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检察官 - xp1024.com
《恋恋检察官》


第1章(1)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门铃声划破静夜,惊扰了正泡在浴缸洗澎澎的文希娣,她愣了下,斜挑起眉毛,低啐了句:

“是哪个冒失鬼!三更半夜把门铃揿得震天骇地?”掠了掠柔光水滑的发丝,心忖:八成是住在对门李太太的那个酒鬼丈夫又喝酒喝到茫,茫到醉眼惺忪,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又错按了我家的门铃。呿!不管他,罚他多站一会儿,等他发觉按错门铃了,自会走开。忙碌了一整天,原本想舒舒服服洗个熏衣草泡沫浴的兴致,全被这突如其来的门铃声给破坏殆尽。

她扫兴地起身,一面打开水龙头,让强力水柱穿透雨点状的莲蓬头,哗啦哗啦洒落身上,洗去浑身泡沫;一面感叹怪不得俗谚说:“百万买屋,千万买邻”。当初,她千挑万选买下东区静巷内这栋双并华厦的顶楼,图的就是双并住户少,出入分子相对单纯,没想到对门竟住了个酒鬼邻居,常常深夜喝醉酒按错门铃,令她不堪其扰。而,最呕的是,第二天,她还来不及去抗议,自知理亏的李太太已先发制人的揪着李先生的耳朵上门,当着她的面死命一阵狂扭狠拧后,再涎着笑脸向她打躬作揖陪不是。看到这种情形,她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于是,同样的烂戏码每个月都要上演一、两次。最近,许是受到全球金融海啸波及,李先生的应酬骤减,她屈指算了算,大概已有半年时间不曾在半夜听到恼人的门铃声了。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度响起,被惹毛了的文希娣不禁大动肝火,她低吼一声,恨恨地关掉水龙头,抬手将一头湿答答的长发盘成一朵水亮亮的髻,拿鲨鱼夹稳稳咬住,再抓起大毛巾胡乱抹干身上的水滴,匆匆披上宽松的浴袍,趿着拖鞋啪达啪哒朝大门走去。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持续狂作,她忽觉得自己再不火速去应门,下一秒很可能就会惨遭破门而入,这……欺人太甚!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火气也随着步伐不断向上飙升,她再也按捺不住满腹怒气,声音冒火的嚷着:

“可恶!你再按,我就报警!找警察过来处理……嗄?!”她气冲冲打开镂花铜门,门口的景象令她错愕得瞠瞪着眼。

“你要报警?正好,我们就是警察。”站在最前面的警员接腔回答。

“这么说……刚才狂按门铃的是你们?”

“是。”警员点点头。

“你们……呃……两名男警两名女警,还有这位?”她拿探索的眼神来来回回梭巡穿着笔挺制服的男女警员,最后,目光落在一名穿着白衬衫卡其色牛仔裤外搭深蓝条纹薄夹克的高大男子身上。她职业病发地暂时把错愕抛至脑后,只顾着转动两颗滴溜溜的黑眼珠上下打量他……身高约一米八三,两道浓眉下嵌着一对晶亮晶亮的深邃黑眸,高挺的俊鼻,衬着微微勾扬的自信嘴角,配上线条坚毅的下颚,眼前这个外表出众的男人若站在伸展台上,吸睛度铁定百分百。他似感受到她正不客气地对他品头论足,立刻回以犀利眼光,文希娣这才猛回神!人家他又不是来参加模特儿甄选,再说,此时此刻的她也不是担任主考官,她这般两眼发直盯着他猛瞧,实在很冒失,她忙不迭脸微红调开视线。

“他是翟羽检察官。”警员郑重跟她介绍。

“检察官?”她尾音拉高拖长,脸上流露出戒慎恐惧的神色,如履薄冰的问:

“这么晚了,检察官大人如此大阵仗带着四名警察前来,请问有什么事吗?”虽然她嘴上说得不亢不卑,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忙着搜索枯肠,呃……自己除了曾经为了甩掉狗仔跟拍而超速、闯红灯以及并排停车等等诸如此类的交通违规事件之外,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几时犯下什么滔天大罪,竟招惹检察官在凌晨时分亲自带警察找上门。

“这是搜索票。”警员从口袋取出法院发出的搜索票,亮至她鼻尖。

“搜索票?老天!你们……你们该不会怀疑我窝藏通缉犯吧?”她骇然抽息。

“我们不是来抓通缉犯。”

“那是?”她的一颗心陡地提到喉咙。

“我们接获检举,说你藏毒。”

“藏毒?这……天大的冤枉啊!”她表面一副若无其事,内心却大大的惊骇。

“……”听到她喊冤,翟羽回以清冷的斜睇,淡淡瞥她一眼,不发一语,彷佛她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厚!我最痛恨的就是毒品了,怎么可能藏毒!检察官大人!别说是毒品,我家里连一颗安眠药都没有。我相信,这一定是误会,或者,有人恶作剧谎报存心整我。”她边说边侧身让一行人进入屋内,这才发现对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开了条门缝,李氏夫妻两人的头颅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卡在门缝,往她家探头探脑。她没好气地丢过去一枚大冰眼,砰一声甩上大门。

“……”踏进屋里的翟羽面无表情,径拿一对深沉厉眸审视着她。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发誓。”在他迫人的逼视下,她情急地举手欲对天立誓,却又觉得这个动作幼稚得可笑,肩膀一软,颓然放下手臂作罢,没奈何的说:

“显然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采信。既然如此,你们爱怎么搜就怎么搜吧!”她这个小老百姓可深谙“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四名警察不约而同望向翟羽;翟羽点点头,四名警察立刻分头进入她的卧室、书房、衣帽间,开始翻箱倒柜。

“……”文希娣默默踱到窗前,斜倚着窗,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头痛地按着额角,幽幽想着:她究竟是得罪了谁?为什么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付她?她承认自己事事追求完美、近乎苛求的龟毛个性,极有可能在无意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可是,就算如此,也没必要如此诬陷她呀!



留在客厅的翟羽也没闲着,他雷达似的利眼一寸一寸扫瞄客厅……白色石材墙面、黑色大理石地板、东方红的l型沙发,搭配整组红木家具,约莫十来坪的客厅,大胆采用黑、白、红三种强烈对比的颜色,却意外融合出独特的品味以及浓浓的时尚感。

他平视的目光从墙上挂着的一幅林风眠的“林间弹筝仕女图”移开,抬眼看见头顶上的华丽水晶吊灯正折射出晶莹剔透的橘**亮光,他谨慎地盯着天花板,平整的漆面委实看不出藏有夹层的痕迹。他掉头指着一只放在玄关、装得鼓鼓的行李箱,开了口:

“这只行李箱是你的或者朋友寄放的?”

“是我的。”低沉的磁嗓敲进头快爆掉的文希娣耳膜,她赶紧收拾乱糟糟的思绪,扬声回话。

“那么,请你打开来,把里面的东西通通拿出来放在茶几上。”他虽然客气的说了

“请”字,可是,听在耳里就像下圣旨般,不容违抗。

“这……不大好吧?!”她倏地红了漂亮的巴掌小脸。

“不大好?何以不大好?”见她双颊嫣红似桃花,他当下启了疑窦。

“呃……因为、因为,箱子里放的都是……都是一些……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对!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她不安地舔了舔绛红的唇瓣,支支吾吾。

“是否杂七杂八,我自会认定。”他冷横一眼。

“这……”文希娣迟疑地搧下两排长睫,紧盯着脚上的人字拖,偷偷在心中沉吟着:她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取出行李箱内无伤大雅的假发啦鞋子啦饰品啦丝巾啦针线……等等物品;然而,箱子里除了这些,还有几件令人脸红心跳的超性感丁字裤、nubra、水饺垫以及卫生棉条,叫她在第一次见面的男人面前拿出这些女性的贴身小物,实在有够难为情哪!

“你不拿?难不成要我亲自动手?”他盯着她说。

“好嘛好嘛!拿就拿嘛。”他是依法持搜索票前来搜索的检察官,她若不乖乖配合,搞不好会额外吃上妨碍公务的官司。况且,退一步想,等搜索完之后,他就会带着警察离开,从此一拍两散,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就算难为情,只要厚着脸皮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何苦跟他僵持不下?文希娣自问虽非俊杰,却很识时务。

于是,她将滑轮行李箱拉到沙发旁,唰地拉开行李箱的拉炼,首先将三顶不同发型的假发、两双高跟鞋、一条宽版皮带跟几条金属腰炼以及一大把耳环、项链、手镯……整整齐齐排列在大理石地板上;接着,她小脸扑红地取出nubra之后,再取出一件又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各式各样丁字裤,分别有豹纹的、透明的、网状的、蕾丝的,通通摊开来放在茶几上。然而,随着她的动作,翟羽一本正经的俊脸也随之掠过一丝丝尴尬神色;她见状,禁不住在心中窃笑:哈!原来不可一世的检察官跟我这个升斗小民一样,也会尴尬?这个发现令她觉得有趣,所有的难为情一扫而空,她促狭地仰起清丽的脸蛋,嫣然绽笑。

“报告检察官大人,箱子里的东西我已经遵照你的指示全部拿出来了。”

“咳……”他借着轻咳几声,抑遏涌至喉间的滚滚笑气,似笑非笑的说:“你的行李箱所装的内容物真是……琳琅满目。”

“没办法。”她耸了耸肩,回说:“我是个苦命的秀导,除了指导模特儿台上的美姿,也在后台帮忙打理模特儿的化妆跟服装配件事宜。为了方便起见,索性将这些哩哩扣扣的物品全部装进行李箱里,以备不时之需。”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每当模特儿穿养眼的低胸爆乳装,就要仰赖nubra或者水饺垫才能让胸部 upup,露出迷人的深深乳沟;至于穿露美腿的高叉礼服,就少不了丁字裤。当然啦!这些崭新的贴身小物完全不花她一毛钱,因为,一有新产品上市,厂商绝不手软的整箱整打进贡。

“现在,请你把行李箱交给我。”他煞有介事地戴上白色轻薄的乳胶手套。

“可是我已经把箱子清空了,你要一只空行李箱做什么?”她美丽的脸庞溢满好奇。

“你只管把行李箱给我就对了。”他没必要、也懒得跟她多作解释。

“你……喏!给你。”原本她不服输的狮子座个性,在好奇心没有得到答复之前,一定会坚守立场丝毫不退让;不料,当她的视线一接触到他不容置喙的强硬眼神时,立刻很没出息地把行李箱双手奉上。不过,表面顺从的她却在心底翻白眼犯嘀咕:这个叫翟羽的检察官会不会疑心病太重了啊!

“……”他接过行李箱,把手伸进去探探内袋,确定没遗留什么之后,更往箱子底缝摸索,这时候,他摸到一个小小的夹炼袋,取出后,脸色一沉,厉声诘问:

“这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她茫茫然盯着他手上小小拉炼袋内的白色粉末,不敢确定是痱子粉还是蜜粉。

“你不知道?那么,我就好心告诉你,这白色粉末叫安非他命。”他说完,谨慎的将它放进证物袋密封好。

“安非他命?!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眼睛霍地惊恐瞪大,只觉得体内的血液正快速地一点一滴流失。

“不可能?”他眼色森冷反击道:“刚才你亲口承认行李箱是你的,现在更亲眼目睹我从箱底缝中搜出毒品,铁证如山,你不但不俯首认罪,还意图狡赖,大呼不可能?”

“没错!行李箱是我的,不过,我把它放在后台,所有走秀的模特儿和工作人员一旦发现缺少什么,不必经过我的同意,就可以自行打开箱子,从里头拿走所需物品。”

“你这是在向我指控,所有的模特儿跟工作人员都跟你一样是涉嫌藏匿二级毒品的嫌疑人?”他把话说得很重。

“不!我无意指控任何人,我想表达的是,若真要藏毒,我只要随便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不就得了?干嘛笨到把毒品藏在很多人都可以轻易接触到的行李箱里?”

“你敢如此明目张胆,那是因为你深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张了张口,还想为自己辩解,却被一名从衣帽间搜索完毕的女警给硬生生打断,女警对着翟羽说:

“报告检座!我搜遍衣帽间的各个角落,并没有搜到毒品。”

“我们也没有搜到毒品。”两名男警跟另一名女警也陆续出来,异口同声表示。

“你们一无所获?我倒是搜到一小包安非他命。”他扬了扬手上的证物袋,踱到她面前。“文希娣小姐,请你跟我们回地检署接受侦讯。”

“去地检署接受侦讯?你是说……现在吗?”她两眼空洞,神情木然。

“不然咧?难道还要翻农民历挑个黄道吉日不成?”一名男警露出一丝讪笑。

“呃……检察官大人,能不能给我十分钟,让我进去换套衣服?”她扯了扯身上的浴袍,央求。

“好,就给你十分钟。”翟羽一派施恩口吻。

“谢谢!”她飞奔进衣帽间。

十分钟过后,她再出现时,已经换上白色帽t跟深色烟管裤,一头湿发也已经吹干,宛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而,白净无瑕的脸庞仅仅刷上一抹腮红,似乎希望藉由腮红给她苍白的素颜好气色。她无言地抓起皮包,拖着彷佛灌了铅的双腿,脚步沉重的跟着他们离开了家。

第1章(2)

灯火通明。

地检署二楼左侧第一间办公室内,翟羽检察官坐在办公桌前,按程序核验完文希娣的身分、户籍资料后,神色一凛,正色告知:

“文希娣小姐,我怀疑你涉嫌违反毒品危害防治条例第一条第二项,持有二级毒品罪。你可以保持缄默、可以找律师、可以请求调查对你有利的证据。”翟羽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告诉文希娣,她这个涉嫌人所拥有的权利,坐在另一张办公桌的书记官则低头飞快地敲着键盘做记录。

“谢谢你的告知。”她隔着桌面,微微倾身向他致谢。

“怎么?你不打算找律师过来陪同你接受侦讯?”他见她文风不动,再度提醒一句。

“不了。一则,我相信我可以应付得来;再者,我实在不忍心把律师从被窝里挖起来。”文希娣最讨厌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同理心,她决定放律师一马,独自接受侦讯,她用坚决的口吻承诺:

“检察官大人,为了早日揪出陷害我的人,我一定跟你充分配合,对于你的问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他赞许的抬头看一眼已然恢复冷静的她,随即埋首于手上的数据,偌大的办公室静得只剩下他翻阅数据时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抬头——

“原来你曾经是红透半边天的第一名模?”从闲谈开始让对方卸下心防,再伺机切入案情,是他惯用的问案技巧。

“是啊!我承认,我只有红透半边天,因为,从你的口气,不难听出在另外半边天的你,全然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也。”文希娣语调轻松,跟她看见他搜出安非他命时的惊慌失措判若两人;这么巨大的转变得归功于她在来地检署的路上,不断地在内心告诉自己:稳住!稳住!无论如何不可自乱阵脚,一定要稳住;毒品不是她的,只要她配合调查,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呃……算算你当红之际,我正在为司法特考猛k书,对于考试范围以外的一切人、事、物,很抱歉,我一概无心也无暇闻问。话说回来,要从光鲜亮丽的幕前退居平淡的幕后,当时,你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嗯。”她点点头换,了个坐姿,开始娓娓道来:

“我是隶属﹃祖古模特儿经纪公司﹄旗下的模特儿,公司帮我接下一支名牌香水广告,这支远赴冲绳拍摄的广告,在电视密集播出后,大受好评,不但香水卖得吓吓叫,我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让我尝到名利双收的滋味。从此,除了登台走秀老本行之外,我更跨足拍偶像剧、拍电影,以及当产品代言人,每天忙得团团转,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好心酸,我居然创下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的个人纪录。”

“每一个成功的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酸,点滴在心头。”他感同身受;三年前,为了考取司法官,他也是没日没夜,除了苦读还是苦读。

“如果只是像个陀螺忙不停,我倒还能忍受;最教我不能忍受的是狗仔队阴魂不散跟拍我。我只不过是跟多年未见的男同学一起吃个饭,就被媒体渲染成绯闻;我遇上大塞车,录像迟到十分钟,就被写成得了大头症耍大牌;我对脚本提出意见,就说我难搞。唉!我真的厌倦这种一言一行都被刻意放大解读并恶意扭曲、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所以,毅然决然卸下名模光环,当一名秀导。现在的我,出门没有狗仔队亦步亦趋跟踪;我可以坐在路边摊吃一碗三十五元加四种配料的剉冰,也可以穿着短裤晃啊晃,晃到超商买关东煮。虽然我的收入变少了,却可以快意做自己。”她说完,不禁诧异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一古脑儿跟他道尽心底话?

“恭喜你。”他由衷表示。

“谢谢。”她露出如鲜花盛放的笑容。

“呃……传闻,我先声明只是传闻,并未掌握确实的证据。”翟羽见她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立刻旁敲侧击。

“什么传闻?”

“传闻有模特儿以吸食毒品来控制体重?”

“嗄?!这么做,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惊讶得瞠目结舌,说:“我真的不曾听过这样的传闻。不过,据我所知,很多模特儿的食量比小鸟还要少。而,少数自制力比较薄弱的模特儿,面对美食的诱惑,无法抗拒地大快朵颐之后,会马上冲进洗手间催吐。”

“催吐?”

“就是用手指头往喉咙一直抠一直抠一直抠,直到把刚吃下去的食物全吐出来为止。”

“老天!用这种方式控制体重,根本是自虐。”他狂摇头,不表认同,转而言归正传:“文希娣小姐,你是否承认在搜索你家时,从行李箱的底缝搜出一包夹炼袋?”

“我承认。”

“你是否知道夹炼袋里面装的是安非他命?”

“不,我不知道。”

“那么,你是否承认行李箱是你所有?”

“我承认。不过,我要补充说明,每次演出时,我都将行李箱放在后台,所有参与演出的模特儿跟工作人员都可以自由打开取走里面的物品。”

“我会针对你的供词,展开调查。”

“谢谢。”她睁着一双水亮明眸感激涕零地凝望着他,楚楚动人的模样儿十分惹人怜。这时候,翟羽刚好抬头,两颗乌闪闪的漆眸跟她的水眸对了个正着,四目交接的刹那,他感觉到胸腔中那一片沉寂多年的感情死海开始吹起了阵阵的风,掀起了层层的浪……这股子说不出来的异样情绪令他心底警铃大作,警告他:他是承办检察官,怎能对她这个涉毒嫌疑人产生千不该万不该的心动?再说,几年前的痛,他痛得还不够?所以,没能让他从中记取要跟所有与毒品沾上边的女孩划清楚河汉界,以免重蹈覆辙?

“该死!”想到这里,他狠狠咒骂自己一句,用以收敛浮动的心绪;虽然他的声音小若蚊蚋,可一桌之隔的文希娣却听见了,而且,以为他在骂她。

“嗄?!”该死?他骂她该死?她一怔,唇角一颤,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恼他了?她不由得开始担心,板起一张俊脸的他会不会把她收押、关进警局的拘留室?

“……”翟羽则是心虚地瞥书记官一眼,确定书记官并没有听到这句“该死”;想当然耳,这句“该死”也就不会出现在笔录上,他这才松口气,用制式化的语调对她说:

“文希娣小姐,我对你的侦讯就此暂告一段落,将你予以饬回。等一下你详细阅读笔录,确认无误后签名,然后,随着那名女警去采集尿液跟毛发,接受毒品检验。”

“是。”谢天谢地!他没下令收押而是饬回,令她欣喜到快哭出来。



月落日升。

从黑夜折腾到白天,身心俱疲的文希娣甫踏出地检署大门,冷不防十多支麦克风像约好了似的凑到她面前,卡嚓、卡嚓!猛按快门声更是此起彼落,拍个不停。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被这个突发状况吓了一大跳,本能的一手遮脸一手拨开麦克风想走,却被记者们所筑起的人墙堵得寸步难行,一名记者抢先发问:

“文小姐,你吸毒吗?不然,检方怎会从你家里搜出毒品?”

“……”厚!有哪个吸毒者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吸毒?这种白痴问题,她才懒得理睬。

“希娣,对于检警半夜发动搜索,你有什么看法?”一个她认识多年、专跑影剧新闻的平面记者接着问。

“没看法。”她臭着一张美美的脸,使尽吃奶力气拚命推呀挤的,一心只想突破重围,速速离开。

“文小姐!你不想对着镜头跟关心你的亲友说几句话吗?”有线电视新闻台的记者发动温情攻势,她这才发现连sng车都开来做联机了。

“案子已经进入司法调查,一切……无可奉告。”她大打太极拳。这时候又是一阵推挤,一名扛着重重摄影机器的摄影师在混乱中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几名记者顾不得采访,跨步上前搀扶,人墙因此露出一道缺口,文希娣见机不可失,拔腿跑向缺口冲出重围,她脚下踩着三寸高跟鞋,一路狂奔,奔到大马路边,喘吁吁地拦下出租车,绝尘而去。

第2章(1)

“今天凌晨,素有‘毒品克星’之称的检察官翟羽再度亲自出马带着警方展开搜索行动,将曾经红极一时的‘第一名模’文希娣带回检察署漏夜侦讯。文希娣小姐接受侦讯后遭检方饬回。离开地检署时,对于在现场守候的记者所提出的问题,不但采回避态度,还趁乱搭车离去。” 记者顿了顿,随着镜头转个身,继续往下说:

“不过,本台记者为了做更进一步的后续追踪报导,现在已经赶到文希娣小姐住家楼下守候,只要她一出现,就会立即为各位观众做最新最详实的第一手报导。以上是记者荷怡在忠孝东路三段所做的卫星连线,现在,就先将镜头还给棚内主播。”

“唉!”感到又冤又气又好笑的文希娣叹口气,按遥控器关掉电视,把自己重重抛进沙发里,两眼痴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呃……这个名叫荷怡的记者欠缺火候的平板报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刚入行的菜鸟,不像其他的老鸟记者为了冲高收视率,不惜把新闻报导综艺化。

打从她一觉醒来,就频频转台紧盯各家电子媒体新闻台对这件事情的报导:首先,她看见a台记者就她的事件刻意找来曾因吸毒爆瘦恍神的女星接受采访,细诉遭强制入监勒戒的心路历程;b台的记者则站在镜头前面拿出几本励志书籍,建议她不妨带进勒戒所阅读,以便彻底洗涤她受污染的身心灵;而c台的记者最夸张,居然请什么命理老师批她的八字、流年,最后,命理老师更铁口直断说她今年难逃牢狱之灾。总之,媒体一致唱衰她,甚至,未审先判,认定她苦窑蹲定了。

咕噜咕噜!突然,她的肚子叫得又大又响,这才想起来,打从逃回家就累到倒头大睡,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几乎二十个小时未进食,难怪肚子会饿到咕噜咕噜叫。

“这时候,如果来一碗麻辣烫的正宗川味黄牛肉面,该有多幸福!嗯,心动不如行动,吃牛肉面去。”她嘴馋地从沙发上弹起,捏着小钱包兴匆匆打开大门,旋即关上大门,按住心口,自言自语:

“呼!好险,差点饿昏头,忘了楼下有一群豺狼虎豹正磨刀霍霍要堵我拷问我,我若下楼,岂不是自投罗网?这……算了!吃不到现煮的牛肉面,将就吃冲泡的牛肉碗面,一样也能填饱肚子。”所谓的美味,也不过是味蕾的瞬间飨宴罢了,她宁愿舍弃好吃的牛肉面,也不愿被记者追着满街跑。

她钻进厨房,从橱子里拿出一碗葱烧牛肉面,正要打开来冲泡,竟听到“叩叩叩”清脆的熟悉敲门声。

咦?来家里的朋友,只有她完全无视门铃的存在,非敲门不可,难道真的是她?文希娣喜形于色的冲出厨房打开大门,又跳又叫,喊着:“祖古妈咪!真的是您!太好了!可是,此时此刻,您不是应该跟您的小男友麦安杰在吝里岛度假吗?”

文希娣口中的“祖古妈咪”,是她成为“第一名模”的重要推手,在流行时装界享有盛誉的“时尚大师”祖古。

当年,念大三的文希娣到“祖古模特儿经纪公司”应征暑期工读生,祖古一见到她,即惊为天人,立刻跟她签下模特儿合约,不但亲自调教,还遵循古礼正式收她当干女儿。

“度假?我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还度个什么假!”祖古拉长化着浓妆的脸佯装生气,不住抱怨着:“瞧你嘴巴亲热的喊我‘祖古妈咪’,可你真的有把我这个‘祖古妈咪’放在心上吗?要不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居然连打通电话叫我甭担心都没有?”

“我……我以为远在吝里岛的您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再说,您难得出国度假,我真的不想拿这些事让您烦心。”

“你以为吝里岛有多远?在火星或者冥王星吗?希娣!当你一被带进地检署,我就接到报社记者打给我的电话。我一听,吓得睡意全无,决定取消行程,搭机飞回来。”

“对不起!”她一脸歉然,解释着:“当我的前脚才踏进家门,手机跟电话就像在互别苗头似的疯狂响个不停,我一看,全都是记者打来的,为了让耳根清静,也为了让一夜未眠的我可以好好睡个觉,干脆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

“怪不得我怎么狂打手机跟电话都打不通。”祖古瞅她一眼,问:“嗳!你干嘛抓着一碗泡面不放?”

“这个……”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碗面,娇憨地吐了吐舌头,回答:“刚才我正要冲泡面时,听到敲门声,就急急忙忙去开门,竟忘了放下泡面。祖古妈咪!我去多泡一碗,您陪我一起吃?”

“我陪你吃泡面?不如你陪我吃刚起锅的芝麻水煎包,喝浓郁不油腻的清炖牛肉汤?”祖古说着说着便朝餐厅走去,把手上的提袋搁在餐桌上。

“祖古妈咪您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知道我肚子饿得眼冒金星,您就及时送来好吃的食物。”她把盒子里的芝麻水煎包放到盘子里,再将清炖牛肉汤平均倒进两只汤碗,递上一双筷子给祖古,饥肠辘辘的她举箸夹起芝麻水煎包,咬一口,肉馅的汁液流进嘴里,齿颊留香,她直呼好吃,更不忘招呼:“祖古妈咪!您别光坐着看我吃,您也趁热吃啊。”

“瞧你吃得眉开眼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祖古用宠爱的眼神笑看她一口接一口,一连吞下三个水煎包,喝掉半碗牛肉汤,还意犹未尽继续攻陷第四个水煎包时,忧心忡忡的祖古没耐心等她吃完,开口便问:“希娣,检察官真的从你的行李箱搜出安非他命?”

“嗯。”她点点头,嘴巴忙着唏哩呼噜把碗里的汤汁喝个精光,祖古马上把自己的汤碗推到她面前,她“天鬼假细意”的推回汤碗,推辞着:“说好一人一半……”

“什么一人一半!我已经在机上被空中小姐喂饱了,这汤你就全喝了吧。”

“真的?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她拿调羹舀起一块炖得入口即化的牛肉送进嘴里。

“……”祖古见她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不禁失笑想着:希娣真是得天独厚啊!再怎么纵情大吃大喝,她超完美的模特儿九头身比率,就是不长一盎司赘肉。

“噢!吃得好饱。”她吃掉第六个水煎包、喝光最后一滴牛肉汤。心满意足抽出纸巾揩揩油腻腻的嘴巴。

“希娣,你被搜到毒品这件事,让妈咪很担心……”祖古见她吃饱了,立即延续刚才的话题。

“您不必担心,警方已经采集我的尿液跟毛发送去检验,等检验报告出来,就可以还我清白了。”她起身,把碗盘拿进厨房的洗碗槽清洗。

“妈咪知道你没吸毒,所以一点也不担心检验报告,我担心的是……”祖古脸朝向厨房,提高音量。

“是什么?”她大声问。

“我担心这个把毒品偷偷藏在你的行李箱底,再打电话检举你的人,究竟跟你有什么过节,竟然如此陷害你?”

“这……”

“希娣,妈咪要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得罪谁了?”

“祖古妈咪,我想,凡是跟工作有关的人,我大概全得罪光了。”她扯唇苦笑,将洗净的碗盘擦干收拾妥当。

“啊?不会吧?”

“您也知道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眼里容不下一丁点瑕疵,加上又硬又直又急的臭脾气,常常在失去耐心后脱口骂人。”在彩排时,有些模特儿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把她说的话当耳边风,不是忘记动线就是走位不对,第一次忘记,她笑笑没发脾气,第二次又忘记,她没笑也没发脾气,第三次还是忘记,她当场发飙骂个狗血淋头。

“大家都知道你之所以发飙骂人乃出于求好心切,挨骂的人应该不会往心里去,更不会为此挟怨报复。”

“可是,除了公事之外,我不记得跟谁有私人恩怨。”她端上两杯香醇热咖啡,笑嘻嘻说:“刚吃饱不宜谈如此严肃的话题,否则,一旦肠胃消化不良,恐怕会得胃溃疡。”她将热腾腾的咖啡递给祖古,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觉得,现在比较适合我们母女俩一起喝咖啡聊是非。”

“聊是非?聊谁的是非?”

“就聊您的那个小男友麦安杰的是非。”她仿佛将杯子当成画布,提着一根小银匙轻轻搅拌咖啡,画出一个又一个涟漪似的圈圈。

“聊他?你这个丫头每次见到安杰,两人就像猫见到狗,斗个不停,简直超不对盘到极点,这会儿,却要聊他?”

“就是不对盘,我才想聊他的是非。”她手按住眼眶往下拉,扮了个鬼脸。

“你喔!”祖古一副拿她没辙的笑着摇头,极其优雅地用食指勾着杯耳啜一口咖啡。

“对了!这次您草草结束度假行程匆匆返国,麦安杰他……他没趁机跟您讨补偿吧?”

“这个……呃……我答应安杰要给他……给他……”

“您又答应给麦安杰什么?”

“我答应要买一辆五百cc重型机车给他。”

“五百cc重机车?哼!送他一辆小摺还差不多。”果然不出所料,文希娣气呼呼地鼓起粉嫩粉嫩的腮帮子。

“花一点小钱弥补他不能尽兴度假的沮丧心情,无所谓啦!你千万不要为此跑去跟他吵架。”

“岂止吵架,我还想跟他打架呢!”一提起麦安杰,她就懊恼得想一头撞墙。

去年,她因为临时接手一场泳装秀,不得不把祖古的生日宴交给她的助理阿潘去筹备,阿潘提议要让祖古过一个不一样的生日,大家追问怎么个不一样?阿潘说 “角色扮演”,由寿星祖古扮女王,然后找一名男公关扮仆人,在祖古生日那天,由仆人服侍女王吃喝玩乐一天。

大家听了,都觉得这点子很有趣,纷纷举手赞成。没想到这个被找来当一天男仆的麦安杰从那天起一直伺候到现在,转眼都半年了,还无意离开。

文希娣冷眼旁观嗤哼着:攀上慷慨又多金的祖古,傻瓜才想离开。

第2章(2)

其实,麦安杰若安分一点、知足一点,忙得不可开交的文希娣才不想也没空趟这浑水:偏偏这个麦安杰既敢且贪,一逮到机会就涎着一张俊脸,缠着祖古买这个买那个的,让文希娣看在眼里越发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个吃软饭的没出息家伙。有监于此,原本就是祖古财务大臣的她,为了有效防范麦安杰贪得无厌的需索,于是商请祖古凡超过十万元以上的消费,在刷卡前要先知会她,唯有如此,她才能为心软耳软出手下手软的祖古看紧荷包。

因此,有一次,好说话的祖古实在拗不过麦安杰,准备花数百万买法拉利跑车给他,就被她成功拦截,改以一辆价值百万之谱的日系跑车替代;还有一次,麦安杰再度发挥缠功哄祖古买镶钻满天星名表,也被她换成连一颗钻都没有的k金表款。

麦安杰当然知道是她从中作梗,但,祖古的事业全仰仗文希娣打理,麦安杰心中再不痛快,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文希娣和麦安杰间虽然暗潮汹涌,见面时还是会点头打招呼维持基本礼貌,两人之间的不合会越演越烈,甚至当众撕破脸,起因是闲来没事的麦安杰也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无聊想凑热闹,只要“祖古公司”有走秀表演,他就会不请自来在后台晃悠,还时不时拉着正在培养情绪、准备登场的模特儿问东问西;文希娣跟他说过好几次,请他不要干扰模特儿,他就是不听,依然我行我素。

文希娣在忍无可忍的气头上,当着众人的面把他轰出去,叫他擦亮眼睛看清楚挂在门口“后台重地非请勿入”的斗大牌子,并且警告他:后头禁地,以后不准他越雷池一步。

话说这次的毒品事件,文希娣也曾怀疑是麦安杰干的好事,不过,她很快就推翻这个想法。因为,她遭搜索时,麦安杰正陪着祖古远在吝里岛度假,有最佳的不在场证明;更何况,自从她下禁足令之后,麦安杰果真从后台消失,根本没机会把毒品偷藏到她的行李箱。

“希娣,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难道真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吗?”她耸了耸肩,意有所指。

“这……”祖古不是省油的灯,当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突然示意她:“希娣,把你的脸凑上前靠近我一点,然后,睁大眼睛瞧着我的脸。”

“瞧您的脸做什么?”她一头雾水,仍依言倾身向前。

“你以为安杰喜欢我的鱼尾纹?或者我失去光泽毫无弹性的肌肤?哈!以上皆非。”祖古自问自答,接着又问:“你说,为什么安杰不去把街头年轻的漂亮美眉,甘心陪伴我这个迟暮老女人?那是因为我有钱,我可以满足他的物欲;而,他可以填补我空虚的心灵,我跟他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麦安杰的物欲像个无底洞。”

“对于安杰的贪婪,我心中设有底线,他一旦跨越,我会立刻叫他滚蛋。”

“原来您对他早有设防?听您这么说,我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妈咪不仅让你松一口气,还要加码让你再多松一口气。”

“再多松一口气?”

“嗯。”祖古用力点头,说道:“我一下飞机就接到阿潘的电话,阿潘告诉我珠宝秀的彩排一切ok,所以,我打算把明天即将登场的国际珠宝秀交给阿潘接手,这几天,你就安心在家休息。”

“休息?不!不行!虽然阿潘跟在我身边多年,对于‘秀’的流程跟细节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整场秀的演出过程未必能够按照彩排顺利进行,怕就怕突发状况,我担心从未独当一面的阿潘一旦面临突发状况,会慌了手脚。再说,这场国际珠宝秀是世界四大知名品牌首度联手展示,众所瞩目,绝不容许有丝毫闪失,否则,岂不是砸了我们‘祖古模特儿经纪公司’在业界的招牌?”

“可是,你一出现,媒体记者就会穷追不舍,把焦点全放在你涉入毒品事件,这么一来,我们辛苦策划的珠宝秀不就失焦了?”

“这……”她沉吟了下,说:“我想,‘解铃还需系铃人’。”

“你的意思是?”

“我这就下楼去跟记者们谈条件。”她决定勇敢面对,不再龟缩逃避,绝不让莫须有的罪名影响到她的生活作息与工作。

“谈什么条件?”祖古打了一脸问号。

“您陪我一起下楼不就知道了?”她姑且卖个关子,趁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气溃散前,拉着祖古下楼。

写好长达八页的起诉书,翟羽扭了扭酸到险些僵掉的脖子,觑了眼手表,这才惊觉都快八点了。

唉!自从当上检察官,三年来,他没有一天是准时下班;不过,他热爱这份打击犯罪、伸张正义的工作,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翟羽把起诉书收进抽屉,关掉电源开关,离开办公室,开着黑色休旅车准备回位在植物园附近的租屋。他打转方向盘,把车停在一间面包店前面,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当!自动门从中央向左右两边滑开,翟羽走了进去,一股淡淡的小麦香气味儿迎面扑鼻而来。

他拿起藤编的圆形盘子,经过一排排陈列整齐的各式各样可口面包、蛋糕前面,将巴掌大小的“枫糖椰子面包”夹入盘子里:这种以高营养山药面团揉制,上头洒满爆香椰子丝,外层裹着香醇枫糖浆的面包,是他百吃不厌的最佳消夜。

至于明天的早点,他正考虑吃外皮炸得金黄酥脆的酸菜面包或者是内馅饱满口感浓郁的咖哩鸡肉面包时,忽听到架在墙上的液晶电视传来熟悉的甜美声音,他侧过脸瞥见新闻台正在播出文希娣接受采访的画面,他饶富兴味地抓着夹子,双眼紧盯萤幕,听到她说: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大家辛苦了!”文希娣弯腰九十度鞠躬致意。

“文希娣小姐,请问……”一名女记者眼明手快的抢着发问。

“对不起,请让我把话说完。”文希娣笑着抢回发言权,她抬起自信满满的美丽脸孔对着镜头说:“我知道大家一定很关心这次的毒品事件,不过,检察官已经介入调查,我不可以、也不方便对外多说些什么;所以,就算你们围堵到我,我的回答也只有千篇一律的四个字……‘无可奉告’。因此,我请求大家耐心跟我一起等待检验报告出炉,到时候,我一定主动召开记者会将检验报告结果公布给大家,好吗?”她停顿一下,接着说:

“现在,我必须赶往‘君临饭店’为明天即将登场的国际珠宝秀的场地做最后巡视,晚安!”

晚安声刚落,新闻主播换播报另一则社会新闻,文希娣的画面迅速被一名脸部乌青疑似惨遭家暴的妇人所取代。

“……”翟羽这才回头夹起“咖哩鸡肉面包”。他早已掌握明天晚上在“君临饭店”展出的国际珠宝秀,将于七点半开始,九点结束。

然而,真正的好戏却是在九点结束后才正要开锣呢!可预期的是明晚将是一个人仰马翻的夜晚……

翟羽嘴角一抿,抿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秘笑纹,走向收银台,把装着面包的盘子递给店员结账。

第3章(1)

“哇……好美的翡翠珠链!希娣,你瞧它,珠身浑圆,色泽匀绿,水头饱满,仿佛掐得出水似的。”何菲菲啧啧赞叹。

“是啊!听说这条顶级翡翠珠链要价上亿元啦!”文希娣笑着回答,从她满脸藏不住的笑意,显然很满意何菲菲身上这袭月牙白低胸细肩带礼服发挥的加乘效益,将整串翡翠珠链衬托得越发光彩夺目。

“上亿?噢!我何菲菲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价非凡,贵气逼人,这种感觉像透了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

“别忘了,人家灰姑娘身上的华丽行头直到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才会消失变回原形,你身上的翡翠珠链却是一下展示台,马上就会被珠宝公司派来的职员拿走,锁回保全的手提箱里。”文希娣提醒一句。

“无所谓!反正我这个人一向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今天的保全会不会太多了点?”何菲菲朝她努努嘴,示意她注意周遭两两一组的保全,一个将手铐直接把装珠宝的手提箱铐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个则是左手按着腰际的瓦斯枪,右手紧握住电击棒,目光炯炯地盯着后台,如临大敌。

“多?四家珠宝公司各派出一名职员跟一组保全,怎算多呢?再说,今晚的秀长达九十分钟,一共要展示三十件价值不菲的高档珠宝,总金额高达数亿之多,当然不可掉以轻心。你说是吗?”

“嗯!”何菲菲敷衍地应了声,站起来对着落地穿衣镜左顾右盼。

“彩妆师!丁蕾细长的丹凤眼只需一抹靛蓝,就东方味十足,你千万不要在她眼部做太多着墨,免得失去特色。”文希娣转身,为正在化眼妆的丁蕾提出叮咛。

“我知道。”彩妆师猛点头。文希娣笑了笑,正想去找水喝,却被绰号小龟的特约造型师一把拉住,劈头就问:“希娣,你有黑色网袜吗?”

“你忘了带?小心我扣你钱。”

“我带了,只是不知道随手放在哪里了。”小龟怪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

“我的行李箱里面有,你自己去拿。”

“谢啦!”小龟耍帅地跟她行了个举手礼,掉头走人,谁知才走了两步又倒退。“我还想多拿一副水饺垫。”

“尽管拿,想拿几副,悉听尊便。”

“再一次谢啦!”小龟大步走开。

“……”文希娣将吸管戳进水杯盖,吸了一大口,靠着墙壁环视这个闹烘烘却乱中有序的后台,不料,竟看见她的助理阿潘神色慌张的跑过来,嘴里嚷嚷着: “希娣姐!惨了啦!”

“惨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刚才艾湄的脚不小心扭了一下,整个脚踝竟肿得像拜拜用的红龟咯。”

“嘎?怎么会这样!我去看看。”文希娣火速冲到痛得五官皱得像颗梅子的艾湄面前,蹲下去伸手轻轻碰触艾湄的脚踝,艾湄立刻哇哇大叫:“好痛!”

“对不起。”文希娣吓得赶紧缩手,直起身吩咐:“阿潘,你快去拿条毛巾裹着冰块帮艾湄冰敷,然后,送她去医院。”

“好。”阿潘点头走开。

“不行!我不要去医院,待会儿我还要上场秀两件珠宝哩。”

“我亲爱的艾湄,你连走路都有困难,怎么上场走秀?”

“可是……可是,我负责秀的两件珠宝怎么办?”艾湄急得快哭出来。

“别担心,我会请菲菲跟田心各分担秀一件。所幸你的出场序跟菲菲、田心间隔五个之多,梳妆换装应该来得及。我相信她们俩都是秀场老将,就算临危受命没彩排也可以完美演出。”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呃……希娣!”

“还有什么事?”

“我想留下来陪大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艾湄,你好好坐着冰敷,我这就去跟菲菲和田心说一声。”

“谢谢你。”艾湄看着她把何菲菲、田心拉到角落,三个人一阵交头接耳之后,文希娣回头朝艾湄比了一个ok的手势,艾湄顿时松了口气。

这时候,幕前的音乐响起,后台的模特儿也已经着装完毕,准备登场。

田心打头阵,为今晚的珠宝秀揭开序幕。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平肩露胸粉蓝色雪纺礼服,佩戴在修长颈项间的钻石项链极具创意的撷取青花瓷鱼游动姿态,镶嵌重约六克拉的钻石及蓝宝石、可灵活摆动的尾鳍,在数万瓦强烈聚光灯束的照射下,璀璨耀眼,宛如一条在水中悠游的鱼儿,活灵活现。

田心脸上挂着盈盈浅笑,踩着轻快台步,走到伸展台左前端叉腰站定十秒,再以脚尖就地划了个圆弧,优雅回旋面向右边的观众,接着转身往回走了三步,做了一个花式旋转,这才款摆纤腰往伸展台尾端走去……

走到三分之二的位置,第二位出场的丁蕾已就位:丁蕾一头俏丽短发往后梳,露出精致的脸庞跟白净的耳朵,只见她双耳上的铂金钻石耳环采流苏设计,两边各垂坠一颗梨形黄钻,随着她的走动摇啊晃啊,摇曳生姿……

啪……掌声如雷,久久未歇。

“希娣,今晚的珠宝秀很精彩。恭喜你!”祖古一走进后台,立刻给文希娣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这都是大家的功劳,谢谢各位。”文希娣不敢居功,连忙向在场的所有人员深深一鞠躬,她满脸欣慰地回想……

这半年来,她马不停蹄地分别跟四家珠宝商不断开会研议,从挑选展示的珠宝到模特儿的造型以及舞台的灯光设备……等等,一点都不敢马虎;直到定装、彩排到正式演出,过程之繁琐,让她这个秀导差点累出病来。

如今,她的努力受到肯定,所有的辛苦也都在这一刻被成功的喜悦所取代。文希娣明白舞台工作不能ng、无法重来,却可以立即从现场观众的掌声或嘘声得知演出是成功还是失败,这种不是天堂就是地狱的极端,也正是舞台的迷人之处。

“庆功宴!庆功宴!庆功宴……”大家趁机起哄喊着。

“珠宝秀这么成功,开香槟庆祝是一定要的啦!”祖古神情愉悦的看着大家。

“其实昨天我就已经订妥饭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做为今晚的庆功场地。刚才安杰打手机通知我,美酒佳肴都已经备妥,就等大家卸完妆上楼庆祝狂欢。”

“祖古英明!祖古万岁!”听到有好吃好喝的,大家乐得拍手外加狗腿欢呼,正当大家情绪high翻天之际,忽蹦出杀风景的四个字——

“警察临检。”

“临检?警察大哥!你们跑错地方了,‘me too’夜店在隔壁。”保全前脚刚走,警察后脚就到,小龟眼见大家仿佛遭人隔空点穴似的愣在原地,赶紧跳上前,充分发挥警民合作的精神,指出“me too”的位置。因为,据他所知,“me too”夜店被警察抄过n次,此番应该也是冲着它而来。

“开什么玩笑!警察临检是一件多么慎重的事,怎会跑错地方!”

“没跑错地方?这……对了!容小弟向各位警察大哥说明,我们一大群人会聚集在这里,那是因为我们刚结束一场珠宝秀,不是在开轰趴。”

小龟忙着澄清。

“刚才我只说警察临检,可没说你们在开轰趴。”带队的警员没好气的回答。

“这么说,你确定没弄错临检的人、时、地?”小龟慎重地再确认一次。

“当然没弄错。”

“林小队长,该执行今晚的勤务了。”翟羽一踏进后台就下令。

“是。”林小队长点头称是,一个字一个字念着:“我们警方怀疑现场有——”

“等一下。”文希娣一见到翟羽出现,立即打断林小队长的话,窜上前,舔了舔唇,问翟羽:“检察官大人,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好。”翟羽爽快答应。

“那么,这边请。”文希娣走在前面,将他带往后台最远的角落,这才气愤不平的压低嗓门质疑着:“你不觉得你的作为太滥权,滥权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滥权?你说我滥权?”他冷眉以对。

“难道不是?这里既非酒店亦非夜店,你凭什么带着大队人马跑到后台来临检?”

“请问你口中的后台属‘君临饭店’吧?”

“没错。”

“很好。如果你不嫌法律条文太枯燥乏味,那么,我就告诉你,依刑事诉讼法一四七条第二款,旅店、饮食店或其它于夜间公众可出入之处所,仍在公开营业时间内者,亦得夜间入内搜索或扣押。既然后台属‘君临饭店’所有,警方自然有权临检。”

“你……”她只懂时尚圈的流行趋势,不懂那些听起来令人一个头两个大的法律条文。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不肯就此干休,忿忿诘问:“你搜索我家,还把我带回地检署接受侦讯调查,已经毁了我平静的生活,现在,你又跑来临检破坏我的事业?”入行多年,她跟记者过招不下百回合,她比谁都了解记者最喜欢耸动的争议性话题,因此,一旦有艺人卷入吸毒疑云,记者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莫名,非加油添醋大肆报导不可。至于她呕心沥血、深获好评的珠宝秀,顶多三言两语草草带过,让读者忽略她努力的一面,徒留她是毒品嫌疑人的负面印象。

“你的说词根本是无的放矢,让我不禁怀疑你有被迫害妄想症。”

“什么?你说我有被迫害妄想症?”她气得只差鼻孔没冒烟。

“难道没有吗?文希娣小姐,我是一名执法者,我的所作所为皆依法行事,何来毁了你的生活、破坏你的事业?”

“你……你……”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顺便一提,我是针对你的供词,才有今晚的临检。”

“我的供词?”她的脑筋一下转不过来。

“哈!果真贵人多忘事。文希娣小姐,经你确认签名的笔录上,清楚记录你说在后台的任何人,不必经过你的同意,就可以自行打开你的行李箱,拿走里头的物品?”

“没错!我是这么说。”她点头如捣蒜。

“既然如此,我当然要选在珠宝秀一结束就进行临检,这样才能将参与演出以及工作人员一个都不少的带回调查,不是吗?”

“你……可是,你有必要为了区区一小包安非他命如此大张旗鼓,小题大作?”

“大张旗鼓?小题大作?你说这话不仅暴露你对这个社会漠不关心,也凸显你的无知。”他措词严厉,重炮回批。

“你骂我无知?”她气急败坏,恨不得张口往他那张很帅却很欠揍的俊脸上咬下去。

“说你无知算客气了。”他轻慢地一斜脸,冷冷睇睨她。

“毒品害人不浅,是治安的一大隐忧,绝不能等闲视之。你可知,有多少人因吸毒而倾家荡产?男人为了吸毒沦为盗贼,女人为了吸毒沦为娼妓?甚至……”他激昂的语气倏忽一哽。

“甚至什么?”敏锐的她赫然捕捉到他深邃漆亮的黑眼珠闪过一丝痛楚,一种很受伤很刻骨铭心的痛楚,不知怎地,她那颗易感的心竟也随之揪着疼。

“甚至……甚至,有人为了毒品失去宝贵的生命。”他胡乱耙梳几下头发,很懊恼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在她面前流露埋藏在内心最底层、那个他最不愿触及的痛。他护卫地昂起下巴,迅速武装起自己,大声指示小队长:“林小队长!开始执行今晚的勤务。”

“是。”小队长对着大家宣说:“我们怀疑现场有人涉嫌藏匿毒品或者吸食毒品之不法行为,现在,必需将在场的所有人通通带回警局作尿液检验;我们警方所准备的警备车已经停靠在饭店门口,请各位移动脚步,排队上车。”

“……”祖古没说什么,神色自若的带头走在第一个,而,紧跟在祖古后面的小龟则边走边发牢骚,嘀咕着:

“我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本以为可以在庆功宴上吃香喝辣的饱餐一顿,没想到竟要被带到警察局,真是有够衰。”

“……”看着所有的模特儿跟工作人员默默地一个接着一个走,文希娣也迈开脚步跟了上去,翟羽却喊住她:“你已经侦讯过,也采集了尿液跟毛发,现在,你就可以离开不必去警局。”

“你以为我会撇下我的工作伙伴,独自落跑吗?”她一点也不领情,快步追上落在最后一个的何菲菲,两人并肩而行,何菲菲回头瞄翟羽一眼。

“原来他就是三更半夜跑去搜索你家的那个检察官?”

“嗯。”

“希娣,这个高大的帅哥检察官叫什么名字?”

“翟羽。”她恨恨地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

“翟羽?老天!人帅,连名字也很帅。”何菲菲飞起一双桃花眼。

“菲菲,你即将搭警备车去警察局采集毛发跟尿液接受毒品检测,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发花痴?”

“检测就检测,谁怕谁!有没有吸毒我自己最清楚,呃……”何菲菲猛停下脚步。

“怎么了?”文希娣也跟着紧急刹住步伐。

“希娣,等一下到了警察局,我可不可以指定翟羽检察官亲自侦讯我?”何菲菲突发奇想。

“你……我亲爱的何菲菲小姐,你要去的是警察局,不是牛郎店,而,翟羽他是检察官,不是男公关,不接受点名坐台。”她一脸被打败、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样啊?好可惜哦。”何菲菲心里不禁一灰。

“快走吧!别让警备车等太久。”她催促着,何菲菲却依然故我,频频回眸偷瞄翟羽,走得比乌龟还要慢,最后,她索性一把将何菲菲推上警备车。

第3章(2)

早上十点。

“祖古模特儿经纪公司”的四大金钗……祖古、文希娣以及负责公关兼发言人的李敏儿,都已经在会议室坐定,独缺经纪部门的陈怡安迟迟未现身。

“瞧你们两个都跟我一样,有了熊猫眼,想必昨晚也没睡好吧?”祖古笑着关心。

“是啊!打从出了娘胎,第一次进警局作笔录采检体,两点多回到家,还是惊魂未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李敏儿回答。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拖累大家。”文希娣很愧疚很自责,彻夜未眠。

“这怎么能怪你?你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祖古拍拍她的手背,看见复古式落地钟的分针已经走到三的位置,遂别过脸,问:

“敏儿,你是不是忘了通知怡安十点要开会?”

“我通知啦!可能临时有事耽搁了,我去催她一下。”李敏儿一起身,恰见陈怡安匆匆跑进来。

“不好意思!我要到会议室时,接到大陆‘女娲’剧的制作人打电话来,双方沟通了下,才会迟到,很抱歉!让你们久等。”脸上也有两个熊猫眼的陈怡安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女娲’不是后天即将开拍?这时候制作人打电话来,莫非有什么细节没弄好?”祖古开口询问。

“相关细节都已经白纸黑字写在合约里,绝对没问题。制作人打电话来,是要我通知田心,暂时不必去‘横店’片厂拍戏。”

“嘎?有没有搞错?田心饰演女娲,是剧中的女主角,田心若不去,整出戏要怎么拍摄?”祖古提出质疑。

“我也是这么问制作人。”

“制作人如何回答你?”

“制作人告诉我,他跟导演讨论后,决定先跳开田心的戏份,等毒品检验报告出来,田心再加入剧组即可。”

“跳开田心的戏份?呃……很聪明的做法。采跳拍,女主角就可以视情况换角,也就是说,田心的检验结果若呈阴性反应,就依然是‘女娲’的女主角,要是呈阳性反应,田心的角色将不保?”

文希娣恍然大悟,为田心打抱不平:“这怎么可以!田心好不容易才击败竞争对手,赢得演出的机会,制作人这么做会不会小心过头了?”

“希娣,不许你这么说。难道你没听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今天,我若是制作人,我也会这么做:毕竟,没有哪一个制作人敢甘冒大不韪,用一名可能的吸毒犯当女主角。不过,话说回来,田心的戏份只是暂缓又不是被换角,等拿到检验报告后,一切就会雨过天青。”祖古用乐观的口吻表示,伸手端起水杯喝一口,再说道:“今天早上,我看了电视新闻,也浏览了一下各家报纸,全都以头条新闻来报导昨晚我们被临检,全体被带回警察局做笔录采集检体的消息。我惊觉事态严重,所以找你们来召开这个紧急会议,希望拟定相应的对策,化解这场危机。因为,我有预感,‘女娲’剧延拍田心的戏份,只是倒下的第一张骨牌,接下来将会有更多的代言跟秀约被取消,我们要慎防骨牌效应。”

“其实,若依时间来排定顺序的话,‘女娲’的制作人应该算是第二张骨牌。”陈怡安冷不防丢出这么一句。

“那么,第一张骨牌是谁?”

“t&d的总代理商。”陈怡安接着告诉祖古:“今天,我一进办公室,就接到由菲菲当代言人、预定下个周末举行的t&d新表发表会,台湾总代理商表明唯恐遭临检事件波及,决定取消该发表会。”陈怡安状极无奈的扁扁嘴。

“哦?”

“我一听,马上告诉总代理商,除非警方确定菲菲吸毒,违反合约上面所载的犯罪条文,不然不能随便取消代言活动,否则就会涉及违约问题,没想到对方竟然态度强硬的表示,宁可付违约金也要取消代言活动。”

“这……”祖古沉吟了下。“虽然对方违约,但闹出吸毒风波的是我们,我们理亏在先,没道理还要跟对方收取违约金。”

“您的意思是?”陈怡安谨慎问着。

“违约金不收。”祖古很阿沙力的指示。

“不行!此例一开,万一其它的签约厂商也要跟进比照办理,那该怎么办?”

“那就通通比照办理。怡安!我刚说了,错在我们,是我们让签约厂商担心形象受损,无法安心把产品交给我们代言。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还收取违约金,对方不在背后骂死我们才怪。”祖古一向坚持赚钱要双方都欢喜才圆满。

“是啊!要是留给对方这么恶劣的印象,将来就休想对方还会找我们代言产品了。”陈怡安领悟的不住点头。

“孺子可教!你总算开窍了。我们做生意不能只贪图近利,眼光要放远放准,这样,财源才会滚滚来。”

“您说得很对……”于是,四大金钗你一言我一语的展开讨论,开会结果做出三项决议。

第一,若签约厂商欲取消合约,将遵照祖古的指示:违约金不收,签约金退还的原则处理;第二,下达封口令,由发言人李敏儿统一对外发言;第三,将对恶意中伤或过度渲染的媒体保留法律追诉权。

碰!一声巨响,把文希娣吓了一大跳,她吃惊的睁开迷蒙睡眼,定睛一看,原来是麦安杰把一叠厚厚的报纸重重摔在她的办公桌上。

“喂!你没事丢一叠报纸给我做什么?”文希娣嗅到他来意不善,得小心应付才行,连忙甩甩头,甩掉那昏昏沉沉。

刚才,她开完会,吃过鱼排便当,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取出资料夹翻了翻里头已经签约敲定的几场秀约,心中不断祈祷着:但愿这些合约不会被厂商取消。唉!害大家跟她一样成为嫌疑犯,更害公司名誉受损,她良心备受谴责与煎熬,千万不要让公司再蒙受任何损失才好,千万不要、不要、不要、不……她想着想着,眼皮子越来越沉重,身子也越来越往下滑,最后,就歪歪斜斜地靠着高椅背皮椅睡着了。

“做什么?让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麦安杰指着报纸头版“吸毒疑云笼罩珠宝秀黯然失色”的粗黑标题。文希娣瞅了眼,低头不语。老是在她面前吃瘪落居下风的麦安杰,好不容易逮着她出包,此时不狠狠修理她更待何时?麦安杰欺身上前,盛气凌人的指着她的鼻子,嘲讽道:“奇怪?平时你不是挺牙尖嘴利的,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

“你以为装聋作哑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我告诉你,休想!我保证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遗漏。”麦安杰嗤哼冷笑。

“原本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仗着有祖古在背后帮你撑腰,所以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罢了。没想到你的心肠那么黑那么坏,不甘自己是吸毒嫌疑人,就把公司所有人全部拖下水!”

“不!我没有!我没有要拖大家下水,你不要含血喷人。”她不容他诋毁,大声为自己辩护。

“你说我含血喷人?哈!要不是你的供词,警察会到后台临检?好好的一场庆功宴又怎会泡汤?听说昨晚警察的大动作把一向胆小的阿潘吓到皮皮挫,而,最最最可怜的莫过于脚踝扭伤的艾湄,还得一跛一跛的在警察局采集检体。”

虽说当时他不在场,并未被带回警局,不过,事后他却是将过程问得一清二楚,这样修理她时才有所本。

“你敢说这些都不是因你而起?”愈骂愈顺口的麦安杰继续数落她的罪状:

“刚才,我更听说‘女娲’女主角田心的戏份,遭制作人搁置暂缓拍摄,呃……怎么听起来很像留校察看?而且,倒楣的不仅田心,连你最麻吉的姐妹淘何菲菲也受到波及,被t&d摘掉代言人的头衔?”

“……”麦安杰掀动两片嘴皮子每说一个字,她的心就宛如被针扎了一下,好痛!好痛!

“文希娣呀文希娣,你这个害人精,害公司面临成立以来最大的风暴,害大家成为嫌疑人,害田心可能当不了女主角,害菲菲丢了代言,你害惨一堆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窝在椅子上睡觉!今天,换成我是你,早就羞愧难当引咎辞职,没脸再多待一分钟了。”

“原来你说得口沫横飞,为公司为大家抱屈是假,想趁机拔除我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才是真。麦安杰,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办公室,滚蛋!”她大声咆哮,下逐客令。

“怎么?恼羞成怒啊?”麦安杰装嘻皮笑脸,存心要气死她。

“麦安杰!你以为你用言语羞辱我、激怒我,我就会抓狂丢出辞呈走人?不!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你真是厚颜无耻。”麦安杰嘴角轻蔑一撇。

“你说谁厚颜无耻?好胆再说一遍。”她怒不可遏,眯觑起眼睛来。

“你们两个在吵什么?吵得大家不能午休。”两人吵得怒目切齿,完全没发觉祖古进来。

“祖古?”前一秒眼珠子差点瞪爆的麦安杰,一听到祖古的声音,迅速换上温文尔雅的面容,小心伺候祖古坐到沙发上。

“安杰,你几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祖古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我来了好一会儿,只是当我打开您的办公室,看见您闭目靠在摇椅上休息,心想昨晚您没睡好,就轻轻把门带上,让您好好休息。”麦安杰紧捱着祖古坐下来。

“你真体贴。”祖古眼底尽是甜蜜的夸他一句,接着才问:

“既然我在午休,你就该回家或者在接待室等我,怎会跑到希娣的办公室与她发生争吵?”

“这……我只是好心拿报纸进来给她,顺便提及这次事件对公司对大家带来很大的冲击,谁知道她听了勃然大怒,才会吵得大家不得安宁。”麦安杰轻描淡写,避重就轻。

“啊!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发生这种事,希娣已经很难过很自责了,你还跑来在伤口上洒盐,难怪希娣会如此气急败坏。安杰,你还不快点向希娣道歉?”

“您……您这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叫我道歉?”麦安杰不敢置信祖古会偏袒文希娣到这种地步。引爆这次事件的导火线是她,祖古却要他道歉?摆明了在祖古心目中,他的地位远不及文希娣。

“今天,你们若在其它地方发生争吵,我一定会问清楚来龙去脉。不过,你跑到希娣的办公室与她口角,分明就是‘侵门踏户’找碴,在‘理’字上站不住脚,我才会叫你跟她道歉。”

“……”麦安杰闷不吭声。他原本打着借此风波让文希娣卷铺盖走路的如意算盘,万万没想到最后却落得由他道歉收场。他心里很不服气,面子上更是挂不住,把十根手指头交握到泛白。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搬开文希娣这块阻拦他通往富豪之路的大石头。

“安杰,快道歉啊!怎么还呆呆愣愣坐着?”祖古催促。

“我……对不起。”他背向着祖古,走到文希娣面前,刻意不让祖古看见他的脸部表情,顺从地大声说出对不起,听在祖古耳里感觉诚意十足,可文希娣却不然,只觉得从他黑色的眼珠里迸射出很恶很残的怨毒眼神,令她看了心里不禁颤栗起来。

“希娣,既然安杰已经向你道歉赔不是,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吧。”祖古扮演和事佬。

“嗯。”虽然她很讶异麦安杰居然敢明目张胆说一套做一套,大玩两面手法,不过,正值多事之秋,她没多余的力气跟他计较,就由他去吧!

第4章(1)

位在延吉街的“高句丽韩式烧烤店”,素以新鲜食材、独门酱料紧紧抓住食客的胃;再加上消费极为平价,因此,每到用餐时刻,店内一位难求,店外更是大排长龙。此时,在长长队伍中赫然显见文希娣与何菲菲两抹高挑美丽的身影,两人似乎不想被人认出来,在脂粉未施的素颜上戴着口罩,遮掉大半张脸。

“一口气进去五个,呃……一、二、三……希娣,只要再等七个就轮到我们了。”队伍一往前移动,何菲菲立刻数了数排在她们前面的人头,先嘴馋地咽了咽口水,再拿肩膀撞了撞文希娣,小声交谈着:

“我听田心说,几天前你跟麦安杰大吵一架?”从警局采集检体返家,何菲菲连夜打包行囊,第二天一早,就飞往北京拍化妆品广告,直到今天傍晚才回来,随即就跟文希娣约好一起来吃烧烤打打牙祭。

“是啊。”文希娣淡笑。“他想利用这次的毒品风波逼我辞职。”

“凭他也想逼你辞职?笑死人了!也不想想他算哪根葱,不,他当然不是葱,像他这种人,在古代叫‘面首’,现代叫‘小狼狗’。”何菲菲这个毒舌教主损起人来丝毫不留口德。

“其实,倘若错在我,不必他苦苦相逼,我就会主动请辞。可是,这场毒品风波,我也是无辜受害者,为什么要辞职?虽然我的供词连累大家,但我说的每句话句句属实,不是吗?”

“嗯。”何菲菲用力点头相挺,语带不屑:“这个麦安杰,他只管讨祖古欢心就行了,我们公司内部的事,还轮不到他说三道四。”

“我想麦安杰一定是为了我老是不准祖古妈咪在他身上花大钱,才会怀恨在心……”

“嘘,先别说话。”何菲菲突然打断她的话,紧张兮兮的附在她耳旁。

“希娣,排在我们后面的欧巴桑好像认出我们了,呃……她们好像在议论什么,我来偷听看看……嘎?原来她们在说我们耶……什么?两只毒虫也来排队吃烧烤?”何菲菲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摘掉口罩转身两手插腰,丢出一串连珠炮:

“喂!你们两个乱嚼舌根说谁是毒虫来着?还有,请问你是哪只眼睛在哪个地方看见我们吸毒啦?检验报告未出炉,连警方都不敢说我们吸毒,你们凭什么骂我们是两只毒虫?”

“你们若没涉及毒品,又怎会被警察带回警局采集毛发跟尿液?”欧巴桑不甘示弱反问。

“是啊!警察怎不带我们去警局采检体,偏偏要带你们?”另一名欧巴桑也开口呛声助阵。

“你们两个欧巴桑嘛帮帮忙!采集检体不等于吸毒,拜托有点常识好不好?”何菲菲猛翻白眼挖苦。

“你说我们没常识?”

“是啊!没常识记得要看电视喔。”何菲菲不慌不忙的再凉凉丢出一句。

“你、你、你……”两个欧巴桑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菲菲,我们走。”文希娣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让大家看笑话,连拖带拉,硬扯着何菲菲离开。

“嗳……你要把我拉去哪里?我们辛辛苦苦排队排了老半天,眼看着就要轮到我们进去大快朵颐……”

“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满脑子大快朵颐!菲菲,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大喇喇地站在烧烤店门口跟两个欧巴桑吵起来。”

“谁叫她们在背后说我们的坏话!我一时气不过,才会找她们理论,以正视听。”打从一开始排队,何菲菲就发现两个欧巴桑一直在背后指指点点,因而引起她的注意,就算在跟文希娣说话,也忍不住分心偷听两个欧巴桑窸窸窣窣在说些什么。

“你这么冲动,难道不怕被多事的民众拍下来传上网或者寄给报社?”

“我……我气都气死了,哪管得了那么多。”何菲菲摸了摸肚子。“吃不到烧烤,今晚我们吃什么?”

“我们就在附近找一家店,随便吃吃。”经过刚才那一吵,文希娣食兴尽失。

“希娣,对面什么时候冒出一家‘印度王子’自助餐厅?”何菲菲像发现新大陆般遥指着闪烁的偌大招牌,兴奋得两眼发亮。

“我也不知道,应该刚开幕不久吧?”

“快快快!我们快点过去瞧瞧。”这回换何菲菲拉着她穿越马路,直奔“印度王子”自助餐厅。何菲菲从大片玻璃窗瞧见餐台一字排开近十种印度料理,“美食达人”何菲菲如数家珍,一一念出:“呃……有玉米蕃茄咖哩、香蒜黄扁豆、马铃薯咖哩佐茄子、羊肉蕃茄佐优格、香料饭、烤鸡香草鲜鱼丁……菜色很丰富,加上店内高朋满座,这家餐厅一定不错吃。”

“你真厉害!不仅可以说出这么多菜名,还光凭眼睛看就知道它不错、好吃。”文希娣似褒似贬,如是说着。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这个‘美食达人’并非浪得虚名了吧?再者,你以为店里满满的食客为何而来?”

“废话!既是餐厅,食客当然是冲着美味而来。”

“这就对啦!因为,从人气汇集可以得知美味指数,美味指数高代表食物好吃,只是……里面好像客满了。”何菲菲垮着一张苦瓜脸。

“谁说的?那个最边边的位置还有一张空桌。”文希娣眼尖发现。

“真的耶!我们赶快进去,才不会被人捷足先登。”何菲菲一阵风似的刮在前头,文希娣紧跟在后,两人一进入餐厅,浓浓的印度香料味迎面袭来。店里的装潢很简单,纯以口味取胜,两人直接走到空桌,面对面坐了下来,何菲菲一副心满意足的说:

“吃不到烧烤改吃印度菜也不错。”

“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对不起,两位小姐……”女服务生匆匆跑过来,面露难色的猛搓双手。

“怎么了?啊!我知道了!是不是要先埋单?没问题!我这就去埋单。”何菲菲打开皮包抽出里头的长皮夹。

“本店要先埋单没错,可是,对不起……”

“要先埋单我这就先去埋单,你不必一直说对不起。”

“呃……对不起,这张桌子已经有人了。”

“有人?人咧?人在哪里?没有哇!”

“早你们几分钟进来的先生刚离开座位去洗手间。你们看,他的杯子遗留在桌子上。”服务生指着桌上喝掉三分之一水的杯子当证物。

“那位先生他独自一人吗?”

“是。”

“好极了!我们等他出来,问看看可不可以跟他并桌。”何菲菲神情笃定,平白有两位漂亮的前后期第一名模同桌吃饭,何菲菲打死也不信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拒绝。

“不、可、以,我不并桌。”宛如从冰窖发出的声音,很冷很硬很绝,无一丝温度。

“嘎?怎么会是你?翟羽检察官!”听见耳熟的低沉嗓音,文希娣心头“喀蹬”了下,忙不迭抬眸循声往上看,这一看,令她顿时傻眼,心想:果真“冤家路窄”,要不然,怎么连吃饭都会跟他狭路相逢?

“哈!太好了!翟检察官跟我们有过好几面之缘,虽然谈不上熟识,但也非完全陌生,大家不如就凑合着并桌一起吃饭吧。”何菲菲一厢情愿地笑得花枝乱颤。

“不。”他眉峰一凝,斩钉截铁,再次吐出冷冰冰的“不”字。

“你不肯?老天!我没听错吧?”何菲菲掩颊惊诧,有多少企业界大老板跟小开莫不透过各种管道想邀请她们吃饭,甚至开出陪吃价码,有吃又有拿,她们都不为所动,今天只不过是想跟他并桌凑合一下,却讨了个没趣,碰了一鼻子灰,简直不识抬举!

“菲菲,我们走。”文希娣被他傲慢欺凌的态度气得娇容暴黑,抓起错愕呆坐的何菲菲欲走,却心有未甘……受到这等屈辱,若不做出一点反应就摸摸鼻子走开,这股怨气堵在心间会梗得她无法呼吸。既然他让她不好受,她也绝不让他好过,她两手撑着桌面,倾前注视着翟羽俊帅的脸孔,还以颜色,怒斥: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粗鲁、无礼又自大的家伙!”她打直腰杆,余怒未消,再咬牙切齿奉敬一句:

“祝你用餐愉快,小心别噎着了。”一说完话,她甩头扬长而去,何菲菲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翟羽并非被她的话激怒,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他目送她们离去的背影,两只灿亮星眸瞬也不瞬地紧紧锁定文希娣,想起她发火却一脸受伤的模样,很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野猫,在负伤离去前,无论如何也要反扑抓伤对方,留下斑斑爪痕才肯罢休……他徐缓回神,紧抿的嘴角渐渐舒展,微微上弯,弯出一个莞尔,拿起餐盘走向餐台取菜。

再度回到街头的文希娣和何菲菲这次学乖了,两人不再坚持挑选什么人气美食餐厅,而是走进骑楼下的小面摊。

“老板,请给我们两碗小碗的麻酱面,要细面喔!另外,还要两碗鱼丸汤。”文希娣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各式卤味,别过脸问何菲菲:

“要不要切点卤味?”

“当然要。呃……两条海带、四块豆干、一颗卤蛋,再切一份肝连。老板!记得多洒一些葱花。”

“没问题!两位小姐请坐。”胖胖的老板随手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嗓门很大的招呼她们。

“希娣,你没事吧?”何菲菲一坐上圆板凳,满脸忧色的问着。

“我没事。你为何这么问?”

“没事就好。”何菲菲拍拍心口。“刚才你的激烈反应,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

“你说我的反应太过激烈?”

“是啊!希娣,敢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骂检察官是粗鲁、无礼又自大的家伙?”

“怎么,我骂他的字眼不够精准吗?”

“不是骂得不够精准,而是骂得太超过了。”

“太超过?有吗?”

“还说没有?希娣,人家翟羽从头到尾一共只开口说了两句话,你却用这么刻薄的字眼儿骂他。”何菲菲为翟羽感到不平。

“你说我刻薄?喂!你到底是我的好朋友还是他的好朋友?怎么你的整只胳膊全弯到他那边了?”

“希娣,就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才会忍不住为你发愁。”

“发愁?你有什么好发愁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检察官……”何菲菲瞥见老板端面过来,马上闭嘴,等老板将麻酱面、鱼丸汤跟一碟卤菜摆上桌、走开后,才继续说下去:“他是检察官耶!你什么人不好骂,居然胆大包天骂到检察官头上,难道,不怕他告你公然侮辱?”

“如果他那么爱告人就去告啊!我才不在乎。”她不以为意地皱了皱鼻子,扒开免洗筷,把麻酱面拌匀,低头吃起来。

“你这个人就是‘死鸭子嘴硬’。”何菲菲举箸夹起豆干送进嘴里,不仅嘴巴动,脑袋瓜也跟着动,说:“依我看,明天我以你的名义送一篮水果跟他道歉,让他消消气,也许,吃人嘴软,他就不会告你了。”何菲菲知道以她又臭又硬的倔脾气,叫她送水果向翟羽道歉,想都甭想,干脆由自己代劳,让事情落幕。

“什么?”她噎了下,放下筷子。“何菲菲,我警告你,你胆敢送水果向他道歉,我一定跟你绝交!”

“不送就不送,干嘛火气这么大?更何况,我这么做也是出自一番好意,担心你被告,担心你被关……唉!人家都不领情,我又何苦拿自己的热脸孔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何菲菲越讲越委屈,把嘴撅得老高。

“菲菲,对不起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这……这全都怪他啦!这个可恶的翟羽,也不知怎地,当我听到他冷冷说‘不’时,心里就有气,霎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在怒火攻心下,才会口不择言骂他。菲菲,我为我的莽撞向你道歉,对不起,害你为我发愁。”

“你不必跟我道歉,因为我知道你最近受到很大的压力,才会动不动就乱发脾气。”何菲菲低头吃面。

“谢谢你的体谅。”

“嗳!别只顾着说话,快吃吧!说真格的,这里的麻酱面味道不错,卤菜也卤得很入味。对了!百货公司的周年庆折扣战开打了,等一下祭完五脏庙之后,我们杀过去捡便宜?”

“好啊!我的保养品快用完了,趁现在打折买,最划算。”她一口答应。

“那就快点吃吧!小心去晚了,好多商品都被扫光了。”

“嗯。”文希娣不再和何菲菲交谈,化气愤为食量,很快就吃个碗底朝天,两人付完帐,携手直奔百货公司血拼去。

第4章(2)

“祖古妈咪,您找我?”文希娣一踏进祖古宽敞又气派的办公室,就看见祖古正打着赤脚,走在鹅卵石步道上。这两年,祖古开始注重养生,特别找来工人在办公室采门字形铺上一米宽的鹅卵石步道,只要在办公桌前久坐感到腰酸背痛,就起身在步道上来回走几趟,踩着大大小小鹅卵石刺激脚底穴道,促进血液循环,既方便又养生。

“你来啦?快过来陪妈咪走几圈。”

“好啊!”她脱掉高跟鞋,光着脚丫子跟祖古并肩走,问道:“您去喝下午茶,这么快就回来啦?”她很清楚每次祖古跟朋友相约喝下午茶,少说也要花上两、三个小时闲嗑牙,很少像今天,去不到一个钟头就打道回府。

“因为我听到一些消息,急着要回来告诉你。”

“哦?关于谁的消息?”

“翟羽。”

“噢!怎么又是他。”她猛摇头,直叹气。这个翟羽怎么像流感病毒一样,时不时就冒出来肆虐她一下?

“刚才我正在喝下午茶,忽然有人从背后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刚。”

“老刚是谁?”

“他是一名已经退休的资深记者,以前专跑司法新闻。”祖古稍作介绍后,又继续说:“我赶紧请老刚坐下来,向他打听翟羽这个人。”

“这个……老刚,知道他吗?”

“知道!还知之甚详哩。”

“哦?”

“老刚说,人家是嫉恶如仇,这个翟羽检察官是嫉毒如仇,举凡跟毒品相关的案件落在他手上,他一定卯足全力侦办到底。老刚还说,其实,像去你家搜索以及到后台临检的勤务,只要交给管区警察就行了,翟羽却坚持要亲自出马。由于他对查缉毒品不遗余力,因此有了‘毒品克星’的封号,却也因此令毒枭对他恨得牙痒痒,数度放话要他好看。”

“他给了我很强烈的永不妥协印象,我想,性格鲜明的他,应该不是被吓大的吧?”

“说得好!除了他不是被吓大的之外,还有来自他的切身之痛,让他无惧恐吓,坚持打击毒品犯罪。”

“切身之痛?”

“嗯,他的切身之痛,是关于他跟一个名叫水荷的女孩的一段情。”

“水荷?好美的名字。”文希娣的心没来由地揪了揪,她不解为何听到他跟水荷的一段情时,自己内心竟感觉有一点酸有一点涩,还有一点不是滋味。

“老刚告诉我,翟羽跟水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时常腻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直到各自念一南一北的大学才不得不暂时分开,当时,两人约定,每逢单周的周末由翟羽北上,逢双周的周末则由水荷南下相聚,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因距离而转淡转薄,反而让他俩更加珍惜每一次相处的时光。”

“……”她听得十分专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遗漏掉什么。

“然而这段感情却在大二时,被警方的一通电话惊爆出不堪的真相。”

“不堪的真相?什么不堪的真相?祖古妈咪!求您不要吊我胃口了,拜托您快点说下去吧。”她不依地摇晃祖古的手臂。

“别急别急!我这就说下去……警方通知家属,水荷留下遗书,烧炭自杀身亡。”

“嘎?怎么会这样?”她大吃一惊。

“唉!水荷是一个活泼外向的漂亮女生,白天读书,晚上到piam bar打工赚零用钱。她在遗书里泣诉自己误交损友,禁不起一个叫雄哥的怂恿,染上吸食安非他命的恶习,吸食成瘾后,为了筹钱买安毒,开始援交。”

“……”文希娣不禁想起翟羽曾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为了吸毒,男人沦为盗匪,女人沦为娼妓,甚至失去宝贵的生命,原来他自己就是苦主。

“水荷上网援交时,被警方以钓鱼的方式钓上后,移送法办。水荷眼看着纸包不住火了,很担心警方的起诉书寄到家里,就会拆穿她甜美单纯的假面具,她感到很羞愧很后悔,觉得没脸见爸妈,更没脸见始终被蒙在鼓里的翟羽,竟一时想不开,留下遗书结束生命。”

“翟羽听到这个噩耗,一定很伤心。”

“岂止伤心,他整个人近乎崩溃,不断地自责自己太大意,为何没发现水荷的异样,不然,也许可以挽回这场悲剧。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足足一个星期,他的爸妈在门外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宝贝儿子。最后,翟羽终于接受水荷已经离开人世的残酷事实,同时决定转系攻读法律,立志要当一名检察官,要竭尽心力抓毒虫、抓毒贩,绝不让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复制在别人身上。”

“……”她听完,心情沉重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故作轻松地表示:“这个老刚真厉害,如此私密的事,都可以知道得如此详尽,幸好他已经退休了,不然哪天不小心得罪他,恐怕连祖宗八代的事都会被他挖出来哩。”

“其实老刚也没你说的那么了不起,只不过他的同事刚好是翟羽的亲戚,在闲聊时将整件事情的始末说给老刚听罢了。好啦!翟羽的故事说完了,接下来,我们就静待检验报告出炉。”

“可是,等待检验报告的日子好难熬,总觉得分分秒秒走得比乌龟爬还慢。唉!现在我终于尝到什么叫度日如年的滋味了。”她喟叹了声。

“从事发至今,算一算也有半个多月了吧?”

“正确的数字是十九天。”

“日子再苦再难熬也终会过去,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祖古笑着安慰她。

“但愿如此。”

卡嚓、卡嚓、卡嚓……

“下巴微微抬高,脸稍稍再向右偏一点,很好!呃……眼神放柔放慵懒些,太棒了!我要的就是这个味道!”卡嚓!

文希娣盯着何菲菲听从摄影师的指令,做出丰富的肢体动作摆pose。

从摄影师不停“卡嚓卡嚓”按快门看来,显然很满意何菲菲的表现。

今天,她陪着何菲菲到摄影棚为“娇点杂志”拍明年春天的流行服饰,她一口气带来八套粉嫩色调的新款服装供何菲菲漂亮入镜。这时候,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连忙退出摄影棚,闪进化妆间接听。

“喂……敏儿……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我洗耳恭听……真的?你没骗我?刚刚收到警方的检验报告了……全部的人都呈阴性反应……检察官已经签结不起诉?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你刚发简讯给媒体记者?一个小时之后,要在‘君临饭店’召开记者会……可是,菲菲才拍第三套服装,剩下五套没办法在一个钟头内拍完,我恐怕抽不出身赶去出席记者会……嗯,一切就交给你这个发言人……好!祝你记者会成功,拜拜。”

“耶!真相大白,雨过天青了。”她关掉手机,乐得手舞足蹈。

“希娣,动作快!快帮我换一下套……嗳!你干嘛抱着我不放?”何菲菲一跨入化妆间,就拉下背后的拉链,脱掉身上的洋装,才脱一半就被文希娣狠狠抱住。

“菲菲!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呜……”

“你……你怎么嘴巴说高兴却哭了?希娣,你是不是生病了?”何菲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表情很困惑。

“没发烧啊。奇怪?几分钟前明明还好端端的,这会儿怎么又哭又笑?天啊!敢情你中邪了。”何菲菲美眸瞪凸,哇啦哇啦大叫。

“我中邪?依我看,你才中邪呢。”她拿手背擦掉泪水。没好气问:“你没听过喜极而泣吗?”

“既是喜,就该笑,干嘛泣?好了啦!到底发生什么事把你弄得又哭又笑的?”

“刚刚敏儿打手机给我,说检验报告出来了,我们都没验出毒品反应,全数过关。”

“真的!太棒了!”这回换何菲菲抱着她又亲又叫又跳。

“这场恼人的毒品风波终告平息,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我总算可以不必再戴着闷死人不偿命的口罩趴趴走了。”何菲菲心情激动地落下两行清泪。

“菲菲,你哭什么?”

“人家……人家跟你一样,喜极而泣嘛!呜……”

“我亲爱的姑奶奶,求你别哭了!瞧你,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快点擦干眼泪,我帮你补妆,摄影大哥还在外头等你换装拍照呢!”

“好。”何菲菲朝她露出灿笑,她也回以久违了的笑靥,两人相视而笑。

第5章(1)

咦?怎么才十点多,这条巷子就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在走动?偏偏路灯又坏了一盏,使整条巷子看起来越发阴沉沉黑黢黢,一个人走起来感觉毛毛的。

文希娣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要到她停车的巷底开车回家。

今天晚上,理应在上个月珠宝秀结束当晚举行的庆功宴,因警方临检被迫取消:祖古决定在公布检验报告结果的记者会之后的隔天,也就是今晚,邀请原班人马参加这场迟来的庆功宴,大家打打闹闹吃吃喝喝之余,小龟意犹未尽宣称喉咙发痒,提议大家去ktv唱歌续摊,小龟此话一出,马上博得满堂彩,唯有文希娣借口头晕想早点回家休息而只身离开。

“……”当她走到巷子的一半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她侧转头拿眼角余光往后瞄了瞄,确定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在她背后时,她那颗高悬的惶恐的心这才稍稍落实下来,心想:就算是一个不认识的路人甲,也好过她独自在这条幽暗长巷踽踽而行。

不过,她很快就发觉不对劲,刚才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步伐很大、很沉稳,此时脚步却刻意放慢略显迟疑……她是首席秀导,很懂得运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心境,她常知道模特儿走秀时,踩轻快的步伐表现活泼的一面,踏平稳的台步充分展现自信……等等,因此,对于脚步声的灵敏度更胜一般人。

听说这附近的巷子,最近常有袭胸之狼出没,尾随落单女子,伺机袭胸猥亵,他、他、他该不会就是那匹狼吧?她内心惴惴不安地忖着,下意识把皮包紧紧抱在胸前。

这时候,她听到原本放慢的脚步又快了起来,整个人顿时从头顶直凉到脚底,吃惊地想着:天啊!他的脚步声变快了,这是否意味着他将采取行动偷袭我了?

这……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随着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她的神经绷得像被拉满的弓弦,她再也受不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庞大压力,准备扯开喉咙大声喊救命……

“文希娣!”像是懂得读心术,看穿她的意图似的,他竟抢在她大叫的前一秒呼唤她的名字。

“你……原来是你,翟羽检察官。吼!你干嘛鬼鬼祟祟跟踪我?害我以为你是袭胸之狼,害我差点吓破胆。难道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一看到是翟羽,惊魂未定的她噼里啪啦爆出一串骂,发泄饱受惊吓之恨。

“首先,我要澄清我没有鬼鬼祟祟跟踪你。再者,我绝对不是什么袭胸之狼;还有,我真的很难想象,我只是走路,什么也没做,居然也会害你吓破胆?”他一脸无辜,挨骂挨得很莫名其妙。

“你走路不好好走,为什么忽慢忽快?”她话一出口,才猛然想到走路忽快忽慢又不犯法,人家翟羽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干她底事?

“想不到你对脚步声那么敏感。其实,我走路一向步伐很大,刚才会放慢脚步是因为我发觉走在前面的女孩的背影很熟悉、很像你,却又不敢肯定,才会放慢脚步,等确定是你后,我再以原来的步伐上前叫住你。”

“上次在‘印度王子’餐厅,我跟菲菲请求你并桌吃饭,你不是冷得像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一口拒绝……”她记仇翻旧账。

“那时候,警方的毒品报告还没出来,你们还是涉毒嫌疑人的身份,而我是承办检察官,这样的关系就算在路上相遇,都要主动避嫌,更遑论并桌吃饭?”他抬手截断她的话,解释着。

“那现在呢?”

“现在警方的检验报告已经洗刷你们的嫌疑,我也将案子签结不起诉,我跟你之间已经不存在承办检察官和嫌疑人的敏感关系。至于从你的行李箱搜出来的零点三公克安非他命,警方会继续侦办。”

“太好了!既然我跟你现在已无直接牵连,请问你叫住我有何指教?”从他口中再度证实自己已非嫌疑人,尔后,她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不再矮他一截。

“呃……我要跟你说声谢谢。”

“跟我说谢谢?你说错了吧?你应该向我说对不起才是。”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对不起?”他问得很理直气壮。

“为什么不要?打从你到我家搜索,就搅得我的工作与生活陷入一团乱、一团糟,不是记者围堵我,就是民众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甚至还要背负公司合约被取消以及害同仁面临换角的罪名,这一切的一切,全拜你所赐,不是吗?”她越讲越激动,两只盈盈水眸怒气腾腾,却也因此将她衬托得越发美丽动人。

“我依法执行检察官职权,何错之有?既无错,就无须道歉。”他悍然拒绝。

“你……”文希娣露出很想崩溃的表情,尖酸问道:“请问,小女子我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事迹,竟让检察官大人您不惜纡尊降贵要谢谢我?”

“我要谢谢你的巧克力。”他不理会她的挖苦。

“我的巧克力?等等……你是指我、我送你巧克力?”

“是啊!吃起来甜而不腻,不只是我,连我的检事官跟书记官都说很好吃。”

“很好吃?这……可是从来只有人家送我巧克力,我还不曾送人巧克力啦!”她所言不假,不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她长的漂亮又有名气,追求者如过江之鲫,每逢情人节,收到的鲜花跟巧克力几乎塞爆她的办公室。

“你是说?”他皱眉。

“我没有送你什么巧克力,你一定是弄错了。”

“弄错?绝对不可能!巧克力盒子上面贴着的卡片,不仅有你的署名,还写着……”

“还写着什么?卡片上面究竟还写着什么?”她追根究底。

“卡片上面写着:我在‘印度王子’餐厅口没遮拦,请你大人大量,一笑置之。最后,署名文希娣。”他好整以暇观察她的脸部表情。

“菲菲!一定是她!她竟然阳奉阴违,瞒着我送你巧克力!可恶!我若见到她,非亲手掐死她不可。”她小脸恼红直跳脚。

“阳奉阴违?”

“那可不!菲菲很担心我骂你是粗鲁、无礼、又自大的家伙,你可能会为此告我,因此菲菲说她想用我的名义送你水果礼盒向你致歉,我不同意她这么做,没想到这个多管闲事的菲菲嘴巴答应我不送,结果还是偷偷送了,只是把水果礼盒换成巧克力。”

“我很羡慕你有一个为你收拾善后的朋友,当你见到她时,不但不该掐死她,反而应该由衷向她致谢;因为,要不是巧克力甜了我的嘴融了我的心,说不定我真的会告你公然侮辱。”他炯眸中调皮笑光一闪,故意要惹恼她。唉!不知怎地,他就是喜欢看她被惹毛时双瞳喷火的恰北北的模样。

“如果连这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你都要告的话,就去告啊!咱们法庭见!横竖你们检察官除了起诉、告人,还是起诉、告人,不是吗?”她果然气得火烧火燎,掉头就走。

“……”他在心里偷笑,继续走在她后面。

“喂!你谢都谢过了,可以走开,不要老跟着我。”她很受不了他的如影随形,停下脚步,扭头瞪他。

“我没老跟着你。”她让他觉得有趣,嘴角忍不住小小上扬又赶紧往下弯。

“哼!你明明从巷子头一直跟到巷子尾,还好意思说你没老跟着我?”他的否认令她不满意的嗤鼻。

“小姐,我把车子停在巷子底,现在我要前去开车回家,不是要老跟着你。”他一脸无奈。

“是吗?这么巧?你也跟我一样把车停在这条巷子底?”她为自己愚蠢的咄咄逼人红了双颊。

“看来我跟你很有缘哦,之前在‘印度王子’餐厅不期而遇,这会儿又不约而同把车子停在这条巷子底。”他将她脸红的俏模样看在眼底,笑在心里。刚才验完尸,本想直接驱车回地检署,却临时改变主意绕道过来取回几天前送修的手表,没想到竟因缘际会遇见她。

“说起这个‘缘’字,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良缘,一种是孽缘,我跟你当属后者。哼!”她骄傲地昂起下巴甩头转身要走,忽听到“卡”一声,整个人竟倒栽葱似向前仆,他眼明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大手一捞,即时拦腰捞住她。突遭惊吓的她脸色惨白地将整副背脊紧紧贴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寻求支撑后,这才低头想找出害她差点摔跤的元凶;她揉揉眼睛仔细一瞧,原来她右脚的露趾鱼口高跟鞋的鞋跟,好死不死一脚踩走入孔盖的缝隙里,才会导致身体重心不稳险些跌个狗吃屎,她悻悻然挣脱他的臂弯,扭动脚踝想要拔出鞋跟时,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腐败气温,她翕着鼻翼东闻闻西嗅嗅。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道?呃……有点像经烈日曝晒过的死鱼气味?”

“你说这个呀?”始终给她沉着、冷静、无一丝慌乱印象的翟羽,此时竟露出罕见的尴尬神色。

“哪个?”她从他的表情察觉蹊跷,决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半个钟头前,我在基隆河边检验一具男性浮尸……”

“浮尸?你说一具浮尸?也就是说……你身上的怪味道来自尸臭味?我的妈呀!”不等他说完,她的背脊已窜起飕飕凉意,漂亮的五官因极度惊吓而扭曲成一团,她连一秒,不!连半秒都无法忍受跟他站在一起,她顾不得弯腰拔出卡住的鞋跟,干脆不要了,状况极其狼狈地左脚踩着高跟鞋,右脚光着脚丫,长短脚一跛一跛跌跌撞撞,没命的往前跑。

“嗳!别跑!你的高跟鞋……”他圈起双手朝她的背影喊。

“我不要了!”她头也没回,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对相距三公尺远的他大声说:“我发觉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下场,因而我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我跟你命中注定相克、相冲,以后若不幸相遇,就当彼此是空气,连招呼都免了。ok?”

“当然不ok!我才不信见到我真有那么糟。”

“你不信?那么,我就数给你听。第一次是搜索我家被你带回地检署;第二次是后台临检被带到警察局;第三次在‘印度王子’餐厅被你气跑;这次又被你身上的尸臭味吓跑。为了自求多福,我决定离你远一点!”她说完,扭身续跑几步,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呼!”文希娣抓紧方向盘的手指仍然止不住颤抖,她长吸一口气,狂踩油门,把车开得像脱弓之箭般飞射出去。

“……”翟羽抚着下巴摇头哂笑,一直目送她的bmw跑车的红色车尾灯消失在巷子口之后,这才蹲下去使劲拔出她卡住的银白色高跟鞋。他拿着高跟鞋,不禁联想起“灰姑娘”的童话故事里,王子捡到灰姑娘匆匆逃跑时不小心掉落的一只玻璃鞋的场景似乎跟现在有点雷同。不同的是他比较幸运,知道高跟鞋的主人叫啥住哪,连身份证字号以及有没有前科……等等,他也都因职务之便一清二楚,不必像王子那般大费周章派人拿着玻璃鞋挨家挨户找未婚少女试穿……他想着想着,发觉自己跟文希娣之间似乎越来越有意思……

“希娣,我一共带了六套家居服,等一下到电视台的化妆间,再请你从中挑出一套,让我在节目上穿。”何菲菲拉着一只登机箱,进入她的办公室。

“很抱歉,我不陪你去电视台录影了。”文希娣从摊在办公桌上的一堆设计图里抬眸,淡瞥何菲菲一眼,迅疾将目光调回设计图上。

“什么?你不陪我去录影?这怎么可以!你明知道我连到超市买条口香糖都要化个美美的妆才肯下楼;你更知道我这个人一旦卸了妆,少了化妆品这层保护色,整个人就超没自信,超没安全感,更别说这次我将要在电视节目中卸妆素颜穿家居服!”何菲菲哭天抢地地说一串后,转而抱怨:

“都怪这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怡安啦!什么通告不接,替我接下这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原形的素颜通告!”

“……”她忙着挑选设计图,无暇搭腔。

“嗳!我都快急死了,你还在看这些鬼设计图!”何菲菲将一张张设计图收起来,扔进她的抽屉里,颇有微词怪罪道:“别忘了!怡安转达我这个通告时,你也在场,当时我连想都不想就要推掉,你却在一旁鼓励我参加,还叫我别怕,你会陪我去电视台录影,帮我加油打气,我在你的鼓吹之下,才硬着头皮接下这个通告。现在可好了,眼看着节目即将开录,你竟临时变卦不陪我去录影。希娣!你说话不算话!这算哪门子好朋友!”

第5章(2)

“说话不算话?还不是跟你学的。”她抽冷箭反将何菲菲一军。

“我?我几时教你说话不算话了?”何菲菲歪着脑袋瓜,挺认真回想了下。

“你不必教,因为你已经亲自示范了。”

“示范?喂!怎么你越说我越听越糊涂?”何菲菲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好吧!为了不让你听糊涂了,我就把话挑明了说。菲菲,你不是答应我不会送水果礼盒向翟羽致歉吗?”她开始兴师问罪。

“没错,我的确这么答应你。”

“既然答应我,为何还送他巧克力?”

“因为你只叫我不可以送水果礼盒,并没有说不可以送他巧克力啊。”何菲菲耍赖地露出狡猾的狐狸笑脸。

“你呀!就会强词夺理。”她噗嗤笑出声,都怪自己一时疏忽,忘了何菲菲最喜欢卖弄小聪明玩小手段。

“原来你说不陪我去上节目录影,是故意作弄我、吓唬我?好借机报复我不该瞒着你送巧克力给翟羽?”

“是啊!想起刚才你着急的模样,我在心里偷笑到快岔气。”

“你偷笑到快岔气是不是?好!我这就让你真的笑到岔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作弄我!”何菲菲知道她怕痒,就拿手指头猛攻她的胳肢窝呵痒,吓得她边跑边闪躲,大声告饶:“不要、不要!嘻嘻哈哈……行了!行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作弄你了。”

“好吧!姑奶奶我就大发慈悲饶了你这一次。”

“感、恩、哦。”她上气不接下气。

“好说,好说。”何菲菲得意洋洋的搓着双手,继而大惑不解。

“奇怪!我以为送他巧克力,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他知,怎会连你也知?”

“既是天知地知你知他知,那么,天跟地,不会开口跟我说话,你也不会主动向我自首,因此,随便用膝盖想也知道是他告诉我的,笨哦!”

她弯起食指,不客气地敲何菲菲一记脑袋。

“他打电话给你?”

“不是。我跟他凑巧把车停在同一条巷子里,又在同一个时间去取车,两个人就这么遇见了。”

“请你说话不要像吃虾子般掐头去尾,求求你把话说清楚好吗?”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她清了清喉咙,说:“前天晚上,我们不是去吃庆功宴吗?”

“对呀!我也去了。”

“后来你们要去ktv续摊,我先行离去……”接着,她把事情的经过巨细靡遗的说给何菲菲听。“哇哦!”何菲菲听完,怪叫一声,笑得一脸暧昧地问:“你依偎在高大英俊的帅哥检察官怀里,有没有喜得晕陶陶呀?”

“晕陶陶?拜托!我差点被他身上的尸臭味熏晕倒好不好?”

“噢!好可惜唷!”

“可惜什么?”

“可惜当时你没有被熏晕倒,不然他一定会对你施行口对口人工呼吸。”

“何、菲、菲!你再这么不正经,我就真的不陪你去录影。”

“是是是!我闭嘴就是。”何菲菲朝她做了一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逗得她哭笑不得,抓起小罩衫套上,说:“我们该出发了,再抬杠下去,录影可就要迟到了。”

“嗯,我们走吧。”何菲菲走了两步,别过脸,问:“等一下要开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依我看,坐计程车去比较方便,省得还要找停车位。”

“好。”两人一走出办公大楼,眼尖的何菲菲就扯住她,努努嘴。

“旁边那栋大楼的广场为何聚集了那么多人,究竟在围观什么?”

“我的姑奶奶,请你克制一下你过度泛滥的好奇心行不行?我们正赶着去录影哪。”

“不行不行!我若不参一脚瞄一眼,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不仅无法专心录影,连晚上都会睡不着。希娣,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就好。”何菲菲撇下她撒腿就跑,无可奈何的她也只好跟了过去。

“希娣,你看!警察还在四周拉起一条黄色封锁线耶!”何菲菲像一尾滑不溜丢的泥鳅,拉着她左钻右钻,钻到最前面。

“老天!地上有一大滩血,还用粉笔画出一个人形。”她见状,双手捂住脸,不忍卒睹。

“那、那、那边躺着一个人,身、身上还……还盖着白布。”何菲菲声音透着惊恐,脸色吓到青笋笋。

“看样子好像有人跳楼,菲菲,我们快走吧。”

“等一下!”

“等?还等什么?快走啦!”她不耐地垮着脸催促。

“他是翟羽?”何菲菲惊呼。

“嘎?你说什么?翟羽跳楼身亡?”她霎时愕然,惊惶地按住心口,不敢置信。

“呸呸呸!你干嘛诅咒他?”

“我诅咒他?天地良心!明明是你喊他是翟羽。”

“我说的不是躺在地上的,而是,那边……你看!那个帅气到不行的背影,除了翟羽还会有谁?”

“果然是他。”她顺着何菲菲的手指方向,瞥见那条就算化成灰烬她也可以一眼认出的熟悉背影。

“翟检察官!”何菲菲兴奋莫名地大声喊他,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见翟羽回头看她们一眼,跟旁边的警察交代几句后,昂首阔步走过来。

“虽然很高兴见到两位,但这种场面实在让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交叉双手,挤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是啊!”何菲菲开口附和,装熟笑问:“阿羽,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他唇角笑意略深。

“太好了!”何菲菲使出三姑六婆本色,低声打探:“请问这里出了什么事?”

“有一名久病厌世的老太太跳楼轻生。”翟羽简短回答,一双乌邃亮瞳跳过何菲菲,旁若无人的盯着文希娣瞧了半分钟,眉头锁上深深的担忧。

“你的气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不过,无预警撞见眼前这一幕,让我感到惊吓与哀伤。”

“既然如此,你们应该赶快离开,不要驻足围观。”他顿了顿。“眼前这一幕,不是电视或电影演出来的情节,而是现实人生的一场悲剧,大家挤在这里围观不仅不尊重死者,更令家属情何以堪。”

“我深表同感。你放心,我和菲菲会尽快离开。”

“很好。”他感到欣慰地牵唇轻笑,欠了欠身。“很抱歉,我还有事要忙,不陪你们了。”

“你快去忙你的,拜拜!”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只要有他在,她就感到一股无以名状的压力,压得她快喘不过起来,因此,一听到他有事要忙,立刻如释重负的跟他说拜拜。

“拜拜。”他帅气一摆手,大步走开。

“唉!”何菲菲从他的背影收回痴迷的眼神,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无缘无故叹什么气?”她纳闷回眸。

“我叹气是因为……希娣,你不觉得翟羽不是验尸,就是跟什么毒枭什么杀人嫌犯这一干坏蛋交锋,简直辜负了老天爷赐他又俊又帅又酷貌的美意?我敢打赌,只要他肯转换跑道改走伸展台,一定迷死一大票女生,到时候‘男模一哥’非他莫属。”

“我不确定‘男模一哥’是否非他莫属,倒是很确定我们再不走的话,录影就真的要迟到了。”

“老天!我差点忘了要去录影这档子事。走走走!我们快走。”何菲菲拉着她挤出人群,拦下一部计程车,两人一前一后坐了进去。

第6章(1)

文希娣穿着清凉的白色小可爱,露出白皙滑嫩的臂膀和一截纤细小蛮腰,搭配一条粉藕色七分灯笼裤,高高跨坐在铝梯顶端;她小心翼翼地探手从水晶吊灯旋下一颗烧坏的尖清灯泡,低头摸摸口袋,这才发现新买的那颗灯泡放在茶几上,只好从铝梯下来,从几上拿起灯泡,右脚刚踩上阶铝梯,门铃就叮咚叮咚响起。

“这时候会有谁来找我?”她想了下,就是想不出来,自说自话:“去开门不就知道是哪位贵客临门了?”她一打开铁镂门,发出惊呼:“翟羽?”

“我这个不速之客,特地来送还你的高跟鞋。”他晃了晃拎在手上的a4纸袋。

“谢谢你。”她深感意外的接过纸袋,略显腼腆地说:“真不好意思,你好心帮我拔出高跟鞋,还让你亲自跑这一趟。”

“小事一桩,不是挂齿。”

“请进。”

“谢谢。”孰知,翟羽才一抬脚,她却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拦住他。

“等一下,你先别进去。”她凑上俏鼻,像哈巴狗般在他身上一阵猛嗅。

“怎么了。”他被她嗅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只是想在你进屋前,先确定你身上没怪味,才准通行。”

“你放心,今天是周日,我不必上班,身上除了刮胡水的味道,保证没其它气味。”他笑得恁是耀眼,说:“其实你不必害怕,因为在命案现场除了葬仪社的人员,只有法医会动手碰触尸体,我只是在一旁听取法医的初步验尸报告,并针对可能的疑点提出意见,决定是否需要做更进一步的解剖,以确定有无他杀嫌疑。”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碰触到尸体,只是沾上一气气味而已?”

“是。”

“吼!你早说嘛!害我那天晚上回家,像疯了似的拿着刷子狂刷,刷到差点破皮流血。”那天晚上,她一回到家,想起曾偎在他怀里,就觉得很恶心,忙跑进浴室里拿着海棉刷子拼命的刷……“

”连高跟鞋都不要了。”他双眼晶灿,唇边勾笑。

“说来惭愧,老是让你看到我的狼狈模样……请!快请进。”她娇憨地用手抓了抓脸庞。

“你在忙?”他看着撑开的铝梯。

“只是爬上去换颗灯泡而已,称不上忙。”她端出一杯水,递给他。

“请喝水。”

“谢谢。”他仰头喝一口,放下杯子,自告奋勇:“把灯泡给我,我上去帮你换。”

“谢谢你,这种小case,我自个儿来就行了。”她一向独立,自己可以做到的事从不假手他人。

“不行。哪有我这个大男生坐在这里,看你这个小女生爬上爬下换灯泡的道理?”他蛮霸否决,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浓烈的大男人心态。

“有何不可?男生可做的事,我们女生一样做得到。”她是大女人主义的信徒。

“你……算了。既然,你这么坚持,就请便吧。”他可不想每次跟她见面都引发唇枪舌剑,再者,他估摸着爬上铝梯换颗灯泡,理应没啥危险,于是决定袖手旁观,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来者是客,你像这样坐着就对了。”她像个抢赢玩具的孩子,冲着他绽露一抹如鲜花般盛放的笑容。

“小心一点。”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叮咛一句。

“我知道。”她扶着铝梯轻巧拾级而上,因为底下多了他在场观看,她不得不放弃姿势不雅却相对安全的跨坐,改为一脚踩着梯子,单膝跪在铝梯顶端,再倾身将尖清灯泡旋上,她居高临下告诉他:“换灯泡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

“嗯。”他点头同意。

“啊?”正当她打直跪弯的膝盖准备下来时,小腿不慎撞了下梯子,整个人从铝梯顶端飞坠落下,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

翟羽动作矫捷地从沙发弹起冲过去张开双臂,宛如天罗地网般牢牢接住她,然而,在重量加速度的冲击下,他抱着她踉跄往后倒退几步,上半身后仰挂在沙发上,下半身则跌坐在地上。所幸整支铝梯只是剧烈摇晃几下,并没有倒下来,让他看了不禁在心底捏了把冷汗。

“咦?”她本以为这一摔,轻者鼻轻脸肿,重者断腿断胳臂,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痛?为什么冰凉凉的大理石地板像铺了床垫似的软绵绵?而,更令她感到纳闷的是,他那迷人的帅劲五官,为什么会在她的瞳仁前不断放大?感觉很近、很近、很近,近到可以轻易闻到他不均匀的浑浊呼息?那温热的呼息痒痒的呵在她脸上,搔出她满心甜味……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她不解地滴溜滴溜转动两颗黑白分明的晶眸,左顾右盼……

嗄?天啊!自己竟像一只八爪章鱼,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两腿很不害臊的缠住他顽长伟岸的身躯,更惊人的是,她的嘴巴说巧不巧就黏在他的嘴巴旁边,只要再偏斜一些些,两个人就嘴对嘴吻个正着。

她慌张地连滚带爬从他身上翻落,羞得把臊红的滚烫脸蛋整个埋进膝盖,没脸见人。

“哈……”他一个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你……”她诧异抬眸瞥他,一时间,竟被他爽朗的笑声感染,原本不弯的懊恼唇角缓缓向上勾扬,先是勾出一抹娇憨傻笑,继而咯咯笑出声。这一笑,遂将两人这段时间以来的诸多不快尽付笑声中,一笑泯恩仇。

“你没受伤吧?”他止住笑,关切问着。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他的关切让她心窝温热地翻腾,坦承:“刚才我还在担心,我把你当作人肉弹簧垫狠狠撞倒在地,你可能受伤不轻,不过,从你还能开怀大笑看来,显然我是多虑了。”

“与其说是多虑,倒不如说运气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要不是我的上半身侥幸跌挂在柔软的沙发上,并未直接倒地,否则,就算我是铜筋铁骨,不当场摔成脑震荡或者跌断几根肋骨才怪。”他额手称赞不已。

“对不起!真的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专程送还我的高跟鞋,我不但没好好谢谢你,还差点害你受伤,我……”她觉得很过意不去地不停绞着十根葱白纤指。

“快别这么说。今天我除了把鞋送还给你之外,另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他打直脊骨,席地盘坐。

“帮忙?你找我帮忙?这……未免太抬举我了。不瞒你说,我这个人只懂时尚,其它的事老是犯迷糊……”她客气地说着,却猛然抽气,掩颊惊问:“老天!你该不会要我做线民当爪耙子吧?这种出卖朋友的缺德事,打死我也不答应。”她直摇手,表明立场。

“什么线民什么爪耙子?当然不是!”他失笑否认。

“不是?那么,你倒是说说看,究竟要我帮你什么忙?”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检事官司即将在下月初披婚纱当新娘,我打算送她一份礼物当作结婚贺礼,却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我想,你是女孩子,应该比较懂理什么样的礼物最适合,所以,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想找我帮忙买结婚贺礼?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她满口答应还不够,更拍胸脯打包票:“我一定帮你买到便宜又大腕,物超所值的结婚贺礼。对了!不知道你准备花多少钱买礼物?”

“一万至一万五千元。”

“买上万元礼物当贺礼?你对你的检事官出手挺大方的。”据她所知,同事结婚包个二千六至三千六百元红包,是一般行情价。

“因为我的检事官在工作上为我分担许多,是我的得力助手,我希望在结婚礼物上聊表心意。”’

“原来如此!那么,我得好好想想去哪里买什么礼物……”她支肘托脉认真思索着。

“……”他坐在一旁静默不语。

“啊!有了!”她一弹指,大叫:“我们走!”

“去哪里?”他站了起来。

“先不告诉你,跟我走就对了。”她装神秘地瞅他一眼,大声喝道:“别动!”

“你……不是说走吗?怎又叫我别动?”他都被她给弄糊涂了。

“那是因为你的嘴角有一个唇印啦!”她手指头卷着发稍呵呵傻笑。

“唇印?我的嘴角怎么会有唇印?”他是有血有肉有知觉的人,不是一块冷冷硬硬的木头,当然感觉得到她的唇在扑倒时曾亲吻到他的脸,才会留下唇印,不过,他就是喜欢看她发窘的俏模样,索性刻意装傻。

“一定是刚才我摔扑在你身上时,我的嘴唇一个不小心……一个不小心吻到你的嘴角才印上的。”她双颊红粉扑扑。

“哦?”他表面一副若无其事,可是,已经在心里笑出声。

“来!我帮你擦掉,要不然当我们一起走在路上,你的嘴角印着一个跟我的唇膏一模一样的亮橘色唇印,路人看了心里会怎么想,一事实上以为我跟你之间,呃……我跟你之间……”文希娣盯着他上下移动的喉骨说不下去。

唉!为了帮他擦掉唇印,她不得不跟他采近距离面对面,这样才能用指腹轻轻的、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他嘴角的唇膏印渍;可,这么一来,她的眼睛就无法避开他上薄下厚的性感唇形。望着他那饱满的柔软唇片,令她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该死!擦印不好好擦,竟然像个花痴对着他的嘴唇流口水?她用尽吃奶力道,好不容易才调开发直的视线,以近乎虚脱的声音宣布:“擦干净了!我们可走了。”

“不,等一下。”这回换他喊停,只见他慢条斯里的掏出一条浅蓝色格子方帕,捉住她的手翻过来,仔细揩掉沾在她指腹上的唇膏污渍;他的动作轻柔似羽毛,让她禁不住幻想自己是一尊被呵护在手掌心的搪瓷娃娃,此时此刻的他,跟她印象中绝不妥协的强硬作风恰是云泥之别,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铁汉柔情”?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他把手帕胡乱塞回裤袋里。

“嗯。”

“慢着。”翟羽叫住走在前面,正要进入“苏菲亚珠宝店”的文希娣。

“已经到了,为何不进去?”她停下脚步回头问他。

“你确定这里就是你宣称可以买到物超所值结婚贺礼的地方?”

“没错!这是这里。”

“哈!你当今天是愚人节愚弄我啊?”他频频打量这间座落在十字路口三角窗位置的“苏菲亚珠宝店”,透过香槟色的落地玻璃门,将店内金碧辉煌的华丽装潢一览无遗;而,摆在展示橱窗里的漂亮珠宝更在一盏盏投射灯的照射下,闪烁着璀璨光泽。

虽说他没空、也不爱逛街,但,光看这等气派,不必进去看标价,也知道店里所卖的珠宝一定价值不菲。

“愚弄你?我才没那么无聊呢。”真是好心被雷劈!她朝他猛翻白眼,说:“我承认平时到‘苏菲亚’买珠宝的确不便宜;不过,只要等到它一年一度的秋季大拍卖才来买,保证便宜到令你直呼赚到了。”

“真的?”他依然一脸狐疑不信。

“当然是真的。”她用肯定的口吻进一步解释,“‘苏菲亚’的秋拍,卖的是一年来北、中、南三间店的顾客所订做却没来拿取的珠宝。呃……举凡订做珠宝,最少得预付三成以上的订金,若逾期没来拿取,订金就会被‘苏菲来’没收。”

“也就是说‘苏菲亚’将这些逾期的珠宝,扣除掉没收的订金后,降价择期拍卖?这种作法即赢得回馈顾客的美名,又可以出清存货减轻成本压力,‘苏菲亚’ 可说是面子跟里子全赚到了。”他接着她的话。

“很好!一点就通。”她满意地眉眼绽笑,又意犹未尽的说:“说到秋拍,不是我帮‘苏菲亚’吹嘘,每年秋拍当天,明明对外公布下午两点准时在现场发号码牌,依序入内选购,却有不少民众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彻夜排队卡位,黑压压的队伍从店门品一直排到巷子里,宛如一条长长的人龙……喂!我在跟你说话,你东张西望在找什么?”

第6章(2)

“我在找你口中所描述的那一条长长的人龙。”

“今年的秋拍下周三才登场,距离现在还早得很啦!这时侯哪来的排队人潮?”

“你明知道下周三才秋拍,那,我们今天来做什么?”

“喏!我有秘密武器……秋拍预展的邀请卡。”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粉紫色的精美邀请卡。

“你可不要小看这张邀请卡,有了它,除了可以提前三天捷足先登前来选购之外,还额外享有七折优惠价。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它附注一条但书。”

“什么但书。”

“每张邀请卡只能限购一件珠宝。”

“那……我们还是到别处挑选结婚贺礼吧!”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这么自私的用掉你的邀请卡,要不然你若看上什么珠宝,就不能再享有折扣优惠了。”

“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打算要买珠宝;更何况,万一真的看上什么非买不可的珠宝,我也可以去要祖古妈咪或者菲菲的邀请卡来买。好啦好啦!你就别再婆婆妈妈了,我们快点进去吧!”她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进珠宝店。

“文小姐,欢迎光临!”前脚才踏进店里,一名穿着制服的女店员即笑脸迎人地迎上来。

“玉芬,我们来看秋拍预展。”她直呼店员的名字,扬了扬手上的邀请卡。

“秋拍预展的会场设在二楼,我带两位上去。”

“不必麻烦,你忙你的,我们自个儿上去就行了。”

“好,两位请。”

“……”文希娣识途老马的带着他从右侧楼梯间爬阶梯上楼。

“你跟店家很熟?”

“嗯。”她点点头,回答:“‘苏菲亚’是我们公司合作多年的珠宝商,每回走秀时,模特儿身上所佩戴的珠宝十之八九由‘苏菲亚’免费提供。听说每次时装秀演出后的第二天,就会有许多名媛中贵妇到店里,指定要某位模特儿走秀所佩戴的珠宝首饰。”

“这就叫‘鱼帮水、水帮鱼’。”

“说得好。”

“欢迎光临!”二楼的电动玻璃门一滑开,站在排列整齐的展示柜后方的三名女店员,脸上堆满笑容,齐声表示欢迎,其中一名年纪较长的店员招呼着:“文小姐,请你慢慢挑选,要是看上什么喜欢的就叫我,我会取出来供你试戴。”

“好,谢谢你。”她笑眯眯地打算由后往前面的展示柜开始浏览,却发现她的助理阿潘正一脸愕然的望着她,她主动走过去,问:“阿潘,你也来看预展买珠宝啊?”

“没、没有!我没有要买珠宝,只是田心把邀请卡送给我,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跑来凑个热闹,沾点珠光宝气。”

“如果看到喜欢的珠宝就买下来,偶尔宠爱自己一下,并不为过。唉呀!瞧我只顾着说话,差点忘了为你们互相介绍。阿潘!你见过他,他……”

“他是翟羽检察官。”阿潘不等文希娣介绍就直接说出他的称谓,还补充一句:“当天临检至警局,就是翟检察官亲自问讯我的。”

“幸会,潘宜撵小姐。”翟羽礼貌地跟阿潘颔首问候。

“翟……翟检察官的记性真好,居、居然记……记得我。”没想到阿潘一听到他不假思索叫出自己的名字,竟脸色刷白。

“阿潘,检察官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什么好怕的?你干嘛一副快晕倒的模样?”她笑着打趣。

“怕?没有哇!我怕什么来着?只是忽然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不大舒服。”阿潘嘴上否认,眼神却飘忽不敢直视他。

“晕眩?不舒服?一定是贫血,阿潘!你快点坐下来休息。”文希娣将阿潘按坐在椅子上。

“谢谢希娣姐的关心,我觉得好多了。对不起,我约了人,得先走一步。”孰料阿潘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丢下话,头也不回的匆匆下楼。

“奇怪?阿潘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见到你就像老鼠见到猫,仓皇逃走?”她目送阿潘一点一点隐入楼梯的身影,百思不解。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很感兴趣。”他挲着下巴,两只黝黑的漆眸愈发深沉不见底。

“我想你跟阿潘问讯时口气一定很凶,吓到阿潘了,她才会一见到你就逃之夭夭。”

“那你呢?我既搜索你家,也把你带回地检署问讯做笔录,请问,你有因此见到我就想逃吗?”

“逃?笑话!我又不做亏心事,就算你是检察总长也不能对我怎样。可是依照这个逻辑去推敲,那么阿潘见到你就吓跑了,岂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呸呸呸!我瞎猜乱讲个什么呀。”她挥了挥手,直呼:“不想了!不想了!还是挑结婚贺礼要紧。”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各式各样珠宝上,心中飞快拨算着:他的上限是一万五千元,加上凭卡可以打七折,换算一下,只能锁定标价不超过两万元的品件。

“……”心中有了谱,她在挑选时眼睛即自动跳脱高价位的大克拉数珠宝,专注起克拉数小、富设计感的首饰。她一件越过一件瞧着、瞧着……眼睛终于被一条有着幸运草坠子的玫瑰金项链吸引住,她先瞄一眼标价——一万八千元,这才放心的指着它告诉店员:“我要看这个。”

“好。”店员打开玻璃柜,取出项链交给她。

“这枚一元硬币大小的坠子,以喷砂技巧将幸运草的四片心形叶子做雾面处理,边缘则采抛光打磨,呈现出立体的层次感,右上端的叶片还镶着一颗十几二十分的钻石,乍看这下宛如清晨的露珠儿似生动极了。”她赞不绝口之余,有意考一考一直沉默在她身边的翟羽。

“你知道幸运草的四片叶子代表哪四个象征吗?”

“我只知道幸运草的学名是酢浆草,常见的是三片心形叶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十万株酢浆草中才有一株呈四片心形叶子,十分罕见;至于四片叶子的四个象征,我并不清楚。”他对花花草草所知不多。

“你不清楚?没关系,我来告诉你。”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教教检察官,她难掩亢奋的语气。

“幸运草的四片心形叶子象征:名誉、财富、爱情、健康。”

“真的?幸运草这个名字已经够讨喜了。还有这四个充满祝福的象征加持,作为结婚贺礼再适当不过了。”

“那么,就决定买它了?”她征询他的意见。

“请你包起来。”他爽快掏出信用卡交给店员。

“今晚你有空吗?”两人离开“苏菲亚”,在人行道上漫步。

“今晚?”

“为了谢谢你帮我挑选到这么棒的结婚贺礼,晚上我请你吃牛排?”

他一脸热切期盼。

“今晚……恐怕不行。”

“喔。”他没问她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行?只是淡淡轻喔一声,却听得出满满的失落。

“早在一个星期前,我已经跟造型师约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饭讨论婚纱秀的造型设计。”她实在搞不懂自己,人家根本没问,她干嘛急着解释?

“那么,明天呢?”他眸心一亮,重新燃起一线希望。

“明天是周一,公司安排我在下班后为新进模特儿讲习美姿美仪课程,走不开。”

“这……不如请你告诉我哪天有空。”一连碰了两支软钉子,他决定改弦易辙。

“星期二晚上我有空。”

“好极了!那么,星期二晚上七点,我准时去接你?”他俊脸漾笑,笑得好迷人。

“好。”

第7章(1)

“穿这套焦糖色短版纹套装看起来很ol,端庄有余却嫌老气,到不如穿这件黑色皱褶紧身洋装。可问题是v字领口开太低、太性感,好像要去夜店。算了!还是穿这件闪着真丝光泽的银灰色削肩小礼服?不,感觉太隆重,又不是要去赴宴赶场……”文希娣站在衣帽问对着满满一整柜衣服喃喃自语。

唉!耗了老半天,还在犹豫不决要穿哪件衣服跟翟羽去吃牛排,她自我解嘲:

“亏我以前是第一名模,现在的首席秀导,居然连该穿什么衣服去吃牛排都拿不定主意。哇!不就是去吃牛排而已,我干嘛把自己搞得好像要去参加什么国宴?不挑了!摸到哪件就穿哪件吧。”终于,她穿上一袭蜜桃色印小白花的雪纺纱洋装,滚在腰间的一圈荷叶边,将她的腰肢修饰得更纤细。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薄施脂粉化个美美的淡妆,然后绑上一条粉红色发带,任由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披在肩膀。她凝视镜中的自己,状极满意的走出衣帽间。

“六点五十分,我把时间抓得挺准的。”她走进客厅,瞟了眼墙上的时钟,坐在沙发上静心竖耳等待门铃声响起。

滴答、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门铃却像个哑巴,不声不响,急得她频频抬头瞄时钟。七点三十分,翟羽已经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她板起漂亮脸孔,在心中冷哼:第一次约我就迟到,亲爱的检察官大人,等一下你最好可以给我一个很好的理由,否则……这时候,叮咚!叮咚!门铃响了,她以百米的速度冲过去开门。

“小姐,送披萨来,一共是七百六十八元。”门口站的不是翟羽,而是提着大披萨跟饮料的工读生。

“我没订披萨。”她没好气,心情荡到谷底,“没订披萨?对不起,请问这里是不是七楼a?”

不是。这里是b,对门才是a. ”她关上门,咕咕哝哝:

“真是的!都等的不耐烦了,送披萨的还跑来搅局。”她鼓着两个腮帮子,蜷在沙发抱着靠垫生闷气……感觉过了好久好久,文希娣在瞥一眼时钟,九点整。她心中的怒火汪汪烧,忍不住开骂:“简直可恶加可恨到极点!就算临时有事不能来,也该打个电话来说一声吧?呃……他不打来,我可以打去呀!可是,打去要说什么?说我正望穿秋水在等他?啐!”她继续像块化石般动也不动的蜷在沙发上。

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她的脸也越来越臭……直到十点钟,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惨遭翟羽放鸽子。

“……”她打直蜷得酸麻的双腿回到衣帽间,眼角湿湿的扶到镜前,望着镜中精心打扮的身影,觉得讽刺、委屈、沮丧、愤怒、不甘……五味杂成。她不禁难过的将脸埋在手中低声啜泣,直到哭累了,这才神情木然的动手卸掉脸上的残妆,再褪下身上的洋装,套回她的旧棉t、迷彩短裤家居服,像具木乃伊似直挺挺躺在床上。

她不断哄自己:睡吧、睡吧、睡着后,就不会生气,也不会伤心了。

但,哄归哄,她的两只大眼睛硬是不配合的睁得老大,瞪着天花板发呆……倏地,门铃叮咚!乍响,把她吓了一大跳。

”十一点多,还有人来按门铃?唉!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对门那个酒鬼李先生又喝醉酒按错门铃。太好了!我憋了一整晚上的怨气正愁无处宣泄,今晚算他活该到楣,我这就去按他家门铃,叫她老婆领回去好好管教,别一而再再而三丢人现眼!”她打起精神去应门。

以前,每次她打开门,就看到李先生烂醉如泥瘫坐在地上,这次应该也不例外,所以,她打开门后,眼皮子压根儿没抬,迳直往地上瞧。

咦?奇怪?人呢?地上不见李先生的踪影,却见到两条穿着笔挺黑色西裤的长腿,她将眼睛一寸一寸由下往上挪移……顿时,脑门一轰!原来按门铃的是翟羽,不是对门的李先生。

“你来做什么?”她挑起眉梢,满瞳子怒意,说话口气冲得像着了一桶炸药似的;不仅如此,还忙不迭把门掩至剩下一条小小缝隙,摆明了没打算要请他进来。

“咳!我……”他表情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啊!我想起来了。”她夸张的一拍额头,皮笑肉不笑。

“检察官大人来接我去吃牛排?”随即,冷脸嗤哼:“现在已经十一点多,牛排馆早就打烊了。”

“对不起。我……”他搔搔脸又搔搔头。

“希娣,请你息怒,听我解释……”自知理亏的翟羽刻意摆出低姿态。

“不听不听!我不要听!”她捂住耳朵狂摇头,声音冒火。

“你先放我鸽子,再跑来瞎掰个理由向哄我?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她眯起了眼,眼底窜烧的赤炎似乎就要从她的眼眶中喷出来。偏偏他的俊脸始终挂着一号无辜表情,更令她看了就有气!正打算直接把门甩到他脸上,图个眼不见心不烦时,却任凭她怎么用力关都关不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似乎算准了她会来这一招,早就将一只大脚顶着门缝,让她无法关上门。

“好好好!既然你不肯听我解释,我就闭嘴不说。不过,请你现在去打开电视看新闻。”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叫我现在去看电视新闻?你……

我还看购物频道咧!简直莫名其妙吧?”她狠狠瞪他一眼,在重重踩他一脚,趁他痛得抱脚哇哇大叫之际,砰一声,用力甩上大门。

“什么跟什么嘛!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叫我看电视新闻,呃……会不会新闻跟他今晚失约有关?”她按捺不住好奇地握着遥控器打开电视,转到新闻频道,看见女主播正在报导:

“今晚七点,检警调联手出击,一举破获台湾治安史上最大宗的毒品走私案,起出市价数亿元的海洛因;这次行动由素有‘毒品克星’之称的翟羽检察官主导,由警方长期布线、跟踪与监控。由于警方的情报显示,嫌犯打算将这批毒品化整为零流到市面,检察官临时决定在今晚直捣毒窟,当场查扣海洛因毒品,同时逮捕三名嫌犯,至于绰号‘疯狗浪’的主嫌犯李天浪仍在逃,警方表示已掌握主嫌行踪,将全力缉捕归案。”

听到这里,她这才恍然大悟,翟羽不是存心要她、放她鸽子,而是因执行任务才会失约。

“翟羽!”文希娣开门奔出去,门外已空无一人,她懊悔不已。

“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这么任性、这么沉不住气。翟羽在破获毒品的行动之后,没回家休息就赶来找我,我却不肯听他解释,不仅狠心踩他脚,还把门甩在他脸上。现在,他走了……不,前后不到十分钟,也许他还没走远,也许我还来得及把他追回来。”她胡乱套上鞋子,搭电梯下楼。

“康伯,请问您有没有注意到几分钟前离开的男子打哪个方向走?”

文希娣从电梯内冲至弧形的管理员柜台,劈头就问,焦急全写在了脸上。

“几分钟前离开?没有哇!这段时间只有人进来,没看见有人出去。”带着金边老花眼镜的白发康伯从藤椅上站起身。

“康伯!请您再仔细想一想。”她不住地拱手央求。

“不必想啦!我记得可清楚的咧。文小姐,你别看我康伯年纪一大把,我可是过目不忘,全都记在脑子里。就拿访客薄上登记要上楼找你的翟先生来说好了,他在一、两个月前曾在午夜带着四名警察到你家,前天他也曾来找过你,今晚是第三次来,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极了!康伯,您的记忆力真好,所以,拜托您努力回想一下,刚才翟先生朝哪个方向离开,好吗?”

“他进来后一直没离开,叫我怎么告诉你他往哪个方向走?文小姐,你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吗?”

“您真的确定他还没离开?”

“当然确定。他帅得像电影明星,只要从我眼前经过,我一定会对他行注目礼。”康伯回答得十分笃定。

“这就奇怪了。他没离开,怎会平空消失不见人影?”

“谁说他不见人影?他明明穿着白衬衫没打领带搭配黑色西裤站在那里。”

“哪里?他站在哪里?康伯,请您快点告诉我呀!”她左右张望追问。

“他刚搭电梯下来,就站在你背后的电梯口。”

“什么?”她转身一看到翟羽,喜得奔上去抱住他。

“我以为你走了,正担心追不到你。”

“我跑到楼顶吹吹风,下来时又回到你门口,本想再按一次门铃,惟恐你余怒未消,只好作罢下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解释就乱发脾气,尤其在看完新闻报导之后,更深深觉得你对我失约比起今晚的缉毒行动实在是微不足道。”她将他抱紧紧,深怕一松手,他就会跑掉。

“呃……希娣,才刚领教完你的踩脚甩门,马上受到你的热情拥抱,实在令我感到……受宠若惊。”一抹隐忍的笑意在他眸底闪烁。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只要一高兴就热情洋溢。”她脸色扑红的放开他,说:“我想我们还是上楼比较方便说话。”

“好。”他按开电梯,进入时,文希娣不忘回头跟康伯致谢:“康伯谢谢您。”

“小两口别再吵架哦。”康伯用浓浓的乡音叮咛着。

“这是什么?”当翟羽把一直拎在手上的大卖场袋子搁在茶几上时,迷糊的她这才发现它的存在。

“当我离开地检察署时已经十点多,心想:糟了!全台北市的牛排馆都打烊了,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第一次约你就失约,就算理由再正当、再充足,我心里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我就驱车前去大卖场买调理好的牛排,准备亲自下厨煎双酱牛排给你吃。”

“霜降牛排?想不到大卖场也卖这么高档的牛排?”她误把冯京当马凉。

“此双酱非彼霜降,乃蘑菇跟胡椒酱也。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口味,干脆两种都买。我想,双酱混搭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尝新鲜了,今晚就尝尝你的双酱牛排哦!”

她双眼倏亮,满心期待。

“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先做好吃诚意而不是吃厨艺的心理准备,等一下才不会食不下咽。”

“我想,你的厨艺再不济,也胜过我只会烧开水冲泡面,呃……刚才在气头上,一点也不觉得饿,现在把事情弄清楚了以后,才猛然发觉我已经饿到饥火中烧,走走走!我们煎牛排去。”她抓起袋子,带着他钻到厨房。

“你只会烧开水冲泡面,却拥有这么宽敞漂亮的厨房?待我看看……欧式料理台﹑烤箱﹑微波炉﹑烘碗机,一应俱全。”他取出一一只平底锅,打开水龙头冲一冲,放在炉台上,开瓦斯点火热锅。

“不知情的人光看厨房一定以为我很贤惠,煮得一手好菜。”她蹲下去打开底层抽屉,拿出一件印着凯蒂猫图案的超卡哇伊围裙,递给他。

“喏,围裙给你。”

“你叫我穿这件……这件可笑的猫围裙煎牛排?”他的俊脸三条黑线。

“不穿围裙会弄脏你的白衬衫。”她理直气壮的动手帮他穿上围裙,系紧他背后的蝴蝶结后,扳他转过身,准备要好好的﹑大大的取笑他一番;孰料她竟瞧得两颗透亮的水眸不断睁大睁大再睁大,嘴儿开开。

“怎么了?我穿上围裙是不是很娘?没关系!你想笑就尽管大声笑出来,不必客气。不过,我奉劝你,千万不要随便用这种眼神盯着男人瞧,会让男人会错意表错情;还有,你的口水快流出来了。”他嘴角笑意略深,掉头到油进锅。

“胡说!我哪有流口水。”她心虚地交缠着双手揉搓自己的双臂,酡红着脸否认。唉!起先她跟他的想法一样,以为一个大男人穿上围裙一定娘到不行,没想到穿上凯蒂猫围裙的他不但一点都不娘,反而浑身上下散发一股新好男人的性感魅力,看得她目瞪口呆不说,还有种忽然间心跳加速的一样感觉。

“……”他眉眼含笑,低头不语,握住锅柄左右轻摇平底锅,让整只锅子均匀吃油后,这才撕开包装盒取出牛排,扭头问她:

“你要吃几分熟?”

“六分。”

“六分?我尽力而为。不过。等下煎出来的牛排要是多煎一分或者少煎一分,还请你多多包涵。”他将两片调理好的巴掌大菲力牛排——入锅,锅子立刻滋滋作响,他伸手打开排油烟机。

“说什么包涵。这时候只要有食物可以填饱肚子,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哪还会计较几分熟。”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手执锅铲地将一块牛排翻面,呈现出煎的金黄的可口色泽。

“嗯!好香哦。”她耸着鼻子吸吸嗅嗅,一时兴起,扯了扯他的衣袖。

“另一块牛排由我来翻面,好不好?”

“好啊!”他很爽快的把煎铲交给她。

“谢谢。现在,换我大展身手了。”她既紧张又兴奋的握住锅铲用力将牛排翻面,却因为太用力了,弄的油花四溅,吓得她往后弹开一尺远。

“你有没有被油花溅到?”

“没有。”她泄气地嘟起红红小嘴儿。“为什么你翻面翻得轻松漂亮,我翻面就弄得像炸弹开花?这牛排简直跟我过意不去嘛。”

“不是牛排跟你过意不去,而是你跟它有仇。”

“你说我跟牛排有仇?“

”一个轻轻的翻面动作,你干嘛像在丢手榴弹似的那么用力?”他淡扬唇线,似笑非笑。

“我……我怕翻不了面,才会卯起来用力翻。”

“来,我教你。翻面要像这样……把锅铲插入牛排底下铲住,然后轻轻松松翻过来就行了。”他紧贴她的背,捉住她拿锅铲的手边说边示范。从他手心传来的热度像电流般熨烫她的每个毛细孔,酥酥麻麻的感觉惹得她一时意乱情迷仍下锅铲转身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唇瓣啄吻他的唇。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令他愕然傻眼,俊眸眨也不眨地凝望她。

噢!瞧我做了什么蠢事。生平第一次主动亲吻男人的文希娣为自己的大胆行为满脸通红羞到不行,一张粉脸红似拜拜用的红龟壳。这时候,翟羽霍然回神,猛地将她纤柔的娇躯拽入怀里,她火红的小脸想闪躲,无奈适得其反,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抱紧紧。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尽管口气不悦,她脸上却不见半点嗔色。

“看来你不但翻面翻不好,连亲吻也糟透了。”他炯眸一眯,盯着她迷人的唇瓣,坏坏痞笑。

“所以,我打算好人做到底,不仅教你如何翻面,也要教你如何亲吻。”

“你……”她低呼的唇被他霸蛮的热唇一口咬住,渴望的舌尖焦躁的跳开贝齿溜进檀口,纠缠着她的舌头,跳着、舔着、衔着……逗得她无力招架,舌头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舌头飞旋……

“咳……”正当两人吻得缠绵吻得难分难解之际,竟遭呛鼻的浓烟呛得直咳,不得不分开来,翟羽看见厨房烟雾弥漫,心中一惊,低啐了句:

“该死!”他迅速关掉炉火,刺鼻的浓烟这才逐渐散去,可怜的平底锅烧得焦黑,锅里的牛排也早已阵亡,变成两块乌漆墨黑的木炭。翟羽满怀歉意——

“对不起,都怪我一时疏忽没先关掉炉火就吻你,差点为此引发火警烧掉你的厨房。”

“这不能怪你,若真要追究起来,我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厚颜亲吻撩拨你,否则你也不会反过来吻我到险些酿成火灾。”她抬起头看见他开始动手收拾残局,忙阻止道:“你把锅盖盖起来摆着就好了,明天帮我清扫的钟点欧巴桑自会处理。”

“那么请你再忍一忍,我马上再跑一趟大卖场买牛排回来……”

“不,不要这么大费周章,我喝杯牛奶吃几片苏打饼干就不饿了。”

“那怎么行!让跟我约会的女孩喝牛奶吃饼干充饥,这事若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个女生敢接受我的邀约?请你等一等,我保证快去快回。”

“这……不如我们去隔壁巷子口那家卖宵夜的台式餐厅吃清粥小菜?这么一来,即可免除你来回奔波之苦,我也可以立即填饱肚子。”

“这个提议不错,好!就依你。”

第7章(2)

凌晨时分。

门口高高挂着一整排古香古色大红灯笼的“小林台式餐厅”高朋满座。翟羽跟文希娣刻意选在餐厅最角落的桌子坐下来点菜,不一会功夫,两人所点的一锅双人份红心地瓜粥、菜脯蛋、炒山苏、干煎土鲸鱼片跟瓜子肉已经热腾腾端上桌。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他把地瓜粥盛进碗里递给她,接着为自己盛一碗后,有感而发。

“怎么说呢?”

“以前常听我母亲说起小时候外婆家里穷,吃不起香喷喷的白米饭,只能喝地瓜粥果腹,没想到早年穷人家喝的地瓜粥,如今摇身一变成有健康概念的桌上佳肴,身价也跟着翻了好几倍。”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有了健康概念加持,在五星级饭店喝一碗地瓜粥远比吃一碗白米饭要贵上许多。”

“来!吃鱼。”他先拿起碟子上的柠檬切片,挤汁淋在洒着白芝麻的干煎土纯鱼片上,再举箸夹一大块剔掉刺的鱼肉到她碗里。

“谢谢。你也吃。”礼尚往来,她夹一筷子炒得翠绿的山苏给他。

“嗯!山苏炒得很脆很爽口。”他竖起大拇指叫好。

“还有,你尝尝这菜脯蛋,是不是很古早味?”

“没错!有阿嬷的味道。”他点头附和,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吃得十分开心。当翟羽盛第二晚地瓜粥给文希娣时,发觉她脸部柔美的线条变得僵硬,一直挂在脸上的甜美笑容消失了,他俊眉深深打结。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她轻轻摇头。

“只是斜对面桌子有一个穿着白色背心、露出两臂刺龙刺凤的男子老瞧着我,瞧得我浑身不自在。”

“哦?我跟你换个位子。”他放下碗筷正欲起身。

“来不及了,那个刺青男正朝我们的桌子走过来。”她按住他的大手,小声说着。

“别担心,一切有我。”他拍拍她的手臂,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嗯。”他充满自信的一句“一切有我”,让她宛如吞下一颗定心丸般宽了心。

“小……小姐,打从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很眼熟,我拼命想……半天。终于想起来,你就是我马子阿香最……最喜欢的‘麻豆’……第一名模文希娣,对不对?幸……会!”喝到连说话都大舌头的刺青男脚步不稳地颠了下,接着又说:

“我马子阿香是你的……死忠粉丝,房间贴满你的海报不说,还……还用你的照片当电脑桌面。如……如果我回去告诉她我遇见你,她……她一定会以为我在唬弄她,所……所以,能不能请你在这个……玻璃杯上面签名,让我带回去送……送给我马子阿香?”刺青男有备而来的递上玻璃杯跟签字笔。

“希娣,你若不想签,大可不签。”翟羽黑眸半眯,冷扫刺青男一眼。

“喂!老……老子在跟她说话,你啰……啰嗦个什么!小心老子一个不爽海……海扁你。”

“希娣,你若感到遭胁迫非出自愿就拒签,不必理他。”他对刺青男的狠话充耳不闻。

“翟羽,我……”

“你再吵……吵死,老子就把你打到满……满地找牙。”刺青男扭扭脖子,恫吓地把手指头拗的咯咯响。

“你……”翟羽的火气提了上来。

“翟羽,算了啦。”她柔声安抚翟羽,仰起脸告诉刺青男:

“我签给你。”她低头在玻璃杯签上文希娣三个字后,将签字笔仍进玻璃杯还给刺青男。

“哼!算你识相。”刺青男拿着玻璃杯大摇大摆走开。

“你……生气啦?”她见翟羽一脸铁青,急忙解释:

“我这么做无非想息事宁人,不想被刺青男破坏我们相处的愉快气氛。”

“你的息事宁人看在我眼里却是姑息养奸。”他嗤之以鼻。

“姑息养奸?你言重了。瞧!这会儿刺青男不是拿着玻璃杯走开了?由此可见,我采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她无比欣慰地端起碗扒了一口粥。

“正确与否,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恐怕都言之过早。”他顿了顿,放柔了清冷神色。

“其实,我并不反对息事宁人,不过,要看对象;倘若对方是个借着酒意要耍狠的混混,就要小心对方会吃定你的息事宁人而软土深掘。”

“不会吧?我已经如刺青男所愿签名给他,他没道理再横生枝节找我麻烦。”她乐观看待,眼神却倏沉,呐呐的说:

“糟糕,好像不幸给你言中了。”

“被我言中?”他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看见刺青男去而复返,再次朝他们走来。

“噢!这个刺青男真的很烦耶。”她苦恼的托着前额。

“你先别烦,姑且听听他又想做什么。”翟羽显得老神在在,

“好。”

“小……小姐,走!跟我走。”刺青男没头没脑地说着。

“走?要去哪里?”

“跟我过去向我……我的老大敬酒。呃!”刺青男打着酒嗝。

“敬酒?我又不认识你的老大,为什么要过去跟他敬酒?你当我是酒店的坐台小姐?”她面露愠色。

“我叫你过去……跟我老大敬酒,是……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敬……敬酒不吃……吃罚酒。”刺青男一把扣住文希娣的手腕,强行将她从椅子上拉起。

“放开她!”翟羽怒不可竭地窜身上前,用力推开刺青男,将文希娣保护在身后。

“你皮痒讨打?胆敢插手……管老子的事?”刺青男拉高分贝,引起旁桌食客纷纷侧目,然而食客们似乎对这种酒后争执习以为常,早就见怪不挂,继续吃喝聊天,“管你是警察分内的的事,我又何必越俎代庖?你再不离开,我立刻报警处理。”

“报警?我好怕,怕得……发抖哊!”刺青男戏谑地双手抱胸,做出惊恐表情后,重呸一声——

“呸!老子……进出警局,就像进出……自家厨房般频繁,你要报警?请便。”

“好!既然你无视我的最后通牒,我就应你所求报警。”他揭起手机正要拨打。

“我说阿发仔!你不是说第一名模是你的好朋友,要叫她过来跟我敬酒吗?害我等了老半天,屁股都快要坐出痔疮了,也没看见一只苍蝇或蚊子,倒是听到你在跟人家大小声。”一名口嚼槟榔的矮胖中年男子突然冒出来。

“歹势啦!彪老大,小弟还……在‘乔’。”

“你不必‘乔’了,我自己过来瞧比较快。我想你应该就是阿发仔口中的第一名模吧?恩!果然长得很漂亮,身材更是一级棒,这位是……你、你、你……”彪老大一看到翟羽,霍地瞪大两可豆鼓眼。

“彪老大,你干嘛一副……见鬼表情?”

“阿发仔!你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连检察官的女朋友都敢亏?”彪老大朝阿发仔的后脑勺一巴掌呼下去。

“啥?他……他……他是检察官?”阿发仔听了,吓到酒醒了大半。

“没错!他就是我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翟羽检察官。”

“原来他就是帮你平反的检察官?”酒醒的阿发仔说话不再大舌头了。

“是啊!当年我开赌场时的身边小弟想接收我的地盘,竟不择手段跟我的死对头串通栽赃我贩卖改造枪支,还好翟羽检座明察秋毫找出真相,我才得以免去牢狱之灾。这个事件过后,让我彻底觉悟‘歹路不可行’,才决心改行。”彪老大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翟羽。

“这是我的名片。”

“‘慈恩葬仪社’,你改行从事殡葬业?”翟羽颇感意外,毕竟开赌场抽头跟殡葬业,两者之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嗯!以前开赌场害了很多人家庭破碎妻离子散,现在我是抱着赎罪的心情为往生者提供服务。”彪老大笑嘻嘻说:“虽然我开葬仪社,不过不欢迎你来捧场。”

“说的也是,你的生意我实在不便捧场,但会给予满满的祝福。”他由衷表示。

“谢谢你的祝福。”彪老大拿肩膀撞了撞阿发仔。“阿发仔,你愣着作啥,还不快点跟翟检察官道歉?”

“翟检座!失礼啦!请你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罚自己喝三杯酒向你道歉。”经彪老大这么一提醒,怔怔失神的阿发仔这才猛的回神。

“还喝?你每次一喝酒,嘴巴就要狠闯祸,还敢喝!”彪老大肥短的甜不辣手一挥,又一巴掌呼在阿发仔的脑袋瓜上;不过,骂归骂、打归打,彪老大还是不忘向翟羽求情:

“翟检座,我这个细汉仔比较白目又爱膨风,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你看在我这张老脸皮的份上,原谅他。”

“其实阿发仔冒犯的是她,该请求她的原谅,不是我。”他指着文希娣。

“文小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阿发仔向文希娣深深一鞠躬。

“这……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脸上释放宽恕的微笑。

“谢谢!谢谢!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晚我请客。”阿发仔取走桌上的账单。

“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翟羽一把抢回账单婉拒,告诉文希娣:“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她巧笑嫣然。

“对不起!我们先走一步。”他牵着她的手,向彪老大跟阿发仔欠了欠身告别。

“两位请慢走。”

第8章(1)

叩叩叩!

阿潘弯起食指轻轻叩门。

“请进。”文希娣头也没抬,扬声回应。

“希娣姐,你找我?”

“阿潘,来,你过来坐我的位子,把这次要定婚纱秀模特儿的身材资料抄出来,传真给婚纱公司作为剪裁的依据。”她起身走到沙发坐下来。

“好。”

“记得除了三围之外,包括肩宽、手长、手围、脚长……等等都要写清楚,千万不能出差错。”她再次叮咛,打开手上的橙皮资料夹,低头详阅里头的伸展台蓝图。

“我知道。呃……希娣姐,我心里梗着一些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哦?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她轻松地斜靠着沙发扶手。

“我想问,这次的婚纱秀,你大胆采取母鸡带小鸡的策略,以六位名模带六位新晋小模,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这些毫无走秀经验的小模会影响整场秀的品质?”

“担心?当然会!而且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担心。”她直率坦诚,道:“不过,我相信只要对这些小模进行密集训练,整场婚纱秀有这些新面孔加入,应该会令台下观众耳目一新,更何况这些小模刚入行,最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走秀淬炼,才能够逐渐在伸展台上崭露头角;至于能不能在这一行发光发热跻身名模之列,就有赖个人的努力与造化了。”

“言下之意,你已经准备对这些小模展开魔鬼训练?”

“没错!等一下你把资料传真给婚纱公司后,我要你打电话联络这些小模,通知她们从明天起,每天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在公司地下楼的练习室集训走台步。”

“是。”

“阿潘,我已经回答完你的问题,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吧?”

“你……要问什么?”阿潘神情紧张的紧握双手。

“前几天我跟翟羽在‘苏菲亚珠宝店’遇见你,当时你的反应很惊慌失措,我直觉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没有哇!我哪有事瞒着你。”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阿潘,我观察你很久,每次我交代你的事,你若忘记做或者做错了,当我再问起时,你的眼神就会像现在这样失焦乱飘,不敢正眼看我。”

“我……”

“嗨!希娣,呃……阿潘,你也在这里?”何菲菲手捧一束花,没敲门就直接闯进来。

“菲菲,你不是跟怡安去签约,怎会这么快就回来了?”何菲菲的出现使文希娣不再咄咄逼问阿潘,让险些就要招架不住的阿潘有了喘息的机会。

“快?那是因为合约书的内容,双方早已逐条逐句讨论过n遍才拟妥,今天只要露个脸签字即可,整个签约过程前后花不到十分钟就搞定。我看时间还早,就开车送怡安回公司,顺便晃进来看你。”

“恭喜你!今后又多一个节目主持人的头衔。”

“谢谢!”何菲菲笑得合不拢嘴,说:“我做梦也想不到制作人会相中我这个爱吃鬼,找我跟综艺一哥搭档主持美食节目。”

“由爱吃鬼主持美食节目,相得益彰,不是吗?”她的目光被何菲菲手上的鲜艳黄玫瑰吸引住。

“你的仰慕者消息真灵通,在签完约的第一时间就送花向你表达祝贺之意?”

“不,这花不是送我的,而是送给你的,我只不过刚好要进来找你,就顺便代你签收。”何菲菲把花塞到她手上。

“嗯!好香、好漂亮的黄玫瑰。”她把脸埋进花里吸嗅扑鼻的花香。

“你慢慢欣赏花,我帮你看看究竟何方神圣送花给你。”何菲菲拿走贴在粉红色缎带上的卡片,打了开来,卡片上无只字片语,只有在左下角签署龙飞凤舞的 “翟羽”两字。何菲菲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确定无误后,低呼:

“翟羽?这束黄玫瑰是翟羽送你的?这……你跟他每次见面,就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没好脸色,他干嘛没事献殷勤送花给你?我想这其中必有诈,要不就是他吃错药了。”

“什么有诈什么吃错药!菲菲!你想太多了。翟羽送花给我,只是单纯向我致歉罢了。”她一脸甜蜜藏不住的想起昨晚翟羽送她回到家门口,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跟她十指紧扣良久,才在她饱满的额头印上一个吻,恋恋不舍离去……

“致歉?”何菲菲见她眉眼漾笑、魂不守舍的模样,没好气拍拍她的脸。“喂!我在跟你说话,请你不要神游太虚好吗?”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她蓦然回身。

“我说,翟羽为何要向你致歉?”何菲菲朝她翻了翻白眼。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翟羽找我帮忙买他同事的结婚贺礼,买到之后,他为了谢谢我,所以,约好昨晚请我吃牛排。”

“你帮他忙,他请你吃牛排,很懂人情世故,也很得体,何需送花致歉?”

“别急,你听我把话说完。”遇到何菲菲这个急惊风,她只能没辙地笑笑,赶紧说下去:

“不料,他因为办案,从约好的七点直到十一点多才出现。当时牛排馆已经打烊,所以他特地从大卖场买了牛排,准备亲自下厨煎牛排,却不慎险些酿成火灾,牛排也烧焦了;最后,在我的提议之下,改去吃清粥小菜填饱肚子。我想,他可能是为了牛排晚餐变成地瓜粥宵夜感到抱歉,才会送花给我。”她省略了阿发仔那一段。

“煎牛排煎到差点引发火警?这会不会太夸张?哎呀!这个翟羽不懂烹饪就别逞强要煎牛排嘛!”何菲菲也斜着眼,一脸不以为然。

“谁说他不懂烹饪?”她挺身为他辩护。

“他要是懂烹饪,又怎会把牛排煎成木炭?”

“他要是不懂烹饪,又怎会教我怎么将牛排漂亮翻面?”

“翻面?这种雕虫小技,也只有你这个连葱跟蒜都分不清楚的烹饪白痴才会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他才没唬我。”

“好吧!就算他没唬你,可,翻面翻得再漂亮也改变不了牛排烧焦,还差一点烧掉厨房的事实。”

“你……你知道什么!牛排会焦成木炭,其实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还会有什么原因?说穿了,不就是他不懂烹饪又爱逞强所致?”何菲菲露出神秘的狐狸狡笑,一口咬定。

“才不是呢!牛排之所以烧焦变成木炭,那是因为他顾着吻我,忘了关掉炉火、忘了正在煎牛排。”她情急之下,全盘托出。

“哈!我只不过激你两句,你就这么沉不住气全招了?”何菲菲见激将法得逞,笑得一脸开了花。

“你……”发觉上当的文希娣又羞又恼,两颊泛起红晕。

“嗳!你先别忙着脸红,快点告诉我,你跟翟羽是怎么从针锋相对到擦出爱的火花?”

“我也不知道,好像……感觉对了,爱情就来了。”

“不!不行!不可以!我反对你跟他谈恋爱。”一直静静拉长耳朵边听边抄写的阿潘突然开口大声反对。

“你反对?阿潘,希娣好像没问你意见吧?”何菲菲皱皱鼻子又补上一句台湾俚语:“人家在吃米粉,你干嘛喊烫?”

“没错!希娣姐是没问我意见,不过,我还是要劝希娣姐在尚未深陷进这段感情泥淖之前及早抽离,免得以后没日没夜为他提心吊胆、为他牵肠挂肚。”

“提心吊胆?牵肠挂肚?听起来怪吓人的。阿潘,你不要危言耸听。”何菲菲脸色一沉,娇声喝斥。

“我才没有危言耸听呢!”阿潘转而面对文希娣,说:“今天报纸以整版大篇幅报导昨晚检警调联手破获国内最大的毒窟,起出大量毒品,报导中更详细描述毒贩拒捕开车冲撞员警的惊现过程,令人看了胆颤心惊。”

“这有什么好胆颤心惊的?终究邪不胜正,被警方一网打尽。”

“如果真的一网打尽,我就不会反对希娣姐跟翟检察官交往了。”

“你是说有……漏网之鱼?”文希娣眉头深锁。

“嗯!而且这条漏网之鱼可不是鲫鱼或者虱目鱼,而是一条凶狠的大鲨鱼。”

“逃掉的是不是那个绰号叫‘疯狗浪’的大毒枭?”文希娣脑中依稀记得昨晚新闻报导曾提及的绰号。

“嘎?”文希娣跟何菲菲听了,面面相觑。

“希娣姐,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追求者不乏大老板、小开或名医,你何必执意要跟一个被大毒枭扬言报复的检察官交往?时时刻刻为他担心受怕不说,小心连累到你。”

“阿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觉得要先计算利弊得失才交往的感情太现实也太势利,我宁愿任由我的心跟着感觉走,更何况,我相信警方一定很快就会将这个嚣张狂妄的‘疯狗浪’逮捕归案。”

“啪……说得好!希娣,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何菲菲把手掌心都拍红了。

“谢谢你,菲菲。”她上前给何菲菲一个大大的拥抱,拿起搁在桌上的手机按键拨打,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号码未开机,请稍候再拨。。”

“怎么,翟羽的手机打不通?”何菲菲猜想,此时她必是打给翟羽。

“他没开机。”

“昨晚他破了大案子,今天一定忙得不可开交,才会忘了开机,你等会儿再打,说不定就通了。”

“……”她耐住性子等了约莫五分钟,再按下重拨键,一听,仍是未开机。唉!她急着要跟翟羽说话,奈何手机不通,然而越是如此,她想跟他说话的念头越是强烈,她心急神乱,抓起包包径往外走。

“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里?”何菲菲在后头追着问。

“我去地检署找翟羽。”她抛下话,风泼泼走人。

十二点半,秋阳晖晖。

文希娣坐在车子里,睁大眼睛看着陆陆续续有人从地检署大门进出买便当吃午餐,就是不见翟羽的身影。

文希娣沮丧地把头仰靠着车枕,她已记不得一共重拨几次翟羽的手机号码了,只知道再这么狂按下去,可怜的重拨键有可能会挂掉。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再按一次重拨键试试运气……这次终于听到音乐铃声,手机那端传来翟羽低沉的嗓音。

“上天垂怜!你总算开机了……我的车就停靠在你们地检署正对面的路边停车格里……好!我等你。”她关掉手机,一扫久候的苦闷心情,笑逐颜开。

不到一分钟光景,就看见翟羽挺拔的帅气身影飞奔过马路,她笑着侧身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迎他进来。

“对不起,我习惯在侦讯时关机,以避免侦讯过程被打断。”

“这怎能怪你,是我太急着要跟你说话。”

“什么话这么急,让你亲自跑来?”

“我……我听说‘疯狗浪’放话要报复你,这是真的吗?”她揪着心问。

“刑事警察局已经将报社提供的录音作声纹比对,证实的确是‘疯狗浪’打的电话。不过,你别担心,我又不是第一次遭恐吓。”他语调轻松,似乎没把恐吓当作一回事。

“你是说……你常常遭受恐吓?”

“是啊。”他懒懒地、无比温柔地用长指耙梳她的长发,进一步说:“除了口头恐吓,还有寄冥纸或者秽物来触我霉头的。哈!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些歹徒会寄谢卡给我,感谢我起诉他,让法官将他判刑入狱吧?”

“我才没那么无知呢。”她噘起嘴儿嗔白他一眼,忧喜参半。

“虽然我很高兴你面对恐吓毫无畏惧之色,可,不知怎地,我的心就是忐忑不安,放心不下。”

“希娣,看到你为我忧心忡忡,我实在于心不忍,却又感到欢喜欲狂。”

“嘎?”她一脸有听没有懂的困惑。

“因为,你的担心,正意味着你把我放在心上。”

“我是把你放在心上,而你呢?你是否也把我放在你心里?”

“这还用问?我当然把你放在这里。”他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他心口,随机不满意的皱了下眉头。

“不过,我倒是挺纳闷我们居然傻傻的坐在日正当中的马路边停车格里,看着满街跑的汽机车谈‘心’。希娣,你一定还没吃午餐吧?这附近有一家供应西式简餐的庭院餐厅,可以一边享用餐点一边透过玻璃窗欣赏小桥流水的庭院景致,尤其简餐附赠的咖啡更是香醇得没话说。走!我带你去吃。”

“不了,谢谢你,我已经跷班一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开会的资料我都还没准备好,得赶回去整理才行。”她抬腕看看表。

“既然你有事要忙,那……好吧,我这就下车。”翟羽打开车门跨出一条长腿。

“等等!”她突然伸手勾转他的脖子,迎上去轻啄一下他的唇,然后笑得很美很甜的叮咛:“为我,也为你自己,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哦。”

“好!冲着你急急跑来又苦苦等候的这份情意,我答应你,凡事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必要时,我会申请警方保护。这样,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安心?我想,我大概会为你牵肠挂肚,直到‘疯狗浪’落网为止。你呀!你是我最甜蜜的负担。拜拜!”她屈指弹了下他高挺的鼻尖,关上车窗,踩油门滑出停车格,疾驶离去,留下咧嘴笑得满面春风的翟羽。

第8章(2)

“佩琪!走猫步,顾名思义,就是步伐要像猫走路一样轻盈,甚至,带着一种跳跃的动感才对;可你的脚步又沉又重,好像大象在走路似的。”文希娣站在地下楼练习室的伸展台前面,大声提醒台上的新人汪佩琪。这间占地百来坪的练习室除了中间架起长长的伸展台供新人练习走台步之外,四面墙全嵌着镜子,让受训的新人可以从四面看见自己的举手投足。

“像猫走路?我明白了,是不是像这样?”汪佩琪偏着头认真想了想,退回起点重新走一遍。

“嗯!比刚才好多了,不过,还是没抓到精髓。”文希娣索性跑上伸展台,告诉在场的六名新人:

“我示范走猫步给各位看,等一下,你们轮流练习。”

“好。”大家齐声回答。

“走猫步首先要提起脚尖,宛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往地面滑点下去,左脚点完右脚点……这样子,在伸展台上走直线才会显得婀娜多姿。各位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等了十秒,见无人提问,便说:

“没问题的话,就由佩琪带领大家依序练习走猫步。”她跃身跳下伸展台站回正前方的位置,目不转睛的紧盯台上新人们的脚步,不断从中挑出毛病:“嘉琳!不可以驼背,挺直你的腰杆……妮可!你的肢体太僵硬,要试着放松心情,身体自然就会柔软下来。还有,佩琪!你的步伐大小要一致,才不会给人忽快忽慢的凌乱感觉……”文希娣不厌其烦的提出纠正,让新人们一遍又一遍练习,猫步总算走出七分样,她正感欣慰时,却瞥见嘉琳掩着嘴打了个大哈欠,她不动声色宣布:

“休息十五分钟,待会儿继续练习走猫步。嘉琳!你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她静静等新人们散去,这才开口说:“嘉琳,你是签约的新人中,我最看好的一个,然而,想要在模特儿圈闯出名号,除了姣好的外型,还要有一颗敬业的心。”

“你……是在暗示我不敬业?”嘉琳刷白了脸。

“我相信,一个敬业的新人在接到集训通知后,应该会自动调整作息时间,让自己在受训时精神饱满,而不是带着一张睡颜公然在伸展台上打哈欠。”

“这……希娣姐,我也想早睡早起精神好,不想在夜店混到清晨两、三点才回家睡觉呀。”嘉琳忍不住发牢骚。

“你若不愿意,可以拒绝邀约,不是吗?”

“拒绝?我很想,但,我不敢。”

“不敢?莫非……约你上夜店的是道上兄弟?嘉琳,你前程看好,一定要懂得爱惜羽毛,千万不要跟黑道牵扯在一起。”

“不是啦!他不是道上兄弟,他是……他是……”嘉琳吞吞吐吐。

“他是谁?你快说呀!”

“他是麦安杰啦。”嘉琳逼出梗在喉间的名字。

“他?”文希娣大感意外。

“我跟公司签约当晚,麦安杰就打电话到家里找我,宣称为了欢迎我加入‘祖古模特儿经纪公司’,他约我上夜店庆祝,我不便拒绝就去了。怎知接下来他三天两头就找我去夜店陪他的朋友一起玩乐。”

“嘉琳,你是模特儿,不是传播妹,干嘛他一通电话叫你去,你就乖乖去?”

“因为他是祖古老板的男朋友,我才不敢拒绝,深怕要是得罪了他,以后在公司将很难熬出头。”

“他就是吃定你这一点,才敢把你当传播妹般呼来唤去,这个混账麦安杰!”她咬牙切齿啐骂一句,续问: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也被他叫去夜店玩?”

“佩琪,妮可,还有晓晶也曾出现过。”嘉琳瞄了眼她,决定把心中所有的委屈一吐为快:

“昨天晚上他又call我上夜店,我去了以后便告诉他,今天早上公司安排了训练课程,我必须提早离开,好养精蓄锐;他一听,马上垮下脸表示,我若提早走人就是存心跟他过不去,到时候就休怪他封杀我所有的演出机会,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玩到清晨快四点才回家。今天早上起床,我猛喝咖啡喝奥利多提神,依然觉得好累好困,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不过,我还是硬撑着学走猫步,没想到仍被你抓到我在打哈欠。”嘉琳叹气苦笑——

“能够一吐压抑在心中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气,感觉真好!就算因为得罪麦安杰,落得无秀可走的下场,我也认了。”

“不,你错了,有没有秀可走,不是光凭某一个人的某一句话,而是要看你的实力而定。”

“这么说,以后麦安杰再找我上夜店,我若不想去,就大可跟他说no?”

“相信我,麦安杰再也不会打电话给你了。”文希娣冷冷眯眸,以坚定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

“文小姐,你来找祖古老板吗?很不巧,老板跟朋友去做spa了。”

菲佣妮娜听到门铃声,从厨房奔过去开门,一看到站在门口的文希娣,就以夹带浓浓外来腔的国语告诉她。文希娣张了张口,还来不及出声,就听到麦安杰用极不友善的口气大吼:

“你的祖古妈咪不在家!你可以走了。”

“我不是来找祖古妈咪,而是来找你的。”她进屋,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见麦安杰正跷着二郎腿懒靠在沙发上翻阅汽车杂志。

“找我?哼!你该不会又抓到我的什么小辫子,所以专程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吧?”麦安杰觑眼上下打量她。

“麦先生,文小姐,我……我进去烫衣服。”妮娜知道两人互看不顺眼,却万万没想到两人才见面就开始过招,偏偏这会儿祖古老板不在家。

妮娜料想这次两人在无人劝阻之下,非大战三百回合不可!机灵的妮娜明白自己偏袒哪一方都不讨好,于是赶紧找个借口躲远一点,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坐啊!别说我这个当主人的不懂待客之道。”麦安杰故意加重“主人”跟“待客”,向她宣示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占尽地利,拥有主场优势,她要找碴就尽管放马过来。

“谢谢。”文希娣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极为优雅地坐下来。

“剩下那些无聊的客套话,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麦安杰合上杂志,开门见山。

“很好,那么,我就不啰唆,直接挑明讲了。”她的笑容从唇边小时,一个字一个字清楚迸出:

“从今以后,我不准你再打电话给公司旗下的任何一位模特儿。”

“你不准?笑死人!你以为你是谁?太皇太后还是女皇陛下?呸!一个小小秀导竟然仗着祖古听你信你宠你,就拿鸡毛当令箭,连旗下模特儿的私生活都要插手管,甚至管到我头上来?”麦安杰脖颈上青筋猛爆。

“只要模特儿的私生活不影响工作,我才懒得管;不过,若模特儿因为混夜店玩通宵,在受训时精神不济打哈欠,我就非管不可。”

啪!“你爱怎么管教打哈欠的模特儿悉听尊便,至于我高兴找谁上夜店,你管不着。”麦安杰重重拍桌,大声咆哮。

啪!“谁说我管不着?你一旦牵扯到公司旗下的模特儿,我就管得着。”她不甘示弱拍桌呛回去。

“你想怎样?向祖古打小报告说我上夜店狂欢?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因为是祖古自个儿说她打麻将时,我可以找朋友出去玩,不必在一旁陪她,免得无聊到发慌。”

“祖古妈咪让你出去玩,可没叫你找公司的模特儿一起玩。”

“你……”他被她一语封死。

“其实凭你那张油嘴滑舌跟一身名牌行头,要在夜店泡美眉易如反掌,你却不这么做,反而把公司新进的模特儿像传播妹般叫去作陪,让你的朋友以为你很行很威风很罩得住,殊不知你call去的模特儿,碍于你是祖古男友的身份,就算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去。而,最让我感到气愤的是,当模特儿告诉你,第二天要受训得先行离开,你竟然威胁要封杀她所有的演出机会?”她乜斜着眼睐着麦安杰,语带不屑:

“请问,你真有这份能耐封杀任何人吗?”

“你说的是嘉琳的片面之词,我也可以反驳是嘉琳在夜店玩太high,流连忘返,结果受训时打哈欠挨骂,就把责任通通推到我身上。”

“敢做不敢当,麦安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我是不是个男人,去问你的祖古妈咪,她最清楚了。”麦安杰撇唇,笑得轻浮,笑得暧昧。

“麦、安、杰!把你的嘴巴放干净尊重一点。”她的眼睛燃烧杀人的怒意。

“我说话就是这副德性,你不想听就滚开,没人会拦你。”

“不必你赶,等我跟你把丑话说在前头后,自会离开。”

“那么,你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浪费我的时间。”

“好!你给我仔细听清楚了。”对于麦安杰低俗的言词,她按捺住脾气不跟他一般见识,迳拿一双冰炭似的的眸冷冷逼视他——

“我想,不必我多说,你心中一定很清楚,祖古妈咪对于自己一手打造的‘祖古模特儿经纪公司’,视同生命般真系与呵护,绝不容许任何人做出任何损及公司利益的事。麦安杰,我要是把你找公司新进模特儿上夜店玩通宵,以及你威胁模特儿不准先走,导致模特儿在受训时精神不济打哈欠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祖古妈咪,你说,祖古妈咪听了以后,会怎么做?我猜,祖古妈咪铁定会在盛怒之下将你扫地出门吧?”

“你不会告诉她的。”

“哦?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麦安杰淡瞥她一眼,说:“因为,你若真要告诉祖古,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你很聪明!虽然我跟你彻底不对盘,却也不能完全抹煞患有心悸毛病的祖古妈咪有你的陪伴跟照顾让我安心不少的事实。所以,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决不再打扰公司的模特儿,我就当这次的事件从来不曾发生过。”

“我若不答应呢?”

“那么,你就准备卷铺盖走路。麦安杰,我的话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文希娣翩然转身踩着三寸高跟鞋走人。

“文希娣!你去死吧!”麦安杰怒不可遏,抓起几上的烟灰缸朝大门砸过去,“碰”一声,昂贵的水晶烟灰缸当场砸个粉碎,把屋内的妮娜吓了一大跳,几忙跑出来一探究竟。当妮娜的眼睛接触到麦安杰凶神恶煞的骇人眼神时,立刻畏怯地低头噤声蹲下去,默默收拾碎片。

第9章(1)

翟羽嘴里吃着鸡腿便当,手也没闲着的从工友送来的信件中取出一封撕开,抽出里头的信件摊开来看。他一看,当场愣住。那不是一般的信纸,而是一张a4电脑纸,上面贴着从报纸剪下来的大小不一字体,拼凑出“小心你的她疯狗浪”八个字。

翟羽食欲全无的推开才扒了两口的便当,摸了摸下巴,暗忖着……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才听完缉捕“疯狗浪”的专案小组所作的简报,得知“疯狗浪”在朋友的掩护之下,已经从北台湾窜逃至南台湾,正透过当地的黑道势力准备花重金搭渔船潜逃出境。所幸专案小组根据线民所提供的消息,已确切掌握“疯狗浪”的行踪,并且暗中部署大批警力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疯狗浪”所藏匿的民宅,就等上级长官一声令下,来个瓮中捉鳖。

他拿起信封查看一下邮戳,发现这封信时从土城寄出。令他费解的是,难道“疯狗浪”有分身之术?否则怎么可能在警方的监控下,还能从屏东跑到土城寄这封恐吓信给他?更何况,他跟文希娣交往十分低调,而“疯狗浪”在警力全面追缉之下宛如丧家之犬,躲都来不及了,哪还有余力查出他还有个她?这封恐吓信他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总感觉怪怪的,除非……

不!事有轻重缓急,在他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前,他得打电话通知希娣,她拿出手机有放下,决定趁午休时间亲自跑一趟,当面跟希娣说,让她做好防范。事不宜迟,他抓起电话按下分机号码,交代他的事务官:“我要外出,若有事打电话给我。”

“嘉琳!你的甩手、转身、回头、叉步、摆姿势的连续动作做得很顺畅很漂亮!要继续保持下去……佩琪!把你的下巴放低两公分,才不会用鼻孔看观众。对!就是这个角度……妮可!不要板着脸,你是在走秀,不是来跟台下的观众讨债的……”文希娣连珠炮似说一串,完全没注意到翟羽已悄悄站在她背后。

“哈!”听到她给台上模特儿不是鼻孔看人就是扳脸讨债的评语,翟羽忍不住低头闷声笑了下。

“谁?谁在笑?”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当她在训练模特儿时,不准任何人发出一丁点杂音,以避免干扰模特儿的情绪。现在,居然有人这么白目发出笑声?敢情活得不耐烦了。

她眉一挑,打算好好臭骂对方一顿。

不料,当她扭头看见发出笑声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心上人翟羽时,满脸怒容立刻浮上天天笑靥。

“你怎会在这个时候跑来?”

“我有重要的事想当面告诉你,就直接跑来了,本以为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午休吃饭,没想到公司的人告诉我,你还在地下室训练新人。”他心疼地望着她。

“没办法!后天婚纱秀就要登场,我希望这几个新人能够在伸展台上有亮眼的表现,让台下的观众对她们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所以,这两天我要求她们必须训练到一个段落才可以休息。”她回答完后,反问:

“到底什么事不能再电话里讲,非得当面跟我说?”

“呃……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当然方便,请你等我一下。”她趋前告诉台上的模特儿。

“我暂时离开片刻,你们继续练习,不许偷懒哦!”她说完,拉着他进入茶水间,像只粉蝶扑进他怀里,低呼:“翟羽!”

“嘘!别说话。”他急躁的热唇咬住怀中可人儿的红嫩唇瓣。强烈需索她的每一丝回应,两人吻得激烈而彻底,吻到几乎就快要透不过气,他这才心满意足的松手放开她:她笑得一脸甜蜜地将手放进他的肘弯腻着他。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他点点头,满是浓情蜜意的亮眸蓦的转成肃穆。

“在我把话说出来之前,要先跟你说声对不起,都怪我不好,连累你,把你拖下水。”

“连累我,拖我下水?翟羽,你没头没脑的丢出这么一句,都把我给弄糊涂了,不过,瞧你神情凝重的模样,显然你要说的事非同小可?”

“这事的的确不能等闲视之。”

“喂!你别吓我好不好?我记得当”疯狗浪“撂话要不择手段报复你时,你都还一派神色自若,不像现在这般忧急。”

“要是“疯狗浪”直接冲着我来,我绝对奉陪到底,可是他……”

“他怎么了?难道“疯狗浪”不仅冲着你,也要针对我?”她半开玩笑地随便说说。

“没错!我刚收到一封署名“疯狗浪”的恐吓信,信上写着:小心你的她。”纵使他对这封恐吓信是否真的出自“疯狗浪”相当存疑,有必要再做进一步查证;然而,恐吓信就是恐吓信,不管出自谁都不怀好意,都得提高警惕,防患未然。

“嘎?”有生以后,第一次被跑路的坏蛋点名恐吓,让一向得理不饶人的文希娣不由得刷白小脸,神情有点慌,有点不知所措,她牵了牵嘴角,挤出一抹惨兮兮的苦笑。

“我的反应很“竖仔”对不对?”

“‘竖仔’?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换做任何人听到自己遭点名恐吓,都会心生恐慌。”他握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

“可是你就能处之泰然,无畏无惧。”

“假使我老实告诉你,其实我内心也有着小小的恐慌,你会不会觉得好过一点?”

“真的?原来你也会恐慌?”

“嘿!你这是什么话?检察官是人不是神,我只不过是明白恐慌无济于事,倒不如告诫自己处处小心,然后以平常心面对。”他见她慌张的神色渐趋平静,遂更进一步安抚她:

“别担心,我已经将信交给警方的蓝识小队,看看能不能从信纸上采集到指纹或者任何蛛丝马迹:同时,我回去马上帮你申请警方保护,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尽量减少外出,若真的非外出不可,记得要找人陪伴,彼此有个照应。”

“嗯。”她顺从地点头。

“对了,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不过,等我把手边的工作都弄妥当,大概要六点半。”

“那么,我六点半来接你下班。”

“你要来接我下班?可是最近你不是天天加班埋头写起诉书?”

“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回家后,再返回地检署加班。”

“让你这样来回奔波,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一点也不麻烦。”他深情款款,手微抬,轻抚她的脸庞。

“要不是因为我,你的人身安全也不会亮起红灯,所以,我决定在警方保护你之前,天天接你上下班。”

“你若坚持要这么做,那……好吧,就依你。”

“谢谢!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当你的护花使者。”他温热的双唇触及她的发,令她呼吸絮乱起来,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仰起精巧的下巴索吻。

他笑着欺进她,眼看着四片唇就要再度紧密结合在一起时,他的手机不识趣地响起,他有点扫兴地朝她耸了耸眉棱骨,接听——

“喂……好!我马上回去。”他关掉手机,说:“我得走了。”

“这么快?”她灿亮如星的眸因他的来去匆匆而黯然,他忙搂着她“惜惜”,心想:这时候最好找个话题转移她不舍他要离去的心情,于是问道:

“你有没有看到前几天有一则令人发指的虐童致死新闻?”

“有,看完那则新闻后,我跟菲菲一起痛骂那个女童母亲的同居人比禽兽还不如,根本不是人,竟然狠得下心对那么可爱的小女孩痛下毒手凌虐,更气人的是,报上说,那个同居人辩称小女孩浑身是伤,是小女孩自己不小心摔倒所致。拜托喔!跌倒怎么会有烟头烫伤的痕迹?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他的转移策略奏效,文希娣果然收拾起黯然,两眼发亮,慷慨陈词后,不解的问:

“你怎会突然提起此事?莫非跟你急着要离开有关?”

“的确有关,为了理清案情,两点半我将会同法医解剖女童遗体找出死因,好让女童母亲的同居人俯首认罪,也让女童得以瞑目,早日安息。”她从不过问他手上承办那些案子,他也从不提及任何相关案情,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原来你就是这桩虐童案的承办检察官,那你就快去!快去检验出女童的死因,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这下子,她比他更急,不由分说推着他上楼梯。

“那么,我们六点半见。”他踏上阶梯又回头说。

“嗯!六点半见,你快去吧。”她挥挥手请他快点走,他笑着大步离去。

“希娣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翟检察官怎会跑来找你?”阿潘无声无息从文希娣背后蹦出话来,把她小吓一跳。

“翟羽刚接到“疯狗浪”的恐吓信。”她抚着胸口回答。

“‘疯狗浪’恐吓他,报纸早就登过,已是旧闻,不是新闻了。”

“你知道什么,这次的恐吓对象是我,翟羽才会特地跑来告知,叫我要提高警觉小心防范。”

“我就说嘛!跟检察官交往得提心吊胆,你偏不听,现在被他拖下水,成为歹徒恐吓的对象,后悔了吧?”阿潘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后悔?谁说我后悔啦?”

“难道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台湾,可不是西西里岛。而且,翟羽会帮我申请警方保护。”

“申请警方保护会很快就核准下来吗?”阿潘打探着。

“这……我也不清楚。反正在得到警方保护之前,翟羽说他会负责接我上下班,除此之外,他也叮咛我不可单独外出,一定要找个人作伴才行。”

“既然翟检察官这么叮咛,那么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去看婚纱秀的会场布置进度。”

“好啊!”她满口答应,又马上改口:“算了!时间宝贵,我们还是分头进行。”

“你是说……”

“会场我自己去,你则拿着我列表的清单,去婚纱公司一一核对婚纱秀该准备的东西,看是不是都准备齐全了。”

“可是翟检察官他不准你单独外出。”

“傻阿潘!你不说我不说,他哪会知道。而且,就算‘疯狗浪’再胆大妄为,谅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掳走我吧?阿潘,你这就去婚纱公司,我先去盯嘉琳她们练习半个钟头,再去看会场。”

“是。”

文希娣把车从公司所属的停车场开了出去,奔驰在大马路上,沿途三个路口都是绿灯,一路畅行无阻。

“今天,运气不错哦!”她滑转方向盘,将车切进巷子,想要抄捷径赶往设置在国际会议中心三楼的婚纱会场时,突然一辆摩托车从巷子里窜出来……

嘎吱!她吓出一身冷汗,紧急踩煞车,摩托车直接冲撞到她的车头,擦出一撮小火花后打横倒地,骑在上面的两个年轻人双双摔落倒地,其中一个很快就拍拍屁股自行站起来,另一个则一脸痛苦的坐在地上抱着脚踝唉唉叫。

“……”文希娣脑筋一片空白,整个人呆住,半响才回过神,心头乱纷纷的想着:怎么办?撞到人了。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们,两位没怎么样吧?”

“你是脑残加瞎眼啊?我的朋友被你撞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你还说没怎么样?”年轻人指着她的鼻子骂。

“这条巷子是单行道,我没想到会有摩托车逆向窜出来。”

“他妈的!你这是在指责我们没有遵守交通规则,活该被撞?”

“不!你误会了,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最好。”年轻人恶狠狠瞪她一眼,蹲下去问:

“阿龙!你觉得怎么样?站下站得起来?”年轻人伸手搀扶他口中叫阿龙的年轻人,阿龙勉强起身,一跛一跛的试着走了几步,看起来除了脚踝有轻微扭伤之外,并不大碍。

“既然大家都没事,那么,我走了。”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走?等谈好了再走也不迟。”年轻人伸手拦下她。

“谈?谈什么?”

“当然是谈赔偿。”

“赔偿?不必了!我自会修理被你撞凹的车头。”她自认倒楣的表示。

“喂!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跟我装糊涂?我说的赔偿是你赔偿我,不是我赔偿你!”

“我赔偿你?请你讲道理好不好?明明是你骑车逆向冲出来撞到我的车,错在你不在我,我没跟你索赔已经算客气了,还好意思叫我赔你?”

她据理力争。

第9章(2)

“大车撞小车算你倒楣,你就当破财消灾,意思意思付点钱给我们兄弟俩压压惊。”年轻人朝她动动手指头,做出数钱的动作。

“压惊?我受到的惊吓指数绝不比你们低,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跟两位要点钱压压惊?”

“你少啰嗦!到底赔不赔?”

“不赔!我一毛钱都不给。”她一口回绝,态度强硬的杠上。

“虽然我可以如你所说的把赔钱当作破财消灾,不过,我不会这么做,一定要跟你争个是非曲直。”

“你不赔?不赔就别想走!”正当双方争得脸红脖子粗之际,一辆路过的计程车放慢车速,司机热心的摇下车窗,大声提醒她:“小姐!叫‘交通’来处理啦!”

“对哦!我一时慌乱竟忘了找交通警察。两位等一等,我去打电话请交通警察过来评评理,看看谁是谁非。”她一拍额头,钻进车里,从皮包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冷不防那名年轻人竟尾随而至,用沾有乙醚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她身子一软,昏趴在方向盘上,那名年轻人连忙将她挪往副驾驶座,而刚才走路还一跛一跛的阿龙,此时正健步如飞的绕过车头,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取出预藏的胶带,两人七手八脚缠住她的嘴再紧紧缠绕她的手跟脚。

“咦?我在哪里呀?怎么又窄又黑?哎唷!撞到头了,好痛哦!”

文希娣浑浑噩噩睁开眼睛,想抬手揉揉撞痛的额头,却四肢发麻,这才惊觉自己的嘴巴缠着胶带,手跟脚也被胶带牢牢捆绑住,整副身躯弓在一个大铁桶里。铁桶随着颠簸的路面一路震震震,震得她翻肠倒胃,胆汁都快要溢至咽喉。

她低头检视,发现手腕虽被紧紧捆绑,不过十根手指头还是可以灵活运用,于是强忍着浑身酸痛,抬高手腕甩手指头撕扯贴在嘴巴上的胶带,就算扯一下嘴巴就跟着痛一下,她还是咬牙忍痛非扯掉胶带不可,因为她很清楚,唯有拿掉嘴巴的胶带,她才能伺机向外呼救。

她噙住泪,不断地扯着扯着……忽觉得铁桶在摇摇晃晃中有微弱的光影透进来,她停下撕扯动作,仔细寻找,原来铁桶被人可以凿出十几二十个花生米大小的洞孔使空气流通,让里头的她不至于窒息而死。她幽幽沉思——

有必要为了一场街头常见的擦撞小车祸索赔不成就迷昏我捆绑我,再把我塞进铁桶里泄愤吗?这两个年轻人实在太超过。等我脱困,一定直奔医院验伤,告死你们两个。

她在心中打定主意时,车子停了,她不由得燃起一丝希望,忖想:太好了!一定是这两个年轻人良心发现,觉得不应该这般对待我,准备放我走。

这……好吧!只要他们放我走,我就不告了,让他们有悔改的机会。

这时,文希娣感觉到铁桶被两人从车上扛下来后抬着往前走,她听到两人气喘如牛的埋怨:“呼!真是他妈的重!阿龙,这条道路再上去两旁都是坟墓,人迹罕至,我看把她仍在这里就可以了。”

“扔在这里?不好吧?我们还是忍耐再多走几步,丢在那棵大树旁边的草丛堆里比较隐密才不会被发现。”两人的对话让她她得心惊胆颤。原来他们并不打算放她走,而是要像丢弃垃圾般把她丢在这里!不行!不可以!这么做会闹出人命的呀!她情急地用脚猛踹铁桶做无言的抗议。

“踹?死到临头还敢反抗!”年轻人朝阿龙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放手。

咚一声,铁桶重重落地,里头的文希娣被摔得七荤八素。

“下一步要怎么走?”阿龙问。

“稍安勿躁。我打电话请示小麦哥。”年轻人从裤袋掏出手机拨出号码。

“小麦哥!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顺利进行……哈!那个臭婆娘真以为我要跟她索赔,还跟我大小声哩!其实她哪知道我们早就算准了,不管她要赔偿了事还是要报警处理,都得回到车子里拿钱或是拿手机,这么一来,正好让我有机会靠近车子,将她迷昏后动手抓人……你问我铁桶牢不牢靠?你放心!因为我特地找人把铁桶的桶盖加装锁,谅她插翅难飞。”

不过,我想知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她……弃置不管?……你要让她尝尝不吃不喝、一天一天死去的恐怖滋味……依我看,不如直接挖个洞把她埋了比较省事……什么?你不想让她这么快死去,否则难消你心头之恨……好吧!就遵照你的指示,等一个礼拜后,我跟阿龙再过来将她掩埋……嘿!小麦哥!你是说真的?晚上要到‘红唇酒店’庆功……好!今晚‘红唇酒店’见!年轻人兴匆匆关掉手机:

“阿龙,我们走吧!”

“可是把她丢在这里妥当吗?”阿龙迟疑着。

“百分百妥当!这个鬼地方,除了清明扫墓才见人影,平时偶尔有送葬队伍经过,也是直上山头,不会没事跑到这里。”

“你确定?”

“安啦!快走吧。我要回家好好补眠,晚上才有精神喝个痛快!”两人交谈的话语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声,最后掩没在车子的引擎声里。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好不容易总算撕掉嘴上胶带的文希娣沉住气,等车子驶远后,才扯开嗓门大喊救命;然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草动的 “沙沙”声,伴随着她被山风吹得支离破碎的求救声,听起来格外凄凉。

“翟羽,救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都怪我没把你交代要结伴同行的话当作一回事,才会落得这种下下场。呜……”懊悔、恐惧、无助排山倒海席卷而来,她再也抑不住的崩溃痛哭。

“终于盼到你出现了,真是太好了!请跟我来。”六点半,准时来接文希娣下班的翟羽,一踏进公司就被哭红眼的何菲菲带往祖古的豪华办公室。

他一进入,当场傻眼,偌大的办公室里从祖古、何菲菲到阿潘,个个如丧考妣,把眼睛哭得红肿似核桃仁。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丝不祥爬上他心头。

“希娣她、她……哇!”何菲菲才止住的泪水又开闸。

“希娣怎么了?”

“她、她的人跟车都不见了。”何菲菲悲痛垂泪。

“什么时候的事?”他神情镇定,眉宇间无一丝紊乱。

“两点多的时候。希娣姐说她要去婚纱会场看布置的进度就走了;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有事要联络她,她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我只好打给装潢的监工请他代为转达,一问之下,才知道希娣姐根本没去。”阿潘眼泪汪汪,接下去会说:“我赶紧告诉祖古老板再通知菲菲,等我把希娣姐交代的事情都做完,就火速赶回公司,跟大家一起分头打电话找人。只是,得到的答案都说没看见希娣姐。”

“翟羽,本来我以为这是随机掳人时间,后来听阿潘说希娣有跟她提到自己遭恐吓一事,我猜想,希娣的失踪应该跟‘疯狗浪’脱不了关系。”祖古打破沉默,拿手帕按了按湿湿的眼角。

“您的猜测不无可能,因为我收到的恐吓信上面的确是署名所谓的‘疯狗浪’。”

“所谓?翟检察官的用字跟语气似乎有所保留?”阿潘泪盈于睫,出奇冷静地注视着他。

“阿潘,你的感觉很敏锐,我的的确确对恐吓信是不是“疯狗浪”所寄打了个大问号。”

“如果不是‘疯狗浪’寄的,有谁会那么无聊寄这种恐吓信吓人?”

“你应该听过‘嫁祸’这两个字眼吧?”

“你这是在暗指……主谋者另有其人?”阿潘急不可察地揽了揽眉。

“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相,不然很容易被误导,让真正的主谋者逍遥法外,一定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行。”他鹰车似的锐眼盯着阿潘。

“从你笃定的神情看来,似乎心中已有特定对象?”阿潘不着痕迹的试探着。

“你说呢?”他意味深长的睇了眼阿潘,别过脸转向何菲菲——

“菲菲,麻烦你陪祖古女士前往辖区派出所报案,我回去后会主动介入侦办。”

“好。”何菲菲擦干眼泪,满怀希望的问:“阿羽,希娣她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

“是!她一定会平安回来。”他默默在心中加了个……但愿。

八点二十分,翟羽跟数名警察以及监识人员分别站在bmw轿车周围。

“没错,这是文希娣的车子。”在翟羽指认之下,监识人员立即展开地毯式搜证。

“翟检察官,根据报案的民众说,这部车子从下午就一直停到现在,都不见有人来取车,觉得十分可疑才打电话报警。”一名警察上前告诉他。

“除了发现车子之外,还有没有看到什么?”

“没有。报案的民众表示,他的母亲午觉醒来时,车子就已经停在家门口。”

“嗯。”翟羽走过去问监识人员:“有没有收获?”

“有!车子座位底下留有一条沾着乙醚的手帕以及一卷胶带,应该是歹徒在匆忙间留下的。”

“很好。希望能够借此采集到指纹,以利破案。”乙醚、胶带……翟羽一想到文希娣可能遭受到的残酷对待,神情转为凄怆,抬头望着合昧的天空,不住地在内心呐喊:

“希娣!你在哪里?”

第10章(1)

“翟检察官,我不懂,你有话要问我,昨晚为何不直接在公司问,竟要发传票传我来地检署?”阿潘话说得客气,却不看听出心中对此颇为不满。

“我这么做是基于两个原因。第一,昨晚,你们担心希娣的安危伤心落泪,哭成一团,我担心在那种氛围之下,所提的问题会得不到完整的答案;第二,我以证人的身份传唤你,你在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表下来,并且加以查证,若发现不实,你得负最高七年的伪证刑责,所以,等一下你千万要据实回答。”翟羽睁着一对彻夜未眠、布满血丝的眼,不疾不徐的告诉阿潘。

“最高七年的伪证刑责?你这是在恫吓我吗?”阿潘下意识瞄了一眼一旁做记录的书记官。

“恫吓?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善尽告知的义务。”

“谢谢你的告知,我保证会实话实说。”

“很好,非常感谢你的配合。”翟羽先礼后兵,开始提问:“这次婚纱秀是租用国际会议中心的场地?”

“是。”

“那么,你可知希娣开车前往会场的路线?”

“嗯,我知道。”阿潘点点头,加以解释:“因为,我们公司时常租用国际会议中心走秀,所以身为希娣姐助理的我,常常搭她的车一起前往。每次希娣姐总是在刚过信义路四段后,转进一条单行道巷子走捷径到国际会议中心。”

“是这条巷子吗?”他递上警方从路口监视器侧录下来的照片。

“没错!就是这条巷子。”阿潘注视着照片,说:

“从照片可以看到希娣姐的车头旁边横躺在一辆摩托车……啊!我明白了,一定是‘疯狗浪’的手下早就守在公司外面,当希娣姐从停车场开车出来就被盯上,一路尾随,然后制造车祸趁机抓走希娣姐。”

“你的话前后矛盾。”翟羽冷眼睇她,眸里精光乍闪。

“哦?哪里矛盾了?”

“既然你说‘疯狗浪’的手下一路尾随希娣的车子,那么,制造车祸时理应从车尾撞上去,怎会是逆向冲出撞到车头呢?从现场研判,分明是歹徒早就守候在巷子口,等希娣的车一切尽巷子,立刻冲撞过去。只是,我感到纳闷,歹徒从何得知希娣要前往国际会议中心?又怎会知道希娣开车的路线?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提供讯息。”

“你这是在……怀疑我?”

“我没这么说,你大可不必这么想。”

“喏!给你。”阿潘打开皮包,拿出一张摺得方方正正的纸交给他。

“这是什么?”他接过去打开看,上面写的密密麻麻。

“我是希娣姐离开公司时最后接触的人,所以我主动将我昨天下午的行程,包括去哪里做什么与谁见面说些什么,以及对方的手机号码通通写在纸上,你可以一一查证。”

“原来这是你的不在场证明。阿潘!教唆者通常都隐身幕后不会出面,除此之外,还会有天衣无缝飞超完美不在场证明。”

“翟检察官!你们检察办案不是讲究有多少证据说多少话吗?如果你怀疑有教唆者,就拿出证据揪出来啊!而不是一味地含沙射影。”

“我一定会揪出教唆者,而且正在这么做。不然怎会请你来作证理清案情呢?好了!今天,到此结束,若有需要再请你过来。”

“好!我会随传随到。”阿潘松口气起身,急欲结束这令她细胞不知死多少的谈话。

“阿潘,我若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谈话,你今天的表现比起第一次临检被带回问讯跟在‘苏菲亚珠宝店’偶遇时的惊慌失措 ,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想必你对于要到地检署作证,已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能表现得如此镇定吧?”

“作证不就是实话实说,哪需做足心理准备?”阿潘笑着往外走。

“说得好,呃……我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阿潘站在门口回头问。

“今天凌晨三点多,‘疯狗浪’在睡梦中落网,正在押解回台北的途中。”

“真的?”阿潘大惊失色。

“你不知道?电视新闻台的整点新闻都重复播出好几遍了,你居然不知道?阿潘,等‘疯狗浪’押解至地检署,我会针对你一口咬定是他派手下抓走希娣一事跟 ‘疯狗浪’问个清楚明白。好啦!没事了,你请慢走。”

“……”阿潘脸色苍白得吓人,拖着瘫软的双腿,步履维艰的离开,翟羽马上打电话给市刑大队的李组长。

“李组长,我这招‘引蛇出洞’已经让洞里的蛇开始不安,可能会有所行动,你的人一定要盯紧她,不能有任何差池……我静候你的好消息。 ”

当工人贴上最后一块瓷砖,涂水泥抹平缝隙后,一座新坟立在夕阳里。

“完工了!你们把工具跟剩下的水泥、瓷砖通通搬到小发财车上就可以先骑车回去,我烧柱香再走。”阿火师指挥着工人。

“好。”工人们应了声,纷纷动手把圆锹、铲子……等工具放进一只大帆布袋里,再抽紧袋口扛在肩上,越过一座座坟头,朝停在距离百来公 尺远的小发财车走去。

“阿发仔!你也过来一起向坟主上个香。”阿火师眼看收拾得差不多了,浴室点燃几柱香,分一半给阿发仔,两人面向墓碑举香顶礼膜拜,阿发仔侧过身取走阿火师手上的香,一并插在坟前,袅袅轻烟为新坟增添一抹凄清。

“功能圆满,我们走吧。”阿火师沿着狭窄的墓道走到前头。

“阿火师,上回您不是说要把孙子带在身边学造坟,怎么一整天下来也没看见他的人影?”阿发仔紧跟在阿火师背后。

“别提了!我孙子说干我这一行没前途,他才不想学。我听了,觉得也对啦!现在绝大多数的人都采用火化进塔的方式,很少土葬了。唉!想想以前跟着我造坟吃饭的工人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哪像现在只剩下三个;再这么下去的话,我这一手造坟的技术想传承都没人肯学,注定要失传了。”以前阿火师的儿子宁可在市场卖鱼,弄得一身鱼腥味,也不肯跟他学造坟,现在连孙子也当面拒绝他,令阿火师唏嘘不已。

“造坟这工作,夏天要顶着烈日暴晒,冬天则要饱受刺骨寒风,再加上需求少,所赚有限,笨蛋才要学哩!”

“你这个猴死囝仔!竟敢拐弯抹角在骂我笨蛋?”阿火师吹胡子瞪眼。

“我敢骂您,不天打雷劈才怪!”阿发仔嬉皮笑脸否认。

“呵……我谅你也不敢。”阿火师呵呵笑了起来,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快就走到小发财车旁边,阿火师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

“对了!我们彪老大要我转达,请您晚上来家里泡茶下棋。”

“好啊!你回去告诉他我一定去。”阿火师满口答应,忽想起了什么,从车窗探出半颗脑袋。

“阿发仔!摩托车要骑慢一点。”话刚落,阿火师随即踩足油门,把货车开得飞也似的离去。

“真是的,自己飙车还叫我骑慢一点。”阿发仔嘴里碎碎念的跨上老爷机车。噗噗噗!从山顶绕着陡峭的弯道下山,骑着骑着……肚子忽然一 阵剧痛,痛得他龇牙咧嘴。

“好痛!好像要拉肚子。”阿发仔放慢车速,东张西望,瞧见前面路边有一棵大树——

“不行!快要拉出来了,干脆到大树旁边的草丛里就地解决。”阿发仔停下摩托车,抱着肚子急急忙忙跑到草丛里,脱掉裤子蹲下去……

“什么味道?好臭!”被塞在铁桶里一天一夜的文希娣又渴又饿,疲乏无力的陷入虚脱状态,一闻到从洞孔吹进来令人作呕的阵阵臭味,赶紧捏紧鼻子,继而一想——

“这……好像是粪便的味道?莫非附近有人?”她精神一振,顾不得臭味熏鼻,把眼睛贴在洞口找寻……啊?有了!她看见两条o形腿在距她 几步远的地方整衣穿裤子。

“救命啊,救命啊!”她饿到没力气,加上铁桶有效阻隔声音,所发出的求救声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奇怪!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救命?”阿发仔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自觉的挖挖耳朵、清清耳屎。

“救命啊,救命啊!”她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块浮木,不放弃地拼了命喊。

“不是好像,而是真的有人在喊救命。”阿发仔四下张望,可四周除了被风吹得像波浪般起起伏伏的草丛外,就只有一个生锈的大铁桶,哪里 有人?

“我该不会白天见到鬼吧?”阿发仔从事殡葬业,死人看多了,一副没在怕的歪着脑袋低估:

“奇怪,电影里头的鬼都嘛事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哪有鬼喊救命的?这只鬼会不会太逊了点?啐!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管 了!还是走为上策。”

“救命啊!救命啊!”文希娣看到他转身要离去的背影,急的耗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用脚踹铁桶,使铁桶发出“咚咚”巨响。

“从铁桶里发出来的声音?”阿发仔掉头抬脚踢了踢铁桶:

“如果是你在铁桶里喊救命的话,就请你再喊一次。”这回,阿发仔整个人蹲下去把耳朵紧靠着铁桶听仔细。

“救我!”

“阿娘喂!铁桶里真的有人。小姐!我这就去拿工具来撬开桶盖救你出来。”救人如救火,阿发仔三步并作一步,飞奔过去打开摩托车椅盖, 取出螺丝起子跟榔头,再火速折回铁桶旁,用榔头使力敲打铁桶锁头,所引发的剧烈回音震得铁桶里的文希娣耳膜差点震破,连忙捂住耳朵咬 牙忍受强烈震动的不适感。

“小姐!锁头已经被我打掉了,接着要撬开桶盖,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可以救你出来了。”阿发仔把螺丝起子对准桶盖的凹缝使劲撬……

“啵”一声,桶盖应声弹开来。

“奥!好新鲜的空气。”文希娣爬出铁桶,挺腰抡拳轻轻捶打蜷缩太久而发酸发麻的腰椎,接着贪婪地像鱼一样张嘴大口大口呼吸充沛的空气 后,向她的救命恩人鞠躬道谢。

“谢谢你救了我!”

“不必谢啦!”阿发仔怪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拉肚子也可以救人一命。”

“咦?你……你不是阿发仔吗?”文希娣一眼就认出他来,惊喜得扯开笑。

“你认识我?”

“是啊!我们曾经在‘小林台式餐厅’见过面,你还说你马子阿香是我的粉丝。”

“真的?我真的这么说?”阿发仔不禁怀疑自己的女朋友阿香是不是眼睛脱窗,不然怎会是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脸颊乌青、嘴巴红肿、浑身脏 兮兮女孩的粉丝?

“你真的想不起来?我是文希娣呀。”

“如果你是那个第一名模文希娣,那我就是布莱德彼特。”他笑着消遣她。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难怪会想不起来。”她颇能理解的进一步提醒:“当时你拿着玻璃杯找我签名,接着又想强迫我去跟你的彪老大敬酒, 为此,我们起了口角冲突,后来才知道彪老大跟翟羽检察官彼此认识。”

“翟羽检察官?你一提起他,我就全想起来了。”阿发仔揉了揉眼睛看仔细。

“真的是文小姐耶!不过,你怎会被人塞进这个又脏又臭的铁通丢在这里?”

“我被绑架了。”

“绑架?是谁这么大胆,连检察官的女朋友都敢绑架?”阿发仔打开电视只看政论节目,从不看新闻台,也懒得看报纸,对文希娣被绑架一事 ,完全处在状况外。

“这……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至于我被绑架的事,路上再告诉你。”

“也好。”阿发仔用关心的口吻问着:“你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谢谢,我……”文希娣的话尚未说完,即听到一声暴喝:“想走?门儿都没有!”

“麦安杰、阿潘?你们怎会跟那两个绑架我的坏蛋在一起?”文希娣看见那两个年轻人一个手执圆锹,一个拿着十字镐,分别站在麦安杰跟阿 潘身边,她这才恍然大悟地重重倒抽一口气,瞪大不敢置信的眼。

“你们是……一伙的?原来这整件事并非‘疯狗浪’手下所为,而是你们拿‘疯狗浪’做幌子?阿潘!我作梦也想不到你会跟麦安杰联手害我 ?”

“俗话说‘大户抓贼亲兄弟’,我们兄妹联手除去心腹大患,有何不可?”

“兄妹?”

“啊!瞧我的记性真差。”阿潘薄薄的嘴唇戏谑地扬起。

“竟然忘了向你介绍麦安杰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什么?你说什么?麦安杰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这么说,你把他介绍给祖古妈咪是别有企图?”

“企图?那是当然喽!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凭我哥哥出众的仪表,何必如此作践自己讨祖古那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欢心?”阿潘语调讥嘲冷嗤。

“阿潘!祖古妈咪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用这么不堪的字眼说她老人家?”

“为什么不可以?哼!我当秀导助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让我主导过一场秀,这叫待我不薄?反倒是你一跟她说要从台前退居幕后,她立刻让你当秀导,教我情何以堪!”阿潘眸底的恨意深深。

“……”文希娣不禁怔住了,她从没想过阿潘对她担任秀导这么耿耿于怀。

“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永远没有机会当秀导;为此,我把心一横,决定接受我哥的主意,偷偷将安非他命放进你的行李箱,再打电话到警察局检举你藏毒。”

“安非他命竟是你搞的鬼?”文希娣听了身心一震。

“是。”阿潘一口承认,满脸不在乎。“我以为一向很注重公司形象的祖古老太婆会在盛怒之下开除你,由我取代你的秀导位置,没想到我的如意算盘落空,还意外促成你跟翟羽的恋情。”

“我们兄妹心里彼此都非常清楚,唯有除掉你,我妹妹阿潘才能如愿当上秀导,我也才能从祖古身上予取予求,甚至榨干她的财产。因此,我们兄 妹商量之后,决定利用‘疯狗浪’公然恐吓翟检察官的机会,借刀杀人,让你从人间蒸发。”麦安杰接腔说道。

“吼!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听得一肚子火的阿发仔仗义直言:“你们兄妹俩真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吃软饭没出息还想嫁祸害人,简直无法无天。”

“妈的!你尽管在死前骂个痛快好上路。”麦安杰眸里多了令人胆寒的狠辣。

“死?麦安杰!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文希娣颈脊一震颤,两肩一紧缩,全身起了疙瘩。

“本来我计划要让你一天天慢慢地死去,好让你饱受饥饿的折磨,也让你精神面临死亡的恐惧,以泄我心头之恨。不过,当我听完阿潘转述她到地检署作证的谈话内容后,我觉得你的检察官男友似乎对阿潘起了疑心,所以我改变计划,现在就挖个洞把你活埋,免得夜长梦多。”麦安杰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迸出来似的,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嗄?”文希娣惊骇得险些站不住,阿发仔连忙伸手撑住她的背脊,然后对着麦安杰破口大骂:“活埋?这种人神共愤的歹毒手段,也只有你 这种丧心病狂才做得出来!难道你不怕将来死了下阿鼻地狱?”

“下阿鼻地狱?哼!你不必为我操心,还是先烦恼你自己吧。”麦安杰对阿发仔的指责嗤之以鼻,别过脸告诉那两个年轻人。“原本要活埋一 个,现在多了个陪葬的,待会儿你们挖洞时要记得挖大一点。”

“陪葬?不!”文希娣惊惶地从心肺中窜出来哀求:“麦安杰!这是我跟你之间的恩怨,你要怎么对付我,我都认了,只求你不要伤及无辜, 放了阿发仔。”

“求?你在求我?阿潘妹妹,你看,那个从来不正眼看我的文希娣在求我耶。唉!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麦安杰把脸逼近文希娣——

“文希娣呀文希娣,是你太天真无邪还是饿到头壳坏掉?不然怎会求我放了这个阿发仔?你也不想想,阿发仔不仅是目击证人,更听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你说我能放了他,让他跑去报案反咬我一口吗?”

“不会的!只要你放了阿发仔,他一定会守口如瓶,对不对?阿发仔!”她“咚”一声跪在地上拜菩萨似的重重磕头哀求。“麦安杰!求求你 !我求求你放了阿发仔。”

“文小姐,你不要再求他了,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跟他拼了。”

阿发仔操起榔头冲向麦安杰,阿龙见状,立刻跨步上前,用力挥砍手上的圆锹,阿发仔左闪右躲,不慎被挥砍到手腕,痛得松手,榔头掉落地上,麦安杰跟年轻人围过去,把阿发仔当作沙包,一阵拳打脚踢。

“别打了!别打了!我求你们别打了!你们三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阿发仔!你……你流血了!”眼睁睁看着被围殴得毫无招架之力的阿发仔嘴角泌出鲜红血丝,令文希娣感到触目惊心,不惜拖着虚弱的身躯加入战局,她拼命抓住麦安杰的手臂,张口狠狠咬下去,痛得麦安杰哇哇大叫。

“该死的文希娣!竟敢偷袭我哥!”隔岸观火的阿潘跑上前去,从背后一把揪住文希娣的头发。

“好痛!”文希娣忍不住扯喉呼痛,反射性地回头也抓住阿潘的头发,两个女孩子互抓着对方的头发,怒目相视,谁也不让谁。

“住手!通通住手站在原地,把两手举到脑后。我们是警察!”铿锵有力的一声喝令。

“警察?”打成一场混仗的众人闻声住手,顿时呈现两样情。麦安杰、阿潘跟两名年轻人面如灰土,一动也不敢动的乖乖钉在原地,拿眼瞄了 瞄四周站满荷枪实弹的警察,这才认栽的缓缓把两手举起。

第10章((2)

而文希娣与阿发仔则是为自己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庆幸不已。

尤其,当文希娣抬眸看见翟羽的那一刻,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所有的折磨、恐惧、委屈瞬间化为泪水,她飞奔扑进翟羽的怀抱,泪眼婆娑。

“翟羽,我好怕、好怕、好怕再也看不到你了。”话说完,一直硬撑着的意志力迅速瓦解,昏厥过去。

“菲菲,医生为希娣详细检查之后,怎么说?”翟羽推开头等病房的门,蹑手蹑脚走进来,守在病床旁边的何菲菲一看到他,马上起身拉他到角落,满脸焦虑的翟羽压低声音询问着。

“医生说,希娣只是皮肉之伤,没什么大碍,修养几天就可以复原了。”

“可是,她人都昏倒了……”他心头抽痛地瞥了眼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文希娣。

“关于这一点,我也问过医生,医生表示希娣被塞进狭窄的铁桶里没得吃没得喝,加上生命饱受威胁,浑身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当她获救见到你时,绷到快断掉的神经霍然放松,情绪转折太大,才会导致昏厥。”

“原来如此。”

“阿羽!我苦思了一晚,始终想不透平时乖巧胆小的阿潘,怎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心狠手辣。”何菲菲不住皱眉又皱眉,随即话锋一转——

“对了!麦安杰跟阿潘他们兄妹俩现况如何?”

“我以恶行重大有逃亡之虞声请收押获准,两人已关进看守所。”他是承办检察官,不得不将希娣交给何菲菲照顾,先回检察署侦讯阿潘一干 人等,待侦讯告一段落,他立刻飞奔至医院探视文希娣的状况。

“唉!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不提他们。”他掉头望着呼吸均匀、熟睡的文希娣,宽下心说:“此刻的希娣,看起来让人放心多了。”

“那是现在。你都没瞧见两、三个钟头前,她睡着睡着就莫名颤抖的可怜模样,看得我好心疼,只好请医生帮她注射镇定剂,她才睡得比较安稳。”

“菲菲,辛苦你了,下半夜我来接手,你早点回家休息。”

“好!希娣就交给你照顾。不过,在回家之前,我想先去祖古的家陪陪她。”

“发生这种事,祖古一定伤透心,你就去陪她说说话,好好安慰她。”

“嗯!那么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再过来跟你换班。拜拜!”何菲菲拎着手提包轻悄悄关上房门。

“……”他趋近床边,撑开双臂,俯身用满是心疼的墨瞳凝望她熟睡的脸孔,只见原本白皙光滑的容颜此时却是额头肿了个壹元钱币大小的包 ,两颊擦伤淤青,最惨的是嘴巴因她不断揪扯胶带,使粉嫩的唇瓣破皮红肿得像挂了两条香肠……他心如刀割地拿指腹轻轻勾勒她的脸。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她突然两手狂乱挥舞,歇斯底里的尖叫。

“别怕,你只是在做恶梦。希娣,何不张开眼睛看清楚?我是你的翟羽啊。”

“翟羽?真的是你。”她眼睑颤了颤,睁开眼,宛如惊弓之鸟,告诉他:“我梦到麦安杰把我五花大绑扔到挖好的坑洞里,他的脸狰狞得像夜叉一样,正举起铲子要铲土活埋我。”

“希娣,灾难过去了,你已经平安获救。我以我的生命向你保证,尔后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他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发。

“我平安了,那……阿发仔呢?”

“刚才我去看过他,除了鼻青脸肿之外,肋骨断三根,虎口也有撕裂,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都是我害了他,我要去看他。”她挣扎起身要下床。

“这么晚了,我想阿发仔应该已经睡了。再说,他的女朋友一直陪在身边,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你不必为他担心,等明天天亮了,再去看他也不迟。”他按住她的肩膀。

“他有女朋友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一定很痛哦?”他心如刀割地抚摸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乌青。

“肉眼看得到的伤痕很快就会结痂复原,然而心中对人性的贪婪与阴险所造成的失望,可能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重建起来。”

“希娣。”

“不瞒你说,在阿潘跟麦文杰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是‘疯狗浪’手下所犯的绑架案,没想到我竟是被身边多年的工作伙伴设计出卖。”她勉强挤出一抹惨兮兮的苦笑。

“多亏有你抽丝剥茧,不然我可能已遭不测,不能像现在这样跟你说话了。翟羽,我很好奇,你怎会怀疑到阿潘头上进而破案的?”

“阿潘是你的助理,熟知你的作息跟习惯,同时,也是你失踪前最后接触的人,自然是警察调查的对象之一,加上阿潘太自作聪明又太操之过急,以至于漏洞百出。”

“等等、等等!我们一个一个来。首先,请你说说阿潘是怎么自作聪明?”

“她在我没提出要求之前,就主动交给我一份资料,上面详细记载时间、人名跟地点,作为她的不在场证明。”

“她这么配合,不是很好吗?”

“好是好,却不合常理。”

“这话怎么说?”

“希娣,如果你去找一个人,你会写几点几分到达,几点几分离开吗?”

“不会!应该只会写三点多到达,四点多离开,只能记得几点钟,无法确切记得几分钟。”

“你的讲法就是一般合理的说辞,除非阿潘未卜先知,知道你会失踪,知道她会接受调查,才有可能记下几点几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阿潘自以为聪明的做法,其实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阿潘这么做,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频频点头,续问:“那么阿潘又是如何操之过急呢?”

“阿潘向我提出她的看法,她认为是‘疯狗浪’的手下守在公司外面伺机尾随再制造车祸掳走你,从阿潘的言辞不难发现她似乎急着要把你失踪跟‘疯狗浪’紧紧捆在一起,蓄意误导整个侦办方向,可惜她刻意着墨的手法太粗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嫁祸。”

“你接到‘疯狗浪’要对我不利的恐吓信,接着我就失踪了,阿潘的看法没什么不对呀。”

“可,阿潘忘了,我跟你的恋情未见报,‘疯狗浪’竟神通广大知晓?更神的是,‘疯狗浪’连你要去会场都了如指掌,甚至早一步派机车骑士在你开车弯进巷口时,逆向冲出制造假车祸抓走你?这诸多巧合,都在显示你的失踪若非内神通外鬼,就是主谋者就在你身边,故布疑阵。”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当面戳破阿潘的谎言?”

“因为我还得借由她,才能找到你。”

“事后证明你的确是借由阿潘找到我。翟羽,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以证人的身份传唤阿潘,我说话都故意点到为止,让阿潘以为警方对她起了疑心。阿潘在猜疑、心虚、不安的煎熬之下,一定会重返现场 ,再确定一次你的死活,以求个心安。哈!阿潘哪知道打从她步出地检署,就被两组便衣刑警盯上监视,使警方得以顺利救出你跟阿发仔。”

“唉!阿潘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落个害人害己的下场。”她感触嗟叹,抬起一双盛满感激的美眸。

“谢谢你。”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我分内该做的事。好了,你身体还很虚弱,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定累了,还不快躺着休息。”

“好。”她顺从的躺下,深情款款地伸手触摸他瘦削的脸廓。

“瞧你,胡渣满腮,双眼满布红丝,昨晚你一定为我担惊受怕睁眼到天亮哦?翟羽,我已经好多了,你快回去好好睡觉,可别我好了,换你累倒。”

“不,我不累,我要留下来陪你。”

“你要留下来陪我可以,不过,得委屈你在墙边那张长条椅上睡下,若有事,我自会出声叫你。”

“没问题。只要让我留下来,莫说睡长条椅,就算打地铺也行。”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各就各位睡觉吧!晚安。”

“晚安。”

“啪……”从爆满的观众以及不绝于耳的掌声,不难想象今晚的婚纱秀演出十分成功。参与定秀的十多位模特儿在伸展台上一字排开谢幕,这时候,何菲菲完全不按照彩排的程序,手执麦克风走到台前告诉观众:“我想,在坐的各位观众应该已经从今天的报纸或电视新闻得知这场婚纱秀的秀导文希娣小姐历劫归来的消息。本来,医生希望身心受创的她乖乖躺在病床上静养,不过,对于这场婚纱秀心心念念的她跟医生啰嗦了半天,终于弄到三个钟头的假,到现场跟大家坐在观众席观赏整场秀的演出。现在,我们就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文希娣小姐上台跟大家见面说几句话。”

“啪……”何菲菲的话引起台下一阵骚动。本来低调坐在最后一排、最靠近走道位子,安安静静看秀的文希娣跟翟羽,没料到何菲菲会出此招,在观众掌声的千呼万唤下,英俊挺拔的翟羽放下交叠的长腿,起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文希娣上台,文希娣笑盈盈地接过工作人员递给她的麦克风,说:

“我猜,我的好姐妹平时在我的淫威之下,可能对我有诸多不满,才会故意在我的脸肿得像颗猪头的情况下请我上台,希望各位看到我这副惨不忍睹的摸样,回去以后千万不要吓到得去收惊才好。”

“哈……”她这一番自我调侃,逗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

“我上台除了要感谢大家的莅临,同时也要公开感谢在最紧要关头与警察们一起现身救我的翟羽检察官。要不是他策略成功,我跟另一名受害者阿发仔恐怕已经无声无息死在荒郊野外。”她仰起脸,抓住翟羽的手,发自肺腑的说:

“翟羽,大恩不言谢,我会永远感激你。”

“说什么大恩不言谢,应该说你要以身相许才对。”何菲菲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带头起哄。

“以身相许!以身相许……”台下观众乐得配合地一边拍手一边喊。

“这……”她简直不知该如何浇熄台下观众沸腾的情绪,最后,竟然在观众一遍又一遍“以身相许”的强力催眠下,脑际闪过一丝想结婚的念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的勇气跟脸皮,脱口而出:

“翟羽,你愿意娶我吗?”

“你……”翟羽楞了下,注视着她因红肿而大了一号的脸庞,想了三秒大声回答:“很抱歉!婚姻大事我不能如此戏剧化的应大家要求,娶你为妻。”

“噢!”台下传来一片惋惜声,文希娣更是觉得很受伤、很丢脸、很难堪、很下不了台。

“不过,我可以因我对希娣的浓浓情意向她求婚。”他深邃的眸深情凝睇着她——

“虽然我们才相恋不久,我却早已认定你是我今生的新娘。希娣,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她眼鼻酸酸,泛着泪光,唇角漾着一抹甜笑,情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台下观众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全悬在半空中。

“我愿意!”她嘴角眼梢的幸福藏不住。

“啪……”台下再度掌声响起。

“各位观众!求婚成功!准新人是不是要深情拥吻做ending?”何菲菲似乎玩上瘾了,又浪漫出招。

“好耶!”台下观众乐得鼓掌叫好。

“深情拥吻做ending?关于这一点嘛……老实说,正合我意。”他大方地将她从轮椅上拉起来。

“吻?可……我的嘴唇涂满药,吻起来会苦苦的涩涩的,还是不要吧?”她急得摇手。

“比起你遭受的苦难,这一点苦涩药味,根本微不足道。”他抬高她的下巴,对准她红肿的唇吻了下去。

如果说,亲吻是恋人们的誓约,那么,他的这一吻,更是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的永恒承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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