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不忘 - xp1024.com
《恋恋不忘》


无爱承欢01



近日来,论轰动全港的新闻,莫过于厉氏掌权人厉仲谋争夺一名六岁男童监护权的官司。

案子还未开庭就已闹得满城风雨。事件一头是商业帝国的王,另一头却是……

吴桐?何许人?

城中各大八卦周刊、商业期刊连篇累牍报道,媒体要挖吴桐背景,结果此人身家白如纸,七年前未毕业时曾在厉氏实习,除此之外,她与金融大鳄厉仲谋无半点交集。

狗仔转而想从孩子那儿下手淘八卦,厉氏公关部发公文扼令媒介朋友自制,不要去打扰孩子的生活。

有杂志主编刀刃舔血,偷拍得几张小男孩近照,结果三日后杂志公司遭厉氏收购,新老总厉仲谋文件一签,杂志封牌停印。

杂志最后一期销量特别的好,封面上小男孩粉雕玉砌,灵动非常,可爱模样比厉总冷酷果决的形象更讨人喜欢。

更多媒体不愿冒险,只能静候这场世纪夺子案的开庭。

这一天,几位当事人齐聚法务办公室,尝试做最后一次调解。记者纷纷在外蹲点,时间拖得太久,大楼外十几米宽的台阶上,坐着蹲着站着的都是记者,一个个架着照相机、摄像机,备好菲林,只等当事人出现。

天气有些闷,四月,春末的阳光见不得一点忧伤。

一抹略显纤弱的黯淡身影从大门口出来,数百镜头立即捕捉到,所有人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围上前去。

吴桐被镁光灯逼的睁不开眼,周围都是记者,她前进不是,后退不是,问题炸弹般一个一个投掷过来。

“吴小姐你这次打官司有没有与厉仲谋……”

“听说这次厉仲谋聘请的律师团……”

“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和你的孩子……”

她被追问的无言以对,不禁回想起法务办公室里那个咄咄逼人的律师,还有律师身旁,那个冷酷而强势凌人的男人。

她惨白着一张脸,举步维艰,外围的记者想要往前拥,巨大的麦克风越过众人头顶,伸向她,连她越显急促的呼吸都收录进去,不肯放过。

就在这时,人群后起了更大骚动——

厉仲谋现身。

大部分记者弃了这边,要去围攻那边,还未近厉仲谋的身,已被数名黑衣保镖拦下,厉仲谋从众人目光中打马而过,不留半点痕迹。

却在路过吴桐时顿住脚步。

她面对记者,应接不暇,没有看见他。

他却看见她。

厉仲谋眉心微蹙,下一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把吴桐给拽了出来。

众记者反应不及,吴桐也只觉视线天翻地覆,再抬头,发现自己已被拥着走下台阶,横过她肩胛的手臂坚强有力,带着她一步步突出重围。

她忽然间就失去力气。

不敢偏头看哪怕一眼。

记者要追,保镖堵住前路,厉仲谋助理林建岳很快被记者群淹没。林笑言感谢媒体朋友关心,但对案子依旧守口如瓶,只称一切无可奉告。

迈巴赫就停在路边,吴桐被人摁进后座,下意识挣了挣,力气与某人比小的可笑,厉仲谋随后上车,“砰”一声关上车门。

车子完美加速,远离是非地。

吴桐瞟一眼后照镜,几个不死心的记者还在追着车尾一阵猛拍,她正要收回目光,视线一偏,与厉仲谋的目光碰撞。

他在观察她,隐秘而仔细。

心一颤,吴桐偏头,正瞧见车子驶下交流道,她不禁拔高了声音道:“停车!”

司机老宋最懂察言观色,闻言正要踩刹车,见厉仲谋脸上没有表情,于是也就对女士的要求置若罔闻。

车子依旧平稳行驶,吴桐坐在那儿,一直咬着唇。

她没来得及舒一口气,耳畔低沉淡漠如大提琴的男声响起:“吴小姐去哪儿?送你一程。”

吴桐心中五味杂陈,没有接话,垂着颈子。

车厢内沉默隽永,这个女人周身泛着“闲人勿近”的气息。

之前关于孩子监护权的事,厉仲谋全权交由林建岳处理,偶尔几次听建岳汇报,都是在说这女人态度如何如何强硬,怎么也不肯让步。

她坚持要离开香港,并把孩子一并带走,到头来依旧没谈拢,厉仲谋不愿再耗,直接找律师行派了律师信去。

刚才在法务办公室,她依旧坚持不肯变更监护权,但是说话时始终不敢直视他。

这女人面对他,强势都丢到了哪里?

如此矛盾……厉仲谋承认自己有些好奇。

许久,在厉仲谋几乎以为她已经妥协时,她却重新开口:“我要回公司处理些事情,厉先生你现在和我们老总关系闹得那么僵,大概不会想在我公司楼下被记者拍到的,不是么?”

这个女人语气不卑不亢,一句话就准确切中要点,厉仲谋心下讶异,眉梢微挑,开始正视她。

吴桐目光一顿,垂眼避开。

这个男人的目光没有温度,那比冷如冰的目光更令人胆怯,却又如同泥淖,致人深陷。

令她万劫不复。

厉仲谋却依旧凝着目光,眼瞳中几分打量。直到捕捉到她眼中一晃而过的黯然,他才低一低眉,思索半秒,再抬眸,“老宋,停车。”

车子刚停稳这个女人就开了车门,也不顾车流,横穿马路到了另一边的巴士站。

这一边,迈巴赫没有开走,而是拐了个头,停在停车格内。

后座的厉仲谋,看了一眼那个缩在队伍后等巴士的身影。收回目光,划拉出镶嵌于车中的笔记型电脑,开始处理文件。

他启动触屏功能,执着电脑笔,静静点阅翻看。

这一端,吴桐也是静静的。她坐在那儿等巴士,懊恼浸染眉心眼角。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无爱承欢02



上个月27号是童童生日,吴桐那几天一直在加班,没办法陪他。

童童为此几天没笑过,吴桐答应有时间一定带他去迪斯尼玩一趟,他才稍微开心些。

整个月吴桐都在忙碌中度过,她准备离开TC,月初就递了辞呈,余下的三个月,手头的客户和项目必须全部交接完毕。

吴宇的公司出了问题,她这个做妹妹的再不回去帮忙,实在说不过去。

听说她要回南京,最开心的要数母亲,多年来女儿和宝贝外孙在外生活,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现在只盼吴桐快点办妥离职手续。

吴桐却总犯难:“爸他……”

“你爸也是心疼外孙,才会去在乎那些闲言闲语。他就脾气倔了点,没事儿,妈和你哥都会劝他的。”

吴桐这才放下一半心来,专心处理手头的业务。

□□乏术,她不得不请菲佣照顾童童,偏偏儿子从小一直十分黏她,对露丝玛丽左看右看,就是不满意。

好友顾思琪的越洋电话几乎成了吴桐的专属抱怨时间,她懊恼着不知该怎么教下属,怎么教儿子,思琪却直夸童童好样的,心里除了他妈咪不会再有别人。

“童童这么做也是想引起你注意,这孩子从心思就特别多,你这个做妈的又不是不知道。”

吴桐听她这么说,心尖不知不觉柔软。是啊,她有个这么任地只黏她的儿子,工作再忙又如何?

值得。

偏偏,有人不肯放过她——

时值TC面临最大的公关危机,TC的主体业务被厉氏打压的毫无招架之力,公司上下,工作间隙总是充斥着“厉氏又怎样怎样……”的小道消息,无所不在,连去茶水间倒杯咖啡都听得到“厉仲谋”三字。

吴桐只觉得……烦。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再过三个月就要永久远离。

烦心事却是一桩接着一桩地来。

这天下午临下班,吴桐在职期内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总监揪着她和她带的两个下属狠狠地批。

她一面挨训,一面伸手进口袋,按掉一直在震的电话。

吴桐当天必须重做一份sales名单,她忙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天色彻底暗下来,她透过玻璃幕墙往外望,恍然发觉时间已晚。

还有一部分数据没有整理好,同组的见她还在埋头苦干,有点过意不去:“桐姐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们搞定。”

吴桐咬唇想了想:“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退出OA,收拾东西走人。

边往电梯间走边出电话开机,下午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家里的座机,大概是童童催她快回家。

吴桐回拨过去,露丝玛丽的嗓子紧张到发抖:“童童直到现在还没到家!”

她没太在意,儿子用这招捉弄人不是一回两回了。安抚地笑笑:“你去隔壁张先生家问问,看童童是不是在和可可一起。”

张先生的女儿和童童关系好,张翰可也是个小滑头,两个小孩子人小鬼大,联合起来欺负大人……

“早就问过了,童童不在他们家,可可说她被童童拉去看大明星,结果他们两个人走,走散了……”

吴桐脑中“轰”地一声,立时慌了神,慌不择路地奔到停车位取车。

张翰可也说不清楚情况,吴桐在飞速行驶的车里拨电话,拨到学校,联系任何孩子可能去的地方……再不行,再不行就只能报警了……

正当六神无主时,她手机震起来,一看是家里号码,她赶紧接听,握手机的手紧得恍如抓着救命稻草。

这回终于有了童童的消息,却是说:孩子出了交通意外,正在医院。

露丝玛丽口齿不清地絮絮叨叨,吴桐心下焦急,飙车赶去,途中自己竟出了意外,她的那辆丰田与前方的车追尾,保险杠撞得面目全非。

她弃了车,跑两个街区到医院。

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他不能有事!

她只有他了,她不能失去他……

到医院时童童已经睡了。孩子伤了小腿,伤势不重,倒是她自己,额头鲜血淋漓的,痛也没发觉。

吴桐的信用卡和现金都落在车上,两手空空,护士递过来纸巾和吸水纱布,示意她擦擦脸,告诉她,送孩子来的人垫付了所有费用,就在病房,还没走。

吴桐擦拭完脸上血迹,去见恩人。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背门而站,吴桐推门进去时她正巧回过身来。

吴桐呆了半天才晃过神,可是突然之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倒是张曼迪见惯这种场面,颇不以为意,她对着吴桐轻笑,笑容明丽动人,“你好。”

吴桐脑中混沌,“你,你好。”

吴桐不敢多言,赶紧去看童童,孩子睡得香,小脸却跟病床上的罩子一般惨白。

她看着心疼。

童童手里还攥着一张签名照。抓得很紧,吴桐费了点儿劲儿才把它抽出来。

是面前这位女星的照片,还有她的签名,落款处是孩子稚嫩的笔迹:“妈咪,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

张曼迪站在不远处,徐徐地说:“这孩子很懂事,说你是我的影迷,特地跑来向我要签名。”

影迷?

吴桐握着儿子的手,一愣。

努力许久才回想起,自己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不久前金像奖直播,这个女星挽着同门师弟走红地毯,司仪问Mandy你获得提名,男友有没有提前送上祝福?

张曼迪一抹动人笑靥印在唇边:“Eric这阵子忙,不过他答应尽快飞回来为我庆祝,不论我有没有获奖。”

吴桐在电视机前僵成塑像。

童童穿着印有加菲猫大头的睡衣,揉了揉惺忪睡眼,抱着牛罐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见她发呆,咯咯笑:“妈咪你是她的fan?”

她没说话,回过身来轻轻拥抱儿子。

童童用他的小手抚她的额头:“妈咪你冷吗?”

“不冷啊,怎么了?”

“你的身体在发抖呢!”

……

此时身在高级病房中的吴桐也在抖,她逼自己冷静,将照片收好,伸长手臂抚儿子水珠儿一样的脸蛋。

“我想问一下,我儿子怎么会……”

张曼迪正走向床边,目光逡巡在孩子的脸上。眉眼,鼻子,还有那样微微抿着的唇角……

吴桐的话打断了张曼迪的游思,她略微顿一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刚回国,很多狗仔在经纪公司楼下等我,场面有点乱,这孩子被他们挤进了车道。”

说着,张曼迪不禁又望向那一枚小小脸孔。

张曼迪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愿意荒废几个小时,守在这个孩子身边,听他说他自己,还有他的妈妈。

小小年纪,又懂事又俏皮的孩子本就不多见,更何况,他还有这样一张令人熟悉的脸……

连Eric看到这孩子时,也是一度愣怔……

吴桐没有再多待,她去补填童童的入院手续。

领路的护士看着吴桐惨白的脸,有些担忧,“太太,您应该先去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伤口。”

太太?

吴桐闻言,禁不住淡淡嗤笑。

入院单交到吴桐手中,童童的姓名,出生年月,血型都已填好,她在家属一栏补上自己的名字。

吴桐昏头涨脑,捏着备份往回走,另一手捂着额头,黏在伤口上的纸巾和纱布已被血润透,她才想起要为自己挂号。

这时候眼睛已经有些失焦,脚下越发的沉,疼痛麻痹接踵而来,要击垮她。

吴桐泫然欲泣,却发现眼睛干涩,七年来她从未流过泪,一滴都没有,大概泪腺已经失去功用。

她扯一扯嘴角。

再过一个拐角便是门诊处,吴桐在这里撞到一个人。

她脚步一趔趄,重心不稳,直直栽倒。

“小姐……小姐……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紧绷,吴桐恍惚睁开眼,望着面前朦胧人影。

像是幻觉。

她朦胧着眼,看着头顶上方这张英俊的脸。慢慢的,她兀自轻笑,喃喃自语:“不是真的……”

头顶的灯异常刺眼,但紧随而来的一片黑暗,迅速笼罩住她……

吴桐再醒来时已被安置在急症室,伤口已经缝合,但周围没有人。

她坐起来,扶额浅笑。

果然是幻觉。

入院单的备份不翼而飞,吴桐也没太在意。她向公司请了半天假,把童童转到普通病房,车子送到维修厂,再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下午继续上班。

忙碌但是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吴桐接到陌生来电。

对方直截了当:“您好,我是厉先生的助理林建岳。想找您谈谈关于您儿子的事。”

厉先生?

香港700万人里,姓厉的何其多?她认识的有几个?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的,又有几个?


无爱承欢03



“嘀——!!!”

巴士到站的声音狠狠掐断吴桐的思绪,她揉一揉紧绷的太阳,起身上车。

同一时间,厉仲谋关闭电脑,偏头望一眼窗外——巴士正关门启动。

他收回目光,说:“老宋,开车吧。”

“回公司吗?”

厉仲谋合上翻盖,没抬头:“去接小少爷。”

吴桐到学校接童童放学,却被告知孩子已经被人接走。能让孩子乖乖跟着走的,还能有谁?

她手头有林建岳的号码,拨过去,童童果真是厉仲谋带走的。

“官司还没开审,他凭什么不声不响接走我儿子?”

她在这头气哼,林建岳在那头苦笑。

这个女人如此强悍的一面,怎么不去拿给媒体看,不去拿给他老板看?在他面前倒是很能耍威风的。

腹诽归腹诽,林建岳表面依旧一派温和:“吴小姐,我也是拿别人薪水,替别人办事。您要接孩子的话,自己去跟厉总说,行么?”

果然,她不吭声了。

林建岳也不是骗她,是真的忙。厉仲谋今晚的行程本来已经排满,结果他心血来潮要陪儿子,苦了一众助理室的人,得替老板收拾烂摊子。

“我现在很忙,要不我把厉宅的地址告诉您,或者派辆车直接接您过去?”

他话说的滴水不漏,吴桐觉得自己再吵下去,都快成了骂街的泼妇,仅有的一点面子也丢了个干净。

她拿着电话,微垂的颈项勾勒一道落寞曲线。想到童童,想到孩子叫厉仲谋爸爸……她接受不了。

吴桐抬起头,径直往路旁走,去拦车,“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

“好,我直接发给您。”林建岳语气不变,客套又客气。心里却在想,可算打发走了这尊女神。

坐在计程车上的吴桐,却在看着随身镜里的自己。27岁的女人,上着薄薄的妆,唇红齿白。也不乏追求者,还算有魅力可言,可偏偏眼睛里,憔悴的可以。

当年刚进厉氏实习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随身镜的另一面有放照片的地方。那就是她几乎要遗忘的,曾经的自己。

女孩子头发碎碎,扎起个马尾,黑色上衣,瘦,小脸,无所谓的笑。

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她一个单亲妈妈,跟横空出现的孩子生父争监护权,这能怪谁?

只能怪她自己心里那么一点该死的贪恋。

贪恋到,总想要为过去一段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爱情,留下点什么……

孩子是她的唯一,甚至是一半的生命,厉仲谋拥有一切,为什么还要同她争?

心里是恨极了的,偏偏只能紧咬着唇齿,一切都往肚子里吞。

厉宅座落在半山,吴桐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佣人领着她进门。穿过花园,透过落地玻璃窗,吴桐见童童和厉仲谋各自占着电视屏幕一端,各拿一只游戏手柄。

落地窗映着夕阳余辉,一大一小两人,一模一样的姿势,坐在纯白的绒毛地毯上,在模拟的异常真实的枪声中突围。

两个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紧密地连在一起。

吴桐没见过这样的厉仲谋。

懒懒的姿态,却是兴奋的眉眼,和童童一样,在虚构的世界里寻找快乐。

同样的眉眼,沉默时都习惯抿成菲薄的唇,还有开怀时,那如出一辙的下颌扬起的弧度……

孩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吴桐心里抽了一下。

再放眼望去,童童对这个父亲并不算亲昵,二人中间隔着宽大的茶几,互相也不交谈。但童童总是趁所有人不备时,偷瞄一眼另一边的厉仲谋。

孩子的目光中藏着探究,好奇,还有隐隐的……血脉亲情。

儿子的心思骗得了其他人,骗不了吴桐。他从小就想要个爸爸,她比谁都了解。可是……厉仲谋,不行。

厉仲谋明明已经发现了孩子的窥伺,也不戳破,只是嘴角轻扬,心情甚好。

童童是懂事的,他始终站在妈咪这一边,然而此情此景,吴桐看着,心中越发凄苦。

她在外头久久驻足,佣人等不及了进去通报,“少爷,吴小姐到了。”

这一瞬间转变的太快,眨眼功夫,厉仲谋已端正起身姿,也端正了脸色,朝吴桐这边望来。

是吴桐所熟悉的没有温度的目光。

他爱孩子,可以把他的欢乐给予孩子,却不舍得给予孩子的母亲。吴桐感受到一秒钟的疼痛,一秒而已。

她走进去,他说:“你好。”

她回:“你好。”随后转头对同样沉默下去的童童说,“童童,跟妈咪回家。”

孩子迟疑了一下才朝吴桐这边走过来,步子很慢,一走一顿,到中途突然停下脚步,征询地看着吴桐:“我可不可以……”

童童犹豫着该不该说下去,吴桐已经走到他跟前,“你还有很多作业没做,再不回去来不及了,”她牵起他的手,“……还有,你手工课的东西也还在家里。周五要交的对不对?”

吴桐一样一样地跟他数,直到童童眉眼嘴角全都沉下去,直到厉仲谋皱了皱眉,出声阻止:“吴小姐。”

她条件反地顿了顿,不为别的,只因厉仲谋的语气太像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种完全是应对下属时会有的声音,吴桐的脑子需要想一想,才把厉仲谋和自己的老板区分开来。

她没有必要听他的。

她正要去拉童童,厉仲谋快她一步挡在她面前。

厉仲谋身材倾长,个子高,吴桐差一点撞在他身上。视线一下子就有了些慌乱,不知该看向哪里。

吴桐的目光一一掠过他解开两粒纽扣的衬衫,立领处低调的镶边纹路,方形钻扣上刻着的E……

这个男人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雕细琢,而这任何一处,都不适合吴桐停留。

厉仲谋挡在童童身前,他抚儿子的发顶,对她说:“我有事要找你谈,能不能随我去一下书房?”

吴桐看见他微微翻动的喉结,才从恍然失神间找回自己。她抬起头来:“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有一种人,生来便有令人甘于服从的气场,不消言语,安静的时候也能造就压迫感。厉仲谋正是这样的人,吴桐却完全属于另一种。

她跟着他去了书房。

内心挣扎地跟在这个男人后面,吴桐觉得连他的脚步声对自己都是一场酷刑。

进了书房,关门。

书房设计成挑高构架,书架从地面直达天花板,木香阵阵。吴桐一进门,厉仲谋便开口:“吴小姐,你想要多少,开个价。”


无爱承欢0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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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仲谋斜倚桌沿,一如往常的冷峻。

吴桐没有接话。

他看见这个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不禁叹惋: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业谈判对手,她还不懂如何掩饰情绪。

这样的对手,只会想让人往死里整,而不是怜悯。

“你开个条件,你要什么?我尽量满足。”

吴桐握紧拳头,在他一点一点进逼的势头下强自镇静,松开一直紧咬的唇,“我要儿子。”

厉仲谋表情未变,眼里却一黯,“这不可能。除此之外。”

“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吴桐转身走,却不及他腿长步子快,还没到门边就被他拉住。

他声音都不见起伏,“吴小姐。”

“时间不早了,童童还得回去做作业。”

她拿对付童童那一套对付他,显然是脑筋还没转过弯。厉仲谋眼里晦暗不明,不再跟她绕弯子,“我其实很好奇,这么多年你都不曾找过我,怎么突然间就想通了……”

“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哦?是吗?”他终于笑了,只是低笑,说不清,道不明,他的眼睛是极深的褐色,望进她眼里,“那你为什么要让孩子去找Mandy?”

吴桐恍惚觉得自己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她想要笑,无奈嘴角僵硬。

他把她想的这么不堪,她却不知要不要解释。

解释?他会相信?!

“你利用孩子的行径,说实话,我不敢苟同。”

他像陈述一个坚固到任何东西也辩驳不了的真理,轻巧地安一个罪名给她,没给她一点翻身余地。

“也辛苦你了,还要在我、还有媒体面前演这么一场戏。”厉仲谋始终语气平和,近乎赞许,“事到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你应该很满意。”

演戏?

满城风雨?

满意?

她确实该满意,他这么多顶帽子扣下来,他把她想的这么聪明,她是不是该感谢他?

他以为她想要什么?钱?她如果只是稀罕他的钱,就不会,就不会……

厉仲谋起身往书桌后走,拉开抽屉取出支票夹。

他签支票的动作,她无比熟悉,熟悉到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亲眼目睹一次。

他却已将支票递给她:“之前建岳和你谈,你拒绝了,也许你对金额不满意,所以这次数额由你来填。”

“……”

“就我所知,你哥哥的公司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有了这笔钱,帮他,绰绰有余……”

厉仲谋没有能够说完——

“撕——”

纸片无声掉落入地毯。

吴桐当着他的面撕毁了支票,再抬起脸来时,已粉饰好所有情绪。

甚至学着他的样子,轻蔑地,淡淡嘲弄地笑:“是,我是别有企图,我是利用了孩子。你想要儿子?可以,拿你全部家产来换!”

厉仲谋怔了一下,这个女人如此强悍的一面令他不禁蹙紧了眉心。

他也无话可说了吧?吴桐冷哼:“你不是说条件随我开么?这就是我要的,怕只怕……厉先生你给不起。”

说完,吴桐开门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阻拦。

厉仲谋在原地驻足片刻,盯着支票碎片看了好一会儿,也走出去。

他倚靠着长廊向下看。环形走道没有挡住他的视线,他见这个女人一步一步的下楼,没了魂魄一般。

矛盾的女人,被他质问时的羞愤,撕支票时的咄咄逼人,此时下楼时的失魂落魄……哪个是真实的她?

他请私家侦探调查过她的资料。她工作业绩很好,但并不受大的重用。因为孩子的缘故,她升职慢,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

当年她考取香港C大,南下就读,拿的是全额奖学金。她的教授曾经很看好她,认为她会在业界站稳脚跟。

半月前在医院,这个女人满额血迹撞上他,之后甚至晕在他怀中,童童那张入院详单,轻飘飘落进他的视线范围。

他当时心脏处被撞的生疼。而他的目光,久久定格在那张入院单上,无法转移……

此刻想来,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逃都逃不掉。

厉仲谋不止一次试过回想她20岁时的模样,偏偏脑中一点映象都没有。然而她20岁时,已经在为他孕育一个孩子。

有些讽刺。厉仲谋轻笑,捏着眉心摇摇头。

可是,要他娶她?

不可能。

他明确自己的目标。

他只要儿子。

他聘请的是最良的律师团,他能给孩子一切。而她,与身在南京的父母关系紧张,甚至产后一度患上抑郁症,律师完全有理由怀疑她现在的神状况。

她斗不过他的……

吴桐脚下不稳,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下楼梯。

童童正在厨房,几个佣人围绕着他,布上满桌美的甜点。

孩子挑花了眼,眼仁儿明亮中带着笑。

是吃曲奇还是吃慕斯?杏仁味道的还是草莓味道的?似乎巧克力的也不错……

吴桐走过去,“童童,走吧。”

她给不起他这样优渥的生活,但她现在伸出手,要童童自己选择。

留在这里,或者,跟她回家。

童童目光暗了暗,扭头偷瞄了下二楼才跳下椅子拉住吴桐。

佣人见他蛋糕一口都没吃就要走,请吴桐等等,等她们把蛋糕打包,让孩子带回去。

吴桐把孩子柔柔嫩嫩的手收进掌心,他依依不舍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扬起脑袋,望向吴桐。

她不愿相信儿子这是在等厉仲谋,她蹲下身,视线与儿子平视:“妈咪回去给你买好不好?”

厉仲谋不知何时已经现身,就站在两人身后,沉默看着。

孩子“哦!”了一声,抬头又看一眼,终于看见厉仲谋身影。

童童还小,面对一直陪伴的母亲和突然出现的男人,无异于面对人生中最大的难题。厉仲谋眼见这一幕,心中柔软,声音柔和但不自知:“陈妈,把这些都放到车上去,待会儿叫司机送小少爷回去。”

童童的到来打乱一切,也打乱了这个男人冷情的面具。陈妈很少见厉仲谋这副样子,难免愕然,半天才找回声音:“是,少爷。”

只是身处这一派其乐融融中央的吴桐,脸色还是不好。

童童看看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回过头仰视厉仲谋,声音细细的,如甜蜜巧克力丝:“谢谢叔叔。”

厉仲谋脸色一滞,但很快恢复。他也蹲下身,轻轻巧巧从吴桐手中得到儿子的小手,握在手里。

他拨一拨儿子额前柔软的碎发,“不用谢。”

吴桐僵在一边,手心空空如也。

却,仍留着这个男人的手刚才无意擦过时那微凉的触感。

他蹲在那里哄着儿子,语气宠溺,吴桐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的父亲。

她也从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他。他历来高高在上,可他现在蹲在那里,侧脸晕着影。难得的慈父。

对着她的侧脸,下颚线比拟犀利的刀锋。可对着童童的正面,却是英俊的、柔和的,一派令人痴迷的景致。

吴桐也曾想过,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她该给孩子一个父亲,可是……

厉仲谋似是被她的目光打搅,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来回望。

吴桐来不及收回目光,与他视线碰撞。“滋滋”有声的电流窜过身体,她有些慌张的转过脸去。

无爱承欢05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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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应酬全部推掉了,只剩这一通视讯会议。

谈的是厉氏近段时间准备在新加坡进行的融资计划,视讯另一端是和厉氏有过多次合作的□□恒盛集团CEO,和厉仲谋私交良好。

厉仲谋习惯在书房工作,他对厉仲谋这书房的背景墙便很是熟悉。

今晚空暇时间颇多,两人公事谈完,时间甚早,便有心思多聊聊私事。

“在家里?”

“嗯,”厉仲谋颔首,“你呢?”

“公司。”

“这么晚还没回去?”据厉仲谋所知,这位十分的恋家。

“被老婆赶出来了。”他十分无奈。

厉仲谋闻言依旧只是点头。

彼此都是凉薄的个,谈论到家庭已算稀奇,其余的,厉仲谋不方便再多问。

可他又隐隐觉得今晚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厉仲谋也说不明白。

“怎么回事?”厉仲谋并没有停止话题。

“女儿刚出生,晚上总是哭。我就抱怨了一句,就被赶出家门。”抱怨着抱怨着,自己却笑了出来。

这位也是商场上的狠辣角色,不知踩着多少人的尸骨和金钱登上商业顶峰,然而此刻,笑如少年。

阳光明媚,不见霾。

厉仲谋依稀记得这人似乎几年前收养过一个男孩儿。想到“儿子”这个字眼,便留心多问了一句:“你儿子呢?他该帮你劝劝他妈妈。”

“儿子也不够听话,我回家他连门都不给我开。”

厉仲谋笑,这一位新任父亲脸上的幸福,看在他眼里,有些刺目。

时间不早了,厉仲谋关闭接收器。屏幕黑下去,只有系统的logo在浮动。厉仲谋抻着头,后仰在宽大的靠椅中,遥控握在手中,按下开关,顶端的天花板拉开。

夜色星辰收入眼底。

那最闪亮的一颗星跃入厉仲谋的视线时,他忽然脑中就冒出一个念头:她那时,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

澄亮却隐忍,那样悄然地注视着他,隐约……情深。可等他抬起头来,她却只是慌张地转过脸去。

厉仲谋直起身体,抻着头,手指习惯一下一下点着桌面。有些走神,便没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

直到张曼迪出声:“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厉仲谋这才恍然发觉,一惊回头,就看到张曼迪端着杯牛站在门边。

他揉一揉眉心,起身去迎,“你怎么来了?”

张曼迪走过去,牛交到他手中,顺势轻揽住他的颈项。他也微张手臂,迎接她的亲昵。

他身上有剃须水的浅淡香味,清爽好闻,张曼迪趴在他肩上嗅了嗅,懒洋洋“嗯?”一声,这才抬头看他。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下午童童来了?”

话一出口,她发现他眼色变了变。她是怕这个男人的,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厉仲谋松开了环紧她的手臂,揽上她腰身。他顺势一带,便把她抱坐到了书桌桌面上。

而他,站着,自上而下看她。

张曼迪做投降状:“好吧,我承认我向林特助打听了一下你的行踪。”

厉仲谋眉一挑,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你给校方捐了座图书馆。整个学校,上至校长下至老师,都在帮你哄儿子。”

厉仲谋此时听着张曼迪的话,心中想的,却是那个名叫吴桐的女人。

那个女人一直忙着工作,让他有这么多机会靠近童童,孩子刚开始对他很排斥,但现在已经会对着他笑呵呵了。

他用对了方法,终将赢得父爱。

张曼迪见他似乎在走神,便慢慢噤了声。却不料他一心二用,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楚。

厉仲谋迅速整理了情绪,回神看她。他徐徐地说:“七年前,我收购了我父亲的公司,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母亲,我以为她会赞赏我,结果她只给了我一巴掌。”

距离近,他说话时温暖的气流润着她的皮肤,可她并不觉得温暖。

他的声音平和,张弛有度,音色迷人,近乎完美,只差一点——

感情。

他的声音里,没有感情。

张曼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正视他时,已粉饰好了所有情绪。

他喜欢聪明、听话的女人,她费劲千辛万苦达到他的准绳,尽管辛苦,但是值得。

她甜腻地笑,“这件事你跟我说过。你还说,这就是你不再那么激进的扩张版图的原因。”

厉仲谋看看她的嘴角,看看她的眼睛,也笑了:“我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要击垮他。我成功了,但一点也不开心。”

“……”

“我尝过痛恨自己父亲的滋味,那并不好受。我不想我的儿子也和我一样。”

他话里的每一个隐喻她都听得分明,但还是不甘心,可又不能让他发觉,只好装傻充愣:“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厉仲谋但笑不语,亲亲她的眼睛。这女人太聪明,跟他玩这种小把戏。可她哪是他的对手?

他只是稍稍沉默,她就按耐不住了:“Eric你……你要娶她?”

他用劲楼一楼她的腰,强势的臂弯箍得张曼迪有些疼。

他说:“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

说完就松开了她。

张曼迪跳下桌子,暗暗苦笑。他可真是个出色的谈判专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他宠她,给她名与利。但也时刻要她记住,她属于他,他,却不属于她。

张曼迪无数次问自己,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是爱?他会不会也有一天,也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什么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张曼迪脑中突然冒出的人,是吴桐。

吴桐起码有他的孩子,自己呢?失去了他,自己只能是一无所有。

厉仲谋在她的眼睫上落下一个吻,轻柔地摩挲她耳后一小块敏感肌肤:“今晚留下来过夜?”

张曼迪退后半步。他是调情高手,一个动作已感无比。何况他说话时,还微微眯着眼。

她主动退出安全距离:“马上就要飞新加坡做电影宣传,我是趁空挡溜过来的,得尽快赶去机场。”

不等他说话,她几乎是冲过去,撞进他怀里,踮起脚尖啄一下他菲薄的唇:“Goodbyekiss,不要太想我!”

厉仲谋看她飞奔出去的身影,无语的摇头,自己的唇。

这个女孩啊!

吴桐几天后在午休时接到张曼迪的电话。

她最近对陌生号码存在恐惧症,等了很久见电话还在震才不甘不愿接起来,“您好。”

“吴小姐,你好。”

吴桐听出这个声音,不说话。

“我是张曼迪。”

“找我,有事?”

“有空吗?想约你出来喝咖啡。”张曼迪的声音还算欢快。

吴桐想找个借口推辞,张曼迪已经截住她的话头:“我就在你公司楼下,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吴桐想了很久,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只得答应。

坐升降机下楼。电梯间里光可鉴人的镜面墙壁里,映着她的身影。依旧是化着淡妆,一身职业套装。

这一刻吴桐想,自己是不是该补个妆?

可下一刻她意识到,等在楼下的是个光芒万丈的女明星,化了妆有什么用?就比得过了?

吴桐和张曼迪在星巴克最里间的座位落座。

张曼迪点了杯卡布奇诺,也帮吴桐点了一样的。吴桐很久以前就戒了甜食,她觉得自己早就过了迷恋这种人造甜蜜的年龄。

可是转念一想,她恍惚意识到,面前这个女明星其实才23岁,比她小整整4岁。

张曼迪拿着小银勺搅了搅漂浮着的泡沫,随后翻自己的包……不愧是跟在厉仲谋身边的人,连签支票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吴桐不禁失笑,张曼迪却抬头望定她:“请你,务必打赢这场官司。”

吴桐一愣。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张曼迪已经把支票以及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我向你推荐这个辩护律师。他是我大学时期的学长,很擅长打监护权官司。”

吴桐有些哑然,“你……”

张曼迪完美无缺地笑。

她对她太不了解,以为只是靠一张表皮,就能成为厉仲谋唯一亲口承认的女友?

张曼迪拨一拨色泽亮丽的卷发,“我大学主修的是法律,我这位学长的能力我很清楚。你可以放心。”

吴桐听她说的这么有成竹,差一点就要呵笑出声音。可她嘴巴里异常苦涩,更笑不出。

她真的不知道,面对这个把明掩盖的那么好的女孩子,自己能说什么?

愚蠢的自己!

吴桐选择实话实说:“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张曼迪也笑:“说谢谢就好。”

“谢谢。”

“不用。”

无爱承欢06



阳光明媚又一天。

午休时间,张曼迪在众多娱乐记者“Mandy看这里!看这里!”的声音中,娇俏地笑,配合地摆pose

好不容易从采访区出来,她穿过幽静的走廊,问跟在身后的助理:“Eric有没有找过我?”

助理摇头。

失望一闪而过,张曼迪回到休息室,一碰到包就忙着翻自己的私人手机。

有一通未接来电,她眼瞳一亮,赶紧翻看,来电记录上显示:“Mark”

张曼迪脸色微一沉,半天才扬了扬笑容,回拨过去。

“向大律师,你不是在休假么,怎么突然有空联系我了?”尾音微扬,让人听来,以为她真的是开心无忧。

对方那头低沉地笑,“我今天在香港转机,”男人的声音富有磁,“晚上有个朋友办的派对,怎么样?大明星,赏不赏脸?”

同一时间,吴桐坐在办公桌前,转动一下酸痛的脖颈。

正值午餐时间,吴桐还饿着肚子。她想着是不是该打电话去叫份外卖,可念及堆积如山的工作,只得再度忙碌起来。

吴桐手头的合同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全盘被转走。几个重要客户的大单子花落谁家也都还没有定数,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发的忙。

最后一份数据入档,她瞥了眼桌面上的电子年历——

再算算开庭时间,不觉焦虑。

吴桐捏一捏酸涩眼角,拉开抽屉,从名片夹中抽出张曼迪给她的那张名片——

“MarkJeffwFirm:MarkXiang”

吴桐觉得有些头疼,视线离开令人眼花缭乱的英文,向下移,找到电话号码,拨过去。

那头是个女人,说话很客气,“对不住,向律师不在,有什么口信要带?”

“我是吴桐,之前联络过你们。”

“向律师刚接完美国那边的委托,目前正在休假。”

这向佐是出了名的难请,每接完大案后还要休假,吴桐都等得没了脾气。

“不过……”话说半截,最吊胃口,吴桐听她慢条斯理道,“……向律师特地嘱咐了,如果您等不及,他今天会在香港待一晚,有个派对,时间很空,您可以去那儿找他。”

吴桐顿了顿:“派……对?”

厉仲谋推掉了商联的午餐会,驱车赶往童童的学校,因为还有些文件没有批,厉仲谋的车上还带着林建岳。

林建岳原本在季末有15天假,他连机票和酒店都已经订好。这个时候的他,本该在马尔代夫,享受阳光、海滩、比基尼美女。

而不是坐在这里,一条一条地校订着待批的文件。

几天前林建岳接到噩耗:自己的假期被扣除了。

厉仲谋没说明处罚他的原因,林建岳也能猜到,再不敢向张曼迪透露行踪。

学校绿化很好,车子驶过整片绿荫。刚停稳,厉仲谋放下文件夹,扯下挂在耳郭上的蓝牙,下车,到“老地方”等儿子。

隔不久就见吴童童小朋友现身。

不过今天与以往有些不同——吴童童领着个和他一般高的女孩走过来。厉仲谋斜倚着大树,叶影斑驳中,微微眯了眼,他看到儿子对自己笑。

阳光再明媚,也比不上儿子的笑脸洋溢。

厉仲谋扯松了领带,吴童童煞有介事地朝后边招招手,示意那个女孩一道过来。

吴童童站在厉仲谋和小女孩中间,小脸一派正经:“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翰可。”

厉仲谋觉得有趣,神色轻松,他保持微蹲,视线与女孩平视:“你好。”

林建岳远远看着不远处那一大两小,捏着手机暗忖:把这一幕录下来,再寄给各大网站,卖个好价钱?

只是想想而已,林建岳绝对不想再被锱铢必较的老板找到什么纰漏。

昂贵的手工西装铺在草地上,三个人坐在上头吃午餐。

父子俩交换食物。

吴童童打开盖子,盒内摆盘十分漂亮,菜□□人无比。出自米其林三星厨师之手。

厉仲谋也翻开盒盖,里面一蔬两荤,还有一个自制牛汉堡。出自吴桐之手。

吴桐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还自认为不错,再忙也自己做早餐,无需菲佣帮手。

好在厉仲谋已经吃习惯了,也没那么在意,咬一口汉堡,牛煎地有点老。勉强自己全部吃完。

是不是该建议她报个烹饪班,好好学学厨艺?厉仲谋无数次动了这个念头,可往往转念一想,觉得彼此还是不要有那么多交集的好。

张翰可很明白厉仲谋的心,有些同情他,凑过来小声问:“他妈咪做的东西很难吃吧?”

“谁说的?我妈咪做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吴童童护短。

“那你干嘛不自己吃,要他帮你吃?”

吴童童眼睛瞪得大大的,就是不肯承认。

这边僵持不下,厉仲谋已经高效率地解决掉了吴桐做的便当,用实际行动支持儿子的言论。

吴童童得胜,见张翰可气得小嘴嘟起,又有些后悔,只得粘过去,弯起讨好的眉眼。

为时已晚,小女孩头一偏,懒得理他。

“干嘛?生气了?”

“你就知道跟我吵架!”

厉仲谋轻笑着把吴童童抱到自己膝头坐,伸手揉一揉张翰可的脸蛋:“他和你吵,是因为他喜欢你。”

张翰可一知半解,面对这英俊的大人,又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点点头。

吴童童羞得脸红,偷捏厉仲谋结识的手臂:“才不是!”

厉仲谋意识到自己帮了倒忙,正在想弥补的方法,林建岳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支行动电话,“是Mandy小姐。”

厉仲谋颔首,把童童抱开,起身到一旁接电话。

他还没出声,张曼迪已经开口:“很忙?”

他已经走到车道上,手臂横在车顶上。他抬了抬头,日头当空,天气好,心情也好,随口答道:“在童童的学校。”

那边静止三秒,“是吗?下次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见见童童。”张曼迪声音不仅不乱,反而更愉悦三分。

厉仲谋没有回答。

张曼迪顿了顿,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主动转移话题,“对了,我晚上要参加派对,没办法和你一起吃晚餐。”

风和日丽,万里晴空,春天悄然隐去,夏天光明正大地篡临。

厉仲谋回头,树荫下,童童挨着张翰可坐,仰着头正和林建岳说着话。心中有了不寻常的波动,仿佛这肆无忌惮的阳光照进了心脏。

厉仲谋声音依旧平缓适中,“派对结束了我去接你。”

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厉仲谋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他踩着光影的步伐回去,就见三人一齐回头,直直瞅着他。

吴童童的表情有些古怪。

厉仲谋主动询问:“怎么了?”

“我,是你和我妈咪……玩火玩出来的?”

张翰可小朋友此时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身姿挺拔、眉目清隽的男人,等待他的回答。

一旁的林建岳,脸色尴尬,大气都不敢喘。

在回程的车上,林建岳第34次透过后视镜偷瞄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厉仲谋。

厉仲谋这回终于肯睁开眼。

林建岳抱着坦白从宽的心态自首,“童童问我,你总是和他妈咪吵架,是不是因为你喜欢她。”

厉仲谋不言不语,只微微挑眉。林建岳为他工作多年,知道他这个小动作是示意

:继续。

林建岳不禁咽口水:“然后他问我,如果不喜欢,怎么会有他……”

“所以你告诉他,他是我和他妈咪玩火玩出来的?”

厉仲谋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脸上没有表情,一点都没有。可就是这样的空白,令林建岳胆寒。他了解自己的老板,越是平静,越是大难临头。

林建岳如赴杀场,猛地闭眼点头。

“建岳,打电话回公司,”厉仲谋依旧很平静地说,林建岳竖起耳朵听,“说你要取消你3年内的所有年假。”

无爱承欢07

向佐的助理给了吴桐地址,举办派对的酒店在中环,她当日下午要到中环的办事处接洽业务,顺路。

这个向律师大名鼎鼎,她之前就联络过,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拒绝:与厉仲谋有关的case统统不接。

香港所有律师行都等着靠这官司打响名号,此人却偏不,这回有张曼迪牵线搭桥,才请动他。

吴桐又得晚归,她算准了儿子的放学时间,正要打电话回去报备,恰在此时,电话响了。

“走失事件”后吴桐给童童配了手机,看是这支号码,她接起来。

童童稚嫩的声音,学着大人的语气,一板一眼地说:“吴、小、姐!”

“唔?”

“今天你又要几点才能回家?”

一天的郁此时一扫而空,吴桐习惯捏一捏紧蹙的眉心,心情却好。

孩子觉得自己比不过她工作重要,有点小脾气。吴桐连声地哄,他依旧嘟囔着不满。

她在电话这头无奈地笑,让他今天带着露丝玛丽去帮张先生做晚饭,还要不忘嘱咐一句:“不准再带着可可到处乱跑,知不知道?”

正是放学时间,校门外分外热闹,吴童童失望地挂了电话。张翰可迫不及待凑过来:“你妈咪说她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

“她都不回家,我们不是白约了你爹地?”张翰可皱着小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劝了露丝玛丽去打麻将。”

吴童童咬着唇不说话,满脸沮丧。不久,接他们的车到了。

后座开了门,厉仲谋正冲他们招手,吴童童还在计较刚才的电话,没有动,张翰可催促他快点,“大不了我们拖时间,拖到你妈咪回家为止!”

吴童童想了想,灵光一闪,用力点头。

两个孩子重整旗鼓,一溜烟钻进后座,开始实施拖延计划。

吴桐到酒店时正值华灯初上,时间还早,就她一个人在等电梯。很快电梯抵达,提示音清脆地响,金属门缓慢拉开至两边。

吴桐正欲抬步进去,突然之间传来“啪”的一声。

清脆果决的掌掴声。

吴桐顿住,抬头。

电梯间里一男一女。女人手还扬在半空中,气得口剧烈起伏。至于那男人——吴桐没来得及看,女人凌厉的气焰早烟消云散,此刻掩面哭泣着冲了出来,慌不择路地,差点撞着吴桐。

吴桐险险偏身躲过,身体刚正过来,就与里面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男人一身休闲打扮,神情还算从容,仪态上佳,只是左脸似乎已经开始红肿。看看吴桐,颇为不以为意。

吴桐跨进电梯,头也不抬,直接按下电梯键。

同一时间,另一只手伸过来,按住同一键。

手的位置巧合地近乎诡异,吴桐有些愕然,偏了偏头,男人眼中窘态一闪而过,松开了手,退到角落里。

吴桐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又不记得在哪见过,便也不做声,连点关闭键。

尴尬在沉默的空间上方流转,吴桐总觉得这张面孔似曾相识,不自觉透过电梯间内金属门背的折,再看此人一眼。

不巧,她的目光正被捕捉到。有一瞬间,他们在金属门背上沉默对视。另一瞬间,男人眉一挑,略显狭长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很桃花,很轻佻,仿佛在说:嗨!

却不料这女人只是默然地转开视线。

他的目光存在感强,吴桐却没理会,她抬腕看表:有些律师以分钟计费,迟到万万不可。

算算,时间应该正好……

吴桐的视线还定格在手表上,突然之间,电梯猛地一震颠簸。

顶端光线忽闪。

吴桐慌张地抬头,电梯又是一阵,她差点没站稳,无措地纲要扶上墙壁,“咔嚓”一声,视界拉黑。

等了等,电梯没再有动静。

吴桐心中叹气,电梯故障一年中也遇到过几次,她知道要如何应对,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她索进包里,取出手机,没有信号。

手机屏幕亮起来,照亮一隅。

吴桐找到作板,按下求救铃。

这时,后面闹出了些奇怪的动静,衣料摩挲的声音,沙沙细想,吴桐借着手机屏幕的一点微光循声看去。

男人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弓着倾长的身躯靠着墙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定神闲。

他的呼吸声,吴桐站的这么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她走近,询问,“没事吧……”

话音一落,手臂一紧。

男人紧紧攥住吴桐的胳膊,修长手指瑟瑟地抖。好半天,艰难吐出几个字:“幽闭空间恐惧症。”

吴桐被他箍地骨骼生疼,一个大男人怕成这样,她能抱怨什么?

默默叹气,试着挣了挣手臂。他不仅不放,抓的更用力。

“应该很快会有人来修理。”

“我,知,道。”可他依旧在抖。

吴桐无缘无故被他影响,渐渐也紧张起来。她将手机摁亮凑到他面前,他脸上倒是波澜不惊,看不出他竟这么恐慌。

他手心开始松动,吴桐暗自庆幸,却不料手臂一松,肩膀却一紧——

他竟直直倾向她,转眼间整个人的体重都加在她肩上。她手机被碰掉在地也来不及捡。

“对不起。”嘴上说抱歉,却一点起身的意愿都没有。

类似拥抱的动作,陌生的男人,还有贴在她锁骨处的、他沁凉的额头,他的呼吸敲打她的耳膜。

吴桐觉得自己也快要呼吸不畅。

“你……能不能……”……先起来……

他在她肩窝里蹭着额头,吴桐猜他是在摇头,片刻后又有三个字砸在她耳膜上:“对不起……”

吴桐咬紧牙齿,说服自己把这个陌生男人想成童童。儿子3、4岁的时候赖着要她讲故事,也是这样子在她的颈子里蹭。

可这个被女人掌掴也一脸无谓的男人,身上薄荷与烟草气味交织,刚才盯着她、挑眉地既嚣张又跋扈——

心理暗示过无数遍,依旧不管用,吴桐现在仍然想要一脚踹开他。

在她真的要把思想转换为行动前,电梯门被人撬开。

一丝光线透过门缝传导进来,维修人员的声音也传进来:“别急!我们马上救你们出来!”

光线的范围渐渐拉大,吴桐与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拉大,他松开吴桐,吴桐的呼吸都顺畅许多,转身捡起自己的包。

电梯停在两层楼之间,维修员自上方探进脑袋,望着下面一男一女,伸出手,“上来!”

这个男人很快恢复常态,声音平和,对吴桐说:“女士优先。”

吴桐穿着窄身套裙,双腿迈不开,怎么借力都上不去,上面的人看着干着急,吴桐也逼红了耳,手一疼,条件反松开掌心,吴桐径直摔下来。

有人接住她。

吴桐腰间一紧,被人抱着打了个旋。吴桐被人提着腰,对方身高过人,吴桐脚尖都无法着地。

她定睛一看,黑暗中吓得颤抖的男人,此时云淡风轻的一张脸靠得她很近。

他的手臂还揽在她腰上。

吴桐脚尖一落地就推开他。

短短时间,被他占尽便宜。他却不以为意,上下打量一下吴桐,目光在她的裙上停留两秒。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顿身在她面前,吴桐还没来得及反应,“撕——”一声,男人直接就着套裙的边缝撕开一条口子。

男人盯着她的腿看了一会儿,才悠悠然咳嗽一声:“这样应该OK了,你再试一试。”

上面的人伸手拉她,下面的人双手托着她将她送上去。

吴桐终于出了电梯,一身狼狈。

电梯间里的男人此时有些发怔。方才他的指尖滑过她的套裙布料,膝弯,脚踝,最后,掌心托着她的鞋底,把她弄出去。

指尖残留的触感在自行回味:这个女人的肤质很不错,很……

一个声音打断回味进程:“快上来!”

男人一愣,继而无端轻笑,兀自摇摇头。他握住维修员的掌心,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敏捷快速爬上去。

抢修现场有些杂乱,吴桐一上来,包被维修员撞掉在地,资料袋里的文件散落地到处都是,她一边顾着裙子别走光,一边尽快收捡起材料。

正手忙脚乱,一双男鞋出现在她眼前。鞋的主人径直蹲下,和她一道收捡。

“谢……”抬头,吴桐一愣。

面前这个男人也有些愣神,他正攥着文件,拧眉看着其上吴桐的签名。

吴桐劈手夺回文件塞进袋中,起身弹了弹身上灰尘,踩着高傲的高跟鞋快步离去。

男人看着她远离的背影,细细腰身,纤纤长腿,他扯出个笑容,并且笑意越发地深。

无爱承欢08



吴桐换乘另一部电梯上楼。

透过双开门间的缝隙,她见刚才那个男人正走近。她连按关门键,那人鼻尖快要碰触到门面时,电梯门成功合上。

电梯平稳上升,吴桐长长吁气。

她准时到了,服务生却告诉她,向律师请她等等,稍后就到。

原来律师也有不守时的。

吴桐被领到小型会客厅,频频看表。再推门进来的,还是那位服务生,吴桐闻声回头看,空欢喜一场。

“向律师有些私人问题要处理,如果吴小姐方便,可以下楼,到向律师的套房谈。”

她也不是没跟律师接触过,约在套房这类私人的地方始终不妥。

念及时间紧迫,她虽内心挣扎,还是选择了下楼。

电铃按了两下才有人来开门。门一开,吴桐站在门外即刻石化。

电梯里那个一身休闲装的痞子,此刻正站在她面前,腰间系一条纯白浴巾,上半身裸着,胳膊撑在门沿。

见到吴桐,微微笑。

两次见面,吴桐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会说话,而且说的都是不良信息。此时他的眼睛像在对她说:又见面了……

吴桐不信,抬头又看了一眼房门号,确认没有走错房间。面前的男人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吴桐?”

“……向,律师?”

“请进。”

吴桐默默权衡,是该相信他是个声誉良好的律师,还是该相信他是个会让女人处境危险的男人?

向佐对此很理解,一语点破她心中疑问:“相信我的职业守,Ok?”

吴桐咬牙,心一横,跟着他进套房。

向佐转回身来,身材好到有些扎眼,吴桐眼睛一烫,避开。

他把一样东西递过来,正送到她垂下的目光前。

One Piece剪裁的洋装,质地细腻,裙尾从她指尖滑过。

“这条赔给你。很抱歉把你裙子扯破。尺寸是我估计的,应该差不了多少。”说着,意有所指,目光锁定她的腰。

“……从我给你的佣金里支付?”

要说她格温吞吧,可她怎么敢穿着条破裙四处乱走?

矛盾的女人。

不禁莞尔:“也可以。”

黑色的连身小裙,浅V领,高腰设计,优雅但低调的款式,剪裁并无繁琐,吴桐穿上,不仅腰身大小合适,连围也合适,也不知他怎就能估计的这么准。

吴桐在浴室镜前思考这个问题,猛地就想起两个人在电梯里那样紧贴的姿态,不觉暗惊:这个男人……

摇摇头,不多想。

她回到客厅,向佐已换上一身职业西装坐在那,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手里拿着文件夹。见她到场,他抽出夹在文件上方的录音笔,按下,“现在,开始计费。”

向佐听听她的意见,然后一条一条分析给她听,声音的起伏都带着十足的职业,十分严谨,无从挑剔……

时间“滴答”走过。

向佐放下文件,身体后仰,斜倚沙发,“建议和解,我可以帮你争取到最高额度的赡养费。”

“不需要。我只要我的儿子。”她态度坚决。

向佐思忖片刻,微微颔首。

“胜负几率各半。原则上孩子会判给母亲,可……谁知道呢,法官一定对厉氏有好感。而且,如果要玩的,我们玩不过厉仲谋。”

吴桐不禁哑然,若有所思许久,“我来这里可不是要听这些丧气话的。你到底有几成把握能赢?”

向佐思忖片刻,关掉录音笔,声音陡然低沉起来:“那,介不介意我用一些,非常手段?”

吴桐面色紧绷等着他继续。向佐却突然全然放松开来,看看时间,笑容可掬地回视她,就是不说话。

吴桐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电话铃声解救了她。

他顿了顿,接起电话,对方那边很吵,嘈杂的声音连吴桐都听得分明,向佐说了句“就来!”挂了电话。

“要不要上去喝一杯?他们把气氛吵得很high……”

吴桐摇头。

他似乎有些失望,但是没有勉强。

吴桐见他要走,有些慌,亦步亦趋跟着:“你还没说是什么非常手段!”

向佐闻言蓦然定住脚步,回身看她。

吴桐收步不及,差一点撞进他怀里。好不容易刹住车,她刚凝聚起来的镇静被这个男人陡然欺近的脸庞击了个粉碎。

“陪我去狂欢,我就……告诉你。”最后三个字说的尤其轻,吴桐退后一步,抬头就见他在笑。

这个男人的眉目间分明写着挑衅。

逗她很好玩?

坐在顶层PUB的吧台旁喝着兑酒的吴桐,有些头昏脑胀地想。

她抬头,把视线拉长,一眼就可以看到舞池里的向佐。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出挑,人群中一眼就找得到的那种人。

吴桐恍惚察觉,此人有多面格,胆小如鼠的幽闭恐惧症患者,刻板的工作狂,还有现在,舞池里,与感女子贴面辣舞的公子哥。

吴桐换了一杯酒,DJ换了一支音乐,公子哥换了一个舞伴。

她本来没打算多看的,毕竟她对公子哥没兴趣。但是吴桐并没有因此收回视线。她感兴趣的是向佐刚换的那个舞伴。

张曼迪?

吴桐又看了几眼。

没错,是她。

两个人搂得紧,跳华尔兹,周围有人起哄。这是私人会所,女明星也可以大胆放肆。

看了好半天吴桐突然意识到:关她什么事?!

于是悻悻然收回目光。

吃晚餐,逛车河,游维多利亚港,兜风,吃宵夜……两个孩子力旺盛,厉仲谋全程陪同。

只中途回了趟公司。带紧急文件给他批阅的林建岳,被迫陪同,万分不明白这“初”为人父的男人心态。

明早要飞新加坡,他今晚还有工夫陪两个孩子疯?!

再怎么力旺盛,终究累了,孩子们撑不住,缩在车后座,眯着眼犯困。

“我送你们回家。”厉仲谋说着,示意司机返程。

张翰可疲累地点点头,童童却突然警醒,偷偷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

妈咪还没回家……

到了自家楼下,厉仲谋抱一个,牵一个,张翰可下巴撑在厉仲谋肩上,打着哈欠望一眼吴家暗着的窗口,重又窝回来。

厉仲谋送他们到了家门外,就要道别:“回去好好睡一觉。”

眼看他连房门都不进,童童几乎是脱口而出:“爹地!”

突然间听到这两个字的厉仲谋,彻底怔住。

爹地……太陌生的词。

趁厉仲谋出神,童童赶紧想留他的方法,“……我家里有你的照片,要不要去看?”

说着,童童忙朝张翰可使眼色。

张翰可揉揉眼睛,慌忙从厉仲谋怀中跳下地。一个拉着厉仲谋的手,一个赶紧开门。

不由分说,再拉着厉仲谋朝主卧走去。

主卧不大,被家具挤得满满当当,写字台,电脑桌,衣柜,化妆台,单人床。

厉仲谋意识到,这个简单至极的房间,属于那个女人。

顺着童童的示意,厉仲谋在衣柜顶层翻出一个剪贴盒。

这是别人的隐私,他本不该窥看,可还是在童童晶亮的注视下打开了盒盖。

盒内的东西有些杂乱,最上方是一本剪报本。剪报本足有一厘米厚,厉仲谋翻开第一页,一愣。

那是一张配了文字的图片。“香港厉氏华尔街挂牌上市,总裁厉仲谋莅临。”八年还是九年前的新闻了,图片中,二十岁出头的他,意气风发,锋芒毕现。

厉仲谋的手有些机械地翻到第二页。

还是他。

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不知翻到了第几页,报纸上剪下的图片文字下,娟秀的字体备注着:总有一天,我会像他一样成功!

Eric Li is my goal!——

厉仲谋猛地合上剪报本。

张翰可也在旁边看着,童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偷偷看过这些了,我问妈咪照片里的人是谁,她也不告诉我。可可说妈咪不告诉我,是因为我爹地死了,我听了还偷偷哭过。所以啊,上个月我在医院见到爹地你,刚开始吓得都不会说话!”

医院里那一刻的记忆,厉仲谋一生都不会遗忘。当时孩子坐在病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小心谨慎地问:“你……是谁?”

那也是厉仲谋当时心中的疑问:这个孩子,是谁?

此时想来,亲情注定与血脉相连,无从割舍。

厉仲谋揉揉童童的发顶。手上这本剪报,承载那个女人的秘密,如有千斤重。

他滞了滞呼吸,勉强笑笑。正要将剪报放回盒中,结束这个荒唐的夜晚——

盒中的一张支票吸引了他的目光。

支票的兑现时限早在七年前就已截止。

厉仲谋认得支票上自己的笔迹,这是他在一个亲狭的清晨醒来后,理智驱使下亲笔签出的。

他记忆中,那一场荒唐的一夜情缘,还有那一个隔日收下了他的支票、在他的生命中匆匆过境的女子……

这一切,也都该在七年前截止。

不是么?


无爱承欢09



吴桐拿着酒杯上天台,至于那什么所谓“非常手段”,向大律师没说何时给她答案,她只能等。

天台宽阔,无遮无拦。夜风吹乱头发,也吹乱泳池的波面皱褶。泳池旁有侍者送酒,送茶水。

在香港这个花花世界,多的是跟红顶白、趋炎附势之徒。有人肯包下整个顶层和天台来办派对,也不稀奇。

有些无聊,便躲在这一隅数名人。

那个……谁谁谁家的千金。那个……某某名媛,坊间传言的某人的姘头。

她又向侍者要了一杯,喝的有点上瘾了。

生下童童后她有段时间酗酒,明知不可以这么浑浑噩噩,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脑子,每天就想着要麻痹,麻痹。

这么过了几个月,儿子都会开口叫“妈咪”了,在童童懵懂无知的目光下,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那之后才开始乖乖去看心理医生,神渐好,酒也是在那段时间慢慢戒掉。

有人轻拍她的肩头。

回头看,向佐。

她冲他微笑,向佐一愣,仔细观察她的脸:“喝了不少吧?”

吴桐用力揉揉眼睛,“还很清醒。说吧,什么非常手段?”

向佐肃然,沉默片刻,仿佛有些挣扎,吴桐见他很明显深呼吸了一下,继而听见他说:“就说你们发生关系的那一晚,你是被□□的。”

吴桐呆住。半天,蓦地笑出声来,“神经病!”

骂完这句就走,可是走的不顺,趔趄的步态看的向佐不放心,赶紧过去搀她,手一碰到她,她就尖叫:“放开我!”

向佐被她喝住,手背轻易地被她挥开,她重心不稳,猛地撞翻端盘的侍应生,一头栽进了泳池。

冰凉水雾瞬间从四面八方袭近,无孔不入。四月天的水,不是起码该有些温度的么?

怎么还这么……

冷……

水并不深,吴桐没有摔伤,只是浑身湿透。发丝滴下的水流过眼睛,在下巴上交汇成溪流,她视线模糊,隐约看到一个人蹲在泳池边,朝她伸出救援的手。

那样平静的、面无表情的脸。

她恨他。

恨他的冷漠,恨他亘久未变的波澜不惊——

向佐一怔。他以为自己看错,这个女人,这种眼神,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他伸向她的手此时被她握住。

他此时只有一个感觉:她的手很冷。

不料她忽然间用劲一扯,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向佐整个人被她拽进水里。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吴桐爬上岸时周围已聚集一圈看热闹的人。

张曼迪也在其中。

她看了看吴桐,神色不明。随后绕过她去拉向佐。

岸上的吴桐,水里的向佐,彼此角色颠倒、置换,向佐不知哪里得罪这个女人,冷着张脸爬上岸。

经理连声抱歉,在场都是贵客,谁都不能怠慢,“两位的衣服可以拿去干洗,很快就……”

吴桐摇头,转身就走,走出众人视线焦点。

向佐在身后低喊,有些焦急,“你这样怎么回去?”

她没有理他。

向佐站在原地,告诉自己,冷静。回顾几十年人生,还从没有哪个女人有本事气得他想要跳脚。

吴桐出了酒店,在路边等车。

夜风一吹,清醒很多。

她在风中瑟瑟发抖,头发滴水。湿透的洋装贴在身上,马路上车灯一照,即刻曲线毕露。

抱着胳膊,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一辆敞篷车按着喇叭停在她面前。

探出个脑袋,登徒浪子的表情,车灯大亮的状况下将吴桐身体上下看了一轮。

“Hello……”这人正要开口说话,吴桐扭头就走。

车子在后面跟着,吴桐走快,它就加速,她走慢,它就减速,车里的人冲她吹口哨。

吴桐头也不回,咬着牙齿捏着拳头。今晚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她拐上另一条道,后面半天没了动静,吴桐以为终于摆脱,却不料忽然又是“滴——!”的一阵喇叭声。

生可忍孰不可忍,她站定,回头,想都没想,比中指——

吴桐一愣。

车内两人也都是一愣。

林建岳反应过来,咋咋舌,看看旁侧一脸沉的厉仲谋:“其实,如果一位美人对我比中指,我会对她说——”

“……”

“我会说,”林建岳迎接上厉仲谋看似慵懒实则黑穹的目光,“Come on,fuck me baby”

“建岳。”

“嗯?”

“闭嘴。”

以厉仲谋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此刻他嘴唇微微抿紧,已是被气得不轻的表现。

能激怒厉仲谋,实在是功勋一件,林建岳轻笑,腹非心谤:可算报了3年年假之仇。

吴桐好不容易从窘迫中抽神,停在车道上的不是刚才穷追不舍的敞篷跑车。

挡风玻璃反着光,看不清车内情景。

她尴尬地只想逃。即刻疾走,踩着高跟鞋,震得脚踝有些疼。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开门声,以及,一个男人的声音:“吴小姐。”

这声音她熟悉。

心里“咯噔”一声,吴桐回头看。

林建岳站在敞开的车门边,职业微笑:“厉先生请您上车。”他一边说着,后座车窗一边缓缓降下。

厉仲谋露了脸,没有表情,客套地朝吴桐颔首。

厉仲谋这一年来,唯一跳出他掌控的几件事,都与这个女人有关:童童的存在;在路边见到的这个衣不蔽体的女人会是她;在请她上车后,这个女人朝他冷笑半声,调头就走。

她想穿着这一身半透明湿衣闲晃到什么时候?林建岳吃了这女人的冷脸,面子上也挂不住,站在车边,有些无所适从。

厉仲谋敛去一丝愠怒,要他亲自去请是不是?

好!

厉仲谋开门下车。这女人穿着能摔死人的高跟鞋,走得倒是很快。他快步追上,“不要任。上车。”

她浅笑,一派声色凌然:“厉先生,我想我们不熟。我没有上陌生男人车的习惯。”

厉仲谋猜不透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吃了炸药一样。更猜不透,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要对她的窘境视而不见,他做不到。

他脱下外套披上她肩膀。吴桐有些抗拒,他的手索按在她肩头上,不准她乱动。

为她搭上外套。

上下打量一下她,她身材娇俏,罩在他宽大的西装下,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了个严实。

“自己小心点。”

她不搭理他,他就不放开她的肩膀。吴桐无奈之下轻轻点头,随后便感觉到双肩一松——

他松开她,走回车边。

吴桐看到他背影,有短暂时间的怔忪,低了低头,之后也转身,朝反方向离开。

厉仲谋停下脚步,背影僵住。顿住片刻,突然调头,有些急切的脚步朝她靠近。

吴桐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臂被人猛然间拽住。

厉仲谋攥着她的胳膊,拖拉着靠近车子。

“厉先生!”

厉仲谋似乎没听见,一意孤行,把这个女人塞进后座,随后也坐进去。

林建岳不明就里,“不去接Mandy小姐了?”

“开车。”

吴桐听见的是这个男人没有起伏的声音,林建岳看见的是这个男人紧抿的嘴唇,还有紧绷的眉心。

自厉仲谋从吴家出来后,情况就有些不对,哪里不对?林建岳也说不上来。

林建岳坐在副驾驶位,不禁多看吴桐两眼。这女人,不简单。

司机刚送了童童回家,知道吴家的地址。

再没有比车厢里的沉默更压抑人心的了,吴桐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努力忽略旁坐这个人的存在。

反抗不了他,她起码可以像现在这样对他不理不睬。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

吴桐下车后,厉仲谋视线投出窗外,看着这个女人正走远的背影。

她一定有一双巧手,否则那本剪报,不会那么致……

车子刚重新启动,厉仲谋突然说:“等等。”

老宋猛一拉手刹,车子还没停稳,厉仲谋已下车。这回她走得慢,他很快就赶上。

厉仲谋听见自己问她:“童童睡了么?”

夜色下,谁的心,受了蛊惑?

无爱承欢10



吴桐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这种表情,他的脸上漾着隐约的谦和,整个人,夜色下变得温柔。

肯定是错觉——

连夜色都突然变得不真实了,怎么可能不是错觉?

“他睡了。”吴桐扭头就走,踏上台阶,快进公寓楼,却硬生生停住脚步。

该死的——

吴桐也不知要咒骂谁,她一步步走回去,“童童明天没课,可能会睡得晚一点。”

她虽去而复返,说话依旧刻板,彼此也没多做交谈,一前一后进公寓。

一小时前明明还和儿子待在一起,厉仲谋也不知自己的违心从何而来。

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跳脱出他的掌控。

乘电梯,进门——

刚一开门,一股焦糊味便窜过来。

还有孩子的尖叫声!

吴桐耳膜一刺,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她赶紧奔过去,两个孩子堵在厨房门口,里面火势旺,炉灶上高窜着火苗。

露丝玛丽正试着熄灭炉灶,没扑灭不说,反而更加手忙脚乱。

童童听见开门声,一回头见到吴桐就指着炉灶求救:“妈咪!妈咪那里!”

吴桐奔过去,手刚碰着开关,忽的火焰一窜,火光向她扑了过来。

就听到身后童童和张翰可齐齐“呀!”地尖叫一声,吴桐条件反抬手要护住自己的脸。

动作再快也不及火焰窜起的速度,可另一个人的速度倒是比烈焰快。

这一秒,一双手护在了她的脸上。下一秒,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火势“噌”地被灭了气焰。

整个过程太快,吴桐都没来得及看。

再定睛一瞧,湿透的桌巾正闷闷盖在燃气灶上,滋滋冒着烟。

然后吴桐才意识到,自己正被紧紧拥在某个人怀里。

很紧,也很近。

吴桐微一偏头,就看到一张清隽的面孔,侧脸对着她,他的手还护在她的脸上。

而她,整个人,整个身体,几乎是扣在他口,他每一次呼吸起伏,都震得她生疼。

厉仲谋也偏头看了她一眼,愣了下,眼中闪过什么,迅速放开她。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背烫伤,整个指关节都热辣辣地烧。疼痛中他有些晃神,记忆像一卷刻录胶带,掷地有声地回转,回到方才那一幕。

在他怀里,那么柔软的一枚,像是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抢过来抱了一般。

竟隐隐生出一丝罪恶感。

“你手没事吧?”女人柔软的手伴随着急切的声音而来,柔韧的指尖拉起他的指头。

她在仔细查看他的伤,表情,像是在心疼。

古怪的感觉再次出现,厉仲谋皱眉,轻轻巧巧拂开她的手。

吴桐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好半天才记得收回。

她的关心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钱——

不知该哭该笑,吴桐习惯地逼自己不去多想,转身揪出躲在角落的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小朋友。

上下检查,没有受伤。她舒一口气的同时开口训斥:“为什么玩火?!”

两个孩子被吴桐的语气生生喝住,身体明显一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我,是你和我妈咪玩火玩出来的?……

林建岳,看你做的好事!!!

厉仲谋沉住气,走过去,“不关孩子的事……”

他的手一放上这女人的肩头便后悔了。她回眸看他,目露抗拒。厉仲谋悄然放开,转而对童童柔声细语:“这么做很危险,下次不要了。”

他捏一捏童童鼻尖。孩子皱了下鼻子,看看厉仲谋,又偏头看吴桐,蓦地咧开嘴笑,十分得意。

吴桐看不懂儿子,看着厉仲谋烫红的手背,脑子里又只剩下关切。

怪只怪,这颗心,不争气。

露丝玛丽抽噎着,叽里咕噜地解释,吴桐也没力气对她发脾气。

遇见一个人,低到尘埃里,再没有翻身余地——她还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早已走出来。

童童屁颠颠跑去翻柜子找医药箱。厉仲谋见儿子送来烫伤药膏,会心一笑,吻一吻孩子润润的脸颊。

童童回头看一眼吴桐,没有得到反对,安下心来为厉仲谋擦药。

毕竟是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吴桐见厉仲谋冷汗都流下来,可这男人一声都不肯吭,童童问:“痛不痛?”他还直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童童手上动作又加了几分力,厉仲谋终于“嘶——”地倒抽口凉气。

他这一声,吓得童童立即摊开手,不敢再碰。童童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扭头招呼吴桐过去:“妈咪,帮他吹一吹吧。”

还不忘向厉仲谋解释,“吹一吹就不痛了,很灵的。”

语气之肯定,连吴桐听了都差点要信以为真。厉仲谋竟也不反对,只淡淡瞅着她,像在等她继续。

他眼中漾着某种情绪,像是要抗拒,又像是要靠近,看得吴桐浑身紧张。

两个大人神情严肃,两个孩子却躲在一旁偷笑。

她得找些事情来做,总之不再待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好。

视线搜寻到捂着嘴笑的眼角弯弯的童童,还有瞪着大眼睛瞅着两个大人的张翰可——“可可,阿姨送你回家。”

张翰可眨巴眨巴眼睫,她家就在隔壁!可她还来不及说话,已经被被野蛮的大人拉住小手往门边走。

童童这回学聪明了,吴桐没回来,就一直紧攥着厉仲谋,绝不让他走。露丝玛丽怎么劝他去睡觉,都不依。

要不是露丝玛丽那时候突然回来,打乱了他的计划,爹地妈咪早就见面了!

吴桐刻意在张家待得忘了时间,许久后才在张太提醒下恍然惊觉时间已晚。之后道别回自家,一边拿钥匙,一边揉着酸涩的脖颈。

刚进门,就与厉仲谋的视线撞个正着。

他怎么还没走?

这个男人的目光,恍若有话要说。

但那只是一瞬,他从怔忪中回过神来,“太晚了,我不打扰了。”

“……再,见。”

门还敞开着,吴桐往旁边让了让。厉仲谋深深看她一眼,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紧抿着唇角,擦着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轻轻关上门。

等电梯的空挡,厉仲谋翻开手机,调出那一段自行录制的视频。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和他现在脑中的思绪一样混乱。

厉仲谋太阳紧绷,不由自主关了视频声音。无声之中,视频里,火光蹿升——

那是他当时在厨房拍摄下的起火场面,足够指证吴桐在对孩子照顾上的失职。

然而他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段视频了。

好半天,吴桐的脑子还陷在一片空白中,感觉到童童在摇着她的手臂,才醒过神来。

“妈咪,他还没涂好烫伤膏……”童童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怕了,慌忙放开她的手,跑回自己房间,“我,我去睡了!”

大门侧对电梯间,吴桐透过猫眼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廊外,厉仲谋在那里。

吴桐,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她对自己说。

手拿烫伤膏,吴桐鼓足勇气开了门。

思绪混乱,她走得慢,最后脚步不受控地停在半路。

恰逢此时,她听见厉仲谋的电话开始响。

来电铃声打断厉仲谋思绪,他退出视频,接电话。

那一头是张曼迪,问他什么时候到。

厉仲谋捏一捏眉心,“有点事情要处理,没办法去接你。”

“哦?是吗?”张曼迪大概有点喝醉,回话慢了半拍,“那你忙吧。”

“嗯,拜。”

要挂机了,突然被张曼迪叫住,“Eric!”

“嗯?”

“I love you!”

她几乎是在对着电话尖叫,声音震耳,是真的醉了。

“……”

“……”

“Me too”

无爱承欢11



I love you

Me too……

吴桐转身,心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怎么走过来,怎么走回去。

听见曾痴迷多年的男人对她人说“我爱你”的唯一好处是,让她知道,原本以为心口上已经结痂的伤,其实从未愈合过。

知道病症在哪儿,才可以对症下药。

而忙碌的唯一好处是,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所以她一直坚信,忙碌,是最好的疗伤药。

吴桐这几天忙的团团转,上回落水受了寒后便一直在感冒,始终不见好转。

不禁懊恼:心智变坚强了,身体却变差了。

一切对她来说都这么糟糕,旧事没解决,又来新麻烦。

她带的几个新人还未成气候,上头已经要她组个独立团队出来分散她原来的项目。吴桐忙疯了再闲下来,好几次扪心自问,何必让自己这么疲惫?

她要离开香港,一秒钟也不愿多待。她要带着童童重新开始生活,远离某人的生活……

露丝玛丽没看好孩子,吴桐一度想要辞退她,终究不忍心。童童和露丝玛丽刚开始融洽相处,吴桐还真舍不得换了她。

毕竟,她在香港也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

开庭的日子将近,向佐对案子上了心,提前销假,吴桐终于空出一天时间,和他约在律师行,谈案子的事。

他决口未提那个“非常手段”,那是她的疮疤,不想被人血淋淋地当众揭开,向佐能体谅,吴桐对此是感激的。

翌日,却因公司股□□然回港,吴桐又无法顺利休假。

李泽辉是TC的董事局大员,也是他们团队的白金级客户,怠慢不得。

他的秘书特地打来电话,说李总已经回港,有时间听听她们团队制定的投资计划。

“2:30,TC高尔夫球场,吴小姐知道地方么?”

高尔夫球场要过海,吴桐哀叹,又得把大把时间浪费在轮渡上。

她挂了电话,电联向佐,要消约。他反倒问她下午要去哪,他可以过去和她碰头。

高尔夫球场占据几个山岭,吴桐带着两个新人坐着专用车,绕了很久才找到被球童和朋友围作一圈的李泽辉。

李泽辉在等重要客人,请她来却把她晾在一边。

她被李泽辉的秘书请去喝果汁,半小时过去,果汁也喝完,只能窝在车里头等待。

渐渐地就有些困,吃了感冒药后总有点嗜睡,吴桐头一歪,差一点睡着,这时候李泽辉的声音响起:Eric,你总算来了!

吴桐立即睡意全无,三魂七魄都丢在了李泽辉的这句话里。

姗姗来迟的客人,不是厉仲谋是谁?

七年间都碰不到的人,怎么这两个月来连连相遇?

是谁在捉弄她?

吴桐庆幸自己躲在车里,离他们很远,谁料李泽辉这时候突然想起她来,特地请秘书把她叫过去。

李泽辉有意为之,可惜打错了算盘,厉仲谋见了她,疏远而客气:“吴小姐,你好。”

吴桐惊见他手背的烫伤痕迹时,蓦地便有些慌,不过很快,他戴上了白手套,阻挡了她的目光。

在他颇为冷淡的注视下,她也恢复了冷静:“您好。”

互相问候过了便再不说话,一个开始认真打球,一个开始认真发呆。

吴桐悠悠然想,李泽辉拉拢厉氏想做什么?

公司高层近期内会有大变化?

可惜,以厉氏现在的规模,未必看得上TC。

厉仲谋对她态度冷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泽辉也该明白了,他厉仲谋本没把她当回事。

他们的事都闹上了法庭,彼此是仇人才对,怎么这些旁观者都当他们之间旧情难了?

吴桐一偏头,便看见厉仲谋干净利落地挥杆,白球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

这一球打得好,换来周围人阵阵鼓掌。

她与这一派溜须拍马的气氛格格不入,找了托词回室内休息区喝东西,免得呆在这里碍某人的眼。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硬伤,忘不掉也碰不得,但是起码可以躲得远远的。

那个男人就是她的硬伤……

吴桐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乱想,突然鼻腔一阵酸软,止不住地连打几个喷嚏。

什么工作,什么男人,在感冒的威慑下统统偃旗息鼓。昏昏沉沉间,吴桐再抬腕看表:和向佐约定的时间到了。

向佐还没现身,她只得拨他的电话。

那头有雨声,向佐还在轮渡上,“这边在下雨,轮渡迟了。”

吴桐看看窗外,她这边还是好天气。

香港天气历来如此,说雨是晴。

待在空调阵阵的休息区,她是真的快要睡着了。

厉仲谋推门进来,一眼便见窗畔这昏昏欲睡的女人。

今日的她打扮非常干练,与以往很不相同。长发后梳,露着颈子,脱下外套后,丝质的荷叶领衬衫搭配修身的一步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高尔夫球场绿意从容,映照着落地窗光影撩动,这女人的侧脸,被光线描绘出一层萌动的剪影。

她撑着桌面的手突然脱力,额角一歪,扣在窗面一阵吃痛。这女人眯着眼睛揉痛处,看得厉仲谋不禁一顿。

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颇久。

厉仲谋即刻绕道进去,要一杯咖啡坐在角落细品。

李泽辉提的合作计划他没有什么兴趣,TC这种五体不勤的公司他也看不上,他有意收购,但无意合作。

有人轻叩桌面,吴桐被这声音闹醒,一睁开眼,就看到向佐。

他笑容洋溢,见她醒了,说:“张嘴。”

“做什么?”

吴桐反应不及,“唔……”地一声,嘴唇开合,向佐已经丢了片东西进她嘴里。

她咳嗽起来。

向佐耸耸肩,拍着她的背帮忙顺气:“是泡腾片。看你神不好,送你一片。”

此番景象,不清楚状况人的看见,会不会以为是在打情骂俏?

吴桐有点想躲开。这样的男人,轻易碰不得。

向佐扬手请路过的服务生送杯热水来,送来的热水十分烫手,递给她:“多喝热水,感冒好得比较快。”

吴桐愣怔住,他知道她感冒?

两人视线正胶着,李泽辉的秘书推门而入。

吴桐与秘书打了声招呼,秘书客气地朝吴桐颔首,又在休息区望了一轮。

这回终于搜寻到目标,直接朝目标走去:“厉总,总算找到您了……”

话音一落,吴桐本能地回望。

厉仲谋原本直盯向佐放在她背上的那只手,此时视线轻抬,正与吴桐的眼睛触礁。

他的目光晦暗,眉峰微抑,吴桐心跳瞬时被搁浅,手一抖,打翻了水杯。

洒出的热水烫得她慌忙丢了杯子站起来。手背一片红,她这才醒过神来,离开时只抛下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闷了许久,她不甘不愿地出来,一开门,就看到对面墙壁倚着的向佐。

他很严肃:“问个私人问题行不行?”

“……”

“我在接你的委托之前,在国外看过一些关于你的报道……”

打断他:“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向佐恍若未闻,继续道:“厉仲谋这样的男人,太多女人觊觎。只有曼迪那样的傻女孩,才会奢求爱情。更多的,不过是看中他的身家。”

厉仲谋看她的眼神,与面对其他女人时都不同。那一刻,向佐突然就想到近日曼迪低落的情绪。

“告诉我,你是哪一种?”

“……”

“我希望你说实话。”

吴桐思忖很久,慢慢说了一句:“He is my goal”

“……他是你的,目标?”向佐似乎明白了,“所以说,你是为了接近他才……”

这个女人僵硬地笑,“没错。所以,我是第二种女人。”

既然全世界都这样认为,吴桐想,那为何她自己不能这样想?

这样想了,她不就可以从这一段过去中挣脱了么?

多好……

吴桐自认笑地很好,看着向佐,自嘲而无奈,“可惜我失败了……”

几步之外的转角,厉仲谋倚着墙壁,无声而嘲弄地笑。

原来他厉仲谋,也会有自以为是地犯傻的时候,甚至,平白为此乱了心绪!

厉仲谋直起身体,慢慢地走,继而,脚下越来越快。他穿过走廊,走过休息区。

路过垃圾箱。

头也不低,脚步也不停,径直将手中一管烫伤药膏扔进去。

空出来的手出手机,厉仲谋一边走,一边点击视频,发送。不出半秒,他的整个律师团队都会看到,这个女人如何放任两个孩子在火光中惊慌地尖叫。

厉仲谋面无表情,合上手机。


无爱承欢12



吴桐不知自己脸上有些什么,向佐看着她,一时之间,眸中闪过错愕。

她还以为自己笑得不够真实,却见他忽而一笑:“如果真是这样,又为什么要哭?”

吴桐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眼角的濡湿是什么,慌张无措地仰起头,终于成功将泪扼制在了眼眶之中。

这个幽静的洗手间门口,向佐的叹气声清晰可辨。他慢慢走近,“一个合格的律师,心理学一定学得好。你倒是口是心非,我差点也被你骗过去。”

话音落下时,向佐已经在她面前站定。

吴桐偏头,他的手指下一秒扳正她的下巴,“你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该拿去给厉仲谋看的。我不信他不会心软。”

他像是在调笑,偏偏目光炯然,叫人暗暗心惊。

依旧是懒懒的口吻:“你现在应该很需要一副肩膀。我不介意把自己的肩膀借你。”

这个男人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驱散晦涩的情绪。

吴桐学他无所谓地笑:“是不是所有律师的嘴都和你的一样甜。哄得女人晕头转向?”

向佐仔细看她眼睛,此时,她的眸中已没有半点泪光的痕迹。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顿了顿,放松了一些:“博你一笑,值得。”

吴桐踢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人回到休息区,重新要两杯咖啡,向佐往角落里望了眼,厉仲谋已经不在那里。

案件资料向佐做了多次整理,上庭程序,每一个步骤,由他徐徐道来。

厉仲谋、张曼迪、监护权……

耳边充斥着这些,吴桐头又开始疼,大概是感冒作祟。

她合上资料,一想到童童以后如果要跟后妈生活,倍感无力。

“富豪有私生子一点也不稀奇,厉仲谋偏偏要这样子诏告天下。他是厉仲谋,没人敢得罪他,你不一样,你没有他的权势,不过这更方面我们打同情牌。偶尔哭诉几回,媒介自然会偏向你这边。”

“哭得太多反而显得假,这个社会哪会同情弱者?”

这女人语带讥讽。她在某些方面真是执拗地让人头疼,令向佐不得不正色而言,“吴小姐,你聘请了我,就该信任我。”

吴桐依旧狐疑,勉强点了头。

“哭诉的点很重要,不要做得太过,对你绝对有好处。你别忘了,主审案子的是个女法官,女人普遍神经纤细。”

虽不苟同他这样的手段,可一有闲暇,吴桐满脑子都在思考他的话。

坐轮渡回来时她对着镜子练习半天,半滴泪都挤不出。扭头看船外,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却打不湿她的目光。

吴桐今天准时回家,童童异常开心,她淋了雨有点低烧,实在没有心思做饭,露丝玛丽开始学打麻将,吴桐放她半天假,自己领着童童上酒楼。

隔壁张先生一家三口一道去,凑一桌。有张翰可在,童童心情好,最不喜欢的西芹也乖乖吃上几口。

她却食不下咽,喉头烧灼般疼,没有胃口,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这个时候吴桐懂得自我安慰,没有男人她依旧过得好,儿子也依旧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

所以,有些东西是可以放下的。

有些东西,是必须遗忘的。

童童玩的尽兴,回到家乖乖进屋写作业。吴桐在咖啡与咳嗽药水之间选择了咖啡,撑着沉重的眼皮继续工作。

手机在静谧的空间响起,她去接,起身起的太急,脑子一昏脚下便一趔趄。还好稳住了,没真的摔倒。

电话那头是向佐,他主动联系她,一问之下,这大律师竟然还有闲工夫泡吧。

她时刻担心着官司,他却还有心思玩乐?!

“你这么不上心,到时候输了官司是砸你自己的招牌。”她没留余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突然之间一口气哽住喉咙,吴桐止不住一阵咳嗽。一下额头,更烫了。

这几年,于她,时机不对。当年遇见那个人,时机不对,他忘得一干二净,她却沉沦至谷底;重逢的时机也不对,闹的彼此撕破脸,不得不法庭上见;现在,连生个病,时机都不对……

越想越烦。

吴桐不知童童把医药箱收到哪里,只能翻箱倒柜地找,结果不止找到医药箱,还找到她的那个秘密盒子。

她都快要遗忘它了,偏偏这时候又翻了出来,吴桐脑中有短暂的空白,没有力气,更没有勇气再打开它。

它在她手中,带给她的冰凉感与某人非常相似,吴桐一咬牙,把盒子扔进纸篓。

吃了药,再去童童的房间看了看。

孩子正对着数学题犯难,吴桐倒了杯牛给他,然后斜倚在旁边,接过原子笔帮忙做题。

她目光涣散,孩子都发现了。儿子温良的小手了吴桐脸颊,滚烫的,“妈咪你生病了!”

喉咙一阵发干,吴桐控制不住地搂紧他。

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神经也会变得脆弱,她眼眶终于泛湿,却得压抑着以免吓到孩子,揉着眼睛起身,躲过孩子的目光,“妈咪有点困,先去睡了。题目做不出来就空着吧,别太晚睡。”

同一星空下,厉氏大楼顶层总裁室灯火通明。

厉仲谋正在发火。

在新加坡的谈判不见进展,高层乌云盖顶,厉仲谋今日一回公司就把副总和几个部门经理都召了回来,开会到现在。

几个经理都看出他心情不好,很不好。

厉总向来公私分明,又善于隐藏情绪,现在他好端端发火,所有人面色凝重,想方设法应付。

也不知下午在高尔夫球场上发生了什么……

林建岳的到来终于打断会议进程,厉仲谋示意副总接他的话,出了会议室。

空旷的走廊中回响着厉仲谋冷淡的声音,“查得怎么样了?”

林建岳如实回答:“吴宇的公司亏空很大,他正在四处借债周转,吴桐也在她的关系网里找人注资。”

“不要让他借到一分钱。”

林建岳面上点头,内心唏嘘,老板这回是要下狠手了。

无爱承欢13



厉仲谋回总裁室途中,恰逢他的私人手机震起来。

林建岳跟在后边,此时噤了声,目送脸色严肃的厉仲谋到角落接电话。

对方迟迟不开口,厉仲谋揉一揉眉心,看一眼落地窗外CBD区的夜景,声音柔和下来:“童童?”

猜得很准,童童小朋友嘿嘿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还没睡?”

孩子声音脆生生的,“你好久没来看我。”

厉仲谋笑了,淡淡的:“想爹地了?”

“唔……”孩子支吾,“我现在还饿着肚子,睡不着。”

厉仲谋神情一顿,看了看表,“菲佣呢?还有,你妈咪呢?”

“就我一个人在家,妈咪……唔,跟别的男人出去约会了。”

什么样的母亲竟会做出这种事?

厉仲谋无声冷笑,对着童童却语调温和:“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那你快点来!”

童童欢欢喜喜挂了电话,露丝玛丽在后边看着,直摇头:“小孩子,撒谎是不对的。”

他听着露丝玛丽一点也不标准的国语,扭头看主卧紧闭的房门,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缝。

“有个成语叫‘日久生情’,你是外国人,你不懂,”童童笑地得意,“电影里都这样演,一定有效!”

吴桐昏昏沉沉睡到一半,电话又震。

不情不愿撑开眼皮。“有样东西要当面给你,是官司的关键证据。”发件人:MarkXiang

她能回什么?

吴桐答应下来,约在了附近地标的大型超市。

一开房门,她竟看见儿子坐在沙发上。

童童就着牛,津津有味啃着餐后打包回来的烧鹅腿,偶尔抬头看挂钟。

吴桐吃惊,童童比她更吃惊:“妈咪你要出门?”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露丝玛丽你也是,还给他做宵夜?”

露丝玛丽内心挣扎:“童童他……”

眼看露丝玛丽要告密,童童不由分说,冲上去抱吴桐大腿,也不顾满手的油:“不行不行!妈咪你不能出去!”

吴桐头有点昏,好不容易稳住这孩子,把他拎进房间:“我出去10分钟,回来如果看到你还没睡,这一个月都别想有零花钱!”

一路拎着这调皮鬼,吴桐无意又瞥见垃圾篓中的剪贴盒。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她想要把它捡回来。

一咬牙,忍住冲动。

留着过去有什么用?一切早该重新开始。

吴桐出了门,生着病不愿开车,超市也不远,她步行去。向佐的车停在那儿,与他的人一般显眼,吴桐开了副驾的门坐进去。

向佐递给她一部DV机,吴桐打开一看——魂不散,张曼迪。

在公众及镜头前再温婉的女子,在好友与酒面前照样吐露心声。

“他最近忙得很……忙工作?你以为?”

“我事业刚刚起步,平白无故多出个继子,有时候真想问问他,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也是学法律的,别骗我。只要她财务状况没问题,又没有大的过失,孩子都会判给她。”

其余几段,也都是在酒吧那种刻意调暗的灯光下摄录,吴桐明白他泡吧所为何事了。

“为什么这么做?”

“这些都是证据,当然是上庭时用。”

他曲解了她的意思。吴桐身体一溜,倚着车门,“你不是她朋友么?你这么做,不是等于出卖了她?”

向佐无谓地耸肩:“我在帮两个女人离开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爱的男人。”

他说的理所当然,吴桐笑出声来,“你和他有仇还是怎样?”

他笑眯眯地:“没错,有仇……”

不知为何,他的笑脸看得吴桐一凌,隐约觉得他这句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男人此刻的表情深不可测,如同这一片夜空,深邃的不容人窥伺全貌。

厉仲谋在经理们近乎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宣布散会,自己驾车到吴家。

露丝玛丽应的门。意识到被骗,厉仲谋只剩无力感,童童乖顺地坐着,作忏悔状。

孩子仍想方设法多留厉仲谋一会儿,实在找不到其他托辞,只能如实交代:“我妈咪马上就回来了,爹地你别这么快走。”

半夜三更未归,只顾约会而忘了儿子,请的这个菲佣又一点不会照顾人——要把儿子交给这种女人抚养?

厉仲谋冷笑。

抱童童回卧室,“爹地最近会很忙,暂时不能来看你。等忙完了,就接你跟爹地一起住,好不好?”

10分钟早过了,童童困得眼皮都睁不开,耷拉下脑袋,也不知是不是点了头。

孩子懵懂间突然想到重要问题,蹭着厉仲谋领口嗫嚅:“也要接妈咪一起……”

童童没有得到厉仲谋的回答——他睡着了。

厉仲谋为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走出门,拿了外套准备走的时候,看到垃圾篓里的东西。

这个剪贴盒厉仲谋记得,他也曾以为它对那个女人来说很重要。可原来,只是她不要的垃圾而已。

没有利用价值了,便可丢弃……

不知为何,看着那静静躺在垃圾篓中的盒子,内心的刺痛感陡生。

心动吗?不至于,心痛吗?更不可能。只是,隐约的刺痛而已。

厉仲谋也不知,这个女人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捡起来带走。

可他确实这么做了,忘记问自己原因。

上车,启动,盒子扔到后座,踩油门,扬长而去。

没开出多远,远处迎面开来一辆车。厉仲谋认出,那是向佐的车。

向佐显然也看到了他,闪了下车头灯,算是打招呼。车头灯的明灭间,厉仲谋看清向佐旁边、副驾驶位上坐着的那个女人。

吴桐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像是已睡着,没看见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互动。

这女人约会的对象,是他?

吴桐,你总是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两辆车,擦身而过。

厉仲谋也不知心中的郁因何而生,只得将油门踩到底,换挡,加速离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地方。


无爱承欢14



和向佐接触的多了,吴桐才知他为人虽落拓,但办事严谨,对一件事上了心,便会全力以赴。

不愧是最富盛名的律师,值得这么高的律师费。

临近开庭,反而闲下来,公司给了假期,她终于有时间陪陪儿子。

在香港带着儿子逛个街也要被偷拍,本土的迪斯尼去不得,她只能舍近求远,趁着假期,带儿子飞一趟日本。

七天时间,最后一站是伊豆,夏天泡温泉也别有一番风味。顾思琪在这时候告诉吴桐,她近期可能要回香港。

童童听了极兴奋,隔空对着吴桐手里的电话喊:“干妈你什么时候来?记得要早点,要不然我和妈咪都回南京了!”

吴桐把儿子摁在臂弯里,才得以好好讲电话,“回来看家人?”

“是工作上的事。当然,顺道回去看看我妈咪。”

吴桐这才知道TC正请猎头公司挖角她这个好友。

听顾思琪这么说,吴桐不知该不该替她开心。她是数一数二的职业经理人,可TC现在最大的难题不在管理,而是那个强大的对手……

吴桐有些抗拒提到某人,只道:“对方是厉氏,你小心点。”

“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接,毕竟你和,厉仲谋……”

一时间,电话两头都没了声音,童童听见“厉仲谋”三字,立即竖起耳朵,可惜没了下文。

死寂,因为触及了心底的雷。

顾思琪转移话题,吴宇公司的事她在美国都听说了,问需不需要帮忙。

“听我哥说,公司已经有了起色。”

“周转的问题都解决了?”

一问之下,吴桐也不是很确定,不过至少吴宇带给她的都是好消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嫂子维佳佳的电话,却瞬间打乱了一切。

知道家里人关心官司的事,可嫂子的语气有些怪,从官司一路问到她最近的生活,吴桐听着蹊跷,总有不好预感,“到底怎么了?”

维佳佳欲言又止到最后,终于问出了口:“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哥的那几个生意伙伴全部撤资了,贷款也突然落实不下去了。”

吴桐的心不觉悬紧,当头喝的滋味异常难捱。

无法言语,只有听维佳佳哽咽着继续:“你哥不让我告诉你,家里人也都不知道,可事情都这么严重了,再瞒着,公司到时候垮了,我们可就倾家荡产了。桐,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

听着她哭泣,吴桐只觉,凄凉一片。

会是什么?还会是谁?

除了厉仲谋,还会有谁?

吴宇那边依旧是报喜不报忧,吴桐听着哥哥不见一点异样的语气,握紧了电话,忽然之间泫然欲泣,却又偏偏,欲哭无泪。

终于听不下去,她几乎是在对着电话吼:“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吴宇沉默良久,一时之间,只有深深的呼吸声,通过电波,直入她的心。

“……那些人都明说了,是厉氏在整我们,那个男人想要逼我们拿童童去换。”

没有了伪装的欢快,他的语气,只剩颓然。

把家人害的这么惨的,不是厉仲谋,是她。

是她一时贪心,恋了这个魔鬼;是她一时软弱,留下了这个孩子……

“哥,对不起。”

“我这边还能撑一段时间,总之你先赢了官司再说。”

她订了当天机票返港,童童刚开始来日本,一直闹着要回去,等真的要走了,又觉玩的还不够尽兴。

吴桐收拾行李时,他就坐在床尾看着,小心翼翼问:“妈咪,我们再多待几天吧。”

“机票都订好了。”

赶回香港,联系林建岳,对方拒接;在厉氏大楼等,忍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依旧见不到厉仲谋的面。

原来,他想要从她的世界消失,竟是如此容易的事,只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她所有动产不动产加起来,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那些她曾经荐给吴宇的企业家们,态度180°地变,或对她避而不见,或直接挑明了告诉她:厉氏施压,我们也没有办法。

原本还以为厉仲谋没再出现过,没再拐着儿子离家,是因为他觉得官司没有胜算,无奈之下只能放过她——

太天真!

童童忙着派礼物和紧接而来的学校的开课,孩子不受官司的影响,这一点真得感谢厉仲谋。媒体总爱用“只手遮天”来形容这个男人,难道他就真的能,只手遮天?

如今一想到他,吴桐不再是抗拒,而是愤恨至极的无力感。

她也不知自己去了厉氏大楼多少次,这次去,依旧是在前台就被拦下。她颓然走出大楼,坐在外花园长廊上。

阳光刺目,热天气,吴桐觉得有点冷。她仰头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建筑。

厉仲谋现在是否正站在高处,俯瞰着她如何走投无路?


无爱承欢15



监护权案在吴桐几近绝望的日子开庭。

第一次庭审,大批记者在法庭外守候。

吴桐不想引人注目,向佐却不,高调护着她,在法庭外大方任拍。

她昨晚没睡好,神不济,本戴着墨镜,向佐却缴了她的墨镜,任她双眼浮肿面对无数镜头。

吴桐都能猜到自己被拍的有多丑。

进了等候区,向佐才松开她,“怎么这么憔悴?”

吴桐还没出声回答,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已经打断他们:“Mark你还真是高调,这个打扮是来打官司的,还是来参加颁奖盛典的?”

二人闻声望去。

此番调侃的话,出自厉仲谋代表律师之口。

自然,厉仲谋也站在那里。

向佐上前打招呼,握了握那律师的手,调笑一句,继而伸手向厉仲谋。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等候。

厉仲谋低眉看了眼向佐的手,一丝嫌恶划过眼角。

继而不再理睬,径直走过向佐身边,丝毫不在意自己倨傲的步伐践踏了谁的尊严。

走到吴桐面前,差一点要擦身而过了,“厉仲谋。”她叫住他。

厉仲谋停下脚步。

从某些角度看,厉仲谋的举动和向佐的,隐约有几分相似。

比如,都喜欢像他现在这样,看着吴桐的眼睛,淡淡地笑,淡淡地说:“吴小姐今天的神好像很不好?”

不理他的嘲弄:“我想跟你谈谈我哥的事。”

闻言,厉仲谋极细致地低头看她。这个女人纤长的睫毛细细颤着,垂下的眼睫在白皙肌肤上布下一层黯淡影。

他眉梢一挑,扬手示意,律师即刻将一份合同送到他手里。向佐伸手欲接,厉仲谋躲开。

合同指定给吴桐。

“我是她的代理律师,事关我当事人的一切我都有权利……”

向佐说话,厉仲谋不理,吴桐心里一直自我暗示:她有求于他,不能得罪——默默接过合同。

翻开第一页,就再看不下去。

这是份变更监护权同意书。

吴桐捏紧合同,被逼到绝路了,艰难地维持冷静:“我的事和我家人无关,放过他们。”

厉仲谋对此不置可否,瞥一眼合同,“签了它。否则一切免谈。”

她告诉自己,冷静。咬牙间被向佐扯到一旁,他压低嗓音:“你到底搞什么鬼?怎么突然要和解?事前为什么没告知我?”

她心中苦涩,无奈说不出口,到嘴边的只有一句:“我自有分寸。”

“谁说我要和解?”厉仲谋蓦然道。

淡淡一句,顿时激起千层浪。

一片死寂中,厉仲谋的律师已将签字笔送到吴桐手边:“吴小姐,签了吧。赡养费的金额你一定满意。”

律师的话她不理,谁掌握生死,该和谁直接对话,她还很清楚。

深呼吸——“我可以不离开香港,也不阻止你探视童童……”

这是,她的底线了。

话却直接被厉仲谋若有似无的一声冷笑打断。

厉仲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孩子不过是你敛财的工具而已。奉劝你一句,拿了钱走人。否则不止害了你自己,还害了你家人。”

厉仲谋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身体丝毫不与她触碰,声音却无情地凌迟她。

他看看她捏紧的拳头,咬紧的唇。这样愤恨的表情,是否又是在做戏?

厉仲谋几乎要以为她会扑过来给他一巴掌了,然而她却缓慢冷静下来。

继而默默后退一步,让开前路。

这样就要退缩?怎么不否认了?不和他据理力争了?

厉仲谋凑近她耳边,以只有彼此恰能听清的音量道:“我要儿子没错,但你大概会错意了。是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想,再见到你……

一句话,令她陡然失神。

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涌,后头两个律师看得分明。

向佐意识到不好,这个女人不会这么不争气,要向他妥协?

暗咒着正要上前,却被厉仲谋的律师拉住。

向佐与他私交不错,他才好言提醒向佐:“如果我没记错,你爹地的公司七年前就被他吞并。怎么,你还想你的律师事务所也被他弄垮?”

向佐倒是不惧,拨开他的手。可他正要快步走近吴桐,脚下却猛地一顿。

因为他恍然间看见,吴桐当着厉仲谋的面抬起了手。

“啪!!!”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左脸挨了一下的厉仲谋。

厉仲谋的震惊漾在眼眸里,表情僵在脸上。

……

“啪嗒——”

是她的眼泪打在厉仲谋手背上的声音。

瞬间,厉仲谋脑中一阵嗡然。

比起挨了这女人一巴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此刻滑落脸庞的泪水。

源源不断,永无干涸。

厉仲谋的脸有些僵,这女人胡乱擦拭一下眼泪,氤氲的眼睛望定他:“厉仲谋,你不要……”

她声线不稳,咬着自己的拇指指节颤抖。厉仲谋的心脏开始紧缩,有些疼,被勒住一般,逐渐无法喘息。

她似乎也正在缓慢窒息,说出口的话好不容易组织成破碎的语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吴桐逃离般跑出众人视线,凌乱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回荡,久久不止。

向佐如坠云雾,一时间也弄不清楚状况,只得追过去,奔跑中正擦撞上还在兀自晃神的厉仲谋的肩膀。

厉仲谋被冲击地侧了侧身,向佐便在那一刹那瞥见一张隐隐无措、又似乎异常紧绷的脸。

换做平时,向佐一定会停下来,给自己几分钟时间,好好欣赏一下厉仲谋这副前所未有的表情。

可现在没这个闲工夫,向佐只顿了顿便加速跑开。

这女人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向佐最终在安全梯门后找到吴桐。

她正靠着墙壁,拿着镜子和粉扑,补妆。

向佐手还握在门把上,焦急的情绪被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景象生生掐断。

渐渐地,焦急飘散到了半空,再经物质转换,变为无奈,笼罩在向佐头顶。

她补好了妆,完美致的容貌,没有半点泪水的痕迹。

这个女人竟是如此的美——

向佐忽然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了。

他慢慢走近,“你刚才吓到我了。”

向佐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浅浅笑一下:“我曾经对自己说过,绝不再为男人掉半滴泪。不过,你当初不是要我学怎么哭诉?我看了好几部催泪文艺片,做足了功课。刚才说的是……台词,女主角好像是,张曼迪……我是不是,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为自己的哭泣和懦弱找到了个合理的理由,终于释然。

而向佐,平静地由着她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她语速快,仿佛一停下,就再不能自圆其说。

就会,陷入绝望。

向佐扯了扯嘴角,可是笑不出来。原因……思忖许久,终于找到笑不出来的原因。这个女人的笑,很苦涩。

她的苦涩,加上他的无奈,演奏出的旋律,是否是,悲伤?

很多他以为早已遗忘的情绪,此刻,因为这个叫做吴桐的女人,而回笼了他的心。

这并不是件好事。

向佐不愿再多停留,拍拍她的肩,“走吧。”

她抬头看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抹黯色在眼中划过,向佐没有捕捉到。

她犹豫了一下,“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

向佐看清了,她眼中的是希冀,卑微的渴望。

渴望依靠,哪怕只是暂时的。

“……当然。”

吴桐侧着脸枕上他肩头。

“谢谢。5分钟就好。”向佐听见她这么说。

他还,听见她的叹气声。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她知道后果,可她忍不住,那个男人一句蔑视的话,毁了她所有努力——

她很累,很怕,怕被人窥见内心。

“什么后果?有多严重?”她带着鼻音,以及浓的化不开的疲惫问。

“……”

让我爱上你,这个后果,严不严重?

无爱承欢16

开庭前吴桐在庭外坐着,与她隔着一条过道的厉仲谋,双腿交叠着,只见微肿的侧脸,看不清表情,猜不透情绪。

他依旧是王者降临的高姿态,吴桐懒得看半眼。

他与她再没有半点关系。

几点几米的距离,互不理睬的局面。

吴桐想,这样很好,真的。

开庭时间差不多到了,吴桐起身往左,厉仲谋向右。

背道,而驰。

厉仲谋等候被传唤,开庭的铃声在场内场外回响,声波振动入心,他忽的一怔。

低眉思索片刻,出手机,指尖飞快,转眼间完成一封简讯,“视频暂时别作为证据。”

点击发送。

从刚才起一直攫紧厉仲谋的窒息感,此时终于渐渐离他远去。

很快律师助手出现在厉仲谋面前,焦急地询问此事。

厉仲谋无法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一切只凭直觉。

商海中几次殊死,都是他的直觉挽救了他,也挽救了他的商业帝国。厉仲谋笃定自己直觉的准确。

而这一次,直觉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

吴桐的心理医生为她开具的神状况证明,向佐当庭递交上去,附带她的收入明细表。

材料由记录员呈上,法官翻阅。

身着律师袍的向佐掷地有声,“以我当事人的经济状况,完全有能力独立抚养孩子,我当事人对孩子未来的就学也已做好充分谋划,由此可见,控方律师对我当事人的指控并不成立。”

向佐的言论,厉仲谋的律师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尔后请上厉仲谋,接受向佐的盘问。

向佐的问题尖锐,难以应付,却都被厉仲谋四两拨千斤地应付过去。

待问到厉仲谋的女友是否会介意一个孩子搅乱了他们的生活,厉仲谋霍然抬头,猛地看着向佐。

那样的目光,带着无端的压迫感与凌厉气势,向佐不得不退后半步。

厉仲谋眉目微阖,再抬起眼时,泯灭了一切杀戾,他的声音沉稳:“我和我的女友虽然没有结婚的打算,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孩子的爱。我和她也已经沟通过,这都不是问题。”

向佐点头表示理解,却突然话锋一转,“厉先生,介不介意看一段视频?”

向佐当庭播放前一晚拍到的视频,屏幕放大数倍,在场包括法官在内,所有人都看的分明,也听得分明,画面中,张曼迪那满满的抱怨。

向佐适时按下暂停键,“厉先生,我现在再问一遍,您的女友真的做好准备,迎接一个别的女人为您生的孩子了?”

厉仲谋的律师这时候终于耐不住,站起身来,色厉内荏:“法官大人,辩方律师提供的这段视频之前并不在证物列表中,取证过程不明,我有理由怀疑来历的合法,恳请当庭不采纳……”

向佐对此半点不理会,堪堪打断他的话:“法官大人,我问完了。”

当庭火药味蹿升,向佐偏头,朝旁听席上的女人扬一扬眉。

吴桐手心布着细密的汗,他这样杀伐决断,她也受到感染,悄然微笑。

于是,厉仲谋一回头,就看到这两人之间的互动。

这个女人笑靥明媚,哪还有半点悲伤?

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笑意侃侃,厉仲谋觉得很是刺眼。而吴桐,觉察到这一道目光,她寻觅着看去,正撞进一湾冷然翳的瞳光中。

*

休庭时间,准备室内,向佐手肘撑着桌面,好整以暇看着对面的吴桐:“准备香槟等着庆祝吧,这官司我们赢定了。”

吴桐只勉强笑了下。

这不是他预期的反应。

向佐脸一沉:“有没有考虑请我帮你打接下来的赡养费官司?”

“我只想尽快带童童回南京。”她累,说话犹如叹气。

她的黯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顿了顿,向佐开口:“你是不想让孩子见他,还是你自己不想看见他?”

一语中的,吴桐脸色微恸。

这样刨问底,有意思么?向佐扪心自问,得不出结论,只能更加鄙夷自己。

见她为难,他的思绪越发复杂。转移焦点看时间,差不多要上庭了。起身开门,率先走出准备室:“赡养费可以解决你家人的麻烦,你考虑一下。刚才掉几滴眼泪就能耍得他团团转,既然吃定了他,建议你别放过。”

这算是对她的褒奖?

如果,她真能做得到,如果,她对厉仲谋,对她自己,都足够狠心——

真能这样,就好了。

她这几日来第一次笑,“谢谢夸奖……”

话未说完,蓦地发现向佐脸色陡然一僵。

吴桐正要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清冷如深潭水的男声,率先响起:“原来我厉仲谋也有被人当小丑耍的一天。”

无爱承欢17



向佐是见识过这个男人的手段的,对他来说,再亲密的人,他说毁,也就毁了。

无情到令人心生恐惧……

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些什么来化解,还未动,厉仲谋已先行一步,脚下慢条斯理,一步一步,踩着向佐的呼吸声走近吴桐。

身后是墙壁,身前是他,吴桐进退无路。

厉仲谋低下头,凑近她。近在咫尺,由厉仲谋掌握着那一线的距离。

他在她耳边低语:“吴小姐做戏真是很有一套。不少男人吃这一套吧?”

向佐上前阻止,手按在厉仲谋小臂上:“这里是法庭,厉先生还请你自重。”

厉仲谋抬首,看看向佐,唇角冷冽地勾起,猛地甩脱他,拉着这个女人,转身进了准备室。

向佐要阻止,为时已晚,“砰——!”离向佐的脸半厘米不到,厉仲谋猛地关上门。

隔绝一切。

厉仲谋手还停在门背后,身动脚转,吴桐被他反身按在门上。

他是疯了才会来此找她,准备答应她开庭前的提议!

厉仲谋指尖挑起她下巴,肖似情人间亲昵的互动,却只让吴桐心惊,胳膊一抬,要架开他的手。

可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

吴桐下颌一痛,他的手指在她腭骨上捏紧,另一只手稳稳攫住她推拒的手腕,转眼间将她的胳膊反剪到身后。

厉仲谋看她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

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毫无征兆地,他猛然低头,凑近。

几乎要吻上她的唇。

吴桐慌张偏头躲,彼此唇瓣摩擦而过,只瞬间而已,这个男人唇上的烟草气息就已沾染上她的唇。

她招架不住,手撑在他肩上,要推开他,要保护自己。

他索一手捉住她双腕,用力到她几乎听见自己的骨头咔嚓作响。

“不是吃定我了么?你现在是要推开我,还是索迎合,勾引到底?”

他揣度她的居心,他把她说的一钱不值……

吴桐对自己说,这些都没什么。

她不在乎,就没人能伤她的心……

他也不能。

厉仲谋的唇印着她的耳垂,微微一动,像是厮磨,实际上不过是他在她耳畔牵起一抹冷笑:“你两次拒收我的支票,也不拿孩子换你哥哥的前途,我差点就信了你,原来你只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你想要什么?做厉氏的女主人?”

她的默然彻底激怒了他,厉仲谋托住她的脸,掌心扼住她的下巴。他把她的脸扳过,正对。

吴桐被他禁锢,不能活动,只能看着他的脸。

厉仲谋看她的脸,小小一枚,近看,五官标致。他贴近她,眉心相对,鼻尖相撞。

吴桐看见他瞳孔中的自己。

忽然间失了心智。

厉仲谋一字一句地说:“你也配?”

好一句你也配,吴桐神智被迅速而残忍地勾回:“我没什么好说的。放开我!”

这个女人的每一个音都支离破碎地扎在厉仲谋耳畔。

她怎么还能这么底气十足?

外头的向佐频频敲门,动静震天响,可惜撼动不了怒意漫天的厉仲谋。

他凝聚了勇气的目光直视他,不躲不避,厉仲谋无声嗤笑,依她所言,松开对她的钳制。

“那一巴掌我会记住。如果吴小姐你够幸运,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是如何把属于你的东西,一样、一样夺走。”

厉仲谋的语气一派平和,表情波澜不惊,半点起伏也没有。

说完,拽开她,打开门。

吴桐背脊撞在墙上,一阵闷疼,她的思绪被震慑住,看着他开门出去,没有办法挪动半步。

门开,厉仲谋与向佐再度打了照面。

厉仲谋整理一下领口,绕道向佐离去;向佐则冲进门去。

视若无睹,各走各路。

“没事吧?”

吴桐摇摇头,“走吧。”

向佐看着她率先走出门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这女人魂魄丢到了哪里,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针对她的打击,远没有结束。

这一轮,控方律师先行发言,厉仲谋落座旁听席,吴桐到的时候,他淡然瞅她一眼,没有情绪,一点也没有。

厉仲谋的律师也有重要证据要当庭递交。

吴桐晃神,浑浑噩噩地旁听,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才恍然回过神来。

放眼望去,厉仲谋的律师正不屑地看着她。

庭上正放着视频。屏幕中,有火光,有孩子惊恐的脸,以及刺耳的尖叫声。

火光中的场景,吴桐记忆犹新——

她霍然站起,有如芒刺在背,不得不屏住呼吸。

一旁的厉仲谋,安然坐着,双腿交叠,双手交叉,挑眉瞥一眼这个女人。

视频很快停止,律师收回蔑视的目光,手指划拉过触屏,几张照片赫然显现。

照片中的吴桐一身狼狈,自派对现场夺路而出,右下角显示时间已是深夜。

律师将照片甩到向佐眼前:“我当事人亲眼所见,两个孩子独自在家,无人看管。而那个时候,孩子的母亲在哪?她深夜不归,在派对上喝的烂醉,衣不蔽体!”

吴桐听他扭曲事实,气恼地要冲下来,却被保全拦住去路。法官冷然一瞥,出言警告:“请不要扰乱法庭秩序。”

律师顿一顿,声音趋于和缓:“由此完全可以得出结论:被告本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的戒酒证明也本是伪造的!”

向佐反唇相讥:“反对!反对控方律师在未能提出事实依据的情况下,只凭几张照片就提出捕风捉影的言论!”

律师反擒掣肘:“法官大人,这完全是合理推测。”

法官手拿控方律师递交上去的证据原件宣布:“反对无效。”

吴桐颓然跌坐下去……

……

吴桐坐在座位上,没了魂魄。她听着庭审结束的提示音,死灰般的心,再激不起半点浪。

她的手机在包里振动,她机械地拉开包链去拿,手一松,浑然不知手机掉落在地。

一只手捡起了她的手机,并握住她的手,将手机放进她掌心。手的主人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得到监护权之后我会送童童去国外念书。你一辈子别想再见到他。”

无爱承欢18



自此吴桐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

她的大小投资短期内全部亏空,无一幸免。

她在TC工期内外接的项目被爆出,按行业惯例历来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可公司突然以此为由,和她解约并求偿。

她的银行资产被冻结,吴宇那边一天撑不过一天,终是没瞒过爸妈,再未见转机,就只能变卖资产。

第二次庭审,她最新的财务状况惨不忍睹,短短时间她已被逼到破产边缘,向佐的安慰,越来越没有说服力。

厉仲谋是真的要把她逼上绝路。

护照,返乡证……所有证件都准备好,吴桐从法院出来,直接去学校,提前接儿子放学。

露丝玛丽忙的手忙脚乱,吴桐则神色焦急打电话订机票,童童身处其中不着头脑,正要开口问,吴桐已挂了电话,将童童搂过去,“我们回南京,马上。”

“这么快?”童童没反应过来,还要说话,吴桐又开始拨电话,拨到吴宇那里,

却是妈妈接的电话。

吴桐愣了一下改口:“妈,我和童童今晚就回南……”

妈妈比她还急,“桐桐,妈正在忙,有什么事等我忙完了再说。”

吴桐几乎本能地屏住呼吸,事情还能有多糟糕?

“出,什么事了?”

此时脑子是空白的,听着妈妈焦急地解释,“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哥公司被讨债的人堵了,你哥也受伤了,妈现在正在医院帮忙。先不说了……”

“哥他伤的怎么样了,严不严……”

回答她的是一片忙音。

吴桐呆在那里,除了颓丧,再无其他。

手中电话停了又震,震了又停。

童童眉眼低下去,再低,满腹的不情愿:“妈咪,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跟大家告别吗?可可,还有,还有爹地……”

两个字,触及了地雷,吴桐手中的行李陡然洒落一地,衣物满床都是,“那个人不是你爹地!你想跟着他的话就不要再跟我说话!”

童童眼睛蓦地睁大,呼吸哽在了喉间,惶恐而不可思议地看着吴桐。

歇斯底里过后,她的身体里像是某处突然撕裂了伤口,尖锐地痛。

孩子的眼睛慢慢通红,泪水在打转,吴桐终于知道疼痛所在了,这是她的宝贝儿子,她怎么可以对他发脾气?怎么可以……

恨他?

慌忙蹲下,抱紧他,“妈咪错了,妈咪不该凶你的……”

孩子委屈的眼泪滑进吴桐后颈,温热地熨过她心口与心背的伤。

很疼很疼,疼的她弯下了腰,紧紧把孩子捂在前。

擦干了孩子的眼泪,一切却都还是没有解决,吴桐依旧得为自己闹出的这些事情,亲自做一个了结。

当日她并没有回南京,翌日约了向佐出来。

幽静的咖啡厅,咖啡豆的香馥掩不去她周身的苦。

向佐推门而入,一眼便见窗旁这憔悴的女人。

落地窗外细碎的光,都化成细碎的玻璃渣,扎进了他的眼里。

吴桐提前到的,已经喝了三杯咖啡,手里的第四杯也快要见底。

向佐刚一落座,她看看他,直接说:“官司我不打了,什么时候约那边的人出来调解?”

“你现在很憔悴,这些事以后再说,我送你回家,”

她仍旧坐着,没动,“你尽快帮我约他们出来。”

他的手放在她手臂上,“回去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我问你什么时候约他们出来!”

他的关心,她视而不见,只照自己的意思说。

她要甩脱他的手,向佐便收紧五指,掌心一片寒意直抵心脏,他从来巧言雌黄,这时候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

无力感吞没了他:“……你别这样。”

吴桐不声不响地,沉默地和他的手叫着劲,指甲抠进他手背皮肤里,向佐越痛,抓得越紧。

现在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于是他也只剩沉默。

吴桐拗不过他,颓败而无力的感觉再度笼罩她,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和她过不去?

愤恨占据了神智,吴桐突然俯下身,对着向佐的手张嘴就咬下。

像是恨极了,牙关越咬越紧,向佐生生受下这一口,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牙齿咬合进他的皮。

他始终岿然不动,最后还是她松开了口。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幼稚,她理一理自己的乱发,看一看他流血的虎口,扯着嘴角笑一笑:“对不起。”

他宁愿她哭,也别这样笑。

向佐一把搂住她。

这时,终于找到合适语言:“吴桐,哭出来。”

她要挣脱他,可他搂地紧。她从没被别人这么呵护过的,受不起的。

本该推开他的。

可眼睛一眨,就有泪落下来。

于是就再也没有了力气。

她真的累了。

双手抵在他肩上,一切终于无可抑制。

衬衫的前襟布料渐渐濡湿,向佐轻抚她颤抖的背脊。

曾经的他最无助时,流不出的泪积蓄到了心脏,没有人安慰的无助,逆流成了坚强。

一切,他懂。

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让人绝望

只希望这个女人别和他一样不幸:“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的肩膀,随时借你。”

“……”

“……”

“为什么不是你?”

当初爱上的,为什么不是你?

或是,其他任何什么人都好……

厉氏大楼吴桐不是第一次来了,却是第一次被前台放行。

因为她这次,对前台说的是:我找厉总,想谈谈变更监护权的事。

领她直达高层总裁室的不是林建岳,而是另一个总裁助理,他请吴桐稍后,总裁正在开会。

总裁室空无一人,吴桐翻了翻当日报纸,有张小报拍了她前日和向佐在咖啡厅拥抱的照片,还拿来做了封面。

这女人是谁?眉宇间除了脆弱就只剩绝望了。

吴桐了自己的脸,原来当时向佐所见的,就是她这副鬼样子。

她今日的妆容还算致,遮盖了原本神不济的模样,起码不能太丢人……

手中的报纸被人抽走。

吴桐抬头,厉仲谋把报纸放到一边,眉目深刻地印着冷漠。

憔悴印在眉梢眼角,骗不了人的,厉仲谋看他一眼,在一旁落座:“说吧。”

他等她提条件。

“放过我哥哥。”

“那童童呢?”

拿孩子做交易,吴桐觉得脏。

厌弃这样的自己——她抠紧了手心,“我需要探视权,你也不能私自把他送出国。我在香港陪童童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会离开。”

“不行,”厉仲谋点了支烟,斜倚靠背,淡淡瞅她,“立刻。”

“你现在还带不来孩子,童童闹起来,恐怕你也应付不了。这三个月里,我可以帮他熟悉和你在一起的生活。孩子暑假一过,我就走。”

她学聪明了,知道哪些话说了,他拒绝不了。

厉仲谋微一垂眸,手边那份报纸上的照片有点刺眼。

怎么还会有男人相信她的眼泪?

怎么他今早看了照片,久久移不开视线?


无爱承欢19



一切都成了解不开的迷,吸烟后吐出的烟雾,代替了他的叹息。

飘散的烟雾中,吴桐看不到他的表情,片刻后他抬头再看她,慢条斯理道:“我考虑一下。律师拟好了合同之后,我们再详细……”

她点了点头,厉仲谋却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他不说话了,她就起身要走。他也没阻拦,看着她离去。

吴桐脚下有些发虚,强自一步一步慢慢离去。维持这么个表象给人家,她才觉得自己还有一点点尊严,还有东西是她控制得了的。

躲在洗手间洗了脸,镜中的自己,不哭不笑,不贪不恋。

纸巾擦了脸,她动手发简讯:“哥,家里的房子别卖了。都解决了。”

不敢听吴宇的声音,怕心里刚筑起的城墙又要坍塌。

很快就有一通来电,吴桐肩膀一颤,愣怔中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是童童学校的训导主任,请她赶紧去学校一趟。

吴桐拉开门走出去,只余下了三分神在这里。她走得快,看着光可鉴人的地砖,突然间一阵眼花。

高跟鞋一崴,下一秒径直跌坐在地。有多丢人?厉仲谋带着欧盟商会的史密夫视察部门,就见这女人坐在地上。

好几个经理总监都跟在后面,这女人的窘态,每双眼睛都看的分明。厉仲谋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又一眼,终究还是迈步离去。

吴桐开车到了儿子学校,三拐两拐进了训导处。

童童和另一个男孩正罚着站,孩子的背影对门口,吴桐进去的时候童童听见动静,回头看,“妈咪——”

童童这次犯了错,和同学打架,把别人的脸都抓伤。

也不知道孩子像谁,读书在行,打架更在行,自己一点伤没有,另一男孩被他揍的到现在还不敢说话。

问原因,童童死活不说。

另一个家长很快也赶到,童童一声不吭了,吴桐一个劲赔礼道歉。

那家长认出吴桐,气得指着个孩子讥讽,“有个豪门老爸了不起是不是?在学校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吴桐太阳一跳,结了冰的视线投去。

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位家长被她的目光震慑住,敛了敛,没再说下去,转身抱起自己孩子,小声嗫嚅,却让吴桐听得分明:“放在外面养的就是不一样,有没有一点家教?”

有一只手在揪紧吴桐,令她的心脏渐渐泛起钝痛。脚踝的肿痛,不及那分毫。

伤过会好,时间问题而已。

这一切,终究要归于平静。

吴桐整理好心烦意乱的情绪,不跟这家长吵。

她把童童领过去,要他向同学道歉。

童童摇头,咬着牙齿不说话,倔强的样子看的吴桐心中无明火腾腾窜起,她知道自己不该,可管不住:“吴童童!向他道歉!”

她的声音张成一张怒意的网,童童吓得直缩肩膀,可还是嘴硬,冲过去又要挥拳揍人:“他活该!谁叫他乱说话!”

吴桐拎着他,拎到那孩子面前,“吴童童,是你做错了事!道歉!”

他还是不肯,气得吴桐扬起手掌威吓:“听到没有?道歉!”

积蓄多年的委屈似乎一瞬间寻找到宣泄的出口,肆无忌惮地统领她的理智。

她原来从不对孩子发脾气,前几日的教训还记在心里,可她这回又再犯。

几乎话说出口了,她就后悔了。

孩子抬头不可置信看着她,委屈或是其他,吴桐没来得及看清,孩子突然就甩脱了她的手,“爹地从来不会这样对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吴桐扬着手愣在当场。

童童推开她跑了出去,而她,后腰撞上桌角,疼的她的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痛的累积,是麻木……

吴桐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孩子跑向校门的身影,她开车去寻,一条路一条路地找,车流高峰时间快到,童童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都过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

吴桐悔得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天幕已是余辉的颜色,暖暖的橘,却照不进车内,吴桐焦急万分,降下车窗,视线在周围搜寻。

前方十字路口的交通灯何时开始闪烁,她也没在意,倒是突然在这时望见对面路旁,人行横道上,有个孩子的背影极像童童。

吴桐心一紧,无穷无尽的焦虑倏然远去,她脚下油门踩紧,车头正要绕过去,却突然,“嘀——!!”的一阵车喇叭声刺耳响起。

吴桐一惊回神,连踩刹车,车速却丝毫未见缓慢,眼看就要与路口另一辆车横面直撞而上——

她猛打方向盘,车头一歪,撞上路边防护栏……

一整个下午,厉仲谋与史密夫的会晤被打断三次。

吴桐的来访;保镖向他汇报童童在外闲逛;这一次,依旧是保镖来电:“厉先生,小少爷已安全到家。”

官司闹得满城风雨,厉仲谋恐有差池,聘请了保镖暗处保护。

“继续看着。”

“是。”

保镖迟迟不挂电话,厉仲谋问:“还有事?”

“是关于吴小姐的,”一般情况下,只有厉仲谋主动问起,保镖才会提及,因而此时保镖也有些犹豫,“她出了……”

“她的事我不需要知道。”厉仲谋挂断电话。

厉仲谋回到室内继续会晤,史密夫看他桌上童童的照片,直夸孩子可爱。

这比任何恭维之词更令这位父亲开怀。

晚上有商盟的酒会,厉氏派发邀请函,邀请城中名流。

所有人都以为厉仲谋的女伴定是那千篇一律的张曼迪,却不料这一回,是李家小姐挽着他的胳膊出现在会场。

这倒令许多人意外,厉仲谋历来不喜欢千金小姐的做派,女友名单中也从不见富家女的名讳。

这一回,名媛出场,虽比不上那女明星亮煞眼球,但也赏心悦目,想来这一段曲,近日又要成为名媛圈子里的消遣谈资。

李小姐陪着他敬酒敬了一轮,被脚下高跟鞋累着,厉仲谋将他带到沙发旁,请她歇歇。

看似展现绅士风度,实则不过是撇下了她,到清净处去给儿子打电话。

厉仲谋声音柔和:“明天就接你到这边的家里来,好不好?”

不料孩子听言,竟戚戚哭了出来。

抱着话机哭了好一会才止歇。

孩子之前哭的闭住了气,此时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惹妈咪,生气了……她现,现在还没有回家……”


无爱承欢20



厉仲谋直接从酒会现场赶到吴家,童童来开门,眼泪鼻涕都还挂在脸上。

他抱起他往里走,童童乖乖贴在厉仲谋肩头,嫩藕似的胳膊环住厉仲谋脖颈。

这么近看,孩子长得像极了他,但眼睛像妈妈,眼仁透亮,水汽氤氲,泪眼婆娑两相望,看的人心疼。

转念想一想,处心积虑的母亲与天真无邪的孩子,怎会相像?

厉仲谋取纸巾为童童擦鼻涕,孩子就着他的手擤了擤,心情依旧不见好。

停好车随后上楼来的林建岳,按着老板吩咐,替童童收拾好行李。

童童看着林建岳两手提着他的东西出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厉仲谋对他说:“今晚住到爹地那里去好不好?”

童童松开环住厉仲谋颈项的双手,哭丧着挪到另一边去。“我要等妈咪!”

“不想跟爹地一起住吗?”

童童忙着抬胳膊擦泪,没听清,厉仲谋拿孩子没办法,“我找到她以后,一定带她去见你。”

童童吸吸鼻子,鼻头通红,有些不信,“真的?”

林建岳这一个月来练就一身哄孩子的本领,凑过去帮腔自己。

好不容易劝动童童,林建岳坐配司机的车,陪童童先回厉宅。厉仲谋自行驾车跟在后头,刚拐上交流道,手机响,他接起来:“找到了?”

对方报了医院地址,厉仲谋挂断,转向对面车道,加速,平稳飞快赶去。

护士称过了探视时间,不能进去,原本立场坚定,但仔细看了眼面前这个教养良好、面色英俊的男人后,即刻一愣。

她认出厉仲谋,慌忙依言放行。

厉仲谋推门进去,灯暗着,床上躺着的正是吴桐,窗帘也合着。

走近看,她左腿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医疗架支撑着,脸上倒没有伤,面色温和似水,睡得很熟。

厉仲谋抬腕看表,不知这女人什么时候会醒。

坐到角落沙发里等。

这几天忙,他也疲惫不堪,阖上眼假寐。

夜沉如水,时空几欲被拉成静止,有摩挲声传来,厉仲谋睁开眼睛,见吴桐正从床上坐起。

厉仲谋无声坐于角落,静观其变。

吴桐到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左脚从医疗架上抽出,试着单脚够着鞋子,却一下子就歪在地上,连带整个人跌坐下去。

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尝试撑着床架站起来,去按看护铃。

没挪动几步,已经疼的受不了,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

厉仲谋仿佛正看着一出沉默剧,这个女人与她自己,上演倔强的对手戏,片刻后,听见她对自己说:“吴桐,你可以的……”

逞强成这样,又何必?

吴桐试着再挪动脚步,这时,角落传出吱呀声。

她惊得回头,手一脱力,又重重摔了一记,可她已经看见,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身影。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出角落,仿佛黑暗中的幽灵,眼底晦暗,嘴唇紧抿,脸也有一半隐在暗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来到她的眼前。

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忽然,弯下身来打横抱起她。

把她抱回病床上,替她按下护士铃。

所以情绪都压在喉头,吴桐心潮翻涌,原来他早在角落里将她的举动看了个清,却是不到最后关头不现身。

他到底有多厌弃她?

可……

如果真是厌弃,又怎会至今双手还放在她身上,未收回?

值班医生检查她的状况,并无大碍,但是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厉仲谋若有所思:“可不可以现在走?如果有什么事,家庭医生可以应付。”

家庭医生?谁的家?

医生已经恭敬笑言:“当然可以,厉先生请便。”

吴桐挣扎着要坐起,“不必麻烦了,我——”

厉仲谋只是冷笑:“这家医院归我投资规划的医保体系管辖,你觉得住着我捐赠的病房,有资格说这话?

吴桐冷眼瞥过,那医生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是啊,他厉仲谋可是出了名的慈善家!

可把人往死里整的时候,也不见他手软。

“是向他们要一张轮椅,还是,由我代劳?”

她心有郁结,不肯就范。

想一想,再不征求她意见,厉仲谋再度打横抱起她。

她不肯配合,拒绝他的贴近,挣扎却挣脱不了。厉仲谋低头警告:“不想摔下去就别乱动。童童还在家等你。”

童童……

她渐渐放弃了挣扎。

厉仲谋把她弄进副驾驶座,探进车厢的半个身子还未撤出,她一低头——

他短的头发,硬朗的脖颈线条。她还嗅到他的气味,烟草,酒,甚至香水味……

厉仲谋抬头,这种契合的角度——

夜色惑人。

是她先别开脸去,还是他先退出起身?没人去计较这个问题,厉仲谋关上副驾的门,隔绝一切。

绕到驾驶座,车开出停车场。

一路而去,厉仲谋专注前路。她透过后照镜窥看。他肯带他去见童童,那是否意味着,此刻的他,对她,会仁慈些?

“别告诉童童我们之间的协议。”

厉仲谋一贯的波澜不惊,“今天下午你谈的条件里没有这条。”

奢望他能仁慈?

吴桐已经认识到这个想法有多愚蠢。偏偏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方法——“请你,起码给我留点做母亲的尊严。”

“……”

“你也是被母亲独自带大的,为什么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想?”

“刹——吱——”

车子在尖锐的摩擦声下倏然急刹,吴桐被安全带勒地生疼,还没晃过神来,厉仲谋的身影迅速笼罩下来。

吴桐被他逼到车角落,进与退,都不得。

原本的怒意定格在这一瞬,这样如花瓣一般的嘴唇——

厉仲谋视线聚焦那一抹艳色颇久,方收回他的羽翼。不再迫着她,重新启动车子,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车速快到迈值几欲破表,车外头风声嚯嚯,引擎低吼。

吴桐紧搂安全带。

他头也没回:“不要以为你有什么特别,我让步,不过因为你是他母亲。”

真是道貌岸然,不禁嗤笑:“你也知道我是他的母亲?”

“你再说半个字,我就把你……”厉仲谋咬牙,声音越发低,“……扔、下、车。”


无爱承欢21



佣人哄了童童一晚上,总算盼到厉仲谋回来,慌忙到外边迎接。

车钥匙甩给佣人,车里头那女人也撇给佣人:“把她抱去小少爷房间。”

佣人不敢越矩,对人客气,尽量避免身体接触地把吴桐搀出车门,厉仲谋都已经走进大门,见她还在台阶上跳脚,不得不折回来。

他自认是好脾气的人,连林建岳那种助理他也忍受了4年,可遇着这女人,就无端不受控。

二话不说,走过去身一弯,抱起她,三步两步跨上台阶。

他动作幅度大,她条件反间双臂一抻,胳膊揽上他颈项。

太阳突跳,视线不能上移至脸,只能盯着他的喉结。

厉仲谋绷紧下颌,抱着她到了三楼末间童童的房门外,即将要推门而入,厉仲谋顿了顿:“有这么好看?”

吴桐浑身一激灵,瞥开目光。

厉仲谋直被她盯得心烦意乱,整理了思绪,空出一手推门。

小客厅内没人,临门放着组沙发,他要将她放下,却发现这女人的长发勾在他领带夹上。

正想着如何弄开彼此,恰逢此时,起居室的门被拉开了。

童童正要奔出来,见到两个大人这番姿态,不禁愣了愣,呆在起居室门口,不敢近前。

在孩子面前上演这一幕,谁都不愿意。

“放我下来!”

“我、也、想!”他每一个字都从牙缝中挤出。

童童最懂事,原本颓唐的小脸立即恢复生机,小胳膊一抬,遮住自己的双眼:“我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便咯咯笑,小身体还颤地直晃。

面前的孩子是如此的可爱,怀里的女人,却是这么的不可爱……

吴桐来不及思考,只觉头皮一痛。厉仲谋扯下她一撮头发,抱着她转身,不重不轻地将她扔到沙发里。

吴桐刚缓过来,就见厉仲谋走向童童,拉下他遮住双眼的手。

童童歪进他怀里,小脸漾着坏坏的笑,直到听见厉仲谋说:“她脚受伤了。”才霍然瞪大了眼睛,朝吴桐看过来。

童童朝吴桐跑来,“妈咪,疼吗?”

孩子的声音在颤,吴桐慌忙把他揽进怀中,“下次不许再随便跑开了知不知道?”声音严苛,却又仿佛藏着满满委屈。

都这么大的人了,竟像在对着一个孩子撒娇。

传进厉仲谋耳中,厉仲谋一时有些愣怔。而……

他的幼年呢?

母亲对着他,永远是一张冷淡至极的脸,几曾这样……亲昵地拥抱?

厉仲谋揉一揉蹙紧的眉心,看着吴桐和孩子。

他仿佛成了局外人。

那是一个温暖的世界,将他隔绝在了冷酷的边缘。

唤回他神智的是童童的声音:“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孩子没得到吴桐的回答,厉仲谋已经开口:“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吴桐身体不受控地一颤,童童觉察到,仰起脸看看正朝自己走进的厉仲谋,又偏头看看吴桐:“我们以后要搬来住了?”

童童看清她的脸色,小脸皱起:“妈咪你不喜欢这里?”

厉仲谋已经走到二人跟前。

他一抱起童童,吴桐就抓住他的手,他和她此时的这个角度,他是居高临下的□□者,而她——

气氛冷凝,他看着她的手,思忖片刻,并未挥开她的钳制,视线很淡很淡的掠过她的脸庞,“童童要睡了,他明天还要上学。”

他全然公式化的口吻,吴桐不知该不该相信方才在他眼中捕捉到的那一抹一闪即逝的不忍。

她的手不松反紧,厉仲谋扭头看她,却是在对童童说:“妈咪以后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好不好?”

吴桐弄懂了他的目光,手心一松,厉仲谋便抽出胳膊,抱童童进卧室。

回到客厅时她还坐在沙发上。

厉仲谋松了松领带,捏着紧蹙的眉心坐下。

“佣人明天会帮你回去拿行李。这三个月你就住在这里。你离港之后,除了赡养费,我每月会汇一笔钱到你户头。童童作为继承人,将来会拥有整个厉氏,你不能手这一块,除此之外,你要什么动产或不动产,都可以跟我提。”

“……”

“这样对你,对童童都好,你将来结了婚,有了孩子,童童不用跟着继父生活,也不用和同母异父的孩子争宠。”

这个买卖谈的真是彻底,这个男人道貌岸然的一张脸,荒谬地似乎真是在为她着想。

受制于人,而又不得不妥协的感觉,还能有多糟?

见她点头,厉仲谋向后仰靠进沙发背,舒展了双臂。和预期中一样,她接受了他的条件。

却不料,她突然无缘由地问:“那,你呢?”

她在看他,又仿佛没有,眼睛略显空洞:“你未来结了婚,有了孩子,童童还不是要跟着继母生活,跟你的子女争宠?”

厉仲谋一怔,目光微偏,不再正视她,“这个不是问题,我不会结婚。”

她表情似是有所顿悟,心底却嘲弄这个男人的偏执,“可如果有朝一日你遇见了深爱的人,还能这么肯定吗?”

“……”

“……”

“我绝对不会爱上什么人。”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厉仲谋竟被问住了。

顿了很久才找到应对之法,别开脸起身,走向门口:“吴小姐,我觉得我没必要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无爱承欢22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时候心里都一阵难受。

这就是吴桐的过去
  

这一晚,吴桐被安顿在客房,一夜辗转难眠,她向来睡眠轻浅,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又被开门声惊醒。

吴桐愕然坐起看向门口,门扉缓慢开启,走廊的灯光流溢进来,借着可怜的光线,吴桐看清了,一双小手正攀在门沿三分之一处。

一颗小脑袋很快探进门缝,吴桐戒备松懈下来,扭开台灯:“童童?”

就听到孩子嘿嘿笑。

童童大大方方走进来,一手环抱本厚厚的故事书,另一手揉了揉眼睛:“我睡不着。”

童童爬上床来,挨着吴桐侧躺下。

吴桐接过他手中的故事书,翻看几页。

也不知道厉仲谋是怎么想的,给童童买英文的原版。

孩子看不懂,跑来向她求救。

吴桐一手环着孩子,另一手垫着故事书,徐徐叙述。

故事被她翻译地些许不对,幸而童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窝在她怀中,小身体暖烘烘的,眨眨眼睛,就累了。

吴桐声音渐低,看着孩子柔顺的睡相,舍不得移开目光。却蓦地听见孩子哼哼唧唧:“妈咪,我错了,我明天就去向他道歉,妈咪不要生我的气……”

吴桐捂住嘴,吞回了哽咽声,眼中泛起的氤氲也生生忍住。

庆幸这里昏暗,童童看不见自己的狼狈。

平复了声音,断断续续讲完这个故事。

厉仲谋忙到将近凌晨,行政秘书把文件带回了公司,他得空去童童房间看看。

太平山顶环境清幽,他并不常回,平日里都住在铜锣湾的公寓,处理事务也方便。厉仲谋推开卧室门,见床上晾着被单,却没有人,神经一紧,转而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他揉着吃疼的太阳,径直下楼去。

推开房门,安静的室内徐徐响着一个女人轻柔的诵读声,清新的尾音,飘然落入厉仲谋耳中。

“海格坐在长椅上等候,哈利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来到了一家管理严格的图书馆……”

这个女人斜倚在床头,不时垂眼看看怀中的孩子,偶尔柔和而宠溺地拨一拨孩子的额发,孩子亲密的倚靠着,窝在她的臂弯中,将睡未睡。

正对房门的落地镜,将房内的这一幕映进他眼中。

灯光温润,柔和的缱绻,令人痴迷地忘了时间。

厉仲谋恍然意识到自己在门外驻足太久,却在恍惚间,失去了进门的勇气。

他退出来,带上门。

本该回卧室,却不知不觉又来到书房,厉仲谋倚着桌沿,点了支烟,一下子周围变得异常地空。

突然之间,厉仲谋将纸烟咬在齿间,快步走到书桌后,拉开抽屉。

依稀记得很久之前的某日,佣人洗车时发现了后座的剪贴盒,问过他要怎么处置。

当时他随口一说:放到书房——此刻找起来却是万分的麻烦,抽屉没有,组合柜里也没有,厉仲谋顿觉烦躁。

一切思绪,无从解释。

厉仲谋在烟灰缸中用力摁熄了烟,一抬头,便看见书架上的棕色盒子。

费了心思,找到了它,可这时候,却为什么犹豫了?

犹豫着伸手,取下剪贴盒。

盒里的东西多到有些杂乱,厉仲谋把它们全部倒在桌上。

原本压在盒底的那本书,此刻映入眼帘。

确切的说不是书,是一本怀孕日记。

空间似乎也随着思绪的扭曲而扭曲,厉仲谋仿佛回到了那个女人的卧室,那样静谧得揪心的房间。

当时当刻,他正要翻开这本日记,却被蓦然而起的开门声打断。

此时此刻,厉仲谋翻开书页,指尖便不受控地停住……

每一页,每一段,都是一个女人娟秀的字体。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对孩子的浅浅低吟。

“宝宝你看,这张B超图里就是你,这里是心脏,还有,这里是手,医生说你很健康,妈咪很放心。”

“宝宝是不是很讨厌吃西芹还有香菜?每次吃这个,你都让妈咪吐得很厉害。好孩子是不能挑食的,知不知道?”

“妈咪明天有证券分析师考试,你在妈咪肚子里,要乖一点,不要踢,好不好?”

“今天是妈咪的生日,我给自己做了一大碗长寿面来吃,宝宝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面?我没有再吐哦。”

“宝宝原来是男孩子啊,那叫什么名字好呢?长得像爹地多一点,还是妈咪多一点?还是像爹地比较好,那样你会坚强。”

“今天是情人节,但是妈咪却忍不住哭了,很没用是不是?我答应宝宝,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这是护士小姐帮我们拍的合照,你看你那时候这么小。”

照片上那个憔悴但是微笑的女人——

厉仲谋的思绪坠入一片空白。

再往后翻,日记也是只剩下大页大页的空白。

可翻到最后,却还有一行字。下笔太过用力,因而字迹穿透了好几张纸背:

厉仲谋,我恨你……

无爱承欢23



一切対吴桐来说,都正慢慢划下句点。

监护权案以庭外调解告罄,坊间传闻吴桐拿的赡养费数额惊人,吴桐算是终于见到一篇如实报道:的确,厉仲谋在钱财这方面历来慷慨。

却没人知道,她是拿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换取了这些。

顾思琪最终接下了TC的case,她回香港后来厉宅看望过吴桐几次。

思琪正与厉氏接洽,能不能替TC拉拢厉氏,成败在此一举。

吴桐养伤期间,和思琪交流企划案成了她打发时间的工具。

除此之外,思琪能说的话,似乎,就只剩下安慰。

“离开这里也好。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吴桐能做的,也只剩微笑:“我尽量……”

无能为力如果能变成绝望,那绝望,最终也会变成遗忘。

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吴桐是扳着手指头倒数。

夜深人静时,吴桐偶然失眠,睡不着,只叹伤的时间不对,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还不够她伤病复原。

原本还想教阿霞做些童童爱吃的,却发现与她相比,自己厨艺实在太差,阿霞做的便当致而可口,童童每日都腻着她,要她学学阿霞做cookie

儿子不爱吃西芹和香菜,不用吴桐告知,她们都知道,只因厉仲谋也从不碰这些食物。

她这个做母亲的到底能有多失败?

除了童童睡不着时她可以搂着他讲故事、哄到他睡着外,她再没有其他是不可替代的。

可有可无,世间没有比它更残酷而讽刺的词……

吴宇的麻烦解决了,她自己的麻烦,依旧。

每日只靠一条腿楼上楼下地跳,儿子看了就笑,“妈咪像极了独脚侠。”

吴桐就挑儿子最开心的时候,有意试探:“以后妈咪如果要回南京,童童是跟妈咪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儿子的回答自然是要跟着她一起走,可过后几天,她好几次听佣人说,童童最近总把厉仲谋问的哑口无言。

问什么?问他什么时候娶了吴小姐,别让她回南京了……

是啊,厉仲谋怎么可能不哑口无言?他有正式女友,他还有无数花边新闻女主角。

怎么可能娶她这个如此糟他厌弃的女人?

吴桐把这当笑话听,可再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

这段时间,厉仲谋对她,态度悄然转变,吴桐察觉得出来,不太明白原因,只能叹,孩子的影响力真的很大。

他在孩子面前,终究是要维持慈父形象,不能对她冷言冷语。

而厉仲谋和儿子的相处确实很好,好到吴桐都快要嫉妒了。

可再疼儿子,这个男人也不会因此就娶了她。

所以,虽同在一张桌上吃饭,偶尔还说上几句话,他对她有时甚至算是柔声细语,但她还没蠢到会对此抱有幻想。

可这些话,要怎么跟个孩子解释?

儿子在厉仲谋那里得不到答案,趁着睡意满满,也不避讳了,直接来问吴桐:“妈咪,你什么时候和爹地结婚?”

吴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就会抱紧童童。搂着儿子,她微笑地还挺像那么回事,可就是不说话。

起码她做不到对着孩子明亮的眼睛说违心的话。

怕内心的煎熬又加上一笔。

童童锲而不舍的神,终于吓退了吴桐。

厉仲谋这几日出国未归,孩子每夜都来与吴桐挤一张床。半夜三更童童又抱着故事书来到她的房间,听了她念两句,就打断:“妈咪,我们班的小胖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他怎么了?”

“听说他的爹地妈咪复婚了!”

“……”

孩子水汽饱满的墨黑瞳仁,那里头,闪着希冀。

吴桐沉默片刻,悄无声息松开了环着儿子的手臂,“妈咪有点渴,要去楼下倒杯水,童童你先睡。”

“唔……”童童抓着她睡裙裙摆不松手,“我去帮你倒。”

“你先睡,乖。”

吴桐吻了吻儿子面颊,拖着打石膏的一条腿,艰难地下了床。

夜深人静。

所有人都睡了。

吴桐一人,紧抓着扶手,一级一级下台阶,到厨房倒了杯水,靠着料理台,慢腾腾地喝。

一杯又一杯。

不知何时,不远处的座钟敲响了零点的钟声。

吴桐无声叹气,还剩两个月零十七天……

“这么晚了,还没睡?”

沉静如大提琴的声音悄然奏响。

吴桐动作一滞,继续。

装作没听见。

可某人不仅不走,甚至踱到一旁吧台,拉开高脚椅坐下。

他不走?她走。可惜腿脚不便,自觉姿势滑稽,他也没偏头看,倒了杯威士忌,仰头灌下。吴桐走过他身侧。

被男人抓住了纤细的手腕。

厉仲谋扭头,一瞬不瞬看着她。

这个男人最近绯闻缠身,吴桐每每翻到娱乐版,就可见厉仲谋与名媛,与主播……

肮脏的男人——

吴桐还以为自己这么想,心情就会好。

可为什么……

奋力抽回手。

脏!

彼此沉默地僵持,厉仲谋捏的她骨骼闷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许久,蹙着的眉慢慢平顺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平时他回厉宅,只有在用餐时间才见得到她,她这哪是来教他如何和孩子相处的?

只不过是要拖延时间。

厉仲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有个叫顾思琪的,正代表TC争取和厉氏的合作。”

“……”

“如果我没记错,顾司琪到厉宅找过你。”

吴桐闻言愕住半晌。

待她反应过来时,转瞬间由让自己陷进了一片苦涩。

他又要怀疑她什么?他对她的防备,还真是有增无减!

拼命地喝水,也冲不淡的苦涩。

手边就是威士忌酒瓶,吴桐自由的那只手不受控地端起酒瓶,往水杯里倒了点。

见她仰头灌酒,厉仲谋一怔,不知不觉间就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

如果,这女人肯求他……

酒烧过喉管,火辣辣的驱除了一切。

吴桐忍着喉间的烧灼感,仔细咀嚼他的话。

说什么?说她对厉氏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从没想过要干涉?

他听了,莫不是又要讥笑?

“她是我朋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不过,就算我求你别为难她,你也不会听的,不是么?”

不用细听,也可分得辨出这女人生硬的语气中,藏着嘲讽。

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这么糟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厉仲谋思考不及,有些想叹气,却只是又倒了杯威士忌,一口饮尽。

吴桐转一转吃痛的手腕,站得久了腿有些麻,她越发艰难地前行,但是并不见迟疑。

她要离开这里。

厉仲谋没有阻拦。

吴桐好不容易走到楼梯下,周围空无一人,她终于可以停下来,擦擦额上的汗。

不顾脚伤的后果是,她跨上第一级台阶后就跌倒了。

独自带着童童生活了六年,吴桐还以为再没有什么坎是她跨不过的,却原来,一级台阶都能难倒她。

疼,疼死了!可她这时候,连再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吴桐期期艾艾地笑起来,身心苦涩。

为什么总是苦涩?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什么困难都真的能一笑而过,就好了……

身后有脚步声,并且声音正在靠近她。吴桐知道那是谁,不笑了。

厉仲谋此时已经来到她身后。

只有吧台那亮着灯,厉仲谋逆光而站,光明与黑暗统统聚在这一个男人身上。

他的面目隐在黑暗中,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他递出一只手给她。

吴桐视而不见,扶着栏杆,想方设法站起来。

结果只是更重地跌回去。

片刻后,厉仲谋朝她俯下了身。

他背后的光线因为俯身的动作滑到吴桐脸上,令她看清他的表情。

厉仲谋横抱起了她——

他之前这样抱过她三次,不,加上七年前的,是四次。可每一次他的柔情之后,都有一个劫数在等着她。

不,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她永世的劫……

吴桐走神之际,厉仲谋顺势将她一双手臂拨拢到他颈项后。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

她在痛苦地做着内心挣扎。

一瞬间,就乱了。

抱着她上台阶,低头见她在发呆,厉仲谋顿一顿,方轻声说:“是你说的,我该设身处地为童童的母亲想想,该给一个母亲应有的尊重。”

这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对他自己说。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没错,是这样的。

吴桐相信了,虽然犹豫,但没有再吭声。

厉仲谋也相信了,紧了紧手臂,上楼去。

回到客房,童童已撑不住困意,陷入浅眠,厉仲谋放下她,却并没有离开。

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强,吴桐想尽办法忽视。她挪过去为童童掖好被角。孩子侧睡压着脸,还哼哼唧唧的,一丝口水就这么啖出了嘴角。

吴桐抽纸巾帮孩子擦嘴,动作轻,可还是吵醒了他。孩子的眼皮眯开缝隙,看了眼吴桐,童童习惯地搂住她,在她手臂上蹭了蹭。

厉仲谋站在他们身后看了片刻。

不由自主沉沦的感觉糟透了。

厉仲谋转过身,在房间内找些别的东西来看。目光所过之处,书桌上的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厉仲谋驻足片刻,翻看文件——正是TC几日前送到他手里的企划案。

这么彩的企划,竟是出自这个女人之手……

厉仲谋放下文件,回头看一眼正照顾着孩子的吴桐。

之前小看她了。

吴桐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搂紧了儿子要下“逐客令”,可他已先开口:“……孩子这几天,都睡在这里?”

这沉谧的男声打断了吴桐,也引得童童回头看。

童童这回是彻底醒了,坐起来,“爹地……”

厉仲谋像是笑了下,低头亲了亲孩子额头,“吵醒你了。”

吴桐其实只希望他快点离开,把孩子从他的手中抱回来,塞回被单中,心不在焉地答:“他认床,新房间睡不习惯。”

刚从机场赶回,厉仲谋觉得自己有些疲累,没有再多说什么,和对待孩子一样,俯身亲了亲吴桐额头,“你也睡吧。”

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那么自然,自然到连吴桐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关门声响起,才恍惚回忆到,刚才,他,吻了她?

厉仲谋关上门,手还按着门把。

许久,僵立的身体向后倚靠,贴在了门板上:厉仲谋,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无爱承欢24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顾思琪能帮这俩人缓和关系~远目~
  

顾思琪代表公司谈判,过程并不愉快,双方僵持不下,她一直提议要当面与厉仲谋谈,都遭到拒绝。

可这次,竟然是厉仲谋的助理林建岳,亲自把她请到了总裁室。

厉仲谋的声名如雷贯耳,行内无人不知,前些日子她常去厉宅,几次都远远见到他,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个男人,顾思琪还是怔住了半晌。

他的声音勾回了顾思琪的思绪,“顾小姐?”

此女子一头干练短发,规矩的职业套装,微微一顿,这才弯出一抹浅笑:“厉总,您好。”

她递上企划书与其他相关文件,厉仲谋只随意翻看了几页,就把文件交给了林建岳。

林建岳在老板示意下退出总裁室,空间留给厉仲谋。

顾思琪都看得出来,厉仲谋心不在此,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请他过来?

很快,厉仲谋自行揭晓答案,“顾小姐,这份企划案很彩,方不方便告知它是出自谁之手?”

于顾思琪,这是一场豪赌,她思忖片刻,和盘托出:“那人厉总您也认识的。”

他没接话,静静地等她继续。

“在学生时代,她和我就做过相关课题,专门研究厉氏的营运模式。能和厉氏合作,对我们来说是多年的梦想。”

厉仲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顾思琪笑一笑,大方承认:“厉总您是我们多年来奋斗的目标。”

话至此,厉仲谋倒是得好好打量这位说话圆滑、不着痕迹的顾小姐。

和漂亮的女人谈生意,自然是赏心悦目,可惜他意不在此。

“看来那人算是顾小姐多年的好友了?”

他很会引导人说话,顾思琪不知不觉间说了很多。

嘴上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脑中回想的,却是她与吴桐大学毕业那年的暑假——

正值夏末季节,空气燥热闷窒,她陪着吴桐去深圳堕胎,印象最深的,是那家小医院的吊顶风扇,“吱吱呀呀”地如垂死的病人。

当时的一切,顾思琪记忆犹新。

当她在手术室门外焦急等待时,惊见穿着手术服的吴桐突然夺门而出,落荒而逃;她还记得自己追上她时,吴桐靠在她怀里,泪流进她衣领。

那种冰凉感,顾思琪一生都不愿经历第二遍。

也因此,顾思琪曾无数次诅咒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却原来,那人,是厉仲谋……

“虽然是多年好友,可我似乎,从来没弄明白过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顾思琪字斟句酌。

哪怕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一丝动容也好,可惜,他波澜不惊的模样,让顾思琪失望了。

“计划书很彩,很有见地,看得出来出自聪明人之手。”他轻描淡写地说。

顾思琪悄然握紧拳头,思忖了片刻,回道:“她虽然在感情上总是犯糊涂,但工作方面确实是很出彩。可惜,她只犯过那么一次,却因为惹了不能惹的人,一辈子都要受罪——”

顾思琪选择把话停在此时此刻。

仔细地看他的反应。

这个男人的表情变化,很彩,但也很隐秘,顾思琪悄无声息地注视着。

厉仲谋重新翻开她的计划书,“顾小姐,”声音依旧冷静自制,“企划部研究过计划书,对资金的要求很高,说实话,以TC的规模,还没有资格做厉氏的合作方。”

这张杀伐决断的嘴每说出一个字,就令顾思琪的胜算低了一分。

旁敲侧击地说了那么多,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成效?

然而厉仲谋紧接着却是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

不过什么?顾思琪屏息以待。

“……有个人对合作案很感兴趣,如果你能够拉拢她参与项目,我会重新考虑。”

真是只狐狸!顾思琪心中腹诽,面上却很谨慎:“方不方便透露那一位是来自哪家公司?”

“这人你也认识——吴桐。”

顾思琪僵住。

这个男人的眸中波光潋滟,顾思琪仿佛被瞬间击中,即使……他眼中的柔光,淡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顾思琪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

厉仲谋将计划书递还给顾思琪。

双方起身握手,顾思琪志得意满地离开,厉仲谋则扭头看向窗外。

阳光明媚。

令厉仲谋回神、重新看向门边的的动因,是顾思琪突然顿足,回身对他说的一句话:“厉总,我的那个朋友,爱一个人爱了多年,但她一直觉得那是个错误。我现在才发现,那她当初的选择,也许是正确的……谢谢你。”

他那么聪明,怎会听不懂她的话?

看着这张历来波澜不惊的脸孔上现出满满的、不可控的诧异,顾思琪笑吟吟地开门,走了出去。


无爱承欢25



时间,就在人最抓不住的时刻悄然流逝。

孩子们的暑期到了,吴桐拆了石膏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童童,和张翰可一家游夏威夷。

厉仲谋突然变得好讲话,竟没有反对他们的出游,大概是忙到无暇顾及其他了吧,这对吴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这两个人一离开,原本热闹的厉宅一下子冷清下去。陡然的变化令佣人们有些不适应,厉仲谋一直以为自己习惯这样的冷清,却也待了不到两天,就搬回了铜锣湾的复式公寓。

因为一个女人变得混乱,这不是好征兆。不用见面,或许对彼此都好。

再者,公寓离CBD区近,方便他处理公务。

挑灯至午夜时分是常有的事,厉仲谋连日来飞了趟美加,公司的事积了很多,他回港后便马不停蹄地工作。

已是深夜,厉仲谋自文件上移开目光,揉了揉酸涩的眉眼。看看表,11点。

夏威夷那里,现在是……

打断厉仲谋思绪的,是此时响起的手机铃声。

林建岳来的电话,提醒他要动身去机场了。

张曼迪今天回港,厉仲谋答应了要去接机,林建岳记得这事,他自己倒是忙得忘了。

时间掐的准,厉仲谋到机场不久,张曼迪下机,接了张曼迪从专用通道出来,车子悄无声息驶回公寓。

两个人都是满面的疲惫,张曼迪偏头看他,想说话,忍住了。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车上没说几句,车厢内流溢着轻音乐。回到公寓,厉仲谋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去睡。”

张曼迪却撑着眼皮摇摇头,待在书房看他办公。

有什么在改变?对了……他离开她时,没有吻她的额头。

张曼迪看的出来他的心不在焉,可惜,和往常一样,什么都不能挑明了说。

而他,对工作,绝不会心不在焉。

这个男人工作时的样子,于她,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张曼迪爱极他这样专注的神色。

等了很久,他依旧在忙,张曼迪无所事事间,回了卧房换睡衣。

卧房有简易书架,她换好睡衣后,便走到书架前看看。

他平日里看过的书都习惯放在外层第三格。

第三格第一本,棕色封皮,张曼迪取下来,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就愣住了。

B超照。

胎儿的心率图。

……

……

张曼迪僵着脸,机械地一页页翻过,直到照片上出现那个抱着刚出世的婴儿,对着镜头微笑的女人——

张曼迪手指一颤,瞬间就咬紧了牙齿。

再往后翻,却陡然没了内容,张曼迪也有所耳闻,这个女人产后一段时间患上抑郁症,大概是没有心思再记日记了……

后头伸过来一只手,抽走张曼迪手中的日记。

她回头看时,厉仲谋正面无表情地合上日记本,转身将日记本放回书架上。

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张曼迪怎么也猜不透了,几乎要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凭空想出了那一本日记来。

张曼迪走过去,温顺地自身后拥抱他。

脸贴在他的背脊。

她知道因为她抱怨孩子的事被向佐偷拍,还拿去做了证据,他定是猜到那是她有意为之,因此生她的气。

可他并没有不要她,不是么?

他近日绯闻多多,和那几个女子理不清的关系几次被小报拍到做了封面,可是他不是一直对外否认的么?

不是依旧态度明确地维护她这个女友的面子的么?

张曼迪双手环在他腰上,感觉得到他身体一僵。她几乎要以为他要甩开她了,忙不迭抱紧,唇贴在他的肩胛:“建岳说你订了下周的机票飞夏威夷。”

他正准备拉开她的手,闻言,手指停在离她手背一寸处。

“吴小姐是不是带着童童去了夏威夷度假?”

“……”

“你是要去看……他?”

“……”

他温柔但不容人抗拒地拉开了她的手,回身看她,“我是去看儿子,不是去看那女人。”

张曼迪的脸,转瞬间,没了任何表情。

他总是教人猜不透,可这回,聪明谨慎如他,也终于说漏嘴了。

他要去看……她,却对着他自己,都要欲盖弥彰。

感情真的能冲昏人的头脑?

他这么冷血的人,都……没有例外。

厉仲谋紧随的话,又一次拨痛张曼迪紧绷的那神经,“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你别等了,先睡吧。”

看着他离去,张曼迪的脸,瞬间惨白。


无爱承欢26

厉仲谋回到书房,电脑还开着,他静静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邮箱图标开始闪烁,提示新进了邮件。

厉仲谋点开来看,是儿子寄来的。

夏威夷的海风,椰树,细白沙滩,当然,童童戴着帽子站在镜头前的样子,才是重点。

厉仲谋每天都准时收到童童的邮件,有时是照片,有时是刻录的短片,孩子晒黑了一圈,露着白牙笑。

这回的邮件,多了样东西——那女人的照片。

大概是童童偷拍的,镜头有点抖,但不妨碍厉仲谋认出,这个穿着比基尼,戴着大风帽做日光浴的女人,是谁。

……

……

吴桐很久没那么放肆地玩乐过了,待在夏威夷的一个星期,儿子爱到处跑,火山,海滩,游艇潜钓……吴桐应接不暇,却是每日都有笑容挂在脸上。

童童唯一心情不好的时刻,就是有俊朗的男游客搭讪吴桐。逢此时刻,童童一定第一时间冲上前,抱吴桐大腿:“我是他儿子!”

偏又吓不走那些人,反而一个个都着童童头发,夸奖:“您的孩子很Q”

吴桐唯一心情不好,就是每天儿子与厉仲谋通电话那段时间。

未免儿子拉她也听电话,吴桐这时候一般都在给孩子准备早餐,或是和思琪通电话,甚至去外边看场草裙舞。

回避的姿态明显。

香港的凌晨,厉仲谋将邮件中的照片保存后,拨电话给童童。

在这个身心俱疲的时刻,心间的围城丧失了戒备,电话这一端的厉仲谋,就这么无可抗拒地问出了口:“你妈咪呢?她在忙什么?”

吴桐被提及,童童最开心,可是怎们也劝不到吴桐过来对厉仲谋讲半句话。

童童便有些气馁,无奈地只能把吴桐的原话转告:“妈咪在和思琪阿姨讲电话,她说她没有空。”

吴桐和思琪煲了快半小时的电话粥,思琪说了许多和厉氏的合作细节,旁敲侧击地问她愿不愿意加入。

她对项目很感兴趣,可,厉氏……

吴桐挂了电话,有一时间无法回神。不禁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语气显得太过感兴趣,才让思琪动了邀她加入的念头?

童童那边还没挂电话,吴桐踟蹰着进厨房,磨磨蹭蹭地给儿子做三文治……

还能做些什么?

吴桐正想着,童童捏着电话跑了进来:“妈咪,爹地说下周会来夏威夷!”

她听言,半天才勉强笑了一下,思忖片刻后,吴桐向儿子伸出手:“童童,让妈咪跟他说几句好吗?”

破天荒头一次……童童怔了怔,立即眉开眼笑地点头,忙不迭递上电话。

吴桐拿着电话躲到阳台。

夏威夷,早晨的海风吹着慵懒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潮气绻在鼻间。

“过得怎么样?”

厉仲谋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不甚清晰。

总是在最不期然的情况下,被撩动了心里那静止的弦。

好在还有海风的咸腥能够令她镇静,冷淡地答:“……童童发过去的照片你都看到了?他玩得很开心。”

“那你呢?”

吴桐在阳台上来回地走,心烦意乱的。他把她当谁了?那么轻声细语地又要撩拨什么?

可是偏偏自己不争气,来回踱步间,全副神思都在思考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自己过得怎么样?

很开心?

没错,很开心,在见不到他的地方,永远是那么开心……

违心的话到了嘴边,正要说出口,忽而那一端响起个女声:“Eric……”

吴桐被那女人的声音震得脑子一“嗡”,下意识就把电话给挂了。

厉仲谋听着忙音,顿了顿才抬眸看正走近的张曼迪,她已换回出门穿的衣服,朝他笑笑,“Eric,经纪人刚才call我,有急事,我得先走。”

厉仲谋看一眼手机暗下去的屏幕,手指在重拨键上停留数秒,收回。他起身,拿搁在椅背上的外套,“我送你。”

……

……

早晨的夏威夷,全海景的阳台上,吴桐迎着海风,吹乱了发。

怔忪间电话又开始响,她没看号码就接起来,冷淡而烦躁:“你那么忙,就别来夏威夷了。只剩下一个多月而已,你就让我多点时间单独陪陪儿子行不行?”

“桐阿姨……”

“……”

“……”

“哦,是可可啊。”

张翰可代张太太传话,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烤,吴桐收了线,回头要进屋,童童整张脸贴在落地玻璃窗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拉开门回到屋里,童童仰着小脸问:“爹地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吴桐把电话关机,放进荷包,抱起童童就往卧室走:“可可约我们去BBQ,快点去换衣服,别让他们久等。”

从热情似火的夏威夷回港的这一天,香港是雨天。

停机坪外,雨势瓢泼,吴桐从夏威夷带回许多东西,手工艺品,珊瑚,贝壳,特制食品……唯独没有带回好心情。

大概是这鬼天气作祟,毕竟人的心情太容易受影响天气影响。她想。

吴桐推着行李车从安检口走出来,儿子困得不行,坐在行李车的铁兜里,闭着眼。

远远看见有接机的人朝她们招手,吴桐一愣。

吴桐和行李车都停在了原地,但那人已经主动走上前。

“张小姐?”

张曼迪笑得完美无缺:“我代Eric来接童童,不必这么意外吧。”

吴桐尴尬地笑笑。

张先生一家这时还在夏威夷度假,吴桐是带着童童提前回来的,连厉仲谋都没有告知。

张曼迪某种焦躁的情绪溢于言表,吴桐不需要察言观色,都看出了蹊跷。

吴桐请司机接童童回厉宅,她看着车子驶远,直到消失不见,才扭头,跟着张曼迪,进了间午茶店。

透过午茶店镂空构架,可见机场接机大厅的玻璃幕墙。幕墙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暗淡,张曼迪的眼中,也是黯然的光。

侍应生连杯水都还没送上来,张曼迪已经开口,“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麻烦你。”

张曼迪说着,苦涩地笑了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她这么聪明自信的女孩子都按捺不住了。

“张小姐,有什么话,直说吧。”

吴桐打从心底欣赏她,甚至可以说是羡慕。

不顾后果地跟在那样一个男人身边,需要多大勇气?

吴桐有时甚至有错觉,觉得张曼迪像七年前的自己。但她比吴桐幸运得多,大概也不幸的多——因为她得到了那个男人,而吴桐没有。

张曼迪顿了顿,从包中取出近期的报纸,推到吴桐的桌前。

吴桐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没看了。

她和儿子度假期间,厉仲谋的花边新闻,一定是比夏威夷的自然风光还要彩——猜都猜得到,哪还用细看?

“你大概找错人了。应该去找那些女人才对。”

张曼迪眉眼垂着,是忧郁的弧度,“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这个年轻女人,可以为了爱一个男人,做很多事。

包括,爱这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七年前的吴桐也许还做得到。

现在?望尘莫及。

她探究似地直视吴桐,“我不是你,不能替你做决定。”

“你不在乎这些么?”

“……”

她的迟疑,张曼迪捕捉到。

吴桐捏着报纸的手指用力到渐渐泛白,她这时候突然失去正视张曼迪的勇气,所以选择了扭头看隔断外的玻璃幕墙。

“……只要不影响到童童,其他的我都无所谓。”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张曼迪沉默了。

“厉仲谋在外面再怎么玩都不会让儿子知道,起码在这一点上他做的不错。”

吴桐说的云淡风轻。张曼迪听了却差一点要嗤笑。

有个儿子的就是不一样,俨然一副正妻口吻,对其他女人不屑一顾……

27-32

无爱承欢27

吴桐不愿再谈,起身的时候看见这个年轻女人不甘却隐忍的模样,一时有些后悔把话说得这么绝。

可是又无从开口安慰她,思来想去,只对她说了一句:“我再过一个月就要走了,彻底地离开,只希望张小姐你能……替我好好照顾童童。”

……

……

厉氏和TC的合作有了眉目,厉仲谋工作越发繁重,忙碌时,很少回厉宅。

吴桐带着童童回港的消息,他是隔天才知道。

这个女人做的绝,知道他下周要去夏威夷,竟然悄无声息带儿子回来。

一声招呼也不打。

厉宅的佣人最早每日6点上工,洗车,照顾花圃,准备好早餐后再叫起。

这个时间,晨间的一切都馥着清新,山顶的日出也最美,厨房的佣人还未开始忙碌,厉仲谋竟然在这时候回到了厉宅。

破天荒头一次。

厉仲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阿霞赶紧提前准备早餐。

他喝了口咖啡醒脑,一夜未睡却不见疲惫,只是唇齿间沾了咖啡的涩。想了想,声音很沉:“他们回国,怎么没人通知我?”

陈妈愣了好半天才回答:“吴小姐不让我们告诉您。”

佣人们什么时候那么听吴桐的话了?

厉仲谋依旧低头喝咖啡,神情没有异样,只是放下杯座时用了力,瓷器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妈不禁心虚,留心多问了一句,“是不是现在就去叫小少爷和吴小姐起床?”

厉仲谋一顿,随即放下咖啡杯,起身上楼:“我去吧。”

……

厉仲谋再次来到这间客房。

悄无声息开了门,见这两个人都还在睡,一样的蜷缩的姿态。互相依赖,如两只亲昵的汤匙。

已是早晨,却因拉着厚实的窗帘,整个空间昏暗。亮着的那盏台灯,晕亮床头一隅。

光线是暖黄色,女人的脸孔被呵护在这柔柔的缱绻光线中,异常宁静。

环境使然,这一瞬间厉仲谋内心也不知不觉地柔软下去。

童童睡梦中咬着自己的拇指,不时津津有味地咂嘴。另一手攥着吴桐的软缎睡裙,拳头捏得紧。T恤下摆卷在腰上,露着肚皮。

这女人身上的睡裙,被孩子扯得领口极低,因为透着光,又隐约可见布料下肌肤的色泽。深色的被单,更衬得她脸色白皙。

厉仲谋不动声色,要将被角扯出。

她身体更侧,软缎的衣领滑落,前起伏便半露而出。

形状美好,珠圆玉润。

腰却是纤细,不赢一握的,将侧身的曲线勾勒的十分立体。

这个陌生……这个不算陌生的女人,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眸光深深,眉心紧蹙,难以平展。

被单垂落在床尾,厉仲谋回神,俯身欲拉上,被单一角却拧在吴桐身下。

微凉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皮肤。

一时静止,谧然空间内,只有她嗫嚅的呓语声:“童童,别闹……”

她翻了个身,厉仲谋的手指便被她压在了胳膊下。

……

丝滑触感在他指间蔓延。她的面孔,她的呼吸,此刻,都正对着他。

素颜的女人,很干净很年轻的一张脸,长发拨在耳后,太阳上皮肤近乎透明,青色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孩子与母亲,俱是牛般润泽的皮肤,厉仲谋的身体支撑在她身上,不知不觉间,悬空的距离一点一点缩减。

厉仲谋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俯身,靠近他。

他的神智被攫住,身体俯地更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她的唇的?

厉仲谋缓慢思考,却阻止不了靠近的进程,眼看就要触及——

童童“哼哧”一声,忽地扭过身子,趴在了吴桐肩膀上。

吴桐肩一沉,眨了眨眼,慢慢撑开眼帘。

有多近?1厘米?01厘米?

睡眼迷蒙间醍醐灌顶,她瞪着眼睛看面前这张英俊却习惯冷漠的脸——

厉仲谋不由心烦气躁,率先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别吵醒孩子。”

吴桐扯开他的手,坐起,仓促间领口被儿子的手扯得更开,眼看几乎要露出前腻人的曲线,她却只是看着他,一声不吭。

怕他靠近,怕他的一举一动。

厉仲谋的眸光在她白晰的颈上驻留,目光似乎有重量,吴桐被他的注视逼迫地有些喘不过起来。

吴桐的瞳孔在紧缩,看得厉仲谋的心也跟着紧缩。

……

他伸手帮她拉正了衣领。

手却停留在她身上,没有挪开。

她的目光,是控诉?是引诱?分不清楚。

他的手,松开?做不到。

他的视线缓慢地掠过她蹙紧的眉心、咬紧的唇齿、捏紧的拳头。

她在怀孕日记上愤恨写下的:厉仲谋,我恨你……

顾思琪告诉他的:她爱一个人爱了多年,但她一直觉得那是个错误……

多日来,许许多多这样的声音交杂着在厉仲谋脑中回旋,挥之不去。

而他此时才恍悟,自己在她眼中确实看到过恨意,不止一次。

比如说,现在。

她的厌弃和抗拒都写在脸上,方才的悸动此时成了针对他的最可笑、最残酷的指控。

厉仲谋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失控从何而来,然而转瞬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一公分的距离而已,厉仲谋抻手将她一揽紧,低头就吻住。

思考失去判断力时,颓败地只能把一切都交给本能来判别。

被准确而野蛮地攫住唇瓣,吴桐的神智因诧异而失了抗拒心,脑中“轰——”地一声。

……

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个眼睫之隔的这个男人,拳头砸在他肩上,转瞬间却是整个人都被他揽进怀中,厉仲谋一手托着她的后腰,一手拉住她两只手腕,唇齿间进占。

温软的舌含住吮,一时之间盘踞在脑中的她的无声控诉都如烟尘般消散,厉仲谋眼前蓦地消失了一切,只余她温软的口腔中的温热。

厉仲谋此刻头脑隐隐发热。

她惊惶无措,腔剧烈起伏,尽了全力推拒,整张床都在震颤,孩子还睡在一旁!——

他的唇菲薄,和他的人一样的无情,微凉的唇瓣厮磨着她的,舌尖却极其热切地探寻,逡巡着柔韧而陌生的轮廓。

索取着。

眼神混乱了,挡在脸上的头发被他指尖撩开了——直到这时吴桐才发觉他已放开了她。

厉仲谋拨开她乱了的发,细细看她眼睛。搂得紧,鼻尖贴着鼻尖。

他坚硬的膛挤压着她柔软的部,他用于游走的手,用于品尝的唇……

吴桐唇上却只留下麻木的疼,脑中记得的不是他给予的温情,而是震惊过后的羞耻。

看着他,不声不响。或者说是什么也没有,她的目光,一片空白,至少他看到的她,正是如此。

铁一般的腕子松了些,厉仲谋搂着她,濡湿的水迹还糯在舌尖。昏黄的灯下,她的面孔不见血色,但是震撼了他的心。

……

浅浅啄一下她的额头,低头欲再吻。

吮着品尝的感觉良好。

贴近了,气息拂在她的脸上,贴上那瓣温香软玉的一瞬间,厉仲谋唇上一阵锐痛。

吴桐齿间用力,死咬他的唇瓣,直到血腥味侵进了味蕾。

厉仲谋吃痛地侧过头去,眼看那一侧的脸颊下一秒就要挨上她的一巴掌,厉仲谋下意识欺身向前,架住她的手腕。

吴桐身体不禁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床头架上,便是一阵眩晕。

“砰——”的一声,厉仲谋耳中顿时嗡声阵阵。

醒过来的不止是他,还有原本睡得很熟的童童。

眼前的这一切成了一场闹剧,童童被吵醒,刚睁开眼就被厉仲谋从床上抱了起来。

童童一半的神智还丢在梦里,他下巴垫在厉仲谋肩上,揉着眼睛,扭头就看见坐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吴桐。

这么糟糕的状况,谁也不愿孩子发觉,厉仲谋手扣在孩子后脑勺,不准他的脑袋再乱转:“童童,快去刷牙,等会儿下楼吃早餐。”

厉仲谋把孩子交给了管家,重新回到房间,不巧,这女人正在焦急地换着衣服。他进门时,她睡衣已褪下,窈窕地裸着背。

察觉到那两道怎么也忽视不了的目光,吴桐压下想要尖叫的欲望,最快速度换好衣裙,转身直视他:“厉仲谋!你到底想怎样?!”

无爱承欢28

厉仲谋蹙紧眉,没说话。

他到底想怎样?

厉仲谋连自己都回答不了。

他冷然的目光令吴桐顿时陷入沮丧。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在他……又一次无情地撩拨了她的神经之后?

真的是,不肯放过她?

还是他把她当做那些女人了?就如同他之前对她的评价:欲拒还迎的勾引?

在她额头上的轻轻一吻,那微凉的触感,她至今都挥之不去,他却也没有解释过半句。

他什么都不说,真要逼疯了她!

她哪是他的对手?

连张曼迪都乱了方寸,她……更是惹不起他。

昨晚刚放起来的行李箱此时又被吴桐拎了出来,她急躁地往行李箱里丢着衣物,“我要搬回去住。”

厉仲谋看着她慌乱地收拾东西,眸色深深,只是看着,沉默不语。

“你工作忙,又经常不在厉宅,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童童跟我回家,我来照顾他。”

提到儿子,他终于开口。只有两个字:“不行。”

她最怕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人,不给人一点转圜余地,“那你想怎样?难不成我要和儿子在一起,就得供你这样消遣,上床?!”

厉仲谋目光顷刻间冷下去,静默间极强的压迫感向吴桐袭来,以至于她不得不停下动作。

为什么还要怕他?合同都签了,白纸黑字写着“三个月”的时间和之后的“固定探视期”——

自我安慰奏效了,吴桐压下心中的五味杂陈,重新收拾起行李。

厉仲谋却蓦地拽下她手中的衣服,劈手丢到一旁,同一时间拽过她的小臂,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这也是她想问的问题,吴桐陡然失笑,“你把别人当妓 女,就别怪别人把你当嫖客!”

……

大概太过错愕,厉仲谋竟不期然松开了手。

厉仲谋的眉梢压的很低——暴风雨前的征兆吴桐没看见,她抽回手,嘴上一声不吭,却把行李箱拖拽地“乒乓”直响。

厉仲谋狠狠拽过她,挨到她的正面后,双手下滑至她的腰间,用力掐住。

“嫖客是吗?好!很好!”

他一字一顿地说。

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厉仲谋以吻封缄,高大的身躯紧接着也压上来,

脸悬空地笼罩在她视线之上。他的膛紧压着她,之前她慌乱扣好的衣扣,此刻被这个男人野蛮地扯开。一颗颗蹦跶到床下,地毯吸去一切声音。

再向两边一扯,白皙的起伏映入眼帘,诱着他低头,再低,埋首进其中感受柔软。床的中央是彼此体重造就的凹陷,他手绕过她腋下,窜进扯开的线口处。

绕到前端,揉捏着。

尖叫,踢蹬,“放开我!”厉仲谋继续,唇齿放肆地掠夺,软绵绵的身体就嵌在他怀里,愤怒与□燃烧,理智化为灰烬。

再拉近距离,透过白皙皮肤,看得到蓝色的血管。嘴唇寻找到她皮肤最细嫩最柔软的那一处,用力吮着,像是真要透过皮肤抵达血中。

吴桐的声音被丢进了空气中,找不到踪迹。

他也不听她的。

不停,继续进攻她曲着并拢的腿。

……

他一只手就把她双腕固定在头顶,被迫弓起身体,终于挣脱出一只手来后,刚才那没有成功的一巴掌终于如愿以偿地扇在了这个男人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

厉仲谋动作一滞,她慌忙起身。衣服还未合拢就滑下了床尾。脚尖还未沾地,她已被厉仲谋抡回了床上。

他的手沿着她颈子开始揉捏,焚烧,尖锐的牙齿咬在她肩头,几乎要穿透皮肤。

她不动了。没有了反抗,也没有了生命,睁着眼,却不知道看向哪里——

这副场景,厉仲谋抬眸时猛然窥见——

厉仲谋先冷下去不是兴致,却是心。

身体还是滚烫地叫嚣着要纾解,可是,心冷了。

为什么?

还未反应过来,厉仲谋已经松开了她,。

厉仲谋眸子泛着怒红,看一眼他方才蛮横地书写在她薄透的肌肤上的吻痕,还有她被撕扯地破败不堪的衣料。

他低下头,不忍再看,偏头盯着倒在地上的行李箱,以及满地凌乱的衣物,说:“我给你5分钟时间收拾行李走人。”

……

收工后,向佐与三五好友happyhour

兰桂坊的loungebar,时间越推后,越是热闹。

倚着吧台喝啤酒,面前坐着同一写字楼里的新晋女职员,俊男美女凑在一起,很是赏心悦目。

旖旎吧台灯光下,调情亦可。

正是心情最好时,向佐凑在她耳畔讲着笑话,得到非常配合的笑声,他嘴边一丝笑,偶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木制扇门被推开。

同一时间进来一位高挑女子。

很巧……

吴桐刚落座没多久,一只手就从她身后绕过来,一瓶冰镇啤酒搭在她面前的圆桌上。

回头看,向佐笑呵呵地,一双眼睛像是布着桃花:“真巧。”

没等吴桐请,他已经坐到她对面高脚椅上。

向佐见这女人心情似乎挺好,怔了怔。

弯出的笑不自禁地敛去了,赶紧再弯出合适弧度:“两个多月没见了吧,跑到哪里去了?”

她看起来神还不错,“带儿子去了趟夏威夷。”

夏威夷的日光那么烈,也不见她晒黑,“两个月都在度假?”

她心情似乎很好,向佐暗自惊讶。

也算朋友一场吧,吴桐想,“之前一直在养伤。”她指指自己的腿,“这里——打了20多天的石膏。”

他的目光真溜到桌子底下看她的腿,只觉得这女人裙子穿的有点短,不像她作风,其余倒没觉得什么。

……

“之前有段时间,大报小报上都是你的新闻。”

“……是么?”她仰头灌一口啤酒,有些心不在焉,“我只知道,最近的大报小报,都在追着厉仲谋的绯闻跑。”

向佐见她云淡风轻的样子,觉得怪,哪里怪?

说不上来,便有意提及一句:“你家人的问题都解决了?”

不知不觉又流露出了关切的语气——

原本还准备开开心心聊会儿的!向佐无奈地抚了抚额。

自己过去那些玩世不恭的态度,都丢到了哪里?

“什么时候回南京?你拿了大笔赡养费,还有厉氏的一整个营销团队,准备回南京大展拳脚?”

吴桐笑笑,又喝了口啤酒,冰得她手心透凉。

她穿的不多,平口洋装,肩上一件小披肩。有点冷,她的笑容倒是没有一点僵硬:“你现在总算知道我其实也是蛇蝎女子了?”

她目光不明,向佐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说了句:“开玩笑的,别介意。”

她却似乎被说中心事,眉心一挫:“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实情是,我被厉仲谋连人带行李丢出了厉家。”

向佐一愣,对她的答案很是错愕,可她一眨眼又笑了:“我也是开玩笑的。”

“……你变了。”

是么?吴桐歪着脑袋,真的认真想了想,“我不是变了,我是醒了。”

向佐细细品味这话:“很深奥。”

她撩一撩长发,浅笑,偏头看看bar的门口,向佐顺着她目光回望,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刚进门,正在对着这女人打招呼。

“我约的人到了,下次再聊吧。”吴桐淡淡一句,拎了包要走,轻轻巧巧绕过他,不留痕迹。

留向佐一人,还坐在那儿,看着桌面上孤零零的酒瓶,瓶口隐约还有这女人留下的唇印。

再抬头看这女人的背影。

表情是真的一点一点落寞下去。

周瑟夫是旅港的英国人,吴桐曾经的客户,他正打算拓展内地业务,吴桐有意将他介绍给吴宇。

……

lounge bar内环境还算清幽,喝红酒谈生意,很惬意,微醺时分,周瑟夫面部爬上醉意,眼看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短,吴桐悄无声息后退一些,说要走。

她还在TC时,同事都看得出,周瑟夫对吴小姐很有那么点意思,英国人骨子里的绅士风度总是很讨女人喜欢的,不会勉强,不会越矩。

这样被尊重的喜欢,没有女人会直言拒绝。

史密夫清了清神智,亲手为她披上披肩,说要送她。

酒吧外是鹅卵石铺成的街巷,车子停在很远的停车格内,有时候车子跟男人一样,她那辆丰田差点害死她两次,她再喜欢,再念旧,也还是得换新车。

下台阶时不经意一绊,高跟鞋一扭,差点摔倒,吴桐被揽进这外国人的怀中。

“晚上去我那吧。”

无爱承欢29

“晚上去我那吧。”

英国绅士是真的醉了。

吴桐闻言有些心惊。

吃惊的不是听见他说这句话,吃惊的是,他说完之后,她竟然,有一秒钟,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

莫不是自己也醉了?

吴桐笑一笑,要推开他,但是遇到阻力:他的手已托住她的后腰。她微笑着说sorry,周瑟夫的手慢慢松动了些,可还是没有离开她的身体,这时——

“亲爱的,等很久了?”

随着此话的降临,吴桐腰上一松,再一紧,搂住她的人已换成另一个。

她抬头看是谁,向佐的唇正低下,印在吴桐仰起的额角。

向佐搂着她,声音腻人,“宝贝,这位是?”

吴桐猜这位大律师大概想玩什么把戏,便跟着他演,“你怎么来了?忘了介绍,这位是Joseph,”转而腻进向佐怀中,手指尖点着向佐口,“这位是Mark”

周瑟夫面色尴尬,向佐不忘补充,“她男友。”

许是正值热恋期,这一对男女亲昵之姿,羡煞旁人。两人就这样作着秀走过失落的周瑟夫身前。

到了拐角才松开彼此,“谢谢你。”

向佐对此不置可否,只说:“要不要再去喝一杯?”

她想一想:“你请客?”

“没问题。”

“那走吧。”

吴桐率先走,向佐在她后头跟着,想要挽住她,终究忍住了。

……

酒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

能摧毁多少人的假面?

看着她抱着酒杯不放手,向佐算是明白了,清醒时,也不过是这个女人的面具一张。

较之之前的,更细了而已。

也难怪她会累,伪装地越发辛苦了不是?

她也不发酒疯,就是下巴搁在吧台上,等着酒保为她送来下一杯。

酒保又送上极烈的混酒,向佐抢先夺下,喝尽,喉管的烧灼感他试着要把她从排椅上弄下来,“你喝醉了。”

酒鬼一般怎么回?我没醉?

她挥开他的手:“我没醉……”

向佐仔细看她红透的眼睛,绝不相信她的话。不过等到酒再过三巡,他终于了解,她刚才是真的没醉。

而她现在,是真的醉了。

“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抢了你的儿子,害的你和全家人翻脸,还……一次又一次触碰你的底线。开心的时候,逗一逗,亲一亲,不开心的时候,理也不理。这种人……该有多可恨……”

逗一逗?

亲一亲?

谁?

厉仲谋?

向佐思忖很久,偶尔替她喝一杯,脑子有些混沌时,他卸下了一切武装的脸,冷的没有半点表情。

……

他手指轻轻抚过这女人细致的胳膊:“你呢,你是怎样的人?他喜欢聪明,懂事的女人,你似乎……都不符合……”

吴桐许久不说话。脸被她的长发遮住,向佐不由自主抬手,将她鬓发拨到她耳后。

想看她的眼睛。

他的手很凉,她的脸滚烫,她是真的没有理智了,才会拉过他的手,垫在自己脸下。

她侧着脸看他,没有焦距的目光:“我是……正在试着让自己变聪明的女人。”

这个女人喝醉了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一些事情,向佐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她更像在自言自语,喜欢用“你知道吗?”作为开头。

讲她自己的学生时代,讲关于孩子的趣事。

她心中到底堆积了多少事?

向佐也有点神志不清了,她声音小,他就仔细听,她说到开心时就咯咯笑,招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去听,他行动渐渐迟缓,不愿动,她就凑过来扯他耳朵。

向佐揉捏她在自己耳畔作恶的手,握在掌心里固定住:“你多大了?”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吴桐明显用力思考很久:“2——7——”

“我还以为你只有27岁。”

最后她醉得险些从高脚椅中摔下,向佐搂着她挪到矮沙发上,眼看又要摔下去,向佐赶紧去扶,她身体一歪,就睡到了他腿上。

温香软玉一枚,向佐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

向佐捋着她额前的发,指尖摩挲她的嘴,她的唇瓣在他指腹下,柔软地一张一合。他听她在他怀里讲很多很多的,关于一个孩子的故事:

他第一声哭;

第一次笑;

第一次叫妈妈;

第一次跌跌撞撞奔进她怀里;

第一次演讲比赛;

被人骂是没有爸爸的孩子,第一次躲起来哭,第一次打架……

她挨了一巴掌,他求:外公,不要打了,他过来,捧起她的脸:妈咪,不要哭了……

……

很多很多的,关于一个男人的故事:

“你知道吗?大二的时候,我和思琪被选送去德国培训……”

她弯着身子,枕着向佐的腿打了个酒隔。

向佐一边拍她的背替她顺气,一边听她缓缓道来。

在德国培训期间,她们与一群日本学生分在一组,模拟项目时有了分歧,导师偏袒日方,总说香港现在的经济不行,不懂培养自己的团队,培养不出自己的人才。

女孩子局促地不知怎么回嘴,被分到别组的同学为她们解围,最后气不过,直接对导师说:您知道EricLi吗?

那些日本人,当场就不说话了。

导师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都变了,她当晚上Google一查,才知道Eric Li原来那么出名……

向佐想了想,9年前……

那么遥远……

可他依旧记得。

9年前,正是厉仲谋在华尔街崭露头角的一年,也是在那一年,全球的经济学分析家,透过那个22岁的中国男人残酷果决的商业手腕,见识到中国人的厉害……

无爱承欢30

而7年前,这个男人则用他的手腕,击垮了他自己的父亲……

向佐摇摇头,拉回飘远的思绪,这时他已遗漏她说的大部分内容,最后只听到她喃喃自语般说:“他还救过我呢,可他……都不记得了……”

向佐头晕脑涨,莫名烦躁,估计是酒劲上头,偏偏醉得又不够彻底,于是乎,理智敌不过,但也丢不掉。

她却浑然不觉,因为,她早就没了清醒,多早?很早很早。

“你知道吗?……”

他瞪着前方颜色有些过于暧昧的灯柱,一片片支离的光,碎在了谁的眼中?

没有波澜的嗓音:“不要再说了。”

眉一皱,头一低:“笨蛋,仰慕,就是爱情了么?”

……

他的唇,厮磨,吻着她的唇,扣开她的牙关,舌尖探进。他在她的口腔中辗转,再顾不得其他。

她睁着眼睛,他也睁着眼睛,直直看着她水一般的瞳,向佐看见她眼中的自己。

看见自己,沉沦。

……

……

晚间,厉仲谋回到厉宅,佣人对他说:“少爷,张小姐在书房等你。”

他点点头,却没有去他住的独立别院,而是先去主楼看童童。

前晚纽约那边突然来电话,母亲说要见孙子。

正巧童童提前从夏威夷回来了,厉仲谋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这几天孩子都住在厉宅,吴桐每天都回来看孩子一次,孩子暂时还没察觉出异样。

再者,童童这一个月可以说是绕着半个地球地玩乐,刚从夏威夷回来,又要飞纽约,忙得顾不得其他了。

行李收拾好了以后,童童不忘问一句:妈咪今天怎么不见人影?她不和我们一起去纽约吗?

24小时不到,孩子对她,已经开始思念。

……

“她大概很忙。”

“她在忙什么?怎么都没告诉我。”

童童的小脸,溢满失望。

隽永的沉默在本该充满欢乐的玩具房内散布,厉仲谋有一刻不敢正视孩子清澈的目光。

太像了,孩子的眼睛,和,她的眼睛……

他想一想,回答:“那我帮你问问她,看她有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去纽约。”

孩子困苦的脸上有了一抹勉强的笑意,重重点了点头。厉仲谋出门的时候,童童还眼巴巴提醒:“千万别忘了问她。”

厉仲谋带上门,靠在门板上,重重叹气。

张曼迪在书房等了很久才见到厉仲谋。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很淡。

张曼迪上前,踮脚在厉仲谋紧绷的额角啄了一下,“我刚才问了佣人,他们说你今天也没去公司,在书房呆了一整天,半小时前才出门的。”

“……”

“你有……心事?”

“……”

“今天早上吴小姐的行李全部瞒着童童搬走了?”

……

这样刨问底的,张曼迪都鄙视自己。

厉仲谋却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办公桌上散落着文件,厉仲谋回身,低头整理文件。

是啊,他怎么可能会告诉她他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她总是乱猜,不得不胡思乱想。

这次,她猜,他的反常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也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离开了。

张曼迪心一横,转过他的肩,正视他:“Eric,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

她很快亲吻上去。

厉仲谋有些意兴阑珊,她没有得到回应,惶恐地只能尽全力拥住他,唇从他薄的唇上移开,顺着尖削游弋而下。

吻他的喉结,继续,向下。

挑起男人的欲望何等困难,却又何等容易,他又怎会允许他自己丢失主动权?

缱绻间,已跌跌撞撞倒进沙发,纠缠着彼此唇舌,他突然将她压下。

一手抓住她双腕,拉到头顶。他看她眼睛,仔细真切,像是要找出什么来……

欲望翻涌,却隐隐缺少某样东西,厉仲谋一瞬间失了神。

张曼迪此时反身压上,伸手往下探,要解开彼此束缚。

厉仲谋衬衫半褪,手覆在额头上,准确捉住她的手腕,音询似叹息,“我去拿套……”

张曼迪一颤,已被他逼至绝境,她逼迫自己镇定,手指顺着他的颈项滑下去,抚他坚韧的骨骼,瘦削的肌:“……给我个孩子。”

厉仲谋平静的脸,有一时间的恍然。

张曼迪要继续,他已抽身而起,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我有点累,你先回去,我叫司机送你。”

……

“Eric!”

她不甘地呼唤,他却已经开门离去。

厉仲谋没有料到门外站着个佣人。

佣人神色焦急,但又不敢敲门打扰,见厉仲谋竟然开门出来,仿若得到大赦,但眼见厉仲谋衣衫不整,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开口:“小少爷闹脾气了,您去看看吧!”

莫名烦躁再次来袭,厉仲谋蹙着眉头扣上纽扣,快步下楼。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

“说话!”

“阿霞她,她刚才说漏嘴,告诉了小少爷,吴小姐不会再到厉宅来……”

厉仲谋很快到了童童房门口,孩子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阿霞在外头敲门,急的快哭,厉仲谋看她一眼:“去结三个月的薪水,你被炒了。”

“少爷,我……”

厉仲谋不耐地挥开她,凑到门边:“童童,开门,是爹地。”

孩子在里头砸东西,动静震天响,厉仲谋还听见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要我妈咪!”

“先开门好不好,有什么事当面跟爹地说。童童!”

“你骗人!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妈咪!我要回家!”

无爱承欢31

佣人拿了备用钥匙来开门,厉仲谋一进去就看到童童书包都已经背到了身上,一手还抱着从原来的家里带来的小猪铺满,看到厉仲谋,顿时落泪:“我要回家!”

厉仲谋怎么哄都没有用,童童已经不哭,但还是吵着要妈妈。

陈妈看了都替厉仲谋心疼,“少爷,怎么办?”

厉仲谋看了看坐在那里抱着铺满的孩子,疾步走出房间。空荡荡的走廊,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他的心。

下楼的时候,厉仲谋路过二楼客房。

房门虚掩,有灯光从门缝倾泻出,知道不可能,他还是走了过去。

推开门,看到里面有人,心一紧,再走近时,屋里面正在清理地毯的佣人回过头来,看到厉仲谋,惊了惊,立即关了吸尘器,毕恭毕敬垂首:“少爷!”

她有些怯意,看着少爷脸色不太好,随即就见少爷似乎笑了一下,很不明显,对着她摆摆手:“你先出去。”

佣人恭敬退下,厉仲谋缓步走向床沿。很累,他在床上躺下。

那个女人在这间房住了快三个月,终究是离开了。

厉仲谋抬手挡住了眼睛。在这个夜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想她。

他拿出手机,拨通吴桐的电话。

心率波动快得不受厉仲谋控制,他握紧走廊扶手,等待音煎熬人心,一声一声刺进耳膜。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对方说:“Hello?”

……

打了电话来,却又沉默不语。向佐只得又问一遍:“Hello?”

向佐听对方终于开口,却是冷如冰的声音:“她和你在一起?”

向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揉一揉突突跳的太阳,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他视线模糊地分辨了很久:呵,拿错手机了。

推一推怀中温暖柔软的身体:“亲爱的,你电话。”

吴桐皱皱鼻子,手一挥,将向佐拿手机的手推得老远,气得向佐捏她鼻子,她张开嘴要呼吸,他低头,深吻许久才放过,继续听电话,只闻对方冷言:“你们在哪?”

在哪?他是已醉得忘了……

向佐手一扬,在半空中打个响指,招呼外场侍应生过来。手机丢给侍应生:“告……告诉他,这里,是,哪……”

厉仲谋并不爱开跑车,车库里的两辆都是法拉利主席赠送,直接开出车库,开下蜿蜒盘山道,鲜红车身犹如心中火,夜色中超速,不知何时猛一刹车,车子锐叫着停在兰桂坊巷口。

按着那侍应生报的地址寻去,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一对紧贴身体的男女相携走出酒吧门口。闪烁的霓虹灯投影在他与她脸上。

厉仲谋远远看着那个笑靥妖艳的女人,不知内心是何滋味。

向佐揽着怀中身段姣好的女人,慢悠悠地走,可惜自身难保,差一点要拉着这女人一齐倒下,幸而此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抻过来,扶住他。

“谢……谢了……”

向佐拍拍这好心人的肩,对方肩动身转,向佐还未眨眼,怀里的女人已经无了踪迹。

这人轻轻松松将他怀中的女人弄了过去,向佐困难地聚焦,看了又看:“大,哥……”

醉得不轻了,竟就这样叫出了口。不过冷风一吹,向佐清醒数分,不无意外看到厉仲谋隐藏得并不深的鄙夷之色。

向佐想开口说话,厉仲谋已经搂着吴桐转身要走。

他失口叫了句:“等等!”

……

不料厉仲谋竟真的停下了。

停下,并不是因为向佐的阻止,而是因为厉仲谋看清,这女人嫣红微肿的双唇。

肤若凝脂,红晕诱人,唇红似血——

厉仲谋满身戾气地扭头看向佐:“你对她做了什么?”

向佐听得不甚清楚,只知道他要带走她:“据香港XX法条例第XX章第XX条,不顾他人意愿强行……”

厉仲谋猛一咬牙,电光火石间一拳挥去,正中向佐颧骨。骨骼撞击发出闷声,向佐话未说完已经中招倒地。

厉仲谋动一动疼痛的指关节,低头看向佐,淡淡说:“我不介意你再加告我一条伤害罪。”

费了些劲才把这烂醉如泥的女人弄上车,放手刹,拉排挡,油门踩底,极速拐弯,离去。

车速快,车子抖,吴桐搂着安全带睡了会,身体一歪便枕到厉仲谋肩上。

厉仲谋透过后照镜看她,她还真是无知无觉,上了什么男人的车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出现……

厉仲谋不敢想。

她得寸进尺,不一会就搂上他开车的手,隔着衬衫布料,她滚烫的唇蹭着他的皮肤,“你知道吗……”

她模模糊糊说了句醉话,厉仲谋不明白自己如此在意她说的零星半语,几乎脱口而出问:“什么?”

她却皱着眉摇头,“我不说,一说,你……又要堵我的嘴……”

一个“又”字如一刺,横亘入心,她把他当成了谁?向佐?

厉仲谋心思沉底,却拿她没办法,再好的克制力也失了效用,他恨不能眼不见为净,偏偏她就坐在那里,环抱着他一只胳膊,不停地挑战他的底线。

她这副样子万万不能让童童看到,厉仲谋也担心她在童童面前发酒疯,只得把她带到自己在铜锣湾的公寓。

……

他拨电话回家,开视讯给童童看。

她在他的床上睡得极香甜,深色床单的映衬下,皮肤泛着半透明的稀薄质感。

“她现在已经睡了,明天一定把她带回去,好不好?”

童童不想吵醒妈妈,压低了声音,细细地问:“她很累吗?我都还没有困呢。”有些不甘不愿。

“是啊,她忙了一晚上了。”

厉仲谋并不觉得自己骗了孩子,她确实忙了一晚上,忙了一晚上在同男人鬼混。

她热的难受,偏他历来体温偏低,她近乎自发贴合上他的手心,看她一直皱着的眉心,厉仲谋想:是什么事,在睡梦中也要侵扰,不肯放过?

而她歙动着嘴唇,红润地哄诱着,厉仲谋觉得烫的远远不再只有她的体温。不禁伸手,抚……

无爱承欢32

童童总算答应听话,他安心地挂了电话,俯身为她盖好被子,原本还好好地,可他身体一欺近,她便眉头更紧,继而翻了个身,缩到了床角。

他有这么可怕,睡着了还要躲?

侧着睡的女子,身姿曲线美好,并拢的纤细的腿,裙子短,露着丝滑皮肤,纤细腰肢,披肩有些松,肩头滑出,前起伏,呼吸声轻浅,但是已经打扰了他这位旁观者。

这个女人睡着时比醒的时候好看许多,连纠结的眉心,落在他眼中,也顺意许多。小裙的布料光面丝滑,贴服着她平坦小腹。

那里,曾经,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

厉仲谋意识到自己凝神已久,慢腾腾挪了开去。

忽略心中一丝的不甘愿。

他身上沾染上她的酒气,拿了衣服到外边独立浴室开淋浴阀。换了身居家服到隔壁客房去睡。

良夜却无眠,他开电脑处理了些事情,时间依旧早,抬头看,窗外夜色还是那么的满。

靠着椅背抽烟,烟灰落进地毯,渐渐有了股焦味,他才恍惚回过神来。

又走神了……

正低手摁熄烟,隔壁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厉仲谋条件反站了起来,扔了烟夺门而出,主卧床上没人,他心一紧,尔后才听见卫生间的动静,循着声音过去——

这女人醉醺醺地还记得要洗澡,可惜整个人都跌倒在了浴缸边缘。

自作自受。

厉仲谋搀起她,她不知何故,一径要甩脱他的手。可他一松来她,她就再度滑落到地上。

厉仲谋咬牙切齿:“吴桐!”

她哪里会应?

他取下花洒,开热水,清理现场,看她几缕湿发黏在脸上,只觉心烦,到外间拿了件衬衣进来,拍拍她的脸:“吴桐。”

厉仲谋拿浴巾裹住她,替她换下湿衣,再套上他的衬衣,把她抱出去。

衣服太大,四处通透,她身一动,厉仲谋便呼吸不稳。

她腹下一道疤痕,很清晰映入厉仲谋眼帘。

……

他的手指被无形力量牵动,着了魔魇一般,轻抚上那道伤疤。她略有醒动,在他的指腹下微微磨蹭着身子,厉仲谋以为自己手上力道弄疼了她,有些慌张拿开手,“疼?”

她没说话,但眉心蹙得更紧。

厉仲谋脑中,翻覆着日记中的某一页,她也是这样,皱着眉头,却又勉强自己微笑,那一页,纸张上有一滴泪痕,晕开了字迹。

晕进了他的心。

厉仲谋他不想承认,他疼了。

心脏某处。

她苦痛的源头,是不是他?

厉仲谋单纯只想抚平她的苦痛,头低下,一枚亲吻落在她的眉间。

那种奇异的,怜悯谦和的吻,令吴桐微微睁开了眼睛,她以为自己又做梦,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现实中注定形同陌路,那么,梦中,是否,有资格拥有?

她轻轻地:“厉仲谋?”

说话的嘴被吻住了。

吴桐在梦里,听见有个男人,温柔地说:“是我……”

吴桐感觉到,一双陌生的手,在她的腹部游弋,她曾经的伤口被人亲吻,被人呵护。

恼人的头颅,短的头发,狡猾的舌尖,舔舐吸吮,丝丝酥麻自腹部至四肢百骸,压抑的喘息声一丝一丝传进耳际,是谁的呼吸,在引诱她堕入欲望的尘?她的思绪一片混沌,身体被纳入强势的膛中。

又是谁的心跳声,压在她软嫩口,逼迫她窒息?

他还不肯放过,销魂的唇来到她的口,张口含住尖端,耐心地挑逗,要她绽放自己,要她忘记自己。

被人细密地爱着,那种舒服的感受,即使窒息,她也希望永远别停。慢慢的身体开始冒汗,滚烫的脸贴在对方脸侧,她热,他冷,她难耐地呻吟一声。

厉仲谋看着她失焦的眼落进他眼中,仿佛是对他的指控。

丢在欲望中的三魂七魄在她的目光中顿时无地自容,他是疯了,要占有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

……

偏偏欲望横流,悄然滑落他的掌控,体内的热在叫嚣,他伸手扶正她的脸,看她的眼睛:“如果你说不要,我们就停止……”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她纳过来的唇齿间。

唇舌疯狂的纠缠,濡湿的吻,最魅的毒。

麻痹了神经。

那星星点点的吟哦,仿佛电流直窜厉仲谋耳中。

“你看清楚,我是……”

“……厉仲谋……”

厉仲谋……

厉仲谋……

他微微一怔。

再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的邀请。

神思再不受理智管束。他低头,看着她如丝媚眼,再不迟疑,衔住她微张的唇。

舌尖缠绕,听她在他口中煽情的润泽声,柔缓抒情的,灵活的舌,深入,用力,直入深喉。

抓住她的脚踝,分开,他引导自己,滑进她体内。

瞬间的胀痛引出她身体的瑟瑟颤抖,她那样疼,在他身下要蜷缩自己,推挤他出去。

他心生怜悯,可她哪是拒绝?分明邀请……

厉仲谋不能自已,一手扣紧她的腰,要她紧密的迎合。继续推进,一点一点,没有迟疑。

亲吻她的额角,说,“放松……对,张开一点……”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一点一点哄诱,她身体便失去抵御能力,神思迷离地迎合,双臂渐渐紧缠他的颈项,双腿也有了自己的意识,缠上他的腰身。

灼热在嵌入,坚硬地摩擦,她逃无可逃,声声呜咽,一丝一丝的喘息都带着极致的痛苦与欢愉,指甲陷进他背脊皮肤。

……

越来越快速的动作中,他的一滴汗,落入她眼。

厉仲谋看着自己的汗水融入她一片瞳光中,漾起波纹——

他没有再逼迫,抵进最深处,缓慢研磨。

她的额头抵在他肩颈中,无意识地厮磨,厉仲谋清晰无比感觉到,她在绞紧,纠缠,耳鬓厮磨间,她一声一声的哼,紧致销魂的肌理,不断颤动。

他支起身体,居高临下,俯视,看她腰肢妖娆地扭,柔光熠熠的身体为他盛放,她的瞳孔中,有他,一如,她的身体中,有他。

他看了她许久,伸手,轻轻触碰,抚,进而重重揉捏,沾着她分泌的滑腻体,辗转地抹到她的伤痕上,描绘最诱人的湿漉。

她一声一声地哼,厉仲谋俯身,捧紧了她的臀,要她的蜜处吞咽着他,没有缝隙。

它在她软嫩的深处,危险地跳动,一下一下,渐显蛮横,恨不能将她揉入骨血一般,勾引她一道坠落漩涡。

她在半梦半醒间婉转承欢,几欲尖叫,被他的唇舌堵住,只剩闷哼。

这,贪欢惹的祸……


33-37

无爱承欢33

早上她先醒过来。

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在这个,不算陌生的男人怀中。

厉仲谋犹自睡着,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腰肢上,睡梦中也禁锢。

她看着极近处这张英俊沉静的脸孔,越来越多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

窗外阳光直入眼,她眼角一涩,宿醉的疼还存在她脑子里,吴桐痛苦地思考,昨晚……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不愿记得,但是她身上青紫吻痕,还有他身上道道抓痕,都在提醒。

还真是风水轮流,七年前他醉得意识不清,上了她的床,结果这一回,却换成了她……

空气中还残留着欢愉过后的亲狎气味。

吴桐很认真地想,她是不是也该学他,留点钱下来?

不过他定不会稀罕她的钱就是了。

吴桐揉着太阳,拿开他的手要下床,这时却见他的眼睫颤了颤。

她一时间差点哽住呼吸,幸而他并未转醒。她像个没出息的恶棍,吃干抹净就要溜,他一个动作就吓得她不敢动。

双腿刚着地,酸痛的腿心便令她骨头一软,差点要跪到地上去,她闹出了大动静,吓得半死,生怕吵醒他,再不敢多做停留,穿上衣物,披散着头发夺门而出。

可……

这独门独户的电梯,这该死的指纹识别——

她要怎么出去?

……

吴桐咬着唇,忍着疼,急的直想跺脚,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厉仲谋已经到她身后了,她还是无知无觉,他只得开口:“吴桐。”

没有半点睡意的声音——

吴桐僵立当场。

厉仲谋已经绕到她眼前,只穿了一条长裤的厉仲谋,浑身泛着晨间特有的慵懒气息,一双眼睛却清明地可怕。

诱人地矛盾着的男人……

他竟伸手按住她的腕子:“一起吃早餐?”

吴桐重重呼吸,声音才没有颤抖:“我得走——我约了人,我……”

他顿一顿,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松开,为她启动了电梯,却又说:“不介意的话,等等我。”

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很快,彼此的脸,都消失在电梯门后。

身体深处的濡湿在提醒她这又一次的荒唐。栽了一次,决不能有第二次,吴桐寻着家医药商店的门进去。

“事前?事后?”

“事后。”

“24小时?72小时?”

“24小时。”

吴桐付钱的时候,看着柜台对面墙壁上镶嵌的镜子,里头的女人,心慌意乱写在脸上,也难怪店员见到她脸色诡异。

她拆了药盒,水也没有,直接丢两粒进嘴里。

苦涩。

……

这时候走出店门,吴桐才稍微安心些。

再买一包烟,抽两口,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高级社区,车流不多,她穿过马路到对面拦车。

没有等到的士,却等到一辆鲜红车身的车停到她面前。

厉仲谋开门下车,神清气爽的样子,西装前的钻签灼伤她的眼。

吴桐才知道,狼狈的,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更加苦涩。

厉仲谋上下打量她一下,拽下她的烟扔了,脱下外套披上她肩:“你这么不守交通规则,迟早有一天出事。”

吴桐一惊,她刚才横穿马路,他怎么会……

刚才……他一直跟着她?

一阵恶寒直窜入身体,吴桐来不及说半个字,已经被他拉上了车。

没给她一点反对的权利。

他开着车子,不知道要把她带到哪去,车窗降下来,新鲜空气灌进,吹着她的脸和头发。

吴桐自己的包,手微微抖,烟,打火机,她知道他在后视镜里看着自己,吴桐有如芒刺在背,火石划了几次都没有点着,好不容易燃了,纸烟咬进齿间,用力吸一口——

“吱——”地一声,车子猛地刹住,吴桐顿时呛着,牙关一脱力,拼命咳嗽间,厉仲谋伸手就拽了她的烟,扔出窗外。

回视她,隐隐含怒。

……

他生什么气?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因为她没有银货两讫?

还是因为她没有给他第三次机会把支票甩到她脸上?!

她像是在跟他置气,转眼又抽出一支,这回手也不抖了,一下子点燃。厉仲谋这次动作更快,捏住她的手,烟盒,火机,统统抢过来,扔出去。

另一手还稳稳提着她的手腕。

她挣,挣不脱,看着他,眼睛冒火:“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问得好!

我是你什么人?

我们昨晚才上了床,我是你什么人?

我们之间有一个儿子,我是你什么人?

你爱了我七年,我是你什么人?

厉仲谋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吴桐腔剧烈起伏,他却陷入沉默。她了解他,比他知道的更甚,这个男人的沉默,往往意味着对手的灾难。她意识到危险,本能地退后,想要开车门,为时已晚。

他瞬间攫住她,身影迅速向她笼罩下来。

吴桐唇上一疼,他将她推到车门上,狠狠吻住。她不合作,要咬他,被他捏住了下巴,不得不张嘴,纳进他伸过来的舌。

席卷一番还不够,他吮得她舌头都麻了,还不肯放过,咬着她的下唇厮磨,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揽向自己,在她的肩头,口,大腿点火。

她始终没能推开他,是他自己最终放弃,她扬手要掌掴,被他架住手臂。

厉仲谋扭过她的脸,逼她看正视后照镜里的她自己:“是不是要我一一告诉你我们昨晚做了什么?!”

她的披肩上,锁骨上,再往下,她被遮住的皮肤上,那一枚枚的吻痕,都是他要她看的证据。

“不过又是一场一夜情,你想怎样?”

她仰着脸,冷眼和他对峙。

……

一夜情,没错——吴桐告诉自己——和七年前的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七年前,是他甩了支票给她,“请”她忘记这一切。而这次,是她自己离开,自己逼自己忘记。

厉仲谋死死捏着她的下颚。刚才他还想要和她一起吃早餐,现在却真想要弄死她。可她的眼中,分明写着:厌恶。

厉仲谋猛一闭眼,倏地放开她。忍着怒意,重新发动车子。

“我要回家!”

“我送你。”

骗人!吴桐看着窗外,这哪是回她家的路?

她不想跟他吵了。

酒害人,从来如此,她着了自己的道了,能怪谁?

一路沉默,车子不知不觉停了,停在哪里?绝不是她家楼下。

不管哪里都好,吴桐现在只想下车,远离他。

可她开门的动作硬生生定格。

因为她看见窗外,不远处,仿欧陆的圆弧台阶上热闹非凡,欢乐的亲友,围住白色婚纱的新娘和黑色礼服的新郎,有人在拍照,有人等着抢捧花——

这是哪里?

倏忽间,吴桐脑子一片空白。

听见厉仲谋在她旁边说:“我现在脑子很乱,所以,这次由你选择。”

无爱承欢34

婚姻登记处门外,厉仲谋在等她的答案。

这三个月,他是怎么度过的?

她的日记本,每一页都承载为人母亲的辛酸,他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又怎会不动容?

每看一个字,他的心,就被酸涩的柔软多浸润一分。

童童无数次问起:爸爸,你什么时候和妈妈结婚?

孩子问得无比真挚,目光充满希冀。

每每得不到他的肯定答案,孩子总是一脸难过……

潜移默化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他,竟也开始思考婚姻的可能。

他不希望童童不快乐。

他更不希望,她悲伤……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的时间,以为能够想出对童童、对她和他都好的解决方法。

偏偏这一次,他无法理出半点头绪。

他是厉仲谋,从来掌握主动权,但是这个女人,并不在他控制范围内。他猜不透她,也渐渐猜不透了他自己……

所以,这一次,由她选择,由他权衡,对女士公平一些,未尝不可。

许久,吴桐的视线才从那一对新人身上移开,她回头看厉仲谋。

“……你爱我吗?”

他明显愣了一下。

“这并不是我们这次讨论的话题,你只要……”

她直直盯着他眼睛,不肯罢休:“爱吗?”

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做什么?厉仲谋有些无力地抚额,语带安抚,尽量劝哄,“童童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你也需要童童,不是么?”

……

“你爱我吗?”

“吴桐!”

“……”

“……”

“你不爱……”她兀自摇摇头,像是终于了解,声音很轻很轻,最后笑一下,推门下车。

没有半分流连。

厉仲谋瞥一眼后视镜中她远去的背影,思维顷刻翻涌,一咬牙,开门追出去。

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手臂:“爱或不爱,与我娶不娶你有什么关系?”

厉仲谋心口泛起一丝愠怒,又不忍对她发脾气,只能尽量平心静气地。

这女人偏偏不领情,“你不爱我又为什么要娶我!?”

她近乎尖叫,周围人纷纷侧目,看着这对争闹不休的男女。

他神情顷刻间冷下去,声音越低,越怖人:“不要咄咄逼人。”

“是你欺人太甚!”

夜间予取予求的温柔乡,光天化日之下又恢复成了这个浑身带刺的女子,厉仲谋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触及了她的底线,令她竖起全身防备。

“好,那我问你,”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她重重揽向自己,“你对我又是什么感情?”

唇,似吻非吻;鼻息,互相萦绕。

这个女人的嘴从不饶人,她的眼睛却从骗不了人,他望进她的瞳孔里,期望望进她的心里。

没错,他需要确认。

确认自己没有猜错。

“你爱我吗?”

暗夜之中那般狂热的纠缠,她一声一声唤着他的名字,那个样子骗不了人的。直至现在,她的声音还一直在他脑中回响。

厉仲谋想,如果她说爱,他便相信,即使是欺骗,也无妨。

……

她的震惊写在脸上,深刻地印在他的眼中,慢慢地,厉仲谋觉得自己读懂了她眼中透露的讯息。

他屏息以待,等待她说出那三个字。

“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厉仲谋话说,呼吸温暖了她的双唇,“告诉我。”

她的答案,帮助他抉择。

她若承认,他允诺给她家,给她婚姻,给她忠诚,给她宠溺,给她一切……或许,还包括爱情。

她若否认,从此他们二人分道扬镳,就当昨晚是又一场荒唐,他将她彻底地踢出脑海,今后再不要有半点瓜葛。

爱?或不爱?

她沉默了很久,说:“我爱过你。”

多出的一个字,顷刻间将厉仲谋打回现实。

吴桐没有再看他,而是再次将视线投向远处那一对新人,很慢,但是很坚定地说:“我爱过你,但我现在打算放弃你。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的手松动了,吴桐很轻易拨开他的钳制。

“我曾经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什么人,我觉得那是对你惩罚。可我现在不这么想,我现在觉得你很可怜,就算你对女人无往而不利又怎样?你本不懂得怎么去爱人。”

一向高高在上的厉仲谋,一时间,无言以对。

厉仲谋最后是眼睁睁看着她走的,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也是第一次,他在人群中发呆,尤久。

……

圆盘会议室内寂静异常,大中华区经理和亚太区经理相继发言完毕,所有人都等着厉仲谋开口说话。

9点的会议延迟到现在才开始,所有人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个云里雾里,偏偏厉总犹自神思,眉心紧蹙,不发一言。

只有林建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拍拍会议秘书的肩膀,让秘书坐远些,自己接替她的座位。

林建岳凑近些,到了厉仲谋耳边低语:“总裁,开会一个半小时,您总共走神了17次。”

厉仲谋终于回神,手中还捏着笔,他看了林建岳一眼,转开视线,笔端点一点桌面,示意事拓部的经理:“Jeff,把亚太区和大中华区的业务做一次整合,一周后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你的调整投资结构报告。”

几个经理点头如捣蒜,林建岳杵在一旁只剩唏嘘的份,厉仲谋还是那个指点江山的厉仲谋,没有事情能击垮他。

几个小时前那个站在维多利亚港旁吹着海风抽烟、一派郁与落寞的厉仲谋,那个连董事局会议都懒得出席的厉仲谋,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散会后,本该又是一整天的忙碌,但是厉仲谋属意推掉了一个财经专访,到餐厅去补吃早餐。

因为调整了安排,今日的行程宽松很多,厉仲谋动着餐叉,林建岳在一旁汇报改订的行程。

餐巾印了印嘴角,厉仲谋出言打断:“晚上七点到八点空出来。”

林建岳立即在掌上电脑上修改,顺便问一句:“要不要订童童喜欢的那家主题乐园餐厅?”

“订Mandy喜欢的那间餐厅。”

老板与女友近来感情冷淡的可以,怎么突然要约会……林建岳愕制半晌,点头不语。

想了想,林建岳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老板:“马上就要启程赴美,童童催您邀请吴小姐的事,您……”

“童童自己去说比较有效,今晚把童童送到吴家,他也想他妈咪了。”厉仲谋表情无虞,声音无漾。

……

……

童童走了之后家里冷情很多,吴桐不想回家,偏偏无处可去,坐车回家,全身、由内到外都是疼的,最疼的,是腔里的那颗心。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她拖着步子走,一个人斜倚在她家门边,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无爱承欢35

“回来了?”向佐问。很柔和的声音,很平静的眉眼。

似乎已在此处,等待她许久。

吴桐愣在原地没有动。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手机不通,打到你家,是答录机。”他说的慢条斯理,“我怕他把你扔进维多利亚港喂鱼。”

这算他的幽默感么?

吴桐试着笑一笑,想要配合他,可是嘴角僵硬:“等多久了?”

向佐脸也僵,他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笑容牵扯到颧骨处的伤口,他便是一阵疼得龇牙咧嘴,样子显得很滑稽,但是疲惫的神色也渐渐泛起。

他上下打量她一下,走到她跟前,凑到她脖颈处嗅了嗅。

她本能退后,然后听见他若有所思地说:“酒,烟草,……还有,悲伤……”

“什么?”

“你身上有这几种味道。”

吴桐拢一拢衣裙,不与他对视:“你属狗的?鼻子这么灵?”

“你怎么知道?我确实属狗。”向佐转了个身,重新靠向墙壁,似乎有点累了。

“和厉仲谋怎么样了?”

他突然这么问,吴桐看着他有些发愣,向佐头越来越晕,视线有些模糊,总觉得她又要哭了。

自以为是的在她眼泪即将掉下之际,用大大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你的眼睛,哭的时候很丑,微笑的时候才起码见得人。”

向佐的手心诡异地烫,吴桐拉下他的手,瞧了瞧他脸色,他额头:“你发烧了。”

他似有怔忪,吃力地抬手自己额头,确实很烫。他的脸上划过一丝埋怨,异常娇气地斜睨吴桐:“谁叫你一晚上不回来?”

……

向佐赖定了吴桐似的,怎么也不肯去医院,吴桐费了许多劲才把他弄进屋,再没有力气了,只得把他丢进沙发里。

那么高的个子缩在沙发中大概并不好受,她取了毯子来捂住他身体,喂了两粒退烧药,就再不管他了。

她洗了澡,冲掉所有不该留的气息,镜子上布着一层水雾,吴桐坐在浴缸中,一笔一划在镜子上写字却不自知。

童童。

厉仲谋。

结……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着指尖下的字迹,慌忙擦去,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出去,原本还有些神思飘忽,这时,赫然发现她的床上趴睡着向佐。

吴桐赶紧去找外衣披上,走到床头推推他:“你怎么进来了?”

“唔……”他眯开眼缝,不情不愿,懒懒散散,“沙发上睡着难过。你不能虐待病人。”

吴桐无奈,转身要走,被他突然拉住。

他嘟嘟哝哝地,“我是病人,你留下来照顾我。”

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没有?

吴桐腹诽,要走,却被他禁锢住,不能动。他力气这么大,倒一点不像生病的人。再一牵扯,她被他直直拉着跌坐到床沿。

她也没有力气啊,疲惫的可以,他还在那期期艾艾,“我病入膏肓了。救我。”

她的湿发滴水,落在他的脸上,吴桐恍然回神看见此幕,还以为自己落泪,一惊,才看清那并非泪水。

……

“感冒发烧而已,死不了人。”

“有一种病,爱情,动心则死,你应该懂得。我是得了这个病了。”

她为他揩去水迹,有些啼笑皆非:“你不会想说,你爱上我了吧?”

他抓住她的手,贴到脸颊上,无声地笑:“你真聪明……”

她没有喜悦,一点也没有。

不是因为他玩笑的口吻伤了她,而是她觉得,似乎自己这颗心,再起不了半点悸动了。

会不会已心死?

她也才27岁……

“要不要试一试?”

她又走神了,“……什么?”

她被他招呼着一径低头,被他绕到自己后颈的手按住,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得太近,他仰起脸,手指控在她的颈动脉上。

欲吻不吻的距离,向佐逼着她正视自己。

吴桐条件反地推开了他。

向佐看着这个躲避唯恐不及的女人:“试一试,和我拍拖。”

他的指尖还按在她的颈部,兴致斐然,贴的很紧,他拨了拨她额前发丝:“你的心跳有加速,证明你还有药可救。别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整片森林。”

“……”

向佐缩回被子里,裹紧他自己,吸了吸鼻子:“给你两个选择,答应我,或,考虑过后再答应我。”

他的声音渐渐染上鼻音,但每一个音都很清晰。

吴桐了心跳,却觉得并没有异常:“你是不是习惯这样逼迫女人答应你的追求?”

他没有否认,想了想:“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不是应该说你是唯一?这可不像他,花花公子不会这么不懂得哄女人。

“第一个是张曼迪;第二个,是你……”

……

吴桐听他这么说,思忖很久,点点头,她觉得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抢了你的女人,所以,你现在锁定我做你的目标?”

他很诚实:“刚开始,是。”

别扭的男人——

吴桐心中却没有生出一丝厌恶,相反,挺同情他。

她拍拍他的脸,然后站起,像个过来人一般安慰他:“你乖乖休息吧,不要任了。”

她走出去,关上门了,向佐悠悠然睁开眼睛,手指抻着额头,想,是他表白的太隐晦还是怎样?她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作没听懂?

番外之 第一最好不相见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她遇见他,正是莲花开落的季节。

正值夏季,再热的天气,也不及这则消息热:厉氏总裁厉仲谋入城大演讲。

消息迅速传遍各校各院,一票难求。厉氏的资本运营模式成就了商界的一则神话,而厉氏的掌权人厉仲谋,则是缔造神话的魔手。

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看惯了的人,大家却都还想要亲眼目睹尊荣,入场券早被哄抢一空。

吴桐靠顾思琪拿到临时工作证,为学院的劳伦斯教授整理发言稿。

吴桐德语本就马马虎虎,发言稿翻地乱七八糟,偏还想一心二用,不时溜到后台去,深怕错过,只为一睹大名鼎鼎EricLi的真容。

顾思琪拿着错漏百出的发言稿找到她,一个劲敲她额头:“股权并购、私募、创投……这些你全翻错了,信不信教授杀了你?”

吴桐着额头耍赖,“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你会罩我的不是?”

她这句恭维顾思琪显然很受用,神情没那么跋扈了,吴桐讨好地攥着她胳膊晃荡:“你说我等会能不能溜到观众席,问他一个问题?”

大姐头顾思琪被她说得也动心了,却还要装出不屑样,扬扬眉,演讲稿推给她:“快去重翻!”

吴桐攥着稿子不甘不愿地去见教授,一跑三回头,恋恋不舍。

远远见到教授,吴桐正要打招呼,视线一偏,发现教授正在与人交谈。

那人细条纹衬衫,西裤笔直,身姿挺拔,说标准德语,掷地有声,音色却有些疏离感,听来不太真切。

很有气场的人,吴桐暗叹,想凑近些再看,就被黑衣保镖拦下了。

谁这么大牌,还不让人近身了?吴桐正抿唇细究,恍然猜到:

莫不是厉仲谋?

……

演讲开始后,坐在听众席上的吴桐望着台上的年轻男人想,哦,原来这就是厉仲谋。

远远看着他有些模糊的面孔,她又想,他说英语没有说德语好听。

吴桐拼命举手示意,照样没争取到提问,倒是听着后座的学生兴奋地微抖的声音问:厉氏前段时间却大量减持金融衍生品,能否请您大致说说投资思路?

音响中随即响起厉仲谋的轻笑,笑声隐去,他侃侃而谈起来,“或许我过去的投资比较激进,喜欢玩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但现在已经变了思路,趋于保守,比如减持金融衍生品,投资分散……”

眼见厉仲谋时而对答如流,时而避实就虚,吴桐咬紧牙,为什么就轮不到她起来提问?

吴桐万分懊恼中,演讲流程结束,听众全体起立鼓掌,唯独她消沉地坐在座位上,仰头看着台上的男子,觉得真是遥远!

翌日,顾思琪听吴桐的哀叹快听得重听,吴桐还在自顾自抱怨:“哎,我连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顾思琪睬都不睬她,立即丢了份当日的娱乐报纸过来,解她燃眉之渴。吴桐皱着眉头翻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厉仲谋和某女的花边新闻。

“你就花痴吧,李泽楷名草有主之后厉仲谋就是全港最大一颗钻石王老五了,英俊富有还感,香港几百万女的等着嫁他。”

彼时,夏正盛,吴桐摆摆手,笑的毫不在意。

……

那是,又一个盛夏。

吴桐收到了厉氏的实习通知,思琪羡慕地几乎要尖叫:“这么说这么说,你很可能会和EricLi同城一部电梯?!”

在艳羡不已的顾思琪的注视下,吴桐笑得近乎于邪恶。她亲昵地揽过思琪的肩膀,停顿片刻,将一年前她给自己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还给顾思琪:“香港几百万女的等着嫁他呢。你就花痴吧。”

可是,哪里碰得到呢?那样遥远的人……

总裁室在46楼,独立电梯可直达,每一周倒是会循例视察各部门,可吴桐那个时候总被组长安排去跑腿打杂,远观的机会都没有。

向顾思琪抱怨,顾思琪就跟她装色厉内荏:“你要端正心态!知不知道?”

吴桐在厉氏实习,正遭遇厉氏本年度第2期学员培训,市场部的组长带着旗下各元,组队参加例行素质拓展。

每季度一次的拓展训练是厉氏的传统项目,拓展计划的制定都是由副总亲自批准,按照销售部、企划部、营运部划分,神矍铄的吴桐被组长招至麾下,年轻孩子的优势还是受重用的。

上午是专员授课,厉氏的几位高层都出席,下午 则是野外互动。

吴桐权当去野营与休假,却不知差一点因此送命,更不知,命运之手,将他推向了她的身边。

……

番 外之第一最好不相见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厉氏历来有重视团队协作能力的传统,为期五天的素质拓展训练即将结束,上午依旧是讲师授课,下午团体对抗。

训练基地靠海,风光甚好,这一日,风和日丽的天,海水翻涌,泛起咸腥。

最后一轮的团体项目最危险,攀过一段极抖的吊桥之后,每个人会被配上一副滑索,借助滑索可以沿着峭壁设置一串踏板,继续攀援而上。

悬崖的一端搭建求生墙,墙高四米,无法独立通过,攀岩而上之后翻越求生墙,任务达成。

危险倒是危险,但专业教练会一直在旁观察情况,更有绳索控制,双重保护下,不会造成失足落海的情况。

前一日就有小道消息流传开:厉总会来视察情况。

吴桐当时正在吃力地涂抹晒伤药膏,四天时间,她黑了一圈,浑身筋骨都像是散了架,听着室友带回来的消息,她“噌”地一下从床上蹦下,结果疼得龇牙咧嘴:“真的假的?总boss不是去参加企业家峰会了么?”

虽然疼,但吴桐依旧兴奋地眉眼都飞扬。

室友却有些无奈地继续道:“大概是骗人的吧,总boss怎么可能为了我们这些小角色特地赶回来?”

吴桐愣了半秒,失落地“哦”了一声。她坐回床边,也就没再多想。

而这一日,下午的对抗赛开始之前,组长对这些年轻人允诺,赢家可以得到总裁的亲自嘉奖。

吴桐听得一怔,心中恍然地重复着组长的话:亲自……嘉奖?

穿越吊桥,吴桐是最快的一个,另外三组的都被落在后头,组长总说她是多动症儿童,总要她修心养坐在电脑前处理数据,吴桐每每看得眼睛发酸,但也都要多亏组长的看管,她分析数据的能力突飞猛进。

而这回,她的身手算是派上用场,吊桥下焦急地看着的同伴都替她捏把冷汗,甚至有人见她如此拼命,直接吼:“小心!”

海风吹散了她的马尾辫,吴桐之前也顾不得重新扎起,视线被发丝阻挡,她也不管不顾,更不看下头十几米的悬空。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第一。

总boss亲自嘉奖,这对吴桐来说,诱惑太大。

……

直到把对手全部甩在身后,吴桐回头看了看,见其他几队还差自己一大截,这才在晃动的木板上坐下,扎好了头发。

下边围观的人俱震惊地看着这个女孩,甚至有人不可抑制地发出尖叫。

然而片刻后,尖叫声便奇异地隐去。吴桐也没有在意,只当自己英勇之姿震慑住了所有的怀疑,得意地笑。

总裁与副总双双降临现场,所有人都不敢越矩,纷纷噤声。

“brave girl,right?”

厉仲谋也正仰着头看,几米的高空,年轻女孩子的笑容比阳光更惹眼。听副总如此说,厉仲谋不置可否,只淡然地笑。

吴桐抿嘴站起,险险地以脚尖勾上峭壁对底端的踏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第一个环节。

吴桐为自己这一组争取到了5分钟的时间优势,第二环节需要互相协作,吴桐正在检查绳索,同组的队员很快赶上,为接下来的攀爬做准备。

吴桐试检安全设施,教练走到他们身旁,滑索收放的技巧在一切开始之前教练就已经教会所有人,吴桐正疑惑着教练在教练前来有何事,只听教练对所有人鼓励地说:“你们的boss正在下面看,加油!”

吴桐闻言,禁不住偏头朝下看,可惜地势太高,下边的人又太多,吴桐目光寻略片刻,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底下的人头攒动,队长已经在高声催促她快点。

吴桐有些懊恼地回过头来,“啪嗒”一声扣好了接扣,手脚并用,开始攀岩。

与之前的力斩立决不同,吴桐此时有些走神,拖慢了全队的速度,队长全身悬空地下望,恼怒地盯着吴桐:“快点跟上!”

吴桐一惊,恍然回神,她逼自己收心,目光找准踏板的位置,攀附着继续向上,峭壁上的沙砾纷纷落下,吴桐低头躲,正瞥见自己腰上的安全接扣。

接扣共有四个,她竟只扣了一个!

吴桐顿时慌张起来,另一队眼看要超越她,上边即刻传来怒喝:“桐!快点!”她只能尖着声音回:“我的安全接扣没有扣好!”

她双手抓着绳索,妄图对上前腰上的另一个锁扣,队长很快绳降而下,两个成年人踩着一块踏板非常危险,队长一边用背包带子上的无线向教练汇报情况,一边托住吴桐的腰,方便她空出手来,尽快解决眼前的一切。

海风拂面,教练正口述对策,吴桐仔细地听,按照教练的指示,解开了一端的扣琐。却在这时,无线接收器中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

吴桐手一抖,锁扣方向一歪,这一股绳索便被海风刮得在空中晃荡起来。吴桐条件反伸手去抓,脚下便是一空——

……

瞬间的失重感攫住她。

“桐!”

队长伸出的手她没有来得及握住,吴桐本能地拉住控制绳,却依旧没有制止住急速下落的速度,耳边刮着的风声淹没了一切,控制绳在她手心摩过。

吴桐脑中顿时一白,随后才记得安慰自己:幸好会游泳。

然而当她整个人急速坠落海中时,身体砸在海面上,连心脏都快要麻痹,海浪席卷而来,会游泳有何用?

一阵翻涌的浪就要她瞬间沉入海中数米之深,吴桐拼尽全力,挣扎许久,终于游出海面。

湿漉的视线一时有些失焦,海水苦涩,她下意识高扬起下巴,正望见峭壁上端有人正在缓速下落,她看不清楚是谁,只觉那人屈膝后仰的姿态很是专业,大概是教练下来救她——

吴桐舒一口气,自我安慰般想,还不是那么糟糕不是么?

海面浮沉,吴桐的目光也几度高低,抹一把脸上水迹,期望教练再快一些,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巨大的潮声刺进耳膜,一阵浪再度袭来,较之之前更加凶猛如兽。

吴桐躲避不及,瞬间被海浪撞击地近乎昏厥,海水顷刻间冲鼻入脑,恶心攫住头颅,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紧接着,视线一黑。

她再没有知觉。

唤醒吴桐的是一片嘈杂的声音,以及一片混乱中,沉稳有序的声音:“都让开,让空气流通!”

嗓子里不知堵了什么,吴桐呼吸困难,艰难地试着,依旧无法喘息,她想睁开眼的,可惜从皮肤侵入骨骼的麻痹感夺去了她所有力气。

有人迅速解开她的防护衣领口,揪着领口猛地一撕扯,她身体便是一凉。

韧有力的手指撬开并侵入她的口腔,逼她张嘴,继而,一双沉重的手掌以特定分的频率压在她的腔之上,吴桐肺部一阵抽搐,卡在喉管的水猛地不自禁吐出。

吴桐弓起身体侧倒一边,异常难受地干呕,撑开的眼帘中,映入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人影。对方短墨黑的发丝一直在滴水,玉白的肤色,淬在轮廓完美的脸部线条之上。她还没有看清面前的这张脸,他已强势地将她扶起,令她趴坐着。

吴桐止不住一阵咳嗽,因他正在很用力地拍击她的背部,侵入她肺中的水终于被成功咳出。

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低头瞥见自己身上:领口撕开大半,前襟袒露着半边锁骨,部曲线若隐若现……

……

吴桐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件干燥的西装外套披上了她的身体。

她的目光顺着托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向上逡巡,有些怔忪的眸子正对上一双透着坚毅与冷静的瞳孔。

吴桐呆呆看着,一直忘了收回目光,她并不知,她的心,也在那一瞬落进了那个男人的眼中,再没有出来过。

这个男人带着她走失的心站起,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而他的位置,很快被吴桐的队友们替代:“桐,没事吧?”

“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

问题一个一个丢过来,吴桐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头。

厉仲谋这时已起身走出了被人圈包围的女孩。

“厉总您的毛巾。”

他微颔首,从助理手中接过毛巾,擦拭头发。

吴桐并没有得到总裁的嘉奖与颁发的奖章,其他队伍也没有得到:总裁原本只抽出15分钟的时间给他们这些新人,却被这一场惊险落水打乱了行程。

厉仲谋的分分钟都是黄金,并且很显然,在他眼中新人们不太值钱。

吴桐倒是无所谓,因为她得到了总裁的西装外套。

她不知,自己的心已经给了出去,还兀自以为,得到的比失去的多。

几天后,顾思琪无意中在吴桐的衣柜里翻出这件价值不菲手工定制西装,便开始了多回合的狐疑盘问:“这衣服你哪来的啊?说!谁的?”

这件西装吴桐之前送去干洗过,却不知要如何归还失主——毕竟,那是一个离她那样遥远的人……

被顾思琪逮着时,吴桐正在做她的剪报本,厉仲谋参加企业家峰会的照片被她剪下,还没来得及粘贴,胶水就被顾思琪劈手夺了去。

吴桐越是不说,顾思琪越是好奇:“不是普通人吧?你怎么认识的?”

对于顾思琪的逼问,吴桐只一个劲摇头,就是不松口。顾思琪观察她表情,惊愕了好一会,悻悻然得出结论:“完了!”

“什么完了?”

“你恋爱了!?”

吴桐闻言,愣了一会儿,忽然“咯咯”笑起,掩饰过去。笑着笑着,却又突然觉得落寞,吴桐敛起笑容,了鼻子:自己最近是怎么回事?

她也渐渐弄不明白她自己了。

……

吴桐周一照旧继续她的工作。能在厉氏实习,对于每个财经类学生来说,都是人生履历上浓重的一笔。

组长对吴桐很是照顾,几次问吴桐她毕业后的就业意向。

“有没有想过实习后,直接跟我们签合同,进厉氏?”

吴桐当然喜上眉梢,不消明说,组长都已经能够确定她的意向,因而越发有意栽培。

顾思琪在实习的公司却做得不顺心,她本意不在本埠,早已选定美国的学校继续进修,索提早结束实习,准备出国事宜。

这一日,顾思琪见吴桐正对镜化妆,一旁还挂着亮丽小裙,眉一挑,促狭地笑:“打扮的这么漂亮,去约会?”

吴桐润了润唇彩,在镜面中看了顾思琪一眼:“厉氏周年庆,我好不容易从我们组长那里要来一个名额。”

周年庆,总裁会出席的吧?

可惜,小算盘打错了。

吴桐在周年庆的会场中坐了快一小时后,她终于可以确定,总裁是不会出席了。

副总与总监在台上共执一瓶香槟,心搭建的香槟塔,晶莹透亮地泛着光,雕刻成厉氏logo的冰雕,冰凉地散着寒,吊顶的华丽水晶灯,细细闪闪迷人眼,平日里勾心斗角、亦敌亦友的高层,把酒言欢——

吴桐却拄腮冥想,思绪早已飞远。

厉仲谋近日成功收购“向裕实业”,版图再度扩张,眼看整个厉氏欣欣向荣,发展前景大好,没有人不开心。

吃食样样致,吴桐告诉自己要收心,逼着自己专心致志攻克美食。

吴桐是最早退场的,左拐出大厅,电梯下楼去,出酒店打车,然后带着遗憾回去——是的,原本是该这样的。

可是吴桐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

……

厉仲谋进电梯时丝毫没有发觉电梯间里还有其他人,那女孩仗着身体娇小,躲在最角落,藏得很好;另则,近日太多事在厉仲谋脑中纠葛,他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便也没有留意到。

吴桐不知第几次偷瞥向前边的男人:他这是要去周年庆会场?可他的助理呢?怎么没有跟着他?

厉仲谋临时改变,按下另一楼层数,周年庆的欢乐气氛并不适合此时的他。

他去了顶层酒吧。

这是他名下酒店,酒保熟悉他的喜好,不需他说,已送上一杯Tequi,银色龙舌兰仰头灌下,酒杯一放下,酒保就再为他斟满。

吴桐看不懂。他似有忧愁,可借酒消愁是最愚蠢的方法——厉仲谋也有犯傻的时候?吴桐坐在离吧台最近的一张沙发椅中,百无聊赖地想。

仿佛一场追踪片,吴桐偷偷观察,只觉他酒量很好,她自己点的都是低度数的**尾酒,都喝得有些微醺了,他喝着烈酒,却没有一点醉的迹象。

吴桐端着自己的酒杯想要靠近,被侍应生拦下了:“对不住,那边是私人区域,不对外开放。”

一道水晶隔断的距离,她进不了他的身。吴桐僵着面色坐回去。

一次又一次,都只能远观,真是讨厌!

厉仲谋知道自己醉了,但旁人绝对看不出,就如同,他悲伤,旁人也看不出。厉仲谋开始拨电话,这个酒色弥漫的夜晚,他不想一个人独自度过。

视线有些模糊,他开始缓慢的拨号,避免拨错。

“Amanda?This is Eric……”他口齿已有些不清,说完地址,挂断,然后等待……等待香艳的女子来抚慰他孤独的心。

酒保见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面色始终不变,再回头看看,专为厉仲谋准备的龙舌兰此刻已经只剩下半瓶,酒保难免迟疑,问:“厉总,还需不需要加酒?”

厉仲谋摆摆手,他讨厌等待,那个迟迟不来的女人,他已决定摒弃。

他走出独立区域,脚步还是稳的,视线虽然模糊,但并不影响,只是疲惫,他在酒店内有固定套房,下电梯直达。

……

空无一人的走廊,寂静的可怕,他走在悄然吸声的地毯上,静静的,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的母亲,他的过去,他的现在和未来,童年的凄惨,少年的歇斯底里,他戴着的美冷酷的面具……此时,都静静隐去了。

他拿房卡时,跌倒在了房门外的墙下。

吴桐鄙视跟踪狂的自己,可是陡然见到这么高大的男子在面前颓然倒下,她什么都忘了,甚至,忘了距离,焦急地上前,想要扶起他。

可是吴桐并不敢触碰他,只是微微弓着身,凑近他,小心翼翼询问:“你没事吧?”

厉仲谋感觉到一枚柔软清香的身体在这时靠近他,年轻女人弓着身体,有些焦急的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厉仲谋轻笑,捏一捏眉心:“So you e……”

吴桐一时不察,小心谨慎分隔出的距离被厉仲谋一把拉近。吴桐被拉跌倒在男人的怀里。

浓重的酒气带着男人的冷,吮住了吴桐的嘴唇。

厉仲谋近乎贪婪地汲取这年轻女人口中的温暖,他很需要,无爱的世界中,他快要冻死。

推搡着打开了房门,厉仲谋野蛮地将她推在门上,“砰”的一声,吴桐脑中一阵眩晕,在他嘴唇的紧密贴合下疼痛地呻吟了一声,却连声音都被他一并吸吮而去。

厉仲谋的手滑下了她的背脊,柔捏她的肌肤,吴桐只觉得疼,可是对象是他,即使疼,也太容易意乱情迷——

有力的双手托起她的臀,阳刚的身躯压过来,在这个黑暗无光的门后。吴桐的舌被他拖拉进他的口中品尝,她口中馥郁的甜品香,被他蛮横地侵占。

他一定是醉了!

吴桐意识到这一点,瞬时清醒,想要推开他,被他揉捏的气息不稳,力气微弱的可笑,双手被他拉到头顶,她像只标本,被钉在门后,任由他摆弄。

布料破碎的声音,还有,他的声音:“do you love me”

厉仲谋也缺爱么?那么多人奉为神明的人……

他捧着她的脸,兽一般吻她,身体纠缠在一起,他的嘴巴里有酒,她觉得自己醉了。“yes……”

她回答,几乎同一时间,吴桐听见他的喘息声。

他抬起了她的腿,圈在他的腰上,仿佛陷入了疯狂。

他在寻找,手探进她双腿间索,紧闭的入口如温暖的嘴,吸引着他指尖的破入。痛,她颤抖起来。

他吻住她,唇舌纠缠,忘记呼吸,紧紧拥抱。引导自己,进入她温暖的私密。那里有他贪求的温暖。但是却被异常的紧致所阻碍,想要而不得。

吴桐双腿环着他,她觉得自己被穿透了,他捧着她的身体,再一次试图攻入,她的指甲陷进他的皮肤,呼吸哽在喉咙。

厉仲谋放下了她。

吴桐没人支撑了,贴着门背跌坐而下,衣裙早已剥落一尽,厉仲谋将她拖到身下,挤入她两腿之间。

他捏住她的腰,攻入了自己。

一瞬间全部感官都集中到那一点,吴桐的体和血一道顺着他坚硬的器官泌出,交融,滴落。

她的身体疼地如同被劈开,因吃痛而紧缩,他贴着她律动,她在剧烈的颤抖中只剩闷哼。身体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他的吻蔓延在她的皎洁身体上。

……

吴桐醒来时,正睡在卧房的床上,而非门后的角落。想到自己最后似乎是很不争气地昏过去的,吴桐脸瞬间一烫。

床上只有她一人,床单很整洁,床头柜上摆放着全新的衣裙。

很贴心的男人——

吴桐抓抓头,笑容爬上嘴角而不自知。打理好了一切之后她才走出卧房。厉仲谋大概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她也尽量将自己打扮的一丝不苟。

出了卧房门,便见厉仲谋坐在桌边吃早餐。从吴桐她的角度只看得厉仲谋一个倨傲的侧脸。

她脚步虽轻,还是教厉仲谋察觉,他放下刀叉,回过头来。吴桐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在厉仲谋的目光下,她总是局促。他似乎本不认得她,即使,他救过她,即使,她上了他的床——

厉仲谋眼神晦暗不明,似有暗潮涌动。他观察她许久,餐巾印了印唇角,“早上好。”

她垂着脖颈,点了点头。

“坐。”

吴桐乖乖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厉仲谋看看她,取过桌边早已准备好的支票簿,没有填数额,只在最后签署了名字,递给她:“这位小姐,收下这个,忘了昨晚。”


38-42

无爱承欢38

感冒催人犯困,向佐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好,很沉,很……平静。

醒来时,向佐正与一双大眼睛四目相对。

大眼睛的孩子双手捧着小脸作花骨朵状,眨眨眼,再眨一眨。

向佐“噌”地坐起来。

他仔细看了看端着板凳坐在床边的小孩子,缓了缓惊愕过度的神经,微笑:“吴童童,你好!”

“你认识我?”童童指着自己鼻子问。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对你是……”他顿一顿,姿态放得低,“……久仰大名了。”

吴童童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哦……那就没错了。”

向佐觉得孩子歪着脑袋的样子还挺像他妈妈的,十分有趣,便有意逗他,刮一下他鼻尖:“什么没错?”

“你是我妈咪男朋友吧!”

向佐愕然,被一个孩子问倒了,不知是不是发烧烧着了喉咙,向佐一时口干舌燥地答不上来。

他只能不答反问:“谁告诉你的?”

“建岳哥哥说的。”

他有没有听错?“建岳……哥哥?”

吴童童叹一口气,很是无奈,“他不准我叫他叔叔,说那样把他叫老了。”

向佐并不意外林建岳会说这话,意外的是厉仲谋怎么至今还没有炒了林建岳。难得难得……

向佐正一正脸色:“你……咳,建岳哥哥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Mandy姐姐是爸爸的女朋友,所以Mandy姐姐睡在爸爸的床上。你看,你现在不是睡在我妈妈床上?”

聪明的孩子,还知道以此类推了?

向佐不打算再纠结在此事上,悄然转移话题:“你妈咪呢?”

“她在厨房,说你生病了,叫我照顾你。”

边说还边似模似样地学吴桐的样子,了向佐额头。

向佐忍不住笑容洋溢,真是可爱的孩子,比他爸爸可爱百万倍有余。

他起身,抬腕看表,已经这么晚了……揉了揉孩子的头:“走吧,去厨房看看你妈咪。”

说着就要牵童童的手,领他出去。

……

吴童童小手牵着他的大手,边走边扬起下巴看他:“你喜欢我妈咪吗?”

“喜欢啊。”

“你会做菜吗?”

“会啊。”

“那你是喜欢咸蛋超人多一点,还是变形金刚多一点?”

“呃……变形金刚吧。”

有一丝的郁闷染上童童的眉心,“我更喜欢咸蛋超人……”不过他很快表示理解,郑重地点点头。

向佐却顿住了脚步,忖度了半会儿,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很是自来熟的孩子,“问一个问题,好不好?”

童童点头。

向佐看着孩子真挚地双眸,“爸爸的女朋友是Mandy姐姐,不是你妈咪,而你妈咪的男朋友,是我,童童会不会难过?”

童童眼珠子转一转,咬着嘴唇想了想:“最好是爹地和妈咪配,可是,妈咪和爸爸在一起,总是要吵架……算了,我不在乎,妈咪开心就好。”

一瞬间,向佐在孩子的目光下、心中泛起一点酸涩。

童童表情虽然在笑,可眼底的光忽明忽灭的,向佐忍不住他的脸。

“你这样想,加上Mandy姐姐,再加上我,以后你就有四个人疼你了。怎么样?”

童童咬着手指头,认真想一想,轻轻笑着点了好几下头。

向佐揉一揉他的脸蛋,张开双臂:“来!抱一下!”

童童没有迟疑,很慷慨地给予一个拥抱。

……

二人到厨房门口时,里边油烟缭绕,就见吴桐一个人忙的团团转。

她本就厨艺不,又是这么手忙脚乱地,眼看食材都要被她糟蹋了个遍,向佐赶紧进去帮忙。

吴桐担心他一个病人会越帮越忙,挥着锅铲不肯他接手,“你病就好了?”

他一副无赖的样子,“都退烧了,不信你?”

吴桐不愿理会,他径直捉住她的手贴到自己额头上,以示证明,吴桐自然不肯。

回头一看,童童站在那里,正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个大人,吴桐懒得纠缠了,头发一甩,大步远离向佐。

向佐速度快,刀法好,隐隐大厨之姿,吴桐看着一样一样的上菜,渐渐沉默,被一个大男人的厨艺比了下去,输的极其彻底,她无言以对。

片鱼盅做的软嫩滑爽,刀笋淡而不薄,色味俱佳,炸虾球酥烂爽脆,童童盛了满满一碗饭,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

太丢面子了,吴桐食不下咽。

林建岳在相熟的那一家法国餐厅订了位,厉仲谋七点整到的,之前也是他主动打电话约的张曼迪。

听得出来,张曼迪还心存一丝芥蒂,但他前所未有地放低姿态,似乎想要和好,年轻女人即使还有些不满,埋怨的语气中也难免带着欢快。

冷淡了一月有余的情侣,各坐两端,葡萄美酒夜光杯,厉仲谋深深看一眼对面的她,她心打扮过了,美丽的耀眼的容颜。

可是他说出口的话,定是要叫她失望了。

“分手吧。”

……

他很少用祈使的语气,这一次也是这样,语气中没有半点请求,命令成分居多。张曼迪捏着高脚杯的手指一僵,动作定格住。

酒杯放下了,她定睛看他,“原因。”

“我没有爱过你。”

“你从没有爱过任何人!”如果这是理由,他们早就分手,又何必等到现在?

“是,”他淡淡点头,却又补充,“过去是。”

她那么聪明,竟因他的话好一阵恍惚,“是……谁?”

厉仲谋没有回答。

张曼迪捏紧了酒杯,咬紧了牙齿,如若不控制情绪,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酒泼向面前这张道貌岸然的脸。

她这几年中那样乖顺的迎合,也不过落了这么个下场……

“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不需她提,他已经大方询问。

他对历任女友都慷慨,可偏偏吝啬给感情,她能怎么回答?

张曼迪明白,纠缠在一件厉仲谋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上,没有丝毫意义,故作清高只会更令他看低——

“厉氏旗下的寰美影视投资公司,三成的股份。”

厉仲谋点头:“可以。”

张曼迪极缓慢地控制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禁止自己掉泪:“暂时不要对外声明我们已经……分手。我的片子马上要在纽约参展,我不想要负面新闻。”

厉仲谋欣赏聪明女子,心底里也认同她是很极适合做女友的人选,即使分手也不会撕破脸,不哭不闹,但也,不说不笑。

他胳膊搁在宽大靠椅上,端起酒杯,慢饮:“没问题。”

……

两人平静地吃完繁琐的法国菜,张曼迪觉得讽刺,这是她最爱的餐厅,可今后,一辈子都不回再光顾了。

厉仲谋送她去摄影棚,送她下车,最后一次尽绅士风度。

张曼迪都要说再见了,却在余光瞥见一处时顿了顿。她想了想,改口:“给我个KissBye,最后一次,好不好?”

她声音乞怜,但她方才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狠色,并没有逃过厉仲谋的眼睛,他细细看她的脸:“何必要这样?”

张曼迪知道他厉害,眉目间什么心思都能教他猜到,可他都已经不要她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你欠我的。”

他了解,慷慨地陪她做一些事,抚平她心中的不甘:“狗仔在哪里?”

“9点钟方向。”

他抚了抚张曼迪的额头,轻吻她的唇片刻,给了9点钟方向一个香艳的侧面全景。

厉仲谋本对她还心有怜惜,可这一吻过后,他是不想再多待半刻了,他掉头要走,张曼迪平淡地说:“希望你爱的那个人看到我们这么亲密地上了封面,不会生气。”

他平淡地回:“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摆不平的事。”说完就上了车。

他的冷静成了一记耳光,直抽在张曼迪心上,她看着那两道迅速远去的车尾灯,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曼迪机械地拐进摄影棚大楼,躲到角落里,双手紧紧捂住嘴,无声哭泣。

无爱承欢39

厉仲谋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按下车窗,风灌进来,他有一些倦意,回想起自己刚才口出狂言的样子:他没有摆不平的事——

是的,过去是的。

可惜他厉仲谋现在有了弱点。

是爱吗?

不知道。总之,他想要争取。与在商场之中力挽狂澜的争取不同,这一次,牵扯着隐秘的心动,丝丝的酸甜。

他挂上蓝牙耳机,拨电话给童童。童童一放学就回了吴家,现在应该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提出国的事。

厉仲谋笃信这个女人会答应儿子的要求。

向佐看到这支巧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爹地”二字,心情特别愉快地接起:“Hello?”

一时间电话那头的厉仲谋自然是不说话。向佐想到他冷脸的模样,非常满意。

“又是你?”厉仲谋的声音极低,异常紧绷。

怪哉,厉仲谋总是能第一时间听出他的声音,向佐不知自己该不该因此感到荣幸,他歪在沙发中,没有说话。

“叫她听电话。”

向佐呵笑出声,懒懒散散道:“哪个他?童童在做作业,吴桐在给孩子铺床。我呢,在吃水果……”

回答向佐的是紧随而来的盲音,厉仲谋直接把电话挂了。

向佐悻悻然挂了电话,找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沙发。

不久后吴桐回来,向佐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刚才厉仲谋打电话来,我误接了。”

吴桐眼皮一跳,他看的分明,迟疑了半会,补充:“好吧,我承认,我故意接的。”

吴桐无端端地被颓然的情绪包裹住,移到另一边去,离向佐远一点:“你还跟童童说你是我男友,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

向佐微微后靠,贴着沙发背,“如果真要说目的,确实有一个,那就是——”他定睛看她,“——得到你。”

他如此坦白,吴桐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无力应对,“我有什么好的?”

“就是因为你不好,我才要给你幸福。”

说得多冠冕堂皇,吴桐对自己说。

可仿佛她的心,有一点动容了。

她再没有说话,直到童童做完作业从房里出来。

吴桐在茶几上切水果,向佐伸手接过她的刀:“我来吧。”

一碰着她的手,她就触电般挪开。

两个人之间气氛着实尴尬,童童屁颠颠偷眼过来看出了什么事,只见向佐拿了只苹果,转眼间切了个花式的,立即嘴巴张得大大的,欣羡不已:“好厉害!”

向佐正好把苹果塞进他嘴里,“要不要学?我教你?”

吴童童当然点头,却被吴桐阻止:“小孩子不要玩刀。”

童童撇撇嘴,不甘心,向佐把他凌空抱起抱到膝盖上,满脸笑意与无奈:“你妈妈好凶。”

孩子原本还嬉闹,此时却瞪大了眼:“不准你这么说我妈咪!”

向佐看看吴桐,又看看童童,耸耸肩:“小鬼头,你脾气也不小嘛!”

他说着,拽过童童挠他痒,一来二去闹上了,吴桐看着这互动良好的一大一小,还有他们落在墙上的影子,多像和乐的……一家三口——

吴桐被自己这个蓦然冒出的恐怖想法深深触动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声在她本就纷乱异常的思绪上陡然又划了一道,她正中地接起电话,耳畔响起的,是厉仲谋的声音。

“吴桐?”

“嗯?”

芒刺在背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总有能力让她不安。

“我在你家楼下。”

……

吴桐强硬地压下了声音:“有事?”

她冷淡的语气令他顿了顿,厉仲谋靠着车身,电话交到另一只手上。

“我过几天要带童童飞纽约见我母亲,他还有些行李没有收捡好,今天不能住在你这里。”

他本来想说什么的?

厉仲谋已经忘了。

多说无益,他对这样欲言又止的自己,失望透顶。

吴桐执着无绳电话走到窗台:“不是说好今晚童童住我这里的吗?”他怎么这样子出尔反尔?

他似乎也有不解:“童童没跟你说?”

“什么?”

“他没有要你陪他一起去纽约?”

她又不说话,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方法拒绝?有了男人,连孩子都不要了?

她还真是潇洒!

厉仲谋捏着自己紧绷的眉头,语气轻快了起来,似乎有些为她着想的意图:“如果你为难,不想陪儿子一起去也无妨,这个和儿子多呆几天的机会你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他这一晚上住不住在你这里?你把男人带回家过夜,还想把我们儿子留下来看?”

他似笑非笑的语气恼人效果一流,吴桐跟他无法沟通,咬的唇色似要见血,瞥一眼垫在花盆低下的过期报纸——

吴桐蓦地失笑:“是,我是把男人带回来过夜,可这也比不上你一天到晚见报的绯闻劲爆。”

“我不想和你吵。”

被她说到点子上了不是?竟然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吴桐冷哼着道:“放心,我到时候一定——准时出现在机场,你没有空陪他,我来陪。儿子是我生的,对我来说他比你的那些莺莺燕燕重要的多!”

吴桐没再给他多说半句的机会,径自挂机。

回到客厅,向佐和童童齐眼看着她,厉仲谋刚才在电话里和她吵得那么大声,即使她躲在阳台,客厅里还是听得见一些。

……

“你又和爹地吵架了。”孩子的脸僵白,向佐轻轻搂着孩子,被孩子的情绪感染,也是一脸幽幽。

吴桐心情低落,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去管他的绯闻,他的私生活,他的艳事……那些都与她无关,可是她的世界,到处都是他的新闻,她要躲,躲到哪里去?

吴桐走过去,蹲到童童面前:“妈咪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和他吵架了。”

她向孩子做出承诺了,她一定会努力达成。

童童虽不相信,还是点了点头。

向佐见她情绪不对,再没有半点戏谑姿态,担忧地问:“没事吧?”

吴桐摇摇头,把童童楼到自己身边:“为什么没有告诉妈咪你要去纽约?不想妈咪陪你去?”

童童小脸一皱,小鼻子一酸:“我怕你见到爹地不开心。如果你不开心,我可以不要你陪我。”

吴桐把他抱起来,下巴搁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睛,好不容易让自己声音轻扬一些:“怎么会呢?我已经跟你爹地说了,明天陪你一起去。”

她的脸,童童没有看见,向佐却没有错过。

悲伤多到一定程度,是哭不出来的——向佐看着她,隐约想起了这句话。

“我季末有休假,不介意的话,带我一起去?”

吴桐让童童今晚回厉宅睡,明天在机场等她,边说边牵着童童出门,要送孩子下楼,顺便也送向佐离开。

这一天过得太糟糕,她只想睡一觉,养足了神陪童童去美国好好玩一趟。

三人进了电梯,闪烁的数字慢慢下降,没有声音。

快要到达底层,吴桐抱起童童,亲一下他额头,“今天晚上要早点睡,别再玩游戏,知不知道?”

童童窝在吴桐颈窝里点了下头,吴桐才放下他,向佐站在母子身旁,笑一下,笑声引着吴桐的目光来到他身上,他笑容更甚,笑意更深,似乎想要驱散她内心的寒。

他学着她的话,说:“你也是,晚上好好睡一觉。”

这个时候他的关心令人很想要有会心一笑的冲动。电梯在这时“叮——”地一声停下了。

吴桐要拉着童童走出去,被向佐按住了肩膀,“我还忘了做一件事。”

“什……”

吴桐要说第二个字的时候,向佐的唇印上了她的眉心。

……

轻轻地,温暖的吻。皱着的眉头,差一点就被他吻化开。

电梯门开了。

厉仲谋站在开启的电梯门外,正看见此幕。

27

厉仲谋的目光极快地惊扰到电梯中人。吴桐偏头看厉仲谋时,眼中还有一丝沉浸在亲吻中的迷离,这副样子,厉仲谋看着,觉得刺眼。

偏偏这时,吴桐竟然径自牵起并反握住向佐的手,并且在厉仲谋的注目下,越握越紧。

而向佐,颤了一下,却并没有拒绝。

全然一副情侣之姿,面对厉仲谋目光的凌迟。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厉仲谋站在那里冷眼看了一会儿,冷冷笑。

目光一偏,顿时换了一张柔和的面孔,他招招手示意童童过来。

厉仲谋在孩子面前确实是一派好脾气,很谦和向吴桐点头致意:“麻烦你了。”

吴桐送孩子到大厦外,厉仲谋领着童童离开,感应门开了又关,吴桐与向佐之间罅隙顿生,她乖乖收了手,不再碰他。

她却说:“谢了。”

向佐抓了抓头发:“做戏做全套吧,我也很乐在其中。”

吴桐低头想了想,该如何回答他?“……你,真的要陪着一起去美国?”

“不然呢?”

他促狭地打量她,心中却在想,她为什么要低着头呢?有什么好愧疚的?她就该昂首挺,告诉全世界,她过得好。

可他知道,她做不到。

向佐无奈,了她的头,像对待孩子:“我从不骗小孩子。我答应童童了,所以,你最起码也要表现的开心一点,别辜负童童的好意。”

“……”

“我勉为其难做你几天的便宜男友。放心,我不会向你收出场费的。”他用手指比了个微笑,示意她,“来,笑一个。”

吴桐心情实在糟糕,怎么也逗不起笑意。就在这时,不远处飘出一声冷嘲:“为什么你哄女人的手段十年不变?有没有一点新意?”

厉仲谋去而复返,嘴角藏着嘲讽。

向佐闻言,难免有些难堪,最终却只是无谓地耸耸肩。

吴桐杵在二人当中,隐约有护着向佐的姿态,她防备地看向厉仲谋——

厉仲谋竟笑了,三分不解,七分鄙夷:“你是急着找男人是不是?在孩子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无爱承欢40

他说话这么难听,在世人面前的良好修养都见了鬼,吴桐背脊一凉,习惯地要低头,可转念一想,凭什么他就可以对她遑加指责?

他自己就修身养,给童童做了好榜样了?!

吴桐用了所有力,以微笑回击:“厉先生,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向佐走上前,他手里还拿着童童的书包,他将书包还给厉仲谋,温和惬意地笑:“我愿意怎么追女人是我的事,你管的未免太宽。”

厉仲谋并没碰书包,而是陡然拎起向佐衣领,厉仲谋动作电光火石间完成,向佐躲都躲不掉。

他凑到向佐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对她这样穷追不舍,不过就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些瓜葛,关系还没有理清。你这么做,未免太卑鄙。你要和我对着干,可以,别把这个女人牵扯进来。”

人高马大的向佐被人一招掣肘,反倒不怒不羞,厉仲谋眼神凌厉,向佐却懒懒的,似乎不愿解释。

吴桐虽听不见他们谈话内容,但其中波涛暗涌也猜得到几分,她是糊涂了:他为什么生气?

为了她?

真是讽刺……

他习惯了对人颐指气使,习惯女人都是倒贴着他,所以她今早的拒绝成了他的耻辱?

还是昨晚她床上表现还算可以,他动了恻隐,偏偏这一次她扭头就走,令他头一回尝到挫折感?

吴桐上前,手按在厉仲谋肌绷紧的小臂上,试着拽开他,“我们之间的问题和他无关,放开他!”

厉仲谋恍若未闻,手攥紧,直看向佐眼睛:“离她远点!”

说着,劈手一甩,甩脱了吴桐,也丢下了向佐。

厉仲谋是字字珠玑,向佐听着反倒忍不住笑出声,向佐站稳脚跟,一番好意似的,出言点醒他:“你有什么立场,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

向佐的脖子已经沦陷到厉仲谋手中,他力气大到似乎要绞断向佐的咽喉,向佐笑容越发地深,“哦,对了,我怎么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他挑眉瞥一眼吴桐,“——她的男友。”

……

厉仲谋神色一凌,神色似有迟滞,却突然间,霍地冷冽。向佐理一理衣领,惬意地欣赏厉仲谋的表情,悠悠然又说了一句:“所以,应该是我说,请你,离她远点。”

厉仲谋不言不语,眉间缱绻成川字。扭头看向吴桐,穹黑的眸子如蛰伏的兽,盯着她不放,似要等她回答。

吴桐一时之间心中滋味几番杂陈,隐隐的有些解脱后的轻松,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厉仲谋顺势松开了对向佐的钳制,指尖一下一下点着向佐肩头,不带一丝感情,连呼吸都疏离:“你要和这个女人游戏人生,可以——只要不打扰到孩子的生活,随便你们怎么玩。”

向佐始终没有变过的慵懒之姿,将厉仲谋打量一番:“别这么命令我,我可不是你的下属。”

厉仲谋此刻不为所动:“我这是为你好。你想想看,她和我的关系这一辈子都扯不清的,你的那个‘父亲大人’,会容许你娶她?”

抑扬顿挫的语气,指点江山的霸气,说出口的却是这番无赖一般的话。

向佐立时眼神一黯,忽的抿唇不语。

厉仲谋戳到了他的死。

厉仲谋这回终于轻笑,嘲弄的目光从向佐身上移开,接过童童的书包,转身离去。

他走到吴桐身边,稍俯身,凑近对她说:“没想到你会因为他拒绝我的求婚。但是,游戏规则,始终是我说了算。请你不要忘了。”

……

吴桐霍然抬眸,不期然望见一双冰凝的眸子。

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已经变回了她所熟悉的厉仲谋:钢铁之身,没有感情,教人猜不透情绪,简直杀人于无形。

他始终鄙夷她的动机,至今都没有对她有半点改观。

他这样不正是她需要的么?

她对爱情的那些将断未断的奢望,交由他代为摧毁。

可是,为什么依旧会觉得凄凉?

厉仲谋离去地潇洒而决然,留下当场的向佐以及吴桐,各自怔忪,心怀诽意,怯怯生罅。

童童在车上等得不耐烦,拽着安全带玩,直到厉仲谋上了车,童童还探头探脑张望,想看看吴桐在不在后头。

不见吴桐踪影,童童有点失望,说服了自己好一阵,才端端坐好。

车子行驶了很久,童童忍不住问:“爹地,你不是说要叫妈咪和我们一起回厉宅的吗又?你们又吵架了?”

厉仲谋偏头看童童,无意瞥见孩子腕上的手环,厉仲谋眸光顿时凌厉而起,拉过童童的手,仔仔细细看那手环:“这是?”

“向叔叔送我的!”

“向叔叔……”厉仲谋细细咀嚼了一遍。

“他好厉害呢!小刀甩一甩就可以削出一整朵苹果花。”

“哦?”

厉仲谋声音已有些危险,童童却浑然不觉,趣味横生讲了许久,最后还不忘补充,“而且他还很会逗妈咪开心!爹地你不知道——”

……

童童说到兴奋处,急不可耐地扭头看厉仲谋。

顿时愕然。

这回连童童都看出厉仲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却不料,孩子突然整个身体转过来正视他,非常正经地询问:“爹地,妈咪都带上了她的男朋友了,你要不要也带上Mandy姐姐?”

厉仲谋无奈,儿子的论调,他反驳不得,更承认不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孩子眸光闪烁的眼睛,眉心深深的蹙了一会儿,慢慢停下车子。

“童童很喜欢Mandy姐姐?”

“还行吧!”童童第一反应便是据实以答,转念一想,又补充,“张翰可好喜欢她的,房间里贴了好多她的海报。”

扁了扁嘴,小孩子还是有些不甘心,幽幽地低声加上一句,“……我还是最喜欢妈咪。”

厉仲谋了孩子的脸,“如果爹地说,我也更喜欢你妈咪呢?”

童童吓着了,眼睛溜圆,仔仔细细看厉仲谋。

孩子看不明白厉仲谋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心中又小小计宜了好一会儿,仍旧得不出任何结论……

童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那……向叔叔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厉仲谋对此完全无所谓,边说着边摘下了童童腕上的手环。

微笑颔首,重新发动车子。

吴桐,我说过的,游戏规则,我说了算……

……

吴桐带着简单的行李出门。

她正要到车库取车,却见早就等在那里的一辆车的车前盖上坐着吴童童,小孩子一见到她,仰着小脸挥着胳膊喊:“妈咪!”

吴桐见到儿子是自然而然弯出一抹笑的,可眼睛一瞥见旁边的厉仲谋,便是眉心一沉,没有好脸色。

待吴桐走近了,就听见童童对着厉仲谋催促:“爹地快点,快点拿出来!”

转眼间厉仲谋就从车中取出一大束香槟玫瑰,递过来,吴桐看着那粉色花纸包装美的花束,听见童童在一旁说:“我选的,漂不漂亮?”

厉仲谋一派绅士作风,候在一旁,没做任何解释。

吴桐手臂僵硬地揽过花,勉强勾一下嘴角,“嗯,漂亮,”

话锋一转,又说,“童童,妈咪有话跟你爹地说,你到车里去等一会儿好行么?”

童童乖乖跳下车前盖到车里坐着去了,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一直尾随两个大人。

吴桐不知道厉仲谋要耍什么花样,只见他倚着车身,神情不似玩味更不似挑衅。

她要到远一些的地方去和他谈,免得让童童看到两人又吵架。厉仲谋却不动,吴桐怕极了他这样,越是怕越是凝出一点怒意,近乎野蛮地扯着他到了角落。

“你到底想怎样?”

他没有急着回答,视线下移,来到她拉着他的手上,细究着什么似的。

厉仲谋的目光灼得吴桐手背一痛,她闪电般放开。

他欣赏完了她局促的模样,方才开口,“我只要童童开心。”

无爱承欢41

这也算陈词滥调了,吴桐听过几遍,这一回她不禁腹诽,他这是想做模范父亲了?可现在才拉她联袂出演一对恩爱父母,会不会太迟?

“从你决定打官司抢儿子的时候,就该想到会这样。”吴桐不觉忆起昨日白天他荒唐的近似求婚的举动,恍惚轻笑,“我不会跟你结婚。”

她每一个表情都没逃过他的眼睛,目光一黯,悻悻然开口,纠她的错:“不要误会,我当时也是一时昏了头,放心,我绝不会再提结婚二字。”

吴桐真是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仿佛她是只宠物,撩得她发脾气了他才开心。

厉仲谋在她思忖之际控制住了她的双肩,吴桐只觉两边肩头一沉,再抬头,已与他对视。

吴桐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她被困匝住了七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每一次几乎快要成功挣脱了,却总有某样事情,让她重新深陷。

这时的厉仲谋,直视着她,便又将她拽进了泥淖。

他在她耳边说,“我也不清楚和你在一起是什么感觉,这里——”他手指自己心脏处,“——有些古怪。在我弄明白这是什么情绪之前,我要你在我身边,而我,不会再轻举妄动。”

“……”

“你明白了?”

吴桐不知该给什么反应。

“我,要你在我身边”——

他难道不知道,这句话只能说给爱人听的么?这句话所负载的,又是多么重的责任?

他为什么说给她听?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说出口……

吴桐拨开他的手,她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你弄不明白自己,可以去找心理医生。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扰乱我的思绪,可以么?”

他神思已偏向冷峻,对她的请求不置可否,只按照他自己的思路来:“你没有明白我的话。”

吴桐无奈轻笑了:“没明白过来的人是你。”

……

他面色微恸,吴桐见此,心里酸涩起来,她曾经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却原来,神失却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爱情。

她是真的开始同情他。

“你被女人倒贴惯了,所以你面对感情,连心动的本能都没有。可是,我帮不了你。你也不屑于要我帮,不是么?”

厉仲谋静默下去,她以为他懂了,可是转身的时候他又抓住了她的小臂,“你说你爱过我。”

她是极后悔对他说出此话的,可也知道覆水难收,因而此刻无法否认。

“那你曾经因为什么爱上我?”

“……”

“你懂什么是心动?你这项本能还在不在?”

厉仲谋说话的尾音敲在吴桐耳膜上时,他的唇已猝然欺近。

花束掉落在地,花香却伴随他身上专属的味道在她鼻尖萦绕。

他的唇严严堵住她的惊呼,她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怎么该死地会来吻他,薄怒之下推他,他竟也因此松动——却是转而牢牢环住她腰肢,抱着她转个身,转过大厦犄角,隐到车棚影下。

厉仲谋一把将她推到墙上,低头的角度完美契合她下巴仰着的弧线。

他见她的睫毛在颤抖,他的心尖也随着颤动,厉仲谋脑中泛起迷思,因为他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加速……

……

背上的疼痛在敬告吴桐清醒,可——

“别动……”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暧昧地响着,在她心上酥酥麻麻地啃噬,“童童会看见……”

他说完,再次欺近,唇齿进占。

她挣扎了,无能为力了,挣不开他强势的手,一如挣不开他霸道的气息。他野蛮地一手托住她后脑,舌柔韧地占据,纯男的味道伴随深吻渡进她口中。

她口渐渐发热发烫,这简直是场灾难!

厉仲谋什么时候松开她的,吴桐都不知道。

灾难告罄,她的三魂七魄却丢在了里头。

厉仲谋的手按在她的左心口处,手掌印着她急促的心跳,贴得紧些,再紧些,问:“这是不是心动?”

吴桐说不出话,口中只剩剧烈的喘息。

“那是不是证明——”不知为何,他的声音竟然也不稳起来,“——你还爱着我?”

这个男人又要玩什么花样?一个生意人总不会让自己吃亏,感情方面亦是如此,这才是他的本□……

吴桐当着他的面,取纸巾擦拭嘴唇,仿佛碰触了什么肮脏的东西。厉仲谋眉心立蹙。

吴桐见他蹙眉的样子,手指隐秘地僵握成拳,不让他看见。

被她盯着,厉仲谋笑了一声,同时,她擦了嘴唇的纸巾被厉仲谋接了过去。

厉仲谋低头靠近,吴桐不知他想做什么,没有来得及反应,下巴已经落入厉仲谋的掌控。

吴桐直觉他又要乱来:“我以为我讲得很清楚了……”

……

他没有再理会她,托住吴桐的脸孔,柔和地擦拭她嘴角那一抹晕开的唇膏。

这时候,吴桐逆光看着厉仲谋的脸,声音消弭。

“既然我之前的建议你都采纳了,那这一次……算是我的请求:在美国这段期间,大家都考虑一下。吴桐,我对你,已改观。”

他说,不给人反对的余地。

这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吴桐无法与他沟通。

回到车里,看到笑的极开心的儿子,她心情也不见好转。

她红肿的唇瓣立即被发现,吴童童扭着头看了看:“妈咪你的嘴破皮了!”

吴桐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搂着儿子转移话题,“这花是在哪买的,怎么好端端送花给妈咪……”

“爹地说的,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一听与厉仲谋有关,吴桐就不想再问下去。

哭笑不得间,只能揽过童童,亲亲他,“谢谢,妈咪很喜欢。”

厉仲谋驾车,童童坐在后头,双手环抱着大束香槟玫瑰,接受了吴桐奖励在眉心的亲吻。

他记起昨晚厉仲谋的那句话,目光在厉仲谋与吴桐之间逡巡,“妈咪也亲爹地一下。”

童童这么说,小小的眉头都飞扬了起来。

却没料到,拒绝了他的建议的,是厉仲谋——

厉仲谋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吴桐,转过视线对小心翼翼隐藏着那点小心思的儿子说:“爹地在开车。”

口是心非的大人……

说谎可是要变长鼻子的……

……

抵达机场时时间尚早,专员接待三人候机。

VIP候机厅内只有他们三人,行政助理等在那里,厉仲谋争取时间办公事。童童领着吴桐跑到落地窗边,整个笑脸都贴着明亮光洁的玻璃。

童童指着停机坪上的飞机,“妈咪你看!童童号!”

阳光明媚,有些晃眼,吴桐好不容易看清写在狭长机身上的英文花体字。

“TONGTONG”的字尾后还印着童童最爱的加菲猫的慵懒头像。

“听爹地说,飞机上喝水的杯子都是做成咸蛋超人的样子呢!”

童童兴奋不已。

吴桐不知该给什么反应,厉仲谋这么做,太容易宠坏孩子,可童童如此开怀,甚至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转起来。她试着努力回想孩子跟着她过的时候,有没有这么明媚地笑过?

似乎是没有的。

这时候原本正在处理文件的厉仲谋偶一抬起头来,便看到落地窗旁,那一大一小的背影。

阳光甚好,童童与她的周身都晕出晶莹剔透的光圈,那样细细闪闪地灼着厉仲谋的目光。

略显单薄的女人,温柔地抚孩子的温软发顶,而当她侧过脸去专注看着孩子时,唇边荡漾出的宠溺笑容,令人倍感温暖,怦然……心动。在这番景致下,厉仲谋愣了足有十秒。

姗姗来迟的向佐由地勤人员领着进入门厅,见厉仲谋正发呆,再经由厉仲谋的目光,逡巡上吴桐的背影。

这个冷血男子什么时候、又是对谁——有过如此炽烈的目光?向佐悄无声息上前,拉开厉仲谋对面座椅,落座,正挡去厉仲谋视线。

厉仲谋一怔,回神同时收回目光,见来人是向佐,即刻眉心一顿。

向佐傲慢地回视,音色倒是很温吞:“厉先生,你用这么赤裸的目光看着我的女友,不太合适吧。”

温情一幕被打断,厉仲谋心情欠佳,本不想搭理向佐,可转念一想后,语锋一转:“我在看我孩子的母亲,有哪里不合适?”

向佐愣了愣:孩子的母亲?

他不是从来要孩子不要孩子***么?

真要佩服他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句话。

内心思忖片刻,向佐耸耸肩,不予置评,起身离开,朝着吴桐和童童走去。

吴桐直觉得有人靠近,还没有回头,就有一股清新的剃须水味道环绕而上,同时她的左肩一沉,被人勾住了臂膀。

吴桐心惊,“厉仲谋你……”

愕然地偏头,却只见向佐一张笑容堪比阳光的脸孔。

她纠紧的肩头很快松懈下来。

吴桐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没有逃过向佐的眼睛,向佐心尖一刺,越是刺得深,越是要愉快地笑道:“怎么了?看到我出现,开心到说不出话来了?”

吴桐沉着肩膀,不言不语,对着他笑笑。

无爱承欢42

她的笑靥,向佐接收到。看得出来,潜移默化下,这女人对他的态度渐显亲昵,真是一大进步!

当然,不仅向佐,连厉仲谋,也一丝不漏地接收到。

厉仲谋浑身戾气,瞳光几度变幻,不啻暗涌的海潮,小助理在一旁尴尬地杵着,快要忍不住跺脚。

幸而不久林建岳回来了,小助理得以解脱,把事宜一股脑推给林建岳,借事溜。

林建岳看看厉仲谋,再看看窗畔那三人,可以说是顿时明了,也可以说是彻底糊涂了。

吴桐?

怎么可能!?——

飞机跨越十几时区,两度天黑,童童玩累了,被空姐领去为他特别加造的房间内补眠。

厉仲谋还在对着繁琐的数据奋战,想要尽快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毕,抵达美国后便可多抽出些时间陪童童。

吴桐从另一舱过来,想去看看童童,一掀开布帘,便听见快速的键盘敲击声伴着飞机引擎的轰鸣——

厉仲谋就坐在过道的办公桌旁,检索着两台连屏电脑上的全英文制式企划案,林建岳站在一边,记下他的指示——标准的厉仲谋式工作场景。

工作时的男人有种特别的魅力,吴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林建岳发现她,朝这边瞥了一眼,她才醒过神来。

林建岳似要开口,吴桐赶紧以手抵唇,示意他别说,随后放下布帘,悄悄退了出去。

向佐坐在宽大的躺椅中,专心致志玩着小型电子Ball Game,吴桐去而复返,落魄入座。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观察了许久,她隐隐的似有些失望,偏了头不再看他。

他不是厉仲谋,谁也不能替代厉仲谋。

因为……

所以……

她完蛋了。

……

向佐暂停游戏,弯着眉眼欺近,眸中却没有笑意,似笑非笑地道,“你知道么?我越来越嫉妒厉仲谋了。”

一提到此三字,这女人就竖起全身警戒:“不要提他好不好?”

向佐没有理会她的抗拒,自顾自继续,“我很好奇,怎么会有个女人为他哭,为他笑,”他伸手点一点她的眉心,“为他愁眉不展,还为他……”

“……”

“……在别的男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她的表情瞬间定格。

向佐僵硬地笑:“你好几次这样,下次不要了,我不多的自信心快要被你打击一尽了。”

依旧是玩味的口吻,依旧教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是否所向披靡的万人迷都该具备此种特质?

或者只是害怕受伤,所以才去伪装?

吴桐倏地挪远,远离这个矛盾的男人:“不关你事。”

“当然关我的事,”向佐惋惜地斜睨她,促狭地眯眼,“我是你男友。”

她下一秒就否认:“那是假的。”

向佐自讨没趣,却并不在意似的,耸了耸肩,重新玩起ballgame,可一进入游戏就被毙掉了。

音乐响起,游戏落幕,满盘皆输。

满盘皆输……

……

吴桐只见他脸色一僵,随后扭过头来,直直瞅着她,音色滤掉了一切情绪:“那如果我告诉你,身份是假的,但其他都是真的呢?”

吴桐在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恫然,片刻后她才有些尴尬地回:“我不懂你的意思。”

有这么口是心非的女人没有?向佐忽而轻笑,索仰躺下去,枕着自己的双臂:“你明明懂的。”

她咬牙不答。

这个女人的神情落进向佐眼中,汇成一抹黯然隽永的殇。

向佐很想问问她,他对她,越好奇,越怜惜,就越忘不了,割舍不下,那他对她,算不算……爱?

他闭着眼睛,看着虚空,声音悠悠:“吴桐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忘了他。”

“……”

“……”

抵达肯尼迪机场时正值雨天,童童飞机上睡得足,力充沛,闹闹腾腾下了飞机,不一会儿就淋湿透,吴桐跑去捉,也是一身狼狈,她终于牵着童童回到伞下,发丝便一直滴着水。

两辆车,吴桐与向佐同乘,童童和厉仲谋坐另一辆,厉仲谋执着毛巾擦拭童童头发,有一丝愠怒:“下雨天乱跑容易生病。以后不要这样。”

吴童童委屈地嘴一扁,索扯过毛巾盖住头,许久,不满的声音隔着毛巾传出:“我这是帮你和妈咪制造机会!”

……可妈咪最后还是没有上他们的车,意识到这一点,童童噤声,闷声不语。

厉仲谋无奈扶额,隔着毛巾搂了儿子一下,以表歉意。

副驾驶座的林建岳闻言,“扑哧——”一声,厉仲谋拧眉警示,他方抿紧唇,艰难地制止自己笑出来。

林建岳被厉仲谋目光斥责了,此刻眼观鼻,鼻观心,低眉噤声,开始做起分内事:对新收到的电子档新闻进行过滤。

新闻包罗万象,有花边新闻,小道消息,也有厉氏自己放出去的资讯,全部关于厉氏,林建岳作为助理需要对此进行过目。

他在看到一则娱乐新闻时指尖一顿——

小报封面赫然是厉仲谋与张曼迪甜蜜亲吻的画面:俊男美女,夜深人静……

林建岳迷惑了,偷瞥向后的目光正被捕捉个正着。

林建岳欲言又止,厉仲谋了然:“说。”

童童在场,林建岳万般难开口,只把掌上电脑递过来,厉仲谋看了看,很平静地说:“拍的还不错。”

……

这是什么逻辑?!

“那……吴小姐那边……”

需不需要隐瞒?林建岳试探着,却引来了童童的关注。

厉仲谋在童童凑过来看之前将掌上电脑还给林建岳,顺道结束这个话题。

童童好奇的探脑袋,被厉仲谋按着肩膀,不得不坐安稳。

厉仲谋想了想:“把替吴桐预定的酒店房间退掉。”

他转移话题的速度太快,林建岳怔了怔,才来得及应付:“那……该如何安排?”

厉仲谋仿佛正计议着什么,心情大概也不错,有闲情对着林建岳解疑答惑:“她今晚与我同住一间。”

厉仲谋说的毫无波澜,却顿时在林建岳耳边激起千层浪。

童童在旁,一耸肩便反应过来,自以为明白了厉仲谋的心思,即刻贼笑:“爹地你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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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仲谋坦然受之,揉一揉童童后脑勺,回以淡然一笑:“多谢夸奖。”

童童笑得如此欢快,厉仲谋却冷静地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林建岳看着眼前这一番情景,默默叹气。不明白厉仲谋是出于什么动机,要去花心思对付吴桐。

谁都知道,厉仲谋与张曼迪感情稳定。

他这么做,注定是要伤害两个女人……

跟在后面的那辆车中,吴桐坐在副驾驶位,向佐开着车,看她一眼:“明天想去哪里?我对纽约很熟,可以做导游。”

听她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找你演这场戏。”

“你这是要拒绝我?让我回香港?”

向佐问的直接,吴桐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不。只是想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

对不起,利用了你。

谢谢你,没有对我说,你爱我……

两辆车行进至下一个交流道后便分道而行,吴桐看着前方那辆车打灯转左,而她,按路线向右。

一路沉默,车子在酒店旋转门外停下,向佐要送吴桐下车,被制止。向佐不知不觉握紧方向盘,“那……晚上电联?”

她终于点头。

看着向佐的车消失在视界之中,吴桐终于不用再忍,沉沉地叹了口气。

……

林建岳走进酒店大堂,一眼便瞥见吴桐有些恼怒地靠着酒店前台,正在听着前台经理的解释。气氛已僵持了好一阵,吴桐见林建岳莫名出现,眉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厉仲谋带童童去见,林建岳不随行?

林建岳目光四处搜寻了一遍,不见向佐身影,林建岳便知好办事。

向佐在纽约有居所,自然不会与吴桐同行,而吴桐也不会去请向佐帮忙——厉仲谋这也料到?

林建岳心下暗自唏嘘,面上却扬起和善的笑,向无计可施的吴桐提议:“总裁的套房就在顶楼,不缺房间,吴小姐不如将就一晚。如何?”

之前突然被告知预订出了问题,并且没有空房,这时又看见经理在向林建岳递眼色,吴桐只觉蹊跷。

没等吴桐点头,服务生已经将她的行李提走,吴桐并没有考虑太久,便跟着林建岳进了上顶楼的电梯。

数字键闪烁居心叵测的红光,吴桐抬头看了好一会儿,轻笑,瞥一眼身旁的林建岳:“你是不是经常像这样帮你老板钓女人?”

林建岳内心虽哑然,却依旧但笑不语,不知如何回答时,记住保持微笑——厉仲谋教他的第一课。

可是,连厉仲谋都束手无措的女人,林建岳真的很难违心以待,电梯一路上行,林建岳一直在忖度,终究耐不住,开了口:“既然你把一切都弄得很明白了,那么……你大可以拒绝,找另一家酒店入住。为什么还要跟来?”

吴桐目光一滞。

林建岳无奈地笑。女人啊……在爱情面前,理智总是被驱逐到脑袋的最角落……

“你……想说什么?”

林建岳对此缄默。这女人其实很聪明,却总是被爱情逼着变愚蠢。

他将掌上电脑递给吴桐,她接过,低头看。同一时间,电梯抵达,“叮”地一声,就像提醒吴桐醒来的警示铃。

……

电梯门已拉开,吴桐却呆立在原地,一直一直盯着掌上电脑。屏幕上,厉仲谋,张曼迪,拥吻……这几个字,在吴桐脑中慢慢拼凑出一句名为“残酷”的话语。

吴桐的目光,机械地转移至照片下方、文字报道中所提及的拍摄时间——就在厉仲谋与自己见面的半小时前,他正在搂着张曼迪香艳地吻着——

吴桐缓慢地将掌上电脑还给林建岳。

“我明白了……”她说。

她还说:“谢谢……”

林建岳笑:“童童是个好孩子,你是童童的妈咪。我就当帮了孩子的忙。厉仲谋对你……我想,并不是你想要的。”

厉仲谋只不过想玩玩而已,你千万不要弄不清楚状况……

吴桐觉得自己明白了林建岳的意思,他在提醒她,想要爱情,注定失望……

吴桐点了点头,动作僵硬。

林建岳喟然,她和厉仲谋之前的女人不同,她玩不起,输不起,及早脱身才是明智之举。

套房门已近在眼前,林建岳另一手递过一张房卡:“这是总裁要我交给你的。”

吴桐接过房卡的手亦有些僵硬。

林建岳不需再多言,他乘电梯下了楼,留吴桐独自面对冰冷的电梯门。

吴桐离开酒店后就仿佛失去了方向感,在这个陌生的都市中游荡。细雨飘飞的夜,空气淡淡,雨落在皮肤上,冷。

吴桐在繁闹的第五大道行走,仿佛游荡在自己的记忆深处:这份从未被重视过的感情,她却还要执着……

大概林建岳都觉得她蠢了……

……

她,像失了魂魄,在雨淋湿头发的街上开始奔跑,想,跑到虚脱,汗水全部蒸发出来,应该就没有多余的水分能够变成眼泪……

在这个霓虹闪烁的街道,渐渐地,所有人都好奇地注视着一个华裔女子。她在疯狂地奔跑,仿佛迷路的孩子,找不到能让她回到原点的路……

厉仲谋坐在套房中央的沙发中,第三十五次抬腕看表。林建岳垂首一旁,默不吭声。周围太安静,静到厉仲谋几乎听得见手表“滴答”声。

厉仲谋另一手一直执着电话筒,他顿了顿,再次拨打吴桐电话。

依旧没有人接。

他按下簧,再拨,仍是忙音。

林建岳惊闻厉仲谋的叹气声。不是不惊讶,厉仲谋历来无往而不利,何时见他气馁过?林建岳毕竟做了亏心事,更是不敢多言。

“行李都在,人却不见,给我个合理解释。”“我把她送到房门口,还把房卡给她了,可吴小姐有手有脚,她接下来要去哪,我真的管不住。”

因为不敢正视,林建岳并没有看见厉仲谋此时表情。他还以为自己混过了关,却不料紧接着厉仲谋又问:“我有没有教过你,想要说谎,就别心虚到连正视对手的眼睛都不敢?”

林建岳心下一愕,但仍旧坚守立场:“确实不知道。”

与母亲的见面依旧不如人意,历来冷清的家庭环境使然,他对再亲的人都做不到热络,倒是童童很讨老人家喜欢,孩子开开心心地留宿,他依旧不愿在那里多逗留,按惯例依旧回酒店睡。

见厉仲谋急着离开,童童很是理解,还不忘催促,“快回去,妈咪还在等你呢!”

什么叫做归心似箭?

厉仲谋坐在回程的车中时,深刻地体会。

此时,这偌大的套房,竟没有一样东西能令他觉得温暖。

厉仲谋起身,踱步向窗口,落地窗外,细密雨丝包裹着的夜景,璀璨的景观灯闪烁,酒店旁的大道上,人如蝼蚁般渺小。

他俯视那长龙般的车流,想:她在哪里?

吴桐终于停下奔跑的步伐时,心脏回光返照般剧烈跳动,真实的窒息感攫住身体,她呼吸无措地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一幢高耸入云的酒店。

呆看了好一会儿,她陡然间嗤笑一声:兜兜转转,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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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扇窗,是厉仲谋的房间?

她仰视他,他知不知道?

吴桐决然挥去脑中的这最后一点奢望,开始恢复理智,开始思考,她现在能去哪里?

吴桐抱了抱胳膊,浑身都是冷的。口袋里的电话这时候又开始震动,她索着按键,直接挂断了。

如果,爱情注定只能在回忆里堆迭,那么不如决绝些,向爱情告别。

她在这里,对着不确定的那一扇亮着灯光的窗,心中默默说着:再见……

打断吴桐的,是一个略微有些不满的声音:“为什么挂我的电话?”

回头看,吴桐顿了顿。

是向佐……

他手上还拿着手机,他看见她对自己笑了一下。

向佐愣了愣,因为她的笑,一丝生气都没有,仿佛是牵线木偶,只剩傀儡似的面无表情。

是错觉吗?

明明下的是雨丝,却仿佛在下落中途变成了数不清的细密的线,连接着木偶的身体。雨丝断了。线断了,木偶,也死去了。

他似乎从没见她开怀笑过,向佐心有戚戚,声音不免带着质问:“大半夜的不回酒……”

质问的声音断了——

向佐僵住了身形——

吴桐走进了他的怀中。

……

“到底怎么了?”向佐低头,贴近吴桐的脸,极低极低的声音问着。

她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很安稳,向佐不再逼问,将下巴搁在吴桐湿透的头发上。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腰。

此刻,很美好,向佐不敢说话,怕打破此刻的一切。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

“今晚,陪我。”

……

迷情夜。

沉睡中的吴童童不知梦到了什么,睡颜之上渐渐泛起甜笑。

厉仲谋站在落地窗边、绚丽灯景前,静默地吸烟,烟雾袅绕地上窜成一片灰色,模糊了视线。

林建岳唇齿紧合,看着这个处于明暗交界处的男人近乎落魄的背影,觉得怪,可是哪里怪,林建岳说不上来,于是只剩无声的叹气。

向佐在雨中搂紧怀里这个女人,手指抚慰着她湿漉的背脊,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吴桐在他怀中,心空的只剩一座空城。“你……考虑清楚了?”

她没有点头。

“不后悔?”

她亦没有摇头。

向佐呼吸渐慢,她的人在他怀里,那她的心又在谁那里?

他逼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那……去我那里?”

向佐的音色泛着一丝克制的哑然,吴桐在他的注视下仰起头来,“陪我回去拿行李。”

他安静良久,并未回答,而是径直牵起吴桐的手,朝酒店方向走去。

吴桐的手僵硬,他便握紧,紧到她再不能有半点挣脱的奢望。

烟的火星快要烧到手指时,厉仲谋耳边响起门铃声。

厉仲谋一顿,习惯抬腕看表。

10点多,她回来的还不算晚……他摁熄了烟,越过正走向玄关的林建岳,亲自去开门。

门霍然拉开,门外站着个女人,却不是吴桐。

张曼迪恍然看见这个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她还未细究,厉仲谋已迅速抹去多余表情,换上一贯的神情,微一侧身,淡然道:“进来吧。”

不远处,吴桐慢慢停下脚步。

……

她望着套房门口那个女人的背影。远远地看着不甚清晰,但那修身短外套勾勒出的纤瘦腰背,以及裙装下露着纤细笔直的小腿,吴桐看得分明……

他是有女友的人,又怎会一直一直等着她?直到张曼迪进了门,房门再次合上,吴桐粲然一笑,侧头看看身旁的向佐,她笑容不变:“我们走吧。”

向佐无言,无端的愁绪伴随着她的笑容贴近他,在他心脏最脆弱处安营扎寨。俄而,向佐迈前一步,揽过她的颈,要她额头抵着他肩窝,带着她转身离开。……

张曼迪送了三张影展的票来,她淡淡环顾一遍四周:“对了,吴小姐和童童呢?”

说完就见他凉薄的唇边不经意间泛起的一抹温柔。

而一旁的林建岳,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不禁又一次望向厉仲谋。

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此时的厉仲谋,在为谁,柔和地弯起嘴角?

林建岳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事情,他慌忙退出套房,急不可耐地拨吴桐的号码。

电话始终不通,林建岳拨内线到总控室,整个楼层只有厉仲谋这一间套房,监视录像很容易调出,找一个人并不难,保全很快有了回复:十分钟前吴小姐回来过一次——

林建岳正要暗自庆幸,保全却又说:但是很快她就和一个男人一起离开了。

男人?

林建岳急的几欲跳脚,这女人真是了不起,短短时间哪钓来的男……

他恍然大悟:向佐?!

……

拉开公寓门后,向佐一手取下钥匙,一手按下灯擎,回身对吴桐道:“进来吧。”

迈进一步,就不能回头。

吴桐迈进了大门。玄关与客厅都是暗色的格调,公寓的空气中飘散着丝丝清冷,这倒是与向佐一贯的外放形象不符。

这不是他第一次带女人回来过夜,却是第一次感到局促。他备好拖鞋,请她进门,找毛巾替她擦拭头发,领她进客房——向佐自认做得足够体贴周到,末了甚至对她说:“好好睡一觉。”

吴桐始终不发一言,默默跟在向佐身后,客房紧挨主卧,她走进客房,向佐却退了出去,替她关上房门。

向佐的手还握在门把上,他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一转身,他靠上墙壁,闭上眼,深呼吸——

房门却在这时被人从里拉开——

吴桐再次出现在向佐面前。

向佐在她眼中看到了义无反顾,再一定睛时,她已经吻住了他。

她这是想要试探什么?向佐不知,更来不及细想,情动的速度快得令他也隐隐无措,她却只是蛮横地撞在他唇上,紧贴却不深含,并且,几乎是瞬间过后,就分开了彼此。

她不该这样招惹了他,却又眼含失望地离开——

向佐劈手拽下她捧在他脸颊的双手,按住她胳膊,反折至她身后。吴桐被迫高扬起下颌,他低头睨她,觉得这一刻自己有些恨她。

辗转的怒意化作掠夺的吻,向佐攫住了她的嘴。她不该爱那个人,不该让他看见她为那个人哭,为那个人笑——

吻顺着吴桐的唇下滑,至脖颈,口也即将沦陷,吴桐的双手按在他肩膀之上,只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她想。

黑暗之中没有她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向佐吻住她,自己却仿佛不能呼吸。窒息感到底从何而来?向佐无法明了,他只知她的沉默令他觉得疼。

……

他松开唇齿时,血腥的气味便开始在舌尖蔓延。再看她的唇,嫣红似血。向佐低头,舔舐掉血迹,继续狠狠地吻咬她。

依旧不够,他还要重重揉捏她温馥的身体。

向佐一点点进逼,她一点点后退。纽扣崩落、衣衫敞开,裂帛声伴随她越来越多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这样的向佐,她怕了。

终于,她腰后一紧,已再无退路——她的背脊抵上客厅内的话机柜,同一时间,向佐的身体压了过来。

他咬着她颈侧的肌肤,仿佛要汲取她血管下温热的体。

尖锐的疼痛刺激神经,吴桐情急之下不觉绷紧了身体,双手向后撑去,“啪”地一声,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

静谧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埋首于她肩颈的向佐一顿,继而缓慢抬起头来,看向那台被撞翻在地的电话机——话机上的指示灯亮起红色的光,灼热吴桐的眼,也惊醒了向佐。

向佐怔了怔。

他在做什么!?

……

向佐的行动电话无人接,林建岳听忙音听的头痛万分,揉着额角开始拨打向佐公寓的电话。

占线,电话被转至留言机。

挂断再拨,依旧是占线。

向大律师在家,还在煲电话粥?林建岳思量地快要一个头两个大,在走廊上踱着步许久,他终究还是得回到套房。

林建岳自以为已将焦虑情绪掩饰的滴水不漏,可他的心修饰,仍旧被厉仲谋看穿。

林建岳从外面回来,神情古怪、目光闪烁,引得厉仲谋上前询问。林建岳慌忙寻找借口,顾不得拾掇表情,厉仲谋已将他紧握在手心的电话抽了过去。

林建岳看着厉仲谋翻找通话记录,刹那惊心。

果然,厉仲谋一看那几通已拨电话,神色顿时冷凝。片刻后,厉仲谋将手机屏举到林建岳面前,“说实话。”

平静的三个字,他说的越是平静,林建岳越是惶然。

“建岳,你是不是想要被派到非洲工作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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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处那两人静峙良久,张曼迪坐在客厅内,悄然注视着玄关处的厉仲谋。他原来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张曼迪走神间,厉仲谋已独自回到客厅。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仿佛亲历着令人迷恋的慢镜头。

面对厉仲谋的那种悸动,从始至终,从未变过。张曼迪努力调整心绪,起身微微一欠,“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先走了。”

她看不明白厉仲谋此刻的情绪,他仿佛压抑着什么,偏偏面上依旧维持着一派宁谧,高深莫测的男人,如迷,令人入迷。

见厉仲谋颔首,张曼迪隐隐有一丝失落,依旧是微笑着告辞。

她开车离去,雨夜里有些冷,行驶到半路,后方一辆SUV迅速超车,掀起大片水雾,并擦着她的车身飞驶向前。

张曼迪瞥见后牌照上的数字,心蓦然一紧。

又看了一遍,终于可以确定,那的确是厉仲谋的车——

……

……

向佐从怔忪中醒过神来,一改之前的蛮横,开始一点一点地啄吻她的嘴,要她忘记一切、绽放自己。

他是高手,只是偶尔颓丧地迷了心,他懂得如何让女人动容。他亲吻她细滑的皮肤,牵起她的手,慢慢环上他的脖颈。

吴桐的眼神开始变得不确定,她抓紧他的手指泛起苍白,拳头被他拉到唇下亲吻,腰身被他捞起,他将她抱上话机柜,挤进她双腿间,抱牢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她的身体依旧湿冷,没关系,他让她热起来。

他将她扣在自己前,低头攫住她的嘴。他的唇滚烫纠缠。

“不要在这里……”她浑身一僵,偏头,额角靠在他肩膀。向佐轻笑了,突然间将她抱起,捧紧她的臀,腰上盘着她的双腿。

吴桐不敢把自己交给他,惴惴不安地抱紧他,迟疑地看他。

如果不是他,还会有谁呢?

她如同在半空中漂浮的尘,随时都会坠落,只能依附于他。被他放置在床上,她睁着眼,他在她身体上忙碌,濡湿的吻弥漫在口,腿间……

……

他又回到她眼前,“一切都交给我……”他轻喃一般。

吴桐始终没阖上眼帘。看着天花板,什么也不去想,明明没有光线,她却觉得什么东西那样刺眼——

刺眼到眼睛开始氤氲,渐渐泛起酸涩。

她原本还以为,一眨不眨的,就不会有泪水分泌出……吴桐扯着嘴角,对着空气一笑。

一双手蒙住了吴桐双眼。向佐停下一切,无奈而叹惋的声音如夜色在弥漫,“别哭……”

他的劝慰不起作用,积蓄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一点一点浸润他的掌心,却也一点一点抽走他身体的燥热难捱。

吴桐翻个身,缩成一团侧卧在那里,向佐贴着她赤裸背脊,在她身后侧着身,手掌从她眼上移开,拉过薄被,裹紧她。

“对不起……”

男女之间,最容不下这三个字,向佐听着她的懊悔,内心一片空白。

……

厉仲谋的车在雨夜中超速,硬要跟来的林建岳拉紧安全带,瞥一眼快要破表的指针,斗胆提醒:“Boss你这样……”

“闭嘴。”

林建岳无法理解,厉仲谋这样去见向佐有何用意?即使吴桐和向佐有什么,厉仲谋又算是吴桐什么人,有什么立场干涉?

男人昏了头了,也挺可怕的,比如现在,厉仲谋这般几乎要车毁人亡的马路狂飙。

厉仲谋一个急刹,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厉仲谋甩门下车,到了向佐公寓楼下时,他抬头上望,面色沉静地可怕。

林建岳曾被老太太差使来探望过向佐,他领着厉仲谋上楼。林建岳按门铃,心如鼓槌敲击着,无法平静,偷眼看厉仲谋,他只是眸色深深,不言不语。

等待的时间固然难熬,可待到公寓门终于开启,林建岳却更是紧张——

门内,向佐手拉着门把,赤/裸上身,他看见门外人,不禁神情一顿。

厉仲谋面容依旧:“请我进去坐坐。”

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向佐高大身形挡在门边,厉仲谋等了等便直接挥开向佐,进门。

正从卧室出来的女人,与厉仲谋的目光对上。

……

吴桐一僵,停在原地。

厉仲谋呆立片刻,忽而打量起面前这个女人来。她身上一件男士衬衣,白生生的双腿露着,赤脚踩在地上,胳膊纤细地露在上卷起大半的袖口下。

这意味着什么,厉仲谋觉得自己再清楚不过。

“你这是私闯民宅,再不走的话我打电话报警了。”

耳边响起如斯警告,厉仲谋却恍若未闻,一双眸子紧盯眼前的吴桐。他的女人,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秀色可餐地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怎样一副残酷的光景?

厉仲谋双唇紧抿,一步一步走近。

吴桐没有躲,没有后退,坦坦荡荡直视厉仲谋。她在想什么,他再猜不透了,她的镇静在他略显板滞的目光中显得异常刺眼,刺眼到令他太阳抽痛地跳。

厉仲谋停在她跟前。

他凑近她耳边,顿住。

“你怎么这么……”厉仲谋再度上下打量她一番——白衣胜雪,肤若凝脂,“……脏?”

厉仲谋最后一个字咬的极重,仿佛从齿缝间挤出,重重砸在她耳膜上。

吴桐一侧头便瞥见他们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

一双影子挨得极近,仿佛正在相互依偎着取暖。可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在她耳边说着极尽蔑视的话语。

厉仲谋稍微拉开彼此间距离,仔仔细细看她:怎么不说话?哪怕她只说一句“抱歉”,他也不至于如此怒火攻心,理智全失。

不说话是么?好!厉仲谋劈手就要扯过她的头发。他此刻脑中只剩一个想法,他想要她疼得痛呼,那样也好过她对他这般视若无睹。

可他没能那样做,只因他发现,在这个女人没有任何温度的注视下,他丢了心中整座城池。

在吴桐的沉默之中,劈劈啪啪的脚步声带着怒意靠近厉仲谋。厉仲谋全副身心只记挂在这女人身上,并未察觉。

脚步声停在厉仲谋身后,厉仲谋只觉左肩一沉,转眼间他就被人扭过肩膀,霍地一拳挥过来——

……

厉仲谋被揍得趔趄半步,颧骨裂痛,闷哼声压在喉咙里。他站直了身体,掀眼便见向佐立在他身前,拳头还犹自紧握。

向佐捏着指骨,咯咯作响:“这一拳,是打你出言不逊!”

厉仲谋斜睨他,电光火石间已经还手,林建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林建岳了解他的老板,如此这般状况,吴桐又被牵扯其中,以厉仲谋锱铢必较的个,不要掉向佐半条命绝不会收手——

果然,厉仲谋的回击即刻引发“砰”的一声巨响。那种闷窒的、骨头与血擦撞的声音。

林建岳暗叫不好,不料放眼望去,却惊见厉仲谋竟然收了手!再往另一边看——

向佐毫发无伤,倒是突然足两个男人之间的吴桐,挨了重击。

吴桐整个人抱住向佐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他,转过头,脸色惨白,面对厉仲谋。

厉仲谋醒过神来,略有些慌忙地走上前,焦躁的视线逡巡在她蹙着的眉心与紧咬的唇之间,关切的话语说不出口,唇齿间只蹦出一句:“跟我走。”

吴桐伸手阻挡他上前的脚步,隔着不远不近一道鸿沟,对厉仲谋道:“我在我男友家过夜,有什么问题?你走。”

“……”

“厉仲谋,不要逼我说难听的话。”

“……”

“滚。”

吴桐看着厉仲谋离开的,她觉得自己做的很好,所以笑出了声来。向佐看着她,他目光中的悲悯吴桐没有勇气去回视。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搂了搂她的肩,走去关上大门。

向佐回来时见她似要开口,他猜到她想说的无非是抱歉,索率先问:“疼不疼?”

吴桐很平静地看着他,“疼,疼死了。有没有药?”语调没有起伏。

如果只是背疼,他有药。若是心疼的话,他没有办法。他自身已被伤的千疮百孔,不可能做她的良医。

向佐捧起她的脸,低下身吻了吻她眼睛,离开去找药。

他好奇她为什么没有流泪,心中感叹女人总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感叹时,心抽了一下。他第一次在厉仲谋身上看见名为“颓败”的情绪,可他却并不开怀,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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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衣服。”

向佐说,她便照做,很乖,褪去衬衫,捧着衣襟坐在沙发上,露出大半片背。

向佐坐在她身后,目之所见,白皙的肌肤上已经泛起淤青,可以想见厉仲谋这一拳用了多大的劲。

他悉心上药,大概太凉了,她颤了下肩膀,然后恢复僵硬。向佐的手移到她裸露的肩上,没再离开——他自后拥抱她。

这个女人的身体纤弱却蕴藏可怕的力量,向佐身体里面在发热,无从克制。

“对不起……”

她的一句话,蓦然将他打入地狱。

向佐却并未放开她,而是收紧臂弯,“逢场作戏而已,我懂,也不会当真的。”他也很平静地说,“做不成情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

……

林建岳将车停在超市外,买了支药膏回来,递到厉仲谋手中。

厉仲谋看窗外,没有动,车子重新启动后他第一次开口,“我是不是做的过分了?”

“是。”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厉仲谋甚少这般自我辩护,他习惯找到弱点并迅速改进,可这一次,他大概也迷惘了。林建岳打方向盘,启动雨刷,顺便思忖片刻,“失控,对你来说,大概算是好事。”

厉仲谋冷哼一声,牵扯到伤口便是一阵锐疼。

真是自作自受,林建岳无奈,“或许你该和吴小姐推心置腹地谈一次。”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可她还是选择向佐。”

他的失落溢于言表,林建岳看得出他对这女人是真的上了心。缄语片刻后道:“和TC谈的合作案,是以吴小姐的加入作为前提的,那……合作案还需要继续么?”

厉仲谋不言语,扭头继续看车窗外边淅沥雨丝。还需要继续么?厉仲谋问自己,这个已经属于别人的女人,还需要再争取么?

厉仲谋思考地头疼,兀自揉一揉太阳。

……

吴桐在向佐公寓住了两天。

她换好衣物,拉开客房门,向佐已做好早餐等她,“早安。”

“早安。”

向佐居家男人的一面看着很顺眼,仿佛这样一个温馨的早晨他早已得心应手。

不做情人,只做朋友……吴桐觉得轻松。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她吃培土司的时候手机振动起来。低头一看,这个号码从昨晚起打过几十通电话进来,吴桐这时候依旧不想接听。

眼看对方就要放弃,吴桐心中大舒口气,这时候向佐却突然拿过电话,吴桐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按下接听键。

向佐把电话递还给她,示意她接听。她一动不动。

“如果你还是不敢面对,前晚说那么多狠话又有什么用?”语毕,直接把电话送到她耳边。

“新的一天了。勇敢点。”

向佐说的句句是真理,吴桐抑了抑嗓子:“喂?”

那头立即响起有些不满的脆生童声:“妈咪你终于接电话了!”

吴桐一愣,继而一笑,看得旁侧向佐心中疑惑陡升,吴桐接过电话,语调柔和:“从那边回来了?”

“妈咪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吴桐一时语塞,被问得头皮一麻,她不禁扭头瞥一眼向佐,“妈咪马上就回去。”

……

童童突然话道:“哦,对了,思琪阿姨和爹地在隔壁会议室开会呢!”

“……童童,能不能把电话给思琪阿姨,让她听电话?”

童童“哦!”了下便没了声,很快电话换到另一个人手中,吴桐等了片刻,对方没有说话。无奈她只能先开口:“思琪你什么时候来纽约的?”

“……”

“思琪?”

“……是我。”厉仲谋声音有些低沉。

忽然之间电话那头换成了他,吴桐不受控地神经紧绷。

一时之间吴桐甚至不知该用哪种语调和他对话。

他呢,则是一如既往的冷静音调:“方便的话你回来一趟。你的朋友现在非常需要协助。”

“你们在开会?”

她终于找到合适的字眼来继续这场不该有任何私人情绪的对话。

“TC的高层都在,我还约了几家财团的朋友,顾小姐需要说服他们注资。”

财团,注资……“这是你们的公事,我回去也帮不了什么。你忙公事吧,我接童童到外边……”

厉仲谋打断:“吴桐……”

吴桐缄口不语。

厉仲谋也沉默,很久,“……对不起。”

“……”

“我说,对不起。”厉仲谋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不觉重复了一遍。

此时的他,背对门扉紧闭的会议室,童童被酒店管家领去客厅看电视,厉仲谋心中思忖着电话那头的女人会是何种反应。

依旧没有回音。

……

厉仲谋嗓子一哑,内心挣扎着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败在了她的沉默下:“我希望你能参与这个项目。”

他静静等着这个女人的回答。

隔很久,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

厉仲谋也问过自己,为什么?

答案快要呼之欲出时,听筒中、更远一些的地方传来的男声:“亲爱的,你是要沙拉酱还是番茄酱?”

这般幼稚把戏,也只有向佐才会屡试不爽,更可笑地是厉仲谋发觉自己竟也会因此而置气。

一贯的冷静不再起作用,厉仲谋强忍住摔电话的冲动,艰难地保持平心静气:“你放心,我从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我只问你一句,敢不敢接受挑战?”

曾几何时,他也曾对台下黑压压一片听众,煽动般问:敢不敢接受挑战?

那时的厉仲谋是演讲大厅千人注目的焦点,她是台下意志满满的少年人中的一员。

吴桐搁下了电话,静静走回餐桌前。

“怎么了?”

吴桐嚼着培土司,食之无味,“我很想得到某份工作,可它是厉仲谋给我的。”

“还有呢?”

“他说在酒店等我二十分钟,过期不候。”

向佐思忖片刻,拿走了吴桐手中的早餐,“我载你回酒店。”

吴桐抿紧唇,盯着他的眸子深如静潭水。

向佐笑容笃定:“男人重要还是事业重要?一个厉仲谋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她顿住半晌,仔细思考了他的话,突然间,拔腿就往玄关跑:“酒店离这里那么远,看来你得开快车了!”

看着她恢复神采的脸,向佐愣怔了一秒,继而笑意更深,紧随其后跑向玄关。

……

向佐一路飙车,刚在酒店前停稳,吴桐开门下车,向佐凑到窗口:“加油!”

吴桐顿住脚步并回过身来,细细看他一眼,竟突然返回来,轻轻搂了下向佐:“谢了。”

她踏着快而坚定的步伐推开旋转门,玻璃大厅折出璀璨而细碎的光,和她的心情一样,带着激动的起伏。

她乘电梯直达顶层,对着电梯镜化了个简单的妆,林建岳等在电梯口,见到她,愣了下,看表:十一分钟。

林建岳带着她穿过悠悠的走廊,简单说了下情况,尽头就是会议室,“那几个元老都不太好说话。”

说着拍了拍吴桐肩膀,似在说:自求多福吧。

林建岳叩了叩门,紧接着推门而入,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望向门边,圆桌主席位上的厉仲谋看看吴桐,之后起身想吴桐走来,恍若要亲自引吴桐入座。

厉仲谋虽是个财团掌权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位,但颇具权威,闻言,在场诸位纷纷向吴桐点头致意。

会议室内气氛并不愉快,顾思琪沉默地坐在一旁,见吴桐现身,一愣,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在求救一般。

这时候,厉仲谋已经走到吴桐身边,吴桐偏头瞅了厉仲谋一眼,他轻笑,仿佛给予吴桐镇定的力量。他与她,并肩而立。

厉仲谋顿一顿,对所有人说:“我等的人到了。”

……

吴桐入座后,林建岳按厉仲谋示意,将全新的企划书分送到在场所有人手中。

企划书经过全面完善,大方向上未变,各环节的运作却全部推翻了之前构想,市场分析层次更全方位,行销模式更加符合厉氏一贯风格。

时间上不允许吴桐仔细翻阅,但纵观这企划书,面面俱到,和思琪之前那份完全不是同一层次,风格倒是像……

吴桐不禁抬眸看一眼厉仲谋。

厉仲谋这时正起身,会议室灯全部暗下,厉仲谋扭亮投影仪,资料数据一幕幕地在幕墙上转换而过。

光影斑驳中,吴桐只听他不急不缓道:“厉氏的立场很明确,各环节都会由厉氏一手把关,各位可以信任我们的办事能力。”

“我希望各位能够协助我们与TC的这次合作,成功构筑一个全新品牌。”

此话,他直视吴桐而言。

吴桐仿佛闯入大将会晤的小角色,心生愧意。她自毕业以来一直只跟股票打交道,从没接触过实业,此刻只能自愧弗如。

一旁,顾思琪没来得及跟吴桐说上半句话。两天前她被急call来纽约,19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后,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

时间滴答走过,会议结束已是几小时之后,厉仲谋与理事长握手告别后回到会议桌旁,吴桐正坐在那里,仔细翻看影印文件,林建岳在向她交接一些事务。

总体的投资可行方案下附带的预算表就够她钻研多时。

“吴小姐可以慢慢看,不着急,厉总他……”林建岳肩头一沉,回头见厉仲谋拍拍他肩膀示意他退后。

林建岳颔首离去,吴桐奇怪这林建岳怎么话说半截,抬头:“厉总他怎样?”

吴桐抬眼,便见面前的厉仲谋。

……

厉仲谋看了她一会儿,递给她一枚U盘,正色而言:“现有的资源都在里面,你尽快拟一份方案给我。”

吴桐没回答,手机适时进来一通电话。

她看了众人一眼,走到角落接听。

向佐来电,他正在楼下喝咖啡,问她什么时候搞定。

吴桐尽量小声地回。而厉仲谋望着那执着手机背对自己的女人,听她细细柔柔地说着:“还有些事情要……等下再……”

她对着手机儿女情长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温顺,厉仲谋觉得自己该对某些事情一笑了之。

实际上他却绷着脸走近吴桐,自后抽走她的手机。

没等吴桐抗议,厉仲谋已挂断电话。

吴桐示意他将电话还给自己,他眉都不抬,道:“会议时间接电话,太不专业,也不尊重与会者。”

手机也没还她,直接关了机,握在他手中。

会议明明已经结束!

“和TC谈妥之后,顾思琪调来做你的顾问。”

按照厉仲谋的意思,似乎是要她负责这个项目。

她不是来此给顾思琪打下手的么?

厉仲谋似乎猜透了她:“你可以。”他岿然不动地说。

……

顾思琪是此时留在当场的唯一一人,身处其中异常尴尬,偏偏不能贸然离席,如坐针毡。

直到顾思琪刻意干咳几声,厉仲谋才禁言,回神瞥她一眼。

吴桐无奈朝好友耸肩,厉仲谋的蛮不讲理想必顾思琪也见识到了。顾思琪看看吴桐,想说什么,迟疑片刻,口型道:“别拒绝他,就当帮帮我?”

吴桐点头不是,摇头不是,眼睁睁看着顾思琪推门而出。

轻微的关门声一起,厉仲谋才现出一丝颓然之色。他们之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让她总是要拒绝他?——

要她让出童童,她跟他打官司;

待他动容了,想要给他们母子相处空间,她却狮子大开口,要走了他大笔赡养费,用他最鄙夷的方式,断绝彼此联系;

要结婚,她没一丝留恋地拒绝;

他没有心存念想时,她柔着他腻着他,即使酒醉地没有理智,也一声声叫他名字,而当他开始举棋不定,她却清醒无比地抽离;

要她留在他身边,她转身便投了向佐怀抱……

他对她这么放不下,是否只是因为她的难以驯服?厉仲谋曾经试着这般说服自己,可他明明从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他从不轻易袒露心声,无奈他混乱,无头绪,找不到突破口,那样很累。

可似乎唯独他一人毫无头绪,她过得是越来越好,迎来新的恋情,新的生活,全不似他这般无章法可循。

吴桐见他面露疲惫,猜他昨晚一定一直忙着企划案的事。

现在大概是累极了。

吴桐也不想再打扰,“我很想参与项目,可我做不了leader……”

厉仲谋开口打断:“吴桐,你记不记得自己拒绝过我多少次?”

她不是拒绝,她是明白自己的实力。

厉仲谋迈近一步,就走进了吴桐低下的视线范围内。

吴桐看着他一双鞋尖,没抬眼。厉仲谋等了等,直接捏起她的下巴。

身体上的触碰让她不觉后退一步,厉仲谋没再逼迫,她此时终于抬头正视他,厉仲谋目的达到,收回手。

厉仲谋斜倚向身后圆弧桌角,双臂环在前,习惯挑眉:“总是拒绝一个男人反而会让他对你更放不下,你明不明白?”

这姿态,这语调,配着他一贯无波无澜,吴桐心中泛起淡淡疏离感,冷嘲:“……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说你自己。”

如果争吵是她自保的手段……厉仲谋兀自摇摇头,他不想再剑拔弩张,不想和她吵。他……

想要呵护她。

他不说话,大概就是默认了。

他是无往而不利的男人,任何女人都不是问题,就只有她,别扭,不肯合作,他抓不住,也放不掉,才会记在心上……

吴桐这么想时,心里已经没有什么起伏。

她觉得自己该想想还在楼下等她的向佐。

厉仲谋将U盘嵌入接口,开启文档,目光不变,只是更加平淡地问:“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你在和别人温存的,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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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你在和别人温存的,我在干什么?”厉仲谋看着电脑屏幕,“我在整合这些数据。分类处理,方便你调询。”

吴桐算是领教了,他说顺耳话时具有何等的诱惑。仿佛这一切真是为了她似的……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

“我来教你。”

吴桐语塞,厉仲谋的目光从屏幕前流向她的脸,“跟着我做这个项目,我会教会你一切。这是你曾经的理想,我希望你能够亲自去完成。”他的话,越发的动听了。

“……为什么?”

厉仲谋扶额,她总问为什么,难道真的不知道原因?

童童自小生得灵动可爱,姐姐阿姨都喜欢,都溺着,尤其是思琪,宠他快要宠上了天。

童童面对思琪,撒娇也很有一套。吴桐走进客厅,便见童童有模有样地学着英文台的搞怪主播,逗得顾思琪直笑着揉童童的脸。

还是童童先发现吴桐,一眼瞧见,立即招手要她过去,“妈咪你快过来看,这段真搞笑!”

顾思琪这才坐直了身子瞥眼过来。

吴桐没能陪童童看节目,连思琪这会儿都离开了电视。两个女人走到一旁去,童童见状,端正坐在电视机前,乖乖调小了电视音量。

顾思琪瞥了眼吴桐身后,厉仲谋并不在,“谈得怎么样了?”

“我没有把握,想先熟悉一下业务,之后再做决定。”

顾思琪低头想了想,“有他教你,你很快就能上手,别担心。”

好友此番言论,吴桐难免愣怔住,“你怎么知道的?”

思琪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顿时有些懊恼,沉寂了半天,“……他前天打电话给我,把我招来纽约,还问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

一句话断在中途,顾思琪等着看吴桐的反应。

那段时间于顾思琪,古怪却又奇妙。她人还在香港,车还没开回公司,就接到陌生来电。

对方只说,“我是厉仲谋。”顾思琪便已慌乱了心。

……

那是一场私人谈话,在电话两端进行。他问了她很多,关于一个女孩,她的过去,她怀孕后是怎么毕业的,她的预产,她和孩子生活的点点滴滴……

当时,顾思琪将车停在路边,开始徐徐地讲述她所知道的一切。

当天香港正在下雨,顾思琪所在的这一端,偶尔行驶过的车辆,亮了又暗的车头灯,以及细细密密的雨丝,充斥在顾思琪的视界之中,令人顿生感伤。

而另一端的厉仲谋,没再说过半个字,反而是敲击键盘与翻阅纸张的声音,清晰传进顾思琪耳中。

回想当时,厉仲谋应该正对着计划书埋头奋战。EricLi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冷血动物,一心二用到这个程度,顾思琪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

吴桐顿了顿,看看顾思琪,只点了下头,并没有接话。

能和厉仲谋那样的人共同拥有一个秘密,是怎样的感觉?或许这都算不上秘密,可她……思琪话锋一转:“对了,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的新男友?”

吴桐正挣扎着该不该细问,思琪已结束了上个话题,转变得有些快,吴桐还未完全抽离出神智,“新男友?”

“童童告诉我的。”思琪扭头看了看沙发上的童童。

孩子笑得肚子都疼了似的,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怕笑得大声了吵着她们。

“刚才那个电话也是他打来的?”

“……”

“刚拍拖就是不一样,听得出你们很甜蜜。”

……

甜蜜?是么?

吴桐想了想,轻笑着摇摇头。

这时候提到向佐,吴桐才想起自己手机还在厉仲谋手中。

又聊了会儿,顾思琪接了上司电话,说要走。吴桐便与她一同折回去拿手机。

童童以为要出门了,开开心心奔过来,“干妈要加班,下次再带你出去,ok?”

童童失望二字写在脸上,吴桐一咬牙就问出口:“向叔叔在楼下等我们,要不我们和向叔叔一起出去?”

童童记得职责所在,很坚定地拒绝,不仅一听向佐的名字就绷起脸,更有甚,孩子机灵地转转眼珠子,张口就是:“……我们跟爹地一起去吧!”

在童童希冀的目光中,吴桐说不出个“不”字。吴桐不禁腹诽,向佐在就好了,凭他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一定能让孩子心甘情愿地跟着走。

向佐,厉仲谋……

吴桐头疼。

也不知是不是吵架吵习惯了,吴桐不再像之前那样惧怕与厉仲谋碰面,心情没什么忐忑地回到会议室,敲门进去,只见林建岳正把部分无用文件送进碎纸机。

吴桐寻思着该怎么称呼,“厉——厉总在哪?”

林建岳面上有一丝挣扎,“吴小姐……昨天我跟您说的那些话,可能有些偏激,您别往心里去。”

他说得客套,吴桐也客套地回:“我该谢谢你的,多亏你提醒,否则我到现在好弄不清楚状况。”

吴桐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又问了遍厉仲谋去向,林建岳却似乎还不想放过她,“不不不,他待你和对待别的女人是不同的,没弄清楚状况的是我。张曼迪她……”

她不想听,林建岳这时终于发现,“是我多事了,”多说多错,林建岳不想真的被发配到非洲,“厉总在隔壁休息。”

林建岳说话恢复了一贯的张弛有度,也不再搭理吴桐,任吴桐径直走去隔壁。

……

吴桐推门而入,一股烟味扑鼻而来。吴桐差点呛咳起来,掩了掩鼻才没发出声音。

卧室在内间,房门虚掩,吴桐手握在门把上,正要叩门,门缝内传出厉仲谋的声音:“媒体专访?那不要打扰她……下了专访再告诉她……关于影视公司的股份……”

吴桐滞了滞,没有推门,而是反手将房门关上。她转头,远离房门。

见外边的办公桌上凌乱不堪,吴桐想,他会不会把东西都搁在了桌上?

他在给谁打电话?……找手机要紧!

几台笔记型电脑,随处散落的文件,搁满烟蒂的烟灰缸,好几只咖啡杯……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整个桌面,却唯独没有她的手机。

吴桐看着文件上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脑中自行勾勒出一幕。伏案工作的男人,一边不停喝着咖啡,一边飞速执笔批注。

大概厉仲谋他是一晚没睡。也难怪他会累,听他刚才和张曼迪打电话时的声音,都似乎隐隐透着疲惫。

这么拼命做什么?吴桐无声叹气。只怪整个空间都太安静,看来她真的得找些事情来做,才能分散注意力。

她将所有文件都收好,万分专注地看,厉仲谋的每一项批注都没有放过,项目合作这块策划得尤其彩……

“你在做什么?”沉静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吴桐放下文件,扭头。

厉仲谋站在卧室门口,吴桐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遍。湿发,赤着膛,浴巾围得很低,露着腹肌,赤脚,身上有未干水迹……

厉仲谋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正要说话时,吴桐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吴桐抬腕看表,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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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把我的电话还给我。”

她的语气厉仲谋不喜欢,干脆不理睬,径直走向对面房间。眼看他从她视线中走过,他是没听见她说什么?

吴桐咬牙跟过去,到了衣帽间门口,“厉总,请把我的电话——”吹风机的声音适时响起,断了吴桐的话。

厉仲谋吹着头发。透过镜子看门边的这个女人,只浅笑,不说话。看能否急的她跳脚。

等他吹干了头发,开始挑衣服,终于肯正视吴桐的存在,她自认脾气很好:“厉先生,还有人在楼下等……”

她依旧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厉仲谋解开了浴巾。

吴桐受惊过度,立即转过身去。厉仲谋偏头欣赏她僵直的背脊,嘴角不禁挑得越发高,一会儿之后,才把浴巾搁到一旁,穿上衣裤。

吴桐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偏偏身后只有柔软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突然她左肩一沉。

她不动。

时而冷酷,时而温和,时而滥情,时而深情……这样的男人,她哪对付得了?

不是对手。

没等到她说话,厉仲谋指动腕转,扳过她的肩,逼她正视。幸而他已穿上西裤与衬衫,否则吴桐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巴掌过去。

厉仲谋另一手上挂着两条领带,表情几乎是柔情:“哪一条?”

她不选,他就不放过她……吴桐随意一指,他也不说话,只勾着唇角笑一下,重新回到镜子前系领带。

“你今晚有什么安排?”

“……”

就是要她无言以对。厉仲谋爱极她这副被逼着听话的样子,更加表现出一派轻松惬意,“老人家想见见孩子的母亲。约你吃晚饭,赏不赏脸?”

系好领带,扣上袖扣,厉仲谋侧身又问了一遍,“约你吃晚饭,赏不赏脸?”

他微笑时的样子真是迷人眼眸,吴桐不禁回想起刚才那通电话中,他沉静似水地说:那不要打扰她……下了戏再告诉她……

同样的迷人的声线。区别只在于,他这两番话说给了不同的女人听。

总跟他对着干,反而越发纠缠不清,是不是真的只能逆来顺受,他才会觉得索然无趣?

他的征服欲里,总归没有个“爱”字……

……

“晚上几点?”

她回答地这么爽快,厉仲谋全然没料到,不禁微眯起眼,细究般看看她。

厉仲谋此时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她倒是坦然:“吃顿饭而已,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

他低笑了。破天荒地没有接着她的话讲下去,只是转身走出衣帽间,来到办公桌边。

吴桐在一旁看着他忙,一直没吱声。

厉仲谋看一看时间。快要下午两点,“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大概一小时以后回来接你和童童。”

这么快又恢复成颐指气使的语气了……吴桐极讨厌他这个样子,“不用了,我带童童去Six Fgs玩一趟,晚上直接过去。”

向佐大概已经在楼下等了,有向佐带着,童童一定能玩得尽兴……

厉仲谋闻言脸色一滞。

她还是这么不乖,不让人称心如意。

“在这里好好呆着,就别乱走了。”厉仲谋敛了敛眉,将分拣出的几份文件交到她手里,“这些资料够你看很久。”

说完,厉仲谋不待吴桐有反应,开门出去。

他甩门而去的姿态实在是跋扈,只听见很响的“咔哒”一声,吴桐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戚戚然地去拉门。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反锁在了屋子里。

吴桐敲门敲得震天响:“厉仲谋!”

外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厉仲谋!开门!”

吴桐气得要踢门,依旧无补于事,仿佛炸弹丢进了水里却惊不起半点波纹那般,令人颓丧,因而越发恼怒。

……

向佐要了杯水,在酒店的露天雅座等了会儿,便又开始拨电话。吴桐的手机还是不通,来电依旧转到留言信箱。

之前通话进行到一半,却被莫名其妙地挂断,向佐驾车加速赶回酒店,却在走进大堂后,陡然失去上楼的勇气。

向佐喝完了半杯水,试着又拨了一次。

艳阳下的酒店外壁折着细碎的光泽,向佐抬头望一眼,内心忖度着,如果还是没人接听,他是不是要到厉仲谋的套房去找?

面对厉仲谋,尴尬倒是其次,让那女人难堪却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他本就不是什么果敢的人,思及此,向佐难免自怨自艾。就在这时候,向佐余光正瞥见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桌边。

向佐手里还拿着电话,他斜仰起头看:眼前的厉仲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住向佐,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

厉仲谋先打破沉默:“识相点,别再纠缠她。”

这话算是老生常谈了,向佐都已经懒得再回答。

厉仲谋的右手斜刺里探过来,将一支手机丢进向佐面前的半杯水中。透过水杯的透明杯身,向佐认出那支手机。

厉仲谋淡漠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斗不过我的。

“今晚我会带她去见我母亲,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的。”厉仲谋信誓旦旦,听得向佐呼吸一窒。

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

“你不是绝对不结婚的么?”

厉仲谋微一扬眉,作为回答。任何事都没有绝对,只是遇没遇见那个对的人而已——

只不过这话不需要对他说。

向佐从座位上起身,两个同样高大的男子,彼此平视,向佐不禁嗤笑出声:“你又凭什么这么肯定,她会答应你?”

厉仲谋噤声,不屑与这个善于诡辩的律师言语争锋。向佐神情陡然变得谦和,隐隐带着丝不可思议:“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厉仲谋一怔。

向佐神情近乎张扬了:“我告诉你,女人可都是贪婪的,你以为你给她爱就足够了?到时候,她会想要更多。而你……永远给不了一个女人平等的爱,不是么?”

向佐了解他,知道他此时的无言以对意味着什么。

他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厉仲谋的反应,这时,一辆轿车悄无声息地拐上雅座旁的车道。刹车声令厉仲谋回了神,林建岳下车为厉仲谋拉开车门,“总裁——”

厉仲谋顿了顿,转身上车。

向佐懒懒散散地坐回原位,目送车子很快扬长而去,顿觉自己是何等可笑。

而在车厢的幽闭空间中,厉仲谋沉默良久,直到后视镜里不再出现向佐的身影,厉仲谋才开口道:“我这几天都不想再见到他,建岳,想办法替我搞定。”

……

……

厉仲谋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傍晚,童童已经被接去了厉宅。

没他首肯,任这女人怎么闹,也没人会去给她开门,一想到被他反锁在屋里一下午的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急色表情,厉仲谋浅笑而不自知……

一路由电梯口走向会议间,短短路程,厉仲谋莫名其妙变得有些忐忑,来不及细究近日来自己这越发古怪的心境,厉仲谋已经到达门口。

钥匙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办公桌旁的吴桐,厉仲谋推门而入时,吴桐正抬眼朝他这边看过来。

看来她还没被消磨掉那点脾气,眼神一对上,她便是咬牙切齿地瞪他。

厉仲谋浅浅勾着嘴角靠近,看一看她伏案工作一下午的成果,“怎么样?进展如何?”

吴桐一声不吭,突然间拿起文件就甩他脸上,紧接着拔腿就走,厉仲谋被砸的颧骨一痛,劈手抓住她的胳膊,一转身就把她扣在桌角与他之间。

“我问你问题,好好回答,”看他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他说话语气也还算低柔,“有没有哪里不懂的,有异议的?”

话说得温和,双手却野蛮,控着她不允许她乱动。吴桐拗不过他,手臂被他抓得泛疼,“你都已经关了我一下午了,到现在还不肯放我走?”

……

吴桐憋着怒气,正愁无处发泄,偏偏他此时异常地不卑不亢,问道:“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她又试着动了动胳膊。他依旧攥得紧。

“童童等着我们一起去厉宅。”

“你放手。”她现在连正眼瞧他都不愿意。

“如果你要去找向佐,那就不必了。他现在快要自顾不暇,没空再管你的破事。”

他这般笃定又胜券在握的样子,吴桐看着止不住心颤:“你搞什么鬼?”

“只是给他点事情做,免得他太清闲,整天手别人的事。”

她的气焰一瞬间被浇灭,没了声息。一想到向佐知道房间号,却一下午都没有来找她……

他和她在心计上不是一个层次的,这个男人对付别人的手段,吴桐想都不敢想。

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别为难他。”

厉仲谋看她这样一副浑身戒备的样子,不知能作何感想。

原本也不是想吓唬她,可她偏偏最喜欢往坏的方面想,厉仲谋也不点破,“那要看你肯不肯配合了。”

无爱承欢49

轻易就相信别人,会成为一个商人的致命伤,厉仲谋觉得有必要教教她,不过,当然不是现在,否则她也不会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一点都不抱怨。

厉宅座落在长岛,时间不早,直升机舱有些颠簸,窗外的天已经暗下去,螺旋桨翻搅着空气,发出闷声,厉仲谋凑在她耳边低语:“这两天我们都呆在长岛。”

“……”

“你好像不会打高尔夫,我教你些基本的,以后出去谈生意的时候会有用处。”

吴桐不知是这颠簸的机舱让自己有些头疼,还是他靠得太近的气息令她烦闷,总之是不愿意搭理。

他简直把她当小学生,事无巨细地试图要掌控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曾经的他对她嗤之以鼻,那会让她疼,不过也总好过他现在这样,令她揪着心,怎么也放不下。

突然之间手心一热,吴桐正走神,慌忙间抽回的神智对上的是厉仲谋墨黑的眼——他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看窗外:“到了。”

他简直要逼疯了她!

直升机停在草场中央,机窗外景色迷人,黄金海岸与环生的绿树交织出油画般的质感,吴桐没工夫欣赏,厉仲谋已领着她穿过庭院。

这不是属于她的世界,吴桐知道,可她还是踏了进来。

佣人说小少爷在泳池里不肯出来,厉仲谋这才放开她的手,“你先过去,我等会去找你们。”

大概是先去看老太太了,吴桐看着他上楼,而她则被领着去露天泳池。

吴桐见到了童童才知道,好几个孩子玩得忘乎所以了,泳池里不光只有童童一人,还有几个他新交的朋友。

童童处在新环境中,完全没有她那般的不适应,吴桐不知道该不该为此而开心。

见他们在水里闹腾,她也不好打搅孩子的兴致,只能和佣人一样站在泳池边干等着。

童童在水中央朝她挥舞着湿漉漉的小胳膊:“妈咪!快点去换泳衣,过一会儿有人工海浪,可刺激了!”

另外几个孩子也没把她当严谨的大人,见她忸怩着不肯配合,甚至悄悄游到池边,猛地冒出来朝她泼水。

吴桐淋了个落汤**,池边这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却笑的异常得意。儿子也不帮她,远远地看着热闹,起着哄。

佣人真应童童要求拿来了泳衣,吴桐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和一群穿着清凉的孩子胡闹,就直摇头,想也没想,开衣柜,扯了件衬衫套上。

扣子全部系上之后吴桐才发觉衬衫上带着极淡的衣熏香,那是——

厉仲谋身上时常有的味道。

然而而宽大的衬衫遮过了大腿与胳膊肘,正是吴桐要的效果,她也就懒得再换。

……

童童坐在池边踢水玩,见吴桐回来,好奇打量她一轮:“妈咪你怎么不换泳衣?”

说完,一蹦就绷进了水里,探出个脑袋,招呼她下水。

吴桐站在池边,看着笑成一枚花骨朵的童童,一边低头,犹豫着是不是只在池边坐一会儿就好。

远远的,厉仲谋正从室内出来,眼见那个犹豫不决的背影,周身都散发着有些无奈。泳池里的小孩子还在一旁“Hey,girl!”地瞎起哄。

她这个样子,难怪孩子也都敢欺负她。

那是种什么感觉?压抑一扫而光,只因这时见到了她……

厉仲谋只脱了鞋与外套便悄无声息地沿着另一角落的扶手入水。

孩子们都看见此幕,唯独吴桐被蒙在鼓里。厉仲谋以手抵唇,孩子们也都知道该怎么做,一个个都不吭声。

厉仲谋潜过去,在水下看准了吴桐的脚踝,毫无征兆地跃出水面,抓住她,一眨眼就将她拉入水中。

吴桐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瞬间被水汽包围。

顿时,水声四溢。

以厉仲谋的身高,水位正在下颌处,于吴桐,却已足够灭顶。

水涌进口腔,溺水的恐慌散溢,她越发紧张。

厉仲谋等着她来寻找罪魁祸首,却只见她脚在水里还未够着地,就已经扑腾起来。

水花飞溅中,厉仲谋无可奈何地游回她身边。

一经触碰,吴桐便如抓住了浮木,整个人挂在他的脖颈上。

紧密的贴合,口相抵,心脏相触。直到笑出了声,厉仲谋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开怀。

厉仲谋愣怔片刻。

……

待看清了面前人的脸,吴桐猛地松手,但为时已晚,厉仲谋已牢牢揽住她后腰。

吴桐被迫整个人紧贴着他,移动不了分毫。

起伏的口被他紧紧压迫着,她的发丝沾在唇上,厉仲谋伸手替她捻开,手指停留在了她的唇上,没有收回。

他的指尖在她唇上摩挲,他眼中则不期然地释放危险信号,吴桐要退开,身往后仰,他像是要松开钳制,可下一秒又反悔,重又收紧臂弯,将她捞回来。

他托着她的臀,将她抱高,仰着头,濡湿的眼眸,迷人的欲望。

吴桐双手抵着他肩膀,被他托高,重心不稳,心跳也不稳,不得不低叫唤醒他,更唤醒自己:“孩子在看!”

泳池中静寂着,厉仲谋偏头,目光寻去,五六双眼睛正齐刷刷盯着他与她。

厉宅里没有可以供吴桐换的衣服,吴桐回到休息室,抱着湿漉漉的自己,等用人送来烘干的衣物。

厉仲谋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打了个寒噤,他见状直皱眉,“去浴室洗个热水澡。”

她觉得烦,扭头去数衬衫上的纽扣,厉仲谋看了眼她湿透的乌发,转身进浴室放水。

水声惊扰了外间的吴桐,她抬起头来便见厉仲谋从浴室出来。她来不及重新低头了,索冷淡地回视他。

沉默地对峙间,厉仲谋恍惚嗅到有趣的滋味。

别扭怎么和有趣对等的?他转念便觉得这想法荒唐。

“你自己选择,”捏住了她肩膀,“是要我把你扒光了扔进浴缸,还是你自己进去。”

……

这招很管用,她再倔强,也不得不屈从。

厉仲谋自己也是一身狼狈,只简单擦了擦头发,浴室里没什么动静,烘干的衣物很快送来,

他示意佣人送去浴室,再想一想,他又叫住佣人,“等等。”

厉仲谋起身走过去,接了衣物,自己敲响浴室的门。

“谁?”

有些模糊的声音自门内传出,声音中仿佛带着洗浴时特有的温软氤氲,教人辨识不清。厉仲谋听着,只觉有猫儿的爪子抓挠着耳膜,酥麻地痒。

佣人在一旁,见厉仲谋迟迟不说话,只能替他开口:“吴小姐,你的衣服送到了。”

“……等等,就来。”说完便没了动静。细微的声响被门板阻隔,厉仲谋示意佣人出去,自顾自的在寂静中等待。

门拉开,吴桐裹着浴巾的模样出现在细窄的门缝后。

厉仲谋在这一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反应过来,条件反地要关门,他才抬臂抵住门。

门在彼此的对峙中越拉越开,她始终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挤进了浴室不说,更甚者,她在节节败退中,双脚踩在湿滑的瓷砖上,一打滑,重心便不稳。

幸而,向后跌去的同时,被他适时捞住腰身站稳。

浴室内雾气满布,热的馨香飘散在空气中,打湿了一切,包括她的视线。大概是错觉,透过一片迷蒙雾气,她看见他眼中的柔情似水。

什么都是氤氲的、看不清的,偏偏嵌在墙壁上那面防雾玻璃,清清楚楚映照出他们此时的样子。他一声不吭,目光从她脸上掠下,下颌,脖颈,锁骨……再向下……

她双手慌忙纠紧了前的浴巾,“出去!”

拳头被他握住了,与他这时覆上来的手掌一道印在她的口,这种时候他还兀自浅笑:“怕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跟她说要请她来这里时,她怎么回答他的?“吃顿饭而已,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他还记得当时的她这么说,一脸坦然。

可她此时,唇与脸俱是嫣红色泽,紧紧咬着牙齿。

吴桐心窝一酸,也不知是他作恶的手弄疼了她,还是他此时无辜的深情如同做戏。他记住她每一次的违抗,所以才要这么耐心地和她玩着情意绵绵的游戏,让她铭记他的不能招惹……

还是这一次他真的已经不耐烦,要将她彻底弄到手?

无爱承欢50

厉仲谋连她最后这一点思考的余地都剥夺,他捏住她下颚,同时,一枚亲吻落在她额角。不容她细想,他的薄唇紧接着移到她的唇上,逗弄着要她开启紧合的牙关。

厉仲谋一点一点地揽紧她,她推柜着后退,浴巾下摆不知何时已松开,他的手已焚烧一般窜进,渐渐蔓延在她的肌肤上,沿着会令人发狂的痕迹缓慢接近她的核心。

他在她耳边低沉地呼吸,气息遍布她的周身。

她已经踩上浴缸边的台阶,他还要近前,她一下子躲着,后脑勺磕在墙壁上,惊呼声还未出口他的嘴已经堵上来,严严封住她的口。

厉仲谋的手托在她的后脑勺与墙壁之间,终于成功在她的口中进驻,唇间有纠缠的声音,越发地响。

他不时地放开,一瞬不瞬看着她,确认她的存在。这个女人的脸,此时此刻如有情愫涌动,美得近乎不真实。

他搂着她,姿态亲昵,他的手掌下就是她的心跳,眼中书写的晦暗落在她的眼中,漩涡一般,要卷走她的心智。而他,一双眼睛紧迫地盯着他,像是要确认什么。

确认她是不是又跌进了他的柔情陷阱?

她知道他不甘,可他能够潇洒地一晌贪欢,她不行……

吴桐手臂不受控地抬起,转眼间便抻下莲蓬头。

金属的质感握在掌心,她正要向他砸去,他已准确捏住她的手腕扣在头顶,一边继续着细细的亲吻与品尝,一边不甚清晰地说:“……专心点……”

扬起的手再阻止不了浴巾滑落的速度,她只来得及一手拧住将浴巾角,险险护住自己,但整个后背已展露在空气中。被他按在冰冷的墙上,沁着的背脊和肩胛,一片凉意。

他的手揉着她的背,顺着脊椎而下,辗转间听见她一声微痛的闷哼,他这才放过她,抬起头来:“弄疼你了?”

她只推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再继续,死活不肯开口,他捏着她的腰侧要她背过身去,这时才发现它背上的伤。

白皙肌肤上一片淤青,他前晚的“杰作”。

厉仲谋也暗暗惊讶自己的一拳力道竟然这么足,一时忘了说话,浴室的空旷处回荡的只剩她的呼吸声。

他在她身后,可是她听不见一点动静,他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更是弄不清楚。

突然间,毫无预兆的,他吻上她的背脊。

有些痒,酥麻感顺着末梢神经延展,她想要翻转过去,被他按住肩胛。

他的唇流连在她背后淤青处,一手提起她的腰,一手绕到前边,重重地抚触,要她瓦解,甚至问她:“疼么?”

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密密地吻她的耳后,背脊,手在她腹下的手术伤口上辗转着滑下,捧牢了她,试图托着她往后,紧贴自己。

……

她弓着身体,稍微一点挣扎都被他化解,无端端只能贴着他的膛,被他纳进桎梏中。

他一只手离开了她,随即耳边响起拉链拉开的声音。

她的腰身被提得更高,越发亲密地贴向身后的他,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没有动。

他想要拥有她,他却也没有动。

想要,但也并不急于一时,于是他问:“要么?”

浴巾早就掉落在脚边,她双手撑在墙上,无论理智怎么提醒,这心却早早地犯了贱……“厉仲谋你放过我吧……”

他顿住。

很久都没有动静,她差一点要沿着墙壁滑落,他才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告诉我。”

声音很低,更像是在呢喃,透着不解。

吴桐想要披上浴巾,可连浴巾都已湿透,她只能蜷缩起自己,瑟瑟发抖。然而抬头看他,他依旧是一身衣物完好,没有狼狈。

她永远是这样,妄图找一点点双方可以平等的东西。哪怕,只有平等的爱也好。

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痴心妄想是最大问题。

可她该如何启齿?

“我和向佐……”

他打断她,声音是极冷了:“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鬼话,我看得出来不是!”

……

厉仲谋给自己一分钟时间冷静,随后才发现面对这样身无一缕的她完全无法冷静,只能取来原先搁在盥洗台的衣物,替她套上外衣。

为她系纽扣时,目光不经意掠过她颈子上一枚枚他种下的吻痕,身体的热本就没有褪去,此时火势在身体中劈啪啪啪地灼烧,厉仲谋窒一窒呼吸。

她半句话也不说,缩在那里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强迫一个人到这个地步,厉仲谋也觉得可笑。整理好了彼此,厉仲谋把空间还给她,自己走下台阶,出了浴室门。

厉仲谋没走出多远就碰见童童迎面而来,孩子正东张西望地找人,厉仲谋没时间调整心情,臭脸都让童童看了去,孩子很知道察言观色,收了飘忽的目光,立在那里没有动。

厉仲谋柔和了眉眼走过去,帮忙理了理童童一身又湿又乱的衣服:“回房间换身衣服,马上开饭了。”

童童“哦”了一声正要走,余光瞥见房间里又出来一人。童童抬眼看:“妈咪?”

吴桐见蹲在孩子身前的厉仲谋,一愣,随后转移视线,上下打量一下童童,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穿的一身湿到处跑?会感冒知不知道?快去换衣服!”

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厉仲谋喜欢扮好人,这就越发显得她凶,童童委屈地朝厉仲谋努努嘴,吴桐已经把童童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扯下来,不怎么温柔地擦着童童一头乱发。

她是严母形象跃然纸上,童童在毛巾遮盖下露出一双眼睛,贼溜溜地一转,突然间“咦?”了一声,同时好奇地看向吴桐脖颈某处细细看。

厉仲谋在一旁,原本一直没做声,此时顺着童童目光看去,见吴桐脖子上几枚清晰吻痕,他来不及提醒她遮一遮,童童已经开口:“妈咪你被蚊子咬了?怎么又红又肿的……”

厉仲谋眼疾手快,抬手就帮她捂住,同时童童脑袋:“快去换衣服吧,别让你的朋友们等太久。”

……

两个大人各自心怀鬼胎,童童也不多追究,奔到楼上去了。吴桐只觉他的手掌太烫,晕染得她脖子也是一阵发热。

感觉到掌下的皮肤瞬间绷紧,厉仲谋放开了手,吴桐正要舒一口气,他突然又靠近,看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厉仲谋咬紧牙没说话,悄无声息地帮她把扣子系高。

吴桐屏着呼吸等他走人,他却挨着她没有动,唇若有似无地摩擦她的耳郭,吴桐慌忙捂着那边耳朵退后半步。

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厉仲谋劈手捞过她的腰,锢着她两边腰线:“对你凶不对,对你温柔也不对……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吴桐以为经过刚才浴室一役,他是真的明白了,怎么又让他一句话绕回来了?

是她该拿他怎么办才对……

他铁腕一般的手放在她腰侧,吴桐越是不乖乖呆着,越是被他抱得牢固。

“你的女友不是也来纽约了么?我们……除了工作之外,我们不应该有任何关系,求你别来招惹我。”

厉仲谋顿了顿,搂住她的手松了松开,又陡然紧掐住,似笑非笑:“你这么关心我女友的近况?”

“……”

“那好,到时候记得多看看关于她的新闻。”

说话间,一道门外的走廊外延,吴童童换好衣服欢欢喜喜地下楼来。

衣裤都是熨烫地笔挺,头发有点蓬乱,戴顶球帽压着,吴童童神抖擞地回到走廊,厉仲谋听见孩子脚步声,悄然放开吴桐。

吴桐理了理头发,无声无息退后一步,离他远点。

很快,他与她在孩子面前,都各自戴上了和善的面具。

……

在长岛的第一夜吴桐在失眠中度过,睡不着,她拿着水杯去儿子房间看看。

大概玩得太累,儿子睡得很早。吴桐无声无息地穿过起居室,才发现卧房竟还亮着灯。

房门没关,吴桐听见儿子正在讲电话。

听内容,电话那头大概是可可。

吴桐等儿子打完电话,象征的扣了扣门,只见童童闻声肩膀一缩,愕然地抬头。见孩子大睁着黑眼圈严重的双眼望定自己,吴桐无奈笑笑。

这孩子……

吴桐有心多问一句:“是不是想回去了?”

童童吐吐舌头,笑着躲进床罩中,“可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呢。她肯定是想我了。”

看他笑得,多得意!

吴桐不知不觉跟着笑了。

一整天,心情得以放松下来的,似乎就只有这么短短几分钟。

无爱承欢51

纽约影展结束,大洋彼岸的香港,各大报刊大幅版面的相关报道,都得扯上三个字:张曼迪。

张曼迪纽约影展获誉归来,风头一时无两,更加劲爆的八卦紧随而来,这位新科影后当众记者面宣布,与EricLi已分手。

工作得意,情场失意——

这个在厉仲谋身边待最久的女人,也宣布离开了……

什么原因?媒体炒得沸沸扬扬,新科影后受不了商界巨子的沾花惹草,心灰意冷之下主动分手。

事件另一端的厉仲谋呢?国外散心中?厉氏发言人对此拒绝回答。

众说纷纭,看客们也不知要相信哪家之言。

厉仲谋对此,什么都不说,而吴桐,也没有立场问,毕竟她和向佐,越来越牵扯不清——

吴桐摇摇头,挥去这昏沉而晦涩的想法。

“你知不知道,5分钟之内你走神了17次?”

吴桐闻言一愕,这才回过神来。

面前这份摩卡已被她搅得惨不忍睹;再看对面,向佐正支着下巴望定她。

……

这几天她忙,他也忙,这一切……全拜厉仲谋所赐。他们通过几次电话,她只提了自己在厉宅陪儿子,其余只字不说。

吴桐昨天对着电脑一整天,现在头还是昏的。她清了清嗓子:“这几天你都在忙什么?”

向佐笑笑,“在厉宅呆的这几天怎么样?”

吴桐胡乱用银勺搅着摩卡,“还行吧。”

她几天没有联络他,突然又说要见面,向佐似乎也不诧异,向佐淡然笑:“老人家不太好相处,你得小心点应付。”

吴桐有点心不在焉,半天才听出其中蹊跷,“你认识厉老太太?”

她在长岛的那几天,从来只在用餐时间能见到厉仲谋的母亲。

老人家态度很客气,只是格有点冷。至于好不好应付,吴桐没什么接触,不知道。

向佐伸臂过来,亲昵地捏一捏她的脸,她后撤也没躲开。

她躲闪的动作明显,吴桐以为他会尴尬,不料向佐毫无异样地收回手,扭头看3D展厅紧闭的大门:“快结束了,去接童童吧。”

她这次带童童出来玩,幸而有向佐跟着,否则童童肯定要抱怨,干妈没空赔他,亲妈也心不在焉……

天异常地热,吴桐听他这么说也看看表。两个小时的世纪展,童童去看新搭建的3D世纪,两个大人才有了空闲,在展厅外甜品屋等。

落地窗外,达菲鸭在陪小游客拍照。

阳光真是好,没有半点霾。

……

“3D世纪”结束,一群孩子从出口涌出,两人起身去接童童。

黑头发的孩子很容易辨识,不一会儿,吴桐找到儿子,看见他正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站在一起,一板一眼地用英文交谈。

吴桐上前,童童有点为难地仰头看她,向她求救,“她在向我要电话号码,我要不要给她?”

洋娃娃睁着碧色大眼睛看向吴桐,儿子魅力大,吴桐当然高兴,“想给就给吧。”

“可我们又不会在纽约长住……”

向佐这时候也从人群中突围而近,见吴桐因孩子的一句话而哑口无言,向佐无奈地看看她,“你还没有童童懂事。明知道没可能,就别给别人奢望。”

他笑得真好,完美无缺,吴桐不坦然了。

最后还是给了那女孩号码,吴桐牵着童童走,孩子隔在两个大人之间,吴桐几次欲言又止,碧天云疏天,吴桐不觉出了薄汗,手心也是汗,只能换一只手牵童童。

快要走出大门,吴桐终于耐不住顿下脚步:“向佐,其实……”

可是童童在身边,她要怎么开口?

已走到她侧前方的向佐这时停下,没有动,给了她一个背影。

嚣张的车喇叭声这时突然响起,“嘀——”划破了吴桐的欲言又止。不远处的敞篷车内站起个女人,又按了声喇叭,“Mark!”

周围人多,那女人冲吴桐这边挥了挥手。隔着几重人群,吴桐看不清楚女人的衣着,但是看得见这女人笑容明丽。

向佐这才回头:“你不是问我这几天忙什么吗?这几天,就忙着她……”

他笑了。

吴桐却僵住了脸。

……

向佐朝那女人挥手,吴桐在一旁不知该给什么反应,向佐回头,直看得她心都悬起,她一点也不想问,他的样子却像是硬要逼她开口。

吴桐不禁咬了咬牙:“她是?”

彼此之间相隔一步,向佐这时跨近一步,吴桐不明白他意欲何为,除了握紧童童的手,完全不知道也怎么应对。

她一抬眸就看到车旁的女人紧盯着自己,而眼前的向佐,淡淡说:“我的任务是陪你在厉仲谋面前演戏,私下里的生活……还是照样要过的。你说对不对?”

一句话如同警钟敲在吴桐耳膜上,被触动心事般惶恐地掀眼看他。

他没有表情,却突然抬手按住她双肩,他陡然欺近的脸吓得吴桐直缩肩膀,向佐的唇下一刻印上她额头。

短暂停留后就离开了,额上的一吻带着他的体温,吴桐汗毛都竖起。

总有不安的感觉笼罩住她。

“Good bye Kiss,”他松开了手,看了她的脸好一会儿,“……再见。”

向佐上了车,没说话,却一直透过后照镜看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孩子,直到车子拐上车道,他再看不到。

“why did you do so”

向佐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间就笑了。

愚蠢的自己,什么时候爱上的都不知道。

还以为依旧是一场游戏呢,还以为就跟他当初追求曼迪,追求所有厉仲谋想要的东西一样呢……

“I realize I love her,but I can't make her happy”

……

厉仲谋派了车来接吴桐和儿子,车上吴桐有点走神,童童扬着脑袋看了她多久她也不知道,一回过神来就见到儿子有些为难的样子对着她。

儿子小动作做了许久才豁出去般开口问:“妈咪你很喜欢向叔叔吗?”

吴桐错愕之下只能苦笑,这孩子才多大,开口闭口就是“喜不喜欢”的?

一回忆起向佐刚才的样子,吴桐只觉一股郁气堵在心口,她环搂住童童,揉了揉他头发,“妈咪做错了事,对他……很内疚。他大概,再也不会原谅妈咪了。”

童童似懂非懂,吴桐也不愿儿子多想,怕他再问,赶紧开车载小冰箱,开了罐饮料给他。童童喝到一半,早忘了这事,咬着吸管问她,“现在我们是去酒店见爹地?”

“我和你爹地等会有公事要忙。你先去酒店,有什么事可以跟林特助说,妈咪晚上再去接你好不好?”

童童点点头,对此也不太感兴趣。一想到她刚才口中“你爹地”“你爹地”那样的叫法,打心里笑出声来。

她这个做妈的本不知道儿子在乐些什么,童童也不告诉她,乖乖咬着吸管喝饮料。

吴桐抵达厉氏不久,其他人也都到齐了。

合作方拟定的项目还要细谈,TC在品牌管理、行销企划、危机处理很多方面都不健全,会议期间吴桐神经紧绷到快要断的程度,思琪今天回了香港,留下吴桐一人,连个共同作战的人都没有。

……

吴桐越来越忙,顾思琪飞香港未回,缺了思琪,她要负责的更冗杂,厉仲谋习惯利用每一分时间,TC方的人直叹:工作狂。

厉仲谋力主拆壳分卖TC不赚钱的分支,此举意味要裁员,吴桐是经厉仲谋推举“空降”做中间人的,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作了恶人。

为此两边开会时,差点为此闹起来。

厉仲谋只拨出了五分钟的时间听他们的意见,五分钟内他一言不发,气氛糟糕,吴桐在一旁看着,按捺不住站起来:“裁员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可以整合一次资源,借鉴厉氏的体系去……”

厉仲谋定睛看她,紧抿薄唇。

“我决定的事,没有意外绝不做更改。吴小姐,我以为你知道的。”

吴桐的立场尴尬,所有人都禁言,看她怎么应付。她是TC方的人,却跟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厉总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吴桐深吸一口气:“厉总,我也以为你知道,厉氏这次和TC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你们收购我们。拆壳变卖我们的产业,对厉氏也没有好处。”

当众呛声,没有人敢帮腔。

厉仲谋沉默下去。顿一顿,看表,起身:“对不起,五分钟时间到了。”

TC方被失望与气馁笼罩,眼看厉仲谋走到了门口,却又突然停下,扭头对吴桐道:“吴小姐,我们需要谈一谈。跟我过来。”

吴桐觉得自己立场没问题,没有动作,TC方的好几人小声唤她,她窘迫地没了力气,颓丧地跟过去。

总裁室视野极好,格调是厉仲谋一贯的冷色调,吴桐把昨晚连夜赶工而成的文件送到厉仲谋桌前。

“厉总请你看看我……”

林建岳竖着耳朵准备“听戏”,却只听到一句:“建岳,出去。”

……

关门声响起,没等吴桐开口,厉仲谋不容人回绝地道:“晚上有酒会,做我的partner”

“我以为你要说公事。”

“公事?”他把她的文件合上放到一边,“关于公事我只说一句:你很不给我面子。”

吴桐倾身过去,重新把文件翻开,这回直接送到厉仲谋眼皮底下,“我是实话实说,是厉氏做得太绝了。”

是不是最近太惯着她了?

厉仲谋微拧眉,无奈扫了一眼文件。

她的进步很大,可还不到火候,现在就当着众人面冒头和他起冲突,早了点。

这时候,敲门声“叩叩叩”地响起,厉仲谋声音冷:“进来。”

又是林建岳。

看着林建岳推门而入,厉仲谋头疼。

林建岳这回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童童的电话。”

……

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儿子的声音便响起,“我把拼图全部拼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林建岳见老板目光瞟向自己,用了一秒钟时间思考自己又做错何事,顿一顿,自觉自发地招供道:“我怕他打扰您工作,特意买了三千片的拼图,想说够他玩一阵子,没想到……”

话到中途,厉仲谋眼神示意他闭嘴……没想到这小少爷实在是继承了他爹地的天赋,效率快得令人汗颜,林建岳垂着眉,暗自腹诽。

厉仲谋收回目光,还未开口,“总裁您晚上还有个酒会。”林建岳赶紧嘴。

千万别像之前那样为了陪儿子改行程!林建岳心中默念。

林建岳在一旁头垂的极低,厉仲谋要瞪,也无处瞪,只能改口:“爹地还有事要公事要办,你要什么,打内线找酒店管家或者直接叫Room service,好么?”

童童在那一端咋了咋舌,小心翼翼问:“你和妈咪一起去办事?”

厉仲谋闻言,不禁回头瞥一眼身后的吴桐,他确实有意请她一道去,介绍几个重头人物给她,可儿子一人在酒店,他又不放心。

厉仲谋还在犹豫,儿子已笑嘻嘻地替他做好了决定:“嗯嗯嗯,你们忙吧,我等你们回来。”

见厉仲谋看向自己,就只所为何事,“我不去。”吴桐当即拒绝。

厉仲谋也不假以辞色,只用那文件夹扣一扣桌面,“想我看这份文件,就得答应。”

这男人逼迫人的手段一流,吴桐被送去挑衣服,无法反抗的失利感袭来,她只能庆幸厉仲谋没有一道来。

高级成衣店内,店员陪着她挑选。推荐了几款都不满意,顾思琪挑衣服是能手,可她不在这儿,吴桐拿不定主意。

就在犯难时,斜刺里递过来一件衣服。

还以为是店员,不料耳畔响起的是男人的声音:“这个适合你,这件吧。”

52-57

无爱承欢52

吴桐因是低着头,先看到的是那件幽兰润泽的晚礼服,继而才顺着视线的抬起,看清了这个男人。

午后光景,向佐的眼底被礼服衬得一片幽谧。

吴桐一愣后才浅笑:“真巧。”

却没有接过那礼服。

不知是不是多日没见的缘故,吴桐压不下紧张,向佐则表现生疏,他回头瞟了眼试衣间,“Gigi在里面试衣服。我陪她来的。”

说完就注意到她松了一口气,她的声音也随即欢快了些:“是上次那女孩?”

向佐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不久,Gigi从试衣间出来,见到吴桐,像是认识,很熟稔地打招呼。

年轻女人劝吴桐去试试那件礼服,说Mark挑女人的眼光不怎么样,但挑衣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Gigi这么解释,向佐不置可否,只是瞥了眼吴桐。

很淡的一眼,吴桐却不能够正视,拿了礼服躲进试衣间。

蓝色衬肤色,礼服腰身紧致,勾勒得她腰线细的危险。

试了很久才出来。以为他们都已经走了——可抬眼一看,向佐还等在那里,只有他一人,不见Gigi

向佐闻声看向吴桐这边,一时怔忪。

见过她职业女的干练,见过她居家女人的随意,还没见过她明艳动人的感。

慢慢起身走近她,眼里是夸赞:“这件很适合你。”

刻意顿了顿,又补充:“他一定喜欢。”

吴桐觉得他误会了,可又不知如何解释,思来想去,只能说,“晚上有个酒会,是……工作质。和他无关。”

“吴桐。”他很轻地叫着她的名字,吴桐不得不驻足回视。

向佐的声音带着惋惜,“如果只有他能给你快乐,那就想方设法得到他。”

“……”

“……”

“你这是在帮他说话?你不是一直都很厌恶他?”吴桐不知道该给什么表情的时候,起码还记得要微笑。

只是笑容有欠真实。

不,我不厌恶他。

我恨他。

恨他把Gigi塞给我,恨他料定我不能拒绝,只因为Gigi的家族能帮助我的父亲……

如果你爱的是我,那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可你,爱他……

向佐苦笑着摇摇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来店里很久了,我一直在观察你。你整个人神采都不一样,恋爱的女人才会那样。”

哪里有不一样?吴桐扭头看镜中的自己。她看不出来。

“他也已经知道我们只是演了场戏给他看,并没有真的拍拖。是我亲口告诉他的,你不用担心。”

这算安慰的话?

“我……”

“你上次约我去3D展,其实也是想对我说:一切到此为止的,不是么?”

吴桐陡然觉得半露的后背有了丝凉意。

这时候,换上了另一件礼服的Gigi正从另一间试衣间出来。见到他们,正要开口,已经被向佐打断。

向佐没有多言,只问了Gigi要哪几件,很快划卡结账,拥着Gigi离开。

留下吴桐一人,看着那两人进了路边一辆车里,随即扬长而去。

“IheardyoutalkingaboutEric”

向佐猛地刹住了车。

还未停稳,他已开门下车,Gigi降下车窗,看一直着这个男人落魄的背影。

上一次,他特地找她开车去接,特地嘱咐她要表现亲昵些;这一次,明知酒会是他父亲办的,一定会请厉仲谋,他却又特地带她来厉仲谋相熟的这家成衣店——

Gigi咬牙又说:“Youshouldtellherthetruth!”

“Justleavemealone,please!”

吴桐坐在平稳行驶的车内,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就这么不期然地望见了路旁这对状似争吵的男女。

她的表情很是异样,司机都看出来了,顺着吴桐目光看去——“吴小姐,需不需要我停车?”

吴桐有些欲盖弥彰地收回视线,“不,不用了。”

正如他之前对她说的:明知道没可能,就别给别人奢望——吴桐看着那个男人冷怒的模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可恶。

而她,今后面对向佐,似乎永远只能说两个词了:对不起,还有,谢谢。

吴桐乘坐的车就这样驶过背过身去的向佐身侧,没有一点减速。

她回到厉氏时,厉仲谋在开电话会议,会议结束后已经是傍晚,厉仲谋进了她的办公室,“不是让你先去酒店?”

吴桐头都没抬,一直看着手里的文件。

就是下午她给厉仲谋的那份,上头多出了厉仲谋的批注和签名。

吴桐没想到他竟看得那么仔细。

签完后还直接放在她办公桌上。

“厉总您已经看完我下午给你的文件了?”

答案不言而喻。

厉仲谋没说话。

上下打量一下她,见这女人还是一身职业套装,厉仲谋挑眉:“礼服呢?”

“没挑到合适的。”

“……”

她执着笔在文件上加内容:“林建岳说他会以助理身份跟你去酒会,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暂时做厉总你的秘书。不过,所有人都带着光鲜亮丽的女伴,就厉总你带着两个秘书,恐怕画面会不好看,所以……”

话没说完,吴桐被他拽了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朝门边走。

他脚步迅即,吴桐穿着高跟鞋走不稳,整只手臂都不得不挂在厉仲谋身上,“去哪?”

厉仲谋头也不回:“你挑不到合适的衣服,我帮你去挑。”

职员电梯抵达本楼层,门开启后,电梯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门外这一对男女身上。

“厉……厉总。”

“吴,吴小姐。”

厉仲谋朝他们微微颔首,同时把来不及抗议的吴桐拉进职员电梯。

正值下班时间,厉氏大楼人来人往,电梯里人也多,吴桐站在厉仲谋身侧,小心翼翼地要从他的掌握中脱出手来,可手指一动,他就握的更紧。

吴桐觉得电梯里异常的热。却原来,出了电梯,面对人来人往的大厅,只是更加的热。

几乎可以说是在众人的目送下,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林建岳坐驾驶位,厉仲谋却开了驾驶位的门。林建岳不解:“总裁——”

厉仲谋示意:“下车。”

一头雾水的林建岳不甘不愿下了车,厉仲谋只对他说了句:“你先开车去酒会。”

就扭动车钥匙,驾车离去。

留下林建岳一人站在路边,一脸迷茫。

转眼间,厉仲谋已经将车停在了成衣店门外的停车格。

又回到这里,而且,厉仲谋选的礼服,竟也是幽兰色的那件。

厉仲谋一直在试衣间外等,她换得慢,他就直言要进来帮忙。

无奈只能加紧速度,打扮一新走出来。

他看她一眼,笑一下,看不出满不满意。

走到她跟前时,厉仲谋突然抬手抽掉她挽发用的发饰。

微卷的头发披肩而下,她的发色很好,柔而亮,厉仲谋目光顺着她的鼻梁向下,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唇色不够红。”

说时迟那时快,厉仲谋猛地捧起她的脸,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

他终于满意放开她时,吴桐已近窒息,唇上、舌尖都有些麻木,他却还要用手指摩挲她的唇瓣。

嫣红似血。

厉仲谋很满意。

笑着问:“怎么不推开我了?”

“……”

“似乎还不够红润……再试一次。”

无爱承欢53

什么叫做被吻得七荤八素,吴桐算是领教,堪堪分开彼此时,她只觉头昏脑胀,不自禁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这个女人微启双唇,双眼迷蒙,简直在诱惑,如果时间充裕,他定要深深品尝,可惜,再不走就要迟到。

厉仲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饱满的下唇,牵起她,刚迈步,转身的时候就被她反拉住。

她的手按在他胳膊上,隐隐的像是要抓住什么不确定的情绪。

厉仲谋回眸,只见她咬了咬唇,不知是犹豫,还是在鼓足勇气。俄而听她问道:“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神情紧绷,厉仲谋也是神经一紧。

“为什么和张曼迪分手?”

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厉仲谋不禁顿足,低眉思考——

为了Mandy?

为了他自己?

为了童童?

还是……

“为了你。”

这个答案并不算万分的出乎预料,可亲耳听到时,吴桐所感受到的震动,一波一波地颤入了心脏,久久不能平复。

厉仲谋以为她会有什么反应,或嗤笑,或不屑,或震惊……都没有,她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他离开成衣店,一路没有表情。

一直认为感情不是一百就是零,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会傻乎乎地执著于此?连向佐都劝她要……

吴桐揉了揉紧绷的太阳,偏头看车窗外的街景。

夜色渐渐笼罩整个纽约,抵达酒店时已经很晚,林建岳左右逢源,各家名片收到手软,见到厉仲谋,赶紧走过去,瞥见厉仲谋身旁的美人,一愣。

美人艳帜高张,因为距离颇远,林建岳好半天才认出那是谁。

想到还有更要紧的事,这才敛了敛神,快步上前。附到厉仲谋耳边,只低声说了一句:“向毅在会场。”

厉仲谋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轻巧地将吴桐的手牵到自己臂弯中,挽住,神色无恙地走进会场。

林建岳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皱了皱眉:真是越来越不透这人的心思了。

吴桐表情有些僵硬,外人看来,两人姿态亲昵,可吴桐挨得他近,偏头就见他突然绷紧了下颌线,也不知何故。

主办酒会的是纽约华人商圈鼎鼎大名的梁瑞强,爱女梁琦考入常春藤盟校修法学,梁瑞强特地为此,于名下酒店宴请宾客。

厉仲谋到的最晚,梁瑞强亲自来迎接。这些都是平日只有在报章杂志上才看得到的人,此时出现在吴桐眼前,她只觉有欠真实。

而这次酒会的小主人梁琦——

吴桐只看了一眼梁瑞强身边站着的这个年轻女人,便愣怔住。

醒过神来时,视线便不受控地在四周搜寻。

趁着梁瑞强和厉仲谋说着话,梁琦凑近吴桐,压低了音量,“whom you lookin' for?Mark is not here He……”

“Gigi——”厉仲谋这时突然开口,打断了梁琦的话。

他夸了句Gigi今晚很漂亮,便找了借口与吴桐一道进了内场。

吴桐思绪乱,理不清楚,但她起码还猜得到这一切的源头和身旁这个男人有关。

吴桐仰起脸看向厉仲谋:“那女孩……”

厉仲谋冷了脸:“你只需要看着我一个人就好。”

自此不再多言。

进了酒会,不少人冲着厉仲谋来,有几个认出吴桐的,言谈之中,俱是神色尴尬。

厉仲谋也不避讳,他与诸位言笑晏晏地聊,吴桐从头到尾就没细听,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滑下来,可转瞬间又被他强势地牵回去。

她手中的香槟酒杯空了好几轮,他们男人间的话题,她参与不进去,那些人打量她的目光,也令她如坐针毡。

“我想去旁边坐坐。”

闻言,厉仲谋偏头看看她。不说话,恰逢侍应生托着盘经过,他又给她换了一杯,就是不准她离开。

终于周围都没人了,吴桐满嘴都是香槟独有的甜涩味道。厉仲谋把应付人的工作丢给了林建岳,和她一道走出大厅,到了外接露台。

星辰掩藏在夜幕下,没什么星光。

厉仲谋见她皱着眉,伸指替她抚平了,“以后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你要慢慢适应。”

“向佐他……”

“不许提他。”厉仲谋语调一沉。

有力的胳膊环住她的腰身,一搂一抬,厉仲谋轻轻巧巧将吴桐抱上露台。

他的下巴搁在她左肩,她周身散着酒香,很淡,凑近了轻嗅,厉仲谋有了浅淡地醉意:“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

与亮的丝毫毕现的室内之隔一道玻璃幕墙,吴桐要推开他。

“小心掉下去。”

厉仲谋警告着,搂的她更紧。

“因为你要我在这种场合接受历练。”

“说对一半,”他的声音呵在她敏感的脖颈中,薄唇若有似无地贴合在她的肌肤上,她的那一小块皮肤有些麻,不知是冷是热,听他在耳边低喃一般道,“更主要的原因是,现在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

“——你再也逃不掉了。”

直觉就要为自己辩驳,“我逃?是你招惹地太过分。”

“招惹?”厉仲谋细细咀嚼这个字眼,暧昧的,挑衅的,挑逗的……他笑了,“也对。只要你别用我的招数对付其他男人,你怎么说,都对。”

说不通,驴唇不对马嘴,吴桐只能叹他们之间的沟通一直都是大问题。

沉默间,厉仲谋细细啃着她滑腻的颈项,有些痒,她细细的颤。

“吴桐……”

“唔……”

“我不勉强你其他,只要你像现在这样……”……呆在我身边,就好。

“大庭广众之下,还请两位注意一下形象。”

突兀响起的男音将厉仲谋的话生生卡在了半途,昏暗的露台,明亮的会场,明暗交界处站着个人。

看不清楚脸,但吴桐听得出那声音。

厉仲谋松开了她,同一时间吴桐跳下露台,理了理衣襟。

向佐两指间夹着酒杯杯柄,慢悠悠地晃荡过来:“我有点醉,想来外边吹吹冷风,不打扰吧?”

说话间,向佐已走到二人身侧,他半个身子探出露台,俯瞰街道上的霓虹长龙。

厉仲谋不言不语,迈开腿就要走,与向佐错身而过时,向佐笑着说了句:“向毅在找你。”

无爱承欢55

吴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的手中是她的小臂,攥得很紧。

一向居高临下的他,此刻,仰视着她。

可以清楚感受到心脏一点一点融化,慢慢的,细细的,如有细密地猫爪儿在抓挠、哄诱,吴桐头一低,吻了吻他近在咫尺的额头,“我先去开门。”

厉仲谋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指尖缓慢松开,她拨开他的手,去应门。

门外是金发碧眼的服务生,恭敬地送上医药箱,吴桐接了医药箱,手还抓在门把上,正要说谢谢,这时候,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自她后伸过来,按在吴桐握门把的手上。

厉仲谋牵引着她的手,关上了门。

服务生的身影还没有完全消失在门缝后,厉仲谋的脸已自后埋入她温香的脖颈中。

房门“嗒”地一声合上。

她的后背紧贴他的膛,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却没有将她转过身,而是径直自后拥抱。

将她柔顺的长发拨到肩膀一侧,慢慢地,顺着脊椎吻着。

他的手托着她的腹部,一臂之力将她微微地向后提起。吴桐一手撑在门板上,身体轻颤着,想要回头,却失去力气。

他这时候已灵活地划开她腰侧的拉链,未全拉开,手已探进,慢条斯理地,顺着她腰身的滑腻曲线,向内。

吴桐呼吸一滞,抓住他在她身体上游走的指头。他便改而亲吻她的耳垂,含着,吮着,一点一点的呼吸,吹进她的耳道。

他的呼吸声,轻浅,穿过她的耳道,最终直抵心脏,撩拨着。

神经末梢随着他的每一枚亲吻而绷紧,她的手再无力阻止,喘息着,任由他带着她的手,游走在她自己的身体上。

连空气都仿佛已经凝固,除了彼此沉重交织的呼吸,其余的,没有一点声音。

……

她在这样的安静之中快要窒息了,终于忍受不住要回头时,他同一时间俯下脸,衔去她的唇。

唇舌交缠,口唇中濡湿的细响。厉仲谋牵起她的手,要她双臂环住自己的颈项,加深这个吻。

礼服已垂落至腰际,吴桐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感受他身体的轮廓。

那样狂野而隐忍的动作,她勾着他柔顺地回应,她看着他的迷离地眼眸——简直令他发了狂,昏了头,偏偏动作是那样的密、准确、而缓慢,要勾出她的欲念,要让她动情。

他手指缠绕住她的头发,唇舌进占,吴桐只觉无法呼吸,可……窒息又何妨?

死在这漩涡般的欲念里,又何妨……

身体严丝合缝,她的身体细细地颤栗,他低头嗅她的鼻息,感受她的意乱情迷,

他抚她的身体,渐渐向下,要进攻她紧闭的双腿。

她这时候有了小小的挣扎,厉仲谋停下动作,双手捧起她的脸,眼中有燃烧的火,还有,火中的、她的倒影。

她就那样混乱地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看着。

厉仲谋眼中黑不见底,却有什么在那里悄悄燃烧,烧灼着她。

瞬间,就陷落他的眸光,不可自拔。

忽的,厉仲谋将她转过身正对,就在她面前,猛地扯裂她的礼服。

裂帛声尖锐地滑过她耳畔,滑腻的布料顺着她笔直的双腿坠落在地,同一时间,他的膝盖挨开她的双腿,他的腿,进占其中。

他的手准确捕捉到她湿润的核心,只用指尖在那里旋磨一秒,便“噗”地没入。

身体内部陡然生起异样的存在感,吴桐耐不住冲喉而出的尖叫。可不过半秒,尖叫又转为闷哼——厉仲谋准确地以吻封缄,严严堵住她的口。

“别……”

“放松,”男人感的嗓音细细密密地缱绻在她口腔中、耳郭中,“给我。”

“脏……”

吻着她不准她再说话,打横抱起她,转瞬间已进了浴室。

……

淋浴间,花洒下,猛烈灌下的水珠“滴答”拍打着她的身体,顺着她的曲线落下,下巴,腹,直至脚背,他狡猾的唇齿顺着水流的流向,放肆地掠夺。

吴桐的魂魄被丢进了水声中,再找不到踪迹。

他的头颅伏得越来越低,除了水声,吴桐只听见自己太阳的跳动声,手按在他脖颈上,只感受得到这个男人的喉结缓缓地滚动。

他这是在……

品尝属于她的体。

他抬头看她的反应,他的目光,和她的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睛不知何时一片湿润,一如她身体深处不断流溢而出情动的体。

看在他眼里,一派波光潋滟。烫的已不再是体温,厉仲谋只觉心脏几欲沸腾。

他豁地将她翻身,抵在冷而冰的瓷砖墙上。

吴桐脑子空白,身体发软,脚尖只能勉强垫着地,她没有丝毫招架之力,他贴在她身后,投在墙上的影,压着她的目光。

更加坚硬的物体代替他的手指,抵在她的臀后。

吴桐咬碎了牙齿也没能够阻止吟哦出声,全部的触感都集中在那阵阵酸慰的核心处。

厉仲谋见她眯着眼如猫儿般哼,神经末梢凶狠地拉扯他的理智。他手托着她的腹,垫高了她的臀,迫使她弓起背脊,紧贴着、碾磨着,快要容纳。

扳过她的脸,深吻。

吴桐受不了口腔中的纠缠,却突然被跳脱了临界点的暴涨感攻下了身体。

被他自后伸过来的胳膊按在湿滑的瓷砖上,她的双手无处着力,他勾着她的腰,在她身后猛烈地冲撞,每一下,都确到令她窒息。

呼吸声,水声,还有他:“喜欢吗?”

……

她回答不了,思绪被拉扯地凌乱不堪,身后的他,用力抵着她,残酷却又细致地碾磨,吴桐一时间神智一昏,一时无力支撑,滑落在地。

周围满布的水汽遮掩了一切,却是欲盖弥彰,厉仲谋紧贴着她跪下,她清晰地感受到,核心处仍牢牢地占着,没有丝毫分离,反而是越发的猛烈,迅速……

……

无爱承欢56

被他牢牢占据的那一处,酥而麻,疼痛,渐渐地,奇异的又变为不可抑制的慰然。

身体快化成了水,被他揉着,摩挲着,一刻不停地攻占着,无边的水迹飞溅在地上,她跪在那里,膝盖早已麻木,地面湿滑,却光可鉴人,她一低头,触目便是这一副煽情景象。

映在她瞳孔中的那张脸,双唇似张似合,唇色是玫瑰色,眉眼间是丝丝的魅,整个人被从后笼住……

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吴桐模模糊糊地想,辨不清方向,突然就有血迹顺着水流,淌到她的眼前,冲淡了,在她眼前汇聚出一片血色。

这时候才迷蒙地记起这个男人手臂上的割伤。

艰难地扭过身去,“你……停下……你的,手……”

声音在说出口的瞬间被搅成了碎片,碎在了他沉默的蛮横之中。

他反拉着她的胳膊,迫使她腰窝折低,再折低,弯出放纵的姿态,他同一时间猛地向前狠抵,动作凶狠,在那一刻突破了一切阻碍,跃入她的最深处。

她被陡然触及到那最软嫩的一窝,一口气哽在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不可思议地张着嘴,连呼吸都困难。

只能咬着牙齿,在他的桎梏下鼓胀,颤抖着浑身瘫软,整个人快要被他撞碎。

什么也抓不住,除了他横亘在她前作恶的手。

什么也感受不到,除了他一下快过一下的频率。

……

她的口中断断续续发出无意识的哀吟,压抑着她自己,折磨着他,他的眼睛陡然微眯,看着她神志不清的模样,忽又“呵”地一笑。

“你喜欢的,求我,别停。”

他的声音,缓慢地拉出一道慢条斯理的慵懒尾音,他深邃的眼,离她很近,只一线的距离。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此刻的他,哪有半点脆弱?这样变着法子的折磨她……

心里恨极了,偏偏一点力气都不存,他的手绕到她身前,不管不顾地肆虐着,她张口就咬在他胳膊上。

用了劲,血腥味溢在口中,他贯进她的身体,她咬进他的血,岂不公平?

牙齿下是他结识的肌,他倒吸着凉气,将她抱上洗手台,猛然间天翻地覆,映入眼帘的是雾气朦胧的镜中,彼此如藤蔓般纠缠的身影——

不分彼此,消弭一切,徒留迷人眼眸的欲。

吴桐陡然失去勇气再看半眼,额头一低,抵在他的肩上,哀哀地喘息。

……

浑身俱是湿漉,眼中亦是,那样迷蒙地泛着氤氲。他啄着她布着汗水的额角,拨着她的膝盖,要她双腿环上他的腰杆。

她不肯配合,对抗的力气顷刻间被他化为乌有,他把她的双手缚在自己脖颈上,捧紧了她,声音低而慢:“别松手……”

她摇着头,狠狠地咬他肩膀,双腿却被他强按着夹在了他的腰侧,整个人蜷缩着被他抱起。

腿间仍是紧密地契合着,紧致的嵌入令他也不能忍受,撬开她的齿,惩罚般地吻着。

快要窒息时他才放过,强制地将彼此紧密贴合,他将她抱离了洗手台。

悬空的不安全感令她止不住惊叫一声,他却只是浅浅地笑,离开了浴室,吴桐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愿听,直到柔软的床垫接住了她的体重,小臂还遮在眼睛上,不肯放下。

短暂的分离过后,他再度欺身而上,一片黑暗之中,耳畔是他低而快的喘息。

他不再逼迫,只是浅浅地碾磨,缓慢,却每一下都要她娇喘,轻颤,他吻着她遮住眼的手背,哄着,诱着:“看着我。”

“……”

“放下手。”

“……”

“对,很好,看着我。”

“……”

“叫我的名字。”

吴桐微掀开眼帘,对上的那一双黑眼眸中,柔情满溢,一派无底的黑色吸去了她的所有,她连脚趾都不自禁地蜷缩起来,腿缠在他的腰上,缠紧,再缠紧——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胳膊挂在他肩后,抱紧他,“厉仲谋……”

厉仲谋肩背线条倏忽间绷紧,蓦地压向她,恨绝地令她几欲昏迷,承受力瞬时跳脱了临界点,她绷紧的指甲在他背上划下一道道红痕。

终于,他颤抖着分开彼此。吴桐听着他闷哼了一声,他下巴抵在她的颈中,同一时刻,有体在她的腿侧热热的溢开。

……

童童由管家领着回到酒店,进了玄关,放眼望去,里间没有亮灯。

便有些失望,仰起小脸看定管家:“现在几点?”

“10点。”

童童眉一皱,踢掉外鞋,换上拖鞋,灯也未开,径直奔进玄关,跳上沙发,拎过电话机,熟稔地拨下吴桐的号码。

等了等,身后不远处响起了铃声,童童不解地扭头,只见黑暗之中,一个高大身影正朝自己走来。

没来得及定睛细看,身型高挺的男人已来到童童身旁,伸手过来按下簧。

童童被他抱起,周身环绕着他带过来的沐浴后的清香。

“回来了?夜游曼哈顿,好晚么?”厉仲谋微笑着,低声问。

童童低眉看一眼厉仲谋握着的手机,挠挠头:“妈咪呢?”

厉仲谋想了想,“她累了,先睡了。”

童童嘴巴一扁,手边有外带回来的食物,还散着热香,他将袋子拎起,在厉仲谋面前晃一晃:“我特地带回来给你们尝的,我去叫醒她。”

厉仲谋一时不备,手心一空,孩子已溜出他的掌控,眼看他要跑进房间,厉仲谋赶紧揽他回来。

“你妈咪她刚才已经吃得——很饱了。”

厉仲谋一字一顿,选择合适措辞。他说得谨慎,同时接过儿子手中的袋子。

……

刚才?怎么刚吃完晚餐回来就睡了?童童顿住脚步,不甘不愿地在厉仲谋身旁坐下。

厉仲谋牵起童童,朝儿子自己房间走去,“很晚了,洗完澡就睡吧。”

童童还在惦记带回来的食物,心心念念回头看那餐盒,“爹地你吃吧,可好吃了。”

厉仲谋面上是一如往常的严谨模样,一丝不苟,波澜不惊,刚换上的居家服却透着与这神秘的夜间气息完全不符的慵懒,他一伸手就把餐盒交给管家拿走,眼不见为净。

“爹地,也,吃得很饱……”

无爱承欢57

童童这孩子到纽约后时差调的十分混乱,这回在外玩闹了一晚,一路饱食着回到酒店后,直到深夜还活蹦乱跳着,没有半点睡意。

床头柜上搁着本故事书,还是前些日子吴桐放在这儿的。

耐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厉仲谋靠着床头架,故事书放在交叠地伸直的双腿上,给儿子讲故事。

他自认不是讲故事的好手,尽量柔声细语地念着,直到儿子沉沉睡去,窗外的天,已是泛白。

他悄无声息回到卧房。

没有拉上窗帘的窗,透进的最后一点月华光泽铺陈在床上,而床上这个女人,在混乱激情的纠缠过后,睡得宁静而疲累。

厉仲谋走近,跨上床,贴着她躺下。

身体曲线完美地契合着彼此,此刻她的身上是他的衬衣,露着胳膊曲着腿,厉仲谋以两指撩抬起她的下巴。

这近在咫尺的唇瓣,娇艳欲滴——

厉仲谋凑近了,鼻尖蹭一蹭。

她的身上带着与他同款沐浴的清香,十分好闻。

厉仲谋很好奇,这样一张软嫩的嘴,如何读出那么柔的故事,如何哄着儿子睡进黑甜的梦。

……

她此刻嘴角微翘,隐隐的媚态,如餍足的猫,连呼吸都带着欲情弥留下的气息。

厉仲谋暗暗觉得有些不妥,却又忍不住轻啮着她的唇,撬开她的齿,进她口腔中腻着。直到她幽幽地似要转醒,才放过。

除了工作,他很少能真心投入到某件事中去,却原来,沉溺的感觉,如此良好。

□在心,但又不忍心再打搅,厉仲谋放弃了想要深触的念头,起身走向窗畔,拉开窗,走到露台。

没有风,没有星,夜幕一片空白,又是良夜无眠。

厉仲谋拨了林建岳的号码,忙音响了很久林建岳才接。

厉仲谋全然没有搅了对方睡眠的歉意,声音和这夜幕一样,什么起伏都没有:“查一下向毅在哪家医院就医,尽快。我要和他的主治医生谈谈。”

……

吴桐每日都忙,时常工作到午夜时分,第二日靠着闹钟才能闹醒。

这一日却睡得特别长而安稳,闹钟一直没响,吴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也不知道是几点,室内拉着厚实的窗帘,透不进一点光线。

她索到了遥控器按下,窗帘一径拉开,她陡然间就被炽烈的阳光刺了眼。

吴桐抚着额头,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房间。

而床畔,早已人去楼空。

伸手抚紧挨的一双枕头,吴桐不知该给自己什么反应。

有甜,有涩,后知后觉的五味杂陈。

就这么发生了……

吴桐兀自摇摇头,嘴角却不经意地挂上了笑,一旁衣架上挂着已熨烫好的衣裙,她伸手取衣时偶一低眸,便看见手侧的床头柜上,那一杯水,还有那一个白色的简易药盒。

身体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被无形的气力攫住,笑容僵在脸上,吴桐呆了片刻,还不可置信,快速地取过药盒,扭开盖子。

药盒中静静躺着一片淡黄色药片。

……

是不是该夸他准备齐全?!

吴桐嘴一张,药片就丢进了嘴里,狠狠的嚼碎吞下。

很苦很苦。

苦涩牵扯出满满的厌弃感,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厌弃谁。

机械地地时钟,竟已过了10点。吴桐这才真的醒过神来——

还能厌弃谁?除了她自己。

自以为和别的女人不同,是特别的,不亲眼看到还不肯相信,活该一片避孕药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吴桐起床洗漱换衣,腿是软的,脸是苍白的,妆上了几遍都不满意,气得摔了化妆刷,伏在化妆台上,哭又哭不出来。

她临出门去儿子房间看看,也许见到童童,自己的理智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散的乱七八糟。

可惜儿子也不在,孩子玩野了,不知又要管家带着他去哪里逍遥,就只留了张字条给她。

吴桐驱车赶往TC,一路开车,一路告诉自己,什么也别去想,什么也不能想……

她快步走,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赶到了,正巧会议刚结束,会议室里的人推门而出,正与门外的吴桐打了个照面。

对方笑得客套:“吴小姐,这么晚?”

吴桐勉强笑笑,打了招呼,没多说,逆着鱼贯而出的人们朝里走,如果她没记错,思琪是今天回纽约。

不出多时吴桐就看到她。顾思琪代吴桐主持完了会议,拎了包正要走,抬头瞟见吴桐,不自禁地笑一下,嘴上却要责怪:“你到的太晚——”

……

待看清了吴桐脸色,顾思琪顿时噤声,慢悠悠走向吴桐,眉一挑,笑得邪恶:“你那个律师男友太不知道节制了,管管吧,别太由着他。”

吴桐也不知她怎么看出来的,听她这么问,刚压下去的烦躁又冒出来,“我昨晚忙工作才……”

顾思琪啧啧叹,趁周围没人,迅速扒拉一下吴桐的衣领,险险遮住的吻痕露了出来,顾思琪看得分明,笑得谨慎,拍拍吴桐肩膀:“我懂。”

见她脸色不好,可又不像是局促或羞赧,顾思琪收了谐趣的表情,说正事:“我现在要去厉氏,一起吧。”

“不去。”

顾思琪眼锋一顿,不由分说拽着她就走,“去见厉氏的行政总监而已。公事上的问题,没你在谈不拢。”

就这样被顾思琪拽进了开往厉氏的车里,一句话都不能说。

顾思琪料定她还没吃早餐,丢了包素食饼干给她,吴桐不久前才吃了药,有点副作用,没胃口,又困,顾思琪大致讲了例会内容,她也是有一听没一听。

吴桐撑着眼皮到了厉氏大楼下,顾思琪停好了车,手伸过来捏吴桐的脸,“你现在脸太臭,笑一下。待会儿别吓到人家。”

思琪这么一提醒,吴桐才当着她的面,给了个淡的出奇的职业笑容。顾思琪没时间再多耗,两个女人先后进了大堂。

……

到的时间正好,她们和行政总监以及人力资源经理谈得很愉快,起码这两人比那厉仲谋好说话许多。

可一思及同他们谈妥之后,拟定的数据最终还是要交由厉仲谋审核,吴桐又有些无力应对。

厉仲谋……

一想到这三个字就头痛。

午餐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二人约两位女士一起,到会所的餐厅用餐,吴桐没有胃口,想推掉,却又不能留思琪单独应约,只好随行。

好巧不巧,就在这会所的餐厅碰见了林建岳。

这林特助和公司的中高层混得很熟,熟稔地到他们这桌打招呼。见到吴桐,他一脸讶异,随后才笑说:“吴小姐真巧啊。”

林建岳看人脸色的本事倒是高,见吴桐欲语还休的样子,不忘凑近了提醒一句:“待会儿,总裁要和泰勒议员下来用餐。吴小姐您自己看着办吧。”

这林建岳还真是猜对了,她现在实在不想见到他——

吴桐朝林建岳颔首算是道谢,紧接着向在座的另三位告别:“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顾思琪挽留的话还没出口,吴桐扭头就走。

很巧,不,是很不巧,她绕过职员区,正迎上已到了会所门外的厉仲谋。

……

侍者双双躬身拉门,吴桐却生生顿住脚步,厉仲谋原本正与议员附耳轻言,微一偏头,就看见这女人。

在外人看来极不经意的一瞥,厉仲谋已将她上下打量了一轮。

她穿着黑面红底高跟鞋,米灰色阔腿裤,露着胳膊的荷叶边黑衬衣,长发微拨至肩后,亭亭玉立,干练而不失柔美,大概以为躲在角落,就不会被他发觉,可惜他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厉仲谋向议员道了声抱歉,旋即朝吴桐走去。

议员由林建岳陪着进了包房,吴桐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得更小,当看见一双手工皮鞋来到她眼前,吴桐就知道不妙,男人的气息悄然扑面时,她的手已被他挽起。

“一起吃午餐。”

“我有事。”说着要从他掌心抽回手来,无奈他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实质上手握得极紧。

“你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我拔河,那你尽管试试。”

他说的严肃,声音低且沉,眼中却不知为何全是笑意,她被他拖着手,一步步走得很不情愿,厉仲谋索停下,眼梢一冽,“你大可以再走慢一些,我不介意抱着你走。”

他用来用去就只有威吓这一招,吴桐不信他真敢这样,傲骄地挑眉看定他。

厉仲谋一顿,下一瞬真的作势要来抱起她。吴桐赶紧躲开,真是怕了他,不甘不愿地一起去午餐。

……

这个男人和议员围绕最近一场职球赛相谈甚欢,吴桐不知厉仲谋是怎么想的,偏偏要带上她这个对体育完全不感兴趣的女人。

好不容易议员去外边接电话,周围清净了,厉仲谋还有事情要忙,顾不得用餐,吴桐快被这沉默淹没了,她切一小块牛扒送进嘴里,刀叉与餐盘轻碰的声音盖过了其他。

厉仲谋下笔如飞地签着文件,头也没抬:“晚上约会吧。”

吴桐动作一滞。

她强迫自己认定这是在幻听,没管他,嚼着鲜嫩的牛扒,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厉仲谋见她迟迟不回答,抬眸正视她。

她却一副捂着嘴想吐的模样,厉仲谋一愣:“吴桐?”

吴桐止不住地反胃,丢了餐叉,站起来就往洗手间奔。

她挨着洗手台一阵干呕,没那么难受了,抬起头就看到面前的镜中,厉仲谋站在门边的身影。

他的眉眼,隐隐染着焦虑,“你怎么了?”

吴桐开了水龙头,弓着身,就着水流漱口,口齿不清地说:“避孕药的副作用,没事。”

身后没了动静。片刻后吴桐被人拉起。对方力道过于蛮横,吴桐禁不住一阵趔趄,被迫旋转了身,顿时,厉仲谋的脸在她眼前迫近。

他脸色很难看,眼神灼灼:“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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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承欢58

他这摆的是什么臭脸?

吴桐面对隐隐含怒的他,都不知道该骂该笑。

胃里又是一阵恶心,她赶紧挥开他的手,伏回洗脸池吐。

厉仲谋见她如此难受,心一下子就软下去,拳头垂在腿侧,就这么不知所措地松了开来。

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最终厉仲谋也只是伸手捋了捋她的背,透过镜子看她。

她却还推拒,挥开他安抚的手,洗了脸,抽了两张纸巾就走。

……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厉仲谋眉一皱:“站住!”

一时间吴桐竟被他生生喝住,不甘不愿地停下脚步,却怎么也不回头。

厉仲谋扳过她的肩膀要她回视,他低头,目光逡巡在她羞愤愈加的表情上。

也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委屈了,怪他昨晚太胡来?

他早间出门前关了她的闹钟,要她好好睡一觉,吩咐管家好生照顾着,她还是要撑着这张苍白的脸来上班——

这也是他的错?

厉仲谋伸臂抱紧她,吴桐被搂在他怀里,试着推开,没有成功,他已把她的侧脸强按到他肩上。

动作温柔,但不失力量。

这个男人一点点的温柔就足以令她无法承受,吴桐的酸涩流进了心里,没有再动,也没有力再责怪自己的不争气。

他的愠怒,在她这样一副表情面前,很快土崩瓦解,厉仲谋无奈地笑,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应对不及。

……

厉仲谋正了正脸色:“最近大家都忙,我也不希望有什么意外。下次我会注意。”

他谨慎些,好过她吃药吃坏身体。

“没有下次。”

她还要逞强,声音却没有底气,这么软软地倚在他怀里说着,没有一点说服力。

厉仲谋会心一笑,却又很快收了笑容,捧起她的脸,嘴角一勾,眉梢一抑,厉仲谋给了她个古怪表情:“你确定?”

太近,近到这个男人眼睫的影都能落到她的脸上。

他的目光,波澜不惊下藏着缱绻,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无声的诱惑?

吴桐差一点又要陷进他的眸光中无可自拔,正在这时,洗手间外忽而传来脚步声。

……

声音由远及近,吴桐下意识退开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厉仲谋下一秒却拉住她胳膊,将她重新拽回,同时伸手一带,转眼间吴桐整个人被他搂着腰带进一旁的隔间。

厉仲谋落下了隔间的锁,几乎与此同时,有人进入洗手间。

女职员在镜前补妆,聊八卦,隔间里的吴桐听得分明。

“总裁刚才追出来的那女人什么来头?”

吴桐只觉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刚才自己慌不择路地,竟跑来了职员区——

“在职员用餐区里这么闹,大家都看着,这像话吗?”

“听说是TC那边的人。昨天也是那女人,总裁陪着她坐职员电梯。”

“刚才我和助理室的Linda同座,可惜她什么也不肯透露,说上头吩咐过了。”

……

厉仲谋低头瞟着吴桐,似要开口说话,她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仰头看着他,眉眼间尽是紧张。

她这么“投怀送抱”,厉仲谋索斜倚住门,揽紧了她,在她手心啄了下。

看着她瞪他,厉仲谋心情好。

直到外边没了声音,吴桐仍不敢贸然出去,右手依旧捂在厉仲谋的嘴上,全然没发觉自己与面前这个男人贴的有多近。

厉仲谋全没去在乎外边的女人们说了什么,倏然张口咬一下她的指尖。吴桐一痛,条件反地缩手。

厉仲谋低眉瞅一眼她放在他腰上的左手,眸色忽而变得不明。

他看定她的眼,悄然地笑,极狡猾:“你再不放开我,不如我们就在这里……”

后头几个字厉仲谋特意凑近她耳畔,压低声说,说完不忘似笑非笑地一扬眉,尾音拉得长而挑逗:“……嗯?”

吴桐毫不犹豫地甩手,开门,走人,只丢下一句:“你!流氓!”

……

厉仲谋在隔间内又待了会儿才出去,笑容迅速落寞下去。

吴桐回到包房,幸而议员和助手还未回,她不至于更加尴尬。

搁在桌上的手机已有几条未接来电,都是思琪打来的。

吴桐回拨过去,才知思琪已经离开了厉氏,在回公司的路上。

“不知道谁把裁员名单泄露了出去,我怕这事会闹到了工会,得回一趟公司。你在哪?”

吴桐重新折向门口,厉仲谋随后回来,就见她匆匆忙忙往外边赶。

他还未开口,就已听她捏着手机回了一句:“我也马上回去。”

吴桐边讲电话边加快步伐,直到厉仲谋主动追上去,吴桐才发现他。

他似有话说,吴桐正要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厉仲谋却按住了她的手,令她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动作,同时微微倾身,靠近她另一边耳朵。

厉仲谋低声说了句:“别忘了今晚的约会。”

……

吴桐一顿。

这专属于情人间的低喃——

一边是思琪焦急的音色,一边是他柔和的声线,吴桐一时也忘了担忧厉仲谋的话会不会被思琪听见。

吴桐现在思绪有点乱,艰难地一心二用着,没来得及多想就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厉仲谋扣住她后脑勺,并在她额角鼓励似的吻了吻,之后绕过她回包房。

“……桐?桐?”

“嗯?”

“你有没有听见我刚才说什么?”

“对不起。”

顾思琪大概也无力了,叹了口气:“我已经叫人联络了公司的代表律师,麻烦你先去MarkJeff w Firm接下人。”

“……”吴桐也想叹气了,“我这就去。”

无爱承欢59

坐在计程车中,吴桐看着窗外有点走神,支着下巴思忖,总不至于这么巧,她去接Jeff Chen时会碰见向佐吧。

很快到了律师事务所,吴桐在会客室等,不久,一个男人解着领带走进来,姿态随意,吴桐偏头一看,就愣住了。

向佐看看吴桐,见她脸色不好,他也是一怔,幸而情绪隐藏的好,垂了垂眼再看她,向佐成功地浅笑了出来:“Jeff手头有个反托拉斯案要忙。其余一些case过渡给我了。”

“……”

“不是很急?走吧。”

吴桐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有点慌张,拎了包跟在向佐后头走出去。

说是她来接律师,却是向佐开车,车载音响里放着CD,吴桐拨着按钮,换了好几首,都觉得不够填满这满车厢的沉默。

“你……”吴桐在副驾驶位,暗暗深呼吸了好几次,“……还在休假吗?什么时候回香港?”

她透过后照镜看见向佐笑了,其实也不算笑,也就是嘴角勾了勾:“你就这么急着赶我回去?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

他说的模棱两可,仿佛真的是在调侃。

她觉得他跟之前不一样了,他还是那样无谓地笑,可有什么东西变了。

吴桐垂下了头,真是局促:“我不是那意思。”

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这话违心,所以低着头,不看他湛然的眼睛。

车子仍旧平稳地开,向佐正视前方,没有偏头看半眼。

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给了旁坐的她,传到她耳中的他声音,却是异常柔和的:“昨天酒会我们也没说上什么话,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吴桐想都没想就回说:“当然!”

……

……

吴桐和向佐到TC时,思琪的助理早已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外等候多时,三人很快抵达现场,各部门负责人拿着各家的裁员名单,谈判僵持不下。

如果不是思琪主持大局,各部门大概现在还在争执。吴桐一到,便成了众矢之的,矛头直指而来。

她解释,“裁员名单是之前拟定的,并不作准,我们还在和厉氏争取。”

众人将信将疑,一时无人说话。

向佐处理过多桩M&As,对此很有经验,有这个律师在场帮腔,吴桐出面调解算是有了点说服力。

然而众所周知,厉氏从来不看好TC的实体业务部分,部门间的调和勉强告一段落,吴桐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往通路公司。

吴桐一整天滴水未进,现在又要在各个地方赶场,午后时分,异常地饥肠辘辘,饿得快要昏头,整个人走路都是虚的。

特别是脚下还踩着极细的高跟鞋,她每多走一步,脚踝越发酸疼而无力。

正要赶往下个地点,吴桐和思琪都已经回到车上,向佐却不见了踪影。

他的车就停在她们车前,熄了火,吴桐打电话过去,向佐只说:等等,就来。

吴桐和顾思琪在车上等着,公司配给她们的司机在车外抽烟,思琪终于可以舒展了双臂枕着座椅,神色轻松了些:“等会儿结束了,我请你吃大餐。”

吴桐暂时脱了鞋,赤脚,弓着身按了按胃部,笑得勉强:“先记着吧,我晚上有约了。”

……

思琪立即笑得讳莫如深,“约会?真是幸福。他是哪家律师行的?改天约出来见识见识。”

吴桐咽下喉间突然升起的颓丧,她能怎么说?

不多时,思琪口口声声说要“见识见识”的人拉开了吴桐这边的车门。

吴桐的脸还没来得及给出合适表情,向佐二话不说,已经把一袋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中。

向佐很快绕回到他自己的车上,全然不顾后面车中、两个女人的愕然。

吴桐低头看,袋子里是速食快餐店的外卖,新鲜出炉,冒着热气。

车子启动了,吴桐的思绪也开始重新运转,两车并排行驶,吴桐降下车窗,看着对面的向佐,半晌憋出一句:“谢谢。”

向佐没侧头,淡淡说了句:“快吃吧。”

顾思琪依然不知所谓,许久,凑近吴桐,问道:“你们……认识?”

吴桐内心暗讽着自己原来也有这么道貌岸然的时候,偏偏真的就能装出一派心无城府:“他就是那个帮我打监护权官司的律师。”

吴桐压低了声音,她说完,抬头就见向佐下颚一紧。可她也没来得及细看——向佐关上了车窗。

玻璃上贴有黑色的保护屏,隔绝了吴桐的视线。

而思琪,则悄然无声地在她脸上来回逡巡了片刻,渐渐地,似乎有了一丝恍悟,不禁也沉默下去。

幸而后头还有忙不完的事等着这几人,谁也没多余时间多做揣测。吴桐迅速消灭掉热腾腾的热狗,而顾思琪,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她,低下了眉眼。

……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过去,她们的最后一站是TC卖场。

卖场人多嘴杂,裁员的消息爆出后,已经有了小规模的罢工,纽约区负责人早已在那里调解多时,吴桐她们也并不需要急着赶去。

车子平稳行驶,途中吴桐电话响,看了号码,犹豫着接了起来。

“在哪?”

厉仲谋的声音一贯的低,且张弛有度。

“我还在忙,可能没办法赴约。”

“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这个男人,不容拒绝的姿态真是让人头疼。

吴桐正要想方法回绝,顾思琪在她身旁开口了:“估计卖场没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可以处理,就不耽误你约会了。”

说完,不等吴桐说半个“不”字,思琪已叫司机停车。

厉仲谋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对话,声音中难得带了点笑意:“你的同事很通情达理,替我谢谢她。”

吴桐皱眉头,忍不住觑一眼思琪。暗忖着,这两人还真是默契。

吴桐挂了电话,在路旁拦车,可惜下班高峰很难打车,她焦急地看表,余光瞥见前方有人开着倒车回到她身边。

她很快认出那是向佐的车,招车的手不禁放下了。

怎么回事?向佐一出现,她就局促不安,难以释怀……

这时,向佐已停稳了车,并降下车窗:“怎么回事?”

……

“我……要回公司一趟。”

“我送你去。”

“不用了,思琪那边还需要你帮忙,我自己可以……”

“上车。”向佐不由分说,已拉开车门等她,“我送你回了公司再赶去,不迟。”

快速移动的车流中,他与她,成了唯一一道静止的风景,她在犹豫,而他,在等待。

彼此都不说话。

吴桐最终还是上了他的车。

“麻烦你了。”有些不安地看看向佐,她又补了一句,“谢谢。”

向佐无奈地抚额了,话语间尽是沮丧:“朋友之间,别总说谢谢,行不行,嗯?”

他突然之间的变化令吴桐隐隐有些措手不及,这人——怎么又恢复成她所熟识的那个向佐了?

隐约的痞气,以及满不在乎……

不过,这才是她需要的,不是么?

“朋友……”吴桐慢慢咀嚼这个词,终于,用力点了头。

她朝他笑了,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嗯,朋友。”

夏季的黄昏来得总是很迟,太阳西落,暑气还流连在空气中,迟迟不散。天空布满红晕时,向佐的车驶进了TC大楼的前庭广场。

吴桐开门下车,向佐张了张口也不知想说什么,顿了顿,改口道:“再见。”

……

“嗯,再见。”

“……等等!”

吴桐没走出几步就被向佐叫住。她一回头,向佐就抛了样东西过来。

她险险抬手接住,低头看了看这一小罐东西:“什么?”

向佐下巴点一点她红肿的脚踝:“买热狗的时候顺便买的,消肿喷雾。”

是不是要夸赞一下他的观察细心、料事如神?

吴桐呵呵笑起来,笑容显得有些傻气,向佐看着这一景,眼前陡然现出一片暮色般的色泽,柔和地几乎可以与身后的斜阳混为一体。

见她怎么也拔不开喷雾盖,向佐一时忘了之前提醒过自己什么,凭着心中渴望,就朝她走了过去。

她还未醒过神来,向佐已按着她的肩,让她倚住了车前盖。

他蹲在她面前,替她脱去鞋子,吴桐条件反地抬脚躲,差点踢在他肩头。

向佐笑着躲开,“朋友之间,举手之劳而已。不会跟我这么见外吧?”

他抬头看着她,未置可否的目光。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两人初识的那次,她避他唯恐不及,而他,仿佛,全不在意。

向佐趁她没再动,牙齿咬开盖子,动作敏捷地一手捏住她纤细的脚踝,一手按下喷雾阀。

……

清凉的药喷在红肿处,一阵寒意沁进了吴桐的皮肤,向上直抵心脏——

——“滴——!!!”

尖锐的车鸣声突然响起,在她几近凝结的思绪上狠狠划拉开一道口子。

双双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车——

吴桐下意识的脚一缩,却被向佐拉回去,他为她穿上鞋,这才慢条斯理地放开手,起身。

向佐顺着吴桐惊悸的目光,只回头瞥了眼,脸上什么也没有。

……

……

直到向佐的车驶出了停车场,吴桐还呆立在原地。而那辆车中的人,则沉默地与她对峙着。

沉沉的目光,反着挡风玻璃的光,危险而清冷。

吴桐硬着头皮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她还没来得及系上安全带,厉仲谋倏然启动车子,车的地盘陡震,厉仲谋驾着车拐了个头,加速驶出去。

他不说话,密封极佳的车里听得见引擎的闷燃声。

车窗外,风景急速倒退,令人眼花缭乱,吴桐只能感觉到心脏一波一波地振动,血都在往脸上涌。

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他是我们公司的代表律师,他只是送我回来,以朋友的名义……厉仲谋你听我说……你……”

刺耳的刹车声蓦然响起,厉仲谋一个急刹,车轮滑过深深的两道车辙,停在了路边。

心脏几乎要跳出口,吴桐努力调整着凌乱的呼吸,“我们没什么,你信我。”

无爱承欢60

“我们没什么,你信我。”

厉仲谋给自己5秒钟时间冷静,5秒一过,他倏忽间揽过她,说时迟那时快,厉仲谋很响亮的在吴桐嘴上狠啄了下。

“你已经开始知道要向我解释了,有进步,奖励一下。”

说这话时,厉仲谋半点笑意都无,口是心非到一切都写在脸上的地步,吴桐束手无策,看着只觉颓然。

她一路来,心里一直揣测着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不生气,就不会一路都紧抿着唇角。

他这是用自己的方式宠着她,溺着她,都没有了自己的原则了,也不知她明不明白。厉仲谋意兴阑珊地想着,厌恶这样的自己。

却原来,为一个女人让步无数次,即使厌弃自己,心里也会是开心的。

车子驶过布鲁克林大桥下时,抬头见的已是星夜点点的夜幕。厉仲谋带她上了游轮。

甲板上很稳,没有大的颠簸,当海风阵阵吹来,轻抚在吴桐脸上,似乎真的就吹散了烦恼一般。

吃完晚餐,他们便在甲板上看景。

美景尽收眼底,香槟酒的气泡在郁金香形状的酒杯中“滋滋”上升,夜色之中,岸上的灯红酒绿环绕之下。

要不要破坏气氛,再跟他解释解释?

甲板上只有他们这一桌,现场的钢琴伴奏和歌手的现场演唱也成了一景。

吴桐渐渐就忘了这事,对面这个男人是品酒的高手,两指执着酒杯,喝酒时抬着下颚,慵懒而优雅,真是赏心悦目,丝毫不差这环绕着的夜色。

……

喝到微醺,吴桐的心思就真的再难集中在这里,游轮一声低鸣,她最后一点清明都快被勾走,赶紧问对面的他:“这么晚了,童童有没有回酒店?要不要打个电话……”

厉仲谋笑着叹气,眉眼是冷的柔和,在他的手势示意下,钢琴伴奏换了首适宜慢舞的曲子,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唯一躬身:“May I?”

“我不会跳。”

“我带着你。”

被他轻轻一带,就站了起来。

厉仲谋轻巧地拿走她的酒杯放到一边,双手牢牢固定住她,“童童有很好的去处,一定乐不思蜀,我们别去打扰他。”

他的眼中很亮,像是有一道光,就这么向着吴桐迎了过来。

她就真的信了他。跟着起舞。

音乐真是美好,他周身都是酒香,馥郁的甜,带着酒的烈,孜孜地要让她上瘾。

他是高手,揽着她的腰,将她的双手也挂上他的脖颈后,他带着她回转,慢慢的,吴桐的整个世界都跟着琴声旋转,脚上是疼的,忍着。

……

她有点逞强,他倒是没看出来,一曲完毕,脚踝震得都麻了。

他为她倒酒,她才弯下身捏着紧绷的脚背,被他瞧见了,厉仲谋表情一滞,看得她的动作一顿。

厉仲谋也是一顿,然后突然就弯下身,看她的脚。

他眉头习惯就紧蹙起:“怎么不早说?”

“不太疼。”

厉仲谋咬了咬牙,都肿成这样,还不疼?

他脱去她的鞋,单膝跪在那里,将她的脚搁在自己膝盖上。

吴桐要把脚抽回,他不让,小心翼翼捏着她的脚踝,招呼侍应生送消炎喷雾过来。她真要哭笑不得,从包里拿出小罐喷雾,递给他。

厉仲谋看着送到手边的这一小瓶喷雾,突然想到一件事,抬头看她,一边替她消肿,手上动作不停:“那时候在停车场,他是在帮你处理脚伤?”

她点点头。

“……”

“……”

“他的手法没我的好,对不对?”

……

这么强势的男人,怎么就突然这样孩子气地问呢?偏偏还是用着极其严肃正经的表情问的。

吴桐低头看看他,真想滑下去抱紧他,想想还是忍住了,只是憋着笑说:“对。”

说的那么真挚,厉仲谋不能不信。

歌者又换了首曲子,配合钢琴伴奏唱着蓝调。

“我还想跳舞。”她喜欢他揽着她跳舞,那样亲密无间地体会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她上瘾了。

“不行,你的脚都这样了。”他在她脚踝外侧贴上创可贴。

她也没再说话,自上而下的目光一直定格在他的身上。

他总是穿严谨的西装,一丝不苟的生活会不会累?她现在从上方看着他,她的手原本轻轻的放在他的肩头,慢慢地,就移向了他的脸。

厉仲谋停下动作,抬头看她。昨晚那样混乱而激情的浴室,他们也是以这样的角度看着彼此。

这么魅惑人心的角度……

厉仲谋可以确定,她这是在诱惑他,确确实实的诱惑他。

她说:“我脱下鞋跳。”

他没有再拒绝,轻轻抱起她,抱牢了,她脚都不用着地,他就将她抱着站了起来。

这个男人有着强势的臂弯,他将她揽至微微离了地,然后要她赤脚踩在他的鞋面上。

这么跳,他每跨一步,她就有些摇摇欲坠的,整个人向后仰去,被他确地搂回来。

她于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地环紧他的肩背,下巴垫在他肩上,彼此之间没有一线空隙,就这么脸对着脸,口对着口,连双腿也是紧紧相贴的姿态——

这是存心想要他快些结束这支舞,直接把她扔到床上去是不是?厉仲谋笑,带着不满,咬一口她软绵绵的臂膀,抱紧她,跳完这支舞。

……

甲板上起风了,厉仲谋又带着她进了船舱,她一路都赤着脚,如同踩在软绵绵的细白沙滩上般随意,高跟鞋提在手里。

厉仲谋在这里有专属的酒柜,各色酒品应有尽有,他进了吧台,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他调酒,动作娴熟,看得吴桐眼花缭乱。

她坐在他对面,双手撑着下巴,意识低迷地想,这个男人的手指,原来是调情亦可,调酒亦可。

她脸有点烫,笑出声来。

厉仲谋已完成了一杯艳色的**尾酒,推到吴桐面前。

他介绍酒名:“Valentine Martini”

情人马提尼,和这诱惑的夜色十分匹配的名字。由他卷着舌尖说出,有种别样韵味。

吴桐把玩着杯口的青柠旋花,并没有喝:“你这是要灌醉我?”

她刻意吊起的眼角,很是妖娆,隔着吧台,厉仲谋轻轻捏住她下巴,凑近她耳边呢喃:“聪明……”

说着又是奖励的一吻。

和前次的浅啄不同,这回她隐隐的似要被他吻得窒息,舌尖在她口中肆虐了一番,含着她的唇品了很久,如同在品着高级红酒,直到她呼吸的频率越来越紊乱,他才放开。

火光四溅的香艳场面,幸而游轮内舱里也只有他们这一对客人。

她没有力气了,连酒杯都险些拿不稳,厉仲谋看了看她掉在地上的高跟鞋,唤经理过来,“有没有平底的鞋?”

……

经理面有难色,凑近厉仲谋耳边低声说了句,厉仲谋一怔,“把鞋拿来吧。”

送来的是一双致的船鞋,附着缎质的绑带。

一艘游艇上真是应有尽有,吴桐低头换鞋,脸色一僵。

张曼迪跟在厉仲谋身边多时,多少也会沾染上他的臭脾气,属于她的物品上都会有“M”的首字母,宣示主权一般。

厉仲谋将一切尽收眼底,“下了船立刻再去买一双。这双暂时穿着。”

她僵了僵,更加快速换好鞋,很合脚:“没事,她用过的男人我都还在用着,一双鞋而已,我不是很介意。”

她不是有心要嘲讽,说了实话而已。只不过其中有些借酒装疯的嫌疑罢了。吴桐这么安慰自己。

几小时前上游艇时她就这么安慰自己了,厉仲谋这艘游艇好几次被拍到有他和张曼迪高调携手的身影,那些照片在香港刊登出来的篇幅有多大,吴桐也都隐约还有些印象。

既然都已经选择了和他在一起,什么后果,她都是要担的。

不介意。

不介意。

她的笑容,看得厉仲谋心头一抽,不知是疼是涩。

他终究是带她来错了。

“靠岸。”厉仲谋对经理说。

……

下了游艇,上了车,吴桐问他:“现在去哪?回酒店?”

厉仲谋又控制不住把车速提的很快,风声,夜色,游轮的鸣响,都被抛诸脑后,他声音依旧没有多少起伏:“去一个我从没有带任何人去过的地方。”

唐人街,一面是繁华,一面却是脏乱,吴桐看着窗外渐渐萧条下去的景致,不是不惊讶,高高在上的厉仲谋,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车停下时,“听过多耶斯大街么?这里就是,我少年时代总在这里混。”

多耶斯大街幸而另一个名字她更熟悉:血腥之角。

他领着她下了车:“这里治安不太好,本来不想带你来。”

厉仲谋似乎真的轻车熟路,把她带进一家地下酒吧。

重金属音乐,各色香水与烟酒的气味交杂,厉仲谋七拐八拐下到地下二层,有个吧台,厉仲谋坐上高脚椅,敲敲桌面。

吴桐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酒保认得他。

酒保很快送来两杯。

不知是什么酒,劲道十足,吴桐呷了一口,忍不住咳嗽。

偏头看他,他却是豪爽地一仰头,整杯酒都灌了进去,没有一点不适。不过,这么鲁的姿势,也只有他能做的这么优雅。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不得不拔高声音,免得被音乐声盖过。

他的声音听来并不真切:“因为我从没带别人来过。”

她没有点头,因为似懂非懂。

只能叹,这里真是另一个世界。

……

有男男女女姿势暧昧地贴着搂着,衣襟半敞,眼光迷离。他和她,这么坐,隔得远,反倒成了异类,厉仲谋拉他过来,自己身体一侧,她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遮遮掩掩之下抚她的身体。

赶紧推他的肩:“你做什么?”

“入乡随俗。”

说的这么大义凌然,吴桐咬着唇,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中,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摆下拿了出来。

他进了这里,就开始反常。

她隐隐觉得自己不能放任。

“想不想听故事?”他在她耳边呵着气。

这时候的他,迷离的,混乱的,牙齿咬了咬她耳贝,这个男人和以往全然不同,除了他目光中一如既往的黑沉。

她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要听故事,得先亲一下。”

古怪的他,古怪的言论——

虽有点不服气,她还是乖乖搂住他厚实的肩,吻了吻他。

刚离开,又被他搂回去,他啧啧叹,“你的吻技真是糟糕。怎么教都教不会……”

他的尾音落在了她的嘴里。

……

吴桐抗拒却又不甘地溺毙在他高杆的吻技里,险些不可自拔。好在DJ这时忽然又换了一首更加劲爆的舞曲,她从沉迷中醒过来,牵扯着银丝分开彼此后,她一手抵在他口,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艰难的呼吸。

他哼笑一声,目光衬着此地闪烁不定的光线,似乎心情不错。

作为回报,他开始叙述,“我的第一桶金就来自这里。说起来其实并不光彩。林建岳曾是这里的地痞,我送他去读商学院,他衣冠楚楚的毕了业,可本质一点没变。从来只懂坏我好事。”

说罢顿住,看看她。

吴桐直被他盯得不明所以,索不再看他,他的音色很淡,却给她一种温软的错觉,吴桐伏在那里,侧耳倾听,被他搂着背,贴着他的膛。

“我没有父亲,母亲从来足不出户,我什么时候死在外面可能都没人知道。我年少时最大的疑问就是她生我出来做什么。”

“……”

“……”

“就说完了?”

“……”

“……”

“故事真简短。”

厉仲谋听她在他耳畔嘟囔了一句。她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吻给的不划算,趴在他肩上,皱了皱眉。

吴桐这时候其实正在想着,这个男人到底藏了多少心事,有没有机会向别人倾诉过?

……

她想问,问不出口。

她很清楚,什么都藏在心里,会有多累。

吴桐没有抬头,始终腻在他怀里,厉仲谋一手搂着她,她这时候只看到厉仲谋扬了扬手,对着某个方向说:“换一首。”

不多时,音乐真的停了,舞池中的Dirtydancers也停了舞步,厉仲谋一句话,保全立即清场清的干干净净。

舞池中没有搭建台子,只加了一束追光,一位黑人执着萨克斯风,坐进光线中心。

悠扬的萨克斯响彻全场,吴桐这时幽幽地抬起了头。

越听越痴,吴桐坐正了身体,目光直盯那位黑人。厉仲谋看她微扬的侧脸:“你喜欢?”

吴桐笑着抿嘴,声音里漾着音乐:“一直觉得会吹萨克斯的人很感。”

厉仲谋也笑,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让他起身。

吴桐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自黑暗踏进光明。

他低声与那黑人交谈了几句,萨克斯骤停,一时之间场内静得怖人,黑人让了位,同时让出萨克斯风。

厉仲谋坐在那里,慵懒到几乎是心设计过的姿势,他换了一副吹嘴,转向吴桐的方向。

《人鬼情未了》,很老的曲子了,乐音从萨克斯风中流溢而出,这个男人一闭眼,一抬眸,流光洒落一般,吴桐被钉在了原地。

竟有些痴了。

渐渐地,仿佛场内只有他和她了,不受打扰,世外桃源。

可惜,快乐的时光注定短暂,厉仲谋只吹了一首,音乐再次换成电子舞曲,周围的闹嚷却再也侵不进吴桐的耳朵。

她满心满意只有他了。

……

他回到她身边,几乎已是习惯成自然,凑得极近地咬她耳垂:“这一次的奖励,怎么算?”

“……”

“……”

“回酒店,慢慢算。”

他十分愉悦,一抬下巴,吻了吻她脸颊:“说话算话。”

他们很快离开酒吧,急不可耐,要去履行那个奖励。

厉仲谋去取车,她就在巷口等。

夜风吹着,有醒酒作用,吴桐将乱了的发拢至肩后,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突然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满心欢喜地回头,却是个陌生男人。不,两个。

吴桐视线拉远来瞅瞅,不见厉仲谋人影。她要退开,被拦住去路,对方要钱,有刀在手,吴桐没犹豫就钱夹。

男人却得寸进尺,手在她赤着的手臂上游走,转眼就来到她圆润的肩头。刀锋的光折进眼里,她心里一凉,条件反地就要尖叫,被人捂住了嘴。

……

刀快要划在她脸上,对方说:“别出声。”

另一人拽下她的包,还没来得及有更越矩的举动,放在她肩上的手被人翻着手腕掰开了。

吴桐肩膀一松,没来得及看清事物,捂住她嘴的那只手被对方蛮横数倍的力量掀开了。

整个打斗的过程没有听见出拳人的半点声音,昏暗处视物不清,三个男人的声音成了看来并不真实的剪影——

和有刀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男人的一声闷哼,吴桐被痛苦倒下的男人擦撞的脚下一趔趄,还没站稳,手就被人拉住。

有人拽住她,夺路狂奔。

风声嚯嚯刮过耳际,周围一点点的明亮起来,路灯划过她顶端的天空,吴桐这时候才看清侧前方的这个人。

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侧脸,坚毅的轮廓和目光,依旧是那个厉仲谋,可是他拉着她的手心,坚定有力,没有一点松动,就这样十指紧扣的,带她逃离。

剧烈跳动的是她纷乱的心,还是别的什么,还有什么要紧?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他终于停下,窄巷里,他与她,各自倚着一端的墙面,手指依旧紧握。

这个夜晚,真是醉人。

她放肆的笑过之后“你会调酒,会跳舞,会吹萨克斯风,会打架,”她歪了歪头想,“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厉仲谋平复急促的呼吸,方才揍人用力过了头,此刻指关节还是疼的。

待看定了她在昏暗中晶亮的眼眸,他一步就跨近她。

厉仲谋微弓起身,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壁上,调笑的姿态明显,却是真挚万分的眉眼。

厉仲谋将她困在他的羽翼下,低头看她。

思考良久,一字一顿的说:“那你知不知道……”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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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承欢61

吴桐是真的要陷进他的眸光里了,低一低视线,看他微启薄唇,慢慢吐着字。

“那你知不知道……”

一阵手机的振动声突兀响起,打断了他。

声音正从她的包里传出。

厉仲谋有一丝失落滑过眼角,被她捕捉到,吴桐在手机和这个男人之间权衡片刻,他已经抿着薄唇退后一步,回到专属于他的暗处。

她出手机,看到号码就愣住了。犹豫着,终究是捏着手机走出巷尾才接听。

听筒里传出的却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些迟疑问道:“桐?”

“……”

“真的是你?”

思琪的声音,三分了然,却是七分的越发茫然,听得吴桐心直颤:“思琪你怎么用他的电话……”

“先不说这个,本来不想打扰你约会,可……我们在和卖场谈判的时候起了冲突,事态有点严重,你能不能尽快赶到普里斯比特里医院?”

思琪似乎已整理好了纷乱的情绪,说得很快,但已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有度,吴桐听得却是心尖骤缩,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只问:“情况很严重?”

……

“两边都有人受伤,”顿一顿,“向律师也被牵连了进来,现在我们的人都在急症室。”

一句话醍醐灌顶而来,不消吴桐问,思琪已经给了她答案。

厉仲谋不知何时已走过来,原本悄无声息的,突然就轻声问:“怎么回事?”

她手一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把电话给按了。

有些鄙夷这样的自己,她拨了拨鬓边的发,理清了情绪,对他说:“我得去一趟普里斯比特里医院。”

他就这么缄默着看着她,脸一沉,头一点,率先走出了这窄巷。

“我送你过去。”

坐在车里,吴桐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建设,深呼吸几次后才开口:“向佐也在医院。”

“……”

“他大概受伤了。”

厉仲谋几乎是料到了一般,并不诧异,只有些惋惜:“早知如此,不如让他们把你的包抢了去。”

她笑一下,为他难得的幽默感。

车子到了医院,还没停稳,吴桐扭身拿包,抬眸见厉仲谋正在解安全带,一顿,吴桐为难:“我一个人进去吧。”

厉仲谋表情一滞。

……

这个男人真是难以应付,一点违背他意愿的事都做不得,他下了车,快步走到她这边,拉了车门等她下车。

她坐在车上,没动,手攥紧安全带:“我的同事都在,你出现在那里,恐怕……”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见不得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下车。”

被他盯着,吴桐恼得咬牙,他翻脸比翻书更快,柔情蜜意早就没了踪影。

她不甘不愿地下了车,朝医院内走去。

进了急症室却不见顾思琪。再看看周围,该安置的都安置好了。听见动静,有人回头看门边,“桐你来啦?”

转眼又见吴桐身旁这个男人,神情倏然变得严肃:“厉总。”

吴桐摊着手站在一边,瞟一眼厉仲谋。厉仲谋回视她,只觉她的目光仿佛在说:看吧,你一来,谁都尴尬。

事故还在协商中,媒体那边暂时压了下来,不多时,指挥部下们摆平了这一切的顾思琪端着杯速溶咖啡回到急症室。

顾思琪见到这两个人的反应,和刚才那个同事如出一辙。恭敬地唤了一声“厉总”后,她转向吴桐后,卸了伪装的顾思琪对着吴桐,面部表情几近沉郁,脸上似乎写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吴桐极窘,贝齿咬着唇,看着厉仲谋:“你……”

他这回终于有了点善解人意,“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朝思琪微微颔首致意,转身走了。

……

身影一消失在门后,顾思琪就拉过吴桐:“向律师头上缝了几针,没什么大碍。我联络不到他的家属,不过有个女人刚才来了医院,还把他转到了高级病房,估计是他母亲。你现在赶去见见伯母应该还来得及。”

吴桐却恍若有更棘手的事情:“思琪……”

“嗯?”

“其实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温吞地说着,听得思琪急不可耐:“你就瞒着我吧,我下午就看出你和他之间有问题了,童童说的那个律师男友,就是他吧?”

吴桐几乎要叹气。

可如若把前因后果都对思琪和盘托出,她这个好友怕是会十分鄙夷这样的她吧。那真是要颜面扫地了。

生生憋下话语,吴桐顿一顿,听思琪问:“厉总什么时候来的?”

按理这种小事故,厉氏的企管经理出面足够了,厉仲谋亲临,未免劳师动众。

吴桐为掐断她话头,赶紧说:“向佐在哪间病房,我去看看他。”

思琪了解她,一看便知她不愿多谈,心里虽是不胜唏嘘的,实际上思琪也只是推了推她肩,报上病房号后补上一句:“祝你好运。”

吴桐在好友满含深意的目送下走出急症室,不多时便见厉仲谋立在不远处的墙边。

这个男人个子倾长,此刻脱了西装外套便显得有些瘦,角落不算昏暗,但因他是低着头,吴桐看不大清他的动作。

他似乎正卷着袖口,低头查看自己的小臂。

……

吴桐蹑着手脚走过去,在这空旷的走廊内尽量不发出声音,可还未近厉仲谋的身,就被他发觉。

厉仲谋把胳膊往背后一放,换一只手拿外套。

他脸色并不好,吴桐考虑要不要问,他已先开口:“现在去哪?”

“我去看看向佐。”

“一起。”

“……你手怎么了?”

他没说话。

吴桐的手绕到他背后,扯过他的胳膊。

细条纹的蓝衬衫上已有血迹,他小臂的伤口不知何时开裂,纱布上也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一直就觉得童童和他像,原来不止是样貌上的相似。

童童踢球磨破了膝盖,也是遮遮掩掩的,宁愿找校医也不愿让她知道。

她想到刚才窄巷中的那场搏斗,忽然慌了起来,他太高,她不得不踮着脚仔仔细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

没多久就被他揽住架开了,他将唇贴在她的耳翼轻笑:“你在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扒我衣服么?”

他还笑!还笑!“快去医生那里包扎一下。”

“……”

真是要急疯了她,“你快去,乖,啊。”

……

这一幕真是有趣,厉仲谋唇角扬得越发的高,咬她耳垂。这个女人的耳垂真是极有趣的地方,将她这个部位咬在牙关中轻轻厮磨,她再气愤,再怎样,都会一下子没了力气、软了身子。

这回她倒是在他面前首次强势,揽过他另一只手臂,不由分说拖着他的手走。

可惜这个男人偏就有这样的能力,明明是她拉着他七拐八拐地走,最后却是被他带到了病房门口。

“进去看一眼,确定他没死就够了,”厉仲谋将她拉停在病房门口,“然后再陪我去看医生。”

吴桐一仰头就看到门旁的号码。

确实是向佐所在的病房。

吴桐低头瞅瞅他的手臂,没再说什么。

她抬手正欲敲门,门“吱呀”一声自内开启。

与吴桐正面相对的人她竟是认识的。是个皮肤略深的白人,说流利的国语,吴桐在长岛住的几天,总能见到她下午3点准时推着厉伯母出屋晒太阳。

吴桐一时之间叫不出她的名字,声音就这么卡在喉中,倒是吴桐一旁的厉仲谋,脸已经冷的至底,声音亦是冷的:“玛丽安?”

“少爷。”

吴桐一时还在状况外,而当轮椅滑过地面的细微声响传到吴桐耳边时,玛丽安身后出现一张轮椅,自然,坐在轮椅中的女人吴桐也是认识的。

厉芷宁淡淡的:“吴小姐。”

吴桐悄无声息地把手从厉仲谋掌心抽出,恭恭敬敬地叫人:“伯母。”

厉芷宁没再多言,划着轮椅向前。

吴桐避身让路,就听厉仲谋低声对她说:“你先进去吧,就在这里呆着,别再走动了,等会儿我来找你。”

她点了点头,朝里迈了一步,顿住脚,回身看厉仲谋,有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厉仲谋一手覆到轮椅手柄上,另一手拉住门把,不由分说地替吴桐关上门。

……

病房里悄然无声,窗外的月光是唯一光源。吴桐黑走进,差一点被绊倒,禁不住脱口而出的一声低叫。

幸而向佐睡得很熟,并未被吵醒。

内室倒是亮了盏壁灯,向佐静静躺在那儿,额上的纱布绕过整个后脑。周围很静,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室内的冷气有些凉,吴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索坐进窗旁的沙发中等候。

冷气吹得她身心沁凉,酒气和混沌的思维也渐渐的吹散了,吴桐试着理清头绪。

来看望向佐的不是他自己的母亲,而是厉仲谋的母亲——

世界真奇妙。

向佐最受不了的就是黑暗,从黑暗中猛地醒来,睁开眼睛,看见了壁灯的光,才略微安心。

眼珠转转,看看周围,老太婆终于走了,取而代之坐在沙发上的却是这个年轻女人。

向佐坐起来的时候脑袋一阵发嗡,了自己头上的纱布,再轻嗅自己的指尖。

有血腥的味道。

吴桐耐不住困,眯着眼睛就这么睡着了,心心念念的两件事——向佐何时醒,厉仲谋何时回——在困意下也渐渐被淡忘。

向佐见她抱着臂膀蜷在那里,知道她冷,她睡的地方正对冷气风口,也难怪她要打冷颤。

……

下了病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有些扎人,他拎着被毯过去,为她盖好。

向佐倾着的身子还没直起,她嚯地就睁开眼睛。

她看了他几秒,竟然问他:“你醒啦?”

向佐没说话,怕一开口就会牵连到所有痛觉神经。

他指指嘴,指指脑袋,摆摆手,告诉她,不能说话。

吴桐拿起被子坐直身体,要搀扶他:“别乱走动,快躺回床上去。”

向佐连笑都疼,偏偏见到她,往死里疼的笑了笑。

他不想说话,吴桐欲言又止,一时之间病房被冷与空寂同时笼罩。

向佐取纸笔写字:“你想说什么?”

这样的男人立在面前,吴桐十分惭愧,三个字就要冲口而出,他迅速连笔写了几个字给她看:“别说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那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他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厉仲谋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任何表情。

吴桐自知失言,面色惨然:“是我问的过分了,你如果觉得为难,可以不说。”

向佐犹豫片刻:“让厉仲谋告诉你说吧,我多事的话,他会——”

拇指逆向滑过喉结,向佐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

她眉一顿,片刻后才无奈地笑了出来。

趁她笑开,向佐倾身在她身侧嗅了嗅:“喝酒了?”

她点头。

“今晚玩得很开心?”

她一怔。

又点了点头。

向佐笑眯眯地收了纸笔,不再同她交谈。

吴桐小心翼翼扶他躺好,未免压迫伤口,他背对她侧睡,闭上眼睛便没了笑容。

她抬腕看表,不知不觉间她竟睡了这么久。

厉仲谋还未出现。她向向佐告别,他背对她“嗯”了一声。

穿堂的风凉爽中夹杂着湿气,吴桐到自动贩卖机那儿买了杯咖啡,呷着咖啡到院区外拨打儿子的手机。

听筒里响起的是童童自己录制的彩铃。

“吴小姐,找你儿子干嘛呢?你是不是又要晚归了?吴童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哦……”

彩铃响了几遍,醒脑作用一流,却始终没人接听。吴桐不知不觉已走到空寂的医院绿化中,此时已困意全无,她挂了机,改拨给管家。

……

立刻就通了,管家说:“小少爷正在场上踢球,暂时没有空接电话。”

室外的空气带着夜间青草特有的清香,吴桐不知不觉踱得越来越远:“你们在哪里?这么晚了还在踢球?”

“小少爷一整天都呆在贝……”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冷嘲传进吴桐耳中。

她听觉神经一绷紧,错过了管家的声音,却没有错过厉芷宁的声音:“你们两个倒好,只顾得约会,把儿子丢给谁去照顾了?”

听筒里:“吴小姐?吴小姐?您在听吗?”

吴桐神智一凛:“对不起,我先挂了,待会儿在联系你。”

收了电话的她径直向前几步,原本被绿荫遮掩住的场景收入眼底。

日间供病人休憩的外接长廊上站着的那人,不是厉仲谋是谁?

“厉小姐,”连吴桐都要好奇,厉仲谋怎能把这三个字说的这么极尽讽刺,“你管的太宽了。”

厉芷宁坐在轮椅中,样貌被长廊扶手挡住,看不清表情,但吴桐清楚听见她的声音:“如果不是我在管,不是我叫你的那什么酒店管家好好看着,你是不是准备让她再怀一个你的孩子,好名正言顺嫁进厉家?”

吴桐隔得这么远都看得到厉仲谋脸上分明写着愕然,他却偏还要笑着回:“你真是了解你的儿子啊,什么都替我想好了。真当我是古代的皇帝,临幸了谁,还要劳烦你送上藏红花?”

吴桐脚下无端的一趔趄,她站在这个无人注目的死角,死死咬住自己的拇指。

过于震惊,反而脑中徒留一片空白,听力也似乎飘得极远了。

“我不是皇帝,而厉小姐您,却是实实在在的弃妃。”

……

吴桐从不知有人会去剑拔弩张的去伤害自己的母亲。更不知,这个母亲一脸平静的受之泰然。

厉芷宁说的最后一句,顺着风,一字一句刮进吴桐的耳膜:“我倒要看看这个吴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迷得你们兄弟俩都找不着北。”

这么利刃般伤及彼此的场面玛丽安似乎早已见惯,谈话告一段落,玛丽安见怪不怪地上前,推着厉芷宁的轮椅走下长廊。

吴桐第一反应就是要闪身躲开,无奈的是双脚生了,挪不了半步的她,生生迎来玛丽安和厉芷宁。

厉芷宁打量一下她。年轻女人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眼中有震惊,更多的则是茫然。她回头瞥了眼,正过脸后,只对吴桐说了一句话:“下次记住了,偷听不是好习惯。”

轮椅碾过青草与落叶,碾过吴桐的心脏,离开了。

夏日里的风,即使在夜里,也是生机勃勃的。吴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踏上了长廊的最后一级台阶。

厉仲谋背对它而站,身姿挺得笔直,如她之前所见的厉仲谋一样,屹立不倒。

他的西装外套遮住了手臂,这样一个男人,强势到会让人遗忘他也是有伤在身。

身体上的伤痕都不被人察觉了,更何况是心上的伤?

吴桐走上前,自后拥抱他。

双手环在他腰杆上,脸侧贴着他的背脊。

他明显一颤,回过身来,要拉开她的手,她不肯,抱的更加紧。

厉仲谋似乎也没有力气了,手改而覆在她的手上:“什么时候来的?”

声音不见一丝恸然,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

……

“你疼不疼?”吴桐突然开口问。

“什么?”

“……”

“手吗?不疼。”

“骗人。”她的手移到了他的左口,“告诉我,很疼是不是?”

他不肯说。

她的脸颊感受着他背脊的温良:“那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吴桐屏息以待他的答案。

厉仲谋终是掰开了她的手,扳过了她的肩,他以他习惯的、可以自我保护的角度俯视她:“你记不记得,你在香港也问过我一次这个问题?”

她重重点头。

厉仲谋的目光顿时变幻莫测。

突然拉起她的手奔下长廊,跑得很快,吴桐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倔强地拉紧他的手。

他们很快上了车,厉仲谋启动车子,二话不说,驶出医院。

厉仲谋看表,算了算时间,下一秒拨了车载电话,一接通,只说一句:“准备直升机。”

他一手按下结束通话键,吴桐在一旁问:“去哪?”

“结婚。”

无爱承欢62

Part 1

吴桐一时语塞,全部神智被震惊攫住,难道是自己听错?

她瞪着眼睛,整个身子扭转过去看着他:“你说什么?”

厉仲谋浅笑,改而一手握方向盘,另一手伸过来捏她鼻尖:“别怀疑你听到的。”

他一路开快车,朝最近的停机坪而去。她陷入一片迷乱的沉默中,直到电话振铃声再度响起。

她的电话在振,她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接,厉仲谋替她按下接听键。童童的声音瞬间响起:“妈咪!”

厉仲谋在她说话之前开口,柔声细语的:“童童?”

童童愣了愣,然后就这么笑开来。孩子的笑声透着狡黠,吴桐听着,心里发憷,快速掩饰过去:“童童你现在在哪呢?还不回家吗?”

“唔,我在踢球嘛,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管家说妈咪你刚才找我。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儿子一语中的,吴桐无话可说。

厉仲谋替她接话,避重就轻地问:“今天过得怎么样?在别人家里要乖一点,别只顾着踢球,知不知道?”

童童似乎有点不满:“小小贝和他弟弟太厉害了,踢不过他。我是客人,他们都不知道要让让我。”

听得两个大人在这么死寂的氛围下都要忍俊不禁。

可童童转念又问吴桐:“妈咪你什么时候再和爹地玩一次火,给我生个弟弟吧。这样才好踢赢他们!”

孩子在那头笑得十分没心没肺,车厢里充斥的都是他欢快的声音。厉仲谋的车速一点也没有减慢,但是不妨碍他开怀但无声地笑。

吴桐觉得有汗珠细细密密的泌出额角,幸好此时有许多孩子的闹嚷声从听筒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童童没心思再顾其他,拔高了声音道:“他们催我上场了,先不说了!爹地妈咪晚安!”

说完,不由分说就挂了机。

吴桐拿拳头抵着嘴唇干咳一声,企图掩饰尴尬:“童童到底在哪里?”

“在他偶像家里。”

“那我们现在这到底是要去哪?”

厉仲谋但笑不语。

心情这么好,真的是要去……结婚?

吴桐听着他打电话打点相关的事宜,听着他要对方尽快联络教堂,她的心中,再不复平静。

车子停了,吴桐跟着他上了停机坪,螺旋桨嚯嚯地搅动着空气,出发在即,她却犹豫了。

太多疑问、太多不确定压在心口,他甚至没有给她那个最重要的答案。

可转念一想,这个男人不历来就是如此的么?鲸吞蚕食地侵占她的心,侵占她的爱。

吴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三分期待,却是七分惧怕。

“我……能不能不去?”她最终还是犹豫着说出了口。

厉仲谋的双眼危险地眯起,挑了一边眉:“不行。”

“我……”

厉仲谋牵起她的手,真挚地看着她:“到那里,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到时候不管你想怎样,要走要留,我都不拦你。”

这个男人……吴桐视线纷乱地看着他的眉眼,他的嘴唇,还有他握住她的手,心里的防线一退再退,一转眼就被他带上了直升机。

三个小时行程,略显闹嚷的机舱内,她看着夜幕中的星,近的仿佛触手可及。而属于她的幸福,是不是也终于,触手可及了呢?

她闭上了眼睛,只因实在不敢相信。厉仲谋以为她累了,抻臂揽过她的肩,让她枕着他的肩颈:“先睡一觉。到了我再叫醒你。”

厉仲谋说完,揽紧了她。

周围很吵,她的心原本一直静不下来,可就是这么奇异,在他的臂弯中,她竟渐渐地越来越困,眼皮一沉,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三小时后抵达拉斯维加斯,厉仲谋叫醒她,见她揉着眼睛,只觉心中柔软,俯身吻她,吻到她百分百醒了过来。

在这个闷热浮华而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厉仲谋领着她翩然而至,吴桐相信自己是彻底的清醒,可看着面前这间24小时对外开放的登记所,她还是一时间有些懵。

办理结婚许可证、填表签字,一切都是厉仲谋在办,吴桐只剩心脏鼓噪地跳动着。

拉斯维加斯这个彻夜不关的结婚之都,她年少时听闻,还暗自不解那些男女结婚犹如吃快餐的行径。

而她现在,却身在其中,接过厉仲谋递过来的笔,签下了她的婚书。

一路上二人马不停蹄,吴桐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急,都不愿等到隔天在纽约办理手续,或者回香港再说,而要千里迢迢乘直升机到这里来。

可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被他带到这间白顶教堂里之后,吴桐听着牧师的祝词,看着他拿出戒指的那一刻,她生生愣住了。

吴桐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路来的忐忑是为了哪般:她爱了他七年,恨了他七年,而他呢,半小时前,她甚至不能算是他的女友,可半小时后,却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厉仲谋拉着她僵硬的手指,在这个勉强算是证婚人的司机面前,终于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爱你,老婆。”

Part 2

第二日吴桐是日上三竿才醒的,那一刻已经是阳光普照,卧室中亮的纤毫毕现。拉斯维加斯这座城市特有的艳阳暖融融的,透过未拉上窗帘的窗照进来,隔着眼皮她都觉得亮堂。

昨晚实在太困,他这么挑剔的人,也是随便选了家酒店就入住。两人都是和衣睡下,吴桐凌晨迷迷糊糊睡着,此刻迷迷糊糊醒来,她坐起来,看着床侧的厉仲谋,一时晃神。

他还在睡,经过昨晚一役,他这个钢铁之躯也要累了。

吴桐看着他发呆,突然之间,关于昨晚的所有记忆的闸门霍然拉开,吴桐想到更重要的事,赶忙跨到床尾,去拿自己的包。

动作焦急的在包里翻找,很快抽出一份文件,“哗啦啦”翻开。

白纸黑字、千真万确的结婚证书。

吴桐盯着自己的签名好半天,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一时之间吴桐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在她耳畔回响的声音斥责着她:怎么这么荒唐?这么荒唐?

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会记忆犹新的结婚流程,此刻,在这个她还没彻底清醒的白天,只简化成了几个片段:55美元的登记费;她的驾驶证,他的护照;15分钟后送到她手里的结婚证书,司机做他们的证婚人……

一阵恶寒从她拿证书的指尖一直传递到四肢百骸,吴桐也不知自己这是在后悔,还是在后怕。

就在这时候,男人的手从后面绕过来,连同她的双臂一齐箍住。

厉仲谋有点懒散不清地说:“早安。”

在他不甚清晰的声音下,吴桐突然就陷入神思的凄迷之中。或许时间该倒流,回到昨晚去。

可惜,这是个不容人质疑的白天,阳光做不了假,他的强势的臂弯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厉仲谋了解这个女人,比她知道的更甚,他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摁住她的肩:“老婆,早安吻。”

他从来不爱笑,可此时此刻他眼中满满的笑意却成了一道极致的风景,吴桐在这美妙的景致下勉强抽回一点神智:“还没刷牙。”

被她说到点上了,厉仲谋神色一凛,嘴角沉了沉,微微的不满的样子,可他也没多说,啄一下她的脸颊,进了卫生间。

吴桐坐在床尾咬了很久的牙,跟了过去,厉仲谋正对镜刷牙,身上的衬衣皱的乱七八糟,偏偏透着不可多得的慵懒。

吴桐靠在门的廊架上:“能不能,先瞒着?”

他动作一滞,继续,并没说话。

直到刷完了牙,才扭身看她:“原因。”

“你母亲那边,我父母和哥哥那边,都不好说。”

厉仲谋走近她,口气清新,疲惫已一扫而光,看着她,瞳色分明:“我们尽快回国,我会去南京登门拜访。”

“我……考虑一下。”

厉仲谋看她许久,新婚第一日,不该只是甜蜜的吗?怎么她一脸愁色?

“你在怕什么?”

吴桐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看着他谨慎的模样,吴桐逼迫自己放松下来,搂上他的脖颈,蹭一蹭:“怕我爸会打断我的腿。”

原来她也会有这么谐趣的一面,厉仲谋神色舒展:“有什么好怕的?有老公在。”

吴桐实实在在震惊了。他和她,就如家常小夫妻,她从没奢望过的这一切,就这么在彼此面前上演。

她呆呆的模样厉仲谋看着别扭,推推她:“快去刷牙,我还等着早安吻。”

吴桐在镜前刷牙,厉仲谋进了洗浴区,坐在浴缸旁放水,彼此隔着数米,吴桐透过镜子见他开始脱衣,恋恋不舍的没有移开目光。

她仗着有半透明隔断的掩护,光明正大地看着这个男人渐渐裸 露的背脊。

坚实的骨骼淬着壁垒分明的肌与皮肤,肩胛之间是美好的流线型,吴桐窥伺着自己的男人,不需有罪恶感。

厉仲谋却在这时忽的回过头来。

两人视线仿佛触了礁,吴桐神经一紧,做贼心虚地要避开眼,可转念,她告诉自己:他是她的男人,有何不可?

索不躲不避了。厉仲谋被她盯着不觉燥,反而身心愉悦。索将衬衣丢到一旁,走到她身边,同样透过镜子看她。

看了一眼,便不由分说拦腰抱起她。

吴桐赶紧攀住他的肩膀,牙刷掉到了地上,她的嘴角还是泡沫,嘟囔着说:“干嘛?”

他比她还要光明正大:“一起洗。”

无爱承欢63

Part 1

吴桐被他丢进浴缸,以吻封缄,半小时后被他捞出浴缸时已是气若游丝,就像散了架般,浑身酸疼,恨不得这副身体不是自己的。

厉仲谋这次十分小心,吻痕全在她脖颈以下,他神清气爽地跨出浴缸去拿浴衣,顺便扯过浴巾,裹紧了她。

吴桐被他抱牢了走出浴室,外边天光明亮,她蜷在他怀里,抬头看他喉结,以及冷峻的脸侧,自我安慰地想:一时之间无法适应他的亲昵,实属正常。

她头发犹在滴水,他也是浑身湿漉,一坐上床沿,床单上立现水渍。厉仲谋单膝跨在床上为她擦头发,静得很,她低头便见自己膝盖和手肘处的擦伤,只怪浴缸底座太硬,他又不懂怜香惜玉。

然这个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臂上的绷带散了开来也全然不在意,没有痛觉神经似的,两人都是这么狼狈,真是犹如打了场仗。

厉仲谋不满她的心不在焉,坏心地揉乱她的头发,“在想什么?”

这家颇有情调的酒店,套房设置的妙,吴桐一抬眸就见床位正上方的天花板上镶嵌的镜子。

镜中的她,两颊绯红,再怎么掩饰都掩不去眼中的一派餍足。吴桐顿一顿,扯下头上的毛巾:“在想我原来怎么不知道你是衣冠禽兽。”

厉仲谋目光深深,眉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就拉过她用以裹身的浴巾一角,不由分说就要扯开。

吴桐这回倒是眼疾手快,没让他得逞了去,死死攥着另一角,与他拔河。

厉仲谋也不知,为何只要对象是她,他就会频频失手,那么没有准星,譬如现在,险些就要让她滑下床尾溜了去,幸好最终还是仗着长而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回来。

吴桐双脚一悬空,没来得及体会这失重感,转眼就摔趴在床上,四肢还没拧过来,厉仲谋已欺身而上,手肘撑在她脸侧的床单上,另一手死死压住她的背。

他这么重,吴桐险些岔气,扭头看他。经过刚才那一番争抢,他的浴衣带子早已散开,此刻露着壮的膛与坚实的肩膀。

吴桐直要陷入他狂野的目光中,听他在耳边低声的说:“厉太太,你太口出狂言了,仗着我不敢欺负你了是不是?嗯?”

Part 2

厉太太……

这么古怪别扭的称谓,再加上他这样该死的、居心叵测的尾音,吴桐心尖被狠狠扫过两遍,耳畔和心脏同时弥散起酥麻,不留余地。

厉仲谋的脸就悬在她的脸侧,濡湿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立即引起她细密的、止不住的战栗。

手绕到她身前托起她,转眼就要扯落她的浴巾。眼看情形不对,她丝毫不敢松懈地攥紧浴巾,终于还是求饶:“我错了,错了还不行?放我起来。”

不,偏不——厉仲谋没有说出口,千言万语直接化为实际行动。而就在他将浴巾的最后一角扯开时,近处传来了振铃声。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住,两人双双怔住,循声看去。

吴桐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手机原本静静躺在他们眼前的地毯上,突然就这么振动起来。

吴桐挣脱出一只手,艰难地够着手机。

厉仲谋不管不顾了似的,齿贝磨着她的耳垂,一边道:“不妨碍你接电话。”却又一边捧紧了她。

转眼间,吴桐的腰被他捏着放低,臀却翘起,由他向下抵住。

这哪是不妨碍?!

吴桐羞愤愈加,几乎是红着眼睛把手机拿起来看,是宝贝儿子的号码。她恍若抓着了救星,赶紧把手机举到他跟前。

Part 3

厉仲谋臂膀一僵,眼里的火一黯,就这么被浇灭了,缓缓放开她,倚到床头去。

吴桐回视他,只见这个男人抿着唇,十分不满。

他竟还有资格不满?

吴桐坐起,围好了浴巾,跟着他挪到床头,偏要他来听。

厉仲谋眉一皱,按键接听。童童这通电话明显是兴师问罪来的,语气不善:“爹地妈咪,你们在哪啊?我回酒店都没有看到你们。现在已经……11点了。”

吴桐凑在一旁听,听他要怎样向儿子解释。

厉仲谋哑然片刻,回道:“爹地和你妈咪在忙。”

“你们在上班?”

他是不会骗儿子的,这回如鲠在喉,瞪一眼把这难差撇给他的这个女人,说得慢而镇定:“我和你妈咪在拉斯维加斯。”

童童早就听闻过拉斯维加斯,巴巴地求过吴桐几次要她带他来,不料这回两个大人竟撇下他去游玩。

童童越发生气,加之昨晚踢输了球,语气一冷:“有了妈妈就不要儿子了吗?厉先生,你不能这样……唔,过河拆桥的!”

儿子用了个这么准的成语,国文功底不愧是好,吴桐会心一笑,厉仲谋听着她的轻笑声,只当她这是在幸灾乐祸。

低眉扫一眼她呼之欲出的前风景,心情稍微好转,厉仲谋道:“童童不是想要个弟弟吗?爹地正在想方设法帮你达成愿望。”

话音一落,厉仲谋意有所指地瞟一眼吴桐。

吴桐表情即刻僵住。

Part 4

他的目光中传达的不良讯息太多,她一时间无法消受,儿子现在还小,弄不懂他的意思,可再长大些,懂了,她这个做妈咪的还怎么在孩子面前立足?

吴桐不得不从他手里拿回手机。

她在孩子面前装的一派色厉内荏:“童童,拉斯维加斯不好玩,真的。我和你爹地马上就回去了。”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吴桐面色绯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

厉仲谋正了正脸色:“我们结婚的消息,你连儿子也打算瞒着?”

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吴桐无言,思忖了半晌:“我想先向家里那边说清楚。”

气氛瞬间冷凝,吴桐都不知道自己能够这么轻易控制他的情绪,为此心里生出惧怕,她试着转移话题:“对了,我们回纽约以后,什么时候要去律师行?”

“嗯?”

“补一份婚前财产公证。”

她说完才察觉到不对。

为他着想也错了?怎么这个男人脸色越来越差?吴桐彻底弄不懂他,看着他恢复了冷厉的脸,她一时怔忪。

厉仲谋同样仔细看她,这个女人,他的新婚妻子。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他们前尘的恩怨都勾了出来。

“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他捏了捏眉心,尽量不板着面孔。

他明白自己该冷静下来思考,他应该理解她,毕竟他那么匆忙地拉她来结婚,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亲友的见证,最重要的是,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了解。

Part 5

可厉仲谋发现,他突然无法冷静。

他讨厌她缩进壳里自保,而不是摒弃前嫌,彻底把自己交给他。

吴桐有些闹不明白他的话,眉心和他一样蹙起:“其实这也没什么要紧。做个公证,彼此都没有负担,我都了解的。”

厉仲谋很快读懂她的意思。

她不信他爱她,起码不信他是百分百的爱。

就是这么简单,她不信。

厉仲谋鲁地捋过床头柜上的电话机,拨内线给客服,声音冷硬地问送去干洗的衣物什么时候送来。

服务生很快送来衣物,厉仲谋穿戴一新,动作有些乱,扯着领带,怎么系都不满意。

她套上了衣裤走到他面前,从他僵硬的指间接过领带,仰着头帮他系,觉得彼此有必要再沟通,可又无从问出口:“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气什么。”

厉仲谋倏地捏住她的手:“是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吴桐低了低头,不言不语。

氛围沉重,厉仲谋注意力转移到她的动作上,声音艰难的回暖:“什么时候学会帮男人系领带的?”

“我哥哥年轻时候特别霸道,自己手笨,总弄不好领带,硬是要我这个做妹妹的学着系。”

听她说家常,厉仲谋的心脏终于温软下去,视线从领带上移开,来到她的手指上。她的指节修长,无名指戴着戒指。钻石恒久的光映在他眼里,厉仲谋的眉眼不禁一润。

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以后只为我一个人系领带。”

吴桐阖了阖眼,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Part 6

自从拉斯维加斯一行回到纽约,童童发现惊人变化:自己的父母竟然关系突飞猛进!

这样自然是好处多多,童童唯一的不满就是再不能半夜爬上吴桐的床听故事——

厉仲谋一进去就锁门!

锁门!?

可转念思及得为父母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着想,童童咽下了当下的抱怨,没晚打电话回香港,向张翰可诉苦。

他将自己的备受冷落渲染的十分可怜,却又从张翰可口中听闻另一噩耗:“吴童童,我以后可能不能再等你电话了,我答应要交Aaron中文,每天下午都没有空了。”

童童嗅出十分不寻常的滋味,立刻警觉:“Aaron?Aaron是谁?”

“唔……”张翰可欲言又止。

自此,童童在纽约的每一日都要多做一件事:问吴桐他们什么时候回香港。

“可可现在跟从新加坡过去的一个叫Aaron的男孩子关系可好了,我再不回去,可可以后都只跟Aaron玩,不跟我玩了。”

吴桐没把孩子的玩笑话当回事,只安慰说:“你十几天以后就要开学,到时间我们就回去好么?”

童童问了几次都没有问出眉目,转移阵地,去向厉仲谋诉苦。爹地比妈咪爽快,电联了助理问了最近的日程后,立刻答应下来:“好吧,我们后天就回去。”

童童当然要拍手叫好,附带跳起来狠狠亲一下厉仲谋脸颊。

儿子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地出了书房,厉仲谋的电话还在通话中,并未挂断。他重新把听筒覆到耳边,问另一端的林建岳:“向毅的主治医生找到了?”

“对。向毅定期要去他那里例行检查,您的母亲……偶尔陪同,”林建岳自然听到了厉仲谋后天就要回港的决定,不无恳切地问,“下一次检查就在明天,需不需要我安排会面?”

“嗯。”

Part 7

厉仲谋挂了电话,手指一直摩挲着话机外壳。思绪不禁有些飘远。

记忆犹新的是前些日子的酒会,向毅当时的那句:“我时日不多了,亏欠了你和你母亲的,这一辈子是还不完了,但是请你放过向家,放过Mark,别再耍什么花样了。”

他的一句话,如同一刺,直厉仲谋心口……

吴桐进入书房,一眼便见厉仲谋若有所思地坐在那,她犹豫着要不要进门,他已经发现了她,径自朝她看过来。

她脚步一收,缓缓走进:“刚才童童说你答应后天回香港。”

厉仲谋无言,只张了张右臂,示意她坐过去,对她的疑问不置可否,反倒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嗯?”

“能不能空出半小时,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我……”厉仲谋似乎有一丝挣扎,终究还是波澜不惊地说出口,“……父亲。”

无爱承欢64

Part 1

翌日,吴桐费极心思打扮,从头到脚,从妆容到耳环配饰都仔仔细细挑选。

她心里的惴惴不安是从未有过的,厉仲谋对他父亲只字不提,甚至连他父亲姓甚名谁都没有告知,只令她越发紧张。

厉仲谋一般起的比她早,这回一睁眼,手往身旁一探,竟不是意料中的温香软玉抱满怀,不禁眉头一低。

吴桐这时手拿两套衣服回来,见他醒了,赶紧上前求教:“穿哪件好?”

她陷入选择障碍,一件是简式样套装,吴桐嫌衣服颜色不好,另一件,又嫌过艳。

厉仲谋斜躺着,上下打量她一轮,吴桐见他没什么表情,也不知他到底中意哪件。

他一手支头,另一手招呼她再走近些,靠的够近时,厉仲谋的手指聊赖地划过衣料,下一秒,猛的改变方向,紧紧抓住吴桐小臂。

厉仲谋顺势一扯,吴桐惊呼一声倒在床上,他已经整个人笼罩在她的上方,嘴上有笑,眼睛却冷:“不穿最好。”

本来他这副表情,定要引得这女人怀疑,可现在她完全没工夫管其他,面对他麻利地扒拉她睡袍腰带的手,她徒留应接不暇的羞赧。

见她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厉仲谋低头就咬。她唇上不是很疼,但是酥到了骨头里,要躲,可稍一偏头,就被他捏着下巴搬回来。

Part 2

厉仲谋一脸“你耐我何”的无赖样子,她死咬着唇,不让他探舌进去,他竟捏着她鼻子不让她呼吸,几乎要窒息的她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终于被他得逞了去。

厉仲谋再抬眸时,她的长发凌乱的铺了一枕,眼睫毛扑闪的颤着,嘴唇被他咬的嫣红似血,拳头软软砸在他的肩头,不留半点可抗力。

厉仲谋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大发慈悲放过她,表情变幻着,不期然的就由戏谑变成凛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会面,你做平常打扮就好。”

吴桐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他的话,实际上却也是似是而非。她一直以为,父子间的关系再差,也不至于会如此,更何况,厉仲谋要带她去见他……

她还在犹疑,厉仲谋舔一舔她嘴巴,看看她莹白修长的腿,拉她起来。她的裙摆已翻到大腿以上,厉仲谋为她拉好:“我去晨跑,做好早餐等我回来。”

这女人厨艺实在是不,可他已经炒了管家,也不想再有闲杂人等在眼前晃,只得勉强自己这两天吃她做的东西。

厉仲谋有空暇时若被烦心事缠扰,无法用忙碌来纾压,往往会选择去晨跑,脑子抽空,四肢机械运动,暂时抛却一切。

当他晨跑归来,自己的新婚妻子已经穿戴一新,坐在餐桌前吃土司。

这个时刻,天空渐显晴朗,初升的暖阳融融地漾在她脸上,他爱极她耳垂上那枚巧的珍珠耳环,当她侧头看他时,珠圆玉润的光润得厉仲谋的眼锋一挑,他不禁抬步走近。

吴桐正要起身,被他按住双肩坐回去。厉仲谋双手环过她肩膀,就着她的手咬一口培土司,嘴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郭。

她痒的一笑,他便是神情一滞。

Part 3

吴桐身上是那件打着细密折润的太阳裙,看起来十分随意,回首一笑的眸子里闪烁着狡慧的神情。

趁他走神,吴桐脱出空隙溜下餐桌,走到料理台榨果汁,他为自己的失态垂首低笑一声,紧接着分毫不让跟过去,在她旁侧俯下身,贴着她的后背。

吴桐被他挤得无路可退,手里的草莓还没放进榨汁机,就被他抢先吃进嘴里。

他顺势咬着她的指尖不放,吴桐指尖微痛,眼光混乱了,他轻轻巧巧将她转身,唇贴近,转瞬便是一记深长热吻。

他满嘴的草莓味,十分可口,滋味销魂,吴桐神思飘远了,一时之间变被动为主动,勾着他的脖颈,吸着他的唇,吮着他的舌,品尝他的味道。

厉仲谋见她少有的主动,低声笑,红色的汁水顺着她唇角溢出,流淌到她的下巴,厉仲谋顺着流向一路下吻,快要伏到她锁骨处,她才醒过神来,双手按在他肩上,有了推力。

厉仲谋停下,转瞬将她抱上料理台面。

他啃咬她的锁骨,抬头看定她:“童童一般早上几点醒?”

吴桐身体酥麻,神经被狠狠撩拨,这种时候他问这个问题,她可以装作不懂,可他眼中亟待疏泄的欲望,她要视而不见,太难。

她也十分想要他。

吴桐耐着子回答他:“8点。”

“很好……”

Part 4

话音一落,她又被他带进了情动的漩涡。

厉仲谋吻着她,直到她意乱情迷,他贴着她的唇再辗转片刻,改而额头相抵。他抬腕看表:“现在是……七点,我们还有一小时时间。”

吴桐睁眼就见他手正往下方探去。

要在这里?

“别……”吴桐一张口,就有另一个草莓送进她的嘴里,草莓汁在齿间流溢,被他舌尖卷着带走,两个人都变得香喷喷。

她双腿之间站着这个男人,嘴里尽是甜腻滋味,他的身体生机勃勃,抵着她。

“进屋……”

他恋恋不舍,不愿挪地。

吴桐几乎要融化在这寂静却处处是欲情声音的空间中,她的手臂向后撑住身体,迟疑着该不该放任,这时他已经撩开她的裙摆——

“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糯音,如同倾盆大雨,醍醐灌顶,瞬间浇熄这火热的欲。

吴桐恍若听见身体某处“滋”的一声,烫的她猛一掀手,把果盘扫到地上。

色泽缤纷的水果在地毯上错落有致地蹦跶着,吴桐倏地跳下料理台,脚尖不期然踢在厉仲谋腿心最硬挺的那部分。

Part 5

厉仲谋痛的一声闷哼,已冲到牙关的痛呼声被生生咽下。他忍的辛苦,手用力撑着料理台,指节僵白。

吴桐见他表情惨淡,心一惊,要去关切,可她一偏头就见童童正站在餐桌旁,嘴上叼着片土司,万分好奇地盯着他们。

她站在原地隐约无措,厉仲谋咬紧牙关缓了许久,终于能够挺直背脊。

他一步一步,看似庄重实则艰难无比地走到餐桌旁,在儿子面前停了停,手掌覆在童童发顶宠爱地揉了揉,一个字没说,径直绕过孩子,走进卧室。

童童小手扒拉着桌沿,吊起眼睛望着吴桐,十分无辜:“妈咪,爹地他怎么了?”

……

……

下午两点,吴桐从公司出来,厉仲谋的车已经候在那里。林建岳竟也在车上,这一点吴桐倒是没有料到。

“吴小姐……”被厉仲谋一瞥,林建岳立即改口,“厉太,午安。”

无爱承欢65

车子启动,厉仲谋自然而然拉过吴桐的手攥着,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指端,一怔,继而低头看,“戒指呢?”

吴桐这才意识到,慌忙翻自己的包,出婚戒盒打开,取戒指戴上,“公司人多眼杂,我上班的时候暂时收起来了。”她收工后走得急,竟忘了要戴回去。

“……”

“对不起。”

“……”

“老公,对不起。”

厉仲谋眉色这才稍微缓和一些,没那么凌厉,顿了顿:“是我有欠考虑,确实得对外保密,闹到我母亲那里,又不得安生。”

林建岳看着这一对,心里在想,真是够呛……

车子开到医院,林建岳这回并未随行,厉仲谋走得慢,似乎并不愿去见人,她也不安,他带她来的竟是医院,她一点也没料到:“我们,不用准备礼物?我该,怎么叫?伯父还是……”

厉仲谋干脆停下脚步:“叫向先生就好。”

向先生……

吴桐心头莫名一跳。她思来想去,实在理不清头绪,只觉不对劲。跟着厉仲谋到了诊疗室,两人都是一路无语。

他停下了。

吴桐觉得气氛窒人,抬头见厉仲谋脸上带着一贯的波澜不惊,可一低头,却见他垂在裤缝的手,紧握成拳。

她停下,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他这样,分明是万分的紧张,却又欲盖弥彰的焦虑。

他见她为了自己皱紧眉头,扯了扯嘴角:“说是带你来见人,其实是我没有勇气单独来见他。”

他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袒露自己,吴桐终于明白他的焦虑是为了哪般,他的胆怯,是否之前从不为人所知?

吴桐垫脚,唇印上他的额角,温润。她笑一笑:“我们进去吧。”

两人绕过外边的护士间,都是一眼便看见诊室外的玻璃视窗旁坐着的女人。

不是厉芷宁是谁?

厉芷宁神色焦虑地看着CT室内的情况,并没发现他们。吴桐咬了咬手指,没说话,就要退后一步。

立刻就被厉仲谋捉了回来。

吴桐记起他在车上说的话,将戒指一转,戒面藏进手心。厉仲谋看着她这个举动,都笑了。

真当他害怕厉芷宁知道他们的婚事?他说那一番话,不过是不想见她那么抱歉地对着自己。真是弄巧成拙。

厉仲谋攥着她的手,来到视窗前,屈指敲了敲窗面。厉芷宁一惊,目光扫过二人,厉仲谋不予理会,吴桐却是心跳加速。

“伯母您好。”

厉芷宁不答。厉仲谋在旁,又紧了紧握吴桐的手,他双眼盯着视窗中躺在CT机中的那个身影:“他怎么样了?”

厉芷宁神色稍显温和,“检查结果如果还不理想,就要换药,这样心脏负担也会加大。”

“癌症第几期?”

厉芷宁笑了,答非所问:“Eric,其实你很关心他。”

厉仲谋表情一滞,就听厉芷宁道:“吴小姐,能不能推我出去透透气?”

吴桐愕然,厉仲谋也有些讶异,厉芷宁却全然不是之前那种对吴桐万分戒备的样子,吴桐深吸一口气,要开口,厉仲谋赶紧抓住她的手臂,示意她拒绝。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吴桐没有理会他的警惕,回道:“好的。”

厉芷宁不熟悉这样的厉仲谋,有血有、情绪会被轻易波拨动——这一切,都不是厉芷宁所了解的。

即使,他是她的儿子。

因而厉芷宁看着吴桐,眸色越发的深。

厉仲谋松开了手,悄然贴近吴桐耳畔:“她说什么你都别答应。”

吴桐点了头,推着轮椅出了诊疗室。

空间中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吴桐推着轮椅穿越病患与医护人员,走廊阳光明媚,是慵懒的午后。

可惜她身旁这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全程没有半点笑容。吴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停下,等厉芷宁开口。

厉芷宁的头发长而微卷,不见一丝霜鬓,她拨一拨头发,十分从容:“吴小姐认不认识Mark?”

吴桐沉默了很久才点头。

之前的一切,她不是没细想过,可是隐隐猜到的真相,吴桐并不愿去相信,也不想去证实。

清醒着过日子,有时比浑浑噩噩要令人痛苦。

“本来Mark也在的。梁家刚才急call他,他得过去帮忙。他说了会尽快赶回来,毕竟,他的那些公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爹地。”

厉芷宁说到这里,顿了顿。

不无意料地见到吴桐眼光一闪。

厉芷宁这才继续道:“不瞒吴小姐说,我的原意是想把Gigi介绍给Eric,Eric倒好,转手就把Gigi丢给了Mark,他们这么胡闹,我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和厉芷宁说话,时刻都要鼓足勇气,何况她现在说的每一句,都是吴桐最不愿听到、最不愿意去触及的。

吴桐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厉芷宁,几乎是豁出去般深呼吸:“伯母您想说什么?”

“我知道吴小姐前段时间跟Mark拍过拖,他们兄弟两个喜欢斗,喜欢抢,我之前都可以由着他们,可你也看到了,他们的父亲现在这个状况,是一点纰漏都出不得的。”

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的绿树掩映,斑驳的光影就这么流动着,流进了吴桐的眼睛,兄弟……

果然如此,这四个字一直在吴桐脑中盘旋。

厉芷宁是不是想告诉她,她很幸运,又很不幸的成了兄弟俩的争斗品?

“伯母是想叫我离开?”

吴桐替厉芷宁问出了口,厉芷宁面色微恸:“吴小姐,这也是为了你好。一个男人不是对你真心相待,后果是什么,我想我比你清楚很多。”

吴桐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指节传来的疼痛告诉她,她没有听错。吴桐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深信。可——

掌心的钻石界面磕着吴桐的指腹,坚硬,真实的存在。吴桐在微痛中清醒,慢慢松开拳头,将钻戒转回正面,孤注一掷地将手伸到厉芷宁眼前。

以厉芷宁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她这一瞬间的面色深深刻上的,是万分的震惊。

厉芷宁看向这个年轻女人。

吴桐回视她,目光放肆地安静着。厉芷宁从不知这个畏首畏尾的女人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视线不自禁地定格在她眼里。

“伯母,你该早点告诉我。”

吴桐低头看一眼那戒指,抬起头来,语气坚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我都爱他,都不想失去他。”

Part2

吴桐推着厉芷宁的轮椅回到诊疗室,厉仲谋正一手撑着医疗仪器桌面,微弓身,拧眉看CT图像。

俄而,向毅从CT室内出来。

一边是侧过头来的厉仲谋,一边是门旁的厉芷宁,向毅在二者间停下了脚步。从吴桐这个角度看,这个她曾在梁家酒会上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此刻的表情,分明透着酸涩。

厉仲谋只偏头看了向毅一眼,便继续与主治医师交流,对向毅恍若未见。

厉芷宁则对着向毅,很淡的说了句:“Mark有事先走了。”

向毅略有失望,厉仲谋能来,他已是无限感慨,可对着厉仲谋傲然的姿态,却是浑身不适:“Eric你既然肯来,不妨等等你弟弟。”

厉仲谋背脊一僵。

静止的几秒间,恍若有清冷的空气流过几人之间。

厉仲谋回头看向毅,消隐了与医生交谈时的审慎,徒留嘲弄的笑:“弟弟?你是高估了向佐,还是高估了你们向家?”

吴桐几乎条件反的快步过去拉他,厉仲谋这才恍然记起这女人也在场,顿了顿,看着吴桐有些愧意:“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吴桐死攥着他的手,仰着头看他,小幅度地摇头,求他别说。

厉仲谋看着她透亮的眼瞳,瞧她谨慎克制地模样,突然心尖一涩。

只有她站在他身边,只有她了。

厉仲谋沉静下去,波澜不惊的犹如死寂的潭水:“你们叫林建岳想方设法把我约来,我到了,是向佐躲着不愿见。这个样子,你们还要怎样调解?”

他挑眉觑看的样子,于向毅,无异于当头喝。向毅努力克制着不发作,怒火压在心口,却被厉仲谋一步一步逼到绝境。

向毅伸手,指向厉仲谋,指端因盛怒而直颤:“是啊,你几次三番置向家于死地,怎么可能突然有心要和解?你安的是什么心把梁家介绍给Mark,我不去管,也管不了,我是老糊涂了,才会听芷宁的劝,约你和Mark来,想要冰释前嫌!”

厉仲谋握着吴桐的手,瞬间控制不住力道地捏疼了她。

吴桐不信只有她能看出厉仲谋的痛苦,可她转头求救似地望向厉芷宁,厉芷宁却只是事不关己地旁观着,没有半点劝意。

她敬告般回视吴桐的眸子仿佛在说:让他们吵,这样总归比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从不交谈来得好。

吴桐颓丧着,所能做的只是更加用力地反握住厉仲谋,听他口是心非:“我确实是别有居心,你想知道我拿你那宝贝儿子交换了什么,我也不瞒你,我要他用一辈子的婚姻和幸福去换取梁家出手,挽救你向氏最后一点基!”

刹那间,向毅一口气哽在喉间,剧烈咳嗽着,厉芷宁终于慌神,要滑着轮椅上前,为时已晚——

向毅昏厥地倒在了地上。

Part3

病房外,厉仲谋靠着栏杆,头发有些乱,一动不动的,直到病房门自内拉开。

医生与护士鱼贯而出,吴桐跟在最后,厉仲谋已经转过身正对房门,见到她,神色紧绷:“他怎么样?”

“暂时安全。”吴桐带上门,走到他面前,“他已经醒了,进去看看他吧。”

他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吴桐知他没勇气进病房,也不再勉强。他皱着眉头,吴桐控制不住地伸手抚平他眉心的刻痕。

他就这么突然捉住她的手,“我母亲都告诉你了?”

见她点头,厉仲谋又问:“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

他现在混乱,无法正确判断到底要怎么做,他祈求安慰,却傲然地说不出口。几乎是依赖地看着她。

吴桐想了很久:“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影响你和向佐的关系。向佐是个好人,或许你们可以……”

厉仲谋冷笑一声,似是而非地说着打断她:“很好。”

重新转身,面对窗外。此刻夕阳正落在两座肃穆的建筑之间,映红半边天。吴桐对着他有些僵的背影呆了呆,凑过去:“你在吃醋?”

“没有。”

“你有。”

“没有!”他回头,盯着她,隐约怒目。吴桐笑着用双臂环住过他的胳膊,侧头靠着他的臂膀:“你有时候真的很像童童。”

是怜惜的口吻。

“你是拐着弯说我幼稚?”

厉仲谋的声音,却是不满。吴桐额头抵住他坚硬的臂肌,蹭着摇了摇头。

厉仲谋抽回手臂,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买咖啡,等我回来。”

吴桐看着他稳健有力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心里叹,这个男人逃避的借口还真多。

吴桐双臂曲着,手肘向后撑在栏杆上,看着面前这扇房门。病房里此刻只剩下厉芷宁和向毅,吴桐知道不能进去打扰。

她在这走廊候了多时,厉仲谋未回来,倒是另一个男人到了。

向佐大步跑进吴桐的视线范围,正要推门进病房时,他发现了她。向佐脚步顿住,对父亲的焦虑大过见到她的诧异,向佐只朝吴桐颔了颔首,便急匆匆进了病房。

套房式的病房格局,向佐穿过小会客厅,正要推门进去,耳畔响起厉芷宁的声音:“……那个女人,比当年的我勇敢。”

“所以……”向毅说话似乎有些困难,但听来并无大恙。

厉芷宁不急不缓道:“由他们去吧。你也知道的,Eric想怎样,从来没有人拦得了他,Mark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他不会这么轻易受人摆布。”

向佐是头次听厉芷宁用这么温和的口吻说话,手握在门把上,就这么定住了,举步不前。

“再想想办法吧,咏贤生前最疼Mark,我已经对不起咏贤,不能再让Mark受半点折损。”

什么样的女人,听着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忏悔与愧意,会无动于衷?向佐只觉神经都被勾了去,紧绷的泛疼。

可惜,厉芷宁的口吻,教向佐听不出半点情绪:“这事与你无关。当初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向佐神智顿时一抽而空,寒意顺着耳道蔓延至全身,一点一点噬骨入心。他机械地转身,艰难的离开,将一切都抛诸脑后,耳中只剩嗡嗡之音——

“别说丧气话。”

“这怎么叫丧气话?左咏贤制造车祸是想要我的命,早知道我后半辈子要在轮椅上过,当初她想拉着我一起死,我一定不会逃。”


66-70

无爱承欢66

吴桐正心心念念地想着厉仲谋到底何时回,一抬眸便见面前的病房门,向佐推门而出。

两分钟不到他进了又出,脸色惨白,吴桐知道不该,可还是没犹豫就上前去。

“你还好吧?”

厉芷宁在病房里,想来向佐与之见面,无论如何也愉快不起。

向佐看着她,深深看着,一脸零下几度的表情,吴桐明白彼此关系尴尬,暗自懊恼自己这一步迈的实在是个错误,正要退后,被他猛地攥住右手腕。

吴桐浑身一颤,要掰开他的手。而向佐,始终一瞬不瞬盯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浑身紧绷,可对象是他,她也并不十分气恼,她对他心存的那份愧疚深蒂固,只有胆量低声说:“向佐,放手。”

向佐对此充耳不闻,此刻在他耳畔回荡的,只有一个声音:凭什么要他放手?凭什么要他退让?凭什么只有他——

失去一切。

“桐……”

吴桐眉目一凛,抬头见他眼中微红。他不能这么亲密地唤她的名字,这样只会让她害怕再与他接触,她不觉音量高了几分:“放开我。”

这两个人较着劲,全然没有注意到有脚步声靠近,等意识到有人走近时,向佐偏头一看,还没看清来人的脸,捏着这女人手腕的手已经被人掀开。

厉仲谋黑沉的目光只顾盯着向佐,捏紧的拳头令吴桐不禁要怀疑他要挥拳相向,她趁一切都还来不及发生,对厉仲谋道:“我们刚才在聊天,向佐他很担心他爹地的病情,正要去找主治医生。”

厉仲谋不是没看见这女人在朝向佐递眼色,这么焦急地维护另一个男人,厉仲谋亲眼目睹,只觉心房一紧。

向佐颓丧下脸来,只对吴桐说了句抱歉,转身就走。厉仲谋黑窘的目光顺着他背影而去,深深的眉目却被吴桐下一句话生生扯回。

她说:“咖啡呢?”

她仰着头看他,厉仲谋太阳一跳,不知该怒该笑:“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听说他爹地昏倒,一时情绪激动才……”

这个女人撒谎,脸不红心不跳,之前怎么小看了她?厉仲谋扯一扯嘴角:“好!很好!”

真是兄弟俩,扭头就走的姿势如出一辙,可这个男人,吴桐是一定要追上去的,他走得快,她便小跑:“等等我。”

“……”

“老公,等等我。”

厉仲谋脚步一收,停的并不甘心,待吴桐到了他跟前,他冷冰冰丢下一句:“别以为做错事,叫一句老公就可以了事。”

吴桐眉梢微抑。她做错事?

是,她做错事。

最错,错在爱上他。

她顿了顿,笑:“那我要叫你什么?孩子他爸?”

厉仲谋也不知是忍俊不禁亦或是无奈到了极点,只见他鼻翼微微翕动,突然拉紧她的手,十指紧扣,快步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再去看看向先生?”眼看他拉着她走出主楼,吴桐赶紧问。

厉仲谋头也不回:“他最不愿意见到我。”

不是的——吴桐几乎脱口而出,终是忍住了。厉仲谋从来以自我判断为准,没有人左右得了他。

“那我们现在去哪?回公司?”

“回酒店陪儿子。”

Part2

明早的飞机回香港,童童早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最劳心的就是选礼物,吴桐与厉仲谋回到酒店,就见儿子房间铺满了礼盒,童童正坐在一地的礼物中,耐心地在便利贴上写下名字。

孩子忙得不亦乐乎,抬头见父母双双出现在房门外,辉辉手要他们进来帮忙。

但从一地的礼物就可判断自己儿子人缘十分好,厉仲谋欣慰之余倒也感慨:“他怎么那么多朋友?”

吴桐忙着把贴错的便利贴撕下重贴:“幸好这一点儿子不像你,否则一定人人怕,没人敢和他做朋友。”

话一出口,恼的厉仲谋凑过来咬她。不料童童此时一回头。

两个大人不得不定住,吴桐姿势尴尬的回望儿子,以为儿子要开口,耳都是红的,不料儿子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回头去,继续忙正事。

厉仲谋这回才记起要正襟危坐,可又隐约有些不甘,才挺直腰板,准备退回自己领地,然一抬眼就见她红透的耳垂近在咫尺。

他张口咬住,刺得吴桐一疼,她此刻再难以立足,起身去外间倒饮料。吴桐端着果汁回来时,正碰见厉仲谋牵着童童出来。

“怎么了?要出去?”

“我还差一份给可可的礼物,爹地说带我去买。”最最重要的那份礼物,童童却犯难,扁着嘴回道。

厉仲谋也说:“一起去。你在纽约待这么久都没去血拼过。”

厉仲谋已电联总台,调了辆房车,跟来的助理却不是林建岳,童童对林特助印象十分好,坐上房车,目光逡巡一番,问:“建岳哥哥呢?”

厉仲谋面无异色:“他犯了事,爹地调他去津巴布韦了。”

“津巴布韦?”童童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地方,听厉仲谋在一旁补充道:“非洲的一个国家。”

吴童童小朋友对非洲不感兴趣,不再问。

这个男人说的如此平静,云淡风轻,吴桐虚汗直下,她明明记得林建岳几小时前还同他们在一起。

吴桐凑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在医院,我去买咖啡的时候。”

吴桐还要问,他作势要咬她耳朵,她赶忙拉开彼此距离,安坐到另一端去。

车子停在百货大楼外,童童拉开车门就跳下车,速度极快,吴桐拦都来不及,这位面生的助理在旁宽慰般道:“吴小姐放心,我已事先通知过百货人员,安全方面请放心,不会有差池。”

吴桐再次见到儿子时,童童早已由导购小姐领着进了玩偶专卖区。童童挑三拣四,没一样满意,吴桐搜罗了几件Kitty猫纪念款:“这些不错,可可会喜欢。”

童童嫌道:“这猫咪看起来特别傻气,你们女人怎么这么喜欢?”

吴桐好半天才晃过神来,这些日子她对儿子是疏于管教还是怎样?童童转眼又不知溜到哪一区,吴桐来不及抓,厉仲谋在她一样,似乎对儿子的言论习以为常,吴桐狐疑地望着厉仲谋:“你们女人,你们女人……谁教他这么说的?”

厉仲谋依旧不以为然:“是林建岳。”

吴桐这时候终于不再为被调去非洲的林建岳惋惜。

Part3

回到酒店已是晚间,被童童嫌弃了个遍的东西都被打包带回,童童不愿再伤脑筋:“这些都带回去,让可可自己挑,一定没错。”

厉仲谋对着儿子微笑颔首,吴桐实在没法子,童童越来越骄纵,她不无担忧:“以后别再这么惯着他。”

童童忙着回屋放东西,厉仲谋看着儿子的小身板蹦蹦跳跳消失在视野中,才开口,他并不否认,“等他追到那女孩再说。”不待她在言语,又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转换话题,太刻意,吴桐走了一下去脚疼,也没力气再较劲,顺着他话题说下去:“什么日子。”

“三个月的最后一天。”

她倒是怔住了。揉着脚踝的动作定格,片刻后才轻笑:“真是个糟糕的纪念日。”

“糟糕?”厉仲谋像是不懂了,“可我还想庆祝一下。”

“庆祝?”原谅她鹦鹉学舌,实在是因为她跟不上他思维节奏。

更跟不上他的动作——

吴桐转眼间被他打横抱起:“庆祝,我得到了你。又或者,你得到了我。”

又是一眨眼功夫,吴桐被他抱着回到卧室,厉仲谋双手紧抱着她,勾脚关上门。没有了管家,没有了其他人,这样的独处真是勾人犯罪。

吻着吻着更没力气了,吴桐按住他扯领带的手:“先去洗澡。”

“一起。”

“不行,”有了无数次前车之鉴,吴桐当然懂得要婉拒,“一起洗,一个小时都洗不完。”

厉仲谋没再勉强,放开了她,啄一下她的唇角:“换上那件。”

“哪件?”

“在百货,我替你挑的那件。”

逛百货时硬是被他拉去买的那件,吴桐一想到,就是耳一热。

她犹豫很久,见他不动,终于点了点头。

他这才乖乖进浴室。吴桐出房门拿了维多利亚秘密那可爱诱惑的袋子回来,还特意看看童童有没有出房门。

还没来得及换衣,有电话进来。

她将那薄透的衣服搁置一旁,拿过电话。

看着“向佐”二字,她愣了数秒。

无爱承欢67

Part1

吴桐接起来,向佐迟迟不说话。

她犹豫之中开口:“喂?”

“我想见你。”

“……”

“就现在。”

向佐的声音没多少波澜,口吻很淡,说话却模糊,带着酒劲,隐隐的令人心疼。吴桐耳畔泛涩,她看着镜前的自己,还有镜中折的浴室门。

“不行。向佐,真的不行……”

向佐说的越发波澜不惊:“如果你来见我,或许以后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她都已经嫁了厉仲谋,就算再有变化,也与向佐无关。

是她把这个男人牵连进来的,可事到如今,除了拒绝,她别无他法。

原谅她就是那么可恶的女人。

吴桐咬紧了唇,“对不起。”

好半天,向佐都没再说话,吴桐手指摩挲着挂机键,她为了自己的幸福,选择自私。

快要挂断了,向佐突然开口:“吴桐,你不能这样的。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这一句说的极其清楚,并没有什么咬牙切齿的恨意,反而听得吴桐心头一抽。

吴桐顿时哑口无言。不知为何,她心尖悄悄泛起一丝悚然。

习惯的“对不起”就要出口时,镜中折的浴室门突然由内拉开,吴桐手一抖,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脸色有异,厉仲谋上身湿漉漉地贴过来时,头侧过来紧挨她的脸颊,透过镜子看她,指尖点一点她绷紧的脸颊:“怎么了?”

吴桐笑着摇头:“我去洗澡。”

走到小圆桌前正要悄然放下手机,厉仲谋突然说:“等等。”

真是做贼心虚,吴桐捏着手机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厉仲谋见她迟迟不回头,无奈上前去搂一搂她,顺便将她落下的睡衣送到她手里,嘴唇润一润她的发鬓,厉仲谋轻声说:“别忘了这个。”

Part2

这一个旖旎的夜晚,吴桐最后是在厉仲谋怀里模模糊糊睡过去的,半夜醒来的时候她猛地一睁眼。

她的手机在震,搅碎了她的梦。手机搁在不远处的圆桌上,她一侧头就可见屏幕正闪着光。

自向佐那一通电话后,她手机再没响过,童童忙着和张翰可煲电话粥,破天荒躲在儿童房内不出来,如果不是此刻又有电话进来,这一夜本该多么平静无澜。

吴桐心中惴惴,烦躁地翻个身,不去管手机,改而直面厉仲谋的睡颜。

她捂住耳朵,然越是躲避,越是觉得那振铃声恼人。

不知有多少个来电,对方锲而不舍,手机停了又震,吴桐霍得掀开眼。

吴桐唯一能庆幸的是厉仲谋睡得很熟,她费了很大劲才将这个男人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拉开。

她在这薄如皮肤的睡衣外套了件睡袍,赤脚踩在地毯上,手机拿在手里想要关机,可看着坚持不懈地闪烁着的屏幕,终究没忍心,躲到阳台接电话。

只需偏头俯瞰,曼哈顿的夜景便可尽收眼底,吴桐没心思看半眼,接起来就说:“向佐,我和厉仲谋已经结……”

打断她的,是陌生男子的声音:“对不起,我们酒吧马上就要打烊,这位客人喝醉了,您能不能来接他?”

吴桐听不出丝毫异样,来回踱着步,夜风吹着,睡袍飞扬而起,有些凉,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能不能帮我翻看一下通讯录中有没有叫Gigi或者,梁琦的号码?”

对方的回答令人颓丧,渐渐地语气便有些不耐,二话不说报上地址后又道:“再不行,我们打烊了,只能让您朋友睡路上。”

听着忙音,吴桐一直咬着牙齿。

这个此刻大概早已烂醉如泥的男人,曾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借给她肩膀,在她最黯然的时候逗起她第一抹笑,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悄然而退——

她想到这里,自嘲的笑了出来。有她这样对待朋友的吗?这时候吴桐终于坦然,看时间,进房间,换上外出的衣裤。

临走前她在厉仲谋睡梦中平展的眉心吻了一下,还没直起身体,厉仲谋眼睫一颤,惺忪开口:“去哪?”

一颗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厉仲谋眯着眼伸臂过去,要搂她,手臂捞了个空,这才睁开眼。

吴桐几乎听见自己太阳跳动声,声音倒是不徐不缓:“思琪,她,喝醉了,我得去接她。”

“这么晚了,我叫司机过去接她。”

厉仲谋作势要起,被她拦下:“不想麻烦别人,不太远,我可以自己开车去。”

这女人真是有力,厉仲谋松开了手,躺回去:“早去早回。”

Part3

夜阑人静,吴桐猛地刹住车,摩擦音大得惊人,刺得耳膜疼,她这一路飙车来,骨头都要颠簸的散架,她把车停在路旁,一路小跑进了门店。

这间酒吧地段好,思琪带她光顾过几次,此时已过了打烊时间,侍应生正在搬桌椅打扫,她一路擦着拥挤的桌间距来到最里间的吧台。

向佐趴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此刻看来如此脆弱渺小。大概是喝的醉极了,她到了他身旁他也没动静。

吴桐招呼其中一名侍应生过来,取皮夹拿钱:“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他弄上车?”

话音一落,吴桐余光瞥见向佐动了。

片刻后向佐已扭过头来直面她,他看着这个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的女人,似笑非笑:“你还是来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诓骗,吴桐拔腿就走,他按住了她的肩膀:“我不想一个人,今晚陪陪我。喝一杯也好。”

向佐看着她,眼中是充血的。

曾几何时,她在那个失魂落魄的午夜雨中,也曾对这个男人说:“今晚,陪我。”他当时慷慨地给予她一个暂避的港湾。

可她现在——

“走吧,我送你回家。”

向佐笑容越发灿烂,目光越发森冷,闷不吭声,打响指要酒保过来。

这酒保联合向佐一道诓骗了她,他给向佐倒了一杯,又陪着笑为吴桐调一杯果酒。

吴桐捏着细长的杯柄不动,向佐继续喝酒。

空气中酒气靡靡,灯打下的光流溢在杯口,那是居心叵测的红,吴桐看着,眼睛泛涩。

“他怎么肯放你出来见我?”

这么简单一句话,向佐咬字都觉得吃力。只是难过,除此之外,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以为我出来见思琪。”

向佐手一抖,差点抓不稳酒杯。

对这两人来说,他果真是可有可无——向佐仰头迅速灌完余酒,没看她:“我去下洗手间。”

他下了高脚椅,没走几步脚下就趔趄,见他这副样子,吴桐握紧了拳头才忍住不冲上去把他直接拖出酒吧。

松开拳头时,手心是道道指甲印。

Part4

向佐片刻后回来,见吴桐还在,似乎有些诧异,他神智清醒许多,脚步不那么虚,吴桐看了也放心,可他回到吧台,又示意酒保倒酒,吴桐赶忙伸手过去盖住杯口:“别喝了。”

又对酒保说:“给他倒杯清水。还有,热毛巾。”

向佐冷眼看着她忙,吴桐明显感觉到两道目光盯着自己,没有勇气回头。

这时,她听他幽幽然似说了一句:“是你决定要留下来的,别怪我……”

她一愕,这时终于回头。

却见向佐伏在台面上,额头枕着手背。

她也是意识混乱,不愿再追究是否自己在幻听,咬牙搜罗着该说些什么劝他走。

“Gigi呢?”

她谨言慎行,总归是想到切入点,然而向佐答得心不在焉:“她和我在冷战。”

语毕,向佐紧接着摇摇头,恍若要将某些混沌的情绪晃走,他皱着眉看表,终于说出吴桐万分渴望的那句话:“走吧。”

吴桐也看表,距离她出门已经半小时,她得快些赶回去。

向佐喝成这样,没法开车,坐在副驾驶位,降下车窗,吴桐一路吹着嗖嗖冷风把车开到他公寓楼下,面红耳赤头发乱,向佐见她如此焦急,薄唇紧抿。

她急着走,不愿再多呆半秒,无奈向佐连电梯按键都按不准,垂着头站在电梯见外,脊椎是落寞的一道微弧。

她在不远处旁观,手腕抬了几次:看表,终于垂下手,小跑过去帮向佐按电梯。

向佐紧挨着电梯壁,手遮住眼,疲累地口吻:“谢谢。”

她欠他的,偿还不了,她是怎么也说不出那句:不用谢。

送向佐回到他的公寓,吴桐浑身是汗,告别了要走,向佐并没理会她,她见向佐走到酒架那边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吴桐顿时无名火起,一走近就要夺他的酒杯。

“别喝了。再这样,醉死了都没有人管你!”

向佐闻言,表情几度变幻,吴桐恍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为时已晚,这个男人的这副表情,分明是痛。

他不仅不合作,甚至再取过一支酒杯,复又走到酒架那里倒酒。

吴桐看着他的背影,再无话可说,放下酒杯,要离开这里。

向佐这时执着酒杯回到她身旁,把杯子送到她面前。自己拿起另一杯。

这时候的他似乎是在笑的:“我们似乎还没有好好道过别。这一杯……那句话怎么说的?绝情酒?”

“向佐,别这样……”

她是怜悯,不是爱情,他起码这一点不会听错。

“你可以选择不喝,那样的话,就请允许我恋恋不舍。”

吴桐一顿。

缓慢的,缓慢的接过酒杯,突然动作加速,仰头灌下那爽辣的酒,不给自己任何后悔的时机。

Part5

向佐坐在沙发上,周围静得可怕,他手里还是那杯酒。

面前的茶几上是另一支酒杯,杯底还隐约可见白色的粉末沉淀。这个女人昏迷着睡在一旁,向佐伸手缠绕她柔韧的发丝。

一片死寂中,电话突兀的响起,向佐松开她的发丝,取过听筒。

酒保说:那个男人来寻人,没有找到,刚走。

闻言,向佐以为自己会开心,实际上他依旧冷着脸,无声地挂断电话。

无爱承欢68

Part1

向佐将这个陷入昏睡的女人横抱,进卧房。放置在床上,为她换上他的衬衣,替她拢好长发。

坐在床畔,用她的手机发了条简讯:“思琪喝醉了,我在这里陪陪她。”

点击发送后,莫名怔忪良久。他回头,看看床上的吴桐。

抬起她的手,指腹磨过她那纤细的无名指上的戒指。

“Mark,那个女人已经和Eric完婚了。就是最近的事。”在医院,那间他去而复返的病房,在沉沉睡去的他的父亲面前,厉芷宁对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个女人,他父亲的情妇,害死他母亲的凶手,平静而悲悯地,向他陈述这么一件事实。她不会教他该怎么做,她只是看似充满仁慈地,将缠在他心上细密尖锐的钢丝,狠狠勒紧。

勒进心房,血模糊。痛,侵进每一神经。

向佐取下吴桐手上的戒指,转而收入囊中。

他的指尖缓慢滑过她的脸部轮廓,最终伸指拨一拨她的额发,俯身要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顿一顿,转移了角度,吻在她的唇上。

他的吻轻而长久地点在她的唇上。

“对不起。”

向佐悬在她唇上轻声说。终于轮到他说这三个字,却原来,满腔都是无法形容的低落心情。

Part2

向佐以为那个男人会风驰电掣地赶来,那才是厉仲谋会做的事,可他料错。厉仲谋的孤勇,在面对这个女人时,也失效了吗?

手表滴答作响,指针缓慢绕过,一切都静的恍若不真实。

门铃响起的时候,向佐想,终于还是来了。

向佐一直坐在起居室,顿一顿,对自己笑一个,慢悠悠地起身去开门。

厉仲谋的手指僵在门铃上,控制住砸门的冲动,又按了一下。

与此同时,门开启。

前来应门的向佐,开门后的几秒间,被厉仲谋从上到下打量了遍。与他前一次闯入时,几乎一致的打扮。

与那次一样,向佐依旧有错愕写在脸上,那么明显,像是来不及掩饰,厉仲谋看着,愤然捏紧拳头。

低眸看,玄关处那双女式鞋,厉仲谋再熟悉不过。

此时此刻这样的厉仲谋,却是向佐不熟悉的,那种藏的极深的惶恐,散在厉仲谋皱紧的眉心里,漾在他瞬间定格的目光中,隐在他紧绷的嘴角上。

这样还不愿意相信吗,真是低估了他对她的用情……

向佐手握门把,不言不语,一时之间,半点情绪都没有,没有颓唐,更没有胜利。厉仲谋这时却突然动作,他径直踩进玄关,全身肌紧绷地擦撞过向佐的侧肩进屋。

向佐被撞的肩头一阵闷疼。

厉仲谋快步穿过起居室,直奔卧房而去,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他不信!

快要到房门边时,向佐赶上他,横臂拦住他前路。

厉仲谋伸手格开他的臂,五手指几乎要捏断他的骨。向佐忍住疼,语气平静而放肆:“你确定你真的要进去?”

说着,嘲弄一笑。这一笑,快而狠地抽在厉仲谋的心上,厉仲谋是真的快要因为他的一句话望而却步了,一时之间对自己鄙夷万分。

厉仲谋反擒住他,下一秒挥拳而去,拳速快,向佐没来得及躲,眼前一花,趔趄着手心不由一松,厉仲谋已不由分说开了门。

床上那个女人,月华中皎洁的身体,白色衬衣,深色床单,她睡在其中的身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厉仲谋甚至没有进房门半步,就停住了,向佐看着他刹那间陷入一片板滞的脸,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再是原来那个厉仲谋了,向佐心中无声地笑。

爱情果真会让人变得懦弱?向佐曲起指节擦一擦嘴角的血,上前去替厉仲谋带上门。

向佐慢条斯理地说:“我这几天情绪有点低落,约她喝酒散心,结果她喝醉了。我让她在这睡一觉,酒醒了再回去。”

“……”

“劝你还是相信我这个解释比较好。”

厉仲谋眼锋一锐,倏忽间攥紧向佐的肩,将他推到墙面,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一阵闷声,向佐已是眼冒金星。

眼看厉仲谋的拳再度落下,向佐低眸瞟一眼他指上的婚戒。

凌厉的拳头离他的脸只有几寸距离时,向佐突然笑了。

笑声带着满满猖狂:“我差点忘记要恭喜你们新婚,她竟然真的用三个月时间就得到了你,我真是意外,不过还是要祝你们——白、头、到、老。”

Part3

清晨。

吴桐眨一眨眼皮,睁开眼睛。

眼前像是悬着雾蒙蒙的气体,她一时辨识不清,混沌一片的脑子忽然开始自行回转昨晚的一幕幕,她“嚯”地拥着薄毯坐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薄毯查看自己。衣着完好,身体没有半点异样。吴桐紧捏着床单,心里在骂自己,向佐是正人君子,自己怎么可以无端怀疑人家?

再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她熟悉,是她住过两个晚上的客房。

提起的心稍有回落,吴桐坐在床上,一直咬着牙齿,动都不愿动,摇摇脑袋,想也不愿想。

见到向佐要说些什么,回家之后该怎么解释,她都管不了了,自顾自咬唇发呆许久,低头看自己指上空空如也,这才赶忙在床单中翻找。

整个客房快要被她翻个底朝天,戒指的影子都没寻到,她已是气喘吁吁,头发蓬乱。

又是咬牙。她现在除了咬牙,都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半晌,吴桐理了理头发,走出房门。

打定了主意要和向佐摊牌,这个女人每一步都自认为走得气势十足,想起昨晚那杯“绝情酒”她都喝下去了,向佐该说话算话。

她欠他的人情,求他别让自己这辈子还了——吴桐寻思着就该这么说。

出乎意料的是,向佐并不在家。

整间公寓里只有吴桐一人,她十分不争气的松了口气,白费了心纠结半晌,不用亲口说出决绝的话,于她如同大赦。

戒指却一直没找到,吴桐不能再耽搁,颓然地拎着包出了门。

向佐在公寓楼外的绿化道上,看着这个女人的车拐下交流道。天空中似有雾霭的虚影,看不见晨曦,他目送着那辆车行驶进氤氲中,不见了踪影。

这是一个大雾天,太容易令人迷失,一如他此刻的目光与心情,都寻不到方向。

吴桐开车时特意绕经昨夜那间酒吧,思忖着戒指是不是遗落在了那里,酒吧自然不会在这个时间开门营业,到门前看牌子上的营业时间,那时的她应该已在非香港的航班上。

她的失望写在脸上,却也只能换挡加速,尽量早些赶回家。

终于回到酒店,大部分行李已经打包好搁在楼下,吴桐嗅一嗅空气中的馨香,想到今后的日子,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收获幸福,心脏都酥软。

到楼上,回主卧房间,见厉仲谋还在睡,她悄无声息关门,贴着他躺下,倚靠在他宽厚的肩膀。

侧脸扣在他口,她听见他闷闷的声音:“去了这么久?”

吴桐咬住自己的指甲,半天“嗯”了一声。下巴被他抬起,他仔仔细细看她的眼睛,吴桐被他盯得额头木木,心里发虚,“……陪思琪喝了几杯,有点发昏,在她那里,睡了一觉。”

如果她正视他,会看见他眼中泛红的血丝,可她没有。

厉仲谋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去洗个澡,把味道洗掉,”顿一顿,补充,“酒味。”

“你怎么了?”他口吻异样,吴桐终于觉出不对,抬头看他。

厉仲谋却已背过身去:“快去。”

Part4

吴桐洗漱完回到卧房,床上已经无人,寻到更衣室,厉仲谋穿着西裤露着上身,正从一排衣架上取下衬衣。

他流线型的背脊,宽厚的肩,窄的腰,熨烫得笔直的西裤将他腿型拉得长而笔直。

吴桐看看他,真是迷恋,就像欣赏自己的专属物书那样,心有一种娇蛮的自得。

他这时候回头,没说话,只是冷冷回视。吴桐以为他捉住她偷窥的视线,定要促狭,可他只是淡淡看着她,缺失情绪。

吴桐也道不出哪里古怪,心里是一抽,她绕过他去取吹风机,扎紧了浴衣,坐到矮柜上吹头发。

他凑过来,站在她面前,自上而下看她。吴桐仰起脸来迎视,他的目光这时已经掠过她的脸,视线在她露在浴衣外的部分逡巡,视线似要穿透她的皮肤。

他在看什么,看的她心里发憷:“怎么了?”

厉仲谋没回答,检视一般一瞬不瞬,忽的扯住她的长发,力道有些重,吴桐低呼一声抓住了他作恶的手。

彼此之间暗流涌动,厉仲谋冷眼低头,在她唇上嗅一嗅。她畇畇的鼻息味道清新,厉仲谋突然把她抱起,一路走回,丢到床上。

拉起她的手,啃咬一下她的指尖,拨开她浴衣的带子,不由分说,手伸进去焚烧她的肌肤。

他的头也渐渐埋下去,吴桐的手缠着他短的发,本想阻止,却没有力气,任由他游走,突然她口一痛,他在她的白皙肌肤上落下一个深深齿印。

烙下印记,厮磨着不松齿。

吴桐痛的要推他,他才把下巴垫在她上,仰起脸,同时扣住她的脸,要她回视:“戒指呢?”

“……”

“……”

“……可能,落在思琪家了,待会我打电话去问问……”

厉仲谋似乎是,冷笑了一下。

看的她悚然一惊。

浑身紧绷的瞬间被他拉开腿进入。

被进入的那一刹那她是窒息的,他不给她缓过来的时机,按着她的肩动起来,一下一下。

他眼中有一团火,怒火,盛盛燃烧,就这样盯着她的眼睛。

吴桐被突然而起的攻击沉下了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发颤,他这时俯下身,额头抵在额头上,脸是冷的:“顾思琪凌晨来电找你。”

她突然掀眼,受惊般望向他。

“你那时在哪里?”

“我……”吴桐刚说出一个字,即被捂住嘴。

连同鼻息一道,她闷哼着在他的掌控下几近窒息。

他不想听她的狡辩,残酷地抽撤,来回冲撞,越发的狠,指节用力地发白,在她脸颊烙下清晰地指印。

这还不够,他厮磨她的耳,下巴,锁骨,每一处都留下不可磨灭的证据。

他的汗顺着脸部轮廓滑下,滴落在她的脯上,凉意渗进心脏,一点一点夺去她的体温。

她在他的手掌下发出“呜”声,如同濒死的兽,敌不过他的力气,带着欲哭无泪与不可置信的光,指控般看到他的眼里去。

厉仲谋闷声做到最后,松开捂住她嘴的手,身体一侧,仰躺到床的另一端,胳膊遮住眼,不声不响。

吴桐咬着牙齿,脑中被整个掏空。

无爱承欢69

Part1

“酒保打电话来告诉我向佐喝醉了,我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又不敢告诉你。”

“……”

“我去接他,戒指可能掉在酒吧,也可能,掉在他的公寓。”

“……”

“耽搁这么久,是因为,因为我喝醉了。”

“……”

“我们没有发生任何事,向佐也已经答应我,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和他不会再有半点瓜葛。”

厉仲谋听她说,听到她再无话可说,静了许久,他坐了起来,只给她几个字:“说完了没有?”

如果他语气不是那么不耐烦,吴桐不会这么害怕。

吴桐抓住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只是紧紧抓着,不肯松手。

厉仲谋拨开她的手起身,打点好自己,回眸见她死咬牙齿,眼中通红,似有泪光在闪,厉仲谋定住脚:“别多此一举了。”

眼泪什么的,最虚伪。

厉仲谋捡起掉落在地的浴衣丢回床上:“整理好了再出来,别让儿子看出什么不对劲。”

厉仲谋走出卧房,打电话给客房服务,叫早餐。童童今天早起,吴桐一直没出来,餐桌上只有厉仲谋与儿子。

让儿子看出不对劲的,是厉仲谋他自己。见厉仲谋用餐叉把煎蛋搅得稀碎,童童放下西米露勺,眨巴大眼睛:“爹地你怎么了?”

厉仲谋恍然回神,安抚着儿子的头:“没事。”

看着儿子关切的表情,厉仲谋捏着绷紧的眉心。他冷着张脸,十个人看到,十个人都要怕,厉仲谋不想儿子觉出异样,避开了儿子的目光,起身又说:“我去叫你妈咪起床吃早餐。”

Part2

厉仲谋回到卧室,床上空空如也,水声阵阵,循着声音找去,透过浴室未关的门,看见这女人一动不动站在花洒下,水开到最大,一直一直冲刷身体。

似乎他给她带来肮脏,如何也冲刷不去。

厉仲谋心中五味杂陈,最终由着愤怒没顶。走进去将她拽出水柱。

手里是她湿漉漉的胳膊,她头发整个打湿黏在脸上,她不肯动,厉仲谋一路拎着她的胳膊出来,胡乱取了毛巾和一套她的衣服,丢到一侧的床铺上。

“换上。然后出去吃饭。别板着张脸。”

厉仲谋自己板着面孔,一字一顿地说。吴桐犹不自知,要触及地雷,问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我说的是实话。”

无端地,就想要掐死她,厉仲谋拳头捏得隐隐生疼。

忍过这一波钻心的愤恨,语调恢复一贯的寻常:“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多要求你什么。不过回到香港以后,请你,检点一些。别被媒体拍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昨晚之前他还对她微笑,给她宠爱,搂在怀中呵护,一夜之间却天翻地覆,他恨不能把她拆骨入腹。转变太快,吴桐不肯相信。

就像以为已经满握了的幸福,突然从指缝间流失得一干二净,那种怅然若失,致命。

“我向你道歉,我不该瞒着你的,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她做错事,她认。之前不告诉他,就是怕他像现在这样。结果竟是更糟。

厉仲谋不听,草草替她擦干湿发,给她套上衣服,摆弄着让她穿好衣服,手指扣在她的皮肤上,过于用力,留下红色指印。

他的冷酷终于击垮了她,吴桐用尽全力推开他的肩:“你到底想怎样?!是不是要我跪下求你原谅才可以?!”

厉仲谋肩头一侧,推拒的力道从肩头那一点径直侵进五脏六腑,他想也没想,劈手拉过她的手腕,音调冷而硬:“穿好衣服,出去。现、在!”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要娶我,可你本从来没相信过我!”

口口声声?爱?

她不就是仗着他给她的爱,恨绝地伤了他?

他所经历过的恐惧,颓然,痛苦,心绞,加起来不及这一次她带给他的多。

“你真的以为用三个月时间就可以搞定我,得到我的心?你以为我为什么娶你?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儿子。”

仿佛是对他往昔的错误举动做了一次总的翻供,厉仲谋一句话就把之前的一切,都否决。

爱?见鬼去!

厉仲谋捏住她下巴,逼她的脸迫近,他虎口的弧度契合她腭骨的轮廓,他看她瞬间神智全失的脸。

仿佛有雷当头劈下,裂了她的心。

看她痛,厉仲谋稍稍好受,他当着她的面褪下戒指,走到窗前。

开窗,伸手,松指。

戒指坠落,无影无踪,吴桐的心跟着坠落,重重砸在地上,粉碎,血模糊。

模模糊糊听他似乎正在说:“不管你跟什么人上床,随便你。当着孩子的面,我们依旧是模范父母,就这样。”

Part3

经过长途飞行,在香港国际机场下机,所有人都是满脸疲惫,由厉仲谋抱着儿子。

童童困得直点脑袋,下巴一下一下蹭在厉仲谋肩头。

吴桐始终不声不响,跟在后边三步远处,通过专用通道,视界一下子明朗起来,玻璃幕墙折着光,刺痛吴桐的眼。

不,不止那些折光。

蹲守在四处的记者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很快冲上前来,堵住前路不说,还一直闪着相机闪光灯。

她伸手挡眼睛,被记者推挤着无法动弹,擦撞到坚实的臂膀,才发现此时她已紧紧挨着厉仲谋。

在闪光灯及摄像机的夹攻下,童童一下子惊醒,扭着脖子看着这些洪水猛兽涌来的记者。

厉仲谋压下孩子的后脑勺,一手搂紧孩子,另一手拉过吴桐,要穿过人群,可是被堵住前路,有点狼狈。

“厉先生你们一家三口刚度完假回来?”

“吴小姐,厉先生和Mandy分手是不是因为已经和你……”

保全拦都拦不住,厉仲谋被迫退回安全通道,周围清净下来,助理联络各方,打点好了一切,便由厉仲谋口述,助理记录下等会儿面对记者要怎么解释。

厉仲谋这时已经松开吴桐的手,童童似乎是好奇大过恐惧,探头探脑地看外边的情况。

吴桐把儿子拎回来,就听到厉仲谋吩咐助理道:“就说这趟旅行只是单纯的陪孩子去度假,大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更不用说什么拍拖,叫他们别乱写,否则后果自负。”

童童也听到了,讪讪然,嘟着嘴仰头看吴桐。

吴桐表面一派平和,就怕让儿子看了担忧,她死命攥着自己的包,妄图缓解已近临界点的情绪。

厉仲谋吩咐完一切后,一抬眸就见站在那里脸紧绷的吴桐。厉仲谋整理好一切情绪,走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如同情人间低喃的姿态,童童抓挠着头发千方百计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悄悄话。只有吴桐接收到,他的恨意。

他低而冷的话,灼烧她。

她或许该大哭一场,可她哭不出来,泪水堵在身体里,无法纾解。

最后费了一番波折才成功离开机场,坐在私家车里,不论扭到哪个电台,都是关于他们的报道。

吴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童童却听个一字不落,小心思开始乱转。

回到香港孩子就不安生,第一日晚住厉宅,孩子把礼书统统交给司机,放到车后备行李箱里,收纳好了,待明日直接去朋友家串门。

厉仲谋直接从机场回公司,临别吻了孩子的额,在孩子的软磨硬泡下,也吻了吻她,那么懂得掩饰情绪的厉仲谋,那时的不情愿全部写在脸上。

唇是冰的。

吴桐只觉厉宅的这间房冷情的可怕,拿着遥控胡乱地换台,嘈杂的声音勉强填补这怖人的黑洞。

有新闻报道播出了他们在机场被记者围堵的画面。有匿名人士向其中一家媒体爆料,结果他们由纽约返回香港的飞行时间,整个港城,消息传遍。

即便厉仲谋助理再三声明确无此事,但外人眼中,一切不过欲盖弥彰,她吴桐终于母凭子贵,得偿所愿。

吴桐捏着遥控器的手,僵硬。

童童蹦蹦跳跳地到佣人房派礼物,见者有份。孩子忙得不亦乐乎,忙完了溜来吴桐这里,推门就入:“妈咪,明天跟我一起去可可家吧。”

吴桐一颤,赶紧关了电视。

她本没听清童童的前一句话,晃了晃神,转了个话题:“再过几天就开学了,作业全部做完了?”

“就差一篇周记了,下次我带本子去可可家写。”

吴桐招招手让儿子过去,儿子看了看手表,抓头发,笑容贼贼:“我得给可可打电话了!”

吴桐哭笑不得,不耽误儿子煲电话粥。

童童已经退到房门外了,突然又开条门缝,探进个脑袋来,笑眯眯地“嘿嘿”,“妈咪,你这是在等爹地吗?”

……

……

这一夜,厉仲谋彻夜未归。

Part4

吴桐辗转难眠,原来习惯是那么可怕的东西,没有这个男人的体温,生命力缺少了重要的一部分,她无法入眠。

她拨了电话给厉仲谋,第一次,没人接听,第二次,响了三下就被对方挂断。

忙音一声一声撕扯耳膜,她听着,眉紧紧皱着,劈手就把手机摔在地上。

模模糊糊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第二天吴桐很早就醒了,还是巴巴地把电话捡回,摔出的电池扣回去。

开机后看到未接电话,吴桐整颗心吊起来,手指飞快地调出未接记录。

几个电话都是吴宇打来的。

吴桐耷拉着眉眼,顿了许久才回拨。

吴宇接到她回电,算是松了口气:“还以为你不愿接我的电话。”

为了童童的事,父亲几乎要和吴桐再度断绝关系,也不准家里人联系她。吴桐有过一次经验,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去。

“有空的话,回来一趟吧,爸他看了报道,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把童童也带回来,当面认个错,老人家好消气。”

她听着吴宇说,好半晌没回话,突然就反问:“哥,你是不是也这样看我?”

吴宇一愣。

迟迟没有回答她。

吴桐想,自己是知道答案了。

他们确实和外人一样,不信她会不切实际地爱上那样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宁愿相信她卖儿子,换富贵,丢了二老的脸。

吴桐和儿子一起吃早餐,童童一眼就看出她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咬着汤勺,吊着眼角看着她,自以为地安慰她:“妈咪你怎么一天没见爹地就这样?不行这样的。”

说着说着,就偷笑。

身旁的佣人掩嘴笑,吴桐艰难地扯着嘴角弯起弧度:“胡说什么,快喝粥。”

童童煞有介事,“爹地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说他工作忙,没回来睡。男人要以……”他努力回忆厉仲谋的话,学着大人口气,“……男人要以事业为重的!”

孩子再说下去,吴桐怕自己快要掩饰不住低落,闪躲着视线嗔了一句:“妈咪也要以事业为重,等会我要上班,你再不快点吃,要害我迟到了。”

吴桐送儿子去了张家,自己驾车回公司上班。

座椅还没坐热,便被告知不需要再负责跟进与厉氏的合作案。手头的资料都不需要她费神移交,即刻起公司留薪放她大假。

连她妄图用忙碌麻痹自己的权利都剥夺,吴桐颓然坐在办公桌前,目光定格在面前的调任书上,迟迟无法转移。

她两手空空走出办公室,看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格子间里工作的同仁,习惯地手探进包里电话。

吴桐按捺住,没有拨电话给任何人。

她开着车到处兜,到了按照约定时间,才去张先生家接童童。

在儿子眼中,她与厉仲谋是怎样的,有多美好她并不知道,可吴桐不忍去破坏。给孩子,给自己,留最后一点念想的资本。

吴桐言笑晏晏地进了张家门,可惜昨夜没睡好,她黑眼圈怎么遮盖都没用,张太给她的茶里特意搁了参片。

多年邻居下来,又同是孩子母亲,看着张太太的目光,吴桐总有错觉,觉得自己的不开心掩饰的不够好。

被人发觉,剥了伪装,无地自容。

两个孩子在屋里玩闹,吴桐和张太聊着天,童童突然抱着他的周记本出来:“周记我写好了,要家长签字!”

可可没跟过来,而是在门后探头探脑,等着看热闹似的。

吴桐不明所以地接过周记本,落笔要签,可看到儿子写的东西,吴桐的手指僵住。

跃入眼底的那最后一句,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视线胶着。

“这一周是我最开心的一周,我希望爹地妈咪快点结婚,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那样的话,以后我就可以永远像现在这么开心。”

……

……

童童抱着签好字的周记本回到张翰可房间。真真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张翰可赶紧询问:“快说说你妈咪是什么反应啊?”

童童耷拉着耳朵:“没反应。”

“怎么会没反应呢?不可能啊!”可可说着就要开门出去问问清楚,被童童拉回来。

好半天,童童憋出一句话:“我觉得,我妈咪看见我写的,不开心了。”

Part5

依旧是静得可怕的夜晚,童童破天荒没有给张翰可打电话,早早就睡下,吴桐呆在卧室,觉得每个角落都是专属厉仲谋的气息,萦绕不去。

想他。

满心都是。

十分不争气。

她只能抱着薄被到小型放映厅里看电影,老旧的黑白电影,用的是胶片,古早风味。

吴桐把声音关了,看着黑暗之中画面闪烁,缠绵悱恻的爱情上演,几十年不衰,如果换做之前,吴桐定要想,他绝不会看这种片子的,又是哪个女人的书味影响了他。

现在,她只是坐在幕布之前,咬手指走神。

吴桐不懂换胶片,同一部电影看了几遍她也不知,终于有了困意,枕着自己的手背,昏昏欲睡。

听到汽车声时她一下子就醒了,晃了晃神再仔细听,是引擎声没错。她脱了毯子,趿着双拖鞋下楼去。

司机把车停在车库,没有吩咐,不敢妄动。厉仲谋仰靠着座椅,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吴桐停在车门外,与他只隔着一面玻璃。他看不见她,她却把他的醉态尽收眼底。

见到吴桐,司机老宋面色有点为难,恭恭敬敬地叫:“吴小姐。”

吴桐见厉仲谋闭着眼,只能麻烦老宋:“能不能帮我把他弄回房间?”

厉仲谋闻声一动,径自开了车门,脚步有点迟滞,但并不晃悠。吴桐跟在他后面,上楼,进卧房,厉仲谋倒在床上,仰着头喘息。

酒气冲天,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我去给你倒水。”

他没有应。

吴桐不确定他听不听得清自己在讲什么,扭身要走,手臂被人攥住。

她顺着这掌控的力道回头,厉仲谋正看着她,暗光流转。

她从没见他这样子过。那流转着的,分明是神志不清的痴迷,以及,哀伤。

那是让她接受凌迟的目光。

她不敢直视。

厉仲谋笑一下,突然又是那样抬起胳膊遮住眼。

他松开她的手腕:“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Part6

吴桐倒水回来,要喂他喝。她跨上床尾,帮他解了领带,松开两粒纽扣。

然后目光就定格住了。

动作也定格住了。

她看见了印在厉仲谋衣领口的唇印。

无爱承欢70

吴桐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带去洗衣房。

刷子沾上水,洗衣剂,一遍遍刷着领口,可似乎怎么弄都弄不干净,像是那艳丽的红,渗进了衣料纤维,留下磨灭不掉的印记。

她开着水拼命冲,水声回响在空旷的上方,起夜的佣人刘婶听见动静过来看情况,就见吴桐在洗衣台前,失神地忙碌。

“吴小姐需不需要我帮忙?”

吴桐还记得要笑着说:“不用了。领口脏了而已,我自己可以搞定。”

刘婶探头过来看,那衬衣明明早就洗得干干净净,领口刷得白净如新。不禁纳闷:“可是已经……很干净了。”

吴桐恍然顿悟。

呆了很久。

原来不是衣服没洗干净,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总觉得那唇印脏了她的心,挥之不去的肮脏。

她黯然地将衬衣丢进垃圾袋,弯着嘴角,笑意惨淡:“刘婶,没事了,去睡吧。”

吴桐回到副楼的卧室,童童的房间。孩子香甜地沉睡,床很大,四驱车等等玩具铺了半张床,也不嫌拥挤。

吴桐把玩具归置好,亲了亲儿子,睡到另一侧去。她该怎么跟儿子说,说她现在很痛苦……

白日里第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人懒洋洋的眼皮上时,厉仲谋睁开眼睛。头疼欲裂,宿醉的后果。

手往旁边一探,空空荡荡。厉仲谋这才抚着额头坐起来,沉重的眼皮和身体,糅杂地混乱的气息,厉仲谋走出卧房,起居室,书房,浴室,都没有人。

他洗漱完,看一眼角落的座钟,指针还未到8点。

厉仲谋揉着太阳去更衣室。

更衣室里有人,却是佣人,厉仲谋取过家居衫,这时才看清佣人在做什么。

佣人在打包行李。

吴桐的行李。

厉仲谋动作僵住,声音如刀:“怎么回事?”

佣人被厉仲谋一声低喝,浑身一抖,声音颤颤巍巍:“吴,吴小姐要我把她的行李收拾好……”

结结巴巴听得厉仲谋心烦:“她人在哪里?”

佣人怔住,哑然失声,厉仲谋没等她开口,已经快步出了更衣室。

第一次毫无头绪地找人,第一次发觉每个房间都大得吓人,厉仲谋走得快,佣人好不容易赶上他,急喘喘地补充:“吴小姐应该还在小少爷房间!”

厉仲谋顿住脚,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可依旧紧绷着下颚,变了方向去副楼。

吴桐清晨醒过一次,吩咐了佣人把她的行李收好之后,回到儿子房间继续睡。她需要一个清醒的面貌,回去见父母、哥嫂。

童童昨日疯了一天,今早没那么早起床,吴桐想着多陪儿子一会儿,竟然越睡越沉,将这两天的失眠都补了回来。

再睁开眼时,几乎算是被床边那道目光唤醒的。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厉仲谋,目光就此定格。

厉仲谋的神色却在此时变了。

他方才的目光,明明不是这样的。吴桐执拗地不肯相信他转瞬间又恢复的冷酷神色。

“你收拾行李要去哪里?”

他的口吻凝成冰砖,敲醒吴桐。她看看四周,童童不在房间,怪不得他都不用再伪善地对待她。

“我要带童童回一趟南京。”

“不可以。要走你一个人走。”

眼眶泛湿,忍住,吴桐扭过脸去。

这个女人睡着时那么惹人疼,他怕童童吵醒她,特意带孩子下楼吃早餐。怎么醒来后的她,只会令他愤愤咬牙?

厉仲谋忍受不了她的缄默,宁愿大吵一架,也比这般死气沉沉好。

吴桐穿鞋要走,听见他说:“你昨天跟儿子抱怨了什么,要他打电话给我,提醒我一定要早点回家。”

吴桐没回头,背脊僵直,那一刻,像是被他的话语击中,溃不成军。

她的落寞,散了一地,厉仲谋看着,觉得落寞流淌到了心里。

碎了一地,他的防备。

厉仲谋走近她身后,吴桐并没有发觉。

那是一种浑然不觉的下意识,厉仲谋控制不住自己,抬起手,指尖快要触及她的发梢,也许只差半寸。

听见她说:“是不是打搅了你昨晚的佳人有约?我替儿子向你道歉。”

厉仲谋手停在半空,蓦然垂下胳膊。

佳人有约?

的确。

可怎么不是她,就不行?

他是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这怎么可以?

“儿子要留在这里,不能跟你走。”厉仲谋绕过她,又丢下一句,“你暂时回南京也好,我们互不干涉,眼不见,心不烦。”

吴桐看着他拉开门、走出房间,看着他决绝地消失在她视界之中。

“这样的话,又何必在一起?!”

她唯一一次对他这样歇斯底里,迎接她的,却只是紧随其后合上的房门。

“咔哒”一声,房门与她的心门一同关上,吴桐独自一人,泣不成声。

临近九月,天气没有那么热,暑气没那么重,早餐桌子搬到了花房,暖融融的光穿过玻璃罩顶和植物的掩映。

童童虽然爱闹,却是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孩子,透过玻璃幕墙见佣人拎着行李走过,一眼就认出那行李箱。再看看吴桐,那小脑袋里就开始动小心思。

“妈咪你要出门啊?”童童边说边随处张望,坐在餐桌上就不安分,到处寻找厉仲谋的身影。

爹地这时候怎么不在?真糟糕!

吴桐把孩子的脸扳回来,把抹好黄油的面包送到童童嘴边。

化妆书真是拯救她的利器,再狼狈再憔悴,也都遮在了细致的粉底下,瞒天过海。她尽量温和地对儿子说:“和妈咪一道回去看看外公外婆,好不好?”

提到外公,童童立即扁起嘴,一声不吭。

吴桐的手覆在儿子软软糯糯的手背上,等他的回答。

她的丈夫对她没有信任,也没有爱情,怎可能不这么快就走到尽头?终究是她高估了自己。从头至尾,她这个身躯小小的儿子,才是她唯一的支柱。

花房周遭种着鲜玫瑰,似乎是厉仲谋在纽约时特意嘱咐这边的管家种上的,玫瑰盛放等他回来,他可曾记得?

她要暂时离开,他说那是眼不见为净,那她呢?

或许只是调整好情绪后回来,重聚勇气面对她这糟糕至极的婚姻,或许……

她不去想。

“去两三天就好,开学了妈咪先送你回来,好不好?”吴桐几乎是在诱哄。

那行李箱里装的东西,明显不是仅仅三天行程所需。童童赶紧问:“妈咪你到时候不和我一起回来?”

“……”

“……”

“妈咪想多陪陪你外公外婆,得晚一些再回来。”

童童端起骨瓷骨杯,却不喝,眼珠一转,灵光一闪,忽地就莫名欢快起来:“那我们和爹地一起去吧!爹地那么厉害,好多人都怕他呢,有爹地在,外公一定不敢骂你了!”

孩子甜脆童稚的声线刮过吴桐耳畔,刺刺地疼。她顿一顿,找回正常声音:“你爹地忙,哪有空跟着我们到处走?”

也不知是在为他辩护,抑或为她自己。

童童思索片刻,十分谅解,转而问:“舅舅在不在那里?”

孩子同吴宇关系好,吴桐想也没想就点头。

童童有点勉强地答应下来,末了不忘提醒:“只去两三天哦!”

商量好,童童立即给厉仲谋打电话,厉仲谋在那端不知是什么反应,吴桐低头喝果汁,眼观鼻,鼻观心。

厉仲谋总说她利用孩子,她这次就利用一回,厉仲谋从不拒绝儿子的要求,她这么想,可童童搁了电话,却说:“爹地要我们等他过来再说。”

吴桐想了想,给儿子擦了擦嘴就把儿子带下餐桌:“我们走吧。”

“不等爹地了?”

哪能等?厉仲谋来了,十有**是不会让她带儿子离开。

吴桐速度很快,可还是被回到厉宅的厉仲谋捷足。

童童的行李拎上车,又给拎下来。厉仲谋的解释十分冠冕堂皇:“再过几天孩子就要开学,就别带着他到处乱跑了。”

吴桐都要发动车子了,被他这样杀了个回马枪,心头七零八落,又只能生生忍下:“只去三天而已!”

厉仲谋不肯言语,没有商量余地的表情。

童童坐在车后座,脑袋探出窗外看着,厉仲谋拉开车门把儿子抱下来,交由佣人带回屋。

孩子不在场,两方都彻底拉下脸来,吴桐下车,车门关得一声巨响:“你这算什么?跟我抢儿子还是怎样?”

“我管不了我的妻子,还管不着我的儿子?”

句句带刺,钩得吴桐筑起的那座本就错漏百出的围城,再度裂隙斑斑。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吴桐总算明白,他对她冷酷也好,愤怒也好,都比现在他这般不相信她,揪得她更疼。

“我们确实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要不要走,随你,要不要回来也随你。我的初衷一直没变过:儿子得跟我。”

这一霎,蓦地有恐惧涌上心头,吴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惧怕,反应过来时已经拉住了他:“我就骗过你一次,就真的,不值得原谅?”

厉仲谋心脏狠狠一抽。那是该死的直觉,他选择忽略,猝然拂开她的手,离去。

吴桐独自一人启程。

回到南京,除了在机场下机的那一刻,不知所措得如同迷路的孩童,其余时间,她其实过得不错。

这一点吴桐自己也没有料到,人心真就是这么古怪的东西,捉不透。

吴宇公司需要人手,她搭把手帮个忙,还算清闲。她住在父母家,邻居的闲言碎语颇多,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吴桐也只是照常打打招呼。

当日她拎着行李回到家门口,犹豫多时都没有按铃,也不知道呆立多久,门由内打开,母亲就站在吴桐眼前。

“你这姑娘,怎么也不知道进门?躲在外头做什么?”

母亲眼角泛泪,嘴角却在笑。

吴桐愣怔过后,想要把嘴角扯到合适弧度,僵着脸笑了笑:“妈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爸早就从窗口看到你了!”

吴桐在门外呆了足有半小时,他的父亲脾气倔,忍了这么久,还是让老伴去开门。

她这个做女儿一直忤逆,父亲说不愿见到她,她就真的逼着自己过年过节都不回来。

这时候想起来,吴桐扪心自问,如若哪时她和厉仲谋离婚,童童长大以后也这样对她,她要情何以堪?

母亲领着吴桐去书房,短短距离,她几乎咬碎牙齿,到了书房门外,还是在母亲催促下才敲门进去。

父亲正在书房和老战友在下棋,明明听见开门声,却不回头看半眼。倒是老战友看着吴桐,像对待自己女儿般招招手让她快过去。

吴桐迟迟没有动。她其实一直任,执拗又不懂事。直到这时,吴父才中气十足的一声喝:“还知道要回来?赵伯伯叫你过来陪着下盘棋,就别磨蹭了。”

之后的日子,有闲暇时间,吴桐都要陪着老人家下几盘棋。她棋艺不,总输得很惨,日日被罚洗碗。

一日洗完碗脱橡胶手套的时候,吴桐的电话开始响。

一接起,顾思琪劈头盖脸的质问就来了:“你怎么回事?说走就走,都不跟我打声招呼?”

“你不是总劝我回南京看看爸妈么?”

顾思琪听她心情好,声音低了低:“可你总不能不告诉我吧,我回香港才从同事那里听到消息。”

“你就当我去度假了吧,我在这里白吃白住,逍遥得很。”

“……”

“……”

“厉仲谋怎么办?”

吴桐一时哽住。

突然意识到自己竟这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

她笑得越发好:“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你真信那些八卦周刊写的东西?”

顾思琪那端也有笑声,很轻微,很无力,很心疼:“桐,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就会突然音量变大?”

吴桐一度哑然,喉头发干:“是么?”

“你离开纽约的前一晚,后半夜向律师托我找你,是厉仲谋接的电话。你和厉仲谋在纽约就已经同居了,不是么?”

“……”

“……”

“桐?桐?”

“你说,那一晚,向……向律师托你找我?”

思琪听出她的异样,以为她尴尬。

苍白的安慰话顾思琪从不说,她了解吴桐,这个女人躲进壳里自保,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才是最糟糕:“TC的法务部已经在着手换律师行了,有人大手笔打压向律师的事务所,现在香港没有一家公司敢找他们做代理。”

还有谁,会这么乖张地打压向佐?

吴桐在厨房发呆,吴宇清完厨余回来就洗碗池里的水快要满出来,洗洁剂的泡沫流得到处都是。

吴宇叫了声“快关水!”吴桐这才醒过神来,看这一地狼籍,慌了手脚赶紧凑过去关水龙头。

这边慌乱,声音有些杂,思琪听不太清,不由担心:“怎么了?没事吧?”

洗洁剂的味道十分刺鼻,吴桐鼻中窜进辛辣味,眼一扫便看见一旁的吴宇手中拎着的厨余袋。

突然身体一阵一阵泛呕,吴桐没顾得上回答思琪,弓着身靠在水池中,干呕起来。


71

无爱承欢71

part1

她吐得难受,嫂子维佳佳坐在客厅都听见动静,忙跑进厨房:“怎么了?”

吴桐顾不得其他,一阵干呕,终于舒服了些,却陡然间脸色惨白,吴宇看着担忧:“哪里不舒服?”

吴桐摇摇头,极力挥去那极不好的联想。一路走神回到客厅,忧心忡忡全写在脸上。和儿子视讯也总是眼神走板,幸而周末快到,吴桐双休时定点回香港看孩子,童童难掩兴奋,也就注意不到其他。

童童咬手指算计着这周末该怎么把爹地留在家里,吴桐嘱咐一句早点睡,草草关了视讯。

她理了理头绪,径直拎了包出门:“我出去一趟。”

“都这么晚了,去哪啊?”

“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吴宅所在住宅区这几年几经翻新,社区内设施齐全,吴桐步行不多时便看见了药房的招牌。

当年怀童童时几乎如出一辙,月事迟延,40多日开始孕吐。

那时的吴桐懵懵懂懂迟了许久才察觉,这次咬着牙齿拼命地快步走,到了药房,买好的验孕藏进包里。

走出药房,望着不远处万家灯火,看起来花团锦簇,触手终是凉薄。她的丈夫不在这里,孩子不在这里,她这样想,突然心生离意。

吴桐顺道去超市带回些零食,一整袋吃的东西拎回来,家人也没怀疑。

两次怀孕都只能这么偷偷,吴桐都要怀疑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糟糕的女人没有。

她坐在马桶上等验孕显示结果,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两条红线,阳,是……怀孕。

夜阑人静,家人入睡,吴桐在晕开的卫生间灯光下,心里凉成一片。这一回,怎么也调整不好情绪。

震惊和犹疑,她始终一个人承受,委屈就这么堆积在心里,越垒越高,终于,崩堤。

part2

吴桐抹干眼泪从卫生间里出来,穿过洞黑的走道回到自己房间,手机死死捏在手里,靠着房门,她慢腾腾地拨下厉仲谋的私人号码。

那一端,是自己的丈夫,可这个女人心里没有一点甜蜜与期待,除了忐忑,只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翻覆:他会不会又一次拒接?他都已经这么残忍了,又何妨再多加这么一次。

破天荒的,电话通了。

两边都不说话,仿佛都在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吴桐不知道能说什么,鼻子不畅,说话如同哽咽,断断续续,连她自己都听不甚清:“后天我回香港,我们见一面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厉仲谋依旧不说话,沉默隽永,吴桐当他答应了,不给他机会再说折磨自己的话,她挂断电话。

她倚着门背,垂着颈子,许久不动。

同一时间,厉宅,14℃恒温的地下酒窖。

偏红的灯光下,厉仲谋醉意深深。他是看着号码接起手机的,可耳中一直有嗡声,没听清对方说的话,更对之后响起的忙音充耳不闻。

真是醉得不轻,酒麻痹了理智,卸下了防备,所以他才会说:“老婆,回来吧……”

part3

第二日吴桐一早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确凿无疑。吴桐捏着单据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中,摩挲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次妈咪绝对不会再那么蠢,妈咪会让你一出生就有父母,就有完整家庭,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她是笑容飞扬地被吴宇送去机场的,吴宇担心她,托运好了行李,他点着她额头说:“一下子愁眉苦脸,一下子又心情转好,真是越来越弄不懂你。”

吴宇始终把她当孩子的,十月份的天气,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吴桐张开双臂搂了搂他:“助我成功吧!”

吴宇不知她在说什么,有些无奈:“好好好,祝你成功。”

乘飞机有些颠簸,稍微平稳些后,吴桐解了安全带就冲进厕所吐,胃都要掏空了似的。

幸而飞行时间不很长,抵达香港,走出这有些闷窒的机舱,吴桐的视野与心境都一下子开朗起来。

此时是周五,她算是提前一天回来,没有专车来接,吴桐checkout后没急着到外边拦车,换回香港本地手机卡,调出MarkJeffwFirm的号码。

向佐的私人电话她早已经删除,此刻只担心打到律师事务所,依旧联络不上他人。接线员替她转接,一时间对方没有说话,吴桐不确定是否是向佐:“我是吴桐。”

向佐略显沙哑着声音道:“我知道。”

吴桐闭了闭眼,航站楼人来人往,走走停停,吴桐再也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对向佐说:“能不能麻烦你来机场接我?”

这种时候她要求见面——向佐静默多时,“好。”

part4

他只说了一个字,吴桐也无话再说,她挂了电话,坐在行李箱上,在这里等,向佐的车停在她面前已经是几小时之后的事。

她倒不觉得时间漫长,向佐把她的行李放到后备箱,车子启动,向佐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看她。

“你瘦了。”

吴桐自己的脸:“是吗?”

向佐确定他没看错,她,对着他,轻笑了。向佐眉心皱成川字,握方向盘耳朵手指僵硬。

“我听童童随口说了几次,似乎厉仲谋联络了几位癌症方面的专家,你父亲情况有没有好转?”

向佐也笑笑,对此不置可否:“送你去哪?TC还是,厉宅?”

“……医院。”

转瞬间,向佐脸上僵笑,眼中惊疑,可向佐终究没再问,按照吴桐的指示开到医院。

妇科,挂号,来来往往的各色各样的女人,向佐在这一片环境中跟在吴桐身后,脸色越来越沉。

终于受不住顿住脚步,问她:“为什么来这里?”

吴桐学他不置可否,只说:“等会你就知道了,麻烦你在这里等等我。”

向佐在这里等待的结果,是吴桐送到他眼皮底下的几张彩超。

向佐不肯伸手接过,吴桐把彩超塞在他手里。彩超的中间部位,那看起来像颗豆苗一样的小生命——

向佐手一抖,彩超飘落在地。

吴桐也没去捡,声音异常平静:“你知不知道,你快要害得我的这一个孩子也没有了父亲?”

“……”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厉仲谋不肯再信我,我说什么他都怀疑,也许只有你去说才有效。我不求你放过他,只求你放过我。”

向佐整个神智都被她这句话勾走,怔忪间突然闪光灯一明一灭,向佐眼光随之一闪,循着光望去:“站住!”

吴桐一时无法反应,向佐已经追了过去,狗仔挂着相机在走廊上擦撞着过往人群跑过,向佐眨眼就跟丢。

吴桐赶上前,累得气喘嘘嘘,还要跑,被向佐抓回来,不让她再乱跑:“小心你的宝宝。”

吴桐反应过来,猛地攥住向佐手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找的狗仔?”

向佐忽然陷入一片颓然,他向旁侧一倚,背脊重重砸在墙上,他躬下身,背脊就顺着墙面滑落。

他比她还要痛苦,抱着头,每一个字都说的挣扎:“对不起。”

向佐联系那间相熟的报社,主编翻脸不认账,向佐气得摔了电话,机壳四分五裂,吴桐坐在一旁,抬头看他,眼眶是红的:“你害死我了……”

不时有人驻足看着这对男女,医院的妇科区,女人恨着,埋怨着,男人无奈着,忏悔着,让人光看着,都觉颓然无力。

向佐徐徐地向她叙述纽约的那一晚,向佐心中,支撑他如此卑劣的,除了切肤的恨,就只有这个女人,只有这句话:“他不爱你,他不相信你,这样的男人,你为什么还要执迷?”

吴桐听他这么说,心里实实在在挨了一击,可她不能教他看出来,哪怕被他说中。

她理了理头发起身,抛掉一切晦涩:“如果你肯帮我,就去跟厉仲谋坦白。如果你还是对我这么残忍,我会——恨你一辈子。”

得不到炽烈的爱,得到炙热的恨也好,然而向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口被燃烧殆尽了一般,炽烈或炙热,统统灰飞烟灭。

part5

吴桐回到厉宅,佣人们都措手不及,时间还早,童童还没放学,佣人们对她就算不熟稔,可也都在童童不间断的“我妈咪如何如何”的疲劳攻势下,对吴桐了解了个透。

吴桐不好问厉仲谋什么时候回来,更不敢去想厉仲谋看到她与向佐一同出现在医院会是什么反应。

佣人见她面色不好,猜是她旅程劳顿,把她的行李搬回房间,不忘问:“需不需要我们告诉少爷您回来了?”

吴桐摇摇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再出去。

佣人把她的东西都搬回了厉仲谋的房间,猜佣人们都以为她是厉仲谋的女友,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吴桐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逛这间房。

这个男人偏爱深色格调,一切家私都要名师手工订做,不顺他的意,就要弃用,只懂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平时都在外边的大书房工作,与房间相连的小书房几乎已被弃用,吴桐也是第一次进这小书房。

小书房装潢低调许多,不比大书房那整面的书柜与惊人的藏书,但给人温馨感,与厉仲谋的子倒是十分不符。

吴桐在书架前徘徊,目光扫过那些书籍,突然就有人唤她:“吴小姐。”

她一惊,回神时手臂一撞,将横放着的书本上那个盒子撞掉。

“哗啦”,东西掉一地。

佣人在门外说:“陈姨在花圃准备了茶点,吴小姐要不要过去?”

吴桐却本没听清佣人说了什么,她全副神思都被地上的东西攫了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都是她丢掉的东西。

她做的剪贴本,还有日记。

可是日记掉落后摊开的那一页,却是她全然陌生的。

吴桐的手指着了魔一般,拾起日记本,从摊开的那一页开始翻看。

part6

8月2日,长岛,晴

那是她骑马的照片,把她笨拙的动作照的活灵活现。

照片下只有男人力透纸背的一个字:“笨。”

8月6日,第五大道,

照片中的女人,在街边的花店驻足,俯身,执起花筒的一支玫瑰,花瓣上带着可爱剔透的露水,色泽像是投进她眼里。

“她爱香槟玫瑰。”

8月12日,MSG,晴

沸腾的快要掀翻屋顶的看台上,她与儿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双手拢在嘴边尖叫。

“嗓门很大。”

8月17日,拉斯维加斯

照片中不再只有她。她睡着,风尘仆仆的模样,头枕在男人的口,它的睡姿不好,他的笑容却很好。

“结婚快乐,老婆。”

吴桐突然笑了,听得佣人在旁,一愣一愣。

厉仲谋,你总是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么我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说你不爱我,这叫我怎么相信?

花圃虽然还是那么生机勃勃,植物掩映,可周遭那些玫瑰都取齐割断了花。

“不种香槟玫瑰了吗?”

“吴小姐你回南京后没几天,少爷命人把玫瑰都清走了。”

他割断了玫瑰,是不是准备把与她的联系也割断?

吴桐想了想,说:“重新种上吧,还是种那种香槟玫瑰。”

陈姨不敢拿主意,吴桐也不等她回答,低头喝花茶。

刮走她手中杯子的,是带着盛怒、伴着快走的风的厉仲谋。厉仲谋攥紧吴桐的手,将她从茶桌上拽起来。吴桐手腕一松,杯子就被他丢得老远,摔得粉碎。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吴桐没有发觉,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怒火滔天。吴桐默默看着他发作,自己则默不作声。

厉仲谋捏着她的手,另一手劈手一甩,将那报纸丢到桌上:“解释一下。”

她仰头与他对峙:“我回来是来看儿子的。”

“看儿子?”他冷笑,“一回香港就和情夫见面,还是在那种地方,如果不是我截下来,这报纸今晚就要见报!”

吴桐心情好,不想和他吵。厉仲谋忍不下郁结,有佣人再场,一个个都没见厉仲谋失控过,俱是呆愣,厉仲谋不由分说拽着吴桐胳膊就走。

吴桐差点崴着脚,反拉住他:“慢点……宝宝它……”

一瞬间,厉仲谋整个人被狠狠撕扯,脚下灌了铅,移动不能。

他触电般松开了手。

慢慢慢慢,回头看她,极尽目眦尽裂,他眸中刻骨的恨意传达到她眼里,听见她说:“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part7

厉仲谋那一刻脑中是空白的,他无法分辨她的语调是悲伤,亦或是无奈心死。倒是他自己,整个人在她面前,无法思考,久久呆立,快要成为雕像。

吴桐离开花圃后,依旧是回到厉仲谋的房间,透过窗口下望,看到这个男人静立良久,久到几乎要拉扯过她的整个生命线。

可他终究是,扭头走了。

她站在窗前,心中默默对他说:厉仲谋,我赌最后这一次,输了我就不爱了,再也不爱了。

拉回她思绪的是她的电话铃声。

她看号码是向佐,接了起来。

向佐的声线,总觉得藏着痛楚:“我答应你。”

他没说是什么事,吴桐已然明了,如释重负:“谢谢。”

向佐听她又说这两个字,闷闷沉吟一声,却很快忽略过去:“你选个时间约他出来,我向他摊牌。”

“不用特别定日子了,就明天。”

“明天?”

“对,我明天离开香港之后,你去找他。”

不等他再有疑问的时间,吴桐挂了电话,转拨顾思琪的号码。

她有些急切,没多说几句便问思琪:“你爸妈留在澳洲的房子还没有租出去吧?”

顾思琪真是被问得云里雾里:“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去那里住一段时间,不想任何人知道。”

顾思琪都让严肃起来:“怎么了?”

“我要为自己的幸福做最后一次努力。”

“你,你说清楚。”

不怪思琪听不明白,吴桐自己也解释不清,但她把自己唯一所笃定的事情告诉思琪:“简单点说,就是,我要找个地方生孩子。”

吴桐提前一天回家,童童最高兴,唯一不足,是孩子又不见他爹地的踪影,童童还安慰自己妈咪:“我打电话去问问爹地的助理,看爹地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被吴桐拉回来:“不用了。妈咪明天就要走了。”

童童抱着她死命摇头,往她肩窝里蹭:“不行!”

吴桐捧起童童的脸,真切地看着他:“妈咪答应你,到时候给你带个最特别的礼物回来,好不好?”

part8

吴桐第二日出门,思琪来接的她,之后开车直奔机场。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机场大厅明亮剔透,有光,折入眼,并不觉得刺眼。

她买了机票。

Hongkong——Sydney

要登机了,与顾思琪错身而过的瞬间,思琪抓住她的小臂,沉声说:“保重。”

说完便放手。

这是吴桐自己的选择,思琪无法劝服,只能尊重。

“放心,我会回来,风风光光的回来。”

吴桐安慰思琪般说道,其实,更像是安慰她自己。

坐上飞机,等待起飞,空姐提醒各位关闭手机,吴桐坐在靠窗的位子,停机坪上的风光甚好,风和日丽。

她出手机时才发现不久前进了一条简讯,是一串号码:“我在厉仲谋的办公室,他刚才冲出去了,祝你们幸福。”

没有署名,吴桐知道是谁,也没有回复,径自关机。

等待起飞的时间,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是一直看表。

秒针,分针,一圈一圈地转。

突然间她觉得余光扫到了什么,定定地望向机窗外。

厉仲谋。

他跑进了停机坪,面对数架即将启程的飞机,像是在找人,又像是在迟疑,总是,他站在那里,迷路一般不知所措。

离她,不过几百码的距离。

吴桐其实看不太清他的脸,但是总觉得自己在他的身影上看到了焦急。

机场地勤人员紧随其后,厉仲谋最终选择踏上了最近那架飞机的旋梯。

吴桐看着他消失在她的视界中。

最终她只是握紧拳头,扭回头来,扣上安全带。

直到飞机起飞。

她所在的机舱,他进不来,她不会出去。

这,会不会就是永别?

尾声:

宝宝四个月的时候吴桐肚子已经有些明显,四肢却依旧纤细,过了艰难的孕吐期,她还是不见长胖,和保姆去超市买东西,邻居家的小孩子趴在窗口,好奇地打量路过的她。

她在这里过得惬意,最先受不了的是思琪,思琪有段时间来与她聊天,最常说的话就是:“闹够了就回来吧,别再折磨他了。”

折磨——

吴桐心里一抽。

思琪在视讯那头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她以为吴桐会舍不得,起码问问那个男人的近况如何,但吴桐没有,只是淡淡地忧伤,但对这个男人,始终只字未提。

近日来,思琪不再说那句话,改而道:“回来吧,别再折磨我了。”

思琪头一次提起,吴桐十分讶异:“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厉仲谋认定我知道你的下落,一个劲打压我,我已经四个月没放过假了。”

她的消失,害苦了思琪,思琪倒也是嘴上抱怨,看出吴桐犹豫了,反倒是思琪改口说:“我想过了,你还是别这么快回来,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厉仲谋吃了苦头,受难的却是厉氏的那些商场上的对手,一批批被打压得毫无还击之力。

厉氏的总裁却是到处风风光光的扩大版图,转眼又要成就一个商业奇迹。

吴桐倒是常常看新闻,娱乐版缺失了厉仲谋的踪影,黯淡许多,财经版倒是时常见到这个男人意气风发的模样。

离了她,他过的也很好。他没有自我折磨,意志消沈,这才是她爱的厉仲谋该有的样子,可吴桐不知该为此开心还是难过。

童童也渐生不满,几次威胁说要把视讯账号给爹地,都被吴桐巧言哄了回去,但是视讯时,孩子的嘴巴是越嘟越高:“妈咪你是大人,不可以这么任的。”

“再过两个月妈咪就回去了。”她安慰着孩子,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悉尼已经进入暖季,那意味着香港的冬天要来临,保姆开始为吴桐买胎教材料。有些小玩意特别可爱,就如这个对讲机,一头贴在肚皮上,一头凑到耳边,吴桐常常把那本日记翻开。

日记已是最初的三倍厚,“第一部分,是妈咪为你哥哥写下的,第二部分,是你爹地为妈咪写下的,等你出生了,最后一部分,爹地妈咪一起为你写。”

宣告吴桐的任之旅结束的,是顾思琪的来电:

“我扛不住,已经告诉他了。”

吴桐静了三秒,好气又好笑:“他又扣你的假期?”

“正好相反。”

“哦?”

“他突然升我职,加薪水不说,还给我加了一整个季度的假期。”

先尝苦头,再给甜头,吴桐不得不佩服厉仲谋想出这种手段。

心里是开心的,所以刻意板起脸来也不怖人:“所以你就把我出卖了?”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思琪受不了的扶额,顿了顿,突然换上正经八百的模样,“我告诉他,是因为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

“他说——”

我不能再失去她。

求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吴桐笑吟吟地合上电脑,酸涩的甜蜜蜗居于心。她窝回宽大的靠椅中,近来有些嗜睡,这个慵懒的午后,实在适合安眠。

思琪父母的房子靠海,放眼望去,落地窗外满目的海椰。碧色海水,白色沙滩。

厉仲谋,等你接我回家……

完完结

孤男寡女01

Part 1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彻夜不眠的香港。

有人从非洲调回这里。

有人从纽约来到这里。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三夜晚。

有人在遥远的澳洲向全世界宣布结婚。

有人在漫天繁星下的酒吧习惯买醉。

向佐面前的矮几上,放满了空酒瓶,手里的这瓶也快要空了,他招手示意侍者过来。

来到他面前的,却不是侍者。

向佐微眯着眼,上下打量站在他眼前的这女孩。青春洋溢的面孔未施粉黛,薄薄的干净的皮肤,随意扎起的马尾,T恤露着左边肩头,牛仔短裤下是笔直的纤细的长腿。

这个女孩,千里迢迢从纽约来到这里,向佐实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

忽然想起他曾经对另一个女人说过的那一句:

就是因为你不好,才要留在你身边,给你幸福。

真是酸话,向佐兀自笑了一下,仰头又灌进一口酒。

梁琦拿走他的酒瓶:“走吧。”

喉管烧灼,他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否则,他绝对不会顺从她的意思。

如果他还清醒,又或者,如果他不是因为那婚讯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绝望,他绝对会像前六次那样,将对他动手动脚的梁琦安全无虞地送回酒店,然后自行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离开。

在梁琦的套房继续喝。

酒是好酒,却总喝不到醉死过去,向佐微眯起眼,看向一旁的梁琦。

麻痹的方式有很多种,遗忘的方式应该也有很多种,他却,迟迟寻不到。

梁琦一点一点吻他的耳垂,细细密密、丝丝麻麻地贴着他的耳,然后俯过身来吻他的嘴,说:“别再喝了。”

月光斑驳。

深蓝色的夜。

酒店套房。

铜柱大床,有浪漫的帷幔,有极致的刺激感官的视野。

向佐眯着眼睛仰躺在那儿,而他身上的梁琦,正在帮他解衬衫纽扣。她脱去他的上衣,然后是自己的。

她在他的身上索,动作生涩,隐约急切,向佐的膛感受着她的喘息,觉得身体在蠢蠢欲动。

他听见体内的血向下腹流淌的声音,身体里,潮汐翻涌。

可就在这个一切都失去控制,一切都丧失理智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另一张脸。

向佐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想起她了。

他这么想起她的时候,睁开了眼。

面前这个女人的脸十分年轻,几乎介于女人与女孩之间,那种稚气未脱、感未成的女子。

向佐看着她,看了许久,一瞬不瞬,突然之间,身体里的潮汐迅速而残忍地冲刷掉满涨的欲情。

向佐推开了她,不准她再动。梁琦不肯相信在这个时候他也能如此冷静,不,他哪里是冷静?她明明感受到他的坚硬。

“身体不撒谎的不是吗?Mark你别骗自己了!”

梁琦的拳头抵住他的肩,要吻他,重新贴紧他。

可向佐一只手就阻止了她所有的动作:“Gigi,对不起……”

梁琦狠狠地咬他:“为什么不可以?你告诉我为什么?”

“……”

“……”

“因为你不是她。”

她是倔强又高傲的女孩,从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所以连哭,都哭不出来。

梁琦跑了出去,没再回来。

Part2

这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在梁琦第七次企图对大律师欲行不轨未果,被大律师以合法、合情、合理的理由“请”出门的夜晚。

这也是个十分适合借酒消愁的夜晚。

这女人喝懵了,没有钱付酒账,林建岳被她急call来,就见她在舞池中,与另一个男人贴身辣舞。

定睛一看,那男人当然不是向佐。

但林建岳还是不太敢认这个女人。T恤,热裤,再寻常无奇的打扮了,可……那腰扭得,不知要销掉多少人的魂。

每当林建岳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梁琦这个女人时的场景,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以及上当受骗的感觉。

那个在梁氏派对上,穿着未及膝的小黑裙,在走廊上蹦蹦哒哒如小白兔的女子,实则,纯洁外表下深藏一颗邪恶的心。

林建岳有时候想,小白兔这种生物,说诱人,也不诱人,说秀色可餐,那还真是抬举了她。

光是目测,就足以确定这女孩三围实在没有成为尤物的资本,可怎么就能在当初那个黑裙裙摆微扬的瞬间,全力击中了他心尖从未被触及的那一处温软?

林建岳忘了自己是怎么和她成为朋友的,他唯一铭记于心的,是那个蹦蹦哒哒跳进了他心里去的那个……穿着小黑裙的女子。

而此刻,他仿佛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放纵的,诱惑的,懂得撩拨男人欲望的女人。

林建岳知道她爱玩,不知道她这么会玩,他呆了很久,在那个男人的毛手伸进她T恤之前,冲进舞池把她弄出来。

她被他扣在怀里,一抬头,看着他就笑了:“你来啦?”

这个女人,为了向佐,短短时间里国语进步极快,笑吟吟地盯着一脸菜色的林建岳:“我们去喝酒!”

“我送你回酒店吧。”

“不回去!”

梁琦赖着不走,酒量十分好,嘴巴又刁,专挑贵的喝,一瓶黑方见了底,吐完回来,没事人一样,继续喝。

林建岳想,黎明未至而黑暗未退的时刻,人是不是多少都会有些犯罪的欲望?比如说现在,凌晨三点,酒吧快要打烊,他看着小口嘬着酒杯的梁琦,忽然间,想要吻这个女人。

在他把邪念付诸行动之前,梁琦突然“啪”一声丢了酒杯,抄起空酒瓶指着他:“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她终于醉了。

好吧,林建岳终于摆脱苦瓜脸,志得意满地想要逗她,可又实在想不出那吴小姐有哪点长处,被她逼问急了,丢给她一句:“你没她大。”

梁琦被问到痛处,不做声,林建岳见她偃旗息鼓,赶紧想办法把她弄下吧台带走,却不料下一刻就被她抓住手。

林建岳反应不及,手心下一秒感触到非比寻常的温香软玉。

梁琦把他的手按在自己上,那绵软的,线条起伏的软雪,就在他的手心的满握之下。

看着瘦,原来是深藏不露。

林建岳一时间如遭电击,他发誓自己那一刻是窒息的,梁琦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颓丧,甩开他的手,趴回吧台上。

“我差点忘记了,你是gay……你怎么懂得,哪个女人好……”

林建岳一怔。

梁琦枕着她自己的手臂:“国语怎么说的?哦……玻璃。”

林建岳好不容易弄明白过来,即刻哭笑不得:“你胡说什么?”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Eric”

气得林建岳去揪她耳朵:“你胡说什么?!”

梁琦耳朵疼,报复地咬林建岳的手,待林建岳终于听明白她这乱七八糟的国语到底是在说些什么时,他只剩无限唏嘘。

她说:“是你自己说的,说……说你跟在Eric身边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过女人;你不是还替他挨过一刀么……放心,放心,我不歧视玻璃,为了爱人连命都不要,我……我佩服。”

真是个强悍又执拗的女孩子,无论人或事,只要她认定了,就绝不更改。包括向佐,包括爱情,包括,她矢志不渝的相信林建岳爱着厉仲谋。

林建岳无奈地噤了声。再看向她时,只见年轻女人又给她自己倒了一杯,此刻正品着酒,垂眉低首,醉眼朦胧,若有似无的酒气,若有似无的伤感。

她的侧脸落在林建岳眼里,是一个致却落寞的剪影。

梁琦花了一整个夜晚,外加一整个凌晨,终于成功把自己灌醉,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个坚定而温暖的怀抱,她被轻柔地呵护在那个怀抱中,听见低沉的声音在对她说:“傻瓜……”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实在是不真实。而又因为是梦,所以才敢理直气壮地倚进那一双臂弯中,低低地吟:“M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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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试着用这样有些欢快的笔调,写这个有点悲伤的故事 ^_^ 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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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爱最殇?

答曰: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孤男寡女02

林建岳觉得自己成了垃圾桶,这个叫梁琦的女人,什么不愉快的事,都往他这里倒。

“你知道吗,我要亲他,他竟然捂住我的嘴……

你知道吗,我竟然在他抽屉里翻到她的照片!

也不知道他那照片哪里来的……

你知道吗,他这几天宁愿睡办公室,都不愿回家……

你知道吗,我应征去他的律师楼实习……

他说要约我吃饭!

穿什么好?这件?那件?

你知道吗,他竟然对我说,如果他有妹妹,他希望是我……我,再不去那间餐厅吃饭了……”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林建岳想说:够了。可其实说出口的却是:不要紧,没事,他会懂你。

更多的时候,这女人不那么期期艾艾,真是像极了孩子——

六月的天气,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可恢复一贯没心没肺本质的她,却更加难缠。

林建岳这阵子十分清闲,某人自回港后,专心做24孝老公,将权利下放,如今公司副总当权,他这个总裁特助,乐得做御用闲人——乐不得的,是他自己从垃圾桶,一跃成为某小姐的男佣。

煮饭,买菜,煲汤,他累,某小姐还恬不知耻:“你下次汤别煲的这么好,他都怀疑是不是我亲手做的了。”

林建岳正切菜,闻言愣几秒——刀一丢,就开始解围裙。

他转眼出了厨房,动作太快,梁琦没拦住,她追出来:“你做什么?”

“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

“那我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气焰一挫,噤了声。林建岳在一室安静中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他已是西装笔挺,她还呆立原地——又是那副受伤小白兔的样子。

林建岳暗自咬牙,他知道的,明明白白知道的,那个在她心灵深处扎了的男人,占据着她的一切,包括最珍贵的,爱情……

可还是败下阵来——林建岳没了脾气,走过去轻声细语:“我要去津巴布韦一趟,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帮不了你了。”

“你不是才从那里回来吗?”

林建岳不置可否,继续之前的话题题:“你这段时间可以找楼下茶餐厅的厨师帮你,价格很公道。”

茶餐厅?厨师?梁琦不干:“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在你眼里不就是个厨……”林建岳说不下去,换言道,“你也可以找Jerry帮你,如果你不嫌弃他厨艺的话。”

Jerry是他的合租室友,但显然梁琦不这么认为,她总认为Jerry是他的恋人——

有时真想到她脑袋里,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到底是怎样一个强悍又执拗的脑子。

有没有一点温婉,又没有半点……

他的身影。

*********

林建岳走了,津巴布韦。临行前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心里没有你的人,不要妄想某天他会被你打动,虽然这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要适可而止,偶尔也要想想自己。”

之后几日,梁琦满脑子都是他这句话。

于是难得的在晚餐时间单独面对向佐,便有意试探:“我爸爸要我回美国。”

对面的向佐,执着刀叉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是该回去一趟。”

真是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我走了谁给你煲汤?”

“不喝也可以。”

她十分执拗,盘中的意面被她无意识搅得稀碎:“你手头这个遗产case这么棘手,营养跟不上你会垮的……”

他只是摇头,笑笑,不言,不语。

梁琦终于坐不住,拎了包,起身就走,慌不择路,撞到了侍应生也不知道。

向佐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见她脚步一晃,差点摔倒,他下意识的,几乎要冲过来扶她。

只是“几乎”……

在起身的那一刻,向佐生生一顿,重又坐回去。

她险险稳住重心,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他。

向佐在前一秒已低下头去。

她只看到这个男人,事不关己般,正低头切他的牛排。

他的刀哪是在切牛排?明明一刀一刀,全割在她心口。

向佐再抬起头来时,梁琦早已飞奔向门口。狼狈不堪,再美的小黑裙,也无法让她光彩照人了。

这世上没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了,自然就会放下——她那么聪明,他信她懂。

味同嚼蜡,向佐吃完自行回家。

前些日子夜夜归家,公寓里都是灯火通明——这个女人在等他。向佐今晚进玄关,面对一室黑暗,心里竟有一丝凉意。

习惯还真是可怕的东西,她鲸吞蚕食般介入他的生活,如今终于肯离开,怎么反倒是自己一时无法适应?

苦笑着脱鞋进屋,按下灯擎。

再度熬夜工作,有些撑不住,向佐进厨房泡咖啡。黑咖啡,不加糖——他的习惯。

可咖啡机上,花灿灿的一张便利贴令他顿住动作。

梁琦的花体签,潦草到除了他没人再看得懂:I bought Coffee-mate,in the second floor of the cabinetDon't drink bckcoffee any more

摘下那张便利贴,反覆地看,只能苦笑。他的习惯被她打乱得彻底,咖啡加糖,不调闹钟,亦或是,不再只买暗色调的家具物什……

向佐几乎要抬手开橱柜了。

只是“几乎”……

她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向佐转念就把便利贴扔进了垃圾篓。

*********

再度工作到凌晨,他看了眼电脑右下,2:27,这才捏着眉心关电脑。

冲澡的时候电话陡然铃声大作,向佐浑身湿漉,不情不愿关了水,伸臂将玻璃外的挂式听筒扯进来。

“梁琦的亲属吗?

这里是圣玛丽医院……”

向佐猛地一怔。

他一生中,心跳从没那么快过。他赶到医院,并没有见到梁琦。

“梁小姐在里面录口供。”

向佐本没听清医护说了什么,径自要往诊室冲。

医护赶紧来拦:“她只是烧伤了手背,没有大碍!”

他神智一晃,这才清醒。一抬头,就从玻璃视窗上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头发犹自滴水,衣衫不整,神色焦急。

警员录好口供出来,向佐从门缝中窥见她安好无损地坐在那儿,心下一松。

警员苦笑:“一场误会而已。这位小姐为了煲汤,差点把人家公寓烧了。因为公寓户主不在,所以怀疑她擅闯民居。”

房屋户主也在,是个叫Jerry的年轻人,向佐在警员面前耐着子听完,开好支票,要赔给Jerry,他没收。

到了梁琦面前,看到她惨白的脸,烧伤的胳膊,向佐再没有好脾气。

眼前这一幕令他心脏迅速纠紧,那种懊恼的、心疼的痛,无可消逆,向佐终于忍不住要发飙,“你就这么有空?除了煲汤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我只是想学着做……”

他毫不留情打断:“你的手是用来拿笔拿书的,不是用来切菜拿锅做家庭主妇的!”

梁琦从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教训过,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我为了你也有错了?!”

“错!最错的就是什么事都是为了我!伤了你自己,有必要么?”

他说的很对,梁琦无言以对。

心里没有你的人,不要妄想某天他会被你打动……悄然的一句话慢慢在她脑中回响。

林建岳,该死的,你不在,我还能向谁倒苦水?

现在心里很苦,很苦……

恨,梁琦终究想到了这个字眼。

向佐的车子胡乱停在医院外,此刻若不是凌晨,不知会收到多少罚单。

如此担心一个人出事,以至于手足无措、脑子空白,他还是第一次,因此无法解释口那一口郁结到底是为了哪般。梁琦沉默地跟着他上了车。

“我送你回家。”

“不,回你家。”

向佐没再多说,一小时后将梁琦送回她家。

梁琦只身一人在外,梁父特地购下这处房产给她,大,而冷情。请的工人都被梁琦解雇了,只留下门卫。

她不需要工人,不是因为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只是,她只需要他。

“留下来陪我。”车停了,梁琦不肯下车。

“……”

“就今晚。我以后再也不烦你了。”

向佐不是容易妥协的人,听了心里烦躁,思忖多时,“好。”

房子很大,光主屋就有四卧七卫,他住她隔壁,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向佐依旧了无困意。

落地窗外是个带瀑布的无边泳池,他端着咖啡看着,心里什么都没有。

开门声,还有,极轻的脚步声……

向佐没有回头。

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他拿杯托的手指陡然僵硬。

梁琦自后拥抱他。

向佐上身赤着,背脊毫无阻隔地感受她柔软起伏的部。

她贴的很紧,双手绕过来,柔若无骨,一双柔荑贴在他腰上。

她轻蹭着他,手指撩拨,她的唇点在他肩胛处,一点一点地啄。这么小小年纪,竟已经如此懂得挑起男人的欲望……

*********

向佐不是不惊讶。

“不要让你自己变得这么廉价……”他的嗓音已有些发抖,死死按耐住,终究说出了这句话。

她一下子就慌了。

“我不甘心!”

梁琦手臂收紧,声线也在抖,却是带着哭腔的颤抖。

他不喜欢她这样。她该是年轻活力的,甚至没心没肺些都好,总好过她像现在这样——

向佐掰开了她的手,将床上的薄毯扯过来覆住她的胴体。

她低着头,用胳膊胡乱擦泪。向佐终究没忍心:“你去睡一觉,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她不动。

他走。

无数个房间,只要没有她,就好。

梁琦不知道该如何纾解此时的窒息感。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拨通了远在非洲的那个号码。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Gigi?”

“……”

“……坏消息。”

“我差点把你家烧了。厨房毁了。”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不算太坏。好消息呢?”

“……”

“……”

“他终于,不要我了……”

*********

翌日下午要上庭,向佐算准了时间起床,打给名品店订西装。

向佐知道这骄纵惯了的大小姐挨了自己训,面子上一定挂不住,他想了一晚,终于寻求到解决之道:

试着在一起,可以,但不可以再为他付出这么多。

算是对她,对自己的妥协了吧。向佐这么想的时候,看见厨房光可鉴人的蒸馏板,倒映的自己,是笑着的。

他准备了早午餐,并不算丰盛。去敲她的门。

没有人应。

房门没锁,他进去,“Gigi?”

没人。

心里是讶异的,可也没太当回事,向佐走出卧室。

宽敞亮堂的全景式起居室跃入眼帘,门卫正在给家具罩百巾。

“许叔,这是做什么?”

许叔笑道:“向先生你醒啦,Gigi旅行去了,说是要走很久,她嘱咐我把房子空置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早……两个小时之前吧。”

向佐恍若听到个笑话,十足地可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转念一想,她大概真听他的话,回美国去了——

可这么想,他心里没有半点释怀,半点也没有。

*********

梁琦在飞机上睡得浑浑噩噩,津巴布韦,太陌生的地方。

她是一张黑金卡走遍世界的人,一时冲动就上了飞机,转机转得晕头转向后,才终于有了点自知之明。

一下飞机就打给林建岳。

“我到了。”

“什么?”林建岳完全状况外。

她这几十小时一直浑浑噩噩,竟被他一句话问醒了。想到他错愕地表情,她不再觉得心口堵。

“我在布法罗兰奇机场,来接我。”

“什——么???”

梁琦没有料到,等到林建岳已经是17小时后。

他从南非赶回津巴布韦,风尘仆仆地打电话给她:“ 我到布法罗兰奇机场了,你在哪?”

林建岳在这里,名义上负责厉氏捐助的国际红十字会项目,工作实际上很清闲,唯一焦虑难安的一次,就是这个女人的突然降临。

溜到南非看球赛,原本十分惬意,现在却……

彼时梁琦早已找了个英语流利的当地人做地陪,四处游览去了。

听他焦急万分的嗓音,咯咯笑:“你傻呀,我怎么可能在机场等你17个小时?”

梁琦以为他定要骂回来,都等着招架了——

那端半晌没声音。

“……是,我一辈子就傻了这么一回……”

低沉幽叹,自言自语般的一句,怎么可能出自林建岳之口?连厉仲谋都被他气得跳脚的,林建岳……

梁琦此时正在别具非洲风味的小店用餐,旁桌有人烤蝙蝠,她的目光定格在那里。

吃法,有些残忍……

电话那头的他,听着这个女人残忍的调侃,“你慢慢玩,不打搅你了。”

“等等……”

林建岳没有等她。

电话挂了,人走了。只留下忙音给梁琦。

再没心情看球,可林建岳还是回到南非,陪香港来的同事。

赛后回下榻的酒店,一宅就是半天,至多去楼上酒吧喝两杯。

更多的时候,是在房间喝。

微醺时,林建岳听见门铃响。他问了句:谁。答曰:“room service!”

他扭头问同事,同事皆是耸肩或摇头:“没叫客房服务。”

林建岳去开门,门开,他微怔。

捧着一大篮子水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服务生,是梁琦。

她的眼睛,总是富含水分,盈盈地泛着水光。

这女人一脸忏悔,纠着眉头仰着脸,望着他,把果篮往他面前送:“Sorry!”

她太适合楚楚可人的表情了,即使林建岳深谙她本本不是这样,依旧被她撩拨了心弦。

可不多时,林建岳后悔了——放她进门,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同事都为男,出现的是难得的美人,梁琦又乐得被众心捧月着享受殷勤,于是——相约看球。

期间,林建岳基本不上话。

她送来的水果,他半个都没吃到。

喧闹的球场,进球引起看台上此起彼伏的欢呼。林建岳坐在那里,她靠过来。

“闷闷不乐——我学的新成语。你现在,闷闷不乐。”她像小孩子在学造句,林建岳陪不出笑脸。

“……”

“是我来疗情伤,你怎么不哄我,反而这么……”

林建岳只来得及偏头看她一眼,同事甲就来安慰:“他最近都这样,晴不定的。”同事乙同一时间递上杯饮料。

非洲大陆,天空最澄澈,即使到了夜晚也不例外,深色的夜幕布满星辰。

林建岳一行人去顶楼酒吧消遣,自然,还有梁琦。

他知道她酒量好,并不担心,不料几个大男人轮流就把她灌醉了。

林建岳见形式不对,赶紧冲过去拿开她的酒杯,“别喝了!”

“t up!”

真是高估了她,她现在已经醉得不轻。

为了把她弄下吧台,林建岳费了好大一番劲,最后几乎是扛着她离开。

对同事们说:“我送她回房间。”

她踢了他几脚后,安静下去,可突然就甩脱他,冲上天台去吐。

夜风当空,林建岳跟着她到天台。

梁琦趴在护栏干呕,晚上没吃,呕不出来,越发难受。

吹吹风也好,她需要清醒,不论身体、头脑抑或她这颗心,都需要清醒。

林建岳在这里陪着她。

她开始说醉话。

“你知道吗,他啊……

你知道吗,他说……”

林建岳尽量让自己的耳朵屏蔽掉她口中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终究没敌过她反反复复的絮叨。

“闭嘴!”林建岳终于忍无可忍。

她不说话了。

她,哭了。

林建岳手足无措,慌了。究竟什么事情,会让她如此痛苦,林建岳觉得自己知道答案。

她到后面哭得闭住了气,就像孩子那样打起嗝来。

林建岳没有纸巾,也不需要给她纸巾——她已拿着他的袖子擦脸。

“Gigi,为了他,不值得……”

梁琦似乎没听见:“不准凶我!”

“我没……”

林建岳没说完,“啪”的一声,她竟给了他一巴掌。

出手并不重,可他还是呆住了。

“你……”

他依旧没说话,“唔”的一声,她吻住了他。

吻得很重,辗转着,有酒和专属于她的味道。林建岳霍然睁大眼睛。

她意犹未尽地放开他时,两人间的姿态,已演变成他坐在观光椅上,而她,坐在他身上。

面对着面,口贴着口,腹部紧贴。她的手,她的腿,都缠在他身上。

她停下来,看着他,似乎在犹豫着还要不要再继续。

林建岳这时低头,边着口袋边说:“满嘴酒臭……”

她竟听明白了似的,吸一吸鼻子,似又要哭。

林建岳终于到了口气清新剂,抬起脸来。

“张嘴……”

她现在很乖,闭上眼照做。

“嘶——”地几声,清新剂喷进嘴里,梁琦咂咂嘴:“什么口味?”

他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刻准地堵住了她的嘴。

口腔内彼此的百折千回中,林建岳尝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很香,草莓味。

一切均演变到不可收拾,他和她在酒店套房的床上滚做一团时,林建岳都没记起他们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她要解他的裤子,终于被他阻止。

“有没有醉?”

她不理,自以为野蛮地扯他的衣服,并不知她这样,只会加重他的破坏欲——

他拉住她的手:“有、没、有、醉?”

“没有……”

她说着,低头去舔他的喉结。

林建岳猛地一怔。

……

一个极大幅度的翻身,林建岳反过来压制住她。

孤男寡女03

林建岳刚用牙齿撕开她的贴,就被她双手环,阻碍了视线。

他下巴垫在她口,仰起脸看她,有些疑惑,更多的是隐忍。梁琦微醺着低眸回视,嗫嚅:“不准……欺负我……”

喝醉的女郎,还真不适合领到床上来——他是绅士,做不到强要,就没再动她,不料她突然循着空隙,再度反压到他的身上。

这个时候,竟还笑嘻嘻的:嫣红的小嘴就凑到他嘴边来了,香软的丁香舔一舔他的嘴唇,牙齿,像灵活的小蛇,窜进林建岳嘴里。

也“嗖”的一声,往他心里钻。

她的味道可真好,鲜嫩多汁的水果一般,林建岳按捺不住,也没想忍住,吮着她的舌尖,他却蓦地离开他的嘴。

林建岳抬起身体,欲再吻,被她捂住嘴。

梁琦一手遮在他嘴上,改而骑在他腰间,拉开些距离,只拿自己的几缕长发轻扫他的膛:“只准我,欺负你……”

死丫头,才多大点,就跟妖似的勾人……

梁琦只见眼前这双墨黑的眸子里,光芒一锐,瞬间,就被他猛地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她“啊”的惊呼了半声,林建岳已将她按回去,严严实实堵住她的嘴。

梁琦不知道这个男人,竟突然冒出那么大的力气,一只手就轻易攥紧了她双腕。

林建岳把梁琦手臂拉到她头顶,控住她,不让她再乱动。

“干什么?”

梁琦在他身下扭着抗议,却不知自己腰线所划出的曲线,多么妖娆,多么诱人……

“干什么?当然是……欺负你……”

林建岳的声音,也近乎支离破碎。

语罢,更是不由分说,另一只手解开她的仔裤,手指从她腰线后探进去。

终于褪下她身上,最后一层障碍物。

白嫩,瘦滑,年轻女人的身体,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呈现。腰是腰,腿是腿,比例近乎完美雕刻,淬着层白色床单也不及的皎洁肌肤——

林建岳浑身的血,迅速往同一个地方涌去。

梁琦眯着眼,看到这个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的男人,他的目光,仿佛要吃人……

历来欺软怕硬的大小姐,此时已是,声音吓得有些抖:“林,林建岳……”

梁琦突然觉得有些冷,双腿夹紧,想要用手遮住自己,可她的双手,还被他扣在头顶,整个人,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感受着他的目光。

她眼睁睁看着他低头,张口就含住她轻颤着的。

吮舐着尖端,俄而轻咬,牙齿厮磨得令她有些疼,梁琦一时酥麻,身体的禁地,深处,倏忽间涌出一股热流。

整个人就这么酥软下去。

林建岳似乎发现了,再没有犹豫,手滑了下去。

梁琦感觉到他的手指,“唔”声卡在喉间发布出来,只留声带的嗡声直响。

她的思绪也正嗡嗡响着,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的眼睛。

看球时,总有动机不纯的女子,寻找各种巧合,各种理由,上前与这个男人搭讪,梁琦那时候总暗自腹诽那些女人,眼光不行。

就在这个瞬间,她竟然,感同身受……

此刻,总有一种错觉在她思绪里翻覆,说不清,道不明。这个林建岳,这个她差使了快两个月的男人,于她,实则是个陌生人,一个纯粹的,陌生的,男人……

他在那里一搅弄,越来越多的温汩被带出。梁琦脑子有片刻的昏厥,缓过神来时,林建岳已松开她的手,改而捧紧她的臀。

调整好姿势,缓慢而坚定地,进入她。

她一下子醒过来,一拳打在他口,他不见疼,却是梁琦自己,被他的肌震得手一麻。

他垫高她的腰,瞬间跃入她的最底层,梁琦发誓那一刻自己是窒息的,一口气哽住好半天,方缓过来:“别动……”

他哪会听?

攻陷她,没有迟疑。

梁琦弓着身体往上缩,却恰称了某人的意,将绵软的往他嘴边送,简直就像是故意,林建岳不客气,张口吞咽。

被他不客气的品尝,她只是烦乱,似乎,酒也醒了大半,身体仿佛在自我保护,无意识缩得更紧,肌理紧缠着,林建岳顿时腰眼发麻。

“叫你别动!”尖叫声还未出口,便已化成低吟。

林建岳听着,一怔,下一秒,动作陡然野蛮。

她的呻吟声被搅成了碎片,有几秒的昏厥,失神地发着抖,一波情潮翻涌过境,梁琦掀开眼帘,见他压在她身上翻来覆去的,彻底怒了,猛地一翻身,改而骑到他身上。

林建岳一个仰躺,正对上的是这女人两颊潮红的脸。脑中,眼里,都是欲望,他低哑着嗓音问:“干嘛?”

“以牙还牙!”

她恶狠狠地答。

果真是以牙还牙,咬他的嘴巴,下巴,耳,喉结,口。一口要在他口上,林建岳“嘶——”地倒抽口气。

有点疼,但他忍着,看她还要怎样胡闹。

梁琦坐起来,身体还连着,她按照自己喜欢的节奏继续,慢条斯理地折磨他。

林建岳现在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可她身体如此美妙的起伏,他不忍打扰,只得欲而不得地,折磨着他自己。

梁琦勾起唇,低头睨他,没能如愿看到他扭曲的表情,反倒是,他,盯着她,表情变幻莫测……

她腰一软,趴回他身上,去亲他的眼睛,“别这样看着我……”

林建岳停了许久,毫无预兆的,搂紧她的腰坐起来。

她不肯看他,脸埋在他肩窝中。林建岳却偏要她看着自己。

“我是谁?”

“……”

“可别叫错名字。”

他锁住她的腰,加快律动的速度。体内敏感的点被他狠狠碾磨,梁琦“呃啊”一声,感官在那一刻绽放到极致。

梁琦脑中一片空白,浑身战栗过后,身体仿佛软成了一汪水,瘫软地趴在他怀里,没法动。

林建岳始终清醒地意识到,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始终清醒,可他,宁愿沉溺……

*****

销`魂的夜晚过后,最尴尬的,或许就是彼此醒来的那一刻。

林建岳清晨醒过一次,醒来时,看着紧挨着他侧睡的大小姐,十分纠结于“尴不尴尬”这个问题。

索再次睡去。

再次醒来时,却已是大白天。

阳光照在林建岳眼皮上,暖融融的。林建岳终于鼓足勇气睁开眼睛。

可是,梁琦已经不在那里。

大小姐去哪了?——

逃跑。

一觉醒来,看见自己睡在这个男人怀里,而且是十分粘人地贴着他睡,那一刻,梁琦懊恼地恨不得咬死自己。

不能呆在南非,更不能去香港,梁琦再次登上飞机,选择了回纽约。

飞机上,脑中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放那糟糕的一夜——或许,也不是太糟糕……

梁琦用力晃一晃脑袋,禁止自己胡思乱想。

在飞机上睡得乱七八糟,梁琦一个劲做梦……

……

有没有醉?

……

干什么?当然是……欺负你……

……

我是谁?

……

可别叫错名字。

……

……

梁琦猛地惊醒。

直到班机降临纽约,她也没敢再睡。

下了机她直接去车库,那里有她定点停放的车子。

梁琦开着车飙回家,打了个电话给家里的总机。

她告诉自己,回到家,洗个澡,睡一觉,去公司找爸爸吃个饭……一切就又回到原点,不用她再烦心了。

车子开到了山道上,她远远就按喇叭,家里的工人开了大门,她开着车直接冲进去。

车也不停好,车钥匙直接丢给工人,她养的雪纳瑞也顾不上抱一下,直接跑回主楼。

睡一觉,什么事都没了,一定!

梁琦小跑进主楼大门时还在这么自我安慰着。低头快走,她本没看见谁正朝她迎面而来。

突然一下,梁琦就撞在了某人怀里。

本没来得及抬头,那个搂住她的人,就已先开口:“你这半个月到底去哪了?从香港跑了,又没回纽约,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这担忧的,斥责的口吻,这——

梁琦慌张地抬起头,一看——

“M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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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开了个新文,欢迎美人们捧场,点击进入:

文案:时颜,是不是也该轮到我,将你的感情,践踏一遍,又一遍?

(文案只为烘托氛围,这篇依旧是---亲妈文,只讲述一男一女,在爱情里收复失地的故事 ^_^)

栗子番外1

厉仲谋会港后多了项工作:学普通话。

吴桐预产期在夏初,回南京本是迫在眉睫,可她怎么都不肯大着肚子办婚礼,厉仲谋学普通话的时间便有了宽裕。

童童开学,一家人回到香港,厉仲谋之前已公布了结婚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再做不了鸵鸟。

所有人都愉快。狗仔多了头条,厉仲谋多了甜蜜的烦恼,童童多了妹妹,欢天喜地,直说爹地没骗他。吴桐这才知道在厉仲谋住院期间,父子俩通电话,他对儿子允诺一定娶得到她。

童童至今不知父母早已结婚,眼下在他的小心思里,厉仲谋不愧是superman,连她都搞得定。

吴桐不拆穿,她也有喜事——没被爸骂到狗血淋头,值得庆幸。

闲暇的准妈妈生活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得为婚礼伤脑筋。婚纱倒是订了不少,设计、款式都是最新,空运来却只能被放到更衣室,等着过季。

新的更衣室,若打开门,便直对卧室,吴桐有时坐在床上看书,总要抬头瞥几眼,想着,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穿上?

在她想着是不是该提前制定产后减重计划时,厉仲谋悄无声息地靠近,蒙住她的眼睛。

吴桐一惊,拉开他的手回头,厉仲谋已经贴到了她身后:“是你说的,要等到生完宝宝,瘦完身才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立场坚决:“我起码得漂漂亮亮嫁这一次。”

女人对婚礼的执拗男人不懂,厉仲谋不去扫她的兴。

女人似有这般天,张翰可小朋友看着这些华服,别提多眼馋。

头纱戴在头上,轻盈地转好几个身,小小个子,差点被头纱绊一跤,这些都不妨碍她的爱不释手:“桐阿姨,留一件给我吧。”

没等吴桐答应,童童忙不迭:“好啊好啊!”

童童是所有人中最忙碌的,不仅带着好朋友来家里参观,更以为外公外婆还不知道喜讯,电话拨回去报喜。

孩子欢欢喜喜的,电话里什么都可以说,吴桐跟父母联络,说话却要处处陪着小心。

吴父的态度近来已不再那么强硬,问她什么时候带丈夫回家一趟,“他去年来我们家,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哥还招待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听语气,简直是在懊悔——后知后觉地把女儿卖了。吴桐这边许久不说话,听到厉仲谋竟早就拜访了家里,有些震惊。

吴父会错意,以为女儿沉默是因为为难,思忖多时,才不甘不愿放低姿态:“你妈已经在取名字了,跟他说,外孙女的名字,必须,必须由我们这边来定。”

吴桐回过神来,连声说是。

孩子的取名,厉仲谋都依她的意见,他近来晚出早归,日日接儿子放学,不出差,不熬夜工作,公司权利下放。股东对此虽颇有微词,但厉氏股价够稳,副总也镇得住,董事会足够动静,厉仲谋已然一切不用心。

吴桐今天出门去上产前瑜伽课,回来已是傍晚,洗了澡,去书房看看,猜厉仲谋可能在那里学普通话。

启开门缝,竟听见熟悉的南京话。

听见动静往这边望,见吴桐进门,厉仲谋停了声音,示意她过去。

他的目光,沉静如潭水,却又熠熠生辉,这样的厉仲谋,于她,是至始至终的痴迷。

宝宝快八个月,吴桐肚子浑圆,慢腾腾走到他面前。

“你去过我家,怎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父母会知道你的下落。”

厉仲谋回答得不痛不痒,吴桐狐疑起来:“你不会,又为难他们了吧?”

见她如此紧张,厉仲谋失笑:“有求于人,放低姿态,厉太,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吴桐明显松一口气。

厉仲谋不禁挑眉觑她,在她眼里,难道他就是十足的恶人,永不可逆?

他挑眉的样子看着凶,她还以为他要生气,瞳光一缩。

不料,他只是柔柔抱住了她。

她没有用吹风机,头发有点湿,周身泛香,厉仲谋埋进她脖颈边轻嗅,声线带着宁谧,有点不想谈,“……你爸爸他……真的很难对付。”

回忆惨痛,厉仲谋就此打住。

一直觉得没什么能难倒厉仲谋,原来他的克星是岳父大人。

吴桐咯咯笑起来,“那你真的有必要好好学学南京话。我爸平时都说普通话,算客气的,一生起气来,可就没那么好摆平了。”

不知有没有听出她的揶揄,他只是赞同地点头,鼻尖蹭她柔柔的耳珠,“什么时候换的沐浴?这么香……”

话题一下子跳到这来,吴桐没顾得上回答,厉仲谋已在她皮肤上细细啄吻开来。

闹得她有点痒,躲了躲,“那我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顿一顿,却又改口,“有……那就,父债女偿。别动。”

被他吻得有点意乱情迷,从脖子一路沦陷到下颌,眼看又要一发不可收拾,她赶紧提醒:“别胡来。你忘记上次了?宝宝它……”

厉仲谋微怔……

(未完待续)

书版结局(上)

思琪父母的房子在伍伦贡,临近悉尼,面朝大海,风景旖旎,吴桐此刻放眼望去,落地窗外满目的海椰。碧色海水,白色沙滩。

厉仲谋,等你接我回家……

****

在吴桐第七次拒绝让厉仲谋进门之后,他成了她的新邻居。

露天花台,她早起浇水,他在隔壁对她说“hi”。

厉仲谋今早穿得十分随意,T恤加仔裤,露着瘦的长手臂,淡淡笑容挂在嘴边。光站在那里,已是玉树临风。

他对着她微笑,她抬眼看了下,转身就进了屋子。

刚关上门,吴桐迫不及待反身看对面,借着磨砂玻璃的掩护,她的目光肆无忌惮。

只见厉仲谋呆了片刻,嘴唇微抿,显然有些失望。不多时,见他也进屋去,吴桐咬着手指头笑起来。

她去厨房吃早餐,刚冲好麦片,就见保姆从大门边回来。

“隔壁的那位先生又送果篮来了。”满脸无奈。

吴桐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但笑不语。

色泽诱人的水果很快洗好,摆上流理台,吴桐拧下一粒红果塞进嘴里,红果的甜此时在味蕾上蔓延。

今天外头日照有些烈,她在家里宅了一整天,除了与远在大洋彼岸的童童视讯外,什么事都没做。

童童悄悄在电脑上多开一个视讯窗,吴桐浑然不觉。

托儿子的福,就在这女人隔壁住着的厉仲谋,此刻支着下颚,看着电脑屏幕上,她的笑颜。

吴桐直到夜幕笼罩才出门,怀了宝宝没多久她就剪了个清爽的短发,她和保姆出门散步,顺道去超级市场逛逛,夜风一吹,丝丝绒绒的短发划过脸颊。

吴桐拢一拢头发,将鬓边拨到耳后,顺便看看斜后方那辆车。

这是常有的事,她一出门,厉仲谋便开着车,不远不进地跟着,不打搅,却彰显存在。

厉仲谋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定格在这个女人身上。

她的肚子隆起得很明显,可从背影看,依旧曼妙。他眼见她拨头发,觉得她的发丝都快要扫到他的心上来,酥酥的,麻麻的。

偏偏,不能靠近。

周末,采购的人多,大型超市挺热闹,货架上列满物品,她们推着购物车在货架之间,挑得眼花缭乱。

婴儿用品区又进了新货,几款风兜帽十分可爱,吴桐没法取舍,正在犯难,眼前人影一晃,几个兜帽全都被丢进她的购物车。

不是厉仲谋是谁?

接着,他闷声不吭地将她多看了几眼的东西统统丢进购物车,动作快,吴桐拦都拦不住。

厉仲谋立在她面前,抬腕看看表:“九点,你到时间回去睡觉。”

他口吻硬派,吴桐懒得理,扭头要走,他在后头跟着,吴桐顿住脚,回身:“干嘛跟着我?”

谢天谢地,她终于肯跟他说话。

厉仲谋嘴角一扬,眉梢一抑,开心两字写在脸上。他指指他的购物车:“公共地方,你逛得,我逛不得?”

吴桐看他购物车果真装得满满当当,慢条斯理地走过去翻他买的东西。

就是这些?一岁以上的宝宝才用得上的尿不湿,六大包;专门给小孩子长牙时喝的粉,五大罐;婴儿装,不同款式不同尺寸,甚至不同别……

色彩缤纷,琳琅满目,却没有一样是近期能用的。

她推着车往反方向走,被他按住肩:“回家去。”

“少管我。”

厉仲谋不信她真的软硬不吃,强势的语气敛了敛,轻柔但不容拒绝地搂了搂吴桐,贴在她的鬓边轻声说:“听话,啊。”

粤语听得一知半解的保姆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拦在厉仲谋面前:“先生,你再这样小心我们告你骚扰了!”

被打搅了兴致的厉仲谋脸一冷。他这副样子摆起来有多怖人,吴桐是知道的,不能怪保姆被吓得噤了声。

“知道我是谁吗?”

厉仲谋改说普通话,听着别扭,气势上便大打折扣,保姆也不再怕,她当然知道这人,他搬到隔壁,对吴桐殷勤,坏心思都写在脸上。

“我是她丈夫。”

厉仲谋的声音很沉,保姆一愣。

“不信?”

他动作怎么就能这么快?吴桐还没反应,他已经十分响亮地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触碰时间绝不超过一秒,吴桐却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朵。

“你!”

她好半天才咬牙说了一个字,可这哪是恼怒?明明是娇嗔。

他看着保姆,眼里藏着得意:“你看到了?”

厉仲谋说完,继续向前,靠近。吴桐往后一躲,没躲开,动作也没他快,被他趁机捉住手指,握在掌心,不准她挣脱。

“你再不乖乖听话回家,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比如——”他扫一眼来往的路人,“——当着各位的面,来个我想念已久的法式热吻?”

他抿唇笑的样子,坏得可以。吴桐怕他真的说到做到,不和这无赖纠缠,溜得比谁都快,留下厉仲谋一人,兀自看她背影,音量恰到好处地提醒:“厉太,慢点走,小心宝宝。”

当晚,夜深人静,无星无月,厉仲谋第一回做梁上君子。吴桐房间在二楼,他用两分钟,手脚并用爬上二楼。

厉仲谋一边腹诽这房子防盗措施不行,一边跳进窗户来到走廊。过了转角就是她的房间,房里亮着灯。

敲门声响起时吴桐正在做睡前胎教,耳机播放的钢琴曲CD是厉仲谋这位新邻居送来的。

她放下东西去开门,看清了来人便是一怔。

条件反要关门,被厉仲谋一条手臂抻过来攀住门缘。

他径自进门,一点不客气。一眼瞅见桌上的胎教机和胎心仪:“这是什么?”

吴桐还立在门边,不回答,只瞪着他。

他一脸无害表情走近她,也不说话,抬手想要抚她隆起的小腹,神情异常专注,几乎是柔情似水,看得吴桐忘了躲。

厉仲谋当她默许,顿了顿,指尖触上去。

手指的触感前所未有,一时之间厉仲谋竟然心生惧意,有些尴尬地收手,避重就轻地勾起胎教机的耳机,晃一晃:“教我怎么用它,嗯?”

吴桐犹豫很久,不甘不愿地倚住床头,示范用法。厉仲谋却在这时候开口:“不是应该拉开衣服,直接贴在肚子上?”

厉仲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目光带着些微的压迫感。吴桐百分百确定他是故意的了,十分气恼,侧卧过去,不理他。

厉仲谋不忘促狭:“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他悄无声息地贴过去,手按在了她肩上,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可至少她没有再躲开,于是坦然地变本加厉,手绕到前方,扳正她的肩,要卷起她的睡衣。

吴桐这一下就有些慌,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动。

屋里太安静,厉仲谋低低唤了声她的名字,手托起她的腰,将她揽近,像是要,吻她。

这么不由分说,这么霸道——

嘴唇越来越近,这回吴桐比他快,手指点着他的眉心,一点一点把他推开。

他不甘心,手臂一捞,把她捞回来,双唇靠近,势在必得一般。

楼下的座钟似乎在同厉仲谋作对,不早不晚,就在这时突然敲响十一点的钟声,声音悠远,飘到楼上,逼吴桐醒过神来,她在他的支撑下有点发抖,赶紧拽开他的胳膊,拉好衣服坐起来:“我,要睡了。”

他想了想:“我在这里陪你。”

知道自己该说“不”的,可吴桐咬了咬唇,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从浴室回来之后,厉仲谋已经在沙发上睡下,她拉灯,上床躺下,听他清明的声音柔和地说:“晚安。”

她没吱声,侧卧着,一夜好眠。

吴桐是知道的,这个男人,他的出现总会打乱一切,可她总是记不住教训,因此第二天,当她的房里出现他的睡衣、生活用品,她顿时有种悔不当初的无力感。

她的单人床在她一次外出散步回来后,成了焕然一新的双人床,厉仲谋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洛可可风格的床凳上,兴致勃勃翻看她的日记。

日记中夹着产检报告,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懂,吴桐三步两步走近他,抽回日记,“啪”一声合上,下巴点一点这张设计感十足的床:“你什么意思?”

这女人,怀孕以后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

厉仲谋好整以暇,抬头迎视,笑容一勾,“你说呢?”

顿了顿,又是那样抿唇笑的坏样:“哦,对了,童童期末考今天结束,最快明天到悉尼。你不愿回去,我们移民到这里来也不错。”

“厉先生,难道我忘了提醒你我们现在正是分居期?”

厉仲谋无谓地耸耸肩,双臂一合,趁机搂住她,脸贴在她的腰侧:“厉太太,公平些,你怪我对你不信任,可你怎么也不能一声不吭就离开,用这种方法折磨我。况且分居协议还是向佐送到我手里的,我怎么可能签字?”

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吴桐还不太习惯,她一低头就嗅得到他的气息,因此不得不扭头看向另一边。

“如果我当时没有离开,就算你听了向佐的解释,恐怕还是不会相信,起码还要怀疑向佐帮助我们和好的动机是什么。我不想宝宝在那种环境下出生。”

厉仲谋兀自点点头,似乎对此十分理解,可他依旧搂着她,不松手,“对不起……”

她是错愕的,因为从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

这个时刻,两个人都沉默下去,吴桐听见他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气。

吴桐控制不住地低头,看他微阖的眼睛,还有微垂的脖子。

这个男人颈侧的皮肤细腻,肤色健康,她快要忍不住抬手抚时,听见他说:“记不记得你回南京之前问我,我们何必在一起?”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段日子彼此的折磨,所以她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女人的反应落在厉仲谋眼里,他开始后悔提到这些,很显然,他的话勾起了她最糟糕的回忆。

“我已经有了答案,你呢?”厉仲谋站起来,想要抱她个满怀,可她脸上划过的痛楚制止了他,“等童童到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回来以后,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96

童童的班机隔天到,厉仲谋亲自开车把儿子接回家,吴桐一开门,就差点被孩子扑倒,幸好童童被一旁的顾思琪稳住。

见到吴桐,顾思琪的第一句话是:“怎么还是这么瘦,没长胖?”

童童扁起嘴,带着哭腔道:“妈咪我好想你!”

接下来的一句却是与思琪的截然相反:“妈咪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话音一落,童童又一次冲过来抱吴桐,再度被眼疾手快的思琪拽住后衣领:“你妈咪肚子里有宝宝,童童你可得小心点。”

童童哑然地张大嘴,满脸不可思议,厉仲谋停好车,刚进玄关,见状,轻笑着伸指抬起儿子的小下巴,让他合上嘴。

童童又歪头想了想,这才似懂非懂地“哦”一声,乖乖地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进屋。

到了吴桐跟前,童童仰头看了很久,没忍住,抬手了她隆起的腹部。

他小心翼翼的神情,与他爸爸简直如出一辙,吴桐笑起来,捧起儿子的脸,狠狠亲他小脸:“怎么了?不开心?”

厉仲谋在身后默默看着,只觉她的笑容一波一波荡漾到了他的心上,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吴桐抬眸见他在笑,有点不明就里,头皮都开始发麻。

童童也是苦恼万分:“不是玩火玩出来的吗?怎么在肚子里?”

孩子皱着眉头喃喃,问得吴桐哑口无言。

厉仲谋则敛起笑,欣赏她的局促。

童童得不到答案,丢了行李去扯厉仲谋衣摆:“妈咪都有宝宝了,我也来了,爹地你别走行不行?”

厉仲谋闻言,这才把目光从某人身上移开,揉揉儿子发顶:“在车上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爹地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处理完一定赶回来陪你们。”

说着不忘看看这女人的反应,吴桐却只是绞着手指,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看到父母这样的反应,孩子自此明白大人的话可信度太低,丢下一句“讨厌”,嘟着嘴巴跑开。

顾思琪识趣地进屋,把她的行李往角落一放,把她自己往沙发上一丢。

玄关此刻只剩厉仲谋与吴桐,他不请自来惯了,因而这回他迟迟不进屋,吴桐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抬起,厉仲谋的唇印上她的眉心。

他动作总是这么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吴桐这一回可没推开他,反倒是厉仲谋有点不适应,干咳一声:“我走了。”

“……”

“……”

“再见。”

“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到底要去哪?”

她选择沉默。

这女人真得要在这事上折磨他到够本——厉仲谋微怮,头一低,用力吻她。用了狠劲,像是要发泄一切不满,她舌尖开始发麻,他才放开,再不多话,转身就迈出玄关。

保姆帮顾思琪去楼上放行李,吴桐给她倒了杯水,“你怎么有空跑这来?”

“陪你,”顾思琪喝着冰水润嗓,“当然了,这也是上司派给我的工作之一。”

不用说都知道这位上司是谁,吴桐不说话,思琪吹着冷气,眼角弯弯地盯着她红肿的唇,突然冒出一句:“真是羡慕你们,身高match,接吻姿势都这么,赏心悦目。”

吴桐被揶揄了,恼得去垂思琪肩膀,思琪这才稍微正经一点,缓了缓:“春节你不准备回南京了吧。”

“我挺着个肚子哪敢回去?”

顾思琪深谙吴父的脾气,缓而重地点头,表示深切的理解与同情,“那你就再等五个月,等孩子出生了,带着我们厉总回去认个错。”

明显又被她调侃了一通,吴桐正要回腔,童童蹦蹦哒哒地从书房跑出来,上网求教的成果令他总算懂了点皮毛,搂着吴桐的胳膊就问:“妈咪,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回顾思琪想要稳住这小鬼头就没那么容易了,不待她拽住他的后衣领,他已经欢天喜地地说开:“最好是弟弟。等到以后我们家里有了可可,女人就太多了,加上一个弟弟,刚刚好。”

思琪在旁听着有趣,那个“可可”,她听童童说过好几次,此刻见吴桐一脸的应接不暇,思琪只得拍拍这位准妈咪的肩:“现在孩子真是早熟。”

在“弟弟”这件事上得不到声援的童童难免沮丧,“如果爹地在,他一定和我一样要弟弟的!”

儿子既然提到,吴桐禁不住问:“你爹地有跟你说他要去哪吗?”

“没有哦,爹地只说有重要的事。”末了,音量很小地补一句:“他也真是的,这么久都搞不定妈咪。”

吴桐没太仔细去听儿子嘀咕了些什么,她努力回想昨晚厉仲谋对她说的话,“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

一天,一周,厉仲谋都没再出现。

她开始失眠。

有了宝宝,不能吃安眠药,她睡不好,隔天脸色就差,顾思琪都开始担心起来,总叫保姆给她食补,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如果告诉他他一离开,你就变成这样,他是会开心还是会心疼?”

吴桐当了真,立即色厉内荏:“千万别告诉他。”

到时候他以为她离了他不能活,多没面子……

几天食补下来,吴桐胖了许多,但吃得多,夜间更是睡不着,可是见她们为自己忙碌,吴桐又不好拒绝。

这一夜,她再度辗转难眠,恰逢此时她听见开门声,就这么彻底惊醒了。

卧室没开灯,走廊微弱的光不足以照亮一隅,她迷迷糊糊地倚着床头坐起来:“厉,仲谋?”

“……是我。”

听见回答的那一刻,吴桐止不住一阵失落,蓦然发觉这样的自己有点可笑。

童童一路小跑进来,一下子就蹦到床上,“妈咪你也想爹地啦?”

吴桐无法回答,扭亮了台灯,见到孩子睡意朦胧的脸:“这么晚还不睡?想听妈咪给你讲故事了?”

童童听着不乐意,挺起小膛,“我是男人,才不听那些故事!”

吴桐失笑,童童伤自尊了,为了证明,特意举起幼细的胳膊,憋足了劲:“爹地好几次带我去健身房,你看我这里的肌——”

小孩子个头长得快,可看起来依旧细胳膊细腿,吴桐被他的动作逗笑,十分违心地点了点头。

这个夜晚,伴随着儿子谈论这几个月生活的声音,吴桐渐渐入睡。

孩子说的这些其实早在视讯时就告诉过她,现在听他当面讲,吴桐又是另一种心境。

击,骑马,潜水……童童至今提到还难掩兴奋,吴桐睡着前的一刻,迷迷糊糊地想,真不知道他这么忙一人,哪有时间带儿子上山下海。

“……连爹地都夸我学得快,还说以后带妈咪你一起去的话,我都可以教你了……”

说到这里,童童顿了顿,眨巴着大眼睛一看,妈咪已经睡着了,他圆满达成任务,蹑手蹑脚下床去,出了房门。

童童回自己房间打电话,对方一接起他就邀功:“妈咪被我哄睡着咯!”

那端的厉仲谋低声笑:“童童越来越厉害了。”

“那,我能不能要奖励?”

厉仲谋猜儿子大概又有了什么鬼主意,笑道:“说吧。”

“我要爹地你早点回来。”

那端沉默片刻,显然是为难,童童赶忙补充:“你订的帆船都到了,你不回来,没人陪我玩!”

厉仲谋不是不明白儿子的期待,他望向窗外,此时的纽约正是早上,大雾天气,氤氲,朦胧,而寒冷。

他的温暖与阳光,在遥远的澳洲,在他的女人和孩子身上,不在这里。

“爹地最近真的很忙,我答应你,一定尽快赶回去,好不好?”

不想孩子担心,只能隐瞒到底。

厉仲谋和儿子聊了一会儿,成功哄得儿子去睡觉,厉仲谋正要挂电话,听见两声叩门声。

他挂机同时,瞥一眼门边。不用他请,梁琦已经进了病房:“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做手术了,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煲电话粥?”

几天不见,她中文又有进步,厉仲谋对此不置可否,表情是淡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Mark来的。他去看向毅,我趁机溜过来。”

“……”

他懒得搭话,梁琦自讨没趣,有些不甘心:“如果Mark或者向毅知道了你是那个肝源捐献者,你猜会怎样?”

“Gigi!”厉仲谋终于有了反应,声音略低,带点敬告意味。

梁琦忽地一笑:“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捐献者如果是Mark……才不要!”

这个坏姑娘,笑容也挺坏,厉仲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习惯地吝啬语言。

“对了,你的那位吴小姐呢?配对检查她不陪你,你进手术室,她怎么还不出现?”

“……”

他又这样缄口不语,梁琦暗暗鄙夷一通,“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叫人去查。曼哈顿的私家侦探你见识过了?连向毅的那些陈年旧事他们都查得出……”

“别多事。”

这女孩难对付,爱管闲事,并且有恃无恐。

他的威吓对她不起作用,梁琦笑眯眯地做捧心状:“哦,我好怕哦!”

“……”

在这种时候,梁琦总禁不住要同情那吴小姐,这个男人,子太冷,和他在一起,连吵架的乐趣都没有。

她不得不摆正脸色:“都说你IQ高,我倒不觉得。最笨的就是你。厉芷宁对Mark都比对你好,等向毅出院,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过年,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厉仲谋竟被问住。

那一刻,心脏被某种名为痛的情绪拉扯。

他停了很久才说:“我早就习惯。”

梁琦以为能够点醒这个过于傲然男人,显然,她的出现只起了反效果。反倒是他这么一说,连她都要替他伤感。

伍伦贡华人众多,春节气氛很浓,保姆放假,顾思琪和吴桐轮流做饭。思琪的父母、姐姐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度假,思琪这天接完机回来,吴桐去应门,见只有她一人,不禁望向外头:“人呢?”

“他们不住这里。”

见吴桐一脸诧异,顾思琪折回来替她关上门,拉她进玄关:“他没告诉你?”

她这样话说半截,实在吊人胃口。

“告诉我什么?”

“这房子他早就买下,房产都挂到你名下了。”

这倒确实符合厉仲谋的行事风格,吴桐不由担心:“他又为难你了?”

顾思琪嘴角狡黠地一勾:“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卖价高出市价几倍,我爹地妈咪也乐意去住新房子。”

上午大扫除,厉仲谋那边的房子钥匙,他留在她这里,既然请了钟点工,顺便把他的房子也打扫一遍。举手之劳而已,没别的意思,吴桐是对自己这么说的。

进了他家门,才发现是多此一举。房子干净整洁,家私维护得当,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白来一趟的吴桐坐在沙发上,真皮座椅是白色,光泽盈盈,捻不起一点灰尘,她有点失望。

顾思琪从楼上下来,“楼上也很干净。”

“……”

“不过我发现这个。”

顾思琪递给她一只盒子。吴桐看着怔住——那是他们的婚戒盒。

绒面的盒子打造得十分巧,里边的钻戒更是如此,真真正正世上独此一件。可是她的那枚遗落在了酒吧,他的,被他丢出窗外。

顾思琪把婚戒盒往她面前送,“不打开看看?”

勾起的都是糟糕回忆,吴桐没有打开的欲望。

她迟迟不动,顾思琪只能代劳,盒盖打开的一刹那,吴桐下意识别开眼去,不想看,可余光还是瞥见。

两枚钻戒,竟都在!

设计出自名家之手,绝不重复。吴桐拿起来仔仔细细看,男款已有些磨损,戒圈内侧刻有花体英文,是她找人刻下的,彼此的名。

“盒子就放在床上。”

“……”

“可能是他留给……”

“……”

“吴桐?吴桐……”

“对不起,害你白来一趟,我们走吧。”吴桐回过神来,边说边收好戒指起身。

顾思琪不方便说什么,跟着她走出去。

下午血拼,顾思琪的姐姐和她们一道带孩子们去。

童童最近总跑海边,她们出门前,他才从海边赶回来。

童童一身轻便装,头戴cap帽,背着背包,骑着山地车,一个帅气的甩尾,山地车稳稳停在几位女士面前。

顾思琪的外甥女和童童一般年纪,看了一眼,羞涩地笑起来。

吴桐在儿子还想要花时间摆酷前,把他拎上休旅车。

车子平稳行驶,两个孩子坐在车后座,聊得很欢。小脑袋凑在一起,研究童童腕上那支新款的智能手表。

小女孩兴奋的声音:“这是什么?”

“这是我做的倒计时。喏,你看,还有四天我爹地就要回来了。”

吴桐坐在副驾位,听得一字不落。她笑而不自知,直到顾思琪满含深意地瞥过来一眼,她才晃回神来。

“你啊,就是个太别扭。”

“哪有?”吴桐还嘴硬。

顾思琪十分识趣:“我呢,就再陪你这四天。到时候,你的口是心非留给你男人享受吧。”

在这个欢乐时刻,谁也没料到厉仲谋会对儿子食言。

四天,五天……直到除夕夜,他都没有回来。烟火勾勒整个夜空,处处璀璨,吴桐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童童打过去的电话都转到了厉仲谋助理那里,新年都没有好心情。

她心情糟糕,新年第一天,打给亲朋好友的问候电话,都听不出多少喜庆。打电话回家里,更险些被母亲听出不对劲。

童童连和外婆说话都无打采,吴桐被问到“孩子是不是生病了?”费尽心思才搪塞过去。

童童跑回楼上,吴桐挂了电话,坐在客厅,想着中午还得带童童去思琪的新居,不知道童童愿不愿意出门——孩子想在家等爹地。

这时候,电话响了。

莫不又是送新年祝福的来电。

吴桐有点疲于应付,响了好几声才接:“你好。”

对方却在说英文:“Excuse me,are you retives of EricLi?This is……”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吴桐回忆起那一瞬间,唯一记得的,是脑子被一点一点抽空,直至空白一片的那种恐慌。

明明脑中什么都不剩,可她依旧听明白对方的话,就是这般的矛盾撕扯着她,不留余地。厉仲谋,病危……

她,没有听错。

作者有话要说:书版结局的下部将在下周五(1月21日)晚8:00准时贴出^_^感谢妞们陪着《无爱承欢》、陪着栗子和吴桐、陪着某颜色一路走到这里,深吻~某颜色1月底将开新文《客官,不可以》希望妞们到时能捧场。关注 或 ,可第一时间得知新坑信息哦

书版结局(下)

吴桐从惶恐中醒过神来,发现听筒早已从手心滑落,电话线挂着听筒,在半空中晃着,一如她的心脏,摇摇欲坠。

她重拾听筒,手指,嘴唇,都在发抖。

对方没有挂断,吴桐记下医院地址,猛地站起来,腹部一抽,吓得她再不敢动,深呼吸几轮,抚着肚子,没再有什么异样,她才尽量快地上楼。

走到台阶中段吴桐突然停下,该怎么跟孩子说?她想得头疼,没有头绪。

厉仲谋,你要有什么事,我恨你一辈子!她颤着嘴唇喃喃,赌气的话逼得她眼睛一湿,鼻子一酸。

差点哭出来,吴桐对自己说:冷静。

到儿子房间,敲门进去。

童童正在打电话,依旧是厉仲谋的助理代接,吴桐截过听筒,牵起儿子的手:“妈咪得出一趟远门,现在送你去思琪阿姨那里。”

童童语气闷闷,丢出一句:“我不去。”

吴桐声音一凛,少有地对着儿子低喝:“听话!”

她让儿子先下楼等,自己这边接起电话,问助理厉仲谋的情况。

助理支支吾吾,本不答,吴桐鼻间一酸,声音哑了:“我……马上过去。”

不知为何,助理竟像是松了口气,连声说帮她订最近的机票飞纽约。

她挂了电话,把护照、钱夹、钥匙统统扫进包里,都走到门边了,吴桐又想到什么,折回去——

拿婚戒盒。

去车库取了车,童童扁着嘴不肯上车,小声抗议:“爹地说不能让你开车。”

吴桐脑子乱得一塌糊涂,本没去听。把儿子弄上车,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引擎的声音,都盖不过她的心跳,“你先去思琪阿姨那里,到时候再让她带你回来拿换洗衣物。”

她把车停在顾家独栋别墅的院子外,不停按喇叭,直到引得顾思琪从落地窗望过来。

顾思琪见不得她这么莽撞,绕到前门,奔下台阶:“你怎么能开快车?”

吴桐嘱咐儿子先上楼,童童见她眼眶泛红,乖乖低头下车。

孩子还是有点不甘不愿,扭过小脑袋问:“妈咪你要去哪?”

“这几天乖乖听思琪阿姨的话,到时候妈咪和,和你爹地一起回来。”

童童眼睛一亮,“我也去!”

吴桐当即拒绝,探出车窗,把家里钥匙给顾思琪:“这几天麻烦你帮我照顾下童童。我现在要去机场。”

顾思琪的手立即伸进车里,按住方向盘,几乎尖叫:“你搞什么鬼?一个孕妇……”她没说下去。

只因,她看见了吴桐眼眶中的泪。

那么隐忍,那么挣扎,那么死死遏制住的泪。

顾思琪一惊,随即顿了顿,拉车门,“下车,我送你去。”

随即扭头对已经站在台阶上的顾思瑶喊:“姐,带童童先进去!”

顾思琪车子开得很快很稳:“出什么事了?”

“……”

思琪看得出她不愿谈,没多问,她却突然开口,“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她答非所问,声音发抖,状况糟糕,顾思琪一下子就猜到,偏又有些不敢置信:“厉,厉仲谋?”

“纽约的医院来电话说他,说他做了捐肝手术,并发症很严重……我竟然,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吴桐不能再说下去,不能再往坏处想。她抽纸巾胡乱擦一下眼泪,吸一吸鼻子,好歹冷静下来。

她不再手忙脚乱,顾思琪放心些。

“我陪你一起去。”在吴桐拒绝之前,顾思琪已经掉头,“我先回去拿护照。”

机场航站楼,过客匆匆,人来人往,顾思琪办完手续回来,见吴桐正仰头看着巨幅电子航班表。

望着她的侧影,顾思琪有些不着边际地想,坚韧如蒲草,不是谁都做得到,也不是谁,都配得上厉仲谋。

候机时间长得仿佛无休无止,地勤对孕妇格外注意,好不容易上机,飞机起飞,依旧嫌时间太慢。

顾思琪把空姐拿来的毯子递给她,只见她看着窗外,不发一言。

“你得睡一下。”

吴桐又是摇头。

“为了宝宝,你也得睡。”

这句话管用,吴桐闭上了眼睛。顾思琪替她铺好毯子。

飞机跨越晨昏线,吴桐的心同飞机一道,驶进黑暗。

她从梦魇中惊醒,梦里只有一个画面,怖人的抢救仪器的环绕下,厉仲谋躺在那里,盖着素白的床单。

吓得一身冷汗。

在黑暗中她再也没有睡意,周围安静,她突然就想到过去的每一天清晨,她在厉仲谋怀里醒来的日子。

想要哭,却不能。起码为了腹中的宝宝。

班机降落肯尼迪机场,窗外下雨。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她前一次抵达肯尼迪机场也是个雨天,这次却没有他为她撑伞。

接机的人斜倚着大厅圆柱,是个年轻女人,吴桐一下子没认出来。梁琦。

梁琦原本笑眯眯的,可上下打量吴桐后,不可思议取代了的笑容,“你,怀孕了?”

梁琦开一辆底盘很高的SUV,吴桐上车梁琦差点要过来搀,低声抱怨一句:“早知道你有BB我就不……”

顾思琪不明白这年轻妹妹怎么还笑得出来,自此没有好印象。

吴桐的心思本不在这里,听不见其他,耳边反反复复地只有一句:他千万不能有事。

抵达医院,直奔病房,吴桐进去,顾思琪紧随其后,立刻就被梁琦拦下。在顾思琪疑惑的目光下,梁琦合上门,“阿姨,别多管闲事。”

“谁是你阿姨?!”

梁琦无谓地耸耸肩,嘴角又扬起顾思琪看不惯的笑。

整个楼层不住别的病人,显得空旷而冷情,一道门之隔的病房更是如此,静得吓人。吴桐停在那里,不敢再近前。

没有想象中的抢救仪器,但他确确实实躺在素白的床单上,身上的薄被也是白色。

她从没见过厉仲谋这么惨白的脸色。

忍不住一声抽噎,蓦地哽住喉咙。她手足无措地回头,没有顾思琪,没有梁琦,更没有医护人员。

除了她慌乱无错的呼吸声,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却在这时,她听见病床上的厉仲谋忽地沉吟了一声。

片刻安静后,他竟,开口说话!

音质非常沙哑,音量也压得几乎听不见,可还是成功表达了他的不满:“我说过了,没有允许,不准进来。”

厉仲谋正思忖着,难道要避开梁琦就真得换一家医院,这时,他耳畔响起哽咽声。仿佛闭住了气,想哭,却发不出来的声音。

厉仲谋皱着眉睁眼,循着声音望去。

只看了一眼,便倏然坐起。

动作牵扯到刀口,一阵疼,厉仲谋顾不上,掀开被子下床。

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可他依旧不遗余力,只为来到她面前,拥她个满怀。

却被推开。

哭泣声不再受到压抑,她仿佛不管不顾了,一路来压抑的一切终于得以纾解,这个女人泣不成声。

他看着,更疼。心疼,却束手无策。

是她太焦虑,什么都没顾上,本来看到他不在ICU病房,就该猜到。

恨得牙痒痒,却在这么近距离看到他的面色和他的引流管时,只是哭,说不出话。

“你骗我!”

“没有。”

“你有!”

“好,我有。”

厉仲谋妥协,轻揽她,担心她又要推开他,神情一软,“你刚才推到我刀口了。还没愈合的。”

“你这个……”

“抱歉,打断一下,厉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么?别哭。”他贴着她的耳朵,破锣嗓子,竟似柔声阵阵。

98

制造这一切,连厉仲谋聘请的最专业的助理也能收买——罪魁祸首梁琦,在厉仲谋丝毫没有任何表示之后,耐不住子,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怎么都不谢谢我?”

厉仲谋由某人陪着,花园中晒太阳,难得心情好。可怎么吴桐稍微离开会儿,就杀出个梁琦来?

厉仲谋只抬眼瞟了瞟她,半个字都没说。他穿着宽大病服,脸色苍白,还是仰视着她,可梁琦依旧觉得这男人的气势太盛,轻易惹不得。

但她明明早已计议好,以他的个,若答应报答,就决不食言,她大可要求他去看看向毅,Mark和他关系好了,她和Mark的可能岂不更大?

眼看计划落空,梁琦出离愤怒,“Cheapskate!”

“你吓了我的人,还要我谢你?她可是孕妇。”

因为术后用药的缘故,厉仲谋声音沙哑异常,难怪他不肯和妻儿通电话,梁琦白替他心,甚至一度替他伤感。想来更懊恼。

瞥见他手上的钻戒,她坚信是自己功劳,“是我帮你们和好的!再说,我又不知道她有BB。”

“……”

“你,小心报应!”

“中文学的不错,还知道用‘报应’这个词?”

这男人眼锋已有些锐利,梁琦胆子一缩,不情不愿离开,走了还不忘一直嘀咕英文。

这女孩,本该重谢,厉仲谋担心的是他这一谢,她更要光明正大手别人家事。

报应?他倒是不以为意。却不料几日后的早晨,果真遭到报应。

吴桐今晨心血来潮,要为他刮胡子。

厉仲谋坚信电动的刮不干净,剃须刀与刮胡泡吴桐是第一次用,笨手笨脚,厉仲谋满嘴刮胡泡,转眼成了白须圣诞老人。

那种被动的、把自己全部交给她的感觉,偶尔体验一次,真是……不赖。

镜面前,两个人面面相觑,厉仲谋面无表情欣赏一会自己,“这造型,如何?”

他用药量减少,嗓子渐渐没有之前那么嘶哑,动听许多。

吴桐笑着恭维。

她动作还算小心,一点一点替他刮胡:“你昨天跟童童通电话,都说了些什么?”

刀锋近在眼前,厉仲谋不能笑,眼角弯弯,确确实实的开心,“秘密。”

“有没有跟他说什么时候接他过来?”

“我是儿子的superman,现在这副样子,暂时还不能见他。”

真是!吴桐无奈,拐弯抹角又说了许多,她尽量不看他,才终于敢说出梁琦拜托她说的话:“我听说,向伯父是因为癌细胞转移到肝脏,才需要做移植。术后情况似乎,不太理想。”

厉仲谋闻言,不见半点反应。

他只是静默,吴桐等了又等,索心一横:“真的不打算去看看他?”

厉仲谋一怔,头偏了偏,下巴便是一痛。

他疼得眉一皱,吴桐抬眼见伤口开始冒血珠,“啊”地低叫一声,丢了剃须刀,捧起他的脸:“刮得深不深?”

厉仲谋摇头,笑得很勉强:“他不需要我的关心。”

吴桐暗暗唏嘘,不舍得再追问。

她专心致志为他刮胡子,显然他不太乐意,不老实地吻了她一嘴刮胡泡,两人都得洗脸,一来二去就耗去十几分钟。

剃须刀在他下巴上撕开了一道小口子,吴桐替他贴ok绷,厉仲谋要她顺便学学换纱布。

“你自己来吧。”她怕又弄疼他。

他不置可否,两手一放,大大方方把自己交给她。

身高差距大,厉仲谋敞开衣襟,身往后仰,背靠洗手池。吴桐并不用费力弯腰,一低头就足以看到他腹部的刀口。

拆线已有些日子,外科医生换药时,吴桐在旁看,只觉医生手法残忍,即使厉仲谋一声不吭,也猜得到有多疼。

现在刀口愈合,全新的组织生长,是粉色。

“……疼不疼?”她指尖碰一碰。

“你再往下,出什么事我不负责。”他面色无虞,语气正经。

吴桐被逗惯了,反倒有点不服气,这下胆子大起来,手指在他腹间持续作恶。

听见他喉头深处压抑的一声低喘,有些得意,于是变本加厉。

可惜没逞恶多久,就被他控住。

被他扣在怀里吻,气喘吁吁都不分开。和她比,他的手指更加肆无忌惮,早就钻进她衣服里,撩拨敏感的神经。

从后背绕到前,满握。她鼻子里哼一声,听得厉仲谋更不愿停。

到头来,却不得不在她隆起的腹部打住。厉仲谋指尖一顿,不甘不愿,“如果不是宝宝,你今天——危险。”

音尾被他刻意拉成细而融的糖丝,甜腻缠绕她的听力。

挑逗成了一场战役,他又总占上风,吴桐把纱布往他手里一塞,在他来得及捉住她之前,溜出洗手间。

厉仲谋出院后多了项工作:学普通话。

吴桐预产期在夏初,回南京本是迫在眉睫,可她怎么都不肯大着肚子办婚礼,厉仲谋学普通话的时间便有了宽裕。

童童开学,一家人回到香港,厉仲谋之前已公布了结婚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再做不了鸵鸟。

所有人都愉快。狗仔多了头条,厉仲谋多了甜蜜的烦恼,童童多了妹妹,欢天喜地,直说爹地没骗他。吴桐这才知道在厉仲谋住院期间,父子俩通电话,他对儿子允诺一定娶得到她。

童童至今不知父母早已结婚,眼下在他的小心思里,厉仲谋不愧是superman,连她都搞得定。

吴桐不拆穿,她也有喜事——没被爸骂到狗血淋头,值得庆幸。

闲暇的准妈妈生活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得为婚礼伤脑筋。婚纱倒是订了不少,设计、款式都是最新,空运来却只能被放到更衣室,等着过季。

新的更衣室,若打开门,便直对卧室,吴桐有时坐在床上看书,总要抬头瞥几眼,想着,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穿上?

在她想着是不是该提前制定产后减重计划时,厉仲谋悄无声息地靠近,蒙住她的眼睛。

吴桐一惊,拉开他的手回头,厉仲谋已经贴到了她身后:“是你说的,要等到生完宝宝,瘦完身才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立场坚决:“我起码得漂漂亮亮嫁这一次。”

女人对婚礼的执拗男人不懂,厉仲谋不去扫她的兴。

女人似有这般天,张翰可小朋友看着这些华服,别提多眼馋。

头纱戴在头上,轻盈地转好几个身,小小个子,差点被头纱绊一跤,这些都不妨碍她的爱不释手:“桐阿姨,留一件给我吧。”

没等吴桐答应,童童忙不迭:“好啊好啊!”

童童是所有人中最忙碌的,不仅带着好朋友来家里参观,更以为外公外婆还不知道喜讯,电话拨回去报喜。

孩子欢欢喜喜的,电话里什么都可以说,吴桐跟父母联络,说话却要处处陪着小心。

吴父的态度近来已不再那么强硬,问她什么时候带丈夫回家一趟,“他去年来我们家,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哥还招待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听语气,简直是在懊悔——后知后觉地把女儿卖了。吴桐这边许久不说话,听到厉仲谋竟早就拜访了家里,有些震惊。

吴父会错意,以为女儿沉默是因为为难,思忖多时,才不甘不愿放低姿态:“你妈已经在取名字了,跟他说,外孙女的名字,必须,必须由我们这边来定。”

吴桐回过神来,连声说是。

孩子的取名,厉仲谋都依她的意见,他近来晚出早归,日日接儿子放学,不出差,不熬夜工作,公司权利下放。股东对此虽颇有微词,但厉氏股价够稳,副总也镇得住,董事会足够动静,厉仲谋已然一切不用心。

吴桐今天出门去上产前瑜伽课,回来已是傍晚,洗了澡,去书房看看,猜厉仲谋可能在那里学普通话。

启开门缝,竟听见熟悉的南京话。

听见动静往这边望,见吴桐进门,厉仲谋停了声音,示意她过去。

他的目光,沉静如潭水,却又熠熠生辉,这样的厉仲谋,于她,是至始至终的痴迷。

宝宝快八个月,吴桐肚子浑圆,慢腾腾走到他面前。

“你去过我家,怎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父母会知道你的下落。”

厉仲谋回答得不痛不痒,吴桐狐疑起来:“你不会,又为难他们了吧?”

见她如此紧张,厉仲谋失笑:“有求于人,放低姿态,厉太,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吴桐明显松一口气。

厉仲谋不禁挑眉觑她,在她眼里,难道他就是十足的恶人,永不可逆?

他挑眉的样子看着凶,她还以为他要生气,瞳光一缩。

不料,他只是柔柔抱住了她。

她没有用吹风机,头发有点湿,周身泛香,厉仲谋埋进她脖颈边轻嗅,声线带着宁谧,有点不想谈,“……你爸爸他……真的很难对付。”

回忆惨痛,厉仲谋就此打住。

一直觉得没什么能难倒厉仲谋,原来他的克星是岳父大人。

吴桐咯咯笑起来,“那你真的有必要好好学学南京话。我爸平时都说普通话,算客气的,一生起气来,可就没那么好摆平了。”

不知有没有听出她的揶揄,他只是赞同地点头,鼻尖蹭她柔柔的耳珠,“什么时候换的沐浴?这么香……”

话题一下子跳到这来,吴桐没顾得上回答,厉仲谋已在她皮肤上细细啄吻开来。

闹得她有点痒,躲了躲,“那我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顿一顿,却又改口,“有……那就,父债女偿。别动。”

被他吻得有点意乱情迷,从脖子一路沦陷到下颌,眼看又要一发不可收拾,她赶紧提醒:“别胡来。你忘记上次了?宝宝它……”

厉仲谋微怔。

这一刻,咬她的心都有了,却只能默默对着自己咬牙切齿,十分不情愿地松开手臂。

互相招惹是常事,招惹到了床上,却只有那一次,厉仲谋自认很小心,姿势力度都极克制,她猫儿般哼,柔柔地蹭,他沉沉地揉,原本一派安好,彼此小心翼翼享受这美妙,她却突然腹痛,跪在那里都有点发抖。胎动有点不寻常,吓得这对准父母不敢再胡来。

一安静下来,又什么状况都没有。无奈这女人,一手指头都不让他碰了。

第二天请医生来,什么都检查不出,宝宝没有异样,厉仲谋放心之余,又有点不甘不愿……

厉仲谋从那次的糟糕情绪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揽住她肩,不让她溜,“再试一次?”

“宝宝不让你欺负我。”她理直气壮地拒绝。

如果,这女人看见过她自己被情潮席卷时,那副神智不清的模样,哪还能这么振振有词?

那画面在他脑中自动回甘一番,“宝宝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懂事?我那是在疼你。”

“……”

吴桐无语问苍天。

他也就逗逗她,不会真的勉强,最后演变到两人各坐书桌两端,吴桐教他南京话。

“这个字要卷舌,像这样……”

她亲身示范,红色的舌尖玫瑰的唇,近在眼前,因为无意,愈加诱人。勾得厉仲谋心浮气躁起来,为保持冷静,他起身结束这段教学:“我去童童房间看看。”

“我去看过了。他在做作业。”

“……再去,看一次。”

父母双双出现在儿子房间的后果是,童童玩游戏被逮个正着。

孩子抓着头发做懊悔状,依然没能逃过——吴桐缴了他的游戏手柄,“你的作业都做完了?”

“……”

“东西全部没收,去做作业。”

童童毫不在意,陪着笑脸:“妈咪你别生气啦,你气坏身体,我弟弟怎么办?”

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油!厉仲谋见妻子被噎得无话可说,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缓和气氛,助儿子过关,“你怎么知道一定要是弟弟,妹妹不好?”

产检早已查出是女孩,童童太笃信是弟弟,大人们都没把消息告诉他。

男人身上有一种收放自如的俊雅,孩子很吃这一套,小心凑到厉仲谋耳边,不让吴桐听见:“家里已经有一个女人,够麻烦了。”

结果自然是要让童童失望了。

孩子的降临比预产期晚,厉仲谋早已经陪她在医院待产,状况没有让人手忙脚乱。

这一胎她不想剖腹,可打了催产素,足足疼了一整天都没有动静。

入夜了,吴桐好不容易挨过镇痛,见她额上疼出豆大汗珠,厉仲谋整颗心都跟着紧缩,再也等不下去,“叫医生准备手术!”

“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受不住痛。”

厉仲谋俯身吻她的眉心,久久不离去,“Bravegirl……”

眉心微颤,吴桐不清楚是他嘴唇在抖,还是她身体在抖。

“还女孩呢?我都快二十八了。”

他的唇没有离去,吻很轻,如羽毛,逡巡在她下巴,嘴唇,鼻尖和额头。这一刻,恨自己能给她的,太少。

吴桐笑着,作势要捂他的嘴,却没有力气:“……我不要你进产房陪产。”

他未置可否,勉强还有笑容在嘴边:“怕我晕血?”

“不想让你看见我像青蛙躺在解剖台上一样。”

“……”

又一波镇痛袭来,吴桐目光发虚,没有看见他瞬间失了表情的脸孔,她强自说下去,“生童童的时候,思琪陪我进手术室,后来她跟我说,看着我像青蛙那样任人宰割,她都哭了。那个样子,一定很丑,你别跟进去看。”

她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那一刹那厉仲谋说不出半个字。

她把那段有些晦涩的过往轻描淡写,一笑带过。

厉仲谋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见他不动,护士好意提醒:“厉先生您是可以进去陪产的。”

“不,不用。”

他站在墙边,看着产房门关上。在手术室门外望而却步的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妻子,很坚强,甚过他。

童童也来医院,翘首企盼弟弟的到来,厉仲谋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指关节,斜倚墙壁不发一言,童童从没见他这么严肃,安安静静坐在休息椅上。

厉仲谋等得都没了时间概念,除了焦急,再没有其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产房门开启。

他快步迎上去,从没觉得这么一点距离会令人如此难捱。医护人员报喜:“母女平安。”

厉仲谋神情一松,如释重负地笑了。

99

吴桐醒了。睁开眼,是柔和的灯光,她一时想不起是白天或夜晚。

因为是局部麻醉,被推出产房的那一刻她还清醒,女儿的襁褓就在她身旁,自己的丈夫快步走到面前,握紧她的手。

自此,他的手就没再放开,直到她睡去。

此刻醒来,在这特别订下的病房,保育箱内空空如也,她的宝宝依旧在她身侧。

厉仲谋和童童都在沙发上,他抱着双臂坐得正,头微垂,儿子枕着他,睡得东倒西歪。

她伸手拨开襁褓,看到女儿的脸,很小,闭着眼睛,有极短的茸茸的胎发,吴桐碰一下她的小脸蛋,她嘴巴一张,突然发出半声哭泣。

女儿没有醒,却惊醒了厉仲谋。没了他的支撑,儿子立刻睡得四仰八叉。

他走到床边,一手按召唤铃,一手扶了扶她额头:“醒了?怎么样?”

“口渴。”

“医生说术后十二小时内你都不能喝水。”他只能拿棉签沾水,润一润她的嘴唇。

厉仲谋女儿的脸,又软又嫩,扭头看着吴桐说:“她刚才睁过一次眼睛,眼珠很黑,又亮。”

“……”

“不要哭。”

“我没有。”

他伸手过去擦她的眼泪,轻柔如羽毛触碰,抹掉她一切悲伤。

“……老公,抱抱我。”

厉仲谋依言,轻笑着抱紧她。

吴桐在他的臂弯中,无声哭泣。因为有他,可以脆弱,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

这个男人从不知,他的拥抱总会给予她力量。多年前他救下她后无声的安慰,第一次肌肤之亲,他拥她入眠时的体温,甚至她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刻,都是用他的怀抱,给予她呵护。

这一生,这样迷恋一个男人,生子,结婚,离开,都是为他。

这一刻,他拥她满怀,吴桐想,从此,便是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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