,也算是学贯中西。

郑洋洋的年龄在穿越众里面算是小字辈,只有25,但是在木结构建筑上人家可是猴群泰斗——其他搞砼基础,扎钢筋的货一抓一把,玩木器的还真没有。

在郑洋洋电动大喇叭指挥下,工人们喊着号子,首先把8根经过表面碳化处理的木桩钉入地面,这8根桩子两两相对,组成一个长方形。

方型木桩的规格是20乘18厘米,一头削成四棱尖,另一头捆扎着麻绳作为紧固筋,理论上这里应该用铁丝的,眼下只能凑活。

木桩高出地面60公分,这个高度已经足够,蛇虫能避免,正常的降雨也不会造成威胁。

挖机只用10分钟就能砸到位的6根底桩,30个人轮流换班,喊着号子用了半小时才搞定。这还是今天情况特殊,老爷们急着看成果,正常情况下还会更慢。

接下来是准备好的底板和框架上场。这里每一块梁板,都是在工棚里经过郑洋洋最后测量过的,就是为了今天的样板房能少点波折。

8根基桩上很快搭建起长方形底框,所有的接头都是榫卯结构——是的,没有用钉子。

在旧世界,榫卯结构早已是一种消失的技艺,通常只在古董拍卖会上见到。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快捷方便的木螺钉,合页完全将榫卯替代。但是眼下是17世纪,蛮荒的岛屿上没有木螺丝,杭州运来的那点熟铁钉量少质差,再加上有现成的明人木匠,所以榫卯结构的木框架就顺理成章出场了。

精准测量过的榫头稳稳镶入卯眼,这一刻,榫卯的优势尽显无遗。

由于接头处要经过不同程度的切削,掏挖,所以榫卯结构的缺点就是必须用硬木。这个缺点当下自然没人在意,窑区里堆满了樟木,台湾榉这一类硬木。

底盘安装好以后,统一长度和直径的绿竹被用来搭建墙壁,墙壁通过底部预留槽和捆扎固定,之后的屋顶一头高一头略低,是最简单的斜坡顶,薄板上铺点草席完事。

在一切准备好的情况下,30个搭积木工人用掉整整9个半小时,才完成了这座再普通不过的长条型吊脚竹木简易房。

怎么说呢,作为穿越政权的第一座自建房,虽说样式low了点,也没有用来看夕阳和调情的木廊和栏杆,但是这间屋子的科技含量可不低!

小屋既规避了材料不足的问题,又代表着预制件构造的先进方向,美式标准件混搭中式榫卯结构,这是拉布拉多和中华田园犬的完美串种,是穿越众智慧的结晶。

鉴于小屋的设计者叫郑洋洋,所以这类军营式宿舍,从设计定稿的那一天,就被大家亲切地称为“大洋房”。

当一大帮人兴冲冲踩着木阶,走进房间后,发现里面还是满宽敞的。长条型的屋子总长10米,宽28米,每间屋子的标准入住人数是10人。

设计中屋里会摆放5张高低床,床宽1米,长2米,这样会留出来08米宽的过道。

两张床之间会有一个40公分宽的双层床头柜,和床一起占用掉7米距离。剩余的长度会留给门道和屋尾,门道摆张长条桌,屋尾会多出一个隔档,那里是后门和尿桶的位置,用来晚上起夜。

小屋是简陋了点,但是该考虑的都考虑进去了。

“这屋强度怎么样?能扛过雨季不?”进屋后详细检查了一番建筑结构后,陈栋一边来回测试着外推的竹窗,一边问到。

“老大放心,绝对没问题。”郑洋洋信心很足:“台风过来的话屋顶可能被吹跑,到时候需要提前加固。其他部位肯定没事,也不看看咱这底盘都是什么规格,除了没有地下室,不比美国佬的屋子差!”

“那就好,今天没看出来工时,回头你测一下。”

“okok,我会出两个用工表,人手紧的话三天盖一间,人手够两天。”

第一座“大洋房”当晚就睡进去几个嘻嘻哈哈的“搭积木工”。虽说没有床,但是在正经房子里打地铺也比窑区的烂窝棚强啊,这些人很清楚大洋房盖出来就是给他们住的。

随着时间流逝,明人员工渐渐摸清了老爷们的脾性。“髡人”——绝大多数明人不知道什么西昆仑东昆仑,他们无力分辨,他们只知道老爷们是“髡发”。

髡人老爷人不坏:只要不犯老爷的忌,通常都很和气。有人失手打碎了老爷的琉璃牌,左右不过踹几脚,跑得快也就挨个一两脚。这要是在大户人家,一顿血肉板子是免不了的,打断腿也常有。

老爷们心也善。大伤小病必定有郎中给治,每天三顿管饱,现如今还花费大力气给苦哈哈们盖房,就冲这一点,大伙给老爷们扛活就不亏。

前几日员工之间都在疯传,说是有个营造上的老爷已经给大伙应下:等人手宽裕了就盖些独门独户“小洋房”分给大伙置私产安家。

老爷还说了,知道大伙穷,所以新房连底金都不收,盖好就给契,今后每月从工钱里稍稍扣几分便是,扣多少屋主说了算,十年二十年扣完老爷们也乐意等。

我的老天,这髡人老爷怕不是傻子国来的?怪不得髡发呢,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是髡人行善太过,抢老天爷生意,就被老天爷髡发警示了!

员工们带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沉沉睡去。

然而元斗号上的穿越众,此刻头顶繁星,脚下浮波,紧盯着舱内的雷达和声纳,正在海面上静悄悄地航行着,毫无睡意。

第98节 玄武岩

元斗号是傍晚时分出航的,从大员出发后,一路往西,直奔位于海峡中间的澎湖群岛。

眼下是东北季风活跃的最后时段,再过些天,随着气温进一步降低,西伯利亚方向吹过来的西北季风,将渐渐主宰大陆沿海的风向。

乘着最后的东北季风,元斗号经过一夜不紧不慢的航行,在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将将望到澎湖列岛的身影。

由于各种科技设备的应用,穿越势力在新世界拥有巨大的环境优势,无论在陆地还是海洋,黑夜都是穿越者的朋友。掐好时间的夜航,使得在船舱里休息了一夜的劳工,正好可以赶在清晨上班。

元斗号此行的目的,是澎湖列岛上的玄武岩。

“搞不懂你们咋想的,非要跟这儿来背石头。”元斗号船长穆龙城一身藏蓝色的07式海军军官常服,皮鞋擦得锃亮,肩膀上是淘宝买的少校肩章,中年帅哥此刻大盖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一副幕后总boss的黑暗形象。

同样站在船头,在朝霞和海天之间做吐纳状,貌似在吸那清晨第一口紫气的罗教授,缓缓收功,完事后送穆龙城一个白眼:“是大小适中,形状合格,可以用来搭建高温窑墙的石头,穆大掌柜!”

“哦”穆龙城想了想:“窑区我没怎么去,那儿没石头吗?”

“要不就太小,像鹅卵石;要不太大,奇形怪状的,咱们现在没有人手,也没有机器去切割,所以只能来澎湖”

“这么说我就懂了,看来澎湖人民已经帮咱们切好石头了”

罗教授再次翻个白眼:“亏你还海军呢,商馆东北角炮台没去过?”

“哦,你说观景台啊,最早上去看过一眼,我每天要带兵,哪来的闲工夫去观景?”穆龙城不解的说到。

“唉,那么炮台下面的一截石墙想必你也一定没注意过了?”

“有这回事吗?”

“唉”

荷兰人当初在建造商馆的时候,事实上压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国姓爷的几万大军从商馆西边进攻,炮轰。

卡住台江内海码头的东北方向,才是荷兰人布防的重点。这一点从建筑上就能看出来:穿越者到来之前,荷兰人已经开始给商馆的夯土墙添加石头墙面,东北角的炮台最先开始,用的材料,就是澎湖列岛的玄武岩。

玄武岩是火山岩浆喷发后冷却下来的岩石,澎湖列岛是火山列岛,底基就是玄武岩。这是一种很好的建筑材料,碎石料在后世经常被用来铺设地基,但是今天元斗号的目的,是玄武岩方砖。

在千万年前火山喷发完毕,岩浆逐渐冷却后,由于冷却速率不同,所以玄武岩方山会产生多角状的裂隙,沧海桑田,时至今日,玄武岩方山便形成了独有的六边或者四边形的石柱山,这些石柱就像一块块方型的面包块摞在一起,节理清晰,大小一致。

荷兰人在1622年占据无人值守的澎湖后,通过抓捕沿海渔民,迅速在列岛上建立起一系列的要塞,这些都是边长约56公尺的标准要塞,用的材料,就是玄武岩。

被明军赶到大员以后,荷兰人历任长官,尤其是在热兰遮城建设期的长官,都曾多次驾船返回澎湖,从之前废弃的要塞里搬运玄武岩砖,带回大员筑城——这一点在荷兰人自己的日记里多次提及。

元斗号来到澎湖后,没有去主岛,而是绕了个小圈,在澎湖东北角的大鸡善屿,选了一处平滑的海滩靠岸。

来到这里后,壮观的景色一目了然:就像在浅碟上立着方正的一整块火柴,整整齐齐的柱状海崖就那么突兀的在海天之间耸立着,千万年前岩浆在海面上缓缓冷却的景象依稀可辨。

海滩上堆满了黑色的,经过风化后沿着裂隙自然脱落下来的玄武岩块石。

早已准备好的劳工们纷纷下船,他们带着竹筐和扁担,跟在一身冲锋衣的罗教授身后。没走几步,罗教授便从石堆里选出来一块方方正正,笔记本大小的玄武岩样品,在头顶举了举,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背着手他又溜达回船上。

没用多久,劳工们便将一筐石头挑回船上。罗教授这会指着竹筐对穆龙城笑道:“看看,根本用不着澎湖人民,大自然就帮咱把事办了。”

穆龙城这会也是惊讶万分,拿着望远镜对着竹节型的黑色海崖一通猛看:“这还真是鬼斧神工!”

“这儿在后世就是风景保护区,你自由行没来过?”

“就去过泰国”

“没见识,你不是海军吗,退役了还开船走个私啥的,没把船开过来看看?”罗教授坏笑着开始报复。

“放屁!那叫缉私,不叫走私!我要是敢把船开到这,那叫擅起边衅,要上热搜的,你胡说什么!”

“呵呵,那今天就好好看,看个够”

穆龙城和罗教授两个人就这样在船头支起了小桌,一边聊天打屁,一边看着劳工们在石堆中拣选,然后一筐筐的方石被抬下底舱。按照这个速度,今天肯定搞不定,罗教授大概计算了一下,起码要到明天下午或天黑,元斗号才可以满舱返回。

果不其然,元斗号在大鸡善屿一直待到第二天下午两点,才拔锚返航。返航的路径有点怪,船并没有掉头回返,而是绕着澎湖列岛转了个大圈,一直绕到澎湖最西边的西屿岛洋面后,船速慢了下来。

从出发时就一直待在客舱里的三位客人,这时被带上甲板。

这三位仁兄一水的黑瘦精矮,扁平鼻子厚嘴唇,典型我大闽南风格,打头的一位叫许端午,三人都是族亲。这三位老兄在穿越众攻占大员后的第三天,就被盘问出来历——历史上因为英勇抵抗恶棍郑芝龙而壮烈牺牲的海商/大明把总/海匪许心素留在大员商馆,负责和荷兰人沟通的家族业务员。

这也是元斗号此次出航,为什么派罗教授当特派员的原因:挖石头属于矿业,和三位许家业务员打交道属于外交,两件任务风马牛不相及,所以只能派懂天懂地懂空气的罗教授出马。

第99节 许心素

许心素,可以说是“买办”这个词的创始人。

论辈分,早在郑芝龙还是一个芝麻翻译官的时候,他的老大:盘踞在日本平户的华侨大海盗/海商李旦,就已经和许心素是结拜兄弟,许某人是正儿八经的叔爷辈大佬。

当时的许心素是盘踞在漳泉一带的大渠道商,负责四处收货,然后把收到的丝绸运到日本交给李旦销售。

1625年李旦和颜思齐前后脚死亡,郑芝龙趁势吞掉两位大佬的基业,自立堂口,曰“十八芝”。

而许心素则转头和占据大员的荷兰人开始火热勾兑,成为早期买办中的佼佼者——荷兰人信任他,预支大笔款项给他。许心素则利用自己的商业渠道,收购到大批生丝后,再转运到大员。

许大买办甚至一度垄断了和荷兰人的生丝贸易,尽管红毛们想了些招数,然而没有什么卵用,许某人依旧把持着生丝贸易的大头,荷兰人只能从他手中高价买丝。

穿越众占据大员后不久,还在玩沙子的那几天,局面发生根本性变化:郑芝龙攻占漳州湾口的铜山所,然后坐镇此地,打败了福建总兵俞咨皋和荷兰武装船队的联军,一战定乾坤。

此战后,俞咨皋罢官丢职下狱,主战派势颓,明廷开始转变态度,招抚郑芝龙进入实操阶段。

此战后,哭晕在厕所里的还有一个人——许心素。

许大买办不久前才花了2万两银子买通俞咨皋,把自己彻底洗白,当上了海防把总,这屁股还没坐热,靠山下狱了

许大买办不久前才作为官匪商三合一的超级策划人,将俞总兵,荷兰人,还有一些杂牌海盗粘合成联合舰队,没成想前后脚舰队就烟消云散,郑芝龙现在对许大买办是见面就砍,什么,叔爷辈?钉在框里从山上踢下去先!

真实历史上,许心素就此势微,明年会被攻打厦门的郑芝龙斩杀。

穿越众占领大员后,一来诸事纷杂,二来立足未稳,自己内部还在撕逼,哪有心思策划什么许心素。许家的这三位业务员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所以这些日子一直被拘在商馆里干杂活。

直到夏先泽置顶帖事件之后,蔡飞明才想起来这三个扑街。然而在当前硬实力不够的情况下,他也想不出什么利用许心素翻盘的办法,哪怕给郑芝龙隔空添点堵都难。

历史上很快就会把表面兄弟们全部干翻,一统闽海的郑芝龙,毫无疑问是穿越势力的头号大敌。当前,穿越众在全力孵化初级工业体系,郑芝龙则摆出各种体位在求招抚,某种程度上说,双方在比赛,不过一方在暗,一方在明,就看谁先能腾出手了!

最后想来想去,也只能玩一把风筝战术:直接送这三位老兄归西福建在西边。至于这三位老兄回去后,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到许心素乃至稍稍撬动一下局势,蔡飞明干脆就没抱幻想——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这三个货回去了大员至少还能省几碗老米饭。

这就是三个许家业务员被元斗号捎到澎湖的原因,至于为什么船要绕一圈,那是因为在西屿岛上有许家的关系,三位老兄可以自己找船回福建。

站在船头,罗教授看着渐渐接近的西屿岛,扭过头对三人说道:“让你们带的话都还记得吧?”

许端午闻声双手抱拳,身子微躬,用一口蹩脚的南京官话说道:“罗掌柜但请放心,端午必将贵言带予我家族叔,一字不漏。”

罗教授捏着下巴想了想,然后指着许端午身后的一位:“你,讲一遍。”

既不能捎一把ak给许心素自保,又不能落下文字,所以只有捎点方案。所谓方案,也只是一些简单分析,但是没有wifi的古人缺得就是这个。

分析一:明春三月熊文灿抚闽,会正式招抚郑芝龙,方案要求许心素避免再和郑芝龙硬抗,准备好银子,提前打点熊文灿。

分析二:厦门一带是郑芝龙既定的大本营,会遭到重点攻打,方案要求许心素丢掉一切幻想,赶紧跑路,同时把所有人财物都转移到泉州府,最好是去福州,因为下一阶段的斗争焦点已经来到政治层面。

分析三:所有被郑芝龙侵犯了利益的沿海士绅,官吏,以及大员的昆仑老爷现在都站在许大买办身后,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方案要求许大买办要振作起来,新的利益集团需要他代言,跑路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最后,穿越势力还通过族侄的嘴向许大买办做出严正声明:关于荷兰人之前预支的所有定金和货物,穿越势力都有无可辩驳的所有权,声明中要求许大买办不要自误,擦亮眼睛,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货给大员老爷们送过来。

业务员流畅得把分析,方案和声明背了出来。

这时元斗号已经驶到近岸处,三个人跳下船,在齐胸的海水中往岛上游去。罗教授望着他们的背影,又大喊一声:“分开去厦门,小心被一锅端啦”

放风筝计划就此结束。

望着渐渐远离的澎湖列岛,罗教授此刻站在东行的元斗号船板上,若有所思。

穿越以来无往不利的武力摆平模式,大概在这一刻就画上了句号。面对庞大的郑芝龙集团,某些人现在是自保有余,威胁不足;这一点从许心素这里就能看出来,除了泄露点天机和嘴炮,什么资源都投放不了,空心大老倌。

“任重道远啊,换了boss,斗争模式升级,大概有很多人现在还没意识到吧,唉,看来回去还是要发个贴先”元斗号带着罗教授和他的沉思,缓缓往大员驶去。

第二天一早,当元斗号回到大员港的时候,发现在占领大员后的第七天,就急匆匆返回杭州的狗眼号,此时已经在码头卸货了,一同来到大员的,还有另外一条新船。

狗眼号这次将滞留在杭州的穿越众全部送到大员,杭州现在只剩下三位谍战人士,两明一暗;三位穿越客将负责未来源源不断给大员提供资源的差事,可谓任重道远。

第100节 两个世界的家底

狗眼号10月24号从大员返回杭州,回去的时候没装什么货,几近空船。即便是空船,即便能夜航,由于风向不对,狗眼号还是被迫在海面上大走反潜路线,最终11天后才回到杭州。

杭州休整几天后,狗眼号带着新买的一条沙船又马不停蹄往大员赶,路上和艰难反潜的另外两条沙船擦肩而过。

两条船还是各自运来100名劳工,另外还有稻米和一些布匹,日用杂货。滞留在杭州的穿越众这次全部上船,包括最后的一点钢筋水泥储备,统统运往大员。

大员港今天格外热闹。一个多月前两艘沙船从杭州誓师出征,其他人站在岸上挥手送别,而今大家又在岸边聚首,先驱者变成接船人。

截至聚首这一刻,陆续来到大明的穿越者包括曹川在内,一共是88人,而被穿越势力控制的劳工总数有750人,这个数字还不包括随时可以雇佣的土著和日本人。

来到大员的这一个多月里,穿越众消灭了荷兰势力和日本势力,招降了新港社这个土著势力,使自己的政令在控制区内通行无碍,穿越者的威名在其他土著那里如雷贯耳。

修补大员商馆,建设窑区和赤崁两个新基地,疏浚新港溪想想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当天晚上,夏先泽召开宴会,所有在大员的穿越众都有参加。宴会前夏总发表了题目为《时不我待》的演讲,号召所有穿越众团结起来,争分夺秒,一边战斗一边建设,为大伙“自己的事业”奋斗到底!

此处有口哨和掌声响起。

曹总当初从超市批来的几箱德国黑啤和牛栏山二锅头当晚被一扫而光,事实上所有的酒都被喝光,别了,易拉罐黑啤。

第二天一早,大办公室里准时召开全体股东大会,会议在论坛上有实况转播,主要是公布家底和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公司账目上现有55万两白银,这些白银里有22万两是荷兰人和日本人的老式银条,银币。

剩下的都是曹总陆续从后世倒腾来的银锭和银条。一开始曹总带来的都是50两的银元宝,后来舱位紧张后,改成925银条,穿越众自己掺点铅锡再铸成元宝,再后来舱位更加紧张,一部分银条就被珍珠项链代替。

一颗正圆(走盘珠),品相好,直径1厘米的吴县无核养殖珍珠,可以轻松在杭州卖出50至70两白银。然而珍珠这玩意是累进制的,10颗同样的珍珠串成首饰,500两可买不到,但是10颗珍珠的体积却很小,比50两银锭还小,能节省舱位。

除了变现慢一点之外,珍珠比白银划算太多,所以公司里现在还储备着几百颗各种不同颜色的珍珠,以上这些可以看做穿越势力的现金家底。

各种进口物资,由穿越势力的第一要害部门:“进口物资管理委员会”掌控,当然了,主席肯定是夏先泽,这是一把手必须的镇宅物。

随后夏先泽把物资清单在论坛上贴出来。事实上股东们对于仓库里的物资还是有数的,因为每次曹川带来的箱子,都是由穿越众亲自搬卸。

22个立方,相当于一个中型箱货的运输量,一开始都是一哄而上,后来老夏发现有人边卸边偷烟,就改为指定人员装卸,但是其他人可以旁观啊,所以有什么货大家都清楚。

货物清单品种不少,包括枪支弹药,药品,钢筋水泥,机械配件,以上是大宗。其他生活用品也有储备,本质上讲是按需分配,比如野外工作的穿越众就可以申请登山鞋,由委员会最终决定。

食品早就没了,酒昨天刚喝完,所以也从单子上划掉。

家底一共就这么多,曹川自从第一次穿越以来,所有攒下的物资都在这里。

公司的账面上没有黄金,黄金都被曹川带走。曹川从明朝带走的东西还有红木家俱和印石,以及少量杂货。

总得来说,曹川最近的返程舱位还是有空闲的。

在渡过了初期的疯狂扩张后,曹川在后世建立的商业帝国已经进入平稳运转阶段。几家境内外不同品牌的家俱厂,几家境内外的古玩行,暗中持有股份的两家小拍卖行,分布在各地的一些仓库和房产,很多的壳公司

在这种情况下,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的成套红木古董家俱,以及高品质鸡血石,已经不是曹川优先收集的物品,相反,一些不起眼的红木原条,才是最佳选择。

这些原条可以无声无息的变成现代高档家俱,出现在一些普通的家具城里,虽说收益少了点,但那也是相对的,而且稳定安全。要知道,他收购的那些家俱厂牌,本身也是或多或少在赢利的。

狗眼号这次来大员就随船带了十二个立方的红木原条,至于红木家俱,只有一套,太多也没用,现在要隔好长一段时间,才会组织拍卖。

台湾由于纬度问题,所以没有大批红木出产,偶尔有几株,也不值得去密林中寻找。本地找到最贵的木料,就是台湾黑檀,这种黑檀木价格不高,论吨卖,不像那些论斤卖的花梨木。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曹川的位面交易会有一个不赚钱的时期——窑区那边就快要准备完毕。

到时候曹川会在一天内多次来回,将准备好的昂贵的工业设备传送过来。

设备早就被邹国庆他们列成清单,为了在中古时代尽可能的长久运行,设备和配件都是无脑选择的高端产品,时间来及的话,一些配件都是定制的。

哪怕一个农村常见的制砖机,轴承是瑞典skf的,模具是瑞典一胜百的,电机嘛,还得是西门子这种变态的东西令曹川雇来的采购经理百思不得其解,疑惑丛生,疑窦重重。

最近这货已经着手在拨开疑云,探头探脑,秘密调查。大概他当初求职的时候,还真以为自己是凭才华得到这份优厚工作的,压根没有把自己天煞孤星的档案和工作联系起来过。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能和自己采购的这些既弱智,又变态的设备重逢了,没准到时候他还要亲自操作瑞典制砖机呢。

第101节 参政议政

曹川已经在旧世界买全所有的设备,8箱,和邹国庆当初估计的一模一样。现在只等窑区准备完毕,这8箱装备将在新世界点亮灯塔。

得知曹川已经准备好后,当天的会议做出决定:本次随船来的200名员工,全部投入窑区建设,包括随船来的穿越众,只要是活久见的专业(比如编程),暂时都先去窑区学几手,未来窑区肯定需要很多窑头,光靠那四个国之重臣可搞不定。

只有官没有兵的陆军光杆司令们这一刻哭晕在厕所。

当天会议的最高潮出现在夏先泽宣布的最后一项决定中:即日起开放党禁,各团伙可以开始讨论政体,一切顺利的话,咱们争取在明年初建国。

这就不得了!当天晚上论坛火爆异常,而qq看似平静,实则不然,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私聊,每时每刻都有人往一些小房间里钻,也有人被拉进某些小房间,混乱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沙洲局域网。

很多不关心这类事的穿越众也被感染,无头苍蝇一样在各类小房间里蹿来蹿去,仿佛不和什么人密谋点东西就是自绝于人民一样。

然而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一切仿佛又没有发生过一样,空气里流淌这一股诡异的味道,时不时能见到某些人工作之余,在亲密的交谈,然而当你一靠近,人家又不说了

“怪不得一个个被发配到明朝来呢,看看那吊丝样,有这么玩政治的吗?”左斌坐在一个马扎上,旁边是一块圆圆的树根,上面放着几个不锈钢茶杯和步话机。

这里是窑区基地,眼下正是施工紧张的时候,人喊马嘶大干快上热火朝天。然而最早建成的干燥窑工段反而平静下来:操作流程已经调整完毕,工人们也熟练起来,四大窑头辛苦这么多天,今天终于能在午饭后,安安稳稳喝口茶。

刚才那句话,就是四大窑头的发言人左斌,看到吃个饭还不忘窃语一会的某些穿越众,有感而发的。

“咱们不也被发配到明朝了吗?”

有些人就是这么不会说话,左斌已经习惯了。

“咱们有那么弱智的去拉帮结派吗?”左斌鄙视道:“正大光明的站出来,把你的观念讲出来,自然有志同道合的和你一起。看看这帮人,大概是谍战剧看多了,恶心!”

“同意。”

“同意。”

“同意。”

四大重臣自从被发配来烧窑后,基本就是这么个谈话模式。左斌还算是强一点,什么事都能唠几句,其他几位都属于沉默寡言型的,轻易不张嘴,张嘴噎死人。

“我敢断定,这帮货连居委会选举都没参加过,把未来交到这帮人手上,我看咱们迟早要完!”

“就是!”

“就是!”

“就是!”

“晚上回去就弄个帮派,谁不顺眼就反谁!”

“好。”

“好”

“好。”

当天晚上,穿越众第一个团伙在论坛产生:逍遥派。

逍遥派以左斌为首,眼下没有什么成熟政治理念,成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反对不专业,另外欢迎对政治不感兴趣的人参加,没事大家可以组织个茶会,谈点轻松话题

好吧,这很讽刺,一帮对政治不感兴趣的人,反而是最洒脱的,故意抢注了首个政治团体的名号,来打那些还在运筹帷幄的弱智的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很快就有六七个人加入了逍遥派。这已经属于大团伙,占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这个团伙派别的普遍特征就是:学历比较高。

正因为学历高,所以这些人在大明朝有点施展不开。大家学的要不就是“活久见”的专业,要不就是“下辈子见”的专业,现在都要从头开始。然后这些人对政治普遍都不是很感兴趣,看到有这么个茶话会组织,也就顺手点击进去找点共同语言。

“逍遥派”的成立让某些人如梦初醒,一夜之间各种团体的旗号统统都被打出来:“去死团”,“鼎格派”,“皇汉”,“共济会”“三妻六妾团”——总之,从极左到极右,从当政派到酱油党,琳琅满目,花色款式繁多,总有一款适合你

而曹总看到大伙参政议政的热情这么高,感觉到人头有点不够分,于是欣然返回旧世界,把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十多位穿越众一股脑送了过来。各大团伙这下增加了实力,未来干架的时候场面估计会更加火爆一点。

随着曹川资产膨胀,在旧世界招募穿越者的方案,现在已经升级到20版。

几家在业界颇有名气的中介公司,都被曹川通过境外离岸公司或收购或持股。这些公司的招聘业务都是光明正大的:阿富汗挖战壕,伊拉克美军营地门口开中餐馆,加沙地道送外卖,南美游击队地盘伐木。

合法吗?当然合法。这都是正大光明的外派劳务输出,广告都是备过案的,无非是上班的时候容易被狙,被轰,被自杀弹炸上天而已。

有没有人去?那是相当有啊

只要钱到位,这世上就没有缺人的工作。

两种模式:每个月都拿高额工资的是普通劳务工,这种人的钱都是寄回去养家,属于正常管理,命硬死不掉的话,在国外干一两年,合同到期就可以回家,和中介公司属于双赢。

第二种模式:预付费模式。没有牵挂的人才会选这种模式,穿越者就是从这些人里面挑选出来的。

前期手续大家都差不多,都是要先签署一系列正规合同,但是穿越者多了一套手续:在律师的取证镜头面前,穿越者本人和他的死亡保险受益人,都必须声明放弃包括尸体追索权在内的一些权利后,才会拿到高额预付款和保单。

这之后被选中者会被派去南美雨林伐木,是真的伐木,再过一段时间后,这些人才会消失在旧世界。

穿越20版比之前粗野的老版本好了许多,幕后黑手会在一批劳务工里面只挑选少数几个人,一切都在法律框架范围内,唯一的区别就是尸体不见了,这个没办法,那是雨林,不是树林。

20版穿越众的心态也比之前的老人们好一点,去过雨林伐木的人都会瞬间爱上大员的。

第102节 开门迎客

穿越势力的第一次股东大会是在杭州开的,当时一共有18位与会者,本次的股东大会有88人,看上去更加正规一点。会议结束后,人们突然发现,之前因为只能上局域网而略显乏味的夜生活,一下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各种奇葩帖子在论坛层出不穷,各种辩论已经是家常便饭,要不是有明文规定:骂人者一星期不给充电,那论坛早就不能看了。

为了壮大团队实力,各种拉拢和许诺层出不穷。要知道,眼下穿越众人口基数少,所以每一个人,都是大砝码,是能压秤的!哪怕日后穿越众慢慢多起来,但是一开始的框架放在那里,等比例放大而已。

最搞笑的是那些跑单帮的——只有一两个人的团伙这已经没资格当团伙,三个人才算。这些人连什么是党派都搞不清楚,还以为是收小弟当老大的把戏,政见滑稽而又诡异;一看收不到小弟,胡言乱语就出来了:来我们一起先把夏先泽这个国贼偷国家的烟和皮鞋都拿出来分了,我这个党派就是致力于搞这个的,专业干boss,谁在台上就干谁!

生怕这位分顺手了将来把自己的迈阿密沙滩给分掉的人们顿时作鸟兽散。

人数虽说少了点,但是大员的气氛这些天很活泼,通常要到夜里10点以后,人们才会渐渐消停下来——笔记本没电了,某些党派领袖9点半就熄火,这些人更忙一些。

半个月后,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的各大团伙,才开始把斗争的重点转移在了政体讨论上。

时光匆匆流转,已经是公历的12月10号,1627年很快就要过去。大员港的码头上,咸湿的海风中含着丝丝冷意,自穿越众占领此地后,大员终于迎来了第一艘贸易船。

这艘船是从长崎驶来的朱印船伊木号,大商人船木弥平次的家臣小林熏是船主。未来一段时间,冬季乘着季风南下的朱印船,还会有一部分在大员停靠。

历史上大员港是不欢迎日本人的,因为这帮矮子干什么都喜欢猪突。荷兰人用140两/担收购生丝,日本人就用147/担收,荷兰人145,日本人眼都不眨就涨到155。

生丝一斤可以在日本卖5两银子,日本人在北大年,马尼拉这些地方收购的生丝都在200两/担以上,即便这样还是有巨大利润。在日本,每年都有20万斤的生丝缺口,狗大户这年头家里有金矿,银山和倭铜,支付能力爆棚,荷兰人有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红毛要在大员征税的原因,想要在中日生丝贸易之间插一腿,只能玩阴的,拼财力荷兰人拼不过。

穿越势力和红毛们的路数完全不同。穿越者是均价60两银子一担的价格,从杭州买到的生丝。如果能运到日本,那就是厂家直销,利润能达到理论上的最高点;然而现在穿越众没这实力,只能将生丝运到大员,再卖给外商。所以现在的大员,是欢迎所有外商的,有人抢购最好,买得多说不定还送点赠品给你。

伊木号的船主小林熏是在惊讶中被带到商馆里的。

在外海看到商馆顶上的荷兰人旗帜有变化后,伊木号就在航道口停了下来。好在不久后留守在日本人村的小商人和东野上彻就坐着小舢板登上伊木号。

这之后伊木号就很顺利的开进了大员码头。很快就有一些身材高大,短发,拿着奇怪武器的人登上船,在东野上彻介绍双方之后,船主小林熏就拿着货单,和东野一起,随同“蔡桑”,一起回到商馆。

蔡飞明的心情很不错,他奶奶的,这帮本子矿老板终于来船了!要知道现在已经是12月中旬,上次运来曹总的两艘沙船,都已经从杭州又跑一个来回了,仓库里现在生丝,棉布和其他杂货已经囤下很多,就缺矿老板啊

大办公室旁边专门拨给外联部一个小房间里,蔡飞明微笑着给几位日本商人倒上龙井茶。

小林熏喝了口茶后,举高青瓷茶碗,低头称谢,然后识相地开始念货单。货单是日文写的,他必须用中文念出来,然后被蔡飞明登记下来。17世纪的日本上层人士不会读写中文的还真不多,小林熏这种外贸精英,不但会中文,还要选修泰语,越南语这些小语种。

几个日本人表情奇怪地看着蔡飞明在一块铁板上摆弄着什么,桌上紫红色的铁板挡住了日本人的视线,直到小林熏念完货单,蔡飞明也同时抬起头。

不出所料,本子的船上没有什么能让人惊喜的货物。做为一个连日用杂货都要从大明进口的岛国,矿老板们是真心拿不出产品。漆器,武士刀,盔甲,硫磺,彩丝屏风,彩丝伞,彩丝扇哦,还有一些海产干货,鲍鱼什么的,就这些了,不能要求太多。

矿老板不怕,矿老板有矿就行。

蔡飞明在看完货单后,先起身给日本人斟满茶,然后满脸堆笑着说道:“硫磺和鲍鱼,还有船上的金条,银条,铜条,这些我们统购,给银圆券。”

小林熏纯粹没听懂,东野上彻开始耐心给他解释。小林熏在这个过程中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多彩,等他明白过来后,惊讶地看了蔡飞明一眼,然后猛地低头说道:“嗨!那就请蔡桑多多关照!”

蔡飞明哈哈一笑,然后豪爽地说道:“那咱们就先盘货入库,然后给你们核发票据,哦对了东野,给你打的白条带了吗?”

东野上彻点点头:“一直带在身上。”

“嗯,前几天银圆券就到货了,今天一趟给你换掉。”说到这里,蔡飞明拿起桌上的华为保时捷,拨通电话:“局座,我蔡飞明啊,那个银圆券曹总带来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可能是王理国在回忆,然后他简单的说了一句话:“已经上帐了。”

“那就好,赶紧拿钱过来,我这边要给日本人付货款。”

“等着。”

没一会,王理国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也不进门,隔空扔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

蔡飞明伸手从信封里抽出张银圆券一看:嗯,不错,套色印刷,本位面没人能仿。

银圆券上的图案他也比较眼熟:最右边是红色的伍仟元字样,下面是祥云底纹,中间是一位帝王,头戴12旒玉冕,长须龙袍,红黄衮服,很是威严。

左上角是发行单位:天地银行。

第103节 斗争开始激烈

房间里很安静。

两个日本人好奇地看到,蔡桑在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后,不动了。

蔡桑这一刻脸上的表情,让东野上彻想起了他中风死去的父亲。当时父亲大人也是这种表情,然后流了很多口水和粪尿,下午就去见天神了。

好在不久后,蔡飞明缓过劲来,他慢慢起身,示意二位稍等,然后出门把纸钱在王理国眼前甩了甩:“这钱不对吧,局座?”

王理国大概早就预感到这一幕,他尬笑一声说道:“我当时也是这么问曹总的。”

“曹总怎么说?”

王理国摇摇头,学着曹川当时的样子说道:“我一分钟几十万上下,哪有功夫去抠图还要找人复印?嗯,正好路过个寺,门口大妈那里买的,1分钟就搞定。哦对了,1000面值的少点,估计最近下面房价也高,大妈说1000的都停印了,你们凑活用吧。”

蔡飞明眨巴着眼睛,然后压低声音怒道:“怎么凑活用,这钱连号码都没有!还有你懂的!”

“咳”老蔡话音未落,王局机器猫一样从兜里掏出个5位数打码器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船来,你自己打吧,应该发行不到5位数。至于那个装傻吧。”

蔡飞明:“”

晚些时候,日本人船上的金银铜条被一扫而空,全部进了穿越众的银库。

而日本人也如期拿到天地券。两个走南闯北的本子商人,对蔡桑兑换给他们的纸币爱不释手:精美的图案,漂亮的套色,繁复的底纹,正反面的伍仟和5000他们都能看懂,就是帝王图案他们不认识,一再追问蔡桑这位威严的帝王是谁。

蔡飞明是有苦难言,他知道这里面有个不小的坑。

最近一段时间,经过初期的混乱后,论坛上的局势已经渐渐分明,两大阵营初具雏形:支持总统制的和支持君主立宪制的,两个阵营都是由一堆大小帮派会凑成。

有意思的是,主张君主立宪的一帮人,大部分是当权派,蔡飞明本人就是核心组织“鼎格会”的一员;而想要玩总统制的那些基本上都是行政职位不高的,忽悠了一帮屌丝天天给领导们捣乱。

就眼下的局面来说,以“鼎格会”为首的偏右势力是占优势的,而主张内部更加平权,以“皇汉派”和“唐骑会”为首的偏左势力,现在处于劣势。

注意:以上的左和右,范围仅仅只限于穿越众内部这个小圈子,一但出圈,所有的穿越众通通是右派,程度不同罢了。

叫喊着穿越众人人平等的皇汉们,谈到欧美鬼畜的时候,瞬间自如切换成极右派,屠英灭西(眼下还没有美国)又变成他们人生中一定要做的50件事之一了。

所以蔡飞明很为难,他也理解王理国的为难。

冥币的事,曹川肯定是顺手而为,他本人没有意识到这里面潜在的问题。然而王理国肯定也不能对曹川直说:“你看曹总我们大伙现在准备推你上位,这么敏感的时刻,印着别人头像的钞票到时候岂不是打你自己的脸?”

这种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还不能公开说明——汉唐们正愁着没靶子呢,一说反倒把这帮二货们给提醒了。

之前的蔡飞明,其实对这种事是不在意的,爱咋咋地,和老子有半分钱的关系吗?

然而不久前开党禁以后,他迅速领教了什么叫做政治无小事:攻陷大员的那一天,蔡飞明给红毛俘虏们发表了一段即兴演讲。这段用荷兰语的演讲,几天前被人在论坛上贴了出来:全程录音,并且附带中文翻译。

也就是说,在当天那种满地血肉和残肢,无比混乱的情况下,有人冷静得用手机录下了老蔡的所有发言。

帖子发布录音后,就用实锤的沉痛口吻,向大家揭发隐藏在人群里面的穿奸,精荷,外交侏儒,身上有十六分之一倭人血统的蔡飞明;并且号召人们团结起来,赶走蔡飞明,把职务交给“真正关心穿越众利益的人”。

虽说大部分人看完帖子后都是嗤之以鼻——蔡飞明的演讲没什么毛病,略有点装逼而已。但是老蔡本人当时可是出了一身冷汗的,他现在毫不怀疑,未来某一天,会有人组织十七八个不同肤色的小朋友跑来管他叫爹。

政治无小事。

所以,新版天地券,是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开始发行的,而且蔡飞明无法回答本子关于帝王像的问题:他既不能说那是玉皇高上帝,这会恶了未来有可能上位的曹董。

他也不能说那头像是曹董本人:政体还没谈妥呢,新皇帝的头像已经上钞了?这个超级大实锤,汉唐们会欣喜若狂,他会被友军撕碎的!

所以,可怜的蔡飞明最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本子的问题,好在本子商人也是眉眼通挑的角色,问两句后看到蔡桑脸色不好,也就知趣停口。

第二天一大早,大员商馆,穿越众最大的一间库房门前。

一张没有上过漆,露着木茬的樟木大桌摆在仓库门前,桌上放着一堆办公用品。

蔡飞明和王理国两个人并排坐在桌后,桌前站着东野上彻和小林熏两位外贸经理。

本子商人既然不再提钞票的事,蔡飞明也就恢复了心情。此刻他两腿翘在桌面上,用一种对待老朋友的语气说道:“一担丝200两,都是今年的新丝,行的话我就开库房,你们两进去点货。”

“蔡桑!”东野和小林熏互相对视一眼后,东野走前一步,满脸愤慨的说道:“之前在这里销售生丝的明国船,都是155两的价格!”

“155两也行,你们一人只给50担。”

“啊!这是新的勒索方案吗?蔡桑!?”

蔡飞明把腿从桌上放下来,然后语重心长得对两人说道:“155两的时候,你们从没有一口吃饱过,因为明国丝商大部分是和红毛人有协议的,你们只能靠着高价收购其中一部分,对不对?”

看到两个日本人:“嗨!”了一声后,蔡飞明继续说道:“你们之后还要去越南,泰国,马尼拉补货,那边最低都在200两以上,何况还有高额的海运成本,沉掉的船不算钱?”

“现在嘛,只要200两一担,家门口的大员港就能敞开给你们供货,省了多少成本,不用我提醒二位吧?”

“即便如此,200两一担还是太不讲道理了!蔡桑,我们是好朋友,180两一担的话,“密图”上的那些女孩子,一定会来到这里的!”

就在表面朋友们讨价还价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了荷兰语:“亲爱的蔡,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仓库里的生丝,东印度公司其实已经是付过定金的,用我们的白银和商馆。你不能把它们全部卖给日本人。”

第104节型贸易

“嗯?”听到说话后,蔡飞明扭头一看,哦,原来是遛弯四人组啊。

前大员临时长官,商务员范德哈根同志打头,旁边是前大员驻军司令,瘸子威廉·简斯,再后面是两位前评议会成员。

自从范德哈根私下和蔡飞明达成意向,并且保证尽他所能促成未来协议正式签订后,这四位荷兰人高层就获得了在整个大员岛上遛弯的权利。

四人组每天都会在商馆和岛上溜达几圈,反正他们的部下早已迁到台江对岸去了,只要不往炮台上走,随便溜达。

老几位的生活条件也不错,伙食在商馆的小灶吃,和穿越众一锅。毕竟抢了人家那么多银币,还有商馆和货物,养活四个吃白饭的问题不大。

威廉·简斯在大腿上的伤口拆线以后,还接受了进一步检查,最终确诊是骨裂,于是他得到一跟能夹在腋下的拐杖。虽说最近伤势见好,他已经去医生那里把拐杖换成短手杖,但是瘸子的外号还是留了下来。

听到遛弯四人组优雅的抗议后,蔡飞明莞尔一笑,然后对着范德哈格胸有成竹地点点头:“不用担心,范,两艘日本船最多带走500担生丝,仓库里还有很多。”

“可是那样的话,仓库里就只剩下130担了,我一定要提醒您,这对于奴易兹长官来说是个很坏的消息!”

蔡飞明目瞪口呆:这帮货记录过仓库里的生丝!看来要把他们赶到棚户区不行,码头上货还是要经过棚户区,这帮货有胡逛的自由!握草!

就在蔡飞明由于谎言被揭穿而陷入短暂混乱的时候,旁边响起一声怒喝:“八嘎,打断别人交谈的蠢货,囚徒没有资格讨论贸易!”

京都出身的东野上彻,荷兰语很糟糕,但是长崎出身的小林熏荷兰语可不错——长崎有荷兰人商馆。所以在听到小林熏的翻译后,东野上彻怒不可遏。

“我给你道歉的机会,矮子。”范德哈根冷冷得对东野上彻说到。东野的怒吼范德哈根只能听懂一半,但是有八嘎和囚徒这两个词就足够。

“混蛋,剩下的生丝武士们也会全部买走,请在这里永久的做囚徒吧,拜托了!”这是流畅的日式语法的荷兰语,小林熏昨天晚上一过,就对红毛们的处境一清二楚。

王理国王局是第一个预感到不妙的——战五渣的人总是敏感一点。白白暄暄的王局,此刻左手抓住蔡飞明的椅背一角轻轻一拉,同时脚下一蹬,连人带椅就滑转到蔡飞明身后。

而蔡飞明在下意识伸掌挡住了飞过来的一盒印泥后,发现月代头已经和红毛扭打在一起,飞身扑过去的东野被商务员凌空抓杀砸在樟木桌面上猛捶,可怜的小林熏已经陷入三人重围,瘸子威廉·简斯正在高喊着“我要砸断你的腿!”然后用短手杖狠敲月代头的腿。

群殴,确切的说是红毛殴打本子的行为很快被终止,离开武士刀的日本人还真打不过红毛,何况还是以少打多。红毛们事后被关在屋里勒令不许出门,而两个日本人被带到妙树大师那里接受治疗。

没什么大伤,东野上彻只是脸有点肿,小林熏可能有些轻微骨裂,于是他得到了一把可以夹在腋下的拐杖。

得知老大被人干了,伊木号的船员们自然要提着肋差给荷兰人来个三刀六洞,然而炮台上响起的127毫米机枪的短点射声,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日本人们。这些船员被告知:双脚踏在码头上那一刻就会被打死,头顶飞过的子弹印证了这个说法。

隔天,小林熏带来的所有贵金属以及硫磺,被穿越众最后给出了4万7千两的天地券。东野和小林熏很快和蔡飞明谈妥交易:他们手里的天地券可以全部兑换成生丝,价格是190两/担。

伊木号的船员们欣喜若狂的从大仓库里搬走了220担生丝,剩下的5000两银票被小林熏换成鹿皮和松江棉,还有一些瓷器和大明杂货。

穿越众不要的那些屏风之类的杂货,日本人也不打算为这点东西再跑一趟马尼拉——漆器和丝质屏风在马尼拉很受欢迎,事实上现阶段马尼拉就没有不欢迎的东西。这点货就扔在商馆他们自己的小仓库里随缘卖吧,反正在大员他们有分公司经理。

5天后的下午,外联部小房间里,东野上彻和小林熏正在接受“讲座”。

事实上这二位今天是来告别的,桌上还放着他们带来的一些私人礼品。往年这种情况不会出现:朱印船会一路经停多个港口,大员装点鹿皮,越南装点牛角,最后船只通常会在泰国或者马尼拉完成所有交易,然后等来年的季风再回日本。

而在穿越者这个位面,装备着雷达的船队,轻易就开辟出了一条位于大洋中的台浙贸易航线。这就造成了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关于日本人的蝴蝶效应:大员不再是只有鹿皮的小站,而是有着生丝,瓷器,棉布和大明杂货的黄金港,最最重要的是,这些货物能足额供应。

东野上彻和小林熏在看到这些可爱的货物装满两艘朱印船的船舱后,终于相信了这一切都是真的——自从嘉靖年间惹毛大明后,日本商人再也没有如此轻松的,可以自由搭配着购买大明货物的机会了。

从未有过的局面,自然会引发从未有过的行为:冬季返航。大员离长崎又不远,沿途都有岛链可以参照,逆风又如何?撑死一个月时间总能爬到了吧?到了长崎以后,明年一二月份再顺风来一趟大员,这就多赚了一船的超级利润。

今天两个日本人就是来告辞的,他们已经准备好一切,船队明天就要回长崎。

结果一进门,发现蔡桑身后多出一块放在木架上,白色的,闪着亮光的板子。接下来老蔡微笑着掏出一支彩笔,在板上写出一些人名和流程,开始给这两个货讲解当前的日荷局势,以及他们回长崎后,穿越势力需要他们完成的一些任务。

第105节 日荷矛盾的由来

穿越势力的意思很明确:鉴于历史已经有所改变,所以明年本该在大员上演的,日本人滨田弥兵卫绑架奴易兹事件势必不会再发生。

考虑到在这种情况下,原本的矛盾如果没有被引爆,那么历史上因绑架事件而遭到关闭的荷兰人商馆,有可能在日本继续开下去,这是不能忍的。所以眼下穿越者就要利用手头的砝码,争取补上这个对自己不利的历史亏欠,提前拉清单,把荷兰人从对日贸易的玩家中彻底踢出去。

纵观整个的东亚早期殖民史,在日荷贸易争端中,双方选手的流氓程度都是足以令后来者敬仰的。难点还不在这里,难点是:把流氓行为当作真理,并且深信不疑,这才是真不简单。

首先是荷兰人。荷兰人有实力,尤其在17世纪上半叶,当之无愧的全球第一大渠道商,第一大物流商。荷兰人的实力郑芝龙懂,哪怕在郑芝龙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大员每年也能从他手里买到足够生丝运去日本销售。

不是有料罗湾大捷吗?这之前的几次大大小小的交手中,郑芝龙也没有吃过亏啊,为什么要割肉给荷兰人?其实郑芝龙比谁都清楚:离开海况复杂的沿海地区,离开优势兵力,离开那些不能远航的一次性火船,他会被吊打。简单的说,守家有余,出门不足。

以热兵器投射为战术指导思想的殖民者,早已在本质上压倒了原始的冷兵器土著武装,这种差距不是在家门口预设大阵,赢几仗就能弥补的。

所以说,荷兰人占据大员,是通过陆海几次血战,大明和郑芝龙认可对方实力后,妥协的结果。

然而有一个日本人不认可这种实力。

滨田弥兵卫,这个长崎大商人野藤次郎手下的外贸船长,对实力有另一种解释。

当时的朱印船如果直航福建,是买不到生丝的,因为郑芝龙不允许。日本市场是郑芝龙的基本盘,老郑允许荷兰人贩丝,那是人家用实力硬生生挤进来的,像滨田弥兵卫这种日本商人,老郑眼皮都不带夹一下的。

所以滨田这个流氓就想到了一招“妙棋”:不让老子去福建买丝,那老子可以打荷兰人的旗号啊,甚至可以借荷兰人的船使使,荷兰人的夹板船老郑不敢惹

于是,滨田兄和背后的大佬,长崎代官(市长)末次平藏一起来到大员,然后极为正式的向红毛提出了要求:借你们船和旗号使使,不白用,我是出租金的呦,再把我自己的船押给你们,这下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是的,没看错,历史上滨田弥兵卫就是这么迷之自信的,向荷兰人提出了这种滑稽的要求。

弱鸡对天天都在为生丝发愁的狼说:老虎地盘上我存着点生丝,现在借你的狼皮用一下,拉回来了给你点租皮费,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荷兰流氓能忍吗?当然不能。原本就打算排挤所有日本人的荷兰人,开始了一系列针对滨田兄和日本商人的举动:拒绝租船,禁止日本人赴闽,拒绝和长崎代官见面,最狠的是,收税,开始在大员收十一税。

荷兰人每年在长崎都有很多大宗贸易,日本人从没有收过税,现在开始当着长崎市长的面,收日本人十一税了。荷兰流氓大概认为:大员收税和长崎不缴税,应该都是天经地义的可能上帝就是这个作风,所以他的子民也就这么干了。

以上就是日荷贸易争端的由来:滑稽的要求遇到滑稽的应对,流氓碰流氓,双方的动作都是那么粗鲁和直接,丝毫不考虑手段的合理性和后果,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是什么让滨田弥兵卫能想出如此流氓的要求呢?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其实隐隐站在滨田背后给他撑腰的,不是人,而是市场。

荷兰人每年在长崎产生的巨额贸易,才是弱鸡滨田能如此蛮横的底气。滨田弥兵卫的老大是商人野藤次郎,野藤的好基友是长崎代官末次平藏,而末次平藏的老大是谁?幕府将军。

天地线早已被打通。

荷兰人很快就要为自己的流氓行径付出代价了:滨田这个看似弱鸡的老流氓,脑门上是插着天线的。

末次平藏这个市长在1626年的大员,由于被荷兰人冷落,被迫在大员过冬,第二年含恨回到日本后,开始下令对荷兰人的商馆和贸易展开封锁,总之,在大员受到的屈辱,反手就被市长大人还了回去。

荷兰人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在大员收拾人家的市长和收税,人家回去后并没有忘掉?握草,日本人太流氓了,赶紧派使者去缓和关系!

于是,新上任的大员第三任长官彼得·奴易兹先生,从巴达维亚来到大员没几天,就急匆匆赶去日本。在去日本之前,他在大员唯一做的一件流氓事就是:忽悠滨田弥兵卫,假装同意租船给他,稳住滨田后,他就赶去日本缓和关系。之后滨田遭到留守的荷兰人推诿,总之就是要船没有,要别的也没有。

奴易兹先生前脚从大员出发,后脚发现被忽悠的流氓滨田兄,就从当地同样忽悠了16名土著,前后脚赶去日本报复。这时候的奴易兹来到日本,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会得到将军接见;于此同时,脑门上插着天线的滨田,经过长崎代官的牵线搭桥,大摇大摆带着16名土著走进幕府,打着“归流献土”旗号的土著团队,不但见到将军,还得到了礼物赏赐。

所以说,滨田兄的流氓行为,背后是有日本整个官商阶层背书的,是小渠道商仗着地盘熟,和大渠道商之间的激烈博弈。

真实历史上,奴易兹一直得不到将军接见,所以他于1627年12月返回大员。这个时候荷兰人在长崎的商贸系统,是处于一种危险的冷冻状态中。

而在这个位面,等他回到大员,会发现商馆已经被穿越者占领,当然,这对他本人是好事,他在未来不会被绑架,可惜的是,这事只有穿越众知道,奴易兹先生并不清楚。

第106节 齐备

蔡飞明用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在白板上连写带画,才给两个日本商人讲清楚当前局势。

事实上,讲座主要是给东野上彻听的——东野是京都商人,对长崎官商战红毛的剧本不是很清楚。

小林熏就不一样,早在他从长崎出海之前,滨田弥兵卫就已经大造舆论,把荷兰人无礼对待商人们的事情,在长崎港炒得轰轰烈烈。之后奴易兹到港,去江户求见将军,以及长崎代官和滨田老流氓背后给荷兰人使绊子,这些事本来就是得到长崎大商人们支持的,他很清楚。

所以小林熏在惊讶穿越众的情报能力之余,还当场给蔡飞明提供了不少长崎那边的细节,等于是两人一起给东野上彻补课。

倒掉早已喝败的茶叶,换好新茶,休息一会后,蔡飞明才开始正式讲出穿越势力的推断和计划:“根据消息,奴易兹已经在返回大员的路上,荷兰人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你们别管。”

“嗨!”

“等你们回到长崎后,会发现滨田在大肆招揽流浪武士,他准备明年来大员找荷兰人的麻烦。请转告滨田,大员的新主人不欢迎武士刀,我们只欢迎来这里找工作的流浪武士,当然,还有金银铜条。”

说到最后一句,三个人同时心领神会的笑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滨田桑一定会带着银条来大员的,野藤家可也是长崎的大商人呢!”小林熏说到。

“嗯,这些都不是重点。”蔡飞明这时身子前倾,表情严肃地说道:“重点是,现在我方要求你们三家联合起来,紧密合作,发挥你们的影响力,通过幕府正式下达关闭荷兰商馆,禁止荷兰人来日本贸易的政令!”

既然原本历史上的导火索没了,那么因为穿越者占领大员而收益的东野和小林熏两家,自然要弥补上这个缺口。

“蔡桑,请一定相信,这原本就是我回到长崎后,要提供给家主大人的建议!”小林熏紧紧捏着身旁的拐杖,一脸愤恨地说到。

蔡飞明点点头,把目光移向东野上彻。

“有这么多美好的货物,家主大人一定会同意的!”东野上彻这时也做了保证。

“嗯,茶屋道澄大人在幕府的影响力无与伦比,有他出手,我辈当无忧。”蔡飞明说到这里拍拍手:“事成之后,你们三家会得到大员仓库的货物优先采购权,诸君,努力吧!”

“嗨!”

第二天清晨,两艘吃水满满的朱印船在小船拖拽下,缓缓离开大员码头,来码头送行的蔡飞明对站在船头向他挥手的马脸武士东野上彻喊道:“别忘了那个!”

东野从怀里掏出一沓高清图片晃了晃:“蔡桑,保重!东野会回来的!”

1627年12月18号,1218,一个很吉利的数字,一个应该被历史铭记的日子。

所有在大员工作的劳工,不分等级和国籍,今天全体放假一天。商馆脚下的棚户区面积,比之前已经小了很多,那些破竹棚已经陆续拆掉,统统被送到窑区烧火。

一大早,除了留守的炮台值班员之外,在大员商馆的所有穿越众一个不剩,全部出马,一群人浩浩荡荡登上元斗号,往台江对岸驶去。今天元斗号极其奢侈地开动了舷外机,5分钟后就来到赤崁新区码头。

赤崁新区规划中的新城堡,迄今还是一片海滩空地,只不过地面已经硬化完毕。新城门口设计好的赤崁大道,眼下还是一条土路,两旁预留好的沟渠之类丝毫没有动工的迹象。

新城对面的棋盘格,第一排也没有动工:设计中是用来搞商业街的,眼下顾不上。但是第二排棋盘格就不同,已经有一格半的土地,被“大洋房”填满。

每一块棋盘格,设计中要容纳10座“大洋房”,也就是100人,还要有厕所,水房这些公用设施。棋盘格的正中是操场,员工们吃饱了晚上可以在操场打群架打篮球是不行的,没有进口配额。

“大洋房”的建造进度其实并不理想,人力的匮乏是一方面,榫卯结构也露出另外的缺点:必须要懂行的木匠,一点点用手工锯削出来。干燥,切削好的木料现在堆积如山,但是瓶颈卡在手工榫卯上。

好在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啦,钉子会有的,合页也会有的只要曹总今天给力。

走在滨海大道上,面带微笑,被重重拱卫着的曹总当然胸有成竹。穿越众组成的大队伍,这时沿着土路径直往北,沿途经过大洋房区,经过日本人村,再经过一片荒凉的“腐地”,终于来到窑区。

位于新港溪南岸的窑区基地,已经准备好迎接工业文明的从天而降了!

距离溪岸300米处的核心动力厂房是最重要的建筑。厂房是由内部连通的几间木棚搭成,粗大的柱子支撑着头顶的冷藏车箱体板,土洋结合,风格诡异。

前两间是锅炉和发电机房,地坪是用珍贵的水泥铺成,后两间是生物质颗粒机和木料粉碎机,地板用“传送箱”拆下来的钢板铺就。

核心厂房和溪流平行,就像一条短短的青虫,俯卧在新港溪旁。青虫的尾部堆满了大片的木材——木工根本来不及切削如此多的木料,只能任由它们堆积在那里,等待着不久后电锯的出场。

核心厂房脚下,已经挖好了一些宽窄不一的沟槽。前期储备的一些管道和电缆,全部用在了连接木工厂房和砖窑的管路上,四周围伸出去的便道连接着已有的几处建筑。

梯形的土砖窑在后世早已灭绝,穿越者现有的材料连轮窑都建不起来,只能先建一个效率很低的独窑。砖窑的墙体和烟囱全部用澎湖运来的玄武岩砌成,方正的岩石只需要用手工砂轮稍稍打磨,就是很好的建筑材料。

砖窑后边规划好的堆场里,是一座座腐熟后的生土堆。所有库存的耐火水泥都用在了砖窑身上,穿越众现在已经是孤注一掷,后世带来的水泥已经全部用光光,就等着砖窑点火,烧点红砖和土水泥救急

第107节 人货混装

动力厂房和顶部的干燥窑,左边的木料厂,右边的砖窑组成了一个“干”字型结构,未来随着建筑和设备的增加,这个结构会变成“田”字,“目”字不停扩展下去。

厂房里没有设备,只有并排放在一起的六个大木框,同样的木框在木料厂和砖窑那里也各有一个,木框里整齐堆积着长方形的黑檀木。这些檀木一框大约在后世能值20万左右,所以,今天的位面倒卖行动,曹总注定要亏一笔。

“都准备好了吧?”曹川看到这几个大木框后问到。

“没问题曹总,就等您大发神威了!”一旁早已饥渴难耐的,以邹国庆为首的工业党们,这时一个个都满脸兴奋。

曹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挥挥手就消失在大伙面前,这同时,面前的木框也少了一个。几分钟后,曹川出现在原地,挥挥手,地上多出来一个边长28米的立方体箱子,箱体是用钢板组装,闪闪发亮。

工业党人看到箱子后,齐齐发出一声吼叫,随着曹川一次次来回传送,那些木框一个个被换成金属箱,最后一个放在木料厂里的木框被置换后,所有在场的人都欢呼起来。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夏先泽,摇摇头,感叹着说道:“唉,还是觉得太神奇,以你纳米时代的先进思维,能理解这东西吗?”

一旁站着的冯峻晒笑一声:“这个文明层次起码要能破解时间和空间,纳米时代的小学生真看不懂。”

“是啊根本看不懂。”夏先泽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连看都看不懂,还有那么些成天做白日梦的”

“没办法,都是从骗子不够用的地方来的,智商差点可以理解。”

八箱规划中的设备在半小时内全部到位,舱位略有富余,所以最后一箱设备打开后,还从里面扒拉出一个昏睡中的人。

这种情况很常见,有时候从传送箱里出来的,就是喝了点什么后被送过来的穿越众。大伙很熟练的把这位老兄扔在一旁的木板上晒太阳,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醒来。

曹总完事后就在一帮大佬的拥簇下闪人了。工业党们假模假样挥手告别几下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拆礼包,玩新玩具啦!

先是指挥着来帮忙的其他部门人士干粗活——今天窑区没有劳工,全是穿越众。

一个个金属箱被打开,里面的设备和零件,包括锅炉炉膛和管道里掏出来的,都被一一登记,然后调整位置——传送箱就出现在对应厂房,拿出来的设备只需要微微搬动一下就能到位。

接下来工业党开始拿着电镐在地上打眼,劳工们这几天猛踩自行车给电瓶充电,就为了今天这一刻。

姚浙生晃晃悠悠睁开眼睛,他缓缓从身下木板上坐起来,然后迷茫地看着身前这个奇怪的工地。

身边工棚里人来人往,貌似在安装着什么设备,身后是一堆堆的原木,不远处同样能看到一些人在简陋的棚子下面忙碌着,更远处是郁郁葱葱的丘陵,目极处是深蓝色的群山背影。

“我这是在哪?”姚浙生拍拍脑袋,拼命回忆着之前的一切。工棚门口的一个钢板箱提醒了他:“这个箱子好眼熟啊,好像是我亲手定制的?”

“啊!箱子,对了!”姚浙生这一刻全部想起来了!

一星期前,他接到升职通知,岗位从现在的德班调到圣保罗,当时他欣喜得在德班港的一所大仓库里,和手下一一告别。

姚浙生当初是单枪匹马来德班打江山的,来到德班以后,他租库房,招募工人,并且按时完成公司的任务。他的所有活动几乎都在德班港的一所大仓库里,仓库里有小房间,他就住在里面。

每隔一段时间,公司都会给他发来一些设备单。姚浙生的工作是:尽可能快速的,从世界各地把单子上面的设备订购到仓库里。然后他还要指挥那四个本地雇来的黑叔叔部下,在仓库里试车设备,再用一种变态的节省空间的方式,打包这些设备,最后再发走这些钢板货箱。

公司的待遇很优厚,只不过他从未见到过公司里的其他人,因为双方所有交流都是通过网络完成。

这一次他接到升职通知后,很高兴,因为终于能见到董事长本人,邮箱里的信件明确告诉他:下一步先去开普敦和董事长当面述职。

亲切的和四个黑叔叔手下告别,告诉他们安心看好库房,很快就会有其他采购经理来接班;然后姚浙生收拾行李,带着公司专门为他配发的昂贵的酷睿8笔记本和华为保时捷手机,踏上班机,向开普敦飞去。

他不知道的是,不久这几位黑叔叔就会遭到解雇,然后仓库废弃,所谓的公司在他离开德班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在圣基茨注销。

看着舷窗外的茫茫云海,姚浙生坐在飞机上,思绪又开始发散:“这次一定要问问董事长,这些设备都是用在哪里的,哪怕是北极,也不需要这种打包方式,更不需要准备那么多配件啊!唉,除非是小说里的异世界,否则没办法解释的通?收货地址也查不出来,不行的话回头亲自跑一趟?”

姚浙生又一次陷入了这些天一直困惑他的那个悖论中。

在开普敦的一所私人庄园里,姚浙生住了几天,然后在今天早上,房间电话响起,是董事长亲自打来的:来后园。当他一个人来到庄园后面,发现一间大房子门口,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在向他招手。

进去库房后,姚浙生第一眼就看到,地当中放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钢板货箱,房间另一头还有一堆黑色木料钉成的大框。

“熟悉吧,这箱子都是你从德班打包过来的,辛苦了,姚工。”年轻的董事长很随和,亲自从一旁的吧台里,倒了半杯波尔多递给他。

“不辛苦,不辛苦,董事长才是辛苦!”姚浙生双手接过酒,礼貌性地喝一口,然后赶紧拍董事长马屁。

“是啊,我今天也着实辛苦。”董事长一边招呼姚工坐下,一边指着那个孤零零在地上的钢板箱说道:“刚才一口气送了七个过去,这是最后一个,简直太辛苦了。”

姚浙生这一刻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窗户纸另一边一样,他的表情有点呆滞。

董事长这时候突然把身子前倾,盯着姚浙生的眼睛问道:“你这些天又是查接货地,又是查公司资料,看来是对货物最终目的地很有兴趣?”

“坏了,配发的笔记本有问题!”姚浙生这一刻脸色发白,思路被拉回现实,吞吞吐吐,期期艾艾的说道:“就是,就是觉得没必要买那么多配件”

“呵呵。”董事长又把身体靠回沙发背,笑嘻嘻说道:“没办法啊,在大明朝买不到配件啊。”

“啊”姚浙生这一刻脑子里轰的一声,窗户纸终于被捅破,就在他直起身子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药劲上来,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他昏倒在沙发上。

第108节 灯塔点燃

“啊!”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的姚浙生,从木板上跳了起来。

他先是往晴空万里的天际看了一眼,然后看看自己脚旁的行李箱,再兴奋地看着工地中忙碌的人群,还有那些提着ak的守卫,一脸按耐不住的激动,说话就往旁边的工棚里冲去。

“嗨嗨嗨,我说你小子瞎蹿什么?”几个头戴工程头盔,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人挡住了他。

“这是哪?”姚浙生急迫地问到。

邹国庆笑嘻嘻看着眼前这位穿着蓝格子休闲西装,头发三七开,大饼脸,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摸着下巴问道:“你就是那个采购经理吧?”

“啊!你怎么知道?”姚浙生思路被带偏。

“我问你,台锯的电机咋是三菱的,不是让你买西门子的吗?”邹国庆脸一紧,唬了吧唧的问到。

“当时这个型号的没货了,时间又紧,我就”姚浙生说到这里,突然跳起来,大声喊道:“混蛋,快告诉我这是哪!”

哈哈,一帮人欢笑起来——好多穿越众一开始都是这表现。

“大明朝。”邹国庆玩味地回到。

“真是大明朝?”

“真的,不骗你。”

“握草!”姚浙生又跳了起来,落地后一拳砸在掌心,兴奋地大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地球用得着这种脑残设备吗?这是哪年的大明朝?快说,嗯植被很茂盛啊,南方?啊哈,咱们在广南对不对?是不是要北伐?朱元璋吗”

邹国庆一伙人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位神经病在来回乱走,嘴里语无伦次地乱说,讲真,这是大伙第一次见到穿越后如此兴奋,接受能力如此强的人,搞得人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节奏被打乱了。

“嗯哼!”邹国庆大声一咳嗽,一把拉住这位粗神经人士说道:“小姚是吧?你看,咱们现在呢,是在台湾南部,眼下是1627年,咱们才开始发展。”

“打住!”邹国庆制止住粗神经下面的问话:“先听我说,今天很重要,大伙没时间给你科普,我现在火线任命你为窑区副总管,这里所有的设备都是你一手订购,你现在什么都别问,赶紧指挥大伙把生产线安装完毕再说。”

姚浙生就这样被裹挟着去紧急安装生产线,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才有空让人给他讲解当前局势,结果被敲诈了两盒烟——新手在不能动手的新手区被老手敲诈,这是传统套路,只有主角能免。姚浙生不是主角,所以他听完当前局势后,大笑着从行李掏了两盒烟出去。

19号又忙了整整一天,直到20号中午,核心动力厂房和木工厂房的所有设备才安装完毕,砖窑来不及了,现在急等试车,明天再弄吧这期间新来的姚总管帮了大忙:所有的设备他在德班都亲手安装测试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20号中午,曹总又在大佬环绕中来到工地,见到某人后,曹总哈哈大笑着和优秀员工姚浙生叙了几句“旧事”,新出炉的姚总管表示:早说我早来了,当年在浙工大读书的时候俺就喜欢看穿越小说

1627年12月20号下午2点22分,良辰吉时已到,曹总在全体穿越众的注视之中,微笑着走到一台乳白色的,外形很像冰柜的沃尔沃柴油发电机面前,轻轻摁下电喷按键。

下一刻,200kw的柴油发电机启动,不远处的破碎机紧接着启动,狼牙棒一般的滚齿缓慢而又坚定地转动起来,输送带上早已摆好的木料被送进滚齿下方,设计中用来破碎报废汽车钢板的合金滚齿,轻松得将大腿粗的木料碾成大块碎渣,从机器后方的传送带输送出来。

木渣被输送带接力送入生物质颗粒机的进料口,和绞肉馅原理没什么区别的颗粒机开始工作,碎木料被压入有一圈小眼的环形模具中,这时由于温度急剧升高,木料中的木质素开始融化,起到了粘胶作用,最终,一截截小手指长的木屑颗粒,就这样被挤压成型。

第三站是流化床锅炉,炉膛这时已经处于燃烧状态中——炉前工提前人工点的火。随着滚烫的生物质颗粒被传送带送进炉膛,大火熊熊燃起,设计好的热气流开始在炉内循环,木屑颗粒这时随着气流在炉内环形流动,一个循环后,很快就变成灰渣,被排出炉膛。

木料贡献的热量被炉膛四周的锅炉水化为蒸汽带走,沿着管路来到动力系统的最后一站:汽轮机组。

西门子公司出品的6000kw小型汽轮机,这一刻透平叶片被高温蒸汽缓缓带动,一体化的发电机转子也开始联动,电力,通过本位面的自然资源生产出来的第一焦耳电力,终于产生了!

随着锅炉蒸汽压力的提高,20分钟后,担任现场总指挥的邹国庆下令:柴油发电机停机。

每小时消耗40公斤“进口柴油”的发电机迅速停止工作,然而整个系统依旧在正常运转——本土能源通过蒸汽轮机产生的电力,这一刻完全替代了进口柴油,几百米外的木工厂同时也传来喜讯:电力带动的台锯可以正常运行!

十几把ak同时对天发射的机枪声再一次掩盖住了所有人的欢呼声,穿越众们举起手呼喊着,拥抱着。

thelightingofthebeacons浑厚激昂的音乐声这一刻在某些人心中响起,魔戒粉觉得只有传递烽火的那一幕,最适合自己当下的心情。另一些人心中浮现得则是当年原子弹试验成功后的欢庆景象,好吧,大员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可以去狠狠欺压其他地区的人民了。

茫茫黑暗中终于燃起工业文明的烽火,时空来客们最强大的技能树,底层技能今天终于被点亮,澎湃的力量随着蒸汽和电力四处传动,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产生共鸣;汲取到力量的穿越者会越来越强大,他们会驾驭这种力量,用它覆盖这片土地,将所到之处全部按照自己的意愿格式化,变成一处崭新的世界。

第109节 战略相持

吃饱就睡的神仙日子终于结束,劳工们今天又开始上工。一进窑区,看到那些凭空出现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钢铁怪物,明人们就开始不淡定了。

穿越众自然不会在乎手下想什么,劳工们被勒令排成横排,近距离观察设备如何运行。下一刻,轰隆隆的响声中,大腿粗的木料被铁牙一口口吞掉,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劳工们,在恐怖直播中顿时給跪。

穿越后从没拿自己当过外人,第一时间就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的姚浙生同志,见到如此愚昧的场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冲进人堆连踢带拉,然而拉起一个另一个又给跪至尊宝在春十三娘面前殴打手下时大概也是这个心情——恨铁不成钢。

好不容易把这帮货都给捋直,然后没有然后,观摩教学吧,机器旁先站半天,克服掉恐惧感再说。

事实上核心动力系统用不了很多工人,从破碎机一直到汽轮机,大部分操作都是自动的,工人最大的体力劳动,无非是把树枝,木料,锯末刨花这些东西搬到传送带上。锅炉汽轮机这些设备,旁边永远会有工业党人在值班,什么时候能培养出弄懂这些装备的土著,现在还是个谜。

包括砖场,木工厂在内,由于电力的产生,体力劳动者人数会被降到最低,小型叉车这些仓库必备的东东会很快装备齐全。

荷兰人和班达人依旧在新港溪上下游奋战。红毛们运气好一点,负责清理新港溪下游的河道和岸上植被,这个活计是越干越轻松的——下游植被逐渐稀疏,溪水盐度逐渐升高,所以工作的艰苦程度和蚊子每天都在递减。

截至今天,因为各种原因死掉的荷兰人一共还不到20个,未来几天有望保持零伤亡:这一点是大办公室特意交待过的,马上奴易兹先生就要从日本回来,到时候发现手下死光光的话,面子上有点下不去。

班达人没有那么幸运,台湾之所以被西班牙人称为“福摩萨”,那是有原因的。

窑区基地位于新港溪中游,这里在台南平原的位置比较靠东,已经接近阿里山脚下的浅丘陵地带,而班达人往新港溪上游的拓荒行动,随着海拔逐渐升高,死亡率也在逐渐升高。

丘陵地带浓密的植被使得班达人举步维艰。

阿里山系在海拔800米以下,布满了樟树,榕树,相思树,野生龙眼,茄冬等等常绿乔木林,另外还有大片的毛竹,绿竹,桂竹等10几种竹林,各种野生阔叶植物和灌木,黄藤占据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原始植被汇成一片绿色海洋,宛如海中波涛,丝毫无惧外来者的侵犯。

班达人往新港溪上游推进2公里后,死亡率就开始迅速升高。哪怕穿越众已经给他们配发了全套劳保服,全套后世带来的工具,并且受伤后能得到及时治疗,也抵挡不住疟疾和工伤的疯狂杀人速度。

早期的100多号班达人现在已经只剩下70人,死亡率超过30%。现在每天上工前,都会有拿着红外体温计监工在所有人脖子上照射一下,一但发现有体温升高者,立即带走——患病者被小船转移到北线尾岛上的竹棚观察,在这里,所有打摆子的人,会被铁锤一下砸死,然后海葬。

少数坚持到底,最后确诊为感冒的患者会得到几片阿司匹林,不会有磺胺和抗生素,因为论坛上关于耐药性的辩论还没有结束。

穿越众理想中的“5公里”绝对蚊子防御圈,由于炮灰消耗量太大,不得不暂时停手。以窑区为圆心,东面阿里山方向只清理掉2公里植被,新港溪对岸的北方地区干脆还没有动手,只有西南赤崁方向可以接受。

总之,道路曲折,前途光明,随着时间推移,战略相持的局面迟早会被打破,最终败退的一定是环境,而不是正在努力发展工业化的某势力。

波涛翻滚,海天相连,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由杭州始发的狗眼号船队,此刻已经走完了台浙航线的大部分路程,三艘千料海船组成的船队,正在台湾海峡中线组成一字型船队,斩浪前行。

遥远的辉煌早已是过去式,郑和的后人们在200年后,已经在航海方面全面落后,沦落到只能靠肉眼观测沿途地标的地步。眼下这个时间段,殖民者在日益发展的数学,天文学,航海学的武装下,每年都能横跨广袤的太平洋来到东亚,而大明的船东们,依旧在背着古老的针路,沿着海岸线北上南下。

他们可以远航到北大年,马尼拉,巴达维亚,因为这些地方,沿途都有海岸线和各种岛链可以避风和指示方向。

但是他们却没有能力,沿着家门口台湾海峡的中线航行:均宽300公里的海峡,看不到地标,只有海水,只需要一个黑夜,或者一场风雨,明船就会迷失方向,不知道自己在朝鲜还是在广东——他们没有能力用天上的星星指路。

穿越者的船队,由于安装了后世带来的科技装备,所以茫茫深海反而变成航行中的屏障。船队早期开创的台浙航线,眼下已经日趋完善,只要海况允许,领头的导航船现在更趋向于沿着海峡中部航行,避开可能的麻烦,直到纬度接近台南以后,才会改变航向。

杨二提着尿桶,从舱底一步一步走上来这趟终于轮到他放风。上来甲板,对着船尾的厕坑,把尿桶里的东西统统倒入海中,然后用旁边的木桶提上来海水,刷洗干净尿桶之后,他终于可以靠在船舷上吸几口清爽的海风了!

今时的杨二,剔着光头,脸上那块紫红色的胎记依旧醒目,上身是最便宜的月白土布对襟小褂,下身是露着脚踝的月白土布七分裤,脚下瞪着草鞋,形象谈不上时尚,如果头上再裹一块月白布毛巾的话,倒是能试着走一下陕北风。

第110节 杨二和摩云观

自从被装船出海后,头两天放风的时候,杨二还能看到远方一些小岛,后几天根本看不到一丝陆地的影子。杨二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何时船队能靠岸,他有时候在想,或许船队永远不会靠岸。

正在放风的他不知道:如果他这次能在甲板上混足两个小时的话,就能看到终点站:台南海岸线,可惜他每次放风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当杨二被人从铺上叫醒,来到灯火通明的摩云观前殿里时,他很清楚,终于轮到自己了。

摩云观在杨二来后的几个月时间里,每天都在一点点地改变,最终,除去新建的前殿用来装点门面以外,其余的废墟陆续被一排排整齐的屋舍取代。

被陆续取代的不仅是废墟,还有观中的老人们。从卫方丈押走帮里的诸多大佬那一晚开始,快则十天,慢则半月,总有一些人在第二天日出后,再无踪迹。

杨二知道这些人都在半夜被押走了。

管寺的大和尚们有神通,能在夜间观人,此辈专好夜半行事,有那不信邪的帮里老人,寻机逃命的,全数被鸟铳打死在半道上——杨二收过几次尸。

随着寺中老人陆续被送走,填补进来的丐帮中人位份也越来越低,和杨二相熟的也越来越少,大多都是为一口吃食才入帮的新丐。新房舍建好后,寺里规矩愈发森严,一舍一号,一舍中人有事连坐,有平日里私下谈论出海的,全舍人很快就会消失。

杨二寻机打问过新入寺的旧识,才知道外间早已变天。新任团头手段酷烈,大力整饬帮务,眼下各堂口掌事的,统统是外路来的龙头亲信。

帮中但凡稍有地位的老人,俱是此辈眼中钉,总要寻错处打压则个,三五不时就有老人连带亲信被发配到摩云观,私底下硬扛的,还不知道被宰掉多少,眼下帮里的老人已经被换个七七八八,再不是之前的丐帮了

杨二当时听完后肝胆俱裂,年轻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纵有一日逃出生天,怕是回到杭州也是个死恐慌之下杨二毅然浪子回头,做起了读书人——就他所知,唯独在寺里不愁吃喝,大约不会被夜半押走的,就是那几个读书种子了。

然而读书也是需要天份的,杨二尽管有已改名姜尚的铁杆小兄弟在课外帮他辅导,那些曲里拐弯的“经文”,依旧学得磕磕绊绊。因为学习水平很一般,所以他只能勉强保持在不被发配去干活的境界——喜欢杨二机灵的卫方丈那一晚消失后,他就被新任方丈一度打发去编草鞋。

摩云观自从大规模的土建工程完毕后,就开始正规化,监狱化管理。按照进寺时间的先后,有规划好的“号子”等着不同批次的新人入住。

从寺外买来的席草和棉花,会按照简易流水线的程序,被号子里的人一步步做成土布衣裤,草鞋,草帽。款型是最省料的对襟小褂和七分裤,连染色都不用,月白布就好。所有成品不会出售,多出来的会存在库房,然后随船运走——大员的纺织工业还在猴年马月,现阶段急缺成品。

所有进了摩云观的人,会在一系列检疫程序完毕后,得到一个休整时间。没有重体力活,伙食也不错,所以很多骨瘦如柴的新人在短短一两个月时间里就变得正常,健康。这期间管理者会进行简单的微调,老弱病残会被调离,其他人会被调整宿舍,安排船期。

先来先走的总原则不会变,之前的批次已经优先把所有丐帮老人送走,几趟下来,寺里现存的人力资源,绝大部分是什么都不懂的新入伙流民。唯一留到最后的,就是一批尖子生,人上人,三道杠。

所以,在曹川成功把8箱设备传送到大员的当天,杭州站收到电报以后,就通知休整中的狗眼号船队准备起航,另外通知摩云观:尖子生们这一批就要启运,因为大员的住宅紧张局面很快就会缓解,学校是第一序列建筑。

于是,杨二最终还是等来了夜半上船的命运,不过好的一点是,他当晚发现,小兄弟姜尚也在队伍里。不过姜尚和他不是一路,人家和之后上船的两位青袍书生都是住上等舱的,杨二在底舱住。

把浮游天外的思绪收回脑中,靠在舷墙上吹了半天海风的杨二,估摸着一炷香时间差不多到了,往海里吐一口痰,然后提起尿桶准备回舱。

就在他走到舱口时,遇到一个人施施然正从下面走上来。

“姜兄弟!”杨二惊喜的给来人打招呼。

“杨二哥!”姜尚见是老哥,嘿嘿笑着,把杨二拉到一旁,从口袋里掏出半个橘子递给他:“下面住着辛苦吧。”

杨二连橘子皮都不剥,一口把半个橘子塞进嘴,一边大嚼,一边含含糊糊说道:“苦啊,放风时辰短,哪有你们上舱住着自在,有吃有喝。”

站在杨二面前的姜尚,早已不是当初的骷髅兵形态。少年人现在气色饱满,身材匀称,短短几个月功夫个头已经蹿了一截,上身是靛蓝细布对襟短褂,下身是同样布料的长裤,裤脚就搭在脚上的松江布鞋面上,浑不似杨二这种露着脚踝的泥腿子做派。

听到杨二的抱怨后,姜尚先是呵呵傻笑几声,然后对他说道:“再挺挺,就要到地头了,今日就能到。”

“当真?兄弟你莫哄哥哥。”

“当真!我在船楼里见过海图,大掌柜还考校过我换算,我都算对了,橘子就是掌柜赏的。”

“哎呦呦,可算是要到地头,苦死哥哥我了,咱们这趟怕不是在洋面上飘足了万里路?唉,要被发配到天边了。”

“没有万里。”姜尚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掰着指头算道:“大约是1000公里,540海里,2000华里,咱们现下在福建对海,古夷州地界。”

杨二眨巴着眼,愣愣的看着姜尚,一时间无言以对。

第111节 羊入虎口

狗眼号带领的船队,南行到北纬23度的位置后,开始转帆折往东面,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台南海岸。

午后时分,船队已经来到大员外海,和往日不同,此刻的大员外海,多了一艘西式软帆船,这艘船没有进港,就停在外海。狗眼号的船长王博,拿起信号已经变强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很快他就搞清楚情况,然后他下令保持警戒,船队从西式船的外侧绕过,缓缓进港。

站在狗眼号艉楼顶部加装的机枪巢里,身材瘦高,脸型消瘦,渔政出身的穿越客王博,拿着望远镜细细观望。

镜头前缓缓出现的,是一艘三桅亚哈特船——荷兰人嘴里的“快艇”。这艘船长大约25米,排水量应该在250吨左右,比海军俘获的那艘“乘风”号要大两圈。船甲板上此刻挤满了各种发色的水手,不过红发的低地人种还是居多,大约占了一半左右。

四门铜炮的炮口从舷窗露出了头,从王博的8倍蔡司镜中,能清楚地看到12磅和8磅各有两门。

看着船桅上悬挂的红白蓝三色voc(荷兰东印度公司简称)旗帜,王博此时一脸冷笑,等到双方在相距300米的距离的缓缓擦身而过后,王博扭头进了船舱。

大员港一片嘈杂,沙船队进港后开始卸人货。杨二从底舱爬出来,挤在甲板上的人群里使劲往四面张望。他看到蓝绿相间的大片泄湖,看到由远而近的一块块黄色沙洲,看到码头边近在咫尺的褐色城池,然后,他就看到了城池角堡上的卫方丈

无论是当初袒胸露腹披着袈裟提着酒葫芦,还是今天迷彩背心迷彩长裤丛林战靴,卫方丈永远是最引人瞩目的一个,不论他站在哪里。

1米93的身高,剔着板寸,满脸横肉,粗短的脖子像是额外焊上去了几根钢筋,强悍的胸大肌将背心撑出深深的轮廓,巨大的上臂肌群鼓胀着,胳膊比大腿粗这句话,在卫远这里绝不是笑话。

站在商馆东南角“观景台”上,鹤立鸡群,正在和韩小波他们指点江山的卫远,第一时间就被爬上甲板的杨二认了出来。杨二当即捂住脸上的胎记,腿一弯,脖子一缩,从人堆里消失不见。

杨二见到卫远,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

当初在摩云观的时候,杨二就对卫方丈怕得要死。按理说杨二应该对方丈感激才对:吃喝不愁,分派的差事也轻松,见面就夸他机灵。然而从小就历尽磨难,深谙江湖险恶的小贼杨二,本能就觉得被方丈看中不是什么好路数。

起初杨二以为自家会被爆了菊花——杭州城里的秃驴都是这么干小沙弥的。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卫方丈看杨二,大约是老匠看到好料的那种味道,方丈不止一次对杨二说过:“瞧你这机灵劲,等到地方了调教调教,就是一把好手。”

杨二这下更加恐惧:这是要裹胁自己入伙,干那刀头舔血的勾当啊!要知道,卫方丈身上不止有横肉,还有伤疤,绿林中厮杀搏命的勾当大约才是方丈的本行,杨二只是个靠着滑不留手在杭州城混生活的小贼,他没有方丈的胆气,也没有方丈的身板去和人玩命。

所以自打进了摩云观以后,杨二每天就像耗子一样躲着卫方丈,好在卫方丈没几个月后,就夜半消失,杨二被新任的方丈打发去做草鞋,这反而让他安心下来。

这次出海以后,杨二心里隐隐就有着不安的预感,果不其然,今天船一到港,杨二就看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万幸的是眼下甲板上全是和杨二相同打扮的人,所以只要捂住脸上醒目的胎记,卫方丈准定是认不出他的。

船上的人很快就排着队从跳板上走下来,杨二低着头,捂着脸,随着队伍来到城墙下方。早已被棍棒训练到位,整齐排成几列横排的劳工队伍,被喝令坐地休息。

坐在城堡下方,杨二这时反而松了口气:头顶炮台上的卫方丈看不到墙根下面的自己。他背靠着城墙,放松下来,舒缓地看着那些和他穿同样衣服的人,从沙船卸下一包包的货物;还有几条小船在面前的大湖里来回摆渡,新到的船客被一船船送到对岸。

对岸大概就是今后他打草鞋的地方了,杨二心里很清楚,自家不是读书的料子,迟早会被发配去打草鞋。姜兄弟也不可能再天天见到,他们俩本不是一路人:姜兄弟是和那两位秀才公一行早早下船的,摩云观首任传法大师,普渡大和尚就在码头亲自迎候,唉,姜兄弟此刻大约是在啃蹄膀吧,他可是大和尚的亲传弟子

杨二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靠在墙根上晒太阳的时候,头顶上也有关于他的一段对话在发生。

“我以为老夏这辈子不会批准咱们召新兵呢,看来是吃错药了,今天咋就同意啦?”卫远摸着下巴,一边看着脚下那些新来的劳工,一边带着点不屑说到。

“打下商馆惹毛荷兰人,给本子卖丝惹毛老郑,”白胖的王晓辉一边拿着望远镜在四处乱看,一边撇着嘴说道:“你真以为他不知道风险?无非是玩手段打压军队,切,太low。”

“好了好了,牢骚发几句就行了,前段时间不是要急中力量给窑区点火嘛,现在这不是人手富余下来嘛要有大局观念”韩小波笑呵呵的开始打圆场。

“打住,打住,老革命!”卫远最听不得这个,干脆利索地问道:“怎么个征兵法?”

“随便挑。”韩小波肯定的点点头:“无论之前是什么岗位,咱们点名就算,先召30个学员,这个要慎重,注意宁缺毋滥。”

“海军那些学员咱们代训吗?”一旁王晓辉扭头问到。

“之前那波海军自己训,今后海军再有新征的兵都由咱们统一代训。”

“我呸!这尼玛的还不信老子,最看不惯这帮假正经,打个炮都要先修一遍鸟毛!”王晓辉破口大骂。

卫远倒没有那么多牢骚,他此时的注意力已经转到脚下那些等船的新人头上:“这次我来挑人,还好机灵的没被海军挑完”卫远嘿嘿笑着说到。

第112节 终遭毒手

无论杨二的心路历程多么复杂,这个脸上有着一块紫红色胎记的,十七岁的杭州小贼,当天晚些时候,最终还是被摆渡到台江对岸,在赤崁新区安顿下来。

风光优美的台江岸边,一块块整齐的格子里是一排排整齐的吊脚屋,每间屋里都安放着整齐的床铺和长桌,用料厚实的床架上散发着白茬木的新鲜味道。

宽敞明亮的吊脚屋远胜摩云观里黑暗逼仄的大通铺,明媚的海景,广袤的天地,凶狠的守卫此时也不见踪影,劳工们自从来到大员后,踹踹不安的心情这一刻平复很多。

当天的食堂里照例会有一顿“入伙饭”:风干鹿肉和猪肉炖煮出来的主菜,竹笋海苔海带做成的素菜,这些菜慷慨地盖在米饭上,让新人们吃得满嘴流油,大呼过瘾。当然,今天以后,他们就要告别血管和肝脏的大敌:红肉,过上顿顿吃海鲜的健康人生了。

饭后,早已深谙穿越众套路的劳工们,很快选出了房舍长,然后大伙排着队,乐呵呵的从库房领到了个人用品:粗大的竹杯,土布套装,木盆,草席和薄被。

大家很快就认出来,土布套装和薄被,是摩云观里的小作坊出品所谓自做自受,不外如是。

值得一提的是草席:红黄绿相间的草席,明显取材于海滩边那些根部发红,上部浓绿的野草,这种草含盐量高,睡在上面不容易生虫,皮肤不容易起痱子,是上好的草席材料。令劳工们感叹的地方是:这些席子织法细密,挺括硬实,滑腻清香,杭州城里价钱最高的鄞县咸草席,也不过如此。

随着窑区基地电力的产生,诸如草席机,竹帘机这些简单的农用设备也开始上马。机械就是机械,在很短的时间里,大员出品的竹草制品就已经能满足自用,而且这些产品做工精良,质量统一,成本低廉,用不了多久就能返销江南,成为出口产品。

电力的出现使得之前的另一个瓶颈——木工榫卯困难成为过去式。手锯可以轻松的在1分钟之内,就在柱头上切出木工想要的各种凹凸形,效率提高了10倍不止。

赤崁新区里的棋盘格,目前正在以令人乍舌的速度被“大洋房”填补,随着新一批劳工到来,这个速度还会加快。

杨二自然不知道他的打草鞋大业已经被某台机器给取代,小贼正在分配给他的学区房周围四处乱窜,熟悉地形呢。

穿越势力的第一所寄宿制小学,已经动工好久,位置就在杨二所在的棋盘格隔壁。“回”字型的小学设计,外围一圈是集体宿舍和其他功能建筑,内圈是教室,中间是广场。

小学目前已经有几间木结构建筑完工,这几所屋舍,已经可以保证日常最低的教学和生活需要。在规划中,这所小学其余的建筑,全部会是结实的砖混结构,建筑规格会和目前还没有动工的赤崁城堡相同,用来防备台风季给学生带来的伤害。

窑区土砖窑出产的第一批95红砖,第一批土水泥,全数被用来给小学砌墙,杨二入住学区房后,随时都能透过竹窗看到那堵漂亮的,在大明会被认为是僭越的红砖墙。

僭越不僭越杨二不懂,他只知道红砖墙是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所以隔着一条土路正在施工的,已经有半人高的红砖墙,日后在里面享受的,势必是夷州大户人家。

新人们渡过了愉快的第一天,第二天的话,其实也算愉快:大伙一早起来,拿着新发的工作服,排队走了几里路来到窑区,然后在窑区新建的大型澡堂里,新人们集体洗了个澡。

澡堂的装修很高级:原木搭建的主体,地面是玄武岩方砖打底,地板砖是由布满细密孔洞的磨脚石——轻型火山石铺成,自带按摩效果。工业党们在隔壁单独拥有一间黑檀木搭建的小澡堂,里面有浮石按摩池,换班后经常能听到窑头们干蒸时的引颈高歌。

一台专门的常压锅炉,负责为窑区所有的工人提供饮用开水和洗澡水。新入伙的人们,今天舒畅得在澡堂洗了个热水澡,头顶银亮的铁管子里流出来的居然是热水,这让在摩云观里洗惯了冷泉澡的新人们大叹新奇。

提着大喇叭的明人领队在大伙换上新衣后,还骄傲的宣布:今后每天下工的人,都可以在这里免费洗澡这就很轰动,队伍里有那做过仆役的当即开始给大伙科普:即便是杭州的大户人家,也只有家主和得宠的小妾能天天洗个木桶澡

旅游团的欢乐气氛在木工厂遭到第一次削弱:合抱粗的原木在巨大的尖啸声中,被车轮大的铁齿盘切割成方正的条柱,看到这一幕的新人们惊恐地捂住耳朵,队伍整体开始往后躲。

之后的粉碎机也让新人们过足了看恐怖片的瘾,好在操作机器的大多是之前消失在摩云观的“狱友”,所以当老乡出面现身说法之后,大部分人的心态也就平稳下来——“号子里的朋友”做得这工,俺大概也能做得

旅游团的新人们,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适应新环境,他们还有一个下午的休假时间,这之后,所有人会按照在摩云观时期就做好的档案,被陆续分配到各个工种当中。

杨二不用等待分配,因为他在当天晚些时候,就找到了工作——学区房的新人们直到杨二走后,才发现身边隐藏着一位牛人,牛到需要巨灵神老爷亲自上门来请的牛人。

傍晚,摸着鼓胀的肚皮,斜靠在门前木阶上听室友吹逼的杨二,第一时间望见了远处缓缓走来的人影。

贼娃子的危机本能告诉杨二,来者不善。他缩回屋里,从窗户缝望出去,没一会,大汗淋漓的小贼就确定了方丈是冲他来的——躲在后门口尿桶旁的他清楚听到方丈在门口打问他的声音。

耐心等到屋门口的木阶上传来沉重的,只有方丈才能踩出来的脚步声后,杨二一个懒驴打滚,悄无声息的从后门翻滚出去,顺势滑入吊脚屋底下。

他在下面四肢并用,聪明地反向爬回正门方向,途中听到了头顶传来的沉重脚步声;这下他再无犹豫,无声从正门下方翻滚出来,说话就打算跑路去其他宿舍混一夜先。

下一刻,小贼的脖领子被某个站在门口木阶上,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巨人一把拎住杨二在一片哈哈大笑声中,错愕的,奋力扭头,然后他看到了在屋里使劲跺着脚走路的一个室友

夕阳西下,鸥鹭从台江水面掠过,溅起一片碎金,火红的残阳霞光中,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渐渐远去,海风中时不时地飘来几句告饶声:

“哎呦,脖子,脖子吃不住啦!”

“猴崽子,还跑不跑啦?”

“不敢了方丈,杨二再也不敢了,绕命则个”

第113节 种瓜得瓜

杨小贼来到大员的第二个晚上,就来到商馆过夜,比他的小老弟姜尚只晚一天。当然,他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到商馆的:陆军学员。

荷兰人遗留下来的军营,早已被整肃干净,里面设施焕然一新,现在住着整整齐齐的60名海陆军学员。

旭日东升,暖阳普照,大员岛又迎来新的一天。

岛北,30名穿着土布套装,赤脚站在沙滩上的年轻人,正处于浑身别扭的立正训练中——这毫无疑问是痛苦的。然而学员们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手上提着一根黑檀木短棍的卫远,正一脸凶狠地缓缓穿行在队列中,像一只在挑鸡吃的黑熊。

“命苦不能怨朝廷,不能怨你那死掉的爹娘,当然,更不能怨老子我,唯独要怨的,就是你没本事!”

卫远一边说,手中的短棍一边在掌心发出啪啪的敲打声:“这天底下有人金山银山,有人良田万顷,有人娇妻美妾,也有那无能的废物,险险就饿死在沟渠,被老子救活养肥,今日站在这里。”

“啪”的一声,卫远的短棍落在了一个学员的大腿上:“腿绷紧,混账玩意!”挨打的这位紧咬牙关,紧绷大腿喊痛的话会被打的更凶。

“那些富贵人家,祖上要不就是金榜题名,要不就是战阵上一刀一枪,给子孙搏杀出的前程。你们这些连大字都认不全的货色,没那个金榜题名的本事,想要富贵就只能靠卖命,靠自家的双手挣!”

“好在你们这些废物都还年轻,还有救,打今日起,我会教你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用心思学本事的,裤裆里有蛋的,日后总能当老爷,做人上人;倘若是那天生属废物的,哼哼”

卫远说到这里,停下脚步,狞笑着举起一根手指头说道:“伐木的那些南洋矮子,眼瞅着就不剩几个了,林场现在急需废物顶上。半年,能在瘴疬中活半年,我就算你们这些废物有本事!举凡在老子这里练不出胆气和能耐的,统统发配去伐木!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啦!”学员们在惊恐中大声吼到。

“嗯,精气神还算不错。”卫远这时点点头,然后缓缓弯下腰,狠狠盯着在面前瑟瑟发抖的杨二,大声问道:“学员,回答我,上阵之前该对自家讲什么!?”

“杀杀敌有富富贵”杨二哆嗦着嘴唇说到。

“哈哈哈!”卫远仰身大笑,下一刻,他又猛地弯下腰,先是抽了小贼屁股一棍,然后在杨二耳边大吼道:“回答错误!说:该死的衰(sui)人鸟(diao)朝天!”

“是,该死的衰人鸟朝天!”杨二大吼。

“再说一遍!”

“该死的衰人鸟朝天!”

“全体说三遍!”

同一时刻,大员岛南面的沙滩上,30名海军学员正在跨立。

这些人统一穿着在“乘风”号上训练时配发的蓝色对襟短褂,七分裤,脚下蹬着一双“摩云观牌”的专利黑布鞋,这种鞋有一个特点:能区分左右。

真实历史上,直到200年之后,美国人在1818年,才制作出第一双分左右的鞋子,60年后的1876年,上海浦东人沈炳根也试制成功,这之前的几千年中,全世界人民都在穿着不分左右的鞋子。

30名海军学员双手背在腰后,静静地跨立在沙滩上。

穆龙城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07式海军军官常服,大檐帽的帽檐压得很低,眉眼全遮盖在阴影中,脚下锃亮的黑皮鞋踩在沙滩的沙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命好的人连老天爷都羡慕。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嘿嘿,你们自己说,吃过苦中苦吗?”

穆龙城手中拿着一根猪婆龙皮软鞭,一下一下拍打着掌心:“这大明朝泡在苦水里挣扎活命的,不知有多少,你们这些个走运的东西,这要多好的命,才能上了老子的船?”

“别人家的船伙要上阵厮杀,要流血,得了疫病就被活扔下船;老子这儿,你们每日里三顿饱饭吃着,神仙药用着,剩下那点用处,也就是摇旗呐喊,事了再收个尸。”

“嗞嗞嗞”穆龙城说到这里,摇着头:“说话又赶上大佬们要立国,眼瞅着你们这些货色就是江东子弟兵,日后的开国功臣,唉,步步青云啊,将来多少英雄豪杰要羡慕你们的狗运?”

“啪!”的一声,穆龙城手里的短鞭抽在了一个倒霉鬼的屁股上:“混账,挺胸收腹!”倒霉鬼这一刻痛的脸都抽抽起来。

“运气好,那是你家祖坟位置好。”穆龙城说到这里,脸色一肃:“可还有一样东西,是长官我说了算:本事!今日起,先教你们一些站桩,吃饭,行走,睡觉的真本事,过了这一关,你们才算是第一步走稳,才算是脱了辅兵的皮,入了经制兵的伙!”

说到这里,穆龙城不再走动,停在原地:“船上有那站不稳的,都被浪卷走了,运气再好,也是喂鱼。老子这里,吃不得苦,学不会真本事,那就是站不稳,就可以去伐木,你们都是运气好的,嗯,伐木大概能活过半年。”

说到这里,穆龙城大吼一声:“吃苦受累学真本事,日后就是开国臣工,划算不划算!?”

“划算!”30个海军学员齐声大吼。

“嗯,精气神不错。”穆龙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绕着面前一个十六七岁,相貌平平,个头最矮,身材也不算厚实的学员转了一圈。

站在这个怎么看都是普通人一个的学员面前,穆龙城拿下大檐帽,捋了捋头发,然后有点无奈地说道:“茅五啊茅五,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行船那些技术一上手就精熟,字也识得好,最近还想偷看我本子里的海战史,唉你这么能干,我一直都找不到由头抽你,这念头不通达啊。”

茅五这个30人里面最矮的学员,在听到长官说话后,依旧保持着最标准的跨列姿势,然后目视前方,大声回答道:“茅五谢长官栽培!”

“看看,连回答都是这么无师自通,嗯,很标准。”穆龙城这时戴回军帽,双手略略扶正帽檐,然后从胳肢窝下取出鳄鱼皮短鞭,“啪”的一声打了个响亮的鞭花,弯腰在茅五耳边怒吼道:“学员,回答我,海军的军魂是什么!?”

“见敌既战,有我无敌!”

“啪!”茅五终于挨到了他自打杭州入伙以来的第一鞭。

“混蛋!回答错误,说: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是,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再说一遍!”

“全体说三遍!”

第114节 同船不同命

训练,挨打,吃饭,洗澡,上药

下马威,这准定是下马威!60个学员一个白天的站姿练下来,没有不挨棍子(鞭子)的。就连外号“茅矮子”的茅五,也被抽了一鞭子,要知道,茅五在乘风号上可是顶儿尖的好手,掌柜的已经开始教茅五观天测向的本事了,人精贵着呢。

吃饭时一样痛苦:青紫红肿的60双屁股,被迫坐在食堂的长条凳上,那一刻酸爽无比。不坐还不行,站着吃饭?不讲究坐姿的人会被追加两棍。

好在医馆里的跌打药神效无比,给大伙减轻了不少痛楚。晚饭后,几个学徒——老爷们叫“护士”的,拿着古怪的小瓶,轮流给60双屁股上药,小瓶里喷出来细细的水雾,落到伤口上瞬间就清凉很多。

如果是在以前,那么学员里有一半形销骨立的乞丐,这会已经被打死了。然而几个月调教下来,有着穿越众毫不吝啬的伙食供应,这些少年人的身材早就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甚至比大部分明人身板要强,屁股蛋要厚实——每天三顿大碗盖浇饭,明代的小地主肯定是吃不起的。

屁股上肉厚的下场就是:抹点药明天又是一条好汉!什么,“晚上指定睡不着?”在医院里监督学员们上药的教官,当时听到这句牢骚后,哈哈大笑:“还是手软,没有训到位,到位的话一定能睡着,看来明天要加点量”

当天晚上,学员宿舍里一片哀嚎。隔着一条过道,原本还隐隐有些对立的陆海军学员们,现在谁也顾不上谁,一个个趴在床上,呲牙咧嘴,露着屁股,丑态百出。

军营最里面的一张高低床,下铺,杨二也趴在那里,和过道对面一个叫茅矮子的头对头,眼对眼,王八盯绿豆。

唉,最终还是被方丈抓来当了大头兵杨二趴在床上,这一刻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和义父俩个人走江湖卖艺时的光景。那时候杨二年纪还小,学把式难免有跌打,全靠义父用祖传的药酒外敷内服,精心调理,自己才没有落下暗伤。

想到当年病死在破庙里的义父,再看看自己眼下青紫的屁股,杨二这一刻止不住悲上心来,埋头欲哭。

“杨二哥!”

“啊,是姜兄弟!”杨二听到熟悉的喊叫声,急忙抬起头,果然发现姜尚正在沿着走道一路寻过来。

姜尚刚来到面前,杨二就急着问道:“门外有关防,你怎生进来的?”

姜尚蹲下来嘿嘿傻笑:“寻穆掌柜开的路条。”

“海军穆掌柜?应该找卫方丈,那是我顶头上司!”

“卫方丈太凶,我不敢去。”姜尚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偷偷塞给杨二“只能拿小半个,太大装不进口袋。”

杨二略略一闻,就晓得纸包里是猪蹄膀,默默把纸包塞到枕头下面,这一刻他的眼泪是真流了下来:“兄弟啊,哥哥着实命苦,你看看屁股被打的。”

可怜姜尚一个少年人,哪里会安慰人,只能一个劲的说:“忍忍就过去了,掌柜们不是坏人”

两人说会话,然后姜尚估摸着一炷香的时间到了,这才告别依依不舍的杨二,约好有时间再来看他,然后他就离开了军营。

大员商馆,在天黑后是禁止无事出门的,所以姜尚从军营出来后,趁着天色还没有黑透,赶紧从商馆中间的操场跑过去——给他分配的临时房间在军营对面。

姜尚知道,自己在商馆里没几天好住了:三日前的接风宴上,穿着休闲西装的摩云观缔造者,传法大和尚冯峻,给五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学霸,隆重推荐了来自西昆仑的白嘉宝博士。

白博士在西昆仑是干补习班的,就是那种满大街发手提袋,上面印着“小博士阶梯教育,赢在起跑线!”的课外教育培训机构。

白博士只有研究生学历,博士文凭是从英国野鸡大学买的。然而白博士经验丰富,精通小初高三阶课外辅导流程,当初在教育战线也是干得风生水起,要不是跑来挂靠的小餐桌导致学生食物中毒,博士的底子也不会被人挂上知乎,最后辗转沦落到大员来。

白嘉宝博士作为穿越势力中对各种熊孩子最有经验的人士,毫无悬念的被任命为正在筹备中的赤崁师范学院校长兼附属小学校长。

在当天的接风宴上,白博士正式签发了关于五位摩云观学霸的师范学院录取通知书,然后附属小学的聘任书也一并颁发下来。

第二天,随着白博士去赤崁小学工地视察的姜尚他们,经过博士一路上详细解释,才知道自家已经成了食国俸的国子监监生兼附属蒙学的教书先生。

看到那红墙环绕中的赤崁小学,明白此中利害的大龄学霸不禁暗暗咂舌索性是天高皇帝远,这昆仑老爷们丝毫不把大明的规矩放在眼里哦。

眼下师范学院还只是寄生在赤崁小学里的一块空招牌,未来在给熊孩子们上课的同时,白校长还要抽出时间给五位老师上课。姜尚他们已经得知,白山长要给他们传授的,是昆仑不传之秘:“物理”和“化学”这几门新功课。

自家培养的文人当然要尽心尽力,尤其是姜尚这种年纪小的,未来就指望他们接穿越众的班呢;保卫老爷的园子和小老婆的重任,迟早都会着落都在姜尚他们这一代人身上。

至于大明朝已经培养成型的文人,俗称“封建知识份子”的这类人,可以豪不夸张的说,大部分穿越众都是很警惕的。诸如“秦皇当年不专业,我辈今朝挖新坑”这种杀气腾腾的帖子,论坛上隔三差五就会冒出来。

所以,当三天前学霸们在接风宴上谈笑风生啃蹄膀的时候,同船而来的两位秀才公,得到的接待就低调很多。即便是其中一位秀才还带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开了穿越众占据大员以后,第一位女性进商馆的先河。

第115节 两位秀才

既然姜尚这样的重要人物都开始转运,那么南秀才和黄秀才这二位,自然也不会落下。

“李逵行动”之后,穿越势力成功在杭州城里“制造”出一位举人“黄老爷”。

而真正的秀才黄平和居间搭桥的秀才南望,则在秋闱之后,被事实上软禁起来。

黄平黄秀才自从患上寒热病后,不说秋闱,连小命都差点丢掉。多亏塘庄里的“妙树大师”医术高明,所以黄秀才得以能和病魔抗争,总之病情时好时坏,也受不得风,这之后黄平就一直留在塘庄里将养身子。

当留守塘庄的穿越者不久前告诉黄平,他最好以帐房的身份,随船去妙树大师那里再求几副药后,没有太多选择的黄平只能答应下来。

秋闱之事已然作罢,黄秀才又在塘庄养病这许多时日,一应吃喝汤药使费分文未付,依仗的是好友南秀才的脸面,现如今庄主开出题目来,黄平能拒绝的余地实在不多。

南秀才这里更轻松。

看到桂榜之后的第一时间,南秀才就把“李逵行动”的内容推断个七七八八。哪怕这其中还有几个关节没想通,南望已经对此事洞若观火:左不过是些冒籍假名的把戏。

紧接着南望就明白自家当下的处境了:这伙海商如此大动干戈抬黄老爷上位,所图定然不浅,断不会让此事出半分差错,所以自家今后还是老实待在塘庄侯船为妙。

知情知趣的南秀才,在塘庄侯船的日子过得并不难。他不会突然被病倒,也不会被沉江,相反,一应起居使费,都是和后宅里那些买来的妹子一个档次。

除了后园,塘庄其他地方并不限制秀才出入,南望每天写写画画,时不时还和水手们攀谈几句,他对穿越众在海外的行动,其实是有一个大致了解的。

已经渐渐显怀的柳娘,也尝到了后世医学的好处——这个很难得,刘家大少爷从鬼门关回来后,西域奇僧妙树大师的奇术和奇药被刘家仆役们作为谈资很是散播了一番。事后就有那大户人家跑到刘家打问的,要不是托辞大师出海云游,估计塘庄门口就可以排队挂专家号了。

南秀才知道黄平的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慢慢把到了这伙海商的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很强势,毫无顾忌。

所以当庄主告诉他很快可以登船出海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有点小激动的:当初计划中去广南寻友,那只是急迫下的权宜之计,现如今的南秀才,可是对穿越众的隐藏实力,有着相当了解的一个明代土著。这些人医术高明,武力强横,如今看似蛰伏,却隐隐有着大志向,绝不是普通打家劫舍的海匪,出海去见识一番这伙强人打下的基业,托庇于此,也是条路子?

以上就是两位秀才来到大员之前的心路历程。

当天来到大员后,南秀才还经历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困扰:挺着大肚子,戴着斗笠面纱的柳娘,下船后一度引起了围观,直到有头目一声怒喝后,人群才作鸟兽散去

当晚,大员商馆的一所小房间里,一盏无油无烟,却发出明亮白色光线的琉璃铜灯,使得被接风的二位秀才惊讶不已。

给两人接风的,是一个很平和的中年人。这个人自我介绍叫戴云,穿着一件用铁线齿代替布绊扣的对襟短褂,南秀才知道这叫“夹克”。

戴云相貌平平,属于那种擦肩而过后不会留意的品种,席间谈吐也是随意平和,不露锋芒。但是熟知人情世故的南秀才,可不敢轻视此人:自家和黄平身上都有事,出面的这位戴先生没那么简单。

简单低调的接风之后,第二天两位秀才在戴云陪同下,将穿越势力现有的小小领地巡览了一圈;戴云在路上毫不掩饰的告诉两人:大员即将产生一个新政权,不久之后,这里就会立国。

看到那些怒吼的铁兽和砖厂里一排排红色的95砖之后,两位书生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第三天,两位秀才得到戴云分别约见。

南望的预感还是比较灵验的:戴云这次见面后,就直接告诉他,自己受“夏总”委托,正在筹备一个情报机构用来保卫新政权,并且问南秀才有没有兴趣加入。

南望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夏总”,知道夏老爷就是这伙人的大头目;至于“情报机构”,见南望有点迷惑,戴云善解人意的解释到:就是“锦衣卫镇抚司”。

南望尽管来之前就已经有些思想准备,但是乍一听是如此恐怖的职业介绍,还是双手乱摆,连连摇头,就差喊一句臣妾做不到了。

戴云呵呵一笑,示意南秀才莫慌,然后告诉他:即便是不愿来,那也不勉强,眼下新政权百废待兴,再差也会有个帐房书办一类的职司等着南相公,不会让他闲置的。

接下来戴云就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了。他先是将南秀才在李逵行动里的一系列表现做了个简短评价,然后告诉南望,经过评估:南相公遇事冷静,懂得审时度势,行事有权有变,愿意接受新事物,对大明的各个阶层都有理解,实在是搞情报工作天生的好材料。

至于评估报告中,南望由于找不到上升通道,从而对大明权贵阶层隐隐的憎恨这一点,戴云此刻并没有提及。

南相公经过初期的慌乱后,看到戴云温和的笑容,听到人家对自己中肯的评价,也觉得刚才有点反应过激,当下有点讪讪的表示:自己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怕是干不了这种玩命的勾当。

戴云闻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告诉南相公,他对情报行业的理解有偏差:出入富宅市井,沟通三教九流,收集一些公开的信息,这些基本就是工作的全部了,其实和南望之前当清客时的工作并没有大区别。

即便是有需要干“湿活”的情况,那也轮不到南望这种“公众”人物出手,要知道,培养一个杀手比培养一个南望简单多了。

谈话的最后,戴云给南相公留了两条路:一是加入情报系统,这条路契合他自身条件,升职快,未来有机会掌握他在大明永远也追求不到的权利,戴云私人友情推荐。

第二条路就很平凡:大员现在有很多岗位缺文书,随便去上班就行。但是走这条路的话,起码在十年内,南秀才不能回杭州,要在大员待下去。

最后,戴云慷慨的给出一星期的时间,让南秀才考虑。

第116节 夜谋

戴云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字,检查完文档,长吁一口气,再伸个懒腰。

看看手腕上纯蓝色的劳力士游艇,不知不觉已经是夜里9点,怪不得肚子咕咕直叫。起身打开房门,抬头看看漫天的繁星,戴云静静往食堂走去。

随着时间推移,之前拥挤不堪的商馆,现在逐渐变得宽松起来。工业党大部分去了窑区,他们住在冷藏车箱板和彩钢板搭成的简易房里,还有一部分人去了台江对岸,目前暂住在小学里,等待着赤崁新城建好。

商馆外面的棚户区终于拆迁干净,商馆内部一些原有建筑也经过简单改造——比如荷兰人的教堂,现在已经被隔成几个小房间,戴云就分到其中一间作为办公室。

有了办公地点,一些停留在纸面上的部门,就可以开张啦,譬如说:情报局。没有什么对内对外,军事社会的区分,眼下穿越众这点体量,就只够攒一间办公室,和一个光杆局长给情报部门。

即便是这样,想当大特务头子的穿越众人数,还是创了新高,起码五分之一的人在报名帖上留下自己的大名。然而现在不是以前,一件事要吵吵嚷嚷好久才能解决,大办公室现在权利大增,尤其是夏先泽,像这种没有对口专业候选人的职务,基本上就是老夏一言而定。

戴云就是在这种局面下,不争不抢坐进了那间简陋的办公室。剩下一帮做人寿的,修车的,批发味精的大吼不公,然而这也没卵用,至少从每个人公开的那点工作简历上来说,夏先泽看不出味精和情报有什么联系——好歹这个戴云还干过猎头公司呢,秘密联系猎头对象,蛊惑对方偷点公司机密再跳槽,这不就是策反嘛我这可是秉公办理,理由很充分的哦!

光杆局长戴云默默沿着商馆的建筑走了一段后,进了食堂。挂着两盏太阳灯的食堂是二十四小时开伙的,毕竟炮台上有值班的穿越众和辅兵,而且随着部门增多,像戴云这样,需要晚上工作的人也越来越多,食堂要随时提供热食。

“有什么吃的?”戴云探脑袋问胖厨师。

横跨多元位面,必定会在食堂里出现的胖厨子,是杭州来的流民,之前这位可是很瘦的:“有蛤蜊海参汤,主菜是山菇炖熊腿肉。”

“熊腿?新鲜不?”

“新鲜,早上打的,土人午前就背来喽。”

“嗯,汤不要,来点肉,米饭压瓷。”

戴云很快就从食堂里走出来,右手拿着筷子,左手端着一个青花瓷碗,碗里是熊腿肉和上面压得很瓷实的米饭。他走到大办公室门口,隔着门缝往里面看了两眼,发现目标人物不在,于是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在一间屋门口轻轻敲了两下。

开门的是胖胖的王理国同志,见是戴云后,侧身把他让进屋,然后做贼一般探头出门左右看看,再轻轻关上门。这间屋子在眼下的商馆,是最奢侈的一类:套间;屋子的位置也在一环内:大办公室旁边;那么屋主也就呼之欲出:夏ceo。

戴云一走进明亮的,布满白色太阳灯光的里屋,眼睛就亮了起来,无视正坐在小桌旁的夏总,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桌上的平遥真空牛肉往碗里先扒拉了两大块,然后提起桌上的嘉士伯易拉罐猛灌一气,这之后他才喘着粗气,打着酒嗝,对夏先泽亮出了大拇指:“老夏,谁都不服,就服你!你说当初你咋就能灵机一动呢?昧下这么多好东西,这太有战略眼光了啊!”

“也不剩多少,早点吃完拉倒,免得天天被人喷。”坐在小凳上,背靠着床沿的夏先泽,这时一边剔牙,一边说到。

从两人亲密的动作和谈话就能看出来,这两货之间,绝不是那种平常的同事关系,戴云如今能看似公平的当上特务头子那帮做人寿的这次都被老夏涮啦。

“和两个秀才谈得怎么样啦?”关好屋门走进来的王理国,这时在旁边坐下来问到。

“和评估的一样,姓黄的你们明天领走,南望我这里留下了。”戴云大口刨着米饭和牛肉,含含糊糊的说到。

“不是说要让人家考虑几天吗?怎么,南望现场就答应了?”夏先泽饶有兴趣的问到。

“现场没有答应,不过”戴云使劲咽下嘴里的食物:“请相信我的职业素养,一个人想不想去新公司干一番事业,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

王理国呵呵一笑,点点头说道:“那黄秀才就归我,记账用得上。南秀才的话,你有把握就好,这算是你手下第一个兵了吧?”

戴云苦笑着点点头:“第一个兵,还是个明人,老夏一个穿越者都不让我用,我也很难哇!”

“好了,别做作了。”夏先泽吐掉嘴里的牙签:“这两天就为你这个位子,吵得沸反盈天,多少人盯着呢,你老老实实做部门设计先,过些天风头下去,再把你看中的人调过来。”

“另外,”没等戴云称谢,夏先泽又说道:“黄平不能留在大员岛,这里涉外人员太多,安排去窑区吧,或者伐木场,记个工分什么的都可以。”

两位秀才的路就这样错开,至于今后他们的人生轨迹能不能再相交,那只有天知道

琐事说完后,戴云的晚餐也吃到差不多,三人把小桌清理干净,打开笔记本,开始干起今晚的正事来:设计政体。

随着初期的混乱结束后,穿越众内部的大小势力也渐趋稳定。不算“逍遥派”这种政治属性不强的酱油势力,眼下真正在台面上互搏的,是以“唐骑会”和“皇汉派”为联手的偏左团队,对阵“鼎格派”一家独大的偏右团队。

一直以“内部平权,屌丝救星”为口号的唐汉们最近颓势已显,毕竟再是屌丝,人家也是有逻辑思维的——唐汉们有一个始终绕不过去的软肋:曹川曹董事长。

第117节 政局

“鼎格派”属于既得利益团体,囊括了当下大部分部门的头头脑脑。

目前的政治局面是:以夏先泽为党魁的“鼎格派”,已经摆明车马要当保皇党,要君主立宪。

那么很简单:其余人如果承认现状,赞同他们政治主张的话,夏先泽这帮人,就等于在未来的国体——不论什么国体中,预定好了前三排的位置,直接平稳过渡,没其他人什么事咯

所以这不能忍,要反抗——唐汉们很清楚,这是最后抢位子的机会,过了这个村,等体制一建立,就再也搅不成浑水;那个时候再想让夏先泽滚下台,其实已经属于议会斗争的范畴,一切都有章可循,而且更艰难,拣皮夹子的好事再也不会有啦。

已经是这个局面了,为什么不试试?试试又不会怀孕,没准就成了呢?至于失败,切,败了老子还是坐后三排,难不成夏老贼把大伙削级成土著?取消穿越者称号?剥夺开后宫权利终身?

事实上老夏什么都做不了,反对党即便失败,还是照样骂他,不光论坛骂,今后肯定还会多出来一个类似于贵族院/元老院/上议会/这样的合法骂人机构,到时候骂得更凶!

与其说唐汉们是一伙心怀广大穿越屌丝,要把一生奉献给穿越众内部民主的高尚人士,不如说这是一伙志在抢班夺权的中层干部,初级政客。

唐汉们最大的软肋就是,明知道“总统制”不合时宜,但是一样要硬着头皮推出来和鼎格派打擂台:总统更加弱势,不具有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利——哪怕这只是名义上的。

“内部平权”这个政治主张,战术上属于一波流,是忽悠穿越屌丝们的最佳口号,是以弱胜强,剑走偏锋的利器。

所以,哪怕皇汉派的领袖白鸿达电脑里有1个g的历朝历代劝进表,哪怕唐骑会的头目魏虎电脑里有10个g的各式龙袍3d图,他们一样要每天高喊“今年过节不建房,建房就建总统府!”然后夜半时分再偷偷去曹董那里说明苦衷你看,这就是政治。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鼎格派人士扎稳下盘,见招拆招,随着矛盾在一次次辩论中越来越清晰,唐汉们愈发显得后劲不足——一波流这种战术,一但被对手抗住最凶狠的第一波,那就没得玩了。

广大群众渐渐明白过来一个真理:是的,大伙是有搞总统制的权利,然而,连吉祥物都做不成的曹川有什么权利呢?人家有不来的权利。

如果曹川半年不来新世界,穿越众储备的药品会消耗一空,开始出现非正常死亡。如果一年不来,那么无论大员是谁当权,都要立即给大明上表内附——弹药在各种对外冲突中消耗一空,内部早已分裂成n个小团体,开始用黑火药枪械自相残杀。

穿越势力面临的,是一个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二元架构:掌握着生产生活资料的曹川一级,其他所有人加起来一级。

最佳政治解决方案和最符合穿越众利益的方案,在这一刻是一致的:君主立宪制。这是最符合当下穿越众内部关系的体制,也是在17世纪这个皇权鼎盛时代,阻力最小,可以做到借壳上市的合理体制。

而且,在未来,当三位一体吊炸天的穿越众们自然死亡后,君主立宪制,在法理上就确定了穿越众与土著结合的傻儿子们的政治继承权——通过贵族议会的形势,未来随着社会发展,可以一步步退化成上议院,傻儿子们过个一两百年,至少可以落个“古老贵族”的头衔,不被人吊死在电线杆上。

所以说,即便不考虑荒谬的总统制在17世纪如何施行,本质意义上,总统制也是要革穿越众自己的命离开了无所不能的初代穿越众,后代如果没有从法理上建立一个缓冲带,那些一人一票上台的精英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把那些傻儿子们玩死——没有法理,庞大的土地和财产就是催命符,要不然的话,人家费事拉选票是为了什么?

所以,当前的斗争形势,在大部分人搞清楚状况后,事实上重心已经转移:唐汉们既然浑水没有摸到鱼,也就不再纠结政体,而是改变斗争方式,从未来的国号帝名,路线方针这些层面入手,企图乱拳打死老师傅,搞和平演变。

譬如,唐汉们已经就未来的国号给出选项:唐汉(汉唐)大帝国,唐汉(汉唐)第二帝国,第二(唐汉)汉唐帝国,就这几个,不接受其他选项。另外,唐汉们比照着后世地图,用手指在国境线上面划了个圈:这之外的都不是人,我们未来的路线就是平推,请这些地区的人民都去美洲,怎么去?游泳。

至于屠英灭西这些都不用说,那是日常,必须的;本子和棒子可以根据颜值适当留一部分,整过容的不要。

关于大明,那肯定是打翻后取而代之,缙绅统统吊路灯,不要怂,就是干!

唐汉们推出新款嘴炮治国路线后,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曲线攻势,鼎格派这时候反而有些坐腊。为什么?因为他们最大的依仗:曹董事长,不管用了!

既然唐汉们已经默认君宪制,那么从理论上说,曹川就不能再作为政争的砝码,事实上,曹川本人也不允许。毕竟银河帝国渠首和星际联邦总瓢把子对他来说没区别,管你们起啥名,都是吉祥物而已。

所以针对汉唐们这一波和平演变的套路,夏先泽这几天晚上连连召集“重臣”商议,今天连一直潜伏在群众中的戴云也秘密会见,就是要在内部统一思想,调整对策,策划反击。

当天晚上在会见戴云完毕后,夏先泽还和另外一些神秘人物语音聊天,至于内容是什么,没人知道

好在窑区现在有电了,每天都会通过小船往大员轮换一批电瓶,换成之前的日子,老夏还玩不转这种费电的活。

从第二天开始,论坛上就陆续冒出了另一种杂音,有唐骑会打酱油人士指出:像皇汉这种极左份子,温和型的唐骑会不应该与之为伍,所以,未来的国号应该叫第二强唐帝国。

同样皇汉中潜伏的两面派也跳出来大喊:李世民这帮关陇勋贵统统有外族血统,身上指不定有狐臭,代表不了我们汉人,应该予以取缔,以后大伙只尊正溯就好。

右翼势力的第一波反击已经到来。

第118节 公开信

安排内鬼挑拨离间是第一步,接下来夏先泽会以公开信的名义,将鼎格派人士攒出来的文章发上论坛,争锋相对地推出保皇党的一系列主张和解释。

告全体穿越者书——关于汉唐嘴炮党一些脑残言论的反驳和解释作者:夏先泽。

1:关于国号:脏唐臭汉窝囊宋,我们统统看不上。唯一有资格站在穿越众鼎格大业前方的,就是统六合,同文轨,创造皇帝这个职业的祖龙秦始皇,所以,未来的国号,毫无疑问应该是“贰秦帝国”。

2:关于缙绅:缙绅是一定要打倒的,此谓共识,但是唐汉嘴炮党关于缙绅阶层吊路灯的言论,这是偷换概念。

打倒和吊路灯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甲老爷聚众顽抗,从而被穿越势力的火炮打死,这个属于打倒。乙老爷把儿子送来学数理化,把藏在祖坟里的银子挖出来买制砖机,这一样是打倒,而且是效果最好的打倒,至少我们不用几百年后,再从建筑工地上挖出来铜钱和银锭。

我们这个势力,会用生产力升级推动社会转型,从而逼迫,吸取缙绅阶层的生产资料,这是历史的车轮,是堂堂正正的工业怪兽结合资本碾压,谁也无法阻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然而所谓的吊路灯,则是把满手好牌扔掉,把我们来自工业社会的身份和骄傲扔掉,把档次和李自成这帮屌丝拉平,把自己打扮成乞丐,明明是财富和理念都极端富足的工业贵族,却偏要玩猪圈里找银子的穷鬼式造反

请各位尊贵的穿越人士注意:做为大地主,大资本家结合体的穿越者,手把手教暴民们如何用看似正义的各种方式来吊死老爷们,是极端愚蠢的——因为暴民们的后代和你们的后代将会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而手艺,是可以传承的。

当然,如果唐汉党的老爷们愿意从幕后站出来,不煽动暴民,每天都身体力行去亲自吊死缙绅的话,那么此处当有掌声。夏某愿意友情赞助几双3m口罩——被吊死的人会大小便失控,万一臭到唐汉老爷们就不好了。

3:关于所有外部势力。工业化需要大量的人口和原材料,眼下这些都需要国际贸易。既然我们造电线的铜不能自产,那最好还是不要得罪日本人——大家现在是一个强势政权的主人,要学会用统治者的思路去考虑问题,而不是坐在空调房里磨练嘴皮;话说,空调要用铜的,唐汉老爷们大概不知道。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白皮,因为他们会给我们运来原材料和拓荒急需的“外籍劳工”。

总之,腰不够粗的时候,说话还是小声一点好,煽动来煽动去,除了让全体穿越众为某些人的脑残言论买单,再没有任何意义。

夏先泽的信件到这里就结束了,而穿越政权的内部斗争还会继续下去,这是任何一个政权都不可避免的常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让我们把时间往后倒几天。

1627年12月25日,杨二和姜尚乘坐狗眼号来到大员的那一天,有一艘荷兰人的快艇,当时已经停在大员外海。

荷兰人任命的第三任大员长官:彼得·奴易茲,乘坐“斯洛滕号”快艇,于1627年12月3日自日本平户出发,途经长崎,12月24日返抵大员。事实上狗眼号当天来到大员的时候,斯洛滕号已经在大员外海停留整整一天了。

出身于1598年的彼得·奴易兹还不到30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有着一头棕红色的头发,脸上的线条很乱,颧骨和牙床骨很突出,总之,这人颜值不高。

当斯洛滕号24号傍晚来到大员外海后,奴易兹惊奇得发现,以约翰尼斯·范德哈根为首领的遛弯四人组,已经乘着一艘小艇出海迎候他们了。

范德哈根本人也很惊讶。因为当他被蔡飞明推上艇的时候,大员外海,至少目视范围内还是空无一物的,但是蔡飞明很明确地告诉他:有船从北方来,看日期的话,很大可能就是奴易兹先生的座驾,你们几个出海去看看吧

当他们出海不久,就看到斯洛滕号乘风而来后,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穿越势力的某种烟火通讯手段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范德哈根登上斯洛滕号后,带来的美妙消息。

“奴易兹长官,我们获得了大批生丝和瓷器,明国的贸易大门被我们打开了!”

“哇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这就是你们亲自出港来迎接我的原因吧?很好,范德哈根先生,现在请告诉我,这个商人是谁,哈哈,我猜一定是许,你肯定又支付了很多定金对吧?哦,贪婪的许他总是那么贪婪。”

“咳长官大人,”范德哈根打断了奴易兹的畅想,然后艰难地说道:“和我们交易得是新的商人,另外,商馆和银币都被抵押出去了事实上,是被军事占领了。”

“什么?耶稣基督!我没有听错吧?你这个混蛋,你现在有一杯朗姆酒的时间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不想听到任何隐瞒!”

事实上,奴易兹先生整整用掉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勉强相信了遛弯四人组说出的那些荒诞故事。

毕竟这些描述中超出常识的地方太多,奴易兹和其他低级商务员,很难想象四人组口中说出的,只用一门半磅炮就杀死所有人的场面。另外,这伙人抢劫和占领商馆后,又打算“借贷”大批的生丝和瓷器给商馆的原主人

穿越众混乱的行事和疯狂的逻辑完全不能被中古时代的商人奴易兹先生所理解,所有人在斯洛滕号的艉楼里争吵,辩论,解释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范德哈根他们坐着小艇回到大员为止。

第二天,奴易兹先生开始不停审问从大员召回的荷兰俘虏。

这些俘虏坐着小艇,来到斯洛滕号,回答长官的问题,之后再坐小艇回去,换另一些俘虏去外海接受审问——协议没有签订前,包括范德哈根在内的这些人身份依旧是俘虏。

占领大员岛的,是一伙具有西方思维模式的“绅士”,这是四人组一直强调的重点。于是,25号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大员的绅士们,慷慨的允许俘虏去斯洛滕号作证,然后他们再被船上的绅士们送还回来。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第119节 原来的主人

最终促使彼得·奴易兹下决心与穿越众谈判的,是25号下午,和斯洛滕号擦肩而过的那只沙船编队。因为当26号早晨,遛弯四人组坐小艇来到斯洛滕号后,他们准确地报出了从三艘沙船上卸下来的生丝和瓷器的数量。

在看得见的庞大利益面前,奴易兹不得不强行忍受因为大员岛主客转换带来的巨大不适感,并且开始认真评估和穿越势力谈判的可能性。

事实上,除了和占据大员岛这些奇怪的短头发明人谈判之外,奴易兹也做不出更加富有威胁的举动了。毕竟斯洛滕号已经在大员外海停了三天,它既没有离开这里直奔巴达维亚,也没有凭借着船上那可怜的100多名水手去尝试夺回大员尴尬境地暴露无遗——打又打不过,走的话,回去如何交待?

终于,26号上午,这两天无比辛劳,在港口和外海之间忙碌奔波,几乎已经蜕变成“荷奸”的范德哈根先生,回到港口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奴易兹长官会在今天中午来到大员港,与穿越众展开谈判!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毕竟穿越势力现在还很弱小,需要茫茫多的人力和原材料才能成长起来。荷兰人在巴达维亚能收集到很多资源,重要的是,他们有船,有很多船,而且北上大明的时候有很多空吨位,这都是眼下穿越者所急需的。

当天中午,大员第三任/末代长官:彼得·奴易兹先生,在低级商务员毛哲尔陪同下,乘坐由遛弯四人组驾驶的小艇,正式踏上大员岛港口,回到他短暂统治过的地方。

在这个时代,海贸双方互派人质是非常普遍的事情。无论是郑芝龙,还是荷兰人的商务员,包括许心素这些大商人,都有过充当人质的经历;所以,相对于丢失大员商馆的巨大灾难,奴易兹对自己的安危并不担心,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voc的高级雇员,随时可以解雇的那种。

当奴易兹踏上码头的时候,等在一旁的蔡飞明和两个助手迎上来,早有准备的荷兰人和蔡飞明简短的握手,双方用荷兰语亲切得互相问候,貌似老友相见的样子。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见到真人后,奴易兹还是对这些奇怪的明人感到好奇:这三个人身材高大,皮肤整洁,留着短短的头发,就像南亚的佛教徒一样。他们穿着颜色不同,但是款式类似的短上衣,长裤,脚上是奇特的散发着亮光的黑皮短靴。

“至少是受过良好教育和有着丰盛晚餐的贵族子弟。”奴易兹这一刻暗暗评价到:微笑时露出得整齐的白色牙齿,普遍高大的身材,不经意间一些小小的肢体礼节,这些明国贵族强盗和码头上那些明国苦力完全是两种人

“或许范德哈根的猜测是正确的:一个试图复辟的古老王朝的守护骑士们。”奴易兹先生这一刻暗暗对穿越众做出了评估。

正在招呼客人往商馆走去的蔡飞明,自然想不到荷兰人有如此多的猜测;他对奴易兹的穿着打扮也不感兴趣,除了那双比较骚包的红色苏木鞋外,其余的装束都很常见。

17世纪初,正是荷兰这个最早的资本主义国家蓬勃向上的年代,整个国家欣欣向荣;随着生产生活节奏的加快,节约和方便也就成为公认的美德。

荷兰人率先抛弃了套在脖子上,车轮一样的装饰物“拉夫”,衣服里的填充物也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轻便的蕾丝。这一切今天都可以在奴易兹身上看到:灰色的薄呢短上衣,领口和袖口缝着蕾丝花边,下身是白色长袜和低地国家最流行的船型木鞋。

低地之国的荷兰,雨水多、土地湿,于是木头被雕空,制成底部厚实,鞋头上翘的船形鞋。这种鞋防潮耐穿,内部填充草棉后,还可以御寒。直至后世,木鞋依旧是荷兰最著名的特色商品,和风车齐名。

走过栈桥后,奴易兹很快看到了架设在东北角炮台上,明人强盗独有的,被所有人异口同声称为:“魔鬼炮”的半磅炮。

这门小炮有着细长的炮管,独特的方型炮身,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它们反射着蓝色的金属光泽。从奴易兹现在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黄铜色的细长炮弹,像一串捆扎好的老鼠一样挂在炮身上。

总之,见惯了粗大武备的奴易兹,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门纤细的小炮,在一瞬间就杀死了50名士兵——它更像是一个玩具,而不是某种杀人武器。

炮台上有两三个穿蓝色土布短褂的明人,拿着一种黑色的双筒望远镜,正在自己负责的角度内警戒。垛墙的缝隙中,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人影从奴易兹眼前闪过,似乎是坐在椅子上,下一刻就看不到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您离开前,会有一次火力展示的,奴易兹先生。”看到荷兰人在极力观察重机枪,蔡飞明这时善解人意的说到。

“这是某种威胁吗?”奴易兹听到后有点不快。

“威胁只会发生在谈判之前。”蔡飞明脸上依旧充满了温和的微笑:“一切结束后的表演,是为了避免未来真正的冲突,而不得不付出的小小代价;请相信我,这是善意的。毕竟,狮子不会和绵羊交朋友,您说呢?”

“好吧,独特的东方式思维。”奴易兹耸耸肩,嘴里嘟囔了几句。

一行人很快来到商馆门前。

来到这里,一路上注意力都放在别处的奴易兹先生,才突然意识到,原先分布商馆外面的那些坑脏的竹棚都不见了。当然,用夯土建成的商馆围墙还在,看上去更加破旧了一些:两处草草填补起来的,颜色不同的豁口,使得围墙的防御功能大减。

站在商馆门前,脱下头上的船型帽,奴易兹缓缓转身,将四周的情景收入眼中。

一些明人苦力正在用一种小型的木车运送货物,这些小车都是单人推动,有三轮,也有四轮。小车上的一部分货物被送进商馆,更多的是红砖,它们被码成整齐的方垛,向大员岛中心延伸过去。

第120节 大员的归属

看到身旁这些川流不息经过的运红砖小车,奴易兹终于知道,这几天不停从斯洛滕号身边经过的,那些运红砖的小船,目的地是在这里。

目测一下墙上的豁口和远处沙丘的相对位置,再看一眼商馆门前那片曾经被士兵们的鲜血浸润过的土地,奴易兹低声叹息道:“一场屠杀,这太残酷,上帝的子民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是啊,”蔡飞明赞同地点点头:“就像荷兰士兵在澎湖残杀明国平民一样,太残酷了”

蔡飞明这时就像个迟钝的导游一样,完全不顾忌客户的心情,他露出整齐的两排白牙,微笑着用手臂在面前划了一个圈:“当时尸体铺满了这里,啊,很多人都无法辨认,因为碎块实在太多。苦力们最后是用铲子把肉块弄到筐里的,唉,三天后这里才被清理干净,实在是太残酷了”

这一刻,奴易兹愤怒的眼神和蔡飞明温和的笑脸碰撞在一起。荷兰人突然发现,这个一直以来都满面笑容的黄种人,眼神却是那么的冷酷。

“是要加强商馆的防御吗?蔡先生。”挑衅的一方最终还是退缩了,因为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奴易兹这一刻脸色发白,转移话题,用手中的船型帽比划了一下那些红砖垛。

“不。”蔡飞明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微笑,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热情地开始解释:“这些红砖是为即将开建的‘行宫’做准备的。”

他指了指大员岛内的方向:“我们的王将会在行宫中加冕。”

奴易兹没想到对方如此坦诚,一时竟无言以对:“来到偏远的海域后,让这些复国者不再掩饰了吗?”他默默想到。

看到荷兰人沉默下来,蔡飞明伸出手,开始把客人们往商馆里带去。一路上他兴致勃勃地告诉红毛们:这个破旧的商馆会被完全拆除,未来这里将会成为一片美丽的使馆区,只有高级外交人员和一部分穿越者平时住在岛上——这样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淡水的缺乏。

一行人径直来到食堂,大员的新旧主人们同坐一起,无论心情有多复杂,脸上这时只剩下笑容。

午餐很丰盛:大块的鹿肉,猪肉,熊肉被装在红色和蓝色的克拉克瓷盘中端上桌面,烤过的虱目鱼,乌鱼,星斑陆续送入客人口中。荷兰人对所有撒过十三香的菜肴都大加赞赏,包括一些海菜和竹笋蘑菇之类的山珍,盘里的份额统统被一扫而光。

啤酒和二锅头早已绝种,所以午宴上是杭州运来的黄酒和梅子酒,四海为家的荷兰人对于任何酒类都不会拒绝,要不是考虑到下午还要谈判,估计那点酒还不够红毛们漱口的。

宴后,双方之间的气氛可以说有了一个质的提高,至少那种尖锐的对立感从奴易兹身上消减了很多。作为大员此刻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者,夏先泽也在宴会后短暂出场,礼节性的两句问候语之后,领导就按时消失,留下和奴易兹身份大体对等的蔡飞明继续运作。

下午三点,在客房短暂休息后的奴易兹团队,和蔡飞明团队正式在一间有着长条桌的屋子里展开了谈判。

穿越势力的谈判条件,在这之前早已经告诉过范德哈根,所以,今天的会谈,其实是蔡飞明他们在单方面等待荷兰人答复。而此刻坐在谈判桌上的荷兰人,这几天已经把穿越众提出的条件分析了无数遍,所以,对于荷兰人来说,利弊早已明确。

无论如何,载着一船生丝和瓷器回到巴达维亚,都将改善包括奴易兹在内所有人的处境。

事实上,如果能确定穿越众占领下的大员,是一条稳固的明国商品渠道的话,那么,奴易兹这些人就会绝地大翻盘;从一伙丢掉主人财产的丧家犬,摇身变为丝绸之星,为公司带来滚滚财源的黄金哈士奇。

至于说商馆和银币——从阿姆斯特丹到大员,再拐个弯到美洲,东印度公司在全球战场上,不知道有多少座商馆在建设和关闭,如果付出一座夯土的商馆和几十万盾的银币,就能砸开明国的生丝渠道,巴达维亚的任何一个评议会成员都会毫不犹豫的赞同这笔生意,何况穿越众还以贷款的形势,巧妙得将荷兰人的损失补回来很多

总之,穿越众提出来的有关于大员战争的和解方案以及今后的商贸合同,奴易兹本人是没有立场否定的,他不敢,也没有这个权利。

但是这一切并不能妨碍奴易兹先生在谈判桌上捞取更多利益的努力,毕竟试一试又不会怀孕,所以,双方来到谈判桌的第一时间,奴易兹先生就指出:大员岛毫无疑问是三年前在澎湖战争中,由明国官员指定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领地。所以,如果自称是来自明国“昆仑”地区的穿越势力,现在还承认明国是宗主国的话,就不能违背明廷当初与荷兰人达成的协议。

听到这里蔡飞明笑了,他把右臂支在桌面上,摊开手掌,摆出一个乞丐专用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荷兰人不解的问到。

“这是索要凭据的国际通用手势,请出示明廷颁发的大员岛地契。”

“wat?!”奴易兹先生愤怒了:“当初的协议是经过总督南(南居益)同意,是明国官员和我们多次商谈的结果,大员是明国皇帝授予东印度公司的!”

“唉”蔡飞明听到这里摇了摇头:“无论是官员还是皇帝,如果没有任何条约和文件,只靠嘴巴和舌头就可以割让领土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是假官员和假皇帝;另外,如果您现在宣布明国所有领土都是voc的,我不会感到惊讶,反正只需要嘴巴和舌头就可以了,不是吗?”

“奴易兹这时有点卡壳。”

大员的归属,实际上是一笔糊涂账。

三年前在澎湖的明荷战争谈判中,福建官员是通过中间人/海商李旦,向荷兰人传达了允许他们去大员建立商馆,以及同意荷兰船只来福建贸易这两个条件。

第121节 外籍劳工

大员在当时的明国官员眼中,只是一块海外的蛮荒岛洲,并不是像澎湖那样,官府已经设立巡检司的必争之地。

荷兰人很清楚明国官员对待大员的态度。然而荷兰人在占据大员的第一时间,却通过“大员是明国皇帝赐予东印度公司的领地”这样一种扭曲了明国官员意见的宣传,来压制对大员虎视眈眈的日本人,顺便忽悠在大员的福建移民。

也就是说,荷兰人先是强行把大员用嘴炮塞给了明国皇帝,然后又通过皇帝授权这样一个顺序,理顺了逻辑关系,确定了他们占据大员的法理依据。

真实的历史上,荷兰人就是通过这样一种虚假的宣传方式,来确定他们对于大员的所有权。

然而在穿越者这个位面,荷兰人今天突然发现被自己发明的理论套进去了。

如果一开始就承认大员是一块无主土地的话,那么奴易兹先生至少可以和当初范德哈根一样,拿出一个“先来先得”的国际惯例,然后用商馆做证据,从穿越者这里再榨点领土转让费出来——这个逻辑是成立的。

然而正因为荷兰人在商讨过后,奴易兹吸取了范德哈根曾经的教训,所以他这次拿出了“皇帝授予”这个烂梗,准备从穿越众身上薅点什么下来。

然后他就被一张简单的,根据荷兰人的宣传,肯定应该存在的明国皇帝颁发的地契文件给打脸了。

看着谈判桌对面几个“昆仑人”眼中嘲弄的眼神,奴易兹知道,自己这种没有任何文字凭据,就宣称一块领地主权把戏,已经被对方看破;这些明显受过良好教育,熟悉律法和惯例的贵族后裔,是彻彻底底的文明人,不是那些还在用绳子记录历史的土著。

“我恨所有的流亡贵族!”意识到纠缠下去会让自己更加像个小丑之后,奴易兹先生只能用一句小声嘟囔,来排解郁闷的心情——自从三天前回到大员后,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这些异教徒设计好了每一个环节,自己就像被关进笼子的猫,上帝啊,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

最有把握胡搅蛮缠的项目失败后,后面的商业项目谈判,反而变得波澜不惊。大家都是商人,牵扯到货物和金钱,都显得很职业化,没有那么多意识形态方面的话题可供发挥。

红毛团队在这方面没有提太多要求,他们没有现金也没有用来贸易的货物,所以话语权并不多。好在对方之前承诺过的,用明国货物将货仓装满的条件并没有改变,对于奴易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最优方案。

试图放长线钓大鱼的穿越众,在紧俏货上给出的价格也不算高;算上贷款利息,生丝价格和日本人基本持平。这很符合马车夫们满世界串货的贸易要求,所以在略微调整货物的品种和数量之后,荷兰人很满意得结束了这个谈判小项。

蔡飞明这时首先起身,微笑着邀请荷兰人去喝一杯放松茶。讲真,要不是只有他一个会荷语,这种没挑战的工作他就交给副手了:知道对方所有底线的谈判,真没有成就感。

荷兰人肯定也不会想到,客房桌面上那一盘漂亮的铁艺鲜花,插在正中间的那根黑乎乎的花蕊柱头,其实是个无线麦克风——保真降噪,音质细腻,冯提莫同款。

一杯放松茶喝完,回到谈判桌上后,荷兰人收到了蔡飞明递过来的需求品清单:清单排在第一位的,是用荷兰语书写的“外籍劳工”这几个单词。

奴易兹先是想了想,然后又和坐在旁边的范德哈根耳语两句,这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奴隶?”

“咳”蔡飞明咳嗽几声,组织下语言,然后一脸正气地说道:“如果贵方坚持要这样表述,那么身为友好合作方,本着相互尊重的原则,我方也不会强行要求贵方改变习惯用语。”

奴易兹表情有些呆滞,发愣一分钟后,才缓缓张开嘴,一脸便秘表情的说道:“我现在坚信,你们就是东方这块古老土地上的古老贵族后裔,亲爱的蔡。因为只有这样的贵族,才会在出门前往脸上敷粉,并且随时随地不忘补粉,就和尼德兰那些贵族一样。”

“我方感谢贵方的赞赏。”蔡飞明这时只能强行板着脸,装作没有听懂奴易兹的讽刺。

“喔喔喔,好吧,让我们来看看条件。”终于还击了这帮虚伪的黄皮肤贵族一次,奴易兹先生此刻心情大好,他用手指在清单上点了点,然后问道:“奴好吧,这些外籍劳工必须都是成年男性吗?还是说男女都可以?”

“我们只需要健壮的成年男性,不考虑肤色和种族,当然,国籍不能是明国人。”

“什么,不考虑肤色和种族?”

自从看到清单上的“外籍劳工”外籍劳工价格后,一直显得懒洋洋的奴易兹先生,这一刻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有一条奔腾的金河,在面前驶过。

在阿姆斯特丹担任过私人书记员的奴易兹,对奴隶贸易的行情再清楚不过:通过抢夺葡萄牙人在西非的殖民地和据点,荷兰人这些年在西非建立了一系列堡垒。

每年都会有贸易船从阿姆斯特丹出发,用船上的货物从荷属几内亚公司,以及西印度公司换来大批奴隶,再把奴隶统统运往美洲。

一个壮年黑奴的上船价是390荷兰盾,约等于100两白银,而运到美洲的到岸价是2000荷盾,相当于500两白银,利润是600%。这还是17世纪初的“货物”价格,奴易兹不知道的是,再过100年,以上数字将会翻倍,最终利润会达到800%以上。

当然了,高额的成本也会分摊到以上的高额利润中。通常情况下,三艘奴隶船中,只要有一艘能顺利横渡大洋到达弗吉尼亚,而且船上奴隶的死亡数量不超过三分之二的话,奴隶贩子就会有丰厚的收益。

穿越众在给出的清单中,标明了每个“外籍劳工”的收购价格,乍一看很低:250两白银/人。

第122节 利润点

奴易兹乍看到清单上250两银子/人的价格后,是很不以为然的;还处在惯性思维下的荷兰人,自然不会认为这个价格能买到“外籍劳工”。要知道,这连300%的利润都不到,而且高昂的成本并没有减少:从西非来到东亚,正常情况下船员的死亡率是和去美洲持平的,奴隶自然也一样。

但是当他听懂蔡飞明的言下之意后,瞬间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利润增长点:是的,爪哇人,马来人,安达曼人,巽他人,望加锡人这些数也数不清的南亚土著,这些矮小懒惰的土人,这一刻全部变成了金币。

巴达维亚每年都要花费巨额财政用来镇压当地爪哇人,另外,公司在控制香料群岛的过程中,随手灭亡掉的土著大小部落实在无法计算,因为太多,只有像一次性杀掉万名以上土著的时候才会有记录——比如班达人。

南亚土著的“上船价”有390荷盾吗?肯定是没有的,这些挤满了巴达维亚监狱和贫民窟的南洋矮子,100荷盾(约25两银子)大概就足够,或许50荷盾?

南洋土著运输死亡率高吗?肯定不会很高,因为巴达维亚到大员的海程很短,不会出现三艘沉两艘的情况,船舱里也能尽量多塞人进去,这样的话

奴易兹的大脑这一刻在疯狂运算:清单上是250两白银/人的“到岸价”,一个“外籍劳工”的总成本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30两白银/人,这样的话,船上稳妥一点装350个人,路上哪怕死掉50人,那么300人的纯利就在65000两白银以上,哦,我的上帝如果每年多跑几个船次的话哦,耶稣基督!

“专利权,我们需要大员颁发的奴隶贸易专利证书!”奴易兹这一刻再不掩饰,红着眼睛对蔡飞明喊到。

“有许可证,但是没有专利证书。”蔡飞明解释道:“voc是第一个与我方建立正常外交关系的势力,其他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目前并没有和大员建立正常外交关系,所以就当下的情况来说,你们有先发优势我个人估计,至少在下一年度,voc是有隐形垄断权的。”

奴易兹用尽全身力气,才强迫自己把目光落到清单的下一项上:“哦,稻米,无限量的稻米。”

这一样商品巴达维亚是有存货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今后需求量大的话,可以让明国人在巴达维亚城外多开辟一些水田,反正城外的那些矮子们迟早都会被卖掉,土地都会空出来。”奴易兹想到。

荷兰人自从占领巴达维亚后,多年来一直在诱惑和抓捕明国人到巴达维亚定居,并任命汉人“甲必丹(captain船长)”——来管理。因为明国人勤劳吃苦,什么都会干,和本地土著完全是两个物种,荷兰人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税金和商品。

“什么,你们居然对香料课税?”奴易兹看到下一项时,忍不住又高叫起来。

“多新鲜那,你以为大员和长崎一样,免税港吗?”蔡飞明嗤笑一声,然后用手指剁着桌面,挑着眉毛对奴易兹说道:“稻米是唯一免税的,不但免税,今后每年你们必须运来我们规定的数量。其余商品统统要课税,不过税率不同,你看像皮革和硝石税率就很低,你们其实有得赚。”

奴易兹低头看了看清单下方的那一长串商品,发现这些基本都是原料:羊毛,皮革,各种热带红木,以及棉花,生熟铁,铜,硝石。

蔡飞明开始一项项给他解释:大员需要各种皮革,水牛皮,鳄鱼皮,羊皮,鹿皮,猪皮,驴皮来者不拒,以上这些粗货包括红木和棉花在内,巴达维亚本地不足的话,隔壁印度就有丰厚的货源。

至于各种金属,穿越众不强求,有没有都可以。

硝石是重点:在所有商品里硝石的税率是最低的,而且收购价很高。蔡飞明口沫横飞的告诉荷兰人:只要在孟加拉沿海,就能从当地土邦手里收购到上好的硝石——卧莫尔帝国在该地区频频吃瘪,不是没有原因的。另外,英国人已经在马德拉斯(金奈)开始建立商馆,那里应该也有货源。

见这位来自明国的热心人士开课讲解如何获得南亚物产,谈判桌对面的荷兰人违和感顿时掉了一地。只有对穿越众了解最深的范德哈根同志,脸上的表情还算淡定:他知道这伙复国者掌控着明国境内的一些黑市和盗贼兄弟会,有点南亚的情报也可以理解。

总之,这场持续到第二天的穿荷双边谈判,虽说途中有点小磕绊,最终还是达成协议。彼得·奴易兹经过据理力争,锱铢必较,最终为东印度公司赢得了一份他无权决定的文件,以及一船货物。

协议分为两份文件。

第一份文件是停战协定:双方同意将前段时间发生在大员的交火事件,定义为“冲突”,决定自协议签订之日起,互相交还俘虏,结束冲突,恢复正常贸易关系。

另外,voc宣布放弃对大员岛以及周边地区的所有权,同时宣布放弃对商馆存银,以及商馆本身的追索权,原名为“威尔登号”,现已改名为“乘风号”的快艇,同样照此办理。

这份文件由“西昆仑贸易开发总公司”的代表蔡飞明和“联合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彼得·奴易兹草签,当天晚些时候,夏先泽ceo代表公司董事会签署了文件,现在只等巴达维亚的简·皮特斯佐恩·科恩总督签名后,协议就会正式成立。

第二份文件是贸易协定:穿越方同意预支给voc包括生丝在内的一部分商品,由奴易兹暂任船长的斯洛滕号负责将货物运回巴达维亚。荷方保证在1628年度,会给大员输入需求清单上的商品,用来冲抵货款和利息,不足部分荷方用现款偿付。

穿越方承诺:即日起大员港允许荷方贸易船停泊交易,今后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证大员对voc包括生丝和瓷器在内的明国商品及时,足量的供货。

荷方承诺:同样开放东南亚voc治下的港口,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证大员所需商品的供应。

双方同意互设商馆。

以上条目的数字细则详见附录。

第123节 珠光宝气的协约

协议达成后,穿越众当即释放了几乎所有的荷兰俘虏——除了两个已经在窑区当班长的荷兰木匠。这二位已经被死亡,不会再出现在公众场合。

斯洛滕号由于吃水量大,所以是在涨潮的时候,被刻意降下船帆的元斗号,消耗柴油储备拖进台江的。这也是穿越众展示肌肉计划的一部分,其中代表的含义红毛这么聪明,肯定能看懂,这一点从他们当时苍白的脸色和不住在胸前比划十字的动作就能反映出来。

先是被派去当纵火犯,然后又被派去疏浚河道,死伤不少的荷兰俘虏们,终于在日本人村和亲人们团聚了!日本人村现在已经沦为临时客栈,所有的荷兰船员未来几天都会住在这里;之前的常住户都已搬去赤崁新区,包括班达奴隶在内。

当天晚上,几个荷兰高层再次享受到简约但是内容丰富的晚宴,这期间夏ceo再次短暂出现,敬了杯酒后再次消失不见。

几个荷兰人对摆在餐桌上的仿古太阳能马灯爱不释手,然而这东西属于非卖品,所以无论红毛怎么打问哀叹加利诱,蔡飞明总是摇头笑而不语。

晚宴过后,戏肉来了。

红毛们被带进一间屋子,里面有个白白胖胖的人,正端坐在一张黑檀大桌前坐着等他们。范德哈根认识这个胖子:负责管理财务的官员王。

王理国见一行人进屋,呵呵一笑,站起身让开位置。

两盏太阳能灯白色的光线照亮了黑色的檀木大桌,青花的,斗彩的,明黄的,大红的五颜六色的官窑瓷盘里面,盛放着一串串白珍珠,粉珍珠,紫珍珠,黑珍珠

珠光宝气,十彩纷呈,黑檀木大桌上华彩流转,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晕光,令观看者目眩神迷,呼吸停止。

好长一段时间过后,蔡飞明才对几个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的荷兰人解释到:当初商馆里的银币和货物呢,都被俺们一股脑没收啦,嗯,我们知道,老几位或多或少都有损失。

咱们现在还是按老规矩办:私人低息信用贷,你们现场挑珍珠饰品,奴易兹先来,范德哈根跟上,其他人最后。几个老男人也不用留油画写真抵押,挑好后从老王那里按个手印就行,下次来记得把本息付清

虽说奴易兹在谈判时也提出过关于voc雇员私人财产的问题,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这些黄皮肤的贵族似乎对赔偿,归还这一类词汇极其敏感,他们当时粗暴地拒绝了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的可能。

好吧,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啦。

对于奴易兹他们来说,这些极品的珍珠首饰毫无疑问可以在欧洲卖出高价:看看那些法国,英国,俄国的皇后,女王,王后,还有国王,公爵,选帝侯们用珍珠挂满上半身的肖像画就可以知道,欧洲贵族对珍珠是有多么的喜爱。

1530年之后,欧洲许多国家开始为珍珠立法,规定人们必须按照社会地位及身份等级佩戴珍珠。1612年,英王室立法详细规定:除王室外,一般贵族、学者、博士及其夫人不得穿着镶有珍珠的服饰,也不得将其使用在其他装饰之中。如此规定,珍珠的地位可见—斑。

欧洲的所谓珍珠时代,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皇室成员、贵妇等上流社会人士无不用珍珠作为装饰品以炫耀自已。

伊丽莎白一世最爱的珠宝就是珍珠,她购买珍珠是一蒲式耳一蒲式耳地买(论筐买),上行下效,以至于当时珍珠价格暴涨。

奴易兹在手下喷火的眼神中,颤抖着伸出双手,挑选了一款桌面上体积最大的,弧形水晶打底,由两串黑珍珠构成的宽幅项链。后世细腻的珍珠镶嵌工艺和无比精致的水晶底,使得这一款项链独立特行,美伦美央“我发誓,它一定会出现在某位女王白嫩的胸口上!”奴易兹先生这一刻眼神迷离,轻抚着手中的爱物,喃喃说到。

在这间屋子的角落,堆着一些本子运到大员的漆盒。王理国挑出其中的一些,然后把项链放到塞满棉花的小漆盒里,再把小盒放进填充着苇絮的中盒里,然后再放进大盒边缝涂蜡上锁,贴封条

不要嘲笑这种套娃包装法,大航海时代没有真空密封包装,在海洋恶劣的环境下,珠宝文件都是这样包装的,这也是本子的漆器为什么会在欧洲人那里受到欢迎的原因。包括丝绸之类的贵重货物,也都是大箱套小包,箱底还要垫框架,否则经常漏水的船舱会轻易毁掉货物。

最后一步是签合同按手印。

当然,作为双方首脑的互赠礼品,会有一款金珍珠首饰,以夏先泽的名义赠送给巴达维亚的科恩总督。首饰和一封问候信都会由奴易兹先生负责转交,这是荷兰人唯一不需要还本付息的一样物品。

一切结束后,主动要求把自己升级成“穿越众的老朋友”的奴易兹团队,这才捧着漆盒,一个个翘着胡子,心满意足的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奴易兹团队来到大员商馆的围墙上,等待着传说中的火力展示。

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愿意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一下的人。荷兰朋友们现在已经能理解,这种在后世极其普遍的边境演习的含义,所以,他们今天的情绪都比较稳定。

m2重机枪就安放在不远处的西北角炮台,荷兰人只被允许在炮台外面观看。包括蔡飞明在内的一些闲人,这时候都在围墙上抽烟闲聊,他们站在商馆大门这一侧的围墙上,不久前,范德哈根就站在同样位置,目睹了m2和rpg的恐怖发飙场景。

500米外,一群劳工正在把一些木人钉入大员岛上的沙地,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当初m2从沙丘射击商馆的长度。

木人很粗糙,勉强削出一个方形的头颅和梯形上半身,腿部是削尖的,方便插入土地里。

第124节 历史在改变

离木人阵不远的地方,60名海陆军学员正在练习站军姿——顺便观摩实弹射击,一举两得。生怕这些新兵在荷兰人面前出丑,所以教官们今天格外凶狠,一个个在队列中缓缓走动,目露凶光,手中转动着黑檀木短棍和鳄鱼皮鞭,把这些军训没两天的倒霉蛋吓成了雕塑正好,这下不用纠正姿势啦。

“那些站在附近的人是?”奴易兹放下暂借给他的双筒望远镜,想了想还是对镜框里那些一动不动的人有点不解,扭头向站在一旁的蔡飞明问到。

“士兵,正在训练中的士兵。”蔡飞明解释到。

“哇哦,奇怪的训练方式。”奴易兹听到解释后,耸耸肩。

蔡飞明看了他一眼,笑笑再没吭声。

奴易兹不会知道,正是因为他和斯洛滕号的到来,夏先泽才开始允许陆军招收学员。也就是说,自从“恐吓体”事件之后,一些隐晦限制军队的手段得以取消,穿越众的军队建设,刚刚才开始走上正轨。

演习的效果是毋庸置疑的,没有消焰器的m2机枪狂暴地喷射出火红的弹头,奴易兹这次真切地看到,那一串黄铜炮弹的发射过程。

残碎的木人阵,清晰还原出当天在商馆门口发生的那一幕,马上就能得到新玩具的军队人士,毫不介意得让蔡飞明转告红毛们:老子的有效射程是1800米,专打橡木船壳,不服就试试!

蔡飞明此处打个埋伏,只告诉荷兰人“m2型火炮”距离是1000米,就这已经把荷兰人的所有念头都打消——军队无法靠近的话,舰队再多又有什么用?再说了,荷兰人不傻,曳光弹远远飚到1000米外的情景,人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演习取得圆满成功,除了几个因为被木屑溅到脸上,从而吓得做出闪避动作的学员。这次就没有挨一棍那么简单:丢全军的人,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换多少棍你自己说,存起来慢慢打。

1628年1月1日,元旦。

今天老爷们依旧在繁忙的开会,练兵,搞生产,没什么过节气氛,不值班的劳工倒是得了点好处:放假半天,食堂里加餐鹿肉菜——大概是害怕劳工们患上极其难治的高血压和糖尿病,老爷们平时都体贴的把鹿肉猪肉这些红肉自己吃掉了,留给手下的是海鲜粥,海鲜饭,海鲜石板烧这些健康食品。

奴隶们也得到同样待遇。事实上除过没有工分之外,眼下奴隶们的待遇和其他人是完全等同的。

即便在21世纪,有直升机吊装原木的伐木工,依旧是死亡率最高的职业。而大员的奴隶,面对的恶劣环境远远超过了后世,他们的任务更加恐怖:要将原始的地表彻底清理干净这就包括所有的草藤,灌木,竹林,原木林,水塘,泥浆池,湿地

很多人根本活不到疟疾潜伏期发作就会死去。被树枝从头顶贯穿,被不知名毒蛇偷袭,被泥潭吸入,被山石崩落没有在原始环境下拓过荒的穿越者,根本不知道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死亡方式;工伤死亡在窑区建设初期,是排行第一的,直到后期建设速度慢下来,奴隶的劳动保护渐渐加强后,死亡率才缓缓下降。

拓荒炮灰的匮乏,逼着穿越众不得不给他们加强保护,提高待遇,像今天过节,奴隶们一样会放半天假,吃顿鹿肉。

荷兰人也没有感受到过节气氛,他们正在紧张地收拾行装,搬货入舱,做出航前的准备。奴易兹乘坐的斯洛滕号,是12月24号来到大员外海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大员丢了,合同签了,生丝瓷器和松江棉布也装满了船舱,是时候返回巴达维亚,免得夜长梦多。

两天后,大员码头,斯洛滕号正在缓缓起航。船头此刻站满了荷兰船员,他们吹着口哨,挥舞着手臂,一些前俘虏们在大声诅咒折磨他们的异教徒不得好死,总之,很热闹。

在栈桥上送行的,自然是外联部部长蔡飞明和他的助手;遛弯四人组这趟都会随着奴易兹远去,他们在巴达维亚还有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留在大员当联络员的,是一个叫毛哲尔的低级商务员。

值得一提的是,前段时间从土著村里抓回来的甘第丢斯牧师,今天也在斯洛滕号上面。他被抓回来后,一直在日本人村负责教化奴隶,穿越众并没有刻意为难他。就在今天上船前,喝送行酒的时候,蔡飞明还特意找到甘牧师,请他喝了一杯与众不同的淡酒,这叫一笑泯恩仇,属于仁至义尽。

看着这些虚伪,精明,狡诈,残忍的殖民者渐渐远去,蔡飞明此刻不禁有些惆怅:奴易兹先生的命运已经彻底改变,未来他不会被日本人绑架,也不会耻辱得被主人押回日本坐监,他的儿子也不会因为赤痢死于监牢。

历史已经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也因此而变得模糊不清,穿越众最大的优势正在慢慢失去。

当然,失去优势并不等于坐以待毙,相反,强势的穿越政权正在积极的介入历史,试图拨动蝴蝶翅膀,抢占属于他们自己的历史主动权。

在荷日关系方面,目前穿越者已经按照自己的推演,做出一些历史被改变后的尝试:通过生丝贸易权影响幕府决策,穿越众试图由日本人出面,彻底阻断日荷贸易。

“到底是本子按时出手,还是计划有变,由我们撸起袖子自己上呢?历史的抉择真是令人期待啊”蔡飞明背着手,低头在已经安静下来的栈桥上,慢慢往商馆走去。

无论历史怎样改变,自身实力的强大,才是最佳应对方案。穿越众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红毛前脚走人,后脚军队期盼已久的大杀器,就从天而降,被董事长大人“biu”的一下,扔在了商馆中央。

陆海军的同仁们这一刻再无隔阂,大伙齐心协力,喊着号子从传送箱里,把重达1吨半的基座抬了出来,然后将恰好28米长,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穿越而设计的炮管拖出来,安装好以后,这门由瑞典博福斯公司授权,意大利奥托·梅莱拉公司制造的40毫米高炮,就威猛地伫立在场地中间了。

是的,这是一门风靡二战,被称为“万国防空炮”,无论敌友尽皆仿制的瑞典博福斯高炮的意大利后裔炮身上刻得都是洋码子。

第125节 镇宅之宝

《亮剑》中的意大利炮,其实并不是意大利制造,那是一门标准的法国75小姐。一战的时候,法国半卖半送了一批75小姐给意大利,用来打奥匈帝国,然而浪漫的意大利佬却看不上法国来的小姐,所以她们就被一直扔在库房里。等到二战,意大利就把小姐们送给了本子,最终这批小姐用在中国战场,其中一个小姐,被二营长缴获所以,小姐身上的纹身,刻的是法文,不是意大利文。

而今天站在大员商馆操场上的这门炮,可是标准的意大利制造,炮身上刻的都是意大利码子。这是一门儿子辈的博福斯意大利后裔,比它的父辈更凶残,全名是“博福斯l/70式40毫米高射炮”。

博福斯初代40毫米高射炮,是1933年设计成功的,正好赶上二战,风靡全球,光美国当时就仿制了6万门。

然而20多年过去之后,昔日的明星已经老态尽显,于是博福斯公司在70年代,开始着手研制40毫米炮的升级版;最终的成品在70年代后期开始装备军队,然后陆续被一些国家仿制,这其中就包括意大利。

所以,眼前这门闪着银灰色凶光,锃光瓦亮,一炮未发过的崭新博福斯,其实已经是90后人士——出厂20余年的老炮儿了。

意大利佬在80年代后期取得授权后,陆陆续续造了不少这种新版博福斯,用来武装自己的驱逐舰。然而时光冉冉,一不小心又是20多年过去,就连土鳖的船上,玩得都是山寨密集阵和海麻雀,所以,各国仿的博福斯们又一次失业

过时的它们被军火贩子卖到一些低烈度冲突地区,这个过程中,一个姓曹的土豪,由于不想和英帝美帝打交道,对印三的产品也没有信心,于是就凑趣买了几门意大利佬的好歹奥托·梅莱拉公司也是老牌的火炮公司咯。

初代博福斯是60倍口径,而眼前这门升级版是70倍口径,炮管长28米,和曹川的空间边长正好吻合。这门炮有效射程37公里,最大平射125公里,堪称17世纪的吊炸天爸爸——请注意,37公里指的是打飞机如果用来打体积巨大,相对飞机速度几乎为零的风帆战舰,那么10公里之内,帆船一旦被意大利炮上附带的光电瞄准系统瞟到下场匪夷所思。

曹董事长这次一共运来两个箱子,其中一个装的是两门意大利炮的基座,炮管,还有一些备件和弹药;另外一箱全是40毫米的高爆燃烧弹——唯一需要请动意大利老爷的,肯定是打帆船,而打木壳最给力的就是这个,不需要其他弹种。

这两门单管意大利炮,会有一门布置在商馆西北角的炮台上,它可以完全控制台江内海和大员外海乃至赤崁沿岸。过些日子等旧商馆拆除后,码头区会补建一座炮楼镇压局面。

另外一门会布置在未来的皇城,和炮楼形成交叉火力。曹川在非洲的仓库里,还存有两门备胎,等到穿越势力能自产柴油后,会有两艘螺旋桨动力的主力舰上,安装意大利炮,作为镇压气运的法宝,守护住穿越众的工业帝国。

而多宝道人曹川,此刻正洋洋得意地坐在操场上,身边围着不少人,几个陆海军军头正在卖力吹捧大仙。然而当这些人嘴里陆续蹦出来榴弹炮,六管机炮这些词组时,多宝道人顿时给跪了。

越听越不对头的曹董这时赶紧站起来,单掌竖立:“打住,打住,我说,你们这是当我在超市买辣条呢?”

左右扫一眼,曹川没好气的说道:“这么说吧,中情局的超级电脑里,我现在必定是榜上有名,只不过优先级不高而已。任何一个买了这么多武器的人,都会被人家建档,这年头军火贩子哪个背后没组织?别以为转了好几手,转八手人家也能查出来,只不过因为老式武器多,人家懒得查我而已。”

“现在大伙也站住脚跟了。”曹川正色道:“我这里宣布一下啊:今后像rpg这种反贼专用的,包括炮和重机枪,我是不会再买,最多整点轻武器和弹药,你们悠着点用啊,想要榴弹炮就自力更生吧,我回头看能不能找点图纸给你们。”

得陇望蜀的军头们这次吃到个小鳖,灰溜溜地回去摆弄他们的新玩具了。原本的意大利炮,整个系统重量足足有5吨,某个极端缺乏进口配额的势力,自然不需要这么完善的机构。

首先被取消的,是沉重的“x”型炮床,设计中这门炮是由汽车拖拽机动的,战斗状态时,就像星际里的坦克一样,x型炮床下降,由四个千斤顶支撑。现在炮床和四角的轮胎都留在非洲:穿越众不需要它机动,hold在那里镇宅就好。

第二个取消的是厚重的炮盾:如果有一天某艘帆船上的红衣大炮,能从几公里外发射铁球,并且威胁到炮台的话临时加装自产铁板也不迟。

第三个取消的是电机辅助系统和雷达火控。电影上那种酷炫的四联装高炮转着圈追杀飞机的场景不会在17世纪出现,穿越众十分肯定:他们的对手不会有零式。所以,慢慢用手动转轮来调整炮口参数就好,另外,电击发是邪路,咱们同样不需要,脚踏板击发经过历史考验,稳定,就用它,不急,时间有的是

想象一下,一艘风帆战舰以标准4节的速度,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从7公里之外,行驶到大员外海。这个时间,炮手去睡个午觉,起床后再用2分钟时间,就可以锁定来船。

然后开炮,撸它个一二三发,如果帆船侥幸没有沉没,也没有被高能炸药引起的大火烧穿,那么它一定在艰难地转身——等完成战术动作,这时候炮手喝完咖啡抽支烟去趟wc后又回到炮位,帆船菊花又被瞄准

好吧,这的的确确就是17世纪的战争,节奏就是这么缓慢,战争通常是用“月”为时间单位来计算的。

全部减重工作结束后,意大利炮留下的核心战斗部件总重只有16吨,所以到了第二天早晨,大员岛上就开始响起轰鸣,以商馆为圆心,周边无论海陆都遭到轰炸——炮手开始测定射表。

第126节年会议

穿越位面的1628年,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年份,响彻大员周边的火炮爆炸声,提醒着人们,战争随时都会来临。

无视窗外的噪音,大办公室里此刻座无虚席,正在召开1628年度,穿越势力的第一次扩大会议。

会议由夏先泽主持。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审核即将在大员岛中心动工的皇城图纸。图纸由设计师冯冠杰提供,事前在论坛上有几轮初稿,今天是最后定稿日。

看着冯冠杰在展示板上贴出来的最后效果图,屋里大部分人脸上露出的,还是那种见到土包子的嫌弃表情。

“这不还是个二层半的居民楼吗?”有人当即不爽。

“不就是想要新天鹅堡吗?握草,材料呢?人手呢?”这几天被人喷来喷去,早已经肝火旺盛的冯冠杰,用指头戳着鼻梁上的眼镜,凶狠得条件反射式地怼了回去:“就这点资源,别说登基,等到迁都那一天,你们心爱的新天鹅堡还没盖好呢;到时候大爷们全去对岸盖新地标了,这个就是烂尾楼一座!”

这下都闭嘴了。

出现在效果图上的,是一座穿越众最熟悉不过的长方形二层居民楼,楼顶是小两圈的全通式超市大厅,整个建筑是“吕”字型结构,方头方脑,毫无个性

“大员土质不好,所以地下室只有一层。”冯冠杰气顺了点,手里拿着根竹鞭,开始在图纸上点来点去:“地下室挑高三米二,今后曹总那些进口箱子,包括所有的重要进口物资,就在地下室整理和存放。”

“地表一二层是砖混结构办公楼,公用办公室,公用厕所。窗户是双层,外层木板,内层的平板玻璃,要等咱们自己的玻璃窑上马。”说到这里,冯冠杰看了夏先泽一眼,然后继续介绍:“三层是无立柱全通商务大厅,今后开全体大会,还有登基大典就在这里。”

好多人听到这里,下意识看看坐在夏先泽身边,正在笑嘻嘻听讲的曹董事长。

哪怕论坛上关于今后的路线问题还在辩论阶段,但是在这之前,君宪制是各派已经达成的共识;所以当初规划中的政务大楼,已经被更名为皇城“这就要当皇帝了啊!”屋里这些生在红旗下的中年男人们,最近一段时间每当看到董事长,心里总是五味杂陈。

“大厅的科技含量比较高。”冯冠杰没功夫注意这帮建筑盲的表情,自顾自往下说:“钢筋混凝土全通式大厅,外带玻璃幕墙。既然不用立柱和隔墙,那么库里储备的那点盘圆钢筋,就要配合土水泥用来浇屋顶。另外落地式的钢化玻璃墙和一些铝制配件没有存货,需要一箱配额,这个”

说到这里,冯冠杰停嘴看向夏先泽和曹川。

“一箱够吗?别干到一半又要加预算!”夏总看来当年做地产的时候,没少被这帮搞建筑的坑害,此刻心有余悸。

“绝对够!”冯冠杰习惯性的露出低沉语气来加重诚实感:“2厘米厚的钢化玻璃,50块摞起来,高度也不过1米,就这连今后的损耗都算进去了。玻璃大小就比照传送空间的规格来定做,边长28米的平方块,剩余空间放备件,还能空余出一点位置弄些射灯过来,到时候晚上灯光一打,效果刚刚地!”

夏先泽扭头和曹川耳语几句,大概曹某人已经意识到,未来要在里面登基,看来这间超市就是自己在白金汉宫的典礼厅啦,于是轻轻点头,这边夏先泽目光一扫,看没有人反对,于是也点点头,一箱配额就这么定出去了。

“皇城”图纸敲定,下一个项目是台江造船厂。

造船厂本身并没有出现反对的声音,主要是关于配套设施的争论比较多:木料不缺,可穿越众的工业体系现在遇到了第一个难点:铁。

资源是有限的,到底是把手头的资源,投入到台北的铁砂矿挖掘中,还是投入到闽浙粤的生铁收购中,眼下这两种方案都有支持者,就像后世关于“造不如买”的争论一样,这事也处于讨论中。

17世纪的台北,是有天然铁砂矿的,虽说总量不多,但足够穿越势力挺过初期。然而眼下就跑去台北开分基地,穿越众的运输线要面临巨大的军事风险:包括盘踞在台北的西班牙人,包括盘踞在台湾中部笨港一带的福建移民,这些人是郑芝龙的属民。

要想安安稳稳开发台北的铁矿和硫磺,就要首先赶走西班牙人和占领笨港——穿越众眼下所有的精力都倾斜在基础工业上,根本没有多余的资源和老郑还有大饼脸们干仗。

所以暂时先从闽浙粤三省购买明人的生铁,就成为今天大会上决定的第二个议题。这个方案还派生了另外两个决定:窑区进口小电炉,窑区和赤崁新区之间挖电缆沟。

小电炉不用说,那是必须的。但是要进口将近3公里的电缆和电力配件,只为了赤崁人民用上电灯和船厂用上电锯,这个非必要项目,今天在大会上遭到了强力阻击:想想非洲人民还吃草呢,你们就要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最后这个方案遭到阉割:先挖沟,等啥时候本子的铜凑够了,咱们能自产电线再说

两个议题吵吵完早已经过了饭点,老爷们草草吃完工作餐,又开始替土著们操心了。

说是替土著操心,其实是要干土著一把。

和其他遇到的问题一样,每当人们想干点什么,总会发现有很多前置条件先要满足

盐场。

嘉南平原是中国最适合晒盐的地区之一:地势平坦,阳光充足,全年雨量集中在夏季,海水咸度高。

历史上这里晒盐300余年,布袋,七股这些金牌盐场,每年的产量都在10万吨以上。

穿越众自然也是要晒盐的,那句话怎么说?穿越不晒盐,菊花要撒盐。

盐是重要的商品,尤其是在大明某些缺盐的省份,比如海对面的福建;盐也是重要的化工原料,窑区基地下一步就要针对盐来上马设备。

穿越众用不着跑到北面10几公里外的七股地区去晒盐,整个台南沿海都可以。然而考虑到已经成为工业基地污水排放渠的新港溪,那么,未来的盐场最好还是稍稍往北一点,越过新港溪,在曾文溪和新港溪中间选址为妙。

然而这样一来,盐场就面临着一个现实威胁:新港溪以北,是麻豆社和萧垅社的地盘,而这两个土著村落联盟,迄今为止并没有向穿越势力臣服。

第127节 不服王化

晒盐是需要很大场地的。历史上著名的台南七股盐场,鼎盛时期占地2700公顷。

所以穿越众没有,也不可能派大军去保护盐场,土人这种有事没事溜达过来猎个头的骚扰方式,是人手少,火力强的精英式防御方最头痛的局面。

穿越势力现在最希望得是对手倾巢而来,哪怕郑芝龙明天全军杀到,那么这边豁出去弹药储备,就能灭此朝食,打出一个赫赫威名和三年太平来。

然而土人没办法这样,土人玩得是骚扰流,这个就恶心了。新港溪以北的麻豆和萧垅两社,贫穷限制了他们头领的想象力,迄今没有来大员岛参拜上国老爷。无论是托新港社人传话,还是通知跑来卖鹿皮的小弟回去带话,统统石沉大海,这叫战略装死,敌意已经很明显。

既然守不住,那就只能攻过去。

之前不动手,是因为新港溪以北还没有提上开发日程。另外,和历史上不同,无论是赤崁新区,还是窑区工业基地,在建设中都没有遭到当地土人骚扰——新港社和大目降社当年可是组织过夜袭队,杀死过在赤崁筑城时,守夜的荷兰人士兵。

这就给穿越众造成了一种错觉:土人是明白轻重的,是可以讲道理的。

结果被麻豆土人打脸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讲道理的方式大概不对,还是以前的讲法管用

今天的会议,就是要终止讨论,直接确定打不打。至于如何打,现场被任命为“台南地区剿总司令”的韩小波,顺手就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方案。

穿越众和殖民者不同。殖民者是来掠夺的,所以无所顾忌,站不住脚跟的话,大不了走人回国。

而穿越众没有国可以回,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更输不起。所以,杭州是他们的家园,大员现在一样是家园,一个要扎根在此的工业文明,行事方法肯定和荷兰人那一套有区别。

荷兰人历史上统治台湾的方式,是标准的三光政策:每当积攒起兵力和资源,红毛就会召集新港社的土著附庸担任辅兵和向导,然后一次性出动三百名以上的士兵,对目标部落烧杀一空,以便形成震慑效应。

在这个过程中,荷兰人其实并不在乎对方抵抗与否:大部分时候,等荷土联军到来的时候,当地土著早已经跑光。然而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岛上土著都是半渔猎半农耕性质,不是游牧民族,村落,食品,谷物田地这些财产可没长腿。

历史上的麻豆人民,是干过荷兰人一票的。

1629年6月13日,麻豆人通过殷勤的把背包和火枪先送过河,然后再背着红毛老爷过河的方式,半渡发难,一次性在麻豆河里,淹死了62个跑来打秋风的荷兰士兵,这其中包括一个低级商务员和一个指挥官。

真实历史上,荷兰人在解决了一些列诸如滨田弥兵卫这种外部麻烦后,等他们腾出手来报仇,时间已经过去六年之久。

1635年11月,大员第四任长官普特曼斯率领475名士兵,外加新港和大目降社将近两千人的辅兵,对麻豆地区展开了三光突击。

所有见到的土著一个不留,儿童妇女老人全部杀死,3000间土著房屋被烧毁。

战争的第一天麻豆人是有抵抗的,然而当一个3000人的部落,被杀死260个壮年战士后,这个部落也就垮了。

一个月后,逃进山里的麻豆人挨不住,全体出来投降,献上了槟榔和树苗表示臣服山里面不是那么好混的,没有食物不说,高山族杀起难民来一样毫不留手。

以上就是荷兰人的讲理方式。从最近的新港社开始,几乎所有土著部落,都遭受过红毛的三光政策:大部队杀过来,土著跑路,烧毁房屋和谷物田,土著投降,附近的部落看到惨状,也赶紧投降——这已经成了标准程序,不同的土著部落,每次都选择相同的应对方式,荷兰人也乐此不疲地玩着相同的把戏。

管杀不管埋的治理方式不是自诩高大上的某势力所要的。

讲真,某个邪恶势力其实很愿意从生老病死开始,一条龙包办土著的一生的,民政也是肥缺啊!三合板盒子涂点黑漆就敢冒充黑檀木卖2000,奈何现实条件不允许。

首先是用来同化土著的移民数量不够。

杭州那边的叫花子也好,流民也罢,当地杭州站的同志,无法像赶牛群一样大肆把这些人都弄到摩云观去,这是个秘密输送的过程。

船队也很吃力:已经有三个船队奔波在台浙航线上,无论是器材,还是穿越众担任骨干的领航船,都已经绷到了极限。

塘庄那边的货物吞吐能力也一样吃紧,尤其是粮食——大员现在不能自产粮食,而杭州站大肆购粮同样有个过程,太疯狂的话,必定会引来官府和大粮商的注意,而大粮商的背后,毫无疑问是大缙绅,个头小点的一般掺和不起粮食生意。

这一切都限制了来到大员的明人劳工的数量,截至1628新年,穿越众占领大员2个半月,明人移民到位2100人,稻米储备150吨,其他各类杂货若干;这已经属于神速,得亏前期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否则根本没有眼下的局面。

原本是准备把“稀释名额”留给新港社人的。新开张的赤崁小学,已经接收了10个新港寄宿小学生,另外还有5个穿越众特意挑选出来的三口人土著小家庭,他们都被安置在小学旁的学区房里。穿越众准备来个榜样教化行动,让土人感受一下新生活的美好,然后温和的用人口数量优势把新港人慢慢消化掉。

现在这个进程被突兀地打断。

由于麻豆和萧垅两社不服王化,导致战争迫近,所以计划中的“缓慢消化土人模式”,变成了强硬的“一锅端夹生饭消化模式”,这个方式是很费力的,胃口不好的话,容易消化不良。但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一切又绕回原点:想要开发新港溪北岸,就要先摆平土人,想要摆平土人,又要遭到军头勒索——无人机。新开张的剿总,第一时间就把思念已久的无人机摆上了军需清单。

第128节附民

军队需要的无人机,自然不会是大疆这种民用品牌。

大疆最好的型号,遥控距离是7公里,滞空时间是半小时。这个性能在民用领域已经足够足够,半小时可以把沙滩上的大胸妹子全部找出来,然后再高清悬停拍摄一轮;7公里遥控距离,能保证拍完跑路,条子找不到你。

然而穿越众需要的,是侦查半径200公里,滞空时间3小时以上,能在3000米高空用合成孔径雷达精确拍照的军用无人机。

这种机身起码在2米以上的固定翼中型无人机,和篮球一样大的折叠民用款完全是两个概念。

按照剿总司令韩小波给出的性能要求:从大员岛起飞的无人机,未来必须要能前出到海峡中线,至少也要在澎湖列岛一线,完成侦查敌方来袭舰队的任务后,再顺利返航,才能达到要求。

至于说侦查30里外的麻豆社土人,这都是顺带的,小意思,湿湿碎,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夏先泽准备套问这帮趁火打劫的军头,无人机到底需要多少进口配额的时候,旁边曹董笑着摆摆手:“别问了,一箱不够,要一箱半才成。”

钢筋水泥曹川不懂,那是因为这类货物影响不到他的安全。但是容易引来一些强力部门目光的武器军火,他要是这么长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那早就完蛋啦。

“我能安全买到的,只能是阉割版,应该跑不脱兔子或者以色列的出口型号。这种弱鸡版不能用来对抗大流氓,因为它没有电子对抗和抗电磁干扰能力,机体结构也是限死的,不能用于改装武器系统。”

“不过正好。”曹川说到这里自嘲的摇摇头:“郑芝龙同样不懂电磁干扰。”

“嗯,两套机身,陆海军共用,一套电子天线,一套数据链收发系统,还有一些备用电池,安装工具嗯,一箱半就差不多。”说到这里,曹川有点幸灾乐祸:“还需要一条光滑的土路,300米吧,尽量宽松一点。”

“嘶”夏先泽听完这些条件,牙都酸了起来。狠狠瞪一眼那帮一脸无辜像的军人们,没好气的说道:“有反对意见的赶紧提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啊。”

持续整整一天的1628新年扩大会议,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才终于结束。

开建皇城,开建造船厂,开始准备清乡,这三个项目将未来一段时间所有的人力和物资吞吃一空。

然而这些都是必需的。势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要进行扩张,未来无论是晒盐还是开垦农田,穿越众再也不能靠着几杆ak镇住场子,所以大规模的清乡势在必行。

造船厂和皇城都是不得不开工的项目,一个是急需,另一个是政治需要,根本没得选。

新年会议开毕后的第三天,新港社土著大型代表团来到赤崁新区。代表团一共有150余人,不论男女,全部穿着土布上衣和七分裤,草鞋。

作为最早臣服穿越势力的土著部落,新港和大目降这两个社的人民,已经在文明和同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成为穿越众改造土著的一种测试样板:新附民。

24年前,儒生陈第因为台风流落台湾一年,回到福建老家后,他写出了有史以来第一篇,详细记录台南平原土著生活的文字性资料:《东番记》。

“冬夏不衣,妇女结草裙,微蔽下体而已。”这句话不用解释,大家都懂。

“漳,泉之惠民间遗之故衣,喜藏之,或见华人一着,旋复脱去,得布亦藏之。”这句什么意思呢:福建商人遗落下的旧衣服,被土人欢喜的收藏起来,只有见面的时候穿一穿,交易来的布匹也被收藏起来。

你看,土人一样有羞耻这个概念,只是贫穷的生活限制了他们裹住蛋蛋地努力而已。

自从投靠大员新来的黄种人势力后,新港社和大目降社的新附民,迎来一种和荷兰人完全不同的统治方式。

首先是政策性扶持:相比其他部落,他们用同一张鹿皮能换到更多的东西,尤其是成衣——摩云观牌的月白色成衣。在这个基础上,新附民们又体验到另一种刚猛的政策:“发”。

发什么?草鞋,七分裤,澡票,理头票

总之,凡是能改变一个野人形象的物品和服务,统统发了两轮,同志们在迷茫和幸福中初次体验到了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优越性。

接下来就该体验大家庭的残酷了,老爷们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凡是继续露着蛋鸟朝天的,一次训诫,二次就被绑走扔给伐木区的监工,三个月后看你还喜欢露鸟不!

没用多久,在这种胡萝卜加大棒,半行政半鼓励的推动下,新附民村落里的人,在欣喜和无助交织中,被迫接受了强加到头上的一切:他们学会了日常穿衣出门,学会了去窑区的澡堂洗澡,学会了理头。

最重要的是,他们学会了出售劳动力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新附民一开始被窑区工地上征走时,也是很不情愿的。但是没办法,既然部落已经表示臣服,那么和当初荷兰人征劳役时一样,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事情很快就变得大条起来:因为每过7天,那些去工地干活的人,在吃饱喝足之余,下班后还能给家里背一些杂货回来。

细竹筒装的盐巴,几双草鞋,一套漂亮的靛蓝衣,一只更漂亮的红釉花卉纹大碗

有很多战士看着眼红,随后也加入了工地劳工队——反正自窑区基地喷出滚滚黑烟的那一天起,新港溪北岸的强势部族再也没有跑来猎头——新附民们突然发现,千百年来困扰着部族最大的安全问题,已经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杀器:还处于原始公社形态下的土著村落,就像当年被货轮上的工业品冲垮的封建王国一样,从根子上遭到了破坏。

土著的母系社会继承制,完全没有能力解决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大笔资源,没过多久,贫富迅速拉大的村落里矛盾就开始显现。

第129节 城市化

原始的母系公社制,终于在某天彻底被冲开一个口子:一个大樟村的土著女人,拿着男人积攒下的工分,跑去大员消费。因为是政策扶持村来的,所以她不仅洗了个牙,剩下的工分还顺便换了一串玻璃珠首饰——妙树大师最近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牙科椅。

村民们无法处理这种昂贵的个人收入——鹿是集体围猎,粮食是集体种,所以鹿皮换来的东西大家都有份,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但是一口闪着光泽的白牙如何分配?

别以为土著不知道洗牙的价格,自从穿越众不允许他们再嚼槟榔,并且少量给头人们发了几张洗牙票后,这种昂贵的服务是个人都懂。

矛盾彻底爆发之前就积攒起来的不满被保守派们对诉公廨,村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终于有纷争了”密切关注着土著村落文明进程的仲裁者们,兴奋地组成工作组,第一时间提着ak跑来讲道理。

几对正当壮年的土著家庭,在某些人暗地里鼓励和撺掇下,宣布放弃那点薄田和捕鹿的份额,就这么离开了从小长大的村落,搬到穿越众准备好的赤崁新居;几个小孩子也被新开张的赤崁小学白校长乘机带走——包食宿,随时可以来探视。

矛盾就这样解决:城市化。这些村落会陆续变成空巢村,留守老人(四十岁算长寿)自然死亡,留守小孩不存在的,哪里有小孩,哪里就会有校长这样的物种在周边窥伺着。

政策性扶持的对象永远是占便宜的,尤其是作为政府样板户的时候。敢于吃螃蟹的五对年轻土著夫妇,由于象征意义重大,所以他们不但在新区分配到精致的,新户型小型吊脚楼一座,并且得到特意前来贺喜的夏姓大头领亲口承诺:产权证一旦开办,你们就是第一批拿证的,不用掏钱,这几座学区房就是政府奖励!

几对土著不懂什么叫产权证,但是医保他们是懂的:平常去妙树大师那里看病,土著们可是要用鹿皮付账的!今天大头人亲口承诺:今后你们不但有医保,还有牙保!洗牙免费!补牙也免费!镶牙只收材料费!

为榜样安排的工作也是极好的——就在家门口,男人可以去小区水房工作:每天吆喝驴子给蓄水池泵水。或者去小区路边栽种行道树,这都可以。女人可以去小学当清洁阿姨,或者去食堂帮厨总之,都是一些没有危险,轻体力,而且工分不低的工作。

有了榜样,自然要有参观者,不然榜样岂不是白树?

所以在新年会议后,穿越众就组织起一个新附民参观团,来赤崁新区搞一日游。

团队里有男有女,大部分是新港和大目降两个社的新附民战士,还有一部分是赤崁小学寄宿生的家长,以及一些有威望的老人,参观团的团长,是早已被穿越众指定为新附民总联络官的贡达村长。

这个一手促成新港社内附的开放派土著,今天正骄傲地带着领民,走在赤崁新区的石子路上。事实不会说谎:无论是部落安全的解决,还是立竿见效的医疗手段,抑或是部落里正在一天天富裕起来的生活,无不在证明着他当初的英明选择。

4米宽的赤崁主道,由于缺乏设备和动力,只有短短的300米路被铺上了细石子,位置就在就在赤崁城,也就是政府大楼门前。

建设中的赤崁大楼进度缓慢,目前只有围墙和角堡施工到位,设计中“门”字型三层红砖楼,眼下连第一层都还没盖好。

即便是这样,来自工业社会的伟力,还是极大地震撼着来访土著们。

漂亮的滨海大道,厚重整齐的红砖墙,两旁整齐的行道树,还有那规划成棋盘格,站着一排排吊脚楼的居民小区。

无论什么东西都是整整齐齐,这种诡异的风格让土著无所适从,他们能感觉出这种建筑格局背后暗示着的巨大力量,只是无法表达。

迷茫的人们随后又来到社区里详细参观,长条型的劳工宿舍,精致的家庭型小屋,宽敞的食堂,平整的操场,还有供水系统——不停绕着圈从小溪里提水的驴子,红砖砌成的蓄水池,净化池,竹子做成的管道

最后是重点:赤崁小学。

亲人在这里见到了被带走的孩子们。孩子早已变样,再不是光着屁股乱跑的鼻涕虫,他们穿着合身的衣服,已经多少有了点教养,睡在整洁的宿舍里,每天按时坐在教室上课。

为了解释为什么要给孩子们上课这个哲学问题,担任总导游的冯峻冯大和尚可是颇费了一番口舌——新附民现在已经不属于外交层面,管理权被转到了人力资源,也就是未来的民政部门,所以今天的总导游是冯峻。

习惯于结绳记事和口口相传这种传承方式的土著,很难理解“学校”这种大规模集合孩子的传承方式,好在穿越众也不需要他们理解多少,新附民只要知道,小孩子在学校吃得好穿得好就行,至于小朋友养大了听谁的到时候再说吧。

在小学食堂里,参观团吃到丰盛的午饭。明人和土著的孩子统一穿着粗布校服,统一留着小平头,他们亲密无间,不分彼此,没有人能从外观上区分出谁是明人,谁是土著。

为期半天的参观活动结束了,每位参观团成员得到了一份精美的礼品:草鞋。

这种红绿相间,鞋底面和凉席一样细致,光滑的机制拖鞋,手工是打制不出来的,穿越众不用费心思想着怎么把皮鞋卖给黑叔叔,自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一直是大员土著最喜爱的产品之一。

送走了50个身上挂着拖鞋,高高兴兴回村去的家属,由贡达率领的100名新附民战士,被带到了赤崁新区最南面的一块棋盘格里。

这处棋盘格以及坐落在此的一些宿舍是新盖好的,现在已经被规划为“赤崁军营”的一部分。而今天在军营操场上等待着土著战士的,是以韩小波为首的陆军军官,以及另外几个穿着花花绿绿迷彩服的人。当然,此刻的操场上肯定少不了一伙正在抓紧一切时间站军姿的男人。

第130节 暂一营

有了新附民,就会有新附军。

赤崁军营正中的操场上,韩小波当着所有100名土著战士的面,用电喇叭宣布了大办公室的一项任命:即日起成立台南剿总下辖的地方部队“暂编第一营”,简称“暂一营”。

暂一营士兵全部由当地土著组成,目前实编100人,空额200待补。

暂一营营长由台南剿总参谋长王晓辉兼任,副营长贡达。

以上。

没有土著能听懂韩小波那一串喔里哇啦的快捷普通话,即便是已经能结结巴巴讲汉语的贡达也不能。不过无所谓,很快就有几个一身军装的年轻土著走过来,艰难的开始给族人讲解。

这之前穿越众就从新附民里陆续挑选出来一些“土著长随”,少年们被分配到一些经常要和土著打交道的部门,基本上就是某位穿越众的跟屁虫。在这种全天侯跟班的环境下,一些聪明的少年很快就学会了简单的普通话日常用语,分给部队的这几个也不例外,都混的很不错,算是勤务兵编制。

接下来就是给土著安排宿舍,洗澡等等一系列新兵前奏曲,在这个过程中,有30个人始终在操场上站着军姿,他们汗流浃背,在喧闹的军营里仿佛空气一般,人人视而不见,很可怜的样子。

直到晚饭前,100名土著士兵才被安顿好。

饭后是换装时刻。暂一营的主力武器依旧是土著士兵自带的标枪,这一点穿越众不打算更改:主要战斗会由枪械完成,新附军战士拿什么其实都一样。而且对手也是威胁度不高的土著,对于现在很缺铁的某个势力来说,原始的标枪就足够。

进攻只能这样,但是防御方面还是能做点文章的:藤甲。

脱胎于后世的云南孟获民俗风情园,由台湾本地黄藤经过机床打磨,浸桐油,熏蒸,上机编制等等十三道工序制成的黄藤胸甲,这一刻散发着硬黑的油光,被一一颁发给新附军战士们。

这种藤甲结构细密,错层编织,坚韧防雨,防刀砍,防枪刺,是极好的南方雨热地带防具,唯一的弱点是不防火。

在操场中间用土著的梭镖当场演示过藤甲的防御后,暂一营的战士们士气极度高涨——这种能和对手的标枪同归于尽的铠甲,相当于生死之间多一条命,大部分有过和敌对部落约战,猎头经验的土著战士,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藤甲的价值,这个根本不用翻译。

藤甲内衬用得是一些土布下脚料,很快就有和日本人交易过的聪明人,提出内衬应该是鹿皮的我去,事还挺多?富裕如美帝大兵想要好点的配件都是自己掏腰包,何况现在一穷二白的穿越势力统计一下,要升级版的有多少,自己派人回村报信,一副甲算上安装费是两张鹿皮,就近交到窑区,过两天领新款

好吧,不用杀人烧房子就能哄骗土著乐呵呵交出鹿皮,这勉强算是穿越众比荷兰人高明的一点了。

闹哄哄的一天终于结束。第二天一早,军营中的两部士兵开始在操场列队。暂一营战士手持梭镖,统一戴斗笠,上身藤甲,下身七分裤,草鞋。

而30名陆军学员包裹得更加严实:纱罩斗笠,上身短褂手套,下身打着绑腿,脚上捆扎着布套和草鞋,全身上下没有露在外面的地方。

部队在一声电喇叭响亮的吆喝声中,开始开拔,目的地是——绕一圈回来。

没有经过训练,磨合的队伍,至少在穿越众这里,是不能派上战场的;哪怕粗糙如土著战士,眼下一样珍贵,有巨大的提升空间,调教成精锐战士后,能节省穿越众今后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一点很重要。

所谓精锐战士,要求其实并不高:能在17世纪被原始植被覆盖的台南荒野,配合好拿着ak的主力行动,当好辅兵,就ok啦。

这个小目标,从今天开始执行。

暂一营的士兵首先要学会的是行进队列。他们要学会保持单列或者双列行军,并且根据口令随时启停。穿越众对他们的要求并不高,不需要步伐齐整的军列,只需要他们听懂命令,学会排队跟随,像大工厂里排队吃饭的工人一样,有基本的秩序就可以。

队伍开拔后一路向东,往岛内走去。沿途的速度并不快,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提着头戴奔尼帽,身背步枪,手提短棍的穿越众军人维持秩序;队伍时常会根据大喇叭传来的命令突然停止,土著战士们在这个过程中,随着黑檀木短棍的问候,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列队走路和跟随,暂停休息。

30个兴高采烈的学员跟在队尾——终于不用站军姿走队列啦!小伙子们腰间插着砍柴刀,脸上挂着笑容,他们踩着整齐的步伐,感受着脚下烧荒过后,新嫩野草的弹性,宛若郊游一般心情美好。

以赤崁新区为圆心的“腐地”政策,一直都在缓慢往岛内扩展。海岸附近的野草或者被烧荒,或者被割走做成草鞋,他们遗留下来的土地被撒上蔺草的种子。

内陆的灌木和林地遭到同样处理;蛛网一般的溪流正在被一层层整理清淤,架设简易木桥,填埋沿途死水潭。

所以,大部队今天的行动还是很轻松的,志在训练队形的军官今天没有增加什么难度科目,就是简单的让土著熟悉各种口令,熟悉队形,按照要求排队过桥,以及在选定的地点跋涉溪流。

队伍在半径不到5公里的“腐地”上绕来绕去,走了整整大半天,中午还吃了一顿战地竹筒饭:混合着蔬菜和鱼肉丁的米饭被填进竹筒里,每人出发前都有一个,中午部队就地生火,竹筒加热后就可以食用。

这种杂烩饭本身已经做熟,所以不用临时加水,在台南这种气温下略略加热就能食用,方便快捷,缺点是不容易储存,最好不要隔夜吃。

按照训练科目要求,队伍里今天一半人吃热的,另一半人直接冷食,吃完后所有竹筒丢弃,然后所有人在几个橘红色的折叠桶里给自己的水壶补充净化水。

下午临近回营之前,大部队还特意走出安全的“腐地”范围,去灌木,阔叶植物丛生的植被区小转一圈,赶在傍晚前回到营地。

第131节 大员鹰

第一天的训练很轻松,没暴露出什么大问题,唯一需要加强的,是土著士兵的纪律性。队伍里说话的,不打招呼随地大小便的,一说过河就脱光露鸟的

好在这些都属于磨合,有檀木短棍在,很快就能解决。

从第二天起,行军队列跨出“腐地”范围的路程越来越多,各种减员情况也开始出现:扭伤摔伤脚底受伤,蛇虫咬伤。植被茂盛的情况下,电喇叭也就没那么好使,视线被遮挡后,因为没练成听声辩位神功,走失的,迷路的,掉队的

总之,不要太相信土著所谓的来去如风,那个基本是在平原草地,队伍一旦深入到植被茂密,需要尖兵不时用刀开路的陌生丘陵地带,土著一样会出现各种行军减员。

就这样磨合一个星期,期间伤号数量大增,好在另外100个土著士兵及时补充进来,暂一营300人的编制已经填充了三分之二。

一星期后,头顶漫天繁星,脚踏海岸薄砂,土著和学员混编的大部队,开始沿着海岸边的泄湖湿地,正式进行夜间行军训练。

还是循序渐进的训练方式,行军环境从简单到复杂。到这个时候,所有其他要求都已经降到最低,穿越众军官们对这些土著和正步都没来得及踢的年轻学员们,只有一个要求:匀速行军到地头,人没事,就是胜利。

进入夜间训练后,钱铁山的特种兵小队成为主角。

一直以来默默蛰伏的前特种兵钱铁山,在夏先泽整军事件过后,不知怎么的,就分到了一箱珍贵的进口配额;大概是身体好耐操(论坛妒语),这之后他随即被任命为海军陆战队司令,一夜之间坐地升天,成为继海陆军之外独立存在的第三大山头,钱铁山瞬间和韩小波刘哲平级了

新鲜出炉的钱司令,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开始得意洋洋的在论坛上拉起人头。

然而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包括陆海军那些退役后已经有了小肚子的油腻男们,对摆明需要残酷训练的陆战队完全不感兴趣——喜欢看特种兵电影的人,不代表喜欢背着砖头跑十公里。

再说了,大伙现在都是位面之子,一个个身娇肉贵的,就等着未来瓜分地球了,谁还脑子有病去钻林海跨雪原?扯到蛋怎么办?

于是穿越势力正式的军方大山头之——海军陆战队司令钱铁山同志,在那段时间里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论坛上每天都有人在发帖刺激他:今天你够了吗?

就在钱铁山一筹莫展的时候,上帝出现,他老人家一挥手,钱铁山就从铁箱里扒拉出来了他的副司令:杜德威。

杜德威是苏里南华裔,南美某游击队成员,被林场发现的时候已经受枪伤奄奄一息,适逢去林场装人的曹川用直升机将他救走,伤养好后就被送到明朝。

依旧保持着所有雨林作战能力的杜德威,还没弄明白情况就被某人宣布为陆战队副司令,当天任命书就下来——大办公室也不愿意看到辛苦扶持起来的陆战队被坏蛋们晾在那里

这之后钱铁山又从新来的劳工和陆海军学员里挑了几个队员,包括村里的土著少年,拢共凑了10来个人,七八条枪,队伍这才算开张。

一旦走上正轨,陆战队各种豪华单兵装备的优势就迅速体现出来。即便是只配发经典“十八剁”丛林砍刀的土著队员,在大员的夜晚,也一样算是神出鬼没——因为他们同时还配发战术耳机和夜视镜。

尖兵走在最前,身后背着红色的冷光灯源,一些穿着荧光背心的人间隔在队伍中,肩头上安着夜视镜的军官们前后维持。17世纪的滨海泄湖,夜晚在里面休憩的琵鹭并没有被岸边路过的队伍惊醒,士兵们默默前行,没有交谈,只有手势和耳麦里传来的短促命令,几道拳头粗,红色的圆柱形光源从部队头顶掠过,指引着方向。

两星期后,三军共用的无人机系统,终于在商馆东南角的机房里安装完毕。东南角的炮台,之前就被改成电信机房,露台上架设着穿越众熟悉的钢架电信塔,只不过是袖珍型的。现在电信塔上又多了一杆折叠式的电子天线和一部六角形,无人机专用的数据链天线。

炮台下方是机房,现在里面专门辟出一块地方用来安放无人机地面控制站。

两架蓝白色涂装,形状有点怪异的无人机,已经在商馆后方一条砂质跑道旁待命了。

这两架无人机来自于兔子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科技公司,出厂型号是“m-70”,来到大员的当天,为了比肩美帝的“全球鹰”,穿越众已经把“大员鹰”恶搞绰号安到了它们头上

“大员鹰”机身是尖锥体,形状很像被削尖的木桩,全长只有26米;两边机翼安装完成后长5米。这是一款军民两用机,不但能地质勘查,森林防火,还能用来战场侦查,火炮校准——取决于飞机当时搭载的设备。

定制的这两架“大员鹰”是蓄电池推进,所以巡航半径只有150公里,刚刚能到海峡中线;飞机的载荷也不高,只有25公斤。不过这些性能,用来在海峡侦查已经足够150公里之外的船队,平时由电信塔上的导航雷达负责。

大朝明的上空没有卫星,所以无人机上的gps设备全部取消,机上的设备主要是合成孔径雷达和一套tcdl数据链传输系统。

由于这套战术数据链系统体积较小,所以处理能力不够,达不到情报级数据系统的要求——“大员鹰”传回的侦查图像,是没有经过处理的,需要地面站组织人力筛选情报。

不过这都不重要,这里是17世纪,不是分秒必争的中东战场,穿越众有足够的时间分析情报。

两架无人机试飞成功后,大办公室立即向位于新港溪以北的麻豆,萧垅两社土著下达了最后通牒:限两社头人三日内来大员报道,逾期不至,后果自负。

通牒是由新港社的一个土著带过去的,是用汉语书写,用得是晦涩的外交体,一般新闻联播看得少的人,很难搞清楚信上写得什么,至于麻豆人民的话呵呵。

第132节 动真格

最后通牒发出三天后,对方依旧毫无反应,看来麻豆这帮人属于冥顽不灵,要彻底走上对抗王师的不归路啦!

很好,大办公室随即发出命令,责成台南剿总司令部对麻豆和萧垅两社按计划发动治安战,与此同时,一并组建配套的民政工作组,准备接手战后事宜。

韩小波接到命令后,下令所有参战部队开始休整,然后协调陆战队前出敌占区侦查,最后放飞无人机,观看传回来的数据情报。

在台南侦查,无人机根本不需要飞到几千米高度,300米高度就足够,通过这种慢速低空侦查,大员鹰传回来的图片能精确到01米,土人露在外面的蛋蛋清晰可见。

麻豆和萧垅两社的规模比较大,历史上荷兰人统计人数时,麻豆社的总人数是超过4000人的,萧垅社也差不多。而新港社只有1000多人,这也是新港社急于和外来势力妥协的原因:战略局面非常险恶,北方强邻完全可以在今后的几十,一百年内彻底灭绝他们。

随着无人机的侦查,坐落在后世台南麻豆区和佳里区的土著村落,一一在电脑屏幕上显现出来。目标和新港土著的村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规模更大一些,村落里的人口更多一些。

所有穿越众军方人士这几天都会在指挥站里分析情报——村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道路。敌方的大型村落都分布在曾文溪以北,如果部队从窑区基地出发的话,就意味着首先要渡过新港溪,然后在植被覆盖区徒步8公里,再渡过台湾第四大溪流曾文溪,再徒步5公里以上,才能到达目的地。

大家经过评估后,普遍觉得难度太高:路程太远,沿途植被和小溪河数量太多,而且17世纪的曾文溪,即便在冬季枯水期,宽度也在15米以上,水流湍急,而部队并没有经过强渡训练。

看来还是2号方案靠谱:部队乘船走海路,沿岸北上,绕行30公里,就可以从后世的七股盐场一带寻机冲滩。这个位置已经越过曾文溪,只需要找到一条湿地泄湖间的通路,大部队就能一路杀到离登陆点最近的,在地图上被标注为“佳西村”的萧垅社核心村落面前。

要在植被覆盖区找到一条可供大部队通行的道路,就需要一大帮人集体分析照片,从茂密的草丛,灌木,泄湖湿地之间找到一些小路和兽径,然后把它们连接起来;这中间还要躲过一些看似安全的淤泥,暗塘地带,总之,工作量很大。

穿越众和红毛们不一样,不需要通过三光政策来维持恐怖统治,所以战争形势是隐蔽行军,然后一举擒获敌方首脑。

像荷兰人那样烧杀一空,再回家坐等土著上门投降,不符合穿越众的利益:资源极大浪费,土著只有在山里熬不住后,首脑才会考虑屈服,这个过程中大人和小孩都会大批死亡,干活的劳动力全没了。

通过分析无人机情报,再结合陆战队钱司令亲自带着手下菜鸟抵近侦查,三天后,剿总终于将主要行军路线和备用路线都确定下来。韩小波随即下令:部队明日下午3点出发,另外,出发的同时,新附民部落里剩余战士都要在赤崁军营集结,等待命令。

第二天下午,赤崁码头上,200多名联军战士准时登船,元斗号这艘加装了动力和侦查设备的镇宅船,今天负责把队伍送到七股海滩。

为了达到隐蔽突进,元斗号到达登陆点的时候,时间会被控制在傍晚:部队下船后吃饭,然后夜行军穿过11公里的植被区,在第二天凌晨对目标发起进攻。

杨二是最后一批登上元斗号的。

总得来说,杨二最近日子不错。没有无休止的军姿和队列练习,也没有那根已经成为30个学员梦魇的黑檀木短棍——教官们忙着打土著去了,顾不上打他们。

行军走路比一身酸困站在操场流汗要松爽太多,有海风,有沙滩,按时吃喝,哪怕后几天是夜行军,早已习惯口令和列队的学员们,挂彩也是很少的。

大概是在杭州城钻夜巷练出来的本事,小贼杨二在夜间行军时,还负责穿个荧光马甲给后边的带路,这让他事后还能得几句夸奖,杨二最近的日子美滋滋。

这两天休整更是过的神仙日子:早起没有步操,头一天元斗号拉着100来号人去海上晃悠一圈,不是杨二来大员时的那种沙丁鱼罐头操作,这次更像是湿地公园旅游团,元斗号沿着海岸一路往北,杨二他们一路兜风,往清澈见底的泄湖里撒尿勾引鲨鱼,说话就到七股海岸,这时船又掉头回去。

把几个短途海运也能晕船的土人挑出来,其他人下午就放了羊,杨二乐呵呵去赤崁小学找到把兄弟姜老师,蹭了一顿特供红烧肉,抹着油嘴回营睡大觉。

直到第二天下午部队才上船,这次是来真的,杨二很清楚部队要干什么:大队人马今天要昼伏夜出,破掉那边不肯给老爷们上贡的土人寨子。

“唉,破就破吧,老爷们也难,供这多人吃喝”这是小贼杨二现在的真实心理。

他现在已经对新兵连有了归属感。这里不像丐帮的堂口,这里三餐管饱,没有人欺凌虐打他,抢他身上活命的铜钱,相反还发晌给他;教官们操练时凶狠,但那是公平的,谁不卖力学本事才打谁。

下操后教官们都好打交道,有的还讲故事给大伙听。大伙的起居都被照应得好,晚间有人查铺,大伤小病都有人管,杨二第一次在这里尝到了“家”的感觉。

现在他对自己大头兵的身份已经不那么抵触,尽管他还是胆小,遇事还是往后缩,但那是从小苦练出来的,需要时间来清除——不油滑的小贼早就死在杭州城的臭水沟里了。

今天随队出征,杨二他们这些学员,每人还是只发了一把砍刀做武器,梭镖和ak这些高难度的东东学员还是算了,小心把自己玩死。本来行动也没有指望他们,对于这些花费了穿越众心血的年轻人来说,这次战斗更像是一场代价昂贵的实战观摩。

第133节 兵临村口

元斗号下午三点准时起航,由于风向不对,所以船在海面上兜兜转转,直到傍晚涨潮时分,才从七股海滩一处事先选好的泄湖岸边冲滩上岸。

跳板放下,满脸涂着青红紫黑油彩的陆战队员首先下船,他们没有前出侦查——头顶有无人机护驾,方圆几公里内并没有土著出现。

七股地区和大员的直线距离只有15公里,这中间是平坦的海岸地区,完全在大员电信公司的通讯范围之内,所以军官们是可以随时和商馆联系的,无论是手机还是对讲机。

暂一营士兵在元斗号上吃下足量的鹿肉晚饭后,借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排着队走下跳板,檀木棍的威力使他们变得安静快速,没有杂牌部队必定会出现的喧哗吵闹。

某些士兵会有一个背篓,里面是辎重。队伍在满脸油彩的尖兵带领下,绕过一片遍布水鸟的湿地,在一片干燥的细砂地上短暂休整。

检查装备和队列后,队伍开拔。没有什么豪言壮语的动员,土著们也听不懂。他们只需要知道,这次是去找麻豆和萧垅人麻烦的,这就足够,双方已经厮杀无数年——仇怨很深。

队伍开拔后,一切进入熟悉的流程:背着红色冷光源的高大尖兵,时不时从旁边植被里冒出来的陆战队员,这些人满脸战纹,头上或者肩膀上戴着古怪的饰物(夜视镜),嘴里发出短促的指令,引导着队伍前进。

手持加装了皮卡尼导轨和战术手电的ak步枪,全身密不透风的穿越众军官负责保持队伍阵型,处理突发事件。总得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突发事件需要处理,头顶的无人机已经帮忙去除掉最大的风险:人。

从海岸边到萧垅社最大的佳西村,直线距离有10公里。这其中最难走的是前8公里的路程:有大片的湿地需要绕行。

队伍从晚上7点出发,放慢速度,按照事前侦查好的路线,顶着漫天星光,缓慢绕过所有危险地带,包括一处萧垅社的小村寨。这期间队伍经过三次休息,直到凌晨4点钟,才来到离佳西村不到1公里的一片竹林下。

韩小波一到地头,顾不上安置士兵,赶紧和早已埋伏在土著村口的钱铁山用步话机通话。

确认目标村落没有异动后,韩小波掏出手机,给商馆那边等消息的王晓辉挂个电话:“出发吧,这边已经偷袭成功,虎虎虎”

王晓辉笑骂一句,然后挂掉电话。他现在坐标赤崁军营,马上就要出发。军营里乱哄哄的,里面集结了400名土著和一些明人临时工,这股杂牌部队已经不需要隐蔽,现在坐船出发的话,大概中午就能赶到佳西村。

如果是白天,穿过暂一营休息的竹林,就能直接看到佳西村。然而现在是夜晚,隔着竹林没有视线,所有士兵被命令就地休整,等待天亮。

士兵们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拜前一段时间训练所赐,今晚的行动还算是顺利,士兵实际步行距离已经超过20里,这非常不容易,相比之下,躺在担架里的十来位伤号已经不算什么啦。

事先准备的折叠担架,今天几乎全部被派上用场,这会一开始休整,客串军医的董强顾不上自己也累个半死,开始给伤员处理伤口。

队伍里唯一的帐篷被搭起来,董强带着自己亲自调教的学徒钻进帐篷,然后在里面打开了2盏野营灯:没有帐篷遮挡,野外的蚊虫会铺天盖地一般飞向光源,根本没有办法处理伤口。

伤员是塞不进帐篷里的,好在大多数伤口都在脚部,小腿以下塞进帐篷就可以。董强指挥着学徒用剪刀剪掉扎进伤员脚部的异物,然后用镊子清创,消毒,最后的缝合由董强亲自动手,一直忙活到天边微微发亮,才算把所有伤员都处理完毕。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小心翼翼,吃完冷饭团的暂一营士兵,在低沉的口令声中排成2列纵队,踩着土著平日里踏出来的小路,鱼贯向佳西村走去。同一时刻,赤崁码头上喧嚣不已,王晓辉和一些穿越众正在努力把临时工们赶上船。

而一个佳西村里值夜的土著战士,这时也走出村落,迎着部队方向巡查过来。

这个值哨的战士从后半夜起,就有点迷惑。因为从村头的围墙上望去,远方的黑暗中偶尔能看到一丝丝或红或白的光线闪过。这让他感觉很新奇,战士没见过冷光灯,也没见过战术手电,所以他脑子里根本没有“陌生人在接近”这个概念。

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怀着好奇往这边走,想看看能发现点什么。没走多远他的好奇就被满足——大队人马正在雾光中绕过竹林向村落走来,这些浑身上下都穿着奇怪服装的陌生人,此刻在战士眼中就像远来的恶魔,缓缓迫近。

本能的恐惧感这一刻笼罩了战士全身,他灵巧的转过身,向村落狂奔而去,然而没等他加速,从距离不到5米远的,小路旁的苏铁树从里,伸出来一支花花绿绿的手臂,加装消音器的p226手枪随即开火,战士被连续的三枪打倒在地,其中一颗子弹打中脑袋,所以他临死前的惨叫没能够发出来。

天光大亮,墙头上的土著大呼小叫起来。这时候,站在村外的韩小波早已毫无顾忌,按照事先侦查好的村落地形图,大摇大摆开始指挥部队分兵,堵住前后门,开始瓮中捉鳖。

佳西村的人口至少有800,放在后世不算什么,放在这里就是萧垅社最大的一处村庄。整个村庄被木栅栏和外围的带刺灌木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前后门两条路可以出入。

历史上从未有过被大队战士堵在村里的局面出现,即便是荷兰人纠集上千号人马杀过来,那种喧嚣的架势土著老早就能知道,所以佳西村此刻气氛有点慌乱,很多人都站在墙头观望。

第134节 砸响窑

当墙头的土著看清村外敌人数量后,大伙顿时就不慌乱了。敌军数量很好计算,哪怕土著的算数能力差点:因为这帮人排列整齐。随即萧垅人又发现,绝大部分敌人原来是老朋友啊常年吊打之/新港社弱鸡好吧,可以酝酿反击。

至于人数少到可以忽略不计(10几个),拿着怪异铁器的人,大概就是那些外来人了。这些人手中的铁器,看上去武力并不强——因为和红毛人手中能喷火杀人的那种款型不一样。

评估完成后,萧垅人心中大定,一面派使者出门去质问新港弱鸡,一面在寨墙后面点齐人马,准备速度杀出去给这帮鸟人好看。

然而穿越众此刻也是这么想的:抓紧时间结束战斗。

所以当一个萧垅人从寨墙上爬下来,冲着门前50米外的大部队走来时,韩小波就扭头和站在一旁的卫远耳语两句。等来人走到10米远,卫远一弯腰,从小腿外抽出一把黑漆漆,朴实无华的m9军刀,下一刻,军刀飞过,使者捂着喷血的脖颈,转着圈倒下

没有开枪,是怕土人知道厉害后不冲出来。早已经总结出最佳攻城方式的穿越众,现在每逢遇到城寨,第一反应就是诱惑敌人冲出来干一票。

墙头上一阵鼓噪,好吧,貌似萧垅社人平时也不斩来使的,所以此刻土著们对这帮不讲文明的流氓充满愤怒,下一刻,寨门打开,一条龙似的萧垅社战士们冲将出来。

ak声响起。

没有比ak这把枪更适合17世纪的蛮荒世界。穿越众极端落后的后勤能力,遭遇的极端复杂的恶劣环境,随处可见的排成密集队形冲锋的敌人,这一切都让维护简便,适应力强,火力强劲的ak大放光彩;至于ak的精准度很烂?无所谓,看看对面冲过来的大群土著就知道,此处不需要精准度。

不知道平时电影上那些躲在车门和窗户后面的英雄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在100米距离上能穿透6毫米钢板和15厘米砖头的ak步枪子弹,这一刻轻松穿透大批土著的身体,五六把枪只用掉一梭子弹,就将土著冲出来的长龙倒卷回去,尸体铺了一地。

生死之间的反应是最快的,前一刻还拥挤在寨门口等待冲锋的勇士们,迅速转变思想,呐喊着关上寨门。

这时候ak退场,陆战队的mk-17步枪开始发威,将还傻傻站在墙头的土著们一串精准爆头。

果然是速战速决,10分钟不到,战局已经出现决定性变化。暂一营的土著士兵,讲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爷们发威,大部分土著此刻两腿都有些发颤,看向贡达的眼神不禁充满了崇拜:要不是村长早早当了维持会长,怕是俺们早就被这般打杀啦!

战局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看着土著合上寨门,听着里面恐慌的喊叫声,卫远和韩小波对望一眼,然后转身招呼后队的几个背篓兵走上前来。

背篓里装得是土鳖专用的炸药包,由窑区军工黑作坊提纯黑火药后倾情奉献四四方方的白棉布包,很土很眼熟。

既然仅有的几枚rpg已经变成绝版,那么今后砸响窑肯定要换其他方式。以穿越众现有的生产能力,也只能是黑火药包,不过窑区版的火药包还是有科技含量的——包里埋了个电子雷管,200米范围内,一按遥控器就炸。

引爆器结构很简单:一截和小指一样大小的不锈钢管,一头是信号接收器和一次性电起爆器,另一头装着几十克高能炸药。这玩意技术含量太低,如果不考虑炸药的话,任何一个电子批发市场都能攒出来。

穿越众自然不会用市场上攒的劣质品,因为他们进口一箱起爆器的话,要用好久,说不定等砸广州的响窑时都用不完。所以这批起爆器就要额外考虑炸药长时间保存的腐蚀性,还有密封性,电池容量等等一些列问题。

最后曹川还是从美帝的矿产炸药公司定做的这批货,小指大小,一箱一百个,保质期5年。

卫远手里捧着高科技黑火药炸药包,一旁韩小波已经掏出遥控板,根据雷管上的序列号调整好起爆读数,现在万事俱备,就缺一位英豪。

毫无疑问的,卫远一伸手,就把在人群里矮半截的杨二给拽出来

“躲什么,多好的露脸机会!”卫远一脸慈祥的笑容,拍拍杨二的头,然后把炸药包塞进他怀里。

看来天生对危险有感知也没什么卵用,抖抖索索的杨二这时手里捧着大礼包,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教官们测试的时候他可是在一旁打杂的。

见这小子不识相,卫远脸一绷:“阵前不尊军令,嗯,10棍吧。”说话就习惯性的往后腰去摸檀木棍。

杨二于是“嗖”的一下蹿了出去。他灵巧地跨过地上那些尸体,就像躲过杭州城里臭水坑,低伏的身体充满活力,脚步随时变换着落点,不停躲过地上那些将死之人伸出的手,就像躲过地上的粪便和撕扯他的恶狗;杨小贼像一只羚羊一样,一晃眼的功夫,已经蹿到佳西村的大门前,他把手中的大礼包往木栅栏似的大门角落里一塞,转身就往回跑。

对于强势的佳西村土著来说,战争就是勇士们外出和异族约战,然后带着头颅凯旋而归。至于村寨攻防战?没这个概念。所以村里的土著现在乱作一团,哪怕他们从寨墙的缝隙里把杨二看个清楚,也预感到这货怀里的布包应该不是什么好玩意,但他们现在组织不起来反击——墙头上一排排的战士都被打死了。

好在零散的勇士还是有的,就在杨二转身蹿出去的同时,寨门左右上方同时露出来半副筋骨健硕的肩膀,下一刻,两杆标枪被举出墙头。

“咚咚”两声枪响,其中一副臂膀被打成零件飞上半空,而另一杆标枪由于枪声慢了一步,得以在尖啸声中飞向杨二背后。

第135节 优惠期已过

土著的标枪,枪杆材料是略微带点弹性的软木,枪头是硬木磨成,所以极其锋利,串烤一两个成人毫无悬念。

就在标枪利啸着飞向杨二那一刻,原本佝偻着身体疾跑的小贼,这一刻仿佛脚下安了弹簧,他头也不回往前一蹿,右手在地上一具尸体头上轻轻一按,整个人在空中做出一个“狗趴”的不雅姿势,然后轻轻落地,四肢尽管已经失去平衡,但是小贼就是不摔倒,踉跄两步后又开始发足奔跑,没几步就跑回了自家阵营。

小贼跑回来后,拄着膝盖开始大口喘气,脸上的大块胎记紫红发亮,看来这趟被吓得不轻。

突然,一只大手按在杨二肩上:“明明是个强人,天生一副熊样,来陆战队吧,帮你调理调理。”

杨二惊讶地抬起头,半张着嘴,看着面前一脸鬼画符,身板和脖子都有他两个宽的陆战队钱司令,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救星就在身边,熟悉的拎脖颈动作一来,杨二就知道是方丈出手,被拎到某人身后,杨二惊魂未定,就听到卫远皮笑肉不笑的话声:“钱司令,爱材如命,嗯,赶明我给你推荐两个?”

场面有点冷,钱司令呵呵一声,一张涂满伪装油的脸上也看不出笑没笑。

卫远扭头把杨二推到韩小波面前:“冲阵有赏,引线你点。”

韩小波一脸玩味的把遥控器伸到杨二面前,指了指上面黄色的按钮:“摁吧”

杨二不知道教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知道教官们手上永远拿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匣子,步话机,手机,遥控器至今也没有明人能搞清楚它们的作用。

伸出手,一脸赔笑,杨二触电式的在遥控器的黄色按钮上摁了一下;没等他发表什么感言,佳西村的大门“轰”的一声爆裂开来,巨大的声响和白烟笼罩了寨门,一股热风夹杂着一些碎片落叶扑面而来,村外列队的暂一营士兵,齐刷刷倒下一片。

穿越众一看大怒,一个个掏出黑檀木短棍冲进人群,把这帮懦夫拉起来后拳打脚踢,场面一片混乱。

唯二有两个人站在原地没动。

韩小波抚着自己的额头仰天翻白眼:千算万算,唯独忘了事前给土著士兵表演几场爆破

杨二傻傻举着右手食指,站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药包咋炸的?是我点的引信?指头?”

两个人被身边的洪流惊醒,暂一营的藤甲兵们在棍棒的催促下向佳西村发起冲锋。

到这个时候,就没有任何悬念,佳西村的主力们还在门口打坐呢:没被炸药包震死的也是头晕目眩,耳鼻出血,手里还能拿着武器的都算强人,统统被冲进来的藤甲兵捅死。

半小时后,所有的村民都被搜捡出来,包括女人和小孩。活下来的青壮正在被人用鹿筋捆绑起来,昔日的手下败将新港社的弱鸡们今天趾高气昂,一个个穿着藤甲走来走去,时不时用手上的梭镖吓唬吓唬垂头丧气的俘虏们。

村里最大的建筑——公廨,现在已经被侵略者占领,韩小波大摇大摆坐在公廨门口,低头俯视着台阶下坐了一地的萧垅社土著。

旁边站着的贡达正在大声翻译着提前就准备好的俘虏政策:200个青壮,50个妇女,30个小孩,这些是今后几天里陆续要转移到赤崁新区的俘虏。

眼下穿越众的容纳能力,400个有敌意的土著青壮就是极限。所以第一批萧垅社人,暂时只能吃进这么多,因为还有同样的人数留给了东边的麻豆人等援军一到,主力就要出发去收拾这帮二货。

将近150个萧垅战士死于这场战争,再加上200个从各村抽调去服劳役的青壮,4000人的萧垅大社这次必定元气大伤,今后随着一船船明人的到来,这些土著会按照四比一的比例被强制迁移到赤崁,直到村里只剩老头为止。

随着贡达把抽走青壮的条件宣布出来,坐在地上的土著们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黑瘦的老头爬起来一脸激动的说着什么,就在他慷慨激昂之时,“啪”的一声,鲜血四溅,被爆头了

“优待时间已过。”韩小波小声念叨一句后,慢慢把m9手枪插回枪套。

所谓的土著民族,或者不见血,就像新港社一样,好处多多,多到新港社已经在幸福中开始崩溃。

一旦见血,那就一切休提,不杀到你服气不罢手,这就是穿越众的宗旨——像这种几千人就号称一个民族的,穿越众未来还不知道要遇到几千几万个,每一家都温水煮青蛙的话,到穿越众全部老死,估计马六甲都还没打通呢。

这还是第一波初选,这些强制服劳役的土著们,凡是桀骜不驯,眼神不善,不好好干活玩个性的,未来都会被派去伐木,如此筛几遍后,补充来的都会是良民。

中午之前,占领佳西村的侵略者通过守株待兔,轻松击溃了几拨附近萧垅社村庄的小股人马。展示力量后,穿越众从俘虏里挑出一些信使,让他们去通知各村的头领前来参见——已经到这个份上,还能有勇气装死的村落,应该不多。

援军到来的速度比预想中要快一点。他们登岸的时候是白昼行军,而且不需要绕来绕去躲避萧垅社的零散小村,所以中午11点半,援军就到了佳西村外。

早已等到不耐烦的韩小波随即下令整队,吃饱了萧垅人民鹿肉的新港社士兵被组织起来,临时工辅兵从前门进,暂一营士兵从后门出,径直往麻豆社方向开拔。

就在部队出门的同一时间,大员岛上的无人机也同时起飞。不到20公里的直线距离,无人机转瞬既至,开始掩护大部队行军。

萧垅社东北方向大约6公里,就是麻豆人的地盘,位置更深入岛内一些。穿越众现在不知道麻豆人反应过来没有——尽管陆战队一开始就封住了佳西村后门,但是自从炸药爆炸,引来附近的零散土著后,就代表着封锁已经没有必要,麻豆人是有可能得知萧垅这边消息的。

第136节 挨打立正

一路上穿越众不敢大意,行军途中无人机时刻在头顶护驾。好在这时路况已经大大改善:土著核心区没有湿地,反倒有很多日常小路,再加上临时工部队的到来,暂一营士兵现在可以舍弃辎重,轻装赶路。

好得不灵坏得灵,当部队行军到一多半路程的时候,韩小波腰带上那一排乱七八糟,数量毫不逊色于美帝警察的装备中,一只手机滴滴叫了起来,拿起一看屏幕,韩司令当即高举右拳喊到:“全体停止!1公里外大股敌人接近中,方位xx”

无人机传输到大员的图像,在20公里以内,地面站的数据链天线几乎是同步接收的。然而光接收没用,还要有人分析,这就导致地面部队的反应延迟。

好在1公里的距离,足够最笨的部队反应过来:士兵们被命令留在原地背靠背凸造型,而10几个穿越众在前方三四百米的一片相思树林找好位置,静等麻豆土人上门。

花花绿绿的人类隐入相思树丛悄然无踪,而露着蛋的人类正在大步赶来。麻豆人不学无术,逢林莫入的典故没学过,所以当勇士们转过一道小弯,从相思林和刺棘中间的小路走过时,并没有感到不妥——直到十米外的树后,整齐闪出一排人影为止。

“靠,这帮麻豆野人还真是凶猛!”短暂的战斗结束后,韩小波看着插在身旁树干上的标枪,心有余悸地说到。

“这还算好的,高山族更野蛮。”一旁卫远笑着说道:“缺乏交流呗,必然的,要不怎么有生熟蕃这一说。”

“唉,想想中央山脉上那些部落就头痛,将来都是麻烦。”韩小波一边忧国忧民,一边招呼部队抓紧行军,大部队毫不停留得从小路边的土著尸体旁经过,追着麻豆人的溃军而去。

原本得到模糊消息的麻豆社,组织部队是去萧垅社地盘探情况的,没想到半路被击溃。现在追兵一路赶杀过来,老少爷们连卷铺盖跑路的时间都没有,麻豆人这次是真扯到了蛋

当天傍晚,大员最后一拨援军到来。这波援军没几个人,主要是善后工作组的人马,组长是罗教授。

罗教授最近又跳槽了。这厮现在已经混成大办公室行走,大概是因为需要一个酱油党人士来装点门面,所以政治属性淡薄的“逍遥派”的一员,罗教授,现在负责协助夏ceo处理一般性商业问题。

考虑到某人的全能属性,这次带领工作组的重任,领导直接就托付给罗教授,一副你办事我放心的样子。嗯,其实主要原因还是麻豆社蚊子太多,敢去的普通穿越众太少,万一嘘嘘的时候被叮到蛋怎么办

罗教授对这种事向来是不推辞的,等他来到麻豆一看,和萧垅那边没什么区别:土著们正在枪口下痛苦的学习如何适应侵略者的风格。

罗教授这队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唯独带了不少蚊帐,当晚他们就下榻在麻豆社最大的村子里。

第二天开始,麻豆和萧垅两社活下来的头领,就开始在罗教授主持下,举行受降仪式,签订不平等协议。和原本历史很像,土人村长献上槟榔树苗,某人代表穿越势力接受土人的臣服,然后罗教授提出条件,土人一一照办。

真的和历史很像吗?乍一看是这样的。

穿越众在清乡中,通过和萧垅麻豆两社的战斗,打死的土著战士总数超过300,这个数字要比历史上荷兰人的数字高。

但是后续占大头的隐性消耗,在穿越众这里几乎就没有。

荷兰人历史上三光突击时杀掉的麻豆老幼,并没有统计数字。土著跑路到山里后,因为饥饿,疾病,以及被敌对部落杀死的人数也没有统计。等土著投降后回到家园,面临的是3000间房屋被烧的局面,也就是说,麻豆和萧垅两社的村庄和粮食几乎被焚烧一空,这之后的岁月里因此而死亡的人数,也没有统计——以上数字加起来,远远超过了正面战场的死亡人数。

几千万印第安人怎么灭亡的?子弹打死的连百分之一都不到:部落在枪口逼迫下迁徙,沿途中人口的非正常死亡,再加上天花这些大杀器的刷屏,才是主因。所以说,看似和战争无关,其实有着强烈因果关系的隐性死亡,才是殖民时代全球土著被消灭的主因。

在穿越众这里,萧垅和麻豆两社的人民躲过了这一劫,尽管他们意识不到全家被堵在老窝的好处穿越众知道,但没法解释。好在胜利者现在也无需解释,他们只要提出条件就好。罗教授在受降仪式过后,立即向土著提出了一堆要求。

第一条:萧垅和麻豆两社各自出120名青壮去大员报道,立即出发。这些人属于战俘性质,劳动不计工分,三个月后,会有一次针对两社总体合作程度的评估,分值及格的话,这些人才会撤销战俘身份。

罗教授昨天一来,就把办公室那帮人拍脑袋定出来的400人安置计划给否了——第一批服劳役的人数被他降到240人。这中间有40人就是留着调剂的:桀骜不驯的就派去伐木填水洼。

剩下200人,一间10人宿舍原则上只安排一个,这样的话赤崁新区和窑区基地加起来,勉强能吃下。1:9的数量比,对土人同化效果最好:不给他们拉帮结派的机会。

服劳役的青壮减少,并不代表着穿越众就放过这帮土人,罗教授提出来的第二个要求是:南北对进。

窑区基地即日起派人越过新港溪北上,麻萧两社同时南下,最终目的是打通联系,铲除两地之间的植被。在这个过程中,穿越众只负责提供工具,而人手和粮食,由土著自己负责。

第三个要求很简单:赔偿。

战败自然要赔偿,这是国际惯例,除非像新港社一样直接臣服。

赔偿的项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包括暂一营士兵和后续临时工们的赏赐,还有今后的驻军费用,基本上老佛爷曾经掏过的款项,麻萧人民这次也没跑。当然,赔偿最后折合成鹿皮和粮食后,两社总共赔偿了储备物资的三分之二,看来今年冬天土人要多捕点鹿弥补亏空了。

第137节 盐场和船厂(一)

荷兰人在统治大员的前几年,通过极度压榨土著,每年都能收获10万张以上鹿皮,这些鹿皮最终全部被卖到日本。

然而好景不长,和北美野牛,加拿大鲑鱼无数例子相同,土著无奈下被迫疯狂捕猎,没过几年,鹿皮贸易完蛋了——生态被彻底破坏,直至后世,再也没有恢复。这之后荷兰人才开始大力招收移民,发展台南的甘蔗种植,用来取代鹿皮贸易。

穿越众自然不可能竭泽而渔,在他们的规划中,岛上的原住民未来全部都要移走——南洋和北美大片的种植园和牧场放在那里,大家可以和明人一起去做庄园主。

所有治下的土著都要打散后殖民,这是基本规则,那种百十号人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一个民族,天天游街要求政府提供补贴的蠢事,穿越众势必不会让它们再发生。

岛上的鹿群也会保留,至少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台湾中央山脉和海岸湿地里的大批鹿群,会愉快地存活下来。

所以针对麻萧两社的战争赔偿数额,罗教授也是在实地考察土著的物资储备后,才给出的具体数字。而且他还慷慨的表示:为了保护生态,赔款可以平稳偿还,允许延期加点利息就行。

好吧,作为保留家园和老幼的代价,麻萧两社人民在战败后,不但失去青壮,又遭到汇丰银行式的经济侵略,今后还要面临繁重的劳役,两社就此元气大伤,再不能对穿越众的开发计划造成阻扰。

而工作组接下来的任务依旧很繁忙:要动员土著南下烧荒开路,要协调土著去大员进行日常贸易,还要坐镇麻豆,派人去试探北方嘉义地区的邻居——和安雅族。

台湾的地形很好规划:一条平原带围绕着中央山脉,就像山脉四周的裙边。这些裙边被溪河天然分割成一个个区块。穿越众的势力范围,现在已经横跨新港溪和曾文溪之间的区域,下一步的攻略范围,自然就是曾文溪以北的嘉义地区。

罗教授来此的任务之一,就是调查嘉义地区和安雅族下属各社的软硬,评估对方实力,以便为下一次开新地图做好准备。

像暂一营这种民兵性质的部队,此战后肯定会有一个修整期,士兵们这趟算是打了个肥工,他们会拿着就地兑换的工分条高高兴兴回家,然后等待下一次征召。

麻萧二社土著的臣服,给穿越众即将施行的制盐,造船,以及农业这三个项目扫平了外部障碍。

最先行动的是盐场。

麻豆社降服后没几天,一只300人的劳工队伍,就开始进驻新港溪以北的一片滨海荒滩,开始艰苦的劳动——改造盐田。

带领队伍的是穿越者陆海洋。此君穿越前老家在渤海湾,隔壁就是羊口盐场,算是穿越众里唯一对盐场有了解的人。

就技术含量来说,开发盐田对于掌握着各种测量工具和气象观测手段的穿越众,实际上没有难度。而制盐的困难,主要在于劳动力:即便是在后世,有着各种机械辅助的情况下,制盐仍然是劳动条件最艰苦的工作之一。

穿越众的盐场队伍自然更加艰苦,属于彻底白手起家。陆海洋带领的这300号人,在这片滩涂上开发盐田的同时,还要搭建码头,清理植被,填埋湿地,修建住宅,工程量巨大。

传说中的那一桶柴油遥遥无期,窑区也不可能拉电缆过来,所以上述的一切工程都需要靠人力搞定

眼下盐场的交通还是只能靠海运,这要比在湿地泄湖间修一条路要靠谱的多。搭载劳工队开荒的,自然还是元斗号,除了一些工具和粮食外,船上还搭载了几块彩钢板,回头能搭个集装箱小屋出来这大概算是陆海洋唯一从大办公室得到的精神鼓励啦。

元斗号在预定的滩涂靠岸。特意挑选出来的头一批100个熟练劳工,按照所属宿舍分成的10个标准小组,这时井然有序的开始下船。一部分人在滩头上卸载货物,另外一部分人举着火把,开始烧荒草: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劳工们现在很清楚穿越众的脾气,每到一地,清理植被和填埋死水,是最优先级的工作。

现在是阳历一月底,是台湾最凉爽的冬季,西班牙人此刻正在台北天天看雨,而台南平原依旧晴空万里——距离台南雨季到来的七八月份,还有至少6个月的时间。

这就是台南之所以适合晒盐的最大优势:气候。陆海洋率领的盐场队伍,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可能快的将盐晒出来,一旦有了能持续供应的盐,窑区那边就准备上马电解设备,用来制备一些当前急需的化学品。

陆海洋和他的300勇士,要在蓝天湿地之间修地球,这很寂寞;相比之下,穿越众的另一处工地就热闹多了,人声鼎沸,抠脚大汉云集——船厂。

台江船厂是规划已久的项目,然而项目书一直停留在纸面上,从未付诸施行,原因很简单,缺乏造船材料。

造船需要大量的木材和铁料。穿越众占据大员后,运输船队最优先输送的,永远是人口和粮食,肯定轮不到木材和铁。

窑区基地开张,木材成为富足产品,然而铁料的运输优先度依旧不高,再加上朝廷禁止大批铁料出海,所以大员一直以来,都是靠运输船队零散运来一些手工铁制品和少量铁料混日子。

随着某势力在大员站稳脚跟,摊子越铺越大,钢铁,确切的说,用明代粗铁料炼制现代钢铁,成为下一步工业发展的重点环节。所以在新年会议过后,大办公室发给杭州站的指令上,已经明确指示杭州站要想办法加大购买铁料的力度,调整船队今后的货物配比。

得到杭州站肯定的答复后,船厂的设备和人员开始调集;最近一批出发的运输船队,就装载了15吨生铁,看到电报后,台江船厂才正式开始动土。

第138节 盐场和船厂(二)

船厂的位置在台江东北角,和北线尾岛顶端的鹿耳门隔海相对,属于台江最偏僻的角落。

无论是后世的仿古木船,竞赛帆船还是钢壳渔船,穿越众没人造过。没办法,眼下人口基数还是太少:曹董每个月会不定时送来几个到十几个不等的新人,有时一个都没有,所以截至1628年3月,崇祯元年,穿越众的总人数只有170人。

这里面唯一一位之前的工作和造船沾点边的,是在十万吨船坞里给油轮装管路的人家现在在窑区过得很好,一听造船就摇头,说不喜欢。

好吧,有钱难买人乐意,干工作最重要是兴趣,所以第二轮网上招聘,乔正泰这位对木帆船最有“理论研究”的人就当选了。

通过键盘舌战群丑,乔正泰这个前山地车厂的技术员,成功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出自己对风帆战舰时代的了解。在一个没有搜索引擎的局域网里,大部分人原形毕露,而随时能说出各种17世纪风帆战舰的参数的乔正泰,就这样成了船厂厂长。

乔正泰走马上任后,由于船厂关注度比较高,所以各类资源的调集还是很方便的。

首先是人:大号嘴炮既然选出来了,小号嘴炮们也就不用再争,五六个平时就喜欢风帆战舰的穿越众一并跑来船厂栖身。

所有穿越众目前下辖的劳力,不分种族职业,只要和造船沾过边的,一律调派到船厂,这中间有个荷兰木匠是重点:老科勒。

老科勒是商馆之战的俘虏,当时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木匠被安排到窑区的木工棚上班,其他俘虏都去修地球了。后来所有活下来的俘虏已经跟随彼得·奴易兹返回巴达维亚,而老科勒和另外一个荷兰木匠由于比较重要,所以被穿越众秘密扣留下来。

事实上老科勒也不想离开这里。

老科勒并不是荷兰人,他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和一张硬朗的脸庞。出身于巴伐利亚乡下一个厨师家庭的老科勒,现在已经是满脸皱纹,但他只有34岁。当然,在这个时代,34岁满脸皱纹是中产以下的标配,不分国籍。

老科勒在窑区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无所不能的机器,精确到毫米的量具,没有一丝差别的成品,50个受到必死伤势(在他眼中),过些天又来上班的人。

其他的荷兰俘虏们认为这里是地狱,而老科勒,这个17世纪的工匠,他坚定地认为这里是天堂。

能在海上维修夹板船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老科勒被发配到木工棚后,很快就混成班长,每天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辱骂学徒——他当年就是这么学出来的。

当有一天老科勒终于搞清楚:让台锯动起来的神秘力量,来自于那台叫做“发电机”的奇怪机器后,他冷静得向木料厂厂长提出了一个要求:入籍。

“我已经老了,老到或许下一趟航行就会病死,然后被扔下海。所以,我在此郑重请求加入你们的王国,我知道,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学习到那些神秘的知识。”

木料厂长曾荣听完老科勒的要求后哭笑不得——皇帝有没有还两说呢,移民局哪辈子成立鬼才知道。

所以曾荣当时只能对手下黄毛大将做出承诺:你的条件不错,努力一下肯定将来肯定能混到工程师头衔,嗯,等移民局成立,第一个就给你申报。现在嘛,你就暂时拿个绿卡,算是白皮黄心,可以边学习边工作不过学习知识的代价,就是从今以后禁止和同胞接触汝今能持否?

老科勒神色肃穆的以上帝为名当场发下誓言,发誓身在曹营心在曹然后曾荣去新开张的情报局给老科勒报备一下之后,拿着绿卡的老科勒就算正式投奔光明啦。

现如今被一纸调令召唤到造船厂的老科勒,依旧很牛逼——另外一个荷兰木匠前些天病死了,老科勒现在是独苗。

乔正泰当然对老科勒也比较看重:无论穿越众手里有多少船舶的详细资料,最终还是要理论联系实际,从一块船板,一根铁钉开始,一点点积累经验,学习,改进。而曾经在17世纪全球最繁华的阿姆斯特丹港口干过十年船工的老科勒,无疑是台江船厂成立初期的骨干人物。

除老科勒以外,其余明人船工里倒是没有什么大匠,只有几个小工,能单独扛起一艘中式沙船工程的人物没有。好在船厂只是初建,未来有足够时间搜罗工匠,培训新人。

当前最重要的工程是码头,接下来会有一两个小型船坞,至于造船,小艇是唯一选择。两三个人就能操作的小艇,连船坞都不用,沙滩上直接开整定个小目标,造它三五十艘练个手先。

乔正泰这种按部就班的规划,急坏了成天想开战列舰出去兜一圈的海军众。这帮自封的船厂监理最近没事就跑来晃悠,指手画脚不厌其烦,以穆龙城为首的装逼党人,还频频要和乔正泰探讨80炮战列舰的必要性

穿越众的船厂,就是在这种局面下开始孵化的:滑溜的滩涂上大部分人在挖沙子建码头,少部分人在一个黄毛的怒吼下,笨拙的给新舢板搭建围架

看着眼前忙乱的景象,乔正泰不禁摇摇头——任重道远啊,哪怕自己准备了n种适合穿越势力的高大上船型,现在看看这些连围架都搭不顺溜的船工现实和梦想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实在令人沮丧。

总得来说,眼下大员附近新开张的几处工地,除了土建还是土建,挖泥挖土挖沙子,没什么技术含量。

而真正有技术含量的,就是窑区新进口的电炉了。

作为1628年开年重头戏的电炉系统,仅是前期的设备配件,就用完了整个2月份的5箱进口配额,这之后一不小心又追加了一箱耗材

尽管炼钢是压倒一切的boss级项目,然而如此高的进口额度,大办公室也是硬着头皮做出的决定,这使得电炉系统毫无疑问成为穿越众有史以来进口量第一的项目,这无疑让某些一直等配额的人痛彻心扉。

第139节 电炉

咬着牙硬上电炉项目,穿越众也是迫不得已。

原因很简单:没有煤。

没有煤,就没有焦炭,就用不了平炉转炉这些设备。

台北有煤,但是那块地一年200天都在下雨,要在17世纪的台北丛林里开荒挖煤准备死多少人开路填坑?何况先要赶走西班牙人,造出运输船队,开分基地

台北的煤矿根本不用考虑,哪怕从广东和越南搞煤,也远比看上去很近的台北靠谱。但是眼下某势力根本没有多余的资源南下:厦门郑芝龙以及周边的海盗,澳门葡萄牙人以及周边的海盗,这些多如牛毛的敌对势力卡住了穿越众南下的通道。

煤这种廉价的大宗商品,现在只能少量弄一点,穿越众根本没有多余的运力来拉这玩意。

于是电炉钢项目就成了穿越众唯一选择。

窑区的电力资源有很大潜力,尤其是后来进口一批锂电池电锯后,伐木效率大增,每天光是木料厂出产的下脚料都用不完,这一次的3吨小电炉项目之所以上马,就因为眼下的电力资源充沛。

不过想要发挥资源优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窑区基地一开始只有一台发电机,是6000kw的小型西门子汽轮机。这套发电机组足够将现有的包括木料厂,砖窑,小农机,照明在内的所有用电项目包圆。

然而电炉一来就不行了。

一台3吨小电炉启动后,至少要占据三分之一的发电量。这还不是主要的,由于电炉的原理其实就是靠正负极短路产生高温,所以电炉在冶炼过程中,电压会出现各种波动和闪变。

只要电炉一开闸,这种电流瞬间产生巨大变化的恶劣环境,单薄的窑区电网大概当场就要给跪,所以专门建一套供钢厂使用的电路系统就成了前提,这也是为什么一座3吨小电炉就能用掉5箱进口配额的原因:电炉之外的设备占用空间太多,特别是电力设备,要考虑到今后的发展,所以要一次到位,变压器这些都是大号的,留够了余量。

圆形的小电炉是专门选购的瑞典通用公司产品,直径不多不少,28米。电炉看上去体积不大,但是附带的设备有很多:烟罩烟管,水冷电缆,炉盖提升设备,台车,渣料桶,油压缸,液压控制系统

以上只是电炉部分。还有新得用来发电的一套汽轮机系统,配套的高压供电系统,整流器,变压器,以及低压控制台,各种控制箱,永远也不嫌多的电缆

检测设备:直读光谱,荧光仪,硫碳分析仪,磨样机等等等等。

这些设备足足装了5箱,这之后高功率石墨电极这种消耗品又追加一箱

窑区最早的一座砖窑已经被拆除。这座窑属于应急产物,是老式的梯形窑,一次只能出一炉砖;后来随着电厂启动,制砖机开始产出源源不断的砖坯,这座老窑很快就跟不上节奏啦。

穿越众于是从新选址,在窑区下游,另外建造了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轮窑,轮窑主体是用玄武岩和红砖建成,耐火砖是自产的镁砖。

镁砖是煮盐的副产品,是的,就是煮盐。一开始穿越众的盐是杭州买的,窑区电厂运行后,就改成用电厂的余热,砌几个池子海水煮盐有点low,但是产品不错,土著吃了都说好。

石灰窑建成后,穿越众用浓缩海水石灰乳提取氢氧化镁,然后加热提取氧化镁,镁砖就是这样制造的。

有了新砖窑后,原本的老窑和配套的小砖场,就成为新钢厂天然的位置。现如今老窑早已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砖混结构,顶部有天车,脚下有滑轨,型高5米的大型车间。

一套银白色,闪闪发亮的电炉系统已经矗立在车间正中。圆形的炉身上方是金属横臂,这是负责石墨电极夹持的系统;身后是电缆连接着的整流器,变压器这些电力设备。

有着浓郁后现代工业风格的电炉系统,确实有点科幻味道:各种银白色的金属箱和电炉,中间用银白色的水冷电缆连接,就像某种金属章鱼怪的胡须一样,有点诡异。

在车间里的明人炉工眼中,老爷们花费半个月时间搭起来的这套铁物什,不像炼铁炉子,像怪物。

然而在车间里的工业众看来,这套电炉是不折不扣的宝贝,是浑身散发着工业美的性感小姐姐。

能操作小姐姐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陈景泰,33岁,瘦小精干,前永恒利金属加工公司经理。公司专业出品各类地条钢,承接各类订单,型材加工,今天他站在这里,妥妥属于专业对口。

不过陈景泰很清楚,今天他要是敢用这座瑞典电炉给大伙炼一炉地条钢出来他准定会被趁热丢进炉膛,这鬼地方没警察啊!

陈经理当初开办的永恒利公司,说白了就是个私人小加工厂,专门向市场提供劣质地条钢。永恒利牌的地条钢质量还是不错的,别人家的钢锭一米高摔下去就碎,永恒利的三米才碎,所以迷惑性更强,经常蒙混过关。

每当上头风声一紧,陈景泰就关门歇业,风声一过再开张,小日子当年过得有滋有味,直到调控风暴来临,陈经理被联合调查组捣毁作案工具为止。

现如今流落到17世纪,陈景泰同志居然在如此蛮荒的土地上,见到了全套瑞典出品的电炉系统,再看看车间角落里那摆满设备的炉前化验室,即便厚颜如他,此刻也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

要知道,当年他的厂子里除了两台中频炉,剩下的就是地垄沟和废钢,别说什么化验设备,连中频炉都是便携式的,大检查之前装上卡车就能跑路的那种。

唉,忆往昔峥嵘岁月啊陈景泰轻叹一口气后回过神来,看看表,然后走上前,将车间里跑来参观的穿越众统统赶到安全位置,命令大伙全部戴上护目镜。这之后他亲自再检查一遍早已堆好的炉料和全部电力环节后,招呼几个钢厂的穿越众和明人炉工检查全身防护装备后各就各位,这就准备开炉。

陈景泰必须得小心一点,眼前这款电炉全称是“3吨直流式电弧炉”,不是他厂里那种温柔的中频炉;电弧炉工作起来声势比较猛,环节多,一不小心就要出人命,所以必须要小心。

第140节 炼钢

圆形的炉膛里已经填好炉料。针对大明朝的铁质,这台电炉的炉衬是碱性,炉底铺着一层石灰,石灰层上方是一层氧化铁皮和木炭粉,再往上就是基地里这段日子攒下来的一些生铁锭和少量熟铁——杭州来的船还在路上,这是仅有的两吨半生铁。

不像平炉和高炉,一旦开炉就必须一直维持运作,日夜不停。电炉的好处就在这里:随开随停,有料可以连续冶炼,没料下班回家玩老婆。

这是目前最适合窑区原材料条件的炼钢方式,唯一的缺点就是能源消耗大,然而穿越众最不在乎的就是这点。

随着陈景泰一声令下,控制房里客串操作员的邹国庆一脸笑容地按下电钮。这时电炉头顶一根黑色的石墨电极柱缓缓落下,电极插入到炉膛里后,随即和炉底电极产生剧烈的电弧反应,冶炼开始。

先是有规律的,明亮的光线从炉盖缝隙中冒出,然后随着电极柱的深入,电弧加大,温度剧烈升高,光线开始变得剧烈起来,本来亮度就不高的车间里这时变得和迪吧一样,明暗闪烁。不久,生铁开始融化成液体,这时缝隙里开始随着电弧的明灭,往外喷射出火红的铁渣,滚滚的浓烟和热风也同时从炉内冒出。

轰响,闪光,浓烟,火雨炉子里这一刻仿佛有个劣质鬼怪片剧组在行动,声光效果刚刚地。

看到头顶的收烟系统开始正常工作,陈景泰松了口气,截至现在,融化期算是安全渡过,系统一切运转正常。回头扫一眼安全线之外站着的喜客们,发现还是有几位没搞过工业的老兄脸色有点发白,陈景泰微微咧下嘴——这种加了整流器的直流电炉,已经算是动静很小很先进,想当年自己当学徒的时候那种老式交流电炉才叫凶猛呢。

随着炉膛里的固体完全转化为液体,陈景泰指挥控制室开始调整电极柱插入的深度,当炉内的钢液平稳翻滚时,前期炉料里的石灰已经充分和生铁反应,他这时下令出渣。

出渣会排出一部分硫磷,头顶的天车这时缓缓行动起来,一根明黄色的吊杆带着一个钢爪滑动到电炉上方——捞渣机。钢爪在剧烈的烟尘和喷溅的钢水中轻松捞走了漂浮在钢液上的废渣,整个过程不需要人为操作。

捞渣机这种可有可无的插件是陈景泰力主进口的:完全没有经验的穿越众和明人炉工,每天在高温烟气和钢渣喷射的环境中跑到炉前出渣这种极度危险的工作完全不适合现有的局面,每一个穿越众和明人炉工都是极度珍贵的,现在不进口捞渣机,等死的人多了,一样得进口。

出完渣后,炉内的环境就从融化期进入下一阶段:氧化期,这一阶段的目的主要是除磷脱碳。

理论上这时候是需要往炉内吹氧气的——不但能脱碳,而且加速炉内反应,剧烈的碳氧气泡上浮,能将废渣都带上来,一举多得。不过嘛,穿越众眼下没有纯氧,陈景泰往炉里补了一点石灰之后,就静等炉内自己反应这等于是用电能的消耗规避一些流程。

开炉40分钟后,他拿到了现场化验的结果,发现钢液的磷含量已经达到要求,于是他下令第二次出渣,然后关闭所有出口,炉内进入下一个阶段:还原期。

还原期也是电炉特有的,有别与高炉转炉这些传统炼钢炉的地方,这一阶段的目的是脱氧,脱硫。

眼下窑区基地缺乏各种矿物和金属,暂时造不出合格的硅铝粉之类的脱氧剂,所以这第一炉钢用得还是进口复合脱氧剂,这种可以很好的脱氧脱硫。陈景泰在炉内最后的还原期,添加了3公斤的脱氧剂和一些石灰,然后继续等炉内反应。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就算大功告成——电极启动一小时十五分钟后,穿越众的第一炉钢水正式准备出炉。

这个速度其实已经很慢:后世大型的量子电弧炉生产一炉钢水,只需要25分钟的时间。而穿越众这里由于很多条件都不具备,只能用延长时间,增加电力消耗的办法来保证产品质量,拖到一个小时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完第二次化验报告后,陈景泰正式下令出钢:钢水里最重要的磷硫含量已经合格,其他微量元素有点超,整炉钢水的碳含量介乎于低碳和中碳钢之间不过这不重要,小瑕疵而已,只要磷硫二害控制到位,其余的回头调整一下工艺就可以解决。

已经变成通红的石墨电极柱缓缓升起,然后控制室开始操纵脚下滑轨上的钢包前进,下一刻,内衬耐火砖的钢包到位,钢水正式出炉。如果是连续冶炼,那么要留一部分钢水在炉内的,然而今天是测试版,再说穷鬼们也没有多余的生铁锭,所以今天就这一炉。

当电炉被液压系统倾斜15度后,偏心底出钢口开始流出钢水注入钢包——此处有一组科技树可以点亮:高大上的炉外精炼。

所谓炉外精炼,简单说就是给钢包里注入氧气或者惰性气体,然后把上述各种脱除杂质的流程,有选择性得再做一遍,以便达到净化钢水,调整元素含量的目的基本上比较牛逼的合金钢种,都要过这一关。

穿越众当然不需要这么做。

只要调整好工艺,从眼前这座电弧炉里出来的钢水,完全可以达到后世碳素钢的标准。低碳钢用来做钢筋钢板,高碳钢用来做工具和枪管,未来最多再加上不锈钢,这就已经足够穿越众用到死,多余的科技树没必要点。

钢包里接满四分之三沸腾的钢水后,开始沿着滑轨继续往前:一排型砂制作的模具早已准备好,就等这一刻啦。战战兢兢的明人炉工这时上前,按照培训时的操作流程,缓缓摇动钢包旁的转轮,这时钢包微微倾斜,下一刻,钢水就顺着滑槽流入这批模具中。

第141节 农场

看着眼前火红的钢水渐渐冷却成钢锭,陈景泰再一次陷入恍惚中:这里真的是17世纪吗?高质量的电炉,被反复去除杂质的钢水,先进的炉前化验,漂亮的型砂模具这一切应该出现在21世纪才对啊!

而自己在21世纪被拆毁的那个破厂,才和这片蛮荒之地般配嘛——没有任何质量管控的冶炼过程,抬着坩埚露天往地沟里浇灌钢水的民工,热轧完因为杂质太多,不得不用焊枪修补破洞的钢板

晃晃脑袋回到现实,陈景泰一边接受各路喜客们的道贺,一边开始考虑今后。眼下虽说第一批钢水成功出炉,但是钢厂需要完善的地方还很多:烟气预热炉料系统是必须的,轧钢系统也是必须的,冷热轧都要有,热轧出钢筋,冷轧出马口铁,这之后当然就是机床,机床之后冲压机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另外的重点是:要抓紧自产包括各种炼钢添加剂,钢包,以及电极,电缆这些耗材,这才是钢厂能维持下去的当务之急。

穿越众现在相当于强行点亮了钢铁科技树中段的一个节点,然而这个节点发亮的时间是有限的,必须早日向下打通其余节点,才能避免由于耗材问题而停止生产。

随着目前穿越势力在大员的摊子越铺越大,几乎所有生产生活军事医疗这些方面都需要进口物资来支撑消耗;所以眼下窑区基地要尽可能的向制造业上游挺近,将各类基础耗材的自产率提高,否则的话,进口物资箱迟早会演变成消耗品补充箱,整个体系发展节奏会停滞下来。

第一炉钢锭成功出品后,当即获得论坛的大红置顶帖待遇,几乎所有的部门都有在帖子下面贺喜。

而已经膨胀成狗的陈景泰,也洋洋得意得在帖子下列出了一长串他老人家指定的进口设备:热轧线,冷轧线,各种配套熔炼设备,各种联合加工中心,各种型号的cnc车刨铣磨机床,各种

老少爷们前一刻还在喜羊羊,下一刻就跪了。

面对吵成一锅粥的局面,最后还是大办公室综合分析情况后,出面做出解释:当前没有那么多钢用来轧制。因为今后一段时间,从杭州运来的那点生熟铁,大部分都不需要炼成钢,只需要二次精炼后的精铸铁就足够。

像造船的骨架,各种工业设备的底座,外壳这些费料的地方,其实大部分都用的铸铁,所以轧钢线还是要等。现在这点生铁进口量根本没必要上这些设备,钢厂下一步应该自建化铁炉,然后进口一点配套的机床和热辅助管道就够了。

那么什么时候上设备呢?这要看船厂进度。

大员的战略态度目前是收缩的,因为穿越众并没有能打出去的拳头——船队,土著船员,可以不限量使用的自造枪支弹药和火炮,这些用来进攻的必要条件,现在都不凑手。

只有组成船队,而且是外型和广船,福船差不多的中式船队,海军才划算派出领航船,带领船队闯过重重阻拦,去广州或者福州码头停靠,想办法购买大宗商品——“人口”,粮食,生熟铁,铁矿。

所以,在船厂爆出船队之前,或者说,处理好郑芝龙问题之前,大员只能被动接收外部资源,这个效率很低,但是没办法,目前只能隐忍。

陈景泰的狮子大张口被挡回去后,吃瓜群众们险险松了口气,要是让这货得逞,那起码今年上半年,大伙就要看他一人浪,这不能忍,进口物资嘛,人人有份才是王道

梁乐天和米硕两个人坐在电三轮上,一个默默抽着烟,另一个拿着斗笠在扇风,貌似很悠闲的样子。

电三轮目前一共有4辆,基建部有两辆,窑区基地一辆,还有一辆归农场部。

梁乐天和米硕就是农场部现任的大小王。

农场部目前没有农场。

自从穿越众占领大员以来,梁乐天他们这些搞农业的基本处于隐形状态。没办法,所有的土地都处于蛮荒状态,上面奔跑着野人,飘荡着飞蚊,不是拿着锄头的农夫能搞定的。

梁乐天他们号称农场部,事实上一直没有农场供他们开垦,占据大员以来,他们基本没有存在感,平时最多的工作就是吃草,咳种草。

闲着也是闲着从赤崁一带开始,很多荒草地被烧平后,梁乐天他们就指挥着手下的农工修整这些盐渍过的土地,然后就地撒播咸草种子。

种子是从杭州买来的——咸草是蔺草的一种,耐盐碱,弹性好,扛拉力强,颜色鲜艳,是极佳的草席草鞋用草,台湾在日据时期,北投蔺草是很出名的特产。

台南平原属于冲积平原,在17世纪,将近三分之一的沿海带土地是盐漬土,后世那种漂亮的,像一片绿毯一样的台南农场,无一不是经过大规模的土地改造后的成果。

梁乐天他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情去搞什么盐渍地改造。台南平原在后世的耕地面积是3200平方公里,对于穿越众这点可怜的体量来说,就像老鼠掉进米缸,梁乐天他们完全可以挑一些好地来开农场,而不是在盐渍地上费事。

所以只能随便种一点草拉倒。

后期随着赤崁新区的扩大,他们又在新区外围开试验田,种点蔬菜和一些耐盐碱作物——甜高粱,苜蓿。

这种半死不活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台南剿总摆平麻豆社为止。早已经对当前农业发展局面坐卧不安的大办公室诸公,这些天连续约见梁乐天和米硕,要求俩位前农技员抓紧行动起来,早日为政权解决粮食外购这个心腹大患。

梁米二位今天从大办公室现场勒索了一辆电三轮,然后又预定一辆德国芬特电动拖拉机后,依旧打着哈哈出门,坐上电三轮就没影了。

“还想粮食自产?”我呸,氮磷钾呢,农药呢,良种呢?

两个人出商馆的门,一边坐着电三轮兜风,一边举起中指骂几句不懂事的朝堂诸公。说话就跑到码头,吆喝人把三轮抬上小艇,然后渡过台江,从赤崁出发,一路兜风到窑区基地,电三轮毫不停留得从新港溪新修的临时木桥上驶过,直奔对岸。

是的,农场部前些日子新选的农场,就在新港溪对岸,和窑区隔溪相望。

第142节 种点什么好

农场的选址条件其实很简单:沿海的盐渍地不要,接近中央山脉的土地同样不要:表层土下面不是坚岩就是铄石。所以,平原中间勉强算得上肥沃的微酸性冲积土地带,就是首选。

再考虑到至关重要的电力供应,地址自然呼之欲出:窑区对岸,往上游一点的地方。

新农场的位置离窑区很近,只要扯一根动力线过来,就能解决灌溉提水和给设备充电的问题,当然,想灌溉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修好水利。

梁乐天一开始只给农场规划了200亩的地块,就是担心水利问题。农场的土地位置在窑区上游一点,新港溪分出来的一条支流从外围流过,正好用来灌溉,还不用担心窑区的工业污水。

不过台南的大小溪河每年都有3个月的狂暴期,夏季洪水期和冬季涓流期的水量是天壤之别,所以梁乐天不敢掉以轻心,拨给他的300勇士,有200号人现如今都在整修这条支流——清掏,深挖,沿途修储水站,各种分流渠灌

农场周边现在已经看不到什么植被,秉承着穿越众一贯作风,由麻豆社服劳役的土人动手,新港溪对岸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扩展“腐地”运动。

农场剩下的100号人手,这些天已经把200亩地基本清理出来:树林被砍伐后送去对岸,地里所有的树根石块都被挖出来,其余的低矮植被统统伐平,暴晒几天后一把火烧成灰,然后撒进土里当肥料。

梁乐天他们坐着电三轮来农场的时候,这里正在进行第一次平整后的漫灌,水泵正在往新修的沟渠里不断提水。新开荒的土地现在根本不考虑产量问题,尤其是现在没有肥料和农药的情况下,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除草。

第一遍漫灌后,用不了几天,地里被焚烧时热量催化的草种就会冒头,到那个时候,大办公室答应梁乐天他们的电力拖拉机估计能到货,正好赶上犁地,将新草灭杀在地里。

然后继续漫灌,继续犁地这种朴实无华,蛮横,但是有效,不需要农药的工作还会视情况再重复一两次,直到被诱杀的野草数量降低到可以忍受为止。

下一步就是播种。

台湾气候终年温暖,台北是湿暖,台南是干暖。即便处于小冰河时代,台南最冷的冬季气候也没有低于过15c;所以常见的粮食现在都可以播种。

当然,穿越众在可以预见的很长时期内,是不会种植水稻的。

水稻是一种需要高投入,才能高产出的东东。在良种,肥料,农药三宝齐备的情况下,亩产千斤不是梦;如果搞齐良种田配套设施,再从后世德鲁伊那里进口点超级杂交种,亩产1500斤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杂交种口感不好,不过这不重要——看到油腻的肥肉会眉花眼笑的赤崁人民,不会在乎水稻的口感。

咳,以上都是做梦。

良种,化肥,农药这三宝目前穿越众一样都没有,所以水稻这种高富帅也就帅不起来啦,就像离开豪车美女和爸爸的富二代,如果要强行种植,亩产能达到三四百斤,梁乐天估计就要烧高香。

所以,老老实实先种点大豆探路才是王道。

大豆属于自带流量的小花——天然固氮,所以在眼下一穷二白的梁乐天眼中,大豆就是最好的开路先锋。

先种一季大豆,这个肯定要疯狂人工锄草n多次,然后在摸清楚当地的土肥气候这些条件后,农场再上马土豆,红薯,玉米三种爆人口专用大杀器,配合各种海产副食品,这才是穿越政权解决粮食自给的正确路线。

至于水稻只要杭州还是漕运总站,少数供大员老爷们吃的稻米还是不在话下的,不是有太仓白粮吗,皇帝都爱吃,大员这儿也蹲着一位呢,每天闲逛,骄奢淫逸,望之不似人君。

当然,不种水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疟疾。

这里要重点讲述一番疟疾的凶残。

疟疾起源于非洲,是随蚊子传播的一种烈性传染病,俗称打摆子,热病,寒热症,在17世纪,疟疾是绝症。

天花,鼠疫和疟疾是同档次的大杀器,然而疟疾比前者更加耐久——在天花早已灭绝的后世,疟疾依旧感染着超过2亿人口,每年直接和间接死于疟疾的人口超过100万人。

欧洲人早在15世纪发现美洲后就开始移民,然而近在咫尺的非洲却无人问津——疟疾。

直到1870年,欧洲人控制的非洲土地还不到10%,广袤的非洲内陆无法深入——疟疾。

沙子堆里跑来的雅利安人征服印度后,将黑皮肤的原住民定义为“不可触摸者”——疟疾。

所以,疟疾和天花鼠疫一样,都是一直在深刻影响着人类历史进程的一种疾病。

人类在千万年的对抗中,被迫进化出地中海贫血和多胞胎这些生物武器来抵抗疟疾:后世非洲原住民地区的双胞胎,多胞胎概率大大高于其他种群。

少数班达奴隶能在大员恐怖的伐木拓荒环境中多活一段时间,就是因为他们轻度贫血,是地中海贫血的基因携带者:从非洲发源的地贫症,沿着热带南亚地区一直分布到闽粤湿热地区,这和疟疾的传播地图是相符的,后世兔国有3000万地贫基因携带者。

然而这些被动的抵抗终归不是解决办法,地贫症这一类副作用巨大的变异基因,只能保证百分之一左右的轻症个体活到留下后代的年龄,从而使种群不被灭族。至于疯狂传染的疟疾,在17世纪,依旧是热带地区高效率杀死大批土著的元凶,欧洲人直到发现金鸡纳树皮后,才开始挺近非洲内陆,不是没有原因的。

穿越众太清楚疟疾的威力。

自从占领大员的那天开始,焚烧植被,填埋死水,修建排水系统就是领地扩张时的必备前置项目,从来没有改变过。

预防比治疗重要,这一点谁都清楚,何况,穿越众也不会拿药出来治疗土著的疟疾。

这里面有个很大的伦理问题:给谁治不给谁治?

药物是有限的,而未来被送到大员的人口数量,会呈几何式上涨,到时候一旦疟疾防治没做好,茫茫多的病号趟在那里,治不治?

有一就有二,哪一个该死?

所以穿越众一开始就没有把药物治疗当成重点。除了少量存货留着自用外,投入大量资源发展“腐地”无蚊区,才是所有人都能受益的正路。

第143节 疟疾和奴隶

台湾从蛮荒时代到荷据时期,再往后郑氏拓荒,随后清代大移民,民国,一直到日据时期的20世纪初,人口都是处于增长阶段的。

在这期间,大量涌入的外来移民掩盖了疟疾的高死亡率,事实上,直到20世纪初的日据时期,台湾才真正意义上有疟疾统计——日本人也遭不住了,准备全台大肆灭蚊,填埋死水,修建暗沟

1910年,日本人统计,最近5年间台湾土著平均每年死亡10832人,而日本人死亡221人,这个占当时人口比例是千分之362和328。

数字乍一看似乎不高,然而这只是发病后的死亡率,当时还有一个统计数字,是日本官吏5年内的患病比例——千分之907。也就是说,之前5年内,几乎所有的日本官吏都患过疟疾,至于生存环境更加恶劣的汉民

当时已经有了奎宁,没有奎宁的话,这些官员活下来的比例会很低,生活在寒带的本子会像早期欧洲人在非洲一样,大批死于疟疾。

1941年7万美菲联军在巴丹半岛向日军投降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疟疾爆发,打摆子不太严重,还能拿得动枪的士兵不到四分之一。

1942年美军在瓜岛的部队无一例外全部患上疟疾,储备的奎宁很快消耗一空

这就是蚊子疟疾最可怕的地方:强传染性,而且是重复传染,没有免疫一说,不从根本上改变环境,药物其实是无效的。

在面对疟疾方面,台湾土著并不比南洋那些矮子强多少,事实上大家都一样,都在通过中古时代的肌肉秀来掩盖高死亡率——看似都能拉出来一票光着身子,肌肉强健的战士,然而这背后30岁的平均寿命,像割草一样成批病死的部落民,没人统计过。

穿越众所在的17世纪,情况就是这么糟糕,台湾是一片蛮荒,没有后世几百年移民通过高死亡率换来的熟土,只有每进一步都要和蚊子殊死斗争的残酷。

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疟疾工伤的高死亡率,才令某些后世和平时代穿过来穿越众撕开虚伪,从而催生出大员政权的奴隶贸易。

穿越众的基本盘是明人移民,这是政权的根本,不可动摇,事实上他们也没得选——从最基础的血统认知上,就已经把其他民族排除,更不要提信仰,肤色,发色这些明显的东西了。

所以穿越众现在不得不建立两条成本差距巨大的人口输入渠道。

明人这条渠道很便宜,摩云观的乞丐流民几乎不用花钱就能收罗到,即便每个养肥送到大员的明人,身上都担负着在摩云观吃肉穿衣看病住宿以及船费,每人50两银子也撑破天了。

明人价格便宜,但是地位高:穿越众会让明人去窑区学技术,去部队参军,唯独不会把明人派去送死,物理生物双重暴击——伐木拓荒。

那么高死亡率的拓荒工作谁干?只有买奴隶去干。

海贸从汉唐时代以来,就是利润最高的商贸活动,17世纪正是地理大发现的年代,大航海时代方兴未艾,全球的航海家们都在高死亡率和高利润之间走着钢丝。

在这个时代,随便从大明出发一船日用杂货,漆器,瓷器,锅碗瓢盆,土布,胭脂,缝衣针无论这艘船北上日本,还是南下菲律宾,只要没有遇到海盗和风暴,那么到地头,船上的货物最少也能获得200%的利润。

这就是海贸的特点,高风险伴随高利润,否则的话,家门口摆个摊得了,大小商贩们何必冒着风暴海匪病溺的危险出海呢?

说回奴隶贸易。

现在的局面是,大员政权既没有本事自己派军队去南洋抓奴隶,又想要奴隶来开荒,所以穿越众没办法,只能找欧洲人买。

做惯奴隶贸易的欧洲人自然不会弱智到把奴隶等同于杂货。

首先,奴隶不会自己跑到船舱里,无论是殖民者发动战争,还是从部落购买,一样要付出成本。

其次,奴隶和锅碗瓢盆不一样,奴隶船比杂货船多了一道巨大的,无可躲避的风险:从上船的那一天起,奴隶就会在拥挤闷热屎尿横流的船舱里不断死去,所以奴隶贩子其实是在和时间赛跑,在全船的奴隶和包括奴隶贩子在内的全部船员死绝以前,到达目的地。

这种高昂的成本,会均摊到每个活下来的奴隶身上,所以,没有400%以上的利润,根本不会有人去操作这种风险巨大的生意。这个道理很简单:没人会拿着贩卷烟的利润去贩大烟,风险不一样,报酬自然不一样。

穿越众从欧洲人那里购买南洋奴隶,欧洲人是有参考价的。

历史上17世纪英国币制改革后,英镑和白银的比值是1比43。

奴隶贩子从非洲西海岸获得一个黑奴的成本约为25英镑(107两白银),运到美洲以后,他们大概可获得价值约150(645两白银)英镑的物品,利润率为600%。

到18世纪,黑奴贸易的利润进一步上涨,在非洲用50美元购买一个黑奴后,到美洲可以用400美元的价格售出,利润率高达800%。

以上是史实,随便打开度娘一搜就有。

所以,后世某些yy小说里,随便花两个钱就能大批从东亚往美洲运人,这就是搞笑的。从更加遥远的东亚运到美洲,欧洲人要脑残到何等程度,才会花费一年时间,在利润低于600两/人的运费下运输流民?

另外,即便是有吊床睡的船员,在航海途中一样会大批死亡,那么挤在舱里的流民,能活到美洲的有几个?如果沿途有休息站放风就不会大批死人的话,奴隶大概早就买三赠一了,人类还发明盘尼西林干什么。

所以,在上述这种价格体系之下,荷兰人势必不会把奴隶的利润降成和杂货一个价格,200%利润的话,安安稳稳贩点香料硝石就可以,为什么要贩奴?

所以穿越众在无奈之下,只能用300%以上的利润来诱惑荷兰人贩奴。

或者自己派船去南亚抓人?

没有一个类似于菲律宾之类的补给大据点,一艘船孤零零出发,一路火花带闪电,跑去热带岛屿抓人这个更脑残,成本会远远高于300银子/人,然后再搭上几条穿越老爷的命这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政治正确是一种很昂贵的正确方式,穿越众想要逼格,不想背上一个“残害祖宗”的恶名,眼下就必须花费高昂的代价——除非有一天舰炮怼到菲律宾门口,战士们吼叫着开始冲滩,那时候奴隶价格才会拉出大阴线。

第144节 林家兄弟

波涛滚滚,海风劲鼓,蓝黑色海天之间一个小点仿佛一动不动:一艘600料的大福船,正在海峡中自西向东乘风而行,船头对准的,正是台湾方向。

船主林保全此刻站在艉楼上正在极目远眺。林保全年近不惑,身材壮硕,方鼻阔口,古铜色的脸庞此刻看不出表情,从背后鼓来的海风,将他颌下的三縷黑须不断吹起,身上的短褐同样也兜满海风,衣袖鼓胀。

这时从他身侧飘来一句言语:“五哥,外头风大,回舱吧。”

林保全不用转头,知道是自家族弟林保安也上了艉楼:“老七,风向该不会有误吧?”

“五哥,你魔怔了。”和林保全面貌相似,只是两腮留着短髯的林保安摇头呵呵一笑:“风向都对,纵有陆地,也是望斗里伙计先看到别在这杵着了,回舱,回舱。”边说他挽住五哥的臂膀就要回舱。

“唉,总是心里不踏实”林保全还是不放心,一边下舱,一边说到。

林家兄弟是福州北部,紧邻着三都澳的福宁州人氏,那里在后世叫做福鼎县。

林家在福宁州是本地豪族,家大口多,代代都有些小官小吏出仕撑门面,恶霸豪强也是常有出产。

林保全和林保安是族兄弟,一个在族内行五,一个行七。林保安这一房早年间人丁稀少,两家关系近,从小死了娘的林保安算是在林保全家长大的,两人和亲兄弟一般无二。

现如今他们这辈人正是在族内扛鼎的岁数。由于两兄弟还在青壮的时候,就跑船出过海,也算是风浪里活下来的,于是早几年族里就把这艘名叫“兴安平”的大福船交给林保全,平日里由两兄弟负责给族里跑船出货,买卖出息。

林保全接手“兴安平号”后,便不再跑远洋,每岁里北上苏杭,南下福广,只做安稳的短途生意。

家族买卖就是这样。林家兄弟合起来也只占兴安平号三成股子,其余的股份都是族产,这种买卖最忌讳的就是冒失——赚的再多都是你应该,赔了大伙岂能饶你?

所以林保全和林保安哥俩这几年就没下过南洋,最近一年闽粤洋面不太平,海主们和官府厮杀的惨烈,漳泉一带听说打成一锅粥所以兴安平号这下连福州都不去,把生意的重点落在了杭州。

林家兄弟这一趟发船去台湾,起因还是在杭州。

兴安平号是去岁秋,赶着南风尾巴去的杭州府。

和往年一样,船上装满了靛蓝,笋干,荔枝干,铁料,苎布,竹器,竹纸这些福宁州传统土产。

船到杭州以后,林家兄弟一边联系老客发卖货物,一边四处收购回程所需货品,一直从秋末忙活到腊月初,才算是把货备齐,说话兄弟俩就准备乘北风回家过年。这个时间点,是1628年的1月份,距离穿越众占领大员,刚刚过去2个多月。

不想临行前两日,刘家的管事却上门相邀,言道有一桩好买卖,还有一位好朋友要引荐给二位兄台。

是的,林氏兄弟在江南最重要的商业伙伴,就是刘耀祖刘董事长。

林家多年以来,一直是把运到江南的杂货趸售给刘家,然后再从刘家的商业渠道里补足一部分回程货物。虽说趸售时的价格要低一点,但是林家总体上还是认可的:货卖给地头蛇刘家,自然就不需要担心当地的牛鬼蛇神,连带着补货时也轻松许多,刘家的商业网络是很发达的,很多时令俏货都能买到。

在这种情况下,刘家的管事既然巴巴地上门来要给哥俩介绍买卖,林氏兄弟自然不便拒绝,于是双方约好,第二天巳时初,大伙在兄弟俩下榻的福州会馆碰头。

自从穿越众跟玩一样摆平杭州丐帮后,刘耀祖对周通周团头的态度顿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统领杭州城8000叫花子的丐帮团头,是过了官面的,已经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场面人物,和剪径的匪首完全是两个概念,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绿林太守!

生意做通大明南北的刘老爷,太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刘耀祖现如今再庆幸不过:当初因为大公子病重,自己迫不得已答应周通出手善后,站干岸看笑话的心思险险就露了出来;好在刘家在丐帮事后,是实实在在出力维持局面的,现如今随着周通站稳脚跟,好处已经开始出现。

刘家最近打算重开钱塘上游的山货生意就是例子。这一次如果城外码头上那些吃水路饭的牙人和船帮,再敢勾引水匪劫刘家的船,那么这帮混账就要做好死全家的准备——刘家只要砸银子出去,这种业务周团头自然会帮老朋友出手。

丐帮是少数不经过层层公文就能调集大批人马的地方势力,尤其是在城市圈,丐帮的运作能力是要超过运河上槽帮的;三教九流的各种下作阴损手段,槽帮更是拍马也赶不上丐帮,刘耀祖刘老爷最近满心欢喜,原本生意上隐隐有些争竟味道的几家对头,现如今也是合合满满,偃旗息鼓啦。

在这种局面下,塘庄留守的穿越众要见一些刘家生意上的朋友,刘耀祖自然是满口答应:周通这些海路上的朋友一度也是刘耀祖关注的重心,得知穿越众大队人马浮海远去后,刘耀祖当时还有些不舍,这帮异人精妙的医术,机巧的玩意,都给刘董事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好在塘庄留守的穿越众并没有偃旗息鼓,两家的来往还是一直在加深——穿越众占领大员后,对粮食杂货有着旺盛的需求。有很长一段时间,穿越船队都是空船返回杭州,下一波装满船舱的货物,很多都以银锭的形势进了刘董事长口袋。

刘耀祖也是投桃报李,平时各种帮忙组织货源:穿越众的船队终归是要在塘庄休整的,刘耀祖其实比穿越众想象中还要清楚大员发生的事情,包括这帮凶人在大员杀鸡一样杀红毛海匪,以及抢了红毛的寨子和大批银货,在当地开闸立柜,刘家都清楚。

这种情况下,刘耀祖要是还不懂得交好这帮很有潜力的海外异人,那他就不是大商人啦。

第145节 熊道

刘家专责跑外差的管事刘合,在得到老爷同意后,这两天从中勾连,今日一早,便和林氏兄弟一起乘着小船,从杭州城出发,直奔塘庄。

一路上刘合向二位简介好朋友的情况:此人姓熊名道,是外路来的海商,塘庄庄主。熊老爷财雄本厚,一诺千金,和刘府交情莫逆,是顶儿尖的大商人。

林氏兄弟在得知内情后,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位刘合口中大海商,无论要进什么货,势必都能从杭州城寻到,何必巴巴地请兄弟二人见面?

按捺下心中疑惑,林保全堆起满脸笑容,一路上和刘管家谈笑风生,出城东行十余里路后,小船顺着河道一拐,再前行不远,林家兄弟就见到五间沿河修建的仓栈。

这排仓栈明显是新修未久,仓体高大,条石墙上新抹的白灰尚未干透,仓栈门前有几座青条石河埠头,几艘小船正在河埠头卸货,林保全是跑老了船的,搭眼一扫,就知道力工们扛进仓里的是稻米。

“这都是熊老爷新建的仓。”刘合见林氏兄弟盯着仓栈不放,笑着补充一句。

林保全点点头没回话,心中对这位未谋面的熊老爷财力评估又上一层:这种条石大仓可不便宜,等闲商户一间都造不起。造完还不算,还得有银子趸进大批囤货,雇人日夜看守,开销不少。

说话船就到了地头:前方一处明显休整过的河湾里,此刻停着三艘沙船,打头的一艘要比林氏的兴安平号还要宽大,一些力工正在给沙船上货。

未等二人详观这几艘沙船,河码头上几个正在交谈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们,刘合并二林蒲一下船,对面打头的一位长笑一声,撇下身旁小厮和伴当,缓步迎上前来。

此人身高体胖,正当盛年,面相白皙富态,张嘴便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显是富贵人家出身;身穿一件绣着湘妃竹的南京锦缎长袍,腰间一口猪婆龙皮腰带,双手上箍着三四个金玉戒子,一抱拳金光闪闪。

“定是林家二位兄台当面,不才熊道,昨日冒昧相请,有些唐突,还望贵客海涵,呵呵,呵呵。”熊道语声响亮,不过语气温和,虽说口音略有些怪异,旁人听在耳中倒是觉得亲切。

“哪里哪里,得知熊老爷相召,鄙兄弟欢喜还来不及,何来唐突一说”林商人这时操着一口闽音拱手行礼,自然而然和熊商人亲切寒暄起来。

几个人边走边聊,刘合在一旁插科打诨,没几步大家就亲密如老友,说话来到塘庄门前。

塘庄没有变,还是那座气派的大庄园,门口人来人往,不时有穿着短打的水手模样人进出,一个个形容彪悍,孔武有力。

熊道见林氏兄弟看到水手后若有所思,于是话题不经意间就转到海路出息上,直说近年洋面上不太平,生意愈发不好做,船伙不备齐就不敢出港。

熊道这番话倒是引起林氏兄弟的共鸣,大家都是跑海的,知道这其中艰难,林家的船现在连福州都不想去,只愿北上杭州,缘故就是洋面不靖。

塘庄后院这等机密之地熊道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底,客人随后被引至庄内一间雅致的偏院,屋内分宾主坐定后,丫鬟小厮一通忙乱,备齐了手巾把,果盘,茶水后才退下。

徐徐饮过三道茶水,这期间大伙又闲聊一阵熹宗帝驾崩,九千岁坐腊,前路谁人知这样的八卦轶事后,屋内气氛愈发融洽,熊道令人换上新茶后,这才把今天见面的原因说出来。

据熊道讲,他平日办货的时候,发现江南本地用的铁料多出自闽粤,尤以闽铁为佳,量大质好。

现如今熊道在外埠有一处基业急需铁料,他便想着与其自家在江南购铁,不若请相熟的闽商就地收购来得方便,最好是闽商将收到的铁料直接船运到地头,这就省了再跑杭州使费,大家两下里便宜,至于一应船资货钱,这都好商量。

林保全听到这里后,微微点头:熊老爷方才说的这件买卖,是在他兄弟二人昨晚的几样猜测之内,此事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闽地多山,州县出铁坑者不知凡几,炉作遍地,闽铁历年来行销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名头响亮。林家兄弟所在的福宁州,不但有铁坑,连官办的银坑都有;林氏宗族自身就有山里铁坑的股子,收购铁料不算什么大事。

唯一可虑的是,这熊老爷方才点明要一整船铁料,这让林保全有些警醒:铁料是粗货,少有人整船趸购,这熊老爷口中的外埠基业,怕是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林保全捻须问道:“不知所购铁料,熊东主欲送往何处?”

熊道呵呵一笑,中指节在面前的黑漆嵌螺钿龙戏珠桌面上轻轻叩两下,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大员”。

“嘶”二林乍一听这个地名,同时吸一口凉气。饶是哥俩之前肚里已有腹案,但是怎么也没有料到,铁料竟然是送往大员的!

这时距离大员换新主,只过去2个多月时间,林氏兄弟自然不会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所以两兄弟的第一反应都是:买办兄你好!他们这一刻把熊道当成了红毛买办。

可惜大明朝不讲究这个,东南沿海的商人们和色目人做了上千年的生意,这年头没人鄙视买办,因为色目人还没有发动鸦片战争,所以还不是很拽,大伙都以收了色目人的货款跑路为荣

听到大员这个词之后,二林顿时把整件事捋个清楚:红毛人在大员日子难熬,四处花银子寻大商人代购货品,这早已是闽粤沿海公开的消息,看来这位熊老爷也是其中之一。二林没想到的是,红毛人的线放得如此之远,居然在杭州城也有人帮彼辈运筹。

林保全足足沉吟半盏茶的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对着熊道问道:“在下惯常闻得,这‘大员之人’,平日里爱得是生丝,喜得是瓷布,似铁料这等粗货,大约也是卖不上价钱的。”

林保全半生行商,自然谨慎,心知在这杭州城里,“红毛,荷兰人”这等话语最好不要出口,所以他此刻用“大员之人”来代替。

熊道听完后,微微一笑:这二位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他此刻自然不会揭破,于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贤昆仲但请放心,大员岛此刻百废待兴,那‘岛上之人’都是要做长久买卖的,怎能让奔波送货的朋友没得赚头?”

说话熊道便伸出一个戴满戒指的巴掌来:“五分,一斤生铁五分银子”。

第146节 珍珠,又见珍珠

林氏兄弟对于运货去台湾这种差事,并不是很抵触——无论是去台北的弗朗机人那里,还是去大员的荷兰人那里。

闽商自古就有行船去台湾的贸易行为:和土著交易鹿皮硫磺。

林家所在的福宁州,纬度要高于台北,所以只要冬季北风刮起,就可以发船。这中间虽说横渡海峡风险大,但主要是风向问题,就怕半途风向改变,其余的风险因素反倒很小。

林保全年轻时不止一次去过台北和土人贸易,大员也去过一次,现如今坐镇台北的是弗郎机人,林家的船虽说再没去过台北,但是闽商对弗朗机人的境况还是很清楚的。

弗朗机人在台北,可以说穷得只剩下钱了。

由于在当地脚跟未稳,并且和土著关系不好,弗朗机人并没有多少货物能用来贸易:拉一船货物出门,然后带一些银子和对方的特产回航,这才是海贸最划算的交易方式。

弗朗机人在台北的城堡里只有银子,没有货——菲律宾自己每天都在等着明船运货过去。所以这两年闽商很少去台北,哪怕弗朗机人免税,黄丝也按白丝的价钱算,大伙一样不愿去。

至于盘踞在大员的荷兰人,林保安虽说信息不畅,但是如果自家运一船货过去,荷兰人必定是欢迎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林保全听完方才熊道之言后,略略点头:5分银子一斤生铁,这个买卖做得——闽地最好的生铁也不过1分多银子一斤。

又是他再一次开始沉吟,主要是在估算这其中风险:过海是一道,洋面不靖是一道,铁料总价不足又是一道。

前两者能规避——从福建最北端的福宁州乘北风出航,斜斜往东南方越过海峡,然后沿台湾海岸线南下,顺利的话可以避过福建南端洋面上的乱局,直达大员。

而后者就有些棘手:铁料,不论生熟铁都属于粗货,林家的兴安平号是600料(按每料载重72kg)福船,满打满算能装8万余斤生铁,这一船货,总货值不过4000余两银子,即便是5分银1斤铁的高利,依旧不划算出海一趟——兴安平号往日出海运销杂货,货值最低也在一万两白银,大部分时候都超过万五千两。

考虑清楚后,林保全这时沉声说道:“总价不足,要夹一批贵重货才够。”

一直在旁边默不出声的刘合刘管事,这时却突然开口说道,“侯潮门刘家库房,我家老爷尚有百担生丝存于彼处,林老兄若要配货,生丝最是合适不过。”

林保全惊讶地看了刘合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咧着满口黄牙,嘿嘿直笑的奸臣面孔:“我家老爷吩咐过,熊老爷的买卖就是刘家的买卖,林老兄该不会连我家老爷都信不过吧?”

“哈哈哈”屋内的几个人就像约好一样,同时开始仰天尬笑,只是林家兄弟的笑声此刻有些发干。

林保全知道,这叫做骑虎难下刘合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是断不容自家再推脱,推脱的话,兄弟二人今天就算是把刘家给得罪了。

“既如此,这买卖做得!”林保全此刻也知道再拖无益,他将笑声猛地收住后,一锤定音。

“好好好,如此就算帮了兄弟大忙,贤昆仲为人仗义,这份情熊某记下了!”说到这里,熊道话声一停,举起手连拍三下:“出来吧”

两个明眸皓齿,穿金戴翠的俏丽丫鬟从里屋走了出来。当前一个手里端着一面青白釉大瓷盘,瓷盘被轻轻放在桌面上后,后面的丫鬟娇笑着捧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碗,下一刻,素手轻摇,碗里的珍珠便如雨帘一般,轻轻滑入盘内。

看着这几十颗毫无瑕疵,一般儿大小,在瓷盘不住里游动的走盘珠,饶是林氏兄弟见多识广,此刻也被这场面镇住了。

“这是?”林保全毕竟老成,从珠光宝气中清醒过来后,不解地问到。

“定金。”熊道淡淡说出两个字来。

“熊老爷好手笔!”林保全这一刻念头通达,对趸售这一船铁料再无顾虑——这种预付大笔定金的手段,只有西洋人才做得出来,他现在把熊道完全看成了红毛的忠实买办。

当然,熊老爷的定金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林保全心里清楚,莫说吞了定金,哪怕是这一船铁料沉海,林家都得再补发一船到大员。

除非是林家船今后再不来江南,否则还就得这么干——刘耀祖的买卖能做到京城,背后不知有多少后台,不是林家这种小土霸能晃点的。

另外,熊老爷明显也不是善茬。林保全今天来到塘庄,见到那些海船和水手,接触到这位举止莫名有股怪异味道的红毛买办,现在那种隐隐的预感愈发清晰:这位毫不介意给初次见面的朋友交出大笔财物的熊老爷,自家就有能力找回场子,刘家看似热心帮朋友,实则是在攀附!

不明白个中内情不要紧,林氏现在只需要明白熊道很屌就足够,接下来双方很快就谈妥具体事项:林氏兄弟回到福建后,会于年后发一船铁料和生丝去大员,熊道给出的定金,折算成银价到时在大员一并结算,多退少补。

谈妥后,丫鬟奉上笔墨,林保全和熊道当场立契为证,一桩买卖就算是完成啦!

谈完生意后时间刚好是正午,熊老爷于是下令摆家宴待客,这期间早已把眼珠子都扔到珍珠盘里的刘合刘管家,终于开始和林家兄弟二次谈判——珍珠,林家人是带不走的。

这一碗浑圆的走盘珠品相上佳,最难得是个头一般大小,若是由名匠好好打制一番,那就是能戴在宫里贵人胸前的宝货!

刘耀祖是有能力运作这种政治投资的。这之前穿越势力陆陆续续拿出来的珍珠,大部分都落到了刘耀祖手中,然后这种私底下被刘耀祖称作“海珠”的好东西,大多都被他送去了两京的关系那里,有力支持了几位中级官员在官场的事业发展。

最终这些珠串会出现在某阁老家,某侍郎家,抑或是出现在后宫某位嫔妃的胸前,晕光流转,粉彩宜人。

至于闽北来的土鳖兄弟,这种好玩意,层次相当低的他们拿珠串回去能干什么,送给县太爷?这不是糟蹋宝贝吗?

好在土鳖兄弟也是懂这个道理的,一边吃午宴,一边就和刘管事谈妥了生丝换珍珠的买卖,这期间熊老爷笑呵呵不住劝酒。

第147节 驳运

林氏兄弟当天先是被忽悠到塘庄,随后又被谈妥一笔海运生意,合同签完后,兄弟俩人只能匆匆回去调派。原本已经装满杂货,只等上路的兴安平号,赶紧又卸下来一些粗笨货,然后再塞进去100担生丝,一应事项都折腾完后,这才满载着货物出海归航。

好在大明朝没有管理超载的部门,兴安平号乘着北风,一路晃晃荡荡回到了福宁州老家。

在老家过完农历年后,林家兄弟俩不敢耽搁,无视朝廷禁令,大摇大摆就地收了7万斤上好生铁,连带一小部分熟铁和100担生丝,说话又把兴安平号给塞满。看看时间已经是阳春三月,林氏兄弟于是找个良辰吉日,上香拜过妈祖娘娘,扯帆放炮,祭海出航,直奔海峡对岸。

从福建北部乘北风渡海,兴安平号等于是划出来一条控制不住的斜角线。

运气正常的话,只要风向不变,福船大概在海面漂浮两三天后,就能看到台湾的海岸线;当然,这时候船有可能在台北,也有可能在台中,这个福船没办法控制。

如果运气差,遇到各种狂风乱风邪风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五六天后大伙发现来到了普陀山,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林家兄弟这趟运气勉强算正常,过海峡头一晚风力减弱,船速骤降,好在兄弟俩和舵工都是多年跑船的老人,经验丰富,有惊无险的将航向保持下去。由于风力减弱,所以兴安平号在海峡中耽搁不少时间,直到第三天傍晚,望斗里的伙计才看到陆地。

这两天一直焦躁得在艉楼上观海的林保全,看到陆地后终于松口气,急忙下令减速缓行——这趟好险,如果拖到入夜还没能看到陆地,福船一头撞向大岛,很容易触礁。

第二天清晨,被北风吹到新竹河口,下锚一夜的兴安平号,终于再次起航,沿着海岸线南下,直奔大员。

当兴安平号来到大员外海的时候,已经是1628年的3月底,穿越众这时已经摆平麻豆土人,正处于开盐田,炼钢和种大豆的过程中。

一艘小艇在福船刚到外海的时候,就远远迎了上来。

林保全情知这是红毛人的巡船,于是下令降帆,很快小艇就靠到福船身边,一个巡丁利索地借助软梯翻上船。近身一看这位巡丁,福船上的人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是个髡人!再仔细一看小艇,上面的人也同样留着短发。

来人二十许岁的年纪,黑瘦精干,一层短短的黑发覆在头皮上,没有看到戒疤,上身是一件紧小的靛蓝对襟短褂,正中一排四个黑色木扣,下身是露着小腿的牛犊裤,脚上一双怪模怪样的草鞋。

此人的扮相是那个了点,但是一张嘴,却露出了一口闽音,林保全亲切之余,倒也不见怪:他知道荷兰人手下有闽粤船民,只是没想到这帮人连毛都被剃了,看来弟兄们在红毛人手下当差,也委实不容易。

巡丁操着一口闽音和林保全对答几句,得知林氏来意后,当场测了福船的吃水,然后巡丁明确告诉林船首:福船吃水太深,进不了港,需要先用小船驳运。

这一点林保全倒是不意外:兴安平号本身就是尖底福船,再加上这趟铁料装得满,吃水深那是必须的。通知兴安平号把船往航道口再挪一挪后,巡丁就下船回港,这边等兴安平等号缓缓开动,把船挪到大员航道口一侧后,一串五六艘小艇已经从台江内海蹿出来。

这次那个巡丁翻身上船后,拿出来的居然是林保全和熊道在杭州签订的契约副本。林保全看到副本后,再无疑虑,下令打开舱门,水手们开始用缓慢的吊装方式,往小船上一点点转运铁料。

五六艘小艇桨撸并用,轮流驳货回大员,从上午一直忙活到下午,才勉强卸掉兴安平存货的三分之一。不过这已经足够,巡丁下午测量吃水后,告诉林保全,现在可以进水道于是兴安平号当即升起半帆,在两艘小艇带领下,缓缓驶入台江航道。

站在船头,林保全一边搜索着年轻时的记忆,一边眺望着右手边,自己年轻时曾经来过一趟的大员岛。

当年的大员岛,是一片野草繁茂的生地,和左手边的北线尾岛一样,两处都稀稀拉拉散落着一些野人的草居。林保全清楚记得,当他们那艘不大的福船在脚下这条航道里前进时,两边的沙岸上,都有一丝不挂的野人在随着船奔跑,吼叫。

而今日重蹈覆地,林保全却再也看不到光屁股的野人,大员岛上取而代之的,是鼎沸的人声,喧闹的工地。

从船头望去,航道两旁的沙地上,荒草早已不见,倒是有人在种植着某种树苗;植株被整齐地隔成三排,前面有人挖坑,后面有人推着小车在浇水。再往远处看去,能看到大批人手正在工地上忙碌,扬铲推车,似乎在平整沙丘。

当兴安平号驶过航道中段后,大员岛右上角的商馆愈发清晰起来,而相比起破烂的商馆,更加吸引林保全注意力的,则是商馆附近一座醒目的,红彤彤的墩台式建筑。

这是一座稀奇的红砖建筑,四四方方,底大头小,已经建起约莫有两丈高,此刻从林保全的角度,能看到墩台四周的工匠正在竹木脚架上忙碌。

“这帮红毛还真是财大气粗!”林保全想到:红砖在福建是有钱人建宅院的材料,不想荷人却拿来建墩台。

就在林保全努力观察着荷人的商馆,炮台,码头的时候,兴安平号此刻站满了水手的船头上,却发出一阵惊呼声,没等林保全搞明白状况,他的袖子突然被猛得一拉,耳边传来族弟的惊喝:“五哥,快看,海底捞!”

林保全闻声后,下意识将视线转向左前方,此刻兴安平号已经渐渐接近航道口,即将进入台江,林保全就在这一刻,见到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第148节 海底捞

映入一干兴安平船员眼帘的,是一条大木排。

木排做工很细:大腿粗的木料被削成方正的四棱柱,头间尾都留有凹槽方便捆扎,整个木排平整光滑,严丝合缝,宛若一体。

在木排前端,有一根明黄色的金属大吊杆斜斜伸出船头,上书“三一重工”四个楷体大字,吊杆下方,几根看上去很细的铁线悬吊着一个大铁夹。

铁夹此刻正缓缓张开大口,然后在福船上的土著们张口结舌中,“噗通”一声,砸入平静的台江水面中,溅起大片海水。吊杆的后方,有两个人正在一些怪异的铁物什中间忙碌着,在这同时,木排上还不停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一些银亮的管子从这些铁物什中间穿过,连接到木排后方一张布蓬下面,那里有两个竖立的银白色铁筒,此物大约是火炉,能看到有人拿起堆在脚下的方木块不时扔进炉里。

福船上的人这时个个屏息静气,紧盯着海面,生怕错过接下来的节目——没过多久,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更加刺耳,“哗啦”一声大响后,仿佛巨鳌出海,大铁夹轰然间从海底一跃而出。

砂石泥水和海草这一刻从铁夹的缝隙里不住流下,湛蓝的海面顿时多出一团黄色泥浆,夹满泥沙的铁夹毫不停留,缓缓上升一点距离后,明黄吊杆开始摆动,带动铁夹来到木排旁的一艘小船头顶,下一刻,铁夹突然松开,大堆的泥沙就此落入小船。

林氏兄弟此刻站在船头大张着嘴,满脸惊叹,就差高喊一声:“竟至恐怖如斯!”可惜二位没看过玄幻,所以他们的词汇量比较贫乏,于是只能小声呢喃几遍:“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就在兴安平号和大木排擦肩而过,船上明人大呼小叫的同时,大员商馆东北角的炮台上,也有一个验收组正在对试运行的挖泥船指指点点。

随着台江对岸一些住宅的陆续落成,很多穿越众开始分流,大员商馆现在愈发清静,连同东北角视线最好的“观景台”,都面临着被拆除的命运——超市,哦不,皇城,已经处于建造中了。

今天跑来看挖泥船首秀的部门比较多:工业,海军,基建,船厂,包括大办公室诸公在内,拢共10几号人此刻都在观景台。

说起这艘木排式挖泥船,起因还在于农场的那台电动拖拉机。原本大办公室已经答应农场两位扛把子进口此物,不想事后被人搅和了。

论坛上很快有懂行的指出,电动拖拉机是个大坑:高达150kw的充电功率,必须专门的充电站,而且充电站不能离农场太远,这意味着需要建输电线路,甚至在两端修建升压降压变压器。

嗯,今后随着农场扩大,每隔几里路大概就要甩线建那么一套要不然拖拉机就要一去不回啦!

这个不能忍——电动拖拉机效率低点没人在乎,反正电不要钱,但是配套设施这么搞,那谁遭得住?于是高大上的电动拖拉机就这么被否了。

某些一直拿不到心仪设备的穿越众,这次终于找到报复机会:屁事不懂,就知道拍脑袋做决定的大办公室诸公一个没跑,统统被喷了一遍。大办公室一帮人也很冤枉,鬼知道这破玩意还要充电站这种固定投资?不是甩个插头就行了吗,圆通小哥都是这么充电的!

农场两位扛把子更是抓狂:说好的拖拉机就这么没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忽悠?很好,那俺们就开始锄禾日当午,从今天起,谁也别给老子再bb粮食产量

一口黑锅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最终,还是落到了始做蛹者的头上——邹国庆。

自从来大员以后,邹国庆作为当初主张来台湾开荒的核心人物,基本上每当有关于动力问题的争吵,最后都是他来接锅:谁让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有柴油发展快,要去女王家洗澡的,现在没柴油,不找你找谁?

事实上人们也清楚,这怪不到他头上,眼下大员没那个能力而已,但是,这不总要有个人来承受群众怒火嘛

邹国庆对这种情况也早就习惯啦,喷吧,哥就当赞美诗听。

最终,有关于拖拉机的问题,大办公室还是委托某个前采购经理,拿出了替代方案。

姚浙生同志自从穿越之后,日子过得那是相当充实,因为每种环境,总是有少数极度适应的人,姚浙生就是其中一名。从大学时代看杂书时就梦想着有一天穿越的他,现如今得偿所愿,姚浙生是在大笑声中加入革命工作的。

已经混成窑区副总管的姚浙生,在接到大办公室的委托后,当即拿出了解决方案:木煤气拖拉机。

人类很早就开始用木煤气驱动机车,二战时期,德三由于缺乏石油,总数将近50万辆的汽车,卡车,拖拉机,摩托车,轮船和火车统统都是用的木煤气。

50年代兔子满大街跑的公交车,头顶也都装着晃晃悠悠的煤气包。那时候气体压缩技术还不普及,所以煤气包又大又软,时不时就漏气把乘客扔在半路直到后世技术进步后,装着压缩天然气的lng船才能满世界跑,城市里遍地都是油改气出租车。

姚浙生设计中的拖拉机,是不需要压缩技术的——压缩气需要各种包括压缩机在内的高压设备,看看后世的加气站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明人操作工能玩转的,危险,且没必要。

拖拉机不是出租车,前者平台足够大,而且不在乎速度问题,所以直接上小型煤气发生炉就可以:订购一台双燃料拖拉机,然后在尾部加装一套可拆卸的干馏炉系统。这套系统很简单,两个干馏炉和一些管道阀门,操作员只需要隔一段时间添柴就好。

当然,基于某势力的优良穷酸传统,在姚浙生的设计中,整套煤气发生系统都是高档货:所有的管道阀门和炉体其实都是工业压力设备,未来一旦有了柴油,这些设备都会被拆走,用在各种需要耐高温腐蚀的化学品生产中——这叫一鱼两吃。

拖拉机的问题就这样在黑锅乱飞中解决了,与此同时,另外一套大同小异的设备也一并被订购——挖泥船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造。

第149节 台江防御方案

随着时间推移,某势力占据大员的消息会持续散播,而穿越众和外界的交流,也会越来越频繁——1628年势必会有一些中大型船舶来到大员,这个时候,大员航道以及包括整个台江在内的清淤工程,也就愈发紧迫起来。

“这艘船效率怎么样?多久能清理出航道?”在人从中看了半天海底捞的夏先泽,这时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开始发问。

“抓斗容量不大,所以效率不会很高。”挖泥船的设计师姚浙生这时出来解释。

考虑到金属吊杆和挖斗的配重问题,有点头重脚轻的木排没敢上大型抓斗,所以每次挖掘的泥沙量只有06个立方。再加上简陋的操作系统和木排本身移动的艰难,所以效率肯定不高。

当然,说到效率,跟后世某些丧心病狂的造岛船相比,穿越众这艘海底捞自然是弱鸡一只,不过在17世纪,这艘船的效率妥妥属于天下第一。

“主航道平均挖深两米的话,应该用不了一个月时间。”这时一旁基建部的陈栋张口补充到。

陈栋嘴里的主航道,其实就是船舶日常出入大员的“南水道”。而和南水道隔着一条细长沙洲的“北水道”,由于早年间淤塞严重,此时几乎已经和北线尾岛连在了一起。

“两米的话,这种船不用再驳运了吧?”夏先泽听完后用手指指正在往台江对岸驶去的兴安平号。

“不用,800料以下的尖底福船都可以通过。”

“还是不够,半年吧,用半年时间彻底加深加宽航道,最好将沙洲挖开,把南北水道连成一体。要按照千吨级以上的炮舰吃水准备航道。”夏先泽这时一锤定音。

旁边的人没什么意见,用半年时间先把最重要的航道疏通出来,这是正事,至于台江其他地方,暂时可以先忍忍。说完后,夏先泽又举起望远镜:“沙子都拉到哪去了?”

“鹿耳门。”穿着一身蓝色07式海军常服的刘哲,目前兼着海岸守备部队司令的刘哲回答到。

鹿耳门是北线尾岛北端的一处水道。这处水道极其狭窄,只能允许小艇通过,而且水势湍急,地势险峻,经常会发生各种变故。因为海潮,地震,以及台江对岸的曾文溪改道等等原因,鹿耳门时常处于淤塞和改道中,变幻无常。

原本历史上,三十三年后,国姓爷率领的船队,在内鬼翻译官何斌的带路下,借着天文大潮,就是从鹿耳门冲进台江,爆了荷兰人的菊花。

穿越众不需要这种不确定因素,哪怕有炮火封锁,雷达照射:军队本能的就要控制种管理漏洞。所以刘哲一开始就要求驳船把泥沙都运去鹿耳门,彻底填埋这处水道。

不但填埋水道,北线尾岛在涨潮时,很多地方都会被淹没,日后这些地方统统都需要填埋,垫高。

在军队的规划里,北线尾岛顶端和大员岛的南端,将来都会用挖泥船出产的海砂,填出一条连接台湾本岛的沙堤。这样的话,不但两处岛屿有了直接和陆上相连的通道,而且防御起来也很轻松。

“口”字型的封闭防御方案,阻绝了船队从其他地方冲进台江的可能,只有左边中段留出来的主航道可以进出。当然,如果有人用小船来回驳人,打算组队从沙堤冲进大岛的话,那么一颗127mm机枪弹到底能穿透多少人这个哲学命题,就能得到正确答案了

听完刘哲关于整个台江内海的防御方案后,夏先泽扫一眼四周,见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于是点点头,表示方案可行。接下来就是各回各家——海底捞验收通过,现场会也已经开完,10几号人顿作鸟兽散。

大部分人都回商馆办公,唯独罗教授从炮台下来后,匆匆赶去码头:现如今明人这一块的商贸活动归他负责,所以他要去接待兴安平号和林家兄弟。

罗教授其实刚从麻豆社回来没几天。在坐镇麻豆的日子里,罗教授拉丁拉伕,殴打宿老,拐骗儿童,强抢民女,总之,无恶不作。

回到大员后,大办公室鉴于罗教授在麻豆期间,为窑区,赤崁小学和新区提供了很多青壮,学生和育龄妇女,功勋卓著,所以晋升罗教授为新成立的港务局局长,兼管专门针对明商的国内贸易。

当罗教授坐着小舢板来到赤崁码头的时候,兴安平号已经进入泊位,停船下锚林氏兄弟此刻正在船头指挥卸货。

兄弟俩直到现在,都没能从大员带给他们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不同的是,林保安年纪小一点,注意力此刻还集中在海捞船上,站在船头依旧不停回头张望。

而林保全见多识广,老成稳重,此刻令他更加在意的,却是码头后方的赤崁新区。

台江东岸目前已经规划完毕。正在修建中的赤崁城/赤崁区政务方格,就坐落在台江中段,和对岸的大员商馆遥遥相望。以赤坎方格为界,北边是几个高档海景住宅区块,再往北就到了台江角落,船厂,以及船厂宿舍区都规划在那里。

赤坎城以南是码头和仓储区。兴安平号就停在台江右下角新建的码头区,其它规划中的木煤气冷库已经开始建造,包括各种大型仓库在内的仓储区块会一直往南延伸下去。

作为优先度仅次于赤崁小学的高档海景住宅区,目前第一个方格已经完工:长长的红砖矮墙,漂亮的黑色玄武岩小道,充满热带风情的香樟木小屋,看似凌乱,实则正好能遮挡友邻目光的各种观赏植物

这可不是呆板的职工宿舍,这些供穿越众居住的小屋,是后世海滨旅游区标配,用材考究,设备齐全。主人既可以坐在围廊上看海景喝冰茶,也可以在屋后烤肉串吃,兴致上来还能和妹子在各种幽黯角落来一发,可以说设计合理,式样风骚,毫无甲醛就缺妹子。

妹子已经不远——小区完工后,搭载着很多生熟妹子的船队,第一时间就开始往大员赶路。熟妹子们已经有半年时间没见到自家老爷,而生妹子还不知道自家老爷是谁。不过这不重要,代购的早已经把自拍照送回大员,所以老爷们知道谁是谁。

第150节 赤崁见闻

象征着穿越政权统治威严的赤崁城,建造工期再一次可耻的被延后了。

永远有更加重要的建筑排在前边:小学不用说,这个叫政治正确,不能让孩子们在危房里上课乡政府大楼先缓一缓!

接下来自然是全体穿越众都紧盯着的,咳,经适房小区。不能让弟兄们再守望门寡乡政府大楼先缓一缓!

就这样,直到第一批经适房建成,直到妹子们出发,赤崁区政府大楼依旧没盖好,每天只有不多的一些工人在忙碌,死气沉沉的样子,说烂尾都有人信经适房二区已经开建,资源又抽被抽走啦。

现如今站在兴安平号上的林保全同志,自然不知道在他眼里已经非常宏伟的政府大楼,居然盖得如此艰辛。从尚未完工的墙豁口看进去,已经盖到二层,“同”字型结构的红砖大楼的确很大气,嗯,在明人眼中是这样的。

更加令他惊讶的,是一排排有着红砖围墙的小区,一间间整齐的木屋,笔直的大道,整洁的环境,热火朝天的码头和建筑工地这些无一不在提醒着林保全:此处主人不是简单的海匪,这些人其志非有大格局。

在这之前,林家兄弟已经从引水员嘴里得知了一些关于穿越众的公开消息。兄弟俩之前还纳闷呢,红毛人的地盘一个红毛都看不到,放眼过去,大员港遍地都是露着短发茬的髡人,红毛都死绝啦?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杭州城里的那位熊道熊老爷,每当聊到“大员之人”时,他脸上浮现出来的莫名微笑是怎么一回事

髡人也好,红毛也罢,左不过是一些海外异人,此地就算是域外梁山,林氏兄弟也没有那份忧国忧民的情怀。今天虽说见到不少奇景,到底还是要钱货两讫才是正事,所以当林保全得知有本地官员来访后,便急忙招呼族弟下船见客。

不出林氏弟兄所料,在码头上等着接见他们的罗教授,同样是个髡人。夹克休闲裤黑皮鞋的装扮在两人眼中已经有点习惯,唯独罗教授的中年油腻男三七分引起了林保安的一点遐想:莫非这帮髡人是以头毛短长来定座次的?

“哈哈,贤昆仲真乃信人,千里伏波,守诺践约,弟兄们佩服佩服!”

见到罗教授这一套四不像行礼姿势再加普通话,林家兄弟这一刻又明白了:杭州熊老爷那一口夹杂着五分杭州土话的古怪口音,原来是打这儿来的

“哪里那里,乡下人没见识,进门才得知大员换主,大王们在此地做下的好大基业,林某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厉害厉害!”

商业互吹这就开始了,大伙边走边吹,直到进办公室才打住。办公室是一间蓝色彩钢小屋,算是港务局的临时总部。

罗教授进屋后,特意没有喊助理进来泡茶,而是自己动手给明人一个适应的时间。

林家兄弟不出意外地研究了一番蓝色彩钢板和头顶发出明亮白光的灯泡,林保安年纪小一点,没两分钟就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询问罗教授,灯泡咋亮的?卖不卖?

罗教授笑着摇摇头,神秘地指指头顶原因你自己去猜,我就是不告诉你屋顶有块光伏板。

大伙坐定后,罗教授开始盘问,不,是以聊天的方式,询问起林氏兄弟有关于这趟海贸的详细经历。

作为第一艘正式来大员贸易的明人商船,兴安平号和林氏兄弟的资料,是很重要的商业样本,罗教授必须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制定出今后针对明人商船的贸易方案。

林氏兄弟刚开始发言,又一次被唬到:桌上一块银板突然被某人一把推开因为银板上画着个咬了一口的果子,他们原本还以为是个果盘来着。

罗教授一边和蔼地发问,一边时不时在笔记本上打几个字,林家兄弟惊讶之余,也不好多问什么,这种询问式聊天足足持续一个钟头之后,才宣告结束。

接下来双方很快算完帐,然后罗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天地劵递给林保全,算是补足差价。

“宝钞?”林保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张纸片的性质。

林保全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再一看林保安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罗教授不由得大笑一声,然后赶紧拿出来一张商品目录递给他们:“贤昆仲莫惊,此物就是银子,货单上的东西全都能兑,另外”罗教授说到这里,神秘一笑:“二位不妨先在赤崁观游几日,等我这边理出个头绪后,还要准备些别处没有的好处,总要让贤昆仲满意才好。”

林保全这时粗略扫一眼货单后,也知道自家方才有些唐突,赶紧连声道歉,言说都是被大明宝钞吓出的毛病,罗教授笑着摇摇头,了解,了解

兴安平号就这样在码头区安顿下来。水手们当天晚上都歇在专门的码头区旅馆,所谓的旅馆眼下暂时只有几排竹屋,依旧是大通铺。只有林家哥俩分到双人间,屋里素淡干净,除了一盘铁艺鲜花,再无其他摆设。

新奇的一点是:旅馆里有淋浴式公共澡堂,定点提供温水,竹管淋浴,水手们当天算是洗了个痛快澡,

第二天一早,郎中来了。一身月白布长袍,像白无常多过像郎中的这些人一进门,就拿着一个怪模样的玩意在大伙脖颈上挨个晃一下。这期间有那说闽南语的通译大声告诉众人:为了防疫病,凡是发现有头痛脑热的,都要去北线尾岛上的医馆修养,病好后才能出外。

好在这一趟兴安平号出海时间不长,水手们都还康健,这帮郎中折腾一番后,就转身出门,诊费也不要。

入乡随俗,林氏兄弟这时自然不好说什么。这些自称是来自“昆仑”的髡发人,看似操着一口官话,实则行止作派都和化外之人一般无二,全无大明风范。

所以,林家兄弟俩现在纯粹是把穿越众当外国人看,既然这帮怪人机关奇巧之物甚多,大约忌讳也是不少,好洁,怕疫病,就是不知道此地还有些什么规矩。

第二天下完货后,林家兄弟就在这化外之地徜徉起来。

这次他们看得更加仔细:冒着青烟的锅炉房,粗大的下水道,无穷无尽的红砖,晾干后坚硬无比的泥灰

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有劲头,中午时分,当他们和几个吃完饭在工地休息的搬砖老乡聊过天后,居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眼前这一切,居然都是在小半年时间里营建起来的!

林保全实在是不相信这种速度,一下午时间,他拉着族弟什么都没干,就和赤崁的下水道耗上了:他看着工人们挖土,看着工人们搅拌灰泥,看着工人们砌砖,到最后,他亲自跳下之前完工的下水道感受了一番

站在没过头顶,宽大的不像话的所谓“阴沟”里,抚摸着墙面光滑的土水泥,仰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林保全当时沉默了很久。这之后他和族弟坐在下水道旁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当几天后罗教授再一次接见二位时,林保全第一时间提出的要求,居然是到窑区基地去看一圈。

这个要求罗某人自然不会拒绝:改开初期,茫茫多的保守派干部前脚在帝国大厦旅游拍照,后脚回国后对改开就不再抵触不需要抓起来洗脑,曼哈顿的建筑群,在无言中就击溃了这些人的防线。

窑区基地现在也负担着同样的作用:工业旅游,灵魂旅游。强势的政权是有自信的,同样不需要和明人讨论什么,未来更不需要和明国的缙绅阶层搞什么争论。

所谓的缙绅话语权,只有在承平时期的效果最好,在乱世,哪怕是后期李自成坐大后,就开始不管用了。

对上建奴的屠刀,更是屁用不顶,缙绅阶层根本没有能力煽动起民众舍生忘死的抵抗,话语权在一串串被屠成白地的城市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现在力量更加强大的穿越众出场,缙绅即便能煽动出理论上最多的底层民众出来反抗,这些在拥有着下水道,化肥,磺胺,无缝钢管的穿越政权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反抗也罢,顺从也罢,超级齿轮根本不会介意,稳定的吞噬过去就好。在这个过程中,一部分缙绅会看出来这种力量无可抵御,从而做出改变,而死抱着那一套腐朽理论不放手的人,会无情的遭到碾压,最终变成阴沟里的烂泥。

这就是穿越众的理论方式:想和工业化集团争夺统治权的脑残,在第一波就会死翘翘活下来的那些,一定不会再拿着论语,去找穿越众理论。

罗教授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愉快地同意了林氏去窑区基地参观的要求。

参观只是一个附加项目,罗教授这次来,是带着和同仁们开会研究后的决定来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次类似于“买三赠一”的优惠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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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双重礼包

在林家兄弟拿到的货单中,有一样商品是必须要大批购进的:盐。

八闽之地历来缺盐,尤其是闽北四州,山麓延绵,交通不便,本地产量不足,食盐自古以来都要依靠外运来弥补缺额。

讽刺的是,缺盐的福建在明中叶时期,就已经从剪煮盐工艺进化到先进晒盐工艺。然而这没什么卵用,春夏秋冬都可以随时跑去看雨的福建,靠天吃饭的晒盐法注定要扑街,偶尔遇到一年大旱咳,大伙都去逃荒了。

这中间还有庞大的保守集团阻碍:两淮盐商,盐政衙门,豪强,盐场,盐丁等等等等。既得利益集团并不愿意将庞大无比的盐利分配规则推倒重来,哪怕是几年后徐光启这种猛人试图在山东推广晒盐,一样是铩羽而归。直至明朝灭亡,两淮盐场依旧在用着古老的煮盐法出盐。

林氏宗族所在的福宁州,正属于闽北的偏远州县,从来吃盐都不易。好在现如今盐法崩坏,似林家这等土霸豪强眼中早已没了王法,林保全兄弟每次出海去杭州,多少总要挟带一些盐货回去。官盐也好,私盐也罢,无论有没有盐引,林氏都是来者不拒只要船回到福宁州,说它是官盐,那就是官盐。

从第一眼看到货单上的盐,林保全就确定了日后回程的主要货物。林氏出发前最怕的就是大员的红毛和台北的弗朗机人一样,只有银子,没有货物。

现在红毛换成讲中文的髡人,货单上也多出盐,林保全对此还是挺满意的。

令他更加满意的还在后面:罗教授今天已经化身机器猫,蒲一见面,就掏出一堆针对兴安平号,或者说友方商船的大礼包。

第一个包是航海大礼包:首先,兴安平号可以提前回程。

机器猫这样说:“眼下在大员有一个船队很快就要出发回杭州,兴安平号可以顺路搭伙回家,不用等到五六月份再归航。”

如果说福船可以从闽北出发,借着冬季的北风强渡海峡那么兴安平号绝没有本事逆风返回海峡对岸。逆风时需要船只在海面上做各种角度的曲折机动,在海峡中玩这一套,黑夜来临后的第一个小时,福船就会迷失方向。

兴安平号是三月到的大员,按照惯例,福船需要在大员等到五六月份东南季风强劲以后,才会返渡海峡。而罗教授今天说得很清楚:穿越众的船队,可以把福船捎到浙江沿海,这样兴安平号就可以很快参照地标回到闽北。

这个方案着实让林家人吃了一惊。当兄弟俩得知这帮髡人的船队居然有观天测位的本事后,不禁大喜过望这样的话,兴安平号完全可以赶着北风季的尾巴,再跑一趟大员。

航海礼包还没完。

从之前林氏弟兄关于海路的陈述中,罗教授就已经听出来这个时代明人海商对于陌生航路的无奈。

早在明初时期,海商们还能用牵星板和罗盘这些粗陋的航海测量工具来撑一撑场子。然而在朱家皇帝们一波又一波禁海封舟的脑残政策下,几百年过去,西方人那里已经发明出不需要直视阳光的各种测量工具,而明商却退化到使用肉眼雷达的境界,这实在讽刺。

罗教授就是针对这一点,推出了测量套餐:包括一张海图,一个象限仪,一块电子表。

海图是修过的,上面粗略描绘出东南海岸线和沿途几个重点城市,然后在这几个城市头顶标记出经纬度数字。使用这张海图的人,可以在海面上推算己方船只和几个大城市之间的方位关系。

当然,海图是要配合象限仪使用的。象限仪是窑区自产后世捎来的模具,窑区用铜水铸就。

象限仪是英国航海家发明,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穿越众所在的17世纪初,正是各种象限仪在殖民者手中发扬光大的年代。

不需要直视阳光,就可以相对准确地测量纬度的象限仪,不但挽救了全球的独眼龙船长,顺便把这之前所有测量纬度的航海仪器赶进了垃圾堆,就像火绳枪淘汰刀斧一样。

穿越众自己的船队是不用这个的,穿越众有米尼枪级别的六分仪,还有机枪级别的电子六分仪。六分仪历史上要18世纪才会被发明出来,眼下是普通沙船的标配,领航船上面配备的是电子六分仪,秒出数据。

如此一来,兴安平号就可以把纬度测量水平提高到和欧洲殖民者同一个档次,另外,在关于经度的测量中,兴安平号的技术是要超过殖民者的:电子表。

用电子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电子表不怕丢失。

每过半年左右,这块只有最简单双计时功能的防水电子表,就会停电,必须回到大员来更换电池。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敌对势力或者殖民者得到它,也不会有事,17世纪的土著无法理解电路板,这个步子太大,已经属于劈叉了反而是机械表要控制外流数量,土著能看懂齿轮和机械结构。

“不知此等神物价钱多少?”在听完罗教授描述后,林保全第一时间问出了这个问题。而在这同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林保安,却问出另外一个问题:“可有师傅传法?”

罗教授哈哈一笑,伸出五指:“政策扶持价,500两银子一套。”

林保全听到这个数字,眼都不眨一下:“要了。”

罗教授这时又转头对林保安说道:“午后就安排教习去外海传法,包教包会。”

第一重礼包全部打开后,接下来是第二重礼包:武器。

两兄弟被带到一处偏僻的仓库,这间仓库里堆放的,都是当初商馆战争中缴获的荷兰人的武器。

罗教授首先向兄弟俩推荐了荷兰人的火绳枪。款式相同,工艺不错的火绳枪对于林氏兄弟来说,没有拒绝的道理:这东西无论是在洋面上抵御海盗,还是宗族用来抵御贼人,海匪和山里的畲民,都能派上大用场。

罗教授笑呵呵的一口气卖了30把火绳枪给他们。接下来是火炮,仓库里现在剩下的,现在只有10几门大小不一的铁炮,大一点铜炮都被窑区拉走熔炼掉了。

性能各方面都完爆铁炮的青铜炮,唯独有一个无法忍受的缺点:价格。在17世纪初的当下,一门青铜炮的造价至少是铁炮的四倍,再过几十年,随着钢铁冶炼技术的发展,铜炮造价会高达铁炮的七倍。

大航海时代的方兴未艾和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如火如荼,使得一切战争武器都在以最快的速度进化。眼下这个年代,欧洲人正处于用日趋成熟的铸造铁炮代替青铜炮的时间段。

仓库里的这些战利品火炮,已经体现出这个趋势:穿越众事后从商馆和海军训练舰上得到的荷兰火炮中,冶炼难度较高的8磅和10磅炮都是青铜炮,也就是所谓的“半蛇铳”,而剩余的铁炮,连“半蛇铳”资格都没有的“小蛇铳”,口径全部在6磅以下。

这些炮大部分都是英国出品,制作工艺已经相当完善:炮身炮膛光滑,炮耳,炮座,加强箍,炮尾凸起的吊柱这些部件都不缺,炮身有铭文,花纹和十字旗图案,产品相当精美。

大航海和三十年战争催生出的欧洲武器进步,从这些火炮身上,清晰的体现出来。

“都是好东西,做工很不错。”罗教授此刻抚摸着光滑的铸铁炮身,就差说一句这玩意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啥啥了

“此物在船上不好操弄,请一二位回去镇宅倒是便宜。”林保全轻捋着长须,呵呵笑着说到。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福船这种“”字型船底,无船肋的设计,原本就不是用来咣咣咣打排炮的。林保全见识过土炮在福船上开火,既无准头,也无射程,炮位还只能安放在船头中线利用龙骨来抵消后坐力。

罗教授能明白林老大的意思:火炮没有专业人士操作很难发挥威力。对于福船上的水手来说,要在临敌之际,在风浪大作和不停摇晃的船头,完成一系列从测距到发射的步骤,这个实在有点勉强。

“好说,林老大若是舍得手下儿郎,不妨调派几个过来。呵呵,去大员岛随军操练几日,挨几天鞭子,日后保管打炮放枪都是好手。”

林保全这边一听居然还有委培业务,赶紧没口子应下来,说话就定下两门四磅小炮,准备拉回家镇宅。

双重礼包开完后,客户很满意:礼包解决了出海后最大的风险定位问题,次一级的海匪问题也因为数十把火绳枪的到来,大大缓解。

林保全粗粗一算,发现这一趟赚出来的银子,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又填回去了

食盐和铁料虽说都是粗货,但是食盐的价钱要高出许多。在江淮一两分银子就能买到一斤的粗盐,福宁州即便是沿海地区,从来就没有低于过八分一斤。

至于内陆山里的畲人想要吃盐拿出十分,也就是一钱银的山货,想在林家这些沿海土豪手中换一斤粗盐那都是妄想,斗米斤盐在闽北不是传说,而是常态。

林保全拉来的这一船铁料加生丝,就这样被穿越众的食盐和枪炮给冲抵掉了,原本还担心自家只能带点银子回家的林氏兄弟,这下反而要操心货值不够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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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积分

购物双重礼,积分大放送。在罗教授那个位面,积分是商场标配,人们钱包里的积分卡,可比银行卡多多了。林氏兄弟在大员的购物之旅,最后自然也免不了发卡这个流程。

当天晚些时候,在兄弟俩独居的吊脚小楼,罗教授又带着礼品来看望客人。说是礼品,其实只是样品,只能看,不能带走。罗教授一边在桌面上摆放样品,一边给二位解释积分制,解释完后就告辞了。

此时天已黑透,煤油灯,pp打火机,玻璃镜这几样物品在桌面上交相辉映,明亮的光芒映照着林家兄弟两副惊讶的脸庞。

这几样展示品眼下穿越众还造不出来。煤油灯和打火机缺石油,短期内不用指望玻璃制品倒是没有材料限制,眼下窑区正在兴建玻璃窑,林氏下一趟来大员,估计就能有货。

正是因为造不出来,所以这几样好东西,就成了罗教授嘴里的积分兑换品林家兄弟想购买煤油灯,只有多往大员运货,攒够积分后才可以兑换,至于何时能攒够积分,那要看何时挖出石油本积分规则最终解释权归罗教授所有。

“这伙髡人还真是机巧,做出这许多好玩意。”罗教授走后,林保安爱不释手地把玩着pp,比平时亮度高出许多的小屋中,不时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叮叮”声。

“大约这几样也不好做,看那劳什子积分就知道。”林保全这时趴在桌上,一边入迷地调节煤油灯亮度,一边幽幽地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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