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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东南西北》 第1章 抓小偷 1抓小偷 “您已到达目的地，谢谢使用！”手机导航的语音传来。 叶梓慕低头，手机结束导航模式，系统自动生成本次导航路线图，曲折的、粗粗的红色线条。 “到了吗？”叶梓慕疑惑地低语一声，她抬起头，一面在原地缓缓旋转，一面紧紧盯着眼前旋转掠过的高楼，灰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楼体被各色霓虹装饰，在暮色初降的时刻分外夺目，可是，并没有她要找的木林广告集团。 街边的路灯恰在此刻渐次亮起，她深吸一口气，逆方向又一圈转下来，还是没有！ 身旁不断有下班族带着满脸的疲惫闷着头从她身边经过。她眼珠一转，在下一个人还未走到面前时拦在路中间，堆上大大的笑脸遥遥问道：“打扰下，请问下木林广告公司怎么走？” 面目还算和善的大姐惊异地看她一眼，向她身后顺手一指：“那不是吗？” 叶梓慕忙回头，天哪，自己转了两圈都没发现的木林广告竟然就在眼前，而且，她还走过了一段距离！ 她自以为的360度旋转大概少了30度，“木林广告”四个大字恰巧就竖在那里高高的楼体上。 办公楼整体是颇具现代情调的建筑，白色墙体搭配金色的楼体装饰，线条流畅，美观大方。 叶梓慕不由地惊叹一声，远远看着下班的员工陆续从气派的大门里走出来，想象着自己满脸自豪地走进这座大楼里工作的样子，自语道：“木林广告，等着！本小姐明天面试，后天一定可以正式成为这里的一员！” “哇塞！”叶梓慕忽然惊叫一声，忙取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放大，镜头里的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他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举着电话，正顺着大门口的台阶缓步而下。 随着焦距不断调大，叶梓慕更是将男子看得清清楚楚，他气宇轩昂，五官如雕刻般精致硬朗，棱角分明中透着英气，搭配上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全身上下，几乎完美到无懈可击，只是……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有些冷！ “咔咔咔”连拍好几张，叶梓慕迅速将照片转发给自己的死党虫虫：“呼呼，帅哥一枚！” 一抬头，一辆迈巴赫s级轿车正缓缓停在自己视线的斜前方，隔着不足十米的距离，帅哥仍然打着电话，并不着急上车。 目光流转，他很快发现叶梓慕花痴的目光，四目交错，叶梓慕迅速递上一个大方的微笑，他轻皱着眉头看她一眼，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叶梓慕刚要不好意思地转移视线，猛然看到他身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靠近。 那是一个身材不错的女孩子，金色的长发烫着大卷散在肩头，但行为却鬼鬼祟祟，路灯从身后照过来，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地面上，可冷面帅哥大概太专注于打电话，明明垂眼看着地面，却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人。 就在这时，叶梓慕清楚地看见，红衣女孩竟然将手慢慢伸向他的上衣口袋！ “抓小偷！”叶梓慕大喊一声迎着帅哥几步跑过去。 电光火石间，她看到帅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来不及细想，她已借着奔跑的劲头顺势抬脚，狠狠地踢向那只已经伸到他口袋里的手臂。 “啊！”红衣女子痛呼一声应声倒地，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一个男式钱包，另一只手臂上的包远远地飞了出去，砸在路边停着的一辆车车顶，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叶梓慕微扬着头，气势凌凌地叉腰而立。想不到自己初到h市是宝地，第一时间竟上演了一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那一脚踢得潇洒漂亮，干脆利落，她脑子里瞬间闪过红衣女子认罪伏法，冷面帅哥对他千恩万谢的场景。 只是，片刻之间，她便看到倒在地上的红衣女子虽然狼狈，但却是一脸的理直气壮，反而怒不可遏地冲她吼道：“你干什么？”女子环顾四周，接着大声喊：“保安！” “人赃俱获还这么理直气壮！”叶梓慕冷哼一声，就要扑上去将红衣女子抓住，但下一秒，自己已经被人将双手架在了身后。 地面停车场入口的保安距他们最近，小伙子果然眼疾手快。 叶梓慕动弹不得，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恼怒地道：“偷钱包的是她！你都没长眼睛吗？不信你可以……”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红衣女孩嘴里恨恨地爆出几个字：“胡说八道！我是他女朋友！” 保安也忙在一旁道：“对啊，穆小姐怎么会偷严总的钱包？” “啥？”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叶梓慕脑袋里瞬间天雷滚滚，她半张着嘴巴，许久无法合拢。 犹豫了片刻，她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冷面帅哥身上，木然扭头，求助地朝他看去，他刚匆匆结束通话，只冷冷地看她一眼，并未否认。 完了！怪不得距离那么近都没发现，原来他只是故意视而不见。 难道，真实的情况竟是——红衣女孩满心期待地和男朋友玩惊喜，结果自己生生飞来一脚，惊喜瞬间变成惊吓？ 这样想着，连叶梓慕也不由地同情起地上的红衣女孩来！ 呜呜呜……谁能告诉她，哪里有地缝？ 叶梓慕茫然地朝四周看去，木林广告门口的保安听到动静，正匆忙赶来，迈巴赫车里的司机此刻早已跳下车将女子扶起，关切地问：“穆小姐，没事吗？” 女孩起身，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正气势汹汹地向叶梓慕而来。 叶梓慕急忙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心里瞬间转了几十道弯，扭头冲年轻的保安挤出个难看的笑道：“男女授受不轻，你抓我手干什么？” 保安一愣，果然架着她的手力度小了很多，女孩的拳头恰在此刻向她脸上抡过来，叶梓慕忙一矮身躲过，随即一个转身将冷面帅哥推到面前当挡箭牌，一面绕着他躲避红衣女孩的追杀，一面喊着：“美女，误会一场，对不起！” 看女孩仍是杀气腾腾地追着她，叶梓慕忙继续喊道：“帅哥，快劝劝你女朋友呀！” 但，半天没有声音。叶梓慕百忙之中偷眼看去，帅哥那张本就冷酷的脸此时更是一脸不耐烦，想来他像根木头桩子似的被她当了挡箭牌，没有发作已经是尽了极大的耐心，岂会反过来帮她劝架？ 叶梓慕欲哭无泪，哀叹一声：“哎呀呀，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绕着冷面帅哥又追打了两圈，叶梓慕急中生智地喊道：“美女，你追得头发都乱了！” 此言果然堪称杀手锏，叶梓慕话音刚落，红衣女孩顿时停下脚步，她红着脸看一眼面前的男人，忙将飞扬的卷发拢到身后，气喘吁吁地指着躲在冷面帅哥身后的叶梓慕回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别人身后，你更是丑陋！” 她伸手一指围上来的三名保安，气焰嚣张地怒道：“公司养你们干嘛用的？把她给我抓起来！” 几名保安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叶梓慕心里一沉，看着保安呈缓缓围拢之势向自己而来，脑子里飞速掠过自己被架住暴打，瞬间鼻青脸肿的凄惨画面，一时又惊又急，道歉与求饶的话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 “上！”领头的保安突然一声短促的指令。 几名保安身形微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将叶梓慕制伏，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突然传来：“谁敢？” 发话的却是冷面帅哥，他声音虽低，却隐隐地透着几分寒气。几名保安顿时愣在当地，满脸畏惧地看了看冷面帅哥，接着茫然地看对视一眼，又看看红衣女子。 第2章 鲁莽与勇敢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为双方的对峙凝固起来，叶梓慕虽不明白冷面帅哥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替自己说话，但事情终究因她而起，急忙做出稍安勿躁的手势告饶：“对不起美女，我丑八怪，猪八戒……可是，再怎么说我本意只是见义勇为……” 红衣女孩冷哼一声，一步步向叶梓慕走来，她紧咬着唇，目光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看着女孩的拳头猛地抬起，叶梓慕下意识地闭眼，向后缩起身子。 耳边略有风声，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思曼，你冷静一下！” 原来她叫穆思曼！ 叶梓慕疑惑地半睁开眼，刚好穆思曼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印入眼帘，她挥起的手，正被帅哥牢牢地抓住。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要我怎么冷静？”穆思曼怒道。 “事发突然，她出发点并不坏。”他声音虽冷，语气却平和。 穆思曼显然并不接受他的讲和，飞速地反驳道：“你说过出发点不可以成为犯错的借口！” 冷面帅哥松开穆思曼的手，他依然挡在两人之间，声音冷静而坚定：“没错，我是说过。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错，可现在已经真相大白，如果非要在已知真相的情况下去报复她之前无知犯下的错，就是你不对！” 叶梓慕一边听一边如捣蒜般点头，她早就想说，可却无法如他这般精确地表达。 不知何时，周围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穆思曼冷冷地不再说话，叶梓慕见事态平缓，上前诚恳地冲穆思曼道：“美女，是我的错，我愿意赔偿……” “啪”的一声忽然在耳边炸开，脸上瞬间如被数万根细细的针尖刺到，接着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叶梓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穆思曼结结实实地甩了一巴掌在脸上。 对方恨恨地盯着她，冷哼一声道：“赔偿？你赔得起吗？” 这一下事发突然，就连冷面帅哥似乎也吃了一惊，他恼怒地喊出一声“思曼”，随即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思曼：“她在道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怒容满面，语气却比刚刚更冷。 穆思曼眼中掠过一丝畏惧，满脸委屈地道：“你怎么可以向着外人？明明是她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伤人……” “让一让！出什么事了？”一个声音传来，原来，有巡警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叶梓慕听着迈巴赫司机向巡警讲述事情经过，他说话简单明了，客观中立，叶梓慕垂头丧气地捂着发烫的半边脸，懒得再说话。 直到巡警将围观的人群疏散，问她是否同意赔偿对方损失，她才点点头：“应该的。” 穆思曼趾高气昂地看她一眼，指着自己手臂上一片泛红的擦伤，道：“这个，我可以不再追究，我的包你必须照价赔偿！” 她一说，叶梓慕才发现，片刻之前被她踹飞出去的皮包此刻正在一名保安手中，包细细的带子断掉了一根，皮面上有明显的擦痕。 叶梓慕思索片刻继续点头，仍然道：“我知道，应该的。” 穆思曼满意地点点头，冲巡警道：“警察同志听到了吧，她同意赔偿我的包。”她随即轻蔑地看向叶梓慕：“6万块钱，你是还现金还是转帐？” “六……”叶梓慕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到，顿了半响才皱眉道：“大小姐，你那包难道是金子做的？” “土包子！”穆思曼不屑地道：“你只知道金子值钱吧？lv春季新品，你不信可以问他？” 穆思曼说着，伸手指向帅哥，他一张脸仿佛一块冻住的冰，看不出任何表情，也并未回话。 叶梓慕本想说穆思曼故意讹人，但转眼看到那辆迈巴赫，他显然是买得起奢侈包的人，可他一掷千金，倒霉的却是自己。 想着，她声音低哑下来：“我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又不是富二代官二代，我拿不出那么多。” 穆思曼一声“哦”拐了个大大的弯，脸上是无尽的嘲讽：“那你刚刚的话算是放屁吗？” 叶梓慕本就在强迫自己认错，这时再也忍不住，刚要愤怒地怼回去，一旁的冷面帅哥忽然发话：“思曼，那款包我重新买给你！” 说完，他转向叶梓慕问道：“你能拿出多少？” 叶梓慕咬唇思索，顿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狠狠心道：“倾家荡产，五千块！” 穆思曼嘴里刚愤怒地崩出一个“你”字，冷面帅哥已经果断地道：“那就五千，记住，你只是在为你的鲁莽买单！” 什么？他竟同意了？虽然五千块确实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但相差如此悬殊，如果不是有巡警在场，叶梓慕怕是连开口报出价格的勇气都没有，可冷面帅哥竟如此轻易就同意了！ 叶梓慕将双肩包从身后拽到胸前，一边找钱包一面道：“我只有一千多的现金……” 包里东西太多，她索性将占地又碍事的简历本取出来塞进冷面帅哥手中：“帮拿一下……不过好汉做事好汉当，我还可以透支信用卡给你。” 可是，她将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钱包的影子，更糟的是，连手机也不翼而飞了！ 叶梓慕欲哭无泪，急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苦思冥想半天，才依稀想起她飞跑过来时似乎正有两个男人迎面而去，她险些与他们撞在一起，现在想来，两个男人显然蓄谋已久，而自己不但没有做成见义勇为的英雄，反而被其他人钻了空子，顺手牵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骗子！你还想耍什么花招？”穆思曼不耐烦地道。 叶梓慕顺手将包递向她：“手机、钱包全丢了，你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搜吧。” 穆思曼闪身躲在一旁，扬声道：“麻烦警察同志把她带回去依法执行，但是，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一下就连巡警也有些无可奈何，这点小纠纷，显然也无法真的将叶梓慕关押，可穆思曼咄咄逼人，显然不会轻易罢休。 “叶梓慕？” 叶梓慕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发现喊她的竟是那位冷面帅哥，此刻，他正低头翻阅着她的简历，她急忙上前一把夺过简历本，想要责怪他随便翻看别人资料，又想起是自己将简历塞进他手中的。 冷面帅哥也不介意，只是扭头看一眼司机道：“找纸笔给她，让她打欠条，摁手印，然后交给我。” 叶梓慕还没来得及回话，穆思曼已急切地道：“不行，她转身逃了我们再也找不到怎么办？” “不会！”他轻描淡写，不知是说叶梓慕不会逃跑，还是说即使她跑掉了，他也不会找不到。 总之，他既然同意打欠条，叶梓慕只得依言打好欠条递过去，他冷眼看一眼欠条收好，漠然道：“丢了手机钱包，都不懂得报案？” 叶梓慕“哦”了一声，心道：“形式主义，姐姐我丢过四部手机，丢第三部的时候就知道报案完全没用了。” 但他一脸严肃，她不想再得罪他，于是乖乖在巡警那里做了登记，联系方法那一栏，只留了她订下的快捷酒店的地址。 第3章 面试迟到 一番折腾，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看着巡警车上闪烁的灯光越来越远，叶梓慕重重地叹一口气：“吃一堑长一智，下回这种傻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说过了，你错在鲁莽，而不是勇敢。”冷面帅哥的声音依然清冷无情，华灯之下，他目光里的寒意却似乎淡了些。 “有区别吗？”叶梓慕反问：“既然鲁莽是错，勇敢是对，为什么对错之间没有抵消，我还要赔五千块？” 他深吸一口气，寒星般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你觉得如果不是鼓励你的勇敢，我会让你只赔五千块？” 叶梓慕顿时哭笑不得，明明是让她倾家荡产的赔偿，在他看来竟然是法外施恩。 “既然有错，就应该付出代价！”他凉凉的声音再次传来：“但同时也记住，倘若你真是对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判你错误！” 叶梓慕刚要回话，不远处打完电话的穆思曼画风突变，她不看叶梓慕，只是满脸柔情地看着帅哥。 叶梓慕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道别，接着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只听见身后穆思曼温柔歉然的声音：“我知道我今天太有失风度，你别怪我，以修哥！” “噗……” 饶是如此狼狈的境遇，叶梓慕仍然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急忙紧走几步，转过弯便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怪不得一副禁欲系男神的样子，原来他叫一休哥！哈哈！” 可他那一脸高冷怎么也和大眼睛带着笑的一休哥搭不上边呀！ 自顾自地笑了会儿，叶梓慕又无法开心了，流落异乡，身无分文，看来自己全部的希望就是明天的面试了。 ---- 快捷酒店条件简陋，叶梓慕跑到前台借了一个闹钟才安心入睡，虽然经历了一番离奇而狼狈的境遇，但她向来豁达，蒙上被子，没一会儿便与周公顺利约会。 一大早，被敲门声吵醒，叶梓慕睡眼惺忪打着晃去开门，一边嘟囔着：“谁家酒店这么早就打扫卫生呀？” 开门，瞬间睡意全无。门外的人用一身笔挺的警服告诉她，自己是一名人民警察，当然，他也程序化地亮了下手中的警官证，满脸严肃地问：“叶梓慕是吗？” 叶梓慕满脸疑惑地点点头：“警察叔叔，我没犯什么事吧？” “昨天下午在胜利路68号木林广告公司附近丢失手机一部，钱包一个，钱包内有现金一千余元及银行卡3张，是你报的案吗？” 叶梓慕刚回了一声“对”，警察已经从档案袋里取出两样东西交到她手上，接着道：“保管好自己的物品，下次丢失就没这么容易找回了。” 失而复得？！叶梓慕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的手机和钱包，欣喜过头，竟忘了说谢谢，待警察都已走到楼梯口才高声道谢。 关上门，她一面冲到床边给手机充电、开机，一面检查钱包里的东西，不但银行卡一张没少，就连现金都仍然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 “哇咔咔，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呀！”叶梓慕刚赞了一声，微信上虫虫的信息立刻蹦了出来：“小木头，你不看财经节目吗？你那帅哥可是著名的集团总裁严以修，他在h市的企业数不胜数。” “数不胜数？但木林广告就不在他名下！”叶梓慕不服气地嘟囔一声，屏幕上虫虫的信息再次跃入眼中。 “奉劝一句，他再帅你都别去惹他，让他发现你偷拍你就死定了，他要是有心，动动手指头，h市都能闹地震！” 叶梓慕一动不动地瞅着屏幕，闷闷地回了句：“已经惹了，我岂不是死无藏身之地？” 严以修，一休哥！想到这一层，她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振作精神，准备去参加面试。 她千里迢迢来到h市，只为加入木林广告。在她心里早没了退路，所以今天的面试，她除了成功，别无选择。 化了个淡妆，叶梓慕特意对着镜子，打量了一圈自己。 镜中的女孩身材完美，肤色白皙，纤长而微翘的睫毛下，是一双活泼灵动的眼睛，虽然只扎一个简单的马尾，却更显干脆利落，叶梓慕满意地做了个“耶”的手势，转身出门。 旭日初升的h市与傍晚时刻的景致大为不同，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但叶梓慕顾不得观看沿路的景色，只是乖乖地跟着手机导航，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穿行。 “前方路口左转。”导航尽职尽责，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她刚按下接听键，虫虫崩溃的声音已经传来：“小木头，你怎么惹他了？” 一想到昨天的尴尬，叶梓慕仍是悔得直欲跺脚，她“哼”一声道：“这事儿说出来，我怕你笑死，所以，绝不能说！” 但虫虫生就一颗八卦的心，缠着她追问半天，叶梓慕无奈，一跺脚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果断地道：“总之，现在我欠他五千块钱，如果还了他，我立马睡大街，但具体原因，要是告诉你，我名字倒着念！” 抬头时绿灯刚好亮起，叶梓慕却仍停在当地：“咦？妈呀，不跟你说了，我迷路了……” 对，她真的迷路了！从快捷酒店到木林广告，步行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可她现在走了二十多分钟，眼前的街景却愈发陌生，她忙打开手机导航，果然，自己又走错了。 此刻，离面试开始还有一刻钟，她却完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慌忙到路边打车，但早高峰时刻，一辆辆呼啸而过的出租车上，都打着已载客的标志，她只得返回人行道，打开导航，导航迅速规划出步行导航，大概需要12分钟。 她匆匆向前跑去，刚跑出十几米，手机里又传来好死不死的声音：“您可能已偏离路线……”唉，又反了，她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15分钟后，木林广告公司门口，保安被叶梓慕缠得无法脱身，只能翻来覆去地重复一句话：“对不起，人事部特意交待过，迟到就不用再上去了。对不起！” 叶梓慕怎么甘心这么多天的努力轻易毁于这几分钟的迟到，使尽浑身解数，央求保安放自己上楼。 奈何保安刚正不阿，她正欲挤出几滴泪来装可怜，却见两名保安同时看向她身后，一脸恭敬地道：“严总，早上好！” 光洁的玻璃门上清晰地照出叶梓慕身后，不用回头，她便看到自己身后几步外正是西装笔挺、帅得没天理的严以修。 叶梓慕低头稍作犹豫，便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可她刚不动声色地挪到台阶处，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已经传来：“站住！” 叶梓慕猛地一个急刹车，刚想把手机藏进包里，严以修却早已发现，他瞧一眼叶梓慕手中的手机问道：“可以还钱了？” 事已至此，叶梓慕只得慢慢转过身来，生硬地挤上一个笑：“不是我想赖账，我只是想缓几天再还你。” “你如果一开始就坦白告诉我，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可你已经形成逃避的事实，所以必须现在就还！”严以修冷冷地道。 无意中对上他冰冷的眸子，虽是人间四月天，叶梓慕仍是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或许虫虫说得一点没错，面前这个男人即使要翻云覆雨大概都不需要憋大招，自己人生地不熟，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第4章 一休哥 这样想着，叶梓慕一声不吭地取出钱包里的钱全部塞到他手里，又拿出手机，一边要了严以修的帐号透支信用卡还钱，一边忍不住嘟嚷道：“早知道连午饭都没的吃，早上就应该多吃一些，唉！” 严以修静静地看着她在手机上操作完，皱眉问道：“不过五千块钱，怎么会连饭都没的吃？” 叶梓慕一时气结，五千块于他而言当然是九牛一毛，可对她来说却比天大，她在心里叹一声，可恶的贫富差距！ 忽然，她眼珠一转，急切地道：“严总，我都还了钱，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我只不过迟到了三分钟，可保安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面试，只要您肯带我进去，我一定不再麻烦您……” “不行！”严以修拒绝得干脆果断，“我只是来谈合作，从不多管闲事。” 叶梓慕脸上的神情一僵，心跟着重重地沉下去，她早猜到会是如此的结果，只不过是她不甘心而已。 她仰头，楼体上“木林广告”四个大字在旭日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她无奈地叹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去时，却听严以修突然问道：“你昨天为什么要笑？” “啊？”叶梓慕愣了片刻才明白他所指。 《聪明的一休》对她来说其实是很老的动画片，她并不怎么喜欢，但她上学时隔壁几乎天天都在播放，所以她对那首主题曲十分熟悉。 此刻，她抬眼瞧着严以修一脸冷肃的模样，脑子里却不由地想起动画片主题曲里那一声悠长的呼喊：“一休哥……” 一个没忍住，叶梓慕再次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她忙掩了嘴摇头道：“没什么，严总再见！” 说着匆匆转身准备离开，没办法，她笑点太低，再看着他怕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笑意。 “你不面试了？”严以修在身后轻声问。 叶梓慕回头，顿时喜形于色：“你答应带我进去了？” “当然不是。”严以修道，“但我有其它办法。” “什么办法？” “告诉我为什么要笑？” 叶梓慕犹豫一下，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道：“那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如果不是自己现在束手无策，叶梓慕才不想跟他讨价还价，给她的感觉像是自己要虎口拔牙。 严以修似乎怔了一下，大概以他的身份地位，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顿了一下，他才看着叶梓慕缓缓地道：“木林广告最是注重时间观念，面试迟到本就是你不对，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这儿厚着脸皮为难保安，而是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能不迟到。” 叶梓慕这一下真的是喜笑颜开，自己一时乱了心神，竟忘了网站上公布的面试时间是今、明两天，却不知严以修如何得知这个细节。经他一提，眼前瞬间柳暗花明。 “该你说了。”严以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有员工匆匆从大门口经过，看见严以修，恭敬地打招呼，严以修只微微点头，仍是定定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叶梓慕报以一个灿然的笑，诚恳地道：“我笑，只是觉得那位穆小姐和您真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珠联璧合……” “敷衍！”严以修准确地判断。 无奈，叶梓慕捂脸沉默片刻，只得清了清喉咙期期艾艾地道：“我笑，是因为……”她想了想，还是上前半步，凑到他耳边飞快地轻声道：“穆小姐喊你‘一休哥’！” 虎口拔牙要想活命，一定要跑得迅速，所以叶梓慕话音刚落，人已飞快地蹿到台阶下面，这才回转身道：“我不想说，可谁让谎话骗不了你呢？” 严以修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叶梓慕却感觉到一个小宇宙即将爆发的窒息感，她终于感到几分畏惧，微仰着头忐忑地道：“严总，我真的无意冒犯，对不起！”说着，深鞠一躬。 一声叹息清晰地传入耳际，接着脚步声渐远，叶梓慕起身抬头看去，英挺的背影已漠然进入玻璃门内。 阳光明媚，气温回升，叶梓慕有了应对之策，心情大好。她一面走一面打开手机地图，她记得来时路上有一条美食街，各色美食小吃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但她急着面试，只得忍痛割爱，这下，终于可以去大吃一番！ 但随即，她哀嚎一声。钱都给了严以修，连信用卡都严重透支，除了酒店房间里那一袋子零食，自己现在一无所有，看来只能回酒店啃面包、吃方便面了。 半夜里，春雨润物无声，只是清晨的空气更加凉爽潮湿。 叶梓慕踩着依然潮湿的地面，跟着手机导航向木林广告走去。 十五分钟的路程，她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而且路上绝不左顾右盼，也不打开其它手机应用，只一心一意听着导航的声音。 果然工夫不负有心人，定八点钟开始的面试，她七点二十就已经到了木林广告大门口。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早了，但当叶梓慕按提示到达指定的会议室时，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已经坐了不少来应聘年轻男女。 因为是来面试，大家似乎都很注意形象，所以会议室里人虽多，却井然有序。 叶梓慕自己找空位置坐下，悄声问了旁边的人，这才知道来应聘的大多广告专业毕业生，另有些应聘者则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希望能在木林广告得到更好的发展。 叶梓慕侧前方一个男生随意地翻着自己的简历，因为带有作品展示，简历瞧上去仿佛一本精装的图书。 叶梓慕怔怔地看了会儿，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简装版简历，黑白打印的几页纸，简洁到极致，更重要的是，所学专业那一栏，清晰地印着几个字：汉语言文学。 专业不对口，又没有丝毫工作经验，招聘公告上只招聘四名策划专员。看着会议室里一张张自信满满的脸，叶梓慕顿时觉得自己之前把事情想得太过容易了，用自己的短板来与别人的长板相比，要怎么样，自己才能不被淘汰呢？ 第5章 迟到一分钟 迎着初升的旭日，叶梓慕精神焕发地踏入木林广告的大门，保安齐声欢迎，路遇的每一个员工都对着她微笑，似乎在说：“叶梓慕，欢迎你来到木林广告。”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的完美世界里，叶梓慕脸上不由带了笑意。 忽然，一个压抑而痛苦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叶梓慕扭头，她身旁紧挨墙壁坐着的女孩身体蜷缩着，两手紧紧按着腹部。 “你怎么了？”叶梓慕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问道。 女孩紧皱着眉抬起头，她额头上冒着冷汗，脸色白得吓人，许是因为疼痛，一双眼睛看起来泪汪汪的。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弱：“我有胃炎，这会儿……胃疼得厉害。” 叶梓慕也闹过胃炎，深知胃病发作时那种如绞的疼痛，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还有半小时，我送你去附近的诊所。” “不行，我不去！”女孩忍着痛急切地道：“我要面试，必须留下来。” “命重要还是面试重要？”叶梓慕情急之下声音不由地大了几分，周围人纷纷侧目。 女孩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低声道：“我胃疼走不快，再回来一定会迟到的，你能不能帮我去药店买下药？” 看着女孩痛苦的神色，叶梓慕犹豫道：“可我会迷路的。” “出门向北两百米左右就有一家药店，很好找的。”女孩祈求道，因为疼痛，她声音都颤抖着。 见死不救向来不是叶梓慕的风格，何况会议室里将近一百多人，女孩恰好坐在她旁边，于情于理，她都觉得自己无法推辞，随即只拿了手机便匆忙向外走去。 “我给你钱。”女孩微弱的声音。 “回来再说吧。”叶梓慕边说边外向走去，刚走出会议室，她又匆忙返回：“你还是给我钱吧。”她没有说，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出木林广告大门向北200米，一段直线路程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小菜一碟，可她是标准的路痴，一段路走得谨小慎微，待她终于看到“益康药房”的招牌，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没有迷路，便看到大门旁醒目的牌子——营业时间：8:00至22:00。 此刻，药房的卷闸门半开着，里面几名营业员正一面收拾柜台一面聊着天。 “救死扶伤哪儿还讲究时间？”叶梓慕嘀咕一声，上前拍了两下卷闸门，一矮身向里走去。若真等到药房营业，即便买到药她也会因为迟到而进不了木林广告的大门。 叶梓慕口齿伶俐，不一会儿便说服营业员提前卖了药给她，虽然如此，但当她赶回木林广告公司时，已经是7点58分，门口保安正严阵以待，似乎专门准备拦截迟到的应聘者。 会议室在三楼，可一出电梯门，叶梓慕顿时傻眼，原本立在电梯旁的导引牌不见了！她理所当然地忘了会议室的位置，只依稀记得是在接近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 “迷宫！”叶梓慕叹了一声，也怪自己，起初一看到牌子便被牵着走，丝毫没有记路，想是现在面试即将开始，导引牌自然被撤了下来。 走廊太长，叶梓慕可不想走到尽头才发现徒劳无功，随即抓住一个恰好从办公出门的员工问路。 “你是面试吧？”对方指了指右侧走廊里一个匆匆向前的背影道：“你跟着李经理，他负责组织今天上午的笔试。” 叶梓慕匆匆道谢，忙小跑着向前追去，终于赶在李经理进门时跟在他后面进入会议室，对方回身冷冷地看她一眼，脸上明显有不悦的神情。 叶梓慕匆匆跑回座位上把药和找回的零钱交给女孩，此时，助理已经将笔试试卷发了下来，她气喘吁吁地找出笔开始填写，却并未注意到从她进门开始便一直怒目相向的李经理。 会议室安静下来，女孩吃过药，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指给叶梓慕看——姜晨。 “你呢？”她轻问。 叶梓慕微笑，指指自己的名字给她看。 两人相视点点头，各自专心填起笔试卷子。桌面太硬，叶梓慕从包里取出自己为应聘专门买的一本《策划实务》垫在下面。 “1请用三个关键词形容一下你自己。” 叶梓慕侧头思索了一下，随即写下：乐观，乐观，乐观！ 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踱过来，随即，李经理似乎在她面前停下来，他俯身看了看她的试卷，重重地咳了一声道：“叶梓慕，你可以出去了。” 不仅是叶梓慕，会议室里所有的人似乎都吃了一惊。 叶梓慕抬头茫然地看着面色阴沉的李经理。 “我说话难道你没听到？”看叶梓慕呆在原地不动，他的声音更加严厉。 “为什么？”叶梓慕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疑惑而不甘地问道。 李经理伸臂指指墙壁上的挂钟：“你在我身后进门，刚好迟到一分钟。没有时间观念的应聘者，在木林广告就是零分！” “经理，她是替我去买药才晚到的，求你给她一次机会！”姜晨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她扶着桌子站起来，眼圈红红的。 “你如果觉得不服，可以和她一起出去！”李经理厉声道。 “我……”姜晨怯懦着坐下，满脸内疚地看一眼叶梓慕，不敢再说话。 叶梓慕皱眉不语，严以修曾说木林广告十分注重时间观念，看来一点不假，可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偏偏等到现在才说？ 想是她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心底的不甘，只听李经理继续怒道：“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世界就会以你为中心，木林广告不需要你这样的花瓶！” 要说回嘴，叶梓慕心里瞬间便想出十几种回答，每一种都保证能顶得对方哑口无言，可这次面试对她来说真的太重要了，她不想轻易得罪一个能影响自己命运的人，于是紧紧咬着唇。 见她不语，李经理伸手从试卷下抽出那本《策划实务》，里面夹着叶梓慕的简历，他只粗粗地看一眼，便接着讽刺道：“一个汉语言文学毕业生，也想挤进木林广告的大门？还想偷偷拿着书作弊？” “啪！”叶梓慕忍不住拍案而起：“迟到是我不对，但汉语言文学怎么了？你凭什么说我作弊？你见过哪一个作弊的把书放桌子上？” “有骨气，会狡辩是吗？”他重重地哼一声，俯下身手起笔落，瞬间，一个鲜红潦草的0出现在叶梓慕的卷子上。 “现在就出去，否则，我会以扰乱笔试秩序为名，让保安来请你出去！”李经理气势汹汹地道。 “不需要！”叶梓慕怒道：“我会出去，但并不代表我认输！我在你身后进门，如果我迟到一分钟，你至少也迟到了五十秒，木林广告不接纳迟到的应聘者，难道就能容忍迟到的人事经理？” 叶梓慕说完，也不看对方怒发冲冠的模样，将桌上的试卷和书胡乱抓在手中便向外走去。 第6章 零的无限可能 “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叶梓慕瞬间如一只泄气的皮球般软软地靠在墙上，她呆立半响抬头，吃惊地发现自己这次竟没有迷路，她脑袋里清晰地知道电梯的位置。 叶梓慕苦笑一声。唉！脑子里向来导致她路痴的那根弦都支持她就此放弃吗？ 不想傻站着，她一步一回头地向电梯走去。 身后会议室的门忽然“咔哒”一声打开，她心中的侥幸升起，期待里面出来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能让她重新回到会议室填写卷子。 但出来的只是刚刚发笔试卷子的助理，女孩行色匆匆，显然并不是冲她而来。 希望的小火苗瞬间熄灭，叶梓慕不免满心失望，事已至此，只能从长计议了吗？ 她一面低垂着头往电梯的方向走，一面瞧着卷子上鲜红刺目的0，从小到大，就算不是次次满分，她的卷子也从来没有得过零分。 可这一次，仅仅因为迟到一分钟，自己就结结实实地被人打了个零分！ 叶梓慕心里叹息，定是自己出发那一天没看老黄历，想必那一天肯定是诸事不宜。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刚来h市两天便如此狼狈？ 自己善意帮助别人难道真的错了吗？ “倘若你真是对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判你错误！”咦，莫名其妙的，脑袋里怎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叶梓慕侧头细想，这才想起这可是自己花五千块从h市商业大亨严以修那儿买来的教训，差点转眼就忘记了。 “倘若我真是对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判我错误。”叶梓慕改变人称将这话重复一遍，突然豁然开朗：“对呀，他根本没有权利对我全盘否定！”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人事经理，不是人事总监，不是集团总裁，更不是董事长，我怎么这样就认输了？”叶梓慕自语。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猛得转身往回走去，会议室那一端的走廊尽头有一扇窗子，她径直走过去将窗台上的两盆绿萝挪到地上，将笔试卷子往窗台一铺，继续写起答案来。 无论如何，她也要完成笔试卷子交上去，那个李经理不收，她还可以交给人事总监，甚至是木林广告的董事长，说不定到下午的面试时会有另外的转变。 除了没有椅子，这里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清新的空气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阳光暖暖。她并非广告学科班生，但试题也大都是开放性试题，她反倒越写越是得心应手。 “怎么在这儿写？”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叶梓慕写得正投入，被猛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眼看去，来人大概不到五十岁，身材微胖，有领导者的气场，像是某个部门的负责人。 叶梓慕叹一声，视线回到试卷上，一边继续写一边自嘲道：“被赶出来了呗！” “为什么赶你出来？”中年男人好奇地问道。 “帮别人买药，我迟到了。”叶梓慕回答得简洁干脆。 男人顿了下继续问：“你不知道这家公司很注重时间观念？” “当然知道！”叶梓慕头也不抬，一边继续写一边道：“我昨天不过迟到了三分钟，直接在保安那一关就被ko了。” 对方被她诙谐的话逗得一笑，似乎更为好奇：“那你还去帮别人买药？” “她疼得厉害，直冒冷汗，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叶梓慕反问。 男人沉默片刻，才又问道：“hr已经打了零分给你，你还在写？” 他语气里特意强调了“零”，叶梓慕正写着，笔下一个“雪”字一不小心写成了“零”。 她叹一口气收起笔，思绪不断被打乱，她不由地纳闷起这位主子怎么不去忙正事，反倒和她没完没了地聊起来。 见他仍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叶梓慕将试卷举起来对着斜照进来的阳光，此刻竟有些释然：“它是零，可我并不认输，在我看来，零也有无限可能！” 男人赞许地点点头：“没错，你说得对！” “不好意思董事长，您久等了，车在楼下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年轻的男员工匆匆向他们走来。 叶梓慕在听到“董事长”三个字时浑身一震，董事长？他就是木林广告的董事长穆凯？ 随即手一颤，试卷轻飘飘地落到地上。男员工后面的话她一句没听见，只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穆凯回过身对来人点一下头：“知道了。” 随即，他看向叶梓慕道：“越是关键时刻，越是凸显人性，你迟到不对，但如果让一个女孩因为善良失去面试的机会，就是公司的不对。” 叶梓慕前一刻的调侃与自在忽然荡然无存，她从未如此失态，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放心吧，零确实有无限的可能。”穆凯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转身向电梯走去。 眼睁睁看着穆凯与助理进入电梯，叶梓慕喃喃地道：“穆凯？他就是穆凯吗？” 叶梓慕不知道自己怔怔地站了多久，会议室门忽然再次打开。 房间与窗口距离很近，因为门打开时突然的空气流动，一阵冷风猛得灌进来，叶梓慕不由地打个冷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董事长，是这样的，您听我说……”举着电话的李经理似乎竭力想解释什么，但他的话被对方打断。 忽然，他脸色一变，惊慌地道：“不，董事长，我知道错了，求您千万要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深刻检讨！” 他适才盛气凌人的架势完全不见，只是对着电话不停地唯唯诺诺，嘴里边不停地回应着，边隔着手机对着墙壁点头哈腰。 叶梓慕听不到电话另一端说些什么，只是看到他一面不停回着“是，是，是”，一面不时看一眼窗子旁的叶梓慕：“对，对！您说得对，我这就找她了解原因，安排重新笔试！” 背对着她挂断电话，李经理伸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深呼吸几口，这才转过身，脸上翻书般挂着谦和的笑容道：“叶小姐，对不起，刚才是我没了解情况，您还是去里面填写吧。” “我可不敢！”叶梓慕干脆地答道：“这儿挺好，阳光灿烂，空气清新！再说了，我迟到一分钟都是零分，现在进去，不更是死罪一条？” 李经理弯腰捡起地上的笔试卷，看着自己亲手划上去的0，一脸为难地道：“这……我再重新拿一份给你，要不然您去人力资源办公室填……” 叶梓慕上前夺过试卷，急道：“那不行，我好不容易快要写完了，才不想再写一遍！”说着，她将试卷重新铺在窗台，继续写刚才没有答完的题。 身后许久才传来李经理闷闷的声音：“好吧，那麻烦你填好了把试卷交给我！” 叶梓慕见好就收，一边答着题一边道：“好的！” 第7章 .机车男孩 不知是不是有了穆凯的特意交待，交上笔试试卷后，叶梓慕直接被告知参加下午的面试。 下午，不出所料的，一大部分应聘者被刷了下去，在等待被点名面试的时候，叶梓慕临时抱佛脚，埋头翻着自己提前准备的一本策划实务。 专业不对口，没有任何基础，她只希望自己临时一知半解的知识摄取能过了面试这一关，无间中翻到“活动策划”那一页，叶梓慕埋头看了片刻，合上书页低声自语：“原来，我不是完全没有策划经验呢！” “想什么这么开心？”不知何时，一个苗条的身影挪到她身边坐下。 叶梓慕侧头，女孩长发批肩，面含笑意，一身漂亮的白色西装，看上去优雅稳重。 见她不语，女孩略带惊讶地低声道：“我是姜晨呀！” 叶梓慕恍然大悟，不由地惊叹道：“哇塞，原来你这么漂亮，上午的小病秧子摇身一变，简直是判若两人！” 姜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再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似乎是为了报答叶梓慕上午的买药之恩，姜晨在得知叶梓慕不是广告专业毕业生后，忙抽出叶梓慕手中的书，利用简短的时间给她讲大概的重点内容。 “对了。”姜晨看着叶梓慕的简历：“你不是广告学专业，面试的时候八成会问你为什么要选择木林广告，你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叶梓慕点点头，看起来姜晨对面试的重视程度丝毫不输于她，她不由地好奇，一问才知道，姜晨是单亲家庭，父亲十分严厉，她前一次面试失败，父亲大发雷霆，所以这次她才会把面试看得比天还大。 叶梓慕刚要接话，忽然听到hr助理通知：“下一个，叶梓慕。”她匆忙和姜晨道别后跟着工作人员进入面试室。 一进门，叶梓慕不由地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进门迎头便是一排长桌，桌后足足坐了六个面试官，个个板着脸正襟危坐。 “叶梓慕，你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为什么想到来广告公司应聘策划专员？”果然，叶梓慕刚做完自我介绍，便传来一个严肃的质问声。 她向那一侧看去，发问的正是人事部李经理，他虽面色和善，可这问题却是一针见血，叶梓慕若是答得不合适，想必不只是李经理，就连其他面试官那儿，她也无法过关。 此刻，长桌后几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梓慕，她思索了片刻，认真地答道：“学生时代的专业选择，多半缺乏高瞻远瞩，既然人生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我想努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个知名的策划业前辈曾说过，策划就是要不断地打破界限，打破、打破、再打破。所以，我不想用一个专业给自己的人生设限。” 几个面试官不约而同地点头，坐在正中间的面试官甚至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叶梓慕心里暗喜，幸亏姜晨当时提醒时，她临时用专业的角度考虑了一下这个重要问题，否则自己哪能如此机智应对？ “话虽如此，但公司最想要的还是有工作经验的应聘者，这一点你理解吗？”最边上一个戴眼镜的面试官问道，他态度倒是十分和蔼。 叶梓慕点点头：“当然理解！我虽然专业太大对口，但大学时，我多次负责学校迎新联欢会和节日晚会的策划、组织和实施，从拉赞助到整体进度安排、活动实施，我都有参与，所以我对活动策划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面试官点点头：“那倒是不错，刚好公司计划举办客户答谢会，如果面试成功，你愿意积极配合相关部门，协助完成这次活动吗？” “非常愿意！”叶梓慕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出门的时候，助理模样的女孩低声告诉她：“回去等通知”。 叶梓慕应了一声，不由地心里嘀咕：“等通知不是被婉拒的节奏吗？唉……” 出师不利，她也懒得再和姜晨打招呼，一个人闷头下电梯，一直到木林广告大门口。 从这里到快捷酒店路程本就不远，加上这两天来回几趟，她终于记住了路，无需再借助手机地图，她沮丧地一步步往回走。 提前交的房费明天到期，此刻，就算她想就此打道回府都没有路费，而且，她怎么能打道回府呢？ 她必须留在这里，在她心里，有太多疑惑，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找出答案，不是吗？ 此刻正是下午时分，路上行人稀少，少了喧嚣的街道显得格外笔直，一直通向不知名的前方。 叶梓慕心里怅然，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应该右拐的路口。 “喂，美女！快过来！”马路对面，一身机车装的黑色身影不停地冲她挥手。 一瞬的茫然后，叶梓慕才定睛细看，那是很年轻的一个男孩子，皮肤白皙，眼睛明亮，她并不认识，但环顾左右，此刻她身边并没有别人，她只得疑惑地指指自己：“喊我？” 那一边，年轻的小伙子急得又蹦又跳：“快点！” 叶梓慕完全没反应过来，左右看了下并无来往车辆，便向路对面走去，男孩脸上绽放着满满的笑意，看着她一步步走到面前。 叶梓慕刚要发问，他却变戏法般，已经将一个红色的小三角旗旗杆塞进她手中，接着迅速从口袋里扯出一条印着“交通协管”的红色袖套。 “干嘛？”叶梓慕惊得退后两步。 那张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我骑摩托车超速，不逮到替罪羊交警叔叔不让走，偏偏我有急事，得罪了！” 说着，他高声呼喊路中间正在查酒驾的两名交警来处理。 “靠！”叶梓慕刚爆了一句粗口，那条袖套已经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在手臂上。 叶梓慕伸手将袖套扯下来甩在他脸上：“骗子！” “交警只看事实！”他嘻嘻一笑，眉毛一挑，竟赤裸裸地抛过一个媚眼来！随即再次急急地招呼交警。 第8章人报到 果然，交警完全没看到男孩诱骗她闯红灯的那一幕，当一名交警手持登记本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耐心听叶梓慕的解释。 叶梓慕有口难辩，他却只满脸严肃地道：“行人违反交通规则，原则上不做罚款，但你必须在路口执勤，直到抓到下一个违章的人。” 男孩满脸嘚瑟，笑嘻嘻地从交警手中取回被扣压的身份证。 叶梓慕气结，咬牙切齿地骂道：“卑鄙！” 他倒也不恼，凑到叶梓慕耳边低声道：“为表歉意，十五分钟后回来请你吃大餐！等我！” 说完，瞅一眼路对面，恰好绿灯，他飞奔朝着路那边一辆摩托车而去。 该死！叶梓慕手持小旗呆呆地立在路口，网上传烂了的段子竟被自己玩了一次真人版，而且对方还是个自恋的小白脸，一心以为自己中了他的美男计！ 叶梓慕气得捶胸顿足，简直是奇耻大辱！ “身份证？”交警义正言辞地朝她伸出手。 叶梓慕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地掏出身份证，一面不忘无奈地解释，交警看一眼她的身份证，问道：“外地的？” 叶梓慕点头。 “执勤十分钟就可以走了，下不为例！”他语气稍有和缓，算是格外开恩吗？ 但叶梓慕仍然心底忿忿难平，看着在路口乖乖停下的非机动车或是行人，她有心如法炮制早点脱身，但终是做不出来，只得认栽，默默地捱过十分钟。 将三角旗和袖套还给交警之时，叶梓慕的手机恰巧响起，她接通，电话里是一个好听的女声：“这里是木林广告，通知您明天带好身份证和学历证到公司报到！” 叶梓慕不可置信地将对方的话重复了一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终于忍不住，兴奋得瞬间一跃而起，冲着木林广告的方向飞了一吻：“塞翁失马，必有后福！” 这样混搭是她的专属发明，每每失意，她都会告诉自己——塞翁失马，必有后福！ 第二天一早，叶梓慕拎着行李退房，东西不多，她到公司后将行李存到前台，向工作人员问清楚位置便向人力资源部找去。 敲开人事部的大门，坐门口办公位上的女孩得知她来报道，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让她坐：“办理入职由李助理负责，他现在在总监办，您稍等下！” 叶梓慕点头坐下，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她环顾四周，最里侧用玻璃隔断分出三个办公室，两个经理室，一个总监办。 “李伟杰，你一个人力资源经理，能把检讨写成这样？你到底是想敷衍我还是敷衍董事长？”一个严厉的声音自总监办传出。 “总监，为什么遇到事情时我注重时间观念反倒成了错误？”这声音赫然是李经理。 那个声音的怒意更甚：“所有制度，都要遵循以人为本的原则！你知道董事长怎么说我们人力资源部？啊？” 他大概边说边愤怒地拍着桌子，“嘭嘭”的声音不断从小屋里传出来。 “榆木脑袋！死板！愚昧！举着尚方宝剑为所欲为！你丢的是整个人力资源部的脸！”是人力总监自问自答的声音。 隔了片刻，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传出，像是纸被撕碎，与此同时总监愤怒的声音再次吼道：“回去！重写！” 几秒钟后，玻璃门被推开，李伟杰耷拉着脸走出来。 看到沙发上端坐的叶梓慕，他愣了一下，径直走到最边上的工作位，翻了许久才找出两张表格，冲叶梓慕道：“填表吧。”说罢，将表格甩到一旁的桌上。 “好的，李经理。”叶梓慕应了一声上前接过表，坐在一旁填写起来。 “拜你所赐，以后喊我李助理！”李伟杰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恨意。 叶梓慕张了张嘴，虽说这并不是她本意，但事情总归是因她而起，他非要把这笔帐算在她头上，她没有丝毫办法。 “你也不用太得意。”叶梓慕正专心填表，却听李伟杰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不过是恰巧在董事长眼皮底下卖了一次乖而已。” 叶梓慕专注填表不想多说，谁是谁非，时间自会证明，他一味抱怨，由他去吧。 李伟杰继续低声道：“也巧了，保卫科组长张明最善记人，昨天晚上他来交考勤表，无意中看到你简历上的照片，张明竟然一下就认出你来了！” “认出我？”叶梓慕心底疑惑，不由地问道。但话一口出，她便想到自己刚前一天因为迟到在保安那儿软磨硬泡了十几分钟，碰上个记忆力好的，认出自己也不足为奇。 但李伟杰却不肯善罢甘休，依然低低地道：“董事长家的千金穆思曼被人误会成小偷一脚踹倒，要说这个人胆子可真大呀！啧啧啧！不知道穆小姐知道她就在木林广告工作会怎样？也不知道董事长眼里，是自己的千金重要还是一个外来的小丫头重要？” 叶梓慕手微微一抖，握着的碳素笔猝不及防地掉在桌子边缘，她抢着去拿，却于事无补，碳素笔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伟杰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看着她。 叶梓慕深呼吸一口去捡地上的笔，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天呢，自己真是脑回路太过简单！ 保安认识穆思曼，称她穆小姐，她早就该想到，穆思曼是穆凯的女儿……怪不得李伟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她苦笑，是啊，自己一个外来的丫头，怎么能抵得上穆凯的千金呢？ 可如今，她没有退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不在焉地将两张表格填完，她仔细问过门口女孩策划部办公室的位置，便向四楼找去。 她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记经过的每一个房间上的门牌，她可不想初入职场，便在办公楼里迷了路。 可她越是想全神贯注地记路，越是心不在焉，李伟杰的那句话不停地在脑子里徘徊：“也不知道董事长眼里，是自己的千金重要还是一个外来的小丫头重要……” 第9章 冤家路窄 经过财务部，业务部，会谈室，然后便到了设计部，洁白的墙壁换成透明的玻璃墙，里面面积很大，大概有几十个工作位，但此时员工却不算多。 叶梓慕记得工作人员告她设计部紧挨着便是策划部，可远远的，她却看到好多漂亮的女孩子挤在楼道里，冲着似乎已经到策划部界限的玻璃门内指指点点。 有女孩惊叹着：“天呢，他简直太像何天王了！要知道我最喜欢他拍的电影了！” “这么帅，为什么不是设计部的新员工呢？”一个声音悠悠叹道。 “落落，我觉得他要比何天王还帅，毕竟他比何天王年轻呢！小鲜肉！”挤在前面的一个女孩回过头道。 “帅哥？还是策划部新员工？”叶梓慕反应过来，不由失笑，怪不得设计部一派万人空巷的壮景，敢情全在这儿浩浩荡荡地看帅哥呢？ 看来，自己平白多出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了！ 她们人太多，严重引起交通堵塞，叶梓慕走到面前，清清喉咙笑道：“麻烦让下。” 最外围的两个女孩目光仍盯着里面，只机械地挪动了一点，叶梓慕摇头轻叹，侧着身堪堪挤过去。 策划部办公室与楼道之间本也是玻璃墙壁，但却有很大一片区域被绿植或是书架挡住，所以前来看帅哥的女孩子们都挤在了那一块视线比较开阔的地方。 叶梓慕挤过人群，刚要到策划部门口，一个满脸严肃的男人从里面推门而出，冲着人群喊道：“霍总监给你们的任务太少是吧？” 围观的人群默默散去，有女孩轻轻嘀咕着什么，声音几不可闻。 叶梓慕跟在男人身后进策划部，办公室内整洁漂亮，光线明亮，烟灰色的地面配米白色的工作位，让人心情舒畅。 叶梓慕抬眼看去，最尽头的工作位上，一抹鲜艳的红色。 刚刚说话的男人似乎没注意到叶梓慕进门，径直朝那抹鲜艳的红色走去：“穆辰飞，就算公司不要求穿正装，也麻烦你不要穿得这么花哨！你第一天入职，我不批评你，下不为例！” 难道那就是她们口中比天王还帅的小鲜肉？ 叶梓慕好奇地瞧过去，这一瞧，顿时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天！真是冤家路窄！这家伙赫然就是昨天一身机车装的小白脸！ 此刻看起来，他的脸庞光洁白皙，一对粗粗的剑眉下鼻梁高挺，这样看倒是符合小鲜肉的标准，只是那一双眼睛里藏着七分张扬，三分坏气，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哼！小白脸！”叶梓慕在心里替男人加油，希望他批评得再狠点。 “我花哨吗？”穆辰飞起身，眼睛里藏着不羁的笑意：“要说起来我比你们穿得都正规好不好？” 他说着，整整大红色薄毛衫的衣领，露出里面白色条纹衬衣的衣领，又伸手拽了拽了两条衣袖，扯出半截衬衣的袖口，一脸无辜的表情却藏不住目光里坏坏的笑意：“诺！衬衣！看到了吗？” 大家本来都在工作位上忙碌着，或是敲击键盘，或是翻阅资料，此刻，却安静地听不到一点声音。 “你！”男人指着他许久，才怒气冲冲地道：“自我介绍下，我叫陈川，是这里的主管，无论如何，明天把这身衣服给我换下来，否则我有权禁止你踏进策划部的大门！” 要说他这一身大红毛衫配纯白休闲裤的搭配是够大胆的，若是穿在别人身上，定是满满的艳俗感，可他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竟生生地穿出时尚范儿来。 但这丝毫不影响叶梓慕在心里给他打差评，脑袋里适时蹦出三个字——卖家秀！ 穆辰飞垂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时发现了陈川身后的叶梓慕，眼中明显掠过一抹惊喜的神色，但叶梓慕一脸的幸灾乐祸，他冲她一挤眼睛，无奈地歪了歪嘴做个鬼脸：“知道啦，陈主管！” 陈川忿忿转身，这才看到身后的叶梓慕，他顿了一下，回身又瞪了一眼仍在挤眉弄眼的穆辰飞，才问道：“新人？” “对，我叫叶梓慕！”她忙点头回答，面带微笑，态度恭敬，她可不想撞枪口上。 还好，陈川似乎对她一身不张扬也不死板的套装还算满意，只伸手指了指穆辰飞对面的工作位道：“坐那儿吧！” 叶梓慕这才松了一口气，恨恨地瞅一眼穆辰飞，勉为其难地在他对面坐下，心里却暗道：“苍天有眼，这下近水楼台，等着本姑娘慢慢报仇！” 可她尚未理清自己伟大的复仇路线，对面的穆辰飞却已起身，双手支在桌面，从玻璃隔板上伸过个满脸笑容的脑袋，低声问道：“喂，昨天怎么不等我？” “等你把我卖了，再替你数钱？”叶梓慕咬牙切齿地反问。 穆辰飞吃吃一笑：“这么高的赞誉？中午去吧？” “什么？”叶梓慕冷着反问。 “吃大餐。”他满脸诱惑之色。 “不去。”叶梓慕果断拒绝。 穆辰飞刚要接话，陈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冷冷地反问：“现在什么时间？你们两，来一个人到我办公室！”说着，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穆辰飞指指叶梓慕，朝陈川的背影努努嘴，她刚要质问凭什么，他已经飞快地回：“我懒！” 如此堂而皇之的无耻，叶梓慕自愧不如，急忙小跑着向陈川办公室跟去。 等她从主管办公室搬着一套资料回到位置，对面的穆辰飞却似正在玩手机游戏，他埋着头，就算戴着耳机，依然不时传来游戏微弱的声音，像是战争的号角声，有时是胜利的欢呼声。 战事大概格外焦灼，他似乎拼命压抑着才能不手舞足蹈，身体却不由地紧绷，不时发出唏嘘声。 叶梓慕不屑地轻哼一声坐下。头一天入职，公司并没有安排实质性的工作给他们，陈川只是搬出一整套公司资料让他们看。 公司章程、工作流程、过往案例再加上各种规章制度……面前资料如小山般堆积，叶梓慕随意翻了翻企业文化类的内容，便直奔过往案例看去。 突然想起陈川是让他们一起看，叶梓慕随手将自己看过的公司章程从磨砂玻璃挡板上伸到对面晃了晃，穆辰飞许久没接。 叶梓慕索性一松手，“啪”的一声，章程装订的那一面砸在桌面上，其余部分斜斜地架在显示器的背面，他吓了一跳，险些一跃而起。 第10章 梓慕初衷 叶梓慕扑哧一笑：“陈主管让一起看，别说我没告诉你。” 穆辰飞嘴角勾起坏坏的笑嘁了一声：“小丫头，哥不跟你一般见识。” 叶梓慕丢回去一声“嘁”不再理他，她继续看案例，穆辰飞继续埋头游戏，她扔过去的公司章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卡在显示器背板与隔板中间。 陈主管的办公室就在策划部办公室里面，用玻璃隔开一个区域，他似乎在忙着什么，也无暇顾及新人。 四百多页的作品展示，收录了木林广告这些年大部分的设计作品、策划案例等。 叶梓慕对这一行业一知半解，但单看策划部分，也知道公司的业务范围非常广，营销策划、品牌策划、活动策划等，应有尽有。 因为有不少插图，叶梓慕看起来并不算太费事，中午时间未到，她已经将案例翻完。 看时间还早，她随手拿起另一本素白色封皮的装订本，一打开，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穆凯的照片。 她一愣，背景是国家级优秀企业家的颁奖典礼，照片上的穆凯手中举着当代杰出广告经理人的水晶奖杯。 照片上的他，有企业家的气势与从容，连笑容都恰到好处，但叶梓慕却觉得他脸上的笑容中，又透露几分慈祥感。 穆凯。叶梓慕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那个下午，她从学校回家，原计划晚上到家，但那天出奇的顺利，傍晚时分她便到了门口。 她拎着重重的行李，好不容易爬上楼，刚要开口喊母亲开门，却忽然听到房间里传出说话声。 原来，母亲的老朋友刘姨来访，刚巧那时刘姨似乎正准备告辞，所以门半掩着。 叶梓慕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恰好听到刘姨的声音：“你别怪我多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梓慕马上大学毕业，职业选择是一生的事，穆凯的广告公司在h市也是顺风顺水，你也该让他尽一尽当父亲的责任了！” “父亲？”叶梓慕顿时惊得差点忘了呼吸。短暂的震惊过后，更多的喜悦笼罩上她。 从小到大，每每她问起父亲，母亲都是声色俱厉，狠狠地告诉她父亲早就死了，若她再问仔细些，母亲便会情绪失控，疯狂地摔东西。 有一次，一个玻璃碎片直直地飞向叶梓慕的眼睛，若不是她避得快，后果不堪设想。 那之后，她虽满心疑惑，却再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父亲。 可现在她突然间知道了，原来她不但有父亲，而且还开着一家公司…… 房间内母亲冰冷而满含怒意的声音随即传出来：“穆凯早就死了！我辛辛苦苦，送叶梓慕去繁华的都市，上最好的大学，就是要让她自己过好这一辈子，不用去依赖任何人！” 刘姨叹了一声，忙不迭地道歉，叶梓慕却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几个关键词：h市，广告公司，穆凯。 她转身向下退了半层楼梯，装作若无其事大喊：“妈，我回来了！” 可她心里，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呢？ 那之后，叶梓慕瞒着母亲借助网络多番搜索，终于按着几个关键词将目标锁定在木林广告的穆凯身上，现在，她就坐在木林广告策划部的办公室里，可是，要怎样才能确定她心里的疑惑呢？ 她当然不能直接去问穆凯，她没有勇气。 听母亲的口气，母亲恨透了穆凯，而且这么多年，穆凯也从未去找过她们母女，如果许多年前她们之间曾有什么样的过节，会不会牵连到她？ 到现在为止，她与穆凯只有一见之缘，他是知名的广告人，是企业家，可私下里，他到底不是一个好父亲，否则，也不会放任她们在一个二流的城市而从不过问。 可她心里，又对父爱有着一种热切的期盼，她想知道，当他知道自己是他从未见过的女儿时，会怎么样呢？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在这里做一个好员工，等慢慢的自己对他有更深的了解再做进一步打算吧。”叶梓慕对自己说道。 忽然，叶梓慕头顶上一痛，她猛得回过神，对面的穆辰飞手里晃着那本厚厚的公司章程，自己大概是被他用那本章程敲了一记。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穆辰飞低笑着揶揄：“半斤八两呀，我偷着玩游戏，你两眼瞪着企业文化，心却直往九霄云外飞。” 叶梓慕“哼”了一声不理他。 影帝？小鲜肉？叶梓慕怎么看，那双眼睛都像个小痞子。 看了眼时间，接近十二点钟，有同事告诉他们两个新人公司食堂的位置，叶梓慕微笑道谢，正准备将桌面上的资料整理好，穆辰飞却直接将手机伸到她面前晃了晃，给她看上面的图片。 叶梓慕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小白脸，竟然搜出了海鲜大排档的美食图片来诱惑她。 红彤彤的麻辣龙虾，漂亮的清蒸鲈鱼……心动，她怎么能不心动呢？面包零食地捱过这两天，她太需要换换口味了。 但最终，叶梓慕还是理智而果断地做出决定：“不去，公司有食堂！” 入职头一天就发了饭卡给她，木林广告这一点绝对值得点32个赞，叶梓慕拒绝得理直气壮。 十分钟后，穆辰飞和叶梓慕一起在公司的食堂坐下，准确地说，是穆辰飞死皮赖脸地追着叶梓慕一直到食堂，然后稳稳地在她对面坐下。 工作餐营养均衡，搭配科学，叶梓慕吃得津津有味，穆辰飞却是老大不愿意，一面吃一面不停抱怨叶梓慕的冷淡和敌意。 但遥遥的，那些满脸花痴瞅着穆辰飞的女孩们，却不知穆辰飞说些什么，只看到鲜肉版影帝对着叶梓慕不停说笑，她自然吸引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叶梓慕讨厌那样的目光，又无处发泄，终于气不过，指着一旁的空位喊道：“妖孽，去坐那边！” 穆辰飞一口饭差点喷出来，环顾四周，低声道：“谁也别怪谁好不？” 他努努嘴示意叶梓慕看右后，叶梓慕猛得回头，却刚巧看到李伟杰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 叶梓慕心里一堵，随即起身离开。 第11章 险些露宿街头 下午时光如旧，只是叶梓慕却再也无心看那堆资料。巨大的难题摆在她面前，找不到住的地方，难不成她下班后要露宿街头？ 思来想去，她只得给虫虫发微信，她早料到要想从虫虫那儿借出一个月的住宿费来，对方肯定会要她以坦白自己的糗事为交换，那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糗事一入了虫虫的耳，自己隔着十万八千里都会被她笑死，可现在她没丝毫办法。 但虫虫却关键时刻却玩起消失，眼看下班时间越来越近，手机却异常安静。 叶梓慕一通电话打过去，竟然是不在服务区！她心里焦急，忍不住一阵阵的长吁短叹。 “小丫头是不是平时野贯了，没怎么束缚你就不自在了？”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穆辰飞怎么会轻易放过损她的机会。 叶梓慕刚要顶回去，他手机恰好振动，他接通，一面低声回话一面往外走，却不忘冲叶梓慕抛回一个得逞的小眼神。 距下班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叶梓慕在心里恨恨地骂着“臭虫子，死虫虫”，算了，大不了下班后就赖在办公室了，再怎么着也好过露宿街头！ 墙上的挂钟很快指向六点钟，在木林广告，时间观念强的另一个体现就是，如果手头没有急需处理的工作，所有人员下班后绝不加班，因此六点零三分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已呼啦啦地走了大半。 同事们依次告别，叶梓慕谎称自己过会儿就走，最后离开的小惠不忘交待她记得带好门。 穆辰飞一个电话打得直到下班也未回，她扔过去的资料散乱地摆在桌上，桌面上一片凌乱，想必他是不准备回办公室了。 叶梓慕索性起身，找个宽敞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做几下伸展运动，又跑到窗口，拉开窗户吹着凉凉的风，看楼下的车水马龙，直到身上觉得有些冷，这才关上窗。 她回过身环顾整个办公室，只有进门处有一张精巧却并不大的沙发，但聊胜于无，她从办公书架上抽出一本《广告创意与策划》，只留了头顶的几盏射灯，悠闲地窝在沙发里翻书。 叶梓慕正将书翻得哗哗作响，一阵脚步声从空空的楼道传了进来，她起身，却是来检查安全的保安。 “还不走？”保安问道，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叶梓慕忙起身：“我晚点走。” 保安“哦”了一声正要离去，忽然又转身回来，问：“你是新人？” 叶梓慕无奈，只得点点头。保安看一眼她手中的书继续道：“公司规定，非工作时间，所有人员不得无故在办公室逗留，你什么时候离开？” “我……”她本想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但保安态度却十分严谨，只得叹了口气，低声问道：“我能不能晚上就在留在公司？” “不行！”一听说她要在办公室留宿，保安坚决不允，她只得鼓足勇气，向保安道出自己的难处。她适当地诉苦，又一再保证下不为例，几句话解释下来，保安脸色缓和，但仍然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我保证，绝不给你们的工作添乱！”叶梓慕使劲吸吸鼻子，眨眨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保安，似乎下一刻，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年轻的保安显然没见过这架势，一时进退维谷，只得结结巴巴地道：“这……你别哭啊，我向科长请示一下，但是你最多只能待一晚上。” 叶梓慕泪光盈盈地点点头。 “科长科长！”他用对讲呼叫。 叶梓慕背过身装着拭泪，心里却暗喜，规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小保安这儿能过关，保卫科长照样分分钟搞定！ 耳听着保安对另一端报告了基本情况。他戴了耳机，叶梓慕听不到对方的回答，隔了会儿，保安回道：“明白，我会让她注意安全！” 叶梓慕兴奋地差点一跃而起，可偏偏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小丫头，闹什么呀？” 叶梓慕转身，竟是一通电话接到下班的穆辰飞去而复返。 他两手一摊，冲保安嘻嘻一笑：“女朋友跟我闹脾气呢。” “谁是你女朋友？你胡说八……”情急之下，叶梓慕最后一个“道”字还没出口，猛得一阵呛咳，只得愤然将手中的书迎头扔过去。 保安瞪眼瞧着，前一秒还楚楚可怜的她摇身一变，生龙活虎地跳起来与穆辰飞掐架，更相信了穆辰飞的话。 他恼怒地瞪一眼叶梓慕，冲穆辰飞道：“下班时间不准在办公室逗留，你们赶紧离开！” 穆辰飞展颜一笑：“三分钟！” 看着保安转身离去，叶梓慕这下是真的欲哭无泪，距她最近的一个桌面上立着几个厚厚的文件夹，她伸手抓过便大力地扔向穆辰飞。 穆辰飞动作狼狈，却也将文件全都接在怀里，吐吐舌头感叹：“嚯！丫头这么厉害！亏我还想让你和我一起住。” “我宁可睡大街都不会跟你一起！”叶梓慕恨恨地回到工位旁，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看一眼手机，该死的虫虫，仍是没回信息。 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在h市的大街上过一晚？ “我忽然后悔了。”穆辰飞不知何时出现在对面，没有戏谑或是揶揄，他声音罕有的清澈：“昨天情非得已才想了个损招，如果不是用那种方式见面，你应该没这么讨厌我吧？” 那小眼神，仿佛是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叶梓慕无语。 他继续道：“我是真的只想帮你，同事一场，你总得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吧？” 这么有诚意？叶梓慕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犹豫地道：“我可不要和你在一个房间！” “废话！” “你发誓！” “骗你我出门被车撞死！”穆辰飞说着，不耐烦地扯起她的衣袖向外走去。 叶梓慕一把甩开，几步超过他向外走去。 电梯停运，两人步行下楼到门口，叶梓慕到前台寄存处去取行李。 “门口等着，哥去提车。”穆辰飞说完小跑着离开。 叶梓慕边走边“嘁”了一声：“提车？小摩托也叫车？”下台阶一直到车辆出口等着， 不一会儿，发动机的轰鸣声传来。 叶梓慕回头，顿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昨天远远看去黑不溜秋的小摩托此刻在夜色与灯光下看起来泛着华丽的光泽，更重要的是，侧板上赫然印着bmw的字样。 叶梓慕赞叹一声，绕着车参观的时候，穆辰飞已经将行李在后架上固定，随即将一个头盔斜斜地扣在叶梓慕头顶。 叶梓慕一面将头盔扶正扣好，一面兴奋地问道：“这车很贵吧？” 穆辰飞两腿支车，冲她伸出四根手指：“别啰嗦，上车！” 叶梓慕跳上车感叹：“四万！败家子！” “乘以十！”穆辰飞头也不回地道。 “乘以十？四十万！”叶梓慕尖叫一声，还未想出比败家子更夸大十倍的称呼，车子已瞬间向前蹿出。 第12章 健身房偶遇 下班高峰时刻，这四十万虽然不起眼，却果然能秒杀一切豪华车等，穆辰飞载着她左晃右闪，沿路参观着主路上如停车场般进退不得的各种轿车，几首劲爆的音乐之后便到了地方。 叶梓慕下车，才发现竟是在湖畔的美食一条街上。 穆辰飞笑着解释他住的地方人多，要九点以后才能安静，不如先吃饱喝足。 海鲜大排档里一座难求，好不容易抢到位置，叶梓慕接过菜单便是一通狂点，待自己爱吃的几样全点上，正犹豫着准备点些饮料时，才猛然想到自己兜里没钱。 本来在菜单上来回搜索的手猛地停在原处，她抬头心虚地瞧一眼穆辰飞。 穆辰飞心领神会，忍着笑大方地道：“随便点！” 叶梓慕冲服务生笑笑，尴尬地道：“就这些吧！” “看样是真走投无路了？怎么不办张信用卡？”看服务生离开，穆辰飞问道。 “已经透支了！”叶梓慕坦然。 “笨！”穆辰飞顺手拎一瓶汽水打开，自己先灌下去半瓶，才又另开一瓶递给叶梓慕，轻描淡写地道：“再办一张。” “再办一张？”叶梓慕豁然开朗，“对哦！姐可是有身份证的人！” 现在工作已有着落，就连金钱上的窘迫也都有了对策，叶梓慕顿时心情大好。 她本来觉得吃人家嘴软，可一想到新的信用卡，她的底气又上来了，大不了回头再请他便是了！ 本就对美食没有丝毫免疫力，加上这几天的拮据，把省吃俭用发挥到极致的她早就期待一场盛宴，美味上桌，她便津津有味地大吃特吃。 吃饱喝足，叶梓慕心情跟着愉悦，穆辰飞诚心道歉，她自然也是一笑泯恩仇。 再上车，车子载着她在夜色中穿行，不一会儿驶上一座有漂亮灯饰的高架桥，几分钟后下桥，转个弯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她跳下车，穆辰飞将她的行李取下，一指亮堂堂的大厅道：“电梯在入口左侧，先去六楼休息区等我。” 叶梓慕抬头仰望，楼体上有大大的金字招牌——奇迹健身！ “健什么身？我要休息！”她刚喊出口，穆辰飞早已绝尘而去。 夜风微凉，叶梓慕无奈，只得拉着行李先行上楼去。 幸好穆辰飞口中的休息区十分好找，电梯右侧几步外便是几张沙发围成的一个小小休息区，中间摆着简洁的茶几，顶上亮着一盏圆圆的小灯。 左侧是奇迹健身的玻璃门入口，健身房里光线昏暗，似乎已经闭店， 叶梓慕背对电梯在一张真皮沙发里窝好，一天折腾下来，她确实有些累。 电梯“叮咚”，有脚步声自电梯里踏出来，她一动不动，懒洋洋地道：“穆辰飞，我不想健身，我要休息！” 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停下，但却没有回应，叶梓慕继续懒懒地问：“哑巴了你？” 又隔了片刻，终于，一个冷然中略带疑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面试通过了？”竟不是穆辰飞！ 叶梓慕吃了一惊，因为整个身体都窝在沙发里，她一回头险些从沙发上掉下来。 身后的人一身养眼的海军蓝西装，淡蓝色的衬衣，得体的条纹领带，帅得灭绝人性，面上表情冷得惨绝人寰，正是严以修。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站好，尴尬地一笑，弱弱地反问：“您怎么知道我面试通过了？” 严以修只是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她，并未回答。 叶梓慕抿了抿唇，又问道：“严总，这么晚还去健身房？” “你不也一样？”他终于开口反问，语气中带了莫名的嘲讽。 叶梓慕惹不起，只得指一指健身房大门继续道：“已经闭店了。” “你等的人还没到，先进去看看吧。”严以修说完，自顾自地向健身房走去。 他身上气场冰冷，叶梓慕心底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畏惧，她本能地想远远躲开，但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严以修到门口才发现叶梓慕并未跟过来，他回身冷冷地看她一眼道：“你怕什么？” “我哪有怕？”叶梓慕轻声嘀咕，拉起行李箱追过去，为显示自己并未被他一张冷脸吓到，她随口问道：“严总向来穿西装健身？” 严以修侧头轻哼一声并未回答，上前推开门。大门旁装了感应系统，随着两人进门发出悦耳的音乐声，总服务台旁一个值夜保安起身道：“你好，现在已经下班了。” “我知道！”严以修回道。 叶梓慕暗笑，原来总裁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保安见他们没有离去的意思，将进门区域的灯打开，灯光渐次亮起，保安忽然几步跑到他们面前，满脸惶恐地道：“严董，您怎么来了？” “严董？董事长？”叶梓慕在心里暗叹，脑子里又想起虫虫最初发给自己的情报，自己竟还傻傻地等着瞧人家吃闭门羹！ 正想着，严以修淡淡地道：“你来！” “我？”叶梓慕疑惑地指指自己，将行李箱放到一旁便小跑着跟过去。 硕大的健身房内此刻空无一人，各种器械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空气里有茉莉花的香味。 严以修大踏步往前走，叶梓慕追着他一直到最里侧的一间办公室，他进门从文件柜抽出一沓文件递向她：“既然面试过了，你来看看这份策划案的问题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我面试通过了？”叶梓慕一边疑惑地再次发问，一边伸手接过，文件封面是大大的几个字——《奇迹健身东方家园店营销策划案》。 她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心虚地道：“挺好的啊？有什么问题？” 严以修眉头紧蹙，目光猛得如箭一般冷冷地射过来，那目光里有惊异，有不屑，还有他一贯的冷肃。 叶梓慕顿时如芒在背，身子不由地缩了缩，心知自己大概说什么都是错，只得低头，讪讪地又翻起手中的策划案，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精神。 “嗖”的一下，手中突然空了，叶梓慕抬头，严以修已经将方案从她手中夺过，“啪”地一声在桌上展开，他飞速地一页页翻，一面用荧光笔在上面不断划出重点区域。 叶梓慕刚要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点去看，他已将方案合上，重重地扔在她面前：“再看！” 叶梓慕轻轻“哦”了一声，拿起策划案无奈地再次翻开。 不对！她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虽说严以修企业做得大，但没听说他也持有木林广告的股份啊，这样说来，他并不算自己的上司，无缘无故，自己为什么要怕他？ 可话虽如此，叶梓慕却依然没有顶撞他的勇气，正自纠结着，却听严以修已经冷冷地发声：“拿去慢慢看！” 说着，他手掌一挥，下了逐客令。 罢了，既然得了赦令，叶梓慕也懒得继续纠结，手捧策划案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 第13章 职场新人 再次回到休息区，叶梓慕这次学了乖，找一张对着电梯的沙发坐下去，又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低头翻起手中的策划案。 环境分析，stp战略，swot分析……叶梓慕只是个刚入门的新人，加上头顶灯光本就昏暗，她看得头昏眼花，忍不住小声嘀咕：“一休哥难不成家住大海边？管得这么宽！” 她起身，双臂上举，刚要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健身房内拐角处人影一闪，严以修已大踏步出来，值夜保安在他身后恭敬地鞠躬、道别。 看着他一步步向电梯走来，叶梓慕忍不住孩子心起，“啪”的一声立正，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学着保安的样子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大声道：“严总慢走！” 她起身的时候，电梯刚好开门，严以修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漠然离去。 叶梓慕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冷得像冰块似的人让她又敬又怕，但同时心底又无法抑制地生出几分好奇，明知惹不起，偏偏又想去接近。 莫名其妙！叶梓慕呆立片刻，看看手机，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该死的穆辰飞，把自己支到六楼等着，人却不见了踪影。实在不耐烦，叶梓慕刚一个电话拨出去，电梯在六楼停下。 穆辰飞一手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装袋，刚出电梯门便嚷嚷：“小丫头，快来帮忙！” 叶梓慕抱臂而立，笑吟吟地道：“不帮，我也有行李！” 他无奈，示意叶梓慕跟着他向电梯右侧的走廊一直走去。 快到尽头，叶梓慕才发现这里是一整片vip区域，由无数个单间组成。 穆辰飞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掏出会员卡刷卡，开灯，将手中包装袋扔在墙边简易的榻榻米上道：“我刚从美国回来时，也没合适的地方住，后来发现朋友这里还不错，就住了下来。” 单间内的空间不大不小，低调的茶色玻璃墙面，同色系的立柜和榻榻米，虽然不是一应俱全，但作为一个休息的空间，当真不错。 叶梓慕刚要点头称赞，转眼看到穆辰飞一脸得意洋洋的神色，故意问道：“不会有人半夜赶我们走吧？” 穆辰飞送一个狠狠的白眼给她，叶梓慕却继续好奇地问道：“你朋友是这里的健身教练？还是保洁？” 叶梓慕越说越没谱，穆辰飞夸张地长叹一声向后转，边走边道：“我在隔壁，卫生间在走廊尽头，睡袋枕头自己收拾。” 一面说着，人似乎已经晃到了另一个单间，门“嗒”的一声关上。 叶梓慕朝榻榻米上的包装袋看去，这才发现竟是他替自己准备的睡袋和枕头。 她低笑一声上前除去包装，青色的枕头，纯棉深灰色的睡袋，宽宽大大，上面印着一朵朵白色的雪花。 待她刚关好门舒舒服服地钻进睡袋，手机却在门旁的立柜上振动起来，她郁闷地尖叫一声，起身跑去接电话，竟是虫虫。 “小木头，我被妈妈拉去做spa忘了带手机，呜呜呜，你没露宿街头吧？”虽有故作夸张的假哭，但虫虫的声音确实充满歉意。 叶梓慕笑道：“没，我好着呢！” “那就好！”虽然说好，但却有掩不住的失望，果然，她接着道：“我还想着就这个机会套一套你那糗事呢，看来没戏！” 叶梓慕哈哈大笑挂断电话。 刚刚躺好，手机再次嗡嗡，拿起来，是穆辰飞的信息：“不堵车，你可以睡到七点半。”她高兴地“耶”了一声，再次钻入软软的睡袋里。 叶梓慕本想先将就住几晚，信用卡一办下来就去租房，但利用工作空闲一打听才知道，木林广告处于h市中心地带，如果想在附近租一间房子，大概将信用卡额度全部透支也只够她交一个季度的房租，若是偏僻一些离公司太远，她又怕自己迷路。 穆辰飞适时表示在健身房不管住多久他都欢迎，而且免费接送，叶梓慕左右权衡一番，她也乐得轻松，干脆在健身房住了下来。 当然，住奇迹健身最大的好处便是她不用担心迷路，每天上下班，三首歌的时间，便是从奇迹健身到木林广告的时间，除此之外，她脑子里不需要保存任何路线、方向的概念。 虽然不能下班后立即回vip间，但可以到公共健身区域锻炼，她完全可以接受。 因为是新人，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叶梓慕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打杂工作，帮同事校对、复印，替领导跑腿，更多的时候，则是帮陈川打印文件，他字写得龙飞凤舞，打字只会用“一指禅”，全然把叶梓慕当成自己的私人助理用。 稍有空闲，叶梓慕便拿出奇迹健身的策划案对照策划类的书籍研究，这才渐渐对严以修划出的重点问题有了些似懂非懂的认识。 相比之下，穆辰飞却是桀骜不驯，明明偷懒，却振振有辞地强调自己是策划专员，只做策划，绝不跑腿打杂。 一个上午，陈川再次试图在叶梓慕忙的时候，安排穆辰飞送方案去董事办，但却被怼得吹胡子瞪眼，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叶梓慕一份手写的文件打到尾页，抬头正对上陈川投来的目光，随即一笑：“我去吧。” 陈川又瞪一眼穆辰飞，才将文件放在叶梓慕桌上。 待她打印好文件起身，拿着方案准备出门时，迎面碰上面色阴沉的陈川，他将几份客户资料直接扔在穆辰飞桌上：“这是中泰商业的相关资料，你把客户要求仔细看看，相关策划一周内完成，否则后果自负！” 叶梓慕偷偷一乐，朝穆辰飞丢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转身出门。 其实跑腿这事倒真不是叶梓慕违心的选择，她是真心乐意，一则可以熟悉各部门的位置，免得自己关键时刻迷路，二则有些文件需要送去董事长办公室。 穆凯大部分时间在忙，她每次都只是将文件交到孙助理手中，遥遥地看一眼就退了出来，但即便如此，她仍愿意为此跑上一趟。 上电梯，过走廊，敲开董事办的门，可这一次，宽大的实木板台旁，并没有孙助理的身影，穆凯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奋笔疾书。 她手中的方案需要穆凯签字，叶梓慕上前将方案放在桌角的一沓文件上，轻声告知，穆凯“嗯”了一声，并未抬头。 叶梓慕刚要转身离开，忽听身后穆凯的声音再次响起：“等一下！” 第14章 关键问题 叶梓慕回身，穆凯仍低头写着，只是空出左手，将面前的紫砂杯往前移了一些：“帮我倒杯水！书柜上层有铁观音，多放些！” 书柜就在身侧，叶梓慕答应了一声，忙端着茶杯到书柜旁，果然看见最上层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茶叶盒，靠左侧正是一盒金色包装的铁观音。 架子太高，她将茶杯放在一旁踮起脚去够，可刚摸到茶叶盒的边缘，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忽然自上而下从她脸前迅速掠过，“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忙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片，却听穆凯急呼一声：“别动！” 但她手却已不自觉地抓到一个大的玻璃碎片，指尖猛然一阵刺痛，她惊呼一声本能地丢开玻璃片，细细的、殷红的血已从她右手食指指尖冒了出来。 穆凯迅速起身，一面在书柜上翻找着什么一面道：“我忘了孙助理个子高，总喜欢把茶叶放到高处。” 叶梓慕摇摇头，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是我太笨手笨脚了。” 她一面说，一面环顾四周，也顾不得手上的疼，跑去角落拿来扫帚簸箕。 “不用着急，把手伸出来。”穆凯手里握着一枚小小的长条状东西，她细看去，竟是一个创可贴。 “谢谢您，我自己来吧！”叶梓慕忙道，但穆凯却似乎并未听见，自顾自地撕去创可贴的包装，见她迟未伸手，疑惑地看向她。 叶梓慕心底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心酸，老老实实地把受伤的手伸了过去。 穆凯用棉签拭去伤口上的血迹，声音从容和蔼，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伤口很小，已经不流血了，你多带去一片创可贴晚上换掉！” 说着，轻轻将创可贴在她手指上固定好，此刻的穆凯没有工作中严肃的神情，目光里只有一个父亲的慈爱与包容。 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穆凯宽慰似地笑了笑：“没关系，一个杯子而已，我女儿和你大小差不多，做事比你还毛躁，但无论如何，女儿都是爸爸手心的宝贝。” 突如其来的，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隔着泪雾，叶梓慕忽然看到他两鬓几丝斑白的头发，心里一时又是暖暖的，又是涩涩的。 “怎么？伤口还疼吗？”穆凯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叶梓慕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摇了摇头，转身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回过身来，她忽然迫切地想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宽厚，和善，包容，他说女儿是爸爸手心的宝贝，甚至爱屋及乌地善待一个不小心犯错的员工，只因她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 这样的一个他，当初为什么要抛弃她和母亲呢？ “董事长，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心底还没想到怎样去问，叶梓慕已经忍不住开口。 此刻，穆凯已重新坐回椅子上忙碌，一行行地在纸上列企业名称、联系人，似乎在拟什么名单，听到她的话，他的笔停顿了一下道：“问吧。”然后继续写着。 叶梓慕在心里仔细斟酌，组织了半天语言，才一字一顿地道：“一个经济和健康都没有问题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抛妻弃女呢？” “抛妻弃女”四个字，她加重了语气。 穆凯手中的笔忽然停下，抬头时目光一凌，紧皱着眉头看向她。 气氛似乎瞬间凝到冰点。 “坏了！”叶梓慕心里暗喊一声，不由地后悔起来。 虽说自己思来想去，但终究还是问得太过唐突了，冠冕堂皇之下，穆凯如果真的曾经抛弃了她们，自己一定就是触碰了他的死穴。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穆凯大概都不会轻易饶了自己。 穆凯手中的笔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仿佛仔细咀嚼她的话。 叶梓慕心怦怦直跳，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她只能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穆凯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突然门“咔”的一声打开，叶梓慕本陷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中，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去，进门的却是容光焕发的穆思曼。 四目相对，叶梓慕定下心神，才勾了勾嘴角，递上一个礼貌的笑。 穆思曼一愣，隔了片刻才回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随即撒娇地向穆凯问道：“老爸，还在忙？” 穆凯收起刚刚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着穆思曼的目光里，充满了宽厚宠溺的笑意：“说了多少次，还是不知道敲门！” 叶梓慕一面听着，穆思曼娇声嫩语地对穆凯嘘寒问暖，一面低下头，轻轻将玻璃碎片扫入簸箕里，她虽放轻动作，但仍是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顾刚刚穆凯的口型，似乎是要说“不”，可他是要说“不会”还是“不知道”呢？ 穆思曼踩着高跟鞋，在她身后踱来踱去，“嗒嗒”的声音骄傲地表达着董事长千金的优越感，忽然，她轻笑一声，转身几步上前，搂着穆凯的脖子撒娇：“爸，我有事求你！” 叶梓慕仔细将地面清理干净，又默默地沏好茶放到桌上。 穆凯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似乎早已忘了之前的话题，只是轻叹一声放下手头工作，宠溺地刮了下穆思曼的鼻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你先答应我！”穆思曼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祈求着。 人家父女间的亲密谈话，自己似乎应该回避，叶梓慕本想先行退出房间，但心底又迫切地想知道穆凯的答案，一时间进退两难。 穆凯一笑，似乎拿这个宝贝女儿没有办法，只得微微点头。 “爸你答应了！”穆思曼夸张地欢呼一声，随即指了指叶梓慕，趾高气昂地道：“爸，我要你辞退她！” “什么？”穆凯与叶梓慕同时反问。 他皱着眉看了看叶梓慕，又转头看向穆思曼。 呵！叶梓慕不怒反笑，原来有背景有势力想碾压别人竟这么容易，任凭你如何努力，人家卖个萌撒个娇，轻飘飘地就将你瞬间打回原形！ 她脑袋里一片混乱，却不甘示弱地直视着穆思曼，忍不住轻“哼”一声。 第15章 辞退她 “怎么回事？”穆凯沉着声音，缓缓地问。 穆思曼伸手朝叶梓慕一指，理直气壮又满脸委屈地道：“让她自己说！” 穆凯阴沉着脸看向叶梓慕，目光里的凌厉让叶梓慕不由地一颤，李伟杰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董事长眼里，是自己的千金重要还是一个外来的小丫头重要？” 叶梓慕心里叹息，还用问吗？自然是前者！ “说呀！”穆思曼不耐烦地催促。 穆凯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叶梓慕本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可此刻瞧着父女俩一致对外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由地心中有气。 冷静，冷静！叶梓慕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将那一晚的发生的描述出来，中间若干次被穆思曼强势打断添油加醋一番，把叶梓慕添得愈发粗暴，把自己加得愈发悲惨。 听完两人的描述，穆凯轻轻抚了抚穆思曼手臂上浅得几乎已经看不见的痕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叶梓慕，缓缓地道：“你先回去吧！” 叶梓慕懒得再做无谓的争辩，惨然一笑，也不答话，转身毅然向外走去。 楼道里空空的，叶梓慕头一次觉得这走廊竟这么长，这么压抑，电梯停在一楼迟迟不动，她心乱如麻，一跺脚转身去走楼梯。 楼梯间的窗户此刻并未打开，但温度却似乎比楼道里低了好几度，叶梓慕冷得一哆嗦，抱着双臂一级级顺阶而下，脚步声空空地回荡在楼层中间。 突然的，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与其回策划部等着人力资源的一纸辞退书，倒不如安安静静地在楼道里歇一歇。 上班的这些天来，她其实很忙，但从未觉得累，可这一刻，却是满满的无力感。 叶梓慕疲惫地坐在楼梯上，转眼看到手上的创可贴，一生气撕下来，狠狠朝拐角的垃圾桶扔去。 被揉成一小团的创可贴很给面子地应声而入，她却没有丝毫成就感，颓然靠着冰凉的栏杆，将头埋进膝盖里。 董事长办公室里，穆思曼一面抱着穆凯的手臂求安慰，一面道：“爸，我问过人力资源了，她只不过一个实习生，公司随时都有权辞退她！” “胡说！”穆凯的声音里带了微微的怒意：“她如果无法胜任岗位工作，公司有权辞退她，但任何人没有权利公报私仇。” “爸！”穆思曼眼圈一红，眼皮一垂，几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穆凯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她，并不为所动。 他虽爱女儿，但并不会无原则纵容她的无理取闹，可眼下，女儿在自己面前使起小性子，他只得打发穆思曼先回去。 待穆思曼出门，穆凯一个电话打到严以修那里。 严氏是木林广告最大的客户，严以修是女儿的男朋友，他当时在场，自然对这件事有充分的发言权。 严以修静静地听他说完，隔了片刻才道：“穆董事长，这件事当时就已经解决了，您心里清楚得很，只是牵扯到思曼，关心则乱。” 穆凯暗自点头，只听电话那端似乎轻嗤了一声，才继续道：“思曼跑去您公司很明显不是偶然，这个搬弄事非兴风作浪的人可不简单。” 说完，他已挂断电话。 穆思曼嘟着嘴从董事长办公室出门，从包里取出化妆镜端详，小圆镜中的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却视而不见？ 她气恼地轻哼一声，仔细对着镜子擦去泪痕补好妆，这才步态婀娜地向电梯走去。 到地下停车场坐回自己的小车里，穆思曼越想越气，随手拨出一个电话，那一端刚接通，她便冷冷地道：“带着叶梓慕的个人简历，到负三层找我，马上！” 几分钟后，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从电梯间出来，却是人事助理李伟杰。 他手里持着一个文件夹，在一顶圆灯下茫然四顾。 穆思曼看到，猛拍了两下喇叭，开门下车。 李伟杰远远看到，忙小跑着向这一面而来，及到近处，穆思曼满脸傲气地瞥一眼他，抬手轻轻将挂在他胸前的工作证往面前拽了拽，借着灯光看着上面的名字，冷冷地道：“李伟杰？” 李伟杰如宠物狗般被她拎着挂绳身体前倾，脸上却带着谄媚的笑，随即将手中叶梓慕的个人简历递给穆思曼：“穆小姐，董事长什么时候下达辞退指令？” 工作证猛得朝他脸上甩来，穆思曼怒声道：“你不是说我爸肯定不会介意辞退一个试用工吗？” 李伟杰被工作证锋利的边缘划到面颊，一面捂着半边脸，一面惊愕地问：“董事长没同意？” 穆思曼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简历坐回驾驶位，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只留半个车窗向李伟杰敞着。 李伟杰呆呆地立在一旁，惶恐地看着车上穆思曼的侧脸。 “既然发现了简历上这么大的疑点，都不知道深挖吗？”穆思曼斥责的声音传来，“听我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李伟杰不得不弯下腰，侧耳倾听着她的话。 隔了片刻，他直起身，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问：“这，这是违法的吧？” “你怕什么？有我呢！”简历被从半开的车窗扔出，落在地上，李伟杰弯腰去捡的时候，穆思曼的车已“轰”的一声开了出去。 “怪不得到处找不到人，小丫头在这儿偷懒呢！”戏谑的声音猛然响起，叶梓慕吃了一惊，蹭得一下站起来，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omg！连叶梓慕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自己怎么能这么心大，明明前一刻郁闷得要死，怎么……竟然差点在楼道里睡着？ 穆辰飞本是一脸鄙视，此刻见她脸色苍白，正色问道：“不过送个文件，被董事长骂了？” “欠揍！”叶梓慕瞪他一眼又晕晕乎乎地坐回台阶上。 “通知你，下午可以去玩了！”穆辰飞笑容可掬，弯身凑到她面前：“老陈头给的那堆资料完全没用，我下午去甲方那儿看看，临时跟陈头申请个助理！” 他眉毛微挑，伸手指了指叶梓慕。 “助理？”叶梓慕反应过来，愤然起身抡起拳头朝他胸口擂去，“谁是你助理？” 穆辰飞只伸出手臂挡了一下，便放弃抵抗，侧过头双臂微抬着，却不再阻挡她的拳头。 叶梓慕本来心里有气，此刻新仇旧恨一起呼啦啦地涌上来，她索性闭眼握拳，擂鼓般照着他胸口一通猛捶。 楼梯处的门突然“哗啦”一声被打开，叶梓慕忙收住拳头，却见穆辰飞双臂如环抱般，护在自己身体两侧。 她忙使劲一推他，自己借着反作用力一步跳到楼梯另一侧，装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取出手机来看。 但显然为时已晚，设计部几个女孩的视线早已在她身上聚焦，目光里有含蓄的羡慕，有隐隐的嫉妒，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第16章 近水楼台 叶梓慕尴尬地笑了笑，又挥着手打招呼。 顿了一会儿，几个女孩脸上才牵出一点笑意，相继默默地向楼下走去。 此刻刚过十二点钟，公司食堂在楼下，想是饭点时电梯超负荷，女孩们便结伴走楼梯。 她们边下楼边回头端详两人，但穆辰飞却丝毫不觉丢脸，憋着一脸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梓慕。 事实上，穆辰飞整天吊儿郎当，在策划部早已人设崩塌，可距离产生美，设计部的小姑娘眼里，他依然是那个鲜肉小天王。 他这么一动不动地瞧着叶梓慕，自然惹来几道愤恨的眼神，如小箭般“嗖嗖”地朝叶梓慕射过来。 脚步声渐渐下楼远去，一个沮丧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唉，真是羡慕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别的女孩相继发出唏嘘声，不知是同意那个女孩的观点，还是示意她小点声音。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穆辰飞才歪嘴一笑，打趣她：“近水楼台！” 叶梓慕白他一眼：“谁稀罕？月球表面布满陨石坑，越近看得越清。”穆辰飞作势要揍她，她飞快地跃上几级台阶，和他保持距离。 “喏，打也打了，走吧！”穆辰飞说着，自顾自往楼下走去 经他一说，叶梓慕这才发现刚刚一通拳击般的发泄果然管用，她心底的郁闷减了不少，此时忍不住一笑：“算了，本姑娘就当散心了！” 穆辰飞倒真是说话算数，下午上班时间到后，两人去中泰公司递了张名片，在公司和项目区转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出了门，之后径直将她带到欢乐谷。 两人在游乐区一通狂欢，惊险刺激的极速旋风，舒适惬意的旋转木马，叶梓慕玩得乐不思蜀，直到下班时间，才赶回公司签退。 打卡器在公司前台，两人凑上去相继签过退，叶梓慕不由地道：“上午工作，下午去玩，要是天天这样多好！” 可转念一想，说不定此刻自己桌上正躺着一张人事的辞退信呢，哪里还有工作可做？ 她本就是急性子，想到此就恨不得立即跑去策划部一看究竟。 下班时间刚过十分钟，办公室里已是人去屋空，门却不知为什么没有锁上。她几步跑到自己工作位前，桌面上是几张陈川手写的文件，大概是需要她打印。 她拿起来仔细翻了翻，没有想象中的辞退信。 “早晚都是一刀，还不如给个痛快的！”叶梓慕沮丧地嘟囔一声。 穆辰飞跟在她身后进门，见她拿着文件发呆，一把抢过拍回桌子上道：“哪有玩够了回来加班的？明天吧！” “玩够了？”随着一个低吼声，主管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陈川一脸愠怒：“玩什么了这么尽兴？” 叶梓慕一惊，差点跳起来，怪不得办公室门没锁，原来里间的陈川还在恪敬职守。 两人一愣，同时干咳了两声，对视一眼，最后彼此一指对方，异口同声地道：“是他（她）……” 动作声音，完全如出一辙，陈川一张脸拉得老长，厉声道：“说吧！” 叶梓慕干脆一动不动，穆辰飞偷偷冲叶梓慕一眨眼睛，低声道：“还是你说吧。” “我？”叶梓慕惊讶地指指自己，心里却暗想：“这种事，谁先招供谁倒霉，这家伙关键时刻竟把我推出去，哼！” 迎着陈川凌厉的目光，叶梓慕心一横，索性干脆地道：“去欢乐谷玩了！” 噗！穆辰飞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忙背转过身，企图表达事不关己。 陈川手指愤怒地指着两人，半天才恨恨地道：“反了你们！” 叶梓慕低头，假作无奈地道：“我可只是他助理！” 陈川一掌拍向穆辰飞的后背，恨恨地道：“你来！”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办公室走去。 穆辰飞一面悻悻地跟过去，一面气急败坏地回头，伸手比成手枪状，冲她做个爆头的动作。 办公室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陈川的怒吼声隔着门传来，叶梓慕吐了吐舌头，晃晃悠悠地到饮水机旁接杯水，一口口喝下。 隔了片刻，办公室里的怒吼声小了些，只依稀听到穆辰飞的声音，抑扬顿挫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叶梓慕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休息，两手无意中伸到上衣口袋里，左手忽然触碰到一枚圆圆的硬币。 她向来没有往口袋中放硬币的习惯，好奇地取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币金色的游戏币，上面印着一条凸起的小鱼。 她不由地会心一笑，下午两人玩捕鱼游戏时，穆辰飞以小博大，凭借十几枚硬币竟捕了个盆满钵满，她大呼过瘾，倒是穆辰飞适可而止，即便如此，到退币时，硬币也满满地装了她两口袋。 窗外暮色渐沉，穆辰飞的声音不断从办公室里传出来，看样一时无法脱身。 呃……似乎有些不对！叶梓慕忽然想起，他带自己玩一下午，她却挺不厚道地摆了他一道，这么轻易就把他卖了，细细想来，是不是玩得太过了？ 办公室门迟迟未再打开，叶梓慕竟越想越是内疚，那家伙肯定气得要死要活，等他出来要不要道歉？ 她轻叹一声，理论上讲，他被批得越狠，就越不肯轻易饶了自己。这样一想，叶梓慕更加关心办公室里面的战况，随即起身，蹑手蹑脚地凑到办公室门前，侧耳倾听里面的战况。 没有战火硝烟的味道。 陈川语气似乎缓和了不少，貌似正交待工作，断断续续谈到“开工仪式”、“市场调查”等等。 叶梓慕偷听的姿势十分费劲，不知不觉中身体便半靠在门上，只听着门内穆辰飞刚胸有成竹地回了一句“知道了”，门突然向里打开，叶梓慕重心不稳，身体直接向门里扑去。 穆辰飞眼疾手快，一手抓手臂一手扶肩，稳稳地托住了她，当着陈川的面，他依然嬉皮笑脸：“小丫头，这么关心我？算你还有点良心！” 叶梓慕一把挣脱他：“我只是关心什么时候能回去。” 陈川稳坐办公桌后，脸上丝毫看不出生过气的样子，只端着领导的架子交待：“下班了，都早点回！” 穆辰飞回头，一脸的意气风发：“放心吧，我的方案三会成为最终方案。”说着，顺手关上门，从桌上取了车钥匙，他一面将钥匙甩得哗啦作响一面往外走。 叶梓慕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道歉，这时看他若无其事，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穆辰飞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颇为无奈地瞧她一眼道：“走吧，哥不跟你一般见识！” 叶梓慕心里一松，刚向前迈了几步又蓦地停住，犹疑地看着穆辰飞道：“不对，你一定会有什么报复行为！” “小人之心！”穆辰飞轻斥一声，几步走到她面前仔细端详她，眼中浮上几分坏坏的笑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道：“闭上眼睛！” 叶梓慕轻“哼”一声，反而使劲睁大眼睛瞪着他，穆辰飞坏笑着抬手在她眼前作势一挥，她本能地闭上眼睛，瞬间脑门上一痛，睁开眼睛，穆辰飞早已得意地转身：“走吧，扯平啦！” 弹脑门？幼稚！他如此轻易就饶过自己，叶梓慕多少有些意外，但无论如何，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第17章 一休哥救我 临睡前，叶梓慕又检查了一遍手机信息和电子邮箱，没有公司辞退她的消息。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她照例被穆辰飞载着去上班。 打开电脑，叶梓慕第一时间打印陈川昨天放在桌上的文件，字迹太过潦草，她不得不连认带猜，工作才得以继续。 她全神贯注，刚顺着一条七拐八绕的修改线找到要插入的内容，桌面忽然被人敲了两下，抬头，却是人事部李伟杰阴着脸，沉声道：“来一下。” 叶梓慕心慢慢往下沉，轻叹一声起身，尽管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刻，叶梓慕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滋味。 李伟杰沉默着在前面带路，她慢腾腾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办公室门，电梯刚好到达，他按着电梯开关默然等待，叶梓慕只好紧走几步进入电梯。 电梯门关上，李伟杰阴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叶梓慕，你一定很得意吧？” “得意？”叶梓慕刚要反问，却发现李伟杰摁亮的是b3，正疑惑间，李伟杰冷冷地道：“董事长的车停在下面，他让我带你过去。” 叶梓慕“哦”了一声，心里却更加疑惑，如果是要辞退她，李伟杰不是应该高兴吗？可他的脸上看不出一分高兴的神情。 而且，穆凯不是差孙助理去喊她，却选了李伟杰，难道是顺便交待离职手续？ “这木林广告入职时一群拦路虎，须过五关斩六将，离职的时候却是一条龙服务？”叶梓慕自嘲地想着。 李伟杰不再言语，只是透过电梯内的镜面不断审视叶梓慕脸上的表情。 电梯门在b3打开，地下停车场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叶梓慕忽然问道：“董事长的专用车位不是在地面停车场吗？” 话音刚落，李伟杰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出电梯，他个子不高，但终究是男人，叶梓慕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叶梓慕被他拽着，径直到一个昏暗的拐角处，李伟杰将她逼在角落处，脸上毫不掩饰阴柔而狠毒的神情：“叶梓慕！你害我降职、失业，这笔帐，到底要怎么算？” “你失业？”剧情反转太快，叶梓慕一时摸不着头脑，反倒忘了恐惧：“你失业跟我什么关系？” 见她并不急于逃脱，李伟杰抓着她的手松了些，但目光却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道：“装！如果不是你告状，穆凯怎么会突然开除我！” 叶梓慕仍是一头雾水，若不是李伟杰一脸气急败坏的狰狞，她真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但身正不怕影子歪，她一把甩开李伟杰怒道：“姑奶奶我还泥菩萨过江呢，哪儿来的通天本事害你？” 说完，转身想要离开。 “别想走！”李伟杰一把拽住她手臂，将她拉回角落里，阴沉地道：“穆思曼找上门，你料到是我通知的吧？行，竟加个兴风作浪的罪名在我身上！” 叶梓慕奋力挣扎，他怒极，一脚踢过来。 她急忙躲开，李伟杰的脚踢到一旁低矮的反光路锥上，路锥擦着地面，撞向一辆轿车轮胎，汽车防盗系统应声尖叫，车灯随之不停闪烁着，叶梓慕却再一次被他逼到角落中。 这下，她终于有些明白，李伟杰告诉穆思曼自己在木林广告工作，所以穆思曼特意上门兴师问罪，但穆凯似乎并未向着自己女儿，反而揪出这个在暗处挑事的人事助理。 要怪只能怪自己得到消息太晚，要不然说什么她都不会被李伟杰骗到这破地方。 可明明是他自作自受，却偏偏要怪到自己头上！ 或许是看到叶梓慕神情中的不屑，李伟杰阴森森地道：“算我大意，竟让你反咬一口！但这事没完，你千里迢迢跑来h市，专业完全不对口却费尽心思挤进木林广告，说，你到底图谋什么？” “你说你失业，就是已经被董事长开除了，凭什么管我？”叶梓慕说着，刚要推开他离开，李伟杰突然一只手臂将她死死抵在墙角，另一只手抬起，“啪”的一声，他手中竟多了一枚小巧锋利的弹簧刀，刀片薄薄地透着寒光。 “如果能证明我是对的，穆凯他就没理由开除我！你到底有什么意图？说！”最后一个字，他是吼出来的，显然情绪失控。 叶梓慕此刻人被他架着，紧贴着角落的墙壁无法动弹，这才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在一个歇斯底里的男人面前，她一个女孩的力量显得太过渺小。 李伟杰扬起手中的弹簧刀在她眼前几厘米的地方晃了晃，狠狠地道：“我数到三，看它会不会划到你脸上！” “一！”弹簧刀“铮”地一声刺向叶梓慕头顶上的墙壁，接着自左而右地划过去，金属与墙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墙上的漆和着尘土纷纷扬扬地自她脸前飘荡。 “二！”李伟杰故伎重演，这一次显然离叶梓慕的头顶更近了一些，她被纷落的灰尘呛得一阵猛咳。 抬眼时，叶梓慕忽然发现昏暗的光线里人影一闪，她并不确定，但仍是抓住救星般大喊：“一休哥救我！” 李伟杰一怔，狞笑道：“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三！” 刺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叶梓慕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刀片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努力把头偏向另一侧，又惊又惧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李伟杰忽然惊呼一声，她睁眼时，恰好看到李伟杰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倒飞出去，接着后背着地，四仰八叉地摔在不远处。 光影下的人影长身玉立，像是冰山般散发着冰冷气场，叶梓慕却长舒一口气，一边忙不迭地拍身上头上的灰尘，一边冲着他赞许地道：“一休哥，你太棒了！幸亏遇到你，要不然……” 她蓦然抬头，正对上一道冷若冰霜的目光，瞬间将她脸上的表情冻结，后半句话也生生地噎进喉咙里。 没错，来人正是一脸冷酷的严以修。 严氏企业本是木林广告最大的客户，所以公司里几乎人人都认识他。 李伟杰呻吟着从地上爬起，不敢相信地看一眼面色冷然的他，放低姿态道：“严总，这个叶梓慕，以非常规的方式进入木林广告，肯定有不可告人的意图！” 严以修并不看他，只傲然反问：“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李伟杰碰一鼻子灰，顿了一下才故做镇静地昂然道：“我会找到证据的！” 他转身正欲离开，却不防被地上的车轮定位器一绊，结结实实地一个大马趴扑在地上。 他似乎极力忍着痛，才缓缓起身，定了下神后，终于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来被严以修抛起来那一摔，加上无意之中的一个大马趴，着实不轻。 第18章 同样质疑她 叶梓慕明明紧张得心砰砰乱跳，却忍不住“扑哧”一笑，下意识地看向严以修时，却再次对上他漠然的目光，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天知道，自己关键时刻脱口而出的，怎么会是“一休哥”这个称呼？ “咳咳，严总，私下里的绰号有时并不代表不尊重，其实这个‘一休哥’，与其说是绰号，倒不如说是，说是……” “昵称”两个字来来回回在喉咙里徘徊，但她终觉不妥，一时又想不到更合适的词。 一想到自己一个学中文的高材生竟然表达无能，她不由地更加局促。 见她半天无法自圆其说，严以修冷哼一声道：“过度的解释等于掩饰，果然。” 叶梓慕索性放弃挣扎，轻叹一声：“总之，谢谢你救了我！我先走了！” 严以修没有回答，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他脸上表情，叶梓慕左右看了下安全出口的标志，默然向一旁走去。 “那边是车辆出口。”顿了片刻，严以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叶梓慕本就容易迷路，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停车场里更是死穴，听他这样说，只得停下，环顾周围，很快发现一个红色箭头，她心里一喜，欣然朝箭头所指的方向前进。 不出十步，严以修凉凉的声音再次传来：“消防栓位置。”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叶梓慕沮丧地一顿足，气急败坏地回到原处，仰着脸瞪视着他。 严以修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中带着几分探究与质疑：“我记得你的简历，他分析得不无道理，说吧，为什么？” “什么？”叶梓慕愣了片刻才明白他所指。他救了她，却一样质疑她！ 叶梓慕一时又气又急。如果是平时，她被人这样质疑，一定会辩白或解释，不会有太多的气愤，可这时，叶梓慕也说不清为什么，竟莫名地觉得无限委屈。 她转眼看到几步开外刚才李伟杰掉落的弹簧刀，俯身捡起来递向严以修，忿忿地道：“拿着，现在换严总来逼供，看看我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胡闹！”严以修呵斥一声，夺过刀扔到墙角，两人目光一动不动，冷冷地对视。 面对李伟杰的威胁，叶梓慕只是畏惧而并不是难过，而此刻，突然被严以修如此面无表情地一声呵斥，她虽睁大眼睛瞪视着他，眼底却不由地泛出泪意。 严以修纹丝不动地凝视她片刻，目光倏地收回，淡淡地道：“走吧！”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独自向电梯处走去。他步子不疾不徐，叶梓慕犹豫片刻，还是不争气地跟了上去。 这地下迷宫，所有的立柱、停车位全长一个样子，自己绕一天估计也绕不出去。 电梯缓缓上升，两人分占电梯两侧目不斜视，严以修泰然自若，叶梓慕心里却愤愤难平，电梯刚到四楼，她便抬脚向外冲去。 叶梓慕一路气冲冲地经过走廊，直接到洗手间，一面将洗手液的泡沫揉得满手都是，一面在心里梳理散乱的情绪。直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到策划部。 刚到位置旁还未来得及坐下，对面的穆辰飞却火上浇油，故意做出细细打量她的神情调侃道：“怎么了？气得跟个河豚似的？” 叶梓慕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顺利迁怒于他：“有屁快放！” 穆辰飞骇然捂嘴，一手指指主管办公室。 恰好主管办公室门打开，陈川似乎正急得团团转，看到叶梓慕，二话不说，直接拽着她向外走去。 叶梓慕一路被他催促着无暇思考，用了平时不到一半的时间便到了董事办。 一进门，叶梓慕便被窒息的氛围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陈川将叶梓慕推进门，自己却默默退出去带上了门。 叶梓慕向前走了几步停下，穆凯沉着脸，来回翻着一份员工档案，穆思曼和人事总监噤若寒蝉地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对面。 沉闷中，穆凯手中的钢笔敲了几下桌面，过了会儿才冷冷地发声，语气里压抑着怒火：“这个李伟杰！挑拨生事不说，竟然还对一个女孩子打击报复！看看你，信的是什么样的人？” 穆思曼垂着头，金色的卷发遮住脸上表情，隔了半晌，才轻声道：“我知道错了，爸！” 叶梓慕本来纠结此事要不要告诉公司，但一时却没拿定主意，没想到穆凯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这样也好，倒省得她自己开口了。 顿了会儿，穆凯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哼一声，将档案扔向人事总监那一侧桌面上：“全公司通报批评，另外，官网公示，列入人力黑名单，其他公司如果还敢用，那也就由他去吧。” “我这就去办！”人事总监忙收起档案道：“单纯是能力不足，或许有公司会用，可人品有这么大的问题，不会有公司敢用了。”他说着，退出房间。 门“嗒”的一声关上，房间内只剩下叶梓慕与穆凯父女，穆思曼从对面挪到穆凯身旁，轻声细语地讨好穆凯：“爸，我帮你倒水！” 叶梓慕没来由地讨厌这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外人，硬生生地闯入别人的家庭，说不上话，也搭不上腔，木头人似的干杵着。 她清清喉咙刚要开口说离开，穆凯的声音再次传来：“知道错了，难道不应该道歉？” 穆思曼刚端起桌上的紫砂杯，听见穆凯的声音，略带嗔怒地将杯子放回桌上，抬头幽怨地看一眼叶梓慕，最终垂下头，闷闷地道：“对不起，我错了。” 叶梓慕这才明白，叫她来，原来就是为听一个“对不起”，不管是否真心，人家丢过来一声“对不起”，当着穆凯的面，叶梓慕只好尴尬地回一个“没关系”。 她刚支吾着想再说些什么客套话，穆凯已经瞪一眼穆思曼严肃地道：“思曼，这件事到此为止，爸爸一向公私分明，你知道的。”他这话，多少有些警告的味道。 穆思曼不甘地看一眼叶梓慕，也不和穆凯打招呼，取过自己的手包踩着高跟鞋离开。 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穆凯和叶梓慕两人，穆凯伸手取过桌面上的各类文件翻阅签字，叶梓慕却突然想到自己曾提过的问题。 “董事长，我……”她在心里压得难受，哪怕不合时宜，也准备再问一次，穆凯却突然打断她，漠然道：“先回去吧，你们部门还有工作要安排。” 他显然看出叶梓慕的欲言又止，却故意出言打断。 “好吧！”叶梓慕无奈地应一声，转身退出房间。 第19章 知名主持 叶梓慕刚回到策划部，全部门立即开会。 要说也奇怪，不知是公司刻意为之，还是没有合适人选，策划部三个组，三个主管，策划总监的位置却一直虚位以待，所以每每部门开会，三位主管均是各抒己见，几次商讨后，才最终达成共识。 一个多小时的会开完，叶梓慕得到一个任务，参与两周后客户答谢会组织实施。 因为所学是文字专业，她被安排专门负责与主持人对接，企业文化部分主持词自然由她负责撰写。 穆辰飞很反常地自告奋勇，称自己经验丰富，可以负责文艺节目类的组织安排。 之前陈川一直对穆辰飞的好吃懒做十分不满，可这次却并未否定他，只交待他不许偷懒，不准懈怠。 从会议室出来，还未回到座位上，穆辰飞便凑到叶梓慕身旁，低笑着道：“参与项目，项目结束后都有奖金，到时哥请你去看舞台剧。” 叶梓慕“嘁”了一声，怪不得他奋勇主动，原来是摸清了路子等着讨奖金。 但这个任务于叶梓慕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她参与到一个项目里，就不必再天天打杂跑腿了，感觉自己似乎升级了一个档次。 可叶梓慕心里却总是沉甸甸的，虽然李伟杰怂恿穆思曼报复这件事，自始至终错不在她，但她却感觉到穆凯对她的态度明显冷漠下来。 严以修虽救了她，却并不否定李伟杰认为自己“另有所图”的看法，他既告诉穆凯李伟杰恶意报复，会不会将他对自己的怀疑也一并说了呢？ 叶梓慕脑里子左思右想，顿觉脑细胞严重损耗，看来自己只能通过这次活动，来证明自己只是一个优秀员工，而不是另有所谋了。 想到此，叶梓慕干劲十足。原本，这次交给她的工作并不复杂，她只需要联系好公司经常邀请的主持人，双方签定协议。她负责企业文化类主持词的撰写，主持人负责节目串场及中场活动时活跃气氛，然后双方核对主持词，最后在活动头一天彩排就可以。 但叶梓慕运气似乎不太好，公司本来有三个主持人可作备选项，可她几个电话打过去，主持人一个在外地主持活动，一个最近升级准妈妈，另一个到了国外旅游。 叶梓慕大叹“天将降大任”，只好通过网络和其它渠道反复对比，忙了一下午，才又选定了几名专业主持人，将资料整理好发给陈川。 第二天一早，公司全体中层以上人员例会，大概是怕叶梓慕耽误时间，陈川在前台遇到叶梓慕，便迫不及待地交待：“继续找其他主持人，那几个名气太小，主持人贯穿答谢会全程，一定要高大上，最好是电视台的主持，ok？” “好的，我再找找！”叶梓慕不习惯找借口，可仍是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 她不是没联系过，可她没有人脉，电视台的名主持通过经纪公司再到她这儿，出场费远远高于预算。 “知名主持，知名主持……”叶梓慕一边念叨着，一边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一幕，却恰好被公共休息区里的穆思曼看到。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取出名片夹，一阵翻找，终于从里面抽出一张精致高档的米色名片，上面印着：纤纤，主持人。 看着叶梓慕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穆思曼悠然地靠进沙发里，取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纤纤，是我！今天会有木林广告的工作人员联系你，请你主持公司客户答谢会，听我的，无论如何答应下来。” 电话另一端显然在质疑，穆思曼打断道：“我只是请你先答应下来，别管你有没有时间，之后的事情我会处理。” 挂断电话，穆思曼反复看着手中的名片，脸上不由地露出得意的神色。 一上午，叶梓慕都感觉自己徒劳无功，恨不得多生出几双眼睛用来浏览网页，期待从海量的信息里找到适合的主持人。 穆辰飞神龙见首不见尾，早上签到后便潇洒地离开，称自己去选定答谢会演出节目。 中午时分，有同事喊叶梓慕去去吃午饭，她磨蹭着又打了几个电话，这才无精打采地向食堂走去。 叶梓慕刚出门不久，一个苗条的身影闪进策划部办公室，径直走到叶梓慕的工位旁，将一张名片放在她的桌上。 那个人正是穆思曼。她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策划部，直接上楼到了监控室。 值班人员见是她，忙热情地打招呼，穆思曼也不答话，只在几台显示屏上找到策划部的位置，缓缓地坐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监控画面里叶梓慕回到办公室，她缓缓地拿起名片，接着打开电脑似是搜索着什么，随即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按着名片上的号码拨号。 穆思曼这才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监控室。 虽然这张名片像是凭空飞来的一般，叶梓慕却并未多想，自己一上午为此事愁眉苦脸，策划部很多同事都看在眼里，没准是哪个好心同事的热情推荐呢。 电话另一端久久未接，叶梓慕这才想到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挂断电话，她继续浏览起页面上纤纤的个人信息。 资料上的纤纤端庄大方，浑身上下透着职业女性的知性美，叶梓慕这才想到自己也曾看过她主持的创业类节目，如果能请到纤纤来主持公司答谢会，她的整体形象、气质定能为整个答谢会增添亮点。 终于捱到下午上班时间，叶梓慕再次试着联系纤纤，这一次，电话很快接通，而且接电话的正是纤纤本人。 叶梓慕急忙简要地向她阐明自己打电话的意图，希望彼此能有合作的机会。 幸运的是，或许因为木林广告的盛誉，纤纤听说是木林广告的客户答谢会，并未急着挂断电话，而是耐心地听她说完。 “木林广告是吗？”待叶梓慕一口气说完，纤纤再次向她确认。 叶梓慕确定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一端沉默了片刻，然后竟约她面谈。好不容易有了柳暗花明的转机，叶梓慕忙向陈川请示后，下午便打车赶到纤纤指定的地点。 纤纤单独约她在电视台对面的咖啡厅里面谈，一切顺利得出乎叶梓慕的想象，私下里的纤纤虽略显死板，却丝毫没有名人的架子。 叶梓慕明知自己报的出场费远低于纤纤平时活动的出场费，但整个活动预算就是如此，她只得心虚地报出。 纤纤只是微微皱眉，最终却同意了。 叶梓慕电话里向陈川汇报，他当即同意。 第20章 你不是人，是神 主持人选的大难题敲定，叶梓慕心里无比踏实，第二天就优哉游哉地收集公司资料，开始更加细致而关键的工作，撰写主持词。 文字是她的长项，她自然胸有成竹，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毕业论文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更别说这简简单单的主持词了。 这一天，她把主持人资料、主持词一起打印出来整理好，交给陈川审核。 陈川正忙着联系参加答谢会的客户，见叶梓慕进门，他放下电话翻了翻文件，视线在主持词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似乎十分犹豫。 最终，他神色复杂地看一眼叶梓慕，在文件末尾签名后，便让她去找穆凯签字。 叶梓慕一路脚步轻快地到电梯间，摁亮电梯后低下头翻看文件，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打了错字出来。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听着电梯门打开，她头也不抬便往里迈去。 “喂！”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猛得在面前响起，叶梓慕一惊，手中文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与此同时收住脚抬头，面前几厘米处，却是一张扑克脸的严以修。 诚然，他的脸比任何一张扑克牌上的画像都要帅，但那仿佛千年不变的表情，还是让叶梓慕第一时间想到用扑克牌来形容。 他稳稳地站着，似乎就算她刚刚直接撞上来，他也会不闪不避一般。 “呼……”叶梓慕长舒一口气，拍拍受惊的小心脏，一面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一面无奈地打一声招呼：“严总好！” 上次危急时刻，严以修救了她，两人最终却不欢而散。叶梓慕隔了几天就明白过来，如果换位思考，他的质疑其实很正常，倒是她，应该感觉他，就算质疑，仍愿意相信她，帮助她。 她蹲着身子一张张整理文件，借此掩饰着脸上的窘迫，弱弱地继续说：“上次的事，是我反应过度了，对不起。” 严以修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说。叶梓慕不由地抬头看去，他视线落在文件上，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目光里却透着薄薄的不屑。 叶梓慕自然不甘心，起身仰脸看着他道：“严总有什么指示，大可以直接说。” 严以修瞧一眼她手中的文件，凉凉的眸子凝视她片刻，才沉声道：“词藻华丽，却华而不实，太多功夫放在遣词造句上，难掩你的卖弄文字之心，完全不适合客户答谢会。” 电梯门打开，严以修大步向前走去，叶梓慕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手中的主持稿，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不甘地追着他问道：“我怎么卖弄文字了？” 严以修脚步微顿，扭头微微俯视着她，语气说不上是指点还是嘲讽：“风行草偃，湛恩汪濊……这些，你确定是客户需要听到的？还是你自己想卖弄的？” “我很努力的，写主持词我费了很大心思，你根本没有完全看完，怎么可以全盘否定？” 叶梓慕深吸一口气，无力地想要继续辩解，严以修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紧接着道：“方向不对，越挖空心思，越窘迫！你的努力，怕是连你的顶头上司也骗了吧？” 简直一针见血！叶梓慕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陈川看她那一眼神情复杂，眼神纠结，原来他也被自己的华丽词藻骗了，反倒无法客观。 可严以修却在短短的一瞥之间准确找到症结所在，而且还给出了具体的修改方向！ 叶梓慕长叹一声。 总会有人以神的姿态出现，将你自认为的优秀碾压成渣。 迟疑间，叶梓慕已不由地随着他到了董事办门口，严以修停下脚步，做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叶梓慕仍沉浸在被秒杀的惊愕中，瞠目结舌地愣了两秒，才恨恨地道：“你不是人……” 说罢，她也不看严以修，径直转身往回走：“是神！” 改改改！她才不信自己改不出一个接地气的主持词来！ 让主持词从高大上的圣坛一跃而下，成为亲和走心却不落俗套的主持词，叶梓慕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原本打印出来的稿子被她用红笔圈圈点点，勾画得惨不忍睹。 改到最后，她越来越是领悟，严以修看似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却是字字珠玑，她细细领悟，认真修改，自然是受益无穷。 傍晚时分，叶梓慕伸着懒腰将稿子高高举起，欣赏自己的创世巨作。 接下来的几天里，叶梓慕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纤纤经常忙得脱不开身，每次沟通都是叶梓慕带着稿件和策划案，到初次见面的咖啡厅与纤纤碰头。 这一天下午，两人终于将所有细节都核对到位，叶梓慕将主持词最终定稿交给纤纤，从包里取出合作协议递向纤纤：“公司那一面，我都已经找相关部门盖好公章了！” 纤纤迟疑了下接过协议，叶梓慕正要将手中的钢笔递给她，纤纤突然从座位上的包里取出手机，背转过身接通电话。 她含含糊糊地回了几句，有些仓促地举着电话冲叶梓慕摆摆手，指了指对面的电视台大楼，看样子似是台里有紧急任务。 理解万岁，叶梓慕只得无奈地挥挥手道别，目送纤纤的背景匆忙地消失在视线里。 进入电视台大楼，纤纤一眼看到正在休息处翘着手指涂指甲油的穆思曼，她匆匆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压低声音急急地道：“她今天让我签协议了你知道吗？大小姐，那个叶梓慕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饶这么大个弯子整她？” 穆思曼嫣然一笑，安慰她道：“你这不也甩开她了吗？没事！” 纤纤面露不悦地靠在沙发：“拿我的名誉玩你的宫斗剧，你也真下得去手。” 穆思曼吹干指甲上新涂的指甲油，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看看，我带什么给你来了。” 接过穆思曼递来的文件细看，纤纤眼中透过一丝喜悦的光芒，接着犹豫地道：“锦悦是 国际品牌，真的会请我当代言吗？” 穆思曼微笑，肯定地点点头。 “既然是木林广告全权负责，到时候穆董事长知道这件事，他还会用我？”纤纤仍是不放心，继续追问。 穆思曼不耐烦地笑了笑，嗔怪地道：“小题大做！媒体广告大部分决策权在我妈妈那儿，广告部会在答谢会之前和你签下代言协议。答谢会之后，叶梓慕早就被辞退了，你大可以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纤纤低头思索片刻，最终无奈地点点头。 第21章 突如其来的悔约 客户答谢会的地点定在h市一家五星级酒店，这场每年一次的自主活动，需要各部门的紧密配合。叶梓慕的工作筹备到位，便参与到活动执行中来。 活动执行是真正的苦力活和体力活，大量的琐碎细节需要确认，现场布置、桌牌摆放、展架落实、音响设备……叶梓慕一项项逐一确认。 穆辰飞这一次倒是丝毫没掉链子，将文艺节目安排得十分妥当，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侥幸找对了合作伙伴，顺利将策划任务下放给了演艺公司。 在匆忙的筹备工作中，距离答谢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 答谢会正式开始的前一天，演出类节目例行彩排，纤纤如约到场，她的台风十分成熟，主持答谢会自然游刃有余，连叶梓慕都被她的个人魅力吸引，即使在彩排中，也不由得频频替她鼓掌称赞。 直到纤纤转身离去，叶梓慕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又忘了拿协议让纤纤签字，她忙从包里取出文件，飞奔着追出去。 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酒店外，纤纤踩着高跟鞋，刚好走到自己的车旁。 叶梓慕喊了一声，扬着协议跑过去，笑道：“协议签好我马上就上报财务，你核对下帐户信息，活动结束后一周内打款。” 说着，将协议连同卡在上面的钢笔一起递给纤纤。 纤纤深吸一口气，坐进驾驶室里落下车窗，这才伸手接过协议道：“好，我看一下。” 叶梓慕点点头耐心等待，但纤纤看得也似乎太仔细了些，两分钟过去了，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第一页的上半部分，近乎咬文嚼字。 叶梓慕忍不住俯身，凑近车窗笑道：“所有细则，都是我们之前谈好的。” “不是不相信你，”纤纤仰头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对待合同，我向来谨慎，需要仔细核对。” 叶梓慕怔了一下点点头，纤纤忽然朝马路对面看一眼：“那里竟然有一家米诺奶茶？还真有些口渴了，我请你喝。”说着，她将协议放在副驾座位上，似乎准备下车去买。 叶梓慕忙拦住她：“我请你，你继续看协议内容。” 说完，也不等纤纤回答，转身向路对面跑去。下午时分，奶茶店里顾客稀少，叶梓慕很快拎着两杯奶茶回到原位，可停车位上，纤纤的车却早已不知去向。 叶梓慕顿时怀疑自己又迷了路，找错了地方，可环顾左右，以酒店大门为参照物，这个位置显然并没错。 手机恰在此刻响起，她接通，正是纤纤的电话：“我有急事，协议明天再说吧。”叶梓慕刚要回话，那边却已经挂断。 叶梓慕低头瞧着手提袋里的奶茶，无奈地道：“好吧，大忙人！” 第二天，叶梓慕一上班就赶到现场继续检查细节，参加答谢会的，都是木林广告的重要客户，每一个看起来不重要的细节，都可能给整体活动造成重大影响。 室内冷烟花要在董事长宣布开始后恰到时机地燃起，不能早，不能晚；再次检查现场大屏幕播放内容，以免出错；贵宾引导和签到处人员提前到位…… 答谢会下午六点开始，五点多钟，已经有客户陆续到达，叶梓慕正被各种大小事务缠得应接不暇，穆辰飞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凑在她耳边问道：“演出人员都在后台化妆了，你的主持呢？” “纤纤还没到？大概堵车了吧……”叶梓慕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17:35，随即顺手一个电话拨给纤纤。 硕大的宴会厅内，音乐声恰在此刻响起，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叶梓慕跑去后台，各类节目演员有的在镜子前化妆，有的一起笑闹着换装。 公司特意定制的主持人服装已经到位，就挂在显眼的位置，可是，却没有纤纤的身影。 叶梓慕再次拨通纤纤的手机，听筒里“嘟”地响了一声后就传来“正在通话中”，似乎是被对方飞快地拒接了。 “难道是快到了？”叶梓慕一边嘀咕着，一边举着手机向外走去，宴会大厅里，人流穿梭的走廊里，都没有纤纤。 叶梓慕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恰好路过洗手间，她一转身拐入洗手间再次拨通电话。 这一次，电话终于被接起，纤纤还未说话，叶梓慕就忙不迭地道：“纤纤，离开场就剩20分钟了，你到了要换装，补妆……” “不好意思！”电话另一端，纤纤冷冷地打断她：“我在机场，马上飞香港。” “什……什么？”叶梓慕瞬间脑袋发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马上飞香港！”纤纤一字一顿地重复，电话另一端略显喧嚣，机场广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耳中。 脑袋里依然是一片茫然，但叶梓慕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十分贝：“开什么玩笑？木林广告的客户答谢会现在就差你了，你告诉我你要悔约？” “你吼什么？”纤纤不耐烦地道：“我们还没有签约，哪来的悔约？”说罢，她已飞快地挂断电话。 叶梓慕仿佛被人当头抡来一棒，她呆呆地立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自己模模糊糊的身影保持着通话的姿势，手上却没有了丝毫力气。 手机遵循万有引力，无声地从手中滑落，狠狠地砸在地上，又仿佛砸在她本就轰轰作响的脑袋里，脑子不堪重负，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炸。 “怎么了？”一个微凉而淡然的声音，突如其来地传进耳中，接着，她耳朵里不停地传来那一句话的回声……怎么了？怎么了…… 叶梓慕俯身猛然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双手捧起冰凉的水不停地往脸上扑来，窒息而冰冷的刺激中，她终于找回一些理智。 抬手使劲擦了擦眼睛向镜子里看去，在她身后站着的，竟是平日里冷漠无比的严以修。 那一句“怎么了”是他问的？叶梓慕并不确定，他面上依然是冻结般的冰冷，或许是叶梓慕的错觉，她恍惚中觉得他眼底竟多了一丝关切。 她回身，无力地靠着洗手台仰起脸看他，声音里是满满的绝望：“我完了……答谢会邀请的纤纤，她悔约了……” 严以修眉头微蹙，从她惨淡的神情和语无伦次的表达里，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略微沉吟，严以修便看着她，从容而坚定地道：“你去！” 第22章 帮我化妆，主持妆 “我去？”叶梓慕隔了片刻才明白他所指，急切而沮丧地道：“主管千叮咛万嘱咐，要知名主持，我算哪根葱……”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项工作应该是你负全责，是选择主动出击补救，还是等着被辞退，你看着办！”严以修打断她，淡然地说道。 叶梓慕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心里即紧张又烦乱，一时犹豫不决，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呵！”严以修突然轻笑一声，轻蔑地看她一眼，低声反问：“简历上的主持经验，难道只是你夸夸其谈、自吹自擂而已？” 叶梓慕脖子一拧，不服输的劲儿突然涌了上来，她大声道：“谁自吹自擂了？” 随即从壁挂盒里抽出纸巾，擦干脸上的水，用过的纸巾一个抛物线飞入垃圾箱。她俯身捡起手机，转身大踏步往化妆间走去。 脑袋里七拐八绕了一通，她才理清头绪，严以修的建议似乎是唯一的办法。此刻，五星级酒店周边到处堵车，就算穆凯出面，怕是也没法空降一个知名主持来。 这些天来，对着打印好的主持词字斟句酌的是她，在脑海里一遍遍预演活动过程反复核对的也是她，更重要的是，那个曾经在几千人的校园晚会上从容应对，表现出色的也是她！ “谁怕谁？”叶梓慕昂首阔步地穿过走廊，从宽敞的宴会厅经过，各种各样的面孔在身边一闪而过，她忽然有些疑惑——简历？ 印象里，严以修只在初见那个夜里看过自己的简历，难道他过目不忘？ 这样想着，她已经进入化妆间。 穆辰飞迎上去问她主持人的情况，她绷着脸二话不话，拎起那套淡紫色的主持人服装进入换装间，动作麻利地换装。 纤纤和她身材相当，所以，定制的服装她穿上刚刚好。 出门，转眼看到一个舞蹈演员刚化好妆起身。化妆师是个胖乎乎的女孩，叶梓慕抢过去坐到化妆镜前，冲她果断地道：“帮我化妆！主持妆！” 纤纤自带化妆师，女孩是演艺公司的员工，她瞬间被这个从天而降的主持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叶梓慕，又一脸疑惑地看了看穆辰飞。 演艺公司由穆辰飞负责对接，女孩似乎只认他的指挥。 穆辰飞不知是瞬间明白了事由，还是一早便准备好无条件支持她，没有任何犹豫，他便爽快地发话：“快点！” 粉底液在脸上迅速而均匀地涂开，定妆粉打好，眉毛描好，女孩一面替她画眼线，一面夸赞：“皮肤真棒，整整省了遮瑕的一大步！” 叶梓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一笑，刚刚的满腔义愤渐渐平息，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穆辰飞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化妆桌上，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她。 叶梓慕怒目而视，化妆师看一眼穆辰飞，又看一眼镜中的叶梓慕，扑哧一笑道：“郎才女貌，幸福死了！” “他才不是……”恰好妆化完，女孩俯身将唇彩放回原位，叶梓慕刚要起身否认，却被穆辰飞一把重新按回化妆凳上。 他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叶梓慕的脸，嘴角勾起，露出鲜肉版天王略带几分邪气的微笑，手一抬，不知何时，手上竟多了一条光彩熠熠的紫水晶项链。 “据说这个可以平稳情绪，帮助思考，集中念力。”穆辰飞似乎很少有这样的耐心，一边弯下腰细致地替她戴上项链，一边说道。 叶梓慕笑盈盈地瞧着镜中的自己，精致的妆容，干练而不失婉约的套装，项链虽小，却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原本光秃秃的锁骨处，画龙点晴。 “好漂亮！”叶梓慕不由地赞叹，随即回眸看他，犹豫了下道：“呃……这，不会是你准备送女朋友的吧？等我下台就还你。” “呸呸！傻丫头！”穆辰飞打断她板起脸教训道：“第一，马上就要当主持的人了，‘下台’是你能随便说的吗？” 叶梓慕拍拍嘴，心虚地点点头，他说得没错，这是主持大忌。外面坐着的全是商业大佬，如若自己在互动活动时脱口说出个“下台”，肯定会死得很难看。 “第二……”穆辰飞刚要继续说，叶梓慕突然惊叫一声“停”，墙上的挂钟显示，离开场竟然只剩六分钟时间！ 这样一闹，她对自己更不放心，忙从包里取出主持词再次翻看起来。 化妆的时候她已想好，自己除了熟悉主持词之外没有任何优势，所以，她准备脱稿主持，以期能成为一个亮点。 此刻再次翻看这朗朗上口的主持词，她一面低声飞快地读着，脑子里却忽然想起自己最初的稿子，不由地庆幸当初能在电梯里巧遇严以修，那些生涩拗口的词汇在脑袋里想着容易，真拿来做主持，她也会被自己绕死！ 看她忙得无暇还嘴，穆辰飞似乎索然无味，耸耸肩道了声“好运”，扭开一瓶矿泉水，边喝边向外走去。到门口时，他不由地回身，遥遥地看着叶梓慕，有些无奈地低语：“第二，哥单身狗一枚，还没女朋友！” 叶梓慕不可能听到，却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将主持词往旁边一扔，灿然一笑，冲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距答谢会还有五分钟，宴会厅内已是座无虚席，但因为整体策划周到细致，所以大厅里虽然宾客如云，却是乱中有序。 穆思曼手持香槟静静地立在宴会厅的一角。十几分钟前，她看着叶梓慕从大厅里仓皇经过，隔了片刻返回时神情颓败，上衣却湿了半截，头发上滴着水，一副落汤鸡的模样。 少数路过的宾客投过去讶异的目光，叶梓慕却视若无睹。 穆思曼了然于胸，她轻抿一口杯中红酒，轻盈地转身踱到落地窗旁，瞧着窗外拥堵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手机叮咚作响，信息上是纤纤传来的一张机票的照片。 她收起手机，步态优雅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这场答谢会，她特意要求和朋友一桌坐在后排，只为在远远的位置，亲眼见证一场没有主持人的答谢会，将会出现怎样的混乱场景。 想着，她嘴角不由地漾出轻蔑的笑意，大戏即将开场，混乱马上来临，然后，直接责任人叶梓慕将受到严重的惩罚，而她，也终于可以一雪前耻！ 第23章 清雅灵动的主持人 时间越来越近，大厅里的水晶灯渐次熄灭，只有金色的舞台灯依然灼灼地亮着，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里。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 当那个饱满、端庄却不失朝气的声音响起，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舞台上，身着浅紫色套装的主持人脸上带着自信，眉间藏着喜悦，嘴角微翘，噙着真诚亲和的笑容。 “砰！”穆思曼手中高脚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几滴红酒飞溅而出，在纯白的桌布上迅速晕开，她咬着牙，难以置信地盯着台上，过了半晌才认出叶梓慕，脸上更是难掩气急败坏的神情。 “哇，不错！”同桌有朋友的称赞声传来，穆思曼猛灌了几口红酒，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叶梓慕。 “大公司的主持档次就是不一样！” “上回安泰广告请的主持人，手里拿着稿，舞台前台摆着大提词器还磕磕绊绊的，真是天壤之别！” 远远近近，或高或低的赞叹声不断传来，每一声都像是对穆思曼的嘲讽。 身旁，更有不知情的朋友向她打探：“思曼，木林广告向来有名人情结，这次是启用新秀了吗？” “她像新秀吗？”穆思曼瞥一眼朋友，冷冷地反问，对方愕然一惊，瞧着她脸上明显不悦的神情，与身旁的几个朋友交换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闷闷地不再说话。 穆思曼的计划知道的人并不多，没想到竟被叶梓慕如此轻巧地绝处逢生，此刻，她怒火中烧，却是有口难言。 “冒牌主持！你的好部下！”一条带着愤怒的信息飞速地编辑好，质问瞬间发给陈川。 类似的赞叹声不断传入耳际，坐在贵宾位置的严以修眉头微皱，虽相信叶梓慕找到方向后能应付局面，却仍是被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孩惊艳到。 舞台上容光焕发、清雅灵动的主持人，真的是那个在洗手间泫然欲泣的叶梓慕吗？ 大概是因为刚刚见过那个茫然无措的她，他向来冷然的心底，不由地多出几分好奇与期许。 此刻，她平素一贯扎起的马尾被盘在脑后，脸颊两侧各垂着一缕卷发，少了平时的俏皮，多出些温婉气质。 严以修若有所思地呷一口红酒，脸上不知不觉竟透出几分薄薄的笑意，谁能想象，此刻光彩照人的女孩，十几分钟前在洗手间失魂落魄、面色苍白的狼狈呢？ 事实恰如叶梓慕所想，严以修确实有过目不忘的超高智商，只要有心，他可以记住想记住的一切，所以那夜，虽是短短的一瞥，他却几乎记下了她简历上的所有内容。 但同时，他更记得在她简历背面，有她有用铅笔记下的木林广告的具体地址。 地下车库里，李伟杰的质疑再次在耳边响起：“她以非常规的方式进入木林广告，肯定有不可告人的意图！” 事实证明，叶梓慕确实并不简单，但这种出乎意料的优秀，是真的在绝境下的反击，还是最初就另有所图呢？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严以修思索的片刻，台上热情洋溢的开场白恰好结束，他放下酒杯，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叶梓慕。 贵宾座设在前排，叶梓慕很快发现严以修那张俊逸冷肃的脸。 与周围热情的面孔相比，他有着格格不入的气场，但那种独特注定不是被孤立，而是被拥戴。 若不是他一语点醒梦中人，叶梓慕不可能迅速找准应对措施，她向来只记恩不记仇，此刻的她，早忘了严以修片刻之前的冷嘲热讽，坦然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叶梓慕看着他面色冷然地将酒杯放到桌上，随即缓缓抬起手臂，“啪——啪——啪”，他竟带头鼓起掌来！ 像是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掌声从这一点飞快蔓延出去，随即响彻整个宴会厅，那是对叶梓慕的赞许，可她却觉得那更像是对严以修的拥戴。 满堂的喝彩声中，穆思曼终于打了个手势，示意同桌的朋友听她说话，看朋友们被她吸引，她故作犹豫地顿了一下，才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这个主持是冒牌的，她不过是木林广告的一个策划专员而已！” “什么？”朋友们均是大吃一惊，穆思曼“嘘”了一声，继续低声爆料，确切地说，更是在诽谤：“别看她一脸单纯，私下里可是开放得很呐！” 穆思曼一脸挑衅地环顾同桌的男性朋友：“哎，你们谁敢去会会她？” 一桌朋友，虽说都看出穆思曼对台上那个主持人的敌意，但彼此之间只是时常一起玩，大多数并不算交心好友，自然没人肯为她的那一点敌意抛头露面。 穆思曼见无人应答，毫不掩饰心里的鄙视，撇了撇嘴轻斥道：“一群孬种！” 她话音刚落，却见一直默默无闻的袁泽忽然“啪”地一拍桌子，看着她充满豪气地道：“你说吧，要怎么去‘会’她？” 这个身材瘦弱的袁泽她知道，有朋友告诉她，袁泽削尖了脑袋拼命挤进她的朋友圈里，只是因为对她迷恋至深，想到这里，穆思曼满意地递过去一个娇媚的笑容，冲袁泽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到自己身旁。 一阵耳语，袁泽起初为难地摇了摇头，但终是敌不过穆思曼的劝说，犹豫之下最终点头，穆思曼这才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只有叶梓慕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紧张。可常常地，她就如同个小弹簧，越被压迫，越容易反弹。 想当初她拿着最终方案请穆凯签字时，他似乎对她请到纤纤主持颇为赞许，可如今，说好的知名主持不见了，换成自己立在台上充大尾巴狼，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叶梓慕心里惴惴不安，生怕穆凯乍然看到自己这个临时主持会控制不住，勃然大怒。所以，当她流利地说出“请木林广告董事长穆凯致答谢辞”时，心里却是忐忑到了极点。 第24章 凭什么站在舞台上 在热烈的掌声中，穆凯从左前方的安全出口现身，沉稳地走上舞台。 看到她，穆凯确实有片刻的惊讶，但完全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怒意，他迅速镇定下来，甚至冲她微微一笑，这才淡定地走到话筒前致辞。 穆凯的致辞并不像某些会议一般冗长无用，他不带讲话稿，只是临场发挥，更显随和大气。 致辞结束，穆凯宣布答谢会正式开始！舞台上冷烟花适时燃起，音乐声起，他不忘礼节性地冲叶梓慕一点头，在掌声中从舞台侧面直接回到宴会厅安排好的座位上。 看来，他并不是十分生气，叶梓慕松了口气，播报完开场文艺节目后，她转身向后台走去。 舞台与后台之间，隔着舞台背景板一个小小的转弯、极短的一条通道和一道小小的门，她扶着把手缓缓把后台与通道之间的门关上，将宴会厅的音乐关在门外，随即无力地靠在门上。 她有三分四十秒的休息时间。 前一刻，她报着必死的决心上台，此刻的她却有些后怕，回顾发生的一切，迷迷糊糊地像做梦一般。 突然迎面一声怒吼：“叶梓慕你疯了！”一个身影猛得向自己扑来。 若在平时，单看这阵仗，她就早已逃之夭夭了，才不会被动等着挨揍，可此刻她脑子里虽然飞快地意识到了危险，两腿却因为刚刚的紧张情绪而直发软，她忍不住大呼救命。 还好穆辰飞一个箭步，抢过来挡住来人，英雄救美来得非常及时，叶梓慕偷偷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面前正是气急败坏的陈川。 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叶梓慕，语无伦次地训斥，看样子若不是穆辰飞拦着，他一定丝毫不会在乎男人的风度，扑上来把她撕了。 “她是今天答谢会上唯一的主持，伤了她，你上？”穆辰飞不凉不热地反问。 陈川顿时哑口无言。 叶梓慕一直在门边畏首畏尾地缩着，这时瞧着没有生命危险了，才向前走了几步低声解释：“事发突然，纤纤忽然悔约，我来不及汇报，这么做也只是不想让错误无限扩大。” “纤纤悔约？”陈川气哼哼反问：“这是谁造成的？”显然，无论如何，他都会认定是叶梓慕的错。 穆辰飞却嘻嘻一笑打圆场：“小丫头表现不错，媲美董卿朱迅！” 陈川本就如一点就着的火药，穆辰飞又天生具有火上浇油的本事，这一下更是怒发冲冠。 他正欲再次发作，突然看一眼叶梓慕身后，收起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沮丧而郁郁地喊了声：“董事长好！” 叶梓慕一惊回头，身后正是一脸严肃的穆凯。 他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陈川稍安勿躁：“什么事活动结束再说，她是主持，别影响到情绪。” 陈川闷闷地应了一声。 穆凯转向叶梓慕，脸上的神情不怒自威：“结束后到商务区1301找我。” 说罢，他别有深意地看叶梓慕一眼，也不等她回应，径直转身离开。 三分多钟的节目很快接近尾声，叶梓慕再次走上舞台。 自从上次，被严以修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后，她在改稿子时，格外注重分析客户心理，她生怕大段的企业介绍堆积在一起，会引起客户心理上的微妙排斥，所以特意将业务范围、年度成果和服务理念，放在开场节目之后介绍，巧妙而不落俗套，同时又与上下节目完美衔接。 此刻，就连观众席上的穆凯，也不由地为她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小心机赞叹。 后排座位上，是市场部总监特邀的客户群体，只听一个略带讶异的声音道：“我一直以为木林广告主攻媒体，这样看来，我们明年新产品上市，是不是也可以把整体策划交给贵公司来做？” 说话的是中茂集团的董事长，市场总监忙敬酒致意，表示木林广告定会不负所托。 在两人“合作愉快”的笑谈声中，音乐响起，舞台上灯光熄灭，接下来是一段创意十足的灯光舞。 回到后台，叶梓慕一屁股坐到化妆镜旁，胖乎乎的化妆师一边很尽职地替她补妆，一边难以置信地问：“美女你真不是专业主持吗？” 叶梓慕抬头，笑容可掬地道：“现在不就是了吗？” 这时，她已经进入状态，此刻虽仍不轻松，但已没有了最初的紧张。 事已至此，她也懒得想，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只想把这场答谢会的主持工作，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 创意灯光舞后，是一个活力十足的舞蹈节目，节目中间的串词很简单，但叶梓慕刚走到舞台中间，一个瘦高的陌生男子忽然几步跨到舞台上，转身对台下挥了挥手，冲叶梓慕做了个打住的姿势，大声道：“我有话说！” 他声音洪亮，目光里充满挑衅与不屑。 答谢会上邀请的客户，大部分都是高端企业负责人，所以舞台两侧并未设置保安，以致于这个陌生男子，就这样没有任何障碍地冲上了台。 叶梓慕顿了一下，脸上职业性的笑容恢复，平和地问道：“请问您尊姓大名。” 他大踏步上前道：“袁泽！” 舞台上气氛融洽时，大家有说有笑目光并不全在舞台上，可突发事件一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叶梓慕当即示意工作人员，递话筒给袁泽。 他也不客气，抢过话筒便厉声道：“我想问木林广告为什么弄一个冒牌主持，来糊弄客户？” “哄”的一声，台下顿时乱了起来。 袁泽猛咳两声清了清喉咙，手一扬，将手中的邀请函打开，冲着叶梓慕问道：“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邀请省级知名主持对不对？” 叶梓慕心里叫苦不迭，对方气势咄咄逼人，她只得直视他，坦白道：“对，您说得没错。” 这时，舞台两侧不知从何处调来两名保安，正跃跃欲上，叶梓慕忙冲保安摇了摇头。 袁泽此刻人已在台上，哪里是架出去就可以抢救的事？ 袁泽见她不否认，脸上不由地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继续追问：“既然如此，你无名无姓，你凭什么站在这个舞台上？” 他说着，嘴角勾起几分轻浮之色，凑近叶梓慕从上到下仔细打量道：“更重要的是，据我在木林广告的朋友所说，你，就是一个交际花！” 他的声音陡然抬高，瞬间充斥在整个宴会厅里，隔了几秒，话筒里依然回荡着“嗡嗡”余音。 第25章 话筒给我 袁泽看场面大乱，朝台下某个角落得意地扬了扬眉，正要再次发难，叶梓慕面色冷然地打断他：“袁泽先生！” 如果说初时有一丝畏惧，此刻，她心中只是腾起的愤怒，若不是站在舞台上，她怕是早已出口成脏。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便不仅仅是她个人，更代表着木林广告。她努力压抑，强迫自己冷静应对，却听见台下不断有附和或质疑的声音传来： “也对，这说好的知名主持呢？” “怪不得以前没见过，原来是木林广告的职员？” “可不是普通职员，是交际花……” 夸张的“啧啧”声，伴着各种非议，如无数枚锋利的暗器，从台下不同的角落“嗖嗖”地朝她射过来，她站在明晃晃的舞台灯下，无力招架，无处躲藏。 这一僵持，虽只是几十秒的时间，但对叶梓慕来说，却像是过了许久，心里反反复复地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彻底搞砸了！ 正对舞台的桌上，穆凯的位置上空空的，叶梓慕远远地瞧着桌牌上穆凯的名字，脑袋里一片空白。 手心被汗水浸湿，话筒沉甸甸地直往下滑，她低头，手臂微动，刚想把话筒从左手换到右手，眼前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却白皙修长的手，与此同时，耳边一个低沉淡然的声音响起：“别担心，不是你的错，话筒给我！” 声音清冷，仿佛深潭里的淙淙流水，让叶梓慕的心瞬间镇静了几分。 就算是在如此慌乱的状态下，她仍然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彼此虽算不上十分熟悉，但她在心底，却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叶梓慕就本能地将话筒交到那只手上，这才轻咬着唇，向自己的右侧望去。 在自己身边傲然而立的，正是严以修！ “袁泽先生，令尊可是袁鸿袁老板？”严以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声音里依然是凉凉的味道，可落入叶梓慕耳中，却仿佛之音，她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心却更加平静下来。 袁泽显然十分疑惑，顿了一下才回答：“是！” 严以修似乎了然于胸，继续问道：“一周前，源寿康涮园在火锅底料中，添加罂粟壳一事，现在已经解决了吗？” 他语气波澜不惊，可落在宴会厅里，却不亚于一场海底地震，台下不少源寿康涮园的持卡客户，此刻得知台上的袁泽正是袁鸿之子，顿时乱成一团，争相向袁泽发问。 袁泽急得面红耳赤，声音也焦躁起来：“大家冷静，冷静！那纯属误会，那根本不是罂粟壳，就是草果，那顾客也不和服务员确认，回家又是发朋友圈，又是发微博，还@网络大v……” 他一手拿话筒，另一只手忙乱地抹一把额头的汗，又撩开衣襟扇风，努力掩饰自己的窘迫。 袁泽急赤白脸地申辩时，叶梓慕忙借机镇定心神，理清思路，严以修则一味冷冷地瞧着。 他不过问了一句，袁泽却口无遮拦，在台上说得口沫横飞：“源寿康最近营业额严重下降，结果那顾客只是一个道歉了事……流言蜚语简直是害死人不偿命啊……” “袁大公子既然知道流言蜚语害人至深，为何还要轻信谣言，在此言之凿凿呢？”严以修话锋一转，冷冷地打断他。 他伸手一指叶梓慕，语气凌厉起来：“据我所知，她在木林广告属策划而非公关，何来交际花一说？既然顾客错将草果认成罂粟壳要道歉，那袁公子是选择道歉，还是请你的朋友上台对质？” 台下客户先是一阵释然，接着便有人指指点点，竟一边倒地斥责袁泽，打乱答谢会的节奏，破坏大家的雅兴。 穆思曼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关键时刻竟是自己的以修哥，上台救叶梓慕于危难之中，一时心中又是妒忌又是气愤，她紧紧攥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手心都毫无知觉。 这一下叶梓慕恍然大悟，心里乐得简直是要百花盛开的节奏！ 几次见面，他均是那么高高在上，却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自己抛头露面，叶梓慕心里的欢喜，瞬间如舞台上被点燃的冷烟花，噼里啪啦地照亮心里暗沉的角落。 袁泽自然也明白了严以修的真实目的，他满脸挑衅地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严以修，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严以修眸光里略过几丝寒意，冷冷地盯着袁泽。 两人年龄其实不相上下，但严以修接手严氏企业多年，自是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而袁泽浑身上下，却只透着纨绔子弟虚张声势的骄纵。 整个宴会厅里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袁泽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终于故做不屑地一笑：“知道了，你是来救场的，好吧，对于交际花一说，我道歉！” 他目光转向叶梓慕，气势汹汹地追问：“可冒牌主持一事，你必须给在场所有人一个交待！” 严以修眉头微蹙，叶梓慕朝他略一点头，目光中带着感激，还有重新找回来的自信。他不再多说，把话筒交还给叶梓慕，直接从舞台正中一跃而下回到座位。 袁泽目光随意地掠过严以修身旁，接着看到桌牌上的姓名，突然间全身一震，惊愕地重新看向他，满脸痛悔之色，似乎这才知道，他竟是大名鼎鼎的严以修。 他深吸一口气，失魂落魄地看一眼舞台两侧的保安，强自镇定地回头向叶梓慕道：“问完了，我可以下台了吗？” 哈！叶梓慕这一下差点被他逗乐，他这么迫切自己找着“下台”，自己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这样想着，叶梓慕竟露出几分从容的笑意，优雅地伸手：“请！” 袁泽长叹一声，满脸忧愤地挤开舞台旁的保安，灰溜溜地离去。 “好，接下来由我给大家解释清楚。”叶梓慕的声音显然有些艰涩，但语调平和，姿态从容。 严以修虽只替她说了几句话，但足够让她回神思考，从容应对，现在，她不仅要自救，还要重新掌控好现场。 “我叫叶梓慕，负责此次答谢会主持项的策划实施，临时顶替主持一职，是我个人在紧急情况下的无奈选择，并不是公司要欺瞒各位客户。”叶梓慕在台上诚恳地道。 台下，穆凯眉头紧锁，神情严肃。电话刚接了一半，他就被助理紧急叫了回来，待他回到座位上时，严以修已将现场形势稳住，但一转眼，问题重新回到叶梓慕身上。 他本是身体前倾，准备在适当的时候，上台去承担责任，向客户致歉，从而避免场面失控，此刻，听叶梓慕这样说，他不由地松了口气，暗暗点头。 虽然错误已经犯下，但她这样说，显然是想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若客户真有不满，也不会影响与木林广告的合作。 第26章 清者自清 台下，无数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瞪着叶梓慕，她用最简洁的语言陈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接着道：“虽然那位主持确实形成了客观事实上的违约，但在事情百分百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将她的名字公之于众，以免给她个人名誉造成严重的损失。” 与穆思曼同桌的朋友里，一个女孩与纤纤关系较好，对她们的计划也略知一二，从袁泽上台起，她就一直用手机录像，这时结束录制，她随手将视频发给了纤纤。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叶梓慕继续道：“各位贵宾都是企业领导人，在商界运筹帷幄，自然个个虚怀若谷，我相信，我带着诚意主持这场答谢会，大家一定不会因此而责怪我！谢谢大家！” 她说罢，对着台下深深鞠躬。 戴高帽？台下的严以修不屑地一笑，但她这点小聪明在其他人那里显然十分受用，一句话就将在座诸人与袁泽分开，与她一同站到质疑声的对立面来。 掌声由稀疏逐渐变作热烈，甚至有叫好声喊起。 台下掌声不断，叶梓慕便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直到掌声渐渐停下，她这才直起身子，迅速恢复到饱满的状态，继续播报下一个节目。 震耳的音乐声中，叶梓慕款款向后台走去，转过舞台背景板，迎面遇上分两侧上台的舞蹈演员。 通道狭窄，她在一旁避让，等演员全部上台后，她依然呆呆在靠在墙壁上，看着舞台上折射过来忽明忽暗的灯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通往后台的小门打开，穆辰飞沉默着将一瓶水递向她，这一场闹剧耽误了文艺节目演出，想是他在后台也得知了原因。 叶梓慕不耐烦地将他手臂推开，摇了摇头。 “那，你想不想发泄一下？”音乐的节奏中，穆辰飞凑在她耳边问。 叶梓慕疑惑地抬头，他戏谑地一笑，两腿分开，拍了拍胸口，两手叉腰挺起胸示意她：“来吧！” 拳击？这招确实管用，叶梓慕有亲身体验。可这样合适吗？ 叶梓慕攥了攥拳头，片刻的犹豫后，最终还是摇摇头。错不在他，自己没理由拿他当沙袋。 但情绪却因为他的“慷慨”，变得好了几分，她看向穆辰飞，音乐声太大，她不得不踮起脚凑近他问道：“自告奋勇当沙袋，你不嫌疼吗？” 穆辰飞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隔了片刻才低头道：“你那叫‘粉拳’，或者‘小拳拳’，还真以为自己是拳击手了？”他说着转身向后台走去。 叶梓慕冷哼一声，终于不服气地追过去，在他背上补了一记“无敌铁拳”。 之后一个多小时的主持，叶梓慕如坠云里雾里，但她知道，内心越是不安，脸上却要维持着职业、专业的笑，笑到最后，她觉得脸皮发僵，几乎要面瘫的节奏。 但庆幸的是，这回再没什么意外发生，只是互动活动中，中泰商业的负责人上台时，因为疏忽大意险些绊倒，叶梓慕眼疾手快，所站的位置又恰恰合适，忙伸手扶了对方一把，接着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尴尬。 半个多小时过去，文艺表演结束，伴着现场优雅的音乐，各色菜品上桌，叶梓慕的主持工作圆满结束。 宴会厅各个圆桌上方的水晶灯依次亮起，舞台也因为灯光熄灭，成为一个不起眼的平常角落，叶梓慕将话筒交回音响工作人员手中，转眼看到严以修正大步朝一侧的出口走去。 适才千钧一发之时，若不是他力挽狂澜，自己大概早被轰下台了，她那时情绪激荡，竟忘了说一声“谢谢”，想到这儿，她忙绕过音箱向门外追去。 走廊里，严以修挺拔的身影正要拐弯，叶梓慕忙喊了一声“严总”，紧跑几步追上去。 他站在拐角处回过身看她，叶梓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近处，喘着粗气刚要表达自己如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的谢意，严以修却淡然地瞧她一眼，抢在她开口前冷冰冰地道：“你不用谢我，事发时穆董事长不在，我只是顺手帮木林广告一个小忙而已。” 咳咳！叶梓慕本来满腔谢意呼之欲出，被他如此一怼差点噎到，她侧过头轻咳了两声，念头一转，才一本正经地辩驳：“感谢就是感谢，就算你没想帮我，但你确确实实帮到了我，我必须对你说谢谢，否则我心里不安！所以，感谢严总！谢谢你！” 她料到严以修必然会不屑一顾，中间索性也不停顿，一口气说下去：“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严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一定悉听尊便，如果您一时没想好……” 严以修冰凉的眸子看过来，蓦然打断她：“浪费时间，多此一举！”说完，人已转过弯漠然离去。 呼……叶梓慕愤然翻个白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悲哀地自嘲：“我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跑来致谢，一休哥就赏我一鼻子灰！”她身子一软，无奈地靠在墙上：“好吧，算我自作多情！” “清者自清，你也无需自扰。”凉飕飕的声音猛得再度响起，却是原本已经离去的严以修杀了个回马枪。 叶梓慕一激灵，触电般直起身子：“我知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 她一口气说完，笑吟吟地看着他，严以修看她的目光似乎颇为无奈，顿了一下才轻声斥道：“远不及其一。” 叶梓慕吐了吐舌头，从拐角处偷偷探过头，眼看着严以修渐行渐远，这才回过身晃晃悠悠地向后台走去，可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她一面走一面左思右想，却说不上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失落。 这一场无准备的仗，她打得提心吊胆，虽勉强圆上了场，但却是由衷地心力交瘁，步入后台，顿觉身体被掏空的无力感。 同事们纷纷涌上来，热情地表达着赞叹与佩服，穆辰飞竟不管男女有别，众目睽睽之下，就要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小丫头太棒了！” 叶梓慕刚尖叫一声躲开，后台门“砰”的一声被一脚踹开，众人吓了一跳，门口却是气势汹汹的穆思曼。 第27章 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穆思曼目光里似乎冒着火，边往里走边恨恨地道：“叶梓慕，你丢尽了木林广告的脸，我这就替我爸教训你！” 同事们虽有心劝阻，但穆思曼一开口便甩出尚方宝剑，而且来势汹汹，不一会儿大家便噤声让到两边。 叶梓慕眼看着穆思曼越来越近，还未到近处，已抡起手臂便朝着她脸上挥来，她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目光，在她的手挥过来时退后半步，猛得抓住她的手腕。 两人初次交锋时，只因叶梓慕当时本就闹了误会心虚，才一不小心，被穆思曼甩了一巴掌在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她可不想再尝一次，此刻她必须打起十分二的精神应战。 穆思曼一击不中，另一只手随即挥过来，但再次被叶梓慕牢牢抓住。 “你犯了错误，还这么理直气壮？”穆思曼恨恨地喊。 四只手抓在一起，两人身体自然挨得十分近，叶梓慕直视着她愤怒的目光，毫不示弱地回道：“我就算犯了错，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叶梓慕当然想过，如果她的设想是真的，这个穆思曼有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可以让她几分，却不能一味忍让。 “你！”穆思曼双手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摆脱叶梓慕的钳制。 看她气势稍有减弱，叶梓慕这才道：“对错与否，董事长自会分辨，怎么惩罚，也是他说了算，你如果再纠缠，我绝不会客气！” 四目相对，两个女孩近距离地针锋相对，穆思曼从小骄纵任性，目光里满是傲慢之气，叶梓慕向来豁达乐观，虽然小事上，常常有阿q般的自欺欺人，但真遇到事情却是越挫愈勇，此时目光里自有一股不屈不挠的倔强。 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气氛似乎一点就着。 过了半晌，穆思曼盯着她，傲然道：“我爸当然不会放过你！” “我接受，但你不行！”叶梓慕爽快地接话。 穆思曼的脸因为恼怒，一阵白一阵红，隔了片刻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冷冷地道：“放开！” 叶梓慕仔细分辨她脸了神情，穆思曼再次使劲挣扎，叶梓慕就势松手，却做好了再次应战的准备。 但穆思曼却一刻不停，转身冲出后台。 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与此同时，角落里忽然爆发出，一阵似乎压抑了许久的大笑声，却是穆辰飞。 叶梓慕随手一个半空的矿泉水瓶扔过去，怒道：“叛徒，不帮忙就算了，还敢笑！” “你们女人打架，我怎么掺和？”穆辰飞侧头躲过，一面狡辩，一面捂着肚子笑：“再说了，你要我帮你一起瞪她吗？”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好吧，叶梓慕竟无言以对。 这一番折腾浪费不少时间，叶梓慕不敢再多耽误，狠狠瞪他一眼，出门向商务区找去。 大概是那一眼瞪得杀伤力太弱，身后穆辰飞的爆笑声再次传来。 五星级酒店内服务周全，加上她身着华美的主持服，她刚一问路，便有服务员主动引领着她向商务套房走去。 路过走廊，刚好服务员传菜，用托盘端着一盘红亮的松鼠鱼迎面过去，一缕鲜美的香气飘入鼻端，叶梓慕肚子里不由地“咕噜噜”直叫，心里委屈万分。 为了这次答谢会，她这两天可谓是殚精竭虑，可所有努力，都被纤纤这个突如其来的悔约，害得功亏一篑，穆凯他会怎样惩罚自己呢？ 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她刚要敲门，陈川和财务总监刚好出门，叶梓慕忙向两位领导打招呼，财务总监微微一笑，陈川则意味深长地瞪她一眼，恨恨离去。 见她进门，穆凯指指对面的沙发，随意地道一声：“坐！” 他低头继续翻阅茶几上的文件，面上看不出怒意，叶梓慕纠结了下，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小心翼翼地在他指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可就算她心里七上八下，肚子却被刚刚的松鼠鱼香调动得胃口大开，“咕噜噜”的抗议一声比一声响，在空荡安静的屋子里不停叫嚣。 叶梓慕尴尬地轻咳几声，“咕噜噜”的声音终于消停片刻，穆凯放下文件抬头，指了指她的胃：“主持人表现不错，你不敢讨赏，它却敢！” 他语气平平，虽是打趣，脸上神情却是一本正经，叶梓慕难为情地轻揉几下胃，不由地低声狡辩：“它的主人太忙，早饭将就，午饭没吃，它，也只是想讨口饭吃。” “呵！”穆凯被她逗得一笑，接着正色道：“你将功折罪，不罚，也不奖，大概缘由我也知道了，现在轮到你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梓慕垂首，将整个来龙去脉又简单地说了一遍。 穆凯听她说完，这才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问道：“纤纤好歹也是卫视主持，怎么会突然悔约？以你分析，她是故意的吗？” 叶梓慕侧头思索片刻，犹豫地道：“应该不是故意，我之前找她谈一直都很顺利，她很配合。” 叶梓慕努力思索，又是摇头，没过几秒又点点头，隔了片刻才补充道：“也是我疏忽，没有让她及时签下协议来，她才可以这么不在乎。” 穆凯眉头一皱，起身踱到窗口，一面眺望窗外的夜色，一面背对着她打电话，语气异常肯定：“去查，纤纤违约，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额……似乎太没面子了，穆凯一本正经地发问，自己左思右想地回答，他却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穆凯很快结束通话，坐回沙发上，看着一脸尴尬的叶梓慕，他似乎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解释道：“从你的描述来看，第一，纤纤是故意拖延不签协议的；第二，她巧妙地规避了口头协议生效的种种条件；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下，接着道：“我直说你别介意，以你的身份，去和知名主持谈合作却一切顺利，这本就是不正常的。” 叶梓慕侧头努力思考，对，一切就是从那张莫名其妙的名片开始的，自己当初满心侥幸，以为自己人品爆发，却不想正是那张名片，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指引着自己朝一个错误的方向越行越远。 “对！那张名片就是重要线索！”叶梓慕一拍沙发扶手大声喊道，激动得一跃站了起来。 第28章 打不死的小强 穆凯抬手压了压，示意她冷静，叶梓慕这才又坐回沙发。 穆凯当初问过她怎么会联系到纤纤，叶梓慕也如实回答了，这时他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无奈地道：“别想了，公司监控资料只保留10天！” “哦。”叶梓慕蔫了，郁闷地垂下头。 “去吧！”穆凯用指节敲敲茶几面，将一张精巧的酒店就餐卡推到她面前：“既然你的胃这么大胆抗议，我也不能没有表示，商务包间在酒店六楼，十人标准餐，你可以多叫几个同事。” “太棒了！”叶梓慕顿时又惊又喜，当下也不客气，接过卡起身道谢。 走到门口时才忽然想起，自己不是来接受惩罚的吗？怎么反倒从他这儿，拐走一张就餐卡？ 她不安地回头，穆凯已经重新翻起一沓文件，似乎感觉到她回头，他抬头意味深长地一笑：“记住，当你信心十足，感觉自己掌控一切之时，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候。” 叶梓慕点头铭记，隐约觉得还有什么事要说，但她刚从紧张情绪中释放出来，此刻好不容易脱身，也懒得再去想什么事，随即吐了吐舌头关上门。 “算了，民以食为天！”她坦然地想。 此时，答谢会大部分工作已经结束，按原计划，现场应该只剩下了几名同事，在出口派发纪念品，撤场，然后完成善后工作。 叶梓慕边算着留下的人数，一面朝电梯走去。 就餐卡精巧别致，光捏在手里就是满满的幸福感，但叶梓慕却不由地想起了那张可恨的名片，当初打通电话纤纤同意面谈时，她也如现在一般心里充满期待。 还有纤纤，竟伙同那个暗地里的人，一起欺骗自己！ “套路，全是套路！”叶梓慕恨恨地嘀咕一句。 返回时不急着赶路，她索性不找服务员问路，凭着记忆下楼。她依稀记得，商务区与宴会大厅不在同一幢大楼，但在四楼设有连接通道，她按着走廊里的标识缓缓而行。 如果说，这个城市纵横的道路和高耸的建筑，对她来说是一座迷宫，那这天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让她彻底地陷入人心的迷宫里。 她虽然侥幸破局，但却心有余悸，如果一切搞砸了，自己可能被埋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错综复杂的事情，叶梓慕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最重要的是，她又迷路了，在五星级酒店富丽堂皇的走廊里。可她不想去问，只想在这个建筑迷宫里破析心里的迷宫。 这样想着，她越走越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楼道里绕了好几圈，甚至到后来，她索性放弃了认路，只低头整理着烦乱的思绪。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水晶灯星星点点的倒影不断掠过，虽然还是没有头绪，但叶梓慕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你在干吗？”一个声音猛得在面前响起。 叶梓慕吓了一跳，思绪被强行拉回来。面前的人笔挺的黑色西裤，略微修身的藏青色衬衣，最上面两粒纽扣敞着，罕见地显出几分随意。 虽仍是板正的装束，但套在严以修身上，却是随和中透出十足的质感，叶梓慕竟一下忘了移开视线。 严以修轻咳一声，皱眉看着她。 “严总！”叶梓慕回过神来打招呼，反而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我？我只是……随便走走。” “来来回回，你已经从这里经过第六次了。”严以修瞥她一眼，冷然道。 叶梓慕脸上一红，咬了咬唇道：“我迷路了。”见严以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忙为自己开脱：“这家酒店设计得太不合理了。” “哪里不合理？布局不对还是标识不够明显？”严以修并不理会她的借口，反而立即追问起酒店的设计问题。 “都有吧。”叶梓慕迟疑了一下回答，“你看，这所有绿植都长一个样，这就不算了，还有，那个半圆的服务台，两个也都一模一样。” 严以修十分无奈地打断她：“每层楼只有一个服务台，你转了六圈，怎么没数出六个服务台来？” “呃……”叶梓慕尴尬地挠着头，心里正对严以修的追问纳闷，恰巧有服务员经过，及到近处，她恭恭敬敬地，冲严以修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董事长好！” 唉！叶梓慕捂脸叹息。上次在健身房，自己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吃闭门羹，转眼便被人家实力打脸，这次随口抱怨一句，竟又撞到枪口上！ 严以修目光凉凉地看着她，似在等她继续回答，可她哪懂什么建筑设计，只得厚着脸皮再次改口：“我是说，我的心迷路了。” 这一下半真半假，也总算圆了回来，想到自己片刻之前的忧虑，叶梓慕确实心烦，忍不住又吐槽一番，从纤纤一开始的配合，到中间与她周旋不签协议，再到后来的如翻书般的变脸。 中途严以修做手势，示意她向走廊右侧走，两人沿着宽敞的走廊缓缓而行。 他明明冷淡得要命，听到转折处，也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或是语言，可不知为何，叶梓慕就是刹不住闸地诉说着。 不知不觉，她跟着严以修进电梯，上楼，沿走廊到尽头，拐角处是一截步行梯，尽头是一扇上锁的铁门。 叶梓慕一边看着严以修开门，一面道：“董事长说纤纤背后一定有人指使，真不知道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木林广告来的？” 铁门“咔哒”一声打开，严以修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然是你！” 叶梓慕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时，反复想过这个问题，但脑子里一团乱麻，最后，好不容易得出“大概可能也许”……对方是冲着木林广告来的，这样一个结论。 想到自己不是对方的主要目标，她心里刚平衡一些，听严以修这样说，忍不住反驳：“错！”说着，伸出手做个捏东西的动作：“我就是一只蚂蚁，轻而易举的事，对方干吗要大费周折？” “再小的事，若想偷偷摸摸地完成，总少不了要费一番心思，何况对方显然没想到，你不是蚂蚁，而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严以修不假思索地道。 “小强？”叶梓慕真不知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讽刺，刚要追问，他已一面拨手机，一面转身向里走去，夜风携着一阵暗香吹进楼梯里，微凉，却让人心旷神怡。 叶梓慕跟上去，铁门之外的天台上，竟建着一座别致的花园！ 第29章 专注的侧影 叶梓慕惊喜地环顾四周，花园里草木葱郁，其间有一个精巧的凉亭，一幢透光的玻璃花房，脚下是舒适的草坪，密布着各色花朵。 置身在花海里，抬头可仰望满天星斗，脚下便是苍茫众生，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叶梓慕只觉得惬意美好。 那一端，严以修的电话打通，只听他坚定地道：“穆董，奇迹健身和市体育局主办的全民健身活动，您帮我换一个主持……对，不再用纤纤。另外，既然还没签协议，严氏地产的平面广告人选也帮我换掉。” 另一端似乎是在问原因，他顿了一下，轻叹一声道：“您懂的！” 看他终于挂断电话，向透着微光的花房走去，叶梓慕迫不及待地追上去问：“为什么那么肯定对方是冲我来的？为什么说我是小强？” 花房的外侧有一排开关，他一一打开，天台上更多更绚丽的灯亮起，严以修回头看她，似乎十分无奈：“纤纤怎么敢明目张胆，把矛头对向木林广告，显然准备好了把所有罪责扣在蚂蚁头上。” 叶梓慕挠头思索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是啊，如果答谢会因为主持缺席而一塌糊涂，协议没有签下来，自己有口难辩，早就被辞退了，哪还有机会和穆凯说那些经过、分析原因？就算说了，谁会相信她一个小小员工的话？ 她心里愤然，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她仍不愿在众人前面，将纤纤的名字公之于众，可人家却从一开始就把她当猴耍，而且目的明确地就是要让她无法收场。 叶梓慕取出手机再次拨打纤纤的电话，活动结束后，她打过无数次，却从未打通过。 严以修漠然瞧着她，低声道：“徒劳无功！” “我去告诉董事长。”她愤愤转身准备离开，却听严以修冷冷地道：“不行！” 叶梓慕本是“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若对方是别人，她早就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可严以修凉凉的声音，却像是无法违抗的命令。 她虽不明白原因，却仍是无奈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心里又是无助又是沮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坐在原地等死吗？” “可以啊，如果你愿意！”严以修冷眼瞧着她，竟说得轻描淡写。 什么能言善辩、口齿伶俐，在这一刻全变成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严以修若无其事地，沿着玻璃墙向花房正门走，叶梓慕像只斗气的小公鸡，炸着浑身的毛追着对方，却无法出招。 花房门打开，湿润馨香的空气扑面而来，严以修本来挡在她身前，这时转身到一侧的架子上取东西，一片花海便完完全全地印入叶梓慕眼中。 各种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但花房整体布局却错落有致，丝毫不显杂乱。 余怒未消，叶梓慕还没来得及感叹，这位高冷总裁不为人知的少女心，手中突然多了一件凶器，呃，是工具——一把干净的园艺锄。 严以修泰然自若地看着她：“你即说了‘悉听尊便’，又巴巴地跟到这里，就帮我把郁金香里的杂草锄了吧。” 锄草？叶梓慕瞧着那一畦紫色郁金香花哭笑不得，也罢，她本就欠不下人情，他既提出了条件，总比一直高高在上，让她白白欠着人情好。 “没问题，可是严总，我还有问题想请教您！”叶梓慕顿了片刻，竭力收起怒意，带着求教的语气道。 严以修沉默着到一个象牙白的书架旁取书，叶梓慕听他并未拒绝，忙接着问道：“这件事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那……” “你即说没问题，又哪来这么多问题？”严以修转身打断她，冷冰冰的语气，凉飕飕的目光，周身的空气似乎瞬间下降。 叶梓慕心里跟着一凉，虽明明可以反驳他自己说的“没问题”，和“问题”是两个概念，但却再不敢多话。 严以修不再理她，自顾自地捧了本厚厚的经济学著作，在一旁的吊椅上默默翻看。 叶梓慕撅着嘴，立在原地默念了无数个“闷葫芦”，这才拎着锄头，到郁金香花田旁蹲下身锄起草来。 说是锄草，事实上杂草并不多，花土松软肥沃，翻锄起来亦是十分容易。 此时正是郁金香的花期，一整片紫色郁金香有些开得正艳，有些只是含苞，但近距离观察，却都有着令人沉醉的美。 花房正中有一片水池，人工假山将水抽到山顶，再顺着假山石缓缓而下。 淙淙流水声中，偶尔夹一声严以修翻书的轻脆之声，叶梓慕听着，心不知不觉渐渐平静下来。 她初时满腔义愤，这时静下心来重新思考，随即想到，既然严以修能判断出，纤纤背后的人是冲自己而来，穆凯大概也已经想到。 可自己在策划部虽算不上人见人爱，却也从未和人翻脸，那个人究竟为什么要处心积虑陷害自己？ 叶梓慕低头一面锄草，一面暗自分析策划部的每一个同事，试图用排除法找出最可疑的人，可一圈分析下来，不但每个人都被她排除了出去，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被搅得一团乱麻。 真是徒劳无功！她沮丧地叹一声。 室内空气本就潮湿，不知不觉，叶梓慕额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抬手擦汗时，她眼神无意中一瞥，忽然被面前的一幕迷住。 凤尾竹旁墨色的吊椅上，严以修神情专注，眉头微蹙，厚厚的经济学大部头放在腿上，他左手扶书，右手握一支钢笔，在书的下角做批注。 他一贯自带寒冰般的能量场，此刻，顶上的灯光，却给他周身镀了一圈温暖的光芒。在此之前，叶梓慕从不知道一个男人专注的侧影，会如此动人心魄。 暗香浮动处，严以修眸光微转：“偷懒！” 完了，竟犯花痴了！叶梓慕伸手猛拍了一下额头，嘴上却不服气地低声狡辩：“我没有！” 她自然知道，即便此刻的严以修，看起来似乎平易近人了许多，但对自己来说，他依然是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存在，是以也不多说，低头继续像模像样地锄起草来。 幸好，严以修低哼一声便不再理她。 第30章 路痴的木头 严以修不说话，叶梓慕却忽然盼着他能多说些话，但等了许久，却只传来“哗啦”一声翻书声。 郁金香的香味本来极淡，但窗子透来的微风，却不时将莫名的花香送到面前。她低头又默默锄了片刻，内心纠结，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索性换一种方式继续问道：“严总，我觉得那个引我上当的，不会是策划内部人，对吗？” 她本来想，严以修既然惜字如金，自己就提个判断式的问题，对或错他只需点头或摇头即可，自己应该不会再碰满鼻子灰了吧。 却见严以修抿了抿嘴唇，隔了片刻才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 叶梓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合上书，起身几步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神情透着明显的疏离与淡漠。 她忙在心里回顾自己刚刚的问题，没毛病啊，这件事很明显她也是受害者，此刻不过求个真相，他却似乎很生气！还有没有天理？ 一阵悦耳的铃声，突然自吊椅的位置传过来，严以修迅速收回目光转身，右手随意地一触手机，吊椅正前方几米处，忽然现出一团光晕，紧接着一个职业美女突然凭空出现在空气里，恭敬地道：“董事长，深圳那边的股东有事想跟您汇报！”显然是严以修的秘书。 叶梓慕不由地瞠目结舌，天，这就是传说中的全息投影吧！ 她曾在电影里看到这种高大上的技术，一直以为在未来世界才会有，却不想今天被自己见到了真的，要不是碍于严以修的威严，叶梓慕一定会凑上去好好打量一番。 严以修应了一声，图像很快切换，一个中年男子向严以修汇报工作，叶梓慕全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沉浸在对黑科技的感叹里。 直到几分钟后，图像切回到秘书，正要挂断时她忽然道：“对了，刚刚电视台的纤纤打来电话，想约您面谈。” 听到纤纤的名字，叶梓慕不由地直起身子，竖着耳朵听起来。 “不见！”严以修的语气里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秘书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迟疑了一下道：“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消息，似乎铁心了，非要见到您不可。” 叶梓慕因为蹲身时间太长，此刻一阵强烈的酸麻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整条右腿，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俯身轻揉。 严以修目光微转，扫过叶梓慕，接着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前因后果她心里有数，越是纠缠，越是容易深陷底层，如果这些道理她都不懂，那当初将她列为备选主持，就是个错误。” 叶梓慕默默听着，心里的结原本千头万绪，这时仿佛被人施了魔法，突然一下解开。 虽然严以修句句都是在说纤纤，可她却怎么听都像在说自己，一味陷入一件事情中，苦苦纠结烦恼，结果却因为身陷其中，越是挣扎越是深陷，恶性循环。 一声轻咳，打断了叶梓慕的思路，原来是严以修已结束了与助理的通话，此刻正站在她前方几步外，漠然瞧着她，淡淡地道：“欠我的你已还清，回去吧！” 他说完，自个儿重新坐回吊椅上翻起书。 这顿悟来得莫名其妙，自己被他带来只是做了半天花农，他明明什么都没对自己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叶梓慕也没顾上回话，捶了捶酸疼的腰，一面转身往回走，一面仍试图理清这中间的逻辑：既然穆凯已经派人调查此事，相信不会半途而废…… 自己如果一味纠结，对着策划部的同事猜测揣度，不免成为寓言故事里，那个丢了斧头整天怀疑邻居的人，与其如此，倒不如把精力放在熟悉业务与策划工作上，待自己真正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什么明枪暗箭？ 对，就是这样！ 叶梓慕这样想着，已走到了台阶处，她这时茅塞顿开，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可这台阶……她依稀记得来时一进门下了几层台阶，当时并未觉得台阶有这么高。 她心里虽稍有纳闷，但脚下步伐却丝毫没有放慢，猛得听到身后，严以修连名带姓近乎愤怒的喊声：“叶梓慕！” 叶梓慕被震得一愣，下一秒手臂已经被从后面拉住，接着一拽一转，隔着三四级台阶，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狠狠下坠，几乎以摔的姿势落到严以修面前。 叶梓慕身形不稳，本能地扶住面前的身体。猛听得“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真切清晰，而自己心里的节拍，此刻却乱得一塌糊涂，疑惑，紧张，还有听到他心跳声时莫名的雀跃……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叶梓慕就听到严以修恼怒的声音：“你干什么？” “啊？”叶梓慕忙站稳身子退后两步，光线微弱，她仰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细细分辨他脸上愤然而紧张的神情，不由纳闷地问：“不是……你让我回去的吗？” 严以修脸上神情一松，向台阶之上指了指，语气中仍藏着怒意：“你下楼都用跳的吗？” 跳？叶梓慕回头又看一眼台阶，顿时满头黑线——怪不得自己觉得台阶高度有异，原来根本就不是一处台阶，这里显然并不通向走廊，反而更像是一个观景台。 观景台边缘，有大概一米多高的玻璃挡板，就算自己不留神，应该也不会失足掉下去，难道……严以修一脸急切，竟是以为自己要跳楼？ 这样一来，她刚刚一声不吭就走，脚步轻快的背影，落在他眼中大概也成了大义凛然！ 这一晚上，叶梓慕在他那里各种花样碰壁，碰得可谓是灰头土脸，此刻，却在无意中将他吓了一跳，她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拼命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弱弱地道：“我只是迷路了。” 微微发颤的声音，自是掩不住她的笑意。 手臂再次被猛然拉起，严以修一面拽着她，在灯光与绿植的光影里穿行，一面拨通一个号码，冷冷地吩咐：“安排服务员到天台门口接个人。” 他大踏步向前，叶梓慕被拽得一路小跑着，跟到天台门口，跨过铁门，她刚要转身解释，铁门“轰”的一声，在她鼻尖前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关上。 “木头！”另一端传来严以修低声的斥责。 第31章 豁然开朗 叶梓慕伸手扶门，耳朵贴在铁门上，听着门内的脚步声下台阶，渐渐远去，这才转身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她猛然想到，自己还揣着一张酒店就餐卡，急忙一个电话打给穆辰飞，告诉留下撤场的同事们，暂时不要离开。 不一会儿走廊里脚步声响起，年轻的服务员见到她，先是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这才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叶梓慕知道自己的路痴本性，也不客气，当即请服务员带她到宴会厅。 一路上，服务员一面在右前方几步处带路，一面不时回头看一眼叶梓慕，眼神中透着疑惑与打量，几次之后，叶梓慕终于忍不住反问道：“我脸上有花吗？” 女孩一脸窘迫地摇摇头，等电梯时终于问：“是董事长带您去的天台花园吗？” “对呀，有问题吗？”叶梓慕一脸疑惑。 女孩一脸羡慕的神色：“里面是不是特别漂亮？经理说，那可是董事长的私人空间，他从不带人进去的。” “别人不进去，那所有花草都是他自己打理呀？”叶梓慕不解地反问。 服务员神情一滞，顿了下才道：“花农当然除外。” 电梯刚好到达，叶梓慕跟着服务员跨进电梯，随即哈哈一笑：“那就对了，我就是被拉去做花农了！” 服务员显然并未相信，但却没敢反驳叶梓慕的话。 电梯沉默着下行，叶梓慕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丝窃喜，虽然被拉来做了一通苦力活，但却也饱览了美景，而且本在心里纠结的事一下子豁然开朗，她反倒觉得自己并没吃亏。 她本来怕耽误了半个多小时，有些同事们已经离去，到宴会厅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不少客户将木林广告的答谢会，视为一次商务交流，宴会厅内此刻依然觥筹交错，等待发纪念品的同事尽职的守在门口。 后台演职人员撤场后，现场有些凌乱，穆辰飞和几位同事正在汇总相关数据。 原来，相比于前期细致的准备工作，答谢会结束后的撤场工作更是繁杂凌乱。 叶梓慕进门扬了扬手中的就餐卡：“大家加把劲，董事长请客吃饭！”同事们正一个个筋疲力尽，听叶梓慕如此一说，顿时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但好事多磨，直到一个小时后，整个工作小组十一个人，才一个不落地，围坐在五星级酒店高档的商务套间里。 叶梓慕完全没想到，穆凯随随便便递来的就餐卡，竟是饕餮级别的盛宴，服务员每端上一道菜，都会引来同事们一阵惊叹声。 忙了一天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尽管很累，但都能迅速满血复活，一个个又是发朋友圈，又是相互敬酒，欢呼雀跃，整个包厢里自然是笑语喧天，热闹非凡。 叶梓慕初时为自己的人生安全着想，担心穆辰飞贪玩喝多，骑车有危险，但他却十分自觉，一开始就煞有介事地声称自己要驾车，只喝了半杯香槟。 就连同组美女艾莉举杯相邀，那家伙也一脸傲娇地拒绝，丝毫不管公开场合美女会不会难堪。 夜深人静时，叶梓慕终于钻入思念已久的睡袋里，明明很困，但却无法入眠。 这真是难忘的一天，从未有过的忙碌、绝望、激动、亢奋都在这一天上演，但心底，却蓦然想起严以修近乎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下楼都用跳的吗？” 此刻回味，叶梓慕不由地再次失笑，随即纳闷地想到，到底是自己行为太过失常，还是那个似乎总能在瞬间，洞悉一切的“一休哥”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呢？ 同叶梓慕一样无法入眠的，还有穆思曼。躺在舒适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手机“叮咚”的信息声不断传来，她扯过被子蒙住头，却无法挡住声波的振动。 答谢会还未结束，穆思曼与纤纤就开始互相推诿，纤纤埋怨她，一开始就不该拿自己的名誉做赌注，穆思曼不知道关键时刻，是叶梓慕曾经的主持经验派上了用场，反过来指责纤纤太过大意，让叶梓慕偷学到了太多主持技巧。 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她从孙助理那里打探出口风，父亲断定纤纤背后有人指使，已下令严查，就在刚刚，纤纤再次发来微信语音，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全民健身活动要换主持！” “严氏地产的平面代言也要换！” “为什么，严以修是想封杀我吗？” 穆思曼被叮咚声吵得不胜其烦，愤然坐起身不耐烦地回道：“别再吵了，我找机会问问以修哥。” 这下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但穆思曼却依然无法入眠。 不囿于底层的纠缠之中，努力成长。这是叶梓慕用劳动，从严以修那里学来的智慧，当然，这智慧完全靠她自己的猜测与领悟。 她本就性格开朗，思维这样一转，更是完全不把自己曾被人算计当回事。 新的一周刚开始，她就活力百倍地投入到策划工作中，部门会议上，因为之前曾与穆辰飞到中泰商业做过调查，叶梓慕自然而然地被划为与穆辰飞一组，负责中泰商业b区开工仪式的活动策划。 中泰商业与木林广告是初次合作，对方并未将整体营销方案交给木林广告，可就简简单单的一个开工仪式，却要求出三套备选方案。公司方面则希望通过开工仪式，打开中泰商业的缺口，争取更多的合作，所以对此十分重视。 其它两套方案，在各工作小组有条不紊的努力下，已基本完成，至于方案三，虽然穆辰飞一早夸下海口，但却因为组织公司客户答谢会耽搁了一段时间。 提交方案时间定在一周后，现在看来已是迫在眉睫。 穆辰飞在答谢会工作中，丝毫没有纰漏地完成任务，叶梓慕不由地对他另眼相看，以为他会就此“改懒归勤”做个上进员工，但一上午过去，叶梓慕悲哀地发现，那家伙竟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虽然时间紧迫，可他丝毫没把中泰b区的开工仪式当回事，一离开主管视线便原形毕露，打游戏、刷微博，玩得不亦乐乎。 第32章 差点忘记自己的初心 叶梓慕对开工仪式并不了解，闷着头看了半天之前的案例。眼看着快到午饭时间，穆辰飞那一端，仍是不断从耳机里传出打打杀杀的游戏声，叶梓慕心中气急，猛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穆辰飞一愣，摘掉一侧耳机，透过玻璃挡板疑惑地看着她。 “方案呢？”叶梓慕气势汹汹地问道。 他“扑哧”一笑，浑不在意地安慰她：“急什么，还有一个星期呢？” 叶梓慕起身，伸手拽掉他的耳机怒道：“方案完成后你随便玩，行吗？” 穆辰飞吐吐舌头，依然嬉笑着道：“那是优秀员工的作派，我又没想当好员工。” 说完，他满脸坏笑着打量叶梓慕：“挺聪明一小丫头，怎么志向竟是做个职场乖乖女呀？” “你！”叶梓慕刚要发威，猛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她也没想做个好员工的呀！她叶梓慕千里迢迢跑来木林广告，哪里是为做优秀员工呀？ 直到这时，她才悲哀地想起，自己那天晚上从穆凯的商务间出门时，犹豫了什么：她本想不管穆凯决定如何惩罚她，她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继续上次的问题，她想知道穆凯会不会是一个抛妻弃女的人。 但过程稍一转折，她便被一张就餐卡打乱了计划，再之后走廊里巧遇严以修，自己一厢情愿地被他的心灵鸡汤打动，竟立志要做一个好员工，差点忘记自己的初心。 这时叶梓慕恍然大悟，不由地坐立不安起来。 转眼她到木林广告已经快一个月了，此事她一直瞒着母亲，骗她说自己在学校附近的报社实习，也亏得学校在外地，母亲一时并未察觉异常，可叶梓慕也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万一哪天母亲心血来潮去看她，一切就麻烦了。 母亲强势，一早就对她的未来有所安排，在上学的城市找个稳定的文字类工作，发挥所长，若被她知道自己现在身在h市，恐怕她就算星夜兼程，也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押回去。 况且，如果一切是场误会，或许这个城市，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择日不如撞日！”叶梓慕心道：“就现在吧。” 她略一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出门径直向董事办而去，一路上走得匆忙，几乎还未组织好语言，便到了董事办门口。 敲门，屋里静悄悄的。 她等了片刻再敲，门内依然没有丝毫动静，看样子确实没人。 叶梓慕长叹口气，没精打采地转身往回走，心里装不下事，她一中午心不在焉，就连午饭都吃得食不甘味。 下午到上班时间，因为怕穆凯有午睡习惯，叶梓慕强迫自己，看了一个多小时中泰商业的相关资料，这才再次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叶梓慕听着自己的脚步，一声声回荡在空空的走廊里，刘姨的话突然再一次在脑海里响起：“穆凯的广告公司在h市也是顺风顺水，你也该让他尽一尽当父亲的责任了！”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企业宣传板，叶梓慕伫足，望着画面上穆凯的相片突然有些疑惑，如果穆凯真是自己父亲，他会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吗？而责任，又意味着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只明白自己从未想过，找到父亲后便一步登天，她只想寻找真相，如果可以，她还期待一份父亲的爱。 她心里想着，不觉间已踱到董事办门口。 “小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叶梓慕猛然回过神来看去，身后却是行政部主任徐燕茹，她忙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徐燕茹四十来岁，此刻正用颇为复杂八卦的眼神审视她，脸上堆着笑容问道：“找董事长有事？” 叶梓慕犹豫了下点点头。 “董事长出差了，有什么事要不我代你转告？”徐燕茹挂着热情的笑容问道。 “出差了？”叶梓慕愣在原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问个究竟，结果他出差了……看样，自己还要做一阵子好员工了。 看徐燕茹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叶梓慕这才想到她要代自己传话，只得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谢谢您！” 她说完与徐燕茹道别离开，却没想到，自己一开始仰望穆凯照片的神情，和得知穆凯出差时失望的眼神，都一丝不差地落入徐燕茹眼中。 ----- 严氏大厦，穆思曼身着一身定制版的名牌服装，昂首向内走去。还未到前台，工作人员便笑着向她打招呼：“穆小姐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穆思曼尽量维持着高贵的笑容点点头。 没错，严以修就是如此板正的一个人，即便大家都知道她是严以修的女朋友，可她想要见他一面，若是在工作时间也要预约，否则工作人员便安排她到会客厅，待严以修忙完工作后才会安排见面。 进入办公室，严以修正倚着落地窗用英文通电话，她先是送上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才款款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含笑望着严以修。 一通电话十多分钟后才结束，严以修回到办公桌旁，简单地招呼秘书倒水给她，便继续埋头处理公司事务。 穆思曼吞吞吐吐，从新闻扯到天气，又从天气聊到自己一知半解的股市，严以修不时“嗯”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穆思曼自然知道，纤纤是应自己所求才被牵累，可她若直接求情又太过明显，正不知如何开口，严以修突然从一沓文件中抬起目光，沉声问道：“你认识纤纤吗？” 穆思曼一愣，因为猜不到他心意，只得默然点头。 隔了片刻，严以修意味深长看一眼穆思曼，继续道：“从答谢会一事便可看出，这个主持毫无职业操守，我取消了她的几场活动和代言，如果她找你求情，直接拒绝就好，这件事没有回旋余地。” “可是……”穆思曼的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可嘴里的话却再也吐不出来。 她知道，不论如何，严以修既然说了没有回旋余地，那真的是神仙也改变不了了，她不敢违逆，也不想违逆。 严以修似乎发现她的窘迫，将手中的笔随意抛到桌上，起身问道：“怎么？你和她很熟？” 猛然发现他眼中近乎不齿的神色，穆思曼慌忙使劲摇了摇头：“不熟，只是见过几次而已。”说完，已在下意识中避开了他的眼神。 严以修目光淡然地掠过她的脸，最终没再说什么。 第33章 赢得更漂亮些 从同事口中辗转得知，穆凯出差要一周后才回，叶梓慕顿时有些泄气，自己不想当职场乖乖女，可也不能把中泰商业的策划搞砸，就算最终无法被选定，她依然想要出一套像样的方案，以免让客户觉得木林广告是在敷衍。 整整大半天的时间，她一会儿对着中泰商业的资料左思右想，一会儿皱眉，翻看着过往的相关案例，不想随便弄一套类似的方案出来，但开工仪式毕竟是程式化的执行与流程多一些，很难出新意。 下午时分，穆辰飞见她如此上心，终于良心发现，安慰道：“小丫头，就算搞砸了，陈头也是找我的责任。” 他说的似乎没错，毕竟当初夸下海口的是他，但两人本是平级关系，叶梓慕才不甘心，被他护在屁股后面做小跟班， 她愤然将手中折页扔过去，揶揄道：“在您升职前，这个策划案，赢，有我一半的荣，输，我自然也承担一半的辱！” 穆辰飞轻轻一笑，倒也不和她多斗嘴，自顾自地填了外出单，冲她一扬车钥匙：“走，玩去。” 叶梓慕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问道：“中泰？” 见穆辰飞并没否定，叶梓慕才收拾东西跟上。 在车流纷纷的闹市，摩托当真是一个不错的出行工具，既舒服又免于堵车之扰。片刻之后，两人在中泰商业楼下将车停好，叶梓慕刚要向里走去，穆辰飞却一拽她手臂，径直将她拉到中泰对面，一家临街的甜品屋。 虽知道他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任务在身，压力山大，叶梓慕仍是忍不住紧绷着脸。 服务员紧随两人身后递上甜品单，穆辰飞不慌不忙地点好甜品和咖啡，待服务员离去，才伸手一指对面的中泰商业，似笑非笑地道：“我本来只想赢，但既然你这么迫切，要和我荣辱与共，那我们就赢得更漂亮些！” 瞧着穆辰飞意气风发，信心百倍的模样，叶梓慕不由地哭笑不得：“你哪儿来的信心？我只要求不要输得太惨！” 两人在甜品店一待就是一下午，叶梓慕一边吃着甜品喝着咖啡，一边听穆辰飞对这次开工仪式的分析，老实说，那家伙确实有吊儿郎当的资本。 仔细算来，两人接手中泰b区的项目时间都不算长，但他却善于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从不同角度分析整体方案的侧重点。 “开工仪式本身很简单，中泰有自己的企划部，之所以交出来做是因为现场执行工作太过繁杂。”穆辰飞道。 经过一场公司答谢会，叶梓慕自然知道活动策划的庞杂与琐碎，点头表示理解：“现场搭建、庆典彩烟、礼仪人员、演出……人手不够的话光这些合作方就能让他们晕头转向。” “没错！”穆辰飞一笑，接着道：“这一点很简单，将所有流程、预案推演出来，充分展示公司实力，告诉他们木林广告完全可以胜任，而且游刃有余，这样就可以了。” “那还等什么，回去好好做方案！”叶梓慕性子急，说着就要起身去结帐。 穆辰飞一把拉住她，好笑地瞧着她一脸心急火燎的样子，故意和她做对，更加慢条斯理地道：“我说过，我只想赢，本想到此为止的，但要赢得漂亮，远不止这些。” 叶梓慕一把甩开他手，催促道：“快说快说！” 他却抬手大声招呼服务员，又点了两杯柠檬水，瞧着服务员应声向这一面走来，穆辰飞才指指座位笑道：“没人说过你性子太急，或者是鲁莽吗？” 当然有！叶梓慕清楚得记得，自己初到h市就倾家荡产，从严以修那儿买过一次教训，可青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待她耐下性子坐回原位，穆辰飞才满意地笑一下：“进一步分析，以木林广告行业龙头的地位，屈尊来接这么个小策划，显然大材小用。” 服务员端着托盘，将柠檬水送来又转身离去，叶梓慕道：“公司当然是希望把开工仪式做好，然后争取进一步的合作，如果整体营销交给木林广告，就不算大材小用了。” “开工仪式做得再好，对方也只会认可木林广告活动策划的能力。”穆辰飞打断她。 叶梓慕恍然大悟，抢道：“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做出整体营销方案，反正流程化的开工仪式也无法出彩！” “聪明！”穆辰飞赞一声起身，故弄玄虚道：“走吧，去中泰商业喝杯水，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从中泰商业出来的时候，叶梓慕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忍不住连连嘲讽：“您的知己知彼就是去调戏前台小妹呀？” 也怪不着叶梓慕嘲讽，穆辰飞进入中泰商业做好访客登记后，便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前台小妹聊天，又是要水喝，又是借钢笔，奈何那家伙偏偏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小姑娘和他越聊越是容光焕发。 叶梓慕好不容易有了整体思路，急着回公司做方案，终于忍不住偷着踹了他一脚，两人这才离开中泰商业。 穆辰飞发动摩托车，将头盔抛给叶梓慕，逆着光眯起眼睛看她：“吃醋了？” 叶梓慕冷哼一声，借着上车的劲，狠狠一拳砸在他肩头：“想得美！” 车子转个弯向前开出，穆辰飞的声音，随着向后掠过的风传来：“天海广告、圣方广告，竟然还有唯华庆典，中泰零售业发家，找了这么多备胎，一定会把价格压到最低。” 叶梓慕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他在前台磨叽那么长时间，原来竟是偷看“来访登记表”，她反问道：“那怎么办？” “不管了，按我们的计划来。”穆辰飞的声音里透着自信。 到公司时已接近下班时间，叶梓慕进门后直接坐在休息区等穆辰飞，前台几个女孩并未发现有人进来，仍在窃窃私语。 女孩马雪的语气里充满八卦：“她诱惑董事长？你们说，董事长能经得住诱惑吗？” “我觉得未必吧，听说董事长第一次见她，就替她争取了笔试的机会呢！” 另一个声音道：“董事长为人忠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绯闻，年轻漂亮有什么用？那个叶梓慕不是广告专业，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董事长怎么会赏识？” 她们一面调侃，一面嗤笑，至此，叶梓慕终于听出来她们竟是在议论自己，不由得义愤填膺。 却听到最初发话的马雪继续道：“策划部还把中泰的开工仪式交给她做了，我打赌她肯定做不成，三千块！谁敢赌？” 说着，几个人又是一阵轰笑。 突然头顶的台面“砰”的一声被拍响，一个声音怒道：“我敢！” 第34章 废寝忘食 几个女孩吓了一跳，抬头看去，面前正是满脸怒容的叶梓慕。 背后说长道短被叶梓慕抓了个现行，她们脸上都有些过不去，为首的马雪尴尬的笑笑说：“不赌了，我开玩笑的！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你如果真的没有，自证清白就行了！” 叶梓慕却并不想就着台阶下，依然坚定地道：“你既然当场反悔，说过的话可以不作数，但我坚持，如果拿不下中泰的开工仪式，我自会赔给你三千块，并且辞职！” 穆辰飞在片刻之后进门，见叶梓慕愤然立下这种不平等条约，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叶梓慕也不理，冷着脸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关上时，叶梓慕直视穆辰飞，字字清晰地问：“如果我说，我来工作的目的是勾引董事长，你相信吗？” 穆辰飞瞪大眼睛看怪物般瞅着她，过了会儿才猛得手捂胸口做喷血状，但他瞬间明白了事情原委，不可思议地道：“背后议论董事长？这帮人胆子可真大！” 接着又安慰叶梓慕，“放心，你会赢的！” 叶梓慕心里又气又急，又是踌躇满志，但下班时间很快来临，因为两人回来时，陈川已经有事离开，没有拿到部门主管签字的加班条，保安来检查时，两人只好离开。 到第二天，距离向中泰商业汇报方案已经仅剩下三天的时间。 真正做起来，叶梓慕才发现，两个人要想在三天之内做出全套方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人家中泰本来只要开工仪式一个点，可他们为了胜出，从开工仪式后的宣传跟进，到商业大楼竣工后的整体营销，生生地从这一个点扯出整整一个面来。 显然小题大做，但恰恰是这样的小题大做，才能让中泰将开工仪式这个点，放在整体策划这样的面中来看，不仅看到其真正的价值，更看到开工仪式与其它整体策划的不可分割性。 叶梓慕本就责任心强，一贯争强好胜，这次又因为一时之气，和前台的马雪打赌，这下更是毫无退路。 一整天，她都埋首在一堆资料、数据和未成形的策划案中，连午饭都是穆辰飞带了快餐回来将就吃了些。 自然，穆辰飞也累得叫苦不迭，下班后打死都不肯加班，跳着脚要求劳逸结合，但终究拗不过叶梓慕。一直忙到七点多钟，穆辰飞打着哈欠出门，不一会儿，却买回来两杯咖啡。 他默默将其中一杯放在叶梓慕桌上道：“时间太紧，开工仪式是重点，相关文案一个不能少，至于整体方案，只作ppt的框架，但整体报价和预期营销数据一定要经得起推敲。” 叶梓慕点头表示赞同，眼睛不离电脑屏幕，百忙之中伸手，端过吸管杯灌下几大口咖啡，便继续忙碌。 将开工仪式的所有方案整理好，叶梓慕便开始着手处理开工仪式的项目报价，但她从小偏科，几乎一看到数字就头昏眼花，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一大杯咖啡下肚，可看着电脑上一串串仿佛不断跳跃的数字，没一会儿两眼皮就不争气地打起架来。 “穆辰飞，你一定是买了杯假咖啡！”她冲着对面抱怨一句，干脆将键盘一推，趴在桌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穆辰飞“嘁”了一声，手上飞快地敲着键盘，隔了片刻才反唇相讥：“你怎么不说自己长了个假脑子呢？” 两人在一起时常打打闹闹，若在平时遭他如此揶揄，叶梓慕早就跳起来抗议，可此刻对面却没任何声音，他忍不住抬眼看去，叶梓慕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穆辰飞拍了拍桌子起身，故意重咳两声道：“小丫头？臭丫头？猪……” 叶梓慕侧着头枕在双臂上，双眼微闭，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垂着，呼吸均匀而悠长，呃，看样竟真的睡着了。 他轻笑两声摇摇头，环顾四周。前一刻的穆辰飞还故意笑闹，这时发现她真的睡着，却不由地放轻脚步，慢慢到沙发旁将靠垫摆在沙发一端，返回身将桌上碍事的纸杯和其它物件轻轻移开，像抱个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叶梓慕抱起放到沙发上。 窗外夜外阑珊，马路上车辆的鸣笛声，透过敞开的窗户闯入办公室里，可叶梓慕却睡得沉静安稳。 穆辰飞屏住呼吸凝视着她，良久，才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睡梦中的她鼻头轻轻一皱，穆辰飞脸上不由地露出几分孩子气的笑意。 “小丫头！”他轻斥一声，声音几不可闻。随即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关上窗户回到工位旁继续忙碌起来。 叶梓慕再次醒来，睡眼惺忪地观察了下四周，又扯起盖在身上的外套瞧了瞧，才想起自己置身何处，耳听着键盘的敲击声不断，看样穆辰飞还在赶着进度。 她偷着一乐，难得穆辰飞如此好心，她本想继续装睡，可心里惦记着策划案，加上小睡片刻顺利回血，她虽闭起眼，脑子里却是越来越清醒。 既然如此，倒不如振作精神尽快完成任务，可刚起身往那一侧瞧去，叶梓慕瞬间爆发，不由地怒喝一声：“穆辰飞！”因为刚醒，她声音略有沙哑，杀伤力显然不够。 哪有什么工作进度，穆辰飞头戴耳机背对着她，电脑屏幕上一片打打杀杀的游戏画面！听到声音，穆辰飞身子不动，手臂向后冲她举了举水杯：“醒了？帮忙倒杯水。” 叶梓慕几乎被他气笑了，刚要开始数落，穆辰飞显然察觉她的怒意，不耐烦的放下杯子，拍了拍手边的文件又催促道：“倒水，吃饭，核对数据，ok？” 他一说，叶梓慕才发现，自己腹中已是饥肠辘辘，可她仍惦记着报价单，疾步走到桌旁，拿起穆辰飞打印好的文件翻看起来，那些困扰她的各项专业数据，竟然已经被穆辰飞搞定，而且看起来有理有据。 穆辰飞虽然摘掉耳机，眼睛却不离屏幕，手上一面打着游戏一面抱怨道：“资本主义！你做美梦，我做方案、订盒饭，还不许我有劳有逸了？” 叶梓慕抬头看一眼墙上挂钟，这才发现竟已是晚上九点半了，自己这一闭眼竟睡了两个小时！她眨眨眼，虽然心虚地端起杯子去倒水，嘴上却不饶人：“现在作威作福的可是穆大少爷你！” 她将杯子重重一放，毫不客气地顺手牵羊，端过桌上的盒饭。汤汁浓稠的咖喱鸡块饭四周，围着一圈漂亮的西兰花，而且竟然还冒着香味扑鼻的热气。 穆辰飞一脸得意，看着她食指大动的模样，故意逗她：“那是我的！” 叶梓慕头也没抬边吃边道：“没有生死与共的情份，你怎么可能饿着肚皮等我？” “没良心！”穆辰飞不再理她，继续投身到游戏战场中征战杀伐。 将近十一点钟，两人终于又将方案整体核对一遍，回去的路上，叶梓慕忽然想到一事，问道：“我们如果做一整套方案给中泰商业，陈川会同意吗？” “他傻呀？”穆辰飞丝毫未作犹豫地反问：“为木林广告着想，他怎么会反对？而且记住了，给中泰留下的，只是开工仪式相关文件，整套方案只在汇报时，以ppt形式展示给他们！” 他言之有理，叶梓慕默然点头。 第35章 是穆思曼 夜已深，喧嚣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严氏大厦楼体的霓虹灯闪烁得越发孤独。 因为规划战略，严以修从集团办公室走出来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加班太晚，他一早就让司机回去休息了。 微凉的夜风中，他大步朝车位走去，刚到车头的位置，紧挨着迈巴赫旁，一辆红色轿车的车门忽然打开，接着，一个柔柔的声音送了过来：“严董事长，别来无恙！”竟是纤纤。 此刻的她一身亮红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唇色粉嫩，在霓虹灯下更是散发着楚楚动人的魅力。 严以修如冰山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但纤纤丝毫不顾及自己公众人物的身份，半夜堵在车旁，如此锲而不舍，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而她似乎早有预谋，从红色轿车副驾的位置下车，身子稍稍一动，便不动声色地挡在迈巴赫驾驶室的车门处。 但这一切哪里能逃过严以修的眼睛，他冷眼看着纤纤状若不经意的动作，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之色：“深夜拦截，看样子我倒是小看了你的执著，也高看了你的素养。” “执著是因为值得，素养也不能仅凭一件事就打上零分。”纤纤脸上维持着笑容，故作委屈地道：“严董事长，我是情非得已。” 她上前半步，楚楚可怜地道：“木林广告的事，我是被人当枪使了……” “这件事你应该去木林广告，找穆董，不是吗？”严以修冷冷地打断她，指指车门毫不客气地道：“请让开！” 纤纤似乎没想到严以修如此冷面，脸上露出几分畏惧的神色，却更贴近地靠在车门上，急切地道：“被严氏封杀，意味着h市所有的企业都不会再找我，请您给我两分钟时间解释！” 别说两分钟，就连两秒钟严以修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见纤纤执意不肯让开，他转身大踏步向停车场另一面走去，待纤纤猛然反应过来，他已坐进一辆蓝色保时捷的驾驶室里。 严以修熟练地启动，调头，纤纤踩着高跟鞋急急地追过来时，车子恰好轰然开出，她愤然的声音透进车窗传到严以修耳中：“是穆思曼！” 一个急刹车，蓝色保时捷稳稳地停了下来。 纤纤脸上重新浮上几分笑意，小跑几步到车前，浅笑着道：“彼此都是朋友，我只是帮思曼，还请严董事长高抬贵手。” 车窗缓缓下降，严以修脸上如覆了一层寒冰，纤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冷冷地盯着纤纤，明知她的话不假，却毫不留情地道：“知名主持，趋炎附势的本事当真不错！” 纤纤心里一沉，神色定住：“什么意思？” “思曼清楚地告诉我，和你不过点头之交，我该信她，还是你？”严以修故意反问。 “她这样说？”纤纤满脸都是灰败的绝望，看着严以修目光里的鄙夷，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穆思曼一味将事情一拖再拖，却不肯给她个明确回复，就连自己要私下找严以修，穆思曼也是百般阻拦，原来如此！ 她本以为作为情侣，穆思曼只需不大不小地撒个娇，这件事就能顺利解决，却没想到穆思曼为维持自己在严以修面前的形象，早已将对她的承诺抛在脑后。 纤纤心里绝望，更是口不择言起来：“你以为穆思曼，就当真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吗？如果不是她拿锦悦的品牌代言交换，我怎么可能举着自己的名誉，替她去玩弄一个小员工！” 严以修冷眼瞧着情绪几乎失控的纤纤，脚下一轰油门，车子瞬间绝尘而去。 看着后视镜里纤纤的身影终于越来越小，严以修忍不住蹙眉轻叹，语气中透着了然与失望：“果然是你！” 片刻之后，他一个电话拨给助理：“纤纤要代言锦悦，想办法阻止！实在不行就从锦悦方面下手。” 毋庸置疑，这个纤纤既然能为利益出卖良心，自然也会因利益不得而背叛所谓的友谊。 ------ 第二天，时间更加紧迫，叶梓慕与穆辰飞一到公司，便划好分工，分头制作策划案。墙上闹钟滴答，同事们分别忙着手头的工作。 一个小时后，叶梓慕终于从屏幕中抬起头，一面闭起眼睛按着眼眶周围的穴位，一面冲对面道：“按这样的进度，今天下班前完成，我们就不用加班了，明天还有一天时间用来熟悉调整方案！” 她本以为说到不用加班，穆辰飞定会高呼万岁，却不想等了许久，对面却没有任何回应，叶梓慕好奇地睁眼看去，对面的座位上竟然空空的。 一定是她刚刚太过投入，才完全不知道穆辰飞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起身绕到穆辰飞那一面，电脑屏幕上开着策划案，却只设了个文件背景和小标题。 见穆辰飞手机并不在桌上，叶梓慕刚要一个电话拨过去，主管办公室的门打开，陈川人还未到她跟前，就大声道：“小叶，穆辰飞临时有事请假，你辛苦一些，尽快完成中泰的策划案。” “请假？你怎么能准他的假？”叶梓慕的声音瞬间抬高，同事们的目光顿时朝这一侧看过来。 陈川怒目而视：“不过一个开工仪式，别告诉我你来木林广告一个多月，连这么个策划案都做不出来！” 叶梓慕刚想解释，自己要做的根本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开工仪式，陈川却已拂袖而去。 她索性一个电话直接打给穆辰飞，此刻就算天塌下来，在她看来都不比中泰商业的策划案重要，可那家伙却不知因为什么事瞬间开溜！ 听筒里等待音响了许久，电话却一直没有接通。 在心里不知道咒了穆辰飞多少次，叶梓慕最终还是无奈地坐下，开始做本属于穆辰飞的那一部分工作：中泰商业b区宏观环境分析、微观环境分析…… 穆辰飞毕竟也曾在陈川面前夸下海口，叶梓慕本以为，他心里会稍稍惦记些策划案，处理完事情后会赶回单位来，可一直到下班时间，却仍未见穆辰飞踪影，她再打过电话去，却早已是关机状态。 怎么办？她本不习惯依赖别人，但如此洋洋洒洒地做一整套方案出来，对她来说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虽然ppt文件完成，但她心里没有任何底。 细细算来，距离汇报方案只剩下一天时间，她必须留一天时间用来修改校对。 环顾四周，同事们已陆续离开，她也顾不得陈川会不会嘲讽或是责难，只想找一个在策划上有经验的前辈，帮自己看一下方案，随即将方案打印出来，去主管办公室敲门，结果却扑了个空，主管办公室里已是人去屋空。 “明明刚才还在！”叶梓慕忙从通讯录里找出陈川的电话拨出去。电话很快接通，可一听她说完，陈川顿了一会儿，才拿着官腔道：“小叶，是这样，你那个方案做完了就好！只要别犯些低级错误就ok，明白吗？” 叶梓慕也不回话，愤然挂断电话。她当然知道领导没把方案三当回事，可他凭什么也要求自己不去重视自己的方案？ 咬着唇默默地看了会儿窗外将落的夕阳，叶梓慕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名字从心底冒了出来！ 第36章 才不要坐在路边鼓掌 严氏大厦，紧挨着本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此刻，在大厦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特助何乾正躬身，向严以修汇报着情况：“纤纤那边大概早上得知被锦悦解约，上午不到十点，网上就出现了这段微博爆光的视频。” 何乾说着，点开平板电脑上的视频，视频似乎是很久以前偷拍的，上面有几张模糊不清的底价和报价的对比图，在视频里，穆思曼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清清楚楚地告诉旁人，在木林广告，这些制作类项目，报价就是底价的四到五倍，有些项目价格，甚至更要夸张。 微博下面一片声讨之声，“行业垄断”“行业暴利”“哄抬报价”的评论源源不断。 严以修不动声色地看完视频，瞥了一眼何乾问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忽略人力、物力、智力还有中间运营环节的成本计算方式显然存在问题，何至于这么火？” 何乾无奈地看一眼面前的董事长，低声道：“哪能所有人都有您这样的思维？” 严以修直接过滤掉助理的赞誉，淡然道：“真正的问责远不是这么简单，你去翻一下木林之前对严氏的报价，很多问题我们也需要一个答案，但绝不是这么低级！” 何乾会意地点头答应，却并不急于离开，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落地窗外，夜幕徐徐降临，漫天红霞已经消退，只留下一片空旷深蓝的天空。 严以修起身，将办公室里华丽的吊灯打开，这才瞥一眼何助理道：“有话直说！” “也没什么大事……”何助理顿了顿，才支吾道：“就是穆思曼小姐，先是纤纤在微博上控诉，指责穆思曼玩弄朋友，出卖友情，接着，是穆小姐被爆，和一个富二代公子在酒吧买醉，看起来关系暧昧……” 听到最后，严以修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早料到前者，却并没想到后者。 看着何乾一脸尴尬的神情，他淡然道：“没什么可避讳的，这份关系在我看来，本就不存在，她只是恰巧，讨到奶奶的欢心而已。” 何乾忙不迭地点点头，严以修略一沉吟，继续安排道：“你抽空帮我去看看奶奶，老人家当初认定的孙媳妇人品如何，也该让她自己心知肚明。” 何乾松一口气，刚要回答，“嗡嗡”的振动声忽然响起。严以修拿起手机接通，只简短地应了一声，便直截了当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电话另一面不知怎么解释的，隔了片刻，严以修抬腕看了看手表，万年寒冰般的脸上，竟透出几分无奈的笑意，那笑虽极不易察觉，但何乾作为特助，跟了严以修好几年，自然能准确地捕捉到。 举着电话听了片刻，严以修语气却依然冰冷：“我在集团大厦，二十分钟后参加一个商务酒会。” 他依然通着电话，起身踱到落地窗旁向下看了看，轻声道：“原地等着！”说着挂断电话。 ------- 在严氏大厦楼下焦急等待的，正是叶梓慕。 她始终联系不上穆辰飞，陈川又完全不把方案三当回事，叶梓慕百般无奈之时，终于想到，这个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冷面总裁，若是他肯指点一二，自己想不赢都难。 她自然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求严以修帮忙的资本，但心里仍抱了一线希望赶到严氏大厦，可此刻，她却庆幸，还好自己赶过来了。 想到自己的方案就此可以出人头地，大放异彩，叶梓慕抬头望着高高的严氏大厦，脸上不自觉地泛出浓浓的笑意。 何乾从旋转的玻璃门内疾步而来，远远地朝叶梓慕打个招呼，便引着她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推开董事办的门，入目满眼烟灰色棱角分明的办公家具，高悬的吊灯，将整个硕大的空间照得灯火通明，虽是低调内敛的色调，却难掩整体构造的奢华与贵气。 叶梓慕刚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便被助理从外面关上。明明是自己巴巴地跑来求助，此刻的她却忽然有些局促不安。 冷色调，低气压，让她喉咙莫名发紧，虽在心里打好腹稿，却迟迟开不了口。 隔了半晌，严以修放下手头文件向椅背上一靠，远远地看她一眼，又瞟一眼墙上挂钟，眼中竟闪过一丝戏谑：“你准备在门口站十五分钟？” 一语点醒梦中人，叶梓慕在心里惊叫一声：“呀！只剩十五分钟了？” 紧张与局促瞬间烟消云散，她扬了扬手中打印好的策划案，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方案正面朝着严以修递过去：“我有重要的事，想请您指点迷津！” 严以修目光从策划案上一扫而过，却并不接，只是冷冷地道：“木林广告的策划案与我何干？你确定要给我看？” 大概是封面上“方案三”的字样太过明显，他轻哼一声道接着道：“与你也无关，木林只想让你去坐在路边鼓掌，你乖乖去充数不就行了？” 双臂举得实在费力，叶梓慕无奈将方案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一挺腰板慷慨陈词：“方案三怎么了，我才不想当个坐在路边鼓掌的人，我要让所有人为我鼓掌！” 一番豪情壮志，几乎要将自己感动，但严以修却满脸置疑地看着她，似乎已在瞬间将她看透。 叶梓慕只得垂眸示弱，声音也跟着低哑了下来：“而且，我和人打了赌，输了我就得辞职，辞职就要露宿街头，我知道，您一定是那个可以让方案起死回生的人。” 她说完，眼皮微微抬起向对面看去，还好，严以修虽仍然冷着脸，却已拿起面前的方案翻了起来，只是……他翻得太快，叶梓慕实在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看。 正在叶梓慕纠结，要不要把客户要求和自己的想法大概地讲一遍时，严以修已将方案完全翻完，他起身将方案扔回桌上，冷然道：“你还是准备露宿街头吧，这个方案死得透透的，神仙也救不了。” “怎么会？”叶梓慕倒抽一口凉气，急得几乎要哭：“我已经透支了两张信用卡，如果输了，我是真的就要露宿街头的！” 第37章 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严以修垂眸看她，似在分辨真假，叶梓慕举手起誓：“我发誓，绝对是真的，如果我说假话，就让我出门……” “开工仪式不用细说。”严以修打断她道，“大概所有方案都会大同小异。这个整体方案，思路虽对，却只有框架，完全无法打动人心！”他说着，用金属色的钢笔在方案上敲了两下。 “官话套话太多太杂，第一时间不能吸引人注意！”接着，又是用钢笔轻敲两下方案。 严以修低头，一面再次翻着策划案，一面一一列举，叶梓慕目瞪口呆地听着，钢笔每在桌上一敲，在她心里便是重重一锤，她被砸得只有不停眨眼的份儿。 叶梓慕起初只以为，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直到严以修不知第几次再次敲击方案时，叶梓慕突然悲催地发现，他手中钢笔每敲一次，就同时指出一个要点，相当于第一，第二，第三，以此类推。 “……倒数第二页数据致命错误，虽不一定第一时间被人发现，但总归是错！”严以修说完，顺手将钢笔抛在桌面上，猛然抬头，对面的叶梓慕瞪着两眼，一脸大写的懵圈。 她垂下头，无奈地看着桌上，自己还没来得及打开笔帽的笔，没翻开的记事本，闷闷地道：“您说得太快了……” “这些话我不可能说第二遍。”严以修从办公桌后绕到叶梓慕面前，将方案扔在她面前的桌上，声音慵懒低沉，透着些许的嘲笑：“五分钟，你没做一个字的笔记，小赌徒，你输定了！” “哼！”叶梓慕不甘地抬眼看去，再次惊得直眨眼睛，他他他……他居然会笑！ 面前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藏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虽带有一丝戏谑，却让人丝毫没有办法生气。 三秒之后，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弄错了重点，重点是他居然叫自己“小赌徒”！ 叶梓慕瞬间来劲儿，脖子一拧道：“什么小赌徒？要赌也得赌大的，严总敢不敢和我赌一把？我如果拿不下中泰商业的项目，连着一个月去你的花房锄草！可我如果赢了，赢了的话……” 说到此，她心里颇为犹豫，自己可不想再立不公平的赌约，可如果赌太大，怕严以修觉得自己贪婪，要小了又觉得自己吃亏，好不容易左思右想刚想到一个好主意，却听严以修漠然道：“你若赢了，奇迹健身策划全权交由你领头，大可以让更多人为你鼓掌！” “好！”叶梓慕点点头，接着脸上略有失望地道：“我本来只想要一束你花房里的郁金香，你却肯放心把奇迹健身的策划交给我！” 她说着举起右手，两人郑重其事地击掌为誓。 严以修饶有兴致地看着叶梓慕，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底牌？” 叶梓慕虽咬着唇，却难掩脸上的得意与窃喜，眼珠转了转，才自信地道：“时间啊，我还有两晚一天的时间，足够修改方案！” 见严以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叶梓慕也不等他再次发问，忙利索地收起桌上的方案和记事本，告辞，转身，出门，动作一气呵成。 一关上办公室大门，叶梓慕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面对严以修滔滔不绝的质疑时，她确实很懵，脆弱的小心脏被批了个体无完肤。 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叶梓慕一早就料到，自己会跟不上严以修的思路，所以在进入办公室之前，就点开了手机的录音键。 转了个弯，叶梓慕小心翼翼地取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保存，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但很快，她又意料之中地迷路了。在楼道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找到电梯位置。 一进入电梯，叶梓慕便迫不及待地取出手机，打开录音文件，封闭的空间内，严以修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出，叶梓慕一手抱文件，一手将手机放在耳边仔细听。 “叮”的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叶梓慕脸上仍维持着得意的笑容，刚要向外走去，一个身影闪入电梯，却是严以修！难道他有分身术？ 叶梓慕忘了打招呼，疑惑地抬眼看去，晕死！自己乐极生悲，竟忘了按电梯。 手机里还在播放着录音，叶梓慕急着关闭播放器，却一不小心锁了屏，声音却还在继续，另一只手慌乱地帮忙，抱在手臂上的文件终于华丽丽地散落一地。 呜呜呜！还能再丢人些吗？这下里子面子全没了！ 叶梓慕欲哭无泪，蹲在地上关掉手机里的声音，又缓缓收起文件。狭小的空间里，她更有泰山压顶之感，半天才两手端着文件慢慢起身，头埋在方案上假意翻看。 许久，才听到一声嗤笑自头顶上方传来，严以修低沉清冷的声音道：“小聪明，但愿你能赢。” 叶梓慕自是一味低了头，不敢反驳或接话，直到电梯门再次打开，严以修大步离开，才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出电梯。 虽然丢人直丢到姥姥家，但叶梓慕总算取经成功。拿着提前申请好的加班条回到公司时，城市的夜色正浓，叶梓慕就着窗外的夜色将就地吃过盒饭，立刻马不停蹄地打开电脑。 她先是反复听着录音，以钢笔的敲击声为准，将严以修的评判一一列出，直到自己几乎可以将他那段话倒背如流，这才开始着手修改方案。 不知道是连着三杯的速溶咖啡起了作用，还是自己顺利错过了睡眠时间点，夜越来越深，叶梓慕却越来越是精神。 本来加班到晚上12点后公司有休息室，但她却只想一鼓作气，尽快完成方案修改。 时钟滴嗒声里，夜的黑暗渐渐退去，阳光重新照进办公室。早上七点钟，策划室里依然空无一人。 除了最后的整体数据，叶梓慕已经将整个方案，按严以修的意见改了一遍，虽说是修改，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换血。 叶梓慕头昏眼花，去洗手间用凉水洗过脸，又到窗边沐浴了一阵清晨的阳光，这才重新振作精神回到座位上，推算营销数据。 严重偏科的她用一上午时间，将所有数据整个推演了一遍，晕头转向时，终于找到严以修指出那处错误的源头。 可是，他不过是一目十行的翻了一次，怎么会一眼看到那个错误呢？叶梓慕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在心里贴一个“非人类”标签在严以修头上，反倒释然了。 但如此来来回回算了好几次，她也总算和那些大大小小的数据混了个脸熟，再整体翻看，反倒不再为数据而头疼了。 黄昏时分，手机上突然收到穆辰飞发来的短信：“事情紧急，无法脱身，你别太拼，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留言给我。” 叶梓慕心里有气，直接将手机关机，扔进抽屉，明天汇报，她手里握着三天的加班条，索性赖在单位，前半夜熟悉方案，后半夜躲进休息室养精蓄锐。 第38章 到不起眼的位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在夜色中穿行的轿车上，穆辰飞翘着腿靠在后座上，默默瞧了会儿屏幕上叶梓慕的名字，他轻叹一声，将手机拿在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 不一会儿铃声响起，是穆凯的来电，穆辰飞接起，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放心吧，公司的危机公关已经启动，几家重要客户我都已经拜访了，但严氏那边我没去，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您和思曼过去，亲自解释比较好。” 挂断电话，他再次编辑好一条信息发给叶梓慕：“不用担心，无论成败，任何人都没权利让你辞职。” 春末夏初的清晨，一场雷阵雨突袭了这个城市，值得庆幸的是，临到叶梓慕与陈川一行人出门时，骤雨忽停，耀眼的阳光，从一团团黑云中透出万束金光。 商务车在焕然一新的马路上飞快行驶，叶梓慕便仿佛在光束与光束之间来回穿梭。 在中泰商业大楼前停下时，叶梓慕突然想到一组百分比的数据，想着想着，不由地伸出手指算起来。 “这马上就上战场了，您还在这儿慢条斯理地磨枪，也真是好心情呢！”一个嘲讽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是负责汇报方案二的同事艾莉。 叶梓慕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艾莉倾慕穆辰飞那张鲜肉版天王的脸，求之不得便醋意大发，自己无端躺枪已够悲惨，她可不想因为和她计较影响了心情，进而输了这场重要的汇报。 头顶上，最后一片乌云也被风吹散，阳光劈头盖脸的洒下来，叶梓慕顿时心情大好，自言自语地道：“一鸣惊人，万丈金光，好兆头呢！” 进入中泰安排好的会议室，叶梓慕顿时无语。 她本以为策划案将要面对的，最多是中泰的企划部或是宣传部，但中泰或许是想用参会人数，表现对开工仪式的重视，中型会议室里，坐了足足二十人的甲方团队，一个个正襟危坐，脸上神情严肃庄重。 初见这阵仗，叶梓慕确实心底不由地犯怵，心里嘀咕：“这若是有问答环节，甲方就算一人一个刁钻的问题，也能把人问得头晕眼花吧？” 叶梓慕虽然跟着同事们一起进门，但轮到她时，围着会议桌的座位刚好坐满，陈川伸手一指后排，贴着墙的位置，有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叶梓慕会意，在心里苦笑一声，默默地到不起眼的位置坐好。 也难怪，方案三本就意味着备选项，如此一想，叶梓慕顿觉别别扭扭，仿佛自己脸上写着大大的“备胎”。 可叶梓慕却不允许自己输——三千块外加辞职，辞职之后还可以顺便，去严以修的天台花园里当一个月花农……唉，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 中泰方负责人与陈川简单地沟通几句后，公司开始正式汇报策划方案。 看着中泰方一张张脸上肃穆的神情，叶梓慕不由地替第一个汇报方案的同事捏了把汗。但同事是公司的老员工，经验与能力在策划部都是数一数二的，对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司空见惯。 投影设备调试好后，同事便开始一面熟练展示制作精美的ppt，一面口若悬河地汇报方案，大到开工仪式的重要性，整体布置，小到每一步的时间安排，甚至细微到嘉宾佩戴的胸花样式，处处体现出策划执行能力的周全。 中泰商业在座之人有些频频点头，有些埋头做记录，脸上无不露着赞许的神情。 现场看到同事的出色表现，叶梓慕喜忧参半，因为负责方案一的同事时间充裕，他们甚至提前协调设计部，做了现场布局效果图，而她的方案三却根本没来得及做这些。 叶梓慕愁眉苦脸地咬着唇，再次想到当初严以修的话：“开工仪式不用细说，大概所有方案都会大同小异。” 仔细分析确是如此，大屏幕上的效果图固然细致到位，但是说到出彩，却是难上加难。 这样想着，叶梓慕心里渐渐释怀，待到艾莉汇报第二套方案的时候，她开始偷偷地打量起中泰的参会团队。 她很快便发现，这二十多人里，大概只有3到4人属管理层，有管理者应有的气场，而其他人，则不时看着几位领导的脸色行事，或是递送文件，或是端茶续水，甚至有些人似是企划部的新员工，在方案汇报时，一直满脸求知欲地看着ppt方案。 静下心来，叶梓慕突然发现，气场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事物，她虽然说不清楚，却依稀感觉到，这二十人团队刻意构建出的，郑重其事的低压气场，竟远远比不上严以修一言不发，只单单站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来得强烈。 可她几次与严以修见面，却也并没有被他吓趴下嘛！如此一对比，她心里偷着一乐，之前的紧张与忐忑顿时散去很多。 但是天不随人愿，艾莉的第二套方案汇报完，就在她卯足了劲，准备好好吆喝一番的时候……人走了！ 她从会议室后方的位置，换到主讲人座上，以便现场连接投影设备，不过是打开笔记本文件，略微调试了一下投影仪，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再抬头看去，原本座无虚席的会议室里，竟只剩下了一半人！ 更重要的是，就连她一开始判断的几个管理层领导，也不知何时离开了会议室——很显然，中泰商业也完全没把方案三当回事儿。 会议桌上，每个座位前的记事本与茶杯依然好好地摆着，或许……人家是不约而同地去了洗手间呢。 虽然这想法有些自欺欺人，但叶梓慕还是决定再等一会儿，毕竟，如果领导都开溜了，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策划案还汇报给谁听？ 正在叶梓慕满心期待，等着中泰商业的领导能在某个时间，相继进入会议室时，身边的陈川忽然低声吩咐：“开始吧！”显然，他看出叶梓慕在等，又明确地告诉她不用等。 叶梓慕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看陈川，陈川则进一步挑明：“领导们工作繁忙，不可能每一个策划案的汇报都全程参与！” “可我的方案，也是花了无数心血才做出来的！”叶梓慕还想做最后的争取，那一侧艾莉轻微的嘲笑传来。 陈川恼怒地打断她，低声而严厉地道：“你哪那么多废话？我说开始就开始！” 叶梓慕满心无奈，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她清了清喉咙，正式开始汇报。 中泰商业太不给面子，她满心失望，也懒得假意客套，索性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场面话，直接开门见山。 只是，这开场的第一句话，就让会议室里剩下的所有人大跌眼镜。 “坦诚地说，当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做这套方案的时候，我心里的终极目标，并不是让中泰商业认可这一套方案。” 第39章 掌声瞬间如潮 哄……一石激起千层浪！陈川脸上一贯是一本正经的神情，此刻被迫写上大大的震惊，同事们的眼里，充满同情或被牵连的惭愧，在场的中泰员工有的甚至笑出声来，集体用看怪物的眼神，对叶梓慕行着注目礼，显然是在说：“不想让中泰认可，难道您脑袋有坑？” 叶梓慕顶着这些异样的目光，刻意顿了几秒钟。 严以修说过，方案三注定一开始就被人认为是备选项，如果一开场不能吸引对方注意，胜算几乎为零。 她就是要用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表达，吸引在场人的注意，哪怕现在会议室里，已经没有了关键的听众。 看自己的话顺利引起轰动，叶梓慕待场面稍安静下来，这才继续道：“中泰委以重任，木林广告当然应该全力以赴，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我才不仅希望深入、全面地把这次开工仪式做好，更希望中泰在开工仪式之后的营销工作一帆风顺。所以，这套方案最终极的目标，确实不是让中泰接受木林广告开工仪式的策划案，而是让中泰商业的受众和潜在受众了解、认可并喜欢上中泰商业！” 几句掷地有声的话刚落，一个朗然的赞叹声，自会议室后方的位置传来：“说得好！” 接着，后方传来鼓掌的声音，中泰的员工见此也跟着热烈地鼓起掌来。 叶梓慕循声看出，说话的男子大概三十来岁，金边眼镜，气质儒雅。 他从进来后，一直坐在会议室后方，正对投影屏幕的位置上，因为一直默不作声，加上之前一直背对叶梓慕，她才在偷偷打量时，没有注意到男子的存在。 此刻看来，男子显然也是管理层的领导呀。 掌声稍停，他谦和地一笑，冲叶梓慕竖竖大拇指：“抱歉打扰到你的思路，请继续！” 叶梓慕颔首致谢。出其不意的开场白，本来就是她早已计划好的，只是此刻，她本来是因为气愤、失望而任性，将开场的称呼与问候一并取消，这时反而更显与众不同。 热烈的掌声瞬间让叶梓慕转忧为喜，她努力收起心里的沾沾自喜，继续道：“其实这一点，相信各位领导和我们完全可以达成共识，所以在汇报方案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请各位领导和我们一起，把开工仪式放在一整套营销策划上来看，放在一个整体的维度上来评判。” 说完，她点开ppt文件，投影屏幕上，清晰地展示出中泰商业b区营销策划的每一个节点，以及开工仪式在其中的位置。 叶梓慕刚要继续，会议桌被轻敲两下，刚刚的男子突然又起身，脸上维持着谦和的微笑道：“冒昧，可否麻烦你稍等一下，给我三分钟时间！” 叶梓慕点头答应。男子立即指了指会议室，吩咐身旁的人：“小郑，去把大家都叫回来，手头不管有什么工作都先放下！” “小华，帮客人倒茶！对了，去我办公室拿那罐碧螺春！” 两名员工态度恭谨地答应，随即快速出门，男子想了想，又急急地吩咐另外一名员工：“小曾，你去叫一下孙经理。” 一分钟后，几只崭新洁白的骨瓷杯被端进会议室，摆在木林广告每一个员工面前，整个会议室茶香四溢。 叶梓慕有些小纠结，刚刚还为没有听众满心失望，这时见男子如此大张旗鼓，又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这是我的名片！”一个声音蓦地响起，叶梓慕急忙起身回头，身后正是一再打断她的男子。 他名片不递给身边的陈川，却偏偏递向自己，叶梓慕犹豫了一下，才别别扭扭地双手接过，然后递上自己的名片。 乔墨。中泰集团商业部部长。 叶梓慕看名片的时候，他已经再次取出名片分别递向陈川和其他木林广告的员工，互换名片后，陈川直呼“久仰”，乔墨却看一眼正将杯盖掀起，嗅着茶香的叶梓慕，微笑着道：“特级洞庭碧螺春，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两盒！” 叶梓慕忙婉言拒绝，他谦和地笑笑，并不勉强。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会议室已重新坐满了人，还因为人多，另外多加了几把椅子。 乔墨回到原位，冲叶梓慕点点头：“请！” 叶梓慕平静了一下心绪，重新开始做汇报。 开工仪式虽然只是整体策划中的一个节点，但却是中泰商业这次最想要的，所以叶梓慕将其放在首位汇报，只是在汇报中，她并不重复旁人大概都知道的细节，只着重向中泰商业展示木林广告强大的执行能力，和周全的活动预案。 待到由点及面地牵扯到整个营销策划案，叶梓慕前期与穆辰飞的实地考察、系统分析、以及严以修对方案针针见血的评判，便统统派上了用场。 从市场分析、环境分析到项目分析、经营预测雷达图，从传统媒体宣传到网络推广、地面推广，整个策划案系统全面，逻辑性强，数据分析有理有据。 渐渐地，整个会议室里，除去叶梓慕越来越自信的声音，只剩下参会人员敲击键盘，或是翻着记事本做笔记的声音。 将近一百页的ppt展示，加上叶梓慕临场发挥的内容，一个多小时过去后，叶梓慕已是口干舌燥，虽然茶杯近在手边，但叶梓慕却不好意思，让一屋子的人等待自己喝水，只好一直讲下去。 鼠标轻点，终于到最后一页，只有大大的两个字，叶梓慕起身，向全场鞠躬，声音已是沙哑：“谢谢！” 话音落下，掌声瞬间如潮。 叶梓慕在掌声中长舒一口气，慢慢平复心绪。 她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严以修犀利独到的修改意见，这套方案或许连听众都没有，更别提收获如此热烈的掌声了。 虽然此刻中泰还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但叶梓慕仍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只想将自己此刻兴奋的心情分享给严以修。 她想到做到，低下头立即飞速地将一声“谢谢”，和一个胜利的手势发给严以修。 安排中泰的员工退场后，乔墨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喜，满面春风地走向叶梓慕感叹道：“惊喜！真是意外的惊喜！” 叶梓慕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乔部长，您过奖了！” 乔墨再次与陈川握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指指叶梓慕：“真的，不瞒各位，公司最近一直在挑选方案，这套方案是我见过最好的，没有之一！等集团丁总出差回来，我一定会全力向他推荐这套方案！” 耶！叶梓慕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定，不用三千块，不用去辞职，不用当花农！ 可仔细算来，就算赢了，她也仅仅得到一个奇迹健身策划案的领头权，明明是任重道远，自己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听了严以修的意见了呢？ 第40章 穷追猛打到什么时候 “叶梓慕！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砰”的一声关上策划部大门，陈川也不在乎众目睽睽，毫无风度地将手中文件朝着叶梓慕脸上扔过去。 一路上，他一直紧绷着脸，叶梓慕就觉得事情不妙，却不知他为何如此动怒，此刻下意识地举起手臂去挡，整沓文件狠狠地砸在她手臂上，随后稀里哗啦地飞了一地。 叶梓慕又气又急，大声反驳道：“我做错什么了？” 片刻的唏嘘声后，同事们纷纷围上来，劝两人有话好说。 陈川指着叶梓慕怒吼：“你哪儿来的权利出整套方案？你知道什么叫赔本赚吆喝吗？如果这个项目拿不下来，你知道那个方案落在中泰商业的手上，公司会损失多少吗？” 想当初自己几次请示，作为主管他不闻不问，只想随便出个第三套方案敷衍中泰，她连续几天没日没夜地加班忙碌，好不容易现在看到了成功的希望，陈川却无端发难。 叶梓慕自然也不示弱，大声分辩道：“乔墨部长不是已经答应，向总裁推荐我们了方案了吗？” “答应推荐有什么用？签合同了吗？”陈川的食指在叶梓慕面前不断晃来晃去：“开工仪式的八字还没一撇，协议没定，合同没签，谁让你出的整套方案？出了问题责任谁负？” 叶梓慕最讨厌别人用食指指着自己，此刻的她忍无可忍正要发飙，突然一只手臂“啪”的一声，将陈川的手打到一边，接着一个身影挡到叶梓慕面前：“我负责！” 说话的，却是消失了两天多的穆辰飞。 陈川看清面前的人，怒火更甚，厉声道：“你算哪根葱？” 穆辰飞毫不退让地与他针锋相对：“拿下中泰的策划权，本来就是木林广告的目标，别说全套文件没有留给中泰，就算留下他们也根本无法独立执行，这正是木林的实力所在！作为策划部主管，你不但不组织员工积极争取，反而马后炮地来责怪别人积极主动，难道在等着竞争对手捷足先登吗？” 他语气中是少有的严峻肃穆，与咄咄逼人，周围的同事瞬间噤声，陈川更是一时无语。叶梓慕有心劝解，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得从身后拉了下他的衣服。 隔了片刻，陈川才气急败坏地，指一指穆辰飞和他身后的叶梓慕：“我郑重警告你们，如果签不下约，你们就等着被辞退吧！” 说完，陈川摔门而出。 同事们纷纷上前安慰劝说，有些同事捡地上凌乱的文件，有些则关心地问叶梓慕有没有被伤到，艾莉则是一脸担心地看着穆辰飞，半是撒娇半是责备地道：“陈头儿肯定是去人力资源部告状了，辰飞，你没事别老惹他了！” 穆辰飞“嘁”了一声，毫不在意地冲众人挥了挥手，笑道：“散了吧，散了吧。” 叶梓慕一声不吭地回到座位，阴沉着脸盯着穆辰飞看了半天，怒极反笑：“这下好了，拿不下中泰，有人和我一起辞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穆辰飞，你这三天是长脾气去了吧？” “傻丫头！”穆辰飞双手插兜，低低地回了一声：“跟你说了不用太拼，瞧你那黑眼圈！”说着，做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叶梓慕刚要怼回去，同事小静忽然一脸神秘地小碎步跑来，凑在叶梓慕耳边低声道：“微博消息，大概和你有关，我转发给你了！”说完，又是一串小碎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和我有关？”叶梓慕一脸疑惑地目送她回到座位，手机信息似有延迟，这才“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却是连着好几条信息。 叶梓慕懒得再理穆辰飞，急急地点开链接，这才知道，自己一头埋在策划案里的这几天，公司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高额报价风波在网上引起空前的轰动，不单单是木林广告，甚至整个广告行业都引来公众的质疑，但此事因穆思曼而起，怎么看都与她无关呀。 点开第二条链接，叶梓慕更是脑袋发懵。幽暗的灯光下，穆思曼的手臂勾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脖子上，神情迷离暧昧。 叶梓慕被男人脸上肉麻的表情，刺激得打了个哆嗦，心中疑惑升起，穆思曼不是严以修的女朋友吗？接着才猛然想到，这事也与自己无关！这个小静！ 当手机页面打开纤纤的微博时，叶梓慕确实愣了一下，作为知名主持，纤纤不但转发了前一条露骨的信息，还以穆思曼曾经朋友的身份，发了一条微博，斥责穆思曼利用朋友，出卖友情。 那条信息或许在外人看来语焉不详，但叶梓慕却一眼看出，纤纤很显然是指木林广告答谢会一事，从头到脚都是穆思曼在背后指使她，从而陷害叶梓慕。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打开第二条链接将图片放大，那个男人，正是答谢会上贸然上台，之后故意刁难她的袁泽。 “为什么？”直到手机自动锁屏，叶梓慕仍盯着那漆黑的屏幕发呆。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这个妹妹未免太过心胸狭窄，就因为最初一场误会，她准备追着自己，穷追猛打到什么时候？ 叶梓慕长叹一声，事情发展至此，显然，公司大部分员工也知道了此事，她反而倒想看看，作为董事长，穆凯将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啪”的一声，一只手拍在叶梓慕面前的桌面上，她吓了一跳，险些将手机扔飞，陈川横眉怒目地指了指她：“董事长出差刚回来，你，自己拿着你的方案，去向董事长汇报！” “去就去，怕什么？”叶梓慕自是不甘示弱。 陈川转身回办公室，对面的穆辰飞已经起身，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道：“我陪你！” 叶梓慕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穆辰飞命令道：“你，坐下！我做的方案，谁也别想和我抢功！” 穆辰飞一笑，自然明白她只是怕连累自己，但却并不坚持，反倒冲她竖竖大拇指：“一会儿你在董事长面前，如果还能维持这种理直气壮的泼辣劲儿，谁也奈何不了你！”说着冲她摆摆手。 叶梓慕整理好方案，昂首阔步地朝董事长办公室而去。远远的，董事办门虽然关着，穆凯愤怒的吼声依然清晰地传出来：“不行！公司出这么大的事，你十分钟内必须赶到！” 站在门口，叶梓慕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畏惧，显然，陈川明知道穆凯现在正在气头上，却推着自己往枪口上撞，而他却一丝责任都不愿承担。 深吸一口气，叶梓慕只得轻敲两下门。 第41章 怎么惩罚她 出乎意料地，门在下一秒立即打开，却是穆凯的秘书孙诚。 见是叶梓慕，孙诚似乎有些意外，他抬手冲叶梓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穆凯正在打电话。 叶梓慕跟着他无声地进门，宽大的办公桌后，穆凯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举着手机在耳边。 电话似乎刚刚拨出，他神情严肃，但却难掩脸上风尘仆仆的疲惫。 见到她，穆凯微一点头，指指对面的椅子。 在叶梓慕看来，中泰的方案汇报工作可谓是旗开得胜，虽没有正式签约，但乔墨对她的方案赞誉有加，而且以他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假意客套。 可刚刚被陈川劈头盖脸的一顿痛斥，连她自己也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做的并不对？ 叶梓慕初入公司，只在刚入职的头一天，看过一份公司文件保密制度，却早已忘了具体内容，这时她满心忐忑，更觉得自己像是负荆请罪，于是也不敢坐，只垂着头在椅子前静静地站着。 穆凯拨出的电话并未接通，他放下手机，扫一眼叶梓慕问道：“怎么不坐？” 叶梓慕将手中的方案递向穆凯，心虚地低声道：“我可能犯了一个错误，虽然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穆凯接过厚厚的方案看一眼封面，显然有些疑惑：“中泰商业不是只做开工仪式吗？” 叶梓慕见他眉头微皱，赶忙先告诉他，乔墨对这套方案的赞誉和承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做这套方案的初衷和想法说了一遍。 她向来不喜背后告状，对陈川的痛斥自然是只字未提。 穆凯翻着方案听完她的陈述，并未轻易评判是非，反而抬头问道：“我记得你不是策划专业出身，这方案，是谁指点了呢？” 他说着，将方案递给一旁的孙诚：“你也看看，策划部那几名元老也做不成这样吧！” “啊？”突如其来的夸赞与问题，打了叶梓慕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她说不准自己在协议签订之前，将全套方案展示给中泰算不算违规，但这时却忽然想到，她擅自将方案内容透露给无关的第三方，这一点肯定是违反文件保密规定了。 就算对方是大名鼎鼎的严以修，而且方案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可若公司要细究，自己必死无疑……怪不得，严以修当时曾问她是不是确定给他看，原来他早就想到这点。 见她半天没有回答，穆凯有些不耐烦地继续问道：“穆辰飞？” 叶梓慕摇头不语。 正站在一旁翻看方案的孙诚却忽然道：“确实如董事长所说，这套方案很棒！如果能把这个人挖来木林广告，那……” 穆凯适时摆手阻止孙诚继续说下去，叶梓慕这下更是无语。 见她一脸为难之色，穆凯沉默着点起一根烟，停顿了片刻道：“我只是好奇，并非质问，你不说也没关系。” 他说完，吩咐孙诚倒水给叶梓慕，虽然叶梓慕急忙婉言拒绝，孙诚还是用玻璃杯沏好茶，端到叶梓慕面前。 穆凯伴着烟雾长长吐了口气，拿起方案又一页页仔细看了一遍，才将方案放到一沓文件上沉声道：“看最终结果吧！” 事情已经说明，汇报结束，叶梓慕正准备告辞，穆凯却伸手再次指了指椅子道：“坐，别急。” 叶梓慕只好依言坐下，疑惑地看着穆凯。他眉头紧锁，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网络上，曝光了公司的一些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叶梓慕点点头，庆幸还好之前，她刚看了小静发的链接，否则穆凯这样突兀地问起，自己不知缘由的话，定会刨根问底，彼此更是难堪。 “你怎么看？”穆凯再次问道。 叶梓慕顿时汗颜，那堆爆炸性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被陈川一竿子支到董事办来了，她能怎么看呢？ 咬了咬唇，她只得低声道：“我只是个小员工，没有您的高瞻远瞩！” “公司答谢会上，和纤纤一起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陷害你中计，险些酿成大祸的人就是思曼，如果你是我，怎么惩罚她？”穆凯一字一顿地进一步挑明。 叶梓慕这才明白，他问的重点原来是这个，但她更加明白，虽然这事和自己有关，但他堂堂一个董事长，怎么会反过来问自己的小兵仗该怎么打，多半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犹豫片刻，她坦言道：“我不是您，不能以您的名义去惩罚她。” 她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已松了下来，就算这之后，她将会在穆凯的说和下选择原谅，可也并不会觉得有丝毫违心。 如果是答谢会刚结束时，她得知陷害自己的人是谁，一定会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但她性格开朗，当天晚上便已经有些释怀，所以到现在，虽然事情过去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她来说，却已有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之感，更何况，穆思曼很有可能是他的妹妹。 穆凯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情，隔了片刻才轻叹一声道：“你不建议我严惩她？” 叶梓慕忽然就想起武侠剧里，烂大街的一句台词——“冤冤相报何时了？”但她自己也觉得不合适，正想着如何表达自己的诚意，“咚咚咚”，办公室门再次被敲响。 一旁的孙诚刚转身准备去开门，门已被人推开。 刚进门的穆思曼看到叶梓慕愣了片刻，随即冷哼一声，一面风风火火地往里走，一面急吼吼地道：“爸，我要求全面封杀纤纤！” 穆凯目光如刀，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穆思曼立即噤声，左右看了看叶梓慕与孙诚，傲然地吩咐道：“我和爸爸有话说，你们出去！” 叶梓慕本就准备离开，倒也不介意她态度恶劣，起身和孙诚一起向门口走去，却听到穆凯重重咳了一声，沉着声音道：“等等！” 他转向穆思曼，恼怒地道：“你什么身份，凭什么命令我的员工？” 穆思曼脸上神色一软，低低的喊了一声“爸！” 穆凯再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将目光转向叶梓慕和孙诚，语气再次变得平静起来：“孙诚你去办我交待的事，梓慕，这事多少和你有些关系，你留下来。” 两人各自应了一声，孙诚转身出门，叶梓慕却处境尴尬。 犹豫了一下，见穆思曼已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她只好缓缓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第42章 你就是个狐狸精 穆思曼满脸委屈，再次道：“爸，我要求全面封杀纤纤，她竟然出卖我……” “够了！”穆凯冷冷地打断她，“纤纤自作自受，用不着木林广告封杀，她在这个圈子已经毫无立足之地！”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消沉：“可是你……答谢会纤纤无故悔约，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孙诚把查出的线索汇报给我，我一直不相信是你，思曼，你让爸爸太失望了！” 这两天，网上所有关于木林广告的负面消息，都是因穆思曼而起，这一系列事件不知给公司引来了多大的麻烦。 穆思曼纵使再嚣张，此刻也不敢出言顶撞，只得羞愧地垂下头，低声示弱：“爸，我错了！” 穆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仰头瞧着墙上一幅字画出神，隔了片刻才清了清喉咙，声音却依然有些沙哑：“心中没有格局，终究无法成事，我本想把子公司的经营权给你，现在想来，还是算了吧，我已经吩咐孙诚，替你安排出国留学事宜，过两天你就去吧。” “我不去！”穆思曼这一下惊得从沙发一跃而起，“这么多年，我已经上够学了，您难道就想以深造的名义，把自己的女儿赶出国吗？” 穆凯仍背对着穆思曼，长叹一口气，声音深远：“当年，你闹着退学那会儿，刚好赶上公司的上升期，我和你妈妈完全顾不上管你，谁知道，错过的那短短几年，这么多年都补不回来……” “爸！”穆思曼听他语气稍有和缓，上前两步，看着穆凯的背影，低软地道：“我不想出国……” “我是告知，不是和你商量！”穆凯冷冷地打断她，仍然没有回头。 穆思曼面色苍白地呆立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把目光狠狠地转向叶梓慕，厉声喊道：“是你！一定是你！” 叶梓慕也觉得，穆凯在盛怒之下，安排穆思曼出国的事情略有不妥，这时听她误会，刚要起身解释，穆思曼已经隔着几步的距离，使出全身力气，将手中一个黑色的东西向叶梓慕砸过来。 她忙一低头，这才侥幸避开，黑色物体擦着她的发丝飞过，刚好砸到杯子上，竟是一枚坠着沉甸甸金属挂饰的车钥匙！ 杯子应声而倒，茶水瞬间流了一桌。 桌上堆满文件与报表，穆凯转身见状，急着抢救一片狼籍的桌面时，穆思曼已几步冲到近处，理直气壮地指着叶梓慕怒骂：“卑鄙！你到底给了纤纤那个贱人什么好处？让她竟敢背叛我？” “我没有！”这一下变故太快，叶梓慕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就被迫不停倒退着。 见穆思曼情绪几乎失控，她索性沉默着步步退让，试图让她冷静。 却听穆思曼仍在肆意地谩骂着：“我被你害得名声扫地，都这会儿了，你还在我爸爸这说三道四，怂恿爸爸赶我出国，想趁机勾引我爸爸！你就是个狐狸精！” 穆思曼的最后一句话让叶梓慕彻底崩溃，她本能地怒喝一声：“胡说八道！” 愤怒之下，声音自然不小，但她的声音却完全被一个男声盖过。与此同时，“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穆思曼脸上，是穆凯。 他挥臂的力道太大，穆思曼猝不及防，瞬间扑倒在地，肩膀在摔倒时，恰好撞到旁边的储物架上，一个青瓷花瓶从高处重重地摔在她身边，“砰”的一声碎作万千。 整个办公室霎时安静下来，穆思曼显然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厉，她忘了哭泣，只惊怒交加地捂着半边脸，含泪仰望着穆凯。 穆凯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叶梓慕虽气穆思曼胡言乱语，侮辱自己的人格，可这时见她如此狼狈，也不禁心生怜悯。她咬了咬唇，上前俯身去拉她手臂，想扶她起来，不料手还没伸到近处，就被穆思曼狠狠打开。 穆凯脸上是罕见的严肃凌厉的神情，沉声命令道：“你出去！别管她，让她自己起来！” 他俯身逼视着地上的穆思曼，盛怒之下的穆凯让叶梓慕有些畏惧，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劝道：“董事长，息怒！” 穆凯却奋力，将另一只手上，适才被水打湿的文件朝穆思曼身上扔去，越来越是疾言厉色：“一进门就不停地指责、侮辱、谩骂！心胸狭窄，阴险刁钻，我怎么教出你这样一个女儿来？” 叶梓慕小时候，母亲脾气十分暴躁，她深知一个孩子，在面对父母雷霆之怒时，心底的无助与畏惧。 所以这时虽然穆思曼出言不逊在先，她完全可以甩袖子走人，可她却固执地留下来，在满屋子的战火硝烟中试图缓和局面。 良久，穆凯才长叹一口气，朝办公桌另一侧走去。叶梓慕见气氛稍缓，吃力地将地上的穆思曼拉起来，这一次穆思曼神情呆滞，并未拒绝。 叶梓慕安顿她在一张椅子上坐好，又劝父女两人有话好好话，这才准备转身离开，但穆思曼似乎猛然从惊怒之中回过神，她伸出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抢先一步朝门口奔去。 “跨出这个门，我就没你这个女儿！”穆凯严厉而果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刚到门口的穆思曼听到声音，猛得停下脚步，一时间进退两难，转过身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穆凯不再理她，等那一端穆思曼由嚎啕大哭，变作低声的呜咽，他忽然长叹一声，颓然跌进椅子里。 见两人终于冷静了下来，叶梓慕正准备默默离开，却不料与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穆思曼擦肩而过时，她突然一指叶梓慕，再次尖利地大喊道：“就是她！” 叶梓慕被吓了一跳，本不想和她计较，她却一把揪住叶梓慕的衣襟，冲着穆凯道：“爸，你难道真的没发现，这一切都是从她出现以后才发生的，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面对穆凯狠厉的目光，穆思曼脸上一副鱼死网破的决心：“就算离开，我也要把话说清楚，她处心积虑勾引您，公司人尽皆知，只有您蒙在鼓里！” 顺利丢下一颗炸弹，她猛得松开叶梓慕，抢先一步夺门而出。 随着“砰”地一声关门，空气仿佛被凝滞住。 叶梓慕后悔死了，自己突然爆发的烂好人性子，若是刚刚穆凯发话让她离开时，自己轻飘飘地走人，又哪会如现在这般难堪窘迫？ 穆凯犹疑的目光看着她，他显然已被网络上的事，缠得焦头烂额，根本不知道公司里的流言蜚语，这时先一步打破沉默问道：“真有这样的流言？” 叶梓慕沮丧地垂下头，咬了咬唇没有否认，真相如何，她相信穆凯自然心知肚明。 穆凯叹了一声，一只手臂撑到桌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一手抓起办公电话拨出一个号码：“去查查，公司里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散布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一经查实，直接辞退！” 挂断电话，他冲叶梓慕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叶梓慕微一点头，她的手明明已经握到了门把手，却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直视着穆凯道：“送思曼出国是大事，意味着父女分离，还请您三思！” 叶梓慕说完，也不等穆凯回话，拉开门直接离开。 平生第一次，叶梓慕觉得自己这样孬，穆思曼陷害她，挑衅她，侮辱她，她却巴巴地反过来替她求情，只因那一瞬间，她想到自己求而不得的父爱。 她不忍心看到任何一幕父女分离的场景，在自己的生命中上演。 第43章 雨越下越大 就在董事长办公室一片混乱的时候，木林广告办公楼的天台上，一个身影站在天台最边缘的台阶下，有些匆忙地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刚一接通，男人就焦急地低声催促：“方案已经发到邮箱，赶紧照着做！再不争取，木林广告很快就能拿下中泰这个大单！” 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多，雷声隐隐，男人收起手机，匆匆离开天台。 一下午，叶梓慕听着窗外轰隆隆的雷声，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身旁的一扇窗户，雨点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仿佛一颗颗泪珠从她心底滑过。 穆凯明明近在咫尺，可她的疑问，却迟迟得不到答案，何去何从，她想来想去，心里完全无解。 穆辰飞一心以为，她因为方案一事受了穆凯责骂，在她不知道第几次，茫然地答非所问时，他终于忍不住，愤然将鼠标往桌上一摔，起身向外走去。 叶梓慕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生怕他不知深浅地去董事办问究竟，但还好，穆辰飞不一会儿便垂头丧气地返回办公室，似乎是扑了个空。 下班后，雷雨依然时断时续，公司与奇迹健身距离不算太远，穆辰飞趁着雷雨的间隙时间，一晃将车开到了奇迹健身楼下，他刚交待好叶梓慕先上楼，雷雨又突然降下。 雨不算太大，却很密集，打在身上凉凉的清爽感觉，让叶梓慕心里的烦闷，像被慢慢冲刷掉一样。 明明几步就可以躲进温暖的大楼里，可她却不想逃避，只在雨里微扬着头，不觉间，雨越下越大，几乎浇透全身。 仔细想来，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从不喜欢口是心非，所以下午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出自本心，包括最初在心底对穆思曼的原谅，也包括最终替穆思曼求情。 可她心里的纠结与期待，难过与欣喜，却无法讲给任何一个人听，那沉甸甸的秘密，此刻让她苦闷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忽然被人死死地拽住，她一声惊呼，本能地缩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线里的所有事物瞬间倾斜，待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已经被人扛上肩头。 等她边喊边挣扎着跳下来，人已经到了大厅里。 “臭丫头！你傻了？”穆辰飞眼里的怒气像火一样燃烧，想是他从后门进入大楼，待上楼后才发现叶梓慕不在。 不想被他一再追问，叶梓慕抬手擦一把脸上的雨水，将额前滴水的发丝拢到耳后，反而从从容容地挤出一点笑来：“你打扰了一个用心感受雨的人。” 然后，若无其事地向电梯走去。 在大厅消磨时间，等着健身房闭店时，穆辰飞其实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叶梓慕只记得最后一句，因为下一秒她就将他关在门外。 他说：“直觉告诉我，那些你刻意隐瞒的事情，那些你所谓的秘密，你根本承受不了，一定会压跨你！” 耳边的聒噪停止，她一头扑到榻榻米上，瞬间便沉入梦里。 梦中的她置身在一个荒草过膝的山坡上，身后是母亲的呼唤，而前方不远处，却是穆凯微笑着冲她招手，叶梓慕进退维谷，她不舍地看一眼母亲，又满心期盼地看着穆凯，希望两个人能向自己走来…… 叶梓慕终于还是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抵抗力，短短的一场淋雨，第二天起床时却是头昏眼花，连走路都仿佛一个醉汉般扭着麻花。 穆辰飞本来请了假照顾她，可刚九点多钟，陈川忽然一个电话打来，说中泰对策划案一事仍有疑问。 中泰的策划案对叶梓慕何等重要，她可不想两人一起被辞退，一听到消息立即跳起来，准备带病上战场，但起身时却是猛得一阵眩晕，眼前直冒金星。 她知道穆辰飞前一天仔细看了方案，对方案也比较熟悉，急忙催促他去公司，交待他不管中泰有什么疑问，都务必拿下中泰的策划权。 穆辰飞无奈地看着她像个领导似地，一一交待注意事项，虽不放心，但终究经不住叶梓慕的一再催促，只好急匆匆地向公司赶去。 到生病时，叶梓慕才终于体会到临时住处的不便。他们虽然晚上可以住在vip健身房内，但按要求，健身房的营业时间内，都要将房间空出来以备客户使用。 还好，她手里有一张穆辰飞给的会员卡，所以穆辰飞一离开，她就收拾好东西向健身房的公共区域走去。 工作日的上午时间，健身房里几乎没有顾客，叶梓慕一个人穿过空空荡荡的大厅，绕过一排跑步机，直接向健身房最左侧的拳击馆走去。 实践出真知，叶梓慕深知，拳击是自己最好的发泄方式，这时也丝毫不讲章法，只对着悬空的沙袋一通猛打。 但她本就身体虚弱，这一下直打得全身骨头似乎都断了，脑门上却仍没有一滴汗。 她身子一软，干脆往一旁长长的皮质沙发上一靠，闭起眼睛。 梦，仿佛是清晨时梦的续集一般，虽然不再是过膝的荒草，却有漫天的飞雪，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来，她冷得浑身发抖，拼命地渴望着一个拥抱，一丝温暖，可母亲与穆凯却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她拼命呼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与叶梓慕相隔不过几十米的办公室里，严以修面色平淡地看一眼桌上的工作日程，因为提前安排好工作事项，他终于可以抽出半小时的时间锻炼一下。 换上舒适的黑色运动服，他轻装出门，大步向跑步机的区域走去。经过拳击馆时，他的目光无意中，从透明玻璃墙上掠过，突然被沙发上一个蜷缩的身影吸引。 大清早的，竟然有人跑到拳击馆睡觉？他眉头轻皱，几步绕过玻璃墙，从场馆正门走近，审视的目光凉凉地落在她脸上，待看清面前的女孩正是叶梓慕时，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的头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枕在沙发的靠背上，面色苍白。健身房内室温严格控制在人体最适宜的温度，但她却似乎很冷，裹着不合时宜的棉衣，双臂抱膝缩在沙发里，身体仍轻微地哆嗦着。 “叶梓慕？”严以修俯身拍了拍她的肩，力道不重也不算轻，语气淡然疏离，并没有透露丝毫的关切之意。 蜷缩的身体一动不动，双眼依然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有潮湿的气息。 严以修轻叹一声伸手去摸她额头，烫！ “木头！”严以修低斥一声，迅速起身，一个电话拨给特助何乾：“打电话给我的私人医生，让他马上到拳击馆来。” 挂断电话，手指无意中点开信息，屏幕上正是叶梓慕前一天发来的消息，卡通版的女孩比着成功的剪刀手，意气风发地表达着谢意。 第44章 不喜欢被人追着致谢 沉默着将手机扔在一旁，严以修的目光，重新落在叶梓慕身上，低声叹道：“谁欺负你了？” 明明是自言自语，可这一次，昏睡中的人却仿佛听到了一般，眼睛仍闭着，嘴里却发出轻微而含糊的声音。 严以修无奈地缓缓凑到她耳边，这才听到她断断续续，只是在重复着同一句话：“冷，好冷！”他默然片刻，终于在一旁坐下，让她侧过来靠在身上。 她的手柔软冰凉，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去怜惜，去温暖。 严以修无声地握着，用自己的体温替她驱走寒冷，但怀里的身体依然微微地哆嗦着。 他刚要替她重新盖一下棉衣，手背上突然一阵滚烫的温度，毫无征兆的，她的泪突然扑簌簌地，落得不受控制。 他再问些什么，叶梓慕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泪水无声地、不停地落。 几次见面，她在自己面前均是活泼的、灵动的、神采飞扬的，虽有一丝怯怯的畏惧，却并不唯唯诺诺，偶尔耍些小聪明、小任性，他却似乎从未反感。 他素来寡言少语，她却伶俐多话，令他总在不知不觉中，多说了许多话。 他本以为，这个初见时以一场“见义勇为”，闯进他生命里的女孩，就像她俏丽的外表一样单纯，可每个人都有伤痕。 严以修垂眸，看着无声落泪的叶梓慕，忽然发现自己竟完全不了解她，对她，他确实有过怀疑，而此刻，他却愿意无条件地相信她。 那一侧，特助何乾一听严以修叫私人医生，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联系好医生后，急忙向拳击馆赶来。 待从玻璃门外，看到严以修正握着叶梓慕的双手，似在替她暖手时，何乾顿时满脸惊愕，几乎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他属高级助理，在几个助理中，也是跟在严以修身边时间最长的，对严以修的了解自然比其他人多了一些，算得上严以修的心腹之人。 当严以修的助理五年，除去商务场合礼仪性地握手，他从没见总裁那双手主动碰过任何女人。 大约九个月前，严以修奶奶70岁大寿。严氏低调，本来只在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安排了一场家族性质的寿宴，但仍有不少企业，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专程上门祝寿，穆思曼和她的妈妈许媚也在祝寿企业之列。 许媚可谓是舌灿莲花，几句话就说得严奶奶笑容满面，一侧的穆思曼身着略显古典的中式旗袍装，妆容清丽婉约，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严奶奶年轻时最喜欢旗袍装，自然对穆思曼多看了几眼，待老人热心地问起穆思曼有没有男朋友时，她含蓄地回避了几次，最后竟羞答答地表示，自己暗恋严以修许久。 严以修常年忙于事业，自然一直未交女友，严奶奶关心孙子婚事，当场就做了总裁大人的主，替两人牵上了红线。 徒劳的抗议后，严以修默认了两人的关系，但他不忤逆老人，但并不代表他欣然接受穆思曼。 这大半年来，穆思曼虽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但两人的关系，一直被严以修控制在“相敬如宾”的范围内，完全没有恋人间的甜蜜亲昵，何助理甚至几次看到过，穆思曼装作无意去拉他的手，都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呃……看样他帮不上什么忙，何乾从惊愕中回过神，正准备悄悄隐身，严以修已发现他，立马不耐烦地冲他招招手：“去拿靠枕毛毯，发什么呆？” “好的，马上！”何乾得了命令，忙跑到立柜旁去取东西，再返回时恰好李医生也刚刚赶来。 沙发宽大舒适，何乾替叶梓慕盖好毛毯，严以修立刻起身冷眼旁观。 李医生检查一番后躬身道：“普通的感冒发烧，应该没有大碣。” 明明脸上有释然的表情，严以修的语气却淡然如冰：“你是医生，做相应治疗即可，不用向我汇报。” 他虽然这样说，李医生却不敢怠慢，面露一丝为难，请示道：“她现在睡着，喂不进退烧药，保守治疗的话，可以选择退烧贴，也可以打针或输液，但原则上不建议。” 严以修眉毛微蹙，目光看向叶梓慕，沉吟片刻，淡然安排道：“用退烧贴，你留下照看，烧退了再离开！” 李医生忙点头答应。 严以修抬腕看了看手表，交待何乾下楼备车，准备去严氏集团，自己则返回办公室换上笔挺的西装。 再次路过拳击馆时，里面多了两名顾客正在角落里练习，拳击套捶向沙袋的“砰砰”声不绝于耳。 严以修板着脸敲了敲玻璃门，李医生忙起身而来，他却只冷然道：“别告诉她。” “啊？”李医生一脸疑惑不解。 不满的眼神扫过来，严以修声音更冷：“我不喜欢被人追着致谢！” 李医生终于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点头。 “还有。”严以修下巴微抬，指了指角落里拳击打得酣畅淋漓的顾客：“让他们离开，健身房今天闭店。” 他说完转身离开，全然不知身后的李医生惊得嘴巴半张，半天才缓过神，去找健身房主管转述了他的吩咐。 这一觉叶梓慕睡得昏天暗地，直到下午三点多，才揉着僵硬的脖子起身。 疑惑。明明自己当时秒睡，此刻怎么却多了毛毯和枕头？自己的棉衣则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一角。 懒懒地伸展一下，叶梓慕犹疑地将盖在身上的毛毯叠整齐放好，又前后左右晃了晃脑袋，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自己虽然是黛玉般的抵抗力，但终究还是元气少女的体质，一觉醒来头不晕，眼不花，一切ok，只是因为大半天未进水米，胃里的抗议一声高过一声。 揉着胃迅速打理好自己，叶梓慕立即起身，出门寻找美食。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完全没注意到，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健身房，这一天却空无一人。 美美的一餐下肚，叶梓慕迅速满血复活，感觉自己生龙活虎，精神焕发。 她闲不住，还没出餐厅门，就打电话给穆辰飞询问项目进度，那一端，他只是懒洋洋地回：“待着别动，位置告诉我。” 叶梓慕只好转身折回，把位置分享给穆辰飞。 第45章 我保证绝不添乱 穆辰飞刚到餐厅里坐下，叶梓慕早已迫不及待，问起方案事宜。 他翻着菜单，条斯理地给自己点好一份套餐，得知叶梓慕刚刚一通饱餐，随即点了果汁给她。等服务员转身离开，这才不慌不忙把和方案有关的要事告诉她。 第一，盛华天中广告，同属4a广告公司，但在企业榜上排名次于木林广告，在今天上午，同样提交了一份整体营销策划给中泰。方案大致思路与细节，不少地方和叶梓慕提交的整体方案雷同，可对手又拿捏好了分寸，公司却无法直接定性对方为方案剽窃。 对比两份方案，区别在于，对方公司规模与实力终究低于木林广告，也没有木林广告对线上广告的垄断优势，所以方案中策划的规模缩小，媒体投放等也都降低一格，但这也直接导致报价比木林广告低了四成。 所以，第二是——据中泰商业的小道消息，中泰总裁丁一江有意退而求其次，选择盛华中天广告。 这消息对叶梓慕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现在，不但整个策划部都知道她为了成功，大费周章地弄了个全套方案，提交给中泰商业，就连穆凯那儿，她也已经下打包票，夸口说中泰定会选择自己的方案。 “怎么办？”叶梓慕急得直欲跳脚。 穆辰飞却浑不在意，手持刀叉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怡然自得地咀嚼美味，猛然想起什么，那家伙甚至有些自得地道：“怎么样？我一开始就说过，中泰零售业发家，肯定会在价格上纠结一番，这就叫前瞻性！” “呸呸呸！”叶梓慕将果汁杯重重一放，怒斥：“前瞻个头！没有解决方案的前瞻性，叫做乌鸦嘴！” 穆辰飞哑然，低头一笑不再与她分辩，两人斗嘴常常不分胜负，仿佛彼此也都习惯了有输有赢的正常局面。 只是这一晚上，叶梓慕忧心忡忡，穆辰飞却浑然无事。 ---- “陈主管，我一定要去，我有权利替自己的方案去争取！”主管办公室，叶梓慕手里死死攥着方案报价，直视着陈川，虽说是申请参与价格谈判会，但她的语气却异常坚定。 陈川极不耐烦，但方案毕竟是叶梓慕辛辛苦苦赶出来的，他只得耐下心来开导她：“价格谈判是谈判专家的事儿，他们不但有技巧，而且知道每一项的物料底价是多少，你去添什么乱？” 叶梓慕哪容易这么轻易就被打发，眼珠微微一转，她继续坚持道：“我保证绝不添乱，只是请求旁听可以吗？” “这我没意见。”陈川起身瞥一眼她，语含不屑：“不过公司的车坐不下了，你要跑着去吗？”他说完拿起准备好的文件，撇下叶梓慕，独自去找公司的谈判专员。 片刻，叶梓慕毫不介意、甚至略显喜悦的声音，从办公室传出：“您没意见就好！” 耳听着陈川走远，叶梓慕甩着手里的报价单走出办公室，神态如常地径直到穆辰飞面前，眨了眨眼睛谎报军情：“走吧，主管让我们一起去旁听！” 跑着去？她才不干，轻易就能拉上一名司机！ 穆辰飞叹着气起身向外走，一路上只顾着揶揄叶梓慕多管闲事，全然没发现她的谎言。 闹市之中，摩托车的速度远比商务车要快，两人在中泰商业楼下停好车，叶梓慕心虚，闪身进入一旁的甜品店买好两杯饮料，递给穆辰飞一杯，低笑着道：“那个……待会儿陈主管如果不让你进去，你就喝着澄汁等一小下下！” “啥？”穆辰飞略一沉吟便心领神会：“臭丫头，忽悠我是吧？”他说着作势要弹叶梓慕脑门，却被她灵巧地一闪身躲开。 转眼，两人同时看到公司的商务车拐入停车场，穆辰飞轻笑一声：“不过旁听，多大点事啊。” 许是提前进入谈判时严肃却淡定的状态，陈川看到两人同时出现，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瞪一眼他们手中带吸管的热饮杯斥道：“什么场合？你们以为这是下午茶时光吗？” 可热饮刚买好，因为太烫还一口没喝到嘴里，叶梓慕可舍不得浪费，她与穆辰飞对视一眼，一人一份文件挡在热饮杯前，跟在队尾进入谈判室。 不需安排，她和穆辰飞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最后排位置。 不一会儿，双方人员到齐，中泰集团总裁丁一江也在秘书的陪同下进入谈判室。 轻咳一声，丁一江肃然环顾整个谈判室，目光掠过叶梓慕脸上时，他仿佛见到老熟人一般，突然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晃了晃脑袋，叶梓慕第一反应是对方认错了人，直到丁一江开口主持谈判会，叶梓慕这才想起，她和这位丁总裁确实有一面之缘。 就在叶梓慕不久前主持的那场客户答谢会上，这位丁总因为疏忽大意险些绊倒，当时正是叶梓慕临危不乱地化解了尴尬。 就在叶梓慕反应巨慢地回顾之时，谈判已正式开始。 起初，双方似乎都在刻意营造一个轻松和谐的氛围，以便切入正题后能找到共同语言，化解矛盾或分歧。 叶梓慕和穆辰飞藏在谈判队伍后，一边小口小口地偷着喝热饮一边听，穆辰飞似乎早有所料，中泰每提出一项条件，他都会若有若无地点一下头，显然不是赞同，而是显摆自己提前猜中。 但叶梓慕却越听心里越是不安，中泰方面虽然对整体策划方案高度赞赏，但却并不跟着木林广告的思路走。 而丁一江看似随和，实际上原则性极强，加上不久前，微博上穆思曼亲口承认“虚假报价”一事，他坚持认为木林广告的报价远高于同行业，公司方面的压力愈发沉重。 过了会儿，叶梓慕彻底弄明白了中泰的真实意图，如果木林广告无法将报价降到对方满意的程度，中泰完全不介意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公司。 叶梓慕急得坐立不安。不行，生死攸关之际，再不搬救兵就彻底没戏了！ 这样想着，她悄悄拿起桌上的手机，坐的位置接近谈判室后门，她一猫腰瞬间闪身而出。 严氏大厦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所有参会股东齐刷刷地看着严以修，他的视线沉着地落在正对面的挂钟上。 他向来如此，仿佛强迫症一般，不管大小会议，只要有他参与，必会严格按照挂钟时间准时开始会议，丝毫不会早一秒或晚一秒。 秒针轻旋，终于正正地指向十点钟，严以修沉静的声音响起：“开始吧。” 几乎同时，助理何乾指了指振动的手机，屏幕闪烁，上面显示着叶梓慕的名字。严以修冷眼一扫，示意何乾拒接并离开。 每次会前一秒钟，助理都会将他的手机带出会议室。 第46章 用换轨思维跳出来 何乾收好多余文件和严以修的手机，向外走去，可刚走到门口，手机再次振动起来，他犹豫的目光刚看向严以修，对方已经发现，面色略有不耐烦地问道：“还是她？”何乾点头。 深吸一口气，严以修伸臂示意何乾将手机递过来。 何乾似乎对他的决定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急忙返回。 电话刚一接通，叶梓慕那边，像要火烧眉毛的求救声瞬间响起：“严总严总！总裁大人，大救星，救世主，千万别挂电话！” 叶梓慕的声音刻意压低，急切匆忙。 恰好秘书将会议相关材料递过来，严以修一心两用，正翻着材料等她接着说，那一侧却传来沮丧的一声叹息：“咦，严总？一休哥？呜呜呜……又挂断了！” 太过无奈，但严以修终于还是面无表情地发声：“说吧，在听。” 电话里的人显然愣住，随后是一声压抑的欢呼，接着，叶梓慕开始语速飞快、却不分主次地描述自己遇到的难题。 但严以修还是迅速明白了她要表达的重点，他拍拍自己面前的文件，示意秘书发给众人，起身将手机拿开一些冲众人道：“给我三分钟时间，各位先看下资料。” 他说完转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举着电话朝一侧的休息室走去。 短短一段路的时间，那一侧的叶梓慕已经又是十万火急地求救，又是认错不该和他打赌，甚至改口，如果方案拿下，自己愿当一个月的花农。 就在严以修踏入休息室的那一刻，她又将当花农的时间，递增到两个月。 关上休息室的门，严以修终于忍不住嘲讽：“还没开始讲条件，你就一再突破底线，木林广告居然敢放你去谈价？真是英明！” 中泰商业。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门口，叶梓慕一面左顾右盼地观察着“敌情”，免得被中泰相关人员看到，自己电话里拉救兵，一面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电话里每一个声音。 听筒里明明是毫不留情的刻薄讥讽，在叶梓慕听来却仿佛之声。 严以修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她下意识里觉得，如果他决意置之不理，根本就不屑于浪费时间挖苦自己。 所以这时她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乐呵呵的替他点赞：“对！您说得对！我就是纯粹的菜鸟……” “你说了那么多，大概就是木林广告现在处于下风，对吗？”严以修冷冷地打断她，继续道：“此时最忌讳，被对方拉着在一条轨道上狂奔，必须用换轨思维跳出来，让对方顺着你们的思维走。” 叶梓慕这时戴着耳机，将他的每一个字、每一组词、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放到此时此境，她脑子里却如面前的墙壁一般一片空白。 庆幸的是，叶梓慕思维虽被远远落下，但嘴上却不忘弱弱地发问：“严总可说具体一些吗？” 她本以为严以修会接着嘲讽几句才肯指点，但并没有，他只是沉着地继续道：“丁一江目光短浅，也固执得很，一味被他拉着在价格上纠缠，除非木林广告一分钱不赚，否则他不会满意。” 这一句话直切中要害，叶梓慕回顾谈判间的种种，确实如此，从一开始，中泰的目标就是最低的价格，虽然刚刚自己语无伦次的描述里，忽略了这一点，可严以修却仿佛无所不知。 此刻，叶梓慕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地问：“那怎么办？” 无比清晰的叹息声传来，似乎不是对局势无计可施，而是对她的智商无比捉急。 果然，下一秒，严以修近乎不屑地道：“很简单，一年前中泰商业a区落成，全程营销由中泰自主策划，当月，城南与之同规模的南河商业落成，开业第一个季度，南河的营业额是中泰的28倍，你以为会是什么原因？” 叶梓慕正全神贯注地听他分析，这时猛地听他问到自己，不由地有些发愣，但随即脑袋里忽然灵光一现，犹豫地道：“整体营销策划？” “对！”略带赞许的声音，让叶梓慕终于捡回一些自信，只听严以修继续道：“中泰掩耳盗铃，将原因归结在地理位置上，但丁一江心里有数，所以这次，才把营销策划的目光投向外界，但他还舍不得投入太过，却不知道为了省钱而将企业放到边缘，不过只是挤上营销舞台凑热闹而已！” 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观点，叶梓慕听得连连点头，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听严以修冷冷地道：“关键点就是这些，怎么表达，能否成功，就看你的造化了。” 片刻，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这次电话是实打实地挂断了。 叶梓慕无奈地转个身，看着洗手间镜子里自己的脸，心里不断重复着严以修刚刚的话，她拧开水龙头，手指蘸水拍了拍脑门，这才转身向谈判室走去。 叶梓慕如法炮制地悄悄溜回座位时，谈判仍在进行，而且也恰如严以修所说，中泰似乎做过细致的价格对比，甚至在每一个项目的单价上锱铢必较。 木林广告此刻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十分被动。 在双方你来我往的谈判声中，叶梓慕一遍遍回想体会严以修的话，不一会儿，她就打消了自己准备乌鸦学舌的想法。 严以修的话咄咄逼人，气势太过强硬，若是出自他口，众人自然会心服口服。 可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策划专员，一个无名小卒举着中泰a区的失败案例，在此处戳丁一江的痛处，怎么看都像在找死。 气场绵软无力不说，他随便一句怼回来，自己肯定就会落荒而逃，更别提说服他了。 叶梓慕暗自叹息一声，严以修教她瞬间看清了局势利弊，却没有教她怎样以小博大，螳臂挡车。 郁闷无比之时，叶梓慕无意中斜眼向一旁看过去，穆辰飞简直没心没肺到了极点，策划案生死存亡之际，那家伙却在悠哉游哉地清理手机上的图片，一连串照片，均是公司客户答谢会时在后台、或舞台一侧拍摄的。 一次选定了几十张照片，穆辰飞刚要按下删除键，叶梓慕急忙夺过手机点开一张照片，屏幕上是一个女孩的半身照，女孩长发垂肩，笑容甜美，叶梓慕却一眼认出她正是答谢会当天舞台上的礼仪员。 活动的整个过程中，她身着水蓝色的旗袍装，从始至终一直站在舞台的右后方。 穆辰飞用强烈的目光抗议时，刚好对上叶梓慕若有所思，却略显兴奋的眼神。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严以修刚刚说过的一个词——“营销舞台”。而事实上，这个抽象的营销舞台，完全可以用具体化的舞台表现出来，那就是公司客户答谢会的舞台！ 对，就是如此！ 第47章 站在中心的位置 突如其来的领悟，让叶梓慕不由地喜出望外，可随即她就悲哀地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像空气一样坐在角落里，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见穆辰飞欲言又止地瞧着她，她无奈地摇摇头，在本上写上几个字：“发言权！”后面跟着好几个不甘的感叹号。 穆辰飞被抢走了手机，从桌上重新端起热饮，用吸管指了指她，似是在问：“你？” 叶梓慕点头。 穆辰飞咬着热饮杯的吸管端详她片刻，脸上忽然露出几分邪气的笑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没问题！” 叶梓慕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已猝不及防地在整个谈判室响起，是饮料喝到底部时，空吸管特有的声音。 此时丁一江正在发言，听到声音停顿片刻，整个谈判室里顿时肃然无声。 叶梓慕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但穆辰飞却似乎还不嫌事儿大，吸管仍塞在嘴里，冲着她微一挑眉毛，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此刻本就安静异常，这声音更显得清晰突兀，不少目光瞬间朝角落里的两个人看过来时，穆辰飞已飞快地将杯子藏在桌子下。 前排的陈川愤怒回头盯着穆辰飞，声音低沉严厉：“出去！” “不是我！”穆辰飞两手一摊，睁着眼睛说瞎话，声音清朗，足以令全场瞩目：“是她，她有话说！”说着，还不忘冲叶梓慕眨了眨眼。 叶梓慕气得想翻白眼，看着穆辰飞一脸嬉笑的神情，恨不得立即将他摁倒在地狠揍一番。 这家伙简直脑袋进水，她千算万算，却想不到穆辰飞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帮她争取发言权，真是史诗级的“神助功”啊！ 但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只得缓缓站起身来，却听陈川接着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你们俩，一起出去！” 叶梓慕索性把恳求的目光投向丁一江，语气诚恳而自信：“丁总，我是这套方案的策划者，所以请您给我个机会，表达一些自己的观点！” 乔墨就坐在丁一江身旁，这时见叶梓慕起身，儒雅地冲她微微一笑，在丁一江耳边低语了几声，丁一江再次看向叶梓慕时，眼神里含了赞许之意，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叶梓慕微一鞠躬致谢，再次抬头时突然微微一笑，神态轻松地向丁一江问道：“丁总，您还记得我吗？” 此刻的谈判已进入严肃谨慎的阶段，叶梓慕这样忽然拉起家常，不管是中泰商业，还是木林广告的谈判代表，脸上都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 丁一江显然也对这不和谐的节奏颇有微辞，但碍于情面，还是冷静地答道：“当然，答谢会的主持工作，你做得很好。” 他语气里着重强调了“主持工作”，言外之意却似在警告叶梓慕，不要在现在的谈判中凑热闹了。 叶梓慕却并不介意，严以修说过，木林广告必须用换轨思维跳出来，所以她这样说虽显格格不入，但目的却是让丁一江也跟着自己，从原来的思维里跳出来，只要他肯回答问题，她一定会一步步，将他引入既定的思维轨道上。 刚刚夺过穆辰飞的手机还握在手中，叶梓慕按亮屏幕，一面请前排人员将手机传给丁一江，一面接着问道：“那丁总可还记得这个女孩？” 手机经过两个人的传递，推到丁一江面前的桌面上，他瞥一眼手机，冷冷地道：“我不认识。” 叶梓慕却不死心，继续道：“您仔细想想，这个女孩您也见过的。” 丁一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脸上有明显的愠怒之色：“我说了不认识，你什么意思？”他说着，伸手一拍桌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乔墨之前大概替叶梓慕说了不少好话，这时见她如此不分场合，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尴尬地侧过脸看了看丁一江。 陈川在前排，此时更是如坐针毡，一会儿看看丁一江的脸色，一会儿又扭过头来对叶梓慕怒目而视，似乎恨不得亲自上来把她押出去。 私下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低声猜测叶梓慕究竟唱得哪出戏，就连穆辰飞，都似有些哭笑不得，扯扯她衣角，示意她收敛一些。 现场形势有些焦灼，叶梓慕稍有些紧张，却并没有乱了阵脚。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需要丁一江，以及谈判室的所有人跟着她的思路走。 想到这儿，叶梓慕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丁总，这个女孩，一样在木林广告答谢会那天出现在舞台上，而且，她在舞台上待的时间，甚至比我这个主持人待的时间还要长，但几乎没有人记住她，因为……” 只有手机里的图片才能说明问题，叶梓慕索性从容地走上前去，从桌面上拿起手，将另一张照片展示给丁一江，照片的背景是木林广告客户答谢会的舞台，舞台炫白的追光打在独舞演员身上。 叶梓慕将图片放大，指着光线暗淡的舞台一角道：“因为做为礼仪员，她一直默默地站在舞台的角落里。” 她话音刚落，谈判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丁一江接过手机，被她放大的区域，因为光线太差整体呈现深灰色，仔细看去，那里确实站着一位身穿旗袍的礼仪员。 他若有所思地又返回前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气质优雅，笑容甜美，可确实如叶梓慕所说，他从未注意过当天舞台上竟还有礼仪员，自然也不会记得她。 叶梓慕见有效果，直接切入正题：“事实上，企业营销与此同理，既然决定走上舞台，就应该站在中心的位置，如果因为资金原因选择站在边上，表面上看是节省了开支，但事实上，台下的目光永远都集中在舞台中央。” 叶梓慕清楚地记得严以修的原话——“为了省钱而将企业放到边缘，不过只是挤上营销舞台凑热闹而已”，她所说的一切，也只是围着他这一句话做文章，可虽是短短的几句话，场上的形式已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丁一江视线久久地停在手机屏幕上一言不发，乔墨饶有兴致地冲她点点头，附在丁一江耳边不知说些什么。 第48章 谦虚点行吗 叶梓慕因为操作手机，已经走到会议桌主讲人的位置旁，这时目光流转，刚好对上陈川的视线，他似乎对她超乎寻常的表现，并没有什么欣喜，虽不再是满面怒容，目光里却透着阴郁。 在之前的谈判过程中，丁一江早就流露出退而求其次的想法，甚至以此做为中泰商业的退路与资本，毫无顾忌地价格上进行打压，她这样说，无疑是断掉了丁一江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见丁一江沉思不语，叶梓慕继续趁热打铁：“木林广告有绝对的优势，我们甚至可以专门为企业，搭建一个万众瞩目的平台，在这个舞台上，您和您的企业就是唯一的中心！” “咕噜噜……”又是一阵突兀的吸吸管声，后排的穆辰飞神色略显慌乱，似乎这次真的是不小心出了声，看到叶梓慕的目光，他眉毛一挑，偷偷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丁一江将手机递还给叶梓慕，面无表情地示意她回到座位。 叶梓慕心里一沉，电话里严以修曾说过，丁一江固执得很，看来确实如此，自己挖空心思地想对策，字斟句酌地讲道理，自认为已经是超常发挥，但对方却完全不为所动！ 心里沮丧，但她仍努力保持着从容的神态，回到自己的位置，却并未坐下。 丁一江已经把报价合起来扔到一旁，此刻正翻着手中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隔了片刻抬起头，身体前倾盯着叶梓慕缓缓地道：“我看过你做方案汇报时的记录，你确实做到了站在中泰的立场看问题，那么现在，继续站在中泰的立场看，你知不知道这个报价，占前期预算的比例有多大？” 听他问话，叶梓慕心里的小火苗又呼呼呼地燃烧起来，此刻，她好不容易，让丁一江从价格打压的轨道上转过来，叶梓慕怎么能轻易被他再拉回去。 想了想，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直视着他坦率地道：“如果没有好的效果，花再少的钱都是浪费。” 丁一江眯着眼睛看她，眼中神情变化不定。 叶梓慕心里没有一点儿底，手里抓着穆辰飞的手机，已被她手心的汗打湿，但她脸上却维持着不卑不亢的神情。 紧张的沉默……她没有试图通过其它语言说服丁一江，至此，严以修电话里的指点几乎已被她完全表述出来，再说别的，她反倒怕自己画蛇添足。 不知过了多久，丁一江忽然笑了笑，示意她坐下。乔墨脸上挂着一贯谦和的神情，冲她微笑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叶梓慕有点像在做梦。 双方之前的一番唇枪舌战，事实上丁一江早已摸清了，木林广告能给出的最大优惠，这时他终于拿出诚意，不再刻意绕弯子，水到渠成般，双方很快达成共识。 甚至连中泰商业的谈判代表，都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家总裁神奇的转折，一味附和地点着头。 看着双方代表郑重其事地在合同最后一页签字、盖章、握手，叶梓慕心里一副千斤重的担子终于放下，脸上不由地浮上轻松而自信的笑意。 她虽坐在后排，丁一江离开时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看向她，意味深长地道：“小姑娘敢想敢做，有胆有识，对协议达成，着实起了不小的作用。” 叶梓慕忙起身与他握手：“谢谢丁总，您大人大量，不怪我信口胡说就好！” 嘴上应承谦虚着，心里却乐开了花，莫名其妙地想起，与严以修相遇之后的种种。 虽说一开始她未辨形势的“见义勇为”，让她稀里糊涂地赔上了全部家当，可不得不承认，从另一个角度看，那位冷面总裁也确实是她的救星。 答谢会上，自己手足无措时是他出面解围；方案策划阶段，她求助无门时是他指点迷津；片刻之前的千钧一发之际，依然是他…… 叶梓慕刚想在心里，替他贴上一个“热心助人”的标签，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隔了片刻，她终于醒悟过来——好吧，后两次似乎是自己脸皮太厚，死皮赖脸求他帮忙的，他似乎并不愿意。 不过，这并不影响叶梓慕心里，对他的谢意与崇拜，在她眼里，他仿佛神一般，不管多大的难题，如果他想，大概只需动动小手指，一切便能轻松搞定。 坐着摩托车打道回府时，叶梓慕心里欢喜，特意让穆辰飞放慢了速度。 抬头仰望，天格外蓝，云朵出奇的雪白，阳光温暖，空气清新，就连耳边发动机的轰鸣声，都仿佛一曲欢快劲爆的摇滚乐。 她兴奋得手舞足蹈，摩托车跟着轻微地来回打晃，穆辰飞终于忍不住提醒：“咱谦虚点行吗？” 叶梓慕夸张地大笑：“谦虚使人进步，骄傲让人喜气洋洋，眉开眼笑，欢呼雀跃……我选哪个？” 回答她的只有穆辰飞猛的一脚油门，车子刚提了速就到路口转弯处，穆辰飞自信满满地毫不减速，可在叶梓慕感觉，车子几乎要斜到地面上，不由地发出一声尖叫。 到公司楼下，叶梓慕也不急着上楼，顶着烈日到楼前绿地的休息椅上，拨电话给严以修，可等了半天，那一端依然无人接听。一丝淡淡的失落涌上来，她只好无精打采地向楼上走去。 刚心不在焉地推开策划部大门，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突然爆发。 叶梓慕吓得退后几步直接贴到门上，听着同事们纷纷表示祝贺，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定是穆辰飞大张旗鼓地宣传，否则怎会这么快便人尽皆知？ 果然，策划部公认的“大嗓门”小郑扯着喉咙道：“我们都听说你今天在中泰时的表现了，简直牛气冲天，霸气侧漏啊！” 叶梓慕哭笑不得，刚想反问他到底是在损她还是夸她，小静已挤到她身旁，拉起她手臂欣慰地道：“你刚来时，主管还嫌你不是策划专业呢，这下好了！” 平时略有腼腆的小章这时也挤上来，凑起热闹：“梓慕，你专门学过谈判吗？我口才最差，你回头教教我吧！” 叶梓慕刚要回话，一个声音已经冷冷地道：“学口才？小章怕是要失望了！” 艾莉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远远地瞧着叶梓慕，酸溜溜地嘲讽：“三十六计各有千秋，只是叶大美女，怕是用了美人计吧？要不然怎么人还没回来，就有花先送来了？” 第49章 泄露公司机密 花？经她这样一说，叶梓慕不由得朝工位上看去，一抹艳丽的紫色，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天哪！”叶梓慕不由得惊叹一声。 整整一大束紫色郁金香，用紫色的绸缎纸包装着，一朵朵高贵，典雅，庄重。阳光透进窗子，刚好照在包装外金色的绸带上，整个花束更显得光芒四射。 叶梓慕清晰地记得，与严以修击掌为誓之后，她曾很小家子气地表示，自己其实只想要一束紫色郁金香。 他当时明明不屑一顾，但叶梓慕却万分肯定，这花一定是严以修安排人送来的！ 正感动得稀里哗啦，叶梓慕转眼看到穆辰飞粗手粗脚，正掰开花束试图寻找留言卡片。她忙跑过去夺过花，端端正正地放好。 穆辰飞刚“嘁”了一声，艾莉却已远远地替他打抱不平：“看看，叶大美女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哪里需要找什么卡片？” “没完了是吧？”叶梓慕“噌”的一下端起桌上的水杯，转身直视着艾莉，一步步面无表情地向她走近。 艾莉也不示弱，挑衅地看了看透明杯里剩余的半杯水，伸手将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抬眼反问道：“怎么着？” “不怎么着！”叶梓慕咬了咬唇，突然凑到她耳边低语一声。 艾莉的表情，先是十分疑惑，听到最后时忽然杏眼圆睁，看着她气愤地道：“你敢！” 叶梓慕也不生气，自顾自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刚到门口，艾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关上门，叶梓慕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果然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艾莉本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处处针对她，也只是因为她与穆辰飞看起来关系密切。 叶梓慕不过是攻其弱点，悄悄告诉她：“我不是你的假想情敌，可如果你再不认错，我立刻就把花转送给穆辰飞！” 哪知她这么耐不住，轻易就认栽了。却不想这花对叶梓慕来说极其珍贵，她根本舍不得转送给任何一个人。 春风得意地拐入茶水间，叶梓慕一面接热水，一面再次将电话拨给严以修，这次电话瞬间接通，叶梓慕反倒不适应起来，一肚子千恩万谢的话，在听到那冷冷的一声“喂”之后，瞬间无所适从。 隔了片刻，她才不自然的笑了一声道：“谢谢严总的花，你怎么知道成功了？” “成功了？”严以修一字一顿地反问，似乎真的颇为意外：“我以为你必输无疑，刚好花期马上就过，这才让人送去，聊表安慰。” 噗！叶梓慕瞬间觉得，头顶上一百只乌鸦叫嚣而过，还好此刻严以修不在身边，让她莫名地涨了反唇相讥的勇气：“抱歉让严总失望了，不过名师出高徒，难道严总对自己的指点没有信心？” 电话那一端，严以修似乎低笑了一声，叶梓慕看不到他的样子，却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能工巧匠也会畏惧朽木难雕，更何况我也没收徒弟。” 一口水还未下肚，便结结实实地被噎在喉咙里，叶梓慕气得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这哪里是救星，明明就是自己的克星！ 而她是得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萌生出和他斗嘴的意图，果然吃不了兜着走。 借着两声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张口结舌，叶梓慕的语气终于恢复了一些淡定：“无论如何，中泰的事，还是要谢谢您的帮忙和指点！” 说完，她赌气似的，也不待严以修回话，抢先一步道别挂断电话，猛得一个回身，顿时尖叫一声，差点将手机扔飞。 茶水间门口，陈川不知何时出现，此刻正幽灵一般阴森森地站着，两眼散发着阴寒的光芒，探究地盯着她。 叶梓慕拍着受惊的小心脏长舒一口气，正不知说些什么，陈川却丝毫没有歉意，反而像审犯人一般盯着她质问：“你的电话是打给谁的？” 明明是他不声不响地偷听，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来审问叶梓慕，她气不过，倔强地一扭头道：“私人电话，无可奉告！” 看样子他似乎进门时间不算长，至少电话刚接通时，那一句“谢谢严总的花”他并没有听见，否则他也不会多此一问了。 她本想绕过陈川出门，不料他却当当正正地堵在门口，端出领导的架子继续追问：“如果没做亏心事，你这么紧张干吗？” “亏心事？”叶梓慕被气得啼笑皆非，当即反问：“主管以为我会做什么亏心事？” 大概从第一次到中泰汇报过方案后，叶梓慕便隐隐发现，陈川有意针对于她，这种针对却不似艾莉那般明枪明刀地挥来，更多的只是阴翳的眼神和暗地里下的绊子。 看着叶梓慕毫不示弱的神情，陈川抬起手臂指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泄露公司机密！” 叶梓慕并不想居功自傲，但，即便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她在心底也从未觉得自己会低人一等，何况此刻，公司已经完美地拿下中泰商业的策划案，她实在不明白，陈川为什么要横加指责。 她刚想愤怒地怼回去，茶水间的门被推开，有其他的同事进来接水。 叶梓慕不想做无谓的纠缠，见陈川稍稍让出了门口的位置，侧身夺门而出。 再次回到办公室，里面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同事们每个人眉眼间，都藏着笑容与雀跃。 叶梓慕疑惑地回到位置，听了片刻大家的议论，才知道原来是公司财务部早已核算出了季度奖金，这时正由穆凯亲自一一发给大家。 木林广告不论是工资还是奖金，都实行保密制度，可公司又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项目奖金总是以现金的形式发给大家，所以每到这时，大家都如接龙一般，按顺序到董事长办公室领取奖金。 这时，第一个领到奖金的同事已经返回办公室，他手里攥着红包，满面红光地喊艾莉去领，艾莉欢呼一声，小跑着出了门。 听着大家低声讨论下班后去哪里嗨皮，叶梓慕却有苦难言，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虽然自己多少也算是参与了两个项目，但答谢会险些酿成大祸，当时穆凯已说得清清楚楚，自己功过相抵，不奖也不罚，至于中泰项目，现在刚签约还未执行，更是不到发奖金的时候。 第50章 33朵郁金香 唯一值得叶梓慕欣慰的，是桌上那一束含露的郁金香，她双手撑着下巴，一面数一面仔细端详每一朵花，明明朵朵娇艳欲滴，美不胜收，严以修却偏要说什么花期马上就过，像是打发破烂似的。 “33朵？”叶梓慕数完嘀咕一声，正疑惑这会不会是什么挖苦人的数字，对面的穆辰飞突然起身，神秘地悄声道：“算出来了，你的奖金至少是这个数。” 他说着，伸手比出个“六”的手势。 叶梓慕无奈地看他一眼，仰天长叹：“不过一个公司答谢会，六千、六百甚至是六块钱都不会有我的，董事长早就说过了！” 此刻恰好又一个领到奖金红包的同事返回，穆辰飞看着叶梓慕羡慕的目光，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肯定地道：“除非这是董事长原话，否则一定是你理解错误。” 叶梓慕有口无心，丢回一句“托您吉言”不再理他，转而上网搜索起33朵花的寓意，页面刚一打开，她便不由地在心里喊了一声：“怎么可能？” “33朵，三生三世。” “33，外形像耳朵，代表耳鬓厮磨……” “耳鬓厮磨”四个字太过扎眼，叶梓慕瞬间心惊肉跳！ om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页面，叶梓慕已是面红耳赤，心跳如鼓。良久，拍拍滚烫的脸，她终于回过些神来。 首先，网页上说的是玫瑰花，而不是郁金香，其次，她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严以修意不在此，上网查这一下简直是多此一举。 手头刚完成一项工作，叶梓慕这时并没什么重要任务，百无聊赖之际，时间仿佛格外慢，她在纠结中，眼看着同事们一个个领到红包，一个个眉开眼笑，虽明知结果，心底的失望之情还是越发蔓延起来。 她和穆辰飞属公司新人，所以穆辰飞虽出色地完成了答谢会工作，但领奖金时依然被排到了后面。 终于，穆辰飞被叫到名字起身，却不忘冲她挑挑眉毛笑道：“拭目以待，肯定有你！” 叶梓慕早已死了心，蔫得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听着穆辰飞脚步渐远，她起身踱到一旁的落地窗边。 瞧着窗外午后的城市，她刚要好好地郁闷一番，肩膀却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瞧你刚刚看花的神情，其实就是在诈我，你根本舍不得把花送给穆辰飞吧？”艾莉虽然是在质问，但似乎想化敌为友，这会儿也收起刚才的傲气与蛮横。 叶梓慕不语，她早想到艾莉会反应过来，迟早的事。 见她没否认，艾莉一笑，低声继续问：“别人送花给你，也没见辰飞生气，这样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你猜？”叶梓慕狡黠地反问。艾莉哭笑不得，只好变着法，不断试探着他和穆辰飞的关系。 叶梓慕起初故弄玄虚，惹得艾莉直欲跳脚，但两人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不一会儿便低声笑闹起来。 到穆辰飞悄无声息地返回时，艾莉正一脸虔诚地望着叶梓慕，叶梓慕背对他低声道：“穆辰飞那小子呀，你想和他聊天，学会三个关键词，保证你一次能聊半个小时——‘对、就是、没错’！” “就这么简单？”艾莉眨着眼质疑地看着她，叶梓慕刚伸出一根手指，准备作答，便听身后穆辰飞吊儿郎当地接话：“再加一句‘你真厉害’！” 叶梓慕与艾莉转身，穆辰飞手臂一晃，“啪”地一声轻响，手指已飞速弹上叶梓慕的脑门：“臭丫头，你当哥是表演单口相声的？” 他这一下动作快、准、狠，叶梓慕脑门吃痛，刚要气愤地反击，穆辰飞已做出打住的手势，将她隔开一段距离：“去吧，董事长办公室！”他脸上神情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有诈。 “戏精！”叶梓慕斥了一声甩开他回到座位：“不怕奥斯卡的小金人砸到你！” 后者亦步亦趋地跟到桌旁，两根手指比出一个厚度诱惑道：“那红包看起来虽然不算太厚，可却是最后一个，你确定放弃？” 叶梓慕仔细分辨他脸上的神情，隔了片刻默默起身朝外走去。 她当然怕穆辰飞作弄自己，但她已经想好，就算穆凯并未叫她去办公室，她也应该去找他了，不为奖金，只为自己心里期待的答案。 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城市，对她来说寻找父亲远比奖金更为重要。 虽然距离上次自己提出问题，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但叶梓慕仍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情景，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问他“一个经济和健康都没有问题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抛妻弃女？” 她记得穆凯当时凌厉的神情，紧皱的眉头，也记得那一个似乎是要说“不”的口型，如果不是穆思曼忽然闯入，要求穆凯辞退她，她恐怕现在早就得到答案了吧。 推开门，看到穆凯意料之中的神情，叶梓慕终于确定了穆辰飞并没有骗她。 她依言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下，穆凯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地道：“公司项目奖金虽说保密，但并不是无据可依，公司财务处也有严格的发放制度。” 叶梓慕点点头表示明白，穆凯接着道：“具体到答谢会项目你负责的主持工作，在整个过程中，你认真负责的态度，和临危不乱的危机处理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该奖；但同时，你疏忽大意，未在项目执行前签下合同，该罚。” 虽然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叶梓慕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声，类似的话他早已说过一遍，如果此刻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解释，她认为完全没有必要。 “但是，”穆凯点起烟深吸一口，慢悠悠的神态，又成功地让叶梓慕充满了侥幸心理，看着她期待的神色，穆凯忍不住笑道：“但是，从你入职后的整体表现来看，功大于过，而且在中泰的项目上，又有出色的表现，不奖励反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说着，将一个厚厚的红包顺着桌面推过来：“基本工资的六倍，这是你这次的奖金。” 六倍？那就相当于，她一下拿到了半年的工资！ 这在叶梓慕看来简直就是巨款，她乐得使出全身力气，都绷不住脸上的笑意，索性也不再假意矜持，接过红包起身高声道谢。 穆凯微笑着挥手示意她离开，意外的奖励，让叶梓慕不由地有些飘飘然，她将红包贴在胸口，本能地就朝外走去，但这一次，理智终于在她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将她叫回。 她还有重要的问题，此刻助理孙诚不在，而且穆凯看起来心情尚佳，正是她刨根问底的时机。 短短几秒钟的犹豫后，叶梓慕毅然转身，直视着穆凯向前走了几步。 第51章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 穆凯虽正低头处理文件，却也察觉到她并未离开，他疑惑地抬头。 叶梓慕的声音似乎突然间有些艰涩：“董事长，您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您一个问题？” “问题？”穆凯反问，她这一句话问的太宽泛，几乎每一天，他都会被问到无数的问题，但他记忆里，叶梓慕脸上出现如此郑重其事，而又满含期待的神情是第二次，而第一次，她正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叶梓慕话一出口就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太久，穆凯根本不可能记得自己的问题。 她这时也不等穆凯追问，主动复述：“我想问您——一个经济和健康都没有问题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抛妻弃女？” 说到最后“抛妻弃女”四个字时，连叶梓慕自己都听到她声音里的颤抖。 穆凯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她，目光里不再是平素的慈祥与淡然，而是充满着审视和疑惑，叶梓慕心突突直跳，紧张得似乎要窒息。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叶梓慕终于听到穆凯反过来的质疑声：“经济和健康都没有问题，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情感上的背叛。所以，你是在质疑我？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普遍性的答案？” 叶梓慕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时，就知道这并不礼貌，或许谦和礼貌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但她的性格和经历，最终却决定了，她固执地选择这种方式做为突破口。 这时听穆凯沉声反问，叶梓慕心头一震，忙条件反射般地回答：“当然是后者！” “砰砰砰！”办公室门偏偏在此时被敲响，穆凯应了一声，助理孙诚推门而入，但却并不上前，只站在门口躬身道：“董事长，车备好了！” 穆凯点头起身，叶梓慕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到衣架旁取西装外套，心里顿时叫苦不迭，上一次是穆思曼闯入，这一次却是孙诚敲门，而穆凯此刻显然急着是要外出。 她很想开口，请求穆凯回答完她的问题，但喉咙仿佛被堵上，久久无法发声。 表面上看，是孙诚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但同时，这无形中也给了穆凯一个离开的借口。 她先后两次发问，穆凯都听得清清楚楚，叶梓慕无法否认，头一次他因为穆思曼忽然闯入，而忽略她的问题，确实情有可原。 可这一次，如果他借机离开，她想，自己不会再有勇气追问下去了。 因为或许在他心里，答案根本就是一个“会”字。 叶梓慕心里七上八下，局促而不安地等待着穆凯的回答，又或者是转身离开。 穆凯套上西装回过身，蓦然看到满脸焦急之色的叶梓慕，她紧咬着唇，因为紧张而眉心微蹙，可见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 迟疑片刻，穆凯冲孙诚摆摆手，示意他先下楼。 办公室门重新关上，穆凯叹了口气，一边系着西装纽扣一边道：“如果是我，绝对不会！” 叶梓慕因为紧张，一直垂眸不敢直视穆凯，这时听到他笃定诚恳的声音，不由地抬眼看去，他脸上神色坚定坦荡，完全不似在说谎。 在可以选择回避的情形下，他满脸诚意地回答了叶梓慕的问题。她眼底忽然泛起泪意，忙低下头，轻声道：“谢谢董事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她期望的答案。 因为母亲一直以来强烈而决绝的态度，叶梓慕只知道，她对那个人恨之入骨，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就连自己亲生父亲尚在人世，她也是无意听到母亲与刘姨的谈话才知道。 但即便如此，年少的她依然隐约觉得，母亲所有的恨意，都是缘于心底的爱，所以才这么多年一直无法释怀，所以才固执地，一直用恨延续着爱。 在木林广告工作的这一段时间里，她一直疑惑着，母亲与穆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什么样的爱与恨？为什么分开？ 但她更疑惑的是，不管他们从相爱到分手的过程，如何曲折离奇，为什么穆凯会如此狠心，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找过她们？ 虽然母亲一次又一次，用冷冰的态度和决绝的话语浇灭她所有的希望，但她心里那一丝对于父爱的期盼，却管也管不住地愈发强烈。 此刻，听到穆凯清清楚楚地回答“不会”，叶梓慕心绪激荡下，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追问。 穆凯系好扣子后，从桌上拎起公文包，看一眼呆呆出神的叶梓慕，顿了片刻，还是沉声道：“你既然问了我，我就多说一句，任何情况下，都不要主观地，给一个男人安上‘抛妻弃女’的罪名，太大！” 他说着，伸手拍上叶梓慕的肩，似安慰，也似是在鼓励她进一步探明：“若有机会，一定要问明，武断的猜测与客观事实往往大相径庭。” “若有机会，一定要问明？”叶梓慕低声重复着他的话抬眼看去，他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宽厚和善的模样，但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样的坚定，甚至让她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眼前的这个人，不可能“抛妻弃女”，就算曾经夫妻反目，他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误会？自己听错了名字？还是另有重名？可这些，都是自己反复核对过的！ 叶梓慕脑子里正飞快地组织着语言，穆凯却已抬腕看看了表，接着轻叹一声，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办公室。 叶梓慕怔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她心里郁郁，也不想回办公室，干脆乘电梯直上顶楼，又攀了一层楼梯到公司天台，希望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木林广告的天台，比不上严以修的天台花园精致考究，整个天台都是空空荡荡的一片，但叶梓慕本就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倒也并不失望。 其时落日西斜，整个天台都沐浴在一片温暖的光芒里，对着宛若一个大橙子似的夕阳，叶梓慕闷闷地和自己生着气。 这两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在做策划工作，在活动之前设定好每一个节点，推敲工作中的每一个进度与预案，可事到临头，遇到与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头等大事，她才发现，自己竟在事前没有任何计划与预案，穆凯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她便手足无措。 第52章 致谢之约 叶梓慕仔细回想起，穆凯当时言之凿凿的神态，她相信，就算自己计划的问题再仔细，也会在那样的神情下乱了阵脚，因为她从来都没设想过，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又该怎样。 h市，广告公司，穆凯。这一条线索，她反复核对了无数次，关键词完全吻合，甚至连其它与关键词接近的备选项都没有。 但如果，这条线索真的错了，她又该怎样选择呢？是毅然离开，去寻找新的答案吗？而这里的一切，她真的舍得割弃吗？ 但她终究是豁达的性格，瞧着夕阳美景，只懊恼了十几分钟，心境便渐渐开阔起来，毕竟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她更信奉自己的名言——塞翁失马，必有后福！ 一边想着，叶梓慕的手习惯性地插到口袋里找手机，却赫然摸到了厚厚的红包。 这一下，她更是心情大好，6个月的工资，她可以租一间像样的房子，入手一套早看好的夏装，参加一场痛痛快快的狂欢…… 明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况，自己却偏偏，过成山穷水尽的凄惨模样，怪谁？ 下班后，果然有同事安排大家一起聚餐。 动感十足的音乐，活力四射的人们，年轻同事在一起，推推让让间，叶梓慕竟也喝下好几杯低度数酒。 一晚上的时光悄然流逝，整个过程中，艾莉不论是在聚餐时，还是在ktv包间里，都能神奇地提前瞄好位置，坐在穆辰飞身旁，一会儿缠着他讲留学趣事，一会儿又和他谈天说地。 穆辰飞配合地有问必答，却兴致寥寥，似乎并不享受艾莉的崇拜倾慕，完全没有和叶梓慕闲聊时，侃侃而谈甚至是口沫横飞的神采。 艾莉遥遥地看向叶梓慕，面含疑惑，似是在质疑她的“对、就是、没错”关键词理论，弄得好像是叶梓慕骗了她一般。 热热闹闹中，叶梓慕却突然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严以修的屡次帮忙，莫名地，就想让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开心与愉悦。 借着酒劲，叶梓慕绕过众人，跑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旁，眺望着城市的夜色，打电话给严以修：“总裁大人，我拿到了奖金，再也不怕会露宿街头了！” 沉默。 “你在听吗？”叶梓慕继续问。 隔了片刻，电话另一端才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嗯。”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然清冽，仿佛窗外的夜风。 叶梓慕却并不觉得无趣，反而兴致勃勃地继续道：“是公司答谢会的奖金！为了感谢您的帮忙，我想……”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继续道：“我想周六晚上请您吃饭！可以吗？” 她知道以严以修的身份，八成会不屑一顾，或许在他看来，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所以，也不等他拒绝，叶梓慕忙继续补充道：“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地方我都选好了，离严氏大厦很近，环境很好！” “喝了多少酒？我该把这当成一次酒后的胡言乱语，还是郑重其事的邀请？”严以修低沉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 叶梓慕急道：“当然是郑重其事的邀请！我……你怎么知道我喝了酒？”她拍了拍嘴，努力向玻璃上，自己模糊影子看去。 通话时，她头脑一直清醒异常，难道竟然因为喝了酒口齿不清了？ 唉，果然再次被鄙视，想请他吃饭表达谢意，看来又是徒劳无功。 叶梓慕叹了口气，刚想再努力说服他，却听见听筒里严以修清清楚楚地道：“那好，提前把地址发给我。” “啥？”叶梓慕完全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地同意了。 “怎么？”严以修接着道：“你反倒后悔了？” 叶梓慕终于反应过来，一跃跳了起来，欢呼道：“我这就把地址发过去！” 窗外，夜色正好，叶梓慕倚着窗编辑信息，分享详细地址，脸上却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甜美笑意。 散场回程的路上，车子经过一座流光溢彩的高架桥时，叶梓慕侧头，看着从身旁掠过的五彩灯光，终于忍不住替艾莉说话：“穆辰飞，艾莉人其实不错，你不如就从了吧！” 摩托车发动机轰鸣声，掩盖了她的声音，穆辰飞略微降低了车速，问道：“说什么？” 叶梓慕只得抬高声音重复：“我说——你不如从了艾莉吧！” 摩托车猛地往右侧一闪，随即一个急刹车，“咔”的一声停在一盏路灯下。叶梓慕毫无防备，直直地扑在穆辰飞后背上。 她跳下车刚要发飙，穆辰飞却似乎比他更为恼火，在她下车的同时，已经飞快的把车停好，接着一把拽掉头盔直视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透着明显的怒意，声音中，甚至含了警告的味道：“别再把我和别人扯到一起！我只说一次，懂？” 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叶梓慕不由地跟着来气，直直地回视着他，倔强地顶撞道：“不懂，你要怎样？” “你！”穆辰飞猛得上前两步，夜色中，他眸光暗了又暗，似乎努力抑制着怒火。 叶梓慕虽明知他不会拿自己怎样，但他一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这时忽然严肃起来，她心底倒生出几分莫名的心虚来，可即便如此，她嘴上却不肯服输。 穆辰飞似乎被她气得没辙，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叶梓慕见他不语，也一直气鼓鼓地仰头看着他。 车来车往的马路上，两人在昏黄的路灯光圈里大眼瞪小眼，夜风渐渐大了起来，两人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最终，还是穆辰飞败下阵来，他瞧着叶梓慕如河豚般气鼓鼓的模样，竟低头失声笑了出来。 叶梓慕略有得意地一扭脖子，刚要宣告自己的胜利，却见穆辰飞凑过来，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问道：“小丫头，不会是你喜欢上我，变着花样在试探我吧？” 叶梓慕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更大，用看外星人般的眼神盯着他看半天，才恨恨地否认：“胡说！我看是你喜欢上我了吧？” 见他脸上露出几分怀疑的神色，叶梓慕想也没想便接着反击：“简直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明明刚才已经失笑，这时的穆辰飞却似乎又严肃了几分，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气急败坏地冲叶梓慕恨恨地道：“你就是个笨蛋，猪才会喜欢你！”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叶梓慕口齿利落，丝毫不肯落了下风。 第53章 深蓝色袖扣 穆辰飞猛得沉默下来，只是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叶梓慕别过头不再说话，心里却是说不清的一阵懊恼，明明是说艾莉，怎么变成她和穆辰飞的相互指责厌弃，而且事实上，他们并不讨厌对方。 一场架吵得莫名其妙，归根结底，不过是自己多了一句嘴而已。 此时虽是夏天，但夜风阵阵，仍有薄薄的寒气不经意袭来，叶梓慕下意识地左手抱臂，右手抓着上衣的领口，一扭身向前走去。 手指无意中碰到脖颈上的紫水晶项链，叶梓慕忽然心里一怔。 那是公司答谢会时，穆辰飞替她戴上的，当时她一心认为，那是他准备送给女朋友的。 虽然活动结束后她归还项链时，穆辰飞却并未接受，只说那是地摊上淘来的，并不值钱，但他也从没否认过自己有女朋友。 所以，穆辰飞有女朋友，只是大家并没见过面；所以，艾莉一表现出对他的爱意，他立即理性地保持距离；再所以，自己因为从没对他有过什么非份之想，他反倒放心地把自己当成朋友。 这样看来，自己毫不知情地乱点鸳鸯谱，确实是错了。 她边走边想，在脑子里进行着一场自以为是的分析，幸好这里离健身房并不算远，这一段路又不需要转弯，她才堪堪地记住了路。 穆辰飞隔了片刻才追上来，他喊了几次“上车”均未得到回应，只好也降低车速，亦步亦趋地在一旁跟着。 一段路，大路有二、三里地，如此慢慢悠悠地向前行进着，待到健身房楼下时，两人情绪均已渐渐平和下来，但却都是一言不发。 电梯已经停运，空旷的楼梯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他们闷闷地上楼，闷闷地各自开门。 叶梓慕转身正要关门，面前突然人影一闪，穆辰飞伸臂挡在门旁，低头看着叶梓慕满脸疲惫的神情，似是十分无奈地认输，低声道：“算了算了，傻子才会跟你置气，臭丫头，对不起！” 明明都有不对，他却愿意先开口道歉……大概因为许久没有说话，他原本清澈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 叶梓慕心里一动，刚想反过来，也投桃报李地向他道个歉，穆辰飞手臂微动，叶梓慕还没反应过来，脑门上微微一痛，已经结结实实地被他弹了一下。 得手的穆辰飞眉毛一挑，冲着她嘻嘻一笑，像是调皮的孩子，终于完成了一件蓄谋已久的坏事一般，露出几分邪气而肆意的笑容。 待到叶梓慕张牙舞爪地反击时，他早已一转身溜之大吉。 ---- 周六的整个下午，叶梓慕一直在商场里逛来逛去。 单单请吃饭，她觉得完全不够表达自己的谢意，所以下午三点多，她再次给严以修发过信息后，径直来到商场，想选一件礼物送给严以修。 可礼物太便宜她怕对方不屑，太贵了自己又负担不起，同时还要顾及送的礼物，会不会太过暧昧……一直逛到下午五点多，她几乎要放弃时，眼前忽然一亮。 灯光耀眼的柜台中，一对深蓝色的袖扣，静静地摆在装饰盒里，虽造型简洁，却尽显奢华大气，当然，高昂的价格也让叶梓慕目瞪口呆。 可大概，也只有这样的袖扣，才有资格佩在严以修的衬衣上吧。 目不转睛地盯着袖扣看了会儿，叶梓慕终于一咬牙一狠心，大声喊道：“服务员，帮我拿这个！” 夕阳如火，金橙色的光芒透过斑驳的树影，在车窗上摇曳摆动。 严以修开着车，缓慢行驶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刚挂断公司的会议电话，一个电话紧跟着打进来，他顺手接通，电话里是严奶奶带着笑意的声音：“小修，我让保姆备了不少菜，你来之前记得打电话，我也好让她提前炒上！” “奶奶，抱歉！”严以修顿了顿，继续说：“今天大概不能陪您吃晚饭了，我稍晚一些去看您，好吗？”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一会儿，才听到严奶奶的声音：“行，奶奶知道，要不是碰上万分重要的事，你也不会轻易放奶奶鸽子！” 严以修失笑：“就知道您会理解我的！” 挂断电话，他忽然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下午的品牌战略会还没结束，明明每周六晚都会和奶奶一起用晚餐，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可此刻，他竟独自开着车，去赴一个小丫头的邀请，只因为她说想要感谢自己。 可他严以修，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感觉，感谢也好，仇恨也罢，他都不屑一顾，只是为何，潜意识里又对她另眼相看？ 严以修在路口边等红灯边琢磨，叶梓慕扎着俏丽马尾的模样，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浮现。 这些年，他见过各种各样优秀的女孩，有的端庄秀雅，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本色，也有的艳若桃李，一颦一蹙都是千娇百媚，可他却冷然地隔绝了所有的热情，就算是已经被奶奶认可的穆思曼，也从没有一刻走近过他心里。 但是，当冲动鲁莽的叶梓慕，以一个飞踹的姿势跃入他视线的时候，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感排斥，或许正是因为她性子里的那几分鲁莽，让她更显率性真实。 那之后，有时是机缘巧合，有时是她上门求助，一向坚硬冷漠的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了她，甚至会因为帮她，而将更重要的事搁置一旁。 但对叶梓慕，他并不完全了解，就像那次在健身房发烧，昏迷之中，她的泪竟会落得不受控制，与平素那个灿然开朗的女孩大相径庭。 严以修想起一连串泪水落在手背的灼热感，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晚餐订在严氏大厦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叶梓慕在网上查过，这是h市人均消费前十的饭店，她每次路过，都只看到三三两两的顾客，想来即便不提前预约，也不至于需要等位。 因为挑选礼物耽误了些时候，叶梓慕风风火火地赶到饭店门前时，严以修的车已经在车位上停好。 她喘着粗气跑过去，远远地就开始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严以修瞧一眼腕上的手表，微一点头道：“刚好六点半，不算你迟到！”说着，率先大步向餐厅走去。 叶梓慕一笑，一边匆匆跟上，一边邀功似地道：“我对比了好几家附近的餐厅，这才选定这家，严总可还满意？” “你什么时候预约的？”严以修边上台阶边侧头问。 叶梓慕伸手指指玻璃门，饭店内如往常一样顾客稀少，大半位置都空着：“看这情形不用预订吧。” 说话间，服务生已经替两人拉开门，并躬身行礼，大厅服务员迎上来，礼貌地道：“您好！请问两位的预订桌号？” “我们没有预订。”叶梓慕答。 “对不起！那样的话，餐厅无法给二位提供服务。”服务员的笑容周到谦和，却又毫无商量的余地。 第54章 情侣套餐 看叶梓慕和严以修没有离开的意思，服务员继续解释：“为给顾客提供周到的服务，和新鲜的食材，我餐厅每个工作日晚上只接待预约顾客，您需要提前到官网预约。” 叶梓慕差点晕倒，不可思议地问道：“这……大半位置都空着，不能就餐吗？” “很抱歉！”服务员又是深鞠一躬，脸上不动声色，言辞中竟有下逐客令的意思，“这是我们的原则问题，还请两位谅解！” 预约！叶梓慕顿时无比沮丧，犹豫地看向严以修，小心问道：“附近有一家泰式火锅店，虽然，常常人满为患，但味道确实不错，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严以修垂着头没答，只在公文包里翻找着什么。 “丢人！”叶梓慕暗骂自己，好不容易把这位集团大boss请来，竟先要在饭店门口吃一道闭门羹！ “这个卡可以吗？”严以修抬头，手指间夹着一枚黑色卡片，淡然问道。 服务员接过卡片看清，随即深鞠一躬，满脸的敬意与笑容：“当然可以，黑金卡客户有专用的尊贵包间，可以随时光临，两位里面请！” 说着，引着两人向内走去，刚才言之凿凿的原则，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尊贵包间在三楼，房间内一整面开阔的观景窗，窗外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包间正中是璀璨繁复的水晶灯，灯下是宽大圆润的褐色餐桌，桌上一束明黄色的雏菊，平添了几分灵动与生趣。 服务员拿着菜单本进门，严以修示意女士优先。 叶梓慕也不掩饰，将厚重的菜单递向严以修道：“我向来不会点菜，而且头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饭店，严总点吧！” 严以修不再客套，随口要了一壶龙井，这才翻开菜单本，自然而然地垂下视线。 他手中笔在菜单的某个位置上方停了片刻，大概是捕捉到他的视线，服务员躬身道：“情侣套餐有三种不同搭配组合，可以根据二位的口味任选。” “情侣套餐”四个字传入耳中，叶梓慕脸上微微一烫，下意识地看向对面，严以修刚好也抬眸看向她。 他虽是坐着，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树，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眉目浅淡如画，目光沉沉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声音低沉好听：“你要不要看下？” 叶梓慕坚定地摇头，脸似乎更烫了些。 “那就a套餐！”严以修唇角微微一抿，仿佛带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错觉，一定是错觉！他怎么可能在笑！”叶梓慕在心里猛喊，直到服务员转身出门，她才长吁一口气，略带尴尬地笑道：“看来高档餐厅的服务员，也有眼力不佳的。” 严以修起身，一边有条不紊地，将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一面淡然道：“那倒未必，他们偶尔也会明知故犯，不过为投客人所好而已。” 叶梓慕一阵疑惑，刚要追问，窗外突然有一道闪烁的金色光束照进包间，接着，一阵悠扬清雅的音乐声，伴着依稀的水声，透过观景窗隐约地传了进来。 原来是不远处，一幢欧式风格的建筑前，有华丽的喷泉随着音乐声起伏喷洒，加上闪烁的霓虹，更是炫丽夺目。 叶梓慕惊叹一声，顿时按捺不住，举着手机到观景窗前，对着不远处的音乐喷泉就是一阵连拍。 可观景窗虽能尽览喷泉全景，但终究还是有一段距离，加上喷泉本就是动态的，好几张照片都有些虚，另几张虽然比较清楚，但看起来却毫无意境，本来炫丽的霓虹也黯然失色。 她再次将镜头对准音乐喷泉，灯光闪烁中，反复调整了好几次焦距，仍是找不到最好的拍摄角度。 “把镜头贴近玻璃窗，避免室内灯光反射到画面上，身体放低些，用窗外的灯带做前景。”严以修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 叶梓慕“哦”了一声，依言慢慢俯下身，在镜头里找到严以修说的灯带，果然，碎亮的暖黄色灯带在画面中极其漂亮。 她刚要按下拍摄，严以修忽然从身后抓住她的手臂，慢慢往右下方又移了一段距离。 “这里。”他说。 手机屏幕上，装饰灯带刚好在镜头前，围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圈，当相机聚焦在远处的喷泉时，细碎的灯光被虚化，似有若无地形成一个边框。 整个画面看起来不仅层次分明，更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美感。 叶梓慕惊叹一声，由衷地赞叹：“我发誓，我从没拍出这么好看的照片！” “要拍出不落俗套的照片，本就不能拘泥于单一的视角，如果在近处，你可以试着切换更多的角度。” 严以修的声音低冷澄澈，伴着房间内低低的钢琴声传入耳中，却又比钢琴声更加悦耳动听。 叶梓慕点头，自己又试着用纱质的窗帘，或灯带的其它位置做前景，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却都没有刚刚的那一张效果惊艳。 她一边随手调着焦距，一边叹道：“可惜我手机配置低，放大后就拍不清了。” “那倒未必。”严以修声音淡然，却十分坚定。 叶梓慕扭着头看他：“我不信，手机配置是硬件问题，怎么可能改变？” 严以修垂眸，示意她将镜头对准喷泉，接着伸手在屏幕上调出相机的手动模式。 白平衡，快门时间，对焦，感光度……一系列让叶梓慕眼花缭乱的操作后，他直接按下拍摄键：“别动，屏住呼吸等待20秒！” 一，二，三，四，五……叶梓慕在心里默数，只是20秒说起来容易，可要半蹲着大气都不能喘地坚持下来，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没数到一半，她就禁不住低声道：“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出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稳稳地扶在她拿着手机的双手上。 叶梓慕一怔，仿佛有两股电流，瞬间顺着手背直传到心尖上，在心底某处微微振颤。 回转的钢琴乐中，属于严以修的清冷气息渐渐逼近，越来越清晰地将她笼罩，叶梓慕无意中抬起目光，却看到玻璃窗上两人模糊的身影。 她身材瘦小，他的双臂从身后圈过来，其实并没碰到她身体其他地方，可从玻璃窗上看，却像是完完全全地，将她圈在了怀里。 这样的念头一涌上来，叶梓慕的脸颊，瞬间如火一般烧起来，连着耳朵都跟着一阵阵发烫。 默数早已中断，她隐在灯光的阴影中，仔细看玻璃窗上，严以修仿佛雕刻般的面部轮廓，心底竟说不出缘由地，希望时间慢一些。 “笃笃”两声礼貌性的敲门声后，包间门被轻轻推开。叶梓慕从玻璃窗上，看到服务员端着茶壶进门。 她立即本能地起身，但身后的严以修却旁若无人，丝毫没有换一下姿势的打算，这一下，自然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 “专注！”严以修果断地道，但还是晚了一步，手机在同一时间，“咔嚓”一声拍下照片，但显然是因为叶梓慕刚才猛地动了一下，屏幕上的照片只是一片虚化的光晕。 “时刻在意别人，怎么能做好自己的事情？”严以修低道，顺势松开她转身。 第55章 滔滔不绝的谢意 服务员摆好茶具，无声地退出门外，严以修到桌前端起茶杯回身，似乎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叶梓慕大窘，一对上他探询的目光立即躲开：“没……没怎么！”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看到了她的面红耳赤。 果然，就听严以修直截了当地道：“你的脸很红。” 叶梓慕看向他，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继续装傻充愣：“有吗？真的没什么！可能是太热了……”说完，她立马装着看手机的样子，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呜呜呜……叶梓慕内心狂呼，想当初大学时，她曾被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抱着大腿表白，那时虽有些难堪，却都没脸红，这时竟怂了。 余光中，严以修似乎目光沉静地盯了她片刻，最终不知是心中了然，还是没有兴趣，总算没有继续追问。 叶梓慕松了口气，相机的手动模式仍保持着刚才的设置，她俯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对着窗外继续拍照片。 “你喜欢喷泉？”严以修低磁的声音问。 “对呀，非常喜欢。”叶梓慕拍好一张照片，果然清晰了一些。 她回过头笑看着他回答：“每次看着喷泉冲上天空，我就特别开心。你看，只要心底有美好的愿望，水都可以飞上天，所以作为强大的人类，我们更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刚刚尴尬的情绪渐渐缓解，说这话时，她脸上恢复了飞扬的神采，眉目间尽是灿然的笑意。 严以修手里把玩着只余半杯水的茶杯，淡然道：“把简单的机械原理，煲成一锅心灵鸡汤，实在太过牵强。” 叶梓慕语噎，这人简直就是话题杀手，一句话就杀得人片甲不留。她索性回身，继续拍照。 服务员很快再次推开门上菜，香气顿时溢满房间，严以修看向叶梓慕问：“你打算拿照片当晚餐？” 叶梓慕正摒除一切杂念一动不动，这时也顾不上回答，直到手机“咔嚓”一声后，才回了声“马上”。 这一次，她竟然清晰地拍到一张接近近景的照片，喷泉水在霓虹的映衬下绽开，画质清晰，色彩鲜明，效果简直比得上专业相机。 她喜笑颜开，得意地举着手机给严以修看，他点头，眼中依旧是平日清冷的神色，但却没有那种让人敬畏的锋芒。 桌上菜品精致华丽，叶梓慕殷勤地给两人倒好香槟，一本正经地向严以修道谢，谢他相识以来，对她所有大大小小的帮助与指点，最后，她谢他能抽出时间来，接受她的谢意。 她以为严以修会打断她，但并没有，只是在她表达完如长江之水一般，滔滔不绝的谢意后，微一颔首，略带几分打趣地道：“很有真情实感，看来是做足了功课。” 叶梓慕知道他暗指自己最初，晦涩绕口的主持辞，当时，也正是他的一句“方向不对，越挖空心思，越窘迫”彻底点醒了她。 她这时也不介意，反而笑道：“还好方向没错，努力就见收获。” 说着，举杯轻轻碰了下严以修的酒杯。 严以修神色淡然如常，目光中却有几分笑意一闪而过。 两人边吃饭，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更多的是叶梓慕说严以修听，即便她偶尔问些问题，严以修也能用最简洁的言语回答，或是干脆地拒绝回答。 渐渐地，叶梓慕也安静下来，低头细心品尝美味。她忽然发现，到h市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全心投入地享用一餐美味了。 这些日子里，她时而充满期待，时而满心失望，明明迫不及待地，只想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却不得不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像打了鸡血般，让自己做好每一项事情。 她自然有过不甘或失落，可这一刻，那些情绪似乎都在低雅的钢琴乐中，在精致的美味中无声消融。 走出餐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餐厅四周亮起一圈圆形路灯，将夜色点缀得暗柔朦胧。 两人缓步走下台阶，朝一侧的停车场走去，严以修瞬间意识到，他们行走的方向，和自己停车的方向相反。 想着叶梓慕的路痴本性，严以修刚犹豫了一下，她已经笑着挥手道别。 “不需要我送你？”严以修问。 叶梓慕摇头，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瞪大眼眼道：“请你来是想感谢你的帮助，我怎么能反过来，再让你浪费时间送我？” 严以修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而是淡然道：“我以为路痴出门，多少都会依赖他人。” “不会，我有导航。”叶梓慕略有得意地冲他摇了摇手机，“虽然偶尔失灵，但总体还挺好的。” 说话间，两人缓缓走到一根灯柱旁，淡白的灯光下，严以修停下脚步，侧眸看着叶梓慕：“你从来都辨不清方向吗？” 叶梓慕略有尴尬，还是点头坦然承认：“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和同学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吃饭，后来出门买了个冰淇淋，我就迷了路，她们找到我时……是在距饭店好几里地外的一所大学门口。” 她看严以修目光中似乎略带几分好奇，继续绘声绘色地道：“我闺蜜虫虫都乐疯了，拽着我到处找电线杆认，说以后万一遇到危险，我又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就把灯杆上的号发给警察叔叔。” 严以修这时点头，淡道：“方法可行，适用未成年人。” 叶梓慕被噎住，隔了片刻才回：“也对，那是当初，现在的我也不需要了。” “你确定？”严以修挑眉，伸手指指停在另一侧自己的车。 “咦？”叶梓慕回头，远远看到严以修的车，又疑惑地原地转了个圈，这才发现自己弄错了方向。唉！刚才还言之凿凿，下一秒就被自己打脸，她想找地缝钻！ 叶梓慕无语认栽：“好吧，但至少，我现在还是有导航的。”她说着，再次挥手道别。 严以修也不多说，抬脚向车位走去，背影挺拔如树，淡咖色袖扣在灯光下盈盈发光。 到严以修把车开出车位时，远远地就看到叶梓慕立在出口处，示意他放下车窗。 “我差点忘记这个。”叶梓慕举了举手中精巧的包装盒，随即把盒子从半开的车窗，丢到副驾座位上，这才又挥了挥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严以修取过包装盒打开，盒内自带的装饰灯亮起，一对深蓝色的袖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抬眸，后视镜里，叶梓慕的身影已渐行渐远。 “木头，方向错了！”他低道。 果然，后视镜里小小的身影突然顿住，停了几秒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56章 什么叫身败名裂 仿佛眨眼之间，夏天便已彻底到来，女孩们华丽或简约的裙装，成了这个城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严氏大厦前台，穆思曼身穿名品定制版艳丽的裙装，眼巴巴地看着工作人员将手中的电话挂上，抬头冲她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道：“很抱歉穆小姐，董事长在忙，现在不方便见您！” 即便再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失望的神色。穆思曼脸上虽维持着高傲的神情，但眼底却禁不住闪过一抹暗淡。 电梯就在大厅左侧，她如果强行闯上去，保安不一定能拦住，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并没有真正闯上去的勇气。 她心底自然明白，与严以修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从第一次偶遇后，她便对严以修倾慕有加，可她每一次费尽心机制造见面的机会，严以修都未正眼瞧过她。 当初，母亲授意穆思曼，在严奶奶的生日宴上讨严奶奶欢心时，她没有丝毫把握，但出乎意料地，严以修竟对奶奶言听计从，当着严奶奶的面就同意了与她交往。 她大喜过望，在宴会结束后追上严以修，本想向借此向他表白，自己的一片真心，却不料他只是冷然地看她一眼，眼神里满满的寒气与鄙视。 他在她眼前晃了晃几份合同道：“转告令堂，严氏会将一小部分广告授权给木林广告，二位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周折！” 严以修一字一顿，穆思曼听得目瞪口呆。她一心以为，母亲只是知道她暗自里喜欢严以修，才想方设法地替她周全，从没想过母亲这样做，只是想让自己，替木林广告拿下严氏的广告业务！ 严以修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震惊，继续补充道：“对严氏来说是一小部分，但这一小部分，也足以让严氏成为木林广告最大的客户！” “不是这样的……”穆思曼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随即毫不顾忌形象地，在严以修拉开车门的一瞬间拽住他的手臂，解释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 微暗的夜色中，严以修仿佛结冰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玩味的笑意，他显然并未相信，只是冷然道：“放心，奶奶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既能讨得她老人家欢心，那么在她反悔之前，你都是我的女朋友！” 从那之后，严以修虽默认了和她的关系，但对她却一直是冷淡疏离，两人的相处模式，也完全不是恋人间应有的模样。 她想见他、想一起吃个饭，都要像个完全的局外人一样，提前预约，甚至有时，她的位置还不如严氏的客户重要。 穆思曼努力在他面前表现得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努力证明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前一阵子，严以修对她的态度刚刚略有缓解，但随着纤纤在微博上的爆光，他们的关系瞬间跌回冰点，可细究这一切，全都是因叶梓慕而起。 她恨叶梓慕，想尽办法希望将他赶出木林广告，可那个倔强的女孩，却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在公司里混得越发风生水起。 穆思曼思绪百转，不知不觉间，已顺着严氏办公大楼的旋转门走了出来，这时想到种种曾经，脑子里突然冒上一个人——严奶奶！ 严以修清清楚楚说过，奶奶是他最重要的人！ 仿佛在无望的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穆思曼这时更加明白，或许严奶奶就是她危急时刻的救命稻草。 她想了想，并没有直奔严氏在郊区的别墅而去，而是先将车开到商场楼下，准备买好礼物后再登门拜访。 与严奶奶接触多了之后，穆思曼越来越知道投其所好，每一次买的礼物，无论是一束馨香的鲜花，还是一套高档补品，都能哄得严奶奶笑容满面。 从售货员手中接过礼品袋，穆思曼转身时，忽然看到不远处办公区里，一道略微熟悉的身影，却是木林广告的前人事经理李伟杰。 他斜挎公文包，对着办公室门内点头哈腰，大概因为情绪激动，他的声音略有些大，连穆思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经理，那件事情并不是木林广告网上公布的那样，请您一定相信我的人品，给我一个工作机会，我一定会……” “砰”的一声，办公室门重重关上，李伟杰的声音也因此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办公室门，这才垂头丧气地向外走去，因为一直低着头，他并没有发现穆思曼。 穆思曼嘴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差点忘了，对叶梓慕心怀恨意的，不止她一个人…… 上次，李伟杰受穆思曼指示，威胁叶梓慕不成，自己反而被木林广告扫地出门，他抱着一线希望去找穆思曼，但却被对方打发叫花子似地，扔到脸上几张百元钞票。 可无论如何，穆思曼是富家千斤，他敢怒不敢言，只得自己认栽。 所以，当穆思曼将车横在路边，拦下他一脸神秘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时，他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子，怯懦着道：“这……这事太大……” 看到穆思曼脸上恼怒的神情，他无奈的解释：“穆小姐，上次的事，您已经害得我失业了，董事长让人在网上公示，我现在连工作还找不到呢……” “瞧你那怂样！”穆思曼不耐烦地出言打断他，她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沓崭新的钞票，在另一只手上拍得啪啪作响，接着悠悠地道：“害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叶梓慕，现在你潦倒落魄，她可是在木林广告混得有声有色，你就真的甘心？” 提到叶梓慕，李伟杰顿时咬牙切齿，脸上神色不自主地扭曲着。穆思曼得意地一笑，将钱从车窗递出来，缓缓地道：“现在不过是我出钱，替你报仇而已。” 李伟杰脸上充满了犹疑的神色，并没伸手借钱。 穆思曼嗤笑一声，甩手把钱扔回包里，重新发动车子。见李伟杰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急切，她这才继续怂恿道： “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做敢当，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转给你三倍的钱，就算出了什么事，你拿钱走人，到哪个城市也足够了！” 李伟杰抬眼，瞧着穆思曼手中的钞票，显然十分纠结。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最终一咬牙恨恨地道：“好！这次一定要让她也尝尝，什么叫身败名裂！” 第57章 飞蛾扑火 项目间隙的时间，没有太多具体的工作，连部门会议都开得索然无味。 陈川一心认定，叶梓慕有泄露公司机密的嫌疑，但苦于他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能尽他所能，将叶梓慕排除在一切新接的项目之外。 叶梓慕初时气得跳脚，但后来想开了，她反倒不再生气，反正他无法真的将自己怎么样，她倒乐得清闲。 傍晚时分，叶梓慕电话跟进了一下，中泰商业开工仪式的实施情况后，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忽然想起一事，于是起身，敲了敲玻璃挡板。 穆辰飞正偷着打游戏，匆忙之中仍然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戳着手机屏幕，只摘掉一只耳机，示意她有事就说。 叶梓慕无奈，只得看着他因为游戏失败，而抓乱的头发道：“既然发了奖金，所以我想在公司附近租一间房子，到时候找好了就搬过来，所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 她话音刚落，穆辰飞的手机忽然滑落在桌面上，原本在屏幕上不断操作的手停下来。 他猛得抬头，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目光里除了惊讶，竟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 “他在生气？”叶梓慕暗暗自语，满心的无奈与无辜，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印象里，穆辰飞虽然时不时流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邪气，但并不是喜怒无常的人，可最近，她似乎总是莫名其妙地惹到他。 手机屏幕里，身披铠甲的勇士如发愣的穆辰飞一般，傻乎乎地呆在原地，不一会儿就被敌人集火秒杀。 大概是英雄牺牲时的惨叫太过悲壮，穆辰飞蓦然收回目光，低头沉默着摘掉另一枚耳机，退出游戏。 叶梓慕还在为他莫名的怒意疑惑，他却若无其事地抬头，嘴角勾起，脸上露出鲜肉版天王的招牌式笑容。 果然是喜怒无常！叶梓慕刚在心里大呼了一声，就听他慢悠悠地道：“好啊，依我看，两个人住的话，房间不用太大，一百平米以内就够了。” “什……什么？”叶梓慕微微一愣，急忙指了指自己纠正他：“大哥，我是说我一个人搬走！” 穆辰飞起身凑近她，脸上笑意更深：“小丫头，你走投无路时，可是我收留了你，刚好最近我也想换房子，当初点水之恩，你现在是不是该涌泉相报了？” 叶梓慕被他气得无语，咬着唇恨恨地回道：“涌泉相报？不怕淹死你！” 对方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脸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只是合租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对了，你看上哪个小区的房子了？” 叶梓慕气鼓鼓地瞪着他，她本来以为，搬出去应该是件顺理成章的事，但穆辰飞却将无赖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坚决表示要和叶梓慕一起搬家。 可木林广告处于市中心位置，房屋租金本就偏高，再加上中介租房，至少都要签六个月的租期，叶梓慕之前的预算也只能找人合租，若是租独立的公寓，她的全部奖金大概也只够交房租了。 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愿和穆辰飞同在一个屋檐下。如今在健身房，她虽是寄人篱下，但两人的居住空间各自封闭，可若是合租，必定难免共用客厅厨房…… 叶梓慕左思右想，与其如此，倒不如依然住免费的健身房vip间。 拿定主意，叶梓慕气哼哼地宣布放弃搬家计划，穆辰飞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哦，也好！也好！” 叶梓慕正要冷冷地怼一句回去，桌上的手机恰在此刻有信息进来，她随手点开，心里却突地一跳。 信息竟是穆凯发来的，内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晚上九点到金凯旋1806，你一人就好，勿回复。” 叶梓慕一头雾水地盯着手机，两行小字，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仍想不通一向严肃的穆凯，这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从上次发奖金时，穆凯回答过她的问题后，叶梓慕就再没有主动接近过他。 并不是她不再关心，穆凯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她怕自己太过急切，反而又像上次一样，在公司里惹出一些流言蜚语。 这段时间以来，她只是安安分分地按时上下班，努力做一个优秀员工。早晨，她和穆凯曾在电梯里相遇，她恭敬地打招呼，穆凯只是点头微笑，并没有多余的话，神情中也丝毫没有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穆凯却在这时约她下班后见面…… 叶梓慕百思不得其解，咬着唇又将信息看了一遍，看到“你一人就好”时，她心里一动，猛得涌上一阵喜悦。 穆凯将地点安排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而且只让她一个人去，难道，是他想到了些什么，想要向自己求证？ 她越想，心里越是突突直跳，脑袋里胡思乱想，瞬间设想出无数种见面后的情境。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叶梓慕用手机地图找到了金凯旋的地址，还好，整个h市只有一家，而且离奇迹健身并不算太远。 叶梓慕这一番纠结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依次离去。 穆辰飞见她忽然沉默下来，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只以为她是为自己泡汤的搬家计划不甘，反而笑嘻嘻地安慰她：“放心吧丫头，哥不会让你一直住健身房的！” 叶梓慕冷哼一声，将桌上文件收拾得哗哗作响，结束后径直向外走去。 夜幕降临时，叶梓慕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向后掠去的城市流光，心里又是雀跃又是忐忑。 如果穆凯知道了自己来木林广告的目的，他会怎么做呢？是查证还是追问？是开心还是恼怒？他会给自己什么样的解释？ “小姑娘，金凯旋到了！”司机的提醒，将叶梓慕乱飞的神思唤回，她付钱下车，仰头向路旁的建筑看去。 她本以为，既是私下见面，穆凯安排的地方大概只是普通的地方，可面前的金凯旋金碧辉煌，竟是一座奢华的高端会所。 叶梓慕轻咬着唇犹豫片刻，虽然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但她早已被心中乐观的设想冲昏了头脑，飞蛾扑火一般，一头向别人早已结好的网中扎去。 第58章 不安的等待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条车水马龙的繁华路段上，严以修乘坐的豪华商务车，正向着金凯旋驶来。 虽然名义上为男女朋友关系，但严以修和穆思曼私下里，最多只是一起吃个晚餐，穆思曼似乎也默然接受了这种模式，除此之外，并不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可这一次，她却反常地约他，到偏娱乐性质的商务会所见面，而且在电话里，她神神秘秘地说，有重要的事告诉他，严以修答应了。 虽然有些纳闷，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更重要的一点，他希望借此机会，与穆思曼和平分手。 或许在外界看来，他几乎无懈可击，可他唯一的软肋，却下机缘巧合下，被穆思曼的母亲许媚发现、利用。 正是因为意识到，他不管有多么强大，都舍不得对奶奶说一个“不”字，许媚处心积虑地绕过他，打探到奶奶所有的喜好，才在奶奶的生日宴上一击即中，将穆思曼成功地推到自己身边。 他初时虽然也介意，但并不为此苦恼，可最近，他突然想结束这份有名无实有的恋情。 车到金凯旋停下，严以修不一会儿就到了1808的门口，他停下，意有所指地低声吩咐身后的何乾：“去吧。” 一进入包间，穆思曼一张盈盈的笑脸便映入眼中，她显然精心化了妆，在豪华水晶灯的映衬下，皮肤更显白皙细腻，秀眉如柳，唇上泛着柔润的光泽。 可严以修眼里，却只看到那双眼睛里假意的笑容。 包间内的服务员上前正要打招呼，严以修却微一摆手，冷冷地一眼看过去。 看到他脸上结冰般冷然的神情，服务员微微一愣，到嘴边的话忙咽进肚子里，只是躬身接过他脱下的西装，在衣架上挂好。 穆思曼似乎早已等待多时，但却毫无怨言，见严以修在沙发旁落座，她忙略显殷勤地亲自端起茶艺壶，替他斟好茶水，接着是一阵轻声细语的嘘寒问暖。 她身上的香水味盖过了茶香，严以修兴致索然，干脆将茶杯放回桌上，只是抱臂靠在沙发上。 穆思曼絮絮叨叨，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半天，才意识到严以修从进门后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阵冷场后，严以修终于发了话：“你约我来，到底什么事？”冷然到极致的声线，足以冻结所有伪装的温柔。 穆思曼神情一滞，顿了片刻才低头承认道：“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是想见你，才用这种特殊的方法约你出来。” 很明显，她在敷衍，但严以修懒得揭穿，也不屑与她周旋，正要开口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包间门忽然被敲响，门外的何乾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严以修起身，出门时顺手将房门带上。何乾又看了一眼房门，确认关好后才低声向严以修汇报：“穆小姐订了两个包间，另一个是1806。” 严以修眉毛微蹙，瞧了眼斜对面1806包间紧闭的房门。 何乾附在他耳边，又低语道：“里面现在只有一个人，您猜是谁？”见严以修冷冷的并未答话，何乾尴尬地咳嗽一声，继续自问自答：“是叶梓慕！” “她？”严以修不由自主地反问出声，心里的疑惑再次升起，他反而又生出几分兴趣，想看看穆思曼如此故弄玄虚，到底为了什么。 略一沉吟后，严以修低声回道：“知道了。”他刚要转身进入包间，却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又向何乾交待道：“让服务员多留意，如有必要，护她周全！” 说完，他这才不动声色的返回包间，索性继续沉默，看穆思曼要将这场独角戏，演绎到什么时候。 整个包间内，貌不合、神也离的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各自看着手机，严以修借琐碎的时间处理邮件，穆思曼却忙着短信联系李伟杰。 自叶梓慕出现后，严以修不只一次，当着穆思曼的面维护于她，甚至远多于对自己的维护。 穆思曼心中的妒意早已泛滥，所以就算明知道，他不一定会喜欢上叶梓慕，她仍是草木皆兵地，将叶梓慕视为自己的假想敌。 这一次，她不仅想要设法拍到叶梓慕的丑态，发到木林广告，还要让严以修亲眼看到叶梓慕的样子，让他明白叶梓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对她来说，这是一场危险的赌注，只要她赢了，叶梓慕必将无地自容，只能选择灰溜溜地离开。为此，她不惜一掷千金，不仅高价定下两套包间，更是花大价钱，买通了李伟杰和这里的服务员。 只要再过几分钟，这场较量就会彻底结束，而她，才是最终的赢家！ 穆思曼想着，嘴角不由地挑起一抹轻蔑而得意的笑，但她却不知道，那一抹笑，已然清晰地落入对面的严以修眼底。 而在1806包间内，叶梓慕先是好奇地绕到沙发一侧，摸了摸将近一人高的青瓷花瓶，接着又左顾右盼，参观了会儿豪华包间内的气派装饰，转个身，她自娱自乐地，逗了会儿大号水族箱里的热带鱼，然后又跑到窗口，看了会儿城市绚丽的夜色…… 百无聊赖之际，她又凑到墙壁上的开关处，玩起顶上的各种灯来。 天知道，她这一通如多动症孩子般的闹腾，只是因为心里的紧张。眼看着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穆凯依然没有出现。 因为不安的等待，叶梓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无比煎熬。 她不习惯包房服务员在一侧的拘束感，一早就将服务员打发了出去。这时，再没有什么乐趣可寻，她终于停在水族箱旁，目光虽追着一尾漂亮的孔雀鱼来回移动，心却莫名其妙地忽然慌乱起来。 这种心慌不同于之前，略带兴奋的激动感，反而更像是危险临近的恐惧。她取出手机，正犹豫着如何措辞，发信息问一下穆凯，包间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西装革履、打着领结的男服务员俯身，将托盘上的果汁放在茶几上，恭敬地道：“穆先生吩咐送的西瓜汁，请您先用，他马上就来！” 叶梓慕应了一声。不知为何，服务员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哑哑的，像是努力从喉咙里憋出来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但他帽沿压得很低，只看到一个下巴的轮廓。 她心里本存了一丝疑惑，可听说穆凯快到了，她本能地再一次紧张起来，自然也无心再追究这一点异常状况。 水族箱与茶几隔着大概三米多的距离，待叶梓慕走到茶几旁时，服务员已经退到门旁垂首而立。 包间里虽温度适宜，但叶梓慕先是心急火燎的赶路，然后又是惴惴不安的一阵等待，这时倒是真的十分口渴了。 她端起西瓜汁喝下大半杯，这才向服务员道：“您去忙吧，这里暂时不用……” 一句话还没说完，叶梓慕眼前忽然一阵眩晕，仿佛在一瞬间，身旁的沙发、茶几、墙壁，稍远些的水族箱、落地窗都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围着她打转…… 第59章 轰然巨响 叶梓慕艰难地抬起手臂，揉了揉额头，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但这一刻，就连耳朵也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一般，传来的声音似乎十分遥远，飘渺得像是在梦里。 头晕欲裂，叶梓慕重重地跌坐在沙发里，求助地向门畔的服务员看去，隐在帽沿下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竟缓缓地转身面向门口。 “啪”的一声，叶梓慕耳中的声音依然飘渺得恍若隔世，但她脑子里却清楚地意识到，他并不打算帮自己，相反，他还把门反锁了。 心底的恐惧再一次袭来，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叶梓慕连指尖都在不停地哆嗦着，她右手使劲掐着左手手背，希望用疼痛换回一点清醒。 男服务员背对着她，摘掉头顶的帽子扔到地下，又不疾不徐地解开领结，脱下上身西装扔在相同的位置，这才慢慢转身。 但他还没完全转过身来，只看到他的侧脸，叶梓慕就反应了过来，惊叫一声：“李伟杰！” 虽然一时不明白，李伟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现在百分百地确定，自己一定是着了他的道，被他在果汁里下了药。 此刻，她不过刚喝下去一分多钟，就已经连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她完全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转过身来的李伟杰脸上挂着狠辣的神情，一步又一步，慢慢向她走来，叶梓慕努力仰头看着他，他的身影重重叠叠，仿佛有无数个李伟杰，从四面八方同时向她走来一般。 她无力地垂下头，茶几上近在咫尺的玻璃杯，她晃着手臂拿了好几次才勉强够到，随即使出浑身力气一挥，凭着记忆里的感觉，将玻璃杯狠狠地向沙发旁，一人多高的青瓷花瓶上砸去。 之所以不去看，是因为她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视觉，只能凭着感觉碰碰运气，庆幸的是，杯子刚甩出去，她木然的耳中，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花瓶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声音很刺耳，但叶梓慕却心里一松，那一声巨响，此刻是她全部的希望，至少，这样的巨响，应该会引来金凯旋的服务员，她获救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李伟杰近乎残忍的冷笑声：“你很聪明，可是抱歉，有人特意交待了，不管今晚这里发生什么，都不会有服务员进来的。” 愤怒，不甘，绝望，一起涌上心头，但再多坚持，也抵不过药效如涨潮的海水般汹涌而至，叶梓慕再坚持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那一声轰然巨响，虽然隔了两扇隔音门，到底还是清晰地传入1808房间内，严以修与穆思曼各有心思，均是神情一滞。 对上严以修略显疑惑的目光，穆思曼飞快地看一眼手机，确定没有收到李伟杰发出事成的消息后，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故作镇定地打趣：“这里可是五星级会所，安全措施应该到位吧？” 沉默了半天的严以修，这时突然低笑一声，意味不明的回了句：“当然！” 话虽如此，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目光直直地盯着穆思曼，那目光仿佛可以透过眼睛，直接看到她心里所有的龌龊与阴暗。 穆思曼下意识地躲开他的视线，虽然一时有些慌乱，但她并不担心。 当晚值班的服务员和领班都从她手里拿了足足一个月的工资，又有谁会多管闲事，去理会那一个声音呢？ 果然，走廊里没有任何敲门声传来，甚至连最起码的一点骚乱都没有，那一声巨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或许，所有的不平静，都被1806那扇坚实的房门挡在了里面。 穆思曼再次镇定下来，现在，她只需要安静地等待，或许是三分钟，或许是五分钟。 只要李伟杰的信息传来，她立即就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假装不经意地与严以修路过1806包间，按计划，1806房间的门将会虚掩着，推开门，她们便能将意识不清、衣衫不整，甚至更为狼狈的叶梓慕捉个正着！ 穆思曼定下心神，重新给茶艺壶里加满水，又取过严以修面前的紫砂杯，加好水递给他。 严以修刚伸手接过，房门再次被敲响，只是短促的两声，门外的人已经等不及推开了门。 何乾面色忧急，也不等严以修发话，便急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严以修眼底忽然掠过一抹寒光，紫砂杯“啪”的一声，被随手扔到茶台上。 “一群废物！”严以修恨恨地斥责一声起身，抢先一步向外走去，何乾匆忙地跟着，眨眼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口。 穆思曼一心以为他是因为集团事务，才要匆忙离开，眼看着自己精心下的一盘好棋马上要收场，她可不想关键时刻少了严以修的亲眼目睹，急忙也小跑着追了两步，喊道：“以修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严以修闻言顿时停下脚步，他回过身，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厌恶，却凉凉的发话：“不如一起？” 来不及分析他突然间厌恶到极致的目光，穆思曼就急忙拔腿跟了上来，在前面领路的严以修大步流星，转眼间已经推开了1806的房门。 从严以修到来，穆思曼从没和他提过1806包间，只想在关键时刻再带着他目睹现场，可这时的他却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穆思曼心底疑惑，脚下已经仓惶地跟着进了门。 跨过门口一团散乱的服务员衣衫，包间内一片凌乱，花瓶碎裂的瓷片迸射得满地都是，踩在脚下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咯吱”声。 穆思曼一眼就看到昏迷在沙发上的叶梓慕。她上身搭着条轻薄的绒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衣衫不整或是惺惺丑态，甚至，就连她的长发也未见丝毫凌乱，柔柔地垂在沙发扶手上。 她像是睡着了一般，脸上平静如水。 穆思曼心里一乱，急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刻，虽然事实没有她预料的效果，但也算有了些成效，唯一不妙的是房间角落里，李伟杰这时正被一名强壮的保安押着。 他被从背后架住了双臂，不断回身试图向保安解释什么，但保安却一脸置若罔闻的神情，继续死死地架着他。 两名曾被她买通的服务员，这时均是一脸惶恐，一面飞速地收拾着满屋狼藉，一面不时怯懦地看一眼刚进门的严以修。 严以修冷冷地扫视屋里的一切，他如墨般漆黑的双眸，此刻染上一层冰霜般的怒意，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可以冻结一切—— 跟上来的何乾紧皱着眉低头沉默，匆忙打扫的服务员瞬间停下手中动作，原本一边挣扎一边狡辩的李伟杰，这时也忘了挣扎。 穆思曼虽然站在他的侧后方，却也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无形的愤怒与冰冷气息。 第60章 所有阴暗无处遁形 落针可闻的一阵沉默后，穆思曼终于向前走了几步，俯身看了看沙发上沉睡的叶梓慕，故做惊讶地开口道：“这不是叶梓慕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直不敢去看严以修的目光，这时正好借着说话的机会，用探寻的目光向他看去，但严以修并未看她，只是微蹙着眉，瞧着沙发上的叶梓慕。 “以修哥，我听说她举止轻浮，在公司行为就不检点，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吧？”穆思曼见他不答，继续话里有话地贬损叶梓慕。 她努力想让局势，向着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这样即便李伟杰没有拍成她的照片，严以修也绝不会再次维护她。 可她话刚说完，立即感到一道寒若冰霜的视线，落在身上，她心虚地躲开严以修的目光，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两步，心里一阵失望，就算是这样，他依然在维护着叶梓慕，不是吗？ 沉默的氛围被打破，那一端被押着的李伟杰，似乎也有了说话的勇气，他吞了下口水，远远地赔上一张笑脸，向屋里的众人说道：“各位，严总，穆小姐，误会了，是叶梓慕约我过来的，是她主动勾引，本来在电话里说有事和我谈，可我刚到她就……” “啪”的一声脆响，李伟杰的信口开河戛然而止。 却是严以修再听不下去他的满嘴胡话，上前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他脸上。 李伟杰脸上吃痛，抬头又惊又怒地望着严以修，刚要说话，却见他居高临下，只是漠然警告道：“说真话，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 这似乎是严以修进入1806包间后，说的第一句话，虽是对李伟杰所说，可穆思曼却觉得那冷得入骨的声音，更像是对自己的警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但此刻，她和李伟杰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如果能有效果地，替李伟杰说上一两句话，无形中也是帮了自己的忙。 想了想，她仍是硬着头皮上前，撒娇似地摇了摇严以修的手臂，娇声道：“以修哥，你别生气，这个李伟杰，之前确实是木林广告的员工，和叶梓慕也算认识，说不定他说的也是真话呢。” 严以修侧过头，垂眸看着手臂上穆思曼的双手，冷冷地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终于听到他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可他语气里，却特意强调了“脏手”两个字。 穆思曼心里一颤，下意识地松开他的手臂，眼圈已不由地泛起红来，她再也忍不住，微颤着声音质问道：“严以修！我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你如果不想承认我这个女友，大可以明明白白地去告诉奶奶啊！” 也许，严奶奶是她这种情形下唯一的砝码了。 当初，严以修在严奶奶面前，明明默认了和自己的关系，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却从没有把自己当真正的女朋友来看，没有约会，没有亲吻，没有拥抱，甚至她每一次牵手，都会被他刻意甩开。 这样想着，她忽然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这些细节她忍耐已久，倒不如借此机会干脆说个明白！可她满心委屈，却换来严以修更加冷酷的几个字：“你从来都不是！” “从来……都不是？”穆思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刚要追问原因，包间门被轻敲了两下，她回身看去，来人正是之前被她买通的服务员领班。 穆思曼心里一阵轻松，这位三十多数的领班，是她好不容易才收买的，她看上去精明世故，之前又得了自己的好处，相信就算不明事由，她也一定会站在自己的一边。 但事实却是，明明拿了自己好处的领班，走到两人面前时，只是满脸畏惧地对着严以修深鞠一躬。 严以修却不以为然，只是一转身到沙发上坐定，淡然道：“说吧。” 领班跟过去，对着严以修又是鞠了一躬，才恭敬地回答：“董事长好！” 董事长！ 穆思曼浑身一震，脑袋里的思维终于跟不上事态的扭转，愣愣地向严以修看去。 她千算万算，掐准了时间，偷用父亲的手机将叶梓慕约到这里，又费尽心思将严以修约来…… 可到头来，金凯旋会所竟然是严以修的！ 也就是说，纵然自己花了那么多金钱，可只要严以修将目光转向这里，那她所有阴暗的计谋，都将无处遁形。 果然，只听领班继续道：“事情是这样的，1806包间本来前一个星期就被客户预订了，可这位穆小姐，昨天坚持出双倍价格，要求我们协调，最终订下了1806和1808两个包间，还，还付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今晚当班的服务员，要求只是……” “是什么？”严以修追问的声音低沉而愤怒，仿佛压抑着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领班一直不敢抬头看严以修，但这时仍是感觉到，周身被强大的气场压迫。 她顿了一下才艰难地继续开口：“要求只是……偷偷在1806包间内装监控，然后不管包间里发生什么事情，最后都把视频文件交给她。” 领班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低得不能再低。 穆思曼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变为彻底的惨白，这时心里已经是满满的绝望。 一室静谧中，忽然响起一声嘟囔：“唔……好热！”竟是昏迷中的叶梓慕含糊地发声。 睡梦中的她这时似乎极为不适，但也只是略微动了动手臂，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最终并未睁开眼睛。 只是轻轻的一声嘟囔，本来稳稳地靠在沙发上的严以修，却忽然起身，上前俯身摸了摸她的脑门。 他起身时只是简单地递过去一个眼神，何乾便立即会意，忙将室内空调的温度调低了几度。 严以修又看一眼叶梓慕，却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略带无奈的叹息，却像要直直地浸入骨血。 领班手一抖，忽然想起什么，忙接着解释：“董事长，刚才何特助吩咐过，要保护里面的这位小姐后，我立即就安排服务员守在了门口，只是没想到，被人用服务员的身份混了进去，请董事长责罚！” 她一口气地说下去，穆思曼心里却越来越是发冷。 她本来寄希望于，严以修在看到叶梓慕的丑态后，可以不再护着她，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在不问任何理由地保护着她。 怪不得，向来拒她于千里之外的严以修，破天荒地肯在1808包间，陪自己喝了几杯茶。 原来他是有意等待她的下文，然后将自己抓个正着，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叶梓慕，此刻却毫发无损！ 穆思曼越想越是不甘，她手足无措之际，严以修已经吩咐何乾，将领班和涉事服务员带去行政部领罚，包间内很快换上另一批服务员，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候严以修的吩咐。 严以修不看服务员，只是将目光冷冷地投向穆思曼，嘲讽的声音清晰地透入耳中：“穆小姐真是好派头，严某的服务员，竟用得着你来发工资？” 第61章 抹不去的污点 “不是的以修哥，你听我解释！”穆思曼急促地想为自己辩解。 但自如至终，终究是她绞尽脑汁在找叶梓慕的麻烦，而且这一切，都毫无保留地落入严以修手下员工眼里，她根本无从辩白。 而且，更糟糕的是，那一端的李伟杰，本来被严以修的气势震慑得噤声许久，这时忽然开了口： “严总！是穆思曼！是她让我在果汁里下药，她还让我拍到照片后，发到木林广告的员工论坛，还说事成之后……” “住口！”穆思曼的声音因为恼羞成怒更显尖利。 那一声喊出口的同时，已经随手抓起茶几上透明的烟灰缸，向李伟杰扔去，只是她惊怒之下，并没扔准，烟灰缸重重地砸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声音。 前一刻，她还将李伟杰视为盟友，可他这几句话，却是堂而皇之的出卖与落井下石。 李伟杰似乎仔细分析了局势，这时反倒有些有峙无恐，看着严以修道：“严总，报警吧，我不过是受人怂恿，而且犯罪未遂，就算警察来了，也不能真的将我关进监狱！” 他脸上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情，竟然想用一个“犯罪未遂”，将所有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这一点小心思，自然躲不过严以修的眼睛，他嘴角掠过一丝残酷的笑容：“好啊，如你所愿！”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只是，你恐怕没明白什么叫未遂，什么叫既遂吧？” 李伟杰下意识地挣扎，却被保安死死钳住，只得急道：“叶梓慕现在好端端的，我，最多就是犯罪未遂！” “犯罪未遂，她现在会晕在那里？”严以修向昏迷的叶梓慕一指，继续道：“况且上次地下车库，你已经对她进行过人身攻击，那个角落虽是监控死角，可偏偏，被我的行车记录仪拍个正着。” “不可能……”李伟杰顿时失态，不可思议地看着严以修，“你在诈我，我不信！” 严以修却不屑于再度解释，只是沉声道：“数罪并罚，这一切，将会成为你这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 保卫科科长早已得到消息赶来，这时已经分清形势，也明白了严以修的意思，于是上前躬身道：“董事长，交给我吧！” 严以修挥手，示意他将李伟杰带走。 李伟杰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多么强大的人物，他刚急急地开口求饶，整个人已经被身材高大的保安架着，踩过一地狼藉，瞬间已经到了屋外。 直到李伟杰绝望的求饶声，彻底在楼道里消失，严以修终于回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穆思曼，那气势像是在警告她，这是她最后说实话的机会。 穆思曼面色苍白，心底从头到尾又将情形梳理了一遍，确定自己再无任何能够圆谎的借口，终于一狠心，反而拿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坦然承认：“没错，是我用爸爸手机骗她到这里来的，也是我让李伟杰在她的果汁里加了药。” 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努力挣扎解释，可严以修却一味维护着叶梓慕，穆思曼索性破釜沉舟，准备将话完全挑明。 严以修对她此刻坦然承认，似乎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起身抬手，又探了探叶梓慕的脑门，转身向候在门口的服务员，指了指叶梓慕道：“把她送去我房间。” 两名服务员刚答应了一声，准备上前，穆思曼忽然惊叫一声：“不行！” 接着满脸窘迫地试图地去阻拦服务员，但服务员显然只听严以修的安排，对她的态度虽然礼貌，却依然坚定。 穆思曼忙几步跑到严以修面前，焦急而尴尬地道：“以修哥，真的不行，那药……药是……”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几个字，终于还是无法说出口，但严以修却已经心知肚明。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逃避，穆思曼也不愿直接承认这一个事实，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叶梓慕就这样被送去严以修的房间，如果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自己真的就后悔莫及了。 “卑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犹如两把尖刀，直直地刺向穆思曼。 恰好何乾那一端处理完事情，刚返回包间，严以修冷然瞧了穆思曼一眼，转头向何乾道：“联系医生，五分钟内到我房间。” 他看一眼呆若木鸡的穆思曼，接着冷冷地道：“既然如此，就没有误会的可能了，穆小姐今晚暂住金凯旋，她既定下两套包间，这两个房间随她选吧。” 何乾躬身答应，严以修再不看穆思曼，直接向着门口走去。 穆思曼当然理解，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言下之意，却是要将自己扣押在金凯旋。 她心里一急，忙踉跄地跑上去伸开双臂拦在门口，急急地道：“可是以修哥，难道你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她有心攀附，又怎么会只为男上司一条信息，她就只身赴约，而且是在商务会所这种地方？” 虽然乱了心神，但穆思曼这几句分析却说得有理有据，就算是叶梓慕此刻清醒着，怕是一时也难以找出话来回敬。 但严以修脸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冷冷地看着她反问道：“你想在此，和一个被你下了药的人对质吗？” “别碰我！坏人！”一声尖叫猛得传来，原来是两名服务员得了严以修的命令，刚准备将叶梓慕送去顶层的总统套房，却不知怎么却惊扰了她。 她意识似乎并不清醒，适才挣扎中起了身，此时靠在沙发上，半睁着惺忪的睡眼，但反应却并不迟钝，服务员一到身畔她就挥着拳，将人远远隔开。 服务员怕伤到她，一时都不敢上前去。 见“坏人”不再逼近，叶梓慕脸上神色放松了些，重新闭上眼睛，可只隔了不到几秒，她忽然皱起眉，努力抬起眼皮看了看不远处金色的壁纸，旁若无人地噘着嘴低声抱怨：“什么破地方，热死了！” 穆思曼心念一动，顶级会所在她口中成了“破地方”，其他人冻得瑟瑟发抖的室温，她却一直在抱怨热，难道，是药效在发挥吗？ 她念头刚转，沙发上的叶梓慕忽然手臂微抬，两只手竟然毫无章法地，去解自己上衣的纽扣，还好她意识不清，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徒劳无功。 众人都在发愣之时，严以修眼疾手快，已经上前抓着手腕将她两手分开。 叶梓慕下意识地尖叫一声，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含糊地喊：“滚开！流氓！” 严以修并未松手，脸上神情更是冷若冰霜，出乎意料地，叶梓慕只微微挣扎了一下，就乖乖地任由他抓着。 隔了片刻，她眼皮微抬，看了看严以修，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满足的笑道：“冰块脸！好凉快，好舒服呀！” 说着，晃晃悠悠地伸手，就要摸向严以修的脸。他抬手挡住，冷然道：“别胡闹，否则后果自负！” 第62章 只能属于我 自家老总被人当面喊成“流氓”、“冰块脸”，就连何乾面上都有些过不去，可严以修似乎并未介意。 只是经她一说，严以修才发现她两手发烫，就连脸颊上也染了淡淡的红晕。 在自己的地盘上，明明胸有成竹，却仍是让她受到了伤害，严以修看上去不动声色，心底却生出几分懊恼与内疚。 一些莫名的情绪，也像深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在各种作用下的催化下，暗暗生长。 新调的领班迅速找来推床，还好这一次，叶梓慕并没有太多挣扎，被两名服务员合力挪到推床上后，再次昏睡过去。 一行人匆匆出门，穆思曼却不自量力地拦在门口，直到被忙乱的服务员撞到一旁。她本欲再次追上来制止，却被赶来的保安挡住，告知她只可以在1806和1808两个包间活动。 严以修所到之处，不断有会所工作人员躬身行礼，他一一无视，大步流星地经过楼道，上电梯，朝顶层的总统套房而去。 到达顶层时，楼道里安静下来，推床上的叶梓慕挣扎着像要起身。严以修怕她摔到，刚伸手过去，她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清晰地低语一声：“我迷路了，怎么办？”语气里竟含着隐隐的焦虑。 他应声低头看去，叶梓慕眼睛仍闭着，却只是呓语。 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追上来，是私人医生得到通知匆匆赶来。 进入总统套房后，服务员将叶梓慕放到进门的沙发上靠好，医生立即上前检查，斟酌再三后，才将一定剂量的镇定剂注射给叶梓慕。 她仿佛并未觉得到疼痛，只是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怎么办……又迷路了，救救我……” 直到私人医生和服务员相继离去，严以修这才像是敷衍醉酒之人一样轻声反问：“又是心迷路了？” “人的心，没有任何导航……怎么办，救救我……”又一声低语传来，她闭着眼睛，并不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单纯地在自言自语。 严以修心里一怔，突然想起她为致谢，约他晚餐的那个夜里，华灯初上时，女孩略有得意地冲他摇着手机说：“我有导航！虽然偶尔失灵，但总体还挺好的。” 可这一刻，她在梦境里焦虑无措，一次次地迷失，一遍遍地求救。 严以修默然俯身，将她抱到大床上放好后，起身斜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仔细端详面前的叶梓慕。 见多了莺莺燕燕各种形式的巴结与攀附，即便再是倾城倾国的姿色，他也早已不自觉地形成了强大的免疫力，可以轻易地将任何人拒之千里。 可面前的她，终究与别人不一样。 初初相见时，她英姿飒爽，像个女侠客一般飞来一脚，上演一场自以为是的见义勇为；再次遇见，她显然知道了他的身份，面对他时明显带了几分畏惧，可却并无刻意的巴结； 天台花园上，她满脸花痴的神情，呆呆地望着自己出神；严氏大厦的董事办里，她不过取经刚刚成功，竟敢稚气而倔强地与他打赌…… 只是这一刻，她却敛起所有骄傲与倔强，柔柔的，软软的，像只熟睡的小猫一般，静静地蜷缩着。 柔软如她，他的心丝毫没有办法继续冷硬。 “我迷路了！”正若有所思时，叶梓慕忽然再次低语。 或许是镇定剂起了作用，随着这声低语，她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睛，滞滞地看向四周，环顾一周后，她的目光最终在他身上定格。 严以修保持着偎墙而立的姿势，垂下目光看着她，沉声问：“你觉得怎样？哪里不舒服？” 叶梓慕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撑起来半靠在床头，喃喃地道：“好奇怪，好恐怖，没有路标，没有导航，所有的路都一样，我去问路，可谁都不理我……” 她声音干涩低哑，就像是在干旱中跋涉许久一般。 严以修从冰箱取出矿泉水，拧松了瓶盖递向她。 叶梓慕仰头，半眯着雾蒙蒙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目光中透着淡淡的迷离与茫然，同时，又有些他读不懂的情绪深藏其中。 毫无防备地，严以修就被那样的目光击中，几乎没有犹豫，他就开口道：“不想迷路，不如就留在我身边？” 话一出口，连严以修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竟在如此情境下，对着一个一脸呆滞的女孩，说出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话。 他本性冷傲，几乎从未对任何女孩说过温情的话，所以虽是这样语气平淡地让她留在身边，于他来说，已经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几秒钟后，严以修默然撤回递矿泉水的手臂，随手把瓶放在床头柜上，平静地道：“你不需要急着答复，想清楚了再说，今天先休息。” 说着，他准备离开，转身时，手臂忽然被紧紧拉住。 “冰块脸，不许走！”叶梓慕有些急切地道。 冰块脸？严以修顿时哭笑不得，过了会儿才故作漠然地命令道：“放手！” 叶梓慕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与焦急，甚至还带了一点点的祈求，手却愈发使劲地抓紧他的衣袖。 他百般无奈，只得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补充道：“我不走就是。” 叶梓慕明显松了一口气，一声轻轻的叹息后，她极不情愿地一根一根松开手指。 视线无意中掠过时，她像是发现什么，目光微微一亮，随即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深蓝色的袖扣，那是她送的。 “拉勾！”她轻轻地说。两只手摆弄着严以修的手，最后和她的手小指互勾，拇指相抵。 这反应慢了好几拍，是对他的回应吗？叶梓慕抬头，嘴角慢慢弯起，露出浅浅的，满足的笑容。 相识许久，严以修头一次发现，他有些看不懂她的目光。那目光若说是澄澈的，却似含着水雾，若说清纯，又隐隐透着妩媚。他在心底纳闷，一个人的目光里，怎么会藏了这么多看似矛盾的情愫？ 多年以来，他一直全身心地投入到严氏集团中，在商海沉浮中叱诧风云，于形势多变中运筹帷幄，而这一刻，他却忽然只想将面前的人拥入怀里，去爱、去疼、去宠，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一切，并不是他不想给，也不是给不起。 想到这里，他反握住叶梓慕的手，弯腰附到她耳畔，低哑着声音道：“听清楚了，从今以后，你的人，你的心，就连你的目光，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懂吗？” 大概被他的气息呵到痒处，叶梓慕头微微动了一下，顺势缩进被子里闭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了隐约的雾气，仿佛春日里蝴蝶的翅膀般轻轻抖动。 隔了片刻，她才从喉咙里含含糊糊发出“嗯”的一声。 严以修轻舒一口气。他给的承诺不需千言万语，她的回应也没有太多扭捏作态，这样，就好！ 话已至此，他再不用多说一句，只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像哄一个贪玩不肯睡觉的孩子般，轻柔地安慰她入睡。 等到叶梓慕的呼吸声终于渐渐轻缓而悠长时，严以修这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被子。 这时，叶梓慕终于再次沉入梦里，他本不需多管，但仍是怕她穿着束身的时装，睡觉不舒适，又从更衣室取出一套自己的睡衣，打电话安排两名女服务员来替她换好，这才轻掩了门，自己到另一间卧房休息。 第63章 忘得干干净净 再次醒来时，叶梓慕首先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像往常一般，在健身房的睡袋里，而是在一床温暖柔软的被褥中。 她脑袋里思绪万千，茫然四顾，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叶梓慕眨了眨眼睛，身体未动，思绪却飞速地向着前一天晚上倒退，回放。 昨天下午，她收到穆凯的信息，约她晚上到金凯旋，她如期赴约，可是没有见到穆凯，进入包间的是扮成服务员的李伟杰，她被李伟杰在果汁里下了药。 然后……她揉了揉脑袋努力回顾，然后，她在昏迷前砸碎了包间巨大的花瓶，希望有人听到声音来救下自己，可李伟杰冷冷地告诉她，自己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的话，在意识抽离前最后一秒，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那么现在呢，他人在哪里？ 叶梓慕想到这里，猛地抱着被子起了身。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完全陌生而奢华的环境，她像是在一个超级大的卧室里，整个房间是纯欧式的装修风格，房间四壁是淡金色印着暗纹的墙纸，奢华却不显厚重。 一整面纯白的落地窗，阳光透过银灰色的纱帘照入屋里，洒下一室明亮的光辉。 叶梓慕左右环顾，手机并不在身边，她刚想起身去看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可一掀开被子，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竟是一套男式睡衣！ 天哪！叶梓慕在心里惊呼一声。仔细看去，睡衣是淡青色光滑的真丝面料，隐隐透着丝薄荷般凉凉的清香，虽然摸上去舒适顺滑，但她的心却被一阵恐惧猛然侵袭。 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像一部黑白默片，一幕幕的在她脑海里闪现。 画面里，似乎有“坏人”向她围过来，被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然后，自己被另一个人抓住了手腕，她本想拒绝，可那时自己浑身燥热，他的手碰上去清凉舒爽，自己竟没有推开。 细细推想，她甚至记起男人仿佛结着冰的目光，还记得自己叫他“冰块脸”。再然后，自己似乎被人抱起，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天呢！ 许许多多模糊的画面，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纷涌而至，虽然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可叶梓慕还是越想越怕，一颗心重重地往下沉去。 她的记忆到这里止住，这些画面虚幻得像一场梦，难道，竟是真的？ 可她拼命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男人的相貌，也想不起之后的事情，至于和严以修简短的对话，还有掰着他的手和他拉勾的事，更是被她忘得干干净净。 叶梓慕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都没发现自己的衣服，正扯着宽大的睡衣泫然欲泣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似乎是在跟人打招呼：“董事长好！” 董事长？难道是穆凯关键时刻出现救了自己？ 叶梓慕念头一转，一丝侥幸刚从心底漾起，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推敲自己的想法，另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随即传来：“她还没醒吗？” 她听得心头怦然一跳，竟是严以修！ 一连串的意外，让她木然的脑袋，完全跟不上事态的转变。 正疑惑之际，那个女声已经语气恭敬地回答：“房间里一直没有动静。” 叶梓慕此刻思绪繁乱无比，只盼着严以修听说她没醒后赶快离开，却不想卧室门“咔嗒”一声，已经被人缓缓推开。 她前一刻正保持着半坐的姿势，这时来不及细想，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被窝，面向墙壁的方向闭起眼睛。 脚步声轻微而沉稳，不一会儿便在床边停下。 严以修大概就站在床边，因为叶梓慕听到他清晰的叹气声。 那个女声继续道：“董事长，要不要通知医生来打一针？” 叶梓慕睫毛一抖，不自觉地咬着唇屏住呼吸，心里悲哀地呼喊着：“不至于这么惨吧，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要因为装病装睡被打针吗？” 接着，她又默默地祈祷着：“别叫医生，千万不要，不要！” 还好，严以修沉吟了片刻，终于轻声道：“不用了。” 叶梓慕右手在被子里，偷偷安慰了下受惊的小心脏，刚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耳畔忽然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严以修低磁的声音，突如其来地钻入耳中：“惹出事情，不想着解决，反倒学会装睡了？” 他语气淡然平和，竟然在瞬间就已经确认她在装睡！ 叶梓慕满心尴尬，索性抱着被子翻身坐起，只抬起眼皮迅速地扫了一眼严以修，和一旁的中年女子，就窘迫地低下头，目光盯着被子上细密的纹理和曲折的线条。 中年女子见她醒来，随即满脸欢喜地上前，弯腰笑着问：“叶小姐您醒了？要不要喝水？” 叶梓慕目光不动，只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又接着殷勤地问道：“那您饿吗？我提前炖了银耳羹，这就端上来！” 叶梓慕又是摇了摇头，只是这次头晃动的幅度比刚才大了一些。 她一再摇头，又只是沉默不语，中年女子一时有些无措，讪讪地介绍过自己叫孙芹，是这里的服务员领班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一室寂静中，终于还是严以修沉声打破了沉默，他语气中略带揶揄地问道：“被子好看吗？” “啊？”叶梓慕下意识地抬头，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严以修一双漆黑的眸子。 他穿着一套淡青色的家居服，脸上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看着她的目光里除了冰凉，却似多了几分无奈。 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一秒，叶梓慕便溃不成军，急忙又垂下头来。 电光石火间，她脑袋里忽然出现一个大胆而荒唐的想法从她醒后的情况来看，似乎是严以修安排了人，在门口守着她，并且，第一时间出现的也是他，难道，是严以修救了她？ 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叶梓慕便忍不住，想开口向严以修问个明白，可她此刻身上穿着一套男人的睡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要开口，却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所有的疑惑与猜测在喉咙里兜兜转转，叶梓慕好不好容易想到怎样开口，刚硬着头皮抬起头，严以修的手机却先她一步振动起来。 他低头瞧了一眼手机，便旁若无人地踱到落地窗前接通手机。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让他极为不悦，过了一会儿，只听他轻哼一声，冷冷地道：“一晚上都等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微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不用去接待室，就在1806包间等着，女儿如此龌龊不堪，我倒要看看穆董事长如何处置！” 他提到穆凯，提到1806包间，声音里有说不尽的嘲讽与冰凉。 叶梓慕见他挂断电话将目光转向她，刚想就此机会问出心底的疑惑，他已经淡然地开口道：“身体没有不适的话就换衣服吧，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 说完，严以修再不看她一眼，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第64章 似有若无的笑意 随着“嗒”的一声关门声，卧室里只剩下叶梓慕与领班孙芹。 她心里因为严以修在场而紧绷的一根弦，终于缓缓放松，这时她心里虽然依旧忐忑，但思维却能一点点转过弯来。 孙芹转身到衣柜旁，取出一套崭新的女装，一面递向她一面解释道：“这是按董事长要求特意买给您的。” 渐渐回过神来的叶梓慕，这时心里疑虑重重，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去接衣服，而是艰涩地开口问道：“您是金凯旋的领班，那就是说严总他是金凯旋的董事长？” 孙芹见她终于开口，急忙满脸笑容地回答：“当然了！金凯旋是严氏独资的五星级会所，他是我们唯一的董事长。” 叶梓慕讷讷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您知道吗？” 她心里有着巨大的担忧，如果真的是严以修救了她，那么也就等于说，自己意识模糊时，她踢打着骂的“流氓”是他，被她喊“冰块脸”的也是他！ 想到严以修似乎永远都结着冰碴的目光，叶梓慕不自觉地哆嗦一下，不敢再想下去。 但孙芹显然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反而略显激动地开口道：“叶小姐您忘了吗？昨天，可是董事长亲自安排，把您从楼下带进总统套房的！” 听她的语气，竟像是在替叶梓慕高兴一般。 但叶梓慕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哀叹着：完了完了！自己这下是彻底把这位冷面总裁得罪了，他那么高高在上，自己却当着面喊他冰块脸，还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当他当做害她的流氓？！ 叶梓慕捂着脸，恨不得这只是一场梦，然后一觉醒来，自己能好端端地睡在健身房的睡袋里，就算身子下面的榻榻米稍硬了些，但却是真实而平凡的幸福啊！ “叶小姐，您还是先换上衣服吧，董事长还等着呢！”见她许久没有动静，孙芹将衣服放在床边，忍不住低声提醒。 叶梓慕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伸手取过衣服。那是一套丁香色的品牌套装，淡雅柔和，简约而不失时尚。 但她心里有太多疑虑，沉甸甸的坠在心头，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这时既然已经开口问了，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孙芹，思索了片刻终于艰难地启齿问道：“我，我的衣服？” “哦，我拿去洗了，烘干后马上还给您！”孙芹飞快的回答，但对叶梓慕来说，却是答非所问。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只好接着继续追问：“我是说，我，怎么穿着男式的睡衣？” 话一出口，叶梓慕便开始后悔。 自己一觉醒来，身上离奇地穿着一套男士睡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反倒去问不相关的人，她又怎么会知道？不过是徒增笑话而已。 可孙芹只微微一愣，便恍然大悟，随即笑着回答：“是董事长！” “什么？”叶梓慕惊呼一声，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然后便是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孙芹。 先前知道的一切，已经够让她无地自容了，可这一刻，她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孙芹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补充：“是董事长他怕您睡不好，才安排我和小娜帮你换上睡衣的！” 叶梓慕一颗心在从喉咙里蹦出来之前，终于安定下来，她摸着胸口，似乎都能感到自己的心慢慢落回原处的进度。 要不是她被孙芹那一句话吓得浑身无力，她真恨不得立刻跳下床，揪着她的领口冲她吼一句：“你不知道大喘气能吓死人吗？” 事已至此，虽然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一个大转折，但她心里总算稍微有了些着落。 想到严以修说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她急忙动作迅速地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拉开卧室门向外面走去。 门外年轻的服务员似乎等候已久，见她出门，忙上前鞠了一躬道：“叶小姐，董事长请您到餐厅，请跟我来吧！” 说着，领着叶梓慕穿过硕大的客厅，到达总统套房内的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好精致的早餐，严以修这时也已换上笔挺的西装，但他面前却只摆着一杯咖啡。 见她进门，严以修随意地指指对面的椅子道：“坐！先吃饭吧！” 听他电话里的意思，穆凯不知为何到了金凯旋，叶梓慕急于想知道一切的原由，但这时又不敢违逆严以修的安排，只得别别扭扭，一声不吭地坐好。 叶梓慕危急时刻被他救下，她本有心表达一下谢意，但一想到模糊记忆里，自己放肆大胆的行为，终于还是难以启齿，默然端过牛奶杯轻抿了一口。 可对面的严以修却并不吃，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梓慕突然发现他的目光里，竟含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叶梓慕更加窘迫，不得已之下，只好稍稍抬起眼皮问道：“严总不吃早餐吗？” 他深吸一口气，抬腕看了下手表才回道：“十点四十六分，也算早餐？” 叶梓慕顿时觉得满脸黑线，险些被一小口牛奶呛到，怪不得外面艳阳高照，原来时间竟要接近中午了。 她轻咳一声，才勉强将杯中牛奶喝完，可刚要起身，对面的严以修却伸出手臂，不紧不慢地递过来一个三明治道：“时间上虽算不上早餐，但也不能将就，要好好吃！” 严以修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叶梓慕完全不敢相信地看过去，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嘴角，确确实实地噙着一丝笑意，那笑容很浅，却意味深长。 他脸上神情坚定而从容，仿佛她不吃，他就一直那样举着。 叶梓慕向来早餐都是简单将就地吃些就好，这时她心事重重，更是难以下咽，她颇为无奈地接过三明治，被没有急着吃，而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严总，我昨天是被人害的，他是木林广告的前人事经理，叫李伟杰……” “我知道！”严以修似乎并没有继续听她说下去的兴趣，淡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叶梓慕愣了片刻，才反问道：“你知道？那他现在人在哪里？我想找他问清楚！” “不知道！”严以修这一次答得却是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第65章 不需要虚伪的借口 严以修说的是事实，他才懒得管李伟杰人在何处，金凯旋保卫科科长办事能力超强，又有公司的律师团队做后盾，处理这件事游刃有余，严以修把李伟杰甩给他，自然是相信他。 但叶梓慕却完完全全地误解了他的意思，一听他如此说，她忍不住“噌”的一声站起来，急急地问：“他逃跑了？” 严以修并未急于解释，只是淡淡地回道：“蝼蚁之辈，留着有什么用？” 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叶梓慕却更是焦急。 她此时的想法简单而直接，并没有深入地去想问题，而是一心只认为，是李伟杰一手制造了这一场骗局，这一口气不出，心里实在是郁闷不已。 左思右想，叶梓慕还是咬了咬牙恨恨地道：“他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不行，我要报警！” 叶梓慕的手机和包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时不由地把目光转向桌上严以修的手机，但严以修显然并不想把手机借给她用，而是依旧淡然地道：“这件事发生在金凯旋，不需要你再插手，他会得到应有的教训！” 严以修本不想让她费心，透露给她的信息只是点到为止，叶梓慕却以为他口中“应有的教训”，只是对她的一句宽慰之辞。 她心里郁郁，却又不敢得罪严以修，只得低头使劲地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看似普通的三明治，入口却是异常的美味，连带着叶梓慕心头的气，都跟着小了不少，随即专心享用起自己的早餐来。 嘴里咀嚼着美味，但叶梓慕心里却一刻不闲，待到一整个三明治快要吃完时，她忽然念头一转，想到自己在金凯旋会所被人下了药，如果报警，消息就可能会被公之于众，于金凯旋的名誉一定会有些影响，所以严以修不赞成她报警，是有原因的！ 自以为是的豁然开朗后，她满脸不甘地刚要继续争取报警，严以修见她吃完，忽然开口问道：“你昨晚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1806包间？” 他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这时问个究竟也是理所应当，所以叶梓慕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据实回答：“是穆董和我约好的。” “怎么证明是他约了你？”他追问。 叶梓慕不假思索地继续回答：“我手机上有他发来的信息。” 严以修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得这么快，略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问道：“异性领导深夜相约，你竟没考虑过他的动机？” 两人本来是一问一答，他问得迅速，叶梓慕也答得飞快，这时她忽然被问住，茫然反问：“什么动机？” 看着严以修脸上犹疑的神情，叶梓慕立即想到前段时间，公司里的流言蜚语，顿时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在她心里，穆凯有很大可能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所以这段时间里，她早已对穆凯产生了一些莫名的亲近，这时没太多想，她本能地就去维护他：“他绝对不会！” “为什么？”严以修毫不松懈地继续追问。 “因为他有可能是我……”一句话说到一半，叶梓慕终于在紧要关心捂住了嘴。 他问得太急，叶梓慕一句“他有可能是我的亲生父亲”险些就脱口而出，可这件事在确认之前，对她来说是天大的秘密，她不想任何人知道。 抬眸时恰好对上严以修微凉的目光，叶梓慕咬着唇，刚要想一个别的说辞搪塞过去，却听他已经有些冷然地开口：“如果想敷衍，就不要回答。我宁可不知道答案，也不需要一个虚伪的借口。” 她不过念头刚动，对面的严以修就精准地判断出她想要敷衍！ 叶梓慕哀叹一声，心里说不出的沮丧，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一般，多么细微的想法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可他在想些什么，自己却连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反正过多的解释就是掩饰，叶梓慕干脆就此避过这个话题，直接问他：“严总是知道些什么吗？” 对面的严以修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她脸上的神情完全收入眼底，他起身绕过餐桌，一步步缓缓走向她。 叶梓慕跟着起身，满脸困惑地仰头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严以修冰雕般的脸上有无奈，有包容，黑眸中暗流涌动，竟隐隐藏着几分欲言又止，开口的声音却是低磁好听：“木头，你马上就知道了。”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我……”叶梓慕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二次喊她“木头”，上次是因为她在天台花园时，没辨清路，误上了台阶，被他愤然地喊成“木头”，而这次，他声音里并没有恼怒生气。 来不及仔细分析，叶梓慕忙跟着他出门。 她本以为，1806包间里只有穆凯和孙助理在等着，却没想到推开门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屋子的人。 她一眼就看到进门沙发上，眼圈通红的穆思曼，穆凯神色郑重，似乎正因为什么事安慰着她，孙助理紧挨着穆凯，在沙发一侧端正地立着。 左侧的沙发上，三名木林广告的员工看起来十分眼熟，叶梓慕略一思索，便想起他们其中两人是公司的谈判代表，另一位，则是公司的法务顾问。 而严以修这一方，除了几名服务员，就只有特助何乾一直在接待众人。 严以修沉默着进门，原本正低语的众人瞬间噤声，一齐向他看来，即便叶梓慕只是跟在他身后，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冰冷气场。 穆思曼看到严以修进门，目光里瞬间又是忧急又是委屈，忍不住起身，似乎就要向他而来，但一旁的穆凯却及时拉住她的手臂，轻微地摇了摇头。 穆思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拉回沙发上坐好。 穆凯客套地寒喧，严以修却意兴阑珊，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后，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道：“穆思曼小姐串通贵公司前员工李伟杰，于昨晚将叶梓慕骗至此处，意图陷害，穆董事长特意赶来，是处理此事的吧？” 他话一出口，叶梓慕瞬间愣在原地。 从清醒之后，叶梓慕一直将事情归结到李伟杰身上，以为是他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只是她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恰好接到穆凯的短信，这时她仔细想来，才突然明白。 怪不得自己在电梯里见到穆凯时他一言不发，却在转身后用短信约她见面，怪不得信息里特意交待“勿回复”，原来信息根本不是穆凯发的！ 严以修说穆思曼串通了李伟杰，想必不是凭空猜测，所以，这样看来，更像是穆思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到穆凯手机，然后发信息约自己见面。 虽然严以修出言不逊，但穆凯似乎并未生气，反而第一时间将目光转向叶梓慕，问道：“梓慕，你还好吗？” 他向来称呼她全名或者是叫“小叶”，这时罕见地叫她“梓慕”，言语亲切和蔼，仿佛一个关心她的普通长辈一般。 叶梓慕心里一动，好不容易理出来的头绪再次被打乱，只得低声回了一句：“还好，谢谢董事长！” 穆凯微微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严以修道：“以修，这件事是你误会思曼了！” 第66章 如何指鹿为马 严以修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穆思曼，回视着穆凯的眼光里，透着逼人的冷厉，声音亦是冷得仿佛结了冰一般：“令爱亲口承认，穆董事长准备如何指鹿为马？” 穆凯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语气真挚诚恳，似乎只是要努力地说明一个事实：“思曼之前，确实和梓慕有些小的过结，但也只是女孩子闹闹脾气，并没有深仇大恨，她怎么会挖空心思来害梓慕呢？” 事实上，严以修也想知道，穆思曼到底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设计叶梓慕，所以此刻他并没有反驳，只是一脸冷傲地看着对面的穆凯与穆思曼。 穆凯见此，继续道：“我知道，以修你是怀疑思曼借我之名，发信息将梓慕约到这里来，但是，昨天确实是我发信息约的梓慕。” 他一字一顿，说得坚决笃定，话一出口，叶梓慕心里瞬间一团乱麻，穆凯他约了自己？难道真的是严以修误会了穆思曼吗？ 叶梓慕这里思绪纷乱，但严以修却依然思路清晰，穆凯话音刚落，他已经迅速地问道：“约她何事？” “谈工作。”穆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为何你没来？”严以修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接着追问。 穆凯稍一沉吟，带了几分歉意地回答：“公司宴请国外客户，我喝多忘记了。” “哦？”严以修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轻蔑而玩味的笑容，目光朝何乾的位置一扫。 何乾立即明白，上前弯腰向严以修鞠了个躬，这才转向穆凯，清清楚楚地问道：“穆董，如果确实如您所说，穆小姐为什么要提前订下两套包间？为什么要收买服务员？而且一再告诫服务员和领班，不管1806发生什么事，都不准靠近？” 他虽是严以修的助理，但此刻不卑不亢，一连几个问题相互串联，在气场上丝毫不输穆凯。 而木林广告的谈判专员和法务顾问，却只是面面相觑，一个个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穆凯脸上神色变了变，不自觉地朝穆思曼看了一眼，穆思曼察觉到他的目光，心虚地将头低得更低。 迟疑了片刻，穆凯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是我让思曼安排的！” “穆董如此乐意当替罪羊？”严以修本不想纠缠，这时却忍不住冷嘲热讽地反问。 穆凯顿了片刻，又清了清喉咙，才面向严以修继续说道：“我计划和梓慕谈工作，不想别人打扰，所以才不准服务员靠近，另一套包间，则是为你和思曼约会订下的。” 他的话表面上看虽合情合理，但稍一推敲便会漏洞百出。 果然，何乾微一躬身，就继续道：“穆董，昨天穆小姐亲口承认，是她指使李伟杰，在叶小姐的果汁中加了迷药，房间内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要说起来，这监控也是穆小姐之前买通服务员安装的……” “啪”的一声，穆凯突然拍案而起，直视着何乾，语气罕有的咄咄逼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思曼一时的气话，也能做为讨伐她的证据吗？何况，以修和思曼迟早是要成婚的，轮得到你为我木林广告一名普通员工击鼓鸣冤吗？” 叶梓慕再傻，到这一刻也切切实实地明白，穆凯就是在强词夺理，为了在严以修面前保全穆思曼，他不惜抛下面子，丝毫不顾尊严地指黑为白，信口编造。 而自己，不过是“木林广告一名普通员工”，甚至严以修为她争取一个真相，在他看来都是多此一举。 脑子里突然想到她初入公司时，李伟杰在她耳边说过的，那句阴森中透着寒意的话：“也不知道董事长眼里，是自己的千金重要，还是一个外来的小丫头重要？” 答案显而易见，却也让她无法直面。 那句话一开始就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这时想来，疼痛丝毫未减，却有了更深的领悟。 更重要的是，穆凯说出了一个在座人仿佛都忽略了的事情严以修是穆思曼的男朋友。 叶梓慕并不知道，两人的恋人关系只是有名无实，这时听穆凯这样说，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表面上看，严以修与穆凯针锋相对，可终究，他们才算得上名副其实的一家人。 她心里一涩，不由地朝严以修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前一刻明明冷若冰霜的目光，在对上她的视线时，眸中光芒一柔，微一点头，似是对她无声的宽慰。 穆凯虽已是勃然大怒，但却没有激起他情绪上的一丝变化，他依然从容地翘着腿，抱臂靠在沙发上，目光看向穆思曼，一字一顿地道： “穆小姐，这份感情究竟因何而起，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带给奶奶的宽慰愉悦，严氏也都加倍还给了木林广告，但时至今日，我认为实在没有必要，继续维持这份虚假的情感。” 笃定的语气，冷漠的声线。 穆凯神色一怔，还未来得及回话，原本低垂着头的穆思曼，突然触电般直起身来，她眼里含着泪，用几乎是祈求的声音道：“不要，以修哥！我知道错了，我求你……” 话没说完，穆凯再一次及时制止了她下面的话，强制性地将她拉回沙发上坐好。 面对穆思曼，严以修顿了下，继续道：“感情不是交易，也不是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这段时间，想必你也清楚，我不喜欢你！” “可是，我真的爱你！”穆思曼泪如雨下，脸上神情楚楚可怜。 严以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摇头道：“那不是爱，不过是求而不得的不甘而已。” 穆思曼抹着泪摇头，严以修继续冷然发声，语气不容辩驳：“坦白说，最近发生的事，也让我严重质疑穆小姐的人品，既然当初，穆家大张旗鼓地发了声明，如今曲终人散，自然该尽快发声明。” “我能给的，也只是变单方声明为联合声明，给穆家一个署名权。今后，穆小姐自然能觅得良人。”严以修言下之意，似是希望留最后的尊严，给穆思曼。 穆凯深吸一口气朝两人看去，穆思曼已彻底乱了阵脚，满脸绝望哀伤，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得太失态，但严以修完全不正眼看她，一脸冷然。 当初，严以修本就是看在严奶奶的面子上，才勉强承认与穆思曼的关系，一直以来，两人从来没像普通的恋人那样亲昵过，穆凯自然看在眼里。 但女儿却爱极了严以修，纵然一改平日的嚣张任性，放像姿态委曲求全，也从来没想过放手。 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严以修从来就没把穆思曼当恋人看待，她如今犯下大错，他自然咄咄逼人，借机提出分手。 而严氏集团目前是木林广告最大的客户，两人的关系更是与公司业绩息息相关。 若是寻常错误，穆凯也并不会如此维护女儿，可此刻，他必须努力让穆思曼脱罪，才能勉强维持两人的关系，同时挽留木林广告最大的客户。 穆凯朝公司谈判专员和法务顾问扫了一眼，几个人一脸的焦虑与无可奈何，显然完全帮不上忙。 “以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思曼虽然娇气了些，但真的不是这样不堪……”穆凯道。 见严以修置之不理，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将目光转向叶梓慕，柔和而坚定地道：“梓慕，这件事中间确实有误会，你可以作证的，对吗？” “我可以作证？”叶梓慕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越来越是感到晕头转向。 第67章 瞬间轰然倒塌 叶梓慕不过按短信上的内容来到金凯旋，然后被李伟杰所骗，喝下半杯果汁，接着就晕晕乎乎地睡了一觉，等她一觉醒来，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的情形。 就在刚刚醒来的时候，她甚至连自己的清白都证明不了，又如何能证明，这中间到底有没有误会呢？ 穆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我之前和你谈过，北京的分公司现在正在建设中，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我想派你去分公司担任策划主管。” 叶梓慕不再说话，而是细细地回想起，穆凯到底什么时候和她说过这件事，但印象里，完全没有这件事的存在。 穆凯见她低头不语，继续道：“当时我们并没有聊得太细致，所以我约你，也是想详谈这件事。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吧！”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叶梓慕心里更加疑惑，就算他们真的谈过这件事情，但木林广告内部提拔一向十分谨慎，主管级领导的任命，更是要经过严格的考核，穆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一项草率的决定呢？ 她正在心底纳闷不已，严以修嘲讽的声音，忽然清晰地响起：“让受害者去证明嫌疑人的清白，真是高明！” 特有的、凉凉的声音，仿佛迎头的一盆凉水，让叶梓慕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她心底“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高大的建筑，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她知道，那是在她心里，穆凯一直高大的形象，在瞬间垮了下来。 怪不得她觉得，穆凯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而自己一时并不能理解，这时细细咀嚼，他一番话，竟然是明显的利诱！ 用北京分公司主管的职位，来换她的忍气吞声，甚至反过来证明穆思曼的清白？想都别想！ 叶梓慕恍然大悟，她虽然此刻气得直欲跳脚，但终究却没有出言反驳穆凯，此刻，她更多的是失望。 她不懂这中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更不会从穆凯的角度去权衡其中利弊，她只知道穆凯为了维护穆思曼，不惜颠倒是非，指黑为白！ 甚至，他知道自己作为当事人的特殊身份，明白如果是她愿意证明穆思曼的清白，说服力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强，所以，他利诱自己去替穆思曼说话，何其残忍？ 只是他似乎从未想过，昨晚如果不是严以修救下她，后果不堪设想！ 眼底一阵酸涩，叶梓慕倔强地别过头不去看穆凯，眼睛只盯着墙壁上一排水晶灯的开关，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穆凯长叹一声，似乎是对叶梓慕极为失望，但声音却依然镇定平和：“你一时想不起来，这也不怪你！” 叶梓慕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的开关，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 过了片刻，穆凯似乎将目光转向了严以修，用仿佛要息事宁人的口气道：“既然是误会，总有解除的一天，今天我先带思曼回去，你们都冷静一下！” 叶梓慕本以为依严以修雷厉风行的性子，肯定要分出是非才肯罢休，却不料他只是冷笑一声，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随意！” 他话一出口，穆凯也有些意外，随即也不耽搁，只扫了一眼谈判代表和法务顾问，便俯身拉起穆思曼，大步向外走去。 一行人从叶梓慕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忍不住用余光看了眼穆凯，他微扬着头，仿佛没看到她一般，径直离开。 穆凯好像忘记了，她好歹也是木林广告的员工，就在前一刻，他还温和笃定地承认是他约了自己到金凯旋来，可离去时，却把她独自丢在了这里。 那一侧，穆凯一行人前脚刚踏出包间房门，严以修立即招呼何乾到近旁，果断地吩咐：“立即取消与木林广告所有合作。” 叶梓慕心里一动，穆凯要带穆思曼离开，他看似漫不经心，但心底却是干脆果绝，似乎早就已经做了决定，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她并没有仔细分析严以修这样做的真实原因，而是依然沉浸在自己巨大的惆怅里。 寻找真相和等待真相揭开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过程，这几个月中，她不知疲惫的努力过，幻想过穆凯得知真相时的各种可能性，也幻想过穆凯与母亲重逢，悲喜交集的场景，可这一刻，她忽然想要放弃了。 什么亲生父亲，什么阖家团圆，她全不要了，现在，她只想离开，离开木林广告，离开穆凯，离开这个宫斗大戏般，勾心斗角的圈子！ 她咬着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待她回过神来时，何乾已经离开，包间里只剩下她和严以修两个人。 严以修不知何时已经踱到落地窗边，背对着她讲电话，窗外艳阳正好，明亮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他挺拔的身影像是画中的剪影一般，带着几分梦幻般的美感。 叶梓慕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这一离去，怕是从此和他也是天各一方了，他高高在上，她平平凡凡，彼此再无丝毫可能有任何交集…… 一些莫名的惆怅突然涌上来，但叶梓慕去意已决，见严以修那边挂断电话，她站在原地未动，只等他转过身来，就郑重其事地上前道谢。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叶梓慕想，自己除了一声“谢谢”，怕是无法回报他什么了。 叶梓慕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严以修却一直背对她默默地瞧着窗外，又等了片刻，她实在等得着急，只得清了清喉咙扬声道：“严总，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叶梓慕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若有所思。 几次相处，叶梓慕已经习惯了他惜字如金的性格，这时继续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说完，也不等严以修回话，转身便默默向外走去。 叶梓慕心底怅然，脑袋里乱糟糟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在想些什么，步伐自然也是没精打采，待她刚刚伸手将包间门拉开一条缝，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她刚要转身，一只修长的手臂已经从身后伸出，“咔嗒”一声将门重新关上。 叶梓慕本能地转身，抬头时正对上严以修沉着深邃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欲言又止。 第68章 我对您充满敬意 或许是看到她满脸疑惑的神情，她还没来得及发问，严以修脸上闪过几分无奈，终于低声问道：“昨晚的事，你都记起来了？” “嗯。”叶梓慕给了一个简单肯定的答复后，便立即垂下头。 昨晚的事……他来救自己，自己却让他滚，还喊他“流氓”、“冰块脸”，放肆地伸着手去摸他的脸，后来，没准她还做了更多出格放肆的事…… 叶梓慕头低得不能再低，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最后彻底地变作通红，就连耳朵都开始跟着发烫。 严以修看着她手足无措、满脸绯红的神情，自然以为她已经记起了所有事情，却不知她浑浑噩噩，其实只记起了一部分，完全把两人拉勾、承诺的瞬间忘记了。 几缕发丝垂下，随着叶梓慕的呼吸微微摆动。两人距离很近，严以修手臂微抬，刚要替她将碎发拂开，却听她像是忽然回过神来，有些畏惧地开口道：“对不起严总，我错了！” 严以修伸出的手停滞了一下，终究还是半路退回，转过身状若不经意地反问：“错了？说说你哪儿错了？” 叶梓慕被问得一愣，要说错，似乎自己那些放肆大胆的行为，每一桩都是错，每一件都是对他威严的挑衅，甚至算得上是挑逗。 她虽然性格开朗豁达，但终究还是少女之心，那些事要让她自己说出来，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那些画面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心里已是突突直跳，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迟疑许久，她才讷讷地低声道：“我其实对您充满敬意，只是，只是昨天，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依然是词不达意的解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在严以修面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开始是畏惧，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怕他了，心底却依然有一丝莫名的紧张。 “敬意？”严以修的话里似乎带了一丝讥诮，“我并不希罕。” 叶梓慕醒来后，严以修一直没提自己对他的放肆行为，她一心以为严以修或许并不介意，无数次在心里赞叹他宰相肚里能撑船，可现在看来，这明显是要秋后算帐啊！ 顿了一下，她才接着道：“我也知道您不希罕，我只是想说，我喝了那杯果汁后，很多事情都有些身不由己，所以，虽然我冒犯了您，但那些并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叶梓慕话未说完，严以修眼眸中已浮上几分冷意。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说啥都是错，并且她脑子里现在木木的，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有些语无伦次，听在严以修耳中，大概更是毫无说服力。 既然如此，还不如保持沉默，他要算账，自己也无可逃避，到底要杀要剐，随他来说就是了。 果然，严以修见她许久无语，主动凑近几分，声音低缓微凉，没有了片刻之前雷厉风行的果决，更像是一种宣誓般低低地道：“即便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但我说过的话依然算数！” 天知道，本性高傲的他这样说，只是想告诉叶梓慕，自己已经喜欢上她。 他说过“不想迷路，不如就留在我身边”；他也说过，“从今以后，你的人，你的心，就连你的目光，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这些，依然算数。 可他一贯性子冷漠，在感情的事上又向来不愿主动，所以这时虽语速缓和了些，但声音却更是冰凉。 “说过的话依然算数？”叶梓慕听得心里一颤，她满脑袋问号，这时又不敢直接追问，只得拼命回想，昨天晚上严以修到底说了什么。 但记忆里都是些零碎的画片，她左思右想了许久，才终于想到一个糊糊的画面 画面里自己似乎伸着手，要去摸严以修，他俯身看前自己，眸光微凉地警告自己：“别胡闹，否则后果自负！”完了完了！叶梓慕心里暗叹了一声。 严以修垂眸看着她睫毛不停地抖动着，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屏息咬唇。 她若愿意，他可以给她她想要的一切，还有这世界上最奢侈的爱情。 但叶梓慕却仿佛是在做着十分艰难的决定一般，过了足足一分钟，她终于抬起头，眼中竟带着几分无奈：“严总，您放过我吧！” 不是略显放肆而大胆的目光，她开始满脸畏惧地面向自己，严以修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无名的怒火，冷冷地道：“放过你？你在我房间睡了一晚，不是追着让我负责，反倒要我放过你？” 他蓦地退后几步，冰冷的眸子里染上几分愠怒，直直在落在叶梓慕身上。 几次的接触中，严以修虽然一直是冷冰冰的态度，但却并不是喜怒无常的人，此刻，他突如其来的愠怒，让叶梓慕心里更加乱了分寸。 踌躇片刻，她只得心虚得开口：“是我的错，我怎么敢让您负责，如果对您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可以赔偿……” “呵！”严以修不怒反笑，只是笑声冰凉，脸上神情更是冷漠决绝。 叶梓慕刚刚意识到他这一声冷笑，情况好像更加不妙，他已经飞快地上前两步，抬手捏起叶梓慕的下巴，目光里透着无尽的审视与玩味。 叶梓慕被迫对上他的目光，他表情冷厉，眼中的凉意让她不寒而栗。 严以修俯身，嘴唇几乎贴到她耳朵上，低低地道：“想不到你如此大方！你主动引诱，若昨天晚上我要了你，你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吗？” 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下，叶梓慕脑袋里“嗡”的一声，如此轻佻的话，竟然从他口中坦坦荡荡地说出，带着说不清的感觉，虽不算是羞辱，却仿佛挟着莫名的恨意。 理智还没来得及思考，她手臂已经本能地朝着他挥过去。 只是这一下并没有落到实处，严以修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另一只手却在她手臂挥去的一瞬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关键时刻，他挺身相救，她本是满心感激，都不知道自己何以为报，甚至在片刻之前，想到自己要走，心中对他竟有那么一丝不舍，可此刻，她只想离开，彻彻底底地离开！ 叶梓慕虽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但心里却又气又急，手腕上暗暗使劲，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他的束缚。 一番默然的较量，她眼底竟隐隐泛上几分泪意，她只得拼命压抑，不在他面前落泪，开口的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颤音：“放开！” 严以修仿佛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保持着一手捏着她下巴，一手攥着她手臂的姿势，他目光如刀子一般，一寸一寸、一点一点从她脸上扫过，带着透骨的寒意。 “咚咚咚！”包间门恰在此刻被敲响，门外的人似乎有急事，隔了片刻没听到回应，继续敲了起来。 敲门声维持了一会儿，严以修终于收回目光，嘴角微挑，竟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很好！”他说，声音很轻，却是刺骨的寒冷。 与此同时，两手猛得松开叶梓慕。 叶梓慕本来和他较着劲，这时身子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随即在泪水滑落的瞬间匆促转身，小跑着向门外而去。 她心绪不平之下，竟忘记了门外本是有人敲门的，刚拉开门，便险些与门口的何乾撞了个满怀，亏得何乾反应灵敏，险险地让出了路。 他刚满脸惊愕地喊了声“叶小姐”，叶梓慕已经夺门而逃。 第69章 彻底离开 在走廊里匆匆转过弯，还没来得及擦眼泪，叶梓慕立即傻了眼，毋庸置疑，她再次迷了路，而且手机和包也不知去向。 包里有她的证件、银行卡和所有现金，手机里，则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导航软件，没有了这些，她几乎寸步难行。 昨天晚上，是严以修救了她，想必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包和手机在哪里，但叶梓慕这里心里郁郁难平，却是打死都不想再回去问他。 她靠着走廊墙壁茫然地站了会儿，刚好有服务员从走廊里经过，到叶梓慕身边时，服务员恭敬地鞠躬致意。 她不想被人看到未干的泪痕，匆匆应了一声，就将目光移开。 待服务员离开，叶梓慕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这才终于发现一个貌似电梯指引的标识，她按着指示寻找，找到的竟是楼梯间，一侧洁白的墙壁上，印着醒目的“18f”字样。 18楼！她长舒一口气，抬脚一级级向下走去。整个楼梯间空荡荡的，只有她不断向下的脚步声，和空旷楼梯里的回声，在耳边不停回响着，虽然是18楼，但她无需赶时间，不需要急着上班或是去找客户谈判，反而不觉得有多漫长。 终究自己决定要离开，她只需要轻轻巧巧地，去木林广告办个离职手续，又或许根本不需要办，然后，就可以彻底离开，离开这个宫斗大戏般的环境，离开自己莫名亲近了许久的穆凯，也离开那个冷面总裁！ 叶梓慕边下楼边想，走出金凯旋大门时，正是中午时分，炙热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洒下来，她一面举着两手遮挡阳光，一面向路边一棵梧桐树下走去，心里琢磨着怎样说服出租车司机，把自己载到奇迹健身去。 “叶小姐！”她刚到树荫下，一个喊声就从身后传来。 叶梓慕回身，却没见任何人影，只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刚开过停车场出口，正缓缓向路边驶来，驾驶位的车窗半敞着，一只手臂从里面伸出，朝她挥了挥。 叶梓慕心里一跳，是严以修的车，只是隔着车窗，她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 迈巴赫在她面前停稳时，她恰好看清了驾驶位上的人，正是何乾。他迅速下车，将手里的包递向叶梓慕道：“叶小姐，您的包，手机在包里，已经充好电了！”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叶梓慕的包。 这一下真是雪中送炭，叶梓慕脸上不由地露出几分笑意，急忙接过来道谢。 何乾有些尴尬地一笑道：“您不用谢我，都是董事长吩咐的！”他说着，向迈巴赫后方的车窗看了看，显然在示意她严以修就在车上。 叶梓慕脸上笑容一僵，她原本正对着车的方向，这时忙微微扭过身，下意识地去抹脸上早已风干的泪痕。 耳畔轻微的车窗下降声，叶梓慕知道，是严以修在落下车窗，她忍不住目光微转，朝车上看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从敞开的车窗照进去，照在他精致如雕塑般的脸上，他神情看起来很平静，与刚才那个喜怒无常的人判若两人，只是目光冷冷地、直直地落在叶梓慕身上，像是要一直看到她心里。 叶梓慕不想回避，但只与他对视了几秒，就败下阵来，她垂眸瞧着车身上斑驳的树影，心里有畏惧，有忐忑，有谢意，可又因为之前他的话，夹着一丝委屈与恨意。 想到他不仅安排人收好自己的包，还周到地给手机充好电，她很想由衷地说一声“谢谢”，然后告诉他自己决定离开，也算是有始有终的道别，可思来想去，终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手机熟悉的铃声在包里响起来，叶梓慕朝严以修看了一眼，似乎有几分不悦的神情从他眼中一闪，却稍纵即逝，待她想仔细分辨时，他眼中却已恢复一派深邃宁静。 车窗缓缓上升，严以修抬指轻敲两下车窗，何乾会意，有些尴尬地匆匆向叶梓慕说了再见，立即驾车离去。 手机铃声在包里停了又响，叶梓慕一直目送着车子在路口转了弯，这才收回目光取出手机，刚看清屏幕上的名字，她就毅然将手机调了静音，狠狠地丢回包里。 是穆凯！事已至此，他还要为自己的不配合翻旧帐吗？ 这一刻，不管穆凯在她心中是什么样的身份，她都无所畏惧！公司董事长？她早已做腻了优秀员工；她的亲生父亲？她也无力继续探寻！ 叶梓慕心里忿然，抬手打了车，径直向奇迹健身而去。她想做的，只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座城市。 车里开了冷风，瞬间将燥热与喧嚣隔绝开来。 叶梓慕把包抱在怀里，不去看手机，只是疲惫地将头抵在车窗上，看城市的街景在车窗外倒退，看路边一树一树的花开，看行色匆匆、脸上神情或喜或忧的路人。 车在奇迹健身楼下停稳，叶梓慕付了车费向里走去。 楼下的停车位上停满了车，这时气温正高，她为了躲避刺眼的阳光，循着两排树荫绕了个圈子，这才从两辆车的夹缝中向大门走去。 眼看着迈上台阶，立刻就可以步入大厅，可她刚走到半截，一辆商务车车门忽然打开，好巧不巧地拦住她的去路。 待她看清驾驶位上下来的正是穆凯时，正处在两辆车狭窄的夹缝中，她无法回避，只得停下来直视着他。 穆凯倒也没有任何掩饰，开门见山地道：“打你电话不接，我只好专门来等你。” 他这时穿着比较随意的运动t恤，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窝泛着隐隐的青色，显然并没有休息好，但面对叶梓慕，他仍是露出几分长辈般慈祥的笑意。 堂堂公司董事长，明明疲惫，却要对她强颜欢笑…… 叶梓慕心里莫名地泛上一丝不忍，她本想问穆凯怎么知道她的住址，可出口的声音却是倔强而冷漠：“董事长专门等我，是想告诉我，您的处罚决定吗？” 穆凯脸上怫然变色，紧皱着眉头看她一眼，叶梓慕却毫不示弱，微仰着头回视他，只是刚才还在躲避阳光，这一刻，她的心底却涌上几分凉意。 在严以修面前，穆凯试图利诱她，用北京分公司主管的职位，让她去替穆思曼证明清白，她沉默地拒绝了。 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向来不是她的性格，当时没有跳起来与他争辩已是例外。 她虽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但也知道，在穆凯一行人刚出门之后，严以修就取消了严氏与木林广告所有的合作，想必，穆凯此刻定是十分生气吧！ 但她向来敢做敢当，况且此事错不在她，即便穆凯再多为难，她也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 第70章 过度宠爱也是灾难 叶梓慕这一端想入非非，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在脑子里模拟了好几种唇枪舌战的话，却不料穆凯与她对视良久，最终，眼中闪过几分无可奈何的神情。 他像是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般，轻叹一声，语气里透着歉意：“对不起！以修说得对，让受害者去证明嫌疑人的清白，确实是我的不对！” 一瞬间，叶梓慕事先准备好的所有决绝与坚硬，都像是打在棉花里，发出不任何声音，无声无息地，就已经偃旗息鼓，但她脸上，依然挂着倔强与坚定。 穆凯侧过身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后继续看向叶梓慕，微风拂面，白色的烟雾很快被风吹散。 或许是发现了叶梓慕脸上的神情，穆凯长出一口气，语带几分遗憾地问：“你是决定要离开了吗？” 迟早他都会知道，既然如此，叶梓慕觉得自己更没有必要隐瞒，于是点点头。 穆凯脸上神色一暗，又狠狠地吸了口烟，沉默半晌才道：“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懂，我知道，这件事彻头彻尾都是思曼的错，而且大错特错，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出面维护她！” 叶梓慕低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旁不去看他，但两辆车之间毕竟方寸狭小，她也只能盯着另一辆白色车窗上，自己低落黯然的身影。 他刚刚的一句“对不起”，明明已经让叶梓慕心里一软，可转瞬间，他竟又如此冠冕堂皇，替自己和穆思曼的丑行做起辩护。 叶梓慕最是讨厌别人端着过来人的架子，强制性地灌输给她一些不认同的观念，比如年轻不懂事，不懂大局观云云，因此，她嘴上虽没反驳，心里却想着怎样尽快离开，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见面。 穆凯显然看到了她一脸不耐烦的神情，但并没有轻易放弃，反而用更加有耐心的语气，继续说道：“她和以修的感情，关系到整个木林广告，公司的所有员工……” “穆董事长！”叶梓慕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她看着穆凯，语气恭敬而疏离，“我现在正式向您提出辞职，木林广告，也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您和我说这些，没有丝毫意义！” 穆凯好像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所有的解释，都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低头皱眉思索，似乎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手里的半截香烟无声无息地燃着，一阵风，恰好吹起一片烟雾到叶梓慕面前，她被呛得猛咳几声。 穆凯转身将烟头熄灭，投入一旁的垃圾桶内，终于回头看向叶梓慕，指了指十几米外，一条延伸向街角公园的小路道：“一起走走，聊一聊吧！” 叶梓慕站在原地，固执地等待他的答复。 终于，穆凯缓缓地道：“如果聊过之后，你还是不开心，那就离开，但木林广告还会留着你的位置。” 叶梓慕默然，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缓缓向街角公园走去。 “其实，小曼现在这样，都怪我，当初没有教好她。”穆凯叹一口气，声音低落。 叶梓慕没有说话。她平时话多，喜怒哀乐都不会藏在心里，也只有真正生气时，才会紧紧闭着嘴巴，保持沉默。 这时天气正热，公园内人烟稀少，两人沿着树荫慢步，不时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从高高的树梢上传来。 穆凯再次点燃一根烟时，特意走在叶梓慕后面，避免她被扑面的烟气呛到。 “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这辈子能重来一次，我多放些心思在思曼身上，是不是她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 微风阵阵，穆凯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落寞，低沉，透着内疚与自责。 这么长时间以来，叶梓慕头一次见到穆凯无助、沮丧的一面，她忍不住回头，虽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来宽慰穆凯，可动了动唇，却终究无法违心。 穆思曼所有的任性、狭隘、善妒，还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事风格，都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这或许取决于，她从小的经历和所接受的教育，又或许，是取决于某一些特殊的成长事件，做无论怎样，作为父亲，穆凯都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看到她的欲言又止，穆凯深深地吸一口烟，继续道讲起穆思曼的故事。 “思曼小时候，我和她妈妈忙着发展公司业务，扩大公司规模，根本没时间带她，所以，在她半岁多时，就找了保姆带她。头两年，因为各种原因，我们连着换了好几个保姆，直到后来，换到了小孟。她脾气好，待人也和善，但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小径上绿树成荫，微风阵阵，叶梓慕放慢脚步，微仰着头，看头顶的蓝天，白云，绿树，默默听着穆凯的声音。 “思曼十分喜欢她，渐渐地，对她越来越依赖。我和她妈妈都觉得这是好事，这更说明小孟是真的对思曼好，加上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干脆就把和学校老师对接的工作，也都交给小孟，却没有想到……” 穆凯说着，长叹一声。此时，两人恰好在一个精巧的凉亭前停下，他伸手指了指，两人在木质的休息椅上坐下。 叶梓慕心底升起疑惑，不由地问道：“是不是这个小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那倒不是。”穆凯果断地否定，“恰恰相反，小孟没有任何表里不一，她是从骨子里对思曼好，但有时候，过度的宠爱也是一种灾难。” “过度的宠爱……也是一种灾难？”叶梓慕喃喃重复，她完全不解，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穆凯也不在意，接着道：“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小孟很爱思曼，几乎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像对待公主一样宠着她，事无巨细地包揽她的一切，对她的大小要求有求必应。” 说到这里，叶梓慕渐渐明白了些，却仍是不敢相信，保姆小孟只是单单对穆思曼纵容一些，难道竟会对她的人格形成产生这样大的影响？ 却听穆凯继续说：“她在学校抢了同学的东西，小孟不但不批评她，还立即买了同样的东西给她；她考试成绩倒数，小孟为她据理力争，反过来质疑老师出题太难……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古话说，慈母多败儿，可那时的我们竟丝毫没意识到，小孟的纵容和溺爱，已经渐渐在摧毁我们的女儿。” 第71章 奇妙的亲近感 没有太多的人心险恶，也没有一波三折的惊险转折，但叶梓慕却听得不寒而栗。 在幼时，保姆小孟以爱之名，种进穆思曼生命里的任性、自私，成了她生命中最根深蒂固的缺陷。 穆凯脸上浮现痛悔的神色，再次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 叶梓慕虽然很想了解之后发生了什么，但穆凯情绪低落，似乎不愿再多说，只沉默着吸完整支烟，有些尴尬地道：“这些，我从不和别人讲，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却忍不住讲给你听。” “当树洞，我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把自己比作树洞，叶梓慕也是想告诉穆凯，自己会像树洞一样，保守秘密。 她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沉重，但显然并不成功。 在此之前，叶梓慕无数次，想象她以一个普通晚辈的身份，去亲近穆凯，却没有机会，如今他放下身段，主动而坦诚地向她吐露心声，她心里却没有丝毫愉悦，反而莫名惆怅。 午后的风，携着夏日特有的燥热，从公园上方掠过，凉亭周围的白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穆凯才继续道：“思曼上初中前，我们才发现了她的状况，那时……” 这时，穆凯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通电话，简单应了两句，就起身向叶梓慕道：“公司有事，我得先回去。” 叶梓慕点头，两人顺着原路返回。穆凯没有继续讲穆思曼的故事，叶梓慕也没有追问。 一路沉默。回到街角公园入口处时，迎面遇到一对夫妻，带着年幼的女孩向公园走来。 小女孩在前面蹦蹦跳跳，一不小心被微微凸起的路障绊倒，夫妻两人明明满脸担忧，却都没有急着上前去抱女孩，爸爸快步走上前，俯身看着小女孩问：“宝贝不小心摔了是吗？” 女孩神情委屈，却已经自己站了起来。爸爸指着路障，耐心地说：“这是路障，不少地方的入口都有，我们下次一定要注意，好不好？”女孩点点头，拉起爸爸妈妈的手，往公园里走去。 穆凯默然看着那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隔了片刻才回过头，满是遗憾地道：“你看，父母真正的爱，其实就应该是这样，只是很多时候，就算明白了，也没办法重来一次。” “我觉得，您也不用过于悲观。”叶梓慕终于忍不住开口，认真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问题怎么解决，给不了您具体的建议，但我有一句自创的名言组合，叫‘塞翁失马，必有后福’，每次遇到困难时，我都会这样给自己打气，很管用的！” 她说着，嘴角浅浅地向上勾起，眼中绽放出明媚坚定的笑容。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刚刚相遇的地方，略显刺眼的阳光下，穆凯含笑看着她，话锋一转，问道：“我还会在公司看到你吗？” 叶梓慕再笑不出来，过了片刻，才低头轻声回道：“大概不会。” 穆凯脸上满是无奈，却并未勉强，只是道：“不管你什么时候反悔，木林广告都欢迎你。 叶梓慕郑重其事地深鞠一躬，接着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从他面前经过。 她走过楼前的停车位，又走出几步刚要迈上大厦的台阶，身后忽然再次传来穆凯的声音：“不瞒你说，从第一次见你，我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亲近感像是亲情！” 叶梓慕一只脚刚跨上台阶，听到声音蓦地停下脚步，她仿佛被定住一般，维持着一脚上一脚下的姿势。 穆凯声音不算太高，却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在她心里，尤其是“亲情”两个字，更像是两枚轻薄而锋利的暗器，轻而易举，就触到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经历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不过是为了一份自己不曾拥有、而又热切祈盼的亲情，以至于那两个字从穆凯口中说出时，都让她心里一阵阵地悸动。 她甚至开始在心里怀疑，如果就这样轻言放弃，多年后的她回首过往，会不会后悔呢…… 一阵沉默后，身后终于传来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叶梓慕并没有转身，只是抬眼向大门看去，玻璃门明净锃亮，清晰地映照出她身后的情景穆凯虽拉开了车门，但并没有第一时间上车，而是又定定地瞧了会儿她的背影，似是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一弯腰钻进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叶梓慕这才回过神，毅然决然地向门内走去。 “塞翁失马，必有后福。”她对自己说。 趁着中午的时间，叶梓慕回到vip间，因为票源紧张，她只好订了第二天下午离开的火车票。把不多的东西打包整理好，又赶在下午健身房客户到来之前，走出了奇迹健身。 一回到家，穆思曼就把自己关进卧室，给正在北京分公司的母亲许媚打电话。 电话接通，那一端刚“喂”了一声，她就再抑制不住，失声痛哭。住家保姆小心翼翼地敲门，问需要什么帮助，只换来她恨恨的一声“滚”。 从嚎啕大哭到后来的低声抽泣，半个小时后，穆思曼才将自己当下的情境，断断续续地告诉许媚。 许媚只是安静地听着，听筒中不时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偶尔还会有许媚低声与其他人交流的声音。 穆思曼更加无助，急得在房间里直转圈，又难过又委屈地问：“妈，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别哭了。”许媚这才简单地安慰一声，虽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声音不急不躁。 穆思曼默默垂泪，只听许媚继续平静地道：“听着，现在情况很糟，但并不是无法挽救，至少现在，警方没有找上你。不管是不是因为证据不足，都说明严以修还是留有余地的。” “那有什么用？以修哥他还是厌弃我。”穆思曼哽咽道。 许媚叹气：“你身为女人，就该懂得用女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方法得当，再怎么百炼成钢，也能化为绕指柔。” “哪有那么容易？”穆思曼一下抽出好几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沮丧地道，“以修哥现在恨透了我，尤其是这件事……” “如果你还想挽救，就把我的话记好。首先，别再正面去求严以修，这样做，只会让你的感情更廉价……”许媚回复的声音沉着冷静，条理清晰。 穆思曼渐渐停止抽泣，全神贯注地听着。 渐渐地，她的眼中恢复了几分神采，犹豫地问：“这样，真的能挽救吗？” “不能！”许媚果断地道，“但只要严以修不发声明，就可以稳定、维持当下的状态，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你从小吃急功近利的亏，还没吃够吗？” 穆思曼默然，但却在许媚的指点下，重新燃起心中的希望，慢慢地振作起来。 挂断电话，她换上一套素雅的旗袍装，一丝不苟地梳洗化妆，对着镜子勾起嘴角，练习最恰当的笑容。 拎着包出门时，她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到一丝曾哭过的痕迹，连保姆都感觉惊诧不已。 第72章 为什么会认定她 整个下午，叶梓慕关掉手机，拼命往人多的地方去。 她盲目地挤公交、乘地铁，逛热闹的景点，挤喧嚣的夜市，在灯光迷离的酒吧，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举杯狂欢，但人越多，她心里越是孤寂。 最终，在导航的精确指引下，找到有名的城市观景台。高耸入云的城市观景台，半醉的叶梓慕彻夜未眠，她俯瞰夜色下，城市纵横交错的道路，错落林立的高楼，再不害怕迷路。 “原来，只有哪都不想去，才不会害怕迷路。”对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她自言自语。 “不想迷路，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半睡半醒时，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不受控制地钻进脑子里，仿佛本来就存在脑海里一样。 她蓦地一激灵，人清醒了大半，可翻来覆去，却还是想不到什么时候、什么人，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愣了许久，叶梓慕自嘲地一笑，脑海里的那句话没有温度，没有情绪，也没准是自己什么时候杜撰出来，存进脑子里的…… 清晨，严氏大厦。 严以修眉头微蹙，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各种各样的新闻资料。 新闻上图文结合，无一例外地表达着一件事：昨天下午，严奶奶与穆思曼在一家高档餐厅就餐，离开时，却“意外”被眼尖的记者发现，两人亲密得像是一家人。 严奶奶慈爱和善，全程都是笑容满面；穆思曼身着典雅的旗袍装，端庄大方，体贴孝顺。 镜头刚好拍到穆思曼蹲下身，仔细替严奶奶整理裤脚的一幕。对此，媒体更是一片赞誉之声。 面对记者，严奶奶大方坦然，毫不吝啬对穆思曼的赞誉之词，认定穆思曼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孙媳妇，并以此为傲。 严以修揉着额头冷笑，他行事低调，从来都不是八卦媒体关注的重点，更不用提严奶奶，可这次不过在外吃个饭，却闹得尽人皆知！ 何乾感受到窒息的低气压，默默收好桌上的报刊，硬着头皮问：“您昨天提到和穆家的联合声明已经拟好，您看什么时候公开？” 严以修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事已至此，他如果坚持发声明，无疑是在公然打奶奶的脸，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 “暂缓。”他回复得一字一顿，说完手一挥，示意何乾可以离开。 何乾收到回复退去，严以修看着满桌的报纸资料冷嗤，目光中有无奈一闪而过：“奶奶，你为什么会认定了她？” ---- 中午时分，叶梓慕回到健身房取行李箱，本想打个电话给闺蜜虫虫，却发现手机欠了费。交完费，各种消息立即铺天盖地地涌来。 叶梓慕着实吓了一跳，手机里无数个来电提醒和消息，穆辰飞的信息，更是从昨天早上就一直不停地发来。 起初是询问她去了哪里，然后，大概是他到了公司仍然没看到她，所以有些慌，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来。 等到将所有信息翻完，她犹豫片刻，刚回了一条“安好，勿念”的信息给穆辰飞，vip间的磨砂玻璃门“吱”的一声，已经被人推开。 “谁让你辞职了？”一个声音猛得闯进来。来人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盛夏的燥热气息，脸上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正是穆辰飞。 因为天气太热，叶梓慕一进vip间门后，就将半袖开衫甩在一边，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这时急忙翻身坐起来，一面急着拿起开衫穿，一面狠狠地瞪一眼穆辰飞：“转过去，不许看！不，是出去！” 但她脱的时候太过随意，所以开衫的半袖都翻了出来，她心急之下，竟是手忙脚乱。 穆辰飞本是满脸急切，这时忍不住低笑一声，不但毫不配合，反而一脸坦然地直视着她胸前闪亮的碎钻。 好汉不吃眼前亏！叶梓慕总不能穿着吊带把他哄出去，只得急忙起身背对他，匆匆地把开衫穿好。 她攥着拳头转过身，刚想找穆辰飞算帐，他却已漫不经心地举着双臂，一手持着头盔，一手晃着车钥匙，一脸息事宁人的投降状。 无数次，他这样做投降状，等于默认叶梓慕可以随便拿他的胸口当沙袋，发泄负面情绪，只是，她此刻反倒没了发泄一通的力气。 记得相遇之初，穆辰飞骗她闯红灯被罚，她着实气了好一阵子，但在她走投无路时，也是他替自己解决了住宿的大难题，之后两人相处渐多，工作上的配合也渐渐默契。 很多时候，他嘴上不饶人，却并不完全是坏心，就像此刻，他火急火燎地赶来，也不正是缘于对自己的关心吗？ 只是，无论好坏，都将成为过去……叶梓慕心里一顿，紧攥的拳头忽地就松开。 她看着穆辰飞，脸上竟露出几分笑意：“你回来了也好，我要走了，不如中午一起吃个饭，也算我谢你当初帮我找了这个住处。” 见她忽然放弃发飙，穆辰飞反倒愣了一下，接着浑不在意地放下双臂，顺手将钥匙装入上衣口袋里：“吃饭可以，不过是晚饭，公司事太多，晚上我请你。” 他瞥见屋角叶梓慕的行李箱，两步走过去拉开拉链，将把叶梓慕收好的东西胡乱地往储物柜里塞：“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穆辰飞！”叶梓慕愤然。 恣意如他，大概也不会懂得自己满心的委屈，以及因为失望而异常坚定的决心，她不想解释，脸上却是少有的严肃神情，坚定地道：“我必须离开，谁都改变不了。” 话音刚落，穆辰飞忽然起身，手臂猛得在她眼前一晃，她刚反应过来试图躲避，“啪”的一声在耳中响起，与此同时脑门上一痛，已经被他结结实实地弹了一下。 叶梓慕气得几乎要炸毛，可穆辰飞却似乎比她还要生气，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神情，恨恨地道：“猪啊你？谁欺负你，咱找回来不就成了？动不动就跑路算个什么事？” “跟你有关系吗？”叶梓慕也不由得来气，条件反射般地立即怼了回去，一面说，一面将他往门外推去，“回公司忙去吧！” 穆辰飞也不含糊，随即伸开双臂挡在门口，飞快地回了一句：“当然有关系！” 叶梓慕心知和他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也不理他，使出全力又将他推出去一些，右手迅速地去拉门把手，准备将他关在门外。 穆辰飞人虽已在门外，但抓着头盔的手却牢牢抵在门框上，一脸无赖地看着叶梓慕，仿佛在说“量你也不敢关门！” 第73章 浅紫色玉镯 叶梓慕狠狠地一闭眼一咬牙，就要使劲将门甩上，只听门外穆辰飞的声音，似乎瞬间低哑了许多，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稚气：“你和我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们……” “啊……”他手中头盔“咣啷”一声掉在地上，接下来的话，也被一声痛呼代替。 叶梓慕睁开眼睛时，穆辰飞正左手捂右手，痛苦地半蹲在地上，原本拿在他手中的头盔，也已经滚落在墙角。 “你居然真关啊？” “你怎么不躲啊？” 两人同时质问对方。 “臭丫头！” “对不起！” 又是同时发声，同时停下。 穆辰飞满脸委屈地看她一眼，一面轻揉着右手指节的部位，一面故意不时发出疼痛的“嘶嘶”声。 他痛苦地紧皱着眉头，但最终却没再说出责备的话来，叶梓慕跟着缓缓蹲下身来，咬着唇心虚地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穆辰飞侧过头瞅她一眼，才缓缓将左手拿开，受伤的手递到她面前，一面偷偷端详她的神色，一面可怜巴巴地道：“喏，这下解气吧？ 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淤青，从他的食指指背一直贯穿到小拇指，他手指本来瘦长白皙，这时，受伤的部位已经肿了起来。 叶梓慕不由地倒抽了口凉气，本来伸手想去摸一摸，但又怕碰疼了他，伸出去的手终于在距他几毫米的地方停下，她抬起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般问：“要不，去医院吧！” “no！”穆辰飞顺势坐在地上，手却并没有收回，反而又向她伸近一些，晃了晃道：“医院要排队挂号，到时我都疼死了，你替我吹一下！”他说着，已经将手伸到叶梓慕面前。 叶梓慕将头扭到一侧，对方却不死心，一边软磨硬泡着，一边伸长手臂，再次把手递到她面前。 若在平时，她随手一挥，就能把他拍一边儿去，可他这时受了伤，叶梓慕怕打闹中再碰到他手，只得继续将头扭到另一侧躲避。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在不知道第几次的躲避中，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唇猝不及防地，就挨上了穆辰飞的手背。 叶梓慕只觉得脸上发热，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明知他是故意耍赖，也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气恼地骂了声：“无赖！” 既然赶不走，她索性不再理他，重新收拾自己的物品。她向来说风就是雨，这时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下午就赶去火车站。 穆辰飞甩着手跟着起身，又故作夸张地喊了几声“疼”。 见叶梓慕始终不理，他一阵阵的长吁短叹，最后终于沉默下来，靠墙立在她身旁，默默地看着她将衣服一件件折好，然后收到箱子里。 想到离开，叶梓慕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感慨，不知不觉，就忆起了自己到h市之后的种种，往事一幕幕，正如一部默片在她心里上演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她回过神看去，穆辰飞一手拿包装盒，一手正持着一枚浅紫色的玉镯，一面端详一面问道：“看这成色，应该是缅甸产的a货吧？” 小时候，母亲很少送礼物给叶梓慕，那个玉镯，是她十六岁生日时，母亲破例从国外带给她的，她可谓是爱不释手，但又因为太爱，反而不敢时时戴在手上。 可这些年，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将玉镯带在身边，像是一种寄托，一种陪伴。 这时，她见玉镯被穆辰飞拿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急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镯夺回来收好。 穆辰飞手机恰在此时响起，他本能地伸手去口袋里掏手机，却不小心碰到手背上的淤青，他痛得“嘶”了一声，只得用左手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从右边口袋里取出手机，到门外接听。 待穆辰飞接完电话返回屋里时，叶梓慕正背对着他看地图上的路况，她虽听着脚步声渐近，但也懒得回头，继续盯着屏幕上的信息看。 一阵沉默后，穆辰飞终于轻咳一声，低声道：“别走了，好吗？” 叶梓慕没有抬头，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傍晚的火车，我已经订好票了！” 隔了片刻，穆辰飞的一声叹息才从身后传来，他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涩涩的：“公司有急事，我得赶回去。” 叶梓慕转身，却见他左手有些不自然地插在兜里，她刚要询问，转眼看到他拿着手机的右手，撞伤的部位青里泛紫，看起来格外吓人。 内疚替代了一瞬间的疑惑，她低头，脚下的行李箱已经基本收拾妥当，一会儿他转身下楼，自己也就跟着离开了，只是这一别，却是无期再见了。 叶梓慕抬起头看着他，他明亮的目光里，依然与初见时一样，七分张扬，三分坏气，似乎完全不懂得什么叫离别。 “再见！”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叶梓慕却说得有些艰难，因为再见，有时却意味着再也不见。 穆辰飞果然没心没肺，对着她扯出一个笑容，俯身捡起头盔，便迅速地离开了。 叶梓慕隐隐听着楼道里，电梯到达的“叮咚”声，料想着他已经进入电梯，这才弯腰，将行李箱拉链拉好。 手机叮咚作响，一连收到三条信息，叶梓慕好奇地取出手机来看，却都是穆辰飞发来的。 “别走啦，为我！” “好吗？” “乖！” 叶梓慕低斥了一声“幼稚”，收起手机，拖着行李箱，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慵懒地照在叶梓慕脸上，她远远地看着火车站高耸的钟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觉得自己应该欣慰，如果说穆凯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为维护犯错的穆思曼，不惜颠倒黑白，那她宁愿就此离开，好让自己不必非去恨他。 但，心里却是空荡荡的，许久以来的努力，换来的却是一场无法完成的梦。 车站的钟塔近在眼前的时候，她拿在手里的手机再次“叮咚”而响，发信人仍然是穆辰飞，只是她刚打开信息，立即气得咬牙切齿。 屏幕上是一张图片，穆辰飞被她撞得发青的手里，正拿着她视若珍宝的那只浅紫色玉镯，图片下跟着几个字：“臭丫头，不许走！” 第74章 你也要辞职吗 可恶，他显然看出来，那只玉镯对自己意义非凡，竟无耻地偷走玉镯，阻止她离开。 叶梓慕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时看穆辰飞神色有异，姿势别扭，想必他是刚刚从自己敞开的行李箱里，偷拿了玉镯，可恨自己明明差点就发现了，却没有深究！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司机回过头，抬高声音提醒叶梓慕下车，她咬着唇苦苦纠结，最后终于一咬牙，恨恨地道：“师傅，去木林广告！” 自己大张旗鼓地找上去，众目睽睽之下，穆辰飞必然无法继续耍赖，她时间还算充裕，要回玉镯再返回火车站，大概也能赶得上列车。 到木林广告，叶梓慕把行李箱暂存到前台，正准备上楼去策划部找穆辰飞，前台女孩小菲或许是看到她的行李箱，惊讶地问：“梓慕，你也要辞职吗？” 叶梓慕正要转身的动作猛然停下来，她疑惑地眨眨眼睛问：“也要辞职？还有谁要辞职吗？” 小菲愕然反问：“你不知道吗？”话音刚落，恰好边上有公司其他员工经过，她急忙闭了嘴，似乎有太多话咽进了肚子里。 叶梓慕见状，等那几名员工离开，才凑近一些，尴尬地笑笑道：“我这两天感冒，没来公司，发生什么事了？” 她平时开朗大方，工作上与小菲又有不少交集，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小菲左右思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她，低声道：“是严氏集团，他们把之前交给木林广告的所有业务全都收回了，这样一来，公司的业务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十，下个月能不能正常发工资，都成了未知数！” 严氏取消与木林广告的所有合作，严以修是当着她的面安排的，叶梓慕自然知道，但自始至终，她心里从没有具体分析过事情的严重性，更没有想到，严氏竟可以如此轻易地掌握木林广告的生死。 小菲见她不语，又左右看了看，继续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公司一定会裁员，所以现在，大家有的想要保住工作，有的为争取主动权，主动要求辞职，有的催发项目奖金，人力资源部现在大概都要热闹死了。” 听完小菲的话，叶梓慕虽知道了大概，但她心里还存着一丝疑惑，于是继续问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小菲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不仅我知道，公司大部分员工都知道了，严氏集团派来解约的人员嚣张的很，那么大的阵势，大家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竟是这样！ 叶梓慕长叹了口气，对仍在坚守岗位的小菲报以几分赞许的笑容。 她大概明白了叶梓慕的意思，冲她摆了摆手：“可别夸我，我没有贸然辞职，也只是想先找到其他的工作再说，我刚毕业，如果没有工作，连房子都租不起！” 她说着，把适才最小化了的网页点出来，却是一家知名的招聘网站。 叶梓慕彻底无语。 记得昨天在奇迹健身楼下时，穆凯告诉她，穆思曼与严以修的感情，关系到整个木林广告时，她完全不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以为他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包庇护短，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样看来，他的话丝毫没有夸张。 如今，严以修不过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木林广告这一端就已经如此人心惶惶。 此刻的人力资源部，会是怎样的境况呢？ 说不清为什么，叶梓慕就决定先去人力资源部看一下情况，然后再去找穆辰飞要回自己的玉镯。 电梯到三楼，叶梓慕本来还担心，自己突然出现在人力资源部，难免会有些尴尬，可刚一出电梯门，她就被楼道里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安静宽敞的楼道，这时挤满了各个部门的员工，有些窃窃私语，有些交头接耳，有些踮着脚，高声向走廊尽头的人发问，而在走廊尽头，面向众人努力解释的，正是穆凯和人力资源总监。 “大家安静！”人多喧哗，穆凯大力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人力资源总监也不停地从旁协助，大家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叶梓慕见穆凯的视线向后面看过来，急忙一闪身躲到拐角处。 顿了一会儿，穆凯庄重严肃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各位员工，确实如大家所知，公司这两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对公司业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请大家相信我……” 穆凯的话还在继续，叶梓慕却听到拐角不远处，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哪里是一定的影响，这影响太大了，我们上个项目的奖金还没发呢！” 因为发话的员工离走廊拐角较近，叶梓慕恰好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另一个男声接口道：“就是，严氏的业务丢了，公司一半以上的人就没饭吃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家里老人住院，孩子要报艺术班，如果我没了工作，全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男声，叶梓慕比较熟悉，那是设计部的一名主管。 走廊尽头，穆凯声音已经略有嘶哑，但仍在努力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叶梓慕微仰着头靠在墙壁上，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穆思曼与穆凯自作自受，似乎并不值得同情，但整个木林广告数百名员工，却都间接地受到牵连，所以，穆凯选择了维护穆思曼，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也是在维护木林广告的所有员工。 更让叶梓慕觉得沮丧的是，不知为什么，她原本满心的愤懑，此刻却被一种浓浓的牵挂替代。 听着穆凯越来越沙哑的声音，她想起午后阳光下，他深锁的眉头，和烟雾缭绕后，满面的愁容。 想必那时他已经被诸多事务缠身，但却肯放下身段，到奇迹健身楼下，试图向她解释自己的初衷。 她想起自己转身离去时，玻璃门的映照下，穆凯凝视她背影的样子，他说：“从第一次见你，我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亲近感像是亲情！” 难道，亲人之间真的有那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吗？ 叶梓慕不知道，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继续坐视不理。 事情因她而起，或许也只有她出面去求严以修，才能挽救现在的局面。 第75章 比鸿毛还轻 一想到必须去见严以修，叶梓慕心里本能地泛起一阵畏惧。 昨天，他突如其来的愠怒让她无所适从，她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哪句话犯了忌，得罪了那位冷面总裁。 可转念一想，他虽莫名发火，最终也交待何乾将包还给自己。 叶梓慕本就是乐观主义，对人对事，往往也都看到其好的一面，况且现在也没有人能帮她，她只好鼓起勇气，独自打车，向严氏大厦的方向而去，希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帮助穆凯和木林广告。 叶梓慕本以为，想要见到严以修，怎么也要等一段时间，因为何乾告诉她，公司高层正在开会，而且会议才刚刚开始。 “那……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想到木林广告三楼走廊里焦灼的局面，叶梓慕心急如焚，忍不住问。 何乾不紧不慢地沏好一杯龙井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低头看了看表道：“公司高层会议，通常在一至两个小时左右，不过如果情况特殊的话……” 他语气一顿，看着叶梓慕欲言又止，却面带微笑。叶梓慕满心疑惑，她端起透明的茶杯，刚要继续追问，办公室的门突然“嗒”的一声被人打开。 进门的人一袭淡雅的宝石蓝西装，同色系的领带，洁白的衬衣，加上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和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简直是帅到没朋友！ 叶梓慕甚至想，如果哪个国际品牌，要在全球范围内找一个唯一代言人，那一定非他莫属。 脑子里想入非非，她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地微微倾斜，直到有茶水从杯里斜斜地流到手背上，她才猛得回过神来，慌忙起身，取过纸巾擦拭手背上的茶水。 因为水温较高，何乾关切地问她有没有烫到，叶梓慕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微笑致意。 严以修脸上神情却一直淡淡的，进门后先随**待几项工作事宜给何乾，之后才转身面向她，简洁地问道：“什么事？” 虽然感觉自己做了充分的准备，但面对他，叶梓慕仍是有几分紧张。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弱弱地道：“我想，请您收回决定，恢复和木林广告的合作关系。” 她话一出口，严以修只是冷冷地朝她扫了一眼，何乾脸上却满是讶异的神情，严以修还没回答，他已经不解地道：“叶小姐，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严总所做的，也都是为了……” 何乾话没说完，那一侧，正在老板椅上缓缓落坐的严以修，突然漫不经心地瞧他一眼，何乾像是突然惊觉到什么，猛得住嘴。 他轻咳了两声才接着道：“严总所做的，也都是为了维护金凯旋用户的权益。” 最后的这句话，何乾边说，边不时地看一眼严以修，像是斟酌了许久一般，竟说得小心翼翼，说完后，他仍是略带紧张地挠了挠头，见严以修并没有说什么，这才躬身告退。 叶梓慕却并没多想，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严以修，期待他的答复。 严以修脸上，仿佛覆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他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一面从桌上取过一沓文件信手翻阅，一面沉声问：“你凭什么来要求我？” 他声音中透着明显的不悦，叶梓慕本来小小的紧张，这下又加大了几分，不由地站起身道：“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我虽然是直接受害者，但无论如何，也是木林广告的员工……” 她本来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做为受害者，如果愿意主动放弃仇恨，请求严以修收回决定就不算什么难事，可这时说起来，她却感到莫名心虚，潜意识里觉得严以修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拒绝。 果然，叶梓慕一番百般思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严以修冷冷地打断：“你想多了，我所做的并非为你，所以这件事，你并没有发言权！” 唉，最终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拒绝！叶梓慕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在她心里，纵然自己没有重于泰山，但在这办事上，多少也有些发言权，可在他那里却是轻于鸿毛，甚至比鸿毛还轻。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就此败北，只得想其它的办法说服严以修：“严总，木林广告与严氏合作已有一段时间，不但彼此熟悉，而且，木林广告在行业里，也独占了不少权限，是其他广告公司所没有的。” 这一点的确是事实，据叶梓慕所知，省市电视台的黄金时段、以及在地理位置上，占足优势的城市实体广告位，都是被木林广告买断了的，严氏想要做出高端推广，必然也无法离开那些黄金广告位。 严以修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在她脸上瞧了片刻，随即冷笑一声，将手中文件扔到桌上，示意她去看。 记得最初见面时，严以修就曾拿出过一套奇迹健身的策划案，让她分析评判，可那时的她刚刚入行，对此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此刻，他不会又要拿一套方案来考自己吧？ 叶梓慕这样想着，疑惑地上前几步拿起文件，她低头，一眼就看清文件上醒目的标题“广告位转让协议书”。 虽来不及看协议细则，但她也大致看到了相关内容，省电视台、市电视台、城市官网以及城市实体广告，都在协议涉及的范围之内。 从昨天严以修取消与木林广告的合作，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木林广告整个局面完全被打乱，而严氏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松松地，拿到了木林一直引以为傲的广告位。 叶梓慕紧紧攥着手里的文件，要知道，这一份协议，对木林广告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不管怎么说，无论严氏还是那些合作媒体，之前都是与木林广告签了协议的，难道他们都不用支付违约金吗？ 她心里的疑惑刚刚升起，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严以修漠然的声音适时传来：“这些权限，向来都只是我不想要，并不是要不起！木林广告就算收到协议上约定的违约金，也并不足以挽救局势。” 所有她曾经在与其他公司谈判时，引以为傲的资源与优势，在严以修那里，全都一文不值！仿佛一只泄气的皮球，叶梓慕这下彻底蔫了，她无力地垂下头。 第76章 孤注一掷 试图与严以修谈判，自己全方位完败，叶梓慕已经无计可施，但又不想轻易放弃，只好底气不足地，将文件端端正正地放回桌上，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觉得自己留也不对，走又不甘。 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严以修取过手机，旋转转椅，背对着她，面朝窗外的暮色接听，电话另一端的人似在汇报工作，他安静地听，偶尔低声回应，或简单地说一句“知道”。 想起当初，自己和穆辰飞接到中泰商业策划案的任务时，为了胜出，加班加点赶出全套方案，也正是因为木林广告几乎垄断了最好的广告权限，她才有峙无恐，完全不怕方案被其他公司盗用。 叶梓慕一边想着，严以修那一面已经挂断电话，转椅轻旋，严以修重新面对她，脸上一副静待她下文的神情。 在他那种似乎可以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叶梓慕实在找不到理由继续留下，只好沮丧地向严以修道别，随后无奈转身。 离去的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几个大字涌上脑海中泰商业！ 是啊，自己差点忘记了，中泰商业的策划案上，自己虽然凭借了严以修的帮助，才拿下整体项目，可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他们也曾打了一个赌，而且严以修输了。 他说过，如果她赢，他会将奇迹健身的策划案全权交由她领头。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喜形于色，转过身笑吟吟地道：“严总，您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但有一件事，你似乎忽略了。” 叶梓慕故作玄虚，以她的经验，一般人肯定会疑惑而急切地反问，想知道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但事实证明，她的那些经验，也只能用来预测一般人的言行，严以修却完全不按照她的套路出牌。 他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只是起身绕过办公桌向她走近几步，直视着她，了然地道：“没错，我是答应过你，把奇迹健身的全套方案交给你做！” 叶梓慕哑口无言，默默地后退了两步，开始怀疑面前的严以修到底是人是神，自己在他面前为什么仿佛透明一般，什么心思都能在瞬间被他看透！ 而且他既猜到，想必也早想到了拒绝自己的办法。但严以修的话，却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你既提起，我可以如你所愿。” 叶梓慕心里一喜，她忽地抬起眼睛，感谢的话刚要脱口而出，便对上严以修微凉的视线，显然，他并不想无条件答应她的要求。 她随即心思微转，便疑惑地开口问道：“但是？” 严以修点头，神情中竟似带了几分赞许：“难得，聪明了！” 呃……叶梓慕一时无法接话，虽说他是在夸自己，可却用了这样一个句子，显然是在暗示，她之前一直很不聪明！ “但是，我要知道原因。”也没等她细问，严以修就沉声补充，“依我看，你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以德报怨似乎也不是你的风格，既然这样，为什么穆家父女处心积虑害你，你却反过来，费尽心思帮他们？” 叶梓慕完全没料到，严以修竟会问起这个原因，可这件事，即便有再充分的理由，对她来说，也是不能说的秘密。 她微微侧头，视线一动不动地向落地窗看去，窗外夕阳西斜，浓浓地染红了半边天幕，但美景虽好，她却完全没有看到心里去，而只是单纯地想躲避严以修的目光。 心底思量一番，她眨了眨眼睛，缓缓地开口：“这份工作，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很珍惜现在的工作机会，而且，如果木林广告发展不下去，就会有那么多员工无法生存……” 言不由衷的话，本来就说得底气不足，偏偏严以修这时突然打断她，莫名其妙地道：“摸你的鼻子！” “啊？”叶梓慕手不由地摸上自己的鼻尖，疑惑地看向严以修，看到对方满是讥诮的隐隐笑意，叶梓慕终于反应过来可恶，自己竟被他戏弄了！ 西方故事用一说谎鼻子就变长的匹诺曹，来告诫孩子不要撒谎，他突然让自己摸鼻子，显然是讽刺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说！ 她虽心底对严以修有几分畏惧，但这时脾气上来，竟也忘了害怕，只是扭过头，气鼓鼓地道：“我说谎话，严总是打算说话不算话，彼此彼此！” 话一出口，叶梓慕瞬时感觉周围寒气逼人，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般，垂下头不敢去直视严以修。 皮鞋声越来越近，随后彻底跃入叶梓慕的视线里，被包围在冷冷的气场中，她渐渐觉得空气都似乎越来越稀薄。 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缺氧晕倒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那一声叹息似乎极为无奈，却在瞬间带走了她所有的窒息感，就连周身的寒意，也少了几分。 “叶梓慕，”严以修喊她，声音低沉缓和，带着一贯的清冷气息，却充满磁性，“你来严氏，集团有独立的策划部，并不逊色于木林广告，我会把奇迹健身的项目交给你做，并不食言！” 叶梓慕心里一动，仰头仔细分辨他脸上的神色，认真地道：“我想在木林广告，把奇迹健身的项目做好。” 她刚动了动唇，想再次请求严以修答应自己的要求，包里的手机恰好此时响起，叶梓慕迟疑的片刻，严以修已经做了个让她接听的手势，接着转身从桌上取了水杯，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接水。 看到手机上穆辰飞的名字，叶梓慕飞快地伸手按下拒接键，可几秒钟后，电话就再次打了过来，她无奈，只好背转过身接通，还没等穆辰飞发话，就先发制人的低声警告：“穆辰飞你就不能安静会儿？把我的手镯收好，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电话另一端，穆辰飞刚发出一个“你”的声音，她已经飞快地将电话挂断。 抬头时，正对上严以修的视线，或许是自己通话时的神情太过肆意，他目光里略带探究地问道：“木林广告的人都被我挡在门外，你孤注一掷，难道是为了他？” “他？谁？”叶梓慕一面将手机放回包里，一面接连反问，直到拉上拉链，她才反应过来，严以修口中的“他”，指的是打来电话的穆辰飞。 她不由地双手一摊，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怎么会，关他什么事！” 严以修手里端着茶杯，目光穿过一缕上升的茶雾凝视她片刻，似乎在咀嚼她的话。 第77章 他终于答应了 事已至此，叶梓慕知道，自己就算绞尽脑汁，再编出多么合情合理的理由，结果一样是被严以修毫不留情地揭穿。 她索性也不再努力，而是看着严以修，低声祈求道：“严总，您不想听谎言，我也不想说谎话，但我这样做，确实有我的理由，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会感激不尽！” 严以修手中把玩着透明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起的茶叶，又慢悠悠地喝下几口，但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梓慕。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不合理，但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您是我，大概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叶梓慕眼含乞求，继续补充道。 直到杯中茶水渐渐浅去，严以修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俯身放下茶杯，抓起桌上的办公电话，电话上大概设置了快捷拨号，叶梓慕见他只拨了大概两至三个数字键，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他虽然讲着电话，目光却依然看着叶梓慕，像是对她所说一样：“奇迹健身的项目，继续留给木林广告。” “他终于答应了！”叶梓慕心底欢呼一声，激动得眼中都有了泪意，她不由地两手合什，朝着严以修致谢。 她只知道，自己仿佛赢了一场艰难的比赛一般，心里乐开了花，却不知道她所有的喜悦与激动，都藏也藏不住地，全部跳出来，跑到脸上，跑到眼睛里。 衬着隐隐的泪光，她一双眼睛更显得顾盼生辉。 严以修举着电话不动声色，却将她的喜悦一点一滴全部收入眼中。 叶梓慕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情，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舞蹈演员一般，双臂在胸前交叉，俏生生地鞠了一个大躬，才在他的默许下，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去。 “谢谢严总，再见！”人已置身门外，她却一手扶着半关的门把手，再次扬声向他道别，声音里都是满满的喜悦。 严以修虽面对着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余光里，她似乎侧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冲他挥了挥手，大概很期待他的一声道别，他却不理，只是从容是取过桌上一沓文件，一张张过目、签字。 又过了几秒，耳畔这才传来“嗒”的一声轻响，办他手中的签字笔一停，不由地抬眼看去，办公室门果然已经关上，一旁高大茂盛的凤尾竹轻晃着几片树叶，证明她刚刚离开。 严以修实在不解，这个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女孩，到底将什么样的秘密，深藏在了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她把那么大的委屈吞下，反过来帮助木林广告？ 他曾说过让叶梓慕留在自己身边，以她的聪明，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可即便那样迫切，她仍是不愿换个身份来求他，反而舍易求难，绕了那么大个圈子…… 心里一动，严以修立即拨出一个电话，开门见山地问：“方阳我问你，如果一个女孩被下了迷药，她醒后，还会记得发生过的事吗？” 电话那一端的方阳，是严以修整个初中生涯里的小跟班，那时，方阳仗着名符其实的富二代身份，在校园里目空一切，却独独对严以修的话惟命是从。 后来，方阳顶着父母要求放弃家族产业的威胁，毅然选择了医生这个行业。这些年，虽然两人性格不同，工作不同，可关系却越来越好。 听到他的问话，方阳愣了片刻，突然像听到火星撞地球一样，惊叫一声：“啥？什么状况？” 严以修不满地揶揄：“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病人都没有投诉？” 对方嘻嘻一笑，八卦地反问：“干嘛不去问那个女孩？你干坏事了？” “她是被别人害的，我只不过刚巧救了她。”严以修耐着性子解释。 那一端，方阳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悠悠地道：“基本不会记得，医学药理讲了你也不懂，但你想，喝个酒还有断片的时候，别说那些烈性的迷药了。” 果然如此。 稍加分析就能得出正确结论，可他当时居然没想到，这时从没有过的事。 严以修莫名地有些烦躁，但也只是“嗯”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反倒是方阳，愈发警惕地道：“那也不对！以你的性子，哪里会管这些闲事，难道，那女孩让你动心了？” “是，我喜欢她。”因为是好友，严以修没有丝毫否认，回得淡定坦然。 方阳笑了起来，急着道：“把她约出来，我得好好瞧瞧，什么样的天人，能把你的心给收了。” 严以修无语，他之所以没打电话问自己的私人医生，而是打给朋友，就是希望能找个交心的人聊一聊，可这时，又觉得方阳简直太过聒噪了。 他还没接话，方阳又自顾自地安排：“就明天晚上吧，地方您二位选。” “还不行。”严以修只得无奈地打断他，“她不知道。” 这下轮到方阳哑口无言，愣了半天，才道：“你竟然……这算是暗恋吧？” 他显然极度兴奋，用几乎是幸灾乐祸的语气叹道：“苍天有眼，我还以为，你只要站那儿勾勾手指，不管什么样的女孩都会扑上来呢，哈哈，这回竟碰上你勾不来的了！快给我讲讲，这女孩什么样？” 严以修不满地反驳：“我从没勾过。” “也对，您没勾过！”方阳赞同，坏笑着继续道：“所以这次碰上想勾的，反倒无所适从了吧？你智商超高，情商也还凑合，不过恋爱情商是真不乐观，不过没关系，哥们有大把经验传授……” 那一端，方阳急不可耐地追问，关于叶梓慕的细节，准备向好哥们传授经验，严以修却看一眼墙上挂钟，丢回一句“我忙，回头聊”，在方阳的崩溃声中挂断电话。 敲开门看到自家总裁的瞬间，何乾大感意外，他视线盯着门口的位置，竟是在……发呆！但何乾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他一时眼花，因为只是电光石火间，那种心不在焉的神情，就彻底消失在他的脸上。 虽然何乾之前接到过严以修的电话，而且在电梯间遇到叶梓慕时，对方脸上明媚的笑容都充分说明，总裁确实已经答应了叶梓慕，可这几乎是他记忆里，严以修唯一一次无理由的妥协。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仍是再次问道：“严总，奇迹健身的宣传推广，我们真的……” “当然！”严以修显然知道他要问什么，将几份签好字的文件丢过来，抬眼横了他一眼，果断出声打断他。 “好的。”何乾忙答应了一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人试图和严以修讨价还价，而且她还赢了！ 何乾尽量克制，才没表现出自己惊讶的神情，他偷着看一眼严以修，对方神情淡然，也并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 他随即俯身，将文件整理好抱在怀里，继续道：“锦绣集团的张总想约您明天见个面，不过他这几年和穆凯在业务上有不少合作，私交也较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穆凯所托。” “不见！”又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干脆而果决。 第78章 真是榆木脑袋啊 严以修向来话少，何乾也早已习惯了他的风格，可这时的他，虽然眼睛盯着桌上的一份文件，脸上神情却似乎在想着别的事。 何乾想到自己来敲门的目的，停了停接着道：“会议室那边，还有几件事等您最后敲定，今天还继续吗？” 严以修握着文件的手微微一动，只停了片刻就合上文件默然起身，顺手接过何乾递过来的两份资料，一面看，一面先一步向会议室走去。 总裁办和会议室分别在楼道的两端，何乾跟在严以修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快到会议室时，他忽然心血来潮，多嘴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叶小姐是为什么，竟然会反过来帮着穆凯？” 严以修身形一停，回头转向何乾，脸上虽然依旧冰冷，但眼底却闪过一抹类似于温暖的神情，淡然道：“她好不容易赢一次，我兑现承诺，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次，不再是简单的两个字回复，何乾回了一声“是”，想到严以修一向喜欢掌控全局，随即问道：“那，需要我去了解一下吗？” “你看着办，但注意尺度。”严以修回。 推开会议室门的一瞬间，严以修突然想到叶梓慕离去时，手握半开的门冲自己挥手的俏皮模样，想到她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会感激不尽！” 会议室里正在等待的人员见他出现在门口，一齐将目光投向他，严以修迟疑了片刻，就转身吩咐道：“算了，别查了！” 何乾先是一脸疑惑，等他飞快地反应过来躬身答应时，严以修已经进入会议室。 事实上，不仅是何乾，就连严以修自己，都对自己突然间莫名的纠结，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习惯了干脆果决、说一不二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出现如此近乎病态的纠结。 可他也清晰地意识到，归根结底，自己的强势为她，柔软也为了她，希望一探究竟是为她，克制自己不去调查还是为她！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她既不肯说，相比暗自调查，他更愿意选择尊重。 在这个世界上，虫虫是唯一知道叶梓慕秘密的人，两个人大学时，关系好到几乎要穿一条裤子的节奏。 虫虫表面上和叶梓慕一样大大咧咧，玩的时候完全能和她玩到一起，但同时，因为父母离异再婚，虫虫从小处在一个比较复杂的家族关系中，对于人情世故，自然要比叶梓慕谙熟许多，这一点又刚好弥补了叶梓慕的不足。 所以大学时，每当自己遇到问题犹豫不决时，她总会和虫虫说一说，听听她的意见，她背着母亲悄悄来到h市，也只有虫虫知道 就在前几天，她还在信息里问叶梓慕的现状，叶梓慕十分没有正形地回了一句“乐不思蜀”。 从严氏大厦出门，已是夜幕初降时分，叶梓慕回头仰望严氏大厦高耸的楼体，前一秒还充盈在心里的喜悦，忽然之间就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代替。 天边，夕阳疲惫地敛起最后一丝光亮，只留下一抹暗红的晚霞，叶梓慕忽然间就想到了虫虫，这短短的两天之间，在她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从收到穆凯信息那一刻起，她经历了充满希望的期待，也经历了满心的失望，体味过心力交瘁的绝望，却最终因为穆凯那一句“好像亲情”，而放弃了自己离开的计划。 太多情绪不断地在心里堆积，她急需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而这个艰巨的任务，只有千里之外的虫虫才能胜任。 路边奶茶店飘香，她毫不犹豫闪身进入店里，在靠窗的角落里坐好后，就发了一个树洞的图片过去，示意她自己需要倾诉的树洞，对方秒回了一个字：“说。” 奶茶店里这时顾客并不多，服务员转眼间便送上奶茶，叶梓慕捧着杯，透过窗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下班族，细细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用语音发送给虫虫。 那一端的虫虫大概一直在默默倾听，直到她几乎全部说完，虫虫才又回了一个字：“笨！” 显然，这并不是她一贯的风格，不出所料地，虫虫的视频申请就发了过来。 虫虫似乎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上顶着毛巾。刚一接通，就是张牙舞爪、劈头盖脸的一顿痛斥： “小木头，你真是榆木脑袋啊！你想想自己经历了什么？九死一生！哪怕你百分百确认，穆凯就是你亲爹，那也是他自作自受！你是有多自虐，还能反过来去帮木林广告？” 她一迭声的指责，虽言辞犀利，但却难掩关切之意，叶梓慕听得一阵心塞，不由地反驳：“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难处？假如是你，你怎么选择？” 虫虫眼皮一耷拉，噘着嘴沉默半晌，才闷闷地道：“我不知道！” 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因为到了下班高峰时段，马路上愈发显得拥堵。 叶梓慕好像头一次发现，这个城市并没有那么美，五彩的霓虹掩盖了星光，林立的高楼让道路更加复杂，人心也更加难测。 放弃自己的离开计划，反过来去求严以修时，叶梓慕本就在心底，强迫自己委曲求全，她看不下去穆凯满脸的忧急之色，不想他苦心经营的木林广告，就此陷入困境，为此纠结不已。 可细细想来，那一晚如果不是严以修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又想起灯光迷离之下，李伟杰越来越近的狰狞之色，想起那一晚，水杯砸碎巨大花瓶时的砰然巨响，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瞬间，现在仔细回顾，她才觉得后怕不已。 那一端，虫虫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抓掉头上的毛巾，后知后觉地尖叫一声，脸猛得凑近屏幕，激动地大喊：“天呢，小木头！你一直说的严总，不会就是一开始，你发给我那张照片上的严以修吧？” 叶梓慕无奈叹息，幸亏她戴了耳机，否则现在还不举座皆惊！ 之前叶梓慕发语音时，每提到严以修，都直接用“严总”代替，并没有直呼其名，是以虫虫大概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随即，她情绪似乎更加亢奋：“h市鼎鼎大名的企业家，救你于危难之中，然后你竟拿之前那种不大不小的赌约，逼得人家朝令夕改，真有你的！” 虫虫太过激动，讲话分贝突然增加，叶梓慕正急着将声音调小一些，但“朝令夕改”四个字，依然好像突然鸣响在脑海里的警钟。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虚地接口道：“朝令夕改……真有这么严重吗？” 第79章 满满的挫败感 事实上，不用虫虫再仔细分析，叶梓慕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进入木林广告，经历过几次大的活动策划后，她已经真切地认识到，高级管理层哪怕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小小决定，对下面的所有执行员工来说，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况且在严氏总裁办，她亲眼看到《广告位转让协议书》，更是证明了严以修之前的果断，和严氏集团超强的效率。 视频里，虫虫仍在指着屏幕，絮絮叨叨地数落她的不是，又是“敌我不分”，又是“烂好人”，最后连“恩将仇报”都用了上来。 叶梓慕目光看向窗外渐沉的夜色，脑子里的画面却飞速倒退，一直退回到她略有放肆地指责严以修说话不算话时 她盯着他的皮鞋尖不敢抬头，耳边却听到一声清晰的叹息，似无奈，却又似莫名的纵容。 “哎？卡了？”虫虫口若悬河地不知说了多久，大概终于感觉到，叶梓慕已经许久没有接话，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叶梓慕回过神看向屏幕，虫虫这才埋怨道：“我还以为网络卡了！小木头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隐瞒了我？” 叶梓慕一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端着奶茶杯刚要送到嘴边，听到这心里猛得一跳，嘴上却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她差点忘了，深谙人情世故的是虫虫，可八卦之心爆棚的也是虫虫，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没有对虫虫详细讲，严以修如何救了自己，更是隐去了严以修莫名的愤怒之下，对自己说过的话。 否则，她一定会本着娱乐至死的精神八卦到底。 虫虫并不相信，想尽办法套叶梓慕的话，却没有任何收获，终于叹了口气放弃追问。两人抱着电话，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半天，这才依依道别。 挂断的前一刻，虫虫仍是不放心，又一再强调道：“记住，不管是你眼里的亲爹穆凯，还是穆家那位千金，他们都是成年人，都必须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一定要留下，那就只管弄清楚真相，别再犯傻，人家把你卖了，你还替人家数钱！” 她这样一说，叶梓慕心里更是满满的挫败感。之前与虫虫因为一些问题争辩时，她从来没有如此落过下风，可这时她丝毫不想为自己争辩，只是心里仿佛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窗外，一名年轻的男子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过，大概是父女俩，女孩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手里握着一只心形的氢气球。 两人刚走到路灯下，许是她一时大意，氢气球忽然直直地向上飞去。 男子虽然跳起来去够，但依然没有抓到气球的线，女孩急得跳脚，仰头看着不断上升的气球，嚎啕大哭。 叶梓慕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男子蹲下身，极有耐心地去哄女孩，直到最后，男子几乎手舞足蹈，女孩才破涕为笑。 那一刻，叶梓慕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笑意，可微笑过后，心底却涩涩的。 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概念，甚至连“爸爸”这个词，在她脑海里都是生疏而没有任何感**彩的。 在穆凯讲给她的故事里，她听到的，也只是失职与忽略，或许，当她真正找到父亲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再是个渴望父爱的小女孩了。 而那个在木林广告的穆凯，真的是她的父亲吗？ 夜色中，木林广告楼体上的led串灯，依旧闪烁着耀目的光辉，办公楼里，一切不安与躁动，都在下班之后，随着夜晚的来临渐渐散去。 此刻，大部分办公室已经关了灯，只有四楼的董事长办公室，以及三楼的市场部依然亮着灯，两间办公室分处楼层的两个顶端，从外看去，像是遥遥呼应一般。 董事办里烟雾弥漫，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穆凯的指尖仍然夹着一支香烟。 他脸色阴沉，眉头深锁，手上翻着财务部送来的损失估算表，他目光在表格的分项数据上一一略过，最终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那个让他触目惊心的损失估算总额。 办公桌另一侧，穆思曼与一名妆容精致的中年女子并排坐在一起，两人面色焦虑，目光齐齐地盯着穆凯的脸色。 穆思曼脸上憔悴而灰败，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傲慢与跋扈。中年女子正是她的母亲许媚，她本来一直在北京，筹备分公司的各项事情，直到h市这边发生变故，才匆匆赶回来。 相比之下，许媚脸上虽然有也有几分憔悴之色，但目光里，却多了些久经职场的干练与处变不惊。 深吸一口烟，穆凯狠狠地将文件合上，远远抛到办公桌的另一角，缭绕上升的烟雾被气流搅动，在半空中乱成一团，报表“哗”地一声，落在穆思曼和许媚面前。 穆思曼本能地欠起身子，刚要伸手去拿报表，一旁的许媚猛地拉住她，冲她微微摇头使了个眼色，自己弯腰取过桌上穆凯的紫砂杯，递给穆思曼，示意她去加水。 穆思曼愣了一下接过水杯，目光忍不住又朝桌上的报表看了一眼，这才默默地去加好水，又绕到穆凯身旁将水杯放好。 她虽小心翼翼，但水杯碰触桌面，仍是发出轻微的声响，穆凯的目光随之看向穆思曼。 他似乎在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因为穆思曼清晰地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可最终，他仍是气急败坏地开口：“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穆思曼眼底一热，泪水险些落了下来，她罕见地没有接话反驳，转身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扭身背对着穆凯。 一旁，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穆思曼的余光里可以看到，正是许媚已经拿起桌上的报表，正在默默翻看。 从小到大，穆思曼不管犯下多大的错误，许媚都会出面维护她，可这一次，她只是飞速地翻看着报表，直到看完最后一页，她微颤着手将文件放回桌上，这才如虚脱了一般颓然跌坐回椅子里。 一室沉默中，穆凯仍在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满屋子的烟雾越来越浓。 隔了片刻，许媚仿佛才回过神来，语气不甘地道：“这个叶梓慕，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让严以修因为她，连严氏的名声都不顾了？” 第80章 失而复得的喜悦 许媚问完，穆凯还没来得及回话，穆思曼已经忍不住扭头站起身来，冲着许媚告状一般，抢着道： “她就是个狐狸精，看起来不声不响，暗地里尽干些不要脸的事！她刚到公司的时候，我就求过爸爸开除她，爸爸却一味袒护她，现在好了，她连以修哥都要抢走……” 她话未说完，“哗”的一声，穆凯手忽然重重一挥，将放在桌上的水杯挥落在地。 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他甩手将半截香烟扔在地上，一面恨恨地盯着穆思曼，一面踩着满地狼藉，大跨步向她逼近，说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愠怒：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自己说，这每一件事情，究竟谁对谁错？因为心胸狭窄，你多少次为了算计她，而不顾木林广告的利益？” 穆思曼骇然地看着他满脸盛怒，气势凌人地向自己而来，她口里含糊地发出几个“我”的声音，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穆凯愤怒地挥起手臂。 关键时刻，许媚急忙起身，拦住了穆凯挥向穆思曼的手臂，她一面好言好语地劝着穆凯息怒，一面低声斥责穆思曼，示意她赶紧道歉。 穆凯被许媚拉扯着回着座位上，穆思曼侧过头潸然垂泪，许媚麻利地将桌上的报表收起来，劝道：“消消气，暂时还是先别看这些了！” 却听穆凯余怒未消地继续道：“看不见就等于不存在了吗？” 许媚默然不语，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顿了顿才有些不解地问：“严以修这么大张旗鼓地违约，就不怕外界的评论吗？” “外界评论？”穆凯烦闷地揉着太阳穴，语含自嘲地反问：“严以修的性子，什么时候怕过外界评论？而且就算知道他违约在先，木林广告的其他客户也会不问对错，只会跟着盲目解约！” 许媚深知他说的确是实情，彻底沉默下来，深吸一口气，才低声道：“公司已经启动危机公关，市场部大概还在加班，尽全力降低无形资产的损失，你也歇一会儿吧！” 穆凯应声疲惫地靠到椅背上，仰头微闭起双眼。 事实确如许媚所说，三楼走廊尽头的市场部办公室，此刻依然是灯火通明，电脑屏幕前，每一张脸上都写满倦容，但没人敢有丝毫的放松。 严氏违约已经对木林广告的业务形成重创，但木已成舟，木林广告没有丝毫挽留严氏的办法，只好拼尽全力维护其他的客户，以免因为严氏解约，引起其他原有客户的质疑，甚至是相继解约。 因此，除去处理严氏集团违约遗留的问题，还有一部分员工是在对现有客户进行维护，针对每一家客户企业，发送专属的邮件，进行有效维护。 就连穆凯的助理孙诚都被安排过来，以便协助工作。 时钟滴答，指针已渐渐指向晚上九点半，市场部主管和每一个员工，仍在不停地忙碌着，办公室里只有此起彼伏的敲击键盘声。 孙诚手里拿着一份企业名单，正统计着已经维护过的客户名单时，一旁的市场部主管王利突然大喊一声，激动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指着屏幕大叫着：“孙助理，快来看！” 众人都吓了一跳，在孙诚上前的时候，近旁的几个员工也跟着凑过头来，孙诚俯下身，这才看清屏幕。 王利大概刚接收到的邮件，邮件是发送给穆凯，但同时抄送给市场部的，标题上清清楚楚写着：“关于恢复木林广告公司对奇迹健身推广代理权的通知”。 孙诚一字一字地看完，完全无法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正要凑近屏幕再看时，一旁的同事已经跳了起来：“奇迹健身的代理权！太棒了！”瞬间，整个办公室几乎沸腾起来。 邮件里并没有详写严氏这样决定的原因，但奇怪的是，尽管大家不明就里，却没有人指责严氏的出尔反尔，所有人都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穆凯通常都是上午固定时间看邮件，孙诚怕他没有及时发现邮件，飞快地跑去董事长办公室，将好消息告诉穆凯。 此时，穆思曼正呆呆地看着手机通讯录上，严以修的号码。电话拒接，所有信息都如石沉大海，她虽知道大概会是如此，但脸上仍有掩不住的失望之情。 穆凯与许媚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制定下一步的应对计划，听到消息时两人对视一眼，显然并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穆思曼一跃从沙发上跳起来，激动地看着孙诚问道：“你说以修哥他改变决定了？” 孙诚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脸上却露出轻松的笑意回答：“没错，严氏的邮件已经发来了，同时抄送了一份给市场部，董事长看下邮箱就知道了。” 穆凯飞快地将桌上摊开的几份文件收好，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许媚与穆思曼同时围上来，屏住呼吸盯着页面一点点打开。 直到清清楚楚看到屏幕上的文字，三人均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随即，穆凯脸上又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 许媚会过意来，见孙诚关上门离开，才不甘地低声道：“要不是严氏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公司里也不至于这样人心惶惶，严以修现在唱得又是哪一出？” 见两人默然不语，穆思曼脸上重新恢复几分得意的神情，指着手机屏幕傲然道：“有什么奇怪的，我私下求了以修哥，他虽然生气，但其实，还是用这种方法告诉我，他会原谅我的！” 说着，她脸上欣喜雀跃，如果不是考虑到现在已是夜里，她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严以修面前。 许媚虽不相信，但一时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只得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穆凯没反驳也没赞同，只是皱着眉再次向邮件看去。 情绪略微放松，穆凯不再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屋里的烟气渐渐淡了许多，穆思曼按捺着喜悦之情，又编辑了一条长信息发给严以修。 隔了片刻，穆思曼看着穆凯与许媚，再次出声打破沉默，但语气里却是试探与犹豫：“爸，妈，以修哥一开始之所以这样做，大概也是那个叶梓慕诱惑在先，我觉得，她真的不适合再留在公司……” 她话说完，许媚虽未表态，但目光里已经充满了对她的认同，穆凯正在屏幕上来回浏览的目光一停，整个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中。 第81章 心里乌云密布 清晨七点多钟，叶梓慕意识清醒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纠结。 她不想告诉穆凯，是自己死皮赖脸地求了严以修，才替木林广告，留下了奇迹健身的推广代理权。 可严以修既然说把方案交给她，她就必须回去上班，就在头一天，她还理直气壮地告诉穆凯自己要辞职，转眼就要自己打脸！ 在睡袋里翻来覆去了许久，叶梓慕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气恼地重新缩回睡袋里尖叫一声。 枕边的手机像是凑热闹一般，恰在这时响起，叶梓慕尖叫到一半戛然而止，翻身取过手机朝屏幕上看去，是穆凯。 她瞬间坐直身子，呆呆地看着不停闪烁的屏幕，脑袋里千回百转，想着万一穆凯只是要求自己到公司办理离职手续，自己到底要找什么借口，才能继续留在公司。 足足半分钟后，叶梓慕终于一狠心按下接听键，庆幸的是，电话里穆凯竟丝毫没提她要离职的事，只是告诉她，如果到公司，第一时间去董事长办公室找他。 他恰逢其时地递来台阶下，叶梓慕也只好装作没事人一样答应下来，随即起身去洗漱。 直到昨天回到健身房，叶梓慕才知道，穆辰飞打来电话时是想告诉她，自己被临时调到北京分公司。他不在，叶梓慕只好提前出门打车，以免在上班高峰时被堵在路上。 置身车水马龙的路边，眼看着一辆辆打着“已载客”标志的出租车呼啸而过，叶梓慕这才深刻体会到，每天乘坐摩托车的幸福感。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疑惑，木林广告这边业务出了问题，怎么反倒将穆辰飞调去北京分公司？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辆顶上闪着“空车”字样的出租车缓缓开来，叶梓慕忙招手上车，向司机报了自己的目的地。 虽然叶梓慕提前出门，但她仍然低估了上班高峰时，道路的拥堵程度。 司机一听说她要去木林广告，瞟了一眼车上的导航，稍一思考就建议道：“正东路上十分钟前两车追尾，现在堵得厉害，我们不如稍绕一下，走胜利路，您看可以吗？” 叶梓慕天生路痴，一坐上车更懒得思考，直接让司机决定路线。 车子迎着清晨的阳光一路向前，之后在路口拐了个弯后，路况开始拥挤起来，出租车走走停停，行驶十分缓慢。 叶梓慕侧头看着窗外的街景，忽然觉得道路右侧的高大建筑有些熟悉。 刚好车子在路口遇上红灯，叶梓慕放下车窗，仰头仔细看去，随即不由得乐了，难怪她觉得眼熟，原来竟是她来过好几次的严氏大厦。 她吐了吐舌头，不由地嘲笑起自己，恐怕也只有路痴如她，才会在来过好几次之后依然只是觉得眼熟而已。 她视线顺着“严氏大厦”几个竖排的字依次向下，自然而然地落在严氏宽敞气派的大门前。 晨光中，不少上班族正陆陆续续向里走去，大门前左侧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尊贵黑色轿车，两个身影在车头的位置面对面站着，却是穆思曼和严以修。 穆思曼今天穿了一套飘逸的乳白色长裙，臂上挎着限量版的lv包，整个人看起来高雅秀美，贵气十足。 她仰脸看着严以修，不知在说些什么，严以修背对着路边，叶梓慕只看到他笔挺的西装，挺拔的背影。 当初在金凯旋，叶梓慕亲眼看到严以修反目时的冷漠与决绝，也看到穆思曼一脸的无助绝望，所以才忽略了两人的恋人关系，一心以为，想挽救严氏在木林广告的业务，只有自己去求严以修。 可此刻，穆思曼脸上挂着柔柔的、浅浅的笑意，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阳光照耀下，她眼中的喜悦与期盼分外生动耀眼。 这一下，叶梓慕更是恨自己的多管闲事，在穆思曼如此明媚的笑容下，就算再怎样铁石心肠，大概也都化作了温柔包容，哪用得着自己委曲求全，挖空心思的劝服？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收回目光，抬眼看着路口闪烁的红灯倒计时，心里跟着默数。 当绿灯亮起，出租车起步时，她下意识地向车窗外又看了一眼，穆思曼刚好上前，伸出双臂圈住严以修的腰，他依然直直地站着，并没有推开她。 瞬间，有莫名的情绪笼了上来，失望？不是。沮丧？亦不精准。 连叶梓慕自己都说不清楚，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清晨，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乌云密布。 事实上，此刻的穆思曼心里，并未比叶梓慕好受多少。 从听说严以修改变决定的那一刻，她就抑制不住地想要见到他，听他亲口说自己已经原谅了她。 她强行将心里的期盼压抑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就已经在严氏大厦楼下等着严以修，因为没有提前预约，上班时间，她是没办法见到他的。 直到两个小时后，严以修的车终于在楼下停稳。 见到严以修的那一刻，她积攒了一晚上的自信与期待，忽然像遇到寒流的娇嫩花朵，在他如冰冻般的目光下，失去所有生气。 但穆思曼依然勉强维持着笑意迎上去，伸开双臂将刚下车的严以修拦住，仰头看着他道：“以修哥，谢谢你肯原谅我！” 严以修脸上神情雍容而冷漠，只是满脸不屑地瞥她一眼，便漠然地道：“你想多了！” 冷漠到极致的声线，却没能改变穆思曼脸上的笑容，她依然柔柔地笑着，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样道：“我知道，你虽然不肯承认，但却是为了我好……” “自以为是！”严以修冷冷地丢过来几个字。 穆思曼被噎得面色一僵，眼中的笑意明显少了许多，可严以修明明已经将奇迹健身的代理权，重新交给了木林广告，她找不到别的理由，所以一直深信他对自己并未完全失望。 可这时，她显然不宜再在这件事上和他争辩。她定了定神，再次开口时语调温婉低顺：“昨晚给严奶奶发信息时，老人家也说想我了呢，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奶奶？” 她一面说，一面上前，鼓足勇气伸开双臂搂上严以修的腰。 出乎意料的是，严以修并没有躲避，也没有推开她。 “奶奶是我最重要的人，就算她让我娶你进门，我也不会反对。” 第82章 不同意调任 穆思曼心底刚泛起一丝喜悦，一道低沉的冷“哼”就在耳边响起，严以修的声音冷得几乎透入骨髓：“不过，那是在以前，在我看来，不过是别墅里多了一个人吃饭而已。” 穆思曼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可严以修接下来的话，更加绝情狠厉：“但现在不行了！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我不明白！”穆思曼心慌意乱，下意识地一句反问。 严以修坦然得近乎残忍：“我早说过了，放手吧！你应该知道，你和你母亲从一开始出现在奶奶的生日宴上，一切就只是一场戏。” 他转身刚要离开，穆思曼忽然猛得拉住他手臂，悲怒地大声问：“什么一场戏？你把话说清！” 严以修甩开她手退后几步，冷眼看着穆思曼六神无主的模样，进一步挑明：“你们想要严氏的业务，于是挖空心思地讨好奶奶，当时，你母亲在半年前，就在设法打探奶奶的各种爱好，因为奶奶喜欢你，我才没有深究，但从不代表我不知情！” “不是这样的……”穆思曼红着眼圈试图辩解，“那些我根本就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刚提出分手，你和奶奶的照片就会登满各大报刊？”严以修反问。 穆思曼哑口无言，她小心地伸出手，去拉严以修手臂，被他冷冷甩开，继续道：“顾及奶奶，我不会立即发布分手声明，不过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女朋友！” 明媚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穆思曼的心却仿佛坠入冷窖，她狼狈地打了个哆嗦，泪珠滚滚落下，却仍是不死心地追问：“那你又为什么，把奇迹健身的业务交还给木林广告？” 但严以修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 叶梓慕踩着上班点赶到公司时，木林广告已经恢复了井然有序的工作氛围，而昨天她看到的所有躁动与人心惶惶，都仿佛像梦一般。 她匆匆到前台边上的指纹机旁签过到，转身正准备向电梯走去时，小菲忽然急急地将她叫到身旁，略带神秘与喜悦地道：“知道吗？就在昨天晚上，严氏突然决定，把奇迹健身的代理权还给公司了！” 呃……叶梓慕顿时无语，严以修亲口答应，她当然知道，奇迹健身的代理权交回来是迟早的事，可却没想到严氏这么快，就通知到了木林广告，难道都不需要为如此的出尔反尔找个理由吗？ 她知道小菲平时开朗活泼，在公司人缘好，消息自然也十分灵通，当即反问道：“严氏解释过这么做的原因吗？” “原因？”小菲一愣，茫然摇了摇头：“管他什么原因呢，对木林广告有好处就行！” 她一面整理着前台的宣传单页和文件，一面补充道：“再说了，严氏董事长的决定，就连穆董都猜不透，更别提我们这种小人物了……” 小菲仍在喋喋不休，叶梓慕见自己也问不出什么答案，刚摆了摆手准备离开，小菲再次出声喊住她，指了指角落里，叶梓慕昨天没来得及取回的行李箱，低声道：“相互保守秘密吧，别告诉别人我昨天想要跳槽。” 叶梓慕无奈地笑了笑，点头离开。 电梯间，走廊里，办公桌旁，叶梓慕脑子里管也管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昨天面对严以修时，她完全是一时无奈，才想到用当初的赌约，替木林广告把奇迹健身的代理权争取过来。 她本以为以奇迹健身的业务份额，并不足以完全改变木林广告的现状，但现在看来，这份代理权，此刻完完全全地，成为木林广告的一颗定心丸。 不知有多少员工和小菲一样，因此看到希望，选择继续留在木林广告，并为之奋斗。 策划部办公室里，不少同事低声议论，感慨着这短短时间内，公司里的暗流涌动。 但叶梓慕渐渐回过神来，却忽然想到，木林广告既然如此，那在严氏集团，大概更有不少员工要为此加班加点，徒劳无功。 从这一点来看，确实是自己害得严以修朝令夕改，他大概还要为此承担不少的员工抱怨。 在位置上呆坐了片刻，叶梓慕一边打开电脑，一边继续想着，可如果自己昨天没有去求他，严以修还会将奇迹健身的代理权还回来吗？ 两眼无意识地盯着电脑屏幕的开机界面，心里却猛得一动，脑子里瞬间涌上晨光里，穆思曼伸出双臂搂上严以修的那幅画面。 莫名的、涩涩的情绪再次笼了上来，叶梓慕略带气恼地抓起杯子起身，准备去茶水间接水，出门时却与刚结束管理层会议的陈川撞了个正着。 叶梓慕退了两步让对方先进门，陈川却直视她，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去董事办。”她急忙应了一声，放下杯子快步朝董事办而去。 长长的走廊里，叶梓慕人还未到董事办，就听到虚掩的门里，穆凯似乎正向下属安排工作，她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脚步略微一顿， 就听到门内人事总监的声音道：“升职是好事，据我所知，叶梓慕家并不在h市，而且调去北京公司，发展的机会更多，相信她一定会同意的。” “没错。”简单明了的回答，是穆凯的声音。 叶梓慕刚抬手准备敲门，却听他继续道：“不过还是要提前和她沟通一下，调任的事由我来告知她就好。” “调任？”叶梓慕不由地脱口低声重复，敲门的瞬间，她似乎明白了，穆凯为什么一大早叫她来。 当初在金凯旋包间里，也许是为了利诱她替穆思曼说话，穆凯曾说过自己有意调她去分公司担任主管，可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时敷衍之辞，难道穆凯竟真的安排下来？ 果然，见叶梓慕进门，穆凯立即放下茶杯，招呼她到近处。 宽大的办公桌旁，人事总监正低头在工作本上作备忘，穆凯靠在椅背上，待叶梓慕走近，才将手中的一份宣传画册递向她。 叶梓慕伸手接过，画册上，正是木林广告北京分公司规划与组织架构图。 他大概真的觉得调任是一件好事，不仅脸上带着微笑，就连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欣慰：“叫你过来，是想通知你，公司决定……” “我不同意！”干脆果决的四个字脱口而出，连叶梓慕自己都呆了一下。 穆凯脸上的微笑僵住，皱着眉头看向她。 人事总监手中的笔猛然停下，抬头讶然地端详她片刻，才道：“小叶，你还没听董事长说完，他调你到北京分公司，是要担任策划主管，这样的机会，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我不去。”叶梓慕将画册放回桌上，语气更加坚定倔强，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第83章 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 叶梓慕来木林广告，本就不是为了找一份好工作，谋一份好前途，而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金凯旋经历过一次变故后，她对穆凯其实已失望至极，只是最终还是无法狠下心来，眼看着木林广告陷于危难，这才留下来，这时候，又怎么会轻易地任人摆布？ 穆凯似乎这才确定她是真的要拒绝，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抬起眼皮直视着她问道：“原因？” 叶梓慕并不是不想解释，只是她的初衷本就不可告人，如今这些兜兜转转的原因，更是没办法直接说出来。 人事总监见她不再说话，大概以为她有妥协之意，伸手取过桌上的画册翻开，指着其中一张装修效果图道：“分公司主管，不仅工资和总公司这边主管级别持平，而且有独立办公室，发展大环境上也更占优势……” 事实上，他越是劝说，叶梓慕心底越是抗拒，她努力压抑着心头莫名的怒火，这才耐着性子听他侃侃而谈，保证自己不会当场发作。 还好，在叶梓慕耐心即将消失殆尽的前一刻，办公室门再次被敲响。 孙诚一进门，就略带焦急地穆凯汇报：“董事长，严氏那边洽谈的人已经来了，现在在会议室，公司市场部和策划部主管人员已经到场。”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怕穆凯忽略，接着补充着：“严以修也来了，他指名道姓，要叶梓慕必须参加会议。” 孙诚话音刚落，穆凯与人事总监不约而同地看向叶梓慕，眼神里明显的犹疑与惊讶，叶梓慕顿时如芒在背，局促万分。 顿了片刻，穆凯才起身从一旁的架上抽出几份文件，准备向会议室走去。 经过叶梓慕身边时，他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沉声道：“不强求，但还是建议你好好考虑下。” 叶梓慕仍是低着头，用沉默表示自己的坚持。 穆凯没等到她的答复，只得吩咐她去拿本和笔，以便做好记录。 甲方指名道姓，让她参加项目洽谈会，这对叶梓慕来说还是头一次。 等她匆匆跑回策划部，拿了本和笔赶到会议室时，会议室门已经关上了，因为隔音效果很好，叶梓慕完全听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停留了片刻，虽然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一想到严以修在场，心里仍是一阵忐忑，更是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突兀地进场，于是稍一犹豫，就朝后门跑去。 之前，不论大会小会，每次迟到或是中途有事退场，再进门时，她都是趁着主管讲话，或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时，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这时自然想如法炮制。 叶梓慕蹑手蹑脚，轻轻将后门推开一条缝，里面静悄悄的，完全不似公司平时开会时，略显热闹的氛围，只有偶尔的纸张翻动声，提醒她里面确实正准备开会。 门缝又开大几分，她侧头往里看了看，正准备观察一番里面的情形，找好空位后，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过去坐好。 可目光刚看到最近处的一排椅背，会议室门不知是因为雨天返潮，还是故意要和她作对，突然“吱”的一声响了起来。 悠长婉转的声音，瞬间遍及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微凝滞了一下，会议桌是椭圆形结构，除了主持位上的严以修与穆凯，其他人本来要么背对、要么侧对着她，这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目光齐刷刷地向叶梓慕看来。 叶梓慕本意只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场，可最终仍是被这个略显滑稽的意外，弄得众目昭彰，她懊恼地垂下头，反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即钻下去。 硬着头皮转身关上门，陈川近乎尖刻的指责，已经从会议桌一侧传过来：“快点！这么多高层都在等你，你是脑子迟钝还是怎么着？” 叶梓慕虽心底不悦，但这段时间的工作，她多少也习惯了他粗暴的说话方式，当下也不反驳，只是抬眼向会议桌看去，试图寻找空位，可刚抬起目光，便对上了主持位上严以修的目光。 他今天穿了套深紫色定制版的西装，气度高贵雍容，灯光从会议室顶上撒下，将他完美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可眉眼间却泛着隐隐的怒色，叶梓慕心跳像是蓦地停了一下，怔了片刻才躲开他的目光，继续向其他位置看去。 目光来来回回扫了两圈，叶梓慕才有些悲催地确定，本来硕大的会议室，此刻却只剩下一张椅子空着，那个位置与严以修中间，只隔着他的特助何乾。 那一面，陈川絮絮叨叨的指责声依然不绝于耳，叶梓慕也不辩白，只是满脸歉意地冲众人一颔首，故作镇定地到位置上坐好。 叶梓慕刚将记事本展开，顺手写下日期，严以修似是漫不经心地冷然发声：“木林广告，员工素质都是这样不堪吗？” 话音刚落，陈川已经诚惶诚恐地起身，赔着笑道：“让严总您见笑了，我一定好好管教下属！” 他说着，手指着叶梓慕，压低声音命令道：“你！迟到这么久，还不给各位领导道歉？” 虽然自己紧赶慢赶，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但全场都在等她一个人也确实是事实，叶梓慕只好起身道歉。 严以修不看陈川，也不看叶梓慕，目光只是淡淡地瞧向穆凯，漠然道:“临时会议，迟到与否本就有待商榷，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虽仍是轻描淡写，却隐隐透着嘲讽，“这位主管对下尖酸刻薄，对上谄媚奉承，如果继续留在会议室，怕是不合适吧？” 陈川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言下之意，瞬间乱了手脚，刚要竭力争辩，却见穆凯面带隐怒地冲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陈川脸上表情纠结，似乎在内心挣扎了几秒，这才收起桌上的本，讪讪地转身离开。 “项目移交过来后，所有会议时间由你来订，你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耳畔忽然传来严以修微凉的声音，像是对她而说。 他声音虽不算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原本安静的会议室里，众人显然也听清了他的话。 叶梓慕还没来得及回话，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个中年女子已经脱口问道：“严董事长的意思，是要把奇迹健身策划全权交给她吗？” 第84章 高架前的丑小鸭 叶梓慕虽一直没见过说话的女子，但之前在照片上已经认识其人，她正是穆凯的妻子许媚，现在负责整个木林广告的市场开发。 她气质干练，眼神精明，脸上妆容却精致明媚，恰如其分的增添了些成熟女性的妩媚气息。 许媚目光毫不顾忌地在叶梓慕身上打量一番，委婉地笑道：“小叶毕竟是策划新人，经验和能力都有待提高，严董事长委以重任，只怕她不一定能承担得起。” 严以修剑眉微蹙，并未抬眼去看许媚，只是手中钢笔有节奏地敲着记事本的皮质封面，待她话说完，这才抬眼看向穆凯，轻描淡写地问道：“穆董怎么看？” 他脸上神情淡然，目光淡然，就连声音都给人漫不经心的随意感，但叶梓慕却莫名地感觉到他的坚定，和一定要将项目交给自己的决心。 这种态度，想必穆凯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果然，穆凯几乎未作犹豫，也没问任何原因，就明确地回答：“严董放心，梓慕能担重任，当然，公司自然会为她安排得力助手。” 严以修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这才目光一转向许媚看去，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许媚深吸口气，目光动了动，脸上随即堆出几分笑意，冲着叶梓慕故作亲切地道：“严董事长格外赏识，你可要多加努力！” 不需她说，叶梓慕也本就下定决心，这时毅然道：“请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出色地完全整个策划活动！” 何乾见事情解决，侧头低声向严以修问道：“董事长，开始吗？”得到严以修示意，他起身将手中的文件一一发给参会者。 拿到文件粗略地翻了翻，叶梓慕立即感觉到肩上的任务又重了几分。 除去她预想中的奇迹健身推广策划，项目列表中，增加了一项即将举办的全民健身活动策划。 她细看之下，才知道这是奇迹健身与市体育局联合承办的一项活动，h市基本上每年举办一次。 活动虽定在一个多月之后，但这种大型活动，通常在两个月之前就要开始着手策划，这样看来，已是迫在眉睫了！ 而且活动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奇迹健身东方家园店的开业庆典，从文件上看，分店现在正在装修，但市场部人员已经开始做前期推广销售。 木林广告的任务则是制定进一步的营销策划，积累客户，同时在开业庆典当天做好宣传推广。 叶梓慕咬着唇翻来覆去地将文件看了几遍，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高架前，连翅膀上的羽毛都还没长好的丑小鸭，本来没人赶她上架，可她鬼使神差地，竟自己把自己弄到一个必须上架的境地来。 接下来的会议阐述，主要由何乾负责讲述甲方要求，以及目前的市场概况，他条理清晰，主次分明，每讲完一项都会看一眼严以修，征询他的意见。 严以修通常只是微微点头，偶尔插上只言片语，却是如画龙点睛般，字字珠玑。 会议桌上有手机的振动声传来，坐在叶梓慕斜对面的许媚很快取过手机，她侧过身刚接通，脸上已微微变色，忙起身附到穆凯耳边低语一声，随后满脸歉意地冲严以修做了个手势，就急急地向门外走去。 叶梓慕看着她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已关好的会议室门上，突然间就想到自己的母亲。 记忆中，母亲很少化妆，不穿高跟鞋，所有衣服都是休闲风格，更没有许媚的妙语连珠八面玲珑，像穆凯这样的商业人士，大概，还是喜欢许媚多一些吧…… 一声轻咳，打断了叶梓慕的思路，她精神一振，忙收回心思。 刚拉开门，许媚迎面就碰上风尘仆仆赶来的穆思曼。 她显然急昏了头，喘着粗气喊了一声“以修哥，不可以！”随即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会议室里冲。 许媚使出全力拽着她的手腕，穆思曼却拼命挣扎。两人一路对抗，许媚拉着穆思曼，一直到楼梯另一侧自己的办公室里，这才关上门厉声道：“闹够了吗？” 穆思曼在适才挣扎时被她甩在沙发上，这时本能地再次起身，一面试图夺门而出，一面焦急地道：“不行！这么大一个项目，怎么能交给叶梓慕！我一定要阻止他！” “好啊！”拉开门的那一刻，穆思曼猛然听到身后，许媚近乎冷漠的声音：“你现在就冲进会议室，告诉严以修你不同意，看看他是会听你的，还是坚持他自己的原则，或者，他还可以顺便告诉所有人，你再不是他女朋友！” 仿佛迎头泼来的一盆冷水，穆思曼瞬间停下脚步。 无疑，她请求也好，撒娇也罢，哪怕是大吵大闹，严以修都不会为她做任何改变，从前是，现在更是，更何况，他清清楚楚地提过了分手。 想到这，穆思曼心里又急又气，“砰”的一声狠狠关上门，转身又是委屈又是埋怨地道：“妈妈你怎么也不拦着！” 许媚径直走到办公桌旁，取出一份调任名单扔给她，指着名单上叶梓慕的名字反问道：“你以为我没帮你？我好不容易说服你爸爸，同意调她去分公司，可严以修指明要她负责项目，谁能改变？” 穆思曼呆呆地看着调任名单，一时哑然无声。 许媚见她稍稍冷静，这才松口气冲她指了指沙发，自己坐到办公椅上，了然于胸地问道：“会议上刚决定的事，你转眼就知道，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穆思曼赌气将名单扔回桌上，转身坐进沙发里不服气地道：“你和爸爸全都向着外人，我也只是想知道叶梓慕的情况，她要抢以修哥，你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 “当然是眼睁睁看着！”许媚此刻渐渐平静下来，声音也逐渐恢复冷静。 她完全无视穆思曼眼中的焦虑，一边起身到立柜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盒子，一边警告道：“这个项目已经定了，你别再打任何主意！” 穆思曼怏怏不语，许媚却低头从盒子里面取出一包进口咖啡豆，转身到咖啡机旁，极有耐心地用量杯取豆，然后开启咖啡机。 隔了片刻，她继续不放心地叮嘱道：“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就算是她真的要抢，只要严以修愿意，你也要乖乖让给她……” “妈你说什么呢？”穆思曼急促地打断她，眼圈迅速泛红，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第85章 滚烫的咖啡 许媚轻笑一声，拿出过来人的架子，更是语重心长地道：“大不了回头再抢回来！记住，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严以修彻底决绝了，你们才是真的无法挽回。” 她的声音伴着咖啡机的“嗡嗡”声不断传来，穆思曼不耐烦地捂上耳朵，忿忿地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行，那我到底怎么办？” 许媚恨铁不成钢地瞥她一眼，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化妆包扔给她：“补好妆，去把严以修最爱的摩卡咖啡端给他，你可以约他中午吃个饭，但如果他拒绝，也不要强求，懂了吗？” 事已至此，穆思曼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只好乖乖拉开化妆包的拉链，无力地点点头。 咖啡磨好时，整个办公室里都是浓浓的香气，穆思曼看着热气蒸腾的咖啡，缓缓流入杯中，又转身瞧了瞧镜子里自己明媚精致的妆容，这才端起白色的咖啡托盘，步态优雅，镇定自若地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又进行半个小时后，双方再次进入讨论阶段，公司会务人员正替参会者续茶水时，会议室门再次被推开，却是神情愉悦的许媚。 她脸上一扫刚才焦虑的神色，嘴角挂着笑意，仿佛对什么事情志在必得一样。 许媚身后，则跟着一身靓丽装扮的穆思曼，她手上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纯白的咖啡杯，像是捧着一个价值千金的宝贝一般。 会议室门关上时带起空气流动，她还未到近处，咖啡的醇香夹杂着高档香水的浓香，已远远飘散而来。 穆思曼面带微笑，仿佛没看到其他人一般，径直踩着高跟鞋走到严以修身旁，声音低柔婉转，像能挤出水来一般：“以修哥，我亲手煮的咖啡，你尝尝！” 她说着，弯腰将咖啡杯放到严以修面前，目光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叶梓慕。 那一瞟只是短短一瞬间，叶梓慕却敏感地捕捉到她眼底的敌意与挑衅。 从一开始到现在，穆思曼一直以一副接近死缠烂打的架势，逼得叶梓慕不断被动退让，可从得知穆思曼竟指使李伟杰陷害她时，叶梓慕就暗下决心，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妹妹，自己都不会再次纵容于她。 可这时，她怒目回视穆思曼时，她却早已收回目光，一脸柔情地看着严以修的侧脸。 严以修蹙眉不语。何乾察言观色，抬腕看了看手表，起身语含抱歉地道：“对不起穆小姐，严总这个时间段向来不喝咖啡！” 穆思曼脸上笑容一僵，转眼看到严以修仿佛覆着冰霜的神情，随即冲何乾颔首道了声谢，俯身将咖啡杯重新端起。 直起腰的时候，她似乎思索了片刻，目光里渐渐露出几分恨意，脚下反而不动声色地朝里移了两步。 电光石火间，叶梓慕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手上端着杯子绕过何乾，在自己的斜上方处忽然一个倾斜，接着飞速地向自己头上扣过来。 这一系列动作，叶梓慕虽看得明明白白，但她完全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穆思曼竟会如此妄为。 滚烫的咖啡兜头兜脸地浇过来时，她一时间竟没能迅速躲开，只是身体扭向另一侧，下意识地护住头脸。 穆思曼的一声惊叫，伴着手臂上突然的灼热感传入耳中，叶梓慕惊呼一声，本能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比她想象中好一些的是，那一杯咖啡并没有泼到自己头上，而是不知为何偏了几分，如天女散花一般，零零散散地洒在桌面、她肩头、胸口和手臂上。 叶梓慕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抬眼看去，穆思曼端着杯子的手，正被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是严以修。 他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起身，这时正拦在两人之间。 大概关键时刻，正是因为他的及时阻止，那一杯咖啡才没有劈头盖脸地泼下来。 叶梓慕低头朝自己身上看去，这时，除去手臂上依然火辣辣的感觉，其它有衣服覆盖的地方虽被洒上咖啡，却并不觉得太烫，显然洒得并不多，没有透入衣服里面。 严以修眼中神情更是冷厉地看一眼穆思曼，冷哼一声夺过她手中咖啡杯，狠狠地摔到墙角。杯里余了小半杯咖啡，在杯子破碎的一瞬间四散飞溅出去。 忽然的变故，让会议室里一阵骚乱，何乾受池鱼之灾，一侧袖子上也被洒上几滴咖啡，但他或许并无大碣，只是起身问叶梓慕有没有烫伤。 叶梓慕也不答话，只是愤然盯着穆思曼。 “贱人，暗地里挑拨我和以修哥的关系，这会儿却在这装没事人！”穆思曼声音尖利，神情更是咬牙切齿。 “你胡说！”叶梓慕大怒，扭身地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想朝穆思曼泼回去，可转过脸时，迎面却是许媚一张凌然的脸。 叶梓慕紧紧攥着茶杯，毫不示弱地直视着她。 许媚不着痕迹地将穆思曼护在自己身后，挤出一丝镇定的笑容劝道：“小叶，这中间大概有什么误会，你先冷静一下！” “思曼！”许媚微微侧头，冲着身后的穆思曼斥道：“还不赶紧向小叶道歉？” “不可能！”穆思曼气恼地一跺脚，转身向外跑去。 “站住！”穆凯厉声吼道，但穆思曼显然任性已久，这时早已夺门而出。 穆凯无奈，随即将目光转向叶梓慕问道：“你还好吗？我这就安排人去买烫伤膏和替换的衣服。” 说话时，秘书刚好拿了湿毛巾过来，穆凯上前两步，缓慢而坚定地从叶梓慕手中取过水杯放好，这才拿起毛巾递向她，叹了口气道：“手臂烫红了，先冷敷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太过气愤，叶梓慕指尖微微颤抖，眼前竟一阵阵的眩晕。 耳边接着有众人不明就里的劝解声传来，一字一句，撞在叶梓慕耳朵里，最后只是不绝于耳的“嗡嗡”声。 她深呼吸几次，尽力面色从容地向穆凯和严以修看了眼说：“我去换套衣服，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穆凯还没回话，严以修却道：“去吧，会议结束！” 叶梓慕低头，侧身避过挡在身前的众人，快步走出会议室。 一路到公司大门口，叶梓慕才从展架上抽出一张海报，遮挡着胸前的咖啡渍，准备去附近的服装店买套服装。 刚下台阶，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梓慕回身，却是气喘吁吁的何乾，他几步跑到叶梓慕面前，这才问道：“叶小姐，您的烫伤严重吗？” 经他一说，叶梓慕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烫伤，这时火辣辣的感觉已经减轻了不少，但那一块的皮肤依然呈现淡淡的红色。 何乾顿了下，继续道：“您脸色不太好看，合作细则的事，要不要改天再谈？” 叶梓慕这才想到，因为会议时间有限，有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她不便当众提出，就在会议间隙时约了何乾，准备会后核对。 她低头苦笑道：“我没事，方便的话麻烦您稍等一下。” 何乾点头：“好的，请放心，董事长之前吩咐过，我会协助您理清所有合作细则。” 第86章 很多潜在的能力 待叶梓慕换好套装回到会议室时，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何乾一个人。 看到叶梓慕返回，他迎上来递过一份整理好的资料，道：“您先看下！” 叶梓慕接过仔细翻看，果然，文件不但涵盖了会议上所有内容，还包括了不少细节。 起初，她还怕自己乍然接手这么大的策划，会无法做好，一直诚惶诚恐，这时仔细分析判断，心里竟多了几分自信。 两人简单地沟通后，何乾留下名片准备离去，叶梓慕在他走到会议室门前时，突然喊住他，没有丝毫信心地低声道：“何特助，您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话一出口，连叶梓慕都觉得她在自己打脸，项目是自己巴巴地跑去，千方百计才从严以修那儿争取过来的，现在自己却没了信心。 但何乾似乎并未觉得奇怪，而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放心吧，很多潜在的能力，您自己或许看不到，但严董可以！” 叶梓慕微微一怔，随即想到，自己把当初的赌约搬出来，让严以修将项目交给自己时，何乾并不在场，所以他误以为严以修是相信自己的能力，才肯把项目交给她也不足为怪。 想到这儿，她低头不置可否，反而问道：“这个决定，是不是让他很为难？” 因为虫虫后来“朝令夕改”的言论，叶梓慕内疚许久，生怕自己让严以修处于两难之地，这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何乾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迟疑了片刻才道：“为难应该不会，我虽不敢随便猜测，但也知道，严董不管做什么，外界和公司从来都不会有丝毫否定。” 叶梓慕仔细体味他的话，过了会儿才点头道谢。 看着何乾淡定离去的背影，叶梓慕好奇地咬了咬唇，自语道：“朝令夕改……说不定死虫虫的分析，根本就错的。” 这时时间已到中午，倒叶梓慕却并不觉得饿，只是脑袋里木木的，似是有一团千丝万缕的乱麻萦绕，等待她从中理出头绪来。 她整理好桌上自己的文件后，索性走到窗口处，一边看着窗外略显阴郁的天空，一边仔细琢磨何乾的话。 从何乾那儿，她丝毫没听出对严以修“朝令夕改”的任何抱怨，而且他还明确表示，外界和公司都不会有丝毫否定。 外界？叶梓慕突然心血来潮，用手机输入“严氏违约”“木林广告”关键词，查找起网上的相关信息来。 很快，她就在h市企业网找到一条最新的新闻报道，内容倒也简短客观。 但新闻下的评论却吸引了叶梓慕的视线，因为这件事虽是严氏翻来覆去地改变主意，下面的评论，却没有任一条评判严以修的不是。 木林广告身处被动，也没有任何评论表示同情，反倒是有人用一句话，几乎概括了所有旁观者的心态h市商界的法则：一，严以修永远是对的；二，如果他不小心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叶梓慕先是哑然失笑，觉得自己这一通内疚完全是浪费情绪，可接着转念一想，严以修在h商界，已经像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大家才会像信奉真理一样，相信他的每一个决定。 那么，如果她把这个项目弄砸了，就等于是在神的脸上抹黑。 何乾说得没错，或许严以修并不是因为自己搬出那个赌约，只是因为相信她能做好项目，恰好又被她死皮赖脸地恳求，这才会把项目交给她做。 既然如此，自己更该全力以赴，绝不叫他失望。 但天不随人愿，到下午，叶梓慕将全民健身活动的过往资料看过一遍后，本来上午偶尔才会有的眩晕感，却越来越频繁，就连身体也跟着一阵阵的发冷。 但她咬牙坚持，继续找出奇迹健身的相关文件，硬着头皮翻阅研究。 直到下午快下班，艾莉上前向她打探穆辰飞的消息时，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随即催促她赶紧下班去医院看病。 走出公司大门时，一声“轰隆隆”的雷声恰好在天边炸响，黑云一层层漫过头顶，越聚越拢，越压越低，一阵风猛得吹过，虽是盛夏时间，叶梓慕却冷得打了个哆嗦。 这时正是下班时间，在木林广告门口通常很难打到空车，叶梓慕知道附近有一家诊所，步行大概也就十几分钟路程。 眼看着路边一辆辆载客的出租疾驰而过，她索性紧了紧上衣，抱紧双臂直接向诊所的方向走去。 黑色的迈巴赫从别墅区驶出来的时候，穆思曼脸上仍然挂着柔和的笑容，她坐在副驾位置，侧头看着正注视前方的严以修。 车窗外乌云密布，可她心里此刻却是丽日阳春一般，欣然与喜悦，掩也掩不住地浮现在脸上。 从会议室摔门而出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又错了。 本来答应了许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她任性已久，怎么可能说控制就控制好。可稍稍冷静下来，她就明白，自己与严以修的关系，挽回的希望太过渺茫。 坐在车里苦思冥想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开了窍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严以修改变决定，那一定是严奶奶！ 她不过一个星期没去看严奶奶，老人家就像是久别重逢似的，对着她又是拥抱，又是左右端详，还不停埋怨严以修没照顾好她，才让她看上去又瘦了。 她刻意迎合讨好，也不掩饰自己的失落之情，很快就被严奶奶看出端倪。 等老人家仔细问起时，她这才满脸委屈，向严奶奶大倒苦水，不仅告诉她，严以修执意要结束两人的关系，还信口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将叶梓慕说得极其不堪。 严奶奶满面慈祥地安慰她，正拍着胸脯，保证替她做主时，严以修恰好赶到。 看到穆思曼，他眼中神情骤然冰冷，穆思曼抬头飞快地看一眼严以修，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羞答答地垂下头。 严奶奶一手拉着穆思曼，另一只手伸向严以修，像是没看到他一脸的愠怒，笑容满面地招呼：“瞧，说曹操曹操就到，都等你好久了，快来。” 严以修轻舒一口气，脸上神情柔和了几分，上前拉住严奶奶的手。 严奶奶一左一右拉着两人，笑着叹气：“这日子过得呀，真快，转眼你俩在一起也大半年了吧？这要搁过去的年代，两人早就该成婚了。” “奶奶！”两人同时喊。 穆思曼含羞带嗔，严以修声音中却透着隐忍，犹豫了一瞬，还是低道：“奶奶，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您还不知情，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什么叫从长计议？”严奶奶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劝道，“一些小事情，哪儿犯得着小题大做，你们呀，都是孩子，等到以后一起过日子，慢慢就会懂得相互谦让！” 之前，不论大事小事，严以修都对奶奶言听计从，可这次，他脸上神情严肃道：“这并不是小事，奶奶，我们借一步说。” 说着，拉着严奶奶的手，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穆思曼虽有心跟上去，最终还是对严以修心存畏惧，只好不安地留在当地。 第87章 他身上暖暖的气息 隔着厚厚的房门，穆思曼只听到隐隐的争执声，过了会儿，争执声越来越小，门再次被推开。 严以修不动声色，严奶奶却神情和缓，脸上重新露出几分轻松满意的神情，微笑着冲穆思曼点了点头。 穆思曼大喜，刚想确认自己心中的疑惑，严奶奶已经温和地道：“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让以修送你回去！” 穆思曼不便再多问，故作依依不舍地与严奶奶告别…… 车窗外的风景缓缓向后驶去，穆思曼见严以修半天不语，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以修哥，奶奶提到的事……我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爸妈一声？” 她说完，眼底尽是娇羞与欢欣。 即便严以修娶她是因为爱屋及乌，她也丝毫不会介意，倒不是她委曲求全，而是她一直相信，自己既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就一定能他彻底地爱上自己。 可这时，严以修却一改在严奶奶面前的儒雅谦和，虽然专注地目视前方，但周身却散发着如冰般的寒冷气场。 天色越来越暗，狂风中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密密地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机械地来回晃动着，却怎么也刮不尽玻璃窗上的雨水。 穆思曼沉默地看了会儿，心忽然跟着不安起来。果然，严以修凉凉的声音在下一秒传入耳中：“你想多了，我并没答应奶奶娶你！” 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穆思曼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怔怔地愣了片刻，才轻颤着嗓音，低声问道：“为什么？” 严以修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开着车继续前行，急切之下，穆思曼顿时有些口不择言：“是因为她……叶梓慕，是不是？” 见严以修没有在第一时间否认，穆思曼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以修哥你不要被她迷惑，她刁钻狡诈，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你如果不信，我这就找人去调查……” 她话未说完，车子忽然猛得一个急刹车，正惊愕间，严以修已经迅速打开双闪，将车往路边靠去。 拉起手刹，他侧身向穆思曼微微靠近，如冰的目光仿佛要直直地看到她心里，接着一字一顿地警告道：“离她远点！懂吗？” 严以修性子向来冰冷，穆思曼也早习惯了他的冷若冰霜，可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狠厉的目光，那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像要完全将她囚禁起来一般。 紧张之下，穆思曼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一阵窒息的压迫后，严以修终于倏地将目光收回，穆思曼如释重负，仓惶之下，顾不得想太多，立即拿起手包开门下车。 直到车子轰然离去，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发现，雨依然在下，而自己没有带伞，还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置身在城市高架桥上，下一出口却在2公里以外…… 大雨越发倾盆，瞬间浇透全身，雨中的穆思曼浑身冰冷，狼狈不堪，但内心却充满着几欲燃烧的恨，她恨叶梓慕，恨她的出现，恨她的进步，更恨她一次次地化险为夷。 那些恨意在胸口汹涌翻滚，最终转变为更疯狂的报复欲。 因为突至的降雨，城市路灯提早亮起，车窗外的光线，忽明忽暗地照进车里，打在严以修冷峻的脸上。 车子经过木林广告门前的马路时，严以修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脑子里满满地都是严奶奶坚定的神色。 缓缓停在路口等绿灯时，他目光无意间往窗外一瞟，瞬间被对面路边一个身影吸引。 临街的橱窗下，一个女孩双手抱臂，头抵在玻璃墙面上，半弯着身子靠着。橱窗内密密地点缀着串灯，昏黄的光线从侧面照过来，她纤弱的身影像是一幅剪影画般朦胧。 隔着茫茫雨雾，他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叶梓慕。她像是十分冷，身体在风雨里微微颤抖，还不时搓一下手，然后再抱紧双臂。 “木头！”严以修低语一声。绿灯亮起，他迅速起步，打亮左转信号灯，车子在不远处的路口调个头，转眼间已在路边停稳。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他眉头微皱了一下。 又是一阵风吹过，狂风夹着檐上掉落的雨滴，铺天盖地地迎面而来，叶梓慕冻得牙齿直打颤，仿佛漫天飘荡的不是雨，而是寒冷的雪花。 原本，她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赶到诊所，但大雨突如其来，向来不带伞的她这次吃了个大亏，不但打不到车，还在雨中迷了路。 匆忙间刚躲到橱窗下，一阵强烈的眩晕再次袭来，她忙伸手扶了下玻璃墙壁。 头痛欲裂，她脑门热热的，仿佛一块火炭，可浑身却冷得发抖，那种冷像要透到骨子里一般，而且橱窗下虽能躲过大雨，却躲不过被风吹来的、或是地上溅起的雨水。 她勉强维持平衡，从包里找出手机，虽然在地图上看到自己的所在位置，但这时寸步难行，她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哪个方向，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身体感觉越来越冷，连意识都有些昏沉时，叶梓慕终于忍不住，痛苦地蹲下来蜷缩起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里，冰凉的手不拍一下脑门，希望自己能保持清醒。 就在她闭起眼睛，脑子里虔诚地期盼雨停时，雨真的就忽然停了。 但，雨声仍在。头顶，有雨点掉落在雨伞上特有的声音。 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双高档的男式皮鞋，大雨之中，鞋面上只沾了少许雨水。 她忍着头上的疼痛艰难地仰头，顺着笔挺的深紫色西裤往上看，目光触及男人衬衣上的深蓝色袖扣时，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正是严以修。 叶梓慕急忙起身，可她本来就头晕得厉害，这一下动作太急，眼前更是直冒金星，身子还没站稳，就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严以修一手举着黑色雨伞，另一只手臂匆忙中一揽，她摔倒的方向发生改变，整个人瞬间扑到他怀里。 之前每一次见面，叶梓慕都觉得，严以修仿佛一个行走的单冷空调，走到哪里，哪里便寒气袭人。 可这时她自己成了冰块，反而在跌入他怀里的一瞬间，立即感觉到他身上暖暖的气息。 那温暖像是会摄人心魄一般，突然让她异常眷恋，竟身不由己地想多停留几秒钟，甚至想伸出双臂去抱抱他。 但那个人可是严以修，叶梓慕即便在梦里，都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何况她此刻只是因为发烧，脑子不太灵光，却也并没有真的意识混乱。 所以，那种想法在她脑海里稍纵即逝，只是片刻停留，她就直起身子，扶着一侧的玻璃墙面，仰头看着他，略带几分尴尬地道：“谢谢严总，你怎么在这儿？” 出口的声音，是她没想到的虚弱。 话刚说完，一阵雨雾斜斜地吹进伞下，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接着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猛咳，直咳得她两眼都冒了泪花。 第88章 烧不退不许出院 严以修居高临下看着她，眸光在头顶纯黑雨伞的映衬下，更显漆黑深邃。他也不答话，只皱眉瞧了会儿她的脸色，忽然抬起手向她脸上伸来。 叶梓慕刚要下意识地后退，他手背已经贴上她的脑门，只是稍做停留，他就迅速抽回手命令道：“上车！” 经他一说，叶梓慕这才发现，黑色的迈巴赫此刻正打着双闪，停在路边，严以修这是要送她？还是去医院？ 只是略微犹豫，叶梓慕就摆了摆手，勉强扯出几分笑容道：“我没事，谢谢严总！” 严以修抿了抿唇，似乎对她的嗦极不耐烦，他深吸一口气，手臂微动，下一秒，他手中雨伞已经被叶梓慕握在手里。 大概是发烧中反应迟钝，叶梓慕还在回味他把伞交到自己手中那个动作，人已经轻飘飘地被他横抱起来。 手上的雨伞因为她一时大意倾斜开去，雨点细细密密地洒落在脸上，冰凉刺激。 她蓦然惊觉，急忙手上使劲，将雨伞重新罩在两人头顶。 雨点敲打伞面，仿佛一首快节奏的舞曲，在耳边不停演奏，在漫天茫茫的雨雾中，在城市朦胧的流光里。 叶梓慕躲在伞下的世界，惊讶得忘记言语，只呆呆地看着严以修下巴的轮廓，任由他抱着自己缓缓前行。 橱窗下到汽车前，雨中的路并不算长，似乎不到一分钟就到了。 严以修并不算温柔地将叶梓慕放进后座，坐到驾驶位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转身扔给叶梓慕。 她也不客气，道一声谢接过后，就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外套上保留着他的体温，和薄荷的淡香，叶梓慕心里一动，多少有几分羞涩。但她太冷了，这时急切地需要抓住每一丝每一点的温暖。 车窗外，雨依然在下，雨点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路边各色的灯光与霓虹，全部幻化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大概因为降雨，路上车流拥挤，车速并不太快，严以修沉默着开车，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雨点的刷刷声，和偶尔的一两声汽车鸣笛。 可叶梓慕却受不了略显尴尬的气氛，明明虚弱极了，却不忘开口道谢打破沉默：“严总，谢谢你！” “我只是不想耽搁项目。”淡淡的一声回应，竟似丝毫不想接受她的谢意。 “哦！”叶梓慕蔫蔫地回了一声，她本是盖着衣服靠在椅背上，这时听严以修如此说，不得不撑起身子，看着严以修的侧脸，宣誓似地说：“放心，我明天到公司立即着手，从全民健身活动开始，然后是……” 汽车在此时右拐，严以修侧头看后视镜时，目光似乎往叶梓慕身上扫了一眼，冷然打断她的话：“不自量力！” 说起项目，叶梓慕本是踌躇满志，这时猛然被他打断，刚要不甘地追问，却听严以修继续道：“严氏从不提倡带病坚持工作，很难想象，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如何能担得起整个项目？” 果然沉默是金。 叶梓慕被噎到无语，干脆闭起嘴巴靠回椅背上强装沉默。 车里似乎越来越暖和，叶梓慕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一阵沉默，直接沉到了梦里。 梦里，有五彩的云，湛蓝的天，碧绿的水，小船悠悠荡荡，不知要载着她去向哪里。河面上有许愿瓶随波而来，她好奇地捞起打开，玫红色的信笺上，写着严以修的名字，却是她的字迹…… 从后视镜里看到叶梓慕闭上眼睛，严以修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过了会儿，他一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抬起，解开领口处的两粒衬衣纽扣。 车载空调在这样的夏末时节，开启着制热模式，仪表显示，车内温度此刻已达28度，因为内外温差，汽车玻璃上已经凝了一层水汽。 在路口停下时，严以修轻皱了一下眉头，转身看一眼后座裹得严严实实的叶梓慕，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下几口，又伸手将空调温度旋高了一些。 叶梓慕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她所在的房间本就一室洁白，这时又有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屋里，更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一把扯起被子蒙住头，懒懒地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脑子里意识渐渐恢复，这才想到自己昨天竟然在车上睡着了，而且，之后的事，她丝毫没有印象…… 叶梓慕猛地翻身坐起，揉了揉双眼，开始打量四周。 这显然是一间单人病房，环境优雅整洁，她的衣服和包都在入门的衣帽柜上挂着，一目了然，床是医院特有的护理床，床头位置设置了醒目的呼叫铃。 她这时神清气爽，自觉已无大碣，于是起身换下病号服，这才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不一会儿，一名护士敲门而入，见她已经换了衣服，护士有些惊讶地道：“怎么换衣服了，方主任说过，！” “方主任？”叶梓慕一怔，刚要开口问，房门再次被敲响，她回头看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看上去有些富家公子气质的年轻医生已经走进病房。 护士冲他打了声招呼，接着向叶梓慕介绍：“这位是方主任，您的主治医生！” 叶梓慕本以为主任级的医生，怎么也是四十岁左右的医者模样，却没想到竟是个年轻小伙子。 方主任打量叶梓慕，目光中透着探究：“叶梓慕？” “对。”简略的回答。 他灿然一笑，竟朝叶梓慕伸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方阳。” 叶梓慕有点懵，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心里暗自嘀咕，现在医生都这么平易近人了吗？ 大概听到些她们之前的对话，方阳重复道：“先好好休息吧，好彻底了再出院。” 见叶梓慕似要反驳，他加重语气强调：“这可是你家霸总特意交待的，烧不退不许出院！” “我家霸总？”叶梓慕紧接着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道：“你误会了，他不是……” 方主任丝毫没有架子，甚至有些随意地道：“那小子一路抱着你到病房，小丫头还想抵赖？” 听他语气，似乎跟严以修很熟，叶梓慕顿时无语，随即想到，以严以修惜字如金的性子，一定是被人误解时没有解释，这才引起误会。 她知道解释也没用，直接笑盈盈的回答道：“我已经彻底好了呀，去哪里结帐？” “就医卡已经和你家霸总帐号绑定，会自动扣除。”方主任似乎对她极不放心，一面回答，一面麻利地取出红外测温仪。 仪器在距离她额头很近的位置停留片刻，接着“嘀”的一声，他翻转仪器指给她看上面的显示，一副奉行圣旨的模样道：“低烧373，不能出院！” 他的话虽是说给叶梓慕听，但一旁的护士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留下一句“好好休息”，随即转身离开。 第89章 听到一场阴谋 叶梓慕傻在原地，哭笑不得，她向来轻伤不下火线，可这一次，居然因为普通的感冒发烧，要被强行留在医院！但一想到工作上的事情，她简直一刻都不想在医院多待。 在病房里来来回回踱了两三圈，叶梓慕心里一亮，顿时想出办法，随即整理好东西，冲进洗手间用凉水往脸上拍了两分钟，又急忙回房间按了呼叫铃。 这一下，红外测温仪果然显示体温正常，护士正狐疑间，叶梓慕已经展颜一笑，高呼一声“谢谢”，拎起包小跑着出了病房。 她从未发现自己竟有如此敬业，为了及时投入项目，还要和护士斗智斗勇。 坐上出租车后，叶梓慕不忘打电话给严以修。 电话很快接通，她用尽可能精神焕发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然后告诉他自己已经出院。 电话那一端沉默片刻，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叶梓慕眨眨眼睛，声音顿时收敛了许多，想了想又道：“医药费我回头转给您。” 这次，依然是低低的一声“嗯”，但叶梓慕却敏感地听出声音里的不对劲，脱口问道：“你感冒了？” 电话里有秘书低声汇报工作的声音，严以修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叶梓慕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电话里却传来一阵“嘟嘟”的挂机音。 站在木林广告公司大门口，叶梓慕抬头仰望。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楼体上，线条流畅的立面折射出淡金色的光芒，这栋颇具现代情调的建筑似乎还和以前一样，美观大方，让人心生向往，但叶梓慕心底却没有了最初的期待。 短短几个月，她心里的期待淡了，热情冷了，到现在，她心里只装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圆满完成奇迹健身的所有项目，之后何去从，她并不知道，也不急于知道。 一上午，叶梓慕将奇迹健身的相关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对其中细节和重要数据都能张口而出。 她收好文件，接着转身到资料室，踩着高凳费半天劲，才从资料架里找出全民健身和奇迹健身的所有过往资料，全部搬到座位上来回翻看。 虽然木林广告之前接手严氏的项目并不多，但或许因为强大的执行力，全民健身活动却是从最初就由木林广告策划执行。 桌上放着本和笔，她不停地翻阅，不停地总结，时而侧头冥思苦想，时而在本上写写画画，涂涂改改，就连午饭时间她也没有出门，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对着资料继续研究着。 陈川虽并不直接负责严氏的项目，但仍是整个工作组主管，一上午，他来来回回好几次，问叶梓慕有没有什么思路，她头也来不及抬，只是摇头否定。 转身离去时，陈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冷哼一声丢下一句“临阵磨枪”。 只有叶梓慕自己知道，她努力熟悉严氏项目的文件，是让自己胸有成竹，而翻阅公司过往案例，却并不单单是想参考学习，而是要从过往的经验中，寻找到可以改进的方面。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可既然接下严氏的项目，她就要为自己争取每一分权利，保证项目策划和执行过程中不受任何干扰，顺利地完成。 一直到中午，同事们相继去吃午餐，叶梓慕终于揉着酸痛的颈椎，从如山的资料堆里起身，伸着懒腰向外踱去。 忙了整整一上午，但她并不觉得怎么饿，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伸展一下坐到发木的四肢，索性一个人爬上楼顶。 天台上光秃秃的，远没有严氏天台上精巧的花园，只在角落处有一间半层楼高的小平房，里面大概装了什么设备，但这里人迹罕至，却也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她想了想，干脆躲到平房那一侧的荫凉处，安静地享受起一个人的自在时光。 她性子活泼开朗，很少一个人安静地独处，这时静下心来，此前种种忽然如放电影般，一幕幕地在脑海里回放。 当初，她得知父亲的消息时，高兴得彻夜未眠，一整晚都在依着仅有的几个关键字，不停地搜索着网上的信息；她从未想过，到h市后，她会经历这么多的险象环生，可奇怪的是，几乎每一次化险为夷，都是看似高高在上的严以修，不动声色地施以援手。 她倚着平房的墙壁，望着天边如棉花糖似的一团云回想，慢慢地，脑子里竟只剩下雨夜里，在纯黑雨伞的映衬下，严以修漆黑深邃的眸光。 “怎么样了？”一个低微的女声从天台入口的位置传来，竟是穆思曼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男声轻蔑地回：“手忙脚乱，一上午都在翻资料，我问了好几次，都说一点思路没有。” 那个回答的声音叶梓慕再熟悉不过，是陈川。隔着一间小小的设备平房，两人并未发现另一侧的叶梓慕，说话间，似乎离叶梓慕更近了一些。 穆思曼嗤笑一声，声音极为不屑：“还以为她有多大本事，原来不过如此！不过你也别松懈，继续盯着她。” “好的。”陈川回答。 过了会儿，大概是陈川脸上显出犹豫之色，只听穆思曼不耐烦地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陈川讪笑了一声，问：“那……策划总监一事，穆小姐有把握吗？” 策划总监？叶梓慕心底疑惑，她到公司后，策划部一直只有两个主管，哪有什么策划总监？ 只听穆思曼语含不悦地打断他：“知道了！董事长就算再生气，他也是我爸爸，你担心什么？” 叶梓慕猛然反应过来，策划总监的位置现在空着，但不等于一直会空下去，而陈川大概更是对那个位置期盼已久。 “是，穆小姐说得对！”陈川的声音有些唯唯诺诺，“您还有什么事吗？” 穆思曼刻意压低了声音，叶梓慕只听到模糊的声音，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两人又嘀咕了一阵，脚步声渐远，天台上重新归于平静。 叶梓慕一直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却不知什么时候，天边如棉花糖似的云朵被风吹散，只留几缕浅淡的白色。 她苦笑，不过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却听到一场阴谋。 第90章 争取主动权 回到办公室又待了会儿，叶梓慕终于下定决定，踱到窗口处，垂眸瞧着楼下的停车场。 最初，她刚刚接触穆凯时，心里充满期待与好奇，曾认真留意过穆凯每次到公司的时间，知道他的车每天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左右，会在楼下停好，然后他到办公室，处理公司事务，而这时，正是两点四十分。 果然，穆凯的车不一会儿在烈日下驶进停车场，但是从车上下来的，除了穆凯和孙诚，还有穿着一身干练套装裙的许媚。 叶梓慕深吸一口气，心里不由得直打退堂鼓，她与许媚接触虽然不多，但通过之前同事们的描述，以及自己和她短暂的见面，她也看得出，如果论心计，自己大概连她的百分之一都及不上。 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几秒钟的犹豫后，叶梓慕立即转身，从位置上取了自己准备好的文件和资料，调整了下呼吸，出门向电梯方向走去。 她要打起精神，为自己，也是为严氏集团，争取这份主动权。 电梯门瞬间打开的时候，穆凯与许媚似乎正商量着公司事宜，两人一左一右，对着孙诚手中一份展开的文件指指点点。 三人听到电梯开门声下意识地抬头，眼中或多或少地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叶梓慕大大方方地进入电梯，开门见山地朝穆凯道：“董事长，我有事找您。” 许媚垂下眼皮扫了眼叶梓慕手中的资料，眼中的疑惑更深。穆凯点头，不动声色地道：“刚好，我也想找你，到办公室再说吧。” 叶梓慕点点头不再说话。 电梯在沉默中上行，叶梓慕双手抱着文件目视前方，金属色墙壁的映照下，她清晰地看到许媚不停上下打量着她、欲言又止的目光。 到办公室，穆凯安排孙诚给三人倒好水后，就安排他先行离开。 叶梓慕将自己准备好的文件，隔着办公桌递到穆凯面前，他点起一支烟，靠在椅背上，一面粗略地翻着文件，一面指指叶梓慕身旁的椅子道：“坐！这些归档资料我都知道，你想说什么？” 叶梓慕并未落座，而是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地道：“因为要接手项目，我把原来的资料全找了出来，可是却发现，每年一次的全民健身活动，至今已经连续举办了四年，虽然每一次活动策划都看起来圆满周全，但整个过程却没有什么亮点。” 穆凯这时已经翻完文件，随手将文件递向一旁沙发上的许媚。 许媚接过文件却并不翻看，只瞧一眼叶梓慕，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带了几分嘲讽：“小叶也是经历过活动策划的员工，怎么不知道活动策划重在执行呢？” 叶梓慕并不直接回应许媚的话，而是停顿了一下，征询地看着穆凯。 他抬手将一小截烟灰弹进烟灰缸里，直视着叶梓慕道：“你继续。” 见他并没有否认之辞，叶梓慕接着道：“奇迹健身的分店已经开到了第八家，最初是严氏自主推广，严氏将广告权交给木林广告后，一系列的营销推广虽按部就班，但却都是套路化的流程，无论是平面广告还是视频宣传，都缺乏一定的新颖度。” 许媚重新坐回沙发上，将手中的文件翻得哗哗作响，穆凯脸上却并没有恼怒之色，而是沉声问道：“那作为这一次的项目负责人，你准备怎么打破原有常规？” 事情发展到现在，基本是按着叶梓慕的预想进行的，这时听到穆凯主动问起，她也不故作犹豫，而是昂起头自信地道：“我自信可以做好，但需要董事长答应我两件事情！” “哦？”穆凯轻缓的一个反问，许媚轻笑一声，扭头看一眼穆凯，起身将文件放回办公桌上，言语里掩不住的冷嘲热讽：“木林广告的成功案例，竟被一个初入行的小姑娘拿来做反面教材，还要以此……” 穆凯抬手打断她的话，深吸一口气朝叶梓慕道：“说你的条件。” 既然如此，叶梓慕也不客气，咬了咬唇直接道：“第一，为严氏成立专门项目组，由我牵头，项目组成员由我来定，同时，除项目组人员外，其他领导不得干预；创意沟通会也由项目组与严氏直接对接。” 叶梓慕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穆凯掐灭烟头，喝下半杯茶水后，继续将目光投向叶梓慕。 许媚脸上最初还有一些怒色，可听到后来，她脸上神色越来越是轻松，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看着叶梓慕，显然是要看着她自寻死路。 “第二，”叶梓慕不去看她，而是低头犹豫片刻，继续道：“项目策划和执行期间，穆思曼不准到木林广告公司。” 叶梓慕一口气说完，随即神色平静地看着穆凯，她自然知道，在穆凯看来，她的要求多半是无理取闹，但为了项目顺利完成，她必须完全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当初，单只一个答谢会主持人的临时爽约，已经让她心有余悸，她不想让这个项目有丝毫意外。 穆凯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直视着她，像是要看透她心底的想法。 许媚故作夸张的叹一口气，起身给穆凯的杯子里续上水，又意味深长地瞟一眼叶梓慕，低声劝慰道：“算了，年轻人不懂事，你别急坏了身子！” 见穆凯不语，许媚拉了张椅子坐在办公桌侧面，将叶梓慕准备的文件放回她面前，用不容侵犯的高贵口气问道：“小叶，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叶梓慕接过文件，翻出前三次全民健身活动归档的现场照片，竖起来面向穆凯与许媚，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回答： “策划最讲究新颖，这三张照片，还有之前的案例已经充分表明，负责项目的主管人员，思维已经受到职业经验的限制，不管是文案、脚本、还是平面设计，他已经无法在重复的项目中，找到新的切入点。” 她知道，之前的几次活动均由陈川主管，而且她所说的问题，也都是实事求是。 许媚却一脸讥诮地欲言又止，穆凯依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不屑，也没有赞同，但叶梓慕却感到如山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顶着压力，叶梓慕咬了咬牙继续道：“公司的服务宗旨，是为客户提供非同凡响的策划创意，可如果工作模式形成流水式，如何能有非同凡响的创意呢？” 第91章 我相信你 一旁的许媚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就算如此，项目独立意味着财务自由，你到公司不过半年时间，到底想干什么？这种要求，让董事长如何相信你？” 叶梓慕顿时沉默下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只想把项目做好，从未有过私心，可穆凯不知道，许媚也不知道，她说再多也是空口无凭。 终究，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以为凭着对这些案例的熟悉，带着一身孤勇，还有略显盲目的自信与乐观，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为自己争取主动权。 可反过来想一下，她既不相信穆凯与许媚，要对他们处处设防，他们又怎么会相信她，把目前对公司来说，最重要的业务全权交给她呢？ 就在她死了心，以为自己即将前功尽弃的时候，穆凯突然声音低沉地吐出几个字：“我相信你！” 叶梓慕心情沮丧，正低头将打开的文件合上，纸张翻动的声音与他的声音混在一起，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疑惑地看向穆凯。 一旁的许媚更是一脸惊讶，维持着起身到一半的动作，呆呆地看着穆凯。 最终还是许媚先反应过来，她缓缓地、完全地站起来，带着无法置信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穆凯目光坦然，视线掠过许媚，最终停留在叶梓慕脸上，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疑问：“严氏的业务能够追回，是因为你，对不对？” 他话一说完，叶梓慕与许媚都是一脸惊愕的神情，同时反问一声，但许媚问的是：“因为她？” 而叶梓慕开口，却是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 等她意识到，自己这样问，几乎等于承认事实时，穆凯脸上已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他看一眼仍是一脸怀疑的许媚，继续看向叶梓慕道：“既然如此，我当然会相信你！” 许媚纤长的眉毛微微拧着，脸上仍有不甘的神情，她动了动唇，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没再说什么，她显然知道，穆凯既然这样说了，自己如果再从中劝阻，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叶梓慕脑子里千回百转，却是努力想着穆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又知道了多少？ 顿了片刻，穆凯接着问道：“能告诉我，你是怎样说服严以修的吗？” 叶梓慕心里一动，这样看来，他虽然知道大概结果，但并不知道其中细节，消息显然不是严以修或是严氏的其他知情人透露给他的。 她为木林广告去向严以修求情，本来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这件事，对她来说大小算是个秘密，这时却被穆凯轻易得知，不由多了几分抗拒心理。 大概是发现了她一脸戒备，穆凯思索片刻，扭头看向许媚，缓缓地道：“市场部那边，上午谈下一家商贸公司，计划下午签合同，你去把一下关，我稍后就到。” 叶梓慕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家庭中，谁处于主导位置，但可以看得出，在公司，许媚对穆凯十分敬畏，虽表面无惧无畏，但关键时刻，却往往依从穆凯的安排。 这时听他吩咐，许媚善解人意地一笑，反而宽慰道：“没问题，你不用着急。”说完，转身离去。 叶梓慕扭头目送许媚离开，看着办公室门缓缓阖上，这才回过头重新看向穆凯。 穆凯起身绕过叶梓慕，踱到窗口处将玻璃窗打开一些，重新点燃一支烟，转身看向叶梓慕。 他大概知道她心底的疑惑，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严以修为什么忽然改变决定，直到后来，公司谈判部赵主管告诉我，那天下午你去过严氏大厦，是何乾亲自到一楼大厅，带你上楼。” 叶梓慕仔细回想，这才依稀记起，当时她在大厅等待时，被绿植隔开的休息区沙发上，确实坐着几个穿西装的背影，原来竟是穆凯派去的谈判人员。 穆凯稍停了一下，接着补充道：“而木林广告的其他人，严以修全部拒绝面谈。我略微估算了一下，以严氏的工作效率，大概是你离开后就立即安排这件事，刚好四个小时后，木林广告这边接到通知。” 他一字一顿，语气极为肯定，叶梓慕见事已如此，也只好点头默认。 吐出一口烟雾，穆凯继续缓缓地问：“严以修向来说一不二，怎么会改变决定的？” 如果细说过程，不仅牵扯到叶梓慕和严以修的赌约，还会涉及到自己当初，擅自请严以修帮忙的事。 陈川为此一直虎视眈眈，怀疑她泄露公司机密，说不定也在穆凯面前说过此事，自己这时候说出来，虽然事过境迁，但也等于是在穆凯这里，坐实了泄露公司机密的罪名…… 左思右想许久，叶梓慕还是微微低下头道：“他一开始也没有同意，后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主意。” 穆凯大概并未相信，可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一声不响地，将手中剩余的半支烟抽完，这才缓缓走向叶梓慕，语气诚恳：“谢谢你，愿意委曲求全，顾全大局。” 顿了一下，他轻笑一声，自嘲地道：“可是你为了把项目做好，却要提心吊胆，草木皆兵，说起来，是我这个董事长做的不够好吧！” 叶梓慕不想假意否认，只是低头不语。 穆凯想起另一件事，问：“你刚刚提起思曼，是不是她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叶梓慕摇摇头，看向他道：“还有一件事，我准备离开h市，所以想项目完成后就辞职，还请董事长批准。” 等了片刻，穆凯缓缓上前，抬起手臂轻拍了两下叶梓慕的肩膀，回到办公桌里侧，叹了口气道：“去吧，我答应你的要求！” 叶梓慕如释重负，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诚恳地道了声谢，才直视着穆凯道：“董事长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好项目的！” 他点头：“说过了，我相信你。”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叶梓慕心底一阵茫然，长长的走廊里，她数着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一开始，她为替木林广告争取回这份业务，在严以修面前想尽了办法，可这时，她又为了做好严氏的项目，草木皆兵地和穆凯谈条件。 在这个繁华喧嚣的城市里，她的心彻底迷了路，不知道自己想去到哪里，该怎么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穆凯答应了她，这样一来，她倒是有了信心，相信自己可以将策划案做到最好，之后就算要离开这里，也总归有了一个漂亮的收场。 第92章 开不了口 要组建项目组，重要的是人。 不但要考虑每个成员的知识长项，还要考虑成员之间的关系，能否相互配合，叶梓慕并不擅长，但还是在脑海里仔细分析每一个成员的特点，不停写写画画，做着计划。 虽无法与严氏的雷厉风行相提并论，但木林广告的工作效率，在同行业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公司人事部和行政部很快接到通知，到下班时间，项目组已经顺利成立，并安排好了独立的办公室。 一整天忙碌下来，叶梓慕不由得有些头昏脑胀，她到洗手间用凉水拍了拍发烫的脑门，这才忽然想到，自己早上从医院出来时，体温似乎略高于正常温度。 为避免自己的身体关键时刻掉链子，下班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住处，而是朝公司附近的药房走去，准备买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落日西沉，行人匆匆，路边的楼宇和树木都笼罩在霞光的余晖里。 经过十字路口时，她习惯性地左右看下路况，目光忽然被对面一个小小的橱窗吸引。 原来，自己昨天迷迷糊糊，大雨之中，竟在熟悉的地方迷了路，多亏严以修及时出现…… 叶梓慕猛得一拍脑门，更重要的是，清晨在严以修挂断电话前，她早已听出他声音略显沙哑，多半是他昨天将外套让给她，这才受凉感冒。 她当时本想到公司后，再打电话过去，结果一直忙于项目的大小事务，这件事自然也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时突然想起，她立即在路边停下，低头发信息问严以修是否还在公司。 到药房买药时，叶梓慕特意多选了一盒感冒药。走出药房大门，手机在包里振动，是严以修简洁的反问：“有事？” 叶梓慕瞧了瞧手中的感冒药，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低头回信息时，屏幕上的内容却言不由衷：“项目上的问题，您如果不方便，就推到下周一的创意沟通会上吧。” 这一次，信息很快回过来：“程锦酒店。” 叶梓慕自然知道，那是木林广告客户答谢会时，所在的五星级酒店，随即打车向酒店方向开去。 她本准备到酒店后再问严以修的详细位置，可刚一进入酒店大堂，就有穿制服的服务员上前，礼貌地核对身份后，对方立即引着她向电梯走去。 观光电梯一路向上，一直到顶层才停下，待跟着服务员走到走廊尽头，看到那一段向上的步行梯时，叶梓慕顿时反应过来，是天台花园。 服务员替叶梓慕打开门后，就从外面重新关上了门。 这时，天尚未完全黑下来，天台上高低错落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与深蓝色的天幕布相互辉映，照在花园葱郁的植被上。 玫瑰的馨香随风而至，但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玫瑰花，只是一片片或浓或淡的绿色植物，深呼吸几口微甜的清新空气，叶梓慕瞬间觉得一天的疲劳都消失不见了。 玻璃花房里亮着灯，叶梓慕稍一迟疑，就抬脚向花房走去，人还未到近前，先听到花房内严以修的几声轻咳。 她在门前驻足，从包里掏出感冒药，借着微弱的灯光又看了一遍说明书，这才敲了几下门。 “进！”门内简短地应了一声，显然知道她会来。 推开门，花房内水池的淙淙水声瞬间传入耳际，她抬眼看去，严以修罕见地穿了一套咖色的休闲装，帅气中带了几分谦和的气息，此刻正靠在藤椅上，翻着一份装订好的文件。 他旁边的圆几上，摆着厚厚的一沓文件，似乎不管到哪里，总有一堆文件追着他，等待他批阅。 大概察觉到叶梓慕走近，严以修并未抬头，却略显低哑地问道：“项目有什么问题？” “啊？”叶梓慕愣了一下，这才想到自己是借着谈项目的名头，才问出他所在的地方，可那本就是她扯的一个谎，这时忽然被他问起，自然毫无准备，只好把自己这一天的工作进展，粗略地告诉严以修。 严以修一心二用，一面翻着文件一面听她说，倒也没有打断她，只是在她陈述完后才抬起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道：“这些琐事，你不用时时向我汇报，我既然把项目交给你，就不准备随时指手画脚。” 他的目光虽算不上不耐烦，却是淡然疏离，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雍容感，那种感觉让叶梓慕突然觉得，自己的关心，反而像是一种高攀。 严以修说完，将文件合起，抽出另一份文件继续翻看。 她沉默下来，隔了片刻才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 严以修轻咳几声，随即头也没抬，端过一旁的水杯喝下几口，继续翻看手中文件。 叶梓慕向来不是扭捏的性子，可这时，她一只手背在身后，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准备好的药，却突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按理说，严以修因为帮自己生病，她哪怕是出于礼貌，反过来关心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但仅仅是片刻之前的一个眼神，她满心的关切此刻全像是怕生的孩子一般，怯怯地躲在自己心底，没有勇气让他知道。 微风从另一侧的窗子吹进来，送来一阵花香，叶梓慕指尖动了动，咬了咬唇刚要开口道别，严以修忽然低声问道：“还有事吗？” 他翻页时微微抬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身后时忽然一停，眼底似乎有一抹异样的光芒闪过，微一沉吟，他便抬头看向叶梓慕，似乎等待她的答复。 心里飞速地纠结了一下，叶梓慕立即摇了摇头：“没有，那我先走了。” “好。”严以修不动声色地回道。 叶梓慕默默叹息一声，彻底放弃把药拿出来的想法，只等他低头看文件时马上转身，然后把药转移到身体另一侧，就可以悄悄离开。 可这次，严以修的目光却迟迟不肯回到文件上，反而带着探查的意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这下去留两难，手依然保持着背在身后的姿势看着严以修，不知说些什么。 隔了片刻，严以修似是极为无奈地叹息一声，起身向她走近两步，眼中一副了然的神情，低低地问：“你巴巴跑来，难道就是为了手上那一盒感冒药？” 说着，他摊开手伸到她面前。 第93章 音乐喷泉 叶梓慕觉得，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关键时刻太过诚实。每当别人试探性地提出一个假设，如果恰好对了，她的反应从来都不会是一口否定，而是下意识地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就像此时，她虽然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但终究还是为时已晚。 一瞬间，似是有类似于欣喜的神情，从严以修眼中一闪而过，他下巴微抬示意她看身后。 叶梓慕扭头，这才发现她身后几步之外的隔断，并不是如其它一样的玻璃材质，而是明晃晃的一面镜子，因为掩在几株高大的橡皮树之后，才被她忽略。 她本来就堂堂正正，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在高攀，才决定放弃。 这时被严以修发现，她眨了眨眼睛，索性大大方方地把药递给严以修道：“我每次感冒都吃这个药，很管用的！” 严以修目光在药盒上停留了两秒，这才伸手接过，低头看包装背面的说明。 “西药伤胃，不要空腹吃，症状减轻后就可以停药了。”叶梓慕放松了几分，将店员对她的交待重复了一遍。 严以修一面看说明，一面转身坐回藤椅上，破天荒头一次，叶梓慕清晰地听到他说：“谢谢！” 他一贯冷然淡漠，这时神情虽然仍旧淡淡的，脸上却透出几分温和的气息，叶梓慕看着他打开包装，按说明取出胶囊吃下两粒。 她心里开心，脸上也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应该我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感冒。” “也对，简单的因果而已。”严以修声音低沉，似乎透出几分不悦。 叶梓慕侧头细想，听他的语气，似乎极是不满她话里的“因果”关系，可左思右想，却并不知道自己错到哪里。 她清清喉咙，继续道：“你方便时，问下医院看病的费用，我转给你。” 她自认为并没说错什么，可严以修抬眼看她的神情，却多了几分漠然，声音也更显寂寥：“不需要，你不必把每一笔帐都和我算得清清楚楚，我没太多时间。” “好的。”叶梓慕低声回答，略显迟疑而青涩的声音，明明白白表达着她的不解。 严以修却不解释，只是微一摆手，不声不响地下了逐客令。 他神态淡然高贵，仿佛刚才的温和，只是叶梓慕的错觉一样。她冲到嘴边的疑问被生生憋了回去，换成闷闷的一声“再见”后，转身缓缓地朝外走去。 很幸运地，叶梓慕走出玻璃花房后，并没有迷路，依着天台上几个高高的灯杆，她很快找到出口，关上门后朝电梯走去。 可她心里却郁郁的，怅然若失，一些隐约在心底的情感朦朦胧胧，连她自己也看不清，分辨不明。 天台花园外侧，设置了一个精致的观景台，下面对着的，正是锦程酒店的大门。 在夜色中，严以修握着手机凭栏而望，屏幕上显示着叶梓慕的号码，他盯着那一串数字看了会儿，终于没有拨出，而是摁灭了屏幕。 叶梓慕的主动关心，确实让他有几分欣慰，但在他心底，如果她仅仅是因为他帮了她，才反过来关心他，这样的情感他宁可不要。 他要的是爱情，不是报恩，可她，却似乎一无所知。 他想起中午时，方阳才刚和叶梓慕说上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借着午餐的短短时间，充当他的恋爱顾问。 “我说‘你家霸总’时，小丫头没有竭力反驳，不过也没有沾沾自喜，看来是喜欢你，但并没有强烈的占有欲，应该不是撩一下就上勾的那种。”方阳头头是道地分析。 严以修低头默默吃饭，方阳见他没有否认，继续推测： “一开口就要付医药费，大约是一向独立惯了，才由不得自己欠别人人情，但也有可能是做做样子，这点你自己分析；耍小聪明骗过护士出院，在我看来极其幼稚，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 “前者。”严以修简短地插了一句。 方阳胡乱塞了几口饭，边嚼边问：“你是说，她是真的独立吧。我觉得吧……” “看来、应该、大约、可能、你觉得……你是来做假设的吗？”严以修略带叽嘲地打断他。 方阳气得直敲桌子：“听我把话说完！我觉得……不，是你必须，把她弄到自己身边，以你的魅力，征服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说着伸开双臂，做出一个扑向严以修的动作。 严以修鄙夷地迅速起身：“我忙，您慢用，顺便把帐结了。” 转身后，耳边兀自传来方阳因嘴里有食物，而无比含糊的声音：“必须弄到身边，懂不懂？” 他没问为什么，因为恰好他也想这样做。 倒不是方阳说的原因，而是因为，木林广告对叶梓慕来说，太过危险。 夜色中，隔了好半天，叶梓慕小小的身影才走出酒店。 大门外是一座大型广场，广场正中是酒店的喷泉，那是h市最大、最奢华的音乐喷泉，每当周末或是年节晚上，都会有不少游客或是本地人慕名前来。 这时并非景观开启时间，喷泉只开放着日常模式，无数条水柱在蓝紫色灯光的映照下哗哗作响。 叶梓慕似乎十分喜欢，踮着脚跃到近旁，小心地伸出手臂，略显孩子气地飞速碰一下水柱边缘，接着显然是被水花溅到，条件反射地跳出去几步。 正是盛夏时节，观景台上虽不时有风吹过，却带着潮湿的气息，但严以修并未离开，只是居高临下，默默地瞧着楼下那个移动的身影。 他看着叶梓慕绕着喷泉的整体外沿走了大半圈，终于在一个莲花造型的雕塑旁停下，他知道，雕塑下的牌子上，刻着喷泉开放的时间。 心念微动，想起上次看到喷泉时，叶梓慕脸上的欣喜雀跃，想起她笑着说：“每次看着喷泉冲上天空，我就特别开心。” 严以修一面转身离开天台，一面顺手拨出一个电话：“最短的时间内，打开喷泉激光表演模式。” 对方似在询问细节，他却又想起那时她两颊绯红的窘迫，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对，按节日最高标准。” 第94章 如夜空般深邃 广场上这座华丽的音乐喷泉，叶梓慕早有耳闻，说起来，这也是h市的著名地标性建筑，策划部的同事不少是本地人，她不只一次听他们描述过，喷泉开放时的壮丽景观。 这时从旁经过，她自然想一饱眼福，但直到看到牌子上标明的开放时间，她才知道喷泉表演模式，只在周末或是特定节日才会开启。 遗憾固然有，但叶梓慕倒并未太在意，因为仅仅是日常模式，已经让她感到一阵惬意与美好。 一排排水柱在灯光映照下冲天而起，水声哗哗，声音明明很大，但却并不显聒噪，反而让人沉浸其中，心底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宁静。 叶梓慕待了几分钟，又举起手机连拍了不少照片，这才转过身，一边缓缓朝路边走去，一边编辑图片，准备发到自己的朋友圈。 和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擦肩而过时，叶梓慕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类似于大型烟花腾起时的声音。 一旁的女孩兴奋地跳起来，扯着男孩的手臂喊：“快看！” 叶梓慕也随之转身向后看去，喷泉正中，一道水柱忽然腾空而起，仿佛擎天玉柱般直冲云霄，一直升到几层楼高的地方，才从半空中如烟花般散落下来。 与此同时，音乐声起，围绕主喷，喷泉的最外层开始喷水，腾起一圈低矮的水柱。四周的灯光开始随音乐不停变幻起来，将跃起的水花和飞溅的水雾染上一片梦幻般的色彩。 叶梓慕彻底被眼前的景观震撼到，情不自禁地拍着双手欢呼起来，过了片刻，她这才想起什么，举起手机，找好角度拍了一段小视频发送给严以修：“快来看！美爆了！” 信息刚发出，喷泉的音乐已经换了一曲，随音乐节奏的改变，喷泉也开始变幻造型，水柱忽高忽低，有时像是一把把撑起的巨伞，有时又像孔雀开屏。 直到被人无意中撞了一下肩膀，叶梓慕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不少观众，对着美轮美奂的喷泉表演，人们不时惊叹着，更有不少情侣举着自拍杆，以喷泉为背景，亲密地合影留念。 叶梓慕低头看一眼手机，突然自嘲起来，自己刚刚太过兴奋，竟脑袋犯抽，要严以修来看自家酒店门前的喷泉表演！ 或许，她眼中所有的惊艳与壮丽，在他看来不过是稀疏平常的景色而已，她这样大惊小怪，无疑是在帮他创造机会鄙视她自己。 恢复了基本的判断力后，叶梓慕一心以为严以修不屑一顾，所以就连手机上迟迟没有收到回复，她也觉得理所当然 他面前茶几上那一沓厚厚的文件，任意抽出一份，大概都比看一场喷泉表演，或是单纯地回一条信息重要。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严以修这次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以至于叶梓慕在音乐间隙，无意中转身，看到严以修近在眼前的脸时，她呆了一下。 使劲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时，她心底的喜悦突然间像是一道喷泉，管也管不住地涌上来，化成脸上如花般明媚的笑容。 他依然穿着那套咖色的休闲装，配上他挺拔的身材，简直帅到没天理，只叶梓慕回眸的瞬间，就发现周围好几道或含蓄或放肆的花痴目光。 变幻的灯光，印在严以修冷峻绝美的脸上，印在他漆黑的眼眸里，他神情依然冷冷的，看起来意兴阑珊，但叶梓慕也说不清，自己那一瞬间为什么会如此开心，难道单单是因为眼中的美景能够与人分享的喜悦？ 音乐声、水声和人群的声音混在一起，叶梓慕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大声问：“你怎么来了？” 严以修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看向她，并未像她一样，凑到耳边用吼的方式回答，只是按亮手机敲敲屏幕让她看。 叶梓慕顿时醒悟，一番自我否定下来，她却忘了最初，明明是自己发了信息给严以修，简直是给自己挖坑的专业户。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头一笑，才凑到他耳边解释：“抱歉，我刚刚太兴奋，忘了这是你的地盘！” 这解释显然画蛇添足，严以修脸上不止是无奈，甚至还多了几分好笑的神情。 但叶梓慕也顾不上尴尬，因为伴随着突然加快的音乐节奏，那一侧的喷泉表演更加精彩，她的目光很快回到巨大的水幕上。 在此之前，她见过太多城市的喷泉设施，却从没想过，音乐、灯光与喷泉竟可以有如此完美的结合，甚至比她见过最美的烟花表演还要绚丽震撼。 过了好一阵，喷泉表演结束，音乐停歇，人群断断续续散去，叶梓慕侧头看着脸上兴致寥寥的严以修，敛起脸上的笑容，歉然问道：“这样的景色，严总肯定经常看到吧？” 严以修目光深沉，仿佛无尽的夜空般，蕴藏着无数她看不懂的情愫。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可他却看着她，沉吟片刻，才摇了摇头。 叶梓慕不解，却也没再深究，只“哦”了一声以示回应，脑子里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接着满脸疑惑地问道：“今天并不是节假日，喷泉为什么忽然开放呢？” 严以修从容地看着她，干脆地反问：“你觉得呢？”他神色淡然，一贯的惜字如金。 叶梓慕偏过头略一思考，顿时恍然大悟，举起一只手拍了拍头，讪笑道：“也对，你是董事长，又不是喷泉管理员，怎么会事必躬亲地关心这些小事。” 他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一副她并没猜对，可他也懒得解释的模样。 广场上，有商贩举着小型商品架兜售纪念品，叶梓慕几步跑过去挑了两枚有喷泉图章的挂坠，借花献佛地将其中一枚递向严以修：“我知道你时间宝贵，所以，谢谢你的陪伴！” 挂坠虽精巧，却终究是廉价的小物件，她本以为严以修会嗤之以鼻，所以不待他拒绝，就指指上面的喷泉图案，接着补充：“礼轻情义重，这是为了感谢你陪我看喷泉，所以用这个留念，再合适不过！你必须收下！” 不知是被她说服还是别的原因，严以修眼中没有丝毫不屑，稍一犹豫便伸手接过，城市的流光下，他眼中仿佛还带了几分愉悦的神情。 叶梓慕满意地看着他将挂坠揣进兜里，这才挥挥手，微笑道别。 第95章 冷面总裁的微笑 夜空幽暗，高高的射灯和酒店的霓虹，却将面前照得灯火通明。 道别后，严以修几乎与叶梓慕同时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她跑去路边招手拦车，他则笃定地向酒店大门走去。 跨上台阶，严以修在门前绿植的阴影下转身，那一侧，叶梓慕刚好打开车门坐进出租车，下一秒，出租车已经载着她缓缓离开。 严以修伸手掏出口袋里的挂坠，若有所思地抚摸着金属边缘的纹路，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收到叶梓慕信息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要他去看喷泉？广场上？ 但，他终究还是去了。 他当然看过喷泉表演，也曾在喷泉刚落成时，被挤在人群中，听到无数的赞美与惊叹，但他却没想到，当叶梓慕无意中回头发现他时，眼底竟会透出那样惊喜的神情，那笑容放肆而鲜活，有仿佛收获了整个世界一般的满足。 那一刻，她收起所有的拘谨敬畏，凑到他耳边叽叽喳喳，之后甚至带着孩子般的稚气，举着挂坠近乎撒娇地说：“你必须收下！” 或许这样的她，才是叶梓慕面对他该有的样子。 回程车上，叶梓慕手里捏着自己那一枚挂坠，突然觉得她好像并不了解严以修。 一直以来，她都坚定地认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冷冷清清的，可这一晚，他却肯因为自己的一条信息，特意跑下来和她一起看喷泉，而且全程并未流露出要提前离开的意思，难道，是要与民同乐？ 疑惑在心里尚未解开，灯光下严以修动人心魄的眸光，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叶梓慕心里莫名一阵悸动，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才取出手机挑选照片，在朋友圈里美滋滋地大秀了一把。 但叶梓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朋友圈里的显摆，完全是小打小闹。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前台的小菲冲上来扑了个正着：“天呢梓慕！你成了城市名人了知道吗？” “啥？”叶梓慕没太睡醒，隔了片刻才迷迷瞪瞪地反问，只说话的一会儿，已经有好几个路过的同事对她纷纷侧目。 见她还不知情，小菲松开她道：“快去看看城市论坛吧！” “哦。”叶梓慕不以为然，待到项目组办公室，打开前台小菲所说的城市论坛时，她瞬间炸毛，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论坛上，一位匿名网友竟上传了好几张她与严以修的照片，抓拍，合影！ 光看标题，她就瞬间觉得脑袋大了好几倍《她是谁？凭什么与严氏总裁并肩？》 贴子清晨五点刚刚发出，这时已经被置顶，阅读量过万，甚至还上了城市论坛的热搜榜！ 不过平平常常地看了一场喷泉表演，却在一夜之间成了红人，叶梓慕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握着鼠标，满脑门淌着黑线继续浏览，照片上，她神采飞扬，满脸洋溢着她自己都没见过的笑意。 但偷拍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本事，拍出来的几张照片上，严以修眼中丝毫没有平素的冷然，画面中，他侧头看着叶梓慕，目光里甚至有一丝包容。 更过分的是，她踮起脚，凑到严以修耳边说话的瞬间也被拍到，他侧着身微微低头，目光柔和，嘴角还罕见地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可整个晚上，她明明没见过严以修的一丝笑容好不好？ 叶梓慕放大图片，仔细端详一番，确认严以修的笑容并非后期编辑后彻底拜服，偷拍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竟能拍到这冷面总裁的微笑！ “可恶！过分！”叶梓慕愤然将键盘一推，关掉屏幕忿忿地自语：“这么好的技术干什么不好，偏偏要玩偷拍！” 但身正不怕影子歪，叶梓慕虽一开始确实有些气，无奈一堆任务压身，项目组成员到齐后，她立即投入工作，紧绷着状态组织小组会议，安排工作任务，竟也无暇去报怨或是担忧。 项目组对叶梓慕来说是一片难得的净土，最初成立时，她就和大家分析过严氏项目的重要性、成员所能收获的提成，和无形的知识收获，所以项目组成员有共同的目标，加上时间紧迫，工作安排好后大家就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并没有人提起城市论坛上的照片。 叶梓慕也专心投入到工作中，整体规划起全民健身活动策划，直到中午临近吃饭时间，她才忽然想起一早网络上的照片风波。 肚子里咕噜噜地抗议，叶梓慕这时心底再度纠结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时大摇大摆地跑去公司食堂，会不会被从头到底地评论一番。 还有，城市论坛那帖子……现在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想着，再次打开城市论坛，原以为会看到帖子下一堆的质疑与谩骂，可奇怪的是，帖子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就连她试着按关键词搜索，页面都显示“查无结果”。 心底松了口气，叶梓慕也懒得多想，起身伸了个懒腰，简单收拾了下桌面就朝食堂走去。 她以为，表面的风平浪静，就是岁月静好，却不知平静生活之下，暗藏了多少的波涛汹涌。 三楼的市场总监办公室，许媚拧着眉毛坐在电脑前，桌面上摆着叶梓慕的入职简历，电脑屏幕上，是清晨城市论坛上的照片，看到照片后，她就第一时间保存了下来。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叶梓慕的出现，不管是对穆思曼还是对她，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关键时刻，终究是叶梓慕，替木林广告挽回了严氏的业务。 她虽下意识里觉得叶梓慕动机并不单纯，但无凭无据，她无可奈何。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穆凯无条件答应叶梓慕的要求，就连让穆思曼在项目期间不得到公司，这样荒唐的要求，穆凯也同意了，她没有徒劳无功地反对，而是劝女儿以退为进。 虽然之前，严以修已经明确撇清了他和穆思曼的关系，但许媚想到严以修与叶梓慕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她一直不相信严以修会喜欢上叶梓慕，可看到清晨论坛上的照片时，她彻底坐不住了。 第96章 朋友圈照片 表面上，许媚与穆凯站在一起，为顾全公司大局，严禁任何员工在公司内，议论城市论坛上的照片，一回到办公室，她就迅速让心腹再次调出了叶梓慕的简历。 简简单单的几页简历纸，许媚来来回来翻了好几次，从出生日期到出生地，从家庭成员教育经历，她一项项排查，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她烦躁地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圈，又回到座位重新坐下，穆思曼却在这时打来电话。 一接通，女儿略带哭腔的质问立刻传来：“什么临阵不乱以退为进！你的那些计谋根本留不住以修哥！你知不知道，现在微信上有多少人在质疑我、嘲笑我？就连以前的一些朋友，都在朋友圈留言，问我到底能不能守住以修哥！” “微信？朋友圈？”许媚低声重复，目光却重新落在叶梓慕的简历上，心中忽然一亮。 那一端，穆思曼还在不停抱怨着，许媚却已麻利地挂断电话，打开微信，按手机号搜索到叶梓慕的帐号。 她迟疑了片刻，并未点击“添加到通讯录”，而是直接关掉页面，从名片夹里找出一张纯黑色泛着光泽的名片，按上面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两声后，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略显懒散不羁的声音问道：“许姐，这次又想黑谁了？” 许媚斥了一声，正色道：“一个微信帐号，我要那个帐号朋友圈里的所有信息，和以前一样，保密，价格好说。” “帐号告诉我，小菜一碟！”对方自信满满地道。 将叶梓慕的手机号报给对方，许媚不忘又加了一句：“快点！” 电话那边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后，电话里的男声更加自信：“三分钟！”说着，挂断电话。 三分钟后，许媚盯着电脑上的照片，脸色惨白，整个人像被五雷轰顶一般，握着鼠标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穆凯来敲门，虽在自己的办公室，许媚却做贼一般心虚，手忙脚乱地关上屏幕，慌乱之下，连桌上的简历都忘了收起。 幸亏穆凯并未上前，只是问她要不要一起用午餐。 许媚谎称自己身体不适，穆凯上前两步，关切地道：“那我叫医生来看！” 许媚忙摆了摆手，假装不经意间，用其它文件盖住桌上的简历，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穆凯沉吟片刻，才点头默许。 看着办公室门重新关上，许媚长舒一口气，略微回过神来才重新打开屏幕。 那是一张叶梓慕与母亲度假时的合影，打开照片的一瞬间，吸引她目光的不是叶梓慕，而是她身旁的中年女子。 一别数年，她的容颜苍老了，头发略有斑白，眉宇间却流露着与当年一样的固执、独断与自大。 许媚又呆立了半晌，才一把翻出叶梓慕的简历，盯着家庭成员那一栏，许久才重新抬起头看着照片，像是对上面的人说话一样，一字一顿地道：“韩胜华，怪不得穆凯当年找了两年都没找到你，原来，你现在叫叶秋离！” 她颓然靠在椅背上，双眉紧皱，垂着眼皮，神色越来越恍惚，似乎忆起了多年前的旧事。 十多分钟过去后，许媚猛得睁开眼睛，嗖的一下拿过简历，看清上面的出生日期一栏后，随即拍案而起，恨恨地自语道：“不管这丫头是不是穆凯的孩子，你，都不该让她来！” 短短一句话，她的声音却越来越愤怒，目光里除了愤然，更透出前所未有的狠厉。 调查的结果显然太超乎她的意料，许媚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深呼吸几分钟，这才一个电话拨给她的心腹，极度严肃地道：“听着，我接下来安排你查的事，要绝对保密，尤其不能让穆凯知道……” 得到对方的保证后，许媚开始细致地安排调查，她要清楚目前的所有状况，叶梓慕为什么只身闯进他们的生活？她到底是不是穆凯的女儿？韩胜华到底想做些什么？ 许媚像一头守护自己领地的狮子一般，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只是，比起多年前勾心斗角的小阴谋，这时的许媚随着年龄的增长，生命里更多了些狠厉与果绝…… 与此同时，在严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大屏幕上播着监控回放，画面正是前一晚喷泉开放时的酒店广场。 何乾指着人群中立着的一个三角架，确定地道：“从拍摄角度来看，照片就是这台相机拍的。” 他说着按下暂停键，将特定区域放大后，指着相机上有些模糊的商标继续道：“相机牌子也和之前的技术分析相对应。” 严以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手中钢笔轻敲两下桌面，示意何乾继续。 何乾会意，继续播放监控，半分钟后再次暂停，放大，指着偷拍者身旁，一名刚挤进人群的消瘦男子道：“监控显示的整个过程中，拍偷的人只和这一个人接触过，所以，在城市论坛发布照片的，很有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 严以修不语，只是淡然地扫一眼屏幕上的身影，何乾不待他问，接着有些惭愧地汇报道：“因为是晚上，画面不清，技术部门目前还在分析这两个人的身份，大概一小时内就可以查到！” 因为处在光线较弱的地方，画面上两个人的面部确实十分模糊，即便放到最大，也只是灰黑的一个轮廓。 严以修的目光落到屏幕上，指挥何乾将监控回退，重新播放，待播到后面，入场的消瘦男子与偷拍者耳语时，他果断地叫停播放，笃定地道：“不用查了！” 何乾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用钢笔指着屏幕上的消瘦男子，肯定地道：“袁泽，源寿康涮园袁鸿之子！” 单凭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就能迅速认出对方，何乾对严以修的钦佩之情不由地溢于言表，同时脸上也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迟疑了一下问道：“严氏与源寿康没什么业务往来，董事长大概只是在木林广告答谢会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怎么这么快想到是他？” 第97章 狭路相逢 “识别一个人，从来都不只是面容一项，还包括他的言行举止。”严以修简单地道，他话锋一转，接着凉凉地道：“袁公子喜欢玩摄影，技术却拙劣得很，倒应该请他见识一下严氏的摄影技术。” “好的！”何乾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躬身道：“董事长放心！”他说完，转身退出董事长办公室。 不论是真正的平静，还是平静的假象，只要处于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里，叶梓慕就可以投入精力，带领项目组将策划案做好。 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全民健身活动策划案已经顺利地出了两套方案，活动预案、流程也都初步定下，只待周一的创意沟通会时，由严氏拍板决定。 这期间，叶梓慕没再见过严以修，只是偶然，他如夜空般幽深的眸子，会突然闯进脑子里，带一点浅淡的笑意，莫名其妙，却扰得她无法安心。 但她也一直记得自己对他的承诺，一心想把方案做到最好，所以，不仅在活动策划里增添了几个亮点环节，还第一次提出，把奇迹健身营销策划与全民健身活动相结合，以不同时长的健身卡为奖品，奖励长跑活动的优胜者。 沟通会定在下午三点，中午，叶梓慕在食堂吃过饭后，忽然心血来潮，怀念起对面冷饮店里红豆沙冰的味道，干脆顶着头顶的烈日，穿过马路朝冷饮店走去。 左右观察了下路况，叶梓慕刚小跑几步到了马路对面，眼看冷饮店已经近在咫尺，身后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忽然传来。 转眼间，一辆红色小车从她外侧的手臂边擦过，带起一阵劲风，随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在她面前停下。 叶梓慕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惊呼一声后退两步，透过半开的车窗，怒气冲冲地朝着车里吼道：“怎么开车的？出门都不长眼睛吗？” 她几步绕过车身，正准备朝驾驶位走去，车门却应声打开，车上的人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迈下车，接着华丽的一个转身后，动作优雅地带上车门，竟是穆思曼。 叶梓慕当初的条件里，特意加了穆思曼在项目期间不得到木林广告，一是不想出现上次纤纤违约那样措手不及的事，二是她也不想和穆思曼再有什么冲突，却不想在马路上竟也能狭路相逢。 穆思曼手上玩着车钥匙，低头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停车的位置，随即抬眼，一脸嘲讽地看着叶梓慕道：“呵，你还真是胆小，我如果有心，你以为自己还能活蹦乱跳地骂街？” 她如此无聊幼稚的挑衅，如果放在不久前，叶梓慕多半会念及她可能是自己的妹妹，而选择隐忍离开，可这时，她却不想再这样忍让下去。 目光微转，叶梓慕刚好看到马路边，一个几十公分高的交通锥，大概是相邻的商铺用来划分停车位而用。 她当下冷哼一声，眼睛里闪过一抹寒光，俯身拎起交通锥，气势汹汹地向穆思曼逼进。 穆思曼大概本就色厉内荏，又或者是头一次见叶梓慕如此怒气腾腾，总之，她这一下确实被叶梓慕唬住，顿时花容失色，随之仓促地向后退了两步。 看起来不显眼的交通锥，拎在手里却感觉足足有二三十斤重，叶梓慕心里直喊不妙，却咬紧牙关，仍是单手拎着交通锥，沉着脸又向前逼进两步。 穆思曼似乎并没发现她的力不从心，目光闪烁地瞧着她手里的交通椎，高跟鞋擦着地面继续后退，却不知为何被绊到，她狼狈地踉跄一下，手抓到车门把手才勉强站稳。 她心虚地看着叶梓慕道：“你干什么？你敢伤我，我爸饶不了你！” 虽是恐吓，但穆思曼自己的声音却已在发颤。 看着穆思曼一脸惊恐的神色，叶梓慕手一松，将交通锥扔到红色小车的轮胎旁，这才丢回去一个同样嘲讽的目光，淡然道：“穆小姐的胆子，也没大到哪儿去嘛！” “你！”穆思曼脸涨得通红，可以看出，她在拼命忍着心里的怒意。 叶梓慕在心里嘀咕一声：“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她回过去一个蔑视的神情，拍拍手上的灰尘，继续不紧不慢地道：“你最好改变一下自己的观念，不要以为我让过你几次，就会一直让着你！” 穆思曼垂下眼皮，眼珠来回转动，像是在努力思考着怎样克敌制胜，忽然，她目露喜悦，看向叶梓慕身后问：“以修哥，你怎么来了？” 叶梓慕一怔，心里莫名的一阵悸动，下午的沟通会，严以修怎么现在就到了？而且是在公司对面？ 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地向后看去。正午时分的马路上空空荡荡，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显然，她被穆思曼诓了。 “无聊的伎俩！”叶梓慕冷哼一声转过头。 穆思曼脸上露出几分息事宁人的神情，语气也缓和下来，像是要和她谈心一样，低笑一声道：“眼睛骗不了人，叶梓慕，你一定很喜欢以修哥吧？” “胡说！我怎么会喜欢他？”连叶梓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迅速地接口反驳。 穆思曼显然并不死心，车钥匙在手指上不停地绕着圈，笑着继续反问道：“或者，你竟异想天开，觉得他会喜欢你？” 叶梓慕实在厌恶穆思曼脸上虚假透顶的笑意，转身就欲离开。 穆思曼紧跑两步，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语速飞快地道：“城市论坛的照片发出一个小时就被删除，你觉得以修哥是在维护你？错！他其实，只是不屑和你同框，就像贴子上说的，你根本不配和他站在一起！” 叶梓慕自然想过，论坛上的照片大概是严以修安排人删除的，因为删除及时，那件事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这时听穆思曼这样说，她不由地轻蔑一笑，抬手格开穆思曼拦住路的手臂，不冷不热地道：“麻烦让让！” 穆思曼顺势靠向一旁的红色小车，后座车窗半开着，她俯身从里面取出一份报纸，指着版面上一张照片，耀武扬威般冲着她道：“看到了吗？他承认的人，是我！” 那是一份《企业家周报》的副版，照片虽不大，位置却十分显眼，上面是穆思曼与严以修的合影，两人一前一后，正从一栋建筑的大门里走出。 第98章 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穆思曼不待她说话，将报纸重新扔回车上，脸上露出几分沾沾自喜的神情，接着道：“源寿康涮园的袁泽不自量力，纠缠我，以修哥不过无意中撞到，现在……袁氏在h市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叶梓慕很少刻意去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但这件事情她倒是有所耳闻。 源寿康涮圆虽不算大企业，但在h市也有不少分店，可就在前几天，总店和几家分店相继被曝出后厨卫生严重不达标、火锅底料重复利用等问题。 而袁泽本人，更是被曝光流连夜店，行为放浪，视频在h市卫视播出，一时间消息自然是沸沸扬扬，源寿康几乎面临倒闭。 “他是爱我的！”穆思曼信誓旦旦，挑衅地看着她。 若说能力，叶梓慕自然相信严以修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只是，他真的，是为了穆思曼吗？ 但就算再多疑惑不解，她也不屑于向穆思曼求证，和她面对面，多说一句话都是一种煎熬。可就在她闪身而过的瞬间，穆思曼直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死死地将她拽回来。 她眼眶一红，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两手在叶梓慕手臂的位置又上移了几分，紧紧攀着她纠缠道：“以前的事我可以道歉，但是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借着工作的名义，一再接近以修哥，我和他都不希望有人破坏我们！” 这时室外温度本就很高，穆思曼手心热热的温度，更是顺着手臂似乎要传到全身，与此同时，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叶梓慕不由地烦躁起来。 她有心以暴制暴，无奈穆思曼这时却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不一会儿叶梓慕额前的头发就被汗水打湿了。 穆思曼却不理，汗津津的双手几乎要攀在她肩膀上，用几乎是祈求的语气道：“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破坏我们……” “放手！”叶梓慕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奋力甩开她。 她向后退出几步，和穆思曼保持了一定距离，才怒道：“你有完没完！听清楚了，我不喜欢严以修！也从没有借工作之名故意接近他！除了想把项目做好，我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穆思曼伸手，似乎想要再次拉扯叶梓慕，她飞快地躲过，穆思曼眼里意外地露出几分畏惧的神情，可怜巴巴地问：“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以修哥吗？” “不喜欢！”叶梓慕直视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 之后，她再不理穆思曼又是意外又是窃喜的纠结表情，转身快步离开。 论成败，两人纠缠一番后，似乎也分不出胜负，但叶梓慕心里，却忽然有了一败涂地的沮丧感，转身后也没有去冷饮店，而是毅然回了办公室。 从阳光炙热的室外，到空气凉爽的公司楼下大厅，又到空间狭小的电梯里，那种沮丧感如影随形地跟叶梓慕，她无法摆脱，只得对着电梯里的镜面，努力回想到底是什么事让自己生出这么浓烈的沮丧感来。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清脆悦耳，仿佛触动了她心中的某根弦，迈出电梯的那一刻，叶梓慕脑子里终于恍然大悟。 沮丧，是从穆思曼说出“你根本不配和他站在一起”那时开始的，然后，穆思曼炫耀般地给她看《企业家周报》上的照片，告诉她源寿康涮园的事。 她说：“他是爱我的！”那神情，自信、坚定、傲娇。 叶梓慕揉了揉头，有些茫然地向办公室走去。 严以修不喜欢自己，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她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和他身份相差悬殊，而且这段时间，她确是将心思全部放在项目策划中，从没想过其它。 可在这个燥热的中午，被穆思曼突如其来地这样一闹，很多藏在心底的小情绪像是初春时的野草，瞬间密密麻麻地爬满心间。 城市论坛网站上，严以修目光里带着笑意，低头听她耳语的样子，又不听话地闯进脑海里凑热闹，而心底，却止不住地一阵落寞。 在木林广告公司楼下，穆思曼将车停稳，伸长手臂取过后座的报纸收好，脸上露出满意而得逞的神情。 她当然不会告诉叶梓慕，《企业家周报》上的内容，其实与她完全无关，不过是严以修出席活动时，她追了过去，碰巧被拍进画面里。 叶梓慕急于表现出不喜欢严以修的样子，自然不会仔细去分辨上面的内容。 穆思曼轻嗤一声取过手机，悠然靠在驾驶位上，开始一遍遍地听手机里的录音。 “听清楚了，我不喜欢严以修！” “除了想把项目做好，我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一面听，穆思曼一面满意地不停点头。她要的，就是叶梓慕如此明白确定的回答。 自从在金凯旋，严以修不顾叶梓慕昏迷失态，毅然将她带走的那一刻，穆思曼就清楚地知道，他喜欢叶梓慕。 她本来绝望地以为，那晚叶梓慕如果药性发作，将会彻底成为严以修的人，可之后她多番打听，才得知那晚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 之后，穆思曼揣着一丝希望，想为自己再博一把时，却悲哀地发现，那一晚严以修没有和叶梓慕在一起，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太爱。 但穆思曼也很快在短时间内，看清了严以修与叶梓慕的状态，他一贯性子冰冷，大概并不想让叶梓慕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她，而叶梓慕看起来也确实懵懵懂懂。 所以，她要做的，无非是让叶梓慕永远不知道严以修喜欢她，同时告诉严以修，叶梓慕不喜欢他。 红色小车在停车位上稳稳停着，门前值班的保安不时扭头，似是无意地朝她看一眼。 严氏项目开始策划后，穆凯就依着叶梓慕的要求，禁止她进入木林广告大门，穆思曼为此吵过闹过，但这时，她却也不在乎这些细节。 她知道下午三点钟的创意沟通会，也知道因为叶梓慕，严以修大概会亲自过来，她只需要在吹着冷气的车里等一会儿，然后，把自己录下的声音播放给严以修听。 他或许会质疑，会恼怒，但她自有办法让他相信。 看似平静中，日影渐斜，时间缓缓流过，到下午两点五十分，严以修的车果然拐进停车场。 穆思曼迅速抓起化妆镜，检查了一下自己脸上妆容，急忙下车，款款地朝黑色迈巴赫走去。 第99章 心底的小情绪 穆思曼缓缓走到车前时，车门刚好打开，后座的严以修刚下车，就对上她泫然欲泣的脸：“以修哥，对不起！” 严以修冷然看她一眼停下脚步，似乎是在等她继续说。 穆思曼歉然地垂下头，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我不该自作主张去找她。” “谁？”严以修简洁地问。 穆思曼又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咬了咬牙道：“叶梓慕。” 见严以修眉毛微蹙，她一脸惶恐，急忙补充道：“可我并不后悔，假如不去找她，我就不会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以修哥！”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说完的间隙，何乾和另一辆商务车上的随行人员已经下车，正等待严以修的指示，他从容地指了指木林广告大门，示意他们先上楼，转回头看向穆思曼时，眼底漫上一层冰霜，冷冷地道：“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 穆思曼满脸委屈，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怯懦地回：“我知道……可我也知道你喜欢她，去找她也只是想把话说清楚，只要她亲口说喜欢你，我愿意退出。” 她说着，脸上尽是委曲求全的神情，接着说道：“可是，她说……她一点都不喜欢你！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你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却无动于衷……” 话未说完，穆思曼已感觉到周身的寒意更甚，她静默片刻，终于硬着头皮，低头找出手机上的录音。 ----- 会议室里，木林广告项目组的人员已经提前到位，压抑了一中午，叶梓慕看时间临近，起身离开座位，强打起精神到窗边极目远眺，希望自己的状态不至于影响到下午的方案展示。 她使劲仰了仰头放松颈部，接着自然而然地低头，却意外地看到楼下，严以修与穆思曼相对而立的身影。 他穿了一件低调却丝毫不落俗套的青色衬衫，抱臂斜倚在车上，穆思曼仰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递到他耳边，像是在给他听什么音乐。 阳光在两人身上洒下银白的光芒，刺得叶梓慕眼睛生疼，正呆呆出神时，她肩膀忽然被人大力拍了一下。 叶梓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助手小月提醒她严氏的相关人员快到了。 她微一点头，随即叫住小月，面露难色地道：“小月，我有些不舒服，我们互换一下位置，一会儿你来向甲方展示策划方案吧！” 因为需要连接投影设备，负责方案展示人员的位置自然接近会议桌主位，也更靠近严以修，可这时，她心里突然有些害怕看到他。 她如此恍惚，真怕方案展示时会出现什么低级错误，而小月帮忙整理过所有的策划方案，担任方案展示自然没什么问题。 “你怎么了？用不用去看医生？”小月关心地问道。 叶梓慕摇摇头，只是交待了方案展示时需要注意的几个重点问题。 小月认真听完，指指叶梓慕位置上的电脑道：“那我赶紧再熟悉一下方案！” “好。”叶梓慕松了口气，转身走到会议室后方，在小月的位置上坐好。 楼下，严以修冷然俯视着穆思曼，不动声色地听完手机里的录音。 他不说话，冰冷的目光却直直看向她，像是能透过眼睛，看到她心里所有的想法一般。 穆思曼目光左右闪烁了一下，就重新看向他，故作光明磊落地将手机递向严以修道：“你如果不相信，大可以拿着手机去和她对质。” 严以修微不可闻地低“哼”一声，厌恶地打开她拦在面前的手臂，大步向大门走去。 穆思曼似乎小跑着想追上去，但因为穿着高跟鞋，转眼，急急的脚步就被他落在了身后。 转过弯到了电梯间时，严以修刚好听到门口保安礼貌但却坚定的声音：“对不起，穆小姐，你不能进去！” 公司其他随行人员已经上楼，何乾拎着公文包在电梯旁等待，看见他立即转身按开电梯，扶着门请他先进。 严以修面上虽不露声色，但心底却忍不住有几分恼怒。 他清楚穆思曼的心思，就算录音是真的，多半也是另有隐情。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就可以释怀，即便淡然如他，也被叶梓慕那一句坚定无比的“我不喜欢严以修”刺到心里。 似乎，他低估了叶梓慕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不知是否，也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 踏入会议室大门时，所有会务准备工作都已就续，空气里茶香袅袅，主位上两个座位空着，显然是为他和何乾所留。 见严以修进门，原本低声讨论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木林广告负责接待的职员起身相迎，请严以修落座。 严以修一眼就看到会议桌那一侧，叶梓慕像是不知道他进门一样，将头几乎埋进文件里。 紧挨着他座位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见他走到近处，忙起身自我介绍道：“严董事长您好！我叫小月，梓慕不舒服，所以由我负责今天的方案展示！” 逃避？严以修神情一冷，看着那一端仍是低着头，不看他一眼的叶梓慕，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恼怒。 “哦？”他反问，冰冷的眸子看向叶梓慕，声音微凉，“项目主管哪里不舒服？” 一句“项目主管”，他叫得冷硬陌生，话虽是关心，语气里却透着淡淡的讥讽。 坐到椅子上的瞬间，他看到叶梓慕身体似乎一震，终于站起身朝向他的位置，但却不敢直视他，目光落在他面前的茶杯上，深吸了一口气才回答：“我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 只隔了一秒，她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慌乱地又多加了一句：“谢谢您的关心！” 礼貌客套的感谢，说不出的疏离感，不过一星期未见，她就又学会了拘谨，学会了用“您”来称呼他？ 严以修冷然不语，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僵持，叶梓慕说完后，就重新垂下眼皮，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却轻易出卖了她心里的局促不安。 “开始吧！”见叶梓慕略显苍白的脸色，严以修终于还是发了话。 小月忙打开投影文件，向严以修和严氏的其他人员展示策划方案，但不知是被刚刚的氛围影响，还是小月本就有些紧张，方案展示完全是照ppt上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念下来的。 可就算如此，叶梓慕仍是一直低着头，没有任何补充或是强调。 一套方案展示不到三分之一时，严以修已经飞速地，翻阅完面前的两套方案文件，干脆将手中钢笔“啪”地往桌上一抛，冷冷地道：“我要的是全方位多角度的展示，既然主管人员身体不适，那就下周再定吧。” 说完，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第100章 保持距离 严以修拉开门时，看到叶梓慕猛得抬起头，慌乱的目光恰好对上他的眸子。 果然，他迈出门刚走到拐角处，叶梓慕就抱着文件追了出来。 “对不起，严董事长，请留步！”叶梓慕关上门喊他。 严以修转身，并未看到严氏的随行人员，想来大概被叶梓慕暂时挽留下来。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叶梓慕的脚步声不停回荡着，小跑着朝他而来。 她显然十分着急，还没到近处就急急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请您回到会议室，我会做好方案展示工作，不再让您失望！” “下周吧！”严以修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叶梓慕更是急切，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但很快意识到不妥，又触电般放开。 咬了咬唇，她焦急地道：“策划案中有些项目制作时间比较长，如果拖到下周再敲定，时间就太紧张了。” “哪些项目？”严以修垂眸看她，漠然反问。 叶梓慕手里虽拿着文件，却并没有翻看，而是井井有条地回答：“现场异形舞台搭建和广场立柱因为工艺复杂，需要提前施工；活动报名虽然由体育局负责，但媒体宣传和选择也需要提前定下；还有……” 严以修直视她，听着她一项项分析。 刚刚看到桌上的文件后，他就意识到了这些，没有表态，不过是在等叶梓慕的行动。 从口若悬河的分析可以看出，叶梓慕为这个活动下了不少功夫，那她刻意要躲开的，难道不是这个项目，而是彼此似有若无的情感？ 逐一分析完，叶梓慕将手中的文件递上来，是需要双方签字确认的文件。 严以修不接，反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他漠然吩咐道：“从现在起，全民健身活动由你负责与木林广告对接，会议继续。” 冷傲如他，即使对一个女孩有再多的喜欢，也不会有任何纠缠的行为，甚至连基本的暗示都不愿发出，这时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既然叶梓慕想逃避，他成全她就是。 挂断电话，他直接看向叶梓慕，神情疏离冰冷：“你有问题直接跟何乾说。” 叶梓慕愣了片刻，目光似乎暗了暗，脸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然点头，低低地道了声“再见”后，转身往回走去。 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叶梓慕目光里，仿佛溢满了失望，让他忍不住想开口挽留，但出口的话，却也只是凉凉的一声命令：“站住！” 叶梓慕脚步忽地停下，隔了一会儿才转身朝向他。 严以修上前两步，低头看着她微垂的浓密睫毛，声音虽不再冰冷，却也并不柔和：“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手臂里抱着文件，视线向下看着他衬衣上的纽扣，低声回道：“对不起，是我今天状态不好，其实这个方案展示……” “不是这个！”严以修有些无奈地打断她的话。 “对不起！”叶梓慕迟疑片刻，再开口的声音更显得谨小慎微，却不知道单单一声“对不起”，就已经让严以修怒火中烧。 短短几句话，她说了四次“对不起”，每一个“对不起”，又都像是她用语言竖起的一道屏障，高高大大地拦在彼此面前。 像是斟酌许久，她才低低地继续开口，声音愈发艰涩：“我想，您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在乎穆小姐的……” “谬论！她竟这样想？”严以修心底一阵愤怒，纠正她的话差点冲口而出，最终却只是动了动唇，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低着头，完全没看到严以修紧皱的眉头，和目光里几乎要把人冻成冰碴的冷厉，像是检讨般小声地继续说：“我很抱歉，上次照片的事，大概给您惹了不少麻烦，但是请您放心，我会注意，在今后的工作中和您……保持距离！” 最后四个字说完，她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之前穆思曼播给他听的录音，加上会议上叶梓慕的刻意躲避，就让严以修心中生出几分怒意，他破天荒地耐下性子，原本想给彼此一个坦然面对的机会，这时却彻底被“保持距离”四个字激怒。 冷笑一声，严以修眯了眯眼睛，俯身附到她耳边，声音清凛如冰：“很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他说完，不再理会叶梓慕抬头时满脸的失神，只留给她一个绝然离去的背影。 之后的两个多星期，叶梓慕全身心地投入到全民健身的策划中去。 项目进入执行阶段后，工作量越来越大，现场搭建虽然由施工单位负责，但方案层层下达到执行层后，常常会出现一些不可预知的问题，所以她一闲下来，就跑到活动现场监督。 这时已入初秋，阳光似乎更加灿烂，几天下来，叶梓慕的皮肤都被晒黑了一个色号，项目组的同事却赞她看起来更加阳光健康。 躲在树荫下，看着桁架搭建的背景板和舞台初具雏形时，叶梓慕心里忽然生出劳有所获的成就感，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顺手就分享给了严以修。 可她也习惯了他的冷然，果然，消息发出后，与往常一样石沉大海，她晃着手机念念有词：“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自从在木林广告走廊里一别后，严以修竟真的没再出现在沟通会或是活动现场，项目交由何乾和叶梓慕直接对接。 叶梓慕本不想时时打扰严以修，可何乾话里，却透露出严以修对工作进度的在意，所以几番权衡后，她决定每次有大的调整或是进度时，都发消息告知严以修。 每次一个人经过会议室外的走廊时，叶梓慕都忍不住想起那一天，他几乎冷到骨子里的话。 当时严以修似乎很生气，她隐约感到他像是在赌气，于是本能地觉得可能自己又错了，但之后百般思索，却仍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将手机重新放进包里时，叶梓慕有些懊恼地想：“这些项目牵牵扯扯，自己总有机会再见到他，到时候，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可叶梓慕却没有想到，彼此再次见面，却是生死攸关的瞬间，而自己倒也“不忘初心”，九死一生之后，竟还能记得自己要寻个究竟这件事。 第101章 铤而走险 而在木林广告，许媚的办公室里，心腹杨锋经过一番调查和实地走访，带回了叶梓慕几乎所有的大小资料。 许媚几乎可以确定，叶梓慕就是穆凯的女儿，只是不知道她跑来木林广告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捅破这层关系。 一页页看过资料后，她就将所有文件锁进下层抽屉里，顺手从桌上拿起市场部的一份文件，递给杨锋，示意他如果有人进来，两人可以装作在谈工作。 思索片刻，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韩胜华根本不知道女儿在h市？也不知道她在木林广告上班？” 杨锋将手里的文件翻开两页，点点头肯定地道：“对，她晨练时，我们以超市有奖调查为名义，询问家庭其他成员现住地，还随口问了些别的问题，她答得很肯定，说女儿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在学校附近的报社实习。” 深吸一口气后，许媚眼中忽然冒出几分得意与怨毒，喃喃地道：“好，太好了！” 看到杨锋疑惑的神情，许媚也不解释，只是步态款款地去饮水机旁接了水送到他面前，回到办公桌内侧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银行卡，上前塞入他衬衣胸前的口袋里。 杨锋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抬起手想要掏出卡还给她，许媚伸手做出个打住的手势，嫣然笑道：“这一趟你辛苦了，我本就该好好感谢你。” “许总您见外了！”杨锋低头道，“当初我因为酒驾撞伤人，生活狼狈落迫，连母亲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幸亏您慷慨相救，为你做这些事情，我心甘情愿。” 大概这些话正是许媚想听到的，杨锋说完，她浮上几分更柔的笑意，轻叹一声道：“你刚说韩胜华连女儿在h市都不知道，是不是也意味着，她的女儿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算是死了，她都不会知道？” “对！按理说是这样的！”杨锋确定地回答，隔了片刻似乎醒悟过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震惊看向许媚。 许媚故意摆出一副为难和不忍的样子，靠到椅子里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下来，我想你也知道，我虽不是宅心仁厚的人，但也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杨锋有些紧张地举起水杯，喝下半杯后，低头附和道：“许总说得是。” 这附和显然并不圆滑，许媚却也并不介意，话锋一转紧接着：“可这个叶梓慕不一样，我不过是到北京分公司几个月，她就能趁机潜入，如果我再不有所行动，怕是连着思曼一起都会被牵累到。” 她脸上露出求助的神情，直直地看向杨锋。 犹疑片刻，杨锋终于重重地点头，像是下了十分重要的决定一般，意有所指地道：“世事本就无常，h市治安虽好，但年轻女孩夜归时被劫，或是出门遇上车祸，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媚欣然一笑，会意地点点头，思索片刻接着道：“如果是被打劫，警方迟早会介入，总要有人为故意犯罪担责，相比起来，酒驾肇事如果没有逃逸，责任大概会轻一些吧？” 杨锋低头不语，只是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许媚大概猜到了他为什么事忧心，继续道：“不过最终还是由你来安排，你不需要也不能直接出面，至于费用，你大可以放心。” 她起身，缓缓绕到杨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任重道远。 她和杨锋都知道，这一招铤而走险，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 距全民健身活动越来越近的几天里，叶梓慕也更加忙碌，白天，她和项目组成员在现场、公司和制作单位来回跑，晚上，其他人都下班回家，她却留下来继续加班。 全面承担起项目后，公司后勤部专门为她，在木林广告附近的公寓里租了单间，但她忙得废寝忘食，竟没去住上几次。 只是奇怪的是，她最近心里总会时不时地突然生出一丝不安，那种不安与恐惧来得莫名其妙。 有几次在活动现场，她甚至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道阴翳目光的笼罩下，可环顾四周，却只有施工人员在有条不紊地工作，项目组几个成员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下讨论工作。 这一天，是活动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发布会定在市郊的度假村，严以修和体育局相关领导自会出席，简单地回答一些记者提问，也算为活动做一个前期宣传。 因为之前相关工作已经安排好，当天，叶梓慕只交待了项目组两名成员到度假村跟进，自己和其他成员仍在活动现场忙碌。 上午九点多钟，看现场一切工作都在按进度进行时，叶梓慕又习惯性地发了一组图片给严以修。 反正自己厚着脸皮发信息，那一端却有去无回也不是头一遭，叶梓慕不介意继续坚持。 想到严以修此刻大概在新闻发布会现场，叶梓慕心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完全能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去现场跟进活动，那样就算是说不上话，大概也能看到他啊。 叶梓慕有些失落地叹气，竟从未想过，自己对严以修突如其来想念，到底是出于怎样的一种本心。 又或许，她的愿望很单纯，只是因为好久不见，就想看他一眼而已。 正想着，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语气强硬地问：“你是全民健身活动的负责人叶梓慕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对方也不自报身份，而是继续斥责道：“你们怎么安排的工作？赶紧到新闻发布会现场来！” 叶梓慕有些懵，忙问：“出什么问题了吗？您是哪位？” 对方却生硬地回：“不用管我是谁，到会场你就知道了！” 不由得叶梓慕追问，对方已经挂断电话。她迅速打电话给在现场跟进的同事，但并没接通，又打给何乾，还是没通，顿时紧张起来。 想了想，叶梓慕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严以修，不出所料的，听筒里“嘟嘟”半天，仍是没有接通。 放下手机，她不满地嘟囔一声：“冰块脸！就不能接个电话吗？就算我哪里做错了，你堂堂总裁，都不能大人大量？” 在对讲机里，她向项目组成员简单地说了下状况，就一面收好对讲机和几份工作文件，一面走向路边打车。那边情况不明，她必须赶紧过去。 一辆出租车半开着车窗停在路边，不远处，刚好另一辆出租车也打着“空车”缓缓开来。 这个时间段，通常并不好打车，空车停在路边，多半是已被订好的网约车，在等乘客上车，叶梓慕碰过好几次钉子，所以这时脚步不停，直接招手上了后来的一辆车。 关上车门的瞬间，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突然再次袭来，叶梓慕心里一阵紧张，手扶着门把手环顾四周，一切如往常一样平静安然。 第102章 千钧一发 因为避开了车流高峰，而且是一路往市郊开，所以路上距离虽远，但却也仅用了四十多分钟。 度假村虽就在市区边上，但空气却远比市内清新许多，虽然有明晃晃的日光，空气中却没有秋天的干燥，反而带着清爽的微微凉意。 整条街上此刻人烟稀少，只有不知名的鸟儿在高高的树梢不停啁啾。 等待出租车打票时，叶梓慕一眼就看到那辆黑色迈巴赫，车挨着度假村外墙，在路边稳稳停着。 她下车，原地转了一圈确认方向后，这才向度假村门口走去。 经过迈巴赫时，她随意看了一眼，车上没人，叶梓慕走过去就不由地停下，用锃亮的车窗当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 度假村门口，崭新的新闻发布会条幅醒目地挂着，她掏出手机，找出之前打给她的电话号码回拨，心里却忽然纠结起来，万一偶遇严以修，她要说什么呢？ 瞧着这段时间信息有去无回的架势，严以修很有可能就算见了她，也是一副视若无睹的高冷模样，那她应该怎么办呢？和他一样装高冷？还是厚着脸皮凑上去，讲一声“好久不见”？ 叶梓慕有些汗颜，脑子里悲哀而疑惑，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变得如此扭捏纠结？ 心里正嘀咕着，严以修的声音猛然间在不远处响起：“叶梓慕！” 从语气里，也能听出他的十万火急之势，叶梓慕吓了一跳，转身看去，严以修他……居然正飞一般地朝自己奔过来。 叶梓慕疑惑地眨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分析，他已经再次急切地吼道：“闪开！” 电光石火间，她听到有大型卡车的轰鸣声自远及近，仿佛瞬间，一辆失控的蓝色卡车就冲到了她的视线中，车头直直对着她，最多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脑子里虽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尚且年少的她，哪里经历过这样千钧一发的瞬间，这时的叶梓慕仿佛一根枯朽的树木，浑身僵硬，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半分。 目光滞滞地转向另一侧的严以修时，他正拼尽全力赶来。 一辆停放的轿车拦在路上，他并没有绕过，反而抬腿跨上前发动机盖，跃过之后，继续风驰电掣般向她而来。 他黑色西装的扣子敞着，从机盖上跃下时，整个衣服都高高地扬在身后，仿佛一对黑色的翅膀。 极度的窒息与紧张中，叶梓慕眼中的世界全部失去了颜色，仿佛被专业相机刻意虚化过一样，眼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他奔跑的身影。 她从未见过他脸上如此急切的神情，一面飞奔，一面似乎在冲她喊着什么，可她耳朵里，却只有莫名的“轰隆”声，像是卡车的轰鸣，又像是发自心底中、脑海里的声音。 叶梓慕明明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像是缀了几百斤的沙袋，可严以修冲到她面前后，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就像拎小鸡似的架起她的双臂。 她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地向后飞速倒退、再倒退，后背在顷刻间抵到一旁的墙角边。 但撞上墙壁的瞬间，背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钝痛，却是严以修匆忙之中，不忘用一只手臂及时拦在她与墙壁中间。 几乎同一秒，“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一连串金属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大概是卡车撞到路边的车辆。 周围停放的几辆车纷纷鸣起尖利的警报声，声音此起彼伏，乱成一片。 钢化玻璃的碎片有些直接迸射而来，有些却是飞上半空，又如雨点般哗啦啦地坠下，严以修拎起西装一角，像搭帐篷似的，在她头顶上方撑起一片小小的天地。 叶梓慕抬头仰望他如星的双眸时，他也正低头看着自己，目光沉敛幽深，像是无边的宇宙，带着巨大的吸力要将她席卷而去，从此沉沦。 明明刚刚死里逃生，但她心里此刻却没有太多恐惧，在他撑起的小世界里，她拥有绝对的安全感。 猛然间，叶梓慕觉得这几个月来，自己心底似乎积蓄了太多情感，平日里像是大坝蓄水般，不动声色地越蓄越多，终于，在这一刻泄洪般倾覆而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混乱时，他就这样毅然绝然地挡她在身前，胸口因为之前的紧张仍在剧烈起伏着。 直到杂乱的碎裂声渐歇，度假村的工作人员闻声陆续赶来，引起更大的一阵骚乱时，严以修似乎才长舒一口气。 他温润的唇不知是有意还是不小心，在叶梓慕额头上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贴了一下。 叶梓慕像是被电到般浑身一震，仰头看向他时，他一向冰冷幽深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异常，所以……他的唇大概只是不小心碰到的吧。 叶梓慕说不上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像是淡淡的失落，又仿佛有些释怀，更关键的是，这是什么时刻，自己竟然在开小差！ 大概感觉到她的失神，严以修双手撑着墙壁，稍稍离开一些，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安慰：“没事了。” 叶梓慕愣愣地没有回话，目光流转处，却自然而然地跃过他的肩，看到不远处让她触目惊心的一幕 原本她所在的位置，那辆重型卡车横在当地，车头陷进去一大片，迈巴赫被撞得面目全非，扭曲得完全变了形，连左右两辆停在路边的车，也不同程度地被撞。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严以修及时架着她避开，后果不堪设想！ 纷乱之中，几名度假村的保安跑去控制卡车司机，另有些人围着迈巴赫和其它受损车观察，怕万一有人因留在车里而受伤。 隔了片刻，就有好几个度假村的员工认出严以修，纷纷跑上前问他有没有受伤。 众人之前，两人贴得如此之近，严以修多少有些不自在，他摇了摇头，正要离开一些转身回答，可两人距离只拉开一点点，他的动作就戛然而止。 他似乎很无奈，迟疑片刻，摆摆手示意工作人员自己没事，待工作人员离开一些，才垂眸再次看向她。 叶梓慕茫然片刻，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双臂藏在西装下，此刻正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他自然无法脱身。 下意识地，她并没有松开双臂，反而搂得更紧了些。 第103章 拥抱会上瘾 叶梓慕也知道，自己这样耍赖着实不妥，可刚刚看到那一侧触目惊心的画面，心底不由地一阵阵后怕。 她更加贪恋起他怀中，让人宁静安然的薄荷味道，还有绝对的安全感，两只手不听话地十指交扣，像上了锁一般牢固。 严以修感觉到她孩子气地耍起赖，愕然片刻轻叹一声，低头将唇凑到她耳边，声音仿佛深潭里的淙淙流水，清冷低沉：“拥抱会上瘾，你不怕从此无法放开？” 果然一物降一物，他话音刚落，叶梓慕心里突如其来地一跳，本能地就松开了手。 只是她双手虽松开，目光却目不转睛地粘着他，开口的声音带点几分嗔怨，几分责怪，连叶梓慕自己都觉得太不合时宜。 她说：“那次走廊上，我到底哪里不对，要你这么多天不理不睬？” 严以修本来正要转身，这时听到她的话，似乎愣了片刻，才重新凑近她，语气里同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怪，低哑地道：“认识不深，继续检讨！” “啊？这算什么？”叶梓慕心里嘀咕，可不待她细问，严以修已经迅速转身，走向事发现场。 现场已经有主事的保安拨打了报警电话，严以修一面举着手机，一面不动声色地走到近处。 那一端，卡车司机被众人拖下车时，一旁的几个人同时鄙夷地掩起口鼻，一名嗓门偏大的保安已经忍不住爆出脏话：“靠，家伙喝了多少酒？这浑身酒气还要开车！” “自己惊心动魄，差点一命呜呼，原来竟是因为他人酒驾？”叶梓慕正抚着受惊的小心脏不停安抚。 严以修已经迅速返回她身边，面色异常严肃地低声问：“仔细看那个卡车司机，你见过他吗？” 叶梓慕应声看去，那是一个皮肤略黑的中年男人，大脑袋，大耳朵，大块头，因为这些醒目的特征，叶梓慕瞬间就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于是很干脆地摇摇头。 卡车司机显然喝了太多的酒，这时站都站不稳。他前额不知是磕在方向盘还是前挡风玻璃上，此刻肿起一片，几缕粘稠的鲜血淌到眉骨处，但他却浑不在意，晃着身子，眯着眼看了一圈周围的受损的车辆。 目光落到严以修和叶梓慕这一侧时，卡车司机似乎微怔了片刻，视线在叶梓慕身上停留了不足一秒后，身子一歪倒坐倒在地。 虽相距有一段距离，但卡车司机的目光投过来时，叶梓慕明显感觉到隐隐的一阵寒意，待她想仔细分辨时，对方早已转移了视线，目光迷离地打量着主事保安，嘴里含糊地嚷嚷着，竭力想表明自己并没喝多。 叶梓慕侧过头，正要笑自己如惊弓之鸟一样时，却看到严以修眉头皱得更深，沉静幽深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的卡车司机，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难道，自己的寒意并不是毫无来由？ 她刚想开口询问，恰好何乾十万火急地，从度假村大门处跑过来，看到面前的场景，何乾也吓了一跳，连问严以修有没有受伤。 严以修漠然摇了摇头道：“安排其他随行人员联系保险公司。” 他转身看着面色仍有些苍白的叶梓慕，继续向何乾吩咐道：“为保险起见，你送她去做个检查，然后去休息。” 何乾答应了一声，转身一面打电话，一面去较远的停车位开另一辆商务车。 叶梓慕看向严以修，焦急地反抗道：“我没事，不用检查！事情既然和我有关，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警车的鸣笛声自远处传来，卡车司机的嚷嚷声蓦然停下，身子一软，仰面躺在地上。 严以修回头看向她，坚定地道：“撞到的是严氏的车，与你并没有直接关系。”说完，就要迎着警车走去。 “等一下！”叶梓慕这时才发现，他西装手肘处不知何时蹭起一大片面料，边缘模糊不清，不知道手臂有没有受伤。 情急之下，她从身后拉住他衣袖，拦在他面前指着他的手臂问：“你怎么样？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严以修怔了一下抬臂，随即发现衣服上的磨痕，不以为意地道：“我没事。” 何乾将商务车开到一旁调好头，严氏其他随行人员已匆匆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度假村的管理人员、参加发布会的媒体，似乎还有体育局的一部分人员，现场更是混乱。 叶梓慕却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说发布会这边有问题，是什么事？” 严以修看向她：“哪个号码？” 叶梓慕忙找出通话记录，把手机递给他。 严以修拨通，隔了会儿，听筒里果然传来机械的声音：“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还给叶梓慕：“没事了，你先走吧！” 看着商务车敞开的车门，叶梓慕执拗地看向严以修，还想说些什么，他漠然递过来一个眼神，笃定地道：“上车，这是命令！” 他声音不怒自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叶梓慕瞬间完败，乖乖地跟着何乾上车，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混乱甩在身后。 何乾严格依照严以修的吩咐，不顾叶梓慕一再反对，坚持把她带到医院。 专家诊室里，竟是之前和叶梓慕有过一面之缘的方阳。看到叶梓慕，他笑着招呼：“好久不见，美女！” 叶梓慕无语。 何乾简单地说了下情况，补充道：“董事长不放心，交待仔细检查一下。” 方阳笑着摇头，一边熟稔地用电脑系统开检查单，一边慢悠悠地道：“关心则乱，这家伙……简直是病态的小题大做！” 叶梓慕又涨了几分临阵脱逃的底气，忙道：“我也觉得没事，就不检查了吧！” 方阳举起手，示意她看自己的手，接着食指“啪”地一声按下回车键，将就诊卡递给她：“信息已提交，去吧。我不赞同，但打不过他，所以你得听他的。” 诊室门口，有年轻的护士等待，引着叶梓慕去检查，她被动地做了几项常规检查后，回到诊室，方阳正带面好奇地面对何乾，似乎正询问着什么。 叶梓慕见他与何乾相处时自然随意，似乎早就熟识，她也自在了几分，把几张当时就出了结果的化验单递给方阳，顺势坐到椅子上。 他翻了翻单子，又从电脑里查看了其它结果，笑着道：“告诉你家霸总，没事，都挺好的。” 叶梓慕懒得解释，起身道别，转身时，方阳却笑眯眯地道：“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脚步一顿，叶梓慕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04章 不安的感觉 从医院出来，何乾这才仔细询问她的住外。 想到健身房内营业时间诸多不便，叶梓慕干脆报上之前后勤部为自己定下的公寓地址。 何乾一面开车一面戴着耳机拨通电话，电话显然是打给严以修，他先是汇报了一下检查结果，告诉他叶梓慕并没有心律不齐或其它症状。 待他不放心地询问严以修身体情况时，那边似乎已经挂断了电话。 何乾扭开车上音乐，却是流畅平缓的钢琴曲，像是也在为叶梓慕压惊一样。 叶梓慕听着音乐沉默了一阵子后，忽然想到一事，随即问道：“何特助，发布会一切顺利吗？刚刚那会儿结束了吗？严董事长怎么独自出来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何乾一愣，想了想道：“很顺利啊，不过董事长是提前退场的。” 他伸手将音乐声调小了些，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反问道：“不是您打电话了吗？” “我？”叶梓慕伸手指指自己，满心疑惑，“我没打电话啊！之前有打，但是没打通。” “上午大概九点多钟，董事长手机上显示的是您的名字，是我亲手把手机交给他的，不会有错！”何乾放缓车速，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叶梓慕，无比肯定地道。 自己不过被吓了一跳，难道还吓出失忆症来了？ 叶梓慕不甘地取出手机查看通话记录，果然，最后一个拨出电话是九点十八分，她拨给了严以修。 “糟了！”半分钟之后，叶梓慕回过神来惊叫一声，要不是此刻在车上，说不定她已经一下跳了起来。 她以为那个电话没打通，但却通了，而自己却全然不觉。 她隐隐约约记得当时手机微振了一下，她以为是推送消息，没有及时查看，现在想来，正是电话接通时的振动啊。 呜呜呜，关键是，自己那时候见他再次没接电话，好像在嘀咕他的坏话呀！ 叶梓慕靠在后座里颓然半天，才又身体前倾，扒着前排座位的椅背问：“他接电话时什么表情？说了什么？” 何乾极为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半晌才答道：“没表情，没说话。” 叶梓慕满头黑线，重新靠回座位里苦思冥想，严以修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嘀咕了吗？在工作现场为解释双手，她手机一直挂在胸前，多半是被听到了。 但他为什么会提前退场？如果不是他提前退场，自己现在又会怎样？ 事实上，何乾所了解的，也只是能看到的表象。 从这一天清晨开始，严以修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笼罩，心底说不上原因的忐忑。 但这些并不影响他的正常工作，他如往常一样，淡定自信地出席活动，直到接到叶梓慕电话的那一刻。 长久以来，何乾大概了解到他的规律，所以即便他正在应对媒体记者，何乾也照样将振动着的手机递过来。 电话接通，叶梓慕却像是意不在此，听筒里只有微弱的噪音，过了会儿才听到她小声的嘀咕，喊他“冰块脸”，埋怨他小心眼。 微微觉得好笑之后，他轻叹，刚要挂掉，竟听到她在向别人安排工作。 “发布会那儿可能有些状况，我得赶快过去。”她说。 严以修环顾会场，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丝毫状况。 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而且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向来处变不惊的他，在面对记者提问时，竟有了一瞬间不易察觉的错愕。 发布会所在的大厅，在临近度假村大门的一幢西式建筑里，采访的间隙，严以修不动声色地踱到窗口处眺望。 度假村外的马路上，一辆蓝色卡车正低速拐过来，向前行进了五十米左右后，却又停下车，开始缓缓倒退。 度假村地理位置特殊，从大路上拐过来后，只有度假村一个地方，所以卡车极有可能是走错了路，但视线所极之内，卡车回到大路上后，并没有离开，却只是停在了路边。 回到位置后，严以修心底的忐忑越来越强烈，他开始心不在焉。 无数台摄像机的围绕下，各路记者继续提问，严以修却充耳不闻，脑子里一个个危险的念头像过电影似地不停闪现。 因为他忽然间沉默下来，现场一度冷场，过了片刻才有记者小心地开口。 “严董事长？” “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片刻的失神后，严以修很快回过神来，微微颔首道一声“抱歉”后，立即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会场。 待他匆促地赶到大门口时，正遇上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幕…… 现场，110、120警车都已赶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警方一面疏散人群，一面从卡车驾驶室里翻出司机的驾驶证等其它资料，对事故进行初步认定。 卡车司机这时似是清醒了些，目光虽仍有些迷离，面对交警时却是有问必答，同时，也一口咬定是自己喝多了，这才酿下大错。 严氏的随行人员已经重新替严以修安排好了车，只等他上车离开。 “等等，还有一事！”正在警方准备将卡车司机带回去，做进一步处理时，严以修突然几步上次，拦在警车面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卡车司机。 控制司机的两名警察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严以修，但仍是被他强大的气场感染，架着司机停下脚步。 严以修盯着司机，一字一顿地道：“事故发生前之前，我看到过你驾车开进来一次，是吗？” 冰冷的声音出口，本是勉强维持身体平衡的司机似乎浑身一震，隔了会儿才不自然地抬头，反应慢半拍地看向严以修，伸出三根手指，大着舌头道：“三……三口杯白酒，加三瓶啤酒，你说，多不多？” 他装疯卖傻地答非所问，严以修也并不追问，转身几步回到车上。 这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试探，但从卡车司机的反应看，他可以百分百认定，事情蹊跷，绝对有内幕，而且八成就是冲着叶梓慕而来。 但自己如果这时表现出过分的怀疑，一定会引起幕后之人的警觉，所以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回到车上后，立即安排下属人员，秘密关注这起事故的调查进度。 第105章 女为悦己者容 经历过这场灾难大片般的惊心动魄，叶梓慕虽身体上没什么大伤，但心理阴影面积巨大，大到她在公寓里，每次隐隐听到刹车声，都会条件反射地一阵心惊，可谓杯弓蛇影。 穆凯辗转听说此事，也和许媚一起特意到公寓看过她，并叮嘱她好好休息。 第二天，项目组的几名同事组团来看她，叶梓慕乐享其成，干脆在公寓里开起了项目会议。 可她只老老实实在公寓里窝了一天，就到了全民健身活动开幕的前一天，叶梓慕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拎包出门赶去现场监督彩排。 这种大型活动，现场统筹如果不到位，即便各个项目做的再好，也难免在活动进行时项目脱节，她可不想因为自身原因，造成项目的重大疏忽。 下午，正当她顶着大太阳，举着对讲反复与每一个节点的负责人确认流程时，何乾也特意赶到现场。 叶梓慕本以为他是来监督进度，一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指挥着现场，一面语速飞快地告诉他彩排时的大致安排。 直到何乾点头躬身，直接道：“叶小姐，董事长请您过去。” 说着，目光指指场外一辆宝石蓝的轿车，车身华贵无比，仿佛一颗巨大的蓝宝石。 叶梓慕心里猛跳一下，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自己稍显凌乱的头发，点头道：“好，我马上过去。” 看着何乾先一步离开，她才飞速地背过身，取出化妆镜飞快地照了照，利索地补上一层淡淡的唇彩，这才转身向那一侧走去。 车大概是新换的，叶梓慕叫不上名子，但遥遥看去，奢华程度不但丝毫不输之前的迈巴赫，甚至已远远超出她的认知。 严以修冷俊的面容在脑子里飞快闪现，在她看来，宝石蓝更适合严以修，可以弱化一些他身上的冰冷气场，却依然雍容高贵，不容侵犯。 离车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叶梓慕心底突然生起一丝疑惑，自己之前又不是没见过严以修，为什么单单这次，会在乎起自己的妆容？ 紧接着，一句俗语自然而然地跳进意识里“女为悦己者容！” 叶梓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脑子里“轰”的一声，连脚下步伐都凌乱起来。 车子停在一排高大的梧桐树下，微风起时树影斑驳，宽大的叶子随风沙沙作响。 何乾待叶梓慕走近，打开车后门，恭敬地做出“请”的手势。 现场那一边，有工作人员在对讲机里沟通，叶梓慕没戴耳机，声音猛得传出来。 她忙将声音调到最小，努力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俯身朝车上的严以修道：“现场马上彩排，我不能离开！” 没有片刻犹豫，凉凉的一声反驳立即传来：“我有说过要把你拉走吗？” 呃……好吧！叶梓慕被噎得心头有气，挠了挠头，只好乖乖上车。 严以修膝盖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听到车门关上并未看她，修长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来回敲击，像是在发送邮件。 车上开了冷风，叶梓慕刚从大太阳的暴晒下进来，难免有些不适应，不由地双手抱起手臂。 严以修仍未正眼瞧她，却在百忙之中伸手随意按下一侧的按钮，冷风顿时小了许多，叶梓慕微笑道谢，目光自然地看向他。 他专注地编辑邮件，修长的手指，流畅的动作，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巨大的魅力。 随着他飞快的敲击，一长串英文如行云流水般跃然于屏幕之上，狭小的空间里充满键盘有节奏的声音，像一首欢快的乐曲。 印象中，叶梓慕好像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安静地看着他，车窗外，光影摇动，他完美的侧脸就近在眼前，分明清晰无比，却又如梦似幻。 叶梓慕真心认为，就算最顶级的广告大片，都比不上此刻，她亲眼目睹的场景来得蛊惑人心。 严以修全神贯注，叶梓慕反倒有了可趁之机，目光更加肆意地看着他，脑袋里乱哄哄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猝不及防地，严以修蓦然侧头，叶梓慕没来得及收回目光，陡然间与他四目相接，只见他一双如冰似墨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带着探究与审视，仿佛直直地看到她心里。 叶梓慕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阵乱跳，急忙垂下眼皮，这才发现严以修大概发完了邮件，这时电脑界面上正开着一张照片。 令人尬尴的一阵沉默后，微不可闻的一个声音自身畔传来，竟像是严以修的低笑声。 叶梓慕很想看一眼他脸上神情，但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正欢，她可不想再找刺激，老老实实将视线锁定在电脑键盘上。 严以修轻叹，似是不和她计较一般，将屏幕转向她，随即道：“看下，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是一个皮肤略黑的中年男人，面容消瘦，目光无神，从蓝白相间的背景和画面边上一身制服的工作人员看，照片似乎是在公安局拍下的。 叶梓慕仔细看了看，接着摇摇头肯定地回答：“不认识，他是谁？” “这个？”严以修说着点开下一张。 同样的背景环境，不同的人，叶梓慕仔细端详后又摇了摇头。 严以修接连给她看了好几张照片，叶梓慕不住摇头，同时也是满心疑惑。 他像是提前猜到结果，脸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了然，沉吟片刻才一字一顿地道：“司机醉驾……” 叶梓慕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大概是上次的事故，警方已经认定卡车司机醉驾。 他轻嗤一声眉头微蹙，脸上显出笃定的神情，接着道：“我不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叶梓慕恍然大悟，原来他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她想起在事故现场，卡车司机那道让她毛骨悚然的目光，但左思右想，目光终究不是证据，说出来大概也是惹他笑话，倒不如保持沉默。 严以修沉默片刻，随即交待道：“今后，所有去监狱见过这个司机的人，我都会让何乾现找你确认，你认真对待。” 明明是为她的安全着想，但他脸上神情依旧冷冷淡淡，仿佛并不十分关心。 叶梓慕乖乖点头，心底忽然生出一丝窃喜，他专程跑来，竟只是为了自己？ 不知是不是脸上微妙的神情出卖了自己，她念头刚刚闪过，严以修脸上神情一冷，淡然道：“你想多了，我开会路过这里而已。” 严以修说着，抬腕看了看手表。 第106章 到严氏来吧 “哦……”叶梓慕脸上一阵窘迫，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唇，不过是心里念头一转，又没有说出口，他怎么竟能猜得一丝不差！ 但严以修既已开口，她忙道一声“再见”准备下车。 手搭上车门的那一刻，却忽然想到一事，她回过头展颜一笑道：“不论什么原因，你又救过我一次，该怎么谢谢你？” 这件事她想过很久，但她能做到的感谢十分贫乏，吃饭请过，袖扣送过，她的想象也就仅限于此。 毕竟从各方面，自己都能被他全方位碾压，她能给的，他并不稀罕，如果有什么是他求而不得的，大概对叶梓慕来说，自然也是难如登天。 此刻她忽然想到，与其自己挖空心思，倒不如直接问他。 却不想自己的心思，再次在瞬间就被严以修识破，他目光闪了闪，轻嗤一声道：“小聪明，自己不肯欠人情，又不知道何以为报，反过来问我。” 叶梓慕并不介意被他识破，回报他一个qq表情般无公害的憨笑，反正她也习惯了。 严以修不动声色地回望她，隔了片刻突然唇角勾起，身体前倾凑近她，声音里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蛊惑：“以身-相许怎样？” 叶梓慕脑袋里“嗡”的一声，猛然抬头，他绝美的容颜顷刻间撞入眼底，依旧清冷的目光像在打量，又像是试探。 明明刚才还觉得车里微凉，叶梓慕这时却浑身冒汗，脸上像着了火一般发烫，她手抓着车门把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却再说不下去。 “严氏早就有意强化自身的策划团队，这次项目完成，你就到严氏来吧。”严以修声音淡淡的，完全不像是和她商量，倒像是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来这个成语，在他看来是这样解释？叶梓慕心里一松，顿时为自己一番自作多情感到无限难堪。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已经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严以修脸上罕见地印上一丝笑意，像是早有计划一样，在她点头的下一秒，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人事聘用合同》。 合同一式三份，任叶梓慕为严氏集团总部策划师，虽属于普通员工，但她粗略估算，只每月基本工资，就顶得上她现在一个季度的工资加奖金。 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情？简直天上掉馅饼嘛！ 叶梓慕如坠云里雾里，脑袋发蒙地一一签上自己的名字，可握笔的手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直到目送宝石蓝的轿车在路口拐了弯，叶梓慕仍抱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同，呆呆地立在梧桐树高大的阴影里，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莫名其妙，她虽然清楚地向穆凯提出过辞职，但目的是要离开h市，怎么就答应了严以修去严氏上班呢？ 最终，她将自己这个鲁莽的决定，归究在严以修身上，如果不是他随意曲解成语，滥用“以身-相许”，自己也不会一时心慌意乱，为掩盖窘迫而匆匆答应下来。 可为什么，在听到他低沉冷然的声音说出那四个字时，自己竟然好像没觉得生气？ 又为什么，明明应该是自己知恩图报，报谢他的救命之恩，结果反倒像是他一锤定音，替自己换了份更好的工作？ 叶梓慕越理越乱，脑袋里瞬间打满问号。 乘车离去的严以修心底，同样存了一丝疑惑。 种种表现来看，叶梓慕似乎是喜欢自己的，可每一次，两人关系即将捅破时，她又会以各种理由，将彼此的距离再次拉开。 他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在爱情里的他，与商场之上的雷厉风行截然相反。 他性格孤高，就算心里再多喜欢，也会恰如其分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更不会主动用一句“我喜欢你”，彻底挑明两人的关系。 不是没有勇气，而是他想要一份单纯的爱情不是因为金钱、身份或者恩情，甚至不是因为他的主动，只是因为她喜欢他。 所以，在看到叶梓慕眼中的那一丝慌乱时，他立即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工作上。 在他心底，叶梓慕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团，时而勇敢，时而胆怯，时而开朗，时而内敛，脸上经常绽放着纯粹的笑容，可内心中却像是藏了许多秘密。 那些秘密她不说，他自然不会主动去问，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然后将一切交给时间，这样做于他来说并不等于顺其自然，而是因为他坚信，总有一天，她会彻底爱上自己。 ------ 无数个日夜的辛苦策划后，全民健身活动终于如期举行，因为前期策划、宣传十分到位，广大市民的参与热情空前高涨。 相比之前几次略显形式化的活动模式，这次活动堪称真正的全民健身，数千参赛者当中，有大部分是自主通过活动官网报名参加的。 各大媒体镜头前，热情洋溢的参赛者纷纷抢到镜头前，或是满脸笑容地打个招呼，或是挤眉弄眼地做个鬼脸，更有年轻的情侣一同参赛，挤到镜头前借机大秀恩爱。 看到活动空前热闹的盛况，就连一贯严肃的体育局局长，也乐呵呵地不时冲镜头打招呼。 活动以运动、健康为主题，按参赛者不同年龄、性别分别设立奖项，并以奇迹健身年卡、季卡、月卡等为奖品，巧妙地与奇迹健身营销策划衔接了起来。 比赛沿途所有工作站设施都由奇迹健身赞助，大部分志愿者也都是奇迹健身教练或业务人员，现场虽并未大规模做地面推广，但却是极大地提高了奇迹健身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叶梓慕腰上别着对讲机，脖子上挂着相机，统筹整个活动的同时，不时拍下活动花絮。 整个活动过程虽算不上无可挑剔，但无论从前期造势，还是活动当天的执行，以及开幕式、闭幕式上的亮点设计，相比之前几次，都更显别出心裁。 颁奖仪式开始时，严以修上台为长跑冠军颁发奖杯，当受邀与冠军合影时，他眸光微转，视线仿佛不经意间从叶梓慕身上掠过。 他远远地直视她微一点头，似是对活动策划的赞许，然后唇角突然微微勾起，露出几分清浅的笑意。 “咔嚓！咔嚓！”叶梓慕连按快门，随即打开照片一点点放大……耶！她居然拍到了这个万年冰块的微笑！ 他神情依然很冷，脸上满是高高在上的雍容，微微勾起的唇带着七分冷傲，三分薄薄的笑意，但在叶梓慕看来，那浅淡的笑容，却是她见过最恰到好处的笑。 瞧着照片，她脸上也不由地露出笑容。 她承诺过严以修会努力做好项目，如今，全民健身活动总算大功告成，而接下来，奇迹健身新店的策划推广，她更是信心满满。 第107章 真的可以保护你 一场大型活动策划下来，项目组的同事们虽成就感十足，但也着实辛苦。 到下班时间，同事满脸疲惫地相继离开，叶梓慕看着一桌子待整理的文件、材料，实在没办法就此离开，干脆留下来，一个人继续整理，一份份将相关文件归档。 待她将桌上如山的文件整理好，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屋里没有开灯，反倒给人一种自在的安全感。 接连几天的起早贪黑，她完全是在靠一杯接一杯的咖啡，支撑身体状态，这时猛得松懈下来，困意重新袭来，她索性伏在桌上，准备小睡一会儿再离开。 意识迷迷糊糊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明显不怀好意。 叶梓慕一惊睁开眼睛，屋里的光线又暗了些，霓虹透过玻璃窗照进来，面前一个修长的身影正低头看她。 她还未看清面前的身影，脑门上已经“啪”的一声轻响，一阵微微的疼痛从眉心扩散开来。 “臭丫头，想哥了没？”孩子气的声音里透着戏谑，竟是穆辰飞。 前段日子，公司临时调他去北京分公司帮忙，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未见。 叶梓慕回过神来，随手抓起桌上的手包砸向他：“想！想你个大头鬼！” 穆辰飞笑嘻嘻地也不躲避，包砸到他胸前，往下掉时被他伸手接住，扔到另一张桌上。 他弯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叶梓慕面前，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端详她脸上神色，故作夸张地道：“由爱生嗔，由爱生怨！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想我？” 叶梓慕也不理，揉着迷蒙的睡眼绕过他去开灯，转身怒气冲冲地伸手道：“还我手镯！” 那枚玉镯她虽不佩戴，但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早已习惯了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这段时间玉镯不在身边，每每想到，心里总是若有所失的感觉。 穆辰飞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垂眼看着叶梓慕几乎伸到脸前的手，故作生气地道：“小丫头，为了早点见到你，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这才争取到调回h市的机会，你居然满脑袋都是一枚破手镯！” 当初如果不是他将玉镯偷偷拿去，叶梓慕现在大概早就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置身另外的城市。 想到这，她心头不由地有气，更加咄咄逼人地打断他：“别废话，赶紧还我！” 穆辰飞一怔，神情严肃地盯了她片刻，忽然手捂胸口，痛呼一声，缓缓弯下腰去。 “你怎么了？”隔了会儿，叶梓慕见他仍然低着头，似乎忍着疼不停揉着胸口，不由地问道。 伴随着她的问话，穆辰飞重重地干咳了两声，这才抬起头，紧皱着眉头做受伤状：“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岂有此理！叶梓慕反应过来，握紧拳头正要以暴力还击，穆辰飞却笑着伸出放在胸前的手，手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那枚玉镯包装盒。 叶梓慕眼疾手快地夺过来，打开包装盒检查了下玉镯，这才松一口气，转身将玉镯装进包里。 失而复得，叶梓慕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 穆辰飞好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起身晃晃手中摩托车钥匙道：“走吧，带你去吃饭，你得为我接风洗尘！” 叶梓慕慢悠悠地收拾桌面：“别太远，我搬进公司安排的公寓了。”她说着，伸手指了指大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指的是不是正确，接着道：“就在附近，上下班很方便。” 她本以为，自己一声不吭就搬了出来，穆辰飞会不悦，但他却只是微愣了片刻，就斥道：“笨，把你送回来不就行了。” 摩托车在拥堵的城市里自由穿梭，十几分钟后就载着叶梓慕到了湖畔的美食一条街。 兜兜转转，两人最终还是去了初次相识时去的海鲜大排档。 大排档里依然是一座难求的火爆场面，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气，只是相对而坐时，叶梓慕的心境却与头一次大不相同。 初相识时，她眼里的穆辰飞吊儿郎当，举手投足间尽是不羁的孩子气，张扬中透着几分坏坏的感觉。 但此时，坐在对面的人，虽然脸上依然洋溢着没心没肺的笑容，但目光却沉敛了许多。 分别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两人虽没见面，但穆辰飞闲暇时常发信息骚扰她，像个孩子般地和她聊些衣食住行上的琐事，却很少和她提自己被调去北京分公司忙了些什么，但她却也知道了大概情况。 艾莉关心穆辰飞，百般打听才听说他虽是临危受命，但被派去北京分公司却是二把手的身份，h市总公司这边经营危机时，分公司多少也受些牵连，但他却应对得当，将分公司治理得风生水起。 大概艾莉也瞧出，叶梓慕并不像自己一样倾心于穆辰飞，加上她本就管不住嘴，所得到的消息便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叶梓慕。 她本来以为是艾莉道听途说，才将穆辰飞传得神乎其神，但这时看到他目光中偶然的沉静之色，突然有几分相信了艾莉所说。 他看问题向来有独到的眼光，如果肯定下心来全力以赴，做好分公司的工作，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穆辰飞动作娴熟地开了瓶汽水递到叶梓慕面前，玻璃瓶内，密密的气泡纷纷上升，在瓶口处炸开，爆出清新的香橙味道蹿入鼻息。 柔柔的灯光下，穆辰飞凑近仔细看叶梓慕的脸，似乎许久才得出结论：“丫头，你好像长大了！” 叶梓慕“嘁”了一声仰头喝汽水，可仔细想来，确实如此。现在的她，也已不复从前初来乍到无家可归的狼狈。 当初，她怀揣着满满的希望，投入了所有的热情，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可整整半年多的时间，她努力过，迷茫过，坚持过，终究因为穆思曼的反复陷害，和穆凯的一味护短，那些希望与热情全淡了。 心里的谜没有丝毫要解开的迹象，但阴差阳错，在努力工作中，她还是收获了一份属于自己的能力。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自己不要长大。”叶梓慕难得感慨一下，想起过往，心底隐隐有些伤感。 穆辰飞低笑，持着汽水瓶和她手中的瓶子碰一下：“傻丫头，不长大怎么嫁人？” 叶梓慕咬牙切齿，一面抓起桌上瓶盖朝他扔去，一面恨恨地道：“关你什么事？” 他笑着举手求饶，见叶梓慕停手，这才松了口气回答道：“当然关我的事，这次回来，我就不去北京了，你不想长大也容易，哥保护你！” 叶梓慕冷哼一声不理他，自顾自地低头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时，是叶梓慕心情最好的时候。夜风清爽，穆辰飞载着她，不紧不慢地在明黄色的路灯下前行。 车子开过城市广场前时，叶梓慕被路边满树如烟花状的动态彩灯吸引，拍着他的背让他再慢些。 穆辰飞乖乖将车速降到最低，以接近步行的速度在路边缓缓向前。 广场外缘，有卖玫瑰的女孩试图上前兜售，擦肩而过后，穆辰飞忽然将车停在路边，微微回过头，声音稚气中带着几分低哑：“其实我真的可以保护你，你要不要试试？” 叶梓慕一怔。这算什么？他保护她，以什么身份？什么态度？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真的可以保护你”，算是什么呢？ 第108章 开业仪式 头顶上，路灯的光亮被摇曳的树影挡住，投下模模糊糊的一片斑驳，叶梓慕看不清他的目光，却能分辨出，他向来散漫不羁的侧脸上，是少有的严肃神情，仿佛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什么。 他罕见的神情让叶梓慕有些不知所措，愣了许久，才见他伸手指了指卖花女孩的方向，声音恢复了几分孩子气的随意：“喜欢吗？我送你！” 这下，叶梓慕终于在心里模模糊糊地确定了他的意思，几乎没有犹豫，她立即摇了摇头，很干脆地回答：“不喜欢！” 言下之意，她知道穆辰飞会懂。 穆辰飞“嘁”了一声，便发动摩托车继续向前驶去，直到拐过弯才极不满意地道：“白给还不要，回头想要了别怪哥没买给你！” 叶梓慕沉默，他也停止了喋喋不休，只剩下摩托车的轰鸣，在彼此耳边回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梓慕或是一头钻进项目组办公室不出门，或是在木林广告与严氏集团之间来回奔波，几乎投入所有精力，专心致志地做奇迹健身新店的推广策划。 整体方案重新由严以修把控，双方的创意沟通会有时在木林广告，有部分时候，则因为严以修无法分身，定在严氏集团。 几次提案下来，不用严以修说，叶梓慕也觉得推广策划案虽已尽可能地做到高大上，却缺乏一定的新意，她一连想了好几个方案，试图做为创意点，但仔细推敲后，又被自己推翻。 严以修倒也没催，只是干脆地交待她：“去实地做市场调查！” 虽然之前做市场分析时，她也到健身房周边了解过情况，但还是依言，再一次跟着前期做地面推广的营销人员，用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新店附近转了个遍。 直到最后，身为路痴的她，站在新店中，竟可以娴熟地找到北，还能随手指出哪一侧有两家大型it企业，哪一侧是几个成熟型社区。 成熟的市场调查与走访，终于让叶梓慕发现了问题所在，之后，她有针对性地对方案重新优化。 对于社区内下班后或平时因为带孩子没时间健身的潜在客户，健身房内开设亲子健身区域，让年轻的家长既可以带孩子，又可以健身，还可以在锻炼中增强孩子的体质，一举三得。 而对于两家大型it企业，营销人员在之前推广的基础上，将重点目光放在企业领导人身上，请中高层领导到店进行高端健身体验。 健身房内特设职场减压区域，环境更加优雅安静，服务周到，意在用满意的体验，说服领导将健身卡做为员工福利，下发给企业员工，同时也是送健康给员工。 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创意点后，策划工作终于愈发地顺风顺水，想到这可能是她在木林广告的最后一个项目，同时承载了严以修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叶梓慕更加努力地工作。 但即便如此，还是发生了她未曾意料到的事 奇迹健身东方家园店开业当天，盛大的开业仪式如期举行，因为现场表演精彩纷呈，又巧妙地结合了健身项目，店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在人群外围，叶梓慕突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穆思曼，她穿着几乎及地的香槟色长裙，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袅袅婷婷地从活动现场后方踱过。 遥遥地与叶梓慕四目相对时，她顿了一下，突然间嘴角上扬，脸上牵出几分莫名的笑意，接着右手轻抬，对叶梓慕比出一个“ok”的手势，却不似对她的赞许，而是对什么志在必得一般。 叶梓慕心里一沉，隐隐觉得她的目光里，似乎酝酿着什么危险的事情，她越是柔和，越是说明她对一切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但眼神不是证据，叶梓慕就算心底再多不安，也无法追着她刨根问底，只能自己一遍遍核对活动进度和预案，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按计划，开业仪式结束后，是第一批客户签约仪式，其间主持人会不时讲些健身知识或奇迹健身的介绍，穿插着舞台表演。 因为是开业的第一个星期，健身房会给出最大的优惠，同时举行抽奖活动，在首批客户中抽取中奖客户。 可一个小时过去了，现场虽热闹依旧，但签约的客户数量却不到之前计划的一半，到场的客户面对销售人员时，要么左顾右盼不肯签约，要么斤斤计较，希望健身年卡能再优惠些。 叶梓慕看在眼里，不由地心急如焚，如果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一星期后的抽奖活动，无疑是要奇迹健身赔本赚吆喝，做为策划主管，她负有直接责任。 她迅速跑到更衣间换上便装赶回现场，将原本挂在胸前的工作证装进口袋，以普通客户的身份，向后排几位客户了解他们的心理和意向。 不同的客户，却不约而同地给出同样的一个答案永峰健身。 就在叶梓慕一边询问客户详情，一边在心里思量对策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突然几步跨上舞台。 主持人李欣被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面礼貌地打招呼，一面说着圆场的话。 中年男人却不理，一扬手粗着嗓门打断了李欣，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地朝台下嚷嚷：“行了行了，还看什么表演？全是虚的！这奇迹健身就是要鼓捣大家花高价年费，大伙还是散了吧！” 他说一出口，现场顿时起了一阵骚动，负责接待他的营销员小锋追到舞台边，似是低声下气地请他有话好好说，中年男人却视若不见，依然大摇大摆地站在舞台中央，振臂呼吁大家离场。 分明是没事找事，此时，他反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脸不吐不快的样子：“大家都说说，是不是昨天都看到永峰健身发的海报了？价格是不是比这儿低好多？” 舞台下一阵沉默后，接着有稀稀拉拉的附和声响起。 “对，说得也是！” “我家门口也有海报，价格确实比奇迹健身优惠……” 李欣竭力试图安抚大家的情绪，中年男人却像是受到鼓励，双臂一振，呼吁道：“那大家还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赶紧散了吧，谁都不办卡，他肯定要降价！” 虽然有一定的主持经验，但李欣屡次被他抢白，这时难免有些慌乱，只能反复劝着中年男人冷静，有话好好说。 恍惚间，叶梓慕仿佛看到了当初，站在木林广告答谢会舞台上的自己，想起百般无措之际，耳边那个低沉淡然的声音：“别担心，不是你的错，话筒给我！” 原来自己记忆里，最温暖的声音，竟是那个表面看起来最冷的人给予的。 或许是旁观者清，又或许是这大半年里，叶梓慕一直在以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速度成长着，此刻，她一眼就看出，中年男人根本不是想要一个优惠的价格，而是蓄意闹事。 脑子里千回百转之际，叶梓慕人已经迅速冲到演出后台。 她抓起桌上的节目单，手指停在酷炫街舞的位置，一把夺过连接到主持人的耳麦，果断地吩咐道：“李欣，我是叶梓慕，听着，忽略他，播报下一个节目，街舞表演！” 叶梓慕说完，扔下耳麦重新跑回活动现场。 第109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在动感而震憾的音乐声中，十几名街舞演员从舞台两侧出场。 中年男人仍在骂骂咧咧地指手画脚，但声音被音乐盖住，只看到他如小丑般不停地手舞足蹈。 不断有街舞演员飞速从他身旁舞过，明明近在身畔，却又丝毫不会碰到他，但渐急的舞步和摇晃的身影，大概终于让他眼花缭乱，转身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台下一阵哄笑，终于有喜欢节目的观众不满地叫喊着，挥手让他下台。 中年男人虽身材魁梧，但终究没胆量将事情闹得太大，恼羞成怒地跳下台，将一张空置的椅子踢翻后朝外走去。 营销员小锋尽职地想追过去，叶梓慕上前冲他摇了摇手，接过他手中的客户资料表，将中年男人大概情况默记下来。 她紧跑几步跟出走廊，远远地朝中年男人的背影喊：“赵轩先生，请等一下！” 男人脚步一顿，狐疑地扭过头看着她，口气冷硬而充满防备：“我们认识吗？” 叶梓慕几步上前，看着他肯定地道：“当然，我们都住龙泉小区，一栋楼！” “哦？”赵轩眼睛一眯，又上下打量她片刻，神情虽不像在台上那般嚣张，但目光里尽是色眯眯的神色：“有什么事吗？” 叶梓慕无视他眼中的轻佻，故做八卦地问道：“刚刚什么情况，您跟我说说呗？” 赵轩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凑进她问道：“跟你无关，你问那么多干吗？” 叶梓慕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犹豫地道：“我本来是想办卡的，可是这听您一说，现在还挺纠结呢，这里面门道是不是很多？您跟我讲一讲吧！” 或许是见她年轻貌美，脸上又是一副小女孩情态，赵轩放松了许多，又凑近几分，干笑两声意味深长地道：“这里面的门道我不懂，不过其它的门道，倒是略知一二。” “咦？”叶梓慕毫不掩饰脸上讶异的神色，疑惑地问：“刚刚您还告诉大家不要办卡呢，怎么一下又不懂门道了？” 她一再追问，赵轩似乎终于失去耐心，冷冷地道：“我刚刚登记的名字是编的，住址是假的，小姑娘，你怎么会和我是邻居？你是……这里的销售？” 叶梓慕暗叫一声糟糕，自己竟忽略了，他既故意找事，又怎么会留下真实姓名呢？ 事已至此，她一脸颓然。 赵轩脸上漾上几分得意的神情，一面色眯眯地打量着她，一面抬手做出搓钱的动作，有恃无恐地道：“小姑娘长得美，赵哥倒不妨告诉你，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你不懂吗？” “是吗？那你拿了谁的钱财？替谁消灾？”叶梓慕心里一动，脸上终究藏不住太多情绪，嘴上问着，眼睛却不由地朝手中的手机看去。 几乎同时，赵轩也发现了她手机上正开着录音功能，随即一声怒骂，大喊：“手机给我！”喊着，挥手就要去夺她的手机。 叶梓慕紧急之中退后几步，口袋里的工作证不知怎么，竟“啪”的一声掉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弯腰，赵轩已经一脚踩在工作证挂绳上，他低头看着上面的内容，冷冷地道：“策划主管？你是奇迹健身的策划主管？我倒是小看你了！” 他抬起目光时喘着粗气，细长的眼睛里尽是阴冷之色。 叶梓慕这才悲哀地意识到，自己一时心急，刚才只想着大家都在看演出，走廊里人迹罕至，赵轩会放松警惕，却没想此刻却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赵轩高大的身躯一步步逼近，伸着手看向她的手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 “怎么办？”叶梓慕两手将手机护在胸前，一边后退，一边咬着唇，心底问自己。 活动现场那一端太过热闹，怕是她现在再大声呼救都不会引起注意。 两人左侧虽是安全出口楼梯，对她来说却是更坏的选择。 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转身狂奔，返回人多的活动现场。 但要在这样的距离里跑赢赵轩，叶梓慕没有丝毫信心，他大概一伸手，就能像拎小鸡似地把自己拎起来。 退无可退之时，叶梓慕只好硬着头皮拖延时间，强装镇定地看着赵轩道：“赵先生你仔细想想，就算你受人指使，影响到奇迹健身的业务，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果你抢走我的手机，就是抢劫罪！” 叶梓慕一面说，一面暗自期待着，希望活动现场有人提前离场进入走廊，或是有什么人忽然推开一旁安全出口的门。 瞥见赵轩高大的身躯又向前迈了两步，她一边后退，一边故意看了看赵轩身后不远处的监控探头，继续道：“而且，这里是公共场合，就算你得手，你以为自己能走得出奇迹健身的大门吗？” “那就试试！”赵轩彻底失去耐心，喉咙里发出简短的几个字，人已经恼羞成怒地扑过来。 完了完了！叶梓慕心里暗叫糟糕，双臂本能地护在面前，贴着墙面又狼狈地后退了几步。 恐惧地闭上眼睛时，叶梓慕耳中忽然听到猛的一声惨叫，像是赵轩的声音。 几乎同时，面前“砰”的一声巨响。 慌乱中，她不知被什么绊到，身体狠狠地向后摔去。 只是，奇妙的是，她并没摔到地上，而是……一个人的怀里。 坚毅的胸膛，坚实的手臂，熟悉的薄荷香……心里一时既安然又激动，无需抬头看，她已经知道，是严以修无疑。 叶梓慕心里一松，不觉间已将全身重量交到他手上。 惊心动魄之下，叶梓慕仿佛过了许久，但其实只是一瞬间的时间。 她睁眼时，赵轩好像刚与地面来了个零距离接触，此刻正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几名保安从一旁的楼梯间鱼贯而入，一拥上前将赵轩制伏，赵轩拼命挣扎，大声质问保安为什么抓他。 叶梓慕只能瞧着眼前的状况推测，大概片刻之前，她恐惧地闭上眼睛时，严以修正是从安全出口进入走廊的。 为首的保安上前请示严以修如何处置赵轩时，叶梓慕才惊觉自己竟仍然赖在严以修怀里，忙起身挣脱开来。 赵轩像只疯狗般奋力挣扎，嘴里脏话连篇：“谁，谁绊老子了？” “闭嘴！”他身后的保安喝斥声中手上使劲，赵轩被架在背后的手臂狠狠一扭，顿时痛得躬下身去。 严以修皱眉，只冷冷地吩咐一声“去查”，就令保安架着他离开了。 片刻，走廊里重新归于安静。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叶梓慕拍拍受惊的小心脏，俯身捡起刚刚掉落的手机和工作证。 她起身，指着上面的录音文件向严以修道：“我有证据，这个人受人指使，煽动客户离开，最起码应该让今天在场的客户知道，以免产生误会。” 严以修漠然瞧一眼她手机，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般，不屑道：“你的证据，没有丝毫说服力！” “我……”叶梓慕很想反驳，但心里也知道严以修说得一点没错，一时又是沮丧又是不甘。 严以修不语，深邃的眸子沉静地盯着她，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一般。 虽然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但叶梓慕仍是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由地低下头。 顿了片刻，严以修凉飕飕的声音终于传入耳际：“谁教的你探案？而且不顾死活？” 第110章 危机恰恰是转机 呜呜呜…… 叶梓慕刚刚死里逃生，她原本以为，严以修就算再惜字如金，多少也要表示下安慰，就算不安慰，一言不发也好，可为什么却是凉凉的一句嘲讽？ 叶梓慕一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才闷闷地回：“自学成才，无师自通！” 严以修并未被她逗笑，垂眸看着她轻叹一声，沉沉地道：“跟我来。” 两人闷声不响，过楼道，上电梯，一直到严以修的办公室。 叶梓慕这时终于完全回过神来，想到大厅里可谓惨淡的客户成交量，不由得心有忐忑。 开业当天营业情况就如此不乐观，换了其他企业领导，大概早就勃然大怒，但严以修脸上似乎没有太多怒意，回到白色办公桌旁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 片刻之后，才淡然伸指，敲了敲桌面一份鲜明的宣传海报，上面写着“再等一个月，永峰健身盛大开启！” 叶梓慕刚做客户调查时，听客户讲起过永峰健身的海报，但并没有见到，这时深吸一口气拿起海报，越看心底越是惊怒。 海报色调和图片虽然和奇迹健身的设计大有区别，但其中宣传的亮点几乎与奇迹健身的海报完全一样，同样的职场减压区，同样的亲子健身体验。 但叶梓慕气就气在，虽然如此，但对方又巧妙地，在措辞和细节方面刻意与奇迹健身的海报区别，如今，他们想即便想告永峰侵权，大概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因为装修进度，永峰健身不得不晚一个月才能开业，但年卡会员费却比奇迹健身的定价低百分之二十，而且从现在开始，就可以预订会员。 “你怎么看？”严以修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叶梓慕脑子里一团乱，愤然将海报拍回桌上气鼓鼓地道：“这永峰健身太卑鄙，明着抢客户就算了，竟然偷我们的方案！还有刚刚那个赵轩，八成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我不是叫你来评判的，赵轩的事也不用你费心。”严以修开口打断她。 对上他略带讥诮的目光，叶梓慕瞬间意识到，自己是项目负责人，现在要做的，是挽回局势，而不是无谓的抱怨。 “对不起！”她低头，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拿起海报仔细看。 秘书恰在此刻敲门，不声不响地送进来两杯咖啡，分别放在两人面前，似是严以修提前交待过。 叶梓慕看着秘书重新关上门，又思索片刻才惭愧地道：“很抱歉，我也是刚刚才从客户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这大概就是永峰健身昨天下午发的海报。” 咖啡的香气在空中弥漫，严以修不急不缓地问：“说说，你还了解到什么？” 叶梓慕点点头，继续道：“我刚刚从几位客户口中了解到，永峰昨天在周边几个社区大规模扫楼，我们之前的潜在客户，多半也是因为看到这份海报，才选择持观望态度。” “还有什么？”严以修追问。 因为时间太短，叶梓慕从客户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有限，只得摇了摇头，叹口气低声道：“之前策划时，我做过竞争对手分析，当时永峰健身计划的开业时间，明明比奇迹健身晚三个月，没想到他们却硬生生地把开业时间提前了两个月，而且完全套用了我们的切入点，关键还在价格上低于我们……” 严以修冷哼一声，继续道：“这样的价格战毫无意义，意味着大家都将没有利润，还要在竞争态势下挣扎求生。” 叶梓慕点头，他一语中的，但永峰方面显然不这样想，否则也不会用如此低端的行为，将彼此都置于两难的境地。 见她不语，严以修隔了片刻接着问：“既然永峰的价格比奇迹健身低这么多，那些客户为什么不直接去选择永峰？” 这一点叶梓慕固然想过，所以在刚刚短暂的调查里也问过客户，这时直接回答道：“因为一个星期之前，火舞健身全城三家分店忽然同时倒闭，持卡会员的卡全部作废，而且投诉无门，很多消费者觉得健身行业太不靠谱，所以虽然永峰健身的报价很低，但顾客多数仍然在左右摇摆。” “很好！”不知为何，严以修眼中透出几分赞许的神情，飞速地问道：“既然如此，你觉得奇迹现在应该怎么办？” 几乎像本能一般，叶梓慕一样飞速地回答：“提高企业信誉，树立企业诚信度！” “怎么提高？怎么树立？”他紧接接着问。 “呃……”叶梓慕脑袋卡壳，咬着唇苦苦思索。 刚刚与几名客户短暂的交谈里，她听得出来，永峰健身虽将报价拉到最低，但却并未取得顾客信任，奇迹健身自然不能盲目跟随，打无谓的价格战。 与其如此，倒不如坚守原则，用良好的信誉度，获取客户的认可。 严以修慢条斯理地端着咖啡浅酌慢饮，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天大的事，都不会在那张脸上引起一丝波澜。 见叶梓慕久久愁眉不语，他终于将杯子放回托盘，声音里却没有丝毫强势，却似是在对她循循善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突发事件通常会造成危机，但如果运用得当，危机恰恰是转机。” “突发事件？转机？”叶梓慕喃喃重复，手里捏着海报一角左思右想。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几乎激动得两眼放光，但想法即将脱口而出时，她还是猛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否定：“不行，我再想想……” 可虽说如此，那个想法又在脑子里不断徘徊，似是不想让她轻易放弃。 “说吧，即便行不通，也该由我来否定。”严以修却早已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叶梓慕组织了下语言，犹豫地道：“火舞健身的倒闭，其实对整个h市的健身业来说，都是一种信任危机，可就像你说的，如果运用得当，对奇迹健身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转机。” 她看了看严以修，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道：“火舞原来的持卡会员，正是因为有健身的需求才会办卡，相比之下，他们成为奇迹健身客户的机率更大。所以我想，我们不如从这一点入手，免费提供一定期限的健身服务，给原来火舞的客户……” “一个月！”严以修淡然道。 “一个月……你同意了？”叶梓慕呆了一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h市，奇迹健身是这个行业的领袖，我们有资格，也打得起防御战。”严以修声音笃定，有着傲视一切的自信。 叶梓慕笑了，她本以为，要在营业情况不乐观的情况下说服严以修，让奇迹健身继续提供免费服务，怎么也要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严以修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甚至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的初衷，并不是和永峰打价格战，而是希望如此一来，奇迹健身就可以在提高企业信誉度的同时，稳定一大批潜在客户。 第111章 不必讲究措辞 “以退为进，没什么不可以。”大概是看出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严以修淡然补充道：“还有，在我面前，不必讲究措辞，没用！” “嗯嗯！谢谢！”叶梓慕连连点头，起身鞠了个夸张的大躬。 严以修侧过身喝咖啡，不接受她的拜谢：“我没做什么，是你想的对策。” 他虽如此说，但叶梓慕心里明白，若不是他一连串引导式的发问，自己怎么能如此迅速地理出头绪，制定对策？ 她急急忙忙起身，正准备去尽快调整方案，转身时却被严以修叫住。 “还有什么吩咐？”叶梓慕疑惑地看着他。 严以修直视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神情，仿佛欲言又止，又仿佛有些话，他根本不屑说一样，最终只是指指她面前的咖啡杯，丢出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提神。” 叶梓慕恍然大悟，端起咖啡抿一口，只觉得满口浓香。 说了一通话，她确实觉得有些渴了，而且此时咖啡的温度刚好适中，随即道一声谢，豪迈地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 放下杯抬头，猛然发现严以修眸子里，一抹柔和的光芒，可她仔细看去，他眼底却已是一片深邃与淡然。 与严氏合作，叶梓慕似乎没用多久，就学到了雷厉风行的风格。 当天下午，营销策划调整方案完成，第二天一早，奇迹健身公共平台、网络平台、全城几家店铺同时发布消息，诚邀原火舞健身俱乐部会员，到奇迹健身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尊贵会员体验。 原火舞会员可以就近选择分店，无需任何费用即可体验。奇迹健身同时承诺，体验期内不存在任何潜在消费与强制推销。 短短一个小时内，奇迹健身公众号上发布的消息，就被转发上万次，总服务台五部办公电话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全是咨询活动详情、登记到店体验的，几个女孩接电话接得口干舌燥。 健身房营销人员与健身教练接待到店客户，同样忙得应接不暇，头一天大多数持观望态度的客户再次赶来，几乎不用刻意推介，就立即签单。 第二天，第三天，前来健身房办卡的客户一直络绎不绝，营销员签单数更是噌噌地往上蹿。 叶梓慕对严以修彻底拜服，如果不是他告诉自己危机恰恰是转机，如果不是他，在危机时依然肯相信她，奇迹健身的策划大概会彻底砸在她手里。 到第四天中午时分，小锋送走到店办卡的一位顾客，边甩着手臂边往回走时，刚好迎面碰上叶梓慕。 他朝叶梓慕打了声招呼，声音里满满的成就感：“叶主管，你这策划方案改的真是太及时了，我现在终于体会到签单签到手软是什么感觉了。” “说得对，我前段时间去庙里，还祈祷自己一个月可以签200个客户，这样下去，我一个星期就能完成一个月的目标！”小炜在玻璃茶几旁一边整理单子，一边赞叹：“叶姐就是我们的幸运星！” “幸运星？还吉祥物呢！”小文故做不屑，笑嘻嘻地道：“所有不以请客为目的的拍马屁都是甩流氓，叶，别听他们的，晚上我请你去吃私房菜！” 其他人立即闹着，要一起去凑热闹，叶梓慕笑着刚要回话，身后感应式玻璃门自动打开，两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进门，却是来体验的企业负责人。 看着几名营销员热情地上前接待，叶梓慕长舒一口气，但独处时，她脸上的笑容却被忧虑代替。 方案一改，不仅成功度过开业之初面临的危机，让奇迹健身打了场漂亮的防御战，还一举两得地，提高了奇迹健身在市民心中的美誉度。 但很多问题，看似圆满过度，但事实却并没这么简单，许多事情在她心里不停盘旋，有疑问，有顾虑。 从时间上看，永峰健身抄袭宣传页一事，对方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人一早就将奇迹健身的营销方案泄露给了他们。 如果对方只是在奇迹健身发出宣传页后照搬内容，他们的内部装修完全来不及调整，可现在，永峰健身在装修上，大结构已经定型，宣传页上所有的区域都一应俱全。 这段时间，叶梓慕在想，严以修也在查。 她天生并不是太过仔细的人，只是粗略一想，就否定了自己团队泄露方案的可能性，但莫名其妙地，木林广告内，却一夜之间传出是她泄露方案的流言。 有说她拿了工资的同时，还接了永峰健身的私活，赚了双份酬金；还有说她一开始就是其他广告公司的商业间谍……。 无中生有的流言，本经不起推敲，叶梓慕甚至都懒得去细究或者辩白，任凭公司里流言蜚语满天飞，自己却定了心，一心只想顺利地将开业策划案执行完成，然后彻底离开木林广告。 这天上午，叶梓慕正在项目组办公室做归档工作，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响起。 她将一份文件订好，顺手接起电话，陈川阴郁的声音瞬间从听筒里传来：“通知严氏项目组所有成员到会议室，马上！” 叶梓慕刚想问一声什么事，电话却早已挂断。 她本以为临时会议，参会人员会陆续赶到，可从电梯口到会议室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她和项目组几个成员向会议室走去。 踏进会议室大门，叶梓慕立即感到沉闷压抑的气氛。 参会人员虽不算太多，但穆凯和许媚都在场，另外，除去策划部主管和几位老员工，还有公司法务处的两名员工，看样子，会议在她们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经过陈川身边时，他似乎目光阴沉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冷哼。 几个人刚找好位置坐下，穆凯就看向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梓慕，关于奇迹健身策划案泄秘一事，你怎么看？” 叶梓慕愣了一下，虽说当初穆凯答应过她，在方案策划执行期间不进行干预，但方案泄露，他必然会过问，想来是看她之前一直忙于制定应对方案，一直拖到现在才问起。 见她沉默，穆凯进一步问：“做为项目主管，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会不会是项目组成员？” “不会。”叶梓慕直视着他语气肯定，“既然选择了他们做为成员，我就相信他们每一个人。”说完，她扭过头，与项目组的成员相视点头。 “好一个相信他们！那请问泄密一事怎么处理？”陈川突然冷笑一声，清了清喉咙道：“不了了之吗？那岂不是便宜了泄密的人？依我看，泄密的人就是你！” 第112章 有口难辩 陈川一开口就咄咄逼人，叶梓慕心底有气，不由得拍案而起：“陈主管都不用证据就随便给人定罪吗？” 陈川也跟着起身，冲叶梓慕扬了扬手中的几张照片，接着将照片扔向她：“这就是证据！你私下串通其他公司广告专员，和对方狼狈为奸，现在还有脸狡辩……” “都闭嘴！”穆凯打断他，沉声道：“事情还没查清楚，陈主管注意言辞！” 叶梓慕拿起照片细看，几张照片显然都是偷拍的，地点是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她和一个******的男人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一份展开的文件，其中一张照片上拍到她收起文件的瞬间，封面上清清楚楚地印着“奇迹健身整体策划案”几个大字。 “你先别急，仔细想一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为什么把方案给这个人看？”穆凯缓缓地道。 叶梓慕将照片放回桌上，肯定地道：“不用想，我记得这个人，他是杜经理，是当时备选的制作公司之一，把方案给他看只是工作需要，但最后确定的制作商，并不是他所在的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穆凯锁着眉头还没说话，一旁的许媚嫣然一笑，淡然地问：“小叶，那你现在方便联系他一下吗？” 叶梓慕二话不说，立即从通讯里找出号码，直接按免提拨出去，片刻之后，听筒里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快速找出对方公司电话再拨，依然是毫无情绪的机械声：“您的号码有误，请核对后再拨。” 叶梓慕无奈，正准备重新拨打那个手机号，陈川嘲讽的声音立即传来：“别装模作样了，照片里这个人的身份，你以为董事长不知道吗？” 叶梓慕一怔，不由地看向陈川，又望向穆凯问道：“什么意思？” 穆凯深吸一口气，背靠到椅背上，不紧不慢地说：“根据公司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照片上这个人并不姓杜，他叫曾玮，之前是盛华天中广告公司的一名策划专员。” 他说着，从面前拿起一份简历，竖起来展示给叶梓慕。 “盛华天中？广告公司？”叶梓慕喃喃重复着，上前从穆凯手中取过简历，简历上的照片正是她见过的杜经理，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她不知道的名字，曾玮。 她正努力一点一滴地回忆，试图从与杜经理谈合作时的细节找出些端倪时，陈川阴冷严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现在证据确凿，叶梓慕，你泄露公司机密，严重影响公司利益，你还有什么说的？” 他言辞犀利，声音急切，听起来倒不像是恼怒，更像是急不可待。 叶梓慕念头一转，回到座位取过手机，正想照着简历上登记的手机号拨过去，穆凯却阻止了她：“号码打不通，陈主管从盛华天中公司了解到，曾玮在三天前已经辞职了。” 叶梓慕颓然，缓缓将简历表放回桌面，看向穆凯问：“请问董事长，那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莫名的照片，莫名消失的人，让她有口难辩，但心里却不得不产生怀疑，果然，穆凯叹了口气，耐心地回答：“有人将匿名邮件发到陈主管的邮箱里。” 匿名！叶梓慕顿时气馁，就算她问心无愧，不惧与任何人当场对质，可整个过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敌人直面她，她再坦然，再磊落，也只是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无声无息，到最后仍是被隐在暗处的人牵着鼻子走！ 隔了片刻，她才重新看向穆凯，咬着唇艰涩地道：“如果我说，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您会相信吗？” 穆凯沉吟不语，一旁的许媚忽然轻笑一声：“小叶这话可就是为难人了，空口无凭，你拿出证据，大家自然会相信，如今这形势，谁敢相信你？” 叶梓慕黯然沉默，是啊，谁敢相信她？ “梓慕姐做为项目主管，为了做好方案，常常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我相信她不会泄露方案！”说话的是平时看起来柔弱的小月，但这时她语气却十分坚定。 一开始选择小月作为组员时，叶梓慕也正是看上她看似温柔，实则很有主心骨的个性。 她扭过头感激地冲小月点点头，只见小章赞同地举起手臂，宣誓似地表态：“对，我也是，我相信梓慕！” 当初，在与中泰的价格谈判大获全胜后，小章就一直嚷着要和叶梓慕学口才，这次成立严氏项目组，更是他自告奋勇，请求加入项目组。 想到他前两天还为自己口才上的进步沾沾自喜，这时却依然只会一句“我也是”，即便在如此糟糕的境况下，叶梓慕心底仍是不禁莞尔。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们都相信梓慕！” 除去她，项目组六个成员，这时无一例外地选择相信她。 看着小组成员一个个举起手，一张张脸上写着信任与坚定，叶梓慕心里暖暖的，自己的努力与执著，这些工作上亲密的伙伴看得清清楚楚。 陈川实在坐不住，起身指着几名小组成员，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斥道：“你们……就算你们相信，有什么用？谁有证据能证明她没有泄密？” 他扬高声音，复又问了一句：“谁有？” 几个成员沉默下来，会议室渐渐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我有！”静谧中，一个冰凉而笃定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看过去，推门而入的严以修一身暗紫色西装，身姿挺拔，尽显矜贵冷傲之气。 他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何乾。 叶梓慕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会议桌，神情淡漠，目光冰凉，仿佛主宰一切，但却又置身事外。此刻，他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如冰山般的冷气，却让她心底涌上一阵暖意。 穆凯与许媚脸上微有变色，两人对视一眼，许媚起身，一面故做隆重地交待秘书替严以修倒茶，一面客气地笑道：“严董事长好兴致，怎么有空，管起木林广告的内部纠纷来了？” 她语气里强调了“内部纠纷”，显然是提醒严以修不要多管闲事。 严以修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坐下后，这才不以为意地朝穆凯道：“事关奇迹健身，严氏自然要稍作了解，无意之中，倒是掌握了些情况，穆董事长应该会有兴趣吧？” 穆凯点点头，抬手做个请的手势道：“严董请讲。” 严以修抿了抿唇，悠然靠近椅子里，指了指墙上的时钟：“稍等片刻，最多三分钟，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第113章 浮夸的闹剧 严以修说话时，目光随意地从陈川脸上扫过，但后者却明显露出几分慌乱的神情，继而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无措。 许媚疑惑地看向穆凯，他默然示意她稍安勿躁。 叶梓慕扭头看着严以修，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他目光冰冷，完全不看她一眼，他身边的何乾更是目不斜视，神情严肃郑重。 场面本就有些尴尬，加上没有人刻意打圆场，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冷下来，除了严以修和何乾，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看向墙上的时钟。 “咚咚咚！”敲门声乍然响起，打乱会议室里仿佛凝滞的空气，何乾显然早就料到，迅速去开门。 门外的人身材偏矮，带着一副大大的近视镜，正是照片上的杜经理。 叶梓慕顿时激动起来，起身指着他，对穆凯和公司其他人道：“杜经理！他就是杜经理！”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脆响，陈川的手机不知为何突然摔在地上，他有些慌乱地捡起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接着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 严以修不动声色地瞥一眼陈川手背上的汗珠，抬起目光看一眼来人，淡然道：“曾玮，你说吧。” 曾玮有些唯唯诺诺地答应，上前朝叶梓慕鞠了一躬道：“对不起叶小姐，我骗了你，我不是杜经理。” 他说着，转身朝穆凯微一弯腰，直截了当地道：“穆董事长，我叫曾玮，这一切都是陈川的主意！” “陈川？”穆凯沉声反问，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陈川，他脸色苍白地起身，手中钢笔指着曾玮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曾玮也不理他，继续道：“从一开始，就是陈川指使我，假意和叶小姐谈合作，借机拍下照片；也是他，提供了奇迹健身的策划案和定价策略。” 穆凯上前几步瞪着曾玮，目光严厉：“你把话说清楚！” 在他的咄咄逼视下，曾玮不由地退后几分，他似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抬起头，语气坚定地道：“不仅如此，陈川之前也提供过不少方案给我，有半年前中泰商业的开工仪式方案，金城房地产整体策划……不过这些，他都从我这里拿了分成的！” 话没说完，陈川突然几步上前，狠狠一拳打在曾玮脸上，曾玮毫无防备，痛呼一声砸到一张空置的椅背上，接着重重地摔在会议桌旁。 会议室里乱成一团，尖叫声、劝阻声瞬间响起，穆凯一声令下，几名男员工忙上前拉住陈川。 曾玮捂着半边脸看向陈川道：“川哥，你说让我假装辞职，到老家避避风头，其实是骗我的对吧？如果不是何特助替我分析，我还不知道，你只是把我当成一枚棋子，根本没想让我回来！” 陈川被拉着双臂，努力挣脱不成，继而试图伸脚去踹曾玮，嘴里仍是不甘地狡辩：“我和你无冤无仇，严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污蔑我！” 曾玮抹了抹带血的嘴角，踉跄着起身，转向穆凯道：“请穆董事长报警吧，邮件有记录，通话有录音，还有转帐记录，作为侵犯商业机密罪的从犯，我愿意主动认罪，并提供重要证据。” 陈川急切地道：“董事长，您听我解释，这个人满嘴胡话，我是策划主管，在公司工作三年了，怎么可能出卖公司……” “因为贪婪。”曾玮接口道：“你说过，你要木林广告的职位、荣誉，也要一个个方案转卖的提成！” 陈川仍在竭力申辩，但显然本就理亏，这时更是词不达意，徒劳无功。 穆凯缓缓摇了摇头：“有什么话，等警察来了再说吧！”他说完，示意身边的许媚报警，大概是怕会议室里太过嘈杂，许媚取过手机起身出门。 这一边，陈川嘴里不停唤着“董事长”，仍在不断争辩着，但嗓音沙哑，更显声嘶力竭。 穆凯显然没兴致听，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一派淡然的严以修身上。 一片兵荒马乱中，严以修双腿交叠，眼神淡漠地瞧着这出闹剧浮夸地上演，虽身处喧嚣，却仿佛置身事外。 “如果事情属实，倒要多谢严董事长费心调查！”穆凯客气而疏离，似乎话里有话。 严以修却也不在意，只是意味颇深地看一眼穆凯，起身告辞。 自严以修进门，叶梓慕的视线就不由自主，时不时地看向他，但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看她一眼。 一室喧闹中，他一直紧抿着唇冷眼旁观，万年冰山般的脸上虽找不到一丝痕迹，但叶梓慕仍敏锐地感觉到，他是真心厌烦这闹剧般的场面。 细想起来，严以修大概有一万种方法置身事外，就算如他所说事关严氏，也只需要派人来追讨进度即可，他却选择了亲自查办。 真相公之于众，原本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嫌疑彻底甩脱，叶梓慕自然满心感激，可她心底，不知为何竟涌上另外一种情绪，她说不清楚，却急切地想知道，他做这一切，会不会是因为她？ 看着严以修与何乾出门，叶梓慕恨不得立即追上去问个明白，恰好听到穆凯在一片混乱中下令：“法务部留下，其他人散会！”她急忙起身向外跑去。 待叶梓慕气喘吁吁地追到地下停车场时，刚好在通道拐弯处遇上严以修的车。 车子急刹车停下，像是知道她有话要说一样，严以修开门下车，示意何乾将车靠在一旁。 因为跑得太急，叶梓慕拍着胸口平息了片刻，想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才特意跑来，又怕是她自作多情，只好满脸崇敬地道：“今天的事，谢谢严总！” 严以修抬腕看了下手表，语气冷然：“我只是揭露一个事实，并不为接受你的谢意。” 叶梓慕悻悻地“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问：“您是怎么查到曾玮的？他怎么肯心甘情愿认罪？” 她本以为事情错综复杂，严以修说不定会用一句“一言难尽”打发她。 但他只是凝视她片刻，就认真地道：“小人因利而聚，利尽则散，他如果认定利大于失，自然会坦然承认，但终究，一切的得失，都不过是表象而已。” 叶梓慕频频点头，但却依然懵懵懂懂。 严以修转身准备上车，叶梓慕本来已经放弃了追问的念头，却在他转身的瞬间，看到他衬衣袖口上那枚深蓝色的袖扣。 许是看到自己送的礼物被认真对待，她莫名地涨了些勇气，忙再次喊住他，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问道：“严总特意赶来，是不是……因为我？” 第114章 半个员工 严以修手本来已经搭上车门把手，听到问话停了一下，转身向前迈进几步。 叶梓慕下意识地想后退时，才发现身后半步就是涂着喷绘的墙面，她无路可退，只好仰起头直视着严以修。 背光的光线中，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重要吗？” 叶梓慕低头，点头。 隔了片刻，严以修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严氏从不会让员工蒙受不白之冤，虽然你勉强只算得上半个员工，但我不希望，你带着不必要的污点进入严氏。” 眼瞅着豪华轿车绝尘而去，叶梓慕仍在咬着唇纠结：“半个员工……那到底算不算是因为我？” 一场风波平息后，叶梓慕的工作终于再次归于平静，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在忙着策划方案的归档工作。 虽然大部分时间闷在项目组办公室，但她还是从小组成员口中，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消息：陈川因违反保密协议，被公司辞退并起诉，将面临巨额索赔，同时承担民事责任、行政责任和刑事责任。 也有小道消息说，陈川在交待泄密过程时，不知为何一口咬定自己受了穆思曼指使，但却是空口无凭。 叶梓慕懒得管这些，只想完成交接工作后尽快离职。 方案归档和后续财务上的各种结算虽繁复，但她一刻不停，终于将各项数据基本理清，大概最多两天，就可以顺利离职。 中午，叶梓慕刚核对好几份数据，准备下午交到财务部，艾莉突然溜进来，满脸窃喜地小声道：“你知道吗？穆辰飞今天收下了我送他的早餐耶！” “是吗？恭喜！”叶梓慕一怔，照样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汇总资料。 艾莉激动得差点浑身冒汗，从桌上抽出一份文件，一边扇风一边继续唠唠叨叨，说起穆辰飞时，她浑身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见叶梓慕一再心不在焉地敷衍，艾莉终于忍不住，伸手使劲把文件往桌上一拍，气恼地喊：“都怎么回事呀，你和穆辰飞不会都走火入魔了吧，全跟个工作狂一样！” “工作狂？”叶梓慕眨眨眼，自己是事出有因，可穆辰飞向来散漫不羁，怎么会成工作狂？ 艾莉举起手信誓旦旦地道：“当然，别看他向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最近对工作可上心了，公司那么多业务，他这段时间几乎挨个熟悉了个遍，别人问起，你猜他怎么说？” 她说得起劲，也不等叶梓慕回答，接着学着穆辰飞的样子，绘声绘色地道：“你懂什么，这叫主人翁精神！” “噗！”叶梓慕被雷得外焦里嫩，刚喝的一口水险些全喷到键盘上。 听着艾莉的描述，叶梓慕觉得，完全像是在形容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一样，刚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艾莉突然惊呼一声，接着像发现什么重大秘密一样，深吸一口气捂着嘴。 叶梓慕顺着她惊讶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刚刚被她拿在手里，又拍在桌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文件，而是她提前打印好的辞职信。 她辞职虽算不上什么秘密，可一时也想不到怎样向大家解释，只得冲艾莉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保密。 艾莉瞪着眼睛表示不解，但还是点点头，让叶梓慕放心。 叶梓慕自然知道，以艾莉的性格，这事怕是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其他人知道，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距艾莉离开不到半个小时，穆辰飞就风风火火地敲开了办公室门，他罕见地阴沉着脸，也不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不由分说地拽了叶梓慕，径直向外走去。 叶梓慕一边挣扎，一边夸张地喊着救命。同事大都习惯了她和穆辰飞的相处模式，只善意地笑笑，却没有真的上来帮忙。 她努力了几次，却没有挣脱，只得一边跟着他穿过走廊，一边低声喊：“松手！要去哪儿呀？” 一直出了公司大门，穆辰飞才松开她手臂，回过身道：“给我一个小时，一起去个地方。” 从他满脸倔强的神情也能看出，如果拒绝，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叶梓慕无奈，也懒得问他要去哪，乖乖地由他载着，穿越午后的城市道路。 到达喧闹的游乐场门口时，叶梓慕不可思议地指着入口刚要发问，穆辰飞却先她一步，凑到她耳边道：“说吧，今天玩哪个？” “幼稚！穆辰飞你别闹了！”叶梓慕恼怒地斥一声，但音乐声太大，穆辰飞显然没有听清，她继续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玩。 “好吧，我选。”穆辰飞环顾四周，指指摩天轮：“就它吧。” 座舱缓缓上升，原本喧嚣的人群越来越渺小，音乐声被远远抛到脚下，越来越多的景色被收入眼中。 叶梓慕隔窗俯视着阳光下的城市，突然有种置身事外的洒脱与惬意。 穆辰飞一直沉着脸，这时也露出几分轻松的神情，目光却不看窗外，只是看着叶梓慕，像逗一个生气的孩子般，端详着她道：“说吧，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别动不动就用逃避解决问题。” 叶梓慕别过脸去，看着远处的高大建筑，有些敷衍地道：“哪有什么委屈，只是累了而已。” 穆辰飞反倒耐下心来，凑近几分认真地道：“你不快乐，我知道，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叶梓慕笑看着他。 “明知故问！”穆辰飞一伸手，叶梓慕就知道他又想要弹她脑门，但座舱内方寸狭小，她无处可躲，只好伸手挡在面前喊道：“不许弹！” 穆辰飞嘿嘿一笑，顺势抓住她手腕，盯着她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来保护你，我保证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叶梓慕摇头一笑，甩开他的手叹道：“我从没想过把宝压在别人身上，期待别人保护我。” “不一样！”穆辰飞终于还是得手，手指不轻不重地弹到叶梓慕脑门上，她恼怒地挥着手臂要还手，穆辰飞笑着一指座舱外：“注意安全，我们现在可是在最高处！” 叶梓慕向外看去，果然，他们的座舱已经接近最高点，正以缓慢的速度向摩天轮顶端移动。 窗外，天似乎更蓝了些，阳光透过座舱的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全身不由地放松下来，置身在城市高高的上空，心仿佛也跟着风在云里飞。 “关于摩天轮，有一个传说……”穆辰飞忽然身体前倾凑近几分，近得两人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四目相对，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似乎突然变得稀薄。 叶梓慕疑惑地眨眨眼，他声音里带了几分青涩继续道：“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 第115章 新任总监 叶梓慕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脸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穆辰飞笑看着她，继续道：“但是，如果到达最高点时两人亲一下，就会一直走下去。”他看了眼窗外，又凑近几分，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贴到一起。 这家伙不会是认真的吧？叶梓慕心砰砰乱跳，她紧靠着椅背，摒着呼吸抗议：“这……完全没有逻辑基础。” 她伸出两根手指抵住穆辰飞的胸膛，将他推开一些：“而且，我们不是恋人！” “臭丫头！”一瞬间后，穆辰飞低斥一声，靠回对面的椅子上。 窗外，座舱正慢慢下坠，虽看起来速度不快，但比起在最高点时，高度已经低了不少。 “无论如何，这回你可以放纵一次，把宝压在我身上，过了明天你就会明白，我不会让你失望！”穆辰飞神色中带着几分神秘。 叶梓慕虽明知他故弄玄虚，仍是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穆辰飞不答，直到座舱降到地面，工作人员从外面打开舱门，他才先一步起身，拦在门口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道：“秘密！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提前告诉你！” “起开！”叶梓慕推他出门，自己跟着跳下地面：“你的秘密没那么宝贵！” 叶梓慕本以为，说不定穆辰飞自己憋不住，第二天一早就会跑出来，显摆他拿下了什么大的项目，或是工作上有什么别的进展，但他出乎意料地沉得住气。 上午九点多钟，穆凯召集策划部全体成员开会，叶梓慕和小组成员到达会议室时，人还没到齐，她刚坐下，就听见策划部同事三三两两地低声议论。 “董事长亲自主持会议，是有什么大事吗？” “听说要选主管。” 在公司里号称“小灵通”的小江就坐在叶梓慕旁边，他这时瞅了眼议论的两个女同事，神秘地道： “告诉你们吧，根本不是选主管，而是空降主管，据可靠消息，这个主管可是董事长一直在国外留学的儿子！” 看两个女同事兴致盎然，小江继续爆料：“重要的是，这个人你们认识。” “是谁呀？”她们齐声问。 小江却故弄玄虚，摇头晃脑地让她们猜。 叶梓慕暗自摇头，默默翻开本写上日期，无意中抬起目光，斜对面的艾莉正隔着宽大的会议桌，冲她不停打手势。 看她不明就里，艾莉只好小跑着饶过会议桌，凑到她耳畔低声问：“你知道辰飞去哪儿了吗？” “他能去哪？”叶梓慕茫然四顾，这才发现那家伙不是沉得住气，而是压根就没来上班。 艾莉愁眉苦脸地央求：“我打他电话也不接，你帮我问问呗！” “你自己怎么不问？”叶梓慕好笑地看着她。 艾莉晃着她肩膀，一脸难为情地道：“我怕……再问他就该烦我了，你帮帮忙，回头我请你喝奶茶……” 说话间，穆凯和孙诚进入会议室，艾莉硬生生地将剩下的话憋回去，郁郁地返回座位。 穆凯主持会议，仍是简洁的风格，他环顾四周，见相关人员到齐，立即开门见山地道：“这段时间，公司发生了一些事情，因为涉及到策划部前主管，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自从上任策划总监离职后，公司人力资源部，也一直在寻找新的人选……” 叶梓慕转眼看到艾莉一脸急切，指着手机比划，无声地示意她发信息给穆辰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穆辰飞：“开会，你在哪儿？” 信息秒回，却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乖，好好开会！”后面还很欠揍地跟着一个摸头安慰的表情。 叶梓慕气绝，收起手机抬头，刚好听到穆凯扬声道：“那么现在，请大家热烈欢迎策划部的新任总监！” 话音刚落，会议室门打开，进门的人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粗粗的剑眉下鼻梁高挺，眼睛里有无畏的张扬，又有昂扬斗志，之前洒脱不羁的脸上此刻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整个会议室顿时一片唏嘘声，还伴着刻意压低而意外的窃窃私语，同事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换着诧异。 “天哪，是他！” “原来是穆辰飞！” 小江更是得意，看着会议前议论的两名女同事。一个同事凑过来，用文件掩着嘴，不可思议地低声问：“穆辰飞真是董事长的儿子？” “当然，我的消息不会错！”小江低下头，确切地小声回应。 两人声音虽不大，但因为距离很近，叶梓慕听得真真切切。 “辰飞！”艾莉又惊又喜，反应过来后立即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开始稀稀落落，最终还是响成一片。 穆辰飞在掌声中朝众人鞠躬，起身时笑着打趣：“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不少同事被他逗乐，大都面含微笑地看着他。 穆凯上下打量他片刻，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一副任重道远的模样，点头道：“我相信你，策划部就交给你了！” 穆辰飞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胸有成竹地朗声道：“放心吧董事长！” 穆凯微仰着头笑看向他，脸上神**言又止，目光里的慈祥与期待太过明显直白，远远超出一个董事长对待下属应有的态度。 做为回应，穆辰飞有些孩子气地冲他眨眨眼，神态随意自然。 “那个……”他顿了下，继续道：“既然这样，我们策划部开个内部会，董事长要不先移驾？” 穆凯点头应允，与孙诚先一步离开会议室。 自穆辰飞出现后，叶梓慕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之前一些零碎的片段不断在脑海里回放，都更加验证了小江的话，只是…… 从她之前掌握的信息来看，穆思曼比她小两岁，所以她一直一厢情愿地判断，如果穆凯真的是她的父亲，当年最先出现在穆凯生命中的，一定是她的母亲，所以才会一再追问他会不会“抛妻弃女”那样的问题。 可现在看来，穆辰飞却大她一岁多，尽管潜意识里十分抗拒，但她不得不直面另一种可能母亲和自己，可能才是穆凯生命中的一段意外。 那么，在曾经的过往中，母亲在穆凯生命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本就是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那她又算什么？ 一些敏感而被世俗厌弃的字眼，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又被她强压下去。 她紧咬着牙关，不敢再仔细推敲，或许，这也正是母亲一直不肯和她提起父亲的原因，又或许，当年那一段感情，是母亲一生的耻辱…… 第116章 突如其来的相亲 穆凯离去后，会议室里的氛围瞬间轻松了几分，穆辰飞向来不拘一格，在部门里有不少谈得来的同事，这时纷纷上前，有的表示祝贺，有的好奇地询问他与董事长的关系。 穆辰飞言笑如常，却巧妙地回避了他与穆凯关系的问题，大概小江说的没错。 转眼间，穆辰飞对上叶梓慕神色复杂的目光，她手里紧紧攥着钢笔，脸色苍白，没有一分笑意。 他神情一滞，脸上笑容敛了几分，招呼大家坐回原位继续开会，开始梳理策划部目前的每一项工作。 他本就有天赋，有国外留学的经历，加上这段时间的充分准备，几乎对每一个项目，都能提出独到的见解，和切实可行的改进方案，让人心服口服。 所有策划部成员有的频频点头，有的拿笔飞快地记录着。 “叶梓慕，是不是不舒服？”自始至终，叶梓慕一直呆呆地看着他，穆辰飞终于忍不住，放低声音问道。 所有目光都朝她看去，叶梓慕虽直直地看着他，却对他的问题听而不闻，直到身边的同事推了推她，低声提醒，她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摇了摇头，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穆辰飞静默了片刻，继续之前的议题，目光不时瞥一眼她，似是在说：“小丫头，傻了？” 叶梓慕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心底越发茫然。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艾莉带头，鼓动着同事们让穆辰飞请客时，她已经默然起身，快步离开会议室。 她想过无数种离开木林广告时的情形，却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心底如此狼狈的情况下离开。 一直坚定的信念此刻溃不成军，即便只是一个猜测，她就已经无力面对，只好选择落荒而逃。 穆辰飞好不容易摆脱同事善意的笑闹，匆匆赶到项目组办公室时，叶梓慕已经离开。 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摞文件，是她这段时间负责的严氏项目档案，文件最上面，是一份薄薄的辞职申请。 他气急败坏地拨打她的电话，却是早已关机。 摩托车风驰电掣，不一会儿就到了叶梓慕所在的公寓，但穆辰飞还是晚了一步，单人公寓里人去楼空。 她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走得干脆决绝，似乎要彻底消失，永远走出木林广告，这个她曾经工作过、努力过的地方。 小城，清晨。叶梓慕坐在长途客车靠窗的位置，额头抵着玻璃窗看外面的景色。 木林广告那边，她虽然走得仓促，但因为早有准备，她所有的工作已经理清，而严氏集团那边，她当时只是与严以修约定，项目结束后去上班，并没有说具体时间，反倒让她可以见缝插针地回一趟家里。 车子拐入客运站停下时，清晨的阳光刚好斜斜地照进车里，叶梓慕拎起行李正准备下车，就看到站台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的母亲。 叶梓慕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冲母亲招招手，一下车就撒娇地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想死你了，老妈！” 叶秋离板着脸推开她，顺势拉过行李箱，边朝车站外走边道：“老妈？原来你这半年不回家，是嫌你妈老了？” “哎哟我的妈呀，我都跟您说了多少遍了，这是昵称！”叶梓慕拎着随身的小包，笑眯眯地跟在母亲身后。 虽然来回倒车一晚上没睡好，但她此刻精神倒是不错，甚至有心思故意用一声“老妈”逗母亲。 在她心里，无论长到多大，在母亲身边，自己总能像个孩子一样，那些纠结烦恼，也自然而然地被抛到脑后。 两人出了站不一会儿，就拐到离家很近的一个菜市场，叶梓慕瞧着母亲仿佛要把菜市场搬回家的架势，急忙凑上来，抢过她手中的一包娃娃菜和一个茄子道：“用不了这么多蔬菜，妈，我想吃红烧肉、炸带鱼、可乐鸡翅，还有……咖喱牛肉！” 叶秋离瞥一眼她，干脆地道：“买了，冰箱里搁着呢，晚上再吃。” “啊？为什么非要晚上吃？” “相亲！”母亲的话直白果断，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相亲？”叶梓慕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后，瞬间整个人都绝望了。 母亲像大多数母亲一样，上学时严令禁止早恋，可刚一毕业，又催着她赶紧找对象结婚。 好几次，她在电话里问叶梓慕有没有找男朋友，叶梓慕总是嬉皮笑脸地开玩笑：“找不到，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安排她相亲！ 一到家，叶梓慕也不换鞋，一屁股坐在换鞋凳上，摆出一副谈判的表情，满脸严肃地问：“母上大人，我多大？” 叶秋离瞪她一眼，一面将脱鞋踢给她，一面没好气地反问：“你以为你多大？”说完，径直拎了买好的菜向厨房走去。 叶梓慕哭笑不得，趿着拖鞋追上母亲申诉：“没记错的话，我才22岁，妈您怎么就这么急着把我往外推呢？”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叶秋离一面择菜一面道，“这是你刘姨亲戚家的孩子，比你早几年毕业，现在已经是企业高管，你刘姨一片好心，我怎么拒绝？” “随口就能拒绝的事啊，再说，你不说我回来，刘姨怎么会知道？”叶梓慕一脸的不甘。 “你刘姨常来，我随口就告诉她你要回来了。”叶梓慕长叹，母亲这话倒是真的。 沉默了一会儿，叶梓慕耷拉着脸，闷闷地问：“必须见？” “必须！”叶秋离本来口气强硬，抬头时正好看到叶梓慕皱成一团的苦瓜脸，忍不住一脸嫌弃地又补充道：“瞧你那样，怕什么？也就是见个面，其他的也用不着你勉强自个儿。” “谁怕了？”叶梓慕仰天长叹，翻个白眼闪身出厨房。 因为一整夜的舟车劳顿，叶梓慕吃过早饭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直到母亲拍着被子喊她起床，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橙黄的阳光洒满了屋子。 大好的时光，可想到一早就被母亲定好的相亲，她心里一阵沮丧，长叹一声重新摔进被子里。 “刘姨她们已经在路上了，赶紧起来把自个儿收拾一下，瞧你这披头散发的样！”叶秋离站在衣柜旁，一面帮叶梓慕挑合适的衣服，一面不放心地道，“一会儿注意点形象，不管对方怎么样，给人留个好印象总是没错……” 她说着，扔过来一套枚红色套装裙，继续道：“你刘姨交待穿得艳一点，就这套吧！” 听着母亲似乎没完没了的叮咛，叶梓慕终于揉着眼睛起身，又是打哈欠又是伸懒腰，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安慰道：“放心吧老妈，知道了！” 叶秋离刚作势要拍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飞快地朝厨房跑去：“火上还炖着肉呢！你赶紧收拾啊！” 叶梓慕这边答应着，母亲人已经到了厨房，她长吁一口气，拎起套裙瞧了瞧，立即远远地扔回衣柜：“艳？艳俗！” 既然逃不掉，看来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离对方的预期远一点，至少可以保证相亲完后彼此一拍两散。 眼睛一转，叶梓慕顿时有了主意，随即跳起来关上门，拉开自己的行李箱翻腾起来。 第117章 重新认识 母亲大概怕她再睡，在厨房扯着嗓子催她，听她回了一声才继续忙活起来。 二十来分钟后，门铃声响起，叶梓慕刚涂好深蓝色眼影，耳听着母亲跑去开门，之后与刘姨互相寒喧，刘姨则热情地介绍自己的亲戚。 叶梓慕满意地瞧了眼镜子，里面的自己一身藏青色职业装，神情严肃，连脸上的妆容也是冷色调，和刘姨交待的“艳”没有一毛钱关系。 “耶！”她满意地笑，冲镜子里的自己摆了个胜利的手势，这才不紧不慢地拉开卧室门。 门厅处，刘姨正指着一个神情谦和的男人，向母亲介绍：“这就是小墨，斯坦福大学毕业，现在在h市一家大型公司任职，他呀，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这是好不容易赶上年休假，才休息几天。” 男人微笑颔首，一身卡其色休闲装，气质儒雅大方，金边眼镜后透着双含笑的眼睛，却是中泰集团商业部部长乔墨。 他礼貌地递上一束包装精美的花束，躬身道：“谢谢阿姨盛情款待！” 抬头时，乔墨正好对上一身正装、目瞪口呆的叶梓慕，微一迟疑，他嘴角不由地挑起，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叶梓慕？” 叶梓慕顿时满脑门黑线，她身上这套衣服，是当时与中泰商业价格谈判之前，她为适应场合特意买的，严肃而死板。 她本想故意和对方的喜好唱反调，却没想到更方便乔墨一眼认出她来。 避无可避，她只好尴尬地递上一个微笑：“您好，乔部长！” 叶秋离回头，看到叶梓慕一身肃然之气，瞬间明白了她的小心思，顺手把花塞给她，没好气地道：“这孩子，赶紧请客人进屋！” “你们认识？”声音客气疏离，说话的人举手投足间，颇有学者气质，大概是乔墨的母亲。 乔墨冲她点点头，解释道：“前段时间工作上有些合作。” 说话间，几个人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一听说两人之前认识，刘姨更是兴奋，笑着说：“瞧瞧，这两个孩子还挺有缘份呢！” 正忙着倒茶水的叶秋离却狐疑地看一眼叶梓慕，才低头继续倒水。 叶梓慕刚将鲜花摆在茶几上，立即反应过来，忙求助般地冲乔墨使了个眼色。 她特意抽时间回家，就是想坦白从宽，告诉母亲自己准备到h市工作，但之前却一直瞒着母亲，说自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报社实习。 乔墨捕捉到她的眼神，却不明所以，倒是叶秋离立即明白了什么。 她心里藏不住事，这时也不管外人是否在场，放下茶壶就沉着脸问：“我说梓慕，你们学校附近的报社还和h市的公司有合作？” 瞧着叶秋离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神情，叶梓慕脑袋里瞬间想了无数种说辞，这时稍一犹豫就回答道：“那是小报社，业务范围当然到不了h市，我也正是看报社对我来说没什么发展前途，后来才到h市另一家企业实习的。” 看母亲半信半疑，她急忙一脸诚恳地继续道：“还有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和严氏集团签了协议，过两天就可以去上班了，那可是在全国都排得上的大企业！” “我不同意！”叶秋离脸色一变，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语气里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为什么？”叶梓慕不甘地反问。 叶秋离背过身，也不解释，只是固执地道：“不为什么，但我绝不会同意！” 母亲向来独断专行，叶梓慕早有体会，也做好了耐心解释和说服的心理准备，可这时事发突然，她反倒一时不知怎样开口。 刘姨见场面僵持，笑着打圆场：“瞧这母女俩儿，动不动还都跟个孩子似的！再说了，我们这老远来，就请我们喝水呀？” 叶秋离一拍额头起身：“也对，这事以后再说！菜我都准备全了，再炒两个就好，你们稍坐一会儿。” 叶梓慕默默跟着，准备去厨房帮忙，刘姨拉住她笑道：“既然都认识，你陪着小墨聊会儿，我去帮忙。” 叶梓慕无奈，只好道了谢，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却本能地感觉到乔墨目光灼灼，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尴尬沮丧。 刘姨和母亲大概本就压低了声音，加上厨房油烟机轰鸣，她们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叶梓慕偶尔听到“发展”、“大城市”的词，想是刘姨在劝母亲同意她去h市。 或许在刘姨看来，如果叶梓慕也能去h市工作，对于她精心安排的相亲来说，也十分有利吧。 一想到“相亲”这个字眼，叶梓慕不由地瞟一眼乔墨，却不知说些什么。乔母大概察觉到她的拘谨，借口去厨房帮忙走开了。 百合浓郁的香气扑入鼻端，叶梓慕垂眼看着茶几上盛放的花束，忽然想起在中泰方案大获全胜那天下午，严以修差人送去的那一大束郁金香，由花及人，自然而然地，想到那个一脸冷漠淡然的人。 什么状况？叶梓慕在心里嘲笑自己，忙收住思绪。 “梓慕，很高兴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认识你！”乔墨终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叶梓慕指指自己的职业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和上次见面时一模一样，都不用重新认识了！” 乔墨目光里含着笑意：“不一样的！”顿了顿，他似乎明白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低声道：“刚才，对不起！” 叶梓慕叹口气摇了摇头：“不怪你，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我妈，只是……她知道得有些突然。” “阿姨为什么不同意，是怕你离家太远吗？”乔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 “不是，”叶梓慕正想着怎么回答，猛然想到另一事，忙道：“对了，千万别告诉我妈妈，我之前在木林广告工作，拜托！” 乔墨满是疑惑，见她不想解释，只好点点头道：“放心吧！” 但叶梓慕并不能真的放心，母亲绝然的态度仿佛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呼吸都无法顺畅。 整个席间，面对满桌爱吃的美味，她一直心不在焉，想着怎样才能说服母亲，同意自己去上班，乔母不明就里，只是劝叶秋离“放宽心，多给孩子点自由”。 刘姨却似乎意有所指，不冷不热地道：“梓慕不过是去上班，那么大的城市，你怕什么？” 乔墨字斟句酌，既恭敬又严谨地，向叶秋离阐述到一线城市发展的种种好处，连叶梓慕都感觉自己一万个被说服，忙趁热打铁，又补充了一堆严氏集团的发展前景。 第118章 平静生活下的炸药 一番车轮战下来，叶秋离嘴上虽然仍坚持，但神情中多了几分犹疑，态度也缓和了些。 叶梓慕暗自松了一口气，用眼神不断朝乔墨道谢。 饭后，几个人开了电视在客厅小坐，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叶秋离不时问一两句乔墨的情况，他均是细致耐心地回答，乔母话却不是很多，只是偶尔礼尚往来般地回问一句。 叶梓慕暗自里偷着乐，显然，自己这一套“职业装攻略”，在乔母那儿还是多少起了些反作用。 又过了会儿，乔墨母子与刘姨告辞离去，一关上门，叶秋离立即像换了张脸似的，回过头冷声问：“怎么回事？说说吧！” 叶梓慕头靠在母亲肩膀上，半是撒娇半是糊弄地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学会唱反调了是吧？”叶秋离“哼”了一声甩开她，指着她道。 叶梓慕脱下职业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反而理直气壮地道：“谁让您急着想把我往外推？我这不是舍不得您吗？” “舍不得我？”叶秋离嗤了一声，冷冰冰地道：“背着我偷偷跑去h市，你倒真是舍不得我！”她说着，用托盘端了茶几上用过的水杯，径直朝厨房走去。 “我来冼！”叶梓慕听她话里有了几分余地，忙追上去，殷勤地抢过托盘，一面放进池中冲洗，一面笑着道：“那我去公司附近租个房子，您和我一起去，等到时候赚了钱，我们在h市买房，定居！” “得，你也别吹了。”母亲不耐烦地打断她，“刚毕业一小丫头，把你自己照顾好就算不错了。” “老妈你也太小看自己闺女了……”叶梓慕甩着杯子上的水回嘴时，母亲已返回客厅，她眨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瞧着母亲的背影，又惊又喜：“您同意了？” 叶秋离仿佛没听到一般，背对着她继续扫地，叶梓慕放下水杯扑过去，从身后抱住母亲：“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与繁华喧嚣的h市相比，家像是一个暂避风雨的港湾，让叶梓慕似乎找到久违的宁静与安然。 虽然母亲安排了一场猝不及防的相亲，但好在乔墨工作确实繁忙，那之后只约她出去喝过一次咖啡，就被公司一个电话召回h市。 叶梓慕却悠哉游哉地又待了好几天，直到严氏集团人事部打来电话，询问她什么时候能到岗，她这才收拾行李。 晚上，茶香缭绕中，母亲靠在沙发里一面喝茶，一面看叶梓慕收拾行李箱，不时唠叨一两句。 想到自己在木林广告几个月的努力，叶梓慕心底即纠结又满是不甘。到现在为止，关于父亲，关于穆凯和她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猜测，而真相却一直藏在母亲心里。 她心不在焉地将几本看过的书摆在茶几下层，拉起行李箱拉链，终于试探着问：“妈，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以前的事？” 叶秋离放下茶杯看着她，仿佛要确定她刚刚说了什么。 叶梓慕直视她，一字一字地补充：“我想知道，一些关于父亲的事……” “我说过，他早就死了！”叶秋离猛然抬高声音，声色俱厉地喊：“在你出生之前他就死了！” 叶梓慕不知为何，眼中忽然泛起泪花，情绪激动下声音也大了几分：“就算是这样，那他叫什么名字？曾经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会恨他……我已经长大了，您能不能别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 “就算你长到八十岁，上一辈的事你还是管不着！”叶秋离起身，手中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一地狼籍中，叶秋离脸上神情强势而固执：“如果你真想探个究竟，就别认我这个妈！”说完，她深深地看一眼叶梓慕，转身回到卧室。 听着卧室门重重关上，叶梓慕颓然蹲下身子。 她本来抱了一丝侥幸，希望这么长时间过去，母亲就算不能心平气和地讲起旧事，最起码也会或多或少地告诉她一些基本的情况。 可现在看来，那些曾经，依然像是埋在她和母亲平静生活下的炸药，随便一根导火索，就能将一切的美好与安然炸得面目全非。 而远在h市的严以修，同样愁眉不展。 “奶奶，我和穆思曼……已经分手了。”说这话的时候，严以修正陪着严奶奶在别墅外的花园里散步，他语气平和而坚定，但其实，这句话他已斟酌了许久。 严奶奶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他，脸上满是震惊错愕：“你说什么？” 严以修回视她，隔了片刻才轻叹一声，扶着她缓步到木质的长椅边坐下，低声重复：“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也请您告诉张姨，如果她再来看您，不要见她。” “你上次，不是还答应我，会在一年内尽快安排结婚吗？”严奶奶不解地抬头看他，“这又是为什么？” 严以修蹲下身，视线与严奶奶齐平：“奶奶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娶穆思曼。” 这段时间以来，严以修向奶奶暗示过，也努力通过各种办法，希望让奶奶了解到穆思曼的人品，但老人上了岁数，反而像孩子一样，坚持相信自己的感觉，反倒变成他越描越黑。 严以修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无力感，所以，当奶奶再次提起，让他邀穆思曼周末来家里用餐时，他只好直言不讳。 “是因为小曼和我提过的那个女孩吧？”严奶奶问。穆思曼曾向她告过状，所以，她这时自然想到，气恼地接着道：“一个女孩子，一边和男上司牵扯不清，一面还试图破坏别人的感情，这样自轻自贱……” “她不是那样的人！”严以修头一次打断奶奶，声音中也不由地带着气愤，“不过是穆思曼的一面之辞，奶奶怎么就深信不疑呢？很多事实摆在您面前，您为什么从不质疑穆思曼的人品，还有她们一开始接近您的目的？” 严奶奶起身，坚定绝然地道：“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除非你别认我这个奶奶！” 严以修脸色变了变，跟上去扶她的手臂，却被她甩开，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了一段路，才又扶住她。 沿着花园小径一直走到别墅门口，严以修才沉沉地说：“您是我奶奶，这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的。我不会娶穆思曼，一样无法改变。” “你现在就走！”他扶着严奶奶的手再次被狠狠甩开，老人揉着心口高声喊保姆张姨。 保姆应了一声迅速跑出来，看到两人神色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扶着严奶奶进门。 在门前的灯柱下又等了片刻，严以修才转身离开，可刚走出几步，屋子里忽然传来一脆响，似是杯盏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保姆惊慌无措的声音传来：“老太太！你怎么了？” 严以修飞奔回去，直接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 门厅内，严奶奶跪坐在圆桌旁的地毯上，两手抓着胸口大口喘气，保姆满脸焦急，却手足无措。 “去拿药。”严以修命令。 保姆慌忙点头，跑去楼上找药。严以修半跪到地上，一边扶住严奶奶，一边迅速拨通急救电话。 片刻，急救车赶到，一番忙碌后，严奶奶终于被推进急救室，家属被挡在门外。 严以修心中隐隐后怕，有些疲惫地靠在急救室对面的墙壁上。不时有医护人员从旁经过，指着几步外的休息椅提醒他，他却神色漠然，若有所思。 第119章 集团报到 严氏集团人力资源部，叶梓慕指着员工入职表职位一栏，疑惑地问：“总裁助理？你确定不是策划类职位？” 人事专员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叶梓慕的电子档案，她将屏幕稍微朝外扭了些，指给叶梓慕看：“电子资料录入后，公司hr亲自审核签字，而且总裁助理的职位特殊，需要经过董事长认可，所以您的资料百分百不会错。” 叶梓慕点点头，虽然仍是不明所以，但这样看来，自己即将成为总裁助理一事，并不是一场误会。 她向来心性豁达，而且一时也分辨不出，策划职务与总裁助理哪个职位更适合她，但既来之，则安之，办好入职手续，她立即向工作岗位而去。 总裁助理的办公地点在严氏大厦顶层，与董事长办公室斜对，只是董事办的大门是奢华的精雕木门，而助理办公区与楼道之间，则是一整面透明的玻璃墙，明朗简洁的玻璃门。 叶梓慕到时，之前的总裁助理汪晴已经准备好交接工作，两人礼貌地打过招呼后，她先带叶梓慕熟悉董事办和助理办的布局和设施，接着立即打开电脑，一项项地向她交代。 一个多小时后，汪晴将一份整理成册的文件递到叶梓慕面前，微笑道：“所有工作和可能遇到的问题基本都在这里。” 太多的内容蜂拥而至，叶梓慕根本来不及细看，见汪晴急着要走，忙问道：“如果还有问题怎么办？” 汪晴停下脚步，安慰道：“我只是调任到分公司，有问题随时可以电话沟通，或者，你也可以问特助何乾。” 叶梓慕点头，略微放下心来。 一整天，叶梓慕都在忙着熟悉自己的工作内容，了解目前需要她跟进和辅助的项目。 虽然大部分时间紧急的重点项目都由何乾负责，但她刚刚到岗，职责范围内的大量工作已经让她应接不暇。 坐在工作位上，她一抬头，就可以透过玻璃墙，看到董事办的大门，但直到下班时间，严以修都不曾出现。 秋末，晚上七点多钟，窗外已经被夜色笼罩。做为总裁助理，公司在严氏大厦副楼为她安排了单身宿舍，但为了尽快将庞杂的工作理出头绪，她只匆匆到副楼的员工餐厅吃了晚饭，随后立即返回办公室，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她先将所有项目资料按轻重缓急排序，然后一项项仔细研究，边看边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梓慕正埋头在一份文件上做备注，楼道里忽然传来一声“叮咚”轻响，显然是电梯在顶层停下。 叶梓慕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半，她正疑惑什么人会深夜来公司时，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玻璃墙外。 严以修淡然的目光投过来时，叶梓慕起身站起。 第一次以员工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叶梓慕心底情绪微妙，隔着玻璃墙与他对视了两秒，才递上一个微笑：“严总，晚上好！” 严以修微一点头，声音清冷得仿佛深秋的夜风：“你过来。”说完，他已推开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叶梓慕答应一声，跟着默默进入董事办。 顶上的灯依次亮起，严以修一路走到办公桌后，坐在宽大的皮椅上，双腿随意地交叠，虽有几分慵懒，但却难掩整个人雍容华贵的气度。 叶梓慕自觉地从桌上取了茶杯，准备到饮水机旁接热水，严以修简洁地道：“咖啡，谢谢！” 她转而绕到黑色溜着金边的咖啡机旁，迅速照着机身上的操作指示放入咖啡豆，开启自动模式。 严以修的声音漠然，伴着咖啡机细微的研磨声传入耳中：“最近一周我基本不会到公司，奶奶明天做心脏手术，术后还要观察几天，如果有事情，你打电话给我。” “哦……”咖啡磨好，香气四溢中，叶梓慕将咖啡端起他。 严以修低着头，在一侧的抽屉里翻找文件，虽没抬眼看她，却仿佛听出她声音里的疑惑，继续凉凉地道：“你是总裁助理，我的行踪本就应该掌握。” 叶梓慕恍然大悟，顿了顿，才又带了些纳闷，小心翼翼地问：“严总，是您认为总裁助理比策划专员更适合我吗？” “是。”严以修手上动作微一停顿，看着她道：“策划专员只需要做好项目策划工作，总裁助理工作当然更难，不只要有全局观，还要有强大的领悟和表达能力，辅助、协调、参谋、建议执行……一样不能少。” 叶梓慕点头，短短一天的工作，她已经深有体会。 “如果怕了，现在打退堂鼓也来得及。”严以修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叶梓慕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讥嘲。 知难而退向来不是她的风格，这时被严以修一激，更是毫不迟疑地回嘴：“我才没怕！” “最好是这样。”严以修说着，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推过来几份文件，“你尽快熟悉下这几个项目，虽然暂时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但必须知道项目进展程度。” 叶梓慕接过文件，自信满满地答应：“我这就去看，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熟悉方案的。” 严以修微凉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毫不赞许地道：“眼下乌青，明显用眼过度，严氏从不提倡事倍功半的努力，明天吧！” “知道了！”叶梓慕被打击到，小声地回。她下意识地想用文件挡住眼睛，垂眸时刚好看到桌上严以修只抿了一口的咖啡，恨不得立即顶一句：“你不也一样？” 但她自然没胆量当明质疑，只好做出关心领导的模样问：“严总还不回去休息吗？” 严以修抬眼看她，慢条斯理地道：“我和你不一样。” 小心思当场被识破，叶梓慕顿时有几分难堪，严以修似乎并没在意，难得好脾气地解释：“一个项目，明早与外商谈判，我刚得知一些新的情况，现在必须再出一套预案。” 叶梓慕本来抱了文件准备离开，这时将文件重新放回桌上：“那我帮忙。” “不用。”他拒得干脆果断。 “我可以帮忙打印。” “不用。” “或者校对？” “说过了，不用。” “那倒咖啡！” “不用。” “我是助理。” “你帮不上忙。” “那干嘛选我当助理？”话一出口，叶梓慕立即反应过来，忙捂住嘴巴。 第120章 我和你不一样 严以修一连串迅速干脆的拒绝，叶梓慕完全出于惯性，一时没刹住直接顶了回去，这时，她虽意识到自己失言，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畏惧。 从严以修出现到现在，他脸上一直是冷然如冰的神情，叶梓慕忽然疑惑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面前不再有任何畏惧，而是多了几分莫名的亲近感？ 严以修如星的眸子冷冷地凝视她片刻，终于抚着额头道：“去把你的电脑拿来。”他声音中藏着几分无奈，大概很少有人敢用这样的方式令他妥协。 叶梓慕喜笑颜开地答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自己办公室，抱了笔记本电脑重新回到董事办。 严以修已经脱掉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经典深色条纹衬衣，此刻正略带几分随意地靠在沙发上，茶几上，他的个人电脑正进入开机界面。 他伸手敲敲身旁，叶梓慕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打开电脑。 两人真正进入工作状态后，叶梓慕终于明白了他刚刚那句“我和你不一样”的真正含义，仔细想来，他说的并不是“严氏不提倡加班”，而是“不提倡事倍功半的努力”。 严以修一心二用，一面十指如飞地在自己的电脑上，敲击着一份英文合同，一面口述着项目预案，由叶梓慕负责打字，他思路清晰，用词严谨，思维缜密。 叶梓慕全神贯注，可原本十分自信的打字速度，这时也只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严以修却从容有度。 偶尔遇到晦涩的专业术语，看她满脸疑惑，还会放缓速度解释一二，虽是简单的只言片语，却往往让她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窗外繁星点缀，夜色深沉，虽已到凌晨两点多钟，叶梓慕的精神却越来越振奋，也越来越投入。 万幸，她坚持留了下来，才知道原来做严氏的员工还能讨到这样的意外“福利”，之前，她每次厚着脸皮上门讨教，他往往惜字如金，态度也不冷不热，可这个晚上，他的话明显多了许多。 预案完成，叶梓慕连接好打印机，借着文件打印的时间，开启咖啡机准备替严以修续杯。 她刚刚一直聚精会神，这时松懈下来，听着咖啡有节奏的机械声，困意不由地袭来，于是坐到一旁的扶手椅上闭起眼睛，心里默念：“就一会儿，咖啡机停了立即睁开眼睛……” 十多分钟后，严以修合上电脑起身，这才发现叶梓慕背对他，静静地靠在咖啡机旁的扶手椅上。 他套上西装，一边扣着扣子，一边缓步走近，轻道：“去休息吧。” 椅子上的她呼吸平稳悠长，连睫毛都不曾抖一下。 “自不量力！”严以修看着她无声地叹息，隔了片刻才弯腰拍了下她的肩膀，可沉睡中的叶梓慕，之前不知是怎样维持着身体平衡，他只是轻轻一拍，她却顺势缓缓向前倒过来。 严以修忙俯下身伸出手臂，她的头随即歪歪地靠到他肩上，鼻子里轻轻地“唔”了一声，像是睡猫一般。 他侧目看着她轻皱眉的眉头，目光里毫不掩饰地透出温柔与呵护。 迟疑片刻，严以修抬手将她的头扶正，又慢慢地将她散在脸上的碎发拢到耳后，叶梓慕似乎十分满意，眉头舒展开，继续安静地沉睡着。 严以修嘴角微微翘起，想起那一天，方阳无意中，翻到他签下叶梓慕的聘用合同，他正要称赞，忽然看到职位一项，抬起头满脸的惊异：“大哥，策划是什么鬼？你把她扔去策划中心干嘛？听我的，必须把她安排到身边，绝对错不了！” 他微笑，似乎这一次，方阳真的是对的。 一早，叶梓慕被刺目的阳光晃醒，她眯着眼睛，侧头躲开光线，伸个懒腰回神，这才缓缓想起，自己不是要给严以修的咖啡续杯吗？ 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本来盖在身上的驼色绒毯垂到地上，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丝丝缕缕地照在周围。 叶梓慕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就在助理办公室，只是因为挨楼道那一侧不再是透明的玻璃墙，这时被一副巨大又颇具艺术感的现代画覆盖，她才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她跑去左右研究了一番，才在不显眼的位置发现开关，整幅画像是电影幕布般，缓缓卷入顶上的暗格中，重新露出明净透亮的玻璃，新的一天开始！ 之后几天，严以修果然一直没到公司，但这并不意味着叶梓慕可以轻松一些，她依然常常加班，可随着她不断熟悉项目与业务，严以修开始逐渐将项目协作工作交给她。 她最初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出错，恨不得事事都问一下严以修，渐渐地，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终于试着独立处理一些事情，即便有问题，她也会在一天工作结束时总结归纳，并预判可能遇到的问题，集中向严以修请示。 一个多星期后，严以修开始很有规律地到公司，叶梓慕听说，严奶奶的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得也不错，其实，只是从严以修脸上，她也看出了答案。 说来也怪，严以修明明一直都喜怒不形于色，但或许是相处渐多，叶梓慕越来越多地能感觉他情绪上的微妙变化，而且那种感觉更像是第六感，并不需要细致的察颜观色。 做为总裁助理，在跟进了几个项目后，叶梓慕更加明白身处一个卓越团队的真正意义，就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短短一个多月中，自己能力的提升，和看问题角度的变化。 短短的时间内，她协助严以修工作，虽说不上游刃有余，却也不再觉得吃力，何乾对她的领悟力大为惊叹，直道：“之前，汪晴做助理半年时，才和董事长达成这样的默契！” 一个周五上午，公司集团会议结束，叶梓慕抱着笔记本，正趁着从会议室到董事办两分钟的路程，语速飞快地向严以修汇报几个运营上的进度，走廊电梯处，刚好碰上秘书安娜。 除去总裁助理，秘书处共设置了三名秘书，安娜入职最晚，平时话也不多。 看到严以修和叶梓慕，安娜忙躬身，礼貌地道：“董事长好！刚您开会时，穆思曼小姐和她的父母到访，说有私事和您商议，我已经请他们到接待室等候了。” 第121章 悄无声息地回避 严以修唇角微抿，一瞬的沉默后，才冲安娜点点头擦肩而过。 安娜却不知想起什么，脸上忽然洋溢起大大的笑容，像是讨好般地道：“今天穆小姐很漂亮！” “是吗？”严以修声音平和，回头深深地看一眼安娜，双眸漆黑深邃，仿佛瞬间看透人心。 安娜笑着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 虽然严以修眉目里、神情间都看不出一丝怒意，叶梓慕却本能地觉得气氛似乎不对，正疑惑间，严以修已经转身，边大步往办公室走，边道：“你继续说。” “哦。”叶梓慕追上去，飞速地回过神来，继续自己的汇报工作，两人一前一后到董事办门口时，她刚好汇报完毕。 严以修推开门，转身看一眼站在助理办公室玻璃门前的叶梓慕，声音冷然而坚定：“安娜不适合再待在严氏，你通知人力资源部。” 叶梓慕目瞪口呆，原来刚才并不是她的错觉……她满心疑惑，刚想问问具体原因，严以修已经转身进入办公室。 冷漠的气息遍布四周，叶梓慕不由地咬了咬唇，一瞬间的迟疑后，立即清晰地回：“好的！”豪华木门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关上。 将严以修的命令下达给人力资源部后，叶梓慕仍是满脑袋问号。乍然被辞退，想必安娜也会追问原因，说不定人力资源部就会推到自己这儿来。 如果自己到时再去问严以修，若他气消了，说不定会解释原因，但叶梓慕却想自己找到答案，于是仔细回顾刚刚的事情 从在走廊相遇，到安娜告知穆思曼和穆凯夫妇到访，再到安娜对穆思曼的夸赞……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她依稀感觉到，严以修动气，是在安娜夸赞穆思曼之后，可就算她曲意奉承，也不至于被开除啊。 叶梓慕心念一转，立即用管理员帐号登陆系统，调出公司监控，从穆家三人进入公司后仔细看起。 不一会儿，她果然在电梯的监控视频中发现问题。 电梯监控未装拾音器，叶梓慕听不见声音，只看到安娜引着三人进入电梯后，许媚脸上挂着成熟的笑意，似乎攀谈了几句，安娜礼貌地回话。 过了会儿，许媚忽然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向安娜，安娜显然十分惊讶，本能地向的躲去，但不知许媚又说了什么，犹疑片刻后，安娜终于面带尴尬地接过，拿着信封的手不动声色地缩进西装袖子里。 之后，电梯到达，楼道的监控显示，安娜与许媚在接待室门前停留了半分钟，许媚不知说些什么，还是问了什么问题，安娜最终点点头。 关上监控视频，叶梓慕心中了然，怪不得安娜会一反常态，多嘴地夸赞起穆思曼。 原来，决定安娜职场命运的，根本不是在严以修面前的一分钟，而是通过那一分钟，严以修洞悉到的一切。 虽然找到答案，但另一件事，叶梓慕却注定找不到答案。她越想，越是无解，到底是多么强大的洞察力，竟能让严以修在转瞬间，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许媚，竟然想在光天化日下收买总裁秘书，她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自己毕竟身份特殊，叶梓慕最终，还是没把监控里的一幕告诉严以修，况且手头好几个项目要跟进，她实在没有精力细想，几天后，就将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之后两个星期，穆家三口每周都会预约两次严以修，每次大概半小时的见面时间，因为没涉及到工作事宜，而且接待室与助理办公室并不在同一楼层，叶梓慕反而可以悄无声息地回避开。 有那么几次，叶梓慕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冲到穆凯面前，问一问他是否曾认识年轻时的叶秋离，如果认识，又曾和她有过怎样的一个故事？ 但想到离别前那一夜，母亲声色俱厉的决绝，她最终还是将所有冲动全压在了心底。 周末下午，叶梓慕立在单身公寓的玻璃窗前，满是无奈地瞧着楼下，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 全面适应工作后，她不需要再占用周末的时间加班，但冬天却已来临，她虽不十分怕冷，却极不喜欢大风天，只好乖乖地窝在公寓里。 眼瞅着大风从艳阳高照，一直刮到暮色低垂，她正准备到员工餐厅用晚餐时，床上的电话忽然响起，专属铃声告诉她，总裁大人来电话了。 她捧起手机，清清喉咙如接圣旨般郑重地接通，严以修低磁的声音传来：“准备一下，七点参加一个半酒会性质的论坛。” 叶梓慕有些意外，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问：“我？半小时后？” “你陪我去，确切地说是35分钟，我把酒店地址发给你！”严以修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完全没想过35分钟时间，对仍穿着家居服，一脸素颜的叶梓慕是什么概念。 切断信号，叶梓慕顿时惨呼一声。严以修很少参加这种论坛，即便偶尔去，也是何乾陪同，她叹一口气，对着衣柜愁眉苦脸，既是半酒会性质的论坛，女性多半要求穿礼服，可她一点准备没有，哪有什么礼服？ 对比不合时宜的休闲装，叶梓慕最终还是挑选了一套蓝紫色，偏优雅的职业装，外面搭一件长款风衣，以抵御路上的寒冷。 出租车在酒店门前的落客点停下，叶梓慕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向酒店大门看去，刚好看到紧挨大门的停车位上，那辆华贵得仿佛蓝宝石的轿车。 她走到近处，轿车驾驶室的门刚好打开，却是严以修亲自开车过来的。 很巧，严以修穿着同色系的定制版西装，虽颜色偏深紫色，但同是优雅而不失棱角的职场风，乍看起来，反而像是“情侣职业装”。 一名年轻女子踩着高跟鞋从两人之间走过，盛装华服，妆色靓丽，经过时带起一阵香风扑入鼻端。 叶梓慕抱歉地看一眼严以修，又垂眼瞧着自己简洁的及膝裙，略有尴尬地解释：“我……没有礼服，然后，时间也来不及。” 第122章 商务论坛 严以修目光沉静，淡然地从上到下将她扫视一遍，视线最终停在她全身唯一一件饰品那枚镶满碎钻的胸花上，又凝视她片刻道：“这样也好。” 他语气平和，叶梓慕松一口气，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时，却莫名地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可他向来严格，从不说违心的话，所以就算真的心情不好，大概也不是因为自己。 严以修指指车后坐，叶梓慕将风衣放到后座后，一边随着严以修向酒店大堂走，一边胡思乱想地宽慰自己，进入电梯时一个不小心，竟险些撞到严以修背上。 严以修回身瞥她一眼，她忙收回心神，问：“何特助没帮您开车吗？”言下之意，自然是如果何乾来了，哪用得着她如此着急忙慌地赶来。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严以修微微向后侧了侧头，虽然并没完全看到她，却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淡然道：“他有别的项目处理，这场论坛上，不少高管都和严氏有些合作，你认识一下，也方面后续工作中联系。” “知道了！”叶梓慕跟在他身后点头回应。 论坛会场在酒店十八层，入口设有签到处，严以修示意叶梓慕签到，自己从侍者的托盘中取过一杯红酒，悠然向里走去。 签好字后，叶梓慕紧走几步跟上严以修。大厅内，几组巨大的水晶灯低垂，灯光无数重的折射下，将会场的一切装饰映衬得更加流光溢彩。 不断有貌似企业高管的男人端着红酒，携女伴上前与严以修寒暄，他应对自如，却每一次，都不忘适时将叶梓慕介绍给对方：“叶梓慕，我的助理。” 叶梓慕这才上前半步与严以修并肩，仪态端庄地和各个高管握手致意，其中，有些人叶梓慕在之前的工作中电话联系过，只是一直未见其人，所以这时她倒也并不拘谨。 严以修带着她，一路介绍，一路寒喧，直到绕过小半个会场，叶梓慕忽然明白了酒店门前，他那句“这样也好”的真正含义，随即庆幸起自己仓促之下的决定。 他说过，让自己陪同是为熟悉更多的商业伙伴，如果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心只做陪衬，说不定反倒让他无所适从。 叶梓慕跟着严以修在人群中徐徐穿梭，几步之外，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男人举着红酒杯，用流利的普通话打招呼：“严董事长！很高兴再次见面！” “好久不见，ian！”严以修亦用普通话回答，两人碰杯对饮，他似是犹豫了瞬间，男人明亮的目光已经投向叶梓慕，接着询问地看向严以修。 “我的助理，叶梓慕。”严以修依然是简洁的介绍。 ian笑着伸出手，叶梓慕礼貌地上前和他握手：“很高兴见到您！” 初次见面，握手时本应点到为止，ian却顺势拉住她的手，一双碧眼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道：“you turnon！” 叶梓慕脸上的笑容僵住，他这句话，直白的翻译是“你让我兴奋”，虽勉强可以看做赞美之辞，但结合他脸上神情，更多的却像是一种隐隐的暗示“你让我蠢蠢欲动”。 她手上微微用力，却没能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出，反而被握得更紧了些。 “ian，说笑了！”严以修微凉的声音传来，叶梓慕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感觉到他手轻轻地搭在自己肩上。 ian一愣，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毫不掩饰眼中的遗憾，松开叶梓慕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严董事长真是有福之人，让人羡慕！” 叶梓慕气得直想跳脚，虽脸上僵硬得要死，却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直到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她也顾不得严以修就在身畔，忍不住轻“哼”一声。 严以修在光洁的立柱旁站定，扭头低声道：“上次通宵达旦所做的项目，合作方那一部分就是由ian一手把控。” “身份贵重，举止轻浮！”叶梓慕仍是不服气地低声道。 严以修微微招手，侍者上前，他重新换上七分满的红酒，又取过一杯鲜果汁递给叶梓慕。 身旁不断有人来来往往，严以修低头附到她耳边道：“这个人向来风流倜傥，对你已经算是客气，不过与严氏的合作也不会太多。” 他微热的气息呼在耳畔，痒痒的，叶梓慕脸上禁不住一阵发烫，忙退后半步，冲他举了举杯掩饰，自顾自地喝下半杯果汁。 严以修却不动，目光沉静如海，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梓慕脸颊上淡淡的红晕，沉吟片刻，他才似乎明白什么，唇角微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兜里的手机振动，严以修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道：“你可以先休息会儿！”说着，接通电话，转身向出口走去。 他既发了话，叶梓慕就乖乖在躲在角落里，用手机看了会新闻，又顺手回复了两封邮件。 过了会儿，主持人上台请大家归座，叶梓慕环顾会场，随即端着玻璃杯向会场边缘走去，那一侧人不算太集中，而且紧临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的霓虹。 走到一半时，余光里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在她经过时猛地起身，接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叶梓慕扭过身看去，对方身材修长，一身略显张扬的白色礼服，不羁的眼睛肆意打量着叶梓慕：“严氏董事长助理，叶梓慕小姐，幸会！” 说着，他躬身伸出手，做出要和叶梓慕握手的夸张姿态。显然，刚刚严以修将她介绍给旁人时，他已经看到。 因为主持开始，这时会场明显安静下来，他声音又没有丝毫压低，立即惹来一片异样的目光。 叶梓慕深吸一口气，无奈地低声道：“穆辰飞，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许久未见的穆辰飞，几个月没见，他脸上多了些成熟男人的韵味，目光里却仍藏着不肯服输的桀然傲气。 叶梓慕下意识朝穆辰飞刚才的位置看去，并未看到木林广告的其他人，不知是已然离开，还是原本就只有他一个人参加。 她当时坚定地辞职，仓促地离开，虽然与穆辰飞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事情太过错综复杂，根本无法解释，面对穆辰飞一次次的电话追问，叶梓慕也只能用一句“一言难尽”回答。 她本也知道，既然回到h市，两人迟早会见面，可乍然遇见，仍是有几分难堪。 见她无语，穆辰飞也似乎冷静了些，沉着脸拽起她的手腕，一直朝着就近的出口走去。叶梓慕边挣扎边低声抗议：“你带我去哪儿？我还有工作上的事情，不能离开！” 穆辰飞没有回头，声音里却含了几分嘲讽之气：“严以修好大的耐心，几乎把这论坛上所有大佬给你介绍个遍，你还能有什么事？” 第123章 喜欢，或是一场灾难 穆辰飞固执起来，叶梓慕远远不是对手，只好被他半拽着，通过长长的走廊，转而进入拐角处一个休息吧。 休息吧内光线暗淡，用高大的绿植隔开不同的区域，黑色的方桌，黑丝绒的沙发，只每桌上方垂着一盏乳白色吊灯，照在白净的古瓷杯上，照出一片片半圆形仿佛独立的空间。 叶梓慕环顾四周，吧内顾客稀少，似乎只有隔着三张方桌的位置上，一个身影面朝窗外夜色，坐在沙发上，从叶梓慕的角度，只看到露出一半的肩膀和几个喝尽酒的威士忌杯。 穆辰飞随意点了咖啡，摁着叶梓慕在沙发上坐好，这才深呼吸几次坐到她对面，像是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一样：“你离开木林广告，转投严氏，不是不可理解，可为什么要选择不辞而别的方式？” 叶梓慕咬唇，良久才道：“我说过，这件事……” “一言难尽？”穆辰飞抢答，盯着她接着道：“没关系，一言不行就十言，或者百言，千言万语也行，我有时间，只想要答案。” 叶梓慕直面他的目光，却仍是无力解释。不辞而别也许是错，可她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真话不能说，谎话她又不屑说，一贯伶牙利齿的她，这时反倒更加沉默起来。 服务员送上咖啡，见两人隔着方桌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忙丢下一句“请慢用”，转身离开。 白色热气携着咖啡的浓香丝丝缕缕上升，飘散，不时将两人的视线隔开。 穆辰飞突然低笑一声，不是释然，反而更像是自嘲：“好吧，换一个角度来说，你应该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他身体前倾，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摆弄桌上的咖啡杯，将两个杯子一左一右紧挨在一起，叶梓慕这才发现，两只杯子凑在一起，竟是一个精巧别致的“心心相印”造型。 穆辰飞抬头看她，眼睛里的期待多过无奈：“我不只一次说过，我可以保护你，如果之前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那么现在你听清楚了，叶梓慕，我喜欢你！” “不要说！”叶梓慕喊，瞬间从座位上跳起来，但他已经清清楚楚地说出口。 穆辰飞跟着缓缓站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穆辰飞，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叶梓慕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神情却坚定至极。 那些情愫，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过，在他指着路边的玫瑰问她是不是喜欢时，在他指着摩天轮外的天空，告诉她关于摩天轮的传说时…… 可他向来散漫不羁，她就抱了侥幸心理，希望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当时不辞而别，多少也是希望他就此放下。 “为什么？”穆辰飞脸上挂着明显牵强的笑容，“我早猜到你会拒绝，可没想过你会拒绝得这么彻底，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叶梓慕答。 穆辰飞伸手取过属于他的咖啡一口灌下，随手将杯子放在桌角，原本“心心相印”的瓷杯一个仍在乳白的灯光下，一个置身方桌边缘的阴影里。 他笑着摇头：“不喜欢我？准确地说，是因为你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对不对？” 他话锋一转，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肯定：“因为喜欢上他，你才迫不及待地要和木林广告划清界线，毅然决然地辞职！” 叶梓慕嘴唇微微动了动，本想发出“不是”的声音，可不知为何，声音卡在喉咙里，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原本觉得以你的性格，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可事实是我刚接任策划总监，你就不辞而别，你想彻底和穆家划清界线，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你喜欢穆思曼的男朋友严以修，对不对？” 穆辰飞一口气说完，又取过另一杯咖啡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他脸上挂着孩子般偏执的自以为是，叶梓慕觉得就算自己说再多，他也不会理解。 反正，她也不能把自己落荒而逃的真实原因说出来，索性咬了咬唇，用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声音道：“没错，我就是喜欢严以修，那又怎样？” 穆辰飞像被忽然定身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空气仿佛凝固起来，只余低婉的萨卡斯独奏曲静静回旋。 “啪”的一声轻响，接着有缭绕的白色烟雾，从不远处的位置上腾起，原来是面朝窗外那位顾客点燃了香烟。 “那他喜欢你吗？”穆辰飞回过神，竟罕见地叹一口气，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循循善诱：“笨丫头，你不想想，就算严以修不喜欢思曼，可严老太太喜欢啊，思曼自己也清楚，她和严以修的感情，直接影响到木林广告和严氏的关系，所以她从来都不介意委曲求全。”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怜悯的神情看向叶梓慕：“但是你呢，你愿意委曲求全吗？再说你孤零零一光杆司令，怎么和思曼争？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冲动、喜欢、新鲜感，都还不是爱情。两个人，能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快乐地较真，再无条件地包容，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叶梓慕张口结舌，悲哀地看着仿佛话唠附体的穆辰飞。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他却当了真，其间她几次想打断他，却插不上嘴，这时终于绷不住，又急又气地道：“打住！我说什么你都信呀？” 对上穆辰飞质疑的目光，她“扑哧”一笑，接着道：“你怎么不想想，我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管是谁喜欢上另一方，都是一场灾难！” 穆辰飞点头：“说得对，然后呢？” “没有然后，严氏的工作机会对我来说很宝贵，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不想别的，ok？”叶梓慕一脸诚实的笑。 扣在桌上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穆辰飞看也没看直接挂断，刚要说什么，紧接着又有消息进来，他翻转屏幕点开信息，脸上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 叶梓慕理解地笑笑：“你有事就先去忙。” 穆辰飞思索片刻点点头，之后满是无奈地道：“臭丫头，我确实有事，要赶回公司，这次先饶了你！” 他说着，从兜里取出两张钞票压在咖啡杯下，伸手做了个弹叶梓慕脑门的手势，随即转身离开。 叶梓慕怔怔地呆了会儿，看着不远处临窗的位置上方，不断有白色烟雾腾起，升到吊灯旁，继续上升，最后融入黑暗里。 轻叹一声，她默然转身出门。 窗外，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置身黑暗中的男子背靠沙发，面对满目霓虹，一双眸子却似寒星般寂寥。 休闲吧门口传来服务员恭敬的送客声：“谢谢光临，请慢走！”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被扔在木桌上，他摁响桌上的呼叫铃，冲服务员指指桌上的威士忌杯：“再来！” 服务员躬身，礼貌而小心地提醒：“先生，您已经喝了好几杯烈性酒，不如换……”对上他冰冷的眸光，服务员顿时噤若寒蝉，转身去取酒。 第124章 太护短了 叶梓慕本来担心，怕自己莫名消失严以修会不高兴，只在走廊卫生间稍稍调整了下情绪，立即回到论坛大厅。 大厅内，主持人发言已经结束，大家正趁机交流沟通，她举目搜索了整整一圈，也没发现自家董事长的身影，倒是之前的一番介绍下来，会场里多了不少她熟悉的面孔。 她一面频频点头微笑，一面穿过喧然人群，终于坐到角落一把简单的圆凳上。 “叶小姐！”一个甜腻的声音喊，叶梓慕抬头，面前的女子身材窈窕，笑容如花：“我们老总请您过去！” 女子说着，纤纤手臂一指，不远处，金发碧眼的ian，坐在一张欧式圆几旁的沙发上，冲她举杯而笑，旁边几个中年男子，不知是他的随从还是商业伙伴。 叶梓慕稍一犹豫，起身随着女子走过去。 ian似乎很满意，抚着下巴看她走近，毫不掩饰眼睛里掠夺般的笑意，用熟练的普通话道：“梓慕……真是好听的名字！”他边说，边指指对面的位置。 叶梓慕不屑一顾，脸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致谢，在沙发上坐下。 ian指指茶几上两瓶明显上了年份的茅台，悠然道：“中国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听说严董事长会参加这次论坛，我特意准备了中国的名酒，可是你瞧，他现在人不在。” “严总大概过会儿就回来。”叶梓慕回答，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ian并未介意，弯腰从瓶里倒出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叶梓慕，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叶梓慕手背上轻抚而过：“叶助理巾帼不让须眉，严董事长不在，我们也是朋友，有道是，久逢知己千杯少，不是吗？” 说着，他端着酒杯微微欠身，在叶梓慕的杯子上轻轻一碰，坐回沙发之时一仰脖子，杯里的酒顿时一滴不剩。 平日里，叶梓慕倒也不是滴酒不沾，但大都是亲朋好友聚会时，才会喝些低度数酒，可这时，却是面对才刚刚见过一面的商业伙伴，杯中又是起码四十多度的白酒。 “叶小姐，ian都先干了，如此屈尊，您怎么也要给个面子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不对？” 同桌的两名中年男子相继劝道。 自始至终，ian他虽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但举手投足间，却又不经意间透露着轻浮与挑逗，这时双眼更是近乎肆无忌惮地盯着叶梓慕。 心不甘，情不愿，叶梓慕直想立即扔下杯子走人，但随即想到，就算是严以修，当初也会因为突然得知的意外情况，通宵达旦地另做预案，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助理，更没有任性的资本。 水晶吊灯下，杯中白酒晶莹剔透，折射着无数细碎的光芒，美则美矣，可此情此景却让叶梓慕真心厌烦，只能不住地在心里劝慰自己：“不过一杯酒而已，喝就喝！” 她下定决心，刚把酒杯送到唇边，立即被呛得一阵咳嗽，等勉强控制下来，屏住呼吸再次举杯时，手上突然一空 杯子被从身后伸过的一只手夺过，因为动作突然，有几滴酒洒在她手背上，凉凉的。 严以修特有的淡漠声音传入耳中，听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慵懒：“佳酿难得，ian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他说着绕过沙发，俯身将酒杯放到圆几上。 ian耸耸肩，仔细看严以修，脸上神情看起来十分无辜：“你在生气？我不过是请叶小姐喝一杯酒，严董事长，你太……”他皱眉思索，似在斟酌用词，“太护短了！” 叶梓慕差点失笑，护短？他是没见过自己不得已彻夜加班时，蓬头垢面的惨状。 “她要开车，不能喝酒。”严以修给出的解释无比强大。 ian笑着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梓慕，看得她几乎浑身起鸡皮疙瘩，直想起身离开，刚好听到严以修低沉的声音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叶梓慕忙起身，匆匆向ian道别后，转身追上已经走出几步的严以修。 两人沉默着，走出大厅，拐入走廊，进电梯下楼……直到走出酒店大门，严以修才冷声低斥：“谁教得你唯唯诺诺，连‘不’都不会说了？”声音里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啊？”叶梓慕在他背后偷偷翻个白眼，无辜地道：“我们为那个方案熬了半宿，我以为……你会很在乎和ian的合作。” “我当然在乎，但既然是彻夜做方案，就是要凭方案和实力取胜。”严以修的声音不容她有丝毫质疑，“方案胜，你就算是把酒泼到他脸上，他也没有能力改变！” 叶梓慕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吐了吐舌头，刚刚ian说“护短”时，她还觉得有些好笑，这时却觉得十分贴切。 她第一次陪他出席活动，第一次认识那么多合作伙伴，第一次知道，自家总裁竟会如此护短！ 一路走到车旁，严以修转身，叶梓慕忙收起脸上偷笑的神情，仰头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回了句：“我明白了！” 灯光幽暗处，他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却隐隐蓄着疲惫，眸色深沉得仿佛初冬的夜空，透出叶梓慕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莫名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心情不好！可为什么呢？ 夜风袭来，叶梓慕身上一阵寒冷，下意识地紧了紧上衣。 严以修弯腰，轻握一下叶梓慕微凉的手：“上车。”说完，一面脱掉西装外套，一面大步绕过车头坐进车里。 他掌心的温度转瞬即逝，叶梓慕恍惚了一瞬，反应过来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竟多了一枚车钥匙，她愣愣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真让我开车？” “要不然呢？”严以修半闭着眼睛，封闭的空间内，他身上的酒气似乎浓了些，显然更不适合开车，可她记忆中，严以修只是喝了几杯红酒，竟这么不胜酒力？ 叶梓慕轻叹，果然，他也并不是一味护短，可是要让她开车，似乎更失算。 叶梓慕犹豫了下，拿出手机准备给何乾打电话。 “你要一个身在杭州的人回来开车？”严以修冷声问道。 叶梓慕傻眼，纠结片刻终于直言：“我虽然说过有驾证，可我从驾校毕业后，就再没碰过方向盘……要不然，还是找代驾吧？”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车子。”他声音有些含糊，似乎不胜酒力，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叶梓慕彻底懵圈，总裁大人真是心大啊，竟然将无价的身价，轻易交到一个菜鸟手上，无奈，她只好弱弱地问：“那去哪儿？” “随便。”严以修不再理她。 叶梓慕又犹豫片刻，只好发动车子。 还好这个停车位，堪称酒店门前的黄金停车位，因为紧临正门，视野比较好，她飞速在脑袋里重温了一遍科目二、三的所有内容，加上酒店保安的不断引导，终于将车开出来。 第125章 夜色中的身影 几分钟后，一辆豪华的宝蓝色轿车以二档怠速，慢悠悠地穿过城市街道，索性这时路上车流稀少，车速虽慢，看起来倒也从容有度，像是刻意兜风一般。 半小时后，车子在空空荡荡的城市博物馆门前停下，因为早早闭馆，硕大的停车场内，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车。 叶梓慕拉起手刹，借着车窗外的路灯，看向副驾上的严以修。他的脸侧向她，脸色透着隐隐的绯红色，显然喝了不少酒。 这时，他呼吸声均匀悠长，神情平静安然，丝毫不知她这一路的惊心动魄和无所适从。 “严总？”叶梓慕试探着低声喊他，他似乎睡着，没有一丝回应。 叶梓慕更加大胆地凑近几分，仔细看他的睡颜，精致的五官，浓密而有形的眉毛。 第一次这样近地仔细看他，叶梓慕忽然发现，他垂下的睫毛竟微微翘着，无端多了几分柔软和让叶梓慕无法抗拒的诱惑。 此时，他身上的酒味淡了些，空气里却似乎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他向来不吸烟，今天却不知为何破了例。 在公司时，每次他情绪不佳或为什么事生气，叶梓慕大都能迅速找到原因，可这一晚，她不只一次感觉到他的不愉快，却找不到丝毫原因，心情不知是受他影响还是对自己气馁，也变得低落起来。 叶梓慕轻叹一声，就算是像他一样，坐拥这个城市人人都羡慕的资产，也会有无处倾诉的烦恼吗？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不开心？”她不由得喃喃低语。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对严以修已经不是单纯的敬意畏惧，何况这时的他还沉在睡梦里，她更加口无遮拦：“要说不开心，好像每次，你到楼下接待室见过穆思曼，或者她的家人，再回来时都不太开心，为什么呢？” 车内开了低档的暖风，虽不算太热，但略显干燥，她打开矿泉水喝一小口，靠到椅背上看着城市博物馆的轮廓，虽是发问，却更像是自言自语：“穆辰飞说你不喜欢穆思曼，是真的吗？” 她边说边琢磨，隔了一瞬又道：“也对，其实，喜欢一个人或许能把心藏起来，可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却很难装出真心喜欢的样子……难道你不喜欢思曼？如果是这样，那你喜欢谁呢？” 这些疑惑，她平日里也曾有过，但大都是念头一晃而过，随即被工作上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可这一刻，周围没有任何人事纷扰，那些疑惑管也管不住地再次冒出来。 无意间扭头，叶梓慕顿时呆住。 一旁的严以修姿势未变，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眼中仍有酒醉初醒的迷茫，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肆意的打量，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直看到她心里一般。 叶梓慕顿时懊恼不已，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她那一番自言自语似的问话，他又听到多少？ “我……”叶梓慕僵硬地保持着准备喝水的姿势，声音忽然低哑起来，心莫名其妙地扑扑直跳，“我迷路了……本来想把你送到程锦酒店，可是怕吵到你，我没有开导航，然后就……” 见严以修没有回话，叶梓慕继续道：“你好些了吗？要不然你指路，我开车送你。” “不用。”三秒钟后，严以修终于漠然收回目光，向外瞧了眼所处的位置后，转身开门下车，关上车门的瞬间，已经燃起一支香烟。 一阵冷风灌进车里，叶梓慕这才拧上矿泉水瓶盖，透过车窗看向夜色中的身影，他背对她倚着车门，白色烟雾被风吹动，不时扑到车窗上，又飞速地散开。 一支烟燃尽，严以修在就近的垃圾桶旁熄灭烟头，转身向博物馆一侧的造型台走去。他两手插兜，走得很慢，仿佛在思考什么异常难的问题。 夜风一阵大过一阵，不远处树上、地上凋零的枯叶被吹得漫天漫地，呼拉拉地像要将他包裹在落叶的世界里。 他上车时脱掉了西装外套，这时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却像是对寒冷浑然不知，跨上几步高的台阶后，只是微仰着头，凝望着虚无的夜空。 远处，有机动车经过，大灯耀眼的光芒沿着他周身的轮廓，勾勒出一道明亮的光晕，漫天落叶雨中，他的身影依旧修长挺拔，可这时却像是承受着千斤巨担，透着说不尽的寂寥。 心上仿佛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扎到，泛起一阵细细的疼痛，叶梓慕来不及分辨自己情绪的微妙变化，只是喃喃地道：“闷葫芦，公司一堆事儿等着你，你想把自己冻病不成？” 说着，她扭身从后座取了严以修的外套，随即开门下车。 冷风席卷而来，叶梓慕走到中途，才悲哀地发现自己竟忘了先穿上风衣，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快步到严以修面前踮着脚替他套上外套，仰头看向他道：“回车上吧，太冷了。” 严以修垂眸看她，目光却仿佛穿过她，散落在冬夜街灯昏暗的广场上，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在他身边工作的这些日子，叶梓慕不止一次遇到难题，那些难题在她看来或难如登天，或急如千钧一发，严以修每每都是临危不乱，不动声色地化解。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像是面临巨大而艰难的抉择。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天冷，叶梓慕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哆嗦，“其实，大概我也没有能力做分担者，不能替你出谋划策，也不是很好的倾诉对象，但如果我能做到，一定会竭尽全力！” “是吗？”严以修唇角微微挑起，目光中恢复一丝神采，重新回到她身上。 见他回应，叶梓慕心里高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接着郑重地点头：“当然，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四个字刚要出口，严以修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扣进怀里，紧紧地拥住。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特有的薄荷香气，瞬间将叶梓慕包裹。 她呆住，身体僵硬，呼吸却不受控制地变得紊乱，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抬起手臂想要挣脱严以修的手臂。 察觉到她的挣扎，严以修手臂的力道似乎微微加重，虽没使出全力，但叶梓慕却也无力挣脱。 “既然这样，给我一个拥抱，只要三分钟。”严以修低磁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声音罕见的轻缓，像是对她的安抚与歉意，可他说“只要三分钟”，又似乎带着微不可言的祈求。 叶梓慕从未感受过，如此低姿态而柔软的他，顿时失去所有挣扎的力气，整个人柔软下来，呆呆地立在原地，感受着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像在述说他仿佛大到无边的压力与难题。 第126章 我不会喜欢你 落叶沙沙，随着冷风在脚下打着旋儿，叶梓慕也不知自己是为了寻找温暖，还是单纯地想安慰严以修，两只手臂几次抬起放下，最终还是藏进西装下，轻轻搭在严以修的腰上。 他感受到，后背微微一僵，默默地将她进西装里。风声，落叶声，过往车辆的喧嚣声，似乎都在瞬间被隔绝到遥远的地方。 或许过了三分钟，或许更久，严以修轻叹一声缓缓松开她，街灯隐约中，她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羞涩，但更多的却是忐忑。 他暗暗自嘲，那一句“我就是喜欢严以修”，本就是她和穆辰飞话赶话，负气之下的一句托辞，他明明知道，心中竟仍是起了波澜，希望那是她真心的一句话。 可不过转瞬，她就否定了自己，带着几分轻然的笑说：“不管谁喜欢上另一方，都是一场灾难。” 灾难吗？或许是吧。 “放心。”严以修再开口的声音凉凉的，仿佛夜风直透入心底，“我不会喜欢你。” 冷意突然袭来，叶梓慕不由地打了个哆嗦，眼底莫名泛起酸涩的泪意，可抬起头看着严以修时，脸上却扯出一个从容的微笑：“知道，我也是。” 不想让严以修察觉到别的，她说完就忙转过身，逆着风先一路小跑回车上。 严以修紧接着上车，随后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为叶梓慕指路，叶梓慕仍是不敢轻易提速，往往笔直空旷的一条路，也要慢悠悠地行驶好几分钟，但两人均是目视前方，不再有多余的交谈。 快到目的地时，叶梓慕才发现严以修指的是回严氏大厦的路，公司内紧临董事长办公室就有休息套房，却不知他是要回去办公还是休息。 若在平时，叶梓慕早就积极自觉地问用不用加班，可太多她一直逃避的情绪，在刚刚那一个似亲密似宽慰的拥抱后，在心底疯长，她下车默默将车钥匙还给严以修后，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回去吧。”严以修淡然发话，声音清凉，相比平日却少了几分寒意。 叶梓慕点头答应，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一个走向公司大门，一个走向副楼。 “一个拥抱而已，只是单纯的一个安慰而已……”叶梓慕来来回回，反复在心底劝说自己。 可就算是冲过澡躲进被窝里，呼吸间却仿佛仍有淡淡的薄荷香，脑海里是严以修在夜色中垂眸看她的神情，她清楚地记得，下一刻他就将她扯进怀里，要一个三分钟的拥抱。 黑暗中辗转反侧许久，脑海里又突然冒出那一个冰凉笃定的声音，“放心，我不会喜欢你。”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一颗将要沸腾的心，仿佛被兜头兜脑地泼了一盆冷水，在哗啦啦的水声中狼狈冷却。 严以修哪里知道，虽只是一个拥抱，可对叶梓慕来说，却是要了她的心。 突然想到什么，叶梓慕从手机里找出初见严以修时，偷拍他的照片，默默看了片刻，她关上屏幕，在黑暗中摸着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 “他那么优秀，那么光芒四射，动心不是你的错，但切记，到此为止！乖，睡觉了！” 说完，再次蒙头躲进被窝里。 --- “嘟……嘟……”有节奏的等待音，自手机听筒传出，许是因为深夜，电话那一端迟迟没有接听。 拨电话的严以修却极有耐心，电话自动挂断后，他不疾不徐地点上支细细的香烟，烟雾弥漫中，修长的手指继续点击了拨号键。 宽敞的董事办内，只嵌入屋顶的几盏小灯开着，室内光线昏暗，对比窗外满目绚丽的霓虹，临窗而立的他更显寂寥孤绝。 无数声等待音后，另一端终于传来无比惺忪含糊的声音：“我说严大总裁，你这三更半夜的都不用睡觉吗？” “方阳，奶奶最近情况怎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严以修直接问道。 电话里，方阳一个哈欠拖了长长的尾音，有些无奈地回：“我下了最后一台手术特意去看了，老太太还不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问起来？” 严以修将烟头丢进水晶烟灰缸内，继续问道：“你上次说，奶奶要严格控制情绪，不能受到刺激，这事有多严重？” “你等等，我这几天感冒，喝口水啊。”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细微的流水声，想是方阳给自己倒了水。 他大概喝了几口，才清清喉咙道：“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她老人家动气。” 顿了顿，方阳接着道：“老人家之前受过严重的刺激，心脏本来就脆弱，再加上人在生气时，心脏中的冠状动脉就会受到挤压，这种挤压足够严重时，就会导致心绞痛，甚至引发致命的冠状动脉痉挛，这种情况，医院遇到得太多了，明白？” “我跟你说，我大前天就碰到一个病例，病人本来好好的，谁知道……”被从睡梦中唤醒的方阳这时回过神来，正准备洋洋洒洒地演讲一番，却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住了口。 严以修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一声：“知道了，我不会让她动气的。”随即轻拧着眉头，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方阳意识到不对，急忙喊住他，满是不可思议地问：“你决定了？” 做为好友，严以修的事情他知道一些，但却没想到他竟真的会同意，随即急不可耐地补充道：“不让老人家动气，也不一定要千依百顺啊，再说，你把事情往后拖一拖，等她老人家好一点再商量，不也可以吗？” “拖延瞒不过奶奶的眼睛。”严以修回，说着，挂断了电话。 耳边重新安静下来，严以修的心却再无法平静，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方阳那句话，“老人家之前受过严重的刺激……”。 在窗边默默伫立良久，他转身回到办公桌旁，从书柜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年代久远的相框。 相片上，面容青涩的两个男孩互相搭着肩膀，立在阳光下的老房子前，一个面容俊美，皮肤白皙，脸上带着几分含蓄的笑容，一个皮肤黝黑，眉眼弯弯，笑容像春日里盛放的花朵。 皮肤白皙的男孩是刚刚十岁的严以修，皮肤黝黑的男孩叫韩童，当初的他，是大山深处一个被阳光深深浸染的乐观男孩。 那时候，严家的产业虽刚起步不久，但严以修父母常常以企业的名义，资助贫困儿童上学，不仅如此，父母经常在假期时将严以修送到山里，住在被资助人家里，深入地体验生活，认识更多不一样的人。 一连几个假期，父母都安排他住进韩童家，那是一处在半山腰建的房子。 韩童父母早亡，和奶奶相依为命，因此也是他们的资助对象。因为有奶奶做为正面榜样，面对凄惨的家境，韩童却开朗大方，有着出人意料的阳光与活力，不足半个月，两个男孩子就成了要好的朋友。 只是如今，两人却已是天人相隔…… 第127章 把小曼娶进门 严以修轻叹一声将相框放回抽屉锁好，顺手拧开音响设备。不一会儿，低婉的钢琴曲在大到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灯光幽暗中，他无意识地绕着办公室转了两圈，才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半躺下来。 窗外，随着夜越来越深，绚丽的霓虹渐次熄灭。凌晨两点半，严以修终于在疲惫中进入浅眠状态。 曾经刻骨铭心的往事，在梦里化作凌乱的片段，如放电影般一幕幕上演。 阳光下，两个男孩从晃晃悠悠的吊桥上跑过，韩童举起手遮挡阳光，另一只手指着天空一大团炫白的云朵，大声地道：“看，奶奶说过，这样的云出现，就会下很大很大的雨。” 天上的云，真像个听话的孩子般，在傍晚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顿时化作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浇向大地。狂风呼啸中，雨越下越大，很快冲断了电路，冲垮了院子里的本就简陋的牲口棚。 房子的角落里，韩奶奶一只手臂拥着严以修，另一只手死死拽着韩童。 远远近近，不时有隐约却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大概是远处的山体被暴雨冲垮，在暗夜里，那声音像是一种巨大的、足以吞噬生命的力量，正在张牙舞爪的嚎叫。 年幼的韩童打着手电，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惧意：“奶奶，我没事，你照顾好以修弟弟！”他转向严以修，神情郑重严肃：“以修弟弟，你照顾好奶奶！” 短短两句话，成了他小小生命里最后的遗言…… 之后，他们不得不决定转移，两个小男孩互相推让了半天，最终，严以修拗不过韩童，扶着奶奶先一步向外寻找合适的避难处。 这些年来，每每想到此，他都后悔不已，如此时光倒退，自己一定会再坚持一些，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韩童的安然无恙。 夜雨中，韩童举着手电筒，用微弱的光芒，替奶奶和严以修照亮几步外的距离，可谁都没有料到，暴雨中，几步之遥却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就在严以修和韩奶奶在一颗高大的树木旁站稳脚，刚刚转身的瞬间，山上的泥石流一泻而下，顷刻间冲毁他们刚刚离开的房子。 身后的韩童甚至没来得及呼喊，只是手电筒微弱的光闪了一下，之后再无任何踪迹…… 韩童走了。病床上，原本乐观开朗的老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作风烛残年。 脸上稚气未脱的严以修守在病床前，举起手掌做起誓状，满脸严肃坚定地道：“奶奶，您赶紧好起来吧！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亲孙子，不管您说什么我都听，您要求什么我都做！” 梦里的画面一转，变作奶奶大寿的宴席上，慈祥和善的银发老人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满脸娇羞的穆思曼，眼含期盼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这一次，奶奶从未要求过他什么，他心里一软，默然应允，老人欣喜得连连点头。 医院里，手术后醒来的奶奶一直看着门边，直到穆思曼推门进来，她眼中才透出一丝喜悦的光芒。 夜晚，奶奶虚弱地拉着他的手臂，坚定地说：“结婚吧，把小曼娶进门来，她是个好孩子，奶奶不会看错！以修，你性子冷淡，要是韩童……” 记忆中，这是十多年来，奶奶第一次提到韩童，她话没说完，人却变得伤感起来。 严以修再次妥协，因为医院的告诫，他没有告诉她自己有了喜欢的女孩，更是不忍心告诉老人，她心心念念的穆思曼，不过是在她面前披着一层善良温柔的外衣而已。 那些话，他之前不屑说，现在，却是不能说。 他不明白，他做过努力，旁敲侧击地想让严奶奶看清穆思曼，老人家却固执地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以至于越是努力越会适得其反。 最初，严以修百思不解，为什么一向随和的奶奶，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固执，他派人几番调查，却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福至心灵，让人到韩童曾在的学校去问，在他们没有资助前，韩童和奶奶的生活状态。 在那份年代久远的视频资料里，严以修找到了答案因为小学地理位置特殊，虽处大山深处，但与城市的车程却不算远，因此，常有一些爱心人士，到学校献爱心。 在严以修父母资助韩童之前，一家培训机构曾经组织参加培训的学员，到韩童所在的小学献爱心，层层筛选后，他在视频资料里看到了韩童。 破败的小学操场上，韩童怀抱着崭新的书包和文具，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向捐献方的代表致谢，最后，小男孩还放下书包，上前拥抱了一下捐献方代表，郑重其事地保重：“阿姨，等我长大，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在一旁的奶奶点头附和着，而捐献方代表脸上挂着笑，却不动声色地躲开和韩童的肢体接触，那个人，正是年轻的许媚。 只看画面中寥寥的物资，严以修也知道，那一场献爱心活动纯属作秀，可微薄的物资，却足以让一个懂得感恩的老人铭记在心。 所以，或许连许媚自己都不知道，奶奶对她、对穆思曼所有先入为主的好感，只是因为被铭记在心底的恩情， 而他，对奶奶的言听计从，却又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另一种恩情。 画面再次转换，变作黑乎乎的一片，耳边有女孩低低的呢喃：“喜欢一个人或许能把心藏起来，可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却很难装出真心喜欢的样子……难道你不喜欢思曼？如果是这样，那你喜欢谁呢？” 声音里透着疑惑，软软的，轻轻的，仿佛一根细细的羽毛拂上心尖，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可如此境况之下，他却只能报之以沉默……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工作忙碌而充实，严以修似乎如往常一样冷然睿智，立于严氏企业的顶端运筹帷幄。 叶梓慕在工作上也更能顺应他的步调，将大小事务都完成得出色而漂亮。 工作上的心有灵犀，让叶梓慕变得越来越是大胆，偶尔在严以修面前，她与何乾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竟也能换来他的浅浅一笑。 有一次，叶梓慕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竟敢在开会时，公开向严以修提出反对意见，自然，被他驳得惨不忍睹。他谈笑自若，她却灰头土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到董事办，他淡笑着用钢笔敲她脑袋：“你这胆儿是越来越肥了！” 叶梓慕揉着额头告罪：“我……这不才衬托您的高大吗？再说，您不是已经给了我教训吗？”她小声嘟囔。 “这次只是个警告，如果有下次，你会死得更惨。”严以修板着脸教训，却随手将几张新上映的电影票扔到桌上，满脸不屑，“别人送的，到影院去浪费时间，大概只有像你一样的人，才会觉得是一种享受！” 叶梓慕飞速地收起电影票，转过身离开时吐了吐舌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样的严以修，似乎才是真的他，他会开心，会生气，会笑，会恼。大部分时间，他依然会状若不经意地给她教训，却没有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如果工作能一直这样，就算忙忙碌碌，对她来说，也是一件高兴的事。 她再没看到过，严以修露出丝毫疲惫与无奈，也没看到他在任何一个场合喝酒、抽烟，那个曾在落叶漫天中拥着她，索要一个三分钟拥抱的、姿态柔软的他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干脆而彻底。 第128章 千真万确 终于，城市博物馆广场上那个拥抱，像一粒闪着温柔光泽的珍珠，被叶梓慕藏进心底，然后用大量繁杂的工作盖起来，每当心底那些莫名的情绪不受控制地跑出来时，她就暗暗告诉自己切记，只停留在心动。 周一，严以修罕见地没到公司，一整天下来，叶梓慕手头积压了不少项目文件，需要他亲自确认，到下午四点多钟，她终于沉不住气，拨通严以修电话，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到公司。 往常她拨打严以修电话，基本都会在五声等待音之内接通，可这一次，直到拨号自动挂断，电话都没有接通。 叶梓慕刚放下手机，桌上的内线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她接通，财务部小魏就急匆匆地问：“梓慕，董事长还没到公司吗？我这手上报表都等了他一天了！” “还没。”叶梓慕安慰道，“放心，董事长到了我第一个通知你。” 小魏道过谢，正要挂断电话，忽然像想起来什么，压低声音又嬉笑着问：“梓慕，董事长真的是下个月举行婚礼吗？什么时候给大家分喜糖呀？半年前迈东集团总裁大婚，据说集团每个员工都分到一份价值好几千的进口巧克力……” 叶梓慕性情向来开朗，处事分寸也往往恰到好处，是以同事私下里有小道消息，或是什么八卦，也并不瞒着她。 可这一次，竟直接八卦到董事长身上，她忍不住低声斥道：“哪听来的流言蜚语？不怕董事长生气！” “啊？你不知道？你应该第一个知道呀，怎么反倒成最后一个知道的？”小魏显然十分惊讶，“《都市日报》官网中午刚发的消息，新闻上除了配图还有视频，何特助都默认了！” 《都市日报》向来理性严谨，几乎很少刊发似是而非的八卦类新闻，叶梓慕指尖一抖，握着话机的右手不由地紧了几分。 她唤醒笔记本屏幕，本想将话机换到左手，用右手输入《都市日报》官网地址查询，却不知为何胸口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窒息，一个不小心话机脱手，先是“啪”的一声砸在桌角，随即扯着螺旋状的电话线在半空中不停打晃。 “对不起！”叶梓慕慌忙捡起话机道歉，抬头时刚好看到玻璃门外严以修从容的身姿，大概自己刚才手忙脚乱的样子，早已被他无声地收入眼底。 隔着宽大的玻璃墙，严以修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落到她脸上，紧接着面色一凝，眉头微微蹙起，仿佛看到了她一脸的失魂落魄，无声地在问：“怎么了？” 四目相对，叶梓慕足足愣了三秒钟才起身，她咬了咬唇刚要开口打招呼，严以修已经轻敲两下玻璃门，又一指董事办大门，显然示意她通话结束后过去。 叶梓慕看着严以修进入董事办，直到精雕的木质大门重新关上，才像是真正回过神一般。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电话不知何时已经被挂断，她面无表情地放下话机，刚刚打开《都市日报》官网，电话铃紧接着又响起。 她木然地接起，小魏的声音再次传来：“梓慕，刚才怎么了，电话突然没声音了？” 屏幕上，异常显眼的加粗大标题跃入眼底“千真万确，严氏集团董事长下月大婚！” 标题之下，紧接着是一张清晰的配图，装修风格奢华的室内，严以修与穆思曼并肩站在一起，他冷峻清逸，她小鸟依人。 “喂？梓慕？”电话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叶梓慕瞧了一眼桌角准备要严以修确认的文件，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没事，董事长到了，你不是有报表要签吗？” “马上！”小魏连声道谢，随即挂断电话。 “是真的吗？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叶梓慕低语，缓缓放下话机，缓缓关闭浏览器，又缓缓拿起准备好的文件翻了翻，可脑子里乱作一团，她完全没有勇气去推开董事办的大门，只好起身冲了杯咖啡给自己。 小魏很快拿着报表出门，大概知道叶梓慕工作量大，不便被打扰，小魏只是远远冲她扬了扬手中报表，挥手离去。 叶梓慕一边用微烫的咖啡杯暖手，一边抓起文件胡乱翻看一番，可只隔了片刻，又跑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毫不客气地捧起冰凉的水，迎面扑上脸颊。 这般坐立不安了许久，叶梓慕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可思绪却依然是一片凌乱，但她也不敢再耽搁，整理好文件推开董事办的大门。 虽然她刻意低了头，还是在将文件递过去时，触碰到严以修的眼神，他目光淡然微凉，可叶梓慕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瞬间被他通过目光一览无余。 她忙扭头躲开他的眼睛，但就算如此，她依然感觉到严以修审视的目光还在盯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叶梓慕莫名地无措起来，只好低头保持着沉默。 难熬的一阵沉默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入耳中，严以修如往常一样，打开文件一一阅览签字。 以往这时，很多细节问题叶梓慕不待严以修发问，总是时不时补充一两句，可此刻，她心头像是被什么堵着，即便严以修发问，她也只是尽可能用最少的话回答。 到最后，硕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严以修快速翻阅文件的“哗啦”声，和偶尔落笔签字的“唰唰”声。 收起文件准备离去时，叶梓慕仔细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道：“我知道不该过问您的私事，但是，我看到了《都市日报》上的新闻……只是想问，是不是要提前调整下月的日程安排？” 在他身边工作，叶梓慕参与过不少项目会，早已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所以这时，她除了不敢直视他，语态却轻然，像说起平时的工作一样自然。 原本，做为助理，她这样问也实属正常，但天知道，她心底其实多么希望，他会否认网站上的新闻。 但严以修只是沉吟了一瞬，随即声音平缓，语气甚至有些温和地道：“把下月第三周的时间腾出来，重要事项提前或推后，重新出一份日程表。” “好的，我这就去！”叶梓慕微笑，她思绪木然，话却接得飞快，说完就转身快步离开，可出门时好巧不巧地，迎面碰上匆匆而来的何乾，两人步伐都快，险些撞到一起。 何乾急退半步躲开，顺手递过几份文件，笑道：“今天这么快就汇报完了？我刚在楼下看到一个背影，差点认成了你……”看到叶梓慕蓄着泪的眼睛，他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第129章 不需要知情 叶梓慕接过文件冲他微笑，完全的答非所问：“我尽快处理好！”说完，她又笑了笑，才侧身快步回到助理办公室。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努力做好助理的所有工作，她以为严以修是满意的，但他要结婚了，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还是因为她问到工作安排，不得不面对时。 胃里一阵阵的抽痛，叶梓慕心底涩涩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这样的不知情而郁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或许“墨菲定律”中说得对，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这恰恰就像这段时间的叶梓慕，越是反复告诫自己停留在心动，不要深陷，越是无意之中越陷越深。 她以为自己埋在心底的，不过是一个三分钟的拥抱，像一粒小小的珍珠一样不足为惧，却不料那其实更像一粒种子，当她意识到时，心底已经长成一片荒芜。 看到何乾进门时惊愕的神情，严以修心底一动，唇角不由地抿紧。 叶梓慕低着头转身时，他似乎看到她眼中含着泪意，显然，那不是他的错觉。 走廊里看到她时，她面色苍白，神情低落，严以修第一个反应是，她生病了？随即，叶梓慕发现了他的注视，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掩饰自己的无措，他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只是示意她到办公室。 到她拖拉着半天没来汇报工作时，严以修敏感地意识到什么，但只是心中的一个疑惑。 商务论坛那一晚，寒风中相拥，他说：“放心，我不会喜欢你。”她仰头微笑：“放心，我也是。” 这段时间以来，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的情绪，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她曾真真切切地对穆辰飞说：“我就是喜欢严以修”。 说是来汇报工作，可她嘴巴闭得紧紧的，眼神闪躲，甚至在最后问到他下月的安排时，故意做出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 那一刻，严以修恨不得立刻把她拉到身边，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睛告诉他，她在意的，真的只是日程安排吗？ “严总？”何乾低声喊。 严以修手中拿着钢笔，虽思绪纷飞，视线却一直盯着面前的一份文件，余光中看到何乾似乎说了什么，接着递过一个文件夹。 他本能地以为是工作文件，顺手展开准备签字，入目却是一个精致的淡粉色封面，上面印着五彩的爱心气球，正中间用烫金艺术字写着“婚礼策划书”几个大字。 他拿着钢笔的手微僵了一下，眉心皱得更加厉害。 何乾明显感觉到他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压迫感十足，忙低声弱弱地又重复一遍：“这是老太太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已经问过穆家的意见，最后选了h市最大的两家婚礼策划机构，想让你最终拍板。” 过了一会儿，严以修才缓缓合上文件夹，扔到何乾那一侧，冷声道：“你看着办！” “这……”何乾顿时满脑门黑线，虽说他是特助，可哪有老总如此随意，将自己的婚礼也甩手扔给特助的？ 个中缘由，严以修虽从未直接说过，但他也大概知道一些。 这些年跟在严以修身边，何乾早已发现，他可以用高傲和冷漠对待身边一切的人与事，却唯独舍不得对严奶奶有一点冷脸，一丝违逆，甚至选女朋友这样的终身大事，他也听从了严奶奶的安排。 何乾一度觉得，自家总裁仿佛一个脱离了尘世与人情的独立体，又或许，他根本不会喜欢上什么女孩，所以对严奶奶的安排，才会不动声色地接受。 直到叶梓慕的出现，才彻底推翻了何乾之前的结论。 那一次，在奇迹健身拳击馆的玻璃门外，他看到严以修拥着沉睡的叶梓慕，默然替她暖手时，他就知道，藏在冷漠倨傲之下的，是严以修细致柔软的心。 之后，叶梓慕每一次出现都会刷新他对严以修的认识，原来，说一不二的他会在董事会刚开始时接听电话，完全无视众人的讶异；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他会被人追着发问，而他竟能耐心回答；对人对事向来漠不关心的他，却敏感地意识到她即将面临的危险，于千钧一发之际救她于危难……诸如此类。 可叶梓慕虽然在工作上领悟力超强，对感情的事却是懵懵懂懂，这些零零总总的事加在一起，她似乎依然没明白严以修的良苦用心。 只是，严以修最终仍是选择听从严奶奶的安排，即将迎娶木林广告董事长穆凯的千金进门。 就算他不说，何乾也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所以此刻的他，心情必然很差，回想刚刚看到叶梓慕含泪夺门而出，何乾更是认为，说不定两人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 思虑良久，何乾还是谨慎而含蓄地道：“很多事情，叶梓慕她……似乎并不明白，要不要……” “不用！”严以修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倒不是生气，而是异常坚定。 何乾叹一口气，补充道：“您也是顾念老人家身体，才决定结婚，她其实，也应该知情。” “知情？”严以修扔下手中钢笔，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里竟带着几分自嘲，“她不需要知情，我给不了她什么，何必用一句‘知情’把她困住？不知道更好！” 说完，他起身径直走到落地窗边。 天阴沉沉的，虽刚临近傍晚，天色已然渐黑，微薄的雾气中，起伏的建筑上，霓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放眼望去，满目萧索。 “塞翁失马，必有后福！”之后的时间里，叶梓慕微笑着，一边埋头工作，一边每隔几分钟就在心底重复一下这句话。 直到夜幕低垂，对着窗外的满目霓虹，忽然嗤笑一声：“塞翁失马？塞翁和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来的得到，哪来的失去？” 来严氏工作后头一次，她踩着下班点走出办公室。平时，就算是不太紧急的工作，只要到了她手里，她都会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可这一天，她却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抽掉所有精气神，整个人从内而外的疲惫麻木，但这一天，却是她微笑时间最长的一天。 到楼下，叶梓慕才发现，外面已是落雪纷飞。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空气中多了几分清凉的寒意，明明很冷，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惬意与眷恋。 马路上，亮着大灯的机动车缓缓驶过，细密的雪花被车灯一晃，景致更加梦幻。 虽走出公司大门，可叶梓慕不想回公寓，与其在安静的环境里，孤零零地直面自己的内心，她更愿意找个人潮拥挤的地方，宣泄那些她不愿坦承的情感。 第130章 情绪招待所 站在华灯初上的十字路口，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叶梓慕却又迷了路。 她仰着头，看四周高大的楼宇，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细密的雪花，凉凉地落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身边不断有行人或非机动车匆匆而过，偶来投过来异样的目光，右转的车辆，打着转向灯低速驶过，她仍是迷茫地喃喃自语：“东，南？不对，是那边！” 热心的交通辅警看到，上前大声问：“姑娘，你去哪？” 叶梓慕回过神，尴尬地道：“我……请问哪边是北？” 辅警乐了，叶梓慕正前方的绿灯恰好亮起，他大手一挥：“您别转身，前面是北，后面是南，知道了吗？” 叶梓慕也笑，一迭声的道谢后，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快步向路对面走去。脸上维持着笑，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一句忧郁的歌词：“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世界……” 她也一路向北，一路欣赏着沿涂雪景。路灯下，年轻的情侣甜美拥抱，叶梓慕踩着薄雪缓步经过时，正巧听到简短的对话：“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也是！” 从叶梓慕的角度，刚好看到男孩偷偷藏在挎包里的一只玫瑰，用透明纸包装着，娇嫩欲滴。她还是笑，自己也曾在寒风中，被那个人拥在怀里，可他们的对话却是： “放心，我不会喜欢你。” “知道，我也是。” 一路向北，过两个路口有一家别出心裁的店，店名叫“情绪招待所”，叶梓慕路过时，曾看到过几次。 顾名思义，她觉得应该是供顾客宣泄情绪的地方，所以犹豫了一番后，将自己的目标订在那里。 之前，她对这家店的了解，只限于那个混成脸熟的店名，真正置身其中才明白，其实就是一家音乐酒吧。 酒吧装修偏怀旧风，灯光微暗，不大却别致的舞台上，怀抱吉他的歌手，用青涩的声音，唱着不知名的歌。 叶梓慕端了杯绚丽得像是彩虹的鸡尾酒，在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窗外的雪被风吹动，在流光中飞舞，不时轻抿一口入口微辣的酒。 不知过了多久，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互相搭着肩，晃晃悠悠地在对面坐下，其中一个推过一杯威士忌，笑着道：“美女一个人？那多孤独，哥哥请你喝酒，好不好？” 叶梓慕装作没听到，继续看到窗外的飞雪。 另外两个年轻人起哄，大声嘲笑着一开始说话的人，他嘻笑着推另外两人：“都一边去，我就说了，人家喜欢安静！” 他凑上前几分，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美女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所以就得请你喝一杯酒，你喝了，他们才肯放过我。” 叶梓慕微笑着端起酒杯，轻晃着酒液看向他：“是吗？” 对方以为她有妥协的意思，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叶梓慕却脸色一冷，一杯酒干脆利落地泼向对面。 “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对面的人拍案而起，一身狼狈，一脸狠厉，原本被推到邻桌的两名男子闻声站起，缓缓围过来。 叶梓慕端坐不动，心里却一阵阵发虚。她本来知道如何回避，或者忽略他们的挑衅，可情绪低落中，反而无惧无畏，本能地就硬碰硬地怼了回去，从没想过如何收场。 三个年轻人怒气冲天，被泼了一脸酒的男子正骂骂咧咧，另一个男子却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甩开手臂，怒斥：“怕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老子什么时候……” 视线无意中看到叶梓慕身后，年轻人脸上突然变色，剩下的话被生生吞回去，连醉意都少了几分，反而紧张地弯了弯腰向叶梓慕道：“我不知道您……，抱歉！得罪了！” 说完，几个人迅速转身，竟像逃一样径直离开酒吧。 叶梓慕也略有醉意，她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向后看去，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三三两两的顾客，有情侣约会，也有朋友相聚，大家都谈笑自如，刚刚的争执或许只是个小小的插曲，被旁观的人一笑而过。 要说唯一的不正常，就是在她正后方，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穿着板正的衬衣，虽在昏暗的环境中，却顶着一个墨镜，可叶梓慕并不认识他。 正疑惑中，一个温厚儒雅的声音传入耳中：“您好！我听服务员说这边出了点状况，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叶梓慕回头，微暗的灯光下，面前的人笑容谦和温暖，仿佛暖暖的阳光，却是许久不见的乔墨。 乔墨也很意外，愣了一下才露出大大的笑容，打趣道：“我前段时间出差，一回h市就约你，你回回都说忙，瞧，这次没法圆谎了吧？” 叶梓慕汗颜，之前，乔墨确实打过几次电话，那时她也确实是在忙工作，可这次被逮个正着，她自是有口难辩。 服务员拎着洒扫工具，来清理洒满酒液的桌子和地面，乔墨转眼看到叶梓慕面前，喝得只剩一小半的酒杯，目光微微一停，看向她道：“这款酒后劲很大，调酒师没告诉你吗？” 叶梓慕微笑：“我觉得还好，你怎么知道……” 看到叶梓慕目光里的疑惑，乔墨耸耸肩，微微一笑：“我和朋友投资的小店，平时很少来，也基本不管，最近经营方向上有些别的计划，这才来看看。” 叶梓慕点头。他指指大厅一侧：“我们去包间聊，安静一些。”说着，起身引着她向另一侧走去。 到包间内坐下，乔墨亲自榨了壶鲜果汁，倒了一杯递给叶梓慕：“我平时喜欢小酌，不过你今天喝了酒，不适合再喝了。” 叶梓慕不高兴，但确实有些头晕，所以也不反驳，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果汁。 乔墨忽然想起一事，笑问：“上次我收到一条领带，礼盒上署名是你，不是你送的吧？” 叶梓慕一愣，接着想到母亲好几次来电话，让她学着礼尚往来，随即反问：“前几天我收到一盒手工定制的巧克力，还写了一个‘乔’字，一定也不是你送的！” 她无奈地笑着：“我也真是服了这些大人，我们根本就不是彼此的菜，他们非得要把人往一起搅和，都没想过有穿帮的一天……” “巧克力是我送的。”乔墨轻轻笑着，脸上带一点自嘲。 第131章 不需要保护 叶梓慕呆住。 乔墨伸出手臂，淡然地给叶梓慕续杯：“你不用紧张，我喜欢你，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所以我不会有任何纠缠。” 叶梓慕松了口气，端过杯子吸了几口果汁：“其实，你这么优秀，一定会遇上更合适的人。” “我也这么认为！”乔墨举杯与她的杯相碰。 叶梓慕本来有些尴尬，可这时说开了，渐渐变得无拘无束起来，两人聊故乡的发展，聊h市快节奏的工作。 到最后，叶梓慕拍着乔墨的肩膀保证：“我们公司里美女一抓一大把，回头有机会，我一定介绍给你。” 乔墨摇头苦笑：“我又不是选美，你留着自己观赏吧！” 离开时，乔墨要开车送她，叶梓慕拒绝了：“不过两个路口的距离，开车大概就要堵十分钟，不划算。” 乔墨无奈，只好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才转身回酒吧处理事务。 这时雪已经停了，踏着薄薄的落雪往回走时，空气寒凉，叶梓慕头脑清醒了几分，可心底却仍是像被塞进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一直默默跟着，她慢，那个身影也慢，她快，那个身影也快，她几次蓦然回头，却都被那个身影巧妙地躲起来。 叶梓慕紧抿着唇继续向前。其实走出酒吧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了那个身影，当时并没有太留意。 可她本就是路痴，时不时回过头，或是习惯性地原地转着圈找路都是常事，有时即便笔直的一条路，她也要经常停下，反复确认才觉得安心。 她之前一直没留意，这时多了几分心思，发现那个身影，是自然而然的事。 前方不远处，是公交站牌，站牌往前十几步，设置了一处公交卡自助充值点，叶梓慕和几个人擦肩而过时，她急走几步，一闪身，躲到刚容得下一人的自助充值点内。 果然，几秒钟后，那个魁梧的身影跟了上来，正是在酒吧时，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子。 他似乎茫然了片刻，接着环顾四周，等他循着地上凌乱的脚印看向自助充值点时，叶梓慕忽然举着手机出现，拨号键上，已经输好11-0紧急报警电话。 她盯着男子，警惕地问：“说，为什么跟踪我？” 男子愣住，看了眼她手机屏幕，微微低头道：“我没有。” 叶梓慕毫不犹豫地按下拨通键，男子神色慌乱，忙道：“别报警，是严董事长！” “我是私人保镖，严董事长交待保护您！”男子补充。 电话还没接通，叶梓慕怔了一下取消拨号，心头莫名有气：“为什么？” 男子笔直地站着，低声解释：“您情绪不佳，董事长交待保护好您。” “不需要！”叶梓慕喊，忽然有些生气，不知是因为莫名其妙地成为弱者，还是自己的情绪全被严以修发现：“我这么大的人，有能力保护自己！” 男子垂首不语，显然用行动表明，他只听严以修的。 “转告你的雇主，我不需要保护。”叶梓慕说完，转身离开，等她快步走出几十米蓦然转身，男子依然默默地跟着。她气极，猛得向前跑去，一直跑回公寓里，靠着公寓门喘息许久，心跳才渐渐平息。 她席地而坐，脑袋里彻底疑惑了，为什么，得知严以修结婚的消息后，她就算心里郁郁，也一直以保持微笑，可在得知自己被小心保护时，却忽然间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即一个电话打过去，问问严以修为什么要这样做。 新的一天来临时，叶梓慕压下所有情绪，按时起床洗漱，按时走出公寓大门，可还没到公司，却出现了一件猝不及防的意外。 叶梓慕远远看到，集团大门已经被闻讯赶来的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记者们举着各种长焦镜头，纷纷嚷着要见到严以修本人。 她急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电话给何乾了解情况。 原来，在后勤部库房工作的员工周亮，于凌晨时分爬上严氏大厦楼顶，意欲跳楼。11-9迅速赶到现场救援，他却在救援人员上前劝说时情绪激动，失足坠下，幸好被外墙的广告牌挂住。 周亮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还在昏迷，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双腿却已经残废，身体其它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下半生恐怕要在病床上度过。 “周亮为什么要跳楼，和严总有什么关系吗？”想到记者嚷着要见严以修，叶梓慕问道。 何乾顿了下，说道：“严总昨天下班晚，结果被喝得酩酊大醉的周亮堵在停车场，要借20万现金，你也知道，完全不合理的要求，严总肯定会拒绝。” 叶梓慕思索片刻，大概明白了，不管周亮最初出于什么原因向严以修借钱，但肯定不是真的想寻死，结果却弄巧成拙。 现在出了事，家属会不会借机大闹，谁也说不准，但新闻媒体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相信其中，多少有一些非正常的传播。 稍一思考，叶梓慕立即道：“你和严总在一起吗？现在公司门口已经被记者围了，你们要不然先回避一下，我这就联系公关部！” 何乾那一端有隐隐的鸣笛声，应该是正开着车，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严总的意思是，不回避，不隐瞒，不粉饰……” “听着，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电话里传来严以修的声音，微凉而笃定，“我四十分钟内到，这种混乱复杂的局面，你应付不了，别添乱就好。” “我可以的！”叶梓慕急道，“就算不能完全控制局势，最起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竟然已被挂断。 叶梓慕焦急地朝集团大门口看去，那一端，一片混乱。 原本井然有序的停车场，因为突然增加的外来车辆，显得拥堵不堪，更有些媒体车辆堵在通道上，经过的汽车不时按响喇叭。 堵在门前的记者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在相互说些什么，有的东张西望，甚至看到疑似管理层的员工经过，也会拉过来问上几句。 这时正是上班时间，不少来上班的员工好奇地在门口逗留，相互打探事件经过。几名保安费力地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 叶梓慕再看不下去，取出工作证挂在胸前，大步向集团大门口走去。 在她看来，不管情况多糟，努力解决都好过消极逃避，她既然是总裁助理，就要承担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大家安静一下！”叶梓慕紧走几步，跨上门前台阶，转过身面对着一派混乱的场面。 第132章 小助理不简单 严氏集团的员工都认识叶梓慕，很配合地安静下来，但各路记者却并不买帐，依然我行我素。 虽是这样，但现场仍安静了不少，叶梓慕继续扬声道：“我叫叶梓慕，是严氏集团的总裁助理，请大家给我两分钟时间，听一下我的建议。” 或许是总裁助理的身份足够有力，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的记者举起相机冲着她拍照，有的则迫不及待地追问严以修的行踪，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叶梓慕并没直接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等人群彻底安排下来，才道：“首先，现在距上班时间不到5分钟，我建议集团员工立即打卡到岗！” 逗留在现场的员工大都一时被好奇心勾起，确实忘了时间，这时叶梓慕提起，忙进入公司大门，陆续离开现场。 离叶梓慕很近的一名记者嗤笑一声：“丢出个小助理，就是用来蒙混大家的吧？你直接说严以修现在在哪不就得了！” 他声音洪亮，穿透力十足，引得不少记者跟着一同附和。 叶梓慕不急不躁，看集团员工都离开现场，才肯定地道：“董事长在来的路上。” “什么时候到？”有人追问。 “半小时左右。”她答。 叶梓慕没有绕任何弯子，直接告诉记者们严以修即将到来，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有些不相信地齐齐看向她。 叶梓慕继续道：“几分钟前，我打电话给董事长，请示他我可以做些什么，他拒绝了。他选择的，是亲自来面对各位闻讯赶来的媒体朋友。而且，董事长已经承诺过，对此事件不隐瞒、不逃避、不粉饰！” 通常，面对突发事件，公司派什么人出面发言和解决问题，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决定舆论走向，如果派出的人级别不够，媒体自然会觉得被轻视敷衍，从而引发负面情绪。 这时，大家从叶梓慕的表述中，看到严以修毫不推诿的态度，都暗自点头。 “我听说跳楼员工是因为没钱，是严氏拖欠工资吗？严以修是不是导致员工跳楼的直接原因？这样的事，是不是以前也经常发生？”一个犀利的声音传来。 一连串问题，一个比一个尖刻，却是完全没有逻辑的凭空猜测，所以听起来噱头十足，却并没有记者跟着追问。 叶梓慕看向发问的记者，肃容道：“很抱歉，因为事发突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事件的详细始末，不敢随意猜测，但我想，新闻工作更是以事实为依据，而不是偏听偏信。” 发言的记者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阳光从一团灰色的云中钻出，洒下万丈金光，但因为昨夜的初雪，外面空气潮湿，透着丝丝凉意。 一辆灰色面包车拐到停车场入口，保安匆匆跑去，又绕着停车场转了一圈，遥遥地冲面包车摆摆手，似是没找到停车位。 叶梓慕在台阶上看到，随即朗声说道：“天气寒凉，我替各位准备了热牛奶和咖啡，略表心意。” 她看向远处的面包车，略有些为难地道：“只是现在，因为没有停车位，车子还拐不进来，所以，还请刚才因为时间紧急，没来得及把车停好的朋友们，把自己的车停好，现场保安会竭力协助，谢谢大家！” “小助理不简单呀！”有记者笑着调侃。 他们何等精明，自然明白叶梓慕的小心思，但她自从出面后，一直态度恳切，言语上也从不兜兜绕绕，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挪一下车只是举手之劳，大家自然而然地配合着去挪车。 --- 车子拐进严氏集团楼下时，严以修怔了怔。他并不畏惧面对媒体，也预想到了集团楼下的混乱无序，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停车场增加了不少车辆，但却停放整齐，甚至依着严氏的惯例，车头朝向同一侧； 集团门前一侧，不少记者已经架好三角架，有的则扛着摄像机，显然等了有一段时间，可他的车驶进来时，记者们并没蜂拥而上，而是选择了在原地等候…… 台阶之上，身材娇小的叶梓慕，俏生生地端立在一缕晨光里。冬日的清晨，别人穿着羽绒服或棉衣仍然不停搓手，她只穿了一套单薄的职业装，脸上却耐心十足。 在他到来之前，叶梓慕似乎就是要用这样的陪伴，来表示对媒体的重视与尊重。 “木头！”严以修低语，平生头一次，事实与他预料的完全相反，可他心底却是一阵欣喜，甚至有莫名的骄傲。 严以修下车，一步步向集团大门那一侧走去时，现场越来越安静，到最后，只听到不时的快门声和摄像机开启的“嘀嘀”声。 车子拐进来的第一时间，叶梓慕就看到了，她暗自欣慰，自己的工作受到媒体记者的认可，他们十分配合，虽有不安的一阵骚动，但竟然真的，没有人跑上去堵着车门追问。 她转过身，看着严以修缓缓走过来，步伐坚定，神情磊落坦然。 严以修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不少话筒更近地伸过来，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气场太强大，一时竟没有人主动提问。 严以修环顾四周，略一沉吟，直接开口道：“我知道大家是为什么而来。今天凌晨，严氏集团员工周亮在集团大厦坠楼，目前，该员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相关善后工作已经迅速展开。我本人，会对这件事负责到底，也随时接受媒体的监督。” 低磁的嗓音，简洁客观的表达，有他一贯的清淡冷然，又透着几分沉重。 此起彼伏的快门音中，终于有记者问：“严董事长可以讲一下事件经过吗？” 一瞬间的沉默后，严以修突然果断地道：“是我的错，不管站在个人还是集团立场，我都会处理好这件事。” 他一改之前的雷厉风行与高冷，这样直接认错，不仅在场记者，就连叶梓慕和何乾都吃了一惊。 叶梓慕疑惑地向严以修看去，他双唇微抿，脸上神色郑重谦逊，似乎并不想向媒体透露事件详情。 可记者们一听到消息就火速赶来，为的就是第一时间拿到一手资料，了解事件始末后及时报道，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追问。 果然，一个声音接着道：“严董事长，是不方便透露事件详情吗？” “为什么说是您的错，您做错了什么？”另一个声音紧跟着问。 第133章 他的睿智与担当 严以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坚定地道：“我是集团董事长，手底下每一个员工都是我的兵，他们的错，就是我的错。”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您承认自己是过错方，那么请问，这件事从法律意义上讲，仅仅认错就够了吗？”距离略远处，一个尖刻的声音问。 只听声音，叶梓慕就立即判断出，就是这个声音，之前质疑严氏拖欠工资，甚至毫无依据地怀疑，严以修是导致周亮跳楼的直接原因。 这时，她心里已是忿忿不平，可严以修却依然严肃认真，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端质疑，而出现任何抵触与敌意，只是肯定地道：“当然不够！除去后续相关赔偿补助，严氏将会在第一时间，完善企业内部一系列员工关爱措施，这样的事，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现场局面被这个刁钻的问题彻底打开，更多的记者，开始接二连三地发问，有些不痛不痒，有些却直指痛处，还有些涉及企业管理的高层次问题，严以修一一作答，罕见的耐心十足。 叶梓慕扭头，仰望着严以修的侧脸，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呈现出冰雕玉琢般的美。 平日里，他对员工并不温和，甚至有时接近严厉，可当无数镜头聚焦，以最苛刻的目光，手持比利剑还锋利的笔，审问事件真相时，他却将所有的负面舆论，全部扛到自己肩上。 原来，严氏所有员工尊他敬他，从来都不是盲目崇拜，而是藏在他一贯冷然面孔之下的睿智与担当。 某个瞬间，叶梓慕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并不完全理解。可严以修的魅力或许就在于，即便他人心存疑惑，却依然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决定。 回到董事长办公室时，叶梓慕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严以修和何乾虽然晚到一些，但同样衣着单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叶梓慕捧了热腾腾的咖啡给严以修，他眉毛微扬：“你们也喝。” 她展颜一笑，毫不客气地又端给何乾一杯，最后才给自己也接一杯，两手抱着杯子，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小口地喝。 严以修几乎一刻不停，立即划出突发事件临时会议的参会名单，何乾随即通知相关部门人员，就在董事长办公室隔间的小议事厅展开临时会议。 叶梓慕一直认为，这件事情的发生纯属偶然，严氏集团那么多员工，事情的发生完全不具备可控性，可严以修却丝毫没有懈怠，一丝不苟地安排后续工作。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参会人员陆续离开，议事厅内，只剩下严以修、何乾和叶梓慕三人。 叶梓慕手上整理着会议记录，心里却是百思不解，在这件事情上，严以修罕见地小题大做，不仅细致周到地安排周亮的后续补助工作，在完善员工关爱措施方面，也是细致到极点，甚至接近于谨小慎微。 她心里藏不住事，这些疑惑在脑袋里转了转，忍不住就问出自己的疑惑。何乾虽不像叶梓慕这般满脑袋问号，可听她问起，不禁也抬头看向严以修。 议事厅桌上，摆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磁悬浮地球仪，比足球略大的地球仪模型，在磁力作用下凌空自转。 严以修略一思索，伸手从她面前取过白板笔，轻轻在地球仪上标出一个点，然后指向正随着地球仪缓缓转动的点问：“看着这个点，如果想让它停止运动，应该怎么做？” 叶梓慕不假思索地道：“简单啊，让地球仪停下来，那个点也就停止了。” 何乾点头，表示同意叶梓慕的答案。 “没错！”严以修肯定地道，接着反问：“那为什么不从那一个点上直接想办法？” 叶梓慕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出手指，让转动的地球仪表面从指尖轻轻划过，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学生般看向严以修：“为什么？” 严以修对她的不开窍很无奈，只能道：“盯着问题本身，往往是最笨最无效的办法。” 看她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他补充道：“事实上，任何事情，都不会脱离整体机制而独自存在。事已至此，谴责周亮完全没有意义，检查完善严氏的相关机制，防患于未然，才是现在真正应该做的。” 何乾本就隐约明白一些严以修的本意，这时恍然大悟，不禁连连点头。 叶梓慕理解不快，反问的速度却毫不逊色，严以修话音刚落，她立马问道：“可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严以修看她，眼中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同情，竟直接对何乾道：“走吧，该下一个行程了。” 何乾应了一声，忙收好自己面前的文件起身。 叶梓慕眨着眼睛，一脸懵圈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转身，不禁无辜地大呼：“我说错什么了么？” 议事厅一侧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丝绸画，上面印着草书版的《道德经》全文，严以修在挂画前转身看她：“六十四章，抄写十遍，你就不会再问这种幼稚园级的问题了。” 离开时，他眸子里竟染上几分揶揄的笑意。 叶梓慕攥着钢笔敢怒不敢言，待议事厅门关上，才气恼地拍自己的嘴：“让你多嘴，不听话，这下好了，抄书！”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整理好会议记录，叶梓慕真得像模像样地，抄写起墙上的《道德经》第六十四章。 她一面抄写，一面低声重复：“‘千里之行，如于足下’，咦，这话原来出自这儿，‘为者败之，得者失之’，什么意思？” 叶梓慕本意只是工工整整地抄上一遍，万一严以修问起，自己也不会哑口无言，可认认真真地抄上几句话后，竟越来越感觉到，这段话虽是短短数言，可却意味深长，发人深省。 仔细揣摩研究，她渐渐明白，收了桌上的记录和文件，一面往外走一面若有所思地自语：“局面安定时容易维持，情势未明下容易图谋，事物脆弱时容易消解，事物微小时容易散失……” 她长舒一口气，可能稍加了解，道理就会人人皆懂，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在“未有”时为之，于“未乱”时治之，所以h市，只有一个严以修。 第134章 随意自然的一面 中午时，严以修与何乾回到公司，叶梓慕隔着明亮的玻璃墙，冲两人打招呼，严以修微微点头，径直回到董事办。 何乾拎着一个看似很重的包装袋，习惯性地轻敲两下玻璃门才推门进来，笑着看向她道：“开饭了！” 叶梓慕惊讶，指着足足占了小半张桌子的包装袋问：“饭？” 何乾肯定地点头。叶梓慕疑惑，打开包装袋，一眼看到里面盒子上的标志，更是目瞪口呆：“如意轩的？公司宴请最高级别客户才去的地方，这……一顿餐要顶上我半个月工资了吧？” “没那么夸张。”何乾笑着道，“再说了，董事长请客，你怕什么？” 叶梓慕总算松了口气，这才伸手去开精致的包装盒。 因为是冬天，如意轩的外带餐特意加了食品保温箱，她轻轻打开，特制的保温箱内，菜品和主食都被合理隔开，米饭润泽饱满，菜品色泽鲜亮，就连摆盘的造型都保留得一丝不差。 她取出热腾腾的海鲜汤，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眼睛都不自觉地微微眯起：“好奢侈啊。”眨了眨眼睛，她突然警觉起来，看向何乾问：“什么状况？有什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吗？” 何乾更是哑然失笑，无奈地解释：“董事长说了，这是奖励你上午维持秩序的。” 叶梓慕的眼睛亮了，瞬间喜笑颜开。在严以修身边工作这么长时间，她从没听到过他的夸奖，最多也只是淡淡的一声“还行”，这时禁不住追问：“董事长夸我了吗？他怎么说的？” “呃……”何乾轻咳一声，指指她桌上的美食：“我记不清了，你赶紧吃吧。”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他只记得，自己拎着打包好的午餐回到车上时，严以修一脸不屑的神情：“又笨又傻，常常不自量力，竟能在关键时候把媒体稳住，也算是奇迹了。” 叶梓慕有些失望，可美味当前，她也并不介意，大不了，自己亲自去问他就好！ 到下午上班时间，叶梓慕终于逮到机会，厚着脸皮明知故问：“严总，中午为什么带那么高档的午餐给我？” 一旁的何乾听到声音，从文件中抬起头，一脸欲言又止。 严以修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她，瞬间明白了，她这哪里是发问，虽然努力绷着嘴角，可眼睛里，却闪动着期待的光芒，明显就是来求夸奖的嘛！ “现场秩序，你维持得不错。”严以修暗自觉得好笑，却也不吝夸奖。 叶梓慕脸上立即绽放出明媚的笑意，眼眸里光华流动：“谢谢肯定！” 忽然想起什么，她急忙翻开手中的记事本，找出里面夹的一张收据道：“上午一共消费24杯牛奶，33杯咖啡，费用一共是……” “费用多少并不重要，因为我并没同意报销。”严以修看着她，慢慢悠悠地说，“我只是肯定结果，并非过程。” 叶梓慕一脸被雷劈到的神情，反问的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不甘：“既然结果对了，过程有那么重要吗？” 可话刚说完，她脑子里又飞速地被自我推翻，只重结果不重过程的失败案例比比皆是，现在重要的问题是，自己的过程到底哪里不对呀？ 她看向严以修和何乾，正想发问，严以修已经一字一顿地道：“潜意识中，媒体的态度，并不在于你的友善程度，而是你的实力强弱，实力不够又过度友善，最多被人当成廉价示好。” 看到叶梓慕脸上的不解，他斟酌了一下，竟然故做恍然大悟状“哦”了一声：“对，用文科生的话，叫做‘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对吗？” 叶梓慕没空理会他的嘲讽，仔细咀嚼他的话，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反驳：“可我一个小小助理，完全不能用实力取胜啊！” “我没猜错的话，你当时站出来的第一句话，应该就表明了你的身份严氏总裁助理，难道你代表的，不是我？”严以修反问。 不得不说，他猜得分毫不差，虽然那时他并不在场，这时说起来，却仿佛身临其境。 “哦……知道了。”叶梓慕回，声音软软的，像带着有口难言的委屈一般。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合上记事本默默起身，她分明是来讨赏，可再这样辩下去，严以修不罚她恐怕都算法外施恩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或许是早晨应对记者时受了凉，叶梓慕人走到一半，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拉开门时，严以修淡然的声音再次传来：“年底考核，优秀员工的名额还剩下不少，你尽快写一份《优秀员工自荐书》出来。” 叶梓慕“唰”地转身：“我没听错吧？” “身为总裁助理，如果连优秀员工也做不到，也不知道会丢谁的脸。”严以修一脸鄙视，漫不经心地道。 叶梓慕顿时眉眼间全是笑意，立在大门旁夸张地领旨谢恩。抬起头时，她仿佛看到严以修和何乾脸上，似乎都带了浅浅的笑意。 精雕木门轻轻关上，叶梓慕原地停了几秒，终于幡然醒悟，亏自己还感恩戴德地领旨谢恩，分明，是被他捉弄了好不好！ 以严以修的性子，这个“赏”显然并不是她讨来，而是他本就决定的，可他却故意一连串地否定她，等到她灰溜溜地落败时，才慢慢悠悠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叶梓慕不可思议地摇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打死都不会相信，向来不苟言笑的他，也会有这样随意自然的一面。可明明是被捉弄，她却并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弥足珍贵。 回到办公室，叶梓慕并没急着写自荐书，而是先从办公系统中，调出昨天下午各部门发来的汇报与待办事项。 依公司正常流程，紧急程度为一般的内部工作，到她这儿的处理时间为两个工作日，虽然并不算晚，但对于一向急性子，要求自己今日事今日毕的她来说，这已经是例外。 叶梓慕正一项项逐次完成工作，屏幕右下角有网页消息弹出，她把鼠标移过去，正要关闭，却被小小弹窗内的文字吸引“员工凌晨坠楼，严氏集团董事长公然认错”。 点开相关报道，其内容虽然也算客观中立，可在文末，却又对严以修回避公开事件详情一事，毫不避讳地做了好几种假设，隐隐透着质疑与恶意的猜测。 叶梓慕心里替严以修觉得不平，在评论区立即“噼里啪啦”地敲出一大段反驳的话，可仔细想想，终究又觉得不妥，只好气呼呼地关上网页，起身去给自己倒水，顺便平缓情绪。 再次静下心来打开系统中的一份文件，叶梓慕忽然愣住，一瞬间，仿佛心跳都跟着停止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脸色越来越苍白，脑子里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嚣：“你有什么资格去向他讨赏、求鼓励？他真正该做的，是罚你，狠狠地罚！” 第135章 不是你的错 叶梓慕咬着唇，仔细又看了好几遍屏幕上的文件，努力在心里梳理起整件事情的脉络。 原来，大概一周前，周亮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开始在公司里找熟悉的朋友借钱，但20万的数额太大，他借了几天，却没有多少收获，于是想到向公司借款。 原则上，个人向公司借款，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是不予批准的，如遇特殊情况，则由相关部门审批借款。这本来也算不上一件大事，通常最多在部门主管那儿就应该解决了。 但那时，周亮已经出现情绪失控的问题，甚至几次以死威胁，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事情才会层层上达过来，而上报事情的主管大概也很清楚，这本就是不合理的要求，才将事件的紧急程度归为一般。 叶梓慕狠狠敲自己的头，如果她像之前一样，在昨天下午或晚上出事之前看到文件，而且处理了，周亮就不会在停车场堵上严以修，如果这样，这件事情，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她躲进隔间，一次又一次用冰冷的水拍脸，连头发都湿了许多，可思绪依然一团混乱。 严以修拎着公文包拉开门时，一眼看到立在门边的叶梓慕，她低着头，手上拿着打印好的一张纸。 他侧身出门，匆匆扫一眼叶梓慕，指着她手上薄薄的a4纸，淡然道：“自荐书不能敷衍简化，重新写，我先走了。” “不是！”叶梓慕低声回，虽竭力告诉自己坚强，声音里却忍不住带着一丝哽咽。 严以修本已经关上门向电梯走去，这时听到她的声音，转身看向她：“怎么了？” 叶梓慕依然低着头，犹豫片刻，才把手中的文件递向他。 严以修略有疑惑地接过，只大概看一眼文件标题，就重新打开门回到董事办。 叶梓慕跟着进门，可刚迈开腿，膝盖立即一阵酸痛，走路的步伐不由地僵硬缓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清楚一切后，她在董事办门前呆呆地站了多久。 “木头！”严以修转身时看到，低斥了一声，随手拉出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这才坐回宽大的办公椅中，目光重新回到那份薄薄的文件上。 接近下班时间，室内光线略暗，严以修没有开灯，借着落地窗透进来的光仔细看文件。 叶梓慕走过来却没有坐，只是紧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神色。 那是一份通报批评，详细讲了她目前所了解到的事件情况，然后站在集团角度，对自己没有及时处理工作的错误，进行通报批评。 严以修看文件向来一目十行，可这次不过薄薄一张纸，他却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舒一口气，像是已经看完。 叶梓慕硬着头皮看过去，他目光仍停留在纸上，一贯如冰雕般冷峻的脸上喜怒难辨。 最终，她还是鼓足勇气，抱歉而内疚地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昨天没有看到……” “不要说对不起！”严以修起身，不悦地打断她。 叶梓慕立即闭嘴，眼看着他一步步向复印机的位置走去，伸手打开那一处的电源开关。她明白，既然是通报，自然是各部门都要下发一份。 她紧咬着唇地低下头，很难过，可错就是错，她必须学习面对，承担。 机器“嗡嗡”的噪音中，叶梓慕的心更是乱到极点，但仍是直直地站着，尽力让自己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 “嗡嗡”的噪音很快结束，严以修低沉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际：“这不是我要的，你没听清我说过什么吗？” 叶梓慕愣住，不由地朝严以修看过去，他这时手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一阵“嗡嗡”声，并不是复印机，而是……碎纸机！ 她疑惑地看着严以修，他脸上带着不容侵犯的坚定神情，淡然道：“既然是昨天下午刚送达，你的完成期限就没问题。” “可是如果我昨天处理了，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不可控。”叶梓慕想了想，低声叹道。这件事情，除去责任感，她更多的是自责与难过。 严以修看向她，脸上无喜无悲，只是肯定地道：“这件事情有遗憾，但不是你的错。”声音是一贯的淡然清冷，却又蓄着独特的温和力量。 泪水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滴滴落下，叶梓慕快步走到茶几旁，胡乱抽出两张纸巾掩住眼睛。 她本来做足了挨罚的准备，所以一直拼命告诉自己，不管严以修大发雷霆，还是冷嘲热讽，自己都没有资格掉一滴泪。 可他却只是轻轻地说：“不是你的错”。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努力防备都用错了方向，她竭尽全力装出来的坚强，也瞬间溃不成军。 严以修似乎也没想到，隔了片刻，脚步声才响起，渐渐地越来越近。 叶梓慕尴尬得不敢看他，低着头换了纸巾使劲擦干眼泪，这才看向他，开口的声音有微微的鼻音：“我不是觉得委屈，只是，只是……” 只是他突然这样温和，才让她情绪失控？叶梓慕脑袋里千回百转，觉得自己的泪落得完全没有理由。 严以修却看着她，淡然开口：“知道你背地里喊我‘冰块脸’，但我有那么不近人情，让你连落泪都需要符合逻辑吗？” 他罕见地自嘲，叶梓慕想笑，可嘴角只微微弯了弯，眼眶却再度酸涨，更多的泪又跑了出来，她索性坐在沙发上，把整包纸巾抱在怀里，低着头默默擦泪。 严以修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无论说什么，都哄不好一个女孩，反而让她更难过的时候，一时也沉默起来，隔了片刻，才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一室沉默里，只有叶梓慕因为流泪，而越来越重的鼻息。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窗外霓虹依次亮起，透过落地窗照进室内，投下一团团斑驳的阴影。 最初的难过与自责慢慢缓解，叶梓慕忽然觉得，自己丢人简直都丢到姥姥家了，这时泪意虽淡了些，却更加难堪起来。 她正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怎样收场时，左肩上忽然一沉，紧接着温暖的气息传来，是严以修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叶梓慕顿时愣住，一动不动。 “别难过了。”极轻极淡的声音。 严以修见叶梓慕垂着头，没有说话，但这次，情绪终于没有变得更坏，于是继续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再多想。” 叶梓慕吸了吸鼻子，终于闷闷地问：“你不是常说，做人做事都要有担当吗？” “我也说过，我会对这件事情负责到底，需要担当的人是我，不是你！”严以修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夜色阑珊中，叶梓慕抬头看他，窗外点点霓虹的映衬下，他脸上神色坚定，目光沉敛幽深。 “为什么？”她忍不住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为什么平素严厉苛刻，这时却对她宽厚包容？ 黑暗中，严以修沉吟了片刻，才反问：“你想要什么答案？” 叶梓慕默然，是啊，在她脆弱、难过、不堪重负时，他做为顶头上司，给了她所有能给的包容与宽慰，她还能期待什么答案呢？ 第136章 最美的小仙女 接下来的三天，叶梓慕的工作并不轻松。 虽然严氏一直对媒体遵循着“不回避，不隐瞒，不粉饰”的原则，但却依然无法避免，有些媒体从迎合网络受众情绪的角度，做一些以偏概全的报道或揣测。 有些报道质疑严氏克扣工资、怀疑工作压力过大，不惜夸大事实，来印证自己的观点，更有甚者，竟能脑补出一段离奇的故事来。 一些小报小站更是不知从哪里搜集到信息，几次把电话直接打到董事办。 叶梓慕微笑着接听，耐心地解释，等对方挂断，却气呼呼地摔上电话：“这些无良媒体，我们不辩白，就要接受别人任意抹黑吗！” 公关部也知道严以修的态度，前几天只是申请稍稍带一下舆论节奏，做一下正向引导，却直接被严以修否了，叶梓慕十分不解，这时更是带了几分气愤。 “注意你的身份。”严以修神情冷然，不容置疑地道：“在高处，就要学会与各种刺耳的评论共处。” 他声音里带着薄怒，叶梓慕不敢辩驳，低低地“哦”了一声继续工作。 有了前车之鉴，叶梓慕对自己恢复了今日事今日毕的要求，在工作上不敢有任何马虎大意。 又过了两天，严氏员工坠楼事件的各种声音，终于在网络上渐渐平息沉淀下来。 接近年底，严以修近两天几乎成了空中飞人，接连两个不同城市的合作签约，加上年终的企业家峰会，他和何乾不是在另一个城市，就是在飞往另一个城市的空中。 周末傍晚，严以修结束峰会飞回h市，直接到公司，准备第二天股东大会的相关内容。 叶梓慕将提前备好的材料汇报给他，立即开始工作。两人工作上早有了默契，经常严以修一伸手，她就能从一堆文件中，递上他想要的那一份，他一个眼神，叶梓慕就可以准确捕捉到他话语中的重点，记录下来。 何乾在一旁待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加上连日奔波确实辛苦，不由地打了个哈欠。 严以修头也没抬，淡然道：“你先回去吧。” 何乾道了谢离开，严以修和叶梓慕继续伏案工作，时钟滴嗒中，窗外已是夜幕低垂。 叶梓慕起身开灯，顺便用严以修带回的咖啡豆磨了两杯咖啡。她先把一杯纯咖啡端给严以修，又返回，给自己那一杯加上方糖搅匀，又打了些奶泡，倒在咖啡上，做成一个心形拉花。 可她坐回位置上，刚轻抿了一口，严以修的视线就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伸手端过她面前的咖啡杯，满是鄙视地看了看杯里有些变形的爱心，突然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那是我的杯子！”叶梓慕脱口而出。 严以修有些意外地看她，转瞬间，两人目光同时落到咖啡杯口彼此重叠的唇印上。 再次四目相对，严以修不知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脸上不动声色，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眸里风云变幻，仿佛酝酿着她从来都读不懂的情愫。 叶梓慕飞快地躲开他的目光，心头一阵阵地猛跳。 他大部分时候都喝纯咖啡，所以她也没问，谁知这次他却莫名其妙地想换换口味。 “其实，也……没有关系。”犹豫了一下，叶梓慕满脸窘迫地准备去端另一杯咖啡，错就错了，大不了她给另一杯也加上方糖和伴侣。 只是她手还没碰到咖啡杯，就听严以修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动。” 叶梓慕这才明白，他这意思，是想把两杯咖啡都据为己有啊。 悻悻地缩回手，她不由地低声替自己解围：“多名贵的咖啡豆，竟让您也变得这么小气？” 严以修几乎被她气笑，冷嗤一声道：“别忘了明天的会议，以你的咖啡耐受度，喝了这杯八成会精神半宿。” “知道了。”叶梓慕低低地回，满脸的尴尬无语。 上班以来，她唯一一次迟到，就是因为加班时喝了一大杯咖啡，然后一晚上没有睡意，偏偏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说，还整整一上午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我包里有一些其他企业的资料，帮我拿来。”严以修倒也没揪着不放，神色如常地吩咐。 叶梓慕跑去书柜旁，打开他出差时带着的公文包，取出一沓崭新的印刷材料，一个沉淀淀的、类似于挂件的物品被带出来，掉到桌面上。 她拿起挂件正要放回去，却突然被它吸引。挂件是水晶一样的透明材质，造型则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长耳兔，圆溜溜的眼睛，粉嘟嘟的脸蛋，胖呼呼的身体，挂件底部，有一个不起眼的开关。 叶梓慕偷瞄一眼严以修，好奇地按下开关，“滴”的一声，长耳兔的眼睛亮了一下，竟发出一个十分可爱的声音：“人脸扫描成功，主人你好！” “哇！好可爱呀！但我不是你主人。”叶梓慕禁不住赞叹。 “你是主人，你是最美的小仙女！”叶梓慕更是好奇，看起来只是一枚小小挂件，竟完全能和她对话！ 那一端的严以修侧头看她，眼中一副家长看熊孩子的神情：“喜欢就拿去，这么低智的玩具，倒很适合你。” 叶梓慕举着挂件，不知道是该高兴他随口把挂件送给自己，还是该生气他言语中对她的贬损，只得一手抱着资料，一手把挂件举到他面前，学着小挂件的口吻道：“你贬低我就算了，但不许侮辱主人的智商！” 严以修不理她，直接悠然道：“长耳，你主人智商多少？” 被他叫做“长耳”的挂件眼睛亮了亮，立即回复：“啊哦！检测不到主人的智商。” “胡说！”叶梓慕哭笑不得，就连严以修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砰！砰！砰！”董事办的门突然被敲响，一个声音紧接着传来：“以修哥，你在吗？”是穆思曼的声音。 叶梓慕本能地站起身离开几步，和严以修保持一定距离，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深知穆思曼的脾气，虽然自己和严以修之间光明磊落，可在她看来，大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敲门声再度响起，严以修瞥一眼叶梓慕，从容地起身踱到门边，却并没开门，只冷冷地问：“什么事？” 门外的穆思曼听到回答，小心地问：“我可以进去吗？” “不行。”严以修果断地答。 隔了片刻，穆思曼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去看奶奶吗？我知道你忙，多等一些时间也没关系，可是奶奶刚打来电话，说婚姻大事，不能因为公司的事怠慢……” “去楼下等我！”严以修打断她的话，声音冷漠如冰，连叶梓慕都感觉到丝丝寒意。 可门外的穆思曼似乎并不介意，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后，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第137章 华丽忧伤 随着越来越微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整个董事办也陷入极端的安静中，似乎隔了几秒，严以修才取过刚刚让叶梓慕拿来的资料，默默翻看。 叶梓慕重新拿起钢笔，视线回到记事本上，却一时不知要记些什么。 “主人，我退下啦。”有些突兀的声音响起，是摆在桌上的小挂件自动进入待机状态。 严以修想起什么，看了眼小挂件道：“它叫长耳，待机时直接喊名字就会回应，可以作为路痴的随身导航，相比手机导航，倒是有不少优势。” 或许是听到叫“长耳”，在他说话时，“长耳兔”已经又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 叶梓慕这才明白，他所说的适合自己，原来是针对挂件的导航功能说的，心底泛起微微的暖意，她低着头轻声道谢。 “其它功能，你自己慢慢研究。”他难得地补充。 叶梓慕却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并没提起什么兴趣，只是不失礼貌地道：“谢谢。” 严以修有些不悦地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这段时间，叶梓慕一直处于忙碌状态，她几乎要忘了那天铺天盖地的“总裁大婚”消息，直到刚刚，听到门外的穆思曼说起“婚姻大事”四个字。 仿佛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弦再次被大力拨动，她心底轰的一声，所有刻意营造出来的节奏全被打乱，只剩下无序的琴弦铮然作响，然后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在心底微微振颤。 她强压着思绪，这才配合着严以修，把第二天的会议重点内容列清。 严以修先行离开，她则留下来收拾满桌的资料和文件，一项项归档收好，又去把用过的咖啡杯仔细清洗干净，再返回时，宽大的办公桌上，只留下憨态可掬的长耳兔挂件。 叶梓慕上前将长耳兔放在掌心，轻轻喊：“长耳。” “哎，我在！” “他心里到底有我吗？” “有呀，你最美！” 叶梓慕伸手关掉底部的电源键，收起“长耳兔”轻嗤：“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原来就会溜须拍马！” 在公司其他人看来，叶梓慕还和以前一样，脸上时常挂着微笑，工作兢兢业业，可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突然有些怀念“情绪招待所”，于是下班后，常常会顶着严寒步行过去。 想起自己上次在路口找不到北的尴尬，叶梓慕打开“长耳兔”挂件问：“哪边是北？” “长耳兔”立即回答：“我的前方是正北方向。” 叶梓慕突然想刁难一下它，猛地转身，“长耳兔”反应很快，紧接着改正：“我的后方是正北方向。” 她更是过分，拎着挂件原地打转，三秒后，“长耳兔”不满的声音响起：“小仙女，把我转晕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年头，连电子产品都会反套路了么？叶梓慕汗颜，对“长耳兔”越发爱不释手，能导航，能对话，能连接手机，还能偶尔让她逗一逗。 “情绪招待所”里一如往常，叶梓慕点上一杯彩虹般的鸡尾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小口小口地喝，一边听歌手唱着伤感的歌，渐渐地，竟成了一种习惯。 这款叫“华丽忧伤”的酒确实后劲绵长，但叶梓慕就喜欢这一点，刚好在她回到公寓后，仍能维持一点醉意，反而轻松入睡。 虽然乔墨说过，要她无聊时打电话给他，叶梓慕却从没想过联系他，她自己都没发现，原本开朗活泼、完全受不了孤独的她，最近只喜欢一个人独处。 一个人置身在一群人中，听聚会的人们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看楼下怀抱鲜花的男生，满怀期待地四处张望。 但一个人时间久了，反而会越发无助地去钻牛角尖，叶梓慕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索性端了酒杯，去找自己的“私人保镖”聊天：“保镖先生，怎么称呼您？” “七号。”男人简洁地回答。 “上次请你转告严总，我不需要保护，你没说吧？” 自从被她发现后，自称叫“七号”的男人不再刻意躲避，常常就坐在叶梓慕邻桌的位置。 对方戴着墨镜，叶梓慕看不清他神情，但他声音却平淡如水：“严总坚持，认为您需要被保护。” 好几次，叶梓慕想亲口问清楚，严以修对她的保护，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可这段时间以来，她被自己心里的小情绪干扰，在他面前一直只提工作的事。 所以即便偶尔想起来，也是每每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样开口，只好一次次憋住。 “怎么保护？”叶梓慕看着他反问。 “在您身处严氏集团和您所在的公寓之外时，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对方一板一眼的回答。 叶梓慕莫名有气，却笑着问：“那我还有人身自由吗？” “您放心，所有您的自主行为，只要不威胁到您的人身安全，我都不会干涉。”七号回答。 叶梓慕微笑着妥协，既然这样，严以修不说，她就不问好了，她有些赌气地想看看，这样的保护，到底会维持到什么时候。 跨年夜的晚上，外面风雪交加，叶梓慕拒绝了同事们善意的聚餐邀请，照例一个人准备步行去“情绪招待所”。 在十字路口，她刚赶着绿灯的最后几秒小跑过马路，突然被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拦住，态度严肃地问：“你就是叶梓慕吧？” 她本能地点点头。 妇人伸手指了指路边一家茶座，理所当然地道：“我家老太太想请您过去聊一聊。” 叶梓慕皱起眉头，疑惑地问：“你家老太太是？” “你们董事长的奶奶。”对方很干脆地回答。 叶梓慕有些懵，弱弱地继续问：“她……找我什么事？” 妇人有些不耐烦，声音中带着几分高傲道：“你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说完，像是确信她一定会同意一样，转身在前面带路。 只是略微犹豫，叶梓慕就抬脚跟了上去，一个老人家，不过想见她一面，她没有理由拒绝。 进入茶座后，妇人带着叶梓慕直接穿过大厅，经过一段走廊后，轻轻推开一个包间的门。 装饰得古香古色的包间内，一位面目慈祥的老人，端坐在门口正对的沙发上，想必正是严奶奶。 茶几上摆着大大的木质茶台，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背对叶梓慕，手持功夫茶专用的茶壶，动作优雅娴熟倒泡好一杯茶，双手奉给对面的老人。 因为视线落在茶台上，老人并没发现她的到来，叶梓慕轻敲两下门，礼貌地鞠了一躬，才微笑着喊：“严奶奶好！” 听到声音，严奶奶笑着看向她，奉茶的女子也跟着转过身来，却是许久不见的穆思曼。 叶梓慕脸上的笑僵住，暗自后悔自己一开始没问清楚。如果知道穆思曼也在，她说什么都不会跟着过来。 可穆思曼脸上，却丝毫没有往日的跋扈神情，只是欲言又止地看一眼叶梓慕，反而一脸畏惧地，往严奶奶身边靠了靠，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第138章 劝她知难而退 严奶奶察觉到，主动拉了穆思曼的手，让她和自己坐到一起，又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才端详着叶梓慕赞道：“怪不得小曼总是夸你漂亮，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穆思曼？夸她？叶梓慕在心底直翻白眼，她都算用脚趾头思考，大概都不会相信。但她也并不想在细节上纠缠，只是开门见山地问：“严奶奶叫我来，是有什么指点吗？” 不知是不是看出她急于离开，严奶奶自嘲地笑了笑：“你是以修的员工，我一个老太太，能给你什么指点？不过是常听小曼夸你，这才想把你叫来聊聊，你要是不嫌弃，就坐下来，陪奶奶聊一会儿。” 她说着，满目慈祥地看了眼穆思曼，穆思曼回报她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柔柔弱弱地看一眼叶梓慕。 叶梓慕最受不了这种虚伪做作的氛围，脑袋里直打退堂鼓，可如果拒绝，又会被定下“嫌弃”严奶奶的罪名，无奈，她只好在严奶奶指给她的沙发上坐下，却是如坐针毡。 严奶奶看一眼叶梓慕面前空空的茶台，穆思曼立即心领神会，起身倒了杯茶水放在叶梓慕面前，老人看着她，眼神中充满赞许。 她面容和善，一面小口品着茶，一面像唠家常似的，细细问着叶梓慕的个人情况，叶梓慕一一作答，她接着问：“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梓慕一时无语，从入学开始，她的简历中，每每遇到需要选择家庭情况的，母亲都要求她在“单亲”那一项划对勾。 可自从她无意中得知父亲的一些消息后，她就再无法像母亲一样，坦然告诉别人父亲已经去世，生怕一不小心，就一语成谶。 严奶奶看出她的犹豫，倒是没有追着不放，反而笑着转移话题，均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说是聊天，但大部分时间是她问叶梓慕答，穆思曼从始至终一直默默不语，乖巧识体地替严奶奶续茶。 功夫茶的茶杯小巧精致，严奶奶已经喝下三、四杯茶，可叶梓慕面前的茶却一滴未动。 “小叶人长得漂亮，一定有不少男孩喜欢吧？有男朋友了吗？”严奶奶突然问。 叶梓慕笑着摇头：“还没有。” 严奶奶亲切地笑着，点点头：“既然还没有，我说这话就不算晚。你年轻漂亮，有资本，可这挑对象，不光要睁大眼睛去挑最好的，还要选择适合自己的，你说对吗？” 叶梓慕点头：“严奶奶说得是。”可仔细体会她的话，心底却滋味难辨。 和严奶奶同坐一侧的穆思曼目光微抬，嘴角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笑意。 得到她肯定的回复，严奶奶更是和蔼，由衷地赞道：“你呀，一看就是明事理的姑娘，不像有些漂亮女孩子，明明身份卑微，却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只求那些大老板们一时新鲜的感情，却不想自己的身份，完全担不起长久的感情，看起来像是得到了，其实最终害的，还是自己。” 叶梓慕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只呆呆地听着，觉得心跳越来越沉，耳朵里却轰轰作响，脸色不觉间渐渐苍白。 她心里明白，穆思曼能当着她的面，堂而皇之地质疑她，自然也能背地里打小报告给严奶奶，可她却没想到，严奶奶会完全相信，甚至不惜亲自找她来，以聊天为借口，劝她知难而退。 见她久久不语，严奶奶叹息一声放下茶杯，继续语重心长地继续说：“奶奶是过来人，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孩，最后都是一无所有，如果不幸怀了孩子，多半还要一个人拉扯孩子，孩子长大没有爸爸，难免被别人戳脊梁骨，这中间百般磨难，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叶梓慕本来磊落坦荡，就算隐约对严以修存了一点心思，也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止于理智，可严奶奶这一番话，偏偏和她离开木林广告时，对母亲与穆凯关系最坏的设想如出一辙。 霎时间，她觉得仿佛她和母亲的尊严，一同被人轻轻巧巧地踩在脚底。 见她脸色难堪，严奶奶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自责地说：“瞧我老太婆这嘴，尽说些不好听的，奶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姑娘！” 叶梓慕咬了咬唇站起身，干脆地道：“严奶奶，我约了朋友，先走一步。” 既然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她也不在乎自己的借口是否拙劣，说完，也不等严奶奶答应，立即向外走去。 “奶奶，我去送送她。”穆思曼低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梓慕听到，脚下不由地加快速度。 可她是路痴，好不容易找到大厅后，立即迷了路。她依稀记得进门时有一道古朴的屏风，这时放眼四顾，却感觉四周全是一个样。 一名服务员端着茶盘经过，叶梓慕急忙拦下她问路，服务员微笑着指了指大方向，问道：“要不然我带您出门吧！” 叶梓慕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就传来穆思曼傲慢的声音：“不用了，我送朋友出去！” 服务员转身走开，穆思曼趾高气昂地看着叶梓慕，故做惊讶地道：“被奶奶这样指桑骂槐，还能保持淑女风度，我是不是，该让以修哥给你一个‘受气奖’？”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能随时切换，我也该请奥斯卡给你一座小金人吧？”叶梓慕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和她争吵，转身向外走去。 穆思曼步态优雅地紧跟着她，毫不气馁地道：“我知道，我比不上你伶牙俐齿。” 人语喧哗中，叶梓慕停下脚步看向她，坦诚地道：“比卖巧装乖，我也甘拜下风。” “你！”穆思曼的性子果然没变，没两句就气急败坏，气恼地指着她，怒道：“你看到了，奶奶喜欢我，而奶奶，是以修哥最重要的人，不管你想使什么手段，耍什么心机，都没法改变我们就要结婚的事实！” 她说完，转身离开。 再次回到风雪交加的马路上，叶梓慕冷得打了个哆嗦，她紧了紧略显单薄的上衣，辨清方向后，继续向“情绪招待所”走去。 天很冷，心却更冷。 比起穆思曼的色厉内荏，严奶奶的和颜悦色反而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不动声色地插在叶梓慕心上，刀刀见血。 那些听起来语重心长的话，与其说是忠告，倒不如说是诅咒来得更贴切些，可她竟没有丝毫理由反驳或抗拒。 第139章 冰块脸不会怪你 快到“情绪招待所”时，叶梓慕无意中转身，赫然发现几十米之外，顶着墨镜的七号。想到严以修不明原因的保护，心底刚刚退去的酸涩与委屈，突然再次如潮水般汹涌上涨。 酒吧调酒师是一个很随性的男孩，之前早已认识叶梓慕，这时看到她，笑着问：“还和以前一样？” 叶梓慕在一旁的高脚凳上坐下，补充道：“七杯！” 调酒师眼中闪过诧异，带着探究地看向她：“怎么了？心情不好？” 叶梓慕看着他笑：“我脸上写满了事故吗？” 调酒师识趣地闭嘴，很快调好七杯“华丽忧伤”，用小托盘端给她。 叶梓慕端着酒，故意在七号对面坐下，指着一排漂亮的酒邀请：“一起喝？” 七号摇头，话语简洁：“抱歉，我的工作期间不能喝酒。” 这本在叶梓慕意料之中，她也不勉强，自己端起一杯酒一口喝掉，笑着看了看七号，对方不动声色。 叶梓慕接着又端起第二杯一口喝掉，甚至有些挑衅地冲他举举空杯，伸手去拿第三杯。 只是这一次，她手刚刚够到，酒杯就被七号飞快地抢了过去，放到自己那一面。 叶梓慕转而去端另一杯，再次被七号抢走，如此反复，直到剩下的几杯酒全被七号抢过去，放在他那一侧。 叶梓慕怒看着他质问：“你说过不会干涉我的自由，这又算什么？” 七号不卑不亢，语态和缓地道：“这种酒用甜味冲淡了酒的辛辣，虽然口感不错，但后劲太大，不适合多喝。” “谁说的？”叶梓慕反问，她知道自己抢不过，故意激他，“你的工作不是关心，是保护，没信心保护一个醉酒的人，还当什么私人保镖！” 果然，七号沉默下来，垂眼看了看面前的酒，妥协道：“你小口喝，我最多再给你三杯。” 叶梓慕表示同意，伸长手臂从他面前取过一杯酒，一边小口喝，一边问：“为什么要小口喝？小口喝就会不醉吗？那是不是用小刀一点一点划，人就不会受伤，不会疼？” 七号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似在编辑文字信息，隔了片刻，他起身，返回时手上端着一份水果沙拉，一块提拉米苏，放到叶梓慕面前。 他难得好心，可叶梓慕看也不看，只是端着酒，虽说小口喝，但她一直不停，一杯酒也在片刻之间见了底。 眼前的世界开始微微晃动，身边人来人往，身影重重叠叠。叶梓慕脑袋里晕晕乎乎，只好一手托下巴，一手揉着额头。 “你吃点东西。”七号低声劝她。 叶梓慕抬头看着他，好笑地道：“你有三个脑袋，到底是哪个脑袋在和我说话？”说罢，又揉揉眼睛，看向自己的手：“三只右手，我用哪个吃？” 七号哭笑不得，暗自摇头，可她喝得半醉，却不忘之前的约定，手臂垂在桌面上，仍不忘蹭过去取另一杯酒。 喝过的酒杯被她碰倒，丁零当啷响成一片，七号眼疾手快，抓住两个险些滚到地上的酒杯放好，满脸无奈地看着她。 叶梓慕好不容易够到酒杯，得意地朝七号笑了笑，一仰头，咕嘟咕嘟地灌下去。 “小口喝！”七号反应过来，迅速起身去夺酒杯，没来得及喝完的酒洒在叶梓慕脸上，身上，她却本能地抓着酒杯不放，身体在两相较量中，被狠狠一晃，胃里顿时觉得翻江倒海的难受。 幸好洗手间位置不远，她之前又去过几次，对位置比较熟悉，这时忙捂着嘴，横冲直撞地冲进卫生间，刚撞开门，就软倒在地上，扶着马桶两侧，抑制不住的一阵呕吐。 直吐到她觉得自己的胃全缩到一起，几近痉挛，才虚弱地伸手冲干净马桶。 可她头晕目眩，胃里又是一阵接一阵的抽痛，完全没有能力起身。还好卫生间隔间内空间并不算小，墨绿色的琉璃墙面看起来也十分干净，她干脆窝在洗手间，轻轻地揉着胃部。 琉璃墙面上光影一晃，有人影在她背后默然蹲下身，一下一下，轻轻替她拍背。 叶梓慕懒得起身，头也不回地嘲笑：“七号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这是女厕所吗？信不信，我告你耍流氓？” 七号不语，默默拍了会儿，见她似乎好了些，开始轻轻地替她捋后背，温热的手掌一次次从上到下顺过，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叶梓慕身上的疼痛似乎减少了许多，胃里抽痛的频率也不再那么频繁，就连心上的那些委屈，似乎也没有刚刚从茶座跑出来时那么强烈了。 她身体松懈了下来，将头靠在冰冷的琉璃墙面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七号，你不用照顾我，你是保镖，又不是保姆，就算我喝醉，冰块脸也不会怪你的。” 身后依然没有声音，但叶梓慕也习惯了他少言寡语的风格，颓然地继续道：“对了，你别以为献了殷勤就能骗我少喝酒，刚刚说好，我还可以再喝一杯……” “你再喝一口试试看！”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隐隐的怒意与警告，有如冬日的冰雪般冷冽。 像是有什么突然闯进心里，叶梓慕一惊，扶着墙面狼狈地起身，身后的人跟着慢慢站起来，见她身子不稳，伸出手臂想要扶她，被她慌忙躲过。 他没再坚持，只是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完了，自己竟然醉到连人都认不清了！叶梓慕深呼吸，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片刻，突然一把推开他，冲到洗手池旁，用冰冷的水不停拍脸。 哗哗水声中，清冷如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别拍了，你没看错。” 叶梓慕关上水龙头转身，身体靠在洗手台边，勉强维持着平衡。眼前的世界依然微微晃动，但意识却清醒了大半。 暗淡的灯光下，眼前的人一身黑衣黑裤，更衬得肤色白皙，仿佛冰雪雕成。两人隔着两步的距离，沉默地看着对方。 他目光冰冷沉敛，蓄着隐约的怒意，却也含着罕有的包容忍让。叶梓慕目光微移，赫然看到他身旁，很不和谐的女厕标志，终于如梦初醒，惊道：“你，你怎么来了？” 第140章 保护不了我的心 光影摇曳，有年轻女孩推开洗手间的门，先是本能地惊呼一声，等她目光看到严以修仿佛冰雕玉琢的脸时，原本的愤怒神情变成羞赧，默默走向最里间的隔位。 严以修脸色阴沉，抓起叶梓慕的手臂向外走去。她忐忑到极点，竭力维持着身体平衡，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进入拐角处的一个包间。 一进门，叶梓慕立即倒在进门的沙发上，虽脑袋发晕，但还是忍不住仰头看着严以修，再次问：“你怎么来了？” 严以修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梦幻而朦胧的紫色灯光下，他满脸的薄怒与无奈：“你故意刁难七号，不就是想见我吗？” “我没有。”叶梓慕本能地反驳，顺手取过一旁的靠垫抱在怀里，“再说，我为什么想要见你？” “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严以修凝视她，声音笃定。 叶梓慕的头昏昏沉沉，禁不住把脸埋进靠垫里，仔细琢磨他的话，心底却再也无法否认。 她一心以为，自己从茶座出来后，始终憋着一肚子气，这才把七号当成撒气筒，不断挑衅，百般刁难，却一直没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迁怒的，实际上是严以修，可又没有勇气去找他的麻烦，这才让七号受了池鱼之灾。 那些藏在心底的，自己都没来得及仔细分辨的微妙情绪，反而被他一语道破，叶梓慕并没有被理解的愉悦，反而恼羞成怒。 索性抬起头直视他，借着酒劲质问：“好，就算这样，但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派人跟踪我？” “注意你的措辞，那是保护！”他的声音冰冷，脸上却不动声色。 “为什么？”叶梓慕豁出去了，仍是固执地追问。 严以修完全无视她的咄咄逼人，淡然得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你是我的助理。”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不需要额外开恩！”怪不得人家说“酒壮怂人胆”，自相识以来，叶梓慕在他面前头一次这样任性放肆，可这时她心底却没有丝毫畏惧。 严以修终于有些恼怒，目光冷漠却坚定地看着她反问：“谁给你的底气对自己的安全说不？” “你能保护我的人，保护不了我的心！”因为心底的委屈悲愤，叶梓慕的话脱口而出。 严以修瞬间沉默下来，紧紧抿着唇，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最终，所有如冰的冷漠都化作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大厅内，歌手低哑的歌声隐隐传来：“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读着我给你的伤害/我原谅不了我/就请你当作我已不在……” 叶梓慕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后悔起自己的放肆，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她那句话，似乎真的刺痛了他。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高高在上的他，开始无声地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反过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包容着她？ 一些细节与片段，在脑子里纷纷扰扰地上演，叶梓慕彻底迷惑了。 沉默中，包间门被轻声敲响，服务生躬身道：“您要的柠檬茶。”她刚要俯身将柠檬茶放在茶几上，严以修轻声吩咐：“端给她。” 服务生依言，将杯子递到叶梓慕手中，才转身出门。 叶梓慕兴味索然，起身准备把杯子放回茶几上，严以修的视线扫过来，冰冷发声：“喝掉。” 她端着杯子的手略一停顿，立即服了软，窝回沙发里乖乖地喝起温热的柠檬茶。 之前听人说柠檬茶解酒，叶梓慕总是不屑一顾，觉得喝过酒后胃本就虚弱，肯定会受不了酸到刺激的柠檬。 可这时，大半杯柠檬茶喝进去，她丝毫没觉得难受，胃里反倒是一阵阵舒适的暖意。 严以修看着杯中渐渐浅去的柠檬茶，又看看叶梓慕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颊，神情缓和了几分，起身道：“走吧。” “去哪？” “加班！” “跨年夜加班？”叶梓慕怀疑自己听错了，张口结舌地问。 严以修停下脚步，顿了片刻道：“我忘了，怪不得何乾一早溜了。” 叶梓慕无语，这下真被吓醒了七八分，他倒是心大，拽着一个把自己灌得七荤八素的人加班，就不怕错漏百出吗？ 她长叹，跟着缓步向外走去。 漫天飞雪中，严以修径直将车开到程锦酒店，两人在提前备好的包间吃过晚餐，立即转到顶层的天台花园去工作。 天台花园上，高低起伏的植被都被积雪覆盖着，因为人迹罕至，这里的雪没有一丝痕迹，顺着绵延的轮廓，依稀能分辨出低矮的草坪，高大的长青树。 皑皑白雪映衬着阑珊灯火，呈现着童话世界般的冰雪盛景。 叶梓慕踩着满地落雪，跟在严以修身后向玻璃花房走去，他熟知路线，所经过的小路虽一样被雪覆盖，但积雪下似乎铺了地毯，柔软而不打滑。 刚刚一人高的圆形灯罩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光芒透过积雪照出来，仿佛一个个发光的冰球。叶梓慕忽然孩子心起，忍不住伸出手按上去，在“冰球”上压出手掌的形状。 细密的雪花沾到手上，冰冰凉凉，叶梓慕轻轻拍掉，又呵着气暖手。 严以修没有回头，脚步却慢了几分。 “冰球”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叶梓慕不厌其烦，本着一视同仁的精神，给路过的每一个“冰球”上都留下掌印，待到玻璃花房门口时，两手已经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虽是冬天，但玻璃花房内却温暖如春，花香四溢，不一会儿，叶梓慕冰冷的手就暖和过来。 说是加班，但叶梓慕的工作量其实并不大，严以修要判断宏观趋势，分析大环境中的机遇和威胁，结合严氏集团现状，拟定战略上的发展或变化，她只能做一些数据对比或资料搜索等，最基本的辅助工作。 刚开始，叶梓慕还有些精神恍惚，可严以修对数据严谨程度的要求一项比一项苛刻，根本容不得她分心，她不得不全神贯注，投入到工作中。 加上几杯暖暖的红茶喝下，叶梓慕本来还有些晕乎的头脑渐渐清醒。 在花香弥漫中，越来越仔细地投入到工作中，她的心渐渐静了下来，那些不平与委屈，仿佛也被悄然流转的时间细细抚平，整个人完全不像在酒吧时那样空虚抑郁，而是情绪平静，内心充裕。 其间，严以修电话响起，他起身离开几步接听，用温和的声音，告诉对方自己必须加班。 叶梓慕暗自纳闷，这些工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更不是一次加班就能完成，以他的身份，完全没必要选择跨年夜来加班，她心思一转：“难道他在逃避什么？” 可刚要仔细思索，严以修已经挂断电话坐回原位。虽有疑问，但叶梓慕并没发问，而是继续配合他，投入到一堆资料分析中。 第141章 新年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悠远的钟声传来，一声接一声，余韵悠长。 叶梓慕正埋首在满屏幕的数据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跨年的钟声。 远远近近，开始有烟花炸裂的声音不断响起。 “新的一年了！”叶梓慕脸上带着雀跃，看向玻璃窗外，但花房内终究视野有限，只看到不断闪烁的光影。 严以修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外面有观景台。” 叶梓慕迅速起身，他的声音继续从身后传来：“出门向右沿着灯柱走。” 话音刚落，叶梓慕已经推开门向外跑去。 雪又大了些，纷纷扬扬，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有沿路的灯柱指引，叶梓慕果然很快找到观景台，她几步跨上，扶着栏杆向下看去，瞬间被眼前的美景吸引。 因为置身顶层，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脚下，苍苍茫茫。落雪纷飞中，不断有绚烂的烟花，在不同的地方绽放，时疏时密，此起彼伏。 这样的美景，她从前是仰望，现在却是俯瞰，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看脚下众生在眼中上演着百态人生。 可不知为何，置身高处时，她却更加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孤立。 仰望夜空，她伸出手，看着雪花不断地落入掌心，无声融化。“新年快乐！”她微笑着对自己说。 “新年快乐！”低冷的声音传来，叶梓慕心底没来由地一阵悸动，扭头看向严以修。 他的头发上，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显然来了有一阵子，只是因为烟花的不断轰鸣，叶梓慕才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新年快乐！”她微笑着回。 严以修看着她，她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却依然藏着忧伤。 从认识后，叶梓慕一直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不论遇上什么难题，都会毫不退缩地去面对，拼了命地去解决，可这一晚，她却选择了把自己灌醉。 他带她离开酒吧，看着她情绪一点点好转，眉眼间的愁绪一点点化开，可藏在眼睛里的忧伤，却一点没少。 “奶奶和你说了什么？”终于，严以修忍不住问。 叶梓慕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是七号向他汇报了情况，随即看向他干脆地回答：“没说什么。”心底却无奈地笑，难道要她说，严奶奶明赞暗讽，毫不顾忌地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吗？ 严以修当然不会相信，却也没有追问，只是直视着叶梓慕接着道：“不管她过说什么，都不代表我的立场。还有，她是我的奶奶，你如果不高兴，可以不见她。” 叶梓慕的委曲求全，多半原因是因为老人是严以修的奶奶，可此刻，他竟这样交待自己？ 不远处，有烟花大概在其它的楼顶燃放，腾起时，刚好绽放在观景台对面，叶梓慕在明灭的光影中看向严以修，他脸上神情严肃认真，并不像随口一说。 叶梓慕抿了抿唇点头，声音微涩，没有丝毫开心：“知道了。” 早就听说，严以修对奶奶几乎是言听计从，所以她丝毫没有想过，他是因为对自己的在意，才这样说，而是理所当然地判断，他只是单纯地把自己看作公司员工，完全不想她介入他的家庭，所以才并不在乎她在严奶奶面前的形象，也不在乎她会不会得罪严奶奶。 她心底黯然，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晚上对七号和严以修的迁怒，都来得莫名其妙。 如果是他存心诱惑，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尚且说得过去，可他其实一直置身事外，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明明绚烂夺目的烟花，此刻落在眼中却是满眼灰寂，仿佛瞬间失去了色彩。 严以修就算再神通广大，也猜不到她这样清奇的脑回路，见她满脸倦怠，反而一个电话叫来服务生，接她到楼下客房休息。 叶梓慕道谢告别，转身下台阶时，突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随他到天台花园，因为迷路，把观景台当作出口的情形，她急着离开，他却误以为她要跳楼，惊慌失措…… 那时候的她鲁莽中带着几分傻气，竟全然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心里沉甸甸的，竟然全都是他。 工作中，叶梓慕不再没事时与何乾开玩笑，也不再顶撞严以修，虽不像初来时谨小慎微，但整个人也失去了生气，只是每天都一丝不苟地完成工作，对自己的要求接近苛刻。 严以修一如既往，喜怒不形于色，但董事长办公室里，却常常处于低气压状态。 何乾感受到，尽力面色如常地和叶梓慕谈笑，不但没换来她的配合，反而被严以修冷冷地扫一眼，氛围更加尴尬。如此几次下来，何乾立马认输，不敢再自不量力地试图调节气氛。 空闲时，叶梓慕依然会去“情绪招待所”，与之前不同，近几次她竟频频遇到乔墨。他儒雅谦逊，谈吐不凡，似乎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和和气气，谈笑风生。 次数多了，乔墨也发现了七号对叶梓慕的保护，禁不住打趣道：“以后如果我有幸，能和你谈恋爱，是不是也会被你boss的保镖盯着？” 叶梓慕喝完最后一口鸡尾酒，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笑着起身：“放心，我不会祸害你的，走了。”说着，挥手作别。 乔墨跟着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让我送你回去吧。” 叶梓慕耸耸肩，瞥一眼不远的处的七号，示意他自己安全得不得了。 几次见面，叶梓慕都是自己回去，乔墨也从不勉强，可这次，他却忽然坚持起来，恳切地道：“莫名其妙地，好想看看你经常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叶梓慕失笑，坦诚地道：“我是路痴，经过再多次的路，都会发现新的风景，然后迷路。” 见她没有反对，乔墨动作利索地套上外衣：“那我更要好好看看。” 两人刚一出门，一阵狂风迎面吹来，叶梓慕背过身，准备等最强的风吹过后再继续向前。 “稍等我一下！”乔墨说完，立即跑去自己车旁，从里面取出一条银灰色的羊绒围巾，在路灯下仔细地替叶梓慕围上。 似乎知道叶梓慕会拒绝，乔墨不等她开口，先一步说：“别拒绝，就算是普通朋友，这也是一个男人该做的。” 话已至此，她再把围巾取下来，反倒显得太过小气，叶梓慕只好作罢。 十几分钟的路程，叶梓慕走了很多次，但这是头一次，身边有人一直陪她有说有笑地走过，风景虽然如旧，但心情却在寒冷的冬夜里，越来越是放松。 到集团停车场入口处，叶梓慕停下脚步，取下围巾递向乔墨，示意他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乔墨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并不伸手接，只是看着她道：“明天还去吗？我在酒吧等你。” 身后不远处，有耀眼的车灯亮起，光线转了小半个弧度，大概是拐了个弯，缓缓向外开来。叶梓慕干脆上前两步，踮着脚把围巾搭到他脖子上：“不去，明天公司年会。” 车灯的光亮在身后停下，显然是在等待电停系统的验证。乔墨见有车开来，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往路边靠了靠，才自然而然地低头，将围巾围好，继续问道：“那后天呢？” “不一定。” “大后天？” 叶梓慕无奈地笑：“除了工作，我很少规划三天后的事情。” 乔墨一脸恍然大悟：“也对，其实我也是。”说着，两人相视而笑。 电动伸缩门缓缓打开，身后的汽车缓缓开出，一抹华贵的宝石蓝印入眼中，光洁的车身，冷硬的线条，映衬着高远的路灯，只是片刻，就已绝尘而去。 淡淡的涩意，突然从叶梓慕心底蔓上来，像是不小心咬破一粒葡萄籽，满心酸涩，却又无法逃避。 第142章 到底是我什么人 公司年会，有企划部同事专门负责，本来没有叶梓慕太多工作，但组织年会的同事竭力张罗，要求每个部门都要有节目表演。 她躲无可躲，却又没有太多时间，和其他同事配合去排练节目，只好报了独舞。 叶梓慕小时候学习过舞蹈，后来又参加过几年的芭蕾舞培训，有一定的基础，但并没有带舞蹈服到h市来，所以拜托了企划部同事可可，租赁演出服装时，顺便帮她租一套芭蕾舞服装。 快到下班时间时，可可打来电话，说服装租赁公司半小时后上门服务，让她下楼去选一套舞蹈服。 叶梓慕和严以修打过招呼，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想起一事，转过身面对他，语气平静地说：“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能不能，别再让七号天天跟着我了？” “不行。”严以修头也不抬，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确定，自己这么说的时候，真的是心态平和，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这时，反倒像是严以修在意气用事，拒绝得没有丝毫余地。 “为什么？”叶梓慕不甘地问。 “你如果觉得七号不好，可以换人。”严以修顺手合上签好的一份文件递向她，声音淡然，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除了保镖，没人能保证你在公司以外地方的安全。” 叶梓慕接过文件，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气愤，想到头一天晚上乔墨的玩笑，随即理直气壮地反问：“那如果我谈恋爱，就有了男朋友保护，是不是就不用保镖了？” “谈恋爱？”严以修低声重复，只是并没有太多斟酌，就抬起头，面色沉冷，带着几分嘲讽地看着她：“乔墨不行。我不喜背后论人长短，但谈恋爱，他不是合适的人选。” 他语气坦然笃定，叶梓慕了解他的风格，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从不轻易下定论，所以他这样说，无疑是对乔墨某些她不知道的情况心知肚明。 想到他不但派人时时跟着自己，甚至还绕过她，摸清了乔墨的底细，叶梓慕忽然觉得更加窝火，她好不容易才忍下怒意，继续好声好气地道：“我是成年人，能不能不要像保护一个小学生一样……” “不能！”严以修也不等她说完，坚定地打断她。 叶梓慕也急了，用一样坚定的语气道：“好，那请你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桌上的手机响起，严以修接通，默默听了会儿，不动声色地回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挂断电话，他再不理叶梓慕，大步出门，向紧挨着董事办的休息套房走去。 叶梓慕余怒难平，一直追着进入休息套房，在他身后语气僵硬地道：“我在等待您的回复！” 严以修拉开衣柜，选出一套藏青色西装，淡然道：“没有理由。” “怎么会没有理由？”叶梓慕上前两步，不甘地继续说：“你上次说过，是因为我是你的助理，那是不是一定要我辞职，你才会停止这种所谓的保护？” 严以修背对她，声音冷然：“回去找出你的合同，数数严氏签下你几年？” 叶梓慕几近崩溃，忍不住冲到他面前，怒道：“不可理喻！你到底是我什么人？又凭什么管这么多？” 严以修迅速转向另一面，她再次冲到他面前，充满质疑地看着他，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他似乎百般无奈，终于停下身看着她，目光充满异样。 一秒钟后，叶梓慕突然醒悟，大脑似乎还没来得及给信号，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出休息套房，径直逃回助理办公室。 半天过后，一颗心仍是怦怦直跳，像要从怀里蹦出来。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究竟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在他急着换装准备外出时，追到休息套房和他吵架了一架！ 她明明看着他接电话，听到他说“我这就去”，甚至眼睁睁地看着他，找出和身上的银灰色衬衣完全不同风格的藏青色西装，却一直执迷不悟，非要等看到他敞着的衬衣内隐隐的胸膛时，才幡然醒悟。 “真是猪脑子！”叶梓慕欲哭无泪，躲进小小的隔间内，敲着脑袋不断自责，直到估摸着严以修已经换好服装离开，才处理妥剩下的工作，向楼下走去。 到企划部安排好的活动室时，服装租赁公司的人员已经到达，需要租赁演出服的同事们围在几张圆桌旁，正有说有笑地翻着桌上的画册，见叶梓慕进门，不少同事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大家翻着画册，每当确定下服装，就直接把服装编号、自己需要的尺码告诉租赁公司的服务人员，由服务人员找出服装。因为这个合理的安排，整个活动室里看起来乱中有序。 叶梓慕粗略翻了翻画册，选好一套白色芭蕾舞服，就拿去更衣室试穿。 大概因为是临时设置，男女更衣室的门斜对着。叶梓慕换好舞蹈服出门，路过男更衣室时，随着几声笑闹，半敞着的门里，突然冒出一个露着上身的身影，险些撞在她身上。 叶梓慕本能地惊叫一声，后退了两步。同事抱歉地冲她笑笑，这才捡起掉在地上的演出服上衣想套上，可服装花哨古怪，他竟一时分不出前后。 她不禁莞尔，笑着纠正他：“你把上下拿反了。” 同事终于明白过来，套上服装，笑着向她道谢。转身离开时，叶梓慕突然疑惑起来，几乎相同的情境下，为什么此刻她心里淡然如常，没有丝毫波澜？可当对方换成是严以修时，她却彻底乱了阵脚！ 难道，她所有的脸红心跳，甚至惊心动魄，都不是因为情境尴尬，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严以修？ 不一会儿，组织活动的同事安排年会彩排，叶梓慕很久不跳舞，在场地边一面做着拉伸，一面看大家热热闹闹地排练集体节目，看主持人在现场串词，时不时被大家逗得会心一笑。 轮到叶梓慕上台彩排时，她刚起身，手臂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住，可可脸色焦急地道：“梓慕，你没带手机吧？何特助的电话刚打到企划部办公室了，让你速回电话。” 何乾知道她在年会上需要表演节目，之前两人已经协调好工作，这时打来电话，想必是有紧急的事情。叶梓慕不敢耽误，把现场丢给可可处理，立即跑去更衣室，从衣柜里取出手机回拨给何乾。 电话很快接通，何乾那一端环境有些乱，听筒中不时有喧闹的人语声传来，他声音略有些焦急地道：“梓慕，你上楼去看下，董事长在不在办公室？” 叶梓慕不明所以，却第一时间套上风衣，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问：“我这就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一端，何乾语气沉重：“周亮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 叶梓慕停住，深吸一口气问：“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下午五点多。”何乾答。 叶梓慕默默推算时间，怪不得，当时严以修挂断电话就急于外出，而她却追着他，无理取闹地向他要一个理由。 电梯里，只有叶梓慕一个人，她仰头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何乾的声音继续传来，似乎有一些犹豫： “董事长交待我尽力做好善后工作，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他……似乎情绪不太好，如果他在，你劝劝他。” “明白。”叶梓慕果断地回答。电梯到达，她挂断电话跑去敲门，但精雕木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第143章 只想找到他 叶梓慕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又回自己办公室找出备用钥匙，把所有严以修可能会在的地方找了个遍，但依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大概是离开后，他就没有再回来。 这时，叶梓慕虽然为自己下午的放肆感到羞愧，但事情紧急，她犹豫了下，还是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严以修，可他却早已关机，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 从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出门，她有些颓然，干脆坐在步行梯台阶上打电话给何乾。他显然比叶梓慕镇定，想了想道：“再等等吧，我这边安排完就赶回公司，到时一起想想办法。” 叶梓慕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可挂断电话细想，如果严以修一直关机的话，就算何乾再神通广大，恐怕也一样束手无策吧。 她头靠在步行梯栏杆上，随手打开手机浏览器，虽然事发突然，可已经有新闻网站反应迅速，对事件做出了报道。 网页上，各家媒体众说纷纭，之前严以修承诺对事件负全部责任的视频报道，也再度被翻出来，反过来成为媒体拷问严氏的切入点。 当初，周亮被及时送医，脱离生命危险时，就有媒体站在道德至高点，质疑严氏集团管理和严以修的人格，如今周亮突发意外，更给了那些媒体充分的理由来质问严以修。 各种所谓的“内幕”层出不穷，有些甚至荒诞离奇，完全没有事实依据。 这时，外面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楼梯间的窗户虽然关着，但依然有微微的凉意。 叶梓慕放下手机，双手抱着膝盖自言自语：“去哪儿了呢？” 从到严以修身边工作后，她就几乎掌握了他工作时间内的所有行踪，加上他事务繁多，即便是周末也经常需要参加各种活动。那些活动大多有何乾陪同，但叶梓慕却能准确地在地图上找到那一点。 可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关机，虽只是短短的时间，她却仿佛一下失去他的所有消息，心底没来由地一阵阵慌乱。 她突然想到周亮坠楼事件刚发生那一天，她难过自责，满心忐忑地打印好对自己的通报批评，可他平静淡然，虽没有过多的安抚劝慰，却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这时，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卷土重来，他却要独自面对吗？ 不行，她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 叶梓慕站起身向外走去，虽然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这一刻，她只想找到他，让他知道她在担心他，愿意用心陪伴，和他共同面对。 顶着寒风，跑到路边叫来出租车，叶梓慕这才惊觉自己还穿着舞蹈服，还好外面套着长款风衣，她也懒得回去再换，直接坐上出租车。 “您好，请问去哪儿？”司机一边缓缓把车开出落客点，一边问。 “去哪？”叶梓慕也跟着问自己，她所知道的，严以修可能会去的地方，也只有奇迹健身或是程锦酒店，思索了片刻，她果断地道：“程锦酒店。” 就在前几天，她在半醉中，被他拉去酒店顶层的天台花园加班时，曾问过他：“为什么舍近求远，跑到这里来加班？” 他淡然回应：“某人心神不属，再不找个安静的地方收拢心神，更是什么都指望不上。” 叶梓慕暗自思量，他既然能拽着她，跑去天台花园“收拢心神”，说不定也会自己选择去那里，寻求片刻的安静。 因为赶上下班高峰，出租车走走停停，速度很慢。叶梓慕过了会儿，又打电话给可可，告诉她自己有急事已经离开公司，可可虽有遗憾，但也表示理解。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到达程锦酒店。叶梓慕没有天台花园入口的钥匙，几经周转，才在办公室里，找到负责客房的张经理，请他帮忙开门。 张经理之前见过她，虽并不熟识，却知道她是唯一一个，能和严以修一同出入天台花园的人。 这时见是她，张经理并没有第一时间带着她去开门，而是笑着道：“董事长今天没来，您有什么事吗？” 叶梓慕一呆，瞬间满心失望，除了天台花园，她几乎想不到，严以修还能去哪里。踌躇片刻，她仍是不死心地道：“麻烦你帮我开下门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不算太为难的事情，张经理却面露难色，左右托辞着，不肯去开门。叶梓慕敏感地意识到什么，试探地问：“董事长在？” 张经理见瞒不过，只好点头承认：“是董事长交待了，不准任何人进去。” “他是不准别人进去，可我也进去了呀！你尽管开门，后果我负。”叶梓慕急道。 张经理看着她，小心地道：“那也不行，董事长肯定会认定是我的责任，而且他今天，也特意说了……包括您。” 叶梓慕无语，自己一番无理取闹，果然真是惹急了他，还巴巴地“特意交待”一下。她长出一口气，目光在经理办公室里缓缓扫了一圈，沮丧地道：“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朝外走，路过储物架时，“哗”地一声，取下上面挂着的一个钥匙盘，头也不回地扬声道：“你就说钥匙被我偷了，他不会怪你的！” 张经理急忙起身，本来有心追出去，可也知道要想夺回钥匙盘，免不了一番拉拉扯扯，没准还费力不讨好，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 钥匙盘沉甸甸的，上面坠满形状各异的钥匙，虽然每一枚钥匙上都有微小的标记，但因为磨损，很多字迹并不十分清晰。 叶梓慕立在走廊的水晶灯下，翻找到一个脑袋两个大时，终于在一枚钥匙上，看到了小小的“天台”字样。 打开天台门，冷意更甚，半月的光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不少地方仍留着前几日的残雪，在月光与灯光下，反射着寒冷的光芒。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沿着一路的灯球向玻璃花房走去，心里努力组织着语言，为自己下午的放肆和蛮不讲理道歉，告诉他在舆论哗然之时，她依然尊他敬他，希望与他一同面对。 叶梓慕边走边想，直到走到近处时，才猛然发现玻璃花房的门锁着，里面并没有开灯，显然，严以修不在。 转身靠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叶梓慕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心底茫然无措。 她原本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的判断一定没错，认定自己凭着他之前的纵容，找到天台花园，就一定能见到他，可原来，她根本找不到他。 天台之上，风力比正常值大了许多，叶梓慕本就衣着单薄，这时又呆立了片刻，更觉得浑身都像被风吹透了一般，透着冷意，一颗将要沸腾的心，更像是突然被放入冰水中，越来越冷，渐渐结冰。 几乎万念俱灰时，一阵流畅的钢琴声，突如其来地传入耳中，声音在风里时大时小，叶梓慕辨不出方向，但能肯定声音就在天台上。 第144章 我并不需要 叶梓慕精神一振，搓了搓已经冻得发麻的手，跑到一处略显空旷的地方，原地打着转，仔细分辨琴声的方向。 不一会儿，她沿着一条斜斜的花园小径，往自己从没去过的方向缓缓走去，还好一路有低矮的灯球照明，虽然环境陌生，但她却并不害怕。 经过一座半大的假山后，她循着声音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琴声更显清晰了些，她远远看去，果然看到一座黑白相间的房子，安然伫立在隐约的灯光中。 叶梓慕环顾四周，终于明白过来，每次去玻璃花房时，都是沿着天台入口一直向左，而要到这座房子，则是沿着蜿蜒的小径一路向右，怪不得她之前一直没发现过这里。 与玻璃花房的明亮透明不同，这里安静素雅，低调得像不是存在一样，黑白相间的外墙，远远看去，倒像是钢琴的黑白琴键，古朴素雅。 房子四周亦没有任何彩灯装饰，两相对比，仿佛一个白天，一个黑夜。 叶梓慕缓缓走近，清冷的月华下，琴声仿佛流水，渐渐将她萦绕。 她心知在钢琴声中，大概敲门也得不到回应，但仍是敲了两下以示以貌，随后推开略显沉重的隔音门。 入目是一间硕大的琴房，里面光线昏暗，只留几盏嵌在屋顶里的小射灯，散发着幽幽的光亮。房间一侧摆着一架钢琴，纯黑色，但流畅的琴身线条，却又彰显着难以掩盖的华贵。 因为黑暗，叶梓慕遥遥看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端坐弹琴，挺拔的轮廓专注投入，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的闯入。 叶梓慕缓缓走近，在距离钢琴不足两米的地方停下来。 一束灯光从顶上照射而下，一半照在琴键上，一半照在严以修的手臂上，他身子隐在黑暗里，将所有情绪默默敛起，叶梓慕只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娴熟地弹奏，琴声从他指间流泻而出，如涓涓细流淌过心间。 她千方百计，本来就是为了找到他，可这一刻，心底却突然生出一丝胆怯，只是默默站着，完全忘了之前打好的腹稿。 直到钢琴声停下，她才艰涩地开口：“对不起，我道歉。” “出去！”他冷冷地开口，声音里仿佛结着冰。 叶梓慕几乎被冻透的身体好不容易恢复几分暖意，却被他冰冷的声音刺激得一个激灵，犹豫了片刻，才又道：“你电话打不通，我……我们都很担心。” “然而我并不需要。”依然是冷得让人发寒的声音。 叶梓慕刚要再次开口，仿佛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再次响起，将她之前所有的腹稿憋在喉咙里，无处倾诉。 心底涌上莫名的失落，叶梓慕突然郁闷得无以附加，在原地怔怔地站了片刻，她紧了紧风衣，咬着唇缓缓转身，一步步离开。 她的歉意，她的担忧，她下定决心一同面对的孤勇，她以为弥足珍贵，可原来，他并不需要啊。 叶梓慕隐隐感觉到，她如果这时离开了，可能失去的，并不仅仅是一次陪在他身旁的机会，但在他的冷漠下，她又没有丝毫理由继续待着。 再次回到寒风凌冽的天台上，何乾的电话刚好打来，叶梓慕接通，蔫蔫地道：“董事长在天台花园的琴房，你来劝劝他吧。” 何乾应该早就知道天台上的琴房，但显得极为惊讶：“你这么快就找到琴房了？你……没进去吗？” 叶梓慕更是沮丧，却也不掩饰，直接回道：“我被他赶出来了。” 何乾听出她声音里的消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道：“梓慕，还是你去吧！你如果劝不了，估计整个集团也没人能劝得了他了。” “为什么？”叶梓慕反问。 “别人都不敢啊。”何乾干脆地回答，接着循循善诱地分析，“你看，集团里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敢和他顶嘴、开玩笑，除了你，我也从没见过他打趣过任何人，所以这种特殊时候，更应该是你去劝他。” 叶梓慕停下脚步，站在斜斜的小径中间，前方不远处，是离开的铁门，身后，是静静伫立的琴房。 如果换了旁人，刚刚灰头土脸地被赶出来，即便是返回去，也不免要纠结一番，可她向来开朗乐观，转身离开，也只是因为实在缺少留下来的理由，所以这时何乾稍一分析鼓励，立即果断地做出选择，转身返回琴房的方向。 或许严以修依然会冷着脸说：“出去！”但她偏不！ 又或许他会说：“我不需要陪伴。”但无所谓，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回一句：“你需要也好，不需要也罢，反正这是我想做的！” 钢琴声仍在继续，叶梓慕有些堂而皇之地进门，慢悠悠地晃到近处，故意站在钢琴侧面的一束灯光下，满脸陶醉地欣赏起，从他指尖不断流淌而出的音乐。 不到半分钟，琴声戛然而止，整个琴房陷入安静里。严以修的脸隐在黑暗中，叶梓慕看不到他的神情，反而没那么紧张。 沉默中，她直视着他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如水的眼眸里慢慢浮上几分柔软的笑意：“我迷路了，没办法，只好回来了。” 严以修没有回答，安静的钢琴却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似是他无意间按到，过了片刻，才听到他一贯冰冷的声音：“你愿等就等着。” “好的，我知道了！”叶梓慕顿时喜形于色，高兴得连连点头，可刚要说些别的缓解氛围，钢琴声却再次响起。 她识趣地闭嘴，垂眼看着严以修手指如蝶，在交错的黑白键上优雅地舞蹈，琴声从低音滑到高音，又从高音轻柔降落，仿佛在她面前绽开一副看得见的星夜图。 叶梓慕笑了，这首曲子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之前选定的一曲《星空》，准备在公司年会的表演时作为伴奏。 她听着听着，身体四肢仿佛都被唤醒，不由得就想随着音乐翩然起舞。 琴房正中，有一小片圆形的区域，被射灯的光照着，仿似一个小小的舞台，而她身上，刚好仍穿着舞蹈服。 如此天时地利，叶梓慕自然是想到做到，立即取下风衣扔在地上，深深提气后，整个人仿佛一只低飞的燕子般，轻盈地掠过黑暗，跃到小小的“舞台”上。 一瞬间，严以修眼中，原本灰寂的世界仿佛亮了，在那一片小小的区域中。 灯光直直地照射而下，叶梓慕穿着纯白的蕾丝舞蹈裙，身姿挺拔，宛如春日湖面上一只优雅的天鹅，时而娴雅畅意，时而略带哀伤。 当音乐节奏变幻，她手臂轻然抬起，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转过身时，又仿佛星空下，借着一点月色独舞的精灵。 第145章 紫色玫瑰 渐渐的，音乐节奏越来越快，她的舞姿也跟着越来越快，恍惚中，他的琴声，仿佛一副副跃然呈现的壮景，而她的舞蹈，反而变幻为流动的音乐。 严以修一直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却也明白，自己既然在奶奶的生命和自己的情感之间，选择了前者，就不该给她太多期待，所以一直克制谨慎。 付出时，常常情不自禁，退后时，也只是竭力在避免她的情不自禁。只是，她是叶梓慕啊。 冷言冷语虽换来她一时的退缩，却只是片刻，她又俏生生地返回，嘴角含着笑，脸上带着一贯的不屈与倔强。 这一刻，她像是为他而生，他是黑暗，她就是一豆光明，他是幽深寂寥的夜空，她就是夜下舞动的精灵，哪怕只有一点星光，她都会舞出最炫目的光华。 曲子结束，钢琴的余音中，叶梓慕依然保持着结束时的舞姿，像是俯首，又像仰望。 严以修的声音缓缓传来，没有太多情绪，却也不再寒意袭人：“你们都太小看我了，这点事情，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知道。”叶梓慕慢慢起身，依然立在圆形的光线里，“只是有些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负面舆论，都扛到自己肩上？” 严以修语气淡然，像在说一个天经地义的事：“我足够强大，完全有能力去承担一些负面能量，可对那样的小家庭来说，媒体舆论很可能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发生后，大部分善后工作都由何乾去负责，叶梓慕一直按照严以修的要求，去面对媒体的质疑，所以对事件的后续并没有太多了解，这时听他这样说，忍不住问：“周亮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严以修似乎并不愿讲起，但顿了一下，还是道：“周亮的大儿子再有半年高考，小女儿刚上初中，都正是用钱的时候，半年前，周亮的老父亲生了场病，本就欠了不少外债，更要命的是，周亮好赌，稀里糊涂地在外面还借了不少赌资，所以才发生了上次的事。” 叶梓慕默然，这样看来，周亮却是可怜又可恨，可严以修向来赏罚分明，不知为何却动了恻隐之心。 像是知道她所想，严以修接着道：“周亮有错，但她的妻子没错，两个孩子更没错，如果因为铺天盖地的负能量，毁掉两个孩子的人生，那才是最可怕的。” “我明白了。”叶梓慕点头，忽然对仍旧隐在黑暗里的严以修肃然起敬。 在商战场上，他令竞争对手望而生畏，束手无策，在公司里，他常让下属胆战心寒，战战兢兢，可一旦员工真的遇上大事，他却挺身而出，扛起别人无法承受的重担。 她知道，一向心冷面冷的他，并不冷血。 随着几声轻响，顶上更多的射灯亮起，依然是单调的白色灯光，却将整个琴房照得灯火通明。 叶梓慕见他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外套，也走过去弯腰取了自己的风衣重新套上。 正低头准备系上纽扣时，严以修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这是你准备在年会上表演的舞蹈？” “嗯。”叶梓慕转过头看他，有些抱歉地说，“好久不练，有些生疏了。” 严以修从身后绕到她面前，伸出双手自然而然地扶上她风衣的衣领，替她整了整衣服，忽然半蹲下去。 “你……”叶梓慕满心疑惑，不自觉地退后半步。 “别动！”严以修简洁地道。 叶梓慕顿时傻了，像根木头一样立在原地，低头呆呆地看着他一手捏着衣襟最下方的纽扣，另一只手落在那一侧的扣眼上，半天后才明白，他这是要帮她扣扣子啊。 紧张，惊讶，悸动……叶梓慕整个心都提了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可她虽屏着气，呼吸间又仿佛全是淡淡的薄荷香。 她本就身材娇小，加上风衣又是长款，最下方的纽扣只在膝盖上方一点的位置。原本一直高大挺拔的人，在她面前忽然矮了下去，叶梓慕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一直以来，倨傲高大的他让她仰望，令她生畏，而这一刻，放低姿态的他，却更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随着纽扣一粒一粒扣好，严以修缓缓起身，叶梓慕忽然如梦初醒，忙不迭地从两侧抓起风衣上自带的装饰腰带，试图打一个蝴蝶结。 半分钟后，她满脸通红，想死的心都有了。呜呜呜……系了多年的蝴蝶结，她从没想过，自己竟能打出这么难看的蝴蝶结！ 她认命地放弃努力，匆匆嘀咕一声“走吧”，准备向外走去。 “不急。”严以修忽地笑了，伸手拉开被她系得乱七八糟的蝴蝶结，左手抓着腰带一端，折出一个略长的菱形，右手拽着腰带另一端，简单地一翻，一绕，一折。 他手指灵活，动作优雅，紫色的装饰腰带在他手上翻来绕去，几次重复后，竟变成一朵淡雅的、独一无二的紫色玫瑰。 折到最后，他将腰带末端收到里侧，半露半掩，恰到好处地成为两片叶子。 “你跳得很好，谢谢！”严以修说完，先一步向外走去。低冷的声音，没有太多情感，似乎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单纯地表达一种谢意。 叶梓慕伸出手，刚小心地摸了摸腰侧那一朵漂亮的玫瑰，“啪”的一声，整个琴房突然陷入黑暗中，却是严以修在门口关闭了电闸，只余大门一角亮着的应急照明灯。 隔了几秒，她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急忙向外追出去…… 辗转反侧一晚后，叶梓慕决定暂时离开。 自己最近出了太多差子，情绪上来时，常常身不由己，又是醉酒，又是追着严以修吵架，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往往已经犯了错。 更重要的是，每每想到他蹲着身子替自己扣纽扣，微垂双眸，替她在腰侧系出一朵玫瑰花的那一刻，她更是心慌意乱，如果不赶快离开，他再这么漫不经心地“谢”她几次，她怕是心脏病都会被弄出来了。 左思右想，叶梓慕把希望放在集团最近刚签下的一个项目上，项目在外地，需要出差。 待周亮的事情稍有平息，她借着工作间隙向严以修提出申请。他轻嗤一声，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梦里都在找北的人，还好意思申请出差？” 第146章 出差还是闹罢工 何乾见叶梓慕满脸失望，微笑着在一旁劝：“梓慕，你目前工作也不少，而且新项目在的怀城虽然是城市，但处于城市边缘，环境其实特别差，你去，也做不了太多工作。” 叶梓慕半夜辗转无眠时，早已想过措辞，这时据理力争地道：“这边不是有你和秘书处吗？新项目洽谈好之后，就会有签约仪式、开工典礼，这些策划工作都是我的强项。” 严以修神情淡然，讥讽道：“不想全项目组满场地找你，就乖乖待在集团。” 叶梓慕咬着唇蔫下来，沮丧地叹了口气，手中钢笔在本上无意识地涂涂画画。 隔了片刻，她仍是不死心，又大着胆子，试探地问：“听说，公司年度优秀员工有一星期的休假，我想申请下周休假，去找我闺蜜玩几天，可以吗？” 严以修终于抬头看她，正要说什么时，桌上手机振动，他拿起手机，踱去落地窗旁，背对着她接通。 挂断电话时，他手指一滑，无意中点开了手机日历。低着头盯着屏幕看了片刻，严以修忽然明白过来，她不是想出差，也不是想休假，只是，想避开自己婚礼这一周。 因为刻意回避，他到目前为此，都没有亲自为婚礼做过任何准备工作，就连严奶奶催他拍婚纱照，以便婚礼时布置现场，都被他以工作繁忙为由一直拖着。 最后，干脆把问题甩给婚礼策划机构：“没有婚纱照，难道就没办法布置现场了吗？” 这时，瞧着日历上几近残酷的数字，他心底叹息，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被动，却无力改变。 “就算躲开这一时，今后呢？”他望向叶梓慕，像是问她，却更像喃喃自语。 何乾坐在长长的办公桌那一端，正埋头处理邮件，一边飞速地敲击键盘，一边低声自语。 叶梓慕却心不在焉，耳听着他在电话里道别，又迟迟不见他返回，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却并没听清他的那一声自语。 隔几米的距离，两人目光交汇，一个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一个目光深邃，却透着不易察觉的伤感与无奈。 片刻后，严以修扬声对何乾吩咐：“让她出差怀城，你来安排。” 何乾微有意外，却立即点头：“董事长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还有我交待的事。”严以修补充。 他似乎故意语焉不详，叶梓慕完全不明所以，何乾却再次点头：“您放心，一直在查。” 严以修转身去隔间的书房，叶梓慕待他关上门，冲何乾吐了吐舌头，一脸小人得志的坏笑，可心底，却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其实，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相比短短七天的休假，借着项目的名义出差，显然能让离开的时间更长一些，到时候项目成员一旦确认下来，很难轻易更换，短则几周，长则数月。 因为得偿所愿，叶梓慕整个下午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像是真的很感谢严以修的大恩大德，直到回到助理办公室，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彻底垮了下来。 她打心眼里鄙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学会了口是心非的本事？ 可两相对比，与其哭着真实，她宁愿笑着虚伪。 离开的前一天下午，叶梓慕将所有工作分门别类地安排好，又以文字形式整理出不少工作流程，细心地做好目录索引，这才起身，准备到董事办向严以修辞行。 抬头的瞬间，赫然看到透明的玻璃门外，严以修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叶梓慕走过去拉开门，见他没有进门的意思，于是指了指桌上的一沓文件道：“需要交接的我都准备好了，办公室里没什么私人物品，随时可以从秘书处调人来替班。” “交接？”严以修冷嗖嗖地问，“你是出差还是闹罢工？” 叶梓慕摸着脑袋，满是疑惑与无辜：“出差啊。” “你知道就好。”严以修进门，走上前粗略翻了翻她打印好的文件，竟似十分不满，继续冷着脸道：“短期出差，用得着这么细致地交待工作？” 叶梓慕不敢多说，心里却直犯嘀咕，就是因为在他身边工作，她才养成这种一丝不苟的习惯，结果反倒被他嫌弃起来。 见她咬着唇不语，严以修顿了一下，终于继续道：“把文件交给何乾，让他安排，不用调人上来。”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叶梓慕看着他的背影，顿时觉得无比受搓。她本来想辞别时，留一个美好微笑的形象给他，可莫名其妙，竟因为工作仔细遭到一通数落，她完全笑不出来。 坐回办公桌旁，她两手撑着下巴，无语地看着桌上那一沓“罪魁祸首”，正想着什么时候把它们交给何乾时，何乾刚好敲门而入。 他手上捏着一个优盘，走到近处直接递给叶梓慕：“打开看看。” 叶梓慕依言将优盘连接到电脑，打开其中的文件夹，入目却是不少人物照片。她一张张翻看，照片有的头像清晰，蓝底或红底，像是证件照，有的则有些模糊，更像是监控抓拍。 “这是……”叶梓慕看向何乾，当初她险些被货车司机撞到时，严以修曾给她看这一些类似的照片，问她是否认识其中的人，她一一否定了。 她依稀记得，当时严以修说过会继续追查，其实那时，她也是心存疑惑，可后来，货车司机正式被定为醉驾，还上了当时的交通新闻，加上她向来心大，这件事就被她渐渐抛在脑后。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何乾一直在严以修的授意下，暗中追查着这件事？ 何乾点头她，像在肯定她的想法，认真地道：“你仔细看，这些有没有你见过，或许认识的人？” “你一直在查这件事？”虽然隐约想到，叶梓慕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倒也不用太费心，派了人一直查着，定时汇报。”何乾脸上带着遗憾，“董事长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只是现在所有线索都中断，根本没办法顺藤摸瓜。” 叶梓慕脑海里闪过她第一次发现七号的情形，突然想到什么，接着问：“他找人保护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你知道了？”何乾显然早就知道严以修安排了保镖，但并不知道，她和严以修曾因此闹僵，忙解释道，“你别误会，董事长一直没说，也是不想你有心理压力。” 叶梓慕眼睛回到屏幕上，把文件夹内照片来来回回翻了两次，确认地道：“都不认识。” 何乾微有失望，取回优盘叮嘱：“出差在外，你也别大意。” 叶梓慕点头，心底忽然无比难过。原来，严以修对她的保护，真的是出于对她人身安全的考虑，她早已抛之脑后的危险，他却一直记挂于心，一面派人调查，一面保护她的安全。 可她竟彻底误解了他的一片苦心，甚至还为此质疑他，不只一次得理不饶人地和他争吵。 俗语常说“好心当成驴肝肺”，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吧。 呆坐许久后，叶梓慕发信息给严以修道歉，对自己之前的各种无理取闹“深刻检讨”，还言辞恳切地请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的鲁莽无知。 信息发出，严以修竟然秒回，她惊喜地点开，屏幕上却只有简洁的三个字：“不需要。” 第147章 结束这个噩梦 木林广告，三楼办公室内，许媚穿着紧身运动衣，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在紧靠阳台的跑步机上锻炼。 她的心腹杨锋身体笔直，站在距离跑步机两米的地方，微微垂着目光，面有愧色。 有节奏的跑步声中，杨锋一次次看向许媚，一次次欲言又止。她却只是一言不发，绷着脸将跑步机的速度调高，不一会儿，汗水打湿发带，缓缓流到脸颊上。 许媚没有停下，反而将速度越调越高，直到达到身体的极限，双腿再也无法跟上跑步机的速度时，这才按停跑步机。 几乎筋疲力尽的许媚背靠着玻璃窗，喘息了片刻才问：“你做事一向妥当，这次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是没办法完成？” 杨锋低下头，一副任由批评的模样：“我找人试探过，但她一直被保护得太仔细，实在没办法下手。” 许媚正用毛巾擦汗，听到他的话不由地直起身子，看向杨锋的目光里透着些许急切：“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或许有。”杨锋阴郁的目光微亮，但却并不自信，接着补充道：“她最近被安排到怀城出差。” 许媚紧紧攥着手中毛巾，思索了片刻才回到办公椅旁，热切地看向他问道：“那这次，有几成把握？” 杨锋跟过来，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对面，有些为难地道：“说不准，对方今天刚出发，那边情况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而且，上次的事闹得太大，很多人不能再用。” 许媚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包里取出钥匙，起身到一旁的书柜中翻出几张银行卡，扔在桌上恨恨地道：“上次功亏一篑，我现在，也只能拿出这么多。” 杨锋看着桌上的卡片，自责地道：“是我没安排好，没想到她当时，竟没有选择停好的出租车，这才导致事件最后失控。” 许媚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想追究过去，我只要将来！对我来说，她的存在就是错误，她就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掉她，我连睡觉都不安稳！” 她越说越急，说到最后，就连看着杨锋的目光里，都不自禁地带着几分狠辣决绝。 杨锋回避开她的目光，却迟迟没有去取桌上的卡片。 许媚顿了顿，步态优雅地上前，亲自把银行卡塞进杨锋的衬衣口袋里，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几近哀求地道：“帮我结束这个噩梦，拜托你！” 杨锋被她的气息呵到，身体不由地紧绷起来，深吸一口气才道：“我一定竭尽全力！”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办公室里，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明晃晃的阳光下，许媚丝毫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一件阴暗的事。 在她看来，她除掉叶梓慕，就像要锄掉从院子外，蔓延到花园里的杂草一样理所应当，她要守护好她的领地、情感和所拥有的一切。 --- 叶梓慕一出差，严氏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仿佛一下由花木繁盛的南国，变成冰天雪地的北极，加上一座行走的冰山，几乎每一个汇报完工作，从董事办出来的员工都要长吁一口气，慢慢离开时，才会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事实上，严以修一直非常冷静克制，即便有时递上来的文件或报表有明显错误，他也只是客观明确地指出，并不迁怒怪罪，更不会毫无理由地横加指责。 在会议上安排工作或是分析得失，他也都是总揽全局，分析形势与状况时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可冰冷的气场克制不来，更何况，他也不屑刻意营造和-谐，好像冷硬死板，才是他本来就应该有的样子。 何乾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原因，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要叶梓慕回来，怕是两人都不会乐意。 他在严以修身边工作数年，业务能力自然高于叶梓慕，但她从骨子里给人带来的轻松愉悦，他真心学不来，只好每天置身在如冰的强压气场中，竟是完完全全的无计可施。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董事长即将大婚的消息。 一次简单的会议后，行政部部长经不住底下人的一再怂恿，终于小心翼翼地问：“董事长，您马上就结婚了，要不要行政部安排给大家发喜糖呢？” 严以修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听到问话后，面无表情地一眼扫过去，却让人不寒而栗：“喜糖？哪儿来的喜？”他轻笑着问。 一旁的何乾暗暗朝行政部部长使眼色，示意他就此打住，对方一眼瞥到，虽一时不明白原因，但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无言以对。 落针可闻的一阵寂静后，行政部长终于毫无底气地道：“其实，也……也不是必须发。” 严以修环顾会议室：“各位有其他意见吗？”冷峻的面容，淡漠的声音。所有人都避开他的目光，低头不语。 “散会。”低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严以修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因为在集团中有足够的威信，即使严以修人已经离开，会议室里却并没有任何人议论或评判，最多只是互相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然后各自默默收拾文件，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 相比严以修这边，几乎到极点的低调缄默，穆家那一面，及至整个木林广告公司，都在许媚的竭力张罗下，笼罩在一片欢欣祥和的氛围中。 婚礼邀请函制作了一批又一批，就连公司的保洁阿姨都不例外，收到邀请函。 公司里，不少员工收入处于低层，接到统一发来的邀请函时，他们捏着邀请函喜忧参半，为有幸接到邀请函而喜，也为高额的份子钱而忧。 第二天，许媚就当着全公司员工的面，高调放话：“请大家来，只是想一同见证爱女的幸福时刻，婚礼当天，公司员工份子钱不记名，大家想给多少都可以，就算不给，也没关系！” 在场的员工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穆凯并不赞同许媚如此张扬，但看到员工们的欢喜神情，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掌上明珠即将和这个城市最优秀的男人喜结连理，穆凯和许媚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充满羡慕的祝福，就连木林广告的业务量，都在短期内飞速上涨，不断突破新高。 当然，最高兴的自然是穆思曼本人。 除去每天陪严奶奶的时间，她几乎时刻都被一起玩的好友们簇拥着，鲜花与赞美，祝福与掌声，一切美得像梦一样。 第148章 粉色世界 表面的繁华热闹，成功掩盖了之前的种种不快，想到马上就可以牵着严以修的手，共同步入婚姻的殿堂，穆思曼更是满心向往。 就连他一次次因为工作繁忙，缺席婚礼之前的各种准备工作，都变得可以谅解。 一天晚上，穆思曼邀了几个朋友在ktv聚会，为她庆祝即将结束单身。光怪陆离的包间里，一帮男男女女抱着话筒狂欢，摇着骰子笑闹拼酒。 穆思曼喝得晕晕乎乎时，服务生敲门，端上几瓶明显上了年份的红酒，一瓶一瓶往桌上放。 “我们没点红酒。”穆思曼扔下话筒，大声冲服务生喊。 包间里太过喧嚣，服务生不得不凑道她耳边，说道：“这是隔壁客人送您的红酒，需要帮您打开吗？” “送的？”穆思曼拎起一瓶红酒，端详片刻，豪爽地道：“全打开！这么大手笔，我去会会这位客人，哪边？” “1033房间，您出门左侧，斜对面就是。”服务生回答，还不忘伸手粗略地指了指方向。 穆思曼把反光的墙面当镜子，整了整凌乱的发型，脚步虚浮地来到1033包间前。 她拍了拍门，刚把门推开一条缝，门忽地从里面被人拉开，她手臂上一紧，被人一把拽进包间里。 穆思曼尖叫一声全力挣脱，看清面前站着的男子时，顿时怒不可遏，“啪”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怒斥道：“袁泽！你有完没完，到底想纠缠到什么时候？” 袁泽脸上迅速红肿，他看着她，脸上悲怒交加：“我纠缠？你能嫁入豪门，就觉得我在纠缠了是吧？” 穆思曼退后几步，故意做出打量他的样子，鄙夷地道：“是又怎样？你瞧瞧你的样子，哪来的钱请我喝酒，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袁泽抬手打翻桌上的小食拼盘，愤然道：“我落魄，还不是拜严以修所赐，还不全是因为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就不爱你！” “胡说八道！”穆思曼恼羞成怒，喃喃地道，“我和奶奶在一起，每天都能看到他，他爱我，他爱我！”最后一个“他爱我”，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 “爱你？”袁泽深吸一口气，像在看一个悲哀又可怜的怪物，“你知道，那天晚上你都说了什么吗？你和我说，他从没主动拉过你的手，从没抱过你，更从来没有……” 袁泽话没说完，穆思曼突然怒喊一声，桌上倒好的一杯啤酒连杯带酒地迎面而来，他侧身躲过酒杯，却被四散的啤酒泼了一身，整个人顿时狼狈不堪。 穆思曼却还不解气，挥着手臂把满桌的杯瓶和果盘全摔到地上，酒液和各色水果洒了一地，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更是“哗啦哗”地迸得满屋都是。 满地狼藉中，她猛然看到掉落在桌子旁的水果刀，随即俯身捡起来，挥着水果刀向袁泽慢慢逼近，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说过我喝多了！你再敢提一个字，信不信我跟你同归于尽！” 袁泽见她情绪失控，一边退后一，边放软声音安抚道：“我信，我信！我不再提，你冷静一点。” 慢慢退到门边时，包间门突然被人推开，原来是和穆思曼一同聚会的小娜，大概是见穆思曼许久不回，这才过来一看究竟。 穆思曼虽然一直瞧不上袁泽，却又因为虚荣心作怪，从不隐瞒袁泽对她的喜欢，甚至有时故意言过其实，夸大袁泽对她的追求与纠缠。 所以这时，小娜被包间里的情形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断定，是袁泽在一味纠缠穆思曼。她瞪了一眼袁泽，站在门口小心地道：“思曼不怕，没事了，走吧！” 穆思曼精神恍惚，手指一松，水果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小娜踩着满地碎片上前，扶着她从袁泽前面离开。 包间门缓缓关上，袁泽独自面对满屋残局，心中越发悲怒交加，同时，又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无比沮丧。 距婚礼还有两天时，严以修再无法拖延，在严奶奶的反复催促下，去到早就布置好的现场，与婚礼策划机构简单地沟通流程。 他刚到达典礼现场，一名气质干练的女子就迎了上来，双手递上名片：“严先生您好！我叫甜甜，是这次婚礼的总策划。” 严以修没接名片，只一边走向里面，一边冷冷地道：“我只有半小时时间，提高你的效率。” 总策划甜甜愣愣地收起名片，片刻后反应过来，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加快语速介绍：“好的，那我长话短说，这场婚礼的主题是《因为爱》，现场整体色调以高贵的香槟色和寓意初恋的粉色系为主……” “因为爱？”严以修抬眼，满目都是各种粉色，粉色花朵，粉色纱幔，粉色拱门…… 因为他执意没拍婚纱照，策划机构依着他和穆思曼的体型，做出不少巨型剪影装饰，是略暗的粉紫色。 那些剪影有的在海边牵手漫步，有的在晨光里相拥，还有的甚至更为亲昵。他冷眼瞧着，忽然觉得满心苦涩，脸上不自禁地露出几分讥讽。 甜甜以为他对现场不满，循着他的视线看到台面上的粉色绢花，忙解释道：“您现在看到的只是效果展示，到婚礼当天，这些都会换成空运过来的鲜花。” 通过花团锦簇的过道，进入典礼大厅，眼前更变成了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粉色世界，暖色调的灯光下，工作人员有的布置桌面，有的铺设地毯。 紧挨舞台的一张圆桌旁，穆思曼端坐着，一旁的穆辰飞翘着腿坐在桌上，面向穆思曼不知在说些什么。 听到声音，穆思曼回头，目光在看到严以修的瞬间一亮，忙起身向他走过来。 穆辰飞装模作样的看了看严以修身后，奇道：“咦，被你挖墙脚弄走那丫头呢？她不是助理吗，怎么没跟来？” 严以修冷然不语，穆思曼却回头狠狠瞪他。 穆辰飞“扑哧”一笑，摆摆手，一脸息事宁人的妥协样：“好好好，我退下，不打扰你们哈。” 虽说如此，可偌大的空间，他才懒得真费那么大劲离开，只走出几张桌子的距离，就一屁股坐在另一张桌上，高声冲两人喊：“ok了，你们正常交流，我听不到的。” 严以修和穆思曼面对面站着，谁也没理他，他索性掏出手机，发信息给叶梓慕：“在哪？” “出差。” “骗鬼呢？董事长大婚你出差？” 这次，叶梓慕的信息隔了片刻才回过来，是一小段视频，画面里风沙漫天，虽是晴天，但天空却是一片灰黄色。 第149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呼呼的风声里，叶梓慕大概是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屏幕里只见几座低矮的建筑，和远处的青山，干枯的树木。 画面晃过几个细皮白肉，像是白领的男员工，戴着防尘口罩，穿着明显偏大的厚重军大衣，却仍缩着身子，只领口处露出白衬衣和领带的一角。 置身温度适宜的婚礼会场，穆辰飞含着笑回复：“你确定这叫出差，不是被发配边疆了？” 叶梓慕回过来一个鄙视的表情：“你懂什么？项目结束后，这里就会成为商住一体的大型社区，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成为无数人的家！” 穆辰飞摇着头叹气：“傻丫头，哥让你看看，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发完文字信息，他也站起身来，有样学样地拍了一小段全景视频，发给叶梓慕。 信息半天没回，穆辰飞突然意识到什么，远远看了看那一侧的严以修与穆思曼，再次编辑信息给叶梓慕：“抱歉，可能让你难过了。回来吧，哥养你！” 片刻，叶梓慕丝毫不懂委婉地回：“一边儿去，忙着呢。” 穆辰飞“嘁”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万千思绪却只化成一声轻笑。 从严以修和穆思曼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开始，婚礼策划甜甜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见过太多新人，也经历过不少婚礼中的突发情况。 但大多即将迈进婚姻殿堂的情侣，即便两人因为临时的事情心生不快，举止间也不由地透露出亲昵自然。 她也遇到过因为矛盾加深，男女双方在结婚典礼上分道扬镳的情况，就算如此，那些情侣眼中依然有爱、有恨、有期待、有愤然，可面前的男人眼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满世界的温馨色彩印入他眼中，好像瞬间黯然失色，却莫名其妙地，让陌生的婚礼策划师心生敬畏。 甜甜借口向她们展示灯光效果，走到舞台左侧的控制器旁边，依次把现场所有灯光打开。 远远近近的水晶灯依次亮起，满地铺设的碎亮灯光与之相响应，加上舞台上梦幻的粉紫色灯光，整个典礼现场仿佛一片花的海洋，梦的世界。 灯火通明里，严以修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穆思曼脸上：“这就是你想要的？” 穆思曼看着他，脸上笑容温婉明媚：“以修哥，我觉得……我真的很幸福。” 严以修像是听到极为荒谬的笑话般，嗤笑一声：“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吗？” 穆思曼低下头，娇羞地道：“因为，我先喜欢你，你虽然一直不说，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穆思曼！”严以修打断她，神色罕有的郑重其事：“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穆思曼见再也无法回避，只好看着他，微微一点头，面含委屈地道：“因为奶奶。” “那你知不知道，一旦真结了婚，你和我，都将万劫不复。”他目光幽远，声音低沉，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仿佛亲眼看到了今后的种种不幸。 说话间，甜甜不知是为了调试，还是特意向两人展示，打开了舞台两侧的造雾机，雾气映着光影，有一小部分喷到两人脚下不远的位置，袅袅上升，弥漫。 穆思曼眼中带了几分泪意，神情更是楚楚可怜：“不会的……以修哥，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严以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低低地道：“好，那我们就一起，步入地-狱。”最残忍的话，他却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此之前，他早就想到了，也准备好了要承受所有最坏的结果。 穆思曼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眼睁睁看着他转身大步离开，竟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反倒是一旁的甜甜先反应过来，见严以修这就要离开，她急忙追上去，顶着巨大的压力，把手里准备好的一张纸递向他：“严先生，这是大致的流程，请您务必抽时间看下，以免到时候忙中出错。” 严以修停下脚步，不屑地瞟一眼她准备的流程表，冷然反问道：“结婚典礼，不就是需要两个提线木偶吗？”他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七八级的大风，一直刮到傍晚才停，叶梓慕和几个同行的同事，一起在宾馆楼下用过餐，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城市边缘的宾馆，餐饮条件很一般，但房间里却配备了浴缸，又特意引来附近山上的温泉水，让人在辛苦之余，可以舒舒服服地泡个温泉浴，洗去一身疲惫。 叶梓慕回到房间，立即打开水龙头给浴缸放水，顺便挤入一些浴液，等水放好时，浴缸里满满的泡沫。 在“哗哗”的水声中，她回房间翻了翻包里文件，在工作日志上给每一件已经完成的事情打勾，又把自己考虑到的一些问题写到备忘项上。 真正到了这座北方城市怀城，叶梓慕才明白，何乾当时说这里环境差，真的不是一句劝慰她的托辞，这哪里是环境差，简单是差到不适合人生存的地步了。 她到这里的头三天，两天半都在刮大风，剩下那半天是扬尘天气，一出门就是漫天漫地的黄土。 合作方负责人解释，因为怀城地势特殊，每年冬季都会有几天大风，但到了夏天，这里却是极好的避暑之地。 狂风呼啸中，负责人挥着手臂指着远处，自信满满地介绍：“各位往远处看，这个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风水宝地！” 叶梓慕也想极目远眺，可眼睛却被风吹得睁都睁不开。 初到时，叶梓慕确实郁闷了许久，觉得自己大概脑袋进了水，严氏集团涉足的领域那么多，需要出差的项目也不少，可自己当时为了增加说服严以修的理由，偏偏挑了这么一个地方。 但是，只一天后，她就不再后悔了。很奇怪的，当置身在恶劣的环境中，为每天必须面对的自然环境忧虑时，反倒像是一种磨炼。 而且，被迫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时，反而没有太多时间去琢磨自己的那些小心思。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什么都不做，单单去现场走一圈，都会觉得是一种灾难。什么夜不能眠，什么抑郁忧伤，都在每晚泡过暖暖的温泉浴后，随着身体的疲累烟消云散。 叶梓慕渐渐释怀，在心底自欺欺人地窃喜着：看，自己还是没那么喜欢严以修的吧，至少，她可以直视他即将结婚的事实。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个项目完成，她返回公司时，还可以如之前一样，甘之如饴地在他身边，做他的小助理，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项工作，做好每一个细节。 直到下午，突然看到穆辰飞的视频信息。 打开视频时，她先是愣了下，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严以修与穆思曼的婚礼场地。 第150章 输液大厅 满世界梦幻般的粉色花束中，叶梓慕一眼就看到，画面中一闪而过的严以修。他一身笔挺的黑衣黑裤，侧着身，和穆思曼面对面站在一组巨大的水晶灯下。 穆思曼身着一袭玫红色的纱质长裙，恰到好处地缓和了他身上的冷硬气息。 视频中的画面旋转而过，在他们身上只停留不到两秒的时间。叶梓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后按下暂停，他们的样子于是在眼中定了格。 明明挺远的距离，叶梓慕却仿佛能透过屏幕，清晰地看到两个人相对而立时的姿态，他俯首，她仰望，他面色沉静，她满眼期待。 一滴泪突然落在屏幕上，顺着光滑倾斜的表面缓缓下滑，叶梓慕收起手机，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从包里取出纸巾，丝毫不需掩饰地擦眼泪。 几天下来，大家早已习惯了，漫天黄沙中，即使再小心，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风沙迷了眼睛。果然，没有任何同事露出意外的神情，大家最多也只是递上一个关心的眼神。 热气氤氲中，沐浴液的香味从卫生间弥漫出来，满屋淡香，叶梓慕跑去关掉水龙头，这才惊觉，自己刚刚两眼盯着工作日志，思想却已神游天外。 镜子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面对着另一个人一样，指着镜子里的她斥责：“早就告诉过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不听；早就提醒你，停留在心动，你还是任性，这下傻了吧？活该！” 说完，她懊恼地拍了拍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把仅剩的一些内容记完，这才舒舒服服地去泡了个澡，钻进被窝里。 平日里，每到休息时间，叶梓慕都是手机不离身，可这天晚上，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会打开那段视频反复去看，索性一回来就把手机关掉，放在桌上充电，一晚上没再开机。 陪在枕边的，只有那只憨态可掬的长耳兔挂件。 本来，这次出差的人员里，有一名比叶梓慕年长的女员工王悦，负责一行人的后勤工作。但对方为人比较刻板，向来性子孤僻，不愿和其他人住一个房间，于是两人各自住了单人房间。 这样一来，每每回到房间，叶梓慕忍不住说话时，就只好和长耳兔说。 不得不说，长耳兔的对话功能确实强大，不但有问必答，对答如流，有时还会主动嘘寒问暖。 关上灯，叶梓慕轻轻揉着长耳兔圆嘟嘟的脸蛋喊：“长耳。” 长耳兔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了一下，脆生生地答：“哎，我在！” 叶梓慕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闷闷地沉默下来，长耳兔却像启动了话唠模式，一迭声地问：“小仙女，怎么了？” “有什么事吗？” “怎么不说话了？” 叶梓慕无语，只好回：“我要休息了。” “晚安！”长耳兔安静下来。黑暗中，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吹过近处干枯的树梢与建筑，又呼啸而去。 叶梓慕也不知道自己默默听了多久，终于沉入梦中。 梦里，满目都是交错的马路，汹涌的车流，林立的高楼，她握着手机，跟着屏幕导航，在茫茫人海中逆行。 导航路程的终点，是严以修在的地方，她跟着提示向东，向南，向西，向北。 脑子里清晰地出现一个画面，严以修噙着丝浅浅的笑，在终点向她伸着手，可她迷了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不用去现场，而是直接到合作方公司，就项目细节展开了比较详细的沟通会议。 一直到中午时分，合作方做东，请项目所有成员聚餐。盛情难却下，他们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或许是想现体对他们的重视，合作方将地点定在市区里。一行人驱车一个多小时后，才来到当地很有名气的一家餐厅。 谈笑间，一盘盘佳肴陆续上桌，其中不少当地的特色菜品，色佳味美。叶梓慕却只觉得脑子木然，食不甘味，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经验告诉她，自己八成是发烧了，但她不想扫大家的兴，勉强吃了几口清淡爽口的菜，就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水。 不一会儿，合作方负责人吴经理举着杯，一一敬酒。对方虽没有恶意，可却有着根深蒂固的劝酒习惯，叶梓慕费了不少口舌，这才躲过去。 脑海里不禁想起商务酒会上，严以修夺过她手中酒杯，放回桌上时一脸云淡风轻的神情。 许是因为精神恍惚，重新坐回椅子里时，叶梓慕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自禁地微微一晃。 一旁的王悦一早就发现她精神不佳，这时又见她身体都直打晃，直接伸手过来摸了摸她额头，立即做出判断：“发烧，大概38度左右，吃完饭去看病。” 叶梓慕忙笑着摇头：“只是受了点凉，我顺路买点药就好。” 王悦本就性子直，这时神情严肃，不高兴地道：“你又不是医生，怎么能对症下药？出差在外，有病不及时治疗，拖得是整个项目的进度！” “哦。”叶梓慕被怼得无语，只好点点头：“我一会就去看，不会拖慢工作进度的。” 就餐所在的饭店附近，就有一家中等规模的医院。吃过饭，借着中午的时间，王悦陪着叶梓慕一起挂号就诊。 医生看了看化验单，又从叶梓慕手中接过水银体温计，端详着道：“388度，建议输液，吃药的话，没个三五天好不了。” “那就输液！”王悦不等叶梓慕考虑，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叶梓慕也不想因为身体耽误进度，于是点头同意。可当到了输液大厅，看到护士手上拎着的两大瓶液体时，她顿时傻了，显然，她这一下午时间，只能留在医院了。 王悦帮忙办好手续回来，看了看悬在叶梓慕上方的输液瓶道：“我回去了，你输完液打电话，让小张来接你。” 叶梓慕点头道谢，她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输液大厅内，只有寥寥几个人，大都一手搭在扶手上，扎着针头，另一只手刷着手机，不时有音乐或视频的声音传入耳中。 叶梓慕闭上眼睛想休息，可烧得头昏脑胀之际，反而更加难以入睡，百无聊赖中，干脆也取出手机，一会儿刷刷微博，一会儿看看朋友圈。 等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内容后，叶梓慕点开日历，本想看看里面记录的提醒事项，可怔怔的看了会儿日期后，手指仿佛不听使唤，突然就点开了穆辰飞昨天发来的视频。 反应过来后，她下意识地伸手，就要点击关闭，手指却突然顿住了。 第151章 意识到危险 叶梓慕在心里问自己，作为严以修的助理，如果这都接受不了，自己还怎么回去工作？ 换个角度想，董事长明天要结婚，就算是普通员工，也应该为他高兴的，不是吗？ 自以为是的“换位思考”后，剩下的时间里，叶梓慕几乎有大半时间都在考虑，应该怎样对他表达祝福。 身为文科高材生，她一直觉得，语言表达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可这一下午，本来信手拈来的事，她却考虑了许久。一直到最后，她干脆在手机记事本里打起草稿，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全编辑在里面，反复修改。 冬季里，天似乎黑得格外早，等叶梓慕输完液走出医院，外面已是暮色四合。 紧挨着医院左侧，是一个广场的入口，门前立着一座雕塑，不大，却独具特色。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广场前这时人烟稀少，无比空寂。 叶梓慕过去选了个光线不错的角度，打起精神打开手机摄像头，面对镜头，为严以修送上新婚祝福。 她担心他正为明天的婚礼忙碌，也担心自己面对他时会语无伦次，所以没有打电话或发视频申请，而是把内容录好后，直接发给了他。 信息发出，叶梓慕重新戴上口罩。她坚信，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所以也没有给自己等待回复的时间，紧接着一个电话打给小张，看他方不方便来接她。 可她举着电话一直走到路边，电话仍然没有接通。 冷风呼啸而来，卷起路边干枯的落叶，在脚下哗啦啦地吹过。她有心自己打车回去，但放眼路边，一时也没有出租车停靠或开过来。 “姑娘，坐车吗？”叶梓慕正准备重新拨号时，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声音从一辆面包车半开的窗户里继续传来：“去哪？顺路捎你一段，价钱好说！” 叶梓慕仔细朝面包车看去，微暗的路灯下，车内光线更是昏暗，只看到司机是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头发理得很短，后座隐约也有人影，似乎并不是只拉她一个人。 车子往前移了一些，司机看出她的犹豫，把车窗整个放下来，探出半个脑袋劝道：“后面乘客一会儿就下车，这地方，你在这儿冻半小时都打不到车的。” 叶梓慕考虑了下，还是摇摇头道：“不用了，谢谢。”说完，沿着路边走出几步，取出手机准备继续打电话给小张。 倒不是她矫情地非要单独乘坐一辆车，而是车窗落下来时，明显有热气散出来，似乎车内温度并不低，可司机却戴着口罩，她多少还是起了一丝警惕。 被她拒绝后，面包车司机并没有放弃，车子缓缓跟在她身后行驶了一段后，车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脚步声杂乱匆促，路灯下，很快有晃动的身影，在身后迅速接近她。 叶梓慕猛然意识到危险，拔腿就跑，可刚跑出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扑倒在地。 她尖叫着，拼命挣扎，可刚爬起来，后脑突然狠狠一痛，顿时眼前发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上前，动作麻利地把叶梓慕双手反绑在身后，迅速抬起她塞进面包车里。 面包车加足马力，顷刻间，就在轰鸣声中消失在夜色里…… h市，车流穿梭的国际机场，华贵的宝石蓝轿车毫不减速地冲进停车场，灵巧地几个转弯后，车子一个飘移，华丽丽地飘进停车位里。 驾驶位上，方阳拉起手刹前后看了看，洋洋自得地朝副驾上的严以修比了胜利的手势：“完美！简直无懈可击！” 严以修松开安全带，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时间，又重新靠回座椅中。 方阳却似乎意犹未尽，取过矿泉水递给他一瓶，笑问：“怎么样，哥们儿可是舍命陪君子，带你体验了一把生死时速！” 严以修接过，一脸不解：“舍命？你？” 方阳气得直拍脑门：“我可是把当初赛车的本事全搬出来了，在那种极限速度下，一般人都会体会到，其实生命最可贵，娶不到心爱的姑娘，真的不算什么大事……难道你没感觉？” 触碰到严以修淡然到冷寂的目光，方阳瞬间觉得无比沮丧，显然，他的“鸡汤”对他没任何作用：“枉我玩了命地开了半天，在你眼里，还是娶不到那丫头最重要！” 顿了一下，方阳长叹，有些悲悯地看着严以修：“这下，你父母可都从海外飞回来了，明天婚礼后，你再想反悔，大概是真的不可能了。” 说话间，严以修的手机有信息进来，他也不避开方阳，直接随手打开。 视频中，昏暗的夜色下，叶梓慕站在一座风格冷硬的雕塑前，声音微微有些哑，脸上却笑颜如花，落落大方地向他送上祝福，愿他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方阳一眼瞥过去，嘲笑道：“说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看你俩这演技，全都得重新进修。” 严以修丢回来一声冷嗤，像是对他的评判极为不屑。 方阳不服气地补充：“瞧那小丫头，一脸愁容病态，还装高兴，要让我当评委，最多只只能夸一句‘勇气可嘉’了！” 这段时间里，严以修明明恨极了他人各种形式的祝福，每一声千篇一律的祝福，在他看来，都像是无情的诅咒。 可这时，他却并没急着关掉视频，只是无喜无悲地看着，一瞬后，忽然低语道：“她病了。”声音黯然，沉沉的，好像明明有千言万语，但能说出口的，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相思病？”方阳调侃道，但仔细一看，立即发现叶梓慕抬手撩头发时，手背上的医用胶带痕迹，胶带此时已经撕去，痕迹也只是浅浅淡淡的，却没能躲过严以修的眼睛。 作为专业医生，方阳不禁自愧不如。 视频播完自动停止，方阳瞧着严以修一脸不悦，劝慰道：“放心吧，这充分说明她已经得到治疗，没事的。” 头顶上空，有大型客机轰鸣着缓缓掠过，向停机坪的方向降落。方阳看了看腕上手表道：“还行，飞机准点。”严以修却微蹙着眉头，凝神思考着什么，久久不语。 方阳侧过身，夸张地伸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魂儿呢？” “安静，别吵。”严以修侧头避过他的手，按亮手机屏幕。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刚刚的视频上，他点击播放，两只眼睛像是着了魔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不会吧？”方阳啧啧称奇，像看怪物般看着严以修，小声嘀咕着，“我以前，可从没见过你为谁这么魂不守舍啊……” 严以修依然浑然不理，脑子里却高速运转，回忆着前不久何乾给他看过的照片资料。 视频播到一多半时，画面里的叶梓慕原地转了小半圈，镜头匆匆滑过时，无意中拍到远处的路边，一个倚着一辆灰色面包车抽烟的男人，男人侧着头，似乎正看着叶梓慕所在的方向。 严以修将画面定格，放大抽烟男人的那一点。 光线昏暗，视频文件放大后效果更虚，可尽管如此，那个男人的脸，还是迅速和严以修记忆里，一张证件照上的脸重合在一起。 严以修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他超强的记忆力在这时占尽了优势，不一会儿，就彻底记了起来：胡建树，45岁，汽修店老板。 他明白，不管当初，何乾是因为怎样盘根错节的关系，才把照片呈现到他面前，但可以百分百确认，这个男人的出现，绝非偶然。 没错，叶梓慕一定是遇上了危险！ 第152章 随时有生命危险 完全确认后，严以修立即一个电话打给叶梓慕，想提醒她多加注意。 “嘟……嘟……”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严以修却十分执著。 曾经某一次，他打电话给叶梓慕，打了好几次都没接通。再见面时，他冷着脸训斥：“以后，你手机上每出现一个我的未接电话，扣半个月工资。” 当时，叶梓慕苦着脸点头，可一转身，就开始耍小聪明，在手机里将他设为特殊联系人，电话无应答时自动接听。这也就意味着，就算她因故没有及时接听，电话也会在等待时间结束后，自动接通。 那时，严以修对她的小聪明极为不屑，可没想到这一刻，她曾经的小小设置，却成了唯一让他等待下去的理由。 果然，十几声等待音响过后，电话接通。 听筒里，有隐约的轰隆声，像是发动机的声音，过了会儿，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去哪？”声音极微弱，说话的人显然并不在手机一旁。 严以修摒着呼吸倾耳细听，几秒后，才隐隐听到另一个同样微弱的声音：“慌什么，按原计划来！” 糟糕，他的提醒还是晚了！ 一旁的方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严以修神色凌然，也不禁有些不安，待他挂断电话，小心地问：“怎么了，没接电话？” “下车！”严以修果断地道。 “哦，好。”接机时间马上就到，方阳以为他终于恢复正常，准备步行去出口接机，于是伸手推开车门。 可他一只脚刚伸出车外，整个人立即被严以修推下车，回过身时，一个黑色的物体飞过来，方阳险险地接住，才发现是自己的背包。 严以修动作敏捷，从副驾位置一步跨过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喂？”方阳哭笑不得，“你要干吗？” “去怀城。”严以修落下车窗，坚定地道。 这一下，方阳更是大惊失色：“你疯了，她生病，八成是感冒发热，最多闹成肺炎，你……” 他一心以为，严以修只是太过关心叶梓慕的病情，刚要嘲笑他小题大做，却见他神色凝重，一向清冷的脸上带着凛凛寒气，忙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严以修顾不上解释，只是飞速地交待：“接我父母，稳住奶奶，等我回来。” 说话间，车子已经拐出停车位，方阳追上几步，百般无奈地道：“别忘了，这边还有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子等着你呢！” “再替我瞒住穆家。”严以修说完，车窗缓缓关上，车子直直地向前开出去。 方阳立在原地重复他的话：“接我父母，稳住奶奶，再替我瞒住穆家……你当我是超人啊！” 通道前方，应该是不久前有航班落地，不少拉着行李箱的旅客，正迎面向停车场走来，宝石蓝的轿车车速不减反增，一路鸣笛，利剑一般直冲出去。 旅客们纷纷闪躲，待回过神想要愤然理论时，车子早已消失不见。 方阳目瞪口呆地远远看着，一脸小巫见大巫的呆滞，半天才回过味来：“塞车也能赛车，您没去当赛车手，真是亏了！” 在夜色中将车开上高速，严以修思绪平静了些，打开车载导航设好去怀城的路线后，他接着带上耳机，语音操作着，打开了手机上一个叫“迷路”的应用程序。 叶梓慕一直不知道，他随口送给她的长耳兔挂件，其实是他特意定制的，其导航功能、定位精确度都远远高于市场上的导航产品，甚至能达到国际上的先进水平。 同时，长耳兔挂件又像市面上的儿童手表一样，配备了高级别的关联系统，而且一早就与他的手机绑定，他只需要打开应用，系统立即就能将她的位置信息反馈给他。 这些功能细节，他其实无意隐瞒，只是那天傍晚两人加班时，因为穆思曼的突然敲门，叶梓慕彻底蔫了下来，于是自然而然地，她没问，他也没说。 此时，程序打开，在严以修的语音指令下，系统立即给出当天叶梓慕的出行线路，以及目前的位置和前进方向。 因为手机上没有怀城项目其他联系人的号码，严以修直接将电话打给何乾，让他发起三方通话，联系怀城处其他人。 电话接通，那一端，正是负责后勤的王悦。 严以修直接亮出身份，随即向王悦道：“告诉我，你们现在的地理位置。” 王悦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回复道：“项目地址在怀城市区西南，我们现在在合作方公司，距项目地址大概5公里。” 屏幕上，象征着叶梓慕位置的红色标志这时位于怀城中心，正朝着东北的方向前行。 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严以修问：“叶梓慕呢？” 王悦又是一愣，有些茫然地回：“她发烧了，下午在市区医院输液，我已经让小张去接她了。” 严以修深吸一口气，毅然道：“小张应该找不到她了，马上报警。” 王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满心疑惑：“报警？您是说叶梓慕失踪了？可……这么短时间，警-方会受理吗？” “不是失踪，是被劫持！随时有生命危险！”严以修声色俱厉。 王悦吓了一跳，急忙答应。正要挂断时，严以修继续交待：“直接去警局，找到负责人后立即联系我。” “好的！”王悦再次答应。 刚刚通话时，何乾已经了解到基本情况，这时听王悦那边收了线，立即道：“董事长，那我现在赶过去！” 严以修瞥一眼车载导航，自己刚刚行进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沉吟了下，他回道：“我在路上，你就别来了，留在h市稳定好局面。” 何乾显然十分惊讶：“您要去怀城？那……明天的婚礼，能赶回来吗？” “所以才要你稳定局面。”严以修不置可否地道。 何乾似乎顿了片刻，才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又问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严以修想了想道：“你给过我的照片中，有一个叫胡建树的，汽修店老板，深挖他的资料。” “明白了，我这就去查。”何乾说完，也跟着挂断电话。 车内安静下来，严以修在黑暗中一边开着车，一边思考着，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界面上，象征着叶梓慕位置的小小红色标志。 高速公路两侧，群山与树木黑糊糊的轮廓蜿蜒着，飞速向后掠去，而他，正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那一点。 这一刻，h市所有的人与事，爱或恨，全被他抛在身后。 他心底，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唯愿身处危机之中的叶梓慕，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第153章 终于彻底绝望 怀城项目组。接到严以修电话时，项目组与合作公司的会议刚刚结束，一行人从走廊里向外走，王悦落在队伍最后接听电话。 合作方的负责人吴经理也慢慢落在后面，但又礼貌地和王悦拉开一小段距离。见王悦挂断电话后神色焦急，他关切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王悦微一犹豫，想到项目组人员在这里终究是人生地不熟，行事诸多不便，随即将情况大致告诉吴经理。 吴经理听说严氏董事长亲自打来电话，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即派了车，带着他们直奔警局。 王悦虽知道大概事情，但也说不清事件始末，于是到警局找到刑侦支队李队长后，立即一个电话打给严以修。 严以修带着耳机，一边开着车，一边将目前他掌握的情况告诉警方。 他虽满心关切，但因为本能使然，描述问题却依然条理清晰，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将事件始末和利害关系讲得清清楚楚。 李队长听完，立即道：“明白了，我会立即派人封锁市区东北方向的国道、高速出口，出事地点车流量不大，应该很快就能调出面包车的车牌号。” 他所说的和严以修的想法不谋而合，严以修略松了口气，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那个缓缓移动的点，补充道：“以他们目前的速度来看，应该用不了三十分钟就能出城，所以还请和交通部门配合，拖延一点时间，拜托！” 李队长心领神会，挂断电话立刻组织救援。 两个小队立即驱车奔赴市区东南方向布控，准备在出口之前拦截面包车。 不到十分钟，监控室顺利提取到嫌疑车辆的车牌号码，有了这个重要线索，警方更加胜券在握，信心十足。 迷迷糊糊中头痛欲裂，叶梓慕忍不住呻吟一声，可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她甚至连嘴都张不开，只发出“唔”的一声。 她想要抬手，可使出了全力，却只是勉强扭动了一下身子。 脑子里“轰”的一声，她彻底清醒过来，昏迷前的一幕闪过脑海，叶梓慕迅速明白，完了，自己被人绑了！ 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叶梓慕浑身又冷又木，身体不受控制，随着车辆的行驶微微晃动。耳边，引擎声隆隆作响，夹杂着破旧车辆的独有的机械挤压声。 空气里，满是汽油与泥土混杂的味道，令人几欲作呕。 叶梓慕知道挣扎无用，只能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仗着车内光线昏暗，悄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几乎被磨平的地垫，已分不出本来的颜色，她了然，怪不得一直觉得车内异常颠簸，原来是被直接扔到了地上。 她微微抬眼，面前紧挨着就是面包车的后座，两个男人并排坐在后座上，居高临下。两人都戴着口罩，一个短发，看起来面容微有些瘦，另一个头发长而蓬乱，眉头紧紧皱着。 在此境况下，别说车在行驶中，就算是停下来，她也是插翅难逃。 “怎么办？怎么办……”叶梓慕一遍遍在心底问自己。 光影明灭间，车子缓缓停下，但车上并没有人开门下车，想是停在路口等红绿灯。 一阵的声音后，“啪”的一声打火机响，原来是面包车前面有人点起了烟。 接着，一个声音问：“联系那边了吗？”叶梓慕听得出，是面包车司机的声音。 烟气飘散过来时，后座上头发蓬乱的男人简单地“嗯”了一声。 “怎么说？”面包车司机继续问。 刚刚说话的男人顿了片刻，回道：“出城后，立即作了她！” 叶梓慕浑身一震，心头仿佛瞬间被巨石砸中，满涨着绝望，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本来存了一丝侥幸，希望他们不过是想谋财，可他们一心要杀了自己！ 愤怒，委屈，不甘一起涌上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几个陌生男人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叶梓慕嘴被胶带封着，拼尽全力，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她两脚大力地踹向一侧的车门，身体拼命扭动，像一条被搁浅的鱼，濒死挣扎着。 可她双脚被弹力绳绑着，双手也被反绑，再拼命的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后座左侧头发蓬乱的男人微微俯身，只伸出一只手臂，就将她狠狠按倒，牢牢压制住。 叶梓慕刚试图反抗，男人另一只手猛然捏起她的下巴，戴着口罩的脸凑近几分，仔细端详着她，声音阴恻恻地道：“听着，不想在死前受尽折磨的话，你最好乖一点！” 对上他阴翳的目光，叶梓慕悚然而惊。面对四个强壮的男人，自己无论做任何努力，都像是螳臂当车，而且确如他所说，如果真的激怒了她们，自己恐怕只会死的更惨。 可不反抗，她又能怎么样？ “难道除了坐以待毙，就没有任何办法自救了吗？”她问自己。 见她不再不自量力地反抗，男人松开她，靠回位置里，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 叶梓慕用肩膀着力，艰难地坐起身，慢慢缩到离后座两个男人最远的车门处，身体紧紧贴上冰冷的车门。 破旧的面包车在冬夜里狂奔，从缝隙漏进来的风寒冷如冰，直透骨髓，渐渐将叶梓慕冻结，一颗心也终于彻底绝望，一片死寂…… 怀城市区，东南方向通往县区的高速路口前，因为交警临时查酒驾，车辆前前后后排了好几十辆，车流行驶十分缓慢。 一向很少堵车的怀城，竟因此呈现出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 夜色中，一辆伪装过的警车内，李队长正通过监控屏幕，密切关注着一辆灰色面包车的动向。 视频中的面包车缓缓开来，负责的刑警实时汇报着动态：“嫌疑车辆进入跃进路。” “嫌疑车辆拐入长征大街。” “长征大街58号附近，车子减速。” 刑警说着，切入下一段路的监控，可隔了三分钟，依然没见到面包车驶进监控画面，而车子减速的地方，前方不远处又刚好有一处监控死角。 “怎么回事？”李队长问。 刑警刚简单地向他汇报了一下情况，面包车却再次驶进监控画面中，他于是继续汇报面包车动态。 二十分钟后，面包车开上通向高速口的裕兴路。 很快，车子汇入拥堵的车流中，再往前行驶了一段路，整条路的所有车道都呈拥堵状态。 看着面包车一点点被夹在车流中，再插翅难飞时，交警部门开始指挥着前面的车辆快速通过。 不一会儿，面包车开到近处，交警打着手势，示意司机将车停到应急停车道上。 “行动！”与此同时，李队长在对讲里一声令下。 面包车前后停靠着的几辆车内，瞬间涌出一队荷枪实弹的刑警，前前后后将面包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队长上前，面朝司机亮出证件，果断命令：“下车！” “嗒”的一声轻响，驾驶室门刚打开，两名刑警已飞速上前控制住司机。 紧接着“哗啦”一声，面包车后方两侧的门同时被拉开，所有人持枪严阵以待。 但，车内空空如也。 第154章 等我 灯光照射下，车内的一切清晰无比。 面包车中间一排的座椅被取下，只留最后一排座位，车里内饰明显陈旧过时，布套座椅早已磨损，灰扑扑的地垫整个皱在一起，团在一个角落里。 李队长上前俯身，从地垫上拽出一根长发，他伸手抓起地垫，灯光照射下，地垫上还有不少凌乱的长发，显然不是偶然。 他一把将地垫扔回车里，转向面包车司机大声问：“车上人呢？老实交待！” 年轻的司机一脸无辜，神情惊惧，眼神闪躲着道：“什……什么人？” “这辆车上的人之前劫持了一个年轻女孩，她现在人呢？”李队长厉声质问。 司机被吓得一震，看上去腿都跟着发软，慌乱地道：“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什么女孩，就是一个男人，他……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把车开到前边下一个出口，说会有人接。” 他说着，颤颤巍巍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张百元钞票。 “人长什么样？” “很高，大概一米八的样子……那人戴着帽子口罩，我也没看清，具体长什么样。”司机弱弱地回答。 想到面包车莫名其妙处在监控死角那几分钟，李队长瞬间明白过来，嫌疑人显然察觉，在警方层层布控下，竟然想到用金蝉脱壳之计，顺利脱身。 他当机立断，命人将司机带回警局进一步审问后，立即带人赶往面包车停下的地方寻找线索。 事到如今，嫌疑人弃车逃走，警方又无法实现与严以修手机上的定位程序共享信息，只能再次启动技术部门，希望通过叶梓慕的手机号查找定位。 高速公路上，严以修一面开车，一面不时看一眼“迷路”的程序界面，等他发现小小的红色标志忽然慢下来，在一个地方兜兜转转半天时，他敏感地意识到什么。 但再联系王悦时，她们虽然也正驱车赶往高速口，但早已被出警车辆远远落下，王悦电话联系李队长，却并未接通。 果然，过了会儿，他就接到反馈电话，知道刑警那边扑了个空。 手机上，红色标志低速移动了十几分钟，之后，忽然开始朝着相对繁华的市中心移动。 恰好，技术部门锁定到叶梓慕的手机位置，这时，正好与严以修手机上的定位程序稍作核对。 那一侧的位置信息虽然在精确度上，稍逊于“长耳兔”，但两相对比，大致位置基本一致。由此可以判断，手机和长耳兔挂件目前都在叶梓慕身上，警方依据手机位置追踪，总不会有太大偏差。 挂断电话，严以修将车提到最高速度。 叶梓慕现在怎样，又经历着怎样的折磨，他完全无从知晓，但无论如何，只要“迷路”的信息反馈一直不断发来，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能在手机页面上看到她的位置，他心底就有了支柱，所有的努力也就都值得。 “叶梓慕，等我！”注意着前方，他低低地道。 心底巨大的绝望之下，叶梓慕也不知道，自己被面包车载着，究竟走了多长时间，走了多远。 直到面包车“咯噔”一声停下，三个男人凑到一起，压低声音商量对策时，身陷绝望之中，仿佛木头一般的叶梓慕突然如梦初醒。 警方出动了，显然是同事们发现她不见，及时报了警。 是啊，她在陌生的街头突然消失不见，同事们也一定急坏了。 王悦虽然面上冷淡，但心里却对她极为关心，她身体出了状况，也是王悦第一个发现的；小张年龄比她小，人却勤快礼貌，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是带着满脸的笑容，喊她慕姐；赵经理精通业务，每当她对项目有什么疑问时，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解释给她听……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或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每一名刑警，每一个关心她的同事，都在焦急着、等待着，为了尽快找到她努力着。 想到这，叶梓慕本已绝望的心底，突然再次燃起了希望。虽然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但她不能放弃，也不会再轻易放弃。 片刻，头发蓬乱的男人上前，一边解开她脚上的弹力绳，一边阴沉沉地道：“最好不要以为这样，你就能轻易逃脱。” 他说着，给叶梓慕戴上一个口罩，遮住她被胶带封住的嘴，这才将她拽下车，一手抓她手臂，另一只在她面前微晃，故意让她看清手中那一枚锋利无比的刀片：“这东西不长眼，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小命。” 叶梓慕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男人似是十分满意，手臂看似亲密地搂着她，搭着她肩上的手里，却紧紧握着那枚刀片。 冰冰冷冷的触感紧贴肌肤，抵在叶梓慕的脖子上，传递着致命的威胁。她身体僵冷，连大气都不敢喘地跟着男人向前走去。 所经过的地方，均是路灯昏暗，光线严重不足。叶梓慕注意到，除了挟制着她的男人，和另一名短发男，似乎未见面包车司机。 三个人穿过一个老旧的小区，从一道破旧的铁门出来，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叶梓慕被头发蓬乱的男人挤在后座一侧的位置上。在黑暗中，锋利的刀片自始至终一直紧贴着她的肌肤，就连她想多看一眼出租车司机，都会被身边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 叶梓慕彻底放弃了向出租车司机求救的想法，脑子里拼命想办法，但一路上想了好几种对策，都又接着被自己否定。 她知道，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她的任何努力，都只能让他们更加警惕，在没有想出万全之策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们惟命是从，以期在他们放松警惕时，再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出租车行驶了约半个小时，才停在路边。叶梓慕有口难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从她口袋里取出手机，压在出租车座套下，这才拽着她下车。 凌冽的寒风中，三个人走去路边一株大树旁等候，头发蓬乱的男人电话联系着什么。 挂断电话，他似乎不放心，伸手去检查叶梓慕的口袋，瞬间，就从另一侧的风衣口袋里，翻出她一直带着的长耳兔挂件。 一辆拉满沙土的货车开来，到近处慢慢靠边停下，按了两声喇叭。 头发蓬乱的男人顺手将“长耳兔”扔进路边绿化带，押着叶梓慕朝货车的方向走去。 “不要！”叶梓慕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冒着彻底惹怒他们的风险，执拗地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长耳兔。 男人一拳打在她脸上，叶梓慕向路边摔倒，痛得直接蜷缩在地上，却抬头直视着对方，用行动表明，她宁死也要取回自己的挂件。 第155章 阻止货车 叶梓慕并不知道，“长耳兔”反馈的信息，此刻是严以修能找到她的仅有线索，只是因为那是唯一一件，她从严以修那里“讨”来的礼物，才一直觉得极为珍贵。 所以这时她的目光虽有畏惧，却坚定坦然。 头发蓬乱的男人不为所动，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手中刀片在她眼皮下方轻轻刮蹭：“一个小东西，有你的脸重要吗？” 叶梓慕呜咽着，泪水流到刀片上，无声地落入口罩底下。 之前坐在面包车后座，一直很沉默的短发男突然过去，俯身捡起长耳兔挂件，借着路灯的光线检查了一下，冲面他道：“哥，你也别急，一个小挂坠，还给她，就当陪葬品了。” 他说着，上前把挂件塞进叶梓慕口袋里，转向头发蓬乱的男人道：“时间不多，还是赶紧上车吧。” 叶梓慕虽恨他们劫持自己，但这时看向短发男时，目光里却不由地带了几分由衷的感激。 头发蓬乱的男人一脚踹上他大腿，顺手将叶梓慕扔向短发男，示意他押着叶梓慕，斥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怜香惜玉！” 短发男也不辩解，押上叶梓慕，一边有些匆忙地跟在他后面，一边有些吊儿郎当地低声道：“哥几个都是拿命换钱，你不用谢我，该动手时，我也不会手软。” 叶梓慕默然，是啊，他不过是帮她捡回了挂件，她竟差点忘了，短发男就算再善良，也是劫匪。 一直被押到货车面前，叶梓慕才看清，货车上的司机，正是之前的面包车司机。 头发蓬乱的男人跨上副驾位置，示意短发男押着叶梓慕坐到后排。 叶梓慕完全被动地被拽上后排座椅，货车在“轰隆隆”的噪声中开向前方。 事情的难度远远超出她的处理能力，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叶梓慕想不出任何的办法自救。 几十分钟后，宝石蓝色华贵的轿车距怀城越来越近。 但关于叶梓慕行踪的线索，却在不久前分成两种可能：警方追踪手机定位信息，先是在市区里一路向西，之后又向西北方向斜着追去。 但“迷路”程序上给出的信息却是，目标在二十分钟前，就在城市东外环路上一直向南，似乎是直奔怀城南边的国道出口，以目前的速度来看，最多再过十五分钟，目标就会进入国道，开向县区。 严以修干脆把自己的位置信息共享给李队长，两人都觉得，手机的定位信息八成出了问题，但为防万一，李队长还是留了一小队人，继续追踪手机信息，自己带了另一小队人，直接向东外环赶来。 严以修通过高速收费口进入怀城后，距程序上那个小小的红色标志更近了几分，警方刚才一路被引到反方向，反倒比他距离目标还要远一些。 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即驱车直接向那一点追去。 黑夜里，外环公路上车流不算太大，他的车在速度上优势明显，再上高精度的定位提醒，不一会儿，那辆可疑的蓝色货车就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为确保万无一失，严以修跟在蓝色货车后行驶了近一分钟，每当他提速靠近蓝色货车，“迷路”程序的语音提示就会在车里响起：“目标在您正前方20米内。”他减速，提示消失。 目标锁定，他稍松了口气，立即向李队长那边通报了当前状况。 “明白，我们大概十五分钟就能追上。”李队长那边声音急切，隐隐有警车和其它车辆的鸣笛声混在一起。 十五分钟……严以修挂断电话暗自思量，车载导航上清楚地显示，进入国道后无论往哪个方向，再行驶十几公里都会进入山区。 虽说“长耳兔”的核心硬件配备了信号增强功能，但事关叶梓慕安危，信号稍有迟滞，怕是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他半点也不想冒险。 而且，严以修心底有着更大的恐慌。 在高速路上开车赶来时，他忍不住又拨过一次叶梓慕的电话。在他身边工作一段时间后，叶梓慕就习惯了无论上下班，都会把手机调成振动模式。 这时，他倒是希望电话能被劫匪接到，只要对方能直面他讲条件，哪怕是狮子大开口，他也能接受。 可等了足足二十分钟，却听到男人隐约的对话：“怎么说？” “出城后，立即作了她！” 之后，是一阵杂乱的“呜呜”声与挣扎声，男人的威胁声…… 严以修整颗心仿佛揪到一起，忍不住出声，希望电话能被接起，但声音大概被那边的噪音盖过，并没有人发现叶梓慕手机上的通话。等他挂断电话再打过去，手机却已经关机。 想到此，严以修更加心神不定。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阻止货车驶进山区！ 行驶中，货车的“轰隆”声，伴着窗外的风声不断在耳边回响，车里开了暖风，燥热的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烟气。 叶梓慕心底依旧茫然无措，可恐惧却像是在一路的奔波中麻木了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她微闭着眼睛，脑海里却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画面：自己被挟持，一脸麻木地坐在后排座椅上，面包车司机驾着货车，眼睛泛红； 头发蓬乱的男人在副驾上前后观察，不时看一眼手机，像在等待什么信息；她左边的短发男时而看一眼她，时而看向窗外。 “靠！”货车突然一个急刹，速度猛然慢下来。 叶梓慕毫无防备，在惯性作用下，身体直向前扑去。与此同时，货车司机拍着喇叭怒骂：“别老子车！不想活了！” 叶梓慕本能地透过挡风玻璃向前看去，明晃晃的车灯照耀下，一抹华贵的宝石蓝瞬间落入眼底。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定睛看去，没错，她没有看错！ 车是定制款，全球只出售区区几台，所以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严以修的车！ 货车连晃了好几下大灯以示不满，前方的轿车稍稍提速，向前开去。 货车司机跟着提速，却听坐在副驾上头发蓬乱的男人斥道：“减速让他先走，别多惹事！” 一时间，叶梓慕原本麻木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忽然猛跳起来，强烈得像是要冲破身体，她竭力压抑，才没有发出声音。 驾驶着货车的男人冷“哼”一声，但仍是降下车速来，可宝石蓝色的轿车并没有提速离开，反而不紧不慢地在货车前压着速度。 货车司机明显憋着火，耐着性子跟了一段路，忍不住再次鸣笛示意，轿车车速不仅没快，反而像是斗气一般，速度更慢下来。 第156章 险象环生 左侧车道被占，货车司机干脆降下速度，与轿车隔开一段距离后，突然猛踩油门，急速向右打方向盘，准备从右侧超车。 可轿车反应更快，跟着一个敏捷的加速转向，再次堵在货车面前。 油门声与刹车声混在一起，叶梓慕不由地心惊胆战。在庞大的货车面前，轿车的阻挡就像是以卵击石，一个不慎，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从被劫持后，叶梓慕一直为自己担忧绝望，可这一刻，她眼里心里，满满的全是对严以修的关心。 两辆车一前一后，走着蛇形开出好几公里，货车司机突然想到什么，百忙之中回头看了眼叶梓慕，一边咒骂一边道：“就算斗气，也没这么开车的，臭丫头，这车上人你认识吧？” 之前，另外两个男人本就起了疑心，这时经他一说，全都一脸警惕地看向叶梓慕。 昏暗的光线下，叶梓慕透过挡风玻璃上方的后视镜，刚好看到仪表盘微弱的光芒中，男人眼中凶相毕露，杀机浮现。 叶梓慕心里一惊，他如果真的发起狠来，两车相撞，吃亏的一定是轿车！不行，她绝不能让严以修因为她，而置身险地。 迎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叶梓慕缓缓摇了摇头，眼中一派凄然与绝望，仿佛在说：“我倒是希望有人救我。” 货车司机却没有相信，其他人也不置可否。 突然，“砰”的一声传来，却是两车在周旋中，货车不轻不重地追尾到前车。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这时恰好红灯亮起，宝石蓝轿车打着双闪横在路中间，示意货车司机停车交涉。 货车却毫不减速地继续向前，闯过红灯向路对面开去。 只是，货车司机还没来得及高兴，轿车就像一道光一样，霎时间再次冲到货车前方不远处，仿佛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般拦住去路，不紧不慢地压着货车车速。 “找死呢吧！”货车司机发了狠，满嘴吐着脏话直踩油门，朝着轿车狠狠撞过去。 轿车被撞得剧烈打晃，险些失控，擦着水泥路缘前行了一段路，才堪堪稳住方向。 叶梓慕只觉得心惊胆战，在心底不停大喊着严以修的名字：“停车！放弃吧！求求你，赶快停下来！”与其看着他出事，她宁愿选择自己被他们杀了。 但现实却事与愿违，货车眼看着就要超车成功时，轿车骤然加速，再次挡在货车面前。 可若要论结实程度，货车终究是胜于轿车太多，而且这时货车司机发了狠，紧紧跟在轿车侧后方不停地挤压、撞击轿车。 轿车摇摇晃晃，好几次都是勉强之下，才稳住方向，但一时间依然险象环生，小轿车似乎随时都可能会被货车压扁，车毁人亡。 惊心动魄之下，叶梓慕再也顾不上掩饰她认识轿车的事实，拼了命挣扎，从喉咙里发出嘶吼，试图去干扰货车司机。 控制她的短发男竟一时失手，她一头撞上前排椅背。头发蓬乱的男人恶狠狠地回头，手中刀片直抵着她额头，她却像完全不知道害怕一样，依然奋力挣扎，直到短发男重新将她牢牢压制住。 “去死吧！”货车司机突然怒喊一声，油门声轰然作响。 叶梓慕抬眼，货车正以接近极限的速度，撞向轿车侧后方。 “砰”的一声巨响后，刺目的大灯下，那抹华贵的宝石蓝像突然断线的风筝，被撞得斜着飞出几米，在碰撞声中翻滚着扎进马路中间的绿化带。 叶梓慕满脸是泪，也不知在晃动时碰到哪里，额头上鲜血直流，她却浑然不知，眼睁睁看着得逞的货车缓缓开过，她竭力回头，轿车的影子依然在夜色中，越来越模糊。 虽然在碰撞中胜出，但货车也好不到哪去，不但车速提不上去，还“咣当”直响，勉强开出一段路后，车终于“咯噔”一声彻底停下，再发动不起来。 几分钟后，警灯闪烁中，几辆警车疾驰上东外环路，远远地，李队长就看到半个车身都扎进隔离带的轿车。 迅速开到近处后，李队长忙跳下车，上前大力拍着车窗，询问严以修的受伤情况。 最后一次的猛力撞击时，车子的安全气囊弹出，加上严以修系了安全带，所以现场看着惊心动魄，万幸的是，严以修只是受了轻伤，出现短暂昏迷。 这时，在李队长的呼喊声中，严以修意识渐渐清明，他动了动酸痛的手臂，松开安全带，第一时间去找不知被甩到哪里的手机，隔了好一会儿，才在副驾座椅下的角落里找到。 轿车车门已经变了形，李队长费了不小力气，才把严以修从车里扶出来。 没有任何客套寒暄，严以修立即把手机递向李队长：“目标就在前方。” 几辆警车立即行动，呼啸着朝目标追上去，片刻，就看到停在马路正中的蓝色货车。李队长在对讲机里一声令下，警车同时围了上去。 夜里，看不清车里情况，警方不确定嫌疑人是否持有危险武器，第一时间用扩音器对大货车喊话：“蓝色货车里的司机和乘客，请尽快下车……” 严以修不理身边刑警的劝阻，毅然开门下车，赤手空拳，毫不顾忌地向大货车走过去。 虽说他身上没什么大伤，但在轿车的翻滚中，严以修身上小伤却也无数，可这时看去，他却是一派泰然之气。 李队长见劝阻无效，招呼了刑警跟着下车，一齐跟上去。 走到近处，严以修才发现，货车车门竟然是半掩着，他心里一乱，急步上前拉开车门。 货车前后座的座椅和地面上，均是一片狼藉，后排座椅一侧，隐有几滴血迹，却没有半个人影。 严以修神情紧绷着，拉开后排车门，脚步有些虚浮的跨上去，带着血迹的那一侧座椅上，散乱地扔着几件东西：一块手表，一条水晶项链，还有……那只憨态可掬的长耳兔挂件。 想来是劫匪察觉到异常，却找不出原因，干脆将叶梓慕身上所有随身物件，全都丢了下来。 有刑警上前，举着强光照明仔细检查现场，严以修默然将长耳兔握在手里，转身跳下车。 笔直地站在闪烁的警灯前，严以修面朝黑沉沉的夜色，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冷风呼啸中，向来理性客观的他却在心里默默祈祷。 祈祷奇迹出现，祈祷他的眼睛，能看到黑暗里她的身影。 “车子报废，嫌疑人弃车逃走。”货车内，有刑警汇报的声音传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严以修感觉到茫然无措。 最后的线索断开，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颗心急速下坠，仿佛要掉入无底深渊。 第157章 弄丢了她 马路上，有其它车辆经过，远远地鸣笛，与近处刑警忙乱的声音混在一起。 明明噪声不绝于耳，可严以修耳中，只听到自己沉重到极限的呼吸声，他从没想过，竟会有人在他心里占了如此重要的分量。 她不见了，他的生命都仿佛跟着一点一滴地流逝。 严以修手里紧紧握着长耳兔挂件，越握越紧。 恍惚中，仿佛见到最初相识时，酒店走廊水晶灯下那个一脸迷茫的女孩，她说：“我迷路了。” 天台花园观景台上，她被他一把拽下来，光影浮动中，她忍着笑说：“我只是迷路了。” 她为表达谢意请他吃饭，离去时她自信满满：“我有导航，虽然偶尔失灵，但总体还是挺好的。” 金凯旋豪华包间内，她被人下药陷害，昏迷中喃喃自语：“怎么办？又迷路了，救救我！” …… 最后一次，她执拗地立在琴房的一束光线下，面朝着黑暗里的他微笑：“我迷路了，没办法，只好回来了。” 那浅浅的、柔柔的笑，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似乎随时会被一阵风吹飞，可却落在了他的心尖上，摘不掉，挥不去。 他想，她是真的喜欢他，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吧？ 可是，他竟然把那个路痴女孩弄丢了…… 夜更深更冷，外环路旁一条人烟稀少的岔路上，三个男人挟持着叶梓慕，仓惶地在黑夜里奔波。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人拐上另一条路，借着稀疏的路灯，依稀可以看见前方不远处，路边依次停着不少车辆。 一直在前边带路的面包车司机左右看了一眼，沉沉地道：“我去弄辆车。”说完，他加快步伐，将他们远远落在身后。 叶梓慕被押着，一瘸一拐吃力地向前迈着步子。她抬头，远远看着男人小跑到前方，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拉开一辆轿车的车门。 她脚下忽然一绊，因为双手被绑在身后无法平衡，她身体直直地向前扑去。 抓着叶梓慕手臂的短发男一时脱手，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走在他们前面头发蓬乱的男人听到声音回头，怒道：“你耍什么花样？”说着，不由分说就朝着她的腹部直踹过来。叶梓慕呜咽着，身体蜷缩起来，徒劳地躲避着。 短发男将叶梓慕从地上拎起来劝道：“哥，赶路要紧。” 头发蓬乱的男人瞪他一眼，不满地转身向前走去。 等叶梓慕被短发男押着走到前面时，面包车司机正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室里，手法老道地试图启动车子。 短发男一言不发，将叶梓慕推进后座，自己坐到另一侧，头发蓬乱的男人也不犹豫，直接坐上副驾位置。 车门“砰”一声关上的同时，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传来，三个男人虽不说，脸上却都不由地露出几分轻松的神情。 叶梓慕心里却是狠狠一沉。她做不了任何事情，这一路，只好装着扭到脚，一直竭力拖延着时间，甚至明知会换来一顿拳脚相向，仍然不惜装着摔倒拖延时间。 可随着这一声发动机响，她又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迎接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车窗外的夜色急速向后退去，叶梓慕脑海深处，满满的全是严以修的样子，他的好，他的坏，他仿若千年冰霜的脸，他有如雪后初霁的笑…… 虽然自始至终，叶梓慕从没看到宝石蓝色轿车里的司机，但她就是百分百确定，驾车的，一定是严以修！ 短短的几分钟内，惊心动魄的阻挠和碰撞间，轿车的一举一动，全是他的坚毅果决，雷厉风行。 可他现在怎样了呢？是不是受了伤？严不严重？ 想到最后时刻，宝石蓝色轿车扎在绿化带里，整个车身被刮蹭得不堪入目的惨状，叶梓慕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立即飞回去。 被劫持后，叶梓慕难过过，沮丧过，彻底绝望过，也完全麻木过，虽然曾因为意识到警方的追踪而充满希望，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里充满着斗志，和一定要这几个歹徒周旋到底的决心。 他明明远在h市，可却奇迹般地出现在怀城，像是拼了命一般，试图用一辆轿车，拦住货车的去路。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再见到他。 黑色轿车开出大约半个小时后，副驾上头发蓬乱的男人突然低骂一声，把手机递向面包车司机，示意他看上面的信息。 面包车司机微微降速，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接过手机看上面内容，片刻后，他更是勃然大怒，恨恨地将手机甩给头发蓬乱的男人，怒斥： “这行到底有没有规矩了，说好的余款，结果只付了一半，你问问那边，老子搭进去的两辆车怎么算？” 叶梓慕一怔，心里顿时滋味难辨，自己人还在这儿，他们就肆无忌惮地开始谈报酬了。 果然，又听头发蓬乱的男人接口道：“问了，那边也就是个中间人，他也得再往上问，要我们等消息！” “等消息？”面包车司机更怒不可遏，“老子刀口舔血，他们倒站着说话不腰疼！还等消息？” 说着，他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喇叭“嗡嗡”作响。 面包车司机却还不解气，连着头发蓬乱的男人一起迁怒：“你眼睛怎么长的，找了个什么人？到底靠不靠谱？” 头发蓬乱的男人也来了气，冷嘲热讽地反驳道：“那破面包车是你决定要弃的，刚刚外环路上，也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去撞那辆车，车报废了，你怨得着别人吗？” 尖利的刹车声中，黑色轿车猛地停在路中间，直接熄了火。 面包车司机怒视着头发蓬乱的男人，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刺耳：“要不是你眼瞎，接了个这么棘手的破事，谁还用得着拿命犯险！” 头发蓬乱的男人一把揪住他衣领，气势汹汹地反问：“你说谁眼瞎？” “说你怎么了！”面包车司机毫不示弱。 “砰”的一声，头发蓬乱的男人一拳打在面包车司机脸上，嘴里骂骂咧咧：“有肉吃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没有哥几个罩着，你就是烂狗一条！” 面包车司机暴怒，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眼看矛盾越闹越大，短发男急忙起身，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到车前方，伸出手臂努力将两人分开，急切地喊着： “哥！哥！都冷静一下！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现在已经暴露，说不定警察就在后面追着呢，赶路要紧！” 短发男虽然平时话少，但这几句话字字在理，两个男人喘着粗气松开彼此。 面包车司机右眼眼角上肿起一大块，头发蓬乱的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头乱发更加夸张，神情中却依然是针锋相对的戾气。 短发男又好言好语地劝了半天，面包车司机才重新启动车子，转向头发蓬乱的男人，硬邦邦地道：“你告诉他，不把车损的钱打过来，这事老子不干了，大不了原地放人！” 说完，发动车子向前开去。 第158章 用我去换钱 叶梓慕眼看着两个男人在她面前争执互殴，上演闹剧般的这一出，还没来得及分辨心底情绪，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地在脑海中响起：“小人因利而聚，利尽则散。” 脑海中的声音清冷淡然，语气漫不经心，很像严以修的风格。 叶梓慕在心底默默重复，仔细思索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这句话确实是严以修说过的。 当初，奇迹健身的方案完成后，她被陈川诬陷泄露公司机密，正是严以修出面，找到陈川的同伙曾玮出面作证，才证明了她的清白。 那时叶梓慕百思不解，追到停车场去问严以修，为什么曾玮会心甘情愿认罪？这句话，正是他那时给她的回答。 “小人因利而聚，利尽则散。”叶梓慕再次在心底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从刚刚一触即发的冲突来看，这三个男人并没什么交情，确确实实的是“因利而聚”，如果能因为什么事，让他们“利尽则散”，或许自己就可以争取一线生机。 只是转眼间，叶梓慕立即悲哀地意识到，他们的“利”其实是自己的命。 他们聚，是为利益来要自己的命，他们散，大概也是利益得到，多半以她的生命为代价，所以不管他们聚或散，对自己来说，都是一出死局。 一路上，叶梓慕心底问了无数次怎么办，隐隐觉得刚刚看到的一切，对她来说可能有什么突破口，却一直想不到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这时已入深夜，大概是夜间行车反而更容易暴露，三个男人权衡一番后，将车顺着一条小路开到尽头。 这里已属于怀城市区边缘，方圆几公里之内看不见商业或住宅区，只有小路尽头，有一片看起来面积不大的建筑。小路上满是被风吹来的落叶与黄土，似乎建筑里并没有人居住。 短发男摸着夜色去探查了一番，十几分钟后脚步有些轻快地返回，向另两个男人报告：“是一处仓库，里面有电，东西很少，大概最近没有在用。” 两个男人点头，当即决定先去仓库避一避，再做下一步打算。 几个男人用手机照明，架着叶梓慕向仓库走去。 到仓库大门前时，短发男有些得意地瞅了瞅入口那一侧，一条从中间断开的锁链，大概是他刚刚摸进来时的“杰作”。 推开“吱吱”作响的铁门，浓烈的尘土味扑面而来，隐约还有一丝刺鼻的味道。 短发男跑到一面墙边合上电闸，几盏清冷的白炽灯亮起，将整个仓库的空间照亮。 叶梓慕放眼望去，整个仓库约篮球场大小，四壁是坚实的水泥结构，屋顶很高，看起来更加空旷。 仓库中间和最远处的墙角，散落着几个破旧的集装箱，而另一侧的墙角处，却似乎是用水泥另辟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与大仓库之间隔着一道看起来很厚实的铁门，像是库管人员的休息室，但却罕见地建在了最里端。 地面上本就凌乱，又积了厚厚的尘土，因为干燥，几个人走过时，脚下腾起顿时漫起一阵尘烟。 叶梓慕此时被头发蓬乱的男人押着，跟在面包车司机身后，往前刚走到仓库中间几个集装箱旁时，她突然踢到一个柔软的物体。 脚下灰扑扑的影子往前滚了几圈，叶梓慕刚意识到那多半是一只死老鼠时，另一只脚已经结结实实地踩了上去。 自小到大，她最怕老鼠，这时更是被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身体本能地向后躲去，却没想到一下子撞到身后头发蓬乱的男人身上。 “滚！”男人随手一挥，将叶梓慕推倒在地，突然不耐烦地道：“要我看，干脆先干掉她！免得夜长梦多。” 叶梓慕被推得坐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包车司机却先她一步抗议：“不行，不把钱打过来，老子凭什么替那边办事？” “那边只是说等消息，再说，钱已经打了一半，事情你现在已经办了，还能选择做一半吗？”头发蓬乱的男人据理力争，说话间，右手已经握上腰间的匕首。 叶梓慕费力地起身，后退几步，到离头发蓬乱的男人最远的短发男身前，她眼含祈求，不停眨着眼睛，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说话，我要说话！” “你要说话？”短发男看着她猜测。 叶梓慕忙不迭地点头。 短发男打量着叶梓慕，又看向另外两个男人：“哥，要不然我们听听猎物想说什么？” 面包车司机缓步上前，微眯着眼睛看向叶梓慕：“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喊也没用，你明白吧？” 叶梓慕看着他，肯定地点点头，努力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明白。 面包车司机点头，短发男上前，伸手缓缓撕去牢牢封住叶梓慕嘴巴的胶带。 因为胶带贴了太久，这时已完全与皮肤贴合到一起，他动作虽算不上粗鲁，但仍是带起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叶梓慕咬牙忍着，胶带完全撕掉时，她一时反而适应不过来，顿了几秒才开口，舌头却难免有些僵硬：“别杀我，用我去换钱！” 三个男人同时一怔。他们一心以为，叶梓慕能开口的第一时间，多半会苦苦求饶，不想她却是单刀直入，竟帮他们出谋划策。 面包车司机微眯着眼打量叶梓慕，饶有兴致地问：“换钱？找谁去换？” “严以修。”叶梓慕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回答。 “严以修？”面包车司机和短发男都是一愣，质疑地看着叶梓慕，似乎完全不知道她和严以修能扯上什么关系。 头发蓬乱的男人却目光如电，看向她阴森森地问：“你凭什么认为，严以修愿意换你？” 事关自己生死，叶梓慕心里慌乱到极点，却故作从容地看向他：“凭我是他的女人。” 头发蓬乱的男人突然失声大笑：“臭丫头，你真以为我没查过你吗？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助理，和严以修没什么私人感情，他会舍得高价赎你？” “如果能轻易被你查到，他还是严以修吗？”叶梓慕不急不躁地反问。 男人沉默片刻，接着质疑道：“他出差从不带你，这是事实吧？” “是啊，所以你什么都查不到。”叶梓慕理所当然地道。 男人冷笑一声，接着问：“我没说错的话，他要结婚了吧？” 叶梓慕一脸无所谓的神情：“我不在意，他心里有我就好。” 头发蓬乱的男人颇为意外，阴冷的目光透过额前乱发，一动不动地盯着叶梓慕，似乎在仔细分辨她话的真伪。 第159章 你不用担心 这一路，叶梓慕大致看出，不管他们口中“那边”的人是谁，他们似乎并不忠于那个人，只是被利益驱动，所以，当对方打款稍有迟疑打折时，立即引起面包车司机的强烈不满。 诚如短发男所说，他们三人目前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叶梓慕当前也无法改变这三个人的协作关系，想要小人“利尽则散”，唯一的切入点，只能是努力让他们和“那边”产生嫌隙。 如果他们的合作关系彻底崩了，她的命多半也就留下了。 叶梓慕思量着，把目光转向面包车司机：“我不知道你报废的车价值多少，但十几辆货车的钱，严以修还是给得起的。” 说着，她又把目光投向头发蓬乱的男人，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的命，也值得上这么多。” 叶梓慕虽没有明说，语气里甚至连暗示的意思都没有，面包车司机却敏感地意识到什么，看向头发蓬乱的男人，嘲讽道：“虎哥，你这次怕是真的看走眼，也被蒙了吧？” 头发蓬乱的男人一脚踢到旁边的集装箱上，恼羞成怒地道：“那边说了让等消息！等！” 面包车司机却仔细端详着叶梓慕，突然道：“我觉得这妞儿说得有道理，用她换钱，大概比杀她来的钱要多啊。” 他说着，看向另外两人。 短发男耸了耸肩：“我没意见。” 头发蓬乱的男人却神情坚定，怒道：“不行，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们这算什么？” 面包车司机和短发男一时无语，叶梓慕的话却脱口而出：“要讲江湖义气，你们就直接杀了我，还要什么报酬？” 迎上乱发男人仇视的目光，她顿时噤声。 形势一时僵持下来，面包车司机与短发男犹豫不决，头发蓬乱的男人却坚定地等待消息，似乎时刻准备着，只要一收到余款，立即执行“那边”的任务。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做的努力也做了，叶梓慕盯着满是尘土的地面，拼命想着对策，却只感觉到山穷水尽的窘迫。 一片空寂中，手机的“叮咚”声蓦然响起，几个人不约而同，一齐看向乱发男装着手机的口袋。三更半夜，信息多半是“那边”的回复。 乱发男眼中寒光一闪，视线从叶梓慕身上扫过，伸手缓缓掏出手机。 叶梓慕呼吸困难，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包车司机凑过去，看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一秒钟，两秒钟…… 面包车司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夺过手机仔细看，脸上由原本的略带期待，变作彻底的愤怒与蔑视。 头发蓬乱的男人脸上，也不由地带了几分愠怒，声音里却是说不尽的阴森：“行！也算是一种了结。” 面包车司机扭头，忽然看向叶梓慕，眼睛里寒光凛凛，一步步慢慢向她逼近。 叶梓慕明明怕到了极点，两只被绑在身后的手紧紧相握，竭力控制自己不做无谓的反抗，而是直视着他，目光不躲不闪。 “你在严以修那儿，值多少？”面包车司机紧盯着她。 叶梓慕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刚乱发男口中的“了结”，大概是指与“那边”的关系，这时心底猛地一松，淡淡地道：“你们可以和他谈。” 乱发男见此，仍是有些不放心，恼怒地冲面包车司机吼道：“烫手的钱，你们能拿得住吗？” 面包车司机却不理会，继续问叶梓慕道：“你怎么保证我们放人后，严以修会放过我们？” 叶梓慕愕然：“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问题吗？难道杀了我，他就会放过你们？” 面包车司机气急败坏，一把掐住她喉咙。叶梓慕呼吸困难，忙道：“严氏集团在怀城，没有多大的势力范围，况且冤有头债有主……他知道擒贼先擒王，你们只要能避开这一时，他不会追着不放的。” 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面包车司机冷“哼”一声，若有所思地松开她，看向另外两人。 头顶上，白色的灯光直直照着，叶梓慕低头看着仓库地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只觉得恍然如梦。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死都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竟会在这样一个废弃的仓库，亲眼看着三个陌生男人研究着怎样绑架自己，从严以修那里骗到钱。 凌晨时分，警方处理完外环路事故现场，临时在就近的警局借了间办公室。 队医给严以修手臂和额头的伤处上了药，又借了间休息室供他小憩。 严以修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干脆拖了把椅子，在监控屏幕前靠着，看刑警一点一点从附近监控画面里寻找线索。 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时，他像是有预感一般，心底突然一阵急跳，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他缓了几秒才接通。 “喂。”纵然心底急乱，他的声音依然沉着冷静。 安静到空寂的听筒里，隔了几秒才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是我。” 严以修一个激灵起身，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一时惊得竟说不出话来。 听筒里，轻轻浅浅的声音再次传来，仿佛一片轻柔的羽毛落上心尖：“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一瞬间，心仿佛都被那个轻浅的声音裹住，软软的，却也是痛痛的。 明明身处险地的是她，可这时，带给他最大安慰的，依然是她。 严以修深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紧接着，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传来：“严以修，你女人在我们手上，两千万，不多吧。” “不多。”严以修迅速明白过来，简洁地回答。 “让所有警察撤离。”那个声音继续命令道。 “好。” “两小时内把钱准备好。” “行。” “到时我会联系你，派你公司女员工送来，只许一个人。” “没问题。” 挂断电话，破旧的仓库里，三个男人有些目瞪口呆。 开口要两千万时，乱发男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但那一端没有任何的讨价还价，甚至连基本的犹豫都没有。通话全程，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不多、好、行、没问题。 这样的结果，让三个男人对叶梓慕的话顿时再没半分怀疑。如果她不是严以修的女人，他怎么会没有任何犹豫，立即答应下来。 沉默了片刻，面包车司机转向短发男，命他把叶梓慕关进仓库那一角的休息室里，几个人再仔细商量下一步行动，琢磨怎样全身而退。 短发男押着叶梓慕，往那一端走去。 休息室门上有锁，短发男取出一串钥匙，一阵鼓捣后，门锁应声而开。 这一通电话后，叶梓慕彻底摆脱待宰羔羊的身份，她莫名涨了几分底气，站在厚重的金属门前，要求短发男解开自己手上的绑绳。 短发男颇为犹豫，叶梓慕仰头，看了看隔间四壁好几米高的水泥墙面：“怎么？我还能跑出去不成？” 见另外两个男人并没反对，短发男进去，仔细检查了一遍隔间。 从外面看起来像休息室的隔间里，并没有床或椅子，里面除了五个装满液体的方形塑料桶外，再没有其它东西。 他想了想，割开叶梓慕手上的绑绳，将她推进隔间内，从外面重新锁上门。 第160章 严禁烟火 铁门牢牢锁上，像把叶梓慕关进一个临时的牢狱中。 她全身几乎虚脱，背靠着粗糙的水泥墙面，慢慢滑坐在角落里，隔了片刻，才用双臂抱住膝盖，努力给自己一些力量与安慰。 “会过去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叶梓慕头靠着墙，喃喃自语着。 事实上，她完全没有自己表现得那么自在、无畏，也更知道，现在并不是她该放松的时候，所以这时，她顾不上自怨自艾，只是在心底不停安慰自己。 以前，每每在生活中遇到困难，她总会极具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其实处在低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已经掉到了底，只要前进，情势就会好转。 半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命在旦夕，可现在，她双脚能走，双手能动，嘴巴可以说话……无论如何，她已经从最低谷慢慢爬上来了，不是吗？ 这样的自我安慰，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叶梓慕起身，在微暗的灯光下，把小小的隔间里整个转了一圈，包括每一面墙壁，她都仔细看过。 甚至异想天开地期待，能像武侠电影里那样，牢固的墙壁上生出个暗门，让自己能得以逃生。 可最后，她终于还是失望地停下来，靠在那几个一米多高的塑料桶旁。 天蓝色的方型桶看上去十分厚实，上面落满尘土，最外侧桶上的封口旁，贴着白纸黑字的标签，上面有一道不规则的痕迹，大概是短发男刚刚进来检查时，随手抹了一下，却并没有当回事。 叶梓慕侧眼看去，标签上只露出一个“苯”字。她心里想着事情，无意识地伸手，将标签上其余的尘土也一点点抹去，三个清晰的黑体字，完完全全地落入她眼中：二甲苯。 “二甲苯？”叶梓慕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当初上大学时，曾看到的一则视频新闻。 视频的监控画面中，某工厂夜间突发爆炸，火势十分汹涌，之后，动用了好几个消防中队，险情才得以控制，事后查出，工厂爆炸物为二甲苯。 本来她一个文科生，这种化学名称，最多只能在她脑子里记一个星期，但闺蜜虫虫调皮心起，私下里用来给当时脾气一点就暴的班主任老师起外号，每天“二甲苯”地叫了一个多学期，她这才印象深刻。 叶梓慕直起身来，围着几个方形桶，上上下下仔细端详，除了封口一侧的标签字样，整个桶上再没有其它特殊标志。 她正要放弃时，突然眼前一亮，微弱的灯光下，两只桶的夹缝里，露出纸张翘起的一角。她竖着手伸进去，费了不少功夫，才从里面抽出半张原本似乎带着背胶的光面纸。 叶梓慕轻轻一抖，纸张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那是半张职业危害告知卡，标题正下方，用红色字体写着“有毒物品，请注意防护”几个大字。 想到隔间铁门上，用红漆喷出的“严禁烟火”四个大字，叶梓慕恍然大悟，看来，这个隔间多半不是休息室，而是专门用来存放危险品的。 隔间外，三个男人低声商议的声音不时传入耳中。 金属的小门看似厚重，隔音效果却很一般，但因为距离较远，加上空旷仓库里的回声，她又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从语气里听出，他们似乎一直争执不断。 叶梓慕紧握着手中的半张纸，一字一字地看着上面不多的内容，心底仔细琢磨着，面前的这几桶易燃物，有没有机会、能不能为她所用。 隔间外，三个男人凑在一起，有的靠墙而立，有的坐在集装箱上，从任务分工到出逃路线，一步步仔细规划。 他们自然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与危险，但也知道，如今几个人都没有了回头路，所能做的，只能是险中求胜，争取拿到赎金后全身而退。 转眼一个多小时过去，关于派谁去取赎金的问题，却迟迟未定。 乱发男与面包车司机虽表面合作，但心底却互不信任，最后，一番商议下来，只好选定了短发男去拿钱，另外两人留在仓库看守叶梓慕。 期间如有必要，乱发男与面包车司机会通过打电话或其它方式，扰乱警方和严以修那边的视线。 最后，他们划定了一条直通山区的线路，一旦拿到钱，他们立即驱车离开，将叶梓慕锁在仓库，至于到时是通知严以修，还是由着警方去找，则要见机行事。 “记住，从这一点到一直向北，然后从岔路上多兜几圈，一定要确认对方只有一个人后再露面，懂吗？”乱发男十分谨慎，用木棍在落满灰尘的地上画出大致方位图，仔细讲给短发男。 正说着，隔间突然响起一阵拍门声，顿了一下，传来叶梓慕理所当然的声音：“给我支烟，还有打火机。” 头发蓬乱的男人面带怒色，恶声恶气地吼：“闭嘴！” 他在地上画出一条线，指向另一个点，刚要说话，叶梓慕的声音竟再次遥遥传来，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两千万，连支烟都舍不得给？” 三人的思路被打断，面包车司机不耐烦地骂道：“臭丫头，烟瘾不小啊。”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半盒烟，扔给短发男道：“把你那破打火机给她，别让她再嚷了。” 短发男接过，起身去开门。 几声金属的碰撞声后，厚重的金属铁门被从外面推开，叶梓慕如获至宝，双手接过短发男递来的打火机和半盒香烟，脸上带着诚恳无比的笑意道谢。 铁门重新关上，叶梓慕脸上的笑跟着瞬间消失，她低头看着手中半旧的打火机，却深深地犹豫起来。 从他们手中骗来打火机和香烟，她的本意是想点燃香烟后，悄悄地放在盛放着二甲苯的桶旁边，之后再借口一个人害怕，让他们放自己到大仓库。 到时候，一旦小小的烟头真的引起爆炸，她立即趁乱逃跑。 可这时，她突然有些害怕。 理论上，她知道桶里的二甲苯属易燃易爆品，可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她并没有很直观的认识。 但是，如果从远处的监控中，都能看到爆炸现场瞬间腾起的火焰，那么身在现场，自己又哪来的把握全身而退呢？ 她清楚地记得，刚打开门时，自己曾闻到扑面而来的刺鼻味道，这里空气不流通，味道显然不是自然散去，只是她身在其中，慢慢适应了而已。 那么，万一隔间里的空气遇到明火直接爆炸，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叶梓慕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之前的主意简直是馊到极点。 她默默地将打火机揣到兜里，又心焦气燥地在隔间里转了几圈，最终在铁门边席地而坐，慢慢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想试试能不能听到隔间外的声音。 但这时，外面却突然安静下来，直到她半边脸都被冰得要失去知觉时，才听到隐隐的脚步声，听着似乎有两个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离铁门很近的地方。 第161章 视死如归 叶梓慕屏住呼吸坐在原地不动，却听见面包车司机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臭丫头，严以修到底有多少钱？两千万是不是都低估了你的价值？” 她无声地退到另一面墙壁旁，才装作满不在意地回答：“那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天大地大，人命最大。” 面包车司机不再理他，过了一会儿，铁门那一侧传来打火机的声音，说话声再次响起，却是乱发男阴冷的声音：“你也别得意太早，严以修乖乖交钱，你的命才算保住。” 叶梓慕不想惹怒他，识趣地闭上嘴巴保持沉默。 折腾许久，夜似乎已经深了，叶梓慕疲累交加，却丝毫不敢闭眼，只好背靠着墙壁，仰头看着顶上昏暗的灯光。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要渐渐从身体抽离时，阴冷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忽然再次传来：“这一趟，终究还是够悬的。” “你不用内疚，是那边不仁，我们才不义。”面包车司机有些义愤填膺地道。 乱发男人冷“哼”一声瞥向他，似乎很鄙视他的不开窍：“从严以修手中夺两千万，怎么看都像虎口拔牙，你真觉得严以修会放过我们？” 面包车司机也不介意，扔过去一只烟道：“他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们才要规划好。” 乱发男伸手点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铁门，若有所思地道：“规划是必须的，但只是这样完全不够，我们，总得留下点什么……” “留下点什么？”面包车司机虽隐约明白了些，但并不知道他的具体意图，乱发男深吸一口烟，进一步挑明：“严以修这么在意她，我们不能杀她，但一定得让那丫头有什么把柄在我们手上……” 铁门内，叶梓慕听到两人说话的语气，隐约觉得与自己有关，急忙悄悄凑到铁门旁，可脚步声中，两人说话声越来越小，显然是故意要离她远一些。 叶梓慕整个人趴在门上，用尽了全力，也只听到乱发男断断续续的声音：“可以放人……把她制住了，多拍些照片……” 面包车司机的声音更低，叶梓慕只勉强听到说话声，完全听不到说了什么。 片刻，短发男的声音忽然抬高了几分，似乎有些恼怒：“怕什么？一不作二不休！只有带着这些随时能发到网上的照片，严以修才不敢乱来！” 因为声音陡然提高，这一句话，叶梓慕听着清清楚楚，结合之前他断断续续的话，叶梓慕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也越来越沉。 她起身，使劲握了握兜里的打火机。 如果真要面临抉择，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番争执后，面包车司机最终还是被乱发男说服。见对方仍有畏缩，乱发男地把手机塞给他，不屑地道：“我去，你拍照！” 说着，上前取下铁门上的锁，猛地一把推开铁门。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铁门撞上后面的墙壁，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乱发男与面包车司机捂着鼻子向内看去，叶梓慕正警惕地站在一只方形塑料桶边，桶上碗口大的盖子已经被她拧开。 她手中举着打火机，放在桶的正上方，厉声喝道：“出去！”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叶梓慕冷冷地道：“看你们脚下。” 乱发男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面包车司机却下意识地低头，立即看到地上的半张“职业危害告知卡”。 卡片上面，“有毒物品”的字样十分明显，他俯身捡起来，只见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二甲苯。 理化特性：易燃烧爆炸，苯蒸气与空气形成爆炸性混合物，遇明火、高热极易燃烧爆炸。 叶梓慕眼中神情绝然，一脸视死如归的无畏：“门不隔音，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要么出去，要么一起去死！” 结合空气里刺鼻的味道，面包车司机立即醒悟过来，顿时大惊失色，忙伸出手臂挡住乱发男，另一只手拖着他缓缓后退。 边退，边小心翼翼地安慰叶梓慕：“姑娘，你可别激动！那东西真的是有一丁点儿火星都能爆，你，你手别抖呀，别……” 叶梓慕紧紧握着打火机，可他越说，手越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眼看着面包车司机拽着乱发男，慢慢退出去，就要伸手去关门。她潜意识里稍一放松，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只是电光石火间，一道寒光一闪，朝着叶梓慕疾飞而来。 她还没看清楚状况，手背上忽然一阵剧痛，手上打火机脱手，“啪”的一声摔到地上，之后轻轻巧巧地一弹，竟反弹到门口的位置。 乱发男反应极快，脚尖一点一挑，打火机划了个弧线，远远飞落到隔间外的地面上。 叶梓慕手背上鲜血直流，看到掉在地上的匕首，这才反应过来，很明显，定是刚刚乱发男铤而走险，用匕首打落了她手中的打火机。 惊惧之下，她飞速地捡起地上匕首，抬起头指向门口位置，却对上乱发男狰狞的目光：“同归于尽？你还嫩了点！” 叶梓慕的泪落了下来，深悔自己，为什么不在两个男人刚刚开门时，立即选择和他们同归于尽，现在，自己只怕是想死，都没那么容易了。 看着乱发男一步步走上前，叶梓慕心知自己不是对手，锋利的匕首尖转而直指自己咽喉，一边后退，一边暗自下定决心，只要乱发男一踏入距自己3米的安全距离，她手中匕首立即狠狠扎下去。 令人几乎窒息的空间里，叶梓慕一步步后退。 乱发男目光如炬，跟着她一步步紧逼。 顷刻间，叶梓慕后背撞上墙壁，再无路可退。 她紧紧攥着匕首，数着乱发男的步子，开始给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五……四……三…… 生命里，那些曾感动过她的一个个瞬间，像按下快进的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一飞速掠过。 最后，画面定格在灯光照耀的琴房里。低调却华丽的黑色钢琴旁，严以修微微俯身，用风衣上的装饰腰带，在她腰侧折出一支紫色玫瑰。 她一直想问问他，那支玫瑰，是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可现在看来，怕是没有机会了吧。 很遗憾，但她坚持过，努力过，也拼命挣扎过。她相信，自己不会后悔这样的决定。 二……一…… 叶梓慕咬紧牙关。 她攥着匕首的手轻擅着，正要狠狠地扎向自己时，原本跟在乱发男身后的面包车司机突然闷哼一声，向前直挺挺地趴到地上。 第162章 天亮了 乱发男猛地回身，一个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瞬息间，已经毫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他再转身，身后依然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你想怎么死？”冰冷彻骨的声音，从乱发男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 他握紧拳头挥向身后，却抡了个空，刚愣了一下，一道黑影落入眼中，他下巴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拳，瞬间满嘴是血。 叶梓慕呆呆地立在原地。 黑色身影说话的瞬间，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也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的声音。 可她整个人，却仿佛置身梦里，似乎自己只要微微一动，哪怕眨一下眼睛，梦都会醒来，面前的严以修，就会消失不见。 她怔怔地看着严以修与乱发男缠斗在一起，他矫捷的黑色身影镇定自若，游刃有余，乱发男却气急败坏地边喊边打，节节败退。 几个回合下来，乱发男见自己不是严以修对手，一个闪身退开几步，转身向叶梓慕扑来。 只是，他人还没奔到叶梓慕面前，就被严以修从背后狠狠踹到膝盖弯处，痛呼声中，乱发男“噗通”一声跪在叶梓慕面前。 他挣扎着起身，还没来得及反击，膝盖再次被踢中，猝不及防之下，乱发男又一次跪倒在地，上身在强大的力量下，重重地趴到地上，五体投地。 乱发男惊怒交集，忍着痛，使出浑身力气怒吼着。严以修由着他缓缓起身，看着他身子站直，抡着拳头反抗，这才侧身轻巧地躲开，在他后脑上重重一击，狠狠一脚踹上他膝盖。 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先是双膝着地，再一次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隔了一秒，脑袋才软软地耷拉下去，昏倒在地。 因为严以修动作快若疾风，虽然乱发男在叶梓慕面前三次跪倒，其时不过是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叶梓慕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直到此刻，她依然分不清是梦是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严以修。 他眉头微蹙，脸上仿佛覆着薄薄的冰霜，眼睛里，却是藏都藏不住的关切。 严以修忍着心底疼痛，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失而复得的叶梓慕。 她的手垂了下来，手臂微颤，攥着的匕首却依然冲着自己。 “梓慕，没事了。”像是怕惊扰到她一样，严以修慢慢上前，避开她手背上伤口，轻轻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地从她手里取出匕首，小心地放到一旁。 “别怕，我来了。”他像呵护极其珍贵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拉住她另一只手，声音低哑，带着罕见的柔和与疼惜。 叶梓慕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白到仿佛透明一般，看着他的眼睛却熠熠生辉，仿佛暗夜里最亮的星子。 隐约的警笛声，自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地传来，叶梓慕眨了眨眼，眼神清明了几分。仿佛这才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她嘴角微微勾起，紧蹙的眉眼舒展开来，眼底浮上几分轻松的笑意。 “天亮了……”她看着他，声音里却透着依赖，像是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一般。说完，整个人昏迷过去。 严以修打横抱起她，急忙向外奔去。 到仓库大门口时，迎面遇上包抄而来刑警，李队长见状，忙指给他120救护车的大致方位。 严以修脚下不停，简洁地道：“仓库里两名嫌疑人，已经被我制伏。”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远远看到，立即跑上前，帮着严以修，将叶梓慕放进救护车里躺好。 一番基础检查后，医生看着严以修肯定地道：“您放心，她没有大碣。” 严以修点头，医护人员简单处理了她手背上的划伤后，立即向就近的医院开去。 一缕淡金色的光芒，透过车窗照在叶梓慕脸上，是初升的旭日。 严以修以指为梳，一丝一缕地替她把乱发理顺：“木头，真的天亮了。” 找不到她的这几个小时里，严以修脑子里纷纷扰扰，在心底设想过各种可能，好的，坏的；也想过若有幸再见，自己一定毫不吝啬，第一时间把心底的牵挂和爱全都告诉她，到那时候，向来懵懂的她会是喜悦，还是惊讶呢？ 只是，那些爱她的字句，还没来得及说，她却先昏迷了。 “木头！”严以修微不可闻地低声斥责。他伸手，轻抚着她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不过也没有关系，从今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救护车一路向前，那一缕淡金色的阳光，一路在她的脸上跳跃闪烁，让她在昏迷中，脸上都多了几分灵动。 严以修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温柔地牵动着。 车子拐入医院时，李队长的电话打来，语气略有轻松：“另一名嫌疑犯已经抓到，初步审问，嫌犯一共三人，已全部落网，警方会尽快进一步审问。” 严以修想了想，肯定地道：“这三名嫌犯只是无名小卒，背后肯定有人在支撑着。所以还请严密封锁消息，如果可以的话，就用嫌疑人手机，继续和背后的人保持联系。” “没错！”李队长回道，“我也有这样的打算。” “我助理掌握了一些信息，稍后我会安排他跟您联系。”严以修补充。 两人都是思维敏捷，思路清晰的人，只需简单的沟通后，立即达成共识。 三名嫌疑犯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几个小时前，严以修挂断他们打去的电话，刚安排好人去提款，准备和他们周旋时，警局的报警电话就响起。 报警人是一家工厂值夜班的库管人员，十几分钟前，库管员无意中在联网的监视器中发现，工厂另一处仓库大门口的监控出现异常。 他随即调出仓库内隐形监控的实时画面，百密一疏，嫌疑人虽然对门口的监控动了手脚，却没并发现仓库内，隐在白炽灯旁的监控。 而监控的角度，刚好看到仓库里发生的一切，库管员立即报了警。 接警员问明仓库详细地址后，李队长立即组织刑警，规划秘密行动救援方案，可转过身时，却早已不见严以修的身影。 事实上，他一早就潜到了仓库外，但两个男人一直严阵以待，在隔间门口不停地吸烟，他反倒不容易下手。 直到他们起了歹心，意图攻击叶梓慕时，严以修也找到下手的最佳时机，一举将仓库内的两人拿下。 第163章 不会参加婚礼 为保险起见，到医院后，医生仍然安排给叶梓慕做了全身检查。 她身上几处外伤倒不算严重，但体温低热，另有轻度的二甲苯中毒现象，挂好点滴后，医生简单地下过医嘱后就离开了。 单间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严以修将电话打给何乾，把这边的情况大致告诉他，又交待何乾提供线索，配合李队长的调查后，特意补充：“记住，一定要封锁消息！” 何乾心领神会，连连答应，接着又犹豫地问：“那您什么时候回来？”显然，他是想要问，那场在穆家全力张罗下格外盛大的婚礼，还要不要举行。 严以修看了眼静静沉睡的叶梓慕，淡然道：“我过会儿联系方阳，让他处理。” 何乾似乎松了口气，忙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病房里安静下来，阳光暖暖地照着，输液器中的透明液体一滴一滴，缓缓下落。 严以修默默地看了会儿叶梓慕，突然想到什么，找出他当时匆匆传到手机上，工厂库管员提供的监控视频。 他戴上耳机打开。看着几个人在画面中出现，看着叶梓慕的坚韧，看着她的无助，看着她不甘地和三个穷凶恶极的男人周旋。 当乱发男质问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换到钱时，叶梓慕眉眼扬起，嘴角竟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坚定：“凭我是他的女人。” “我的女人？”严以修看着叶梓慕低声重复，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你知道就好。” h市，置身在无边无际的粉色世界中，玫瑰的花香阵阵袭来，方阳却急得焦头烂额。 上午十点多，眼看着签到处，已经有宾客陆续赶来，可严以修那边，依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昨天晚上，他接到严以修的父母后，只是含糊地告诉他们，怀城项目组那边出了点问题，严以修临时赶过去，却并没提具体原因。 这时，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不仅严以修父母和严奶奶，就连穆凯也频频向他问起严以修的下落。 方阳打过无数个电话，可从没打通过，也没有拒接或关机。他急得直欲撞墙时，严以修的电话终于打来：“在哪？” “大哥，我可是伴郎，还能在哪？”方阳百般无奈，举着电话让他听现场的《婚礼进行曲》。 “听着，怀城项目组这边出事了，人命关天，我今天回不去。”严以修沉沉的声音传来。 方阳脸上变了色，急忙一路小跑着，找到一个安静的包间，关上门惊愕地问：“不……不会吧！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听他这一边环境安静下来，严以修低冷地道：“假的！”语气里，似乎对他的任意猜测十分不满。 方阳却更是不满，一屁股坐在包间桌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开涮？” “我不会去参加婚礼。”严以修郑重其事地说，“你只要把这个理由搬出去，不管是谁都会理解，包括奶奶。所以，现场就要麻烦你了！方阳，拜托了！” 方阳这才明白，他不过是丢回来一个借口，让自己去圆场罢了。 可严以修什么时候这样开口求过人，他毫不委婉地讲起条件：“天哪，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感谢我？” 电话那一端，严以修也毫不客气地回道：“先把事情办好再说，你想要的我大都能给得起。” 方阳哈哈大笑：“有你这话就够了，放心，撒谎骗人这事我最在行，一定办好！” 作为严以修的好友，方阳深知他脾性，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这时，方阳并未急着追问原因，或是对他进行谴责，而是直接站到他那一面。 虽表面看起来，他像在没心没肺地在讲条件，可实际上，却会竭尽全力地帮助严以修。 天还没亮时，穆思曼就一个电话叫来化妆师，提前好几个小时开始给自己化妆。 整个过程中，她一会儿嫌底妆太厚，不够自然，一会儿怪化妆师扯到她头发，粗心大意。 化妆师本来是婚礼策划机构高薪请来，专门给女星化妆的名人，经验十分丰富，可这一早上，竟被穆思曼的频频指责弄得无所适从，一气之下险些拎起化妆箱撂挑子走人。 好不容易化好妆，穆思曼立即在服装师的帮助下，穿好昂贵的定制版婚纱，她满意地看了看镜中千娇百媚的自己，昂首挺胸地从化妆间转到休息室。 伴娘小娜和几个朋友已经到场，穆思曼盛装华服地出现，朋友们不由地发出一阵惊叹声，瞬间如众星捧月一般，将穆思曼围在中间。 《婚礼进行曲》的背景音乐中，鲜花与赞美从四面八方涌来，穆思曼置身其中，骄傲地昂着头。转眼间，看到墙上挂钟，她脸上不由地绽放出满满的笑容。 再过一个小时，自己就会和严以修彼此牵着手，在亲人朋友的艳羡与祝福中，走向神圣的婚姻殿堂，可时间这时却变得好慢，她恨不得找个梯子攀上去，把时间调快一些。 大厅内，许媚与穆凯满面荣光，两人并肩而行，不停地在大厅里来回穿梭，和各个生意伙伴、亲朋好友打着招呼，也接受着亲友们的各种祝福。 相比之下，严以修的父母就要泰然许多。 这些年，两人一直发展海外公司，h市这边反而淡了，加上严以修刻意低调，通知到的宾客不多，两人到场后，就在方阳的安排下，和几位多年的老友坐在一桌喝茶聊天，虽略显寂寥，他们身上，却自带着上位者的从容与淡定。 手机信息特定的短促铃声传来，许媚言笑如常地和面前的宾客寒喧，直到转身离开后，才故意落在穆凯身后几步，取出手机飞快地看一眼，只见屏幕地简短的两个字：事成。 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许媚有些不敢相信。她之前派人多次出手，叶梓慕却屡屡毫发无损，这一次，竟然轻易得手了…… 可杨锋办事向来稳重，他既然说事成，想来确实是真的。 许久以来的心病彻底除去，许媚清晰地感觉到，有巨大的喜悦与释然，从心底瞬间腾起，脸上笑容不由得更加灿烂。 对她来说，这真是双喜临门的一天！她剪除了许久以来的障碍，女儿也得偿所愿，嫁入豪门。 许媚想着，下意识地向严以修父母那一桌看去，却见方阳正皱着眉头，行色匆匆地快步走到两人身旁，俯身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严以修父母脸上微微变色，焦虑地看向方阳，像在问些什么。 她心里一动，能让严以修父母失色的事，八成非同小可，许媚敏感地意识到什么，拉住穆凯手臂，示意他看向那边。 刚好，严父的目光也似乎正在人群中寻找他们，对上两人的目光，严父立即招手，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示意他们借一步详谈。 第164章 婚礼必须举行 休息室内，严奶奶、严父、严母、穆凯、许媚、穆思曼、穆辰飞全部在场。 方阳面对一屋子的人，满脸遗憾地解释了半天，又补充着：“以修也不想耽误婚礼，可项目组那边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真要追究起来，他作为董事长，肯定难辞其咎，所以今天的婚礼，他多半是赶不回来了。” 他看向严父严母，又看了看穆凯和许媚，征求着道：“既然，宾客们都已经到场，要不，就请大家权当是聚餐了……” 消息终究太过突然，众人一时都有些为难，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听许媚问：“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什么人出事了？以修会受到牵连吗？”她一连串问题，语含关切。 方扬耸了耸肩，无奈地道：“阿姨，以修那个性子您也知道，我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只说现在人命关天，自己没办法赶回来，我觉得，这事情大概真的不小。” 他话音刚落，包间门“嗒”的一声轻响，众人看过去，却并没见有人进门。 许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自己手机里的信息，这时方阳越是模棱两可，她越是深信不疑。 本来，她还存了一丝担心，怕杨锋找的人办事不牢，这时完全确认下来，心里不禁又是喜悦又是焦急。 “小方，你的意思是，以修他不结婚了？”坐在沙发上的严奶奶像是才反应过来，缓缓问道。 方阳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耐心地纠正：“奶奶，他不是不结婚，只是今天不举办婚礼了。您想，他是集团的主心骨，现在项目上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肯定要第一个站出来，去解决，您说对吧？” 严奶奶倚在沙发靠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虽满脸遗憾，却也点了点头：“男人，终究还是要以事业为重。” “对呀，奶奶您真是深明大义！”方阳竖了竖大拇指，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正准备商量一下，如何对宾客们统一口径，穆思曼潸然欲泣的声音传来：“我不同意！今天的婚礼必须举行！” “思曼！”穆凯小声制止道，“别闹了！企业的事你不了解，突发事件难以避免，如果真出了人命，事情可大可小，一个处理不好，后果都会极其严重。” 穆思曼完全听不进去，摇头道：“我不管，我就是要举行婚礼！” 许媚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严奶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嗔怪道：“你是怎么回事，都要结婚的人了，反而越来越不识大体。” “事情不是小曼的错，怎么能怪她呢？”严奶奶平日里最疼穆思曼，忙安慰道：“奶奶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放心，等这事儿过了，奶奶肯定让他还你一个更气派的婚礼！” 她说完，伸手拉住穆思曼，想要她和自己坐到一起。 穆思曼一脸的魂不守舍，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不……我一定、一定要成为他的妻子，就在今天！” 方阳一脸的无奈，硬着头皮劝道：“思曼，以修是我哥们，你放心，我以我的人品起誓，严以修他……” “你是伴郎，是他的好朋友，对吧？”穆思曼霍然抬头，打断他问。 方阳有些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刚要再劝，穆思曼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臂，看向穆凯夫妇，急切地到：“爸妈，以修哥到不了也没关系，有伴郎，我们可以视频结婚！” “什么视频结婚？”许媚皱着眉头问，连严父严母，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穆思曼声音迫切，语速飞快地指着方阳：“让他拿着手机，只要打开和以修哥的视频通话，不管他在哪里，我们就都可以视频结婚！从今以后，我就是他的妻子了！” “岂有此理！”穆凯大怒，厉声打断她，“哪有这么荒唐的事？” “妈！”穆思曼转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许媚。 许媚见她一脸的失魂落魄，心底既恨铁不成钢地怨她沉不住气，又担心她真的急出病来，努力稳定了下心绪，放低声音道：“思曼，你冷静一下，爸爸说的对，别再任性了。” 严母见穆思曼穿着婚纱，肩头一直露着，怕她着凉，上前将一件上等的丝巾披在她肩上，柔声安慰道： “小曼，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今天都是以修的错，我替他给你道个歉！你今天到得早，这会儿一定累了，剩下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来安排，等定好婚礼补办时间，大家一定马上告诉你，好吗？”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柔和，语态自然，令人不知不觉间，心似乎都跟着安定下来。 穆思曼怔怔地呆坐着，众人都以为她终于肯接受事实时，她忽然大喊一声，一把甩掉肩上的丝巾，起身环视着众人，愤怒地喊： “好啊，你们都不帮我，那我自己去！我这就去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从现在起，我就是严以修名正言顺的妻子！” 说着，她朝着门口冲过去。 穆凯下意识地喊：“辰飞，拦住他！” 可休息室里，此刻却连穆辰飞的影子都没有。 方阳有心拦住穆思曼，但她盛怒之下使足了力气，他又怕不小心伤到她，牵牵扯扯间，穆思曼还是很快就冲到了门口。 穆凯气极，大踏步上前，抓住她手臂将她拽回，一把甩到沙发上。 严父严母见状，忙上前劝阻，混乱中，只听见许媚失声喊：“思曼，你怎么了？” 众人看过去时，刚刚奋力站起身的穆思曼两眼紧闭，斜斜地摔回沙发里，昏迷过去。 方阳上前，简单地检查后，他先是一个电话打给医院急救中心，挂断电话，才向众人解释道：“呼吸和心律都正常，我们医院就在附近，还是送去医院进一步检查吧。” 大家点头称是，简单的商议后，决定由穆凯与严父留下来处理现场，许媚和严母则跟着救护车送穆思曼到医院。 严奶奶满心关切，跟到走廊里叮嘱严母，记得及时把诊断结果告诉她。 因为有方阳在场，挂急诊和检查的所有流程一路顺畅，不一会儿，穆思曼就被推进检查室。 方阳换上白大褂，临时上岗，跟着进入检查室。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严母与许媚两相对望，严母心里过意不去，再度诚恳地道歉。 许媚虽担心穆思曼，还是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了，看您说得哪里话，也是这孩子不懂事，等她好了，还得让她跟您道歉呢。” 她向来通于人情世故，所以这时，她和严母虽见面时间不长，又发生如此猝不及防的意外，但她刻意维持，气氛丝毫不显尴尬冷场。 话题转向严父严母在海外的公司时，许媚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震惊到极点，也喜悦到了极点，暗自下定决心，就算穆思曼不急，自己也要竭尽全力，尽快张罗着，为严以修和她补办婚礼。 两人正聊着，检查室门打开，方阳看向两人，声音轻松了几分：“两位阿姨不用担心，思曼她只是怀孕了，大概六周，目前胎儿发育良好，只是思曼贫血严重，这才导致突然昏迷。” 严母与许媚同时呆住。虽是未婚先孕，但两人都不是保守刻板的人，隔了片刻，许媚脸上立即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严母也是面含微笑，摇着头道：“这孩子，多半是害羞不敢告诉大家，这下知道了，可得好好照顾她。” 许媚点头称是，两人相视，都露出轻松又释然的笑意。 方阳却倚在角落里，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手机。 第165章 善意的谎言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叶梓慕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清晰地听到飘忽不定的狰狞笑声，有时近在耳畔，有时又十分遥远。她努力睁大眼睛，眼前却没有半丝光亮，只能感受到肌肤上，冰冷锋利的利刃，一寸一寸划过身体。 巨大的恐慌占据心头，叶梓慕拼命挣扎，四肢像被牢牢绑住，一丝一毫都动不了；她奋力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仿佛身陷地狱般的绝望中时，忽然有人握起她的手，低沉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别怕，我在。” 瞬间，一束耀眼的光照了进来，所有的黑暗急速退去时，光束里出现一个身影，身姿挺拔如树，五官精致硬朗，仿若冰雕玉琢。 严以修。一个名字浮现在心头，那个名字，对她来说是崇拜，是依赖，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是她梦里都不敢去奢望的牵念。 叶梓慕整个人放松下来，剧烈的呼吸渐渐平缓，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可眼皮沉沉的，仿佛坠了千斤重物。 低低的声音再度响起，清冷中透着柔软的安慰：“好好睡吧，从今以后，再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你！”她的心安定下来，于将醒未醒之际再次入梦。 或许无梦，又或许，梦里没有了黑暗与狰狞，她睡得深沉安稳，再没有半分噩梦与恐惧。 叶梓慕彻底清醒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阳光半斜，透过玻璃窗在纯白的病床上投下窗格的轮廓，她抱着被子起身，晕晕乎乎地坐了会儿，才一点一点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 从身上的病号服和周围环境来看，她现在是在医院里，那……是谁送她来的？现在是什么时候？那几个劫匪落网了吗？ 脑袋里一堆问题无解，叶梓慕干脆起身，从病床下找出一双拖鞋穿上，准备去找人问问具体情况。 耀眼的阳光下，她本想以床头边的监视仪屏幕为镜，略微整理一下头发，可看到屏幕里自己模糊的脸时，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病房门“嗒”的一声轻响，一个身影下一秒出现在她身边，满眼的担忧与关切：“怎么了？又做噩梦了？”是严以修。 叶梓慕呆呆地看了看他，伸手指指屏幕上自己的脸：“比噩梦还恐怖，我……是不是被毁容了？” 阳光下，黑色的监视仪屏幕里印着她的脸，额头上几条细长清晰的血痕，嘴巴周围布满不规则的红色小点，像是戴着一个宽大的口罩。 “胡说。”严以修扶着她回到病床上，按响一侧的呼叫铃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医生说了，你脑门上的伤不会留疤，完全恢复需要十至二十天，那个过敏起的红疹，大概一星期就能好。” 叶梓慕想起来，怪不得当时撕下胶带时，自己觉得脸上撕裂般的疼痛，想必那时已经过敏起了红疹。 她抱着被子靠在床头，满是忧郁地问：“有镜子吗？”严以修懒得理她，直接摇头道：“没有。” 她只好扭过身，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凑到监视仪面前，去看屏幕上的自己，凝视片刻，她认命地接受现实，摸了摸额头的血痕，又捂着嘴看向严以修：“是不是很丑？” 严以修后退两步，仔细打量她，诚恳地道：“是挺丑的。” 叶梓慕顿时欲哭无泪：“董事长，有的时候人是可以说谎的，善意的谎言！” 她话音刚落，严以修接紧着道：“谎言或许有善意，但我只说真话虽然丑，不过我还是喜欢。” 他说的是真话。叶梓慕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严以修几乎大半时间都在看着她的睡颜，在她自己提到之前，他竟好像完全没注意到那些伤疤与瑕疵。 所以这时，他也实在不明白，死里逃生的她，第一时间注意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危险，劫匪有没有落网，反而是自己是不是被毁容。 叶梓慕被他的话绕得有点晕，最终断定他只是如她所愿，扯了个“善意的谎言”时，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再说谎已经晚了。” 严以修无语地看着她。 他想说，当一个人真正爱上另一个人，她的美丑胖瘦，早就不再是重点，只要那个人是她就好。 可是危难时刻，那些发自肺腑的爱的宣言，如果放在平静的日子里，总不免成为一种点缀，显得矫揉造作。 见他不说话，叶梓慕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放肆了。 她清楚地记得，就在自己下定决心，把匕首尖刺向自己咽喉时，是他仿若天神般忽然出现，可现在，她竟毫无理由地在怪他没有撒谎。 她隐约觉得，还有些什么事自己忽略了，却想不到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事。正左思右想时，病房门口传来敲门声，护士推门而入。 看到叶梓慕醒来，护士微笑着打了声招呼：“醒了？我这就给您做个常规检查。” 叶梓慕点头道谢。严以修并没离开，反而有点像监督工作一样，神情认真地看着护士给她测体温，量血压，询问她有没有头晕、头痛、呕心、无力等二甲苯中毒的后遗症。 叶梓慕一一作答。不一会儿，护士检查完记录好后转身离开，桌上严以修的手机恰好振动。 如果是在以前，他通常会离开一段距离去接听，可这一次，他不怕没有丝毫避讳，反而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顺手接通电话，只“嗯”了一声就沉默下来。 因为房间里格外安静，隔着听筒，叶梓慕依稀听到，似乎对方正在向他汇报工作。 严以修听着，脸上神色却越来越冷，渐渐地，像覆了一层冰霜：“我知道了，先按住不动，等我通知。” 挂断电话，严以修转眼看向叶梓慕，目光若有所思。 叶梓慕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缩了缩肩膀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严以修回答得很干脆。可她刚松了口气，却见严以修忽然凑近几分，神情更加严肃郑重地看着她：“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能让许媚记恨到这种程度，三番五次不惜血本地要加害你？” “许媚？三番五次？”叶梓慕难以置信地重复，脑袋里轰轰乱响，思绪乱成一锅粥。 严以修看着她，沉声道：“对，上一次的车祸，还有这一次。何乾已经拿到充足的证据，但这中间关系错综复杂，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你？” “为什么？”叶梓慕也在心底问自己，可她仍是不敢相信，喃喃地问：“何特助掌握了什么证据？为什么这么肯定？” “凡事只要做过，必然会有迹可循，不论是那几个劫匪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还是兜兜转转，最终把钱转给他们的银行帐户信息，最终源头都指向一个人，他叫杨锋，是许媚的心腹。” 第166章 看外星人一样 虽然严以修一字一顿，说得再明白不过，可叶梓慕心底却既是懵懂又是后怕，不由自主地抱起膝盖缩到床头，双手紧紧地互握在一起，努力想理出些头绪来。 到底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说，不过是以普通员工的身份，在木林广告工作了一段时间，那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人，就一定要将自己置之死地？ 严以修看到她缩成一团的样子，突然一阵莫名的心疼。 一向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她，一定因为这个秘密纠结过，难过过，却似乎从来没有人、以任何一种方式给她帮助与安慰。 “梓慕，告诉我。”严以修的声音低冷，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却让她感到毫无理由的信赖。 叶梓慕想了想，看向他直言道：“其实，也不是我故意隐瞒，而是事情在证实之前，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所以才一直没说……” 严以修点头，示意她继续。 在心底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叶梓慕尽量用简洁的话，把一直深藏在自己心里的事，之前心里的种种猜测，甚至那些翻来倒去的种种纠结，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他。 严以修默默听着，之前心底的疑惑一一解开。 怪不得，当初她会千里迢迢赶来，选择到专业并不对口的木林广告公司应聘，成为一名策划师； 怪不得，她在金凯旋被陷害，而穆凯却一味包庇穆思曼时，她虽然离去时满脸的失望绝决，可只隔了一天，就巴巴地跑到他面前，千方百计让他留下奇迹健身的业务，给木林广告。 只是，一向大胆爽快的她，却一直把这件事藏在了心底。 “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你打算怎么办？”严以修问。 想到上次回家，离别时叶秋离脸上的武断决然，叶梓慕摇了摇头，心里完全没有主意：“不知道……我妈警告过我，如果让她知道我在木林广告工作过，她一定会和我断绝关系的。” 她脸上忧心忡忡，像是怕严以修不信，特意强调着：“真的，我妈妈向来说一不二，在这件事情上，更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许媚终究要绳之以法，到时候穆凯必定会深究根源，就算你不说，你母亲那儿，终究还是瞒不过去。”严以修直接道。 叶梓慕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被子里，沮丧地叹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车到山前能有路。” 严以修忽然起身，拎起水壶道：“我去打壶水，你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叶梓慕乖乖地点头，看着病房门轻轻关上，突然觉得不可思议什么状况？ 端茶倒水这种小事，向来是她的工作，虽说她在病中，严以修也完全可以找护工来做，可他这是怎么了，竟亲自照顾起她来。 而且中间她迷迷糊糊，似乎从梦中惊醒过，只是半睡半醒中，似乎曾听到他的安慰，才又睡了过去。 可他怎么会用那么柔软的声音安慰人？一定是梦吧？对，一定是梦！ 严以修拎着水壶出门，立即一个电话打给何乾，让他安排人暗地里保护叶秋离。 许媚既然能对叶梓慕下手，自然迟早都会想到叶秋离，如今，叶梓慕碍于母亲的警告，不能直接干脆地向许媚或穆凯要个答案，那在真相大白之前，他只能保护好她们。 拎着打好的水进门时，严以修蓦然发现，叶梓慕正咬着手指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似乎专门等着他回来。 他上前倒了两杯水，本想递给叶梓慕一杯，却又觉得太烫，只好放回桌上先晾着。扭过头时，叶梓慕仍是一脸呆滞，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严以修不悦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嘲讽道：“魂丢了？” “是真的呀……”叶梓慕眨着眼睛看向他，脸上满是好奇，“原来遇一次险，住一次院就能让你变得这么好呀？” “我原来不好？”严以修反问。 叶梓慕立即闭嘴，自己端过他倒好的水，一边吹凉，一边小口喝，一副“我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严以修脑子里想着事，过了会儿，随口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母亲会这么抗拒？仅仅是性格原因吗？” 叶梓慕端着水杯，脸上有些发烫，虽然很纠结，还是垂着眼皮，含蓄地道：“我猜，大概是因为……因为，当初他们的感情，是在穆董事长有家室的情况下发生的……” 几个字就能表达的意思，她却宁肯绕个大圈，只是不想提及那三个令人难堪的字眼。 好在严以修几乎没有思索，就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穆辰飞。”反正话已至此，叶梓慕把水杯一放，索性把一切说清：“他比我大两岁。” 严以修微微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一脸无可救药地看着她：“你以为穆凯和穆辰飞是什么关系？” “父子啊。”她答得理直气壮。 “谁说的？” “当时同事们都那样说。” “同事都说？”严以修一字一顿地反问。 叶梓慕心虚了，弱弱地道：“可他们也没有否认啊。” 严以修不再说话，叶梓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也停止这种一问一答的答辩模式，犹豫地看向他：“他们……不是父子关系？” “真是木头！”严以修低斥一声，自顾自地端起杯来喝水，不再理她。 “竟然真的不是！”叶梓慕一时哑口无言，心底既窘迫又是茫然。 原本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情，自己当时却因为畏惧，而选择了回避，宁可在心底悄悄接受最坏的结局，都不肯去直面问题。 “丢死人了！”叶梓慕在心里暗骂自己，虽然明知道严以修很清楚穆凯与穆辰飞的关系，却不好意思再问，努力想在心里梳理头绪，可又无法全神贯注，总是不自觉地去想，穆凯与穆辰飞，到底是什么关系？ “咚咚咚！”小声却匆促的敲门声响起，像是有什么急事，却又怕打扰到病人休息。 严以修起身去开门，刚走到一半，就听到一个声音隔着房门传进来，似乎是在和路过的人问话：“请问这间是叶梓慕的病房吗？” “是。”一个女声回答。 严以修停下脚步看向叶梓慕，她更是一脸惊讶，门外的声音，竟然就是穆辰飞，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第167章 她是我的人 敲门声再度响起时，严以修将门拉开一条缝，还没说话，穆辰飞已经一脸急切地质问：“严以修，你怎么保护的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说着，就要推门往病房里进。 严以修身子不动，一脸冷然地拦在门口：“你找谁？” “别装傻，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穆辰飞压抑着恼火，心急火燎地追问，“方阳说怀城这边人命关天，是不是叶梓慕出事了？” 严以修仍是不动声色，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她出了事？” 穆辰飞指了指自己头，讥嘲地道：“思考，判断，难道只有你有脑子吗？” 叶梓慕对穆辰飞突然出现的惊讶还没平息，就被两人莫名其妙的针锋相对再度惊到。 她并不知道，之前严以修将计就计，故意放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假消息，一方面平息婚礼现场众人的情绪，一方面也让杨锋和许媚放松了警惕。 只是从焦灼的语气里，她也能听出穆辰飞对她的关切之情。 可相识至今，叶梓慕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挑衅严以修，生怕穆辰飞情急之下，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忙抬高声音喊：“穆辰飞，我好好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两人同时一愣，严以修侧眸，似是不满地瞥了眼叶梓慕。 穆辰飞听到她说话，松了口气，看向严以修道：“我大老远赶来，总得让我看她一眼吧。” 说完，推开严以修，自顾自地往里走，只是还没到近前，他猛然停下脚步，指着叶梓慕夸张地道：“这还叫好好的？都破相了！” 叶梓慕顿时欲哭无泪。 果然，要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他可算得上天下第一，叶梓慕紧紧攥起枕头，恨不得一下把他砸出去，可又碍于严以修在旁，只得怒道：“你才破相呢，这是轻伤，不会留疤！” 穆辰飞嘴角弯起，脸上露出丽日阳春般的大大笑容，满意地点着头：“这精神确实生龙活虎的，看来真没什么大事。” 他转眼间，看见叶梓慕一脸有气没处撒的愤懑，一屁股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道：“好好好，没破相！给你打两下解气好不好？” 叶梓慕冷“哼”一声，在病床旁到处翻找，想找一个趁手的工具。穆辰飞反应过来，猛地缩手抗议：“不行，不带借助工具的。” 病床边其实本来就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工具可用，叶梓慕就势放弃，噘着嘴靠在床头：“诚意度不达标，鉴定完毕。” 穆辰飞瞪大眼睛，揉着自己的胃反对：“亲爱的，一听说你们这边项目组出了事，一猜到是你，我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就开车来了，跑了三家医院，才找到这里，我诚意度不够？” 像是要配合他一样，他刚说到这儿，胃里一阵“咕噜噜”的乱叫。 叶梓慕忍俊不禁，不由地笑出声来。 当初，叶梓慕不辞而别后，因为她设想中两人尴尬的关系，她一直刻意躲着穆辰飞。 可片刻之前，她突然得知他不是穆凯的儿子，而且听说他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消息，特意跑来看自己，顿时觉得他似乎不那么讨厌了。 只是，严以修却被穆辰飞刚刚那一声“亲爱的”弄得心生不满，也不管两人是否相谈甚欢，直接对着穆辰飞下了逐客令：“看也看过，聊也聊了，你该走了吧？” “不急。”穆辰飞理所当然地回，“我不忙，留下来陪陪她。” 他揉着胃转向叶梓慕：“不过胃里抗议严重，我一会儿先去填饱肚子，你想吃什么？我带回来给你。” 叶梓慕刚要开口推辞，严以修却冷冷地替她发了话：“不用，饮食方面我会安排，她不需要其他人陪。” 穆辰飞抬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严以修，似笑非笑地问：“她需不需要，不由她自己说了算吗？” “我说了算。”严以修脸上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他只是说了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穆辰飞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看看叶梓慕，又转向严以修，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尖锐：“严大董事长这么周到，连员工住院都要亲自陪护啊？” “那就与你无关了。”严以修虽然没有刻意针锋相对，却也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叶梓慕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俩人今天这是怎么啦？一言不合就开怼，大有针尖对麦芒的架势。 “那个……咳咳！”叶梓慕干咳两声，脸上露出qq表情般无害的憨笑，像哄小孩一般放低语气道：“穆辰飞，你别捣乱了，就先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等回了h市，我请你吃饭。” “no！”穆辰飞麻溜儿地拒绝，“谁捣乱了？我郑重其事地宣布，我是来追你的，追求你！” 说着，他突然凑近几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强调：“我是认真的。” “不行！”叶梓慕与严以修同时发声。 穆辰飞直接忽略叶梓慕的拒绝，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一脸好笑地看向严以修：“就算严大董事长要表现亲民，事必躬亲，可也管不着别人谈恋爱吧？” “她是我的人。”严以修淡然地绕过穆辰飞，与叶梓慕并肩坐在病床上。 叶梓慕哑然，看着突然间近在咫尺的严以修的侧脸，只觉得头痛，他平时那么孤高冷漠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也像个孩子般寸步不让起来。 却听穆辰飞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挑衅，罕有地犀利：“难道你不知道，你的人，今天一直在《因为爱》的主题婚礼现场等着你呢！” 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叶梓慕忽地一下，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自己醒来后，一直隐约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问题，那么今天，是严以修结婚的日子，而他一直在怀城陪着自己！ 她愣愣地看向严以修，他正对着穆辰飞，面寒如冰，却神情坚定毅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提醒！” 就要冷到极点的声音，却让叶梓慕的心彻底乱了。 她咬着唇，恨不得立即向严以修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宁可耽误婚礼，也要陪着自己……可现在，显然不合时宜。 “好好睡吧，从今以后，再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你。”半睡半醒时的那个声音，她记得异常清楚，可这些……为什么呢？ 心底极度的震惊下，叶梓慕越来越是心不在焉，严以修与穆辰飞之间，却依然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算了！叶梓慕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这和事佬委实不好当，她立即知难而退，往上拉了拉被子，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那个，突然好困……” 两人同时看向她，穆辰飞脸上扯出个大大的笑容，立即上前，殷勤地扶着她躺下，又仔细地替她盖好被子。 “你好好休息。”严以修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起身默不作声地带头向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开，病房门被轻轻关上。 叶梓慕长叹一声，拉起被子蒙住头：“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不过睡了一觉，世界都不一样了！” 第168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躺在病床上蒙着被子，叶梓慕像烙大饼一般，不停地翻来覆去。 虽然确实有几分疲惫，可她此时头脑清醒，思绪却混乱，不断回想着昨天下午，一直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仅剩的一点睡意也被完全挤跑。 越想，叶梓慕越觉得不可思议，严以修没有结婚，他竟然没有结婚！ 她想起之前，穆辰飞发给她的那段视频，那样盛大、神圣而梦幻的婚礼现场，男主角却在婚礼当天，因为要照顾她而缺席了…… 一时间，她心里又是抱歉，又是内疚，却也有一丝释然，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期待。 叶梓慕本来以为，严以修与穆辰飞一起出去，怎么也要过一段时间才回。可只隔了不到半小时，病房门口就传来轻微的门卡开门声。 她生怕两人返回房间后，继续争执对峙，再出现什么自己hold不住的场面，索性侧过身，面朝墙壁背对着房间装睡。 听脚步声，似乎进门的只有一个人。 叶梓慕选择按兵不动，一动不动地继续装睡。 耳畔一阵轻微的“叮当”细响后，饭菜浓浓的香味钻入鼻息。 她本来完全不饿，刚醒过来时，严以修也问过她要不要吃东西，她那时完全没有胃口，就拒绝了。 这时味蕾被香气充分地刺激到，肚子紧跟着做出反应，一声高过一声地抗议着。 叶梓慕努力绷着，却听严以修仿佛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知道你睡不着，起来吃东西了。” 失败，连装睡都没成功过！叶梓慕揉着眼睛悻悻然起身，不好意思地嘟囔：“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思考，判断。”严以修指着自己的头，明明是学着刚刚穆辰飞的样子，脸上却神情严肃，一本正经。 叶梓慕从没见过这样的他，禁不住笑着问道：“他回去了？” 严以修点头：“怎么，你失望了？”他一边问，一边指指椅子，示意叶梓慕坐过去。 叶梓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前瞬间一亮，这才发现原本灰色的桌面上，已被他铺了一张崭新的印花桌布。 病房的桌子不算太大，可上面摆放的饭菜虽紧凑，却并不显凌乱，两副洁白的骨瓷餐具分别摆在桌子两面，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温馨。 菜品像是从饭店预定的，漂亮的四菜一汤，虽然偏清淡些，但荤素搭配却也恰到好处，颜色鲜亮，只是看着，就已经令人食指大动。 叶梓慕不由地赞叹一声，毫不客气地端过一碗蔬菜汤，拿起白瓷勺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严以修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像在等什么答案一样。 叶梓慕反应过来，举着筷子夹了一口鲜嫩的蔬菜，回道：“我没有失望，只是有些好奇，你用了什么办法，怎样说服他的？” “没有什么方法，直接告诉他你是我的女人。”严以修看着她，眼中竟含着淡淡的笑意，仿佛雪后初晴般让人无法直视。 叶梓慕差点被一小口汤噎到，猛咳了几声瞪大眼睛看着他，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节奏，她是真心消受不起啊。 严以修却似很欣赏她的惊讶，不痛不痒地继续“补刀”：“这话明明是你说的，忘了？”他说着，竟然还主动加了一块蒸肉，放到叶梓慕面前的餐碟里。 叶梓慕呆若木鸡地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我是严以修的女人”，这话确实是她说的。 当时情况危急，她怕自己小助理的身份，完全不足以撼动几个劫匪，这才故意说自己是严以修的女人。 这时，叶梓慕虽然明知道，以严以修的智商，肯定会理解她当时的想法，但脸上仍然禁不住一阵阵发烫：“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有意要冒充你的，你的……” 唉，叶梓慕赧然，面对劫匪时大言不惭的话，在他面前却连提一下，都觉得无端羞愧。 “我明白，你也不需要冒充。”严以修轻轻叹气，默默看着面红耳赤的她，适时停止了话题。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怕是连饭也吃不好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默默吃饭。 叶梓慕尴尬得不敢正眼看他，一直闷着头把肚子填饱，才站起身来，一边和他一起收着桌上的碗碟，一边反应极慢地继续解释：“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也只有那一个办法，就冒险一试……” “我从没怪过你，相反，我很庆幸你能想到办法自救。”严以修的声音里，没有半分调侃的意味，而是真正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梓慕心里一动，咬着唇抬眼看他。他也正垂眸看着她，神态坦然，漆黑深邃的目光仿若星辰，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其中。 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手上却不停，依然下意识地伸手，看也没看地想去纸巾盒里抽纸。 半途中，手上忽地一暖，她低头，这才发现两人的手不知为何，一同停在纸巾上方，竟互相握在一起。 瞬间，温热的气息仿佛电流一般，从手指一直呼哗哗地蔓延到心上，叶梓慕整颗心都仿佛跟着迅速升温。 “冷静……意外！”她心里狂呼，窘迫地想要缩回手来，可手指却被严以修紧紧地握着，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甚至，察觉到她的挣扎后，他握得似乎更紧了些。 “梓慕。”低磁好听的声音传来，严以修低头，手指微动，两人的手由简单地握在一起，变成十指相扣。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意外，叶梓慕呆呆地看着，心完完全全地乱成一片。 “记住，任何时候，你的安全都大于一切。”他声音低沉，郑重其事。 叶梓慕忐忑地点着头，注意力却全都放在彼此交握的手上。十指交扣，一生相守，难道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吗？ 轻微的敲门声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问：“您好，我是饭店服务员，您刚吩咐半小时后来收拾餐具，可以了吗？” 严以修微顿，随即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扶着叶梓慕回到床边，这才过去开门。 服务员躬身进门，动作麻利地将用过的餐具端出门外，再进门时，手上却抱着一大束淡雅的香槟色玫瑰，恭敬地询问叶梓慕放到哪里。 叶梓慕有些意外地看向严以修，生怕是服务员送错了，见他神色了然，这才环顾整个病房，最后伸手指了指床头柜，那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可花束太大，几乎要将整个床头柜占满，叶梓慕只好让服务员拆去一部分华而不实的绸面包装，这才刚好能放下。 放好花束，服务员收起多余的包装，突然由衷地道：“男朋友这么体贴，您真的是太幸福了！” 脸上好不容易才褪去的灼热感再度腾起，叶梓慕无辜地看了眼严以修，刚想好解释的话时，服务员已转身离去。 第169章 恋爱情商 冬日里，天黑得比较早，刚刚下午五点多，外面已是夕阳西下，半天云霞。 一缕金色的光线透过窗子，柔柔地洒在一旁的玫瑰花上，虽然远远地，就能闻到玫瑰的馨香，叶梓慕还是忍不住侧过身去，伏在花束旁使劲吸了吸鼻子，好香呢！ 虽然叶梓慕猜想，严以修多半是做为看望病人的一种礼仪，才特意订花回来，但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收到玫瑰花，目光不由自主，总想多看几眼。 严以修开了灯，靠在椅子里打开手机邮箱，刚处理了一些紧急事务，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接通，默默地听了会儿，起身将手机递向叶梓慕：“穆辰飞。” 叶梓慕略带惊讶地接过来，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穆辰飞劈头盖脸地训斥：“臭丫头，你手机丢了就赶紧去买，别让我想联系你，还得通过某人好不好？” “知道了，你在哪儿？吃过饭了吗？”叶梓慕好脾气地问。 穆辰飞不语，听筒里，汽车导航特有的电子女声传来：“您的车速过快，请注意安全，前方……” 声音戛然而止，不知是被穆辰飞关掉还是调小了。 又过了会儿，他略显低哑青涩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公司里一堆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她笑着回答。 “还有……”穆辰飞似乎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道：“转告严以修，我退后，不等于放弃，如果让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 “呃……什么跟什么呀？”叶梓慕完全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穆辰飞那边却已经挂断。 叶梓慕愣了几秒，才把手机递还给严以修，心底突然升起一缕莫名的惆怅。 “他心里肯定不甘，但迟早都会明白的。”见她神情怅然，严以修接过手机，沉沉地道。 “明白什么？”叶梓慕不解地问。 严以修看着她，像是要坦白地跟她交待一样：“穆辰飞之所以决定离开，是因为我让他看了仓库的监控视频片段。” “监控视频片段？”叶梓慕满心疑惑。 “对！”严以修点头，“你能得救，也是因为工厂库管员在远程监控中发现了问题，及时报警。” 叶梓慕醒来后，似乎瞬间就要面对一堆问题，并没来得及深究自己得救的具体过程，这时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之前言之凿凿，确信她说过“我是严以修的女人”这样的话。 她本来以为，是他从那几个劫匪的话语中猜出来的，原来，那个仓库里竟然有监控，而且，没被三个劫匪发现。可想到此，叶梓慕仍是不由得窘迫起来。 严以修却看了看她，继续道：“爱情不是心血来潮时，一时的浪漫冲动，也不是无知无畏的勇敢或莽撞，真正适合的两个人，能在平静的日子里相互陪伴成长，也能在危机时刻彼此交托，互为精神支柱。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你，但那不是爱。”最后一句，他像是特意要说给叶梓慕听的。 叶梓慕边思索边点头，他好像头一次和她探讨爱情观，一时间，她反而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真正的爱，就像是在关键时刻，你……”你能第一时间想到我，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时，严以修转眼间，只见面前的叶梓慕一脸求知的神情，紧绷着脸看向他，仿佛在仔细聆听一下步的工作计划，或是项目上什么大的方向一般。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摇着头叹息：“你……你是木头吗？”还是，自己真的像方阳说的那样，恋爱情商低得可怜，以至于他明明想表达感情，却被她当成了传道授业。 叶梓慕一脸无辜：“我说错什么了？不对，我什么都没说呀……” 她脑子里飞快打转，如果什么也没说都是错，那八成是什么话该说，而她却没有说。 那关于爱情，她自然而然地想起另一件，她一直该表达的事，随即挠了挠头，真诚无比地道：“对不起，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婚礼。这么大的事，一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严以修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恨不得立即一走了之。 如果他的恋爱情商得零分，这个叶梓慕，绝对能得负一百，不仅不解风情，还天生具备大煞风景的本事。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在工作与生活中，本就有过太多默契，这时又刚刚经历一次惊险万分的意外，他下意识里，竟对她多了不少包容体谅。 所以这时，他虽然恼她不解风情，但顿了片刻，还是耐着性子道：“不用道歉，你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我很清楚，我从来都没喜欢过她，更没爱过她，答应娶她，完全是因为念及奶奶的身体；事实上，她其实并不爱我，只不过，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叶梓慕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严以修颇有些孤掌难鸣的气馁和无奈，彻底放弃了挑破两人关系的想法，继续打开邮箱处理邮件，时不时问一些叶梓慕之前跟进、掌握的情况。 叶梓慕百无聊赖，只好在一室馨香中，悠哉悠哉地翻着病房内的健康类杂志。 怀城多风，入夜，风更是越来越大。窗外狂风大作时，小小的病房内，却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温馨。 怀城，叶梓慕在这里，经历了生命中最恐怖的事情，这时，她却希望时间停下来，让自己能留在这里。 可想到目前复杂的局面，叶梓慕也知道，自己无处逃避。她退缩了太长时间，这一次，只能选择迎面直上，去解开所有的谜团。 趁着严以修起身倒茶的时间，叶梓慕轻声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严以修倒好两杯红茶，把其中一杯放到叶梓慕身旁的桌上，这才回答：“我问过医生，你最好是住院观察一星期，也可以回h市后再选择医院，继续观察，你怎么想？” “我想尽快回去。”叶梓慕道。 严以修了然地点头：“何乾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上午回h市。” “哦。”叶梓慕无语，那干嘛还要问她怎么想？ 严以修却无视她一脸的郁闷，继续道：“我救了你，但是消息一直瞒着，等回到h市，许媚就会彻底明白，到时候你就算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事情找上来，你，准备好了吗？” 第170章 可以不那么坚强 准备好了吗？叶梓慕也在心底问自己，可她没得选择啊！ 一瞬后，叶梓慕点头，看上去信心满满，声音里却流露出细微的无助与脆弱：“当然，我能做到！” “不用怕，我会陪着你。”严以修默默看着她，声音低冷澄澈，语气温和。 叶梓慕心底一颤，突然不敢抬眼看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的声音，有多么的蛊惑人心？一句“我会陪着你”，又到底是代表了爱情，还是单纯做为领导的责任？ 只是这样的问题，她连做梦时都不敢去问，问了，也只是被他笑话自作多情而已吧！ 临睡前，叶梓慕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你去休息好了，我身体挺好的，就算夜里有事，不是还有呼叫铃吗？” 严以修定定地凝视她片刻，点点头转身离开。 紧邻着医院就有一家宾馆，何乾从网上查到，下午就替他订好了房间。 严以修前一天晚上彻夜奔波，白天里，也只歇了一小会儿，这时确实有些累，可躺在宾馆的床上，他却久久无法入睡。 病房里，叶梓慕关上灯抱起被子，在小夜灯微弱的光芒下，百看不厌地瞧着床头柜上，那一束绽放的玫瑰，只是隔了一会儿，她就眼皮发沉，渐渐沉入梦中。 明明是在那么甜美的香气中入睡，可梦里，依然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挣扎，她拼命厮喊奔逃，却猛地坠入深渊。 仿佛无底般的急速下坠中，她忽然被一双手臂揽住。接着，她好像被人拥进怀里，有人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带给她无尽的安慰。 叶梓慕想睁开眼睛，却完全身不由己。 “我在，你可以不那么坚强。”声音轻轻的，缓缓的，仿佛暖暖细流，徐徐落入心间。 叶梓慕的心定了，突然觉得所有那些黑暗与狰狞，都不再那么恐怖，当她昂首挺胸坦然直面时，所有黑暗都在光明里消散，她依然是那个乐观向上，无所畏惧的她。 清晨，叶梓慕在刺目的光线中睁开眼睛，虽然置身其中，却依然闻得到，空气里时浓时淡的玫瑰香。 想到半夜里，那个无限真实的拥抱，叶梓慕满心怀疑，可环顾小小的病房，一切都还是昨晚严以修离开时的样子。 “果然是梦。”叶梓慕低声自语，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心底到底是释然还是失望。 简单地洗漱后，严以修刚好敲门进来，两人用过早餐后下楼，何乾正站在一辆曜石黑的商务车旁等待。 见两人走近，他急忙拉开车门，和严以修打了声招呼后，就笑着问叶梓慕：“你身体好些了吗？我尽量开稳些，你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 叶梓慕捂着嘴边的一圈红疹，闷闷地道谢：“谢谢，我没那么娇气，现在除了丑一些，其他都挺好！” 严以修听她的声音若无其事，不满地反问：“你能感觉到自己血液的各项指标？” 叶梓慕一边上车，一边竭力申辩：“可我真的挺好，完全没有医生说的呕吐、躁动或者昏迷的症状啊。” 严以修从另一侧上车，看着她淡淡地道：“也不知道一入睡就噩梦，是属于应激性心理障碍还是中枢神经受损？” 叶梓慕呆住，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入睡……”话说到一半，叶梓慕猛地闭紧嘴巴，瞬间面红耳赤。 她看看严以修，又下意识地透过后视镜，看向驾驶位上的何乾，两人脸上都没有任何异常。 严以修淡然地打开一个黑色公文包，正翻找着什么，何乾启动车子，缓缓拐出医院，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叶梓慕却仍然沉浸在震惊中，他知道自己一入睡就噩梦，是不是意味着，她梦里，或是半睡半醒中，那些他给的安慰都不是假的？ 她看向严以修，仿佛要用满眼的疑惑，在他那找出一个答案。 他似乎明白了，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并没回答。 “车上没有别人，你可以不用时时捂着。”严以修说着，递过来一个崭新的手机，“你的手机不能用了，我让何乾替你换了一个，号码还是原来的。” 叶梓慕犹豫地接过来，瞬间眼前一亮，这竟是与他手机同品牌的最新款，她记得，网上标价要八千多。 她点开手机主界面看了看，抬起头小心地问：“要从工资里扣吗？” 严以修不置可否地点头：“提议不错。” 叶梓慕觉得肝儿疼，愁眉苦脸地问何乾：“何特助，你在哪儿买的手机？可不可以换个便宜的？” 何乾目视前方，声音里带着笑：“那是手机厂商上个星期送给严总的试用机型，他嫌换手机太麻烦，所以没用。” 原来如此。叶梓慕松了一口气，靠回椅背里看向严以修：“虽然是别人送的，但我可不能无功受禄，要不，您打个折卖给我？” 严以修瞥她一眼，随口说道：“那就五折吧。” 呃……最新款机型，全新的手机，叶梓慕觉得自己挺不厚道，想了想道：“要不然，六折吧？” “成交！”严以修一脸黑线，直接把商务车座椅完全放倒，扬声道：“何乾，你记住了，以后谈判是千万别让她跟着！” 何乾“扑哧”一笑，爽快地答应：“明白了，是不是还可以想办法，把梓慕安排到对方的谈判队伍中？” 叶梓慕耳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满脸的敢怒不敢言，愤然扭过脸看着窗外。 只是她却不知道，她出差怀城的这段时间里，严以修不管走到哪里，都仿佛一座行走的冰山，何乾从没见过他这样轻松随意过，只觉得这样的时光无比珍贵。 怀城不大，他们所在的医院刚好在市区边上，车子经过几个红绿灯后，就驶上了高速。 冬日里，天空灰白，高速两旁高大的树木挺立着，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 叶梓慕虽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脑子里一会儿组织措辞，一会儿酝酿情绪，一会儿又暗自给自己打预防针。 她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迎接母亲大概要如火山爆发的愤怒后，终于一个电话拨给叶秋离。 一开始，她因为心底对父爱无法抑制的期待，忍不住想去探寻个答案，探个究竟。 后来，她经历了一些事，也被母亲决然的态度吓到，决定放弃。 可现在，就算她想放弃也不可能了，事情已经发展到，她完全无法控制的局面。 事已至此，她丝毫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必须向母亲坦白所有事情，同样，她也需要母亲和她一起面对。 “嘟嘟”的等待音中，叶梓慕心里一团乱麻，等她意识到时，电话已经自动拨出了好几遍，却一直没有接通。 她隔了一会儿再次拨打，这一次，听筒里很快传出来机械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第171章 拖不了一世 几个小时后，何乾直接将车开到方阳所在的私立医院门口。 一下车，看到人流穿梭的医院大门口，叶梓慕立即伸手捂上嘴边，又对着车窗，用另一只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尽量掩住一部分疤痕。 直到她觉得基本满意，刚要往前走时，手臂上一紧，却是严以修伸手拉住了她。 叶梓慕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简洁大方的浅紫色口罩。 “谢谢啊！”叶梓慕眼睛里升起惊喜，就要伸手接过口罩。 严以修却并没有将口罩递给她，而是微微低头，极具耐心地替她将口罩戴好。 叶梓慕突然间不知所措，只好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看他硬朗的面部轮廓，看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本来，她一颗心已经是“噗通，噗通”地狂跳着，偏偏，他手指又刚好在将口罩的弹力绳挂到她耳朵上时，无意间抚过她耳垂…… 简直是火上浇油啊！叶梓慕几乎能听到脑子里“腾”的一声，脸颊瞬间发烫，连耳朵都像被火烧到了一般。 可直接肇事者却完全不知情，替她戴好后，就若无其事地转身，先一步向医院大门走去。 一进入专家诊室大门，叶梓慕就看到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的方阳。 见到严以修，方阳似乎长长地舒了口气，略显夸张地道：“谢天谢地，大哥您再不回来，这世界都要乱了！” 说话间，出于医生本能，他立即发现叶梓慕额头上的伤疤，目光不由地停留在她身上。 叶梓慕虽戴着口罩，仍是被他发现了异样，立即进入工作状态，指着面前的椅子让她坐下，随即命令道：“口罩摘掉。” 避无可避，叶梓慕只好别别扭扭地摘下口罩。 方阳看到她嘴巴四周略显滑稽的红疹，正要失声而笑，可刚扯了扯嘴角，立即一眼瞅到严以修警告的眼神。 他随即绷起神情，一本正经地道：“放心好了，我们医院有保密级别的皮肤药膏，绝对好得快，不留疤，我开给你，两天就好。” 叶梓慕点头道谢。 严以修随手将她之前，在怀城医院的一沓检查单扔到方阳面前：“你先看看这些。” 方阳一张一张翻看，边看边道：“住院吧，一星期后复查，没事的话就可以出院。”说着，立即开出住院单，安排叶梓慕去做相关检查。 看着导医引导着叶梓慕去做检查，方阳这才起身，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严以修：“这小丫头没什么大事，你呢，准备什么时候补办婚礼？” “什么？”严以修皱眉。 方阳叹道：“这个婚礼，你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既然这样，又干嘛非得拖拖拉拉呢？” 严以修的脸色沉下来，哑然问：“是奶奶的情况不太好吗？” “老太太很好，她老人家心脏的承受力，比我想的强大得多。”方阳收起被他铺得满桌的检查单，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严以修道：“穆思曼怀孕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见他不说话，方阳继续补充：“现在两家都商量着尽快补办婚礼呢，没和你联系？也是……估计也是怕打扰到你。” 严以修脸上不动声色，声音里却透着说不尽的嘲讽：“怀孕？穆思曼怎么说？” “没说什么。”方阳耸了耸肩，无奈地道，“穆大小姐昨天因为孕期严重贫血晕倒了，醒来后就一直不吃不喝，只说要等着亲眼见到你，我说给你打电话，她又不让……” 方阳见严以修面色不善，一时也摸不透他心思，只得又劝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营养液一直输着，本质上，她和胎儿都不会被饿到。” “她在哪儿？”严以修冷声问。 方阳也不多说，直接起身带着他，向六楼穆思曼的病房走去。 因为诊室本身就在五楼，两人直接从诊室边的滚梯上去，在走廊里刚转了个弯，就遇到从直梯上来的严父严母。 严以修见父母脸上都略带疲惫，知道他们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操了不少心，抱歉地道：“爸，妈，让你们担心了。” 严母手中拎着保温饭盒，上前亲昵地抚了抚他的领带，和善地笑道：“没关系，好事多磨嘛。刚好你回来了，咱这就去思曼那儿道个歉，她怀了孕，我们家更不能亏待，一会儿就商量下，补办一场更体面的婚礼。” 几个人边说边走，说话间，已经到穆思曼所在的病房门口。 严母抬手正刚要敲门时，严以修几步上前拦住她，犹豫了下，还是低声道：“妈，这件事另有隐情。” 严母微微一怔，疑惑地看向他。严父目光如炬，立即察觉出他的欲言又止，刚想向严以修询问详情，病房内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里面砸到门上。 与此同时，穆思曼尖利的声音传出来：“滚！都滚出去！我只要等以修哥！” 几个人面面相觑，严父严母眼里，更是充满惊讶。 他们对穆思曼了解并不多，几次见面，除了上次婚礼上情绪失控，穆思曼在他们面前，一直表现得知书达理，恭谨谦逊。 所以，他们虽也知道人无完人，但却没想到人前人后，穆思曼的表现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略一思索后，严以修干脆伸手敲了敲门。 既然都到了这儿，与其大费口舌地和父母解释，倒不如当着穆家的面，一次把话说清。 可敲门声刚落，门内瞬间传出穆思曼的怒喝：“滚！我不需要检查，也不要输液！”大概是她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来检查的医生或护士。 严以修不再犹豫，直接推开门。vip豪华病房内，穆思曼跪坐在宽大的医疗床上，头发蓬乱，形容憔悴。 许媚半坐在床边，似乎正劝说着什么，穆凯直直地站在穆思曼对面，脸有怒色。 原本光洁的地面上，这时一片狼藉，又是枕头靠垫，又是只剩下一半的输液药瓶，门边，还散落着一个碎成几半的玻璃杯。 vip病房内的两名护士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着。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穆思曼烦躁地抓着头发，霍然转头，却正对上严以修仿佛结着冰碴的目光。 “以修哥？”穆思曼顿时呆住，匆忙把挡在眼前的头发顺到耳后，有些不敢相信地使劲揉了揉眼睛。 待看清门口站着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严以修时，她脸上瞬间露出无法抑制的笑容。 严以修踏着满地狼藉缓步上前，还没到近旁，穆思曼已经兴高采烈地跳下床，几步跑到他面前，仰脸看着他，喜极而泣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以修哥，我就知道！” 说着，伸开双臂，就要扑入他怀里。 第172章 别再自欺欺人 “穆思曼！”严以修厉声喝道。 穆思曼像被定住一般，猛地停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眼睛里虽没有敌意，却冰冷疏离，淡漠得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穆思曼被面前异样清晰的冷漠吓住，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严以修目光如冰，扫过正在打扫的两名护士，身为好友，方阳立即会意，急忙让两名护士先退出病房。 两名护士似乎早就急于脱身，这时忙扔下打扫到一半的地面，匆匆离开。病房门重新关上，整个病房内气氛骤降，仿佛落到冰点。 严母见严以修脸色冰冷，上前温和地劝道：“以修，思曼怀着孕，你有事慢慢说。” 她本是一片好心，替穆思曼说话，可穆思曼却脸色巨变，诚惶诚恐地看着严以修，摇头道：“不是，以修哥！他们都是胡说的，我没有……没有怀孕！这家医院肯定有问题！”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方阳却出于维护医院的本能，想也没想就笑着道：“思曼，要论h市医院排名，我们医院要认老二，那其它医院都没敢要这个第一称号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 话说到一半，方阳突然觉得不对，忙紧紧闭上嘴巴，但却藏不住眼神里的疑惑，本能地朝严以修看去。 可他脸上除了极度的淡漠，竟看不出任何其它的情绪。 “那个……”方阳机敏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打起退堂鼓，“我突然想起来，昨天还约了一个病人，就先撤了。”说完，也不等谁的回答，脚步匆忙地逃离战场。 只是，这样一来，却让在场的其他人心里充满疑惑。严父严母对视一眼，虽有心询问，却并没急着发声。 穆凯上前两步，像审犯人般盯着穆思曼，沉沉地问：“你和以修本来就要成婚的，就算怀孕，也不是什么奇耻大辱，为什么不敢承认？” “胡说，我就是没有怀孕！”穆思曼大怒，继续自欺欺人地否认，接着把祈求的目光看向严以修：“以修哥，你带我离开，我们这就去补办婚礼，我是你的妻子，我不要在医院，求你……” 她上前，牢牢抓住严以修的手臂，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再骗自己了！”严以修罕见地没有推开她，而是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过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我不爱你。只是事已至此，你也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醒醒吧……你根本就不爱我，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和我绑在一起？” 穆思曼的手抓得更紧，眼眶含泪，哽咽着反驳：“我爱你，一直在用我的所有在爱你……” “不论如何，你现在是一个母亲，更该为自己肚子里的生命负责！”严以修冷硬地打断她。 穆凯直直地站在一旁，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楚无比，却仍是不死心地看向严以修：“你确认，这孩子……真不是你的？” 严以修漠然地瞥他一眼，唇角带着几分讥嘲：“穆董事长完全可以亲口问问令爱，我有没有碰过她。” 穆凯本能地看向穆思曼，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抓着严以修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答案，再明显不过。 穆凯深吸一口气，使出全力，将穆思曼的手从严以修手臂上扯开。 穆思曼尖叫着，踢打着反抗，穆凯却用绝对的力量压制着她，一直将她拽到许媚身旁，一把甩在床上，示意许媚看管好她。 顿了几秒，穆凯毅然转身，环顾病房内的所有人，长叹一声，又羞又怒地道：“我这就去通知所有人，穆家和严氏的婚约就此作罢，婚礼不会再办！” “不行！” “不要！” 许媚与穆思曼同时发声。 穆思曼从得知自己怀孕后，一直表现异常，许媚之前就起了疑心，可她问过几次，穆思曼却一直闪烁其词，直到被逼得紧了，才抽抽嗒嗒的告诉她，孩子不是严以修的。 许媚当时勃然大怒，怪穆思曼不提前告诉她，也好早做应对，可事实上穆思曼一直稀里糊涂，直到检查单摆在眼前，都不相信自己怀孕的事实。 这时，看到穆凯脸上郑重果断的神情，穆思曼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 许媚站起身，满脸痛心地道：“穆凯，你这是要逼死自己的女儿吗？” “她自己丢人现眼，怨得着谁？”穆凯愤怒之下，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许媚见事情再压不下去，不由得心急如焚，脑子里左思右想一番，干脆横下心，一脸悲戚地看向严父严母： “两位亲家，这件事，思曼她也是受害者啊！她被人玷污，满心委屈没处说，这才连自己怀了孕都不知道……” 严父严母同时看向她，严以修唇角微抿，似是十分不屑，一时倒并未反驳。 许媚见状，安抚地拍了拍穆思曼的肩，接着满脸委屈地道：“思曼和以修早就有了婚约，她一早就把自己看成你严家的人了，两位亲家都是明事理的大人物，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说替儿媳讨回公平，反倒要嫌弃她吗？”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委屈，本来好不容易压抑着情绪的穆思曼，这时更忍不住嚎啕大哭。 严母心慈，见此情形，与严父对视一眼，忍不住就要上前劝慰几句。 严以修却深知母亲性情，见她身子一动，立即伸手拉住她：“妈，事情不是这样的。” 穆思曼的大哭声中，严母满心疑惑，但对他却极度信任，于是点点头不再多言。 微妙的细节，却也逃不过许媚的眼睛，她顿了顿，把目光转向严以修，怨怒地斥责道：“严以修，现在什么年代了，那些未婚的女孩子，又有几个能真的守身如玉，你堂堂严氏集团董事长，难道就因为未婚妻不小心被人害了，就要弃之前的婚约于不顾吗？” 她时而满腹委屈地倾诉，时而理直气壮地反责于人，竟然让人一时无法辩驳，似乎严以修这时毁约，不与穆思曼结婚，就成了千古罪人一般。 穆凯这时也略微冷静下来，心知如果就这样取消婚礼，穆思曼不免被人贻笑大方，从此抬不起头来。 倘若委曲求全，能让严以修同意继续举办婚礼，就算到时他们的关系无法维系，再离婚，也好过她这时被堂而皇之地抛弃。 严以修见穆凯并没有站出来，出言阻止许媚，眉眼间更冷了几分，目光漠然瞥过许媚，竟貌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错，说得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好像这场婚礼如果不补办，我严以修倒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穆思曼之前埋着头哭泣，这时听到他清冷淡然的声音，以为事情真有转圜的余地，不由地抬起头，远远地朝严以修看过去。 第173章 从来就不属于她 严以修神态漠然，继续冷冷地向着许媚，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口口声声，称穆思曼是受害者，可她真的是受害者吗？” 许媚脸上怫然变色，怒道：“严以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以修冰冷的目光转向穆思曼，满脸毫不掩饰的鄙夷：“你是受害者，那被你耍得团团转，用完之后像抹布一样丢掉的袁泽，算什么？” “你……怎么知道袁泽？”穆思曼猛地睁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严以修。 像是知道她心底的怀疑，严以修不屑地道：“放心，我对你的**没有丝毫兴趣，更没有没那么多闲心，派人去跟踪你，而是袁泽主动找上门来的。” “袁泽，他就是混蛋！他胡说八道！”穆思曼怒骂一声，紧接着语无伦次地哭诉，“以修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只是喝多了，那天晚上才和……” “思曼！”许媚终究还是反应慢了些，虽然一声大喊，将她后面的话生生打断，但在场的人，又有谁不明白她后面的意思呢？ 严父严母出于教养，并没上前指责怪罪，但神色间已见疏离，目光里不自觉地显现出上位者的雍容之态。 许媚眼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怒视着穆思曼，后者却只顾低头垂泪，一脸楚楚可怜。 “你口中的混蛋……”严以修冷嗤一声，继续道：“他说……你是个好姑娘，心思细腻，善解人意，他从上高中时，就一直喜欢你，可你矜持自重，一直对他保持距离。” 他一字一句，原本照搬地重复着之前，袁泽硬着头皮找上他时说过的话。 穆思曼听着，呜咽声渐渐止住，变作偶尔的抽泣，待严以修说完，她抬头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问：“他还说了什么？” 严以修垂眸看着她，像是看透她内心的畏惧与猜疑，冷冷嘲讽道：“只有这些。不过你也说了，他胡说八道而已。” “只有这些……”穆思曼掩着嘴喃喃重复，再度失声痛哭。 沉默了半晌的穆凯忽然长叹一声，脸上羞怒交集，神情颓废，他面向严以修和严父严母，竭力克制着情绪：“三位，既然话已至此，我穆凯无可辩驳，还请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也给思曼留几分薄面。” 严父严母满脸不悦，却也愿留几分余地，微微点头默许，严以修的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看向许媚。 许媚立即察觉到。她知道大局已定，虽心里不甘，可也明白，自己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大概也无力扭转局势，所以这时，只能颓然点头，表示自己同意穆凯的决定。 严以修了然，颔首道：“我会留出时间给穆董事长，但同时，也保留对此事的发言权。” 他说完，转身与父母打了声招呼，准备向外走去。 穆思曼眼看着他没有半分留恋地转身，忍不住喊道：“以修哥！” 严以修停下脚步，却并没回头。 她缓缓上前几步，默默看着他英挺的背影。 短短几秒钟时间，穆思曼脑子里，却像是忆起了所有他们曾在一起的画面，几乎每一个画面，他都是冷若冰霜，而她放下所有自尊和骄傲，却甘之如饴。 “你可以说你不爱我，可是，你没有权利，否定我对你的爱。”穆思曼知道，他这一次离开，将永远不会再走近她的生命中，拼命维持着最后一丝形象，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严以修回过身，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她，声音低冷：“我告诉过你很多次，可你还不明白吗？你不爱我！你爱的是自己，爱的是全世界都以你为中心的感觉。” “不是的……”穆思曼低喃着摇头，严以修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继续道：“或许在你看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所有的委曲求全，都可以成为爱的证明，但不是，那些，不过是爱而不得的不甘而已。” “爱而不得的不甘？不是这样的……”穆思曼想替自己辩驳，想一条一条，悉数列出自己爱他的理由，可出乎意料的，她突然之间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严以修自然也知道，这大概是两人最后一次面对面，直面彼此的情感问题，所以耐下心来，接着道： “袁泽说，刚上高中时，其实是你先若即若离地给了他暗示，等他彻底爱上你时，才发现你却反过来，拼命要摆脱他……所以，醒醒吧，跳出这个因为没有得到，才陷入的死循环。” 是这样吗？穆思曼默默问自己，她隐约记得，当时自己是对袁泽有过朦胧的好感，却再也记不清，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袁泽只有厌恶与利用。 可面前的人，他是严以修啊。如果有幸得到他的心，她绝不会因为得到而有丝毫厌倦！但终究，她还是无法证明这一点，因为他的心，从来就不属于她。 眼看着严以修再次转身，穆思曼禁不住再次叫道：“以修哥！你，能抱一抱我吗？就一下。”她央求。 一个拥抱，算是给她所有无从安放的情感一个交待。可严以修的怀抱，对她从来就不慷慨。 听到她的央求，他的背影只是略微一顿，就陪着严父严母继续向外走去。 穆思曼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光洁的病房门轻轻关上，也死死地关上她通向他心里的大门。 一段没有感情的纠缠，终于就此，画上一个句号。 严以修陪着父母到达医院楼下时，已接近中午一点。 父母漂洋过海来参加他的婚礼，结果却目睹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严以修心里抱歉不已，一个电话打给程锦酒店的负责人，令他安排午餐。 挂断电话，他接着打给方阳。听筒里噪声不断，他似乎正忙得焦头烂额，可一听有免费的午餐，他立即毫不见外地应下来，想了想又道：“你们先去，到了以后先吃，不用等我，我忙完手头的事，立即飞奔过去。” 严以修和他相处向来随意，当即表示同意。 在程锦酒店套房等餐的时间，严母虽看出严以修并不喜欢穆思曼，但爱子心切，还忍不住关切地劝道：“穆思曼这事，你也别太往心上去。” 严以修本就没打算隐瞒父母，于是令服务员退下，亲自替他们倒好茶，坦然地道：“您放心好了，答应娶她，本来也是顾念奶奶身体，对我来说，这样反倒是一种解脱。” 他叹息，忧心忡忡地道：“只是奶奶她……恐怕要失望了。” 第174章 喜欢得要死要活 茶香袅袅中，严父放下茶杯，接口道：“老人家那儿不用你忧心，我去解释。她思想保守，听说穆思曼未婚先孕，已经略有不满，只是一心以为孩子是你的，才没有说什么，如今这样，相信她也不会太执著了。” 严以修心里稍稍定下来，默然点头。 之前，他想过无数种方法，试图说服奶奶，中止他和穆思曼的关系，从没想到，最后却是穆思曼自取灭亡，用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彻底斩断了所有的可能。 严母见他不语，接着道：“等这边的事处理好，我和你爸准备带老人家去国外住些时日。” “奶奶同意了？可她的身体可以吗？”严以修有些意外地问。 严母笑着点头：“听说那里房子边上，就是大大的农场，她还挺乐意的。我们带了随行医生，会时刻照顾她的。” 说着，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随即问：“昨天听方阳说，怀城那边人命关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我的助理叶梓慕，她在怀城被人劫持，虽然后来化险为夷，但她一个女孩子，被三个亡命之徒绑着，满怀城地兜圈子，当时确实危在旦夕。” 三人一边喝着茶，严以修一边将怀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父母。 只是怕父母担心责怪，他刻意忽略了自己上演生死时速，拼死逼停货车的事情。 可尽管如此，严母已经听得惊心动魄，只觉得匪夷所思。 严父却思路清晰，思索着问：“照这样来说，方阳告诉大家消息时，你已经把人救下了吧？如果想婚礼正常举行，虽然时间紧张，也还来得及，那你故意放出假消息，是想让什么人放松警惕？” 严以修见瞒不过，索性直接回答：“穆家，更准确地说，是许媚。现在何乾手上，掌握了不少证据，都能证明整件事情的幕后指使人，就是许媚手下一个叫杨锋的人，但这个关键人物目前在逃。” 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复杂，许媚为什么几次三番要加害叶梓慕，也是其中最大的疑点。严母唏嘘不已，叹道： “我原以为这个许媚，只是生意场上精明有余，诚信不足，没想到竟是这样心狠手辣，这样看来，你和穆思曼的婚约作罢，也未必全是坏事。” 正说着，服务生敲门进来上菜，三人及时停止话题，随意地聊起家常。 严母心细如发，早就发现严以修提起叶梓慕时，神情间微妙的疼惜与亲昵，却故意试探地问：“你说的那个叶梓慕，你喜欢她吗？” 严以修微抿一下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个声音调侃着道：“当然喜欢，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呢！”却是方阳推开半掩的门，闪身进来。 “你小子，耳朵伸得够长！”严以修斥道。 方阳也不介意，笑嘻嘻地和严父严母打过招呼，在位置上坐下。 服务员上完菜离开，面对满桌佳肴，方阳却意犹未尽，继续添油加醋地向严父严母告状，眉飞色舞地描述，严以修如何在机场接机时，从短短的视频片段里看出端倪，怎样心急火燎地驱车离开。 他的描述虽夸大其辞，但所说的，又都是当时事实，严以修就算要反驳，最多也只能驳一句“没那么夸张”，他干脆也不说话，低头默默夹菜。 可这一次，方阳添油加醋的表演功力，竟远大于平时，严以修实在听不下去，不声不响地取过他面前餐具，叫来服务员一本正经地吩咐：“撤一套餐具，某人不饿！” 服务员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接过餐具转身准备离开，方阳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空空如也，而他一直忙着说话，手上竟然连筷子都没拿。 他忙跑过去从服用员手里抢回餐具，无语地看着严以修：“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有话说就没饭吃，先吃！” 说着，夹起一口菜塞到嘴里，边嚼边道：“叔叔阿姨，我一会儿再讲！” 有方阳在的地方，气氛总会活跃许多。他匆匆把自己填了个半饱，随即有恃无恐地把筷子往边上一放，继续有说有笑地聊起来。 几盏茶后，严母爱子心切，不禁问起叶梓慕的情况。方阳把手一摊，指向严以修，示意由他来回答。 严以修微怔，一时竟有些为难：“她……挺平凡的，但也很特别；性格有些鲁莽，但有时也很细心；没有古典意义上的端庄秀美，但……” 话没说完，方阳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睿智如他，竟也会在向父母介绍自己喜欢的女孩时，如此纠结反复。 简单的几句话，连严以修都发现矛盾重重。他担心自己对叶梓慕评价太高，到时母亲见到后，会产生心理落差，可每说一句评价稍低的话，又不自觉地替她辩白。 倒是方阳看出他的心思，接过话头，朝着严母道：“其实在他眼里，那小丫头怎么着都是好。” 严以修百般无奈，方阳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接着怂恿他把叶梓慕叫来，让严父严母见一面。 幸好严父严母并不心急，听说叶梓慕在住院观察，反而要严以修照顾好她，好好休息。 严以修暗自松了口气，斜瞥了方阳一眼，他却理直气壮地道：“瞧你紧张的，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 “丑媳妇”三个字传入耳中，严以修忽然想到叶梓慕脸上的伤疤和红疹，心里却莫名一暖，嘴角不禁露出几丝笑意。 医院里，叶梓慕按单子上的内容，做完所有检查后，就一直待在布置简洁的病房里。 可整个下午，她一直心神不安。 从艳阳高照到夕阳西下，她几次三番打电话给母亲，可她的电话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一直到天渐渐黑下来，她又听了一次关机提示音后，终于忍不住，一个电话打给母亲的好友刘姨。 听说她一天都没打通叶秋离的电话，刘姨也有几分惊讶，可或许是怕叶梓慕担心，她宽慰道：“你别担心，我前天还见你妈妈了，她身体挺好的，没准儿只是手机丢了呢！” 叶梓慕应了一声，心底却依然不安。 电话里，刘姨想了想，接着又道：“这样，今天有点晚了，咱两家离得远，我明天一早就过去看看，到时候给你回信儿。”叶梓慕连忙道谢。 挂断电话，她心里有了几分着落，这才放松下来，取过方阳开给她的特效皮肤药，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细细涂抹。 药膏是透明的，涂在脸上微凉，有点像芦荟胶的感觉，但效果的确神奇，她不过涂抹了两次，这时已经十分见效，之前的痕迹淡了许多。 抹好药膏，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刚从卫生间走出来，门铃突然响起。 病房门与卫生间门相距很近，叶梓慕以为是护士例行检查，顺手拉开门。 印入眼中的，却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第175章 怎么可能扯平 “猜猜我是谁？”声音刻意压低，模仿着动画片里怪兽的语气。 抱花人一身黑色的机车装，头戴一顶黑色帽子，帽沿压得很低，完全看不到脸。 叶梓慕无语，伸出手臂一把摘下他的帽子，好笑地问：“穆辰飞，你多大了？” “比你大一点啊，臭丫头！”穆辰飞毫不客气地回嘴，把花塞进她怀里，不容拒绝地安排：“把花放好，楼下有个梅花园，花都开了，走，哥带你去看看。” “梅园？”叶梓慕目光一闪，随即摇头道：“算了，不想去。还有，谢谢你来看我，但送玫瑰花，似乎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穆辰飞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反问。 叶梓慕仍抱着花立在原地，一板一眼地回：“因为玫瑰代表爱情，我们之间又没有。” “是吗？”穆辰飞斜靠在门上，不冷不热地道，“第一，我心里装不下那么多繁文缛节，只是送自己想送的花，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说着，指了指楼道里的垃圾桶：“你不喜欢，完全可以丢掉。” “我又没说要丢掉！”叶梓慕觉得有理说不清，完全不理解他莫名其妙的气愤。 穆辰飞却来了劲，接着道：“第二，穆思曼已经出院了，医院附近不会遇到他们，严以修告诫我，要对穆家封锁你的消息，我可以做到。我只是想带你走走，你如果也觉得不合适，那我离开就是了！”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叶梓慕一时又气又急，眼看着他转眼就到了转角处，禁不住叫道：“站住。” 他立即停在原地不动，也不回头。 “喜怒无常的家伙！”叶梓慕在心底怒斥，抬高声音无奈地道，“等着，我穿外套。” “好。”穆辰飞低低地回了一声。 等她披着外套匆匆出门，拐角处，穆辰飞正背对她，肩膀抑制不住地抖着……他竟然在偷笑！ 叶梓慕气急，也不理他，自己一个人朝电梯口走去。 穆辰飞笑着跟过来按电梯，貌似诚恳地解释：“我刚才是真的生气了，可没想到生一下气对你来说这么管用，这才觉得挺好笑。” 电梯到达，他展手请叶梓慕先进，才又接着道：“你看，说明你还是挺在乎我的吧？” 夜色中，两人从医院两栋楼之间，一条布满灯光的小路上穿过，还没到穆辰飞所说的梅园，冷冷的空气里，已经夹着一阵阵的暗香。 梅园占地面积并不大，却种植着好几种梅树，园内环境幽雅，布局精巧，灯火阑珊处，各色梅花竞相盛开，争奇斗艳。 叶梓慕接连几日情绪紧张，心情压抑，这时置身小小的梅园中，闻着扑鼻的花香，虽然有些微冷，可却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了几分。 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会儿，叶梓慕停在一株红梅树旁，看着穆辰飞坦然道：“我想问一下，你和穆凯董事长，有血缘关系吗？” 当时，严以修告诉她，穆辰飞和穆凯并不是父子关系后，叶梓慕就心存疑惑，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直接问过。 这时，穆辰飞就在面前，与其左思右想的猜测，倒不如直接问他。 “没有。”穆辰飞一点没觉得她的问题突兀，很干脆地回答。 “我十岁的时候，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车祸，父母双亡，一夜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穆辰飞的目光看向满树怒放的红梅，却又仿佛越过梅树，看到许久以前的景象。 叶梓慕呆住，一时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片刻，穆辰飞轻笑一声，转身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道：“穆叔叔是我爸的战友，两人曾是生死之交，所以就把我带回去照顾，不过待了两年多以后，我上初中时，就选择了寄宿学校，后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叶梓慕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蜿蜒的小路上，灯光幽暗，人烟稀少，穆辰飞把路中间一只空掉的可乐罐当球踢，引来一阵此起彼伏却空洞的噪音。 “对不起！”叶梓慕只能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才盖过可乐罐的声音。 穆辰飞停下，俯身捡起可乐罐丢进垃圾筒，回过头时，脸上带着大男孩散漫不羁的笑：“都过去了，我也没那么脆弱，不常和人提起，也不是矫情地认为那是一个伤疤，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我道歉，还有另一个原因。”叶梓慕直言，“我当时突然辞职离开后，一直在刻意回避你，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听了同事们私传的消息。所以，不管有没有对你造成伤害，我都应该道歉。” 穆辰飞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反问道：“为什么？别再用‘一言难尽’打发我。” 一阵夜风吹来，红梅花瓣随风在昏暗的灯光下打着旋，有几片飞到叶梓慕身上。 两人沿小路缓缓向前，叶梓慕没再瞒他，把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大致告诉了他，不知不觉，两人由一前一后，变成并肩前行。 穆辰飞默默听完，两人又默默前行了片刻，他忽然停下来转身面对她，满是恼怒地命令：“闭上眼睛。” “为什么？”叶梓慕不解，反而疑惑地看着他。 黑暗中，穆辰飞手臂在她脸前猛地一晃，她身体本能地向后一缩闭上眼睛。 “啪”的一声轻响，脑门上狠狠一痛。叶梓慕气极，自己一时不防，竟又被他结结实实地弹到脑门。 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怒道：“这下扯平了吧！” 过了会儿，穆辰飞低哑黯然的声音才传来：“怎么可能扯平？失去你，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说完，径直朝前走去。 叶梓慕揉着额头，看着一身机车装的背影，心底突然间滋味难辨。 最初时，他在上班时间带她去欢乐谷狂欢，被抓后，自己十分不厚道地把他推出去顶罪，他第一次轻弹她脑门，坏笑着说：“扯平了，哥不跟你一般见识。” 片刻前，他默默听完她的故事，重重地弹她脑门，神情落寞地告诉她：“失去你，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 穆辰飞见她久久没跟上去，走出一段路又回过身，遥遥地看着她：“你傻了，连安慰人都不会？” “当然会！”叶梓慕上前，有模有样地道，“我的名言送给你‘塞翁失马，必有后福。’还有，我听小月说，艾莉上个星期，可是当着全公司的面向你表白了……” “叶梓慕！”穆辰飞无奈地打断她，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就算不喜欢，也没必要非把我推给别人吧？” 叶梓慕识趣地闭起嘴巴，反正说不说都是错，倒不如省点力气。 穆辰飞慢慢走到她面前，突然俯下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告诉你个秘密。” 第176章 暖意如流 “什么秘密？”叶梓慕反问。 “看着我。”穆辰飞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透着神秘。 叶梓慕下意识地扭过头，仰脸看着他，两人的脸瞬间更近了些，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穆辰飞神情认真地问：“严以修很喜欢你，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你误会了，我们根本就……” “嘘……”穆辰飞示意她小点声，脸上浮起几分熟悉的坏笑，“他现在就在你身后远远看着，见我们这样，我猜，他一定会打翻醋坛子，被气得转身离开！” 叶梓慕莫名一惊，猛地向后跳开，却撞到另一个人身上。 她急忙回头道歉，身后的人一身笔挺的定制版西装，身姿挺拔，容颜冷峻，仿佛自带发光体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正是严以修。 叶梓慕反应过来，回过头使劲瞪着穆辰飞，那意思明显在说：“瞧，人家淡定从容，并没有吃醋离开！” 穆辰飞分明之前就看到了他，这时却故意摆出一脸讶异的神情：“好巧，严董事长！”说着，竟还风度翩翩地伸出手要握。 “别装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虚伪的客套。”严以修一脸漠然地拒绝。 “也对！”穆辰飞也不恼，笑嘻嘻地缩回手时，两手就势搓了搓：“有点冷，带她回去吧。” 他转身离开，可走出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转身，满脸嫌弃地朝叶梓慕道：“你脸上涂那什么破药，怎么是苦的？” “啊？”叶梓慕一脸不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顿了一下，脑子里才反应超慢地转了个弯，彻底明白过来。 她跺着脚，恨不得追上他暴打一通：“穆辰飞，明明是你猜错了，又反过来胡说什么？” 穆辰飞头也不回，只背着身遥遥地挥手，大步离开。 步伐轻快地转个弯后，穆辰飞脸上，却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笨丫头，不刺激刺激，他怎么肯主动跟你表白？” 欲哭无泪地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叶梓慕抬头，却见严以修正面带探究地盯着她的脸：“他猜错什么了？”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叶梓慕却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向来喜欢胡说八道。” “还有，那药明明是微甜，他真的是胡说八道的！”她百般无奈地摸着自己的脸，停了下，又弱弱地问：“你……怎么来了？” “别人能来看你，我就不可以吗？”严以修脸上不动声色地反问，语气里，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尖锐。 叶梓慕有些莫名其妙，却好脾气地笑着：“当然可以，我只是想问，你怎么找到这个梅园的？” “医院有医生护士，恰好他们都长着眼睛。”严以修还是不冷不热却带着刺儿的语调。 “呃……”叶梓慕被噎得死死的，咬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阵夜风吹起，叶梓慕身上发冷，不由地缩了缩身子。她转眼间，见严以修穿得也不多，于是抬起头小心地问道：“要不，回病房吧？” 见严以修微一点头，她立即抬腿向前走去。 “梓慕。”刚走出几步，低沉醇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叶梓慕回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大概从在仓库救下她之后，他就很少连名带姓地喊她，大多时候都会略去姓氏，直接叫她“梓慕”，无端多了不少亲切感。 低低的叹息声传来，他似乎很无奈地缓步上前，印着点点灯光的眼眸凝视她，低声道：“自己什么样的方向感，你都没点自知之明吗？” 说着，他修长的手伸出，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暖意如流，从交握的手上缓缓传到身体每一个细胞，叶梓慕瞬间失神，整个心思都落在被他牢牢握着的手上。 蜿蜒的小径上，碎亮的灯光中，她跟着严以修默默前行，呼吸间一会儿是梅花的香气，一会儿是他身上清凉的薄荷香。 心猿意马之下，叶梓慕恨不得立即鼓足勇气问问严以修，穆辰飞说他喜欢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是下一秒，她又拼命劝说自己：“路痴，别痴心妄想了，他明明是在嫌你迷路走得太慢！” 如此纠结反复中，两人很快就走出梅园。 医院的主楼近在眼前时，严以修兜里的手机响起，他松开叶梓慕的手接听，片刻之后目光看向叶梓慕，眼底浮上几分笑意，对着电话那一端回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随即挂断电话。 叶梓慕看到他的目光，意识到电话内容多少与自己有关，探询地看着他。 严以修边向前走边收起手机，状若不经意地道：“我爸妈说，等你出院后，安排一次家庭会面。” “好，我知道了。”叶梓慕波澜不惊，连回话的语气，都跟他通话时一模一样。 她第一反应，只是把这当成一项工作任务，可隔了一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紧走几步追上严以修，看着他的侧脸问：“为什么……要等我出院后？”， 说话间，两人已一前一后到了电梯前，严以修唇角微抿，伸手按下电梯：“不用紧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叶梓慕眨了眨眼晴，点点头，伸手指指电梯按键，他按亮的，是下行电梯。 “食堂。”严以修简洁地回应。叶梓慕又是点头，本能地摸摸肚子，确实饿了呢。 她本来以为，严以修来看她，多少会有工作或其它什么事交待，但他只是带着她，安安静静地在小包间里吃了个晚餐，喝了会儿茶，之后就在电梯口相互道别，她返回病房，他去停车场…… 第二天一早，叶梓慕睡眼惺忪地取过手机看时间，手机上，照例是一长串新闻软件推送消息，她正要点击删除，突然被一条新闻标题吸引严穆大婚取消，双方联合声明：婚约作废。 叶梓慕顿时清醒，点开推送链接。 在新闻中，穆凯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称自己一时失察，误以为女儿穆思曼喜欢严以修，所以才千方百计竭力撮合，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已经酿成大错。 握着手机细细地将所有内容看完，叶梓慕一时默然无语。 如果细究，这样的解释虽不算漏洞百出，但也存在不少疑点，可作为当事人，向来雷厉风行的严以修都没否认或质疑，媒体与公众，也只能被动地接受一个事实而已。 但新闻下方评论区，却几乎满屏都是对穆凯的负面评论，有的指责他丝毫不懂与女儿沟通，自以为是；有的评论却抛开情感层面，直接质疑他利用女儿攀附严氏，不配为人父。 看着屏幕上一个个尖刻的字眼，叶梓慕突然想到，当初金凯旋事件后，她和穆凯在街角公园相对而立的情景，他一支接一支地吸烟，自责而又内疚地道：“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 叶梓慕曾见到过，穆凯举着当代杰出广告经理人水晶奖杯的照片，也看到过木林广告董事办里，国家级优秀企业家的牌匾，可那些闪光的荣耀下，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吗？ 第177章 最坏的预感 “思曼，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也知道当初，是我们忽略了在你成长中，对你的引导教育，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试图弥补……” 铺满阳光的卧室里，穆凯疲累地靠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直挺挺躺在被子里的穆思曼，一字一句，都是掩不住的懊恼无助。 劝说与体谅，安慰或鼓励，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穆思曼却只是眼皮微微动了动，依然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一旁的许媚看向穆凯，默默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用多说。 穆凯却视若不见，继续道：“原本对你来说，严以修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劝过你多少次，他不喜欢你，甚至连在老太太面前伪装一下都不屑，可你偏偏不听！” 他声音透着忍耐，明显在竭力让自己平心静气：“当初，你既然选择不计后果地要嫁入严氏，就应该同时做好随时会横生变故的准备，况且如今是你自己犯了错误，断送了所有可能！” 穆思曼默默听着，鼻息越来越重，紧闭的眼眶里渐渐溢出泪水。 许媚取了纸巾轻轻替她擦干，伸手摸了摸床头柜上已经放凉的牛奶，端给穆凯道：“你去帮忙热一下吧，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她会想开的。” 穆凯接过牛奶起身，看着穆思曼道：“袁泽我已经找到了，是打断他的腿还是送去监狱，你说了算。” 穆思曼流着泪猛得坐起身来，哭道：“你找他干什么？我不想再见到他！” 穆凯盯着她看了一瞬。他本以为，以穆思曼的任性，这时说起袁泽，一定会极尽报复，可她却只是哭着说“不想再见到他”，而且，这是她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心底生出许多怀疑，但穆凯却没在此刻多问，端着牛奶杯默默离开。 许媚看着卧室门轻轻关上，一时也没说话，只是默默拉起穆思曼的手臂，扶着她在床头靠好，又取了两张纸巾塞到她手里，才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安慰的笑容： “别怕，那份声明我看过，你爸把所有责任都扛了起来，等这件事风头一过，你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大小姐！” 穆思曼置若罔闻，只是默默垂泪，又默默擦干。 许媚又想尽各种好话，劝了半天，递了好几次纸巾给她，见她仍是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禁有些恼火，不满地道：“不过是丢了一个严以修而已，你怕什么，世界这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话音刚落，穆思曼忽然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来：“我怀孕了！不会再有人要我了！” “怀孕怎么了？”她好不容易开口说话，许媚笑着叹息，正要趁热打铁地继续劝她几句，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手机的铃声听起来十分普通，许媚却知道，那是她为心腹杨锋设置的特殊铃声。 她眉头微蹙，立即拿起手机径直走到阳台最外侧，这才点击接通。 那一侧，杨锋的喘息声明显急促，听到电话接通，还没等她说话，就急切地开口道：“许总，我们的行动可能失败了。” “什么意思？”许媚心里一慌，忧急地问。 自从杨锋告诉她事成之后，她就交待杨锋去外地暂避风头，也正是因为缺少了杨锋的消息汇报，加上穆思曼婚礼横生变数，她顾不上刻意打听，这才再没听到过关于叶梓慕的消息。 可这时，杨锋却告诉她行动可能失败了，那意味着什么？ 电话那一边，杨锋似乎奔走很急，脚步声越发不规律，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 隔了会儿，他声音压低，却更显急促：“一个可靠的消息，那丫头目前在私利医院……” “你那边什么情况？”许媚打断他严肃地问。 “警察一直在追踪我！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毁了所有证据……就算逃不掉，也不会拖累到您。”杨锋信誓旦旦地保证。 “杨锋你给我听好，努力保全你自己，否则唇寒齿亡！”因为焦急，她的声音更显声色俱厉。 可话音刚落，听筒里忽然传来碎裂般的一声巨响，像是手机摔落在地上。 许媚被吓了一跳，紧接着，那一面传来几声不大却清晰果绝的厉喝：“不许动，警察！” 她全身一震，忙颤抖着手挂断电话，瞬间六神无主地跌坐在阳台的藤椅上。 杨锋的话，验证了她最坏的预感，而这一刻，连杨锋也被控制了。 “怎么办？”她竭力保持清醒，试图理清目前的局势。 穆思曼和严以修彻底决裂，再无丝毫可能；之前，严以修就一直在暗自保护着叶梓慕，现在没有了严老太太和穆思曼这些中间的羁绊，他更是丝毫不会留情； 杨锋被抓，就算他能守口如瓶，可只要立案，必然会惊动到其他人，就算外人不知道，可穆凯却很清楚，杨锋是她的心腹…… 她仰面靠在藤椅中，一桩桩、一件件地仔细分析，可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讲，她竟然真的是走投无路。 “杨锋被抓了，杨锋竟然被抓了……”她反复对自己说，一会儿是绝望的喃喃自语，一会儿是无法相信的质疑。 阳台上光线充足，刺目的阳光下，许媚闭上眼，仿佛能看到之后的种种情形杨锋落网，无论经历什么样的过程，警方都会找上门来，她无路可逃，也无法辩驳，被终被警方带走，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不，绝对不行！这样想着，许媚脑子里忽的冒出一个念头：逃！ 她立即仓惶地回屋，从衣柜里取出手包，又跑到书柜旁找出手头全部现金、银行卡和所有证件，蓦然转身，却瞬间呆住了。 略显凌乱的床上，穆思曼长发散乱，如同行尸走肉般斜靠在床头，目光呆滞无神地看着正前方。 她刚刚一时激动，完全忘了收敛声音和动作，可那么激烈的一通翻箱倒柜，竟也没引起穆思曼丝毫的注意，直到这一刻，她仍然双眼毫无焦点地直视着前方。 许媚一怔，瞬间颓然。 这种情形下，如果她真的顺利逃了，穆凯自然会顺藤摸瓜，得知个中原委，真到了那时候，穆凯或许会与叶梓慕相认，皆大欢喜。 可穆思曼呢，作为一个被未婚夫抛弃、又被母亲抛弃的人，她该如何自处？ 怔怔地望了穆思曼片刻，许媚长叹了一声。不能走，为了穆思曼，她不能离开！ 但如果不逃，她又能怎样呢？去直面吗？直面这一切的结局，直面所有的罪责与声讨，也直面曾经被她掩去的真相…… 当然，她还有仅剩的另一种选择，那就是拼死一博，哪怕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只是瞬间的犹豫后，许媚惨淡一笑，立即下了决心，在心底做出了事关生死的重大抉择。 第178章 我只有一个女儿 拿定主意后，许媚反而冷静下来。 她坐到妆台前，细致而镇定地补好妆，替自己梳了一个干练却不失妩媚的发型，接着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利索的套装换上，适度地喷上些香水。 一切就绪，满屋子的淡香中，她拎起准备好的手包，从容地向外走去。 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许媚回头，床上的穆思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依然仿佛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思曼。”许媚上前，坐在床边一手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手背，顿了片刻才故作轻松地道，“客户急召，我得去趟公司，你好好的，一会儿记着吃点东西。” 穆思曼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许媚摇了摇她手臂，如同哄小孩般耐心地道：“我让你爸一会儿把吃的端过来，你要听话，好不好？” 见她仍是毫无反应，许媚无奈地站起来，刚转过身，却听到身后穆思曼满是讽刺的声音：“客户、公司、业务，这些都比你女儿重要！” 许媚回过头，穆思曼无神的眼眶中，已是再次蓄满泪水。 她一时无语，沉默着看了穆思曼片刻，再次坐回床上，充满歉意地道：“思曼，是妈不好，对不起！” 看到穆思曼头发蓬乱，满脸倔强的冷漠，许媚从妆台取过木梳，手上替她梳理着头发，心里，却比她满头的乱发更加纠结。 这一次，恐怕是她最后一次给穆思曼梳头了吧，她想。 嘴上不由地絮叨着：“我知道，你小时候是妈妈不对，把所有心思和精力全都放在公司业务上，忽略了你，这些年来，我和你爸爸一直……” “别再说了！”穆思曼一把从她手中拽过头发，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这些话你们说了八百次，有什么用呢？过去的不会重来，现在，你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公司业务才是最重要的！” 许媚有口难言，本来想随手把木梳扔到床头柜上，可扔出去的木梳却在柜上一弹，“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竟从中间断成两半。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只觉得悲从中来，虚弱地道：“你恨也好，怨也好，有些事情，妈妈真的也是情非得已……” 说到最后，许媚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她怕被穆思曼看出异样，竭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思曼，记住了，就算妈不在，你也要学会对自己好，爱自己，知道吗？” 说着，起身挥身，和穆思曼告别。 穆思曼满脸倔强执拗，无神地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许媚心神不属地拉开卧室门，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穆凯身上。他用托盘端着早餐，见她似要出门，一脸疑惑与探究。 许媚关上门，扬了扬手机道：“刚dt集团打来电话，我得回趟公司。” “我去吧，你陪着思曼。”穆凯放下托盘，准备去取外套。 许媚忙叫住他：“那个方案一直是我跟进，很多细节也都是我在抓，你陪着她吧，我尽量快去快回。” 穆凯思索片刻，妥协地点点头。 许媚担忧地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思曼她……从小到大，从没遭遇过这么大的事，她本来就任性，经历这一次，怕是性格更加乖张，你多体谅她一些。” “放心好了。”穆凯宽慰地回，“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就算有一万个不好，我也是她的父亲！” 许媚笑了笑，转身出门。可心里却暗自遗憾，“我只有一个女儿”这样的话，如果能在很久以前，就被叶梓慕清清楚楚地听到，是不是她早就已经知难而退，远离h市？ 如果叶梓慕一早退出，或许她和穆思曼的生活，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变故，也不会有她现在山穷水尽的局面…… 可终究，这样的如果并不存在。 许媚想着，人已经来到轿车旁。车窗外侧被人插上两张黑色的、名片大小的广告，她随手抽出来丢进垃圾筒，脑子却电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名片夹里，另一张纯黑色泛着光泽的名片。 她想起当初，男人向她递上名片时，似乎目空一切的自信：“电子这方面，只有您没遇上的困难，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难题。” “是吗？那就试试！”此刻，许媚在心里自语。她坐进车里打着火，立即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片刻之后，车子缓缓开上主路，许媚挂断电话，眼睛直视前方，嘴角却勾起几分得逞的笑意：“叶梓慕，是不是只有穆凯亲自开口，才能让你彻底放弃，死心踏地地离开？” 医院，简洁的包间病房里，叶梓慕匆匆吃过早餐，再次试着拨打母亲的电话，但电话那一面，依然是冰冷机械的关机提示。 她心里惦记，可看时间还早，不好意思催得太紧，只好发个信息给刘姨后，就耐心十足地等着消息。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上午十点多钟，刘姨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声音略有焦急：“梓慕，家里没人，我问了邻居，他们也说不清你妈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说从昨天下午就一直没见过！” “怎么会这样？”叶梓慕愣住，喃喃地道。 稍一犹豫，叶梓慕立即起身，一边通着话，一边走去衣柜旁取自己的衣服：“刘姨，拜托您！再帮我多问问邻居，或者去小区居委会看看有没有监控，我这就回去！” 她心里忐忑不安，挂断电话只匆匆换下医院的病号服，立即拿起手机和随身携带的小包向外走去。 拉开门的瞬间，叶梓慕怀疑自己看错了。 门外，竟站着一脸精致妆容的许媚，她脸上神色淡定坦然，带着一丝莫名的骄傲自得，手停在门铃按钮处，似乎正要按响。 叶梓慕心里一乱，手握着门把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当初，严以修特意叫方阳安排，让她住在走廊尽头这个不起眼的包间，就是不想她被穆家的人无意看到，穆辰飞虽知道，可也知道事情轻重，不会随意泄露，只是不知为何，还是被许媚找到了这里。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无言，各自沉默着直视对方。 叶梓慕心知自己多次遇险，都和许媚脱不了干系，这时暗自凝神聚气，满面警惕地看着她；许媚却只是淡淡一笑，像是在嘲笑叶梓慕的惊讶一般，微微扬起下巴，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几秒的沉默后，许媚又是一笑，脸上一副要摊牌的表情，诚恳地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可以进去说话吗？” 叶梓慕绷着脸，手依然停留在门把手上，并没打算妥协。 许媚见状低头一笑，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在她面前晃了晃：“确切地说，我是代表穆凯而来，你不会准备要在走廊里和我谈吧？” 代表穆凯？叶梓慕心里一动，一时犹豫起来。 第179章 心底的定心剂 虽然许媚口口声声称是代表穆凯，但叶梓慕却并不信任她，迟疑一下问：“他……有什么话对我说？” 许媚轻蔑地瞥她一眼，嘲笑道：“是不是在你心里，早就把他当成父亲了？” “我没有！”叶梓慕冷眼看着她否认。 “有也好，没有也罢。”许媚耸耸肩，一脸满不在意地指指自己手机，“有些话，他不想当面对你说，可也知道，不和你说清，你大概永远不会死心，所以托我来找你，你要是想听，我进屋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听，那就算了。” 虽然这样说，但许媚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仿佛知道叶梓慕会妥协。 叶梓慕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时刻，穆凯为什么会让许媚来找她，更想不通，他会有什么话，一定要通过许媚的口，才能对她说。 只是，一阵犹豫后，她还是咬着唇拉开门，让出进门的位置。 许媚踩着高跟鞋往里走，气质间难掩趾高气昂的得意，叶梓慕轻轻关上门，目光却一直看着她。 现在证据不足，警方没办法将她捉拿归案，但如果刚刚的话，只是许媚随口胡说，她会立即开门，把她请出去。 许媚却并没刻意拖延，一派自在地在靠椅上坐下后，立即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片刻，电话接通，许媚柔声应答，浅笑着道：“嗯，她现在就在我面前，我这就把电话给她。”说着，把手机递向叶梓慕。 叶梓慕一直防着她故弄玄虚，这时不禁有些意外她的效率，默默伸手接过，低低地“喂”了一声。 “梓慕。”电话里，穆凯的声音有些沉冷，带着陌生的、不容侵犯的疏离感：“我知道你是谁了。” 叶梓慕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一阵慌乱，一时红了眼眶，稳了稳心神，才声音微微颤抖着问：“我是谁？” 穆凯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声，隔了片刻，才又说道：“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和你妈妈，那张卡你收下，我希望……你能离开。” 他声音僵硬、冰冷，仿佛不带一丝感情，却又隐约中透出几分迫切，似乎是尽快结束通话的迫切。 叶梓慕目光扫过桌面，一张金色的银行卡被许媚放在显眼的位置，华丽的装饰图案将阳光折射到她眼中，刺目又刺心。 她紧紧握着手机，竭力压抑着一腔悲愤，再次追问：“我是谁？”一直以来，她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他银行卡里的余额，只是想听穆凯亲口说一句，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儿，沉静到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只有一个女儿……” 叶梓慕的泪猝不及防地滑落，忙伸手捂住嘴，只听那个声音继续道：“所以，带着卡离开吧，算我求你！好吗？” “离开？去哪儿？”叶梓慕的身体晃了晃，忙伸手扶住桌角，手里茫然地举着电话，却只是在自言自语。 直到手机被许媚抽走，她的手依然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呆呆地放在耳边。 当初，在木林广告董事办，叶梓慕反复斟酌后，曾经明确的问过穆凯：“一个经济和健康都没有问题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抛妻弃女？” 他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如果是我，绝对不会！” 可如今，他竟然只是轻飘飘地丢来一张银行卡，连承认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叶梓慕心底一团混乱，许媚却连思考或悲伤的时间都不给她，接着从包里取出一张医院的检查单，展开在她面前：“还有，别再去纠缠严以修，指望他替你出头了，看清楚，思曼怀孕了，他们是不会分开的！” 穆思曼怀孕了？叶梓慕疑惑，目光落在眼前的检查单上，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检查结果处，也盖着清晰的医院印章，并不像伪造。 看到叶梓慕脸上讶异的神情，许媚知道，自己赌对了，显然，她并不知道穆思曼怀孕的事。 许媚一心以为，严以修既然救下了她，又名正言顺地取消了与穆思曼的婚约，说不定，两人早已经私定终身，这样说，本来就是想要趁热打铁，让叶梓慕彻底死心，好尽快离开。 可她却不知道，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严以修的名字，早已经成为叶梓慕的心底的定心剂，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选择信任他。 她更不知道，和严以修在一起，叶梓慕听到的，从来都不是甜言蜜语或海誓山盟，更多的却是冷静的分析，精准的判断，客观的观察。 所以这时，虽然许媚尽其所能，将一个又一个接近残忍的事实呈现在她面前，可想到严以修，叶梓慕一颗心反而急速冷静下来。 她沉下心来思索分析，很快发现，她本就没想纠缠，而许媚的目的，竟然只是让自己离开。 倘若自己真如了她的愿，不声不响地离开，那然后呢？ 许媚见她好像突然之间犹豫不决，满脸鄙夷的看着她：“当然，穆凯也说了，你如果觉得那张卡上的数目不够，回头他还可以再打给你！” “我不信。”叶梓慕霍然抬眼看着她，声音坚定无比，“我要见他本人！” 许媚目光闪烁了一下，迎着她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道：“他在医院天台。”说完，她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叶梓慕来不及判断她的目光，立即扭身出门。 是真是假，一去就知。 许媚踩着高跟鞋，速度却丝毫不输叶梓慕，加上她本就是路痴，每每遇到拐弯处，总会不由地放慢速度，不一会儿就成了许媚带路，她紧随其后。 有见过几次面的护士和叶梓慕打招呼，她顾不上应答，只行色匆匆地向前走去。 二人在走廊里拐过两个弯，上电梯，沿着顶层走廊一直走到尽头，一截高高的步行梯出现在眼前，直接通向医院天台。 叶梓慕怀疑地看向许媚，后者满是坦荡无畏的神情：“怎么？这会儿倒不敢去见他了？” “我问心无愧，有什么不敢？”叶梓慕不再犹豫，直接先一步爬上步行梯，推开紧闭的铁门。 天台上，空气微凉，阳光劈头盖脸地照射着，晃得叶梓慕一阵眼晕。 她极目四望，整个天台上光秃秃的，只有一些灰白的、高低错落的建筑台阶，期间分布着一些t型的管道状设备，但那些设备和建筑的高度，都不足以挡住一个人。 果然，许媚在骗她！ 叶梓慕刚转过身要质问时，铁门后突然蹿出一个黑色身影。 她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黑影的样貌，双手就被对方扣在身后，接着牢牢绑住。 完了！ 叶梓慕顿时后悔不迭，自己急于揭露她的阴谋，可最终，却还是道了她的道。 第180章 同归于尽 “没你事了，下去吧！”身后的许媚漠然吩咐。 接着，叶梓慕的手臂似乎转而被许媚押住。 她奋力挣扎，忍着手臂被狠狠压制的疼痛，在两相较量中勉强扭过身，却只看到缓缓关上的铁门。 叶梓慕和许媚身高本来相差不多，但许媚为保持身材，经常进行高强度锻炼，身体自然比她强健魁梧不少，加上她这时双手被绑，更显不敌。 挣扎中，叶梓慕突然感觉到脖颈处有冰冷锋利的触感，立即停止徒劳无功的对抗。 “真没想到，在严以修身边这么短时间，你就变得如此精明！”许媚尖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懊恼。 “所以刚刚的通话，全是假的？”叶梓慕反而笑了，像是在问她，其实心里已经得到答案。 “没错，是我找了人，使用声音模仿装置，然后再和你通话的。”许媚坦然承认，接着话锋一转，冷笑着道： “不过傻有傻福，你恐怕不会想到，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你离开，就算我获罪被抓，穆凯也只有思曼一个女儿；你不愿意离开，我们同归于尽，穆凯还是只有穆思曼一个女儿！” 说话间，许媚一手扣着叶梓慕背后的双手，一手握着小巧锋利的弧形小刀，紧紧贴着叶梓慕脖子上的动脉，迫使她一直向前，慢慢向天台边缘走去。 所以，她竟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可为什么？委屈，无辜，愤怒，不甘一齐涌上心头，叶梓慕想倔强地停下来，却被许媚从身后大力推着，她重心不稳，身体猛得一晃。 “因为你的存在就是错误！”许媚的声音阴沉狠厉，这时一边押着她向前走，一边尖酸地问，“还还不明白吗？” 叶梓慕全力对抗，可许媚占尽优势，她完全不敌，虽一路反抗，却仍是被她推到天台中间的位置。 风从背后吹来，许媚的声音随风向前，透着对她仿佛无边无际刻骨的恨意：“你在，穆凯迟早会知道你的身份，他的爱就要分一半给你，只有你消失了，穆凯才正真只有一个女儿，没有人再和她争！”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穆思曼争什么！”叶梓慕只觉得悲愤填膺，大声反驳，“穆家的资产、企业都是你们创下的，我从没觊觎过，一开始，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可我妈强烈反对，那好，我还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什么都不要？”许媚的声音陡然尖利，“如果不是因为你，严以修怎么会抛弃思曼？你还想要什么！”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叶梓慕简直有口难辩，声音也不由得抬高。 纷杂的往事，不断涌上许媚心头，有些事已经过去很多年，有些，则在几个月、几天前刚刚发生。 可极端情绪下，记忆中似乎只有失败与屈辱，她像是失去理智般，突然歇斯底里般尖叫一声，声音里有绝望、愤怒，和誓要和叶梓慕同归于尽的决绝。 “别再装着无辜了！”许媚厉声大喊，“走到这一步，我认栽，是我斗不过严以修，斗不过你们母女，可我倒想问问你妈，用她女儿的命换我的命，她高兴吗？” 她说着，突然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凄厉的笑声随着风，在空旷的天台上盘旋，不一会儿，却变成了呜咽的哭声…… 眼看着离天台边缘越来越近，叶梓慕只觉得两腿发软，额头和背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冷风吹来，她也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恐惧，浑身不由自主地直打颤。 许媚似乎完全丧失了理智，手上力气大得惊人，叶梓慕较之刚才，更是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完全确认，许媚说的“同归于尽”，真的不是对她一句简单的威胁，就算她之前没有下定决心，在如此失控的情绪之下，也随时可能真的付诸行动。 “这么做，你想过穆思曼吗？”许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穆思曼，叶梓慕情急之下，只好也以穆思曼为名质问道，“莫名其妙的，她的母亲就成了杀人犯，就算我不在了，她真的会幸福吗？” 许媚哭声渐停，继而惨笑着道：“不是莫名其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因必有果！我会把穆凯叫来，和他说清一切，我有万般不是，可思曼却是无辜的。”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叶梓慕突然觉得悲从中来，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许媚冷“哼”一声，一面推着她，继续向前挪动，一面讥讽地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想要知道所谓的真相吗？放心，我会满足你，省得你死不瞑目！” 叶梓慕深吸一口气，她既然说要叫穆凯来，就意味着还有些时间，可这二十层高的天台之上，哪里才会有她绝处逢生的转机呢？ 距离天台边缘只有两三米时，许媚冷声道：“你最好乖乖配合不要乱动，否则，就等着在听到真相之前，跟着我一起摔死吧！” 叶梓慕知道她所言非虚，默默咬紧牙关，努力抑制自己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医院楼下，严以修下车时，赫然发现角落里许媚的红色轿车，他微一思索，立即加快步伐。 得到杨锋被抓的消息后，他知道，警方大概很快就会找出证据，下一步，就是抓捕许媚。 一些无法预知的情况，难免会出现在叶梓慕面前，严以修本是怕她心里无助，这才过来看看，却没想到，许媚的车不知为何，已经停在了医院楼下。 单间病房，门被推开时，房间内空荡荡的，并没有叶梓慕的身影。 严以修微微一怔，敏感的闻到空气里细微的、陌生的香水味，甚至盖过了房间里玫瑰的淡香。 阳光照耀的房间内，床上被褥整洁，病号服被折好放在一角，叶梓慕的手机和包一起放在入门的柜上，床边的桌子上，单独摆着一张图案华丽的银行卡。 他立即意识到异常，快步走到护士台，询问叶梓慕的去向。 值班的两名护士见是他，急忙起身，一个护士回：“叶小姐和另一位女士往那边去了，好像有什么急事。”说着，指了指走廊方向。 严以修面色不善，声音凛然急切：“立即查监控，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具体位置！” 边说着，他已经一个电话打给方阳：“十万火急，你马上上楼找我。” 两名护士知道事情紧急，手忙脚乱地调出相关监控画面，可紧张之下，竟频频出错。 严以修一把夺过护士手中的鼠标，一阵急而不乱的搜索和画面切换后，很快找出两人在监控里出现的最后一段画面。 护士目瞪口呆，低声道：“他们……怎么去了天台？” 话音刚落，原本近在身旁的严以修，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181章 她到底是谁 虽然严以修反应敏捷，发现异常状况后，立即喊了方阳和医院的保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天台，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一行人推开天台铁门时，叶梓慕已经完全被许媚控制住，处于危险之地。 天台外沿，是一圈一米多高的围墙，叶梓慕双手被绑在身后，和许媚一起坐在围墙上，两人双腿悬在围墙外侧，只看一眼，都让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严以修健步如飞，立即向前冲过去。 “站住！”许媚厉喝一声。 严以修猛然停下脚步，他身后，方阳、保安、还有医院的几名护士齐齐停了下来。 方阳见事态严重，立即闪身退到其他人身后，取出手机迅速报警。 隔着一段距离，严以修的视线与叶梓慕一对。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叶梓慕心底却忽然安定了几分，瞬间读懂了他的焦急，和对她无声的安抚。 而他，也看到了她的回应，身处绝境之中，她眼中虽有恐惧，却故作坚强，嘴角甚至努力向上牵了牵，像是要反过来安慰他一样。 整个过程虽一言未发，两人却在刹那间，给了彼此最大的安慰。 片刻，严以修移开目光，定定地看向许媚。 许媚一手控制叶梓慕，一手紧紧抓着横在围墙上的钢筋被雷针，寒风中，两人身子均是瑟瑟发抖。 严以修关心情切，声音却清冷中透着柔和的力量：“许媚，你冷静点儿，有什么话下来说。”他说着，身体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我要见穆凯！”许媚直接道。 本来，她刚刚是准备联系穆凯的，可刚掏出来手机就掉到地上，其时，她和叶梓慕都已坐在围墙上，行动诸多不便，恰好这时，严以修和其他人赶到天台。 “好。”严以修说着，立即当着她的面打给穆凯。挂断电话，他看向许媚，平静地道：“他十五分钟到。”说着，又先前迈了一步。 许媚警惕地察觉到，立即大喊一声：“退后！要不然我立即拉着她一起跳下去！” “好，我退后。”严以修不敢刺激她的情绪，微蹙着眉头慢慢后退。 许媚深吸了口气，抬起下巴指指围墙那一侧。 不知是巧合还有许媚有意选择，她们所处的这一段围墙，并不是直直的。 楼体侧立面上，有一个大约两米见方的凹槽，天台外墙依建筑而建，从半空看，构成一个小小的“凹”形。 许媚指挥着严以修和其他人，令他们全退到“凹”形槽的那一面，见中间隔着两米多的距离，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僵硬的身子这才松了几分。 楼下，警笛阵阵，两辆消防车和一辆警车相继赶到，叶梓慕置身在高楼顶端，眼看着楼下明黄色的充气救生垫被展开，消防兵正紧急有序地给救生垫充气。 那一面，严以修知道多说无用，不再试图劝说，眼睛却一直静静地看着叶梓慕。 方阳想尽办法，好话说尽，试图缓解许媚的情绪，但她却一言不发，只等着穆凯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消防队员和民警相继冲上天台，可见情势危急，许媚情绪激动，一时都不敢贸然上前救援。 一时间，现场虽围了一圈人，但却安静异常，只有呼呼的风声。 不一会儿，楼梯间有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穆凯气喘吁吁地爬上天台，猛然看到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双腿顿时一软，险些摔坐在地上。 严以修快步过去扶住他，低声道：“不用紧张，许媚有太多情绪没有宣泄，只要有情绪就可以交流，稳住她。” 穆凯被他搀扶着，稳了稳心神，才点点头。两人在许媚的指令中，走到凹形结构外墙的那一侧。 中间隔着两米见方的凹槽，许媚和叶梓慕悬坐在这一面，穆凯和严以修站在那一侧的围墙下，看起来距离很近，甚至彼此的每一声叹息，都可以清晰地听到，可中间，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许媚，你……这是怎么了？快下来，好不好？”穆凯似乎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可却无可避免地透着疑惑。 “我怎么了？穆凯，你现在终于肯给我一点关心了……”许媚声音凄凉，语含怨忿。 穆凯满脸焦灼，语无伦次地劝：“你说得都对，是我不对，我不好，我有错……你和小叶下来，我们好好说，好吗？小叶她是无辜的……” “穆凯！”许媚打断他，激动地道：“她是无辜的？你仔细看看，她到底是谁？” 穆凯愣住，紧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叶梓慕，从额头到眉毛，到眼睛，到鼻翼，到嘴，最后到下巴。 叶梓慕头微微抬着，迎着他的目光，任由他打量。刺目的阳光下，穆凯忽然有些恍惚。 关于叶梓慕的容貌，穆凯其实是有过疑惑的，当初在会议室门外的走廊里，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起了一位故人。 她入职后，他借故去查看她的档案，却看到个人简历上，母亲姓名那一栏里陌生的名字：叶秋离。 并不是他的故人，而是完全陌生的名字，他心底遗憾，一心以为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从此没再有丝毫留意。 之前，叶梓慕在木林广告工作时，大多时候在他面前，都是活泼敬业的好员工形象，可此刻，她被许媚控制着，眉眼间却尽是那个人的倔强、无畏，和无视一切的骄傲。 可是，他明明查过…… 许媚冷眼看着他一脸神不守舍的神情，冷“哼”一声道：“还看不出来吗？把她的名字倒着念试试。” “慕，梓，叶……穆梓晔！”穆凯脸色巨变，不可置信地问，“不会，这怎么可能？” 多年前的一幕幕，立即像默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纷繁地上演。 那一段日子，是穆凯人生中最春风得意的时刻，公司虽刚刚起步，业务却发展得风生水起；他每天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中充满幸福与乐趣，而且，两个人正准备举办婚礼。 她叫韩胜华。 穆凯想起，韩胜华没有午休的习惯，可那段时间却格外嗜睡，就连中午也要眯一会儿。 一个下午，她一觉醒来，去办公室看穆凯时，当时的业务主管许媚也在。 许媚向来笑脸对人，为人进退有度，韩胜华也不见外，很自然而然地和穆凯说，自己梦到一个名字，穆梓晔。 “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叫穆梓晔！”她说着，还在他的工作本上，清清楚楚地写下那三个字。 穆凯宠溺地点头：“好，听你的！” 可韩胜华却不知道，其实，许媚从进到公司后，就多次向穆凯表白过，他一次次拒绝，她却一直没有死心，直到穆凯和韩胜华公布了婚讯，许媚才流着泪，在他面前保证自己会放弃，一心做好工作…… 第182章 许媚的骗局 “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叫穆梓晔！” 原来那时，她已经怀孕，他却全然不知。 穆凯从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韩胜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韩胜华和许媚一起离开，一个去业务部，一个去财务部。 那时，因为公司规模很小，不少工作都需要他事必躬亲地参与其中。 一下午，他一直忙于一家公司的展区规划设计，又是渲图又是来回沟通，直到晚上八点多，他才发现韩胜华罕见地并没来找他。 他收拾好东西去找她，财务部早已锁了门。回到家，漆黑的房子里，依旧没有她的身影。 穆凯以为她有什么急事忽然离开，坐在黑暗的房间里联系她，可原本熟悉不过的号码，竟已经成了空号。 他彻底慌了，开了灯找遍所有屋子，却只找到卧室床头柜上，一封分手信。没有原因，毫无征兆，她就这样果断地、彻底地退出他的世界。 之后，穆凯一年多的时间里，几乎找遍了h市的每一个角落。韩胜华父母早亡，老家并没有几个关系近的亲戚，可他并没忽略，依旧去问了个遍，却没得到半点她的消息…… 在他寻找韩胜华的时间里，许媚一直不离不弃，不遗余力地帮忙打点公司项目，在他茫然无助时，给了他最珍贵的安慰。 后来，穆凯和许媚结婚，生了穆思曼。婚后，他再也没提起过韩胜华，可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怎么可能真的说放就放？ 他表面上放弃了寻找，心底却结了一个死死的疙瘩，然后，逐渐被流逝的时间一点点尘封。 “我就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忘记她！”许媚委屈愤然的声音，将他从回忆的世界里唤回。 穆凯顾不上否认，满脸急切地看着叶梓慕：“孩子，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她有没有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谁？她现在……在哪里？” “我妈妈叫叶秋离，从小她就告诉，爸爸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叶梓慕清晰地回答。 她咬了咬唇，想到上次离开之前，叶秋离脸上强势而固执的神情，想到她决绝的话语：“如果你真想探个究竟，就别认我这个妈！” 转瞬间，她眼中隐现泪光：“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大概，是连我也不要了……” “叶秋离……”穆凯怔怔地重复，过了一会儿明白过来。 怪不得他当初遍寻无果，甚至多次报警，百般寻找都一无所获，或许，她早就知道他会找她，为了逃避，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 许媚见他脸上全是大悲大喜的恍惚，不由地抽了抽嘴角，一脸幸灾乐祸地道：“她还能在哪儿？大概又改名换姓，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看向穆凯，又看了看叶梓慕，恨恨地道：“你，你们，永远都找不到她！” 穆凯和叶梓慕同时一惊，异口同声地发问：“什么意思？” 一旁的严以修神色却从容镇定，相比探寻过往，他更关注的是如何救人。 可此刻，叶梓慕被许媚牢牢控制，她身体虽尽量向天台里侧倾斜，但根本没法摆脱许媚的控制。 许媚情绪激动，既要钳制叶梓慕，又要分心应对其他人，一个不留意，两人随时可能坠楼身亡。 严以修目光微转，只见身后两名消防员正在给另外一名队员腰上绑安全绳。他不动声色地退到两名消防员身边，示意他们把安全绳给自己绑上。 一名消防员低声拒绝：“不行！我们理解您的急切，但不具备专业的救援技能，就算有安全绳也容易出现危险。” 严以修耐着性子争取道：“她警惕心很重，你们根本没机会进入有效救援距离，放心，我知道分寸。” 见消防员仍是不放心，他接着低声分析当下形势，和可能存在的救援机会，以及种种可能预知的结果。消防员虽然见他气宇轩昂，气质凛然，分析形势精准到位，却依然犹豫不决。 严以修不再嗦，一把夺过安全绳，一边往自己往腰上固定，一边道：“放心，我有处理突发险情的能力，也有承担后果的能力，不需要其他人为我负责。” 消防员见他心志坚定，急忙上前替他检查一番，又在他耳边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严以修微微点头。 那一侧，许媚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脸凄凉地看着穆凯，目光却又像透过穆凯，只是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徒劳与挣扎。 “这么多年了，你嘴上不提，可心里从没忘记韩胜华，但是她呢？当年，我只是低声下气，告诉她我怀孕了，她丝毫都没有查证，转过身消失得干脆利落；这一次，我也只是骗她，你一开始就知道叶梓慕的身份，只是故意不闻不问……” 许媚情难自抑，竟不自禁是冷笑起来：“她又不见了，你还是找不到她！穆凯，她根本就不爱你！……呵呵……” 她的冷笑声，伴着天台呼呼的风吹过，吹向远方，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心理作用，在场的人身上，都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梓慕从没想到，这所有的一切，竟然都只是许媚的骗局。 想到这些年，母亲一个人带她经历过的种种歧视，遇到过的种种难题，一时又惊又怒，竟忘了自己还被她控制着，脱口骂道：“卑鄙小人！” “你闭嘴！”许媚怒斥，说着，威胁性的向外猛推一下叶梓慕。 叶梓慕惊呼一声，身子紧紧缩起来，本能地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严以修一急，手臂一撑也已跃上另一侧的围墙，其他救援人员亦是低呼一声，一脸急切，跃跃欲试地想冲上前来。 “都别动！”许媚大喊。 严以修只好在围墙上蹲下，严阵以待地盯着许媚。 穆凯身体晃了晃，忙扶住一米多的围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着许媚：“你就这么恨我，非要以这样的方式，把一切公之于众吗？” 许媚脸上忽然茫然起来，像是意识到，自己一番宣泄，完全不是自己要表达的内容一样，怔怔地道：“不，不是这样的！” 她脸上神情凄楚，忽然间热泪盈眶：“我知道你一定会恨我，可这些，我不吐不快，但思曼是个好孩子，她身体里流着你的血，你清清楚楚地告诉过我，你只有她一个女儿。” 穆凯一脸哀痛，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记得叶梓慕简历上的出生日期，按她的年龄来看，很显然，当初离开他时，韩胜华已经怀孕。 那时的韩胜华虽骄傲自大，但也不至于全然因为许媚的一面之辞，就毅然决然地离开。 倒是他，当时明知道许媚对自己有爱慕之心，却当断不断。想来，他一直自以为是地以为韩胜华从不知情时，她已经默默地留意到两人之间的暧昧，所以许媚才会一击即中。 只是，他从没想到过，这大半生的枕边人，却是当初害自己爱人负气离走的罪魁祸首。 “恨我吧！”许媚凄凉地道，“把所有恨都给我，但一定，要爱我们的女儿……穆凯，我走了……” 第183章 整个世界都是他 许媚说着，咬嘴牙关毅然看向楼下。 救生垫四周，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周围被过路的人们围成了个半圆。有不明就里的热心人，双手围成喇叭状，朝着楼上大喊：“凡事看开些，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许媚脸上淌着泪，苦笑着重复，满是怨天尤人的绝望。 “许媚，下来吧！”严以修半蹲在另一侧围墙上，声音沉冷平静。 “我知道，你坦白一切，并不是想穆凯真的恨你，只是因为你做了太多，后果太严重，你已经完全承担不了，这时候摊牌，只是期待你守了半辈子的人，能在关键时候原谅你，和你一起承担后果而已。” 严以修声音冷然低沉，并不是谆谆劝告，也没有刻意温和的祈求，可一字一句落入许媚耳中，无一不牵起她心底深处的渴盼。 许媚目光闪了闪，却坚定地摇头：“不，不可能！”不知是说她不可能主动下来，还是说，她知道穆凯不可能原谅她。 穆凯乍然知道这许多年的真相，心里思绪如飞，两人对话他虽听到，一时却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只是呆立在原地，更没有清晰明确的表示。 “你现在下来，一切都还来得及！”严以修字字清晰地继续道，“二十多年的夫妻，就算情义淡了，也依然有亲情、有责任、有义务，穆凯为人怎样，你比我清楚，于情于理，他都会陪着你。” 道理显而易见，他这样说，不仅是说给许媚，更是说给穆凯听。许媚明显已现犹豫，这时只要他坚定地表态，说不定就可以救下两人。 所幸这一次，穆凯总算明白了些。 刺目的阳光下，料峭的寒风中，许媚眼眶含泪，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穆凯。他也回视着她慢慢开口，声音柔和低沉：“许媚，你下来，我不会放弃你的。” “呵！”许媚突然痴笑一声，看着穆凯的神情中，透出极度的灰败与绝望，仿佛生不如死：“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肯违心！这么多年，你从没说过爱我，以后，也不用你说了……” 听着两人对话，叶梓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对穆凯，似乎只有无边无际的恨，可恨意之下，难道不是因为爱，才会让这场恨，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吗？ 穆凯话一出口，严以修就觉得不对，这时见许媚如此，更是心急如焚，暗自里全身绷紧，准备随时冒险一试。 可许媚一直对着他和穆凯的方向，虽然并不是全神贯注，可他的一举一动，也全然落入她眼中，他完全没有胜算。 只见许媚神色更加恍惚，声音越发含糊不清，好像所有的声音，并不是从喉咙里发出，而是发自心底，只是说给自己听而已。 穆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许媚本就直觉敏感，而他却企图绕过情感层面，只是对自己的责任与义务表态，这对于即将面临警方的抓捕，接近一无所有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与施舍。 一直以来，她一向争强好胜，但在穆凯面前、在婚姻中，却将自己所有的姿态放低，可他，却从没明确表达过对她的爱。 “许媚，我是爱你的！你下来，好不好？”穆凯急切地改口。 许媚毫无焦点的目光渐渐定在他脸上，却不再相信，只是苦涩地笑着：“这辈子，我错爱了人，你放心，下辈子，我肯定不会再喜欢上你！” 满面苦涩的说出“下辈子”这样的字眼，对于本就满心绝望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眼看着许媚目光绝望，原本紧紧抓着围墙上钢筋的手一点点松开，这时，围墙上风力更大了些，她和叶梓慕两人均是摇摇欲坠。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救援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可怕刺激到许媚情绪，没有人敢冒险上前。 “许媚！”严以修突然冷喝一声，一字一顿地道：“想想你的女儿，穆思曼！” 许媚一怔。穆思曼，那是她这时唯一的牵念。 可她还没回答，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声几乎破碎的呼喊：“妈！不要！”正是穆思曼。 她从天台另一个步行梯上来，一路狂奔到这一边，位置与穆凯和严以修斜着相对，却相当于是在许媚的侧面。 “思曼？你怎么来了？”许媚脸上又是悲痛，又是惊讶，却忍着不扭头，而是吩咐道，“思曼，你站到爸爸那边去，妈有话跟你说。” 原来，许媚离开后，穆思曼又懵懵懂懂地待了会儿，忽然就觉出有些不对劲，在心里反复琢磨着。 在她面前，许媚向来处变不惊，十分拿得定主意，可这一次，她又是道歉，又是声音哽咽，最后的几句话，更是怎么听，都像是交待遗言。 穆思曼悚然一惊，恰在这时，本在客厅的穆凯接到电话，她听着穆凯惊慌失措地重复对方的话：“到第一医院天台？好，我马上到！” 穆凯说完，立即夺门而去。 穆思曼本来想追出去，可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居家服，等她换好衣服匆匆出门，穆凯的车早已绝尘而去。 她跑去路边打车，却迟迟没有遇上空车，加上路上堵车，这才慢了不少，直到现在才赶到。 “我不听！你赶紧下来！”听到许媚的吩咐，穆思曼反而任性起来，哭着道：“我只有你了，难道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思曼，别闹脾气！”许媚神色严肃，更加严厉地吩咐，“去站到你爸身边，听我说……” “啊……”许媚话没说完，忽听那一侧的穆思曼痛呼一声，呻吟着喊：“妈，我肚子好疼！” 许媚一惊，情不自禁地朝那一侧看去，只见穆思曼捂着肚子，整个人躬下身伏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一直蓄势待发的严以修突然半直起身子，眼睛盯着许媚的方向，膝盖一屈，一只脚在天台边沿上猛地一踩，整个人瞬间如大鹏展翅，向着叶梓慕与许媚的方向疾掠而去。 许媚的视线被穆思曼吸引，可叶梓慕却看得清清楚楚，眼见严以修如此冒险，她不由得惊呆了。 她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想喊，所有声音全卡在喉咙里，只有呆呆地看着他，整个眼中，整个世界里，仿佛都是他。 霎时间，严以修飞跃而至，许媚警惕地回头时，他已经“砰”地一声，一脚结结实实踹上她胸口，可跃过来的冲力也因为那一下飞踹大大减弱，险之又险地，他才在围墙边缘稳住身形。 许媚一直控制着叶梓慕，这时两人身子几乎同时后仰，向围墙里侧倒去。 只是人还没落地，好几名救援人员反应迅速，已经一拥而上，有的接住叶梓慕身体，有的紧抓许媚手臂，有的牢牢抱住双腿，将她紧紧地控制住。 “妈！”穆思曼冲上前去，紧紧抱住许媚。她无意中抬眼，却见一片混乱中，严以修双臂微抬，消防员正半蹲在一旁，帮助除去系在他腰间的安全带。 他却专注安静地看着那一侧叶梓慕的背影，看着救援人员割开她背后的绑绳，扶着她起身。她神情焦灼地转身，第一时间捕捉到严以修的目光，脸上神情一松，瞬间泪流满面。 第184章 为什么 严以修与叶梓慕距离不远，却隔着纷扰忙碌的消防员和刑警。身前不断有人影经过，两人的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有刑警上前，出示证件后简单地陈述了下情况，也不容穆凯细问，就立即将许媚带走。 穆凯虽略微猜到一些，但实际上知之甚少，他脚步蹒跚地追到天台口，不断询问刑警到底为什么。 许媚被两名刑警押着，拼命回头大声喊：“穆凯，照顾好思曼！” 他蓦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却见穆思曼脸色苍白，弯腰护着腹部，一名医护人员正扶着她，慢慢向出口走来，他忙抢上去，搀着她另一侧的手臂。 可走了几步，想到叶梓慕，还有自己满心的问题与疑惑，穆凯一时间左右为难。 犹豫了一瞬，他忙跑到叶梓慕面前，急切地道：“孩子，你等着，我过会儿联系你，好吗？” 见叶梓慕点点头，他这才匆匆向穆思曼的方向追去。 现场从一片混乱到渐趋安静，严以修与叶梓慕的目光就那样一直默默看着对方，不言不语，却又似胜过千言万语。 方阳和几名医院保安检查完现场，离开时见两人相对而立的情形，从背后轻撞了下叶梓慕：“傻丫头，别光站着，我哥们可是拿命救你，还不好好表示？” 严以修的目光转向他：“三秒钟，三，二……” 方阳会意，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立即一溜烟似地消失。 严以修缓步上前，低头看着叶梓慕，声音里一派云淡风轻：“药膏确实管用，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叶梓慕本来竭力压制，这时却听他对刚刚冒险救人的危机绝口不提，反而若无其事地说起药膏，不禁脱口喊道：“严以修，你是不是疯了！” 自相识以来，叶梓慕头一次对他如此疾言厉色，随着这一声喊出，她的泪落得更凶，完全不受控制。 严以修却忽地笑了，嘴角罕见地弯起，连眼睛里，都仿佛透着丽日阳春般的暖意，像纵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看着她：“原来，你还会这样表示谢意？” 叶梓慕无视他的调侃，哭着道：“如果因为救我，要让你一次又一次面临危险，我宁愿自己一早就被……” “胡说！”严以修低斥，打断她的话道，“两米多的距离，还没到极限，我自有分寸。” 见叶梓慕仍是流泪不语，他只好继续道：“况且还有安全绳，就算有万一，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他说着，除下外套披在叶梓慕身上。 叶梓慕没带纸巾，只好用手背擦去满脸的泪，抬头看着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从上一次险象环生的深夜飙车，到这次接近极限的冒险飞跃，他到底为什么，要一次次舍命救她？ “还不明白吗？”严以修双手扶在她肩膀上，俯下身与她视线齐平，轻声反问。 他语气平平淡淡，可声音却低磁悦耳，透着莫名的蛊惑。 因为距离太近，两人几乎呼吸相闻。叶梓慕心怦怦乱跳，一个答案在心里反复徘徊，一次次呼之欲出，又一次次被她强压下去。 怎么可能？她这么平凡的一个人，最近又霉运当头，频繁遇到各种危险，他怎么会喜欢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梓慕想着，不由地低语出声。 严以修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问：“什么？” 叶梓慕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她迟疑一瞬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我是说，我妈绝对不可能抛下我的。” 可想到片刻之前，许媚告诉她，母亲早又改名换姓，不知道去了哪里时，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她仍是忧心忡忡。 严以修微叹一声，安慰道：“下去吧，不管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叶梓慕点头，两人肩并肩，默默往回走。 她本来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可又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假设，只好保持沉默，闷闷地一直回到她病房所在的走廊。 严以修停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打电话，不知道在告诉什么人医院的具体地址，甚至还报出了她的病房号。 叶梓慕想了想，先一步进入病房。 病房内，日影西斜，一室花香里，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平静安然，仿佛刚才一切的惊心动魄，都只是一场恍惚的梦而已。 只有桌上那一枚小小的银行卡，清晰地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脱下严以修的外套搭在椅子扶手上，又接了杯热水给他，自己则取过手机，再次拨打叶秋离的电话。 忐忑不安的等待后，电话里，依然是冰冷无情的机械声：“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握着手机，叶梓慕只觉得一阵阵无法抑制的难过。 虽然她对母亲的威胁一直充满畏惧，可从没想过，母亲竟然真的就要这样默不作声地消失。 严以修推开门时，一眼看到叶梓慕两只手抱着手机，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般，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正一边思索，一边编辑着信息。 他走近，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白瓷杯里的水，知道是倒给他的，当下也不客气，端起杯喝了几口。 两人沉默着，足足待了好几分钟，叶梓慕才编辑好信息，完成发送后侧过头看他，一脸的失落无助：“我妈妈她……真的不要我了！” 严以修眉头微蹙：“谁说的？许媚？” 叶梓慕撇了撇嘴，苦涩地冲他扬扬手机：“电话一直打不通，信息也不回，老家的邻居刘姨说，我妈昨天下午就离开了。” “我知道你母亲在哪儿。”严以修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叶梓慕的眼睛瞬间一亮，一时又惊又喜：“真的？你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我这就去找她！” 她一连串的问题，严以修却一个没答，只是好笑地看着她，抿了抿唇道：“她在来的路上，你一会儿就能看到她，还不想想怎么跟她解释？” 这一下，叶梓慕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完全不敢相信地看着严以修，后知后觉地问：“难道你刚刚在走廊里的电话，是打给我妈妈的？” 他微微点头，神色淡然笃定，完全不像是在骗她。 叶梓慕相信了，她心里紧张，完全顾不上问这一切的因果，只是伸手，取过自己本来倒给他的水一饮而尽。 待她反应过来，觉得不好意思，转身想要再找杯子给他倒水时，忽然手臂上一紧。 严以修拉着她转向自己，简洁地安慰道：“别紧张，她是你妈妈。” 叶梓慕点头。 隔着衣袖，他手心的温热仍缓缓传递到她手臂上，她脑袋一热，再也顾不上是不是自作多情，清晰地问：“可是，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说完，她像是豁出去一般，直视着严以修，一脸非要等到他正面回答的坚定神情。 第185章 看透了她的心思 叶梓慕一向就是个急性子，无论在生活还是工作中，做事从不喜欢拖拖拉拉，表达情感也很少含糊不清。 与严以修之间，只是因为一直觉得两人差距太过悬殊，他根本不可能喜欢她，这才从未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情感。 可最近，他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地救她，让她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更多的期待来。 严以修本来坐在椅子上，这时听到她这么清楚的质疑，他似乎有些意外，手依然扶在她的手臂上，缓缓站起身来。 “梓慕。”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天然的清冷微凉，却悦耳好听。 叶梓慕静静等了片刻，没听到他说下一句，不由地抬起眼皮，疑惑看向他。 她的本意，是想在他眼中找到答案，可在接触到严以修目光的一瞬间，心却彻底迷失了。 午后日光的映照下，他的短发黑亮，皮肤白皙，眉眼是一贯清冷的模样，却又带着几分柔和与包容。 回视着她，严以修目光沉敛深邃，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含着千言万语。 在那样的目光凝视下，叶梓慕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与期待。 意识到自己心底忽然滋长的情愫，叶梓慕心底猛得一动，脸不由地越来越烫，连指尖都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严以修察觉，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扶上她脑后，头慢慢低下来，离她越来越近…… “这一切，都是真的的吗？”叶梓慕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自己，眼睁睁看着他的脸慢慢俯下来，越来越清晰。 “一定要现在回答吗？”严以修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问。 叶梓慕坚定地点头：“是！” “即使知道你妈妈马上就到？”他又问，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分明就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对她堂而皇之的嘲笑！叶梓慕又羞又恼，默默捏起拳头瞪着他，可一时又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叮咚！”门铃声也像是在配合他，恰逢其时地响起，打破一屋子的沉静。 叶梓慕猛得退后一步，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还没开口，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门外的叶秋离本是一脸急切，转眼间，却见两人手拉着手相对而立，气氛暧昧，不由地冷“哼”一声：“装病骗我来看你，我看你这儿好得很！” 说着，就要关门离开。 “妈！”叶梓慕急跑上去，从背后抱住她，“对不起！” 叶秋离停下脚步，身子依然背对着她。 叶梓慕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像是怕她突然跑掉一样：“我也想听你的话，不再去追问曾经和过往，可有些时候，并不是我放弃，事情就能真的结束了。妈，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年轻时，叶秋离自然是说一不二，做事很少给他人或者自己留余地，可随着年龄渐渐增大，她的心态已是平和了许多。 这时，听着叶梓慕软语撒娇，她自然心软，回过身看着叶梓慕，无奈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哪儿受伤了？” 叶梓慕挽着她的胳膊往病房内走，故做轻松地介绍严以修和母亲认识。 严以修点头，主动招呼握手，言辞客气，神态从容笃定。 他知道叶梓慕经历这么多事情，肯定有不少话要和母亲说，于是拿起椅子扶手上的外套，看了看她道：“公司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 叶梓慕送他到电梯口，想到他刚刚意味不明、却又接近嘲讽的笑意，她僵着脸，拼命憋着一肚子的话，只默默看着电梯旁，不断变化的楼层显示数字。 严以修从反光的电梯面里看她，脸上竟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时，原本背对她的严以修突然转身，猝不及防地拥抱了她一下，叶梓慕刚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进入电梯。 整个下午，叶梓慕和叶秋离一直彼此依偎着，靠在单间病房的沙发里。 从日影西斜到夕阳西下，从华灯初上到夜色渐沉，叶梓慕如同一个犯错的小学生，记流水账一般，把自己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讲给母亲。 一开始，她只是听到母亲和刘姨对话，抑制不住一探究竟的心，然后到了木林广告应聘、工作，她告诉母亲，自己其间所有的怀疑、纠结与退却。 后来，她被母亲的态度吓到，决定放弃，转而到严氏集团就职，可那时，她已经被许媚发现，很多事情开始身不由己。 虽然，叶梓慕刻意对自己曾遇到过的险境轻描淡写，而且她人现在就好端端地坐在面前，但叶秋离仍是觉得心有余悸。 一时间，她又是恨叶梓慕自作主张，又是疼惜她一次次遇险，却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天色渐黑时，叶梓慕本要起身去开灯，却被叶秋离一把拉回原位：“就这样说吧。”她说，声音有重重的鼻音。 叶梓慕知道，这一切最后的答案，就算叶秋离心理再强大，怕是一时也无法承受，可事已至此，她们都没有了退路。 她在黑暗里抱着叶秋离的腰，偎在她怀里许久，才把天台之上发生的一切，和所有关键的对话，一点点全部告诉叶秋离。 听罢，叶秋离久久不语。 “妈？”隔了许久，叶梓慕担忧地喊。室内黑暗，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看向母亲。 叶秋离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她，忽然“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自己脸上。 她手臂再次挥起来时，叶梓慕忙紧紧抓住她手臂：“并不能全怪你，妈，你别这样！” “是，并不全怪我……”叶秋离胸口剧烈起伏，明显情绪激动，“许媚卑鄙无耻，可如果不是我瞎了眼，蒙了心，问都不问就离开，又怎么会这样？” “当时，她给我看了医院的检查单，还有她和穆凯单独在卧室的几张照片，我就信了。”叶秋离痛悔交加，流着泪不断咒骂着自己，“这辈子吃苦受累，全是我自作孽，我自作自受！我活该！” 叶梓慕整个人扑在她怀里：“你是我妈妈，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双手勾上叶秋离的脖子，轻轻地道：“妈，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当时打不通你电话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害怕你会离开我，但是你看，现在的你多宽容！我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叶秋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僵硬地道：“说起来，你倒要去谢谢那位严董事长！” “为什么？”叶梓慕之前就在纳闷，自己打不通母亲电话，为什么严以修却能在关键时刻联系到她，这时听叶秋离这样说，更是疑惑起来。 第186章 是我的错 原来，叶秋离当时离开，确实是因为接到许媚的电话。 电话里，许媚一会儿趾高气昂地指责她不知廉耻，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指使叶梓慕去破坏他们的家庭和感情；一会儿又哭哭啼啼，佯装弱势地求她放过她，放过穆思曼。 叶秋离向来心气高，一气之下，立即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而且当时，她惊怒之下，是真的决定了，不再让叶梓慕找到她。 只是，严以修在怀城救下叶梓慕后，就已经吩咐了人去暗中保护她。 被派去的人自知没有太多权限，只是需要保护好叶秋离，所以见她收拾东西离开，也没有上前阻止，只是暗自里跟着，并不时报给严以修。 叶秋离并不知道，叶梓慕所经历的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本来打算到h市以后，悄悄看一眼叶梓慕就立即离开。 但她故意换了号码，更不愿意再主动打电话，所以一直在严氏集团附近徘徊，却没见到叶梓慕。 直到严以修觉得事态严重，令暗中保护她的人现身，这才通知了她。 原来如此。叶梓慕默默听完，心底又是温暖，又是愧疚。 当初，严以修本来安排了七号，要跟到怀城保护她，是她一再拒绝，而且态度坚定又顽固，他这才无奈妥协。 如果当时自己接受了他的安排，或许，就不会有怀城这一连串的惊险。 而他，那么高傲果决的一个人，却因为对自己的纵容，一再处于被动。 “是我的错，让你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父亲对女儿的爱……”黑暗中，叶秋离苦涩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如果，当初不是她未经判断就转身离开，就不会有这许多的波折，如果不是她一再的强烈反对，叶梓慕也不会瞒着她，一个人经历这些同龄人根本不会想到的危险。 母亲向来脾气倔强，就算有时明明是她误解了叶梓慕，也从没道过歉，最多只是冷冰冰的一声“行了，我知道了”。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叶梓慕听到叶秋离竟然向她道歉，她歪着头枕在母亲肩膀上，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夸张：“说什么？那三个字，我怎么没听见？” 叶秋离气恼地把她推到一边：“行了，你这是见杆儿就爬，蹬鼻子上脸！我知道，确实是我的不对，可给予你生命的人是我，含辛茹苦把你带大的人还是我……” “所以呀，妈妈不需要和女儿说‘对不起’！”叶梓慕接过母亲的话，搂着她的胳膊重新靠上去。 两人默默地在黑暗里又坐了会儿，叶梓慕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她正享受着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安静时光，由着电话响到第二次，才起身拿了手机，立即坐回沙发里。 屏幕闪烁，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穆凯的名字。 叶梓慕下意识地看了看叶秋离，屏幕闪烁的微光下，她眼神迅速黯淡，脸色难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隔了几秒，叶梓慕接通，听筒里，立即传来穆凯抱歉的声音：“孩子，不好意思，今天下午又是照顾思曼，又是跑公安-局，现在才稍稍空下来。” 叶梓慕突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顿了片刻，才绕过称呼，直接回：“没关系的。” 听到她回答，穆凯继续问道：“这些年，你和你妈妈都好吗？你们住在哪里？”显然，他并不知道，叶秋离此刻就在电话的那一端。 但因为距离太近，叶梓慕又调大了话筒音量，叶秋离却能将穆凯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黑暗中，她看着叶梓慕点了点头。 叶梓慕对着话筒回：“我们在一个小城定居，挺好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那一端，大概穆凯思绪也不平静，无意识地重复了几次“那就好”之后，有些犹豫地问，“你要休息了吗？我能不能去看看你，有些问题，我想当面问清。” 他话音刚落，叶秋离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可似乎又知道自己无法再逃避，但神色却明显不安起来。 叶梓慕知道，这对母亲来说太过突然，想了想拒绝道：“我准备睡了，要不然……我们安排到明天见面吧？” “好。”穆凯没再勉强，直接道了声“晚安”挂断电话。 护士来送晚餐时，见有人来探望叶梓慕，主动提出可以另外安排休息室。 两人吃过饭，叶秋离就跟着护士去到了休息室。 躺在床上，叶梓慕明明很累，却辗转难眠，无数次“数羊”失败后，她果断拿起手机，发信息给严以修：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忙！我道歉，都是我不对，如果不是我太任性，也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叶梓慕小小地纠结了下，还是将信息发了出去。 “嗡嗡”一声轻响，竟然片刻即回。叶梓慕满心雀跃地按亮手机，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嗯。” 她顿时哭笑不得。说不在意，他秒回信息；可要说他在意，竟又连一丁点劝慰也没有，好像她的自我批评，他完全赞同。 “晚安！”气馁了一会儿，叶梓慕又发了一条消息给他，算是结束对话。 很快，手机再次震动，消息是一条简短的语音，她点开，低磁悦耳的声音传出来：“晚安！” 静夜中，耳畔的声音似乎格外动听，叶梓慕整颗心都被牵动，从心底感受到一阵踏实。 关上灯，她微笑着闭上眼睛，学着他的声音，低低柔柔地对自己说：“晚安！” 第二天，叶梓慕把和穆凯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茶座。 上午的上班时间，茶座内环境清雅，人流却很稀少，装修考究的大厅最里侧，用古朴的木质材料，隔出几间相对独立的小隔间。 穆凯赶到时，叶梓慕早已在隔间里等了十几分钟。 进入隔间，看到叶梓慕的一瞬间，穆凯眼圈忽然有些泛红，他暗自压抑下情绪，朝她点点头，默默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叶梓慕见他面色憔悴，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倒了杯茶，默默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孩子。”穆凯喊她，“联系到你妈妈了吗？” 叶梓慕垂下眼皮，摇了摇头：“没有，她留了信给我，让我不要找她。” 穆凯眼中瞬间黯然失色，伸手懊恼地揉了揉额头，叹息着道：“我原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年，这次终于能找到她了，可还是，唉……” 单薄的木质墙壁那一侧，另一个隔间里，叶秋离靠在墙壁上，头向后仰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那一侧，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不时传来，满满的都是遗憾，还有对她无尽的关怀。 可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次出现在穆凯面前，所以才费尽心思，让叶梓慕选了这样一个地方，只想再听一听他的声音，就立即离开，决不让穆凯找到她。 不一会儿，隔间那边传来叶梓慕的声音，正是叶秋离特意交待她，一定要问穆凯的：“当初，我妈轻易就听信了她人的谎话，害得你们这一生，都没能在一起，你是不是十分恨她？” 第187章 让时间来见证 叶梓慕问完，隔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叶秋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突然后悔起来，何必多此一问呢？ 之前两人明明那么深爱，只因为许媚一场并不高明的骗局，她就片字不留地转身离开，换来这二十多年的离愁别恨，换成是她，也会恨那个不辨是非的自己，何况是穆凯呢？ 杯盏放在桌上的一声轻响后，大概是穆凯摇了摇头，叶梓慕疑惑的声音传来：“你真的不恨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恨？”穆凯反问，过了一会儿接着道，“当初，你妈离开后，我找了她一年四个月零八天，找遍了h市，找遍了老家，还找了我们曾经约好，要一起去的旅游胜地……在我决定放弃的时候，我恨过她。” “那时候，是真的恨她，恨她不辞而别，连一个理由都舍不得留下，恨她绝情绝义，违背当初的誓言。”穆凯声音悠远，仿佛思绪已经回到很久以前： “可所有的恨和爱，都因为她的消失，没有任何发泄的出口，我常常在梦里，都会梦到我找到了她，和她大吵一架，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叶秋离呆呆地靠坐在原地，泪水缓缓溢上眼眶。 那一侧的隔间里，穆凯侧头点起一支烟，烟雾弥漫中，他深锁着眉头呆坐了许久。 叶梓慕无法评判他们的情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沉默着给俩人续满水，隔着袅袅茶雾和弥漫的烟气，默默看着穆凯。 他猛吸几口烟，在烟灰缸里熄灭烟头，长舒一口气道：“但是现在，我是真的不恨她了。” 许是看到叶梓慕眼里的疑惑不解，他接着道：“不恨，不是因为不在乎。” 他勉强的笑笑：“你还年轻，等你长到爸妈这个岁数，自然就会明白，人这一生啊，如果把精力都用在恨上，你就没办法去感受生活，感受爱……” 他心中感慨，紧接着又燃起一支烟，手指夹着烟靠进椅背里。 叶梓慕心里一动，却被他话里的“爸妈”两个字转移了注意力。 虽然当时在天台上，许媚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叶梓慕几乎可以断定，穆凯就是自己的父亲。 可两个人，一直没有正式以父女关系相称过，这时穆凯提起，她一时反倒有些尴尬，垂下目光不去看他。 穆凯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脑子里回忆起曾经的一个个片段。 怪不得，当初在木林广告时，她曾问过他那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可惜他却没有会意； 怪不得，穆思曼刁蛮任性，将她骗到金凯旋迷晕，他明知事由，可为保住公司业务不惜指黑为白，无视她的委屈，她却反过来去求严以修，保留下奇迹健身的策划权。 之后，她显然失望了，完成奇迹健身的工作后，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公司。 可他，竟然直到许媚在天台上摊牌一切时，才知道这个女儿的存在。 他不知道，从她应聘到木林广告，到心灰意冷地离开，经历过怎样的心路历程，也不知道，这许多年里，她和母亲，又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轨迹。 这短短不到一天的里，穆凯既惊且喜，又是愧疚不已，这时，想到自己刚得知韩胜华的一些消息，她却又已经杳无音讯时，心里又是伤感不已。 突然想起什么，穆凯扭身，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简约高档的包装盒，推到叶梓慕面前。 看到叶梓慕摇头想要拒绝，他先一步说道：“别急着拒绝，你先打开看看。” 叶梓慕想了想依言打开，驼色皮质包装盒内，是一块漂亮的金紫色手表。她在商场见过这个牌子，知道价值不菲，心里下意识地还是想要回绝。 “我也知道，这些华而不实的礼物，其实弥补不了什么。”穆凯的声音有些失落，有些懊悔： “孩子，过去这么多年里，我没能尽到做父亲的义务，我向你道歉，也希望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在今后的时间里，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说着，起身绕到叶梓慕这一侧，取出包装盒里的手表，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如果，你还愿意接受爸爸，就让这块手表来见证，让时间来见证，好不好？” “来，让爸爸替你戴上！”过了会儿，他又说。声音温和敦厚，竟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 叶梓慕指尖一颤，抬起目光看了他片刻，站起身默默抬起手臂，露出一截手腕。 “好！好！”穆凯长舒一口气，眉梢眼角满是失而复得的笑意。 本来轻而易举的一个动作，他却忽然紧张起来，笨手笨脚地折腾半天，才将手表戴到叶梓慕手腕上。 叶梓慕默不作声地看着，心底又是酸涩又觉得好笑，至亲至近的字眼涌上心头，却又迟迟无法开口。 穆凯像是知道她的纠结反复，等了片刻，未见她的表示，神色明显落寞颓然，却也并不勉强，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 “你都不想抱抱我吗？”清澈如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叶梓慕低声喊，“爸！” 穆凯眼圈一红，转过身，紧紧把叶梓慕搂在怀里。 “孩子，我的女儿。”他低语着。 隔间那一侧，叶秋离耳听着父女相认时，穆凯激动欣喜的呼喊，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根本不会有这些年的父女分离，难道，他此刻竟真的一点都不恨她吗？ 隔了一会儿，穆凯柔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像是在安慰着叶梓慕：“孩子，你也别着急，我都准备好了，等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就把公司业务缩减，交给下面人去打理。” “为什么？”叶梓慕有些迟疑地问。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穆凯回答，“我要替你找回母亲，不再让你过只有父亲或只有母亲的生活！” 他语气坚定，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叶秋离身子一僵，犹豫片刻，慢慢站起身来。 “不要！”叶梓慕本来正要去端水杯，听到他的话心里一急，手一偏，不但没端到，反而将水杯碰倒了。 幸好杯中只余了少半杯水，穆凯随即擦干桌面，重新替她倒好一杯水，这才问：“什么不要？” 叶梓慕知道母亲有意逃避，一时反倒不知道如何劝说，只得道：“也许，她并不想被找到……” 穆凯沉默下来，忍不住又燃起一支烟，怅然道：“我知道。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她可能不想见我，可我希望找到她，也不是想勉强什么，只是想看看她，哪怕就一眼。” 他面色惆怅，却似乎从没想过，如果还是寻而不得又该怎样，叶梓慕忍不住问：“如果还像多年前一样，一直找不到她呢？” 穆凯宽厚地笑了：“孩子，相信我，你妈妈离开，只是因为心里的结无法打开。就算不想被找到，如果知道我还在关心着她，想着她，内心，也会感到欣慰的。” 叶梓慕咬着唇，正想着如何继续劝他时，门边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隔间木门被人缓缓推开。 穆凯背对着门口，这时看到叶梓慕脸上神色，跟着回头看过去，整个人顿时仿佛木雕一般愣在原地。 第188章 你家霸总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隔着二十多年时光，两人相对而立，彼此沉默地看着对方。 再次见面时，彼时意气风发的两个人，鬓间都已隐见白发，即便叶秋离保养得当，眼角眉头也已出现不少皱纹。 当初，自以为是的一个华丽转身后，叶秋离其实从未真正释怀。 这么多年，她一直独自带着叶梓慕生活，也曾有不少热心的朋友或邻居，试图替她牵一根红线，却都被她狠狠拒绝。 一方面，是不想叶梓慕在复杂的关系里被忽略，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她真的无法迈过那一道坎。 昨天，听完叶梓慕所有的叙述，她恨透了自己，自觉没脸再见穆凯，经过一晚上的考虑，终于决定要再次离开。 可片刻之前，听到穆凯的体谅与宽容，还有誓必要找到她的决心，她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叶梓慕眨着眼睛，看着僵如木头的两个人，忍不住打破沉默：“爸？你是要找这位女士吗？” 叶秋离像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依然一动不动。 穆凯却略微回过神，慢慢向前迈了两步，手掌展开手心朝上，默默伸向叶秋离。 叶秋离怔了片刻，像多年前一样抬起手，缓缓放到他的掌心，一瞬间，泪水滚滚落下。可她一向要强，因为不好意思被叶梓慕看到落泪，昨天晚上，就一直没有开灯。 这时，她见叶梓慕一直眼睁睁地看着，不禁闷闷地道：“梓慕，跟医生请假的时间快到了吧？” 叶梓慕现在是住院期间，所以，外出要找主治医生请假签字，但通常，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她不在意地回道：“没关系啊，那个方主任我认识的。” “正因为认识，才不能给人家工作带来麻烦！”叶秋离义正言辞地回。 叶梓慕挠挠头，这次终于明白过来，一脸无辜地耍起赖：“我是小辈，就算是灯泡瓦数也不高，至于这么驱赶我吗？” 虽说如此，她还是起身穿好外套，一边向外走一边笑眯眯地道：“那我先回医院了，别太想我哦！” 走出茶座大门，叶梓慕低头，用另一只手摸着腕上的手表，心里无限感慨，只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可回首来时路，这一路所有的期待、欣喜、失望、痛苦又都那么真实，虽然一切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可如果没有自己当初的坚持和努力，这些，都不会平白无故地，跑进她的生命里。 沿着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走了一段路，叶梓慕抬头，原地360度转了一圈，再次觉得恍然如梦。 呃……竟然又迷路了。 叶秋离虽然多年不在h市，但并不像叶梓慕一样路痴，在医院时简单地看了一下地图，就带着她径直到了这里。 然而，母亲刚刚把她这个低度数灯泡赶出来时，竟没想过她是路痴吗？ 叶梓慕噘着嘴环顾四周，整个步行街人头涌动，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道路两侧分布着各种店面，琳琅满目的饰品店，香气四溢的小吃店，装修精巧的奶茶店……而她，竟似乎好久没有逛过街了。 叶梓慕想到做到，当下也不含糊，立即随着人流，进入一家装修十分考究的饰品店，开始了自己的逛街之旅。 回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叶梓慕还没进病房门，一名护士就从背后喊住她：“叶女士，方主任来过，让您回来后去诊室找他。” “好，我知道了。”叶梓慕回了一声，干脆也不进门，直接转身去找方阳。 专家诊室这时没有病人，方阳和严以修并肩站在百叶窗旁背对着门，不知在说些什么。 叶梓慕抬手敲了敲半开的门，两人同时转身。方阳见是她，立即板着脸问：“你个臭丫头，请三小时的假，现在几点了？” 叶梓慕理解，医院出于安全考虑，都会严格控制住院病人外出，这时也不生气，眨了眨眼睛解释道：“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迷路了。” “迷路？”方阳脱去上身的白大褂，指指她不平地道：“编这么不靠谱的借口，要不是你家霸总罩着，看我不拍你！” 说着，他伸手去端桌上剩下半杯的咖啡，似乎准备喝完后出门。 叶梓慕顿时一头黑线。 “你家霸总”难道是他的口头禅吗？而且他似乎越来越嚣张，不仅当着她的面说，就连在严以修面前，也这么明目张胆。 她想着，立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严以修，那意思明显是在问：“这么嚣张，你都不管？” “她是路痴。”严以修不凉不热地替她解释，语气里却满是揶揄：“从女厕出门就直接进男厕的那种。” “扑哧”一声，方阳紧急转身，最后一口咖啡总算没喷到满桌的文件病历上，却结结实实地喷了一地，要不是叶梓慕躲得快，估计连她也无法幸免。 方阳边笑边咳，一面拖地，一面幸灾乐祸地朝叶梓慕道：“瞧，绝对的黄金队友。” 叶梓慕怒视严以修，气得直欲跳脚，可又无可辩驳，因为这样的糗事，她是真的干过不止一次啊！ 而直接肇事者却旁若无人，缓步从半湿的地面踩过，悠悠地道：“走吧，去吃饭。” 方阳立即收拾好关上门，看向叶梓慕重复：“走吧，去吃饭。” 所以，叫她来只是为一起吃个饭？叶梓慕有些疑惑。 依然是楼下食堂的小包间，因为有方阳在，气氛热闹了不少，就算严以修和叶梓慕都不言不语，他也能一直说个不停。 而且更神奇的是，方阳虽一直在谈天说地，却似乎丝毫不影响吃饭速度，反倒吃得比两人都快一些。 放下碗筷，方阳抬腕看了看时间，又看看两人，神色暧昧地道：“还有不到半小时，我先撤，你们慢慢交流哦。” 说到“慢慢交流”时，他故意放慢速度，起身时从兜里掏出一包口香糖，“啪”的一声摆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又朝叶梓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才转身离开。 包间门关上后，叶梓慕忽地一下反应过来，脸瞬间通红。 整个席间，方阳一口一个“你家霸总”，说了至少有七八次，叶梓慕一次次偷瞄严以修，可他像是习惯了方阳的随意不拘，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谁知道那家伙竟然得寸进尺，提前离开时，还不忘丢一颗雷在这儿。 叶梓慕无语，忧伤地看着那一包银色包装，看起来十分高级的口香糖，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可脑子里一片空白，竟讷讷地说不出一个字。 第189章 蓝色玫瑰 沉默相对了片刻，倒是严以修主动打破了尴尬：“我出差，过几天回，你出院后直接回集团，待办事项都在你桌上。” “好的，知道了。”叶梓慕低声回应，想到刚刚方阳说的“还有不到半小时”，突然明白过来，后知后觉地问：“那是几天呢？” 严以修的目光看向她：“三天，最多四天。” 叶梓慕“哦”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走？” 他起身穿外套，淡淡地回：“车在外面等着，这就去机场。” 叶梓慕不再说话，跟着起身穿外套，心里却思绪百转。 眼看着严以修抬腿，已经走到包间门口，她终于忍不住，鼓足勇气开口：“等一下！” 见他回过身看着她，叶梓慕突然不敢看他，忙低下头，只盯着自己外套上的装饰腰带，又犹豫了片刻，才有些胆怯地问：“上次，那个玫瑰花的系法，你可以教给我吗？” 说完，她的头垂得更低，耳边似乎全是自己怦然如鼓的心跳声。 很巧，她今天穿的也是一件风衣，和上次的风衣一样，腰间有一条长长的装饰腰间，只不过颜色是湖蓝色。 电光石火间想起上次他系的玫瑰，叶梓慕突然抑制不住，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愿意俯下身，用装饰腰带在她腰间系出一支玫瑰花的他，那个眉眼低垂姿态柔软的他，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 “要不，还是算了吧。”叶梓慕没听见他回答，立即打了退堂鼓，一颗心却渐渐冷了下去。 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她低低地垂着头，只见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跃入视线，接着，是笔挺的西裤，裁剪精致的西装上衣。 片刻，头顶传来严以修的一声笑，很低，却软软的直透心底。 叶梓慕刚要说话，就见他上身微微俯下来，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握住了装饰腰带的两端。 原本要冷却的心迅速沸腾，叶梓慕咬着唇，脸上不自觉地扬起大大的笑容。 只见严以修左手抓着装饰腰带一头，折出她记忆中的棱形模样，右手抓着另一头，动作似乎故意慢了几分，缓缓地翻转，回绕，对折，接着是再一次的翻转，回绕，对折。 淡淡的薄荷香中，一片片“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叠在一起，不一会儿，一朵漂亮的蓝色玫瑰跃然腰间。 而叶梓慕的心底，却仿佛有成千上万朵玫瑰同时盛开，开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学会了吗？”严以修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气息距她近得不能再近。 叶梓慕如梦初醒，怔了一瞬，才老老实实地回答：“好像……没看清。” “果然。”他回答，似乎早有所料，却也没有生气，只是低低地喊了声，“木头！” 哼！叶梓慕心里抗议，要不是你在一旁扰乱我心，这不过小菜一碟的事！ 但在他面前，她好像一直都无法藏住自己的情绪，转眼间，脸上神情就将那一点小心思暴露无遗。 严以修似乎故做宽容体谅，甚至带着一点打趣的意味，淡淡地说：“不过也没关系，你可以多问几次。” 叶梓慕简直无地自容，他这，明明就是看出她的试探，故意调侃！ 可还没来得及生气，面前的人双臂伸出，突然就将她搂进怀里，双手安慰似地拍了拍她肩膀：“等我回来。” 说完，迅速转身，拉开包间门离开。 叶梓慕哭笑不得，上次在电梯旁，就是莫名其妙地抱一下就走，这次又是！ 她张口结舌地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愤愤不平地自语：“撩一下就跑，什么意思嘛……” 下午，叶秋离回到医院时，眼睛红肿着，但目光从容，神态平和，与这些年叶梓慕心里，对她根深蒂固的印象完全不同。 叶梓慕有些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夸张地上前拉拉母亲手臂，又放肆地戳戳她脸庞。 叶秋离烦不胜烦，推开她嗔道：“这孩子，越大越没个正形！” “是真的呀！”叶梓慕笑眯眯地去替她倒水，满意地道：“真好，不但有爸爸，连老妈都突然切换到温柔模式了。” 叶秋离看着她把水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往沙发一侧挪了挪，示意她同坐。 叶梓慕大大咧咧地往她肩上一靠，搂着她的手臂，像个小孩般撒娇：“妈，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有爸爸，有妈妈，等出院了，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等你出院了，我就回去。”叶秋离声音平静，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叶梓慕一惊坐起身：“回去？” “对，回我们的小城。” “那你……” 像是知道她心里想问的，叶秋离接着补充：“我自己回。” 叶梓慕一时呆住，不解中透着惶恐：“为什么？” 叶秋离拍了拍她手背，安慰道：“之前都是我的错，你放心，以后妈不会阻止你们见面，也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我就住在小城。” “既然知道错了，难道不能去弥补、去纠正吗？为什么还是要回小城？”叶梓慕不甘地追问。 “错就是错，我们回不去了。”叶秋离脸上，依然是一派平静神色，缓缓地道：“你爸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得知彼此安好，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叶梓慕执拗地打断她：“不！我才不要你所谓的安好！我要你们在一起，都陪在我身边……” 叶秋离长长地叹息一声，看着她道：“梓慕，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还能冰释前嫌，彼此相对时，心底不是愤恨怨怼，而是各自祝福，这本身，就是最好的事。” 天台之上，叶梓慕被许媚控制时，曾真切地感到，在冲天的怨气之下，许媚心底的孤绝无助，自然知道母亲说的道理，可仍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眼睛禁不住一阵酸涩，委屈地喊：“妈……” 叶秋离不再看她，扭头看向外面。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看着母亲的侧脸，叶梓慕知道，虽然她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或许心态会因此改变一些，但依然，是那个处事果决、主意坚定的她。 “我爸同意了吗？”又过了会儿，叶梓慕才心有不甘地问。 叶秋离没答，顿了片刻才说：“他会同意的。” 叶梓慕没再说话，两人依旧没开灯，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叶秋离开口：“还有，我听说了，穆思曼之前做了不少错事，你爸爸也很后悔，当时没保护好你。” 停了停，她没听到叶梓慕的声音，接着道：“但从血缘关系上讲，你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和你爸也希望……你们能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叶梓慕有些气恼地重复，“就算我没意见，穆思曼也不会同意的。你这么操心，不如留下来当个调解员？” 叶秋离没理会她的揶揄，在微弱的光芒中，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叶梓慕只好示弱地点点头：“知道了。” 既然血缘关系无法改变，而她心里，本来也装不下那么多前仇旧恨，倒不如坦然放下，至于穆思曼，随她去吧。 第190章 新的开始 两天后，叶梓慕出院，和叶秋离一起暂住到严氏集团的公寓。 穆凯有意安排她住去穆家，她坚定地拒绝了。 经历过这许多的波折，叶梓慕虽然接受了他就是自己父亲的事实，在母亲面前，有时还会像小女孩似地撒个娇，但心里仍不免有几分生疏。 况且，她才不想天天和穆思曼面对面，针锋相对。 与之相比，严氏集团的公寓才是属于她的天堂，因为距离近，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办公室，不但可以多睡会，还不用担心迷路，最重要的是，一个人自由自在。 穆凯见说服不了她，只得无奈接受。 晚上，穆凯打来电话，邀叶梓慕一起晚餐。她自然而然地去喊母亲一起，叶秋离却一口回绝，意有所指地道：“你爸约你，还有别的事。” 叶梓慕愣了愣，只好独自前往。 等她到了楼下，黑色轿车已经在门前等着。自从得知叶梓慕是路痴后，只要时间允许，穆凯每次都会派车来接她，让她不再为迷路而烦恼。 叶梓慕本以为，车会开到某个饭店，可出乎意料地，黑色轿车却径直开出市区，最终停在一栋造型别致的私人住宅前。 待叶梓慕反应过来，这里是穆家的房子时，轿车已经在私家院落里停好，这时再执意离开，反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叶梓慕犹豫了下，只能硬着头皮下车，脚步有些沉重地迈去大门前，摁响门铃。 门铃只响过一声，立即被人从里面拉开，房子内的人穿着宽松的素色居家服，齐耳短发，脸上未施粉黛，却也清丽动人。 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叶梓慕险些没认出来，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笑了笑问：“思曼，你身体还好吗？” 穆思曼不答，隔着几步距离，只是冷冷地打量她，眼中透着冰冷的敌意，还有隐隐的不甘。 叶梓慕也不回避，目光坦然地看着她。 无声的对峙中，穆凯突然出现在穆思曼身后，见两人默默相对，忙招呼着叶梓慕进门，朝穆思曼道：“小曼，你先去餐厅，叫保姆上菜吧。” 穆思曼满脸不悦，却依言转身离开。 穆凯带着叶梓慕洗过手进入餐厅时，保姆正忙忙碌碌地上菜、摆盘，穆思曼面无表情地端坐一旁。 不一会儿，保姆忙完退出去，餐厅里只剩下叶梓慕、穆凯和穆思曼三个人。 虽然桌上菜品搭配堪称完美，色泽鲜亮诱人，穆凯在旁也是竭力张罗，试着缓解气氛，叶梓慕却吃得前所未有的食不甘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穆凯之前大概做了不少思想工作，穆思曼整个席间虽一直面无表情，却也并没有发作或是故意刁难，只是自顾自地不停夹菜，吃饭。 十几分钟后，她将碗筷一放，冷冷地道：“我吃好了，去休息。” 说完，转身径直走出餐厅，脚步声循着楼梯直上，越来越弱。 叶梓慕也放下碗筷起身：“爸，我也吃好了，先回去了。” 穆凯微叹一声，却也不勉强，起身道：“我去送你。” 叶梓慕推辞不过，只好任由他跟着出门。直到上了车，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略带抱怨地道：“爸，你是不是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呀？” 穆凯将车开出停车位，这才自嘲地道：“怕你不同意，但我又真的有些迫不急待，希望你们的关系尽快好转起来。” 叶梓慕不再说话，默默靠在副驾座位的椅背里。 车子拐出私家院落时，一辆白色轿车迎面停着，正对着院子大门。 驾驶位上的男人面容消瘦，目光里充满期盼与焦急，像是在等着什么消息。轿车副驾位上，摆着一束搭配漂亮的鲜花。 叶梓慕觉得男人面目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 只听穆凯有些愤愤地道：“袁泽，思曼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叶梓慕“哦”了一声，只听穆凯肯定地道：“思曼不会见他，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吧。” 夜色中，造型别致的私家建筑越来越远，渐渐变作模糊的一片，穆凯才沉沉地继续发声：“其实，每次一想到你们姐妹俩的关系，爸都觉得很抱歉，如果我早一些发现你的身份，早一些介入到你们的关系中，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手扶着方向盘，眼睛注意着前方，脸上竟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后来我想通了，既然想要改变，就不能一味被动等待。你看，今天你们能在一起，心态平和地吃晚餐，明天、后天，就一定能做到更好，这就是新的开始。” 果然知足常乐，穆凯话语中，似乎对两人今天的相处模式竟十分满意。 “新的开始？”叶梓慕头抵着车窗不去看他，胃里却“咕噜噜”直叫，她无奈地在心里直翻白眼：晚餐？明明还饿着肚子呢好不好？ 心里想着，却见车子突然拐了个弯，直接停在一家饭店门前。穆凯拉起手刹熄火：“走吧，看出来了，不填饱肚子，你今天是不会原谅我了。” 叶梓慕吐了吐舌头跟着下车：“走就走，我要吃这家的龙井虾仁。” “好。” “还要那个很好喝的汤。” “没问题。” 这一餐，两人说说笑笑，总算弥补了叶梓慕的心理损失。 谈笑间，也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穆思曼，叶梓慕这才知道，在穆思曼成长中所经历过的种种事端。 之前，穆凯曾和她提过，穆思曼小时候，曾因为保姆小孟的过度溺爱，变得任性、自私，为所欲为。 后来，发现问题的穆凯辞退了小孟，可许媚一头扎在工作中，根本没时间照顾穆思曼，他经朋友介绍，请来一位竭力倡导严厉教育的家教老师，来负责对穆思曼的引导。 原本，在穆思曼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围绕她转的。 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她剧烈地反抗起来，最后一直发展到抑郁自残，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割腕，要不是发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穆凯还是败了，面对浑身是血躺在浴缸里的穆思曼时，他彻彻底底地败了。任何事情，都没有生命重要。 再后来，穆思曼就成了叶梓慕见到她时的样子，目空一切，刁蛮跋扈。 叶梓慕默默听完，忽然有些同情起穆思曼来。 她知道穆凯此刻最大的心病，也不等他发话，直接表态：“爸，你放心好了，我会尽量让着穆思曼，不让彼此再发生矛盾，也不让你为难。” 穆凯长叹一声点头：“梓慕，谢谢你！” 第二天一早，叶秋离就收拾好东西要离开。 叶梓慕知道她主意已定，自己再努力也留不住，只好闷闷不乐地跟着，准备送母亲去车站。 两人刚走到路边，一辆灰色轿车突然稳稳地停在她们面前，车上司机很快开门下车，朝着叶秋离道：“阿姨好！我刚好有事回小城，顺路捎您回去。” 叶梓慕定盯看去，许是早晨阳光斜射，男人戴着墨镜，脸上带着儒雅和善的笑，却是乔墨。 第191章 天马行空级的比喻 叶梓慕听乔墨的语气，明显是知道母亲要回小城，疑惑地看向叶秋离。 乔墨看出她的疑虑，谦和地笑道：“是刘姨，她不放心，就给我母亲打了电话，托我来看看，刚好昨天遇上阿姨，我们就聊了几句。” 叶梓慕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 当时，她和叶秋离见面后，怕刘姨担心，随即就给刘姨打了电话，告诉她母亲和自己在一起。 多半是刘姨仍不放心，这才辗转托了乔墨来看看，恰好昨天她不在时碰到了叶秋离。 叶秋离似乎也没想到，乔墨会特意到楼下来接，忙推托道：“乔墨，真不用麻烦你，现在交通工具这么方便……” 乔墨却已经拉开轿车后门，笑着道：“阿姨，我真的是有事要回去，不过是提前一天安排，您这样推托，倒真显得见外了。” 叶梓慕性子爽快，见好意难却，索性替叶秋离把随身的包放到后座，干脆地朝乔墨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我请你吃饭吧。” “真的？”乔墨显得很惊喜，微笑着回道：“今天傍晚回，那我的晚饭就靠你了。” 叶梓慕眨眨眼睛，一脸被骗了的模样：“我怀疑你是早就想好了。” 乔墨见叶秋离上了车，关上后座门，转身面向叶梓慕，低声道：“也许吧。” 说完，人已经坐进驾驶室，隔着车窗朝叶梓慕摆了摆手。 轿车缓缓加速，不一会儿汇入来来往往的车流中。 叶梓慕看着轿车消失在路口转弯处，这才转身，提了提精神，朝集团大厦走去。 助理办公室内，一切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模样，书架上，图书的摆放次序没变，办公桌上，她工作日志摆放的位置也没变，但桌面和茶几上，均是纤尘不染，想是不时有人打扫。 叶梓慕在办公桌前坐下，之前严以修曾告诉过她，待办事项都在她的办公桌上，她以为会积压厚厚的一摞文件，可面前的文件，远比她想象的要少得多。 她起身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这才静下心来一份份翻看处理。 正聚精会神时，玻璃门被敲响，一个惊喜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哇噻！梓慕你回来了！太棒了！” 说着，也不等叶梓慕发话，人已经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叶梓慕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财务部的小魏，笑着抬头道：“瞧你，这么想我呀？” “必须的，超级想念！”小魏将手上报表放到桌上，隔着玻璃墙，朝董事长办公室的精雕木门指了指：“在吗？” 叶梓慕会意，回答道：“出差了。” 她说着，算了算时间：“大概明天回。” 小魏一下子扑上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诉着苦：“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咱董事长就是一座行走的冰山，我每次去送报表，出来都浑身打冷颤！” 小魏说着，还夸张地缩了缩身子，仿佛心有余悸。 叶梓慕斜瞥她一眼，故作严肃地道：“瞎说，不怕我回头参你一本！” 小魏了解她的性格，笑眯眯地道：“不怕，反正现在你回来了，只要你在，再大的冰山，也能冰雪消融！” “喂！”叶梓慕忍不住出声，想要打断她简直天马行空级的比喻。 小魏摊了摊手，态度十分认真：“不只是我这样认为，大家都看出来了！你在时，和你不在时，董事长整个人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叶梓慕笑着摇头：“然而我没看出来。”待小魏转身出门，她心底却突然涌上几分暖意，和一阵莫名的情绪。 这几天里，她一直没和严以修联系。起初，是有些气他当时在医院食堂包间内，故意的打趣和调侃。 后来，却像是在赌气一般，幼稚地在心里默默绷着劲儿：“既然你不主动联系，那我也保持沉默好了。” 她两手托腮，默默回想刚刚小魏的话：“只要你在，再大的冰山，也能冰雪消融！” “大家都看出来了！” …… 怪不得，今天她一进集团大门，就有同事们不断热情地打招呼，在电梯里见到行政部部长，对方也是一脸笑容，不停嘘寒问暖。 可这一切，会不会是所有人的错觉呢？ 叶梓慕虽心底按捺不住，但终究是小女孩心性，不想自己坚持了几天的“不主动联系”功亏一篑。 她又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处理了半天工作事务，到中午时，突然灵机一动，把目前需要严以修最后确认的内容编辑成信息，以工作的名义发给他，然后又貌似顺便一样，问了一声：“什么时候回？” 可消息发出，却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到下班时间，手机突然振动，叶梓慕满心期盼地按亮屏幕，却是乔墨发来的信息：“下班了吗？我在你公司楼下。” 叶梓慕这才想起和他的晚餐之约，立即收拾东西下楼。 她之前已经想好，将晚餐地点定在一家西餐厅。乔墨向来随和，这次却委婉地否了她的提议：“朋友开了家私家菜坊，我们帮忙去凑个人气怎么样？” “没问题。”叶梓慕没多想，点头同意。 私家菜坊隐在闹市区一条巷子里，环境清雅而富有情致。 乔墨脱下西装，挽起衬衣袖口，像个普通的居家男人一般，亲自下厨，炒菜，端菜，忙得不亦乐乎。 叶梓慕端着餐前果汁，好奇地眨着眼睛道：“现在的男人都这么优秀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乔墨摆好最后的鸡茸玉米烫，盛到小汤碗中递给叶梓慕，自己在她对面坐下，一本正经地问：“那……我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优秀男人，可不可以追求你？ “不行！”叶梓慕有些懵，却本能地脱口拒绝。 “为什么？”虽然之前，乔墨也曾说过喜欢她，但当时他态度十分淡然，一派顺其自然的洒脱，可此刻再提，他神情认真，目光里透着小心翼翼的询问，与上一次完全不同。 “因为……”叶梓慕一时说不出来，告诉他“因为我有了喜欢的人”？如果他非要刨根问底，问对方是谁怎么办？ “我们……可以先吃饭吗？”美食当前，叶梓慕忍不住弱弱地问。 乔墨哑然失笑，点头道：“一点好餐你就偷偷付了帐，还怕我不让你吃吗？” 叶梓慕也笑了：“这不，还是被你发现了！” 饭后，乔墨坚持送叶梓慕回去。 车窗外，车灯闪烁，霓虹绽放，整个城市一片灯火辉煌的喧闹。 车内的两人却一路沉默，直到快到公寓楼下时，乔墨才忽然开口，像要坦白一样：“梓慕，我之前，是交过几个女朋友，可能是有些仗着自己条件优秀，态度不是特别认真，但对你，我是认真的。” 叶梓慕把自己的脸藏在黑暗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听乔墨接着坦白道：“而且，你以为巧合的那场相亲，也是我打探过你的资料，这才辗转找到刘姨。” “不会吧！”叶梓慕不可置信地问，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样说来，他应该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自己，可是，怎么会呢？ 第192章 不能开点窍吗 轿车在夜色里缓缓穿行，车窗外，不断有路灯或是其它车辆的车灯照进来，照在乔墨脸上。 他嘴角浮上一贯谦和的笑，有些自嘲地道：“之前，一直不想厚着脸皮主动追你，也是想等你真正喜欢上我时，再向你告白，可今天在路上时，和阿姨聊了聊，我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意思？”叶梓慕还是忍不住问。 乔墨侧头看她一眼，紧接着又目视前方：“阿姨虽然没和我讲太多，但我也知道，你最近，经历过太多危险的事，能在危难时挺身而出，坚定地选择陪在你身边，那个人大概真的很爱你。” 车子慢慢减速，在严氏集团大厦外侧的临时停车位停稳，路边一盏高悬的路灯，照得轿车前座半明半灭。 乔墨拉起手刹看向她，叶梓慕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严以修，脸上莫名地一烫，一时却又不想否认，因为，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呀！ 正犹豫着怎样拒绝乔墨时，左手上忽地一暖，却是乔墨轻轻握住她的手，想拉到自己面前。 叶梓慕本能地用力一挣，立即挣脱。 乔墨目光看向自己落空的手，脸上难掩落寞：“其实，真的很不甘心。我总是想着，你和他身份毕竟相差不少，说不定，还有争取一下的机会。” 他凑近几分，仔细分辨着叶梓慕脸上神色，似乎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你这是用行动在告诉我，我已经来晚了吗？” “乔墨。”叶梓慕的背几乎要贴到副驾驶的车门上，抱歉地看着他，语气却十分坚定：“谢谢你的爱，但我不能接受！” 想到他刚刚的话，叶梓慕有些黯然，还是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所有人都会觉得我配不上他，但我也相信，感情不分尊卑贵贱。他如果喜欢我，我没理由自卑自弃，他如果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自卑自弃！” 虽然这样说，但她心里，仍是一阵难过。 果然当局者迷，原来，自己一直纠结着严以修是不是喜欢她时，在旁人眼中，她却是痴心妄想。 可这种身份地位上的悬殊，自己之前明明想到过的，难道是因为最近严以修真的太过亲善了？ “你错了，我从没说你配不上他！”乔墨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地道，“相信自己，不管对方是谁，能被你喜欢上，都是天大的幸运。” 叶梓慕笑了，伸手指了指公寓楼：“谢谢，那我回去了！” 乔墨十分无奈，还是点了点头：“再见！” 夜里空气寒凉，叶梓慕下车后立即加快脚步，朝着公寓大门走去，脑子里却不由地回荡着乔墨的话：“能在危难时挺身而出，坚定地选择陪在你身边，那个人大概真的很爱你。” 唉！这些人都怎么了？先是小魏夸张的比喻，接着又是乔墨明显的提示…… “全是自以为是，胡乱猜测！”叶梓慕忍不住低声嘟囔。 “胡乱猜测什么了？”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猛然从身旁不足一米的灯柱旁传来。 叶梓慕如受惊的猫一般，斜着向一旁跳开，定睛看去，却是一身黑衣黑裤的方阳，正倚着黑色灯柱笑看着她。 正疑惑间，方阳已经直起身，伸手虚点了下她脑门，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呀，就不能开点窍吗？这下好了，吃醋了吧！” “什么？谁吃醋？”叶梓慕一头雾水。 方阳抬手，手指上坠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挂件，在夜灯的映衬上熠熠生辉，竟是长耳兔挂件。 当时，叶梓慕还在事后特意联系了怀城警方，想找到挂件，却一无所获。她以为彻底丢了，为此郁郁了好几天。 这时看见，不由得喜上眉梢，满脸笑意地从方阳手中夺过挂件，忙不迭地道谢。 “嘀”的一声轻响，“长耳兔”憨态可掬的声音传来：“人脸扫描成功，主人你好！” 方阳一脸无可救药的神情：“丫头，你让别人拉着手，人家把挂件丢给我就开车跑了，你还能这么开心？” “啊？”叶梓慕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严以修，目光从挂件上移开，看着方阳问：“那……我应该怎样？” 方阳苦恼地抓抓头发，顿了顿才重新开口：“梓慕，我们聊聊吧。”态度极其严肃郑重。 叶梓慕有些不解，还是指了指公寓大楼：“去员工健身房可以吗？”方阳点头同意。 到员工健身房门口，叶梓慕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两瓶饮料，递给方阳一瓶，两人一前一后，直接穿过健身大厅，朝落地窗前的休息区走去。 方阳也不拐弯抹角，在面朝夜色的藤椅上坐下，立即看向叶梓慕，清晰地问：“你喜欢严以修吧？” 叶梓慕险些被刚入口的一口饮料呛到，有些狼狈地咽下饮料，默默拧上瓶盖，不动声色地反问：“是他让你问的吗？” “你想什么呢？”方阳笑了，“他那么自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叶梓慕“哦”了一声，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怕自己再因为方阳的语出惊人呛到，她只好小口小口地抿着饮料。 两人朝着夜色默默坐了会儿，方阳再次开口：“看出来了，你俩其实都挺喜欢对方的。” 叶梓慕也不想掩饰，有些害羞地看向他，迟疑了一下问：“你怎么确定他喜欢我？” “毋庸置疑。”方阳干脆地答。 叶梓慕摇头，懒得再顾及面子，直接道：“可他从来没有说过……” “梓慕！”方阳打断她，突然像戏精附体般，右手瓶口冲下地持着饮料瓶，脸上神色郑重，语气情真意切：“叶梓慕女士，我喜欢你，我愿用一生一世来爱你，嫁给我吧！” “别闹了！你开什么玩笑！”叶梓慕哭笑不得，暗自庆幸自己没再喝饮料，否则绝对被呛身亡。 方阳收起脸上戏精般的深情，正色道：“你看，为什么我这么说了，你却完全不相信？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爱一个人的行动，对吗？” 叶梓慕细想，好像他说得也在理。 见她没反驳，方阳继续道：“像以修那样的人，告白从来都不是用空洞的语言，他只会去做，而且因为逆天的自大，他还会找出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诸如‘我是为了公司’、‘我是为了业绩’等等，把一切做得漫不经心，让对方感觉不到他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爱情。” 叶梓慕低头，手上把玩着长耳兔挂件，脑子里却思绪如潮，各种画面浮上心头： 当初，木林广告客户答谢会后，走廊拐角处，他冷冰冰地道：“你不用谢我，事发时穆董事长不在，我只是顺手帮木林广告一个小忙而已。” 面对他初次送去的33朵紫色郁金香，她致电道谢，他却出口揶揄：“我以为你必输无疑，刚好花期马上就过，这才让人送去，聊表安慰。” 替她彻底洗清泄露公司机密的污点后，他也只是淡然地表示：“严氏从不会让员工蒙受不白之冤，虽然你勉强只算得上半个员工。” …… 这样的事太多，简直数不胜数！ 第193章 记得要说话算话 方阳循着叶梓慕的目光，看到她手中的挂件，伸手指了指：“我敢打赌，他从没告诉过你，这个小玩意儿得来多么不容易。” 对上叶梓慕疑惑的目光，他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只认你一个主人的人脸识别技术，媲美国际顶尖水平的导航、定位功能，新颖别致的人机对话，这些要全集中在这么小的挂件上，你知道多难吗？” 叶梓慕彻底呆住，只傻傻地看着方阳，突然间感动到想哭。 在她记忆里，这枚长耳兔挂件明明像是她讨来的，她还清楚地记得，严以修当时只是很冷淡地说：“喜欢就拿去，这么低智的玩具，倒很适合你。” 当初，她还为此十分纠结。 可这一切，真的像方阳说的那样，只是严以修冠冕堂皇的“借口”吗？ “可其实，作为他的好朋友，你难道没觉得我配不上他吗？”叶梓慕有些惭愧地问。 既然已经说破，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将问题甩给方阳，也好问问他的想法。 方阳怔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意外，斟酌了一下道：“客观地看，差距是有，但并不是鸿沟，你只要愿意抬起脚，就可以轻松跨越。又或者，他根本舍不得你抬脚，已经替你铺好了一条平坦的大路。” 是啊！叶梓慕仔细思索他的话，突然间觉得醍醐灌顶。 回想相识之初，他是高高在上，地位尊贵的风云人物，她只是低到尘埃，居无定所的毕业生；现在，他在集团的顶端指挥若定，运筹帷幄时，她能够竭尽全力配合，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作为他的朋友，我相信以修会喜欢上的，绝对不是一个穿着水晶鞋、娇滴滴的灰姑娘，她可以没有尊贵的身份、地位，但面对目标，她一定会有奔跑的决心！” 方阳看着她，一字一字肯定地说。 叶梓慕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面朝着窗外的绚丽霓虹，高高举起手臂舒展身体，突然觉得心中充满能量与勇气。 方阳也跟着起身走到窗边，他伸出手，将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你们俩之间，现在就隔着这么薄的一层窗户纸，为什么就一直捅不破呢？” 他说着，看向叶梓慕，眼睛里充满着鼓励。 叶梓慕转身，背对着窗外阑珊夜色，目光在闪烁中，变得越来越坚定，最后抿了抿唇微笑道：“我知道了！他做了这么多，已经迈出太多步，接下来这一步，由我来主动迈出！他不告白，那我就向他告白！” “大功告成！”方阳两手一拍竖起大拇指，也不知是赞她的勇气，还是赞自己的说服力，“我功成身退，你可记得要说话算话哦！” 他说完摆摆手，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立即转身离开。 叶梓慕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又扭头看了看窗外夜色，气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 作为一名医生，方阳难道连煲鸡汤都会对症下药？要不然，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他，要向严以修告白？ 告白……难道真的要自己反过来向他告白吗？ 要知道，她虽然在工作或学习中，都习惯迎难而上，可在情感中，却像是胆小怯懦的蜗牛，否则前两次，也不会被他随便揶揄一句，就瞬间落败。呜呜…… 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叶梓慕一整夜都处于浅眠状态，几乎每过一个小时醒一次，迷迷糊糊间看一眼时间，然后继续睡。 梦里，满满都是严以修的样子。或许是平时看到他的笑太少，梦里的他，总是浅笑着，却依然雍容矜贵。 黎明时分，叶梓慕又看了一眼时间后，再一次入梦。这一次的梦，仿佛时间倒流，回到当初大祸车面前，他架着自己飞一样离开的瞬间。 她的手藏着他敞着怀的西装下，紧紧搂着严以修。 他垂眸看她，声音清冷低沉：“拥抱会上瘾，你不怕从此无法放开？” 叶梓慕却搂得更紧，抬头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倔强：“我喜欢你！” 严以修侧头想了想，神情渐渐变得认真严肃：“严氏集团员工手册第6章第4条规定，内部员工禁止谈恋爱，否则辞退！” 叶梓慕从梦里惊醒，直接坐起身，心兀自突突直跳，回想梦境，她满心的沮丧懊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还内部员工禁止谈恋爱？”她喃喃自语，可转念一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严氏的员工手册里，真的有这一条呀！怎么办？ 此刻，太阳还没升起，时间尚早，但叶梓慕却再没有一丝睡意，干脆起床收拾，在员工食堂吃过简单的早餐后，就向办公大厦走去。 距离电梯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她隐约听到电梯门开关时特有的声音，忙紧跑几步，一个闪身，成功闪进正缓缓合拢的电梯内，却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额头上柔软微热的触感中，叶梓慕慌忙后退道歉，直退到电梯一角去。 待抬眼看清面前的人正是严以修时，她的脸更加滚烫通红。 “这么早？”隔了片刻，两人同时问。 叶梓慕顿觉有些尴尬，刻意停了一下，才简单地回：“睡不着。” 可鬼使神差的，两人回答的声音再次重叠到一起。这下，两人干脆都不再说话。 直到跟着严以修走出电梯，叶梓慕才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低声解释道：“昨天，是乔墨送我妈妈回去的，所以我才请他吃饭，表示谢意。” 严以修在精雕木门前脚步微停，淡淡地道：“知道了。”说完，人已经进入董事办。 叶梓慕转身进入助理办公室，心里却有些沮丧，这么不凉不热的回应，是不是说明，人家其实根本没有在乎过？ 但，忙碌的工作，却容不得叶梓慕想那么多。 严以修出差回来，临时增加了两个会议，一整天，各项工作几乎将叶梓慕所有的时间占满，就连中午，她也只是匆匆叫了外卖，守在电脑前一边吃，一边顺手完成一项工作内容。 直到下午下班时间，稍稍空下来时，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梦，索性起身，从档案柜里找出集团员工手册，仔细翻看起来。 翻到一半时，叶梓慕竟然真的看到“公司禁止内部员工谈恋爱”那一项，虽然并不是梦里严以修说的第6章第4条，可具体内容，却和梦中他说的话如出一辙。 正满脸黑线地看着员工手册发呆时，手机突然有信息进来，叶梓慕随手点亮屏幕，是方阳发来的语音消息。 点开，一个坚定决然的女声传来：“他不告白，那我就向他告白！” 后面，跟着简短的几个字：“我有证据，你有行动吗？” 叶梓慕简直要被气哭了，方阳那家伙，竟然偷偷录了音！ 将手机扔到一边，叶梓慕两手托腮，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展开的员工手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集团禁止在职员工谈恋爱，一经发现必须有其中一人离开公司。” 所以，她要因为喜欢他，而离开严氏吗？ 第194章 大声告白 半小时后，叶梓慕抱着几份下午刚报上来，需要严以修签字的文件，忐忑不安地敲响董事办的精雕木门。 “进。”短促的回应传来，叶梓慕轻拍胸口，深深提了口气给自己鼓劲，这才伸手推开门。 此时夜幕初降，整个董事办内，只有宽大的办公桌正上方亮了几盏灯。 严以修除去了西装外套和领带，只穿着一件纯黑色的定制版衬衣，领口处敞着，隐约可见白皙的肌肤。 他手里握着钢笔，面前展开着一张大大的战略图，见她进门，眼睛看向电脑屏幕道：“您稍等我一下，待会聊。” “好。”电脑音箱里，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似乎之前他们正在视频通话。 看见严以修的目光投过来，叶梓慕迅速上前，将文件一份份展开，递到他面前的桌面上。 严以修也没有多余的话，垂下目光一张张翻看。 长久的默契配合下，叶梓慕已经能很敏锐地捕捉到严以修表情上的变化、视线上的停顿、又或是笔尖在文件上凌空的一个问号，几乎不用他发问，她立即就会给出解释说明。 整个过程持续近十分钟，两人配合自如流畅，完全没有任何刻意。 严以修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合上文件夹递过去，桌上，却赫然多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正中间打印着三个黑体字：“辞职信。” 他眉头微蹙，抬眼看向叶梓慕：“你？” 对上他仿若夜色般沉沉的目光，叶梓慕心里莫名一慌，咬着唇点了点头。 那份辞职信，其实是她精心准备的告白信。 有些时候，并不是性格开朗，在情感上就真的能无所畏惧。 在助理办，叶梓慕也曾对着镜子，一次次试着告白，可只要一想到他的样子，她立即变得语无伦次，词不达意。 她左思右想，这才写了这份辞职信，只要严以修打开，一看就能明白。 却见他只是眸色一沉，声音里似乎带着无奈，像是纵容她一样：“别闹，你先回去。”说着，竟顺手就将辞职信扔进废纸篓里。 “不能扔！”叶梓慕一着急，直接抢着跑去办公桌那一侧，在他面前蹲下身，从放在桌子下的废纸篓里检出辞职信，像对待珍宝般，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放到他面前。 “好歹，你也问一问为什么吧！”叶梓慕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满是唱独角戏的尴尬。 严以修向后滑了滑椅子，靠在椅背上看她，有些一板一眼地道：“好，那你说说为什么？” “因为……”叶梓慕低下头，抿了抿唇。 落地窗外，霓虹闪烁，夜色阑珊，偶尔有汽车的鸣笛声隐约传进来，却并不显喧闹。 偌大的办公室内，除了他们面前的这一片区域，其它地方都陷入黑暗中，可对于即将表露心迹的叶梓慕来说，黑暗恰恰是最大的安全感。 日光灯的照耀下，严以修神色平和，眸光专注，虽一直看着她，却并没催促。 叶梓慕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直到自己都被这样的磨叽弄得要崩溃时，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大声告白：“严以修，我喜欢你！” “我知道。”严以修笑了，眸光仿佛璀璨的星辰。这一次，他没有揶揄或嘲笑，而是带着商量的语气问，“我们换个时间再说？” “不行！”叶梓慕看着他，果断地拒绝，无数次的深呼吸后，她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劲儿，这时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只是略一停顿，她就继续道：“第一次见面，我因为鲁莽，闹了天大的误会，所有人都在嘲笑我，可你没有，从那时起，你就在我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后来，你曾从李伟杰手下救过我，也曾在客户答谢会的舞台上替我解围，中泰商业的策划案，你给了我重要的指点，在金凯旋，也是你在危机之下救了我。那时候，我对你充满感激，明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能做的，也只是请你吃个饭，或者是送个小礼物。” 严以修眼中波光流转，似乎一次次欲言又止，叶梓慕却管不了那么多，一鼓作气地接着往下说： “再后来，我到严氏工作，因为对你的感激，我心里总是充满动力，愿意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觉得做好工作，就是对你最大的回报，可同时，你却给我更多的保护，更好的成长机会。” 叶梓慕说着，一点一滴的过往开始在脑子里回放，她越说越投入，渐渐地，那些焦虑和紧张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满满的温暖，她眼底不由得泛起感动的泪意。 “在大货车呼啸着迎面而来时，是你救了我；在怀城，我独自面对三个歹徒，孤立无助时，还是你不顾安危，第一时间找到我。随着这些事一件件发生，你在我心里的重量，也越来越重要。” 她目光看向桌上的辞职信，一时颇为犹豫。 “之所以要辞职，是因为我看到集团员工手册上，严禁在职员工谈恋爱。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这份工作，只是，如果非要做出选择，我想辞去助理职务，做你的女朋友，结束工作关系，让我们以恋人关系重新开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叶梓慕的脸渐渐绯红，头缓缓垂下，神情间有浓浓的羞怯，却也有鼓足勇气的坚定。 “梓慕……”严以修站起身刚要开口，却再次被叶梓慕打断：“你别说话。” 她顿了顿，终于豁了出去，低低地问：“如果你答应了，可不可以抱抱我？” 说完，叶梓慕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话已至此，如果真像方阳说的，严以修也喜欢她的话，一个拥抱，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严以修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叶梓慕一颗心仿佛掉入深渊，正直线下坠时，一个还算柔和的女声，突然从电脑音箱里传出来。 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怕惊动了这一端的两个人：“以修，你们聊，这边先挂断了哦。” 严以修转向黑着屏的电脑屏幕，声音从容淡定：“好的妈，再联系！” 叶梓慕呆住。 石化。从头到脚地彻底石化！ 顷刻间，电脑音箱里传出机械的提示：“视频通讯已断开。” 所以，在她刚刚告白的整个过程里，电脑竟然一直保持着与另一方的视频通话？ 第195章 我是你的鱼还是熊掌 心底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叶梓慕弱弱地问：“你在和别人视频？” “嗯。”严以修很诚恳地点头。 “是谁？” “我爸，大概后来我妈也在那边。” 叶梓慕都要哭了：“你……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而且屏幕明明是关的？” 严以修抬手，突然略带亲昵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进来时就在通话，我以为你知道。还有那个显示器开关，只是我翻文件时不小心碰了。” “我说那么多，你也不阻止我！”叶梓慕觉得要疯了，气鼓鼓地瞪着他，之前所有羞愤期待，全化成恼羞成怒的嗔怪。 严以修扶着她肩膀俯身，视线低到与她平视的角度看着她：“没办法，我阻止失败了。” 好像……确是如此。 他真的暗示过她，从一开始的“别闹，你先回去”，到“我们换个时间再说”，后来，是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甚至再后来，严以修曾喊住了她，却被她近乎粗暴的一句“你别说话”打断。 可是，他如果真的有心提醒，难道不是直接告诉她就可以了？ 再或者，他还可以大大方方地先结束视频通话，可他分明就是半推半就，任由自己在他父母面前出糗！ 叶梓慕推开他，转身就走。 严以修在背后喊她：“嗨，你告白完，都不听听我怎么说吗？” “不听！”叶梓慕头也不回，径直走向门口走去。 在略微黑暗的区域里走了几步，她突然觉出不对劲。是啊，她明明是要告白的，此刻自说自话地告白完，自己怎么立即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闹起脾气来？ 想着，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可碍于面子，还是一步步向着漂亮的精雕木门走去，心底却期待着严以修能再次开口，让她留下来。 只是，一直走到门前，她都没听到一声挽留。 在门前立了不足两秒，叶梓慕咬了咬唇，立即伸手拉门。 咦，打不开？ 怔了一下，她随即反应过来，门上装的是智能门锁，显然是被严以修远程控制反锁了，这家伙，竟然连挽留都懒得开口吗？ 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向她走来，在她身后停下。 叶梓慕依然背对他握着门把手，一颗心却完全不受控制地猛跳着，一下接一下，尽是她满满的忐忑与期待。 严以修的双臂从背后环过来，将她圈进怀里，下巴轻轻搭在她肩上，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对不起，真的不是有意看你出糗。” 他完全可以不认帐，可这时却选择了柔声道歉，叶梓慕虽僵立不动，心底却软软的。 严以修双臂更紧了些，下巴轻轻蹭了蹭她肩上长发，声音仿佛淙淙泉水，清澈动听：“爸妈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也想知道我们的故事，所以刚刚我就在想，与其我词不达意地描述，倒不如让他们亲眼看到你的样子。” “你那么厉害，怎么会词不达意？”叶梓慕把脸扭到另一面，尽力离他的气息远一些，低着声音质疑。 “时而谨慎，时而鲁莽；时而拘谨，时而灵动；时而胆怯，时而勇敢……你真觉得这些僵硬而又矛盾的字眼，要比一个鲜活的你更具有说服力吗？” 严以修虽是反问的语气，声音却完全没有平日的咄咄逼人，更像是在想尽办法，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叶梓慕转过身，双手试探一样小心地搭到他后背上，垂着的眼皮慢慢抬起，鼓足勇气看向他：“那……我告白成功了？” 严以修凝视她，眼眸中仿佛落入万点星光，璀璨而明亮：“当然。” 说着，他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舒畅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在笑，弯弯的嘴角也在笑。 叶梓慕被他的笑感染，整颗心都暖暖的，满满的。 一整天忙碌下来，两人这时都有些饿，在一起默默依偎片刻，就决定去叶梓慕第一次请他吃饭的西餐厅，正儿八经地约一次会。 回程的路上，叶梓慕终于还是忍不住，有些煞风景地道：“我会尽快去找工作，不让你为难。” “木头！”严以修手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却亲昵地低声斥责，“系统里有电子文档，你拿一份过期的员工手册吓唬自己，有意思吗？” 叶梓慕完全不理会他的调侃，有些惊喜地问：“过期的？所以，我不用离开严氏集团？” 严以修低叹：“一个路痴，让离你开丢了怎么办？” 叶梓慕欢呼一声，心里乐开了花，大有鱼与熊掌兼得的满足感。 车子在红灯路口停下，严以修偏过头端详她：“那么，我是你的鱼还是熊掌？” 叶梓慕顿时泄了气，找一个读心专家当男朋友，以后还怎么说他坏话？ 第二天，严以修告诉叶梓慕两个消息：第一，严父严母因为临时情况，已经乘坐凌晨时分的飞机离开，原本定下的见面也要推迟； 第二，叶梓慕一通大胆表白，不但被严父严母看了全程直播，还传到了严奶奶耳中，出乎意料的是，老人竟然颇为赞许。 叶梓慕觉得莫名其妙，严以修却认真地反思：“大概是我太理性，之前只专注向奶奶讲道理、摆事实，显然，适当的感性有时十分必要。” …… 一个月后。 时间进入春节前的最后一周，严氏集团在h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召开企业答谢会。 这场答谢会，无论从级别还是规模上，都是h市商界和媒体，最期待的一场盛会，为此，集团各部门一早就开始做前期筹备工作。 因为并不直接负责答谢会工作，叶梓慕当天上午，仍然留在办公室处理集团事务，直到下午，才赶去答谢会所在的酒店。 叶梓慕随着旋转玻璃门刚进入酒店大厅，迎面就看到何乾一脸焦急，匆匆走向她：“梓慕，八楼接待大厅记者都乱成一团了，你快去处理一下！” “什么情况？”叶梓慕急忙问。 何乾神色匆忙，边往外走边回头道：“你到了就知道了，快点。” 叶梓慕答应一声，忙快步向电梯而去，不管是什么事，她都得尽快赶到现场，控制媒体秩序。 到了八楼，她也没犹豫，直接奔向服务员，让对方带她去接待大厅。 走廊里，叶梓慕远远就听到喧哗的人语声，透过虚掩的大门传了出来。 她回身向服务员道过谢，微一犹豫后，就推开接待大厅的门。 “快看，叶梓慕！”一个夸张的声音喊。 似乎，套路有些不对呀？ 叶梓慕心里纳闷，之前，总是她大声表明身份，才能换来记者们的安静聆听，可这一次……他们似乎为她而来。 第196章 不心有方向，爱从不会迷路 果然，一瞬间，所有镜头就都对准了叶梓慕，闪光灯不间断的闪烁中，无数话筒争先恐后地递过来： “您就是叶梓慕吧？” “能不能向媒体介绍一下你自己？” “传闻你和严以修在谈恋爱，是真的吗？” 现场虽然喧闹，但这一次，记者们大都面露笑意，似乎只有一探究竟的八卦之心，没有太多恶意。 叶梓慕被堵在门口，之前处理问题时的从容镇定突然全丢了，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段时间，她和严以修出于各方面考虑，并没对外声明关系，就连公司内，也只是寥寥几个人知情。 却不知为什么，媒体竟敏感地捕捉到了信息。 “叶小姐，讲一下吧，您和严以修到底是工作关系还是恋人？”见她一直沉默，一名记者忍不住再次提问。 叶梓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内心纠结到了极点。 承认？不行！虽然以她目前的思维，完全判断不出承认后会出现什么后果，可为严以修和严氏集团着想，她不敢擅作主张； 可不承认，他明明就是她的男朋友，她真的不想违心…… 进退两难间，一个雍容笃定的声音传来：“当然是恋人！” 与此同时，叶梓慕身边另一扇大门被推开，她不用扭头去看，也知道来的人正是严以修。 “哇！”现场前排顿时一阵欢呼。 但靠后一些的记者却没听清，争着问前排记者，严以修刚刚说了什么，待大家交头接耳地传过去，后排又是一阵欢呼。 何乾跟着一起进门，因为一早就知情，他反而从容镇定，很快控制好现场局面。 严以修宽慰般地朝叶梓慕微一点头，就拉起她的手，往接待大厅主席台走去。 她紧跟着他，不安地小声问：“到底什么情况？” 可细微的神情，却躲不过记者的眼睛。 严以修还没答，前排一名记者立即质疑起来：“严董事长，这是真的坠入爱河了吗？” 听到问话，严以修有些无奈地看向叶梓慕：“我大方承认，他们反而怀疑起真实性来，怎么办？” 叶梓慕一脸懵圈地仰头看他，她心底更是混乱，哪里还有脑细胞替他出谋划策？ “看来，只能证明给他们看了。”严以修声音低低的，透着蛊惑。 “怎么证明？”叶梓慕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肩膀已经被他牢牢按住，顷刻间，高大的身影俯了下来，遮住了她面前明亮的灯光。 额头上，有温润的触感传来，轻轻的，暖暖的，柔柔的…… 尖叫声和此起彼伏的快门声混在一起，叶梓慕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几乎窒息。 隔了好一阵子，几乎要沸腾的现场才稍稍静下来，两人在主席台的位置上坐下。 “严董事长，是叶小姐先追的您吗？”一个声音问。 叶梓慕瞬间脸红，那个丢人的告白啊，难道注定要成为她一生都抹不去的阴影吗？呜呜…… 却听坐在一旁的严以修很认真地答道：“不是。就像磁铁的正负两极，没有谁先追谁，只有相互吸引。” 接下来，现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严以修从容应对，一直镇定自若，好像只要他在，就算天塌下来都不用担心。 叶梓慕渐渐放松下来，心底再没有一丝不安，而是满满的幸福感动。 …… “为什么要选择公开消息？”终于，有记者问到了叶梓慕也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欠她一个告白。”严以修说着，转向叶梓慕，拉起她的手握住。 “您准备怎样向她告白？送什么礼物吗？”有记者就势问。 严以修没回答，目光落在接待大厅的那一头。 现场，灯光突然熄灭，流畅美妙的钢琴乐中，嵌在那一侧墙壁上的超大显示屏亮起。 简洁风格的背景画面上，几个闪着星星的艺术字跃然出现在屏幕上：爱祝福。 字迹淡去时，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出现一张面带微笑的脸，却是叶秋离。 “我妈妈！”叶梓慕不由地喊出声来。 严以修仍握着她手，另一只手轻拍她手背，示意她继续观看。 “梓慕。”叶秋离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镜头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稳了稳情绪，直视着镜头说道： “其实在h市时，我就看出你和以修的关系很不一般，但作为母亲，想到你们之间的差距，我还有些顾虑，所以当时虽没反对，但也并没有鼓励你……可是这一次，妈妈从何特助口中，知道了你和以修所有的故事，我想说，女儿，大胆去爱吧！妈妈祝福你！” 叶秋离说着站起身，举起双臂，两手向中间下垂，比出一个大大的爱心。 叶梓慕眼中泪光盈盈，脸上却绽放起满满的笑容。 接着，视频画面一转，屏幕上出现的是穆凯。 “梓慕，衷心祝福你，幸福快乐！”他笑容满面，对着镜头似乎不愿意说太多，语气却认真而诚恳。 接下来，视频中向她送上祝福的，有严父严母、严奶奶、何乾、方阳、穆辰飞、小魏、秘书处的三个女孩以及集团其他不少员工和部门。 “这样的补偿告白，你满意吗？”严以修的唇近在耳畔，低声问道。 一瞬的疑惑后，叶梓慕明白了。 那次告白，因为出糗太大，她好几天不能释怀。 也就是在那时，严以修承诺她，会补给她一次不一样的告白。 她以为，他早忘记了。却不想，他竟然选择了用这样一个高调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爱。 叶梓慕本来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可大概是因为太在乎严以修，这些日子里，她虽然表面不说，心里却经常患得患失。 她怕严父严母不认可自己，怕自己父母亲反对，怕集团的同事们会说三道四……而他，竟然看透她所有的顾虑，为她收集到所有人的祝福，作为告白。 甚至，叶梓慕都不知道严以修到底有什么神通，竟能联系到她远在外地的闺蜜虫虫，遥遥地要了一份视频祝福。 但，最让叶梓慕震憾的是，视频里，竟然也有穆思曼的祝福。 画面中，大概因为怀孕，留着短发的穆思曼稍显发胖，神色虽略显疏离，却十分平静：“祝福你！” 镜头一闪而过，可叶梓慕心里却百感交集。那三个字的重量，只有她知道。 自从知道彼此的关系后，她和穆思曼在穆凯的殷切期待下，从试着不发生矛盾，到偶尔一两句的对话，之后，关系就一直停留在谨慎中透着生分的状态。 叶梓慕实在难以想象，到底需要多大努力，才能换来她的一声祝福…… 视频最后，所有人的头像聚在一起慢慢缩小，汇成一个大大的爱心。 何乾站在大屏幕前，高声宣布，此次答谢会，严以修以个人名义，为到场所有嘉宾准备了礼物，大家可以根据需要，领一束玫瑰或一盒巧克力，然后向自己爱的人告白。 话毕，现场又是一阵欢呼。 叶梓慕又喜又嗔，用口型对着严以修表达：“太高调！” 可记忆中，这也是他唯一的一次高调啊！ 严以修侧过头做思考状，接着附到她耳边：“那我们去做件低调的事，不让他们知道。” 叶梓慕怔了片刻，满脸羞恼地瞪着他，他这才好整以暇地补充：“去见我爸妈，他们在贵宾室。” “哦……好吧。”叶梓慕暗暗咬牙，一不留神，竟像是被他摆了一道。 走廊里，严以修紧紧拉着叶梓慕的手，像是要给她一些力量：“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不只是我爸妈。” 叶梓慕的脚步慢了下来：“还有谁？” “朋友亲戚加起来，大概几十人吧。”严以修斟酌道。 叶梓慕只觉得两腿发软，自己这不像是要见家长，而是……渡劫。 “我去卫生间，要不你先过去吧！”她指指走廊里的标牌，果断地说。 严以修侧眸看她，语带笑意：“你怕了？” “才没有！”叶梓慕不甘地否认，“你先去，我马上就到！” 严以修妥协地点点头，伸手一指前方不远处：“那让服务员带你过去，清莲轩。” 只不到半分钟，叶梓慕就从卫生间的通道拐出来，她探着头朝严以修指的方向瞅一眼，立即逃一样，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因为深知自己的路痴本性，叶梓慕生怕再兜兜转转回到原处，干脆看见电梯就上，直接上到酒店最顶层。 顶层面积很大，一面是外观看起来十分奢华的影院，中间有一些独立的休闲吧。 叶梓慕漫无目的地逛着，其实，只是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突然间要直面严以修的父母，外加几十个将会对她品头论足的陌生人，说不怕，那是假的。 可当严以修质疑时，她却条件反射一样地否认了。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一个悬着五彩灯光的玻璃门吸引了她。 叶梓慕以为是普通的休闲吧，抬脚走了进去，瞬间，门口的感应系统传出声音：“欢迎光临趣味迷宫！” “迷宫？”叶梓慕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刚走了两步，再回头时，已经满眼都是透明的玻璃墙，或光洁的镜面。 加上她慌乱之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转了几圈，竟完全找不到来时的入口。 在满眼碎亮的灯光中静立了好几分钟，叶梓慕也没等到进入迷宫的其他人。 无奈之下，她只好沉下心来，摸索着慢慢前进，试图走出玻璃迷宫。 足足半个小时后，叶梓慕终于看到几步之外，一个规规矩矩的门形出口。 她满心欢喜地跨过门，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这里灯光幽暗，并不是刚才的地方。 相比之下，这里的布置更加梦幻，置身其中，就像身在璀璨浩渺的银河中一般。 因为地面是透明玻璃材质，人踩上去，顿时感觉上下左右都是闪烁的星光，浩瀚的银河。 只是，片刻的享受后，叶梓慕还是犯了难。 这地方美则美矣，可对路痴简直太不友善，她怎么出去啊？ 正想着，手机上，严以修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她当时信誓旦旦地保证马上就到，却将近一个小时不见人影，显然，一个符号，就能代替他所有的语言。 叶梓慕无语片刻，只得厚着脸皮回：“我迷路了。” 唉……又是在酒店的设施里迷路，而且这里，她转了半天，都没看到一个工作人员。 她干脆席地而坐，等着严以修继续发来信息。 是气恼？是嘲讽？还是斥责？ “木头！把手给我。”不一会儿，低磁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纵容与无奈。 叶梓慕跳起来，转身扑进严以修怀里，赶在他发脾气之前示弱： “对不起我错了！但你不许骂我，不许嘲笑我，我只是想做一下心理准备，谁知道会把自己弄丢了。” “我在，就算你漂到银河，也能把你捞回来。”严以修拥住她，声音里竟带着笑：“你可以把自己弄丢，但我不会！” 叶梓慕“扑哧”一声笑了。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令人望而生畏的他，竟会有如此柔软诙谐的一面。 梦幻般的银河世界中，两个身影在漫天漫地的星光里紧紧相拥。 遇见严以修之前，她是路痴，曾在每一个路口踌躇，在每一块路牌下徘徊，满心仓惶无助； 遇见他之后，她依然是路痴，会在街角迷失，会在简单的建筑里把自己弄丢，可她的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笃定过。 因为她知道，就算一生迷路，她依然会在他身边！ 心有方向，爱从不会迷路！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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