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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饶命》


第一章 我是我师父成仙路上的工具人

白雪皑皑,如盖云被的苍黛翠峰之下,一座矮山。

矮山脚下,竹篱小院茅草屋,屋外有溪涧。

涧深不知几许,面上覆着一层薄冰。

悄无声息,冰面轻裂,一尾肥鱼破冰而出,扭动着身躯飞向涧旁石阶。

仔细看,便会发现,有一层隐隐泛着光泽、润如无物的薄膜,包裹着这尾肥鱼。

石阶上,躺着个身穿粗布道衣的少年。他嘴里叼着根青草、枕着只绻作一团正打着呼噜的雪白狐狸,右手立起两指、口中念念有词。

“鱼来、鱼来…”

那尾肥鱼飘飘然落到少年身下石阶旁的草丛中,随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嗡的一声,草丛里飞出一只,哦不,应当说,一个仅有拇指般大小、半透明的小人儿。

“小长安,小长安,你又偷鱼。当心老神仙打你屁股。”

少年吸了吸鼻子,语气懒懒道:“什么叫偷,我这是临渊而渔。”

‘吱呀’一声,竹篱门被一阵微风推开。

一位个子略矮、身着浅灰色旧道袍、白须及胸、发髻插着根枯枝的老道士,自院中行出走到山涧石阶旁。

那拇指大的小人儿嗖的一声从少年肩上飞出,绕着老者,叽喳道:“老神仙,老神仙,你看,你看,阿紫化出翅膀了。”

老道淡然一笑点了点头,朝那少年问道:“长安啊,想起来了吗?”

少年仍旧躺着不动,懒懒地回道:“没有。”

老道面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往少年屁股上踹了一脚,“浑浑噩噩,何时能觉?消消磨磨,又是一世。起身,劈柴去。”

少年被踹了一脚,完全没有一丝不悦,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

“师父,您天天问,不烦吗?”

老道转身,也不见有何动作,草丛中那尾被困在隔绝屏障内的肥鱼,嗖地一下飞起。准确无误地钻入先前裂冰的洞口,回到溪涧中。

少年用脚拨了拨雪团似的小狐狸,拾起石阶旁的笤帚,跟着老者往小院去走。

“你若想起前四(世)种种,为丝(师)我便功德圆满,阔(可)登极乐界也。”老道捊着长须没好气地扫了少年一眼,“可恼,你个球囊,不知哪时开窍。”

少年早已习惯了老者这口浓重的乡音,不以为意地嘟囔道:“师父,您又不是那青泉寺里的主持大师,要什么功德圆满,干嘛要登极乐界?要我说,咱们现在就下山,先去吃顿好的……”

“禁。”

老道只轻吐一字,少年后面的说话全都成了哼哼声,双唇像被什么黏住了一般,任他怎么用力都动不了半分。

少年翻了个白眼,将笤帚随手抛出去,那笤帚便像个小人儿般,自动自觉地打扫起院中落叶。

他立起两指,自唇左边划向右边。

“动不动就封言觉,您不嫌烦我都厌了。”

“去,”老道从屋里走出来,将手里的蒲草箕扔向少年,“赊些米来。回来路上,涧道旁折点儿马兰菜。”

“不是劈柴么?”

“无米,劈了柴来作甚?将为师烧了么?”

少年抬手接住蒲草箕,应了一声,摇摇晃晃走出院子。

小狐狸从涧旁的草丛中蹿出来,抻了抻腰,跳上山道紧跟在少年身后。

“还有一尾鱼藏好了吗?”

少年轻声问了一句,小狐狸很灵性地点点头。

清晨时分,山间雾气茵蕴未散,好似自天边抛洒出的层层薄纱,美轮美奂,七分虚无三分真实。

少年却是无心欣赏,一路往青泉寺行去,掐着指头算起了帐。

“这一个月都管摩心大师赊了七斗米了,怎还好意思开口。师父啊师父,就不能放我下山去赚点钱吗?”

“小长安,小长安,你又想偷偷溜下山了。老神仙说外面都是妖魔鬼怪,你可打不过呢。”

长出新翅膀的小草灵,不知何时又飞到了少年身边。

少年哼了一声,“师父就知道吓唬我。

再说了,我又不去别的地儿,就下山看看外边的世界,瞧瞧临江府是啥样的,哪能遇上什么妖魔鬼怪。

等着吧,师父说,再过七天,我就满十六周岁了。那时候,我便光明正大下山,用得着偷溜?”

“七天又七天,小长安,你都说几回了,可曾真下得山去?”

“这次一定,说什么我都要下山,绝不能再让师父打哈哈忽悠过去!”少年信心满满地仰头说道。

小草灵飞到少年肩头坐下,晃着两条小细腿,巴巴地说道:“那你下山能带上阿紫么?”

少年笑咪咪点了点头,“带你就带你,不过,你得听话,不许皮。皮就把你卖了,换米钱。”

“啊,别卖阿紫,阿紫听话!”

蜿蜒山道崎岖不平,少年行来却如踏云一般,步下生风。

一人一狐一草灵一路嬉笑,不消多时,便到了青泉寺。

“小白,别跟着了,自己去玩。”

少年冲那雪团似的小胖狐狸挥了挥手,这开了智尚未凝成性灵的小家伙听话地点点头,扭着肥硕的屁股蹦进一旁杂草丛中。阿紫也扇着小翅膀,跟了过去。

一个正在寺门前洒扫的小沙弥,远远便望见少年,自然也瞧见了他手中的蒲草箕。

“长安,又来赊米啦。摩心师父不在饭堂,在普济堂会客呢。你要不就先在堂外等候会儿。”

“知道了,多谢济玄小师兄。”

少年抱箕双手合掌对那小沙弥行了一礼,便步入寺门。

轻车熟路,无需引导,沿着青石板路穿幽过径,不一刻,便来到普济堂外。

往堂内探了探,但见摩心大师正与人交谈。少年在堂前空地寻了块大石头,抱着蒲草箕百无聊赖地将自己平摊在上面,望向天上流云。

冬日暖阳初升,风也不太冷,清铃梵音斥于耳中,不知不觉,少年睡了过去。

恍惚间,似听到许多人的叫喊声。

他睁开眼,便发觉自己身处于一片火海之中,怀里,还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孩。

他想跑,却发现脚下抽不开。

脚踝被什么卡住了!他奋力将孩子往前方一张病床底下抛去。

周遭乱哄哄的,有哭喊声,还有不时迸发的爆炸声。

他拼命想把脚从倒塌的仪器底下抽出来,却,来不及了。

头顶一声巨响,楼板断裂,轰砸而下…

………

少年陡然醒来。

暖阳和熙、清风融融,梵音绕耳。

仍在青泉寺,身下是大石块,普济堂就在眼前,摩心大师还未结束会客。

他坐直身子,盘腿、闭目、吐纳,很快平复了有些紊乱的呼吸。

“又梦见了。还是,忘不了啊!”少年苦笑着抬头望天。

‘老妈…对不起!’

前世,父亲在他五岁时就抛下他母子二人,从此消失不见。

本来就体弱多病的母亲,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他也还算争气,考进不算太差的医学院。一边读研一边在医院里实习,眼见苦日子就要到头了,马上就能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结果,一场大火,将他设想的美好未来,焚烧殆尽。

都说,人死如灯灭。往事了了,作云烟散,作朝露散。

可,亏欠的始终亏欠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只记得在那之后,一阵天旋地转,周遭白光阵阵,忽明忽灭。

要不是知道自己凉了,他还以为自己在蹦迪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光陷落、一片黑暗,耳边响起市井街巷的喧闹声。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滚圆的老脸。

看这脸的姿势以及身体的感觉,他判断出自己是被对方抱着。

这张圆脸的主人,是个头簪道士髻、身穿道袍的老头。

老头抱着还是婴儿的他,满目含泪地用搞笑的口音念叨着‘师父,徒儿定不负所望’…

然后,圆脸老头就成了他的师父,给他取了个平平无奇的名字,李长安。

之所以瞒着师父自己生来就带着前世记忆,刚开始是因为他心底那份浓重的危机感。

再加上,师父一开始真的太吓人了。

这个圆脸怪老道,抱着他来到玉泉山居后,一天到晚神叨叨的。还时常半夜里对着油灯自言自语,念些听不懂的经。

再后来,他才搞清楚,师父确实是个会采草药、会炼丹、颇有点儿神通的真道士。

只是,执着于求仙长生之术,搞得人都有点魔怔了。

结合初见师父时,师父的神情、状态,以及雷打不动、每日一问的那个问题,他得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我是我师父成仙路上的工具人’!

不过,他还是没将自己拥有前世记忆的事情告诉师父。

一来,他总觉得恢复前世记记师父就能成仙的这个说法,有点扯淡;二来,他私心里不想师父离开他。

这十六年来,李长安一无所有,两手空空,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师父。

大概是父母宫缘浅,李长安刚出生就被遗弃在了街头。老头捡到他,从一开始手忙脚乱喂米汤都洒、洗个尿片能糊自己一手,到熟练给他换衣喂饭…

所以,在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之前,他希望师父能陪自己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虽说,糟老头子有点烦人、有点抠嗖、有点呆板,还有点凶……

第二章 我师父真的要升仙了?

细想想,老头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凶的。

差不多是两年前吧,师父待他的态度开始有了变化。

大概是更年期焦虑症,或者,臆想成仙不得症吧。

虽说师父教给他不少法术,比如乘风诀、屏障术以及三种遁法,可他还是对师父的伟大梦想存疑。

一方面,源于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说实话,刚睁开眼那会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古装世界时,他内心是崩溃的。

天知道自己重生的是哪个时代,史上瘟疫横行、洪旱灾害泛滥的年头还少吗?

长到四、五岁,他就意识到,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而是一个充斥着玄妙能量,山石可成精、花草可凝灵、万物皆可化形的奇妙世界。

于是,他又想,难不成自己被发配到了那个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修士即爱又恨,史上最冷酷、最无情、最无理取闹的洪、荒、时、期?

还真……

不是。

师父说,这个世界,很大。

上有九重碧落境,下有玄幽九泉谷。人世间,便是夹在这十八重境、谷间的一方小寰宇。

……师父说的太抽象,他梳理了很久,才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世界概念。

首先,这确实是一个修士遍布的神魔世界;

其次,入流的修士都在各道门中。具体是哪些地方,师父没说,他也无从得知;

另外,玄幽九泉谷,指的是妖魔鬼怪等邪祟的生活区。

总而言之,仙神与妖魔非常合理地势不两立、形成水火。大家各自划了地盘,平时能不照面最好,一旦照上面了,肯定得有一方要凉凉。

不过,这些都是师父说的,他这十六年人生,全在这深山中。且不说那虚无飘渺的道门仙境,便是山下大街,他都没去过。

就这么点儿眼界,他也不是不信,只不过终归没有眼见为实。

有没有神仙先不论,凡人真能修炼到飞升成仙?关于这一点,他始终抱半信半疑的态度。

退一步说,就算真有凡人成仙的法门,自己师父貌似并没有那么高的道行。

是,他是跟师父学会了拔地腾飞可达三五米高、速度跟后世电动车差不太多的乘风诀,还有被他改良了用来捕鱼、捉鸟、逮兔子的屏障术,以及水遁、土遁、木遁三大遁法。

可若说别的,就没有了。

师父修为自然比他要高得多,可在他看来,充其量也就是茅山道士的水准。莫说飞升成仙了,对付有能耐点的妖怪都够呛。

不然,哪个得道高人会把山外有妖魔鬼怪这种话挂在嘴边?还在他灵觉中埋下具备‘回城卷’功能的寻踪箓,一旦离开师父超过三十里,他就会不受控地自动返回。

恐吓加禁制,慎之又慎的就是不许他这个徒弟下山。

总之,这么多年未曾离山半步,不是师父太沉稳,就是这个世界的妖魔太凶猛。

‘咕噜噜’…

盘腿坐在青泉寺普济堂外的巨石上,少年李长安正有的没的胡思乱想着呢,腹中如擂鼓大作,一阵巨响。

正当这时,普济堂内行出一面色悲怆的青衣男子,向身着褐色僧服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道:“那便有劳摩心师父了,无胜感激!”

“济恩。”摩心冲身旁的小沙弥吩咐道:“带客且去伽蓝稍歇。”

“是,师父。”小沙弥弯腰应下,有礼地向青衣男子摆手示意。

两人一前一后往普济堂左侧石径行去。

摩心转身便看到从大石块上跳下来的李长安,笑呵呵冲他招手。

“长安啊,师父可好?”

李长安快步过去抱箕合掌,应道:“都好。”

摩心往他怀里瞧了一眼,心下有数,笑道:“你啊,每次只带这小小草箕,即知无米,何不寻一大斗?”

李长安嘿嘿一笑,“师父不让。”

两人边说着边就走到了饭堂。

舀了米,八分满。这是师父的规矩,他一直都按这个标准来赊米。

待砍够柴或是采了药草,便按整箕米来折算归还。

施礼道谢,这便抱着蒲草箕往外走。奇怪的是,摩心大师居然也跟着他走了出来,并一道出了青泉寺大门。

“大师这是要去哪儿吗?”

“哦,去寻你师父。”

他大约知道一些,摩心师父守的是一种‘你不问我便不说,你若问我便知之告之’的奇怪戒律。

山道蜿蜒,来时李长安使了乘风诀步下生风,但这会儿有摩心师父在旁,他总不好独自疾行抛下人大师父不管。

‘咕噜噜’腹如雷鸣。

李长安露齿一笑,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反正这副窘样,也不是一天两天。

摩心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那长安就先赶回去了。石子湿滑,大师慢些行路。”

揖了一礼,李长安往前小跑了十几步,正准备施展乘风诀,心头突觉一震。

同时间,前方远处山巅,熠亮起一片极为耀目的白光。

他抬眼望去…

便见,覆着雪被的山巔,雾气蒸腾、飘摇直上天际。

天与山之间,有万道祥云卷起,白光之中隐现一瑞兽身形。

不一会儿,那踏着祥云的瑞兽,便从白光中走将出来。

乃是一头通体洁白的巨鹿。

鹿身上,还驮着一个人。

这真的是个仙人吧,一定是仙人!

李长安怔在原地,仰着脖子张着嘴,一双略显细长的丹凤眼都快瞪成了圆眼。

巨鹿驮着仙人,自那华光万丈的山巅缓缓向下飘落。飘落的方向,竟是…

竟是自家小院!

李长安感知到自己灵觉中,一抹金光微微亮起,一串数字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

“师父!!”

他凝神内观了一息后,再看向那处时,便只见到白光落尽前的一抹余亮。

身后,摩心大师沉声颂道:“阿弥陀佛!吕真人,真道仙也。”

李长安大脑嗡的一声,好似炸了一般。

“我,我师…我师父真的要升仙了?!!!”

呆愣了一霎,他快速念动咒语,微风自脚下漾开,整个人离地浮起半尺,急匆匆疾行而去。

………

几里山路,用不了多久,李长安便飘到了自家小院外。

正欲跃过院外半人高的篱门,直接冲进家中,却撞在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有些湿润触感微凉的薄膜上。

李长安被弹飞出去几米远,‘薄膜’上如水晕般有波纹缓缓漾开。

“师父!师父!”他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无人应答。

‘什么情况?难道刚刚是师父飞升的情景吗?不对吧!!飞升不是都要被雷劈上一劈,历个天劫什么的吗?’

李长安心底一抽,小心翼翼地靠近到院边,伸手戳了戳那层看不见的法阵屏障,嘴里念叨着:

“不会这么草率吧,说飞就飞,连声再见都不跟徒儿说…师父啊,你不要长安了!”

“长安,且在门外候着,休要吵闹。”

师父的独特口音,错不了。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这才稍稍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地抱着箕,在溪涧旁的石阶上坐下。

看着面前的小院,分心感知灵觉中那串正在暴涨的数值。

没过多久,小院内蓦地升起万丈华光,如一道巨型匹练直冲天际而去。

宛若有万千星辰从眼前划过,且还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难以确实描绘的香气。

这香气袅袅婷婷,闻来令人心头舒畅,似乎所有的烦恼与疑惑都烟消云散,一切念头皆通达了。

随着那位骑鹿仙人的远去,李长安感受到灵觉中那代表着灵能存储总量的数值,渐趋平静。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灵能存储量居然冲到了3986的高度!

这就是仙人之力啊!只出现这么一小会儿,就胜过他在山中吸收一年的灵能总量。

“长安,进来吧。”

师父一声唤,李长安这才回过神来,一下便从石阶上蹦将起来,跑进院内。却在进门时,突然收住脚步。

“进来啊,站在门口作甚?”

“师,师父…”李长安站在门口踌躇着。

“怎的,还要为师来扶你不成?球囊…”

迈步,进屋。

老道正在饮茶,语气、模样,与往常没有不同。脚底下没多出一朵云彩,周身也不见有什么圣洁的光芒绽放。总之就是,不见有任何变化。

“师父,刚刚…”李长安咽了口口水,问道:“那位,是仙人吧?!”

老道点点头,捊须道:“无极仙山、泰然峰尊主,斗元真人……”

第三章 灵能收集器

“真,真…真的是神仙?!!”

老道‘吁’了一声,略显严肃地纠正道:“神是神,仙是仙,岂可混为一谈。人可修仙,但这证神之道,绝非凡躯可取。”

“哦哦。”李长安呆愣愣应了声,有些忐忑地问道:“那个,师父啊,内什么真人,他…来找您干嘛?师父…您,是不是真的要升天成神仙了?”

亲眼所见,就算不敢信,也得信。不过,李长安还是有些不太适应,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这个惊人的认知。

老道个子不高,抬头瞧着自己这瘦竹竿似的小徒弟,不知想到了什么,摇头笑了笑,继而又点了点头。

“斗元真人,是我大师兄,也就是你大师伯。”

李长安:Σ(っ°Д°;)っ

“师,师父!您是说,那神,不是,那位仙人是我师伯?!!!那师父您呢?您也是仙人!”

老道长出一气,两道花白长眉微微飘动,但笑不语,看着小徒弟的老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之意。

李长安完全没注意到师父的神情,心底里像炸了锅一般,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不会吧,我师父是仙人?’

‘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天,这么说…发达啦!!古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个仙人师父,我也成仙有望啊!’

‘师父啊师父…您老也太低调了吧!’

也是。哪家得道的仙人,会苦哈哈蹲在这深山老林?

住的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黄泥屋,身上的道袍缝了补、补了缝,缝缝补补的都快没了原样,脑袋上插着的还是一截枯枝……

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吧!

老道早就习惯了这个素来爱胡言乱语、满脑子奇思怪想的小徒弟,心知他这会儿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敛起眼中那抹异样,笑道:

“你啊,你啊,真当师父是那…跳大神的江湖术士了?”

李长安这世人穷的还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样,时不时就撺掇着师父下山去跳个大神,挣点家用什么的。

这会儿,被师父这么一打趣,李长安是一点也笑不出来,颤声道:“师…师父,这些,您以前为什么不说?”

老道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有些失落道:“有甚好说的。你与仙道无缘,说了也无用。倒不如不说…”

“等等!”李长安惊喝一声,“师父,啥意思,怎么我就与仙道无缘了??!!”

老道将手中茶盏放到那张破四方桌上,瞅了眼小徒弟,轻叹一气,缓缓道来。

“我等修士,初时修炼,需先养气、修身、齐思、瞑想,神游五脏、窍归六腑、性灵收真、化虚方外…”

“师父,说重点。”李长安忍不住打断道。

换平时,他也是极有耐性的,可这会儿如有百爪挠心,实在听不了师父习惯性长篇累牍的叙述。

老道一拢衣袖,回道:“你练不了。”

“为毛我练不了?”

“修士最基本的,揍似资自(质)。

灵根、妙骨,二者得其一,属普通资质。只要肯将勤补拙,假以时日,亦能有小成。

二者兼备,便属上乘。养气十年,便可蕴成气海,引气海贯通全身,此乃修身。

再往上,资质绝佳者,三花自成、阳火旺盛。

再往上,便是仙种苗子,各山门称为,无双。无双者,三花开灵、阳火入窍,一点则通、一通即明。

而你,甚么都没有,肿么练哇!

无灵根、妙骨者,养气易爆体,修身恐断筋。

莫要说有所成了,怕是还没蕴成气海,命都莫得喽。

师父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你还记得小时候,让你口含丹药去寒潭练气不?”

李长安茫然地点点头,老道继续道:“这便是想借那寒气压制暴涨的阳气,阴阳调和之下,看看能否在体内蕴积起些微灵气,盈成灵根或淬出妙骨来。

可惜,收效甚微。仅仅是令你比凡夫俗子强一些,能练成一些皮毛之术罢了。

唉…白费许多丹药事小,却是让你吃了不少苦。

长安啊,师父无能,甚么法子都试过了,着实是毛得招喽。”

(。_。)李长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刚接受了这是个真实存在‘神仙’这种超凡者的世界设定,并且,自已亲爱的师父就是修炼得道的仙人。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随手捡了张彩票就中了头彩一样!

谁不想长生不老,谁不想拥有点石成金、日行千里的大神通。

虽说他还是很怀念前世的快乐肥宅水、护士小姐姐和软萌小学妹,可他也没当过仙人,这当了才知道爽不爽嘛。

结果,刚刚消化了这天雷滚滚的喜讯,师父就兜头泼了盆冷水下来。

天雷没了,留给他的,就只剩下滚滚了。

想渡个劫,这么难的吗?

可是…

不对啊!

李长安眉头一拧,细细感受了一下。

那个金色轮盘,正如以往任何时候一般,安静地悬停于自己灵觉的最深处。

严格来说,并不能将之简单地称为轮盘。其状如钟表机芯,又似八卦罗盘,但结构却比机芯或罗盘精密百倍,甚至千万倍。

并且,并非一轮。层层叠叠,似有千百万层相似的轮盘,拼合而成。

目前,李长安还没办法更近一步的‘内视’,清点究竟有多少层。

他曾经想过,把他弄到这个世界来的某位大佬,肯定是个理科学霸。安排的外挂,都这么高能硬核。

所以,自己有这玩意,也修炼不了?

这个深藏于他灵觉中的金色‘轮盘’,在他还是个婴儿时就出现了。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五岁那年,当他总算能凝聚自己的‘注意力’,掌握了所谓‘观内’的玄妙窍门时,他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构造极其复杂、由无数层轮盘叠加而成的某种精密仪器。

也是在他‘看’清的那个瞬间,轮盘像被激活了一般,开始缓缓转动。

在转了一圈之后,停住,轮盘中的某一个格子自动打开并弹出一缕光雾,最终显现出了一串数值。

那之后,又经过了几年尝试,结合师父讲解的【天地之炁、灵能妙法】,以及教给他的咒语、术法,李长安初步琢磨出了数值的基本用途。

举些实例:

他可以用300数值,让自己加深对初级水遁之术的领悟;

再用500数值,稳固加强水遁术,做到融会贯通,缩短施术所需的时间。

又譬如,在他使用护身屏障术时,可以用数值提升护身屏障的坚固度、持久度;

简而言之,就是将他自身所存有的,以及已经学会的术法在施放时所需的灵能,数值化、具象化了。

所以,他将轮盘上的那个格子,暂时定名为[灵能收集器]。

李长安测算过,这[灵能收集器]每年能吸纳到的灵能总量,平均在900—1000的样子。

而刚刚,那位骑鹿的仙人大师伯,仅出现不到一刻钟,数值就狂增了2000多。

难道靠近仙气或者灵能越浓郁的地方或人,就越有利于他?

另外,李长安又想到一个关键点。

既然师父有真材实学且极有可能实力不弱,那为何在一起这么多年,却从未察觉到他灵觉中的这个‘收集器’呢?

莫非…

以师父的修为,也看不破他灵觉中的‘外挂’?

还有,为毛在师父身边,他的数值就从来没有暴涨过呢??

李长安这边拧着眉头,细细琢磨着自己到底能不能修仙的种种。

老道那边见自己小徒弟这副愁苦模样,心底也是一阵唏嘘,转身坐到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你啊,唉…”

李长安巴巴地跟过去,不放弃道:“怎么了,师父,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再苦再难,您说说看,我觉得我还可以试试的。”

老道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罢了,再等七日。待七日后,且看机缘。”

“机缘?什么机缘?!”李长安两眼放光,凑到师父身边,蹲下,摆出一副十分乖巧听话可人的模样。

老道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微微一笑,道:“到时,你自然会知晓的。”

‘咕噜噜’

脑袋再顾不上,身体却是很诚实。李长安的肚子,再一次擂鸣般响起。

老道挥挥手,“焖野菜饭去,莫要多思,为师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去吧,摩心大师也到院外了。”

“哦,”李长安点点头起身往屋外走,突然反应过来,“师父!您怎么知道…”

正说着,院外便传来摩心大和尚的唤声。

“吕真人。”

老道站起身,拢了拢衣袖,缓步走到院中。

“摩心大师,怎的特地行了远路,有甚要事?”

老道自然知晓摩心修的口戒有些独特,一边将这大和尚迎进黄泥茅草屋内,一边主动问询。

“确有要事。”摩心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答:“受人之托,望吕真人施手搭救性命。”

“哦?”李长安的师父,吕姓老道捊着白须疑惑了一声,又问道:“何人?因何事,需老耳去搭救?”

这个问题提的就敞亮了,修口戒的摩心便无需再答一句、停一句。

竹筒倒豆,娓娓道来。

“今日晨课结束,一名为公孙拓的小施主来访。称其家中遭邪祟缠害,其父已于昨夜身亡。

那邪祟凶猛非常,可怜那常年布施乡里,还曾为我寺捐赠过不少香火的施主,竟是身首异处,还被取走了双目与心窍。

不仅如此,他公孙府满门都……唉!都遭了毒手,阖府上下一十九口,无人生还。

公孙小施主悲愤惶恐,却也不敢贸贸然上门请吕真人出山,便托了贫僧前来相求。”

摩心一股脑将事情说清之后,吕老道面上却也不见一丝惊愕,只是长叹了一气,道:“烦请大师转告,且待老耳用了饭,收拾一番。”

摩心听老道毫无推托便应下了这份难事,心中感慨不已,遂合掌躬身揖了一大礼。

“阿弥陀佛!”

送走大和尚,吕老道站在院子里望向远处黛峰白雪,微微蹙起了眉头……

第四章 气海隐藏,完成

“师父说,无灵根、妙骨,就没有修炼资质。可是,我有灵能收集器啊!

要不,试试?刚好仙人师伯来了一趟,数值一下暴充到了3986,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兑换’个气海出来?

可是,师父说没有灵根、妙骨,养气易爆体、修身会断筋。

这万一直接给我撑爆,或者弄成个半身不遂什么的,下半生还怎么活?

还是算了吧…”

李长安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火,一边心里头盘算琢磨着。

正想着师父所说的七日后大机缘会是什么重大要事时,突觉丹田,也就是脐下小腹处,一股温热之意,陡然而生。

[气海养成:36/99999]

灵觉中浮现出一个实际并不存在、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内容。

“?!!什么啊?怎么就养成了?”脱口而出,李长安立马就闭上嘴,侧身看了看厨房外头。

正好瞧见摩心大师离去的背影,以及身高五尺有余的师父,站在院子里,45度角仰望远山的身姿。

‘没引起师父注意就好。’李长安心道。

他又惊又雷地检查了一下数值,便发现3986已经缩水到了386。

‘什么啊,我就那么一想,是不是傻。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李长安一脑门黑线。

敢情,得多谢师父没在他小时候讲这些‘气海、修身’之类的,正规修道功法窍门。不然,九条命都不够他爆的。

神经病啊,以后连想都不能想了是吧。

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他的气海正在养成可怎么办?灵能收集器、瞒着他老人家拥有前世记忆的事儿,恐怕都得暴露了。

万万不行!得想法办法把这事儿,压下来盖过去。

[气海隐藏完成]

??李长安懵了一下。

再次‘内观’,剩下的386数值这会儿就只余个零头了。

‘还有这种功能?!…嗯,深得我心。’

鉴于师父一直以来都未曾发觉他的外挂,保密隐藏效果还是信得过的。如此一来,暂时不会露馅儿了。

李长安略略松了口气,一手撑着下巴盯着灶膛里的火。

之所以瞒着师父,自己是带着前世记忆重生而来的,原因有二。

怕师父离开,怕师父失望。

想到这,李长安大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巨大的问号。

‘好像,哪里不对啊。如果师父已经是仙人了,那还要我苏醒个毛记忆啊。’

关于苏醒前世记忆,师父就能功德圆满登极乐界一说,李长安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听说过降妖除魔、造福一方,得天道赐下功德;也听说享人间香火,能积攒功德。可师父的这套‘苏醒前世记忆功德’说,讲真,着实有点扯。

再结合师父如假包换的仙人身份,这套说词的真实可信度,在李长安这儿降到了百分之十以下。

不过,不管师父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他都不会戳穿。

暗中观察吧,等看出点端倪,再旁敲侧击套套话。

师父心性单纯为人温厚老实,若非不得已的原因,绝不会对他这个唯一的徒儿扯谎的。

如此想着,李长安暗暗点了点头,心底不禁涌起这十六年,他师徒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山中岁月清静寂廖,日子虽然有点无聊,却也很恬淡安然。

虽说不上富足,但这大片山林从来不缺美味。

要说唯一让他觉得难熬的,就是每年年关时节。

师父规定,立冬后忌食,每天一顿野菜饭,就这样熬过整一季。

因此,每年这个时候,师徒俩皆是一副皮干肉瘦的衰样。

想想师父也真是经折腾,一年到头这体重是涨了掉、掉了涨,跟吹气球似的。

夏秋二季吃的那叫一个圆润,冬春时节便一派仙风道骨、我欲乘风去的模样。

苦了李长安自己。

正处于发育期,该帖膘的时节天天饿得两眼昏花、腿打颤,还得劈柴洒扫赊米做饭。用他自己的话说,简直比非法童工还惨。

不过,忌食的目的,到头来,竟是为了他。

师父说,净素袪浊气、排污秽,方能炼出至洁至净的上好丹药。

这一炼,短则三七二十一,长则七七四十九。

至于那些炼出来的丹药,李长安一开始是打死都不吃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是在五岁那年。

师父给他下了定身咒,强行喂下丹药。

前世历史,曾有n位大佬就是嗑了这种重金属含量爆表、非常不合格的化学合成品,寻仙未果一命呜呼的。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刚重生没多久,又要凉凉了。

结果,并没出现重金属中毒之类的症状。反倒是让他能更明显地感受到充斥于周身、玄妙不可言的能量。

师父说,那叫天地真气。

差不多就是在他能感受到真气存在的那个时期,[灵能收集器]的数值开始跳动。

想到这儿,李长安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产生养成气海的念头,是不可能的。我能管住嘴,可管不住脑子啊。不知道达到养成值时,会不会爆体。

啊~~我太难了。”

还有希望,师父不是说了嘛,七日后有大机缘。

嗯!

………

灶台旁,矮桌。

饿得两眼冒金星的李长安,嘴上嚷着不想吃野菜饭,最终还是逃不了真香。

放下手中大海碗,抹抹嘴,见师父吃的极慢,似是有心事。

寻思着,刚刚那位金仙大师伯登门来寻,必有要事。师父不说,他便不问。

李长安很清楚自己师父的脾性。这等大事,不是他缠磨缠磨,就能问出来的。

况且,仙人所忧恼之事,岂是他一介连灵根妙骨都没有的渣渣,帮得了的?

“师父,吃不了,给我呗。”

说着就要上手,吕老道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一天天的净知道吃,揍似个…”

“球囊。”李长安接嘴道:“师父,球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道没理他,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

等李长安将灶膛里的柴灰清理一净时,他碗里的饭都还剩小半。

吕老道刚将碗搁到矮桌上,电光火石,那碗饭便到了李长安手里,三口两口、冷饭下肚。

老道似是被这饭桶徒弟给气笑了,笑罢,语气略有些沉重道:“长安啊,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李长安浑身打了个颤,“师,师父,怎么了这是。呀!您是不是要死了?”

吕老道:……

“去你个球囊饭桶,你师父我寿长可达两千…”

李长安‘哇’了一声,不无羡慕地说道:“两千!唉,我要是也能修炼就好了。

嗳,师父,您说,千年王八万年龟,那如果龟修炼成仙的话,得能活多久?”

吕老道极无语地扫了徒弟一眼,本来还有点忧伤的情绪,这会儿散的烟都没了。

“去,收拾收拾,为师带你下山。”

李长安一把抱住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老道,“下山?!!真的吗?师父,没骗我吧!”

“去。简单收拾一番即可,横竖也无甚身外物。”

如老道所说,师徒二人除了那口炼丹用的水火鼎还值点儿小钱外,便是四个字,家徒四壁。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长安拾掇好两个包袱,另将他藏在厨房门檐顶上的一坨腊肉,抠出来包好塞进行囊。

老道也收拾妥当,换了身干净的道袍还重新簪了发髻。

看着师父脑袋顶上那截枯枝,李长安心想,下山后赚了钱就给师父做身新道袍,再买根玉簪。

老道出了门走到小院里,抬手间,一道光自山间不知哪个方向急速飞来。

待那光落定在老道手中时,李长安方才看清,乃是一柄拂尘。

拂尘麈尾细密洁白,比师父的头发还白;持手处如有云气流转般,呈半透明状。

老道将之握住时,半透明开始渐渐变幻,两息功夫便显化为一根烧火棍般的模样。看上去,很不起眼。

李长安看傻了眼,老道笑了笑一挥拂尘走进丹房(实际就是间低矮黄泥屋)。再抬手,炉鼎悄无声息原地腾起,化作一缕浅浅黄光钻入老道掌中。

李长安惊叹不已,心忖师父居然还会空间法术?!

老道表情淡然道:“只不过是些寻常的搬物术,练个十年八年,便能略有小成。”

“十…年八年!!”李长安差点喷出一口血来,“还只是略有小成?”

“若你能醒悟前四种种,莫嗦四这点儿小术法,便四转生之术也可信手拈来。你个球囊…”

老道说着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样,李长安忙转移话题。

“我也不想的啊。那个,师父,我答应了阿紫,下山要带上她的。”

吕老道点点头,“带便带罢,反正凡人也瞧不见。莫要皮,若是闯了祸,正好炼颗凝元丹。”

李长安高兴得完全忘了形,兴冲冲地跑到山涧旁,狂喊了几声。

来的不止阿紫,还有那只雪团儿似的白胖小狐狸。

李长安一脸哀求地看着师父,吕老道扫了那抬起上肢像人一般作揖状的白狐一眼。

“不许抓鸡斗狗,不许生事。否则,将你这皮扒了换米。”说着,老道一抖宽袖,“进来吧。”

草灵阿紫扇动小翅膀嗡一声,飞入老道的宽袖之中,那小白狐狸也纵身一跃,紧随其后没了身影。

‘空间装备?’李长安从没见师父露过这一手,艳羡不已。

“师父!这什么法宝啊?”

老道一拢衣袖,呵呵一笑,“小小乾坤袋,袋内藏乾坤。走!”

话音落下,老道转身,步下生风,这便往山下,飘去……

第五章 收妖?没必要吧...(求收藏)

青泉寺,僧人住的伽蓝园内。

摩心引吕老道与李长安入得园中的一间斗室后,双掌合十自觉退了出去。

名叫公孙拓的青衣少年,还未开口,便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

“起来罢。”吕老道淡然地抬了抬手。

公孙拓也不管,纳头便拜,头磕的梆梆响。

李长安心说这哥们铁头娃啊!这么用力不怕脑震荡?

“你家的事,老耳心中有个大数。”

吕老道冲李长安递了个眼神,李长安立马识相地上前其扶了起来。

这皮白肉嫩的富家公子,额头青肿一片,还隐隐泛着点儿血迹,满面泪水,面容悲怆得就像刚刚死了全家似的。

公孙拓迅速抹去面上泪痕,咬着牙、悲愤地将家中遭逢的惨事,细细诉来。

一桩惨案!

公孙氏是临江城钱塘县南出了名的大户,家主公孙仰为人乐善好施,还好管个闲事打抱不平,颇有些侠义风范。

昨夜戌时(8点左右),公孙仰匆匆回到家中,说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让妻子带儿子公孙拓去娘家避几天。

公孙拓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提议父亲一起离家躲避。公孙仰便说自己有从九宫真人那求来的符箓,自保一晚不成问题。

公孙拓和母亲乘马车连夜往金华县奔去,未出乡道,母亲又说落了东西返家去取。

等了许久,不见母亲返回。公孙拓方觉出不对劲,骑马回到家中。

结果,就看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公孙府院内,满地皆是断臂残肢与破碎的内脏,血洒的到处都是。

父亲身首异处,被剜了眼、掏了心还剁了四肢,形同人彘;

母亲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

那些个仆人、家丁也都死了,尸体全都被剁成了十七八块。

当公孙拓看到掉落在母亲手边、装有符箓的锦囊后,当时便明白了。

父亲自知难逃,特意将这保命符留给了妻儿。

母亲在发现这张符在自己身上时,心下有数,寻了个借口瞒着儿子赶回家中…

听罢,李长安只觉得浑身炸毛,头皮发麻。心说自己这是什么品种的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还真的

死了全家!!而且,现场已非惨烈二字所能形容。

阖府上下一十九人,莫说是活口,连完尸都找不到一具。

“求道仙下山收妖,为小儿爹娘沉冤!”公孙拓哽咽着,再度跪倒在地。

收妖?!

李长安使劲冲老道眨眼,并轻轻摇头。

是,没错,妖邪该诛当得诛。

他也很同情年纪比自己大不了两、三岁的公孙拓,且还有几分佩服。

在亲眼目睹父母双亲那般惨状后,居然没发疯,就这心理素质非寻常人能比。

可要说收妖,这,就没必要了吧。

说好的只是下山见见世面,见完了就回来。这种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干吧!

师父的师兄是仙人,可师父自身是什么修为?先前以为自己中了大奖,乐昏了头,此时冷静下来想想,恐怕不一定有多高吧。

退一步说,就算师父修为颇高,那也不能保证没有段位比师父更高的妖魔啊。

再退一步,就算那个屠了公孙满门的妖魔,道行没师父高。

可,万一师父收了小妖,带出大妖呢?

大妖头上万一还有老妖呢?老妖背后保不齐还有个靠山什么的?

再一想,那靠山万一又是哪路大神仙的座骑啊、宠物什么的…

怎么弄?难不成真让师父把大师伯摇来?

然后,引发一场大型妖仙械斗战。

关键是,真到了师父不得不摇人的地步,自己怕是早就凉透了。

总而言之,不沾为妙。

咱就看看世间繁华,可能的话赚点钱就溜。

“师父啊师父,您可千万别答应哈。咱不逞能,七天后不还有要事呢么…”

李长安心底默念,便听老道那边说了句。

“备马车,下山。”

李长安心底咵嚓一声。

一点都没有默契。

………

马车内,公孙拓睡得像头死猪一般。

并非是他自己要睡,而是中了吕老道的沉睡咒。

“师父?”

吕老道语气淡然道:“人有人灵,物有物灵,所谓生灵,便是此意。”

“这个我懂啊,您早就教过了,这不是入门第一课的基础内容嘛。”李长安疑惑。

“遭此巨变,公孙拓的性灵震荡渐散。全赖他自己心性坚定,强行将散开的性灵聚拢。若不然,怕似早就疯球喽。

替他收收灵、凝凝气,莫要冲散了心神。”

“哦,”应了一声,李长安想了想,说道:“师父,是这样哈,徒儿也不是怀疑您的本事,只不过,咱也不知道那妖怪有多厉害。

是不是先观察一下,了解情况、摸清对方底细,再制定几套方案。

最好提前准备足够多的符箓,如果有厉害的法器那就更妥。

不过,要我说,最保险还是请仙人大师伯来…”

老道睨了他一眼,“球囊,怕了不似?”

“能不怕吗?您不是说我这三脚猫功夫,给妖怪塞牙缝都不够嘛。”

“哈哈…”吕老道朗声大笑起来,“依公孙拓所言,那妖邪行凶粗野,该当还未入品级。

以你所学,若真遇上,顺手收了这等不入流的小精怪便是。”

纳尼?!!李长安下巴差点掉下来。

“逗呐,还顺手收了,您咋不说顺手把我自己个儿埋了呢。”

吕老道捊着白须,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李长安,你乃我无极仙山、悲呼峰一脉,第九十九代单传弟子。

虽无灵根妙骨,修炼不得,但即便是你所学的皮毛术法,也比这世间大多外门弟子所学,强过百倍。

你若连收个小精怪的本四都没有,那为丝我也太逊了。”

近朱者赤,老头跟小徒弟这儿学了不少新鲜词、俏皮话。

“我…有这么厉害,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李长安嘀咕了一声,将信将疑地盯着师父,还是很不放心,“您也说我是九十九代单传,独苗苗,您可不能不管徒儿。”

“嗯…”吕老道不以为然道:“为师先去见个人。”

“见个人?不要吧!”李长安脸皱作一团,扯住老头的衣袖道:“别这样啊,师父,伦家怕怕…”

“怕个球囊,你可是我吕无相的徒儿。丢人现眼的玩意,长恁高有竿子用。”

吕老道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再不去搭理怂货小徒弟,撩开车窗遮布,扫了眼官道两旁并不算多的行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

午后申时,冬日暖阳,是个好天气。

临江城南,五柳铺大街,井水巷。钱塘县最繁华的大街,没有之一。

高墙大户,公孙府宅前院大门外,围满了巷头巷尾、以及隔壁十八条巷外的街坊乡亲。

院门大开,挂了层半透明薄纱,从外头往里看,除了那些来回走动的公差人影之外,多的便瞧不清了。

更奇怪的是,大半天过去,竟没见一具尸首运出来。只闻得那冲鼻的腥味儿,街坊们纷纷猜测起公孙家究竟是遭了什么难。

“莫不是招惹了野狐山的强匪?半夜里摸上门来了?”

“不能吧,我们家住对过,昨夜也没听着什么打斗的声儿。不过,后半夜隐隐约约是听着那么几声吼。”

一个中年男人刚说罢,一旁的妇人便讽道:“就你那睡着雷都劈不醒的德行,能听着声儿怕是天都得塌了咧。”

男人看着自家的傻婆娘,正想教训两句,便听另一个干瘦的老者,压低声,小心翼翼道:

“前几日里,公孙仰与那鼓楼旁买猪肉的郑屠,起了几句争执。这事儿,我是不是得跟捕爷报一句啊?”

中年男人支招道:“等捕役招街坊们问话,再看情况要不要讲。你这老头,也不怕郑屠听着了半夜提刀来寻。”

老头吓的浑身一颤,“唉呀,休要吓唬老朽…”

这时,一名身穿藏蓝色捕役制服、头戴乌色幞帽的年轻男子,冲围观街坊挥手,厉声道:“都别吵吵了,即刻散去。”

不远处,街巷口。

一个着相同制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来,冲进公孙府宅大门。

院内,所有七零八落的尸首都被白布所盖,四处皆是半干未干的血涸于青砖地面。

十几名捕役与仵作,正检查着府中每寸角落。

“首捕!”中年男子撩纱进门,冲站在一座假山旁背对院门、身材非常壮硕的男子,拱手报道:“来了,马车进道。”

“清场。”

男子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很是浑厚。

他身上的蓝衣有暗纹刺绣,领口及袖口处多了些精细的银色滚边,头戴的幞帽款式也与普通捕役不同。

“是。”

中年捕役应了一声,快速冲进内堂,冲正在勘查现场的同僚挥了挥手。

捕役们反应极其迅速,眨眼功夫撤离此处。

几名反应稍慢的仵作,也在那中年捕役的催促下赶紧收拾工具,像被赶着似地出了院门。

此时,门口的围观者,也在年轻捕役的威斥之下,尽数散去。

不多时,两匹马力的马车入巷,停在了公孙府大门前阶下。

车夫还没摆好脚凳,李长安就先蹦了下去,一边扶着师父下车,一边殷勤道:“师父,您慢点。舟车劳顿,可别再崴着脚咯。”

??吕老道茫然地瞧了徒弟一眼。

这鬼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如此做作,准有猫腻。

第六章 见过,小、师、叔...

猫腻?能有什么猫腻。

李长安想的,不过就是尽量拖住师父,别让他老人家找机会开溜。

另外,马车进入这深百丈的长巷之时,他就看到不远处的高户大院门口站着几个制服男。

这年头穿统一制服出现在凶杀案现场的,除了衙门捕快,还能有谁。

李长安不禁有些纳闷。这又不是人行凶,而是妖作案,来一堆捕快有什么用?

按他前世阅片无数的经验来看,但凡遇上这种疑难杂案,官府都会有悬赏之类的酬劳。

因此,在马车停靠的刹那间,一道灵光闪过。

这怕不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既然师父说的那么有把握,那就先信个七、八成吧。来都来了,不能白干活。

公孙拓这会儿已经够惨的了,钱不钱的,等师父收了妖之后再说。这笔收入,横竖少不了。

不过,官家这儿的第一桶金,也不能错过。

并且,得想办法把利益最大化。

如何扩利?总不能现场表演个吞云吐雾喷火球吧,怕不是要被师父捶得满头包。

硬实力不能展现,那就只能靠软包装了。

可是,以他师徒二人的衣着,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得出来,乃一介屌丝。

软硬都不行,那就撑点儿世外高人的排面吧。

临时来不及找托,只能由他这个徒弟亲自上阵,来给师父抬身价了。

前提条件是,绝不能让师父开口说半句话。不然,再高级的人设,都会垮得毛都不剩一根。

“师父,当心脚下,慢着点…

噫,师父,您道法神通,何不飞入院中呢?

师父…”

李长安不给吕老道一点插话的机会,假模假式地扶着老道跨过公孙府宅大门门槛,入了院。

着银滚边刺绣蓝衣的男人,蓦地转身,一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迅速从李长安身上一扫而过,几乎未作停留。

未等李长安开口搭话,这个双眸亮得像两把飞刀、驼峰鼻、古铜面色的男人原地单膝点地,抱手揖礼。

“师叔祖!”

李长安??!!……

什么情况?!

师叔祖是个什么辈份?

好像是师叔的爷爷。不对不对,想起来了,是师父的师叔。

比如全真教王重阳的徒孙,管周伯通就叫师叔祖;还有令狐冲前世修来的,史上最体贴师叔祖风清扬老先生…

‘什么情况?数值居然有波动。’

李长安思考的时候,时不时会习惯性地分心‘瞄’一眼[灵能收集器]的数值。

除了早上仙人大师伯突然造访之外,一直以来,数值的增涨频率都很稳定。差不多,每天能增3个点。

但此时的数值显示有110,比之前多了22点。

吕老道抬了抬手,男人起身后特地微弯上半身,十分恭敬地解释道:“师叔祖,恕观海公服在身,不便行道门全礼。”

吕老道眯了眯眼,收回被李长安一直‘捧’在手里的右胳膊,扫了男人一眼,唠家常般淡然问候道:“崂观海,你师父可还安好?”

男人一拱手,答道:“承师叔祖挂念,师父一切都好!”

“是你让公孙拓来山中寻我的吧。”

名叫崂观海的男人,立马又单膝点地,面露愧色道:

“半月前,观海接令自云中都护府调至临江,前夜刚到钱塘县便收到师父灯影传信,让观海择日拜访师叔祖。

昨日整编各县捕役名录,本想今日登山拜门,未成想,子时有感城南方向妖气突盛。驱神行符赶至,却为时已晚…”

吕老道点了点头,冲那男人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多言,他心中有数。

李长安也听到了男人的说话,不过他此时完全顾不上去琢磨蓝衣男人是什么身份。

因为,这个案发现场实在太特么的震撼了!

什么样的人间炼狱图!

院内呈规则长方形,按李长安习惯的计量方式来算,宽约20米、进深15米左右,墙高3米。

在院子与正堂之间有一座假山,宽3米、高2米有余,相当于一堵屏风。

先前李长安没注意,此时走到近前,便看清假山顶上竟戳着两截尸体,干涸的血液自上往下淋得假山上半段好似血坡一般。

院墙上写着一行丑到不能再丑的大字:[待吾来取公孙小儿性命]。

另外,院墙到处还泼溅了不少血。

有的呈喷射状,有的呈挥洒状;还有一些不明组织物,黏在墙上;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院内假山两侧、正门两侧、墙角处、正堂内、门槛上、厨房门口…

总之,触目所及之下,残雪未融与那殷红的血相映,分外醒目。

大部分尸首都盖着白布,有几具尸身上的布被风撩开,露出恐怖的断肢残躯。

若不是前世读的是医学专业,见过不少大体老师,李长安怕是遭不住这么强烈的感官刺激。

七零八落的碎尸,活像某种吃人妖怪的餐后图。

r级片、暴力漫画没少看的李长安,分分钟脑补出一头猛兽撕咬啃食这些可怜的受害者,又嫌弃地随口将尸块吐在院中的画面。

不过,想象归想象。一眼看那几截断肢的切口,便知与猛兽神马的没半毛钱关系。

除了视觉冲击以外,公孙府中的血腥味也过于浓重了些。

虽说死者共有十九人,且死相惨烈流了不少血,可眼下已过申时,命案发生在子时。7个时辰过去了,院内开阔、院门大开,通风状况极好,这么刺鼻的腥味儿显然很不合理。

李长安迅速平静下来。虽然心底发毛,但面上不好表露得太直接。师父的辈份摆在这,说起来自己可是蓝衣男人的师叔,不能太丢人。

再者说,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真蹿出个妖怪来,有师父在旁,他只要催动屏障术躲起来就行了。

或者,土遁吧,土遁好。把自己埋在土里,妖怪总不愿意啃一嘴泥的。

“长安,”吕老道唤了一声。

正在盘算着躲在哪个角落比较靠谱的李长安,神思回体,扭头看向吕老道,应了一声,“在,师父!”

“东张西望,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李长安凑到吕老道身边,悄声道:“师父,有人呢?”

吕老道笑着捊了捊胡子,道:“只管说你看到的,对错不论。”

李长安感受到那蓝衣男子投来的异样目光,他没有回应,而是盯着师父。确认了眼神,师父是认真的人。

他想了想,抬头指着假山上的两截尸身,道:

“这明显是同一个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布盖着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腰部断口颇为整齐,不像是被什么妖怪咬的。”

又指向左右两侧院墙上的血痕,继续道:“墙上的血,形态各异。

像这种小型喷射状的,应该是被利器插中脖颈要害处,再拔出来时造成的;

这种挥洒状的,则应该是较长的利器,砍在被害者身上后,甩出去时形成的。”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院门右侧的草地上,指着墙上的大片血迹与草地上盖着白布的尸首,道:

“这位被害者正从这里跑过去时,被非常锋利的长刀一刀砍掉脑袋。

随着尸身倒下的角度,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溅在墙上,便形成了这种大面积弧状血迹、周边还伴有颗粒状血点的痕迹。

我看到的就这些了。不过,师父,您有闻到一股浓重的腥味吗?

一进院门便闻着了,我以为是血腥味,不过现在感觉又不像是血的腥味。

很奇怪,仔细闻闻好像带着股子奇怪的淤泥臭味。”

蓝衣首捕崂观海安静地伫立于一旁,仔细听完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少年的说话,眉头微揪了一下。

他质疑道:“照这位小兄弟话中之意,这一十九条人命皆是人为,而非妖邪屠戮。”

李长安忙摆手,“我没有,我不知道,我没这么说。

师父让我如实说出我所看到的,仅此而已,我可没发表结论啊。”

“我说呢,这世上若真有人能作下这番血案,屠杀一十九人还不惊动邻里,那可真是奇了。

呵呵…幸好小兄弟只是信口胡诌,说过则罢。不然,崂某还真得重新彻查此案了。”

说罢,崂观海面上笑笑,睨了李长安一眼。

这小子,管师叔祖吕无相一口一个师父喊的这般亲热,当真是可笑。

身为天下第二大道门仙宗——[无极仙山、六道宗]的门人,谁不知道吕无相所在的悲呼峰一脉,向来是一师一徒的传承。门下择徒要求之严苛,人尽皆知。

基于以上两点,崂观海料定,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至多不过就是替师叔祖看炉烧火的小道仆而已。

小小一名道仆,搞得好像自己是真传弟子似的,要脸不要。

“观海,小徒长安。”

吕老道一句简短的介绍,崂观海惊愕不已。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师叔祖疯了吗?离开悲呼峰的这十六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居然会收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伙为徒?!

崂观海腹悱不已,吕老道那边又说了,“我这徒儿,无甚其它本事,便是这颗脑瓜与众不同,奇思怪想屡出新意。

不妨让他多嘴几句,观海你听过便罢。”

李长安撇了撇嘴。有点吃不准师父是真埋汰自己这个唯一的徒儿,还是在夸他。

崂观海心底暗惊,忙拱手道:“哪里哪里,师叔祖您过谦了!”

“长安啊,”老道一声唤,笑呵呵道:“这是你师侄崂观海,在俗世里历练,来认识一下。”

这话说的…

崂观海刚收回手,又不情不愿冲李长安揖了一礼,压低嗓子尊了一声。

“观海见过小、师、叔…”

第七章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崂观海一万个不服加惊愕,可话是师叔祖吕无相亲口说的,不由得他不认。

他修为虽不高,但早在百年前就已开了灵瞳,一眼便能看出,这少年三花未开、阳火也只是比凡夫俗子略微旺盛一些。

如此水平,别说是仙苗道种,就是连初阶修炼者的标准都达不到,绝非什么世间罕有的先天才宝之人。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看不起这个无甚独特的少年。

如果让他知道,李长年是个连灵根、妙骨这最起码的修行资质都没有的渣渣,不知会不会怀疑道生。

他有些尴尬地朝这‘被眼瞎师叔祖收为真传弟子、不知修了几世厚福’的少年,做做样子地拱了拱手,压低声道:“恕观海眼拙,还请…小师叔见谅。”

师叔就师叔,还非得加个小是几个意思。

李长安也拱手回了一礼,面上学着师父吕老道露出个平淡的、令人一看便觉得索然无味的笑容。

心底还是有些暗爽的,起码知道自己师父,还是个护短的。

另外,既然是同门,这崂什子还是‘晚辈’,那衙门奖赏可就好说多了。

李长安心底盘算起如何搞钱,吕无相则看着小徒弟一副识大体的懂事模样,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

十六年了,当年的娃娃,长成了如今的半大小子。

可是,也到了他师徒二人缘尽分别之时。

吕无相本性温厚随和,千年道生从没像此时这般争过面儿。

可他心知,他能为长安做的,已经不多了。

长安从小到大就想着下山看看外边的世界,可他这个做师父的,竟连这种说起来极小的愿望都没能做到。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长安灵觉中的那缕真识,随时都会苏醒,也随时都有可能脱体而出。

若不将长安困在青泉山中的阵法内,他怕自己来不及将那缕真识,收入师父留下的[希声珍珑]中。

而这缕真识,是师父留下来的最后一缕真识了!

若丢失,师父便再无归期。

三百多年前,无极仙山悲呼峰尊主,也就是吕无相先师,只身前往荒渡涯镇守魔窟之门。

这一守,便是两百多年时光。

十六年前的一个夜晚,正在闭关参悟《无上妙法》的吕无相,突然收到先师殒身前的灯影传信。

随后,他开启[识神大阵],封禁悲呼峰,悄然离开无极仙山。

这十六年间,他敛气凝元不露真息,切断了与无极仙山的联系。

而知晓他行踪的,只有那位大师兄——泰然峰尊主斗元真人。

先师最后一念的培元时限将至,斗元金仙显化来寻,便是催促他回无极仙山。

再不回,恐怕就得出大事了!

还有七日,若七日后,长安灵觉中那缕真识仍无法苏醒,那就…

一念及此,吕无相微微摇了摇头,又看了李长安一眼,眼神有些不甘、不舍与惋惜,还有一丝思索之意。

最后七日了,就让他好好陪伴自己的小徒弟,看看这俗世人间,走完此生最后一程吧。

………

正盘算着怎么开口朝大个子师侄崂观海要钱的李长安,突然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向师父。

‘莫不是被看透了?’李长安心忖,‘师父啊,您老两袖清风仙人作派,可咱俩总得吃饭不是。搞钱这种事情,您不干也别拦着徒儿我啊。’

随即,他又快速扫了崂观海一眼,心下有了计较。

这位大叔大师侄,也是道门中人。敢情,当今的世道,道门中人也是可以当公务员的。

他身上穿的跟刚刚看到的捕快略有不同,出外勤而不是在衙门坐班,应该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刷子肯定是有两把的,那么,他都解决不了的妖孽,必非一般妖孽。

不过,以他前世阅片无数的经验来看,公孙府院内的现场,与其说是妖邪虐杀,倒更像是变态杀人狂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效果。

反正不管是破案还是捉妖,准则只有一个。

钱,不能少。

况且,他也不好妄下定论,毕竟妖怪杀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也没见过。

目前最紧要,收集足够多的有效线索,为坐地起价、哄抬师父除妖收费标准,打好基础。

那就先盘盘看吧。

李长安很快有了主意。

“崂师侄,麻烦问一下,这些被害者尸体怎么现在还陈尸于此处?”

崂师侄…这叫的还挺顺溜。长都没长齐,倒是很会顺竿上。

崂观海心底不悦,面上也不好表露,扯着嘴角礼貌而生硬地解释道:“凡邪祟妖物杀人性命,死尸断不可妄动。

需待解了怨气,方可挪尸。否然,恐会引起诈尸或怨灵流蹿、附他人之身甚至夺舍的乱象。

观海已在府宅各处布下除怨箓,再过一个多时辰,收箓焚之,便算了结。”

查案加超渡,这操作可以啊。所以,这也是道门中人能当上公务员的原因吧。

多门手艺,多口饭吃。无论何时何地何世界,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硬道理。

李长安琢磨着等此番事了,回山后得好好磨磨师父,教他一些类似的实用型法术。

“哦!原来如此。崂师侄厉害啊!”李长安不无羡慕地看着崂观海点头叹道。

崂观海也不知怎么的,被这小家伙奇怪的眼神,盯得莫名其妙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摆手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些小术法罢了。”

李长安还想再问问除怨箓的事儿,吕老道那边开口了。

“观海,公孙拓尚在那马车上…”

“哦,”崂观海立马面露愧色,应声道:“这便差人将公孙拓送去衙馆。观海在松涛客栈为师叔祖备了间厢房,不远,出了巷道便是。”

衙馆是各州县衙专为远程赶来作证、或告状的苦主准备的下塌之所,吕无相师徒二人自然不能住在那儿。

“如此,”吕老道想了想说道:“暂勿惊扰公孙拓,且让他凝凝灵。你派人守于院外两端,莫让邻人靠近即可。”

“是。”崂观海一拱手,这便要往外走。

吕老道又说:“有些许口渴,你与我去那松涛客栈喝口茶先。长安啊…”

“师父。”

“你在此处帮着看好除怨箓,莫要被风卷走丢失了。公孙拓若醒,查探他的性灵,看看心神是否有损。”

“明白了,师父。”

李长安拱手应罢,吕老道一挥拂尘这就往院门走去。

崂观海不明所以、心下纳闷,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对李长安随便拱了拱手,“有劳。”

客套一句,人高马大崂观海三两步便追上矮个老道,两人一同出了公孙府院。

人一走,李长安再次检视[灵能收集器]的数值,便发现又多了3点。

过半个时辰再检视一次,就能判断出,数值的涨幅是否与那大块头师侄有直接关系了。

“除怨箓倒是没听师父提过。”自语了一句,李长安便好奇地研究起帖在院墙四角以及假山、正厅门楹等各处尸首旁的黄色符纸。

纸上并无太多着墨,只简单地画着一个有些类似¥的符号。

李长安好笑地摇了摇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术法…还真是很除怨啊。”

晃悠了一圈,将整座公孙府院里外里走了个遍。

除了前院与正厅之外,卧房、书房、后院等几处均无死尸,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结合正厅与前院、假山、厨房门口等17具尸体的造型,以及洒落四处的包袱、行囊等物,李长安初步得出结论。

“看来,这位公孙老爷当时正在遣散家仆。

可是,公孙拓说他是戌时,也就是8点左右回府的。为什么到了子时,这些仆人还没走呢?”

李长安蹲在正厅与假山之间的廊道上,仔细观察试图还原当时的作案场景。

公孙仰的躯干,就在李长安蹲着的廊道上,左侧心脏处被切开,一眼就能分辨出是极其锋利的刀或匕首造成的切口;

四条断肢切口整齐、光滑,被很随意地抛在厅内与假山左右两边;

脑袋在正厅门槛左侧,黑洞洞的眼眶里空无一物,满脸是血。

“胸骨显然是被钝器砸断裂的,这手法,怎么看都像是人为啊。

放着好好的妖法不用,拿刀舞剑干嘛?…啊,我知道了。

这妖会武功!”

李长安喃喃自语着,将白布盖回去。走到门廊另一边,掀开盖着公孙夫人的白布。

“非礼勿视,有怪莫怪,老夫人见谅啊。”

念了一句后,李长安小心翼翼地查看起公孙夫人被开了膛、长达将近20厘米的切口。

“什么鬼啊,学开膛手杰克吗?”

“致命伤在哪里?活人不可能就那样直挺挺的等着被开膛…”

公孙夫人的尸体咽喉处没有伤痕,心脏也在,检查了一下后脑勺以及几个要害处,均无伤痕。

所以……

不好直接上手,李长安便趴在一旁的地面上,从侧面细看那往外翻卷已经呈萎缩状的皮肉。

这一看,竟是有了重大发现。

“开膛不过是为了掩盖公孙夫人的腹部多处中刀,所以,这一定是人为的!”

若是妖,没必要干这种多此一举的事。直接用留着长指甲的手,掏心挖肝吃了完事。

只有想将这命案栽到妖怪头上的凶手,才会在捅了那么多刀后怕被看出来。索性开膛破肚,制造假象。

这就有点想当然了。仵作也不是吃干饭的,这点还是能验出来的吧。

“看来,行凶者,武力值不低,智商却是堪忧啊。

不对,这么想也不对。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公孙家上下十九口被屠,乃是妖物所为。

是我太主观了,不能再用以前的思维方式,来衡量这个世界的人。”

盖回白布,起身,四下里扫视一圈后,李长安这才反应过来。

偌大的公孙府,除了盖着白布、肢离破碎的尸首之外,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陡然间,空无一人的院内,一阵微风掠过。

李长安打了个喷嚏,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心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八章 真的,有妖怪!

公孙府前院井水巷右行,便是一条可容三驾马车并行的繁华大街。

富有江南水乡意境的八里长街,有一幢粉墙黛瓦的三层建筑,名为松涛客栈。

客栈二楼,天字一号厢房内,茶香袅袅。

吕无相饮罢一盏茶,捊了捊及胸白须,侧头看向街道。

不一会儿,先前在公孙府院门外清走围观街坊的年轻蓝衣捕快,叩门而入。

“首捕。”

崂观海接过捕快手中的卷宗,挥了挥手。年轻捕快刚出房门,他便将那卷宗打开,翻找出公孙一家的户藉资料,双手呈到师叔祖面前。

吕无相接过来,眯起眼,一手掐着指头。

茶水微凉之时,他将那卷宗合上,递还给崂观海。

这卷宗上,录有公孙府上主仆各人的户藉情况,是良民还是贱民;仆役等人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公孙府的,以及各人祖上三代可曾出过作奸犯科之人…

不过,这些显然并不是吕无相关心的。崂观海当然知道师叔祖需要的,乃是公孙拓的生辰八字。

“师叔祖,可是推衍出了什么?!”

吕无相微一蹙眉,面色略有失落地摇头喃喃道:“是我想错了?确实,并无机缘。”

崂观海想了想正要开口,老道轻叹一气,又疑道:“不过,这个公孙拓的命格,乃禄马交驰格。

有三台八座之运相,全无煞星。此等命数,何以遭此大难?”

崂观海蓦地一惊,一双鹰目圆瞪,又查看了那公孙拓的生辰八字一遍。

推衍之术,乃是最普通的术法之一。不过,易学不易精。

崂观海主修驱邪捉妖之法,虽也习了此术,却并不精通。他当然不会质疑师叔祖的衍算。

禄马交驰格、三台八座之运相,这意味着这公孙拓该是人生一帆风顺、家宅安宁,且官运亨通,将来有望拜相封候的人间富贵花。

崂观海仔细回忆起昨夜种种。

当时,他驱神行符赶至公孙府,便闻得浓郁的血腥味,与那萦绕未散的妖气。

使了[寻妖镜],照见的却仅是由深绿浅绿、深褐浅褐交织而成的一片斑驳之色。

这种情况,他还从未遇到过!

崂观海各方面修为平平,唯瞳力在同门同辈中出类拔萃。

这面寻妖镜可是他凝聚了百年灵识瞳力,与东海夜叉的银骨所制的八角棱镜相融而成,乃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本命法宝。

七品以下任何妖物,只要气息未散尽,寻妖镜均可照见其真身形态,及遁离的方位。从未像这般朦胧一片,也不知被何种妖术障了法目。

崂观海心中大惊,断定此妖非比寻常,便使灯影传信师父。没想到的是,师父竟已推算到了他命中有此机劫。

所谓机劫,便是一半机缘、一半劫数之意。

他若不去碰,那就屁事没有。但若想突破停滞了一甲子的境界,这便是他最好的机缘。

风险是,一旦失败,就只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师父指点,可助他顺利突破且将风险降至最低的,便是师叔祖吕无相。

另外,师父还交待了更为重要的大事…

传信完毕掩去灯火,正此时,公孙拓驾马匆匆奔来。

无极仙山入门弟子都知道,吕无相是个一顶一的老好人。崂观海便顺势借这位苦主之口,去请自己那有道行、有德行、还十分低调的师叔祖下山。

现在想想,昨夜见到公孙拓时,这位年仅二十的少年郎,在目睹这番血腥场面、找到双亲尸首之时,虽悲恸万分倒是没有乱得失了心智。

此时细细思来,崂观海方才觉出,公孙拓这小子虽然看上去有点儿木讷,确也有几分过人胆魄,倒是配得上他那非比寻常的命格。

可如此说来,为何会遇上双亲被杀、满门皆屠,这种惨事呢?

…………

公孙拓站在自家府院门外,一袭青衣满是褶皱,面容略显疲态,满目凄然。

昨夜初见此情此景的视觉与精神冲击,此时已淡去许多,可心中的惶恐与愤怒一丝未减,还添了几分悲凉。

他也想不通。

崂首捕说妖邪不简单,需求得隐灵深山中的道仙出手,方能化解。

老道仙确实心善,二话不说便应下了。

只不过,看上去其貌不扬,又矮又瘦,虽有点儿风骨韵味,可与话本里说的世外高人,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父亲说了,不可以貌取人。

老道仙那般模样,应该是低调吧。

那么,眼前这个在院子里蹑手蹑脚转来转去、像只热锅蚂蚁似的小道士,到底是在做什么?

还有,他唱的是什么曲子?为何如此古怪,却是从未曾听过。

莫不是什么捉妖驱邪的法咒?

“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我不怕不怕不怕啦…”

来来去去,李长安就只记得这么一句。

前后院踅摸了好一阵子,斜阳垂暮,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偌大的公孙府宅中,已空无一人。

看着满院盖着白布、四零八落的尸首,院墙上触目惊心的血字,再加上那没头风一吹,李长安很本能地,方了。

“小道兄。”

“啊!”李长安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院门口站着的公孙拓,拍着胸口,道:“你醒啦,那就,麻烦过来一下。”

公孙拓眉头微微一皱,犹豫了一秒后,他迈步走进院中。

公孙拓刚站定,便见小道士抬手立起两指,在自己眼前画了个圈。

随后,他便觉得额间绽开一片清凉,有些昏馈的思觉,登时清淅起来。

检查之时,有感公孙拓神思有些恍惚,李长安就顺便念了个清风解惑咒。

而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可算得上是神通了。

公孙拓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愧疚。

刚刚还在怀疑这个面黄肌瘦的小道士,这会儿人家随便指了指,就神清气爽了。属实不该心生疑念啊!

“性灵稳,心神凝。无碍了。”李长安拍拍手道。

抬头看向泛青色的天,冬日夜长,估摸这会儿差不多6点左右,离戌时还有一个多小时。

“多谢小道兄!”公孙拓拱手揖了一礼。

李长安摆摆手,“嗨,多大事儿。

那个…公孙公子,我觉得吧,你还是别在这儿待着了。多看…多神伤,对吧。

我师父去了松涛客栈,要不,你去那儿找他。”

其实,这会儿天色渐暗,李长安巴不得有个人在院子里陪他一起看守除怨箓。

但公孙拓,就算了吧。

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这些尸首暂时不能收,就这样曝露着,多看一眼多难受一分。

公孙拓的目光在父亲与母亲的尸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宽袖里的双手下意识握作拳状,泪目道:“多谢、好意!”

李长安想了想,也确实没什么好劝的,随他吧。

公孙拓跪坐在父母亲尸身当中的地上,时而口中轻念着什么,时而仰头望天…

李长安也不擅于安慰人,深觉有些不自在,便又在院里晃悠了一圈。

两人也无对话,就这样干巴巴地过了好一阵。

片刻后,李长安咂着发涩的喉咙,终是耐不住口干舌燥,走到公孙拓身边,清了清嗓子道:“公孙公子,麻烦你个事儿,我口渴,不知哪儿方便弄碗水喝?”

公孙拓呆滞了一下,轻吸鼻子,将始终攥在手里的锦囊,塞进袖袋,站起身应道:“小道兄,随我来。”

两人沿着回廊,走到厨房,避开厨房门口盖着白布的厨子的尸身,走进里头。

过了储菜间来到灶堂,日常用来温水的小碳炉在后门柴堆旁,此时早已熄火。

公孙拓提起冰冷的壶,抱歉道:“小道兄,真是过意不去。”

“凉的喝惯了,不碍事。”

李长安伸手接过来,对着壶口胡乱灌了一嘴。想着待会儿还喝,索性便提着壶,转身往外走。

公孙拓弯腰在柴堆里翻找小块木柴,打算生火烧点热水。

李长安走没两步,突然停下脚步。狐疑地转身望向那一人多高的柴堆,眉头一紧。

‘妖?’李长安心底一坠。

转念一想,‘不对。是妖的话,干嘛藏起来,不得早就跳出来把我俩杀了。’

柴堆那边又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这次,公孙拓也注意到了。

李长安轻念乘风诀,随时准备在妖怪张着血盆大口扑来之时,冲过去提起公孙拓,跑路。

就在这时,柴堆旁缓缓探出一小半张脸。

霎时,李长安浑身寒毛蓦地立了起来,头皮直发麻。

在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半张脸,是人、是鬼、还是妖之前,柴堆旁的侧门‘嘭’的一声被破开。

晦暗不明,也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有一道影子蹿出了那道门。

只不过…

原本应该站在柴堆旁的公孙拓,不、见、了!!

真的,有妖怪!

第九章 好丑,一妖怪

出去通知守在巷两头的公差?来不及了。

而且,如果是妖怪的话,公差捕快顶个球用啊,追过去送五杀吗?

最佳方案,当然是去找师父啊。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公孙拓九成九要凉。

师父说过,生死由天,皆在命数。或许,这公孙拓就是难逃此劫吧。

不不不。他不能死啊!

公孙家富甲一方,待了却此事,好处肯定不比衙门少。公孙拓若死了,谁来支付捉妖费?

可问题是,我追上去也不一定打得过啊。

没事,打不过就跑。见水水遁,无水土遁,总归逃命自保没问题。

李长安大脑飞速运转,踌躇不到两秒,便听不远处传来公孙拓的喊声。

“救命啊!!”

李长安一咬牙,表情挣扎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无奈地飘出灶堂侧门。

侧门外,便是后院。

李长安乘风而行,速度自然比用脚跑来得快一些。两息功夫,便追至后院一角。

后门大开,有脚步声,显然是在奔跑。

这就怪了,既然是妖,为毛不用飞的?莫不是,不会?!

李长安纳闷不已,拔高身形、跃过高墙,便见约20米开外,扛着公孙拓的是一个身形矮小如同侏儒的…不明物。

冬日夜来的急促,转眼功夫天色已昏暗,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人?还是妖!

公孙府宅前院临着井水巷,后院依着楼街巷。在这两条大巷之间,还接连着几条幽径小巷。

纵横相交的巷道之间,有序地坐落着高宅大院与小户人家,从半空中看去,好似是一片相连的目字与田字。

正当李长安乘风追至不明物头顶之时,不明物身形一扭拐进一条细窄幽巷。径直冲到一口井边,然后…

纵身,跳、了、进、去!

“不是吧,什么情况!!”李长安飘浮在屋宅上空约两米高的半空中,一脑门黑线。

“水系妖怪?还是说,跟我一样,擅使水遁。不好,公孙拓!”

那可是口活井,这不得把公孙拓给淹死?!

李长安正想直冲那井口飞去之时,便见另一条小巷中,有一小摄幽绿色微光亮起。

打眼望去,幽绿微光所在之处,竟也是一口井。

那光一闪便逝。

紧接着,微光在另一处亮起,再逝;又亮起,又逝…

李长安又惊又疑,定晴细看之下,发现那光亮起之处,都是井。并且,随着这光亮起之处,便能见到一颗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不会是别的,必定是那妖怪无疑。

这年头也没个路灯什么的,人家灯火也不够亮。

李长安看不清那妖怪的模样,借着最后一抹天光,勉强能判断出整个目、田字状街巷民宅中,几处井眼所在的大概位置。

驱着乘风诀,悬浮在半空中。李长安有点茫然地看着在各个井口亮来亮去的幽绿微光,不明白这妖怪到底是在干什么。

‘再这样下去,公孙拓怕是真要给淹死。不管打不打得过,都得打打看了。’

如此想着,他双手交握飞快地结了个印,轻念咒语,一道炽白光从双手结的印记中飞出,朝那绿光直刺而去。

白光在逼近深巷中的一口井之时,绿光倏地消失。

白光随着李长安手指的方向疾速移动,在这昏暗的傍晚,就像一台小型追光灯缀着那幽绿微光,于纵横交错的巷子之间穿梭来去。

李长安结的印是[定灵咒],拿阿紫练过手,一定一个准。

至于对这个妖怪有没有用,那还得看对方道行如何。

反正,眼下他也没别的法子。先试试看,如果能定住,就把公孙拓抢回来,跑路。

如果定不住…定不住就定不住了,还能怎么着?

若是妖怪凶猛,来个反杀什么的,那他就只能自个儿跑路了。

‘公孙拓啊公孙拓,我真的尽力了,你可别怪我!’李长安心中叨咕着,手上动作却是没有丝毫懈怠。

“我靠,速度还挺快。”

那绿光闪来闪去,闪得他眼花缭乱。

每当他驱[定灵咒]追至,绿光便会迅速躲开。

如此往复,落了几十次的空。妖怪定不住,除了焦急,李长安心中不免有些挫败感。

就像在玩打地鼠的游戏,每次锤子落下之时,地鼠就缩回头躲了起来。

“这妖怪到底要干嘛啊?”

既然擅长水遁,那照道理来说,早就循着地下水遁走了,为毛还在这里跟他玩打地鼠?神经病的吗?

李长安一头雾水纳闷得不行,就在这时,绿光突然从巷尾处的一口井中蹿了出来。

紧接着,便见扛着公孙拓的妖怪脚下生波,朝巷外滑去。那姿势,好似在冲浪。

果然是水系妖怪,道行还不浅!

李长安有点惊着了。

虽然他知道那妖怪脚下并不是真的有波涛,也不是真的在冲浪,但这般幻行之术,可不是一般二般山精野怪会使的招术。

师父说过,不入流的山精野怪,除了会说人语能幻人形之外,跟野兽区别并不大。术法之类,并不是说成了精就无师自通,还得有先辈指点好修行。

所以,会这一手,怕是道行不浅。

怎么办?!

从妖怪掳了公孙拓到现在,搭头搭尾也就五、六分钟,师父和崂师侄这会儿肯定还在客栈喝茶呢。他要是现在折返回去通报,那就肯定追不上这个懂幻行术的妖怪了。

“作死啊!”

李长安哀嚎一声,脚下生风,在半空中追了过去。

十几息的功夫,便出了公孙府宅所在的这片街巷。沿街旁有一条河道,冬夜里也没人出来进行游河这种休闲娱乐活动,四下里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除了,哗哗的水声。

李长安咬了咬牙,右手立两指于下顎,轻念水遁咒,一个猛子扎进河中。

公孙拓全程无挣扎,也不知是在井里被淹昏了还是被那妖怪打晕了,又或者是,已凉?

一想到这,李长安心底越发焦急。

他最擅长的便是水遁之术,原本想着入了河,应该就能追上,但他却发现自己的速度与那妖怪几乎不相上下。

‘果然啊,水遁之术光练到驱水球前行的程度,还远远不够。还是得练到化形融水,才算是有了境界。’李长安心底暗忖,双手横指交错,使了招推波助澜。

这是他将乘风诀改良后,运用到水遁中的自创招术。能在不影响水球的情况下,有效提升前进速度。

提速后,越来越靠近那妖怪了。

越来越近,近到在浑浊的水中,李长安已经能隐约看到公孙拓的身影。

‘嘭’

妖怪破水而出,蹿跃到岸上。

李长安紧随其后,也破水出河,并在出离河面的霎时间,收起水遁,再次催动乘风诀。

黑黢黢的暗夜,无月无光,身后远处有灯火三两。看样子,已经循着河道,远离街巷。

四下也看不清身处何方,只觉得阴风阵阵,裹挟着难闻的腥味。

腥味?!

是了,就是这个腥味。弥漫于公孙府宅中久久不曾散去的,就是这个腥味。

李长安心底不禁十二万分警觉。

‘滋咕~~~’

这声音?!!

这即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仅存在于李长安的灵觉之中。

他只听到过一次,却一直谨记到现在。

五岁那年,悬浮于灵觉深处中,泛着金光、层层叠叠、无比精密的轮盘仪器,第一次转动时发出的,就是这种声音。

第一次转动之后,轮盘面上打开一道被李长安命名为[灵能收集器]的暗格,数值出现。

那么,这次会是…

‘锵~~’

轮盘停住了转动,李长安分心内视,便见镌刻着密密麻麻晦涩字符的罗盘面上,光芒渐盛。

与第一次不一样!

没有暗格打开,代表所收集灵能量的数值也没有丝毫波动。

没反应?不应该啊!

正当他暗自疑惑之时,灵觉深处的金光猛地绽开,一层轮盘脱离整体,立将起来。

如被触发了机关的罗盘,各种看不懂的字符拼合到一处,最终在金光灿灿的轮盘上呈现三个大字。

[功德轮]

真轮盘啊!

也不知是外挂随了他这个主人,还是这玩意本来就叫这名字,总之,很合他心意。

很快,轮盘上浮现一行只存在他灵觉中的字。

[救人一命功德有量]

啥?有量?这什么非主流…

[造化功11/99999]

有数值了。这样就浅显易懂得多了嘛,深得我心啊。

不过,这比例…得奋斗到猴年马月才能满额?

李长安灵觉中一应事等,于外间而言,不过是一息功夫。

“呕…”

前方不远处,传来呕吐声。很显然,来自由公孙拓。

来不及研究那[功德轮]与造化功数值有何具体用处,李长安立即双手结印,口中轻念[定灵咒]。

一道微弱的金光向前方疾速掠去。

咦,原本他催动[定灵咒]时,光都是白色的,这会儿怎么变成这浅金色了呢?

不忙细思,前方有重物摔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公孙拓惊恐的叫声和呕吐声。

“小道…兄…呕…”

李长安撕下身上旧道袍的一截,念动[雷火咒],那布条便燃了起来。

借着火光,他三两步冲过去,将趴在地上狂吐的公孙拓一把拎了起来,拖在身后。

同时,他还看到了被[定灵咒]定住的侏儒身材的妖怪。

只见,那妖。

身形佝偻,上肢勾起、膝盖弯曲,四肢毛茸茸;身小头更小,近看之下,脑袋不过两拳大;

头发从眉毛的位置开始长,在眉心处形成桃心状,配上那尖得能当锥子使的下巴,整个桃形脸;两颗门牙,又大又长,长得快要盖住整个尖下巴。

眼睛大得像铜铃,没鼻梁,俩鼻孔黑洞洞,耳朵尖尖帖在脑袋左右两边。

好丑,一妖怪啊……

第十章 我就是只大耗子呀

李长安浑身一颤,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

说实话,要不是太紧张,他也能吐出来。

小别致长的真东西啊!

彰头鼠目、尖嘴猴腮,都不足以形容这妖怪姿容的十分之一,着实辣眼睛。

再加上那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弥漫四周,实在是熏得慌,刺激得李长安空空如也的五脏庙,禁不住翻江倒海起来。

“这尼玛,生化武器啊!”

李长安心底暗骂一句,扫望四周一圈,浑身一颤。

这,竟是个坟地。

荒郊野外、坟冢廖廖,实乃孤魂野鬼妖魔邪祟出没的绝佳场所。

李长安二话不说,摒着一口气提起公孙拓往后退了两步,这就念起乘风诀,打算跑路。

“小道兄…呼…”浑身湿漉漉的公孙拓,喘着气打断道:“不将这妖怪收伏了吗?!它,它杀了我爹娘,我…我要杀了它…”

“杀什么杀,赶紧跑吧!”李长安又念起乘风诀。

他也不好说自己没学过什么降妖除魔的法术,压根不懂杀妖。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这个鬼地方很不对头。搞不好,除了这只丑到爆的妖,还有别的什么更可怕的玩意在。

一只他都够呛,这要再来一只、两只、三四只,一堆…

那今儿他俩就得凉在当场。

他不想死,更不想喂了妖啊。

公孙拓见小道士全然没有要收了那妖怪的举动,怒从胸中起、血往心头涌,一把挣开李长安的手,冲那被定住的妖怪扑了过去。

[定灵咒]是有时效的,阿紫被定住最久不过一分钟,这丑妖是何道行未为可知,但肯定不会比不上没用的阿紫。

‘神经病啊!’李长安心底哀嚎,刺啦一声,又撕了块布条在火光燃尽之前续上。

果不其然,[定灵咒]失效了。

被公孙拓扼着喉咙猛掐的丑妖,不甘示弱地挥舞起两只弯曲成勾状的短上肢,噌地亮出尖锐爪子。

眼见那锐爪马上就要勾到公孙拓的脖子,两道土箭先一步击中丑妖腹部。

公孙拓双手被那丑妖的锐爪划伤,一时吃痛松开了手。

“吱吱…~~”

丑妖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往后跳出几步。

御土术。李长安会的法术不少,但他没有半点儿实战经验,纯粹是情急之下瞎使招。

他也不知刚刚两发土弹伤没伤着那丑妖,眼下也顾不上去计较了,几步蹿过去拉起公孙拓扭头便跑。

形势急转,位置互换。这下轮到李长安和公孙拓在前头跑,丑妖在后头追。

那丑妖边追边尖声尖气地喊着,“别跑,还给我!”

还给我?什么东西还给我?

也没多想,反正在李长安听来,跟‘还我命来’的效果差不太多。他也没去思考到底打不打得过,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跑为敬。

朝着远处有人家灯火的光亮处狂奔,十几息的功夫,李长安就觉出了不对劲。

“怎么感觉跟在跑步机上跑似的?”

“小道兄,你在说什么?”公孙拓边跑边问道。

他看不清自己手上的伤有多重,只觉得刺痛非常。再加上泡了水浑身湿透,夜风一吹寒意刺骨,方才因愤恨而起的莽勇,登时烟消云散。心头怒意一散,人清醒了,不由得也害怕起来。

“方向没错,一直在朝前跑,可总觉得像在原地踏步似的。”李长安盯着远处方位一丝未变的灯火,又惊又疑地说道:“障眼法?”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李长安扯住公孙拓,蓦地刹住脚步。

李长安手速飞快地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最后轻喝一声,“解!”

便见他双掌间飘出浅金色柔光,如暗夜中的萤火一般,环绕于二人身周。

于无形处,似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帷幕落下。

目障破了,声障起。

“还给我,还给我…小子,小子,把,把,大仙的金柳叶,金柳叶,还给我,还给我…”

丑妖尖细的声音响起,自带环绕立体声效果。

“啊!…”公孙拓捂着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同时鼻子里流出血来。

显然,声障之中夹含妖法。

师父教过摒闭五感的法术,除了解言觉其余的平时不常用,李长安仔细回忆了会儿,方才想起。

赶紧念动法咒,于公孙拓头顶结印,“封。”

听觉封禁后,公孙拓停止痛苦的哀叫,慌乱地抹了抹鼻血。

“别吵了!”李长安烦不胜烦地吼道:“有本事就出来单挑,躲躲藏藏算什么。”

“小道士,小道士,不关你的事,你的事…让这小子把金柳叶还给我,还给我,我就放了你,放了你…”

仔细一听,李长安越发觉得这丑妖的声音,很像太监,连腔调都一毛一样。

“什么金柳叶,我不知道。要不,你过来自己找。”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李长安只能放手一试。

以他现在的修为,测算不出丑妖设下的目障范围,到底有多广。

他只能保证在自己身边两米直径范围内,可视之物是真实的,再远就超纲了。

所以,继续没头没脑的跑,反而更危险。

当然,李长安也不是真虎。

这丑妖先是被他用[定灵咒]给定住了,在咒术失效后,一路追着却不敢直接杀上来。只是用目障、声障来干扰他。

这就说明,此妖实力有限。

另外,他在封闭公孙拓听觉之时,还暗中催动了[防身屏障]。若丑妖想利用声障的掩护偷袭,有这层屏障在,也可保他二人暂时不受伤。

这些都是在建立在李长安对丑妖实力不强的分析上,如果这个判断失误,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总而言之,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慌不择路的瞎撞,不如引对方现身。

“小道士,小道士…”

环绕立体声。

李长安有点受不了了,打断道:“行了行了,别弄这没用的声障。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金柳叶,是个什么玩意。想要,就现身来找。”

两米直径内,有萤火微光万千环绕于二人身周。萤光外,一个身影现出了形态。

便是那丑到爆的侏儒妖怪。

“胡说八道,”丑妖佝偻着背,也不靠近萤光,两只锐爪交叠于胸前,一双铜铃大眼盯着李长安叫骂道:“谁不知道柳神的金柳叶,你个小道士还想骗我。”

“柳神?”李长安双手背在背后,暗暗结印,嘴上说着:“柳神是个什么神,没听说过。”

“呸,柳神大人的名号你都不知道,真没见识。”丑妖不屑地啐了一口,摇头晃脑道:

“我们柳神大人,可是开天辟地时就得成大道的上神。只要被我们柳神大人看上一眼,就可以增进修为。”

“哦。那,你还这副模样呢。人形都幻不成,跟只掉了一半毛的大耗子似的,不伦不类。”李长安回怼道。

未曾想,那丑妖非但不气,反而得意洋洋地一仰头,“噫,你小子眼力不错,我就是只大耗子呀。”

李长安(°ー°〃)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

“这么说,你是只耗子精咯。”

丑妖傲骄地哼了一声,道:“我乃地君大仙坐下左护法。你这没见识的乡下小道,还不快快给我跪下。”

‘扑嗵’一声,丑妖跪在当场。

瞪着两只铜铃大眼,不可思议地瞪着李长安,一脸茫然。

李长安见‘暗算’得了手,赶紧转身快速解开公孙拓被封的听觉。

“小道兄,快快杀了这妖怪!”这回公孙拓学乖了,不敢轻举妄动冲上去,而是催促李长安快快施法。

李长安抬起右手,立起两指,口中轻念法咒。

正当此时,四面八方狂风大作。

那股令李长安止不住想吐的浓烈腥味,随风袭来,瞬间将他二人吞没。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不知自何处响起。

“何人,敢动本座护法!”

第十一章 地君大仙

狂风突袭,吹得笼罩于李长安和公孙拓两人身边、破目障的萤火之光,霎时散去。

只一息功夫,整个世界好似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远处原本还依稀可见的人家灯火,也一并消失。

黑,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一摄幽蓝火苗,蹿动而起。

紧接着,第二摄、第三摄、四五六…成百上千摄幽蓝火苗,将李长安与公孙拓二人围在正中。

不对,那并不是什么蓝火苗!

李长安定晴细看,竟发现那绽露着幽蓝火光之物,一眨一眨地像是一只只鬼魅邪瞳。

好在他提防了一手,事先便捻诀掐印,开了护身屏障。不然真不知道,他二人会不会被这狂风伤着。

打算继续念法诀,李长安刚立起两指,颅中突地一阵猛烈的刺痛。

“大仙!”定灵咒失效,保持跪姿的丑妖立马扑倒在地,口中颂道:“恭迎大仙!”

“哼!”

这一记冷哼,像是来自李长安头顶半空,又像是在身后。飘忽不定,完全分辨不出声音的出处。

他强撑着颅中刺痛,将吓傻了的公孙拓护在身后。

那不男不女的声音说道:“本座的金柳叶,可是在这无知小儿处?”

“回禀大仙,正是在那青衣小子身上。”丑妖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答道。

“交出来,饶尔等,不死。”

李长安深吸了一气,强忍着刺痛与那极度难闻的腥臭,定住心神。扯了扯公孙拓的衣袖,轻声道:“公孙公子,你知道他们说的金柳叶吗?”

公孙拓这才缓过神来,茫然摇头,“不…不知。”

“哼!不知?”飘忽的声音冷声道:“是不知死活吧!”

话声落下之时,李长安便感觉似有什么东西近到身后。

他没有转身去看,飞快地结印,口中快速轻念,低喝一声,“无极借法。”

【瞬身术】需结四道法印,方能施展。幸好李长安手速够快,在身后不明物袭来之时,及时带着公孙拓瞬身躲开。

师父平时最喜欢用飞帚打他屁股,此时想想,真得庆幸打小练得最多的就是这招。

不过,距离有限。

以他现在的修为,顶多瞬身五百米。因此,还是没能逃离这片被几百上千只幽蓝鬼瞳覆盖的区域。

“小,小道兄…你,你别管我了,自己逃吧。”

公孙拓恢复理智后,很快就判断出,那自称大仙的指定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妖。他本身不是个蠢人,只不过因为父母被残忍杀害,一时石乐志。

小道士是有点儿能耐,对付对付那只掳走自己的小妖还凑合,可绝非这大妖的对手。

与其两人一起死,不如能走一个是一个。

李长安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抑制住那越来越强烈的刺痛感。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好像有人用一根针刺进了他的头颅里。

还是一根在火上烧了许久,滚烫的针。

“别吵。”李长安压低声道:“抓紧我的衣服,一会儿我会想办法遁入河中。”

谁都不想死,公孙拓也一样。

虽然嘴上那么说,心里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那一丝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死死攥住了小道士道袍的一角。

“懂得瞬身之术,本事倒是不小嘛。”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小道士何门何派?”

李长安头痛欲裂,猜测这症状会不会是那大妖施的妖法所致。如果是,可千万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自己已经中招,快要扛不住了。

他咬牙又再深吸一气,装作轻松地回道:“说起我的门派,那可就厉害了,我怕吓着你。”

“哈哈哈……”声音狂笑起来,同时还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笑罢,声音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能否吓着本座。”

“呵嗯,”听上去李长安像是清了清嗓子,实际上是他头疼得快要忍不住叫出声来了。

“那你,听好了!我乃,无、极、仙、山,斗元仙人,唯一、真传、弟子。”

一阵沉默。

周遭安静得只听到李长安和公孙拓两人的心跳声。

静谥两秒,笑声再次响起。

那不男不女的声音,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极其不屑地说道:“笑死本座了,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傻子。

你知道无极仙山在哪儿吗?还仙人弟子,哈哈哈…

夸你一句,你就想上天了。

嗤,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就是无极仙山的。我师父可厉害了,你要敢动我一下,他一定收了你。”

“哟,给你三分颜色还开起染房来了。你师父在哪啊,在哪啊?让他出来,本座领教领教。”

“我师父就在临江城南。”

“喊你师父来,本座倒要领教领教仙人的法术,看看如何了得。哈哈哈…”

“笑吧,笑吧,等我师父来了,你就笑不出来了。”

“哟,给你脸了,去,去把你师父喊来。”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我师父。”

说话间,李长安已经暗暗念罢乘风诀。他早有计较,准备好了要速速溜号。

乘风诀比不了高大上的飞行术,无论是拔升的高度、还是前行的速度,逊色不止八条街。

仰头望着二人飘出去约有数百米,那跪坐在地上的丑妖突然反应过来。

“大仙!他们跑了!”

声音回道:“非也非也,那无知小儿是回去喊他师父,来与本座斗法。”

“哦!”丑妖点点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一灰一青两道身影,飞出大仙布下的目障,一下便没了踪影。

“不是,大仙。”丑妖从地上蹦起来,大叫道:“金柳叶还在那青衣小子身上!”

“啊!”声音怪叫一声,喊道:“别跑,不知死活的小道士,给本座回来!”

这喊声随着嗡的破风声,疾速朝李长安与公孙拓卷席而去。

李长安使出全部能耐,将速度提至最快,好容易飞离了那片满布幽蓝鬼瞳的区域,便感受到身后有妖风追至。

飞不赢了!

李长安心里有数,当即做了决定。

抬手结印,在二人身周布了两层防身屏障。做完这桩,便假装轻松地放缓速度,笑道:“怎么,大仙这是怂了?”

他现在与公孙拓悬浮在离地约摸十尺的高度,身后是鬼瞳密布的一片洼蓝,前方已能看到人家灯火,耳边依稀可闻那条河道的流水声。

可以确定,已经出离蛇妖设下的目障范围了,距逃出生天,一步之遥!

得想想办法靠近河道,遁水逃走比用飞的快。

“怂?!你才怂了呢。小道士,先将金柳叶还予本座,再去寻你师父。”

“不是,大仙,讲点道理。”李长安双手藏于身后暗暗结印,面上仍是笑呵呵,道:“我俩真不知道金柳叶是个什么玩意,上哪还啊。”

“呔,”声音怒道:“还想诓骗本座。你也是修道之人,岂会不知柳神?”

李长安头痛得开始冒汗,僵硬地一字一句道:“恕我没见识,还真没听说过。”

“你这不懂事的小道,竟敢辱柳神。本座看你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

李长安心里一阵无语。

总不能胡扯说自己认识那个什么柳神吧。

没听说过也有错?没听说过就是辱了?没听说过就得死?

这什么品种的霸道妖?

这个疑念刚刚自脑海中浮现,便感觉到身前似有什么东西立了起来。

身后不远处那上千只幽蓝鬼瞳疾速掠来,帖合于一处,很快便拼出一条又粗又长、自地面高高擎起的柱状物。

紧接着,在这条泛着幽幽蓝光的柱状物顶部,一双蓝绿相交的巨瞳蓦地睁开,绽放出奇诡无比的光芒。

在这片黑暗中,犹如悬在李长安与公孙拓头顶的一对巨型灯笼。

“咝…本座乃柳神麾下地君大仙,还不快快跪下!”

这台词,好生熟悉的说……

第十二章 真.蛇鼠一窝

说实在的,一开始,发现自己瞎几把追,追到荒坟乱冢之地,李长安心里还是很慌的。

但时隔十一年,外挂老爷再次赏脸,给了个[功德轮]出来。虽说还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心里一兴奋,就将恐惧感冲淡了不少。

再加上耗子精太刻意,环绕立体声效拉满,想增加恐怖气氛。这对于阅恐怖片无数的李长安来说,反倒大大削弱了恐惧感,增加了笑果。

再到这位自称地君大仙的大妖怪出场,他还没来得及惊恐呢,就又被这句雷人的自我介绍给逗乐了。

若不是颅内刺痛过于剧烈,气氛也确实不太妙,他一准能笑场。

不过,说他丝毫不虚,那也不可能。

毕竟,两世为人,这么大条的蛇,这么大条还通体冒蓝光的蛇,他也是头一回见。

一只耗子精,一条大蛇妖。

真蛇鼠一窝,绝配啊!

这会儿,他算是彻底弄清楚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幽蓝鬼瞳,而是这条大蛇身上的鳞片。看着像是在眨眼,其实是鳞片上光泽流动闪烁造成的视觉效果。

瞧这个头,这脑袋,这架势,完全是奔着成蛟长的。

公孙拓到底是个普通人,这回可是给彻底吓懵了。

生死当头,小命随时不保。他抬头望向那对虽大但犹可辨认出形状的蛇瞳,禁不住浑身发颤。

“参见地君大仙!恕小道我年幼无知,见识浅薄,有眼不识泰山,有说错话冒犯之处,还能宽谅。”李长安很识时务地拱手高声道。

“哈哈哈…”

那通体闪着幽蓝光芒的大蛇,张嘴大笑,笑声如啸,刺耳尖锐。

伴随着这难听的笑声,那两只大灯笼似的蛇瞳,离李长安与公孙拓二人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的,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一根湿乎乎的条状物,悄无声息地冲二人扫来。

却在接触到二人之前,被李长安事先开启的防身屏障给挡住了。

“哟,屏障术。道法入门,[临阶]一重修为。

怪不得本座护法会被定住,你这不知死活的小道士,倒还有两下子嘛。”

零阶?什么鬼?有从零开始计数的吗?一重修为,是指我很菜的意思?

李长安飞速思考,还来不及想清楚大蛇所说是何意,颅内剧痛又起。

这次不像被针扎了,而是好像有人在他脑袋里塞了块炭,灼烫得好像脑浆都快要沸腾了。

他禁不住大喊一声,“啊!”

忍住,不能被看出自己扛不住了。

“啊…你说的对!大仙…不愧是大仙,见识广博。小道我刚刚入门,不值一提。

不过,我师父可就不一样了。他老人家已是仙人,寿长两千,道法高深的很呐。

随随便便,就是翻手为云、覆手…”

“行了行了,别吹了。将本座金柳叶还来,再去喊你那仙人师父来。”

李长安暗暗催动清风解惑咒替自己缓和颅内剧痛,口中回道:“大仙,小道我从小居于深山,从未曾下过山。

这不,巧了,一下山,就遇到大仙你了。

不如这样,你把那金柳叶是何形状,之前丢在了何处,说给小道我听听。

你我有缘,说不定,小道我真能帮大仙你,将那珍贵无比的圣物找着呢。”

“咝~”

那湿乎乎的条状物,又来回扫了扫李长安的屏障外沿。

趁这个当儿,李长安一边谨惕着蛇妖的动作,一边分念内视。

便惊得失了神!

那刚刚从整体金色轮盘中脱离出来的单体金轮,[功德轮]三个大字已拆分开来,恢复成镌刻在盘面上的晦涩字符,无数小格子正缓缓移动着。

每移动一次,他便感受到其中似有某种力量正在凝聚。

但奇怪的是,他能感知但却无法操控,就好像,这股力量并不属于自己。

来不及细细感受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李长安又看到[功德轮]下方,完整体金色轮盘之中[灵能收集器]格子上的数值,竟有了明显的变化!

原本的110,此时涨到了,398。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涨了这么多?哪位大佬恩赐的灵能值?

不对,不对不是哪位大佬。

是,蛇妖?!

对,必然与这蛇妖有关。

李长安心闪电念之间,那丑到爆的耗子精,跑到了二人脚底下,仰头大喊道:“禀大仙!

错不了,小的就是在那青衣小子身上,嗅到了龙涎的味儿。”

“咝~小道士,听到了么。快快将金柳叶交出来,不然,本座一口吞了你二人。”

“等等。我先问一下,这个金柳叶跟龙涎香有什么关系?”李长安看似不经意地一抬手,将刚刚结的法印,弹出,无声无息帖在那层透明屏障上。

得加固。哪怕作用不大,也得试一试。生存系数多一点,是一点。

耗子精跳脚怒道:“什么龙涎香?是龙涎。我家地君大仙修炼时,必口含柳神大人亲赐的金柳叶。

龙涎留在金柳叶上,我鼻子灵的很,你这不知死活的小道士,休想再诓骗我家大仙。”

纳尼?!李长安一脸懵逼。

是,没错。确实很大条,可再大你也只是条蛇啊。

龙涎香不是抹香鲸的分泌物吗,你一条蛇跟抹香鲸又不是同一物种,凭什么你这口水就是龙涎了?

“龙涎…香。唔~”大蛇眨了眨斗大的双瞳,突然吐着长信笑了起来,继而点着硕大无匹的蛇脑袋,道:

“这名字倒也不错,本座喜欢。好,从今儿起,龙涎就改名做龙涎香。”

“大,大仙…”耗子精望着自家草率的大仙,好似有点无语。

“大仙,小道斗胆一问。”李长安作势拱手,巧妙地又释放出两道眼不可见的法印,帖于薄膜般的屏障上。

“说。”大蛇游动着换了个方位,挪到李长安左侧。

“大仙,那金柳叶,是如何落在钱塘公孙府宅中的呢?”

李长安没问金柳叶丢在了哪儿,而是直接抛出这个问题。因为,他想确认一桩事。

金柳叶对大蛇来说非常重要,这么重要的东西,它肯定是随身携带或珍藏在自己修炼的洞府之类的地方。

如果是珍藏,那谁把这宝贝偷出来的呢?偷出来又怎么会遗落在公孙家呢?

这明显不合理嘛,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必定是大蛇随身带着金柳叶,去了趟公孙家,因为某种原因,把‘宝贝’落在了公孙府宅的某处。

这两货,都是动物修炼成精成妖的,撇开道行不说,身为动物的属性应该很难改变。

蛇的嗅觉多数都不太行,而且还得靠舌头来捕捉气味。要依着气味找东西,对于蛇来说,麻烦费事效率还低。

耗子就不一样了,视力短板,嗅觉却是长项。因此,如果耗子精没说谎的话,那金柳叶还真有可能在公孙拓身上。

这里,就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也是李长安需要确认的关键。

杀害公孙一家的凶手,会不会就是大蛇?

公孙拓父亲在事发前慌张回到家中,说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妖邪,让夫人带着儿子回娘家暂避。

所以,所说之妖邪指的就是这条大蛇吗?

还是说,大蛇丢了金柳叶,让耗子精去找,找来找去找到公孙家,然后因为某种原因,耗子精顺手把公孙府上下十九口全杀了?

这就很牵强了。

瞧那耗子精,长得是丑,比猥琐的话估计没谁能赢得了它。可若说它穷凶极恶、杀人满门还挖眼掏心、开膛破肚…

李长安有点不信。

最重要的是,这两货,虚张声势多过实际行动。

较真一算,从头到尾都没冲他二人下过杀手,并且,看上去好像都不太聪明的亚子。

当然,人不可貌相。妖,就更不能了。

所以,他直接问,就是想看这蛇鼠一窝的主仆二妖会做何反应。

冒险是冒险了点,可总归死马当作活马医。

如那公孙一家乃大蛇所杀,那他二人横竖逃不掉。如不是,那最好,没什么事是聊不开的嘛。

力求活下来,力求活的久一点。所以,千万别起冲突。

莫说这奔着化蛟的大蛇,就是那猥琐耗子精,他李长安也没信心能正面刚赢。

一来,他对自己的能力是一点底都没有;

二来,他毫无实战经验。

就算他会的法术不少,可完全不知道该在什么情形下用什么招术。

之前破目障、封公孙拓声觉、提前开屏障,一系列操作靠的都是急智。

真刀真枪往死里干架,光凭这点小聪明可不行。

他不是赌徒,也赌不起。

与其去做毫无把握的事,不如将事情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

李长安对自己的谈判技巧,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拖着吧。

拖到戌时,崂观海总是要去回收除怨箓的。

到那时,师父发现他和公孙拓不见了,一准能找过来。

别忘了,他身上还有师父埋的寻踪符呢!

第十三章 满口胡话,本座不听

“大仙,那金柳叶,是如何落在钱塘公孙府宅中的呢?”

李长安问的很直接,公孙拓心底一抽,攥着小道士道袍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两眼又惊又恨地盯着那游移不定的大蛇。

“咝~~”

浑身闪着华丽蓝光,活似根大灯柱子的蛇妖——地君大仙,在李长安和公孙拓身周吐着粗壮的大信子,扭来扭去。

李长安头痛欲裂。

他发现,每当大蛇靠近他多一寸,头痛的程度就厉害一分。

“本座去寻那公孙仰,未曾想,却撞见他家中有妖人行凶。本座…”

大蛇话说一半,便听一声暴喝。

“胡说!”

公孙拓浑身颤抖地盯着大蛇,咬牙切齿道:“是你,一定就是你这蛇妖杀了我父亲,杀,唔…”

“啊哈哈…我这朋友脑子不太好使,大仙莫怪。别听他胡言乱语。”

李长安手速飞快封了公孙拓的言觉,面上笑哈哈地套话道:“那照大仙这么说的话,是看到那行凶的妖了咯?!”

大蛇鼻子出气,冷哼一声,喷出一股气浪吹得李长安的护身屏障抖了一抖。

“非也非也。那行凶的,乃是个,人!”

“人?!!”

“正是。本座断不会看错,那人身冒黑气,正是修炼了邪魔之术的妖人。”

“那…大仙你为何不出手阻止?”

让一条蛇妖,去阻止一个炼邪术的修士杀人。李长安这话问的,似乎有些可笑。

而更可笑的是,大蛇妖居然还答了。

“本座到之时,满院人都已死绝。那妖人正在墙上写字,本座正欲上前抓他来问话,便见他化作一股黑烟遁出了公孙府。”

“你就没追上去瞧瞧是什么人?”

“本座是想将之活捉,却是一时不防,被不知何处降下的法阵金钟罩,给罩住了。亏得本座法力无边,生生从那金钟罩底下冲将出来。”

李长安:……

被罩住了,还是冲出来的,好意思说自己法力无边。您不吹牛能死是不。

“大仙法力高强,若换了小的,怕是要被罩死。”

李长安低头睨了那一脸崇拜模样的耗子精,心说这货真是实力捧哏啊。

“哈哈哈…”大蛇笑得粗枝乱颤,那一身流光溢彩的鳞片扑愣愣、叮铃铃响作一片。

这声音,入得李长安耳中,像有针刺入穴般地扎着的疼。

他也不能自封听觉,只得强忍着,咬着后槽牙,道:“所…所以,金柳叶就是在那时候落在公孙府中的咯?”

“对咯。你这小道士,还挺聪明嘛。”

“过讲过讲。那大仙可知晓那金柳叶是落在了公孙府中的何处?”

“唔~”大蛇歪着硕大的三角蛇脑袋,作沉思状。

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本座从地下遁走,或许是入土之前,不甚掉落在了那假山旁。”

假山!

李长安扭头与公孙拓对视一眼,轻声问道:“公孙公子可有在假山旁捡到何物?”

公孙拓眉头微皱似是在思考,继而指了指自己的袖口,李长安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问了这许多,小道士,速速交还本座的金柳叶,再去喊你师父来与本座斗法。”

大蛇话音刚落,便听得远空‘咻’的一声,一枚光亮破风而来,直逼大蛇面门。

大蛇脑袋呈九十度折角,避开那枚不知名的光亮后,信子狂翻,暴怒道:“呔!无耻小道士,竟敢暗算本座,找死!”

不由分说,便是‘噗’的一声。

似有什么溅在了李长安的护身屏障上,眨眼功夫,便破开了第一层屏障。

“不是,大仙,你听我说啊…”

“满口胡话,本座不听。吞了你!”

说着,蛇身直立而起,目测足有二十多米的高度,蛇口怒张、信子长舒,自半空中朝李长安与公孙拓卷来。

“瞬!”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李长安当机立断,催动术法,带人带屏障一起瞬身到了不远处的河里。

事先将符印帖于屏障内壁,这样一来,就不用临时再结印了。

逃命,他可是做了三手准备的。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不介意做三十手准备。

“以阴转阳,以清涤浊,阴阳转圜,清浊自明。起!”

一入河水之中,李长安便迅速念动咒语。

并不宽阔的河道,原本平静无波的河水,霎时便像泄了洪一般奔腾涌动起来。

水势朝城南方向流动,推着李长安用水遁术制造的球,急速前行。

嘭!一声巨响。

河道被拦腰截断水流。

紧接着,李长安便感觉到一记猛击,他制造的水遁隔离球体被从水中震飞了出去。

半空中,公孙拓紧攥着道袍的一角,刺啦一声破裂开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甩飞出去之时,李长安及时抓住了他的手。

动力加速度,空中旋转720度,自由落体。

完全失控的两人,在空中翻滚了不知道多少圈,就在即将重重砸在地上之时,一股风力陡然绽开,像只无形巨手般托人二人。

李长安念完乘风诀,又快速结印,解了公孙拓的言觉封禁。

“这个,”公孙拓将袖袋内的一只锦囊塞进李长安手里,“我在假山旁捡到的便是此物。可这是我爹从九宫道人那求来的符箓,里头并没有什么金柳叶。”

李长安快速扫了一眼,塞进胸口内袋,还没来及得说上半句话,便感受到身侧风声呼啸而来。

扭头一看,不是别的,正是那泛着幽蓝光芒的蛇尾。

靠,神龙摆尾啊!

这要是被扫中,不死也废了。

刚刚那枚光亮也不知是何物,更不知出自何人手笔,当真害死个人了啊!

“甲马、御风,起。”

李长安轻念神行咒,配合乘风诀,一手立指结印、一手提起公孙拓,横飞数百米的同时全力拔高身形,避开了来势汹汹的一记蛇尾扫击。

‘这暴脾气,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幸好早有准备,不然就完犊子了。’李长安心底暗忖。

在避开大蛇攻击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脑袋里的刺痛感愈来愈厉害。

看来,并不是中了大蛇的什么妖法,应该与那新鲜出炉、不停自转的功德轮有关。

自己这外挂的正确打开方式还没找到,居然先产生了副作用?

“咝~~~”

大蛇在身后紧追不舍,张口喷出浓浓烟雾,刹那之间便将二人裹挟其中。

如此一来,大蛇身上鳞片发出的流光溢彩,也被掩去。

李长安身在浓雾之中,好似个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他索性闭上双眼,停在半空中。

“小道兄…”

“嘘!”

李长安手下发力攥了攥公孙拓发颤的胳膊,示意他别出声。

此时方向全失,周遭混沌一片。

以蛇的感知能力可轻易捕捉到他二人所在,这种情况下还瞎飞一气,那就真的是找死。搞不好,直接飞进蛇嘴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瞧那蛇头呈三角状,妥妥的剧毒品种。这浓雾除了屏蔽视觉之外,极有可能就带着毒性。

若不是还有一层护身屏障在,他二人此时说不好已经身中剧毒。

但也正因为有这层护身屏障,李长安无法通过嗅觉粗略判断大蛇此时所在方位。

浓重的危机感告诉他,大蛇恐怕已借由浓雾掩护,潜到他二人身边了。

正考虑是否用刚刚暴涨了一波、目前仍在保持增幅的灵能值,撑开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级别防护屏障之时,灵觉中先前刚刚脱离出的单体金轮——【功德轮】,陡然间快速转动起来。

而那股正在凝聚的力量,也更为清淅起来。

并且,他感觉到自己所有的灵觉与那股力量,开始产生了某种共鸣……

第十四章 什么大轮子妖?

暗夜,光亮被浓雾吞没。

周遭一片死寂。

静谥得只听到那被搅和乱了的河道水流声。

就在李长安拈起乘风诀,打算悄悄拔高身形,钻出这浓雾之时,突觉一股寒气兜头扑来。

无风。只是纯粹的寒气。

这不对!

李长安拽着公孙拓,打消全力拔升往高处飞的计划,正欲朝左后方突破,突感头顶寒气狂作。

一抬头,便见一怒张的血盆大口,冲他二人扑来。

来不及了!

………

心念,如电闪,弹指而过。

‘锵’的一声。

李长安灵觉之中那股力量瞬间迸发,颅内似有什么轰炸开来,如火山喷发般出一股熔浆,自后脑勺某处开始,沿着后颈疾速向下窜滑。

紧接着,便觉得整根脊柱骨像被烙铁刺穿,痛得他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了。

继而,那‘火山熔浆’从脊柱中溢出,霎时遍布整个背部。

李长安大脑瞬间昏馈,他极力想要保持清醒,但却发现双眼已经迷离得连近在眼前的公孙拓都看不清了。

“嘡嗡~~~”

仿若洪钟般极其嘹亮而巨大的一声。

地君大仙怒张着的蛇嘴,在彻底将李长安与公孙拓罩住,正要一口将这二人吞下之时,却…

硌、牙、了!!

什么玩意?

大蛇眨了眨一对蓝绿相间的灯笼眼。

它也瞧不见嘴里硌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坚硬无匹,还,还烫的很。

哎哟!这咋还越来越烫了呢?什么鬼东西啊?

大蛇立马张嘴,缩回蛇头,定晴一看。

但见那小道士身后,现出一轮金光闪闪的圆环,上边好似还刻着廖廖几个字符。

圆环大小不到一丈,那金光也不盛,只微弱地散发着光亮,离光芒万丈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可对于大蛇来说,却是极为刺眼。

磨盘?车轱辘?大轮子?!

“哎哟!”大蛇俩眼珠子被刺得生疼,刚一眨眼,突觉嘴中一阵剧痛。

一颗蛇牙,咯嘣一声,自行碎落。

大蛇心疼得都要哭了。

去你奶奶个腿的,老子拢共就四颗牙,这咋还给硌碎一颗了呢?!

“小道士,”大蛇气急败坏地怒吼起来,“不对,你小子也不是什么道士。只有妖幻人形,身后才会显露真身。”

李长安昏头昏脑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背后比无灼烫,且沉重得像背了一座山。

他勉强撑开双眼。

咦,怎么这么亮?亮的好像有辆柱子哥级别的大卡车,在他身后开了远光灯似的。

他眯起双眼便看到浓雾之中,有一尾水蓝色大蛇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完全听不到大蛇的说话,耳内嗡鸣作响,仿若有万千声音在用一种内蕴大道的韵律,齐声高颂。

茫茫九千界,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李长安不自觉地跟着在默念这无名法咒,虽不知其中深意,但却莫名的令他感到心安。

他扭头看向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公孙拓,像是昏过去了。

李长安想将他唤醒,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眼里像堵了团棉花,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不仅如此,四肢也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保持原本的姿势,定在半空中,飞也飞不了,躲也没处躲。

眼见大蛇舞着蛇尾,横空扫来。若是避不开,自己和公孙拓就要被蛇尾扫中,小命不保矣。

李长安使出浑身的劲儿,却发现除了能扭扭脖子之外,根本动不了分毫。

正此时,蛇妖巨尾呼啸砸来。

“嘡嗡~~~”

这一声,振聋发馈,较之前还要响亮。

这一回,李长安脑子清醒不少,听得真切。

即便他听不清,也看到了,一道金光在身周阻住了那力扫泰山的大蛇巨尾。

自称地君大仙的蛇妖,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巨尾直直击中那金环。

它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整条蛇身自尾部开始如遭雷击似地,颤了三颤。

又,颤了三颤。

紧接着,那巨尾竟是无力地垂落下去,巨痛自尾部传至全身。

大蛇妖咝咝怪叫,狂吐信子,在半空中翻滚起来。

它不敢相信,自己那已炼化到铜皮铁骨境界的尾巴,居然从内被振断了两节椎骨。

还…爆了皮。

“小妖道!你这小妖道…咝…本座,饶不了你!咝…”

李长安??!!!

我可什么都没干啊。师父!肯定是师父来了,有救啦!

心念一松,便觉有莫名伟力陡然回缩体内,背后那如山般的重压,霎时间挤进他身体之中。

“啊~~~”李长安疼得暴喊出声。

就在此时。

“呜嗯~~~”

夜空中,一只青光萦绕的大钟自天而降,直冲大蛇罩来。

尾椎骨断了两节、疼得在半空中翻滚的大蛇,这会儿倒是非常警觉。

在感应到金钟罩袭来之时,蛇身陡转如游龙,哧溜一下,直冲李长安掠将过去。

此时,李长安背后的大金轮已然消失,体内如有万钧之力像要将他撑暴一般,疼得他控制不好乘风诀,拽着公孙拓,摇摇晃晃向下坠落。

“孽畜!”

人未至,声先到。

并且,随这一声嘹亮男声,还有那柄去而复返的飞剑。

便是先前自此处经过,直戳大蛇面门的那道光亮了。

后有青钟、前有飞剑,蛇妖恨恨地缩回朝李长安探去的信子,一个扭身,再喷一口浓雾。

“小妖道,小妖道…本座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找你的…哎呦…”

抛下这句话,蛇妖借着浓雾掩护,遁去无踪。

李长安与公孙拓东歪西扭地摔在了河道旁的地上。

“又让这孽畜跑了!”驱神行符匆匆赶到的崂观海,望着头顶浓雾,霸气地说道。

一抬手,那柄飞剑‘咻’的一声回到他手中。同时,右手拈三指、立两指,轻念法咒。那大青钟于半空中旋转收缩,转眼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于原处。

全部动作一气呵成,瞧那姿势,可说是非常之帅气了。

“小师叔,”崂观海走到李长安身旁,关切问道:“可有伤着?”

‘伤着?本师叔差点就喂了蛇了,还伤着。’李长安腹悱道,冲崂观海伸出一只手,意思让这大师侄扶自己起来。

崂观海收起一臂长的小剑,伸手将李长安拉起身。两人又一左一右将昏过去的公孙拓,抬了起来。

“我师父呢?”

“师叔祖在客栈用晚。”

李长安浑身疼得呲牙裂脑,索性将公孙拓交到崂观海手里。

脑袋里还是嗡嗡的,背上一片火辣辣,比涂了辣椒油还‘痛快’,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蛇妖的毒给渍着了。

浑身上下的骨头像被拆卸重装了一遍,这感觉,就像是被那大蛇来回碾了几遍似的。

怎一个酸爽了得!

师父居然还有心思吃饭,也不怕噎着,哼…

………

荒坟乱冢地外十余里,一条十余丈宽的大溪,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浪翻涌起。

‘哗啦啦’水声响起,大蛇妖自溪面蹿出,于半空中绽出一抹微弱蓝光,最终落于溪旁的树林之中。

此时,大蛇已经幻作人形。

只见他,身着一袭水蓝衣,身材颀长挺拔;

墨蓝近黑的长发,一半垂于肩后,一半高挽,使一顶金玉冠簪起;

约摸十六、七的少年面容,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煞是俊俏;

独是那一双蓝绿相间的蛇瞳,透露着一股妖诡之气。

紧接着蹿出溪面的,还有那幻形幻的不怎么成功,丑到爆的耗子精。

一蹿至林间,耗子精便慌忙凑到那模样俊俏的蛇郎君身边,紧张地问道:“大仙!您没伤着吧!”

蛇郎君一挥衣袖,“嗤,区区兵阶而已。本座只是不想在渡[风龙门]小劫之前,浪费丝毫元气。想伤着本座,万万不可能。”

此时,他说话的声音,郎郎脆脆略带一丝尖亮,十足少年感。想来,先前那不男不女、听上去老气横秋的怪声,该是他刻意变声。

“是,是,大仙法力无边。可,那金柳叶…”

“你说说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蛇郎君气恼得直摇头,“这兵阶壮汉,旁的本事没有,法目还算了得。

本座若不是修为太高,容易被他发现,哪用得了你。再者说了,让你找金柳叶,不是让你去掳人。”

耗子精委屈地憋了憋嘴,蜷着两只短上肢,解释道:“都赖那个使飞剑的修士,一直在公孙府里待着。

小的在井里等了一整天呐,他走了,小的才敢进去找嘛。

也不知金柳叶为何在那青衣小子身上,小的也是一时情急,才连人一块儿扛来的。

被那小道士追着,小的还差点迷路了呢。那十七八口井,全都长得一副模样,气味也…”

“行了行了,”蛇郎君不耐地挥了挥手,道:“本座已在那小妖道身上留下龙涎…香,你差几个小辈暗中盯着便是。

待本座自东海归来,再去寻他不迟。”

“是。”耗子精一拱手,刚转身,又被蛇郎君喊住。

“嗳,夜磨子,你听没听说过器物修炼成精的。”

被唤作夜磨子的耗子精,眨着双铜铃贼眼,思索片刻,道:“倒是听说东浮仙君洞府中,有一个五、六岁的娃娃,就是玉枕成的精。”

“玉枕?枕头?”

“嗯呐。”夜磨子点点头。

“哦!这么说,大轮子也可以修炼成精咯。”蛇郎君喃喃道。

“大仙,您说啥大轮子?”

蛇郎君想了想,又问:“那你见没见过,这么大,”他双手在面前画了个圈,“这么大的轮子,是何物啊?”

夜磨子一脸懵,摇摇头,“不造哇。车轱辘?磨盘?菜匾子?”

“啧…”蛇郎君拧着眉头,“本座也这么觉着,可这些个玩意儿哪有金光闪闪的,还这般硌牙!

咝…小妖道啊小妖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大轮子妖呢?”

夜磨子两只短手拢在胸前,仰头瞧着自家大仙,纳闷道:“大仙,您今儿说话咋还漏风呢?

噫,您这门牙上哪去了?…哎哟…大仙,您踹小的干嘛呀

有话好好说啊,大仙!

哎哟喂……”

第十五章 大限将至!你终究是快要死了

松涛客栈,二楼厢房。

老道吕无相面红耳赤,一手扶着桌子一手猛拍自个儿胸口。

“咳咳…啊咳咳……”

好好的吃着饭呢,突然就给噎着了,真是夭寿哦。

缓了好一会儿,老道这才顺过气来,放下手里的筷子,擦了擦眼角泪花,跌坐在塌椅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敛气凝元不露真息,如此一来,确实阻隔被查探到。但缺点是,仙气尽藏,自身便需像凡人一般进食,以补充日常之需。

只是,怪就怪在,时常会在进食之时呛着或噎着,吕老道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门外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师父,”李长安推门入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旁提起水壶往嘴里狂灌了一口热茶水。

扫了眼桌上三菜一汤,冲自己师父问道:“菜好吃不?”

老道还在捊着胸口顺气,见李长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以为这馋嘴小徒儿又在怪他一人吃独食呢。

老道呵呵一笑,拿着好话说,“凑合凑合,哈哈…厨子手艺不及你。饿了吧,快,坐下次,坐下次。”

“哼,”李长安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还次,徒儿刚刚差点被蛇妖生吞了。”

“啊?!”老道又惊又疑,“蛇妖?甚么蛇妖?”

这时崂观海从门外走进来,朝老道揖了一礼。

老道看看自己正在气头上的徒儿,又看看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师侄,一脸茫然:“这是肿么了啊这是?发生甚么事了?”

李长安没搭话,只扫了一眼崂观海,心底自有计较。

“还不是您让我在公孙府里守那除怨箓,差点把徒儿我搭里头了。”

“甚么意思?你刚刚说蛇妖…”老道伸手搭在小徒弟肩上。

李长安赌气地一抖肩,甩开师父的手,“您可真是心大,在这儿优哉游哉热汤热饭的吃着。天都黑了徒儿还没回来,您也不知道担心。

师父,您知道那蛇有多大吗?比后山崖的大花还长还粗,蓝洼洼的全身发光,长的可渗人了。

还会喷毒雾,渍了我一背,到现在还疼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师父,我怕是要死了…”

老道刚刚一搭手便验过了,小徒弟完好无恙,别说中毒,浑身上下连妖气都未曾沾上半分。

这便有些怪异了。

虽说长安会些法术,打退不入流的小妖不在话下,但若与妖物交手而不沾丝毫妖气,就是崂观海也未必能做到。

“放心,没中毒。”老道皱起眉头,冲崂观海问道:“这到底是甚么回事呀?”

“回师叔祖。”崂观海确实有点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道:“方才张罗好饭菜,便去公孙府上准备回收除怨箓,焚烧行渡化之法。

却是没想到,一到公孙府竟发现小师叔与马车上的公孙拓都不见了。

使了飞剑搜寻之术,方圆几十里找了一圈,方才在在护城河边发现了小师叔,观海便速速赶了过去。

幸而小师叔无碍,不然观海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哦,”老道点点头,刚想说句什么,突然一想,这不对啊,说了一圈还是没说到蛇妖身上。

李长安狐疑地睨了崂观海一眼,冲老道埋怨道:“师父您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给徒儿几道保命符什么的,就不怕我被妖怪叨走了。”

老道,“嘿,你当自个儿是天材地宝呐,妖怪紧着来叨你去吃了好修炼?”

自己徒儿自己知道。

李长安虽无灵根妙骨,但聪慧非常,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打小就能干,青泉山中黄泥屋里一干家具,包括那比世间寻常土灶好用许多的灶膛,都是他亲手弄的。

日常打坐吐纳,练习咒语、法术也算得上勤奋,可就是心思有点飘忽。连自己这个将他一手拉扯大的师父,都摸不透小徒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常常听他自个一人在那叨叨,说这世上根本没有神,所谓神不过是人们心底的美好寄愿,云云。

还有一些说话,老道听不懂也理解不了。总之,在今日斗元大师兄分身寻来青泉山之前,小徒弟对求仙问道并不怎么上心。

并且,隐隐的,老道还感觉到小徒弟对神明似乎并无几分敬畏之心。

要说缺点,除了馋嘴贪吃之外,也没别的了。

打小就懂事,从来不哭闹,干活也勤快;悟性高,什么经文法门口诀之类的,至多说两次,便能记住。

好奇心大过天,可惜胆子小得跟芝麻粒儿差不多。

一丁点风吹草动,他都能紧张半天。那些个蛇虫鼠蚁,他没有一样不怕的。

七岁之前,除了在山居周边捡些柴火、挑点儿水,基本没离开过小院子。直到正式开始修炼,学会乘风诀后,他才慢慢开始与深山里那些飞禽走兽接触。

犹记得,十岁那年被只蜘蛛给咬了。那嚎的一个惊天动地啊,如今老道想起来,都觉得耳朵疼呢。

‘这孩子又扯胡话了。’吕老道如此想,倒也没说出透,毕竟还有个外人在场。

若真遇上蛇妖,怕不是得当场吓晕过去,还能在这气呼呼的跟他撒娇?嗤,借他十个胆儿。

对于师父的揶揄,李长安听得多了,全然不在意。

一屁股坐到塌椅上,冲崂观海伸手、摊掌,道:“大师侄,我这也算是替你办事对吧,衙门里报个工伤呗。好歹给点补帖,我这摔的可不轻。”

“去。”吕老道一筷子抽在李长安的掌心上,“你这球囊,一天天没个正形…”

“师父!”李长安缩回手,侧身露出右胳膊处被划破的道袍,以及手肘一道长长的血痕,“我是真受伤了,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他护着公孙拓自十尺高空摇晃坠地时,擦着河道旁的尖石割伤的。

老道眉头一皱,也不见他招手作势,李长安便感到一阵清凉在受伤处蔓延开来,很是舒服。他能感觉到,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他扭头冲面露愧色的崂观海,一本正经道:“若不是替你看守那除怨箓,我也不会刚巧遇上耗子精掳走公孙拓。

若不是因为当时你不在场,我也不会不要命地一路追过去,结果在护城河外的坟地,遇上那条大蛇。

万事有因才有果。你看,小师叔我摔的这副狼狈样,还不都是为了你。”

崂观海听得连连点头,当下就从袖袋里摸出一锭整银,塞到这浑不知脸皮有多厚的小师叔手里,道:“是、是,小师叔说的是。都是观海安排不周。

只是,出门急身上带的银两不多,小师叔先拿着,莫要嫌弃。明日,待观海向衙门里上报此事,再领酬金不迟。”

李长安立马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手速飞快将那锭银子塞进袖袋,趁热打铁道:“嗳,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哈哈。

明日,就明日吧。

那个,大师侄啊,还得劳烦你把我这伤势报的严重一点,最好说摔断了一条腿…

呃,不够的话,就说两条都断了…”

崂观海愣了一下,好容易回过神来,生怕这厮说出更多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话来,急忙回了一句:“明白,明白。”

吕老道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又不好说什么,略略有几分尴尬,便清了清嗓子。

“嗯咳…”

“师叔祖,小师叔,您二位先用晚。楼下有一捕役,若有何事,可差他跑腿。观海手头还有事,先告退了。”

“好好,且去忙你的吧。”吕老道摆手道。

……

崂观海离开后,吕老道盯着盘腿坐于塌椅上、攥着锭整银左看右看的财迷徒弟,叹了一气直摇头。

心说,‘道门中人,却这般贪财,这若搁山门内是要被人笑话的。’

“师父,”李长安掂了掂手里的银锭,欢喜地抬头问道:“您知道现如今的物价吗?”

吕老道一时间情绪有点接不上趟,愣了一下,反问道:“何谓,物价?”

“就是说,比如一斗米多少钱?一斤猪肉多少钱?”见师父一脸茫然的样子,李长安又道:“这么说吧,这锭银子能买只上好的玉簪不?

哦对了,有没有什么蓝田玉、和田玉或者羊脂玉啊什么的。玉石我不懂,以前就是听说过这些名字,具体长什么样我还真没注意过…”

看着小徒弟絮絮叨叨地说着,吕无相心底思绪万千。

“长安啊,你是想用这银子买根玉簪么?”

“对啊。”李长安伸手撩起老道散落在鬓角的乱发,笑呵呵道:“师父这截枯枝也太寒碜了,还有这身破道袍。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师徒俩是丐帮九袋长老呢。”

吕老道嘴唇抖了一下。

“盖帮?何谓盖帮?九代?为师我可是九十八代…”

“哈,我就随口一说。明天徒儿去问问客栈伙计,哪儿买布制衣手艺好。最好是有成衣卖,这样就省得等了。”

整理完师父散乱的头发,李长安拿了副碗筷从饭甑里舀了米饭,拨了小半盆炒鸡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着吃麻麻香从不挑食的小徒弟,吕无相心底猛然一抽,双眼蓦地腾升起一层雾气。

长安啊,唉…师父,不是个好师父啊!

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为师我,却从未给过你快活。

这一十六年,养你长大,教你习法。眼见你身子骨一日比一日长开,法术也是一天比一天精进。为师这心里,着实为你高兴。

可是!

可是,大限将至,你终究是快要死了……

第十六章 要那长生有何用?

“啊!舒坦,爽快了!”

李长安放下碗筷,抹了抹嘴,抱着两个月来都没有这么鼓涨的肚子,口中直呼爽快。

吕无相看着一桌子干净得连洗都不用洗的盆碗,又瞧了眼一脸陶醉模样的小徒弟,心头思绪万千。

“师父,师父…”李长安喊了两声见老道没答应,便拿手在老道面前晃了晃。

“师父嗳,回魂嘞。”

吕无相这才回过神来,挥开小徒弟的手,好气又好笑道:“喊什么喊,为丝又没死,回什么魂。”

李长安笑了笑,狐疑地盯着老道,“师父,想什么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想甚,有甚好想的。”吕无相眼神飘忽地避开李长安的直视,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李长安眉头微微一蹙,心底直觉师父肯定有事。

算了,反正师父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这会儿,还是先搞清楚崂观海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师父,刚刚,崂观海离开客栈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吕无相想也没想,答道:“该是戌时一刻,他手下捕役来寻,便匆匆下了楼。”

“哦?!”李长安一双细长眼蓦地亮起。

师父对时辰的计算非常精准,绝对不会搞错。而李长安从小要看守丹炉炼药,久而久之,便练就了不看滴漏,准确估算时间的本事。

可是,据崂观海自己说,他是见时辰差不多了,才去往公孙府打算回收那除怨箓。

何故,独独略去手下来寻,这一节?

另外,他刚才与崂观海先到了公孙府,安排手下将公孙拓送去衙馆,两人方才回客栈的。这一路走来,共花去一刻钟时间。

而崂观海那柄飞剑第一次出现,应该是在戌时二刻左右。

那么,他是怎么做到,在一刻钟内,从客栈走到公孙府、发现人不见了,然后驱飞剑寻人,且还一寻即中的呢?

巧合、巧合加巧合?那就非常不合理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事情显然并不像崂观海所说的那样。

真实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守在公孙府宅巷外的捕役,发现公孙拓不见了,进府去找,发现连他这个守符箓的小道士也消失了,于是慌忙来客栈报告。

崂观海也没去公孙府,而是离开客栈没多远就放出了飞剑,搜罗他二人的踪迹。

所以,这大个子师侄为什么要隐瞒这几个细节呢?

故意坑他?不至于。

可是,没仇没怨的,图什么呢?

“师父,”李长安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还得跟老道说说。

“您了解崂观海吗,他为人怎么样?”

“嗯?”吕老道纳闷地看向小徒弟,纳闷道:“问这做甚?”

“他不老实。”李长安直言。

“这话肿么说说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比自己师父更值得李长安信任的了。

李长安一五一十将耗子精掳走公孙拓,他一路相追,直到遇上大蛇妖的事儿,前前后后仔细说了一遍。

“那大蛇妖跑走的时候,崂观海还说了一句,‘又让这孽畜跑了’。

我觉着,他肯定事先就知道那条大蛇。不然为什么要说‘又’?

可是,他为何故意不提此事?这不坑我呢么。”

吕无相捊着白须侧头沉思了片刻,道:“还真有蛇妖哇!”

李长安脸都绿了,“师、父!您以为我会拿这种事骗您不成?”

“你胡扯的还少吗?嗯?”吕无相伸出一手,边掐边道:“七岁那年,忘了给丹炉添火,你说被个狐狸精迷了眼。

九岁,立夏,挑水挑的把桶给挑没了,你说水桶被鲤鱼精给叨走了。还有…”

眼见师父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翻陈年旧帐,李长安只觉得头疼得比刚才被针刺还难受。

“立夏…日子都记得这么清楚?!唉,好吧好吧,是我不对,是我胡扯。

说正事儿。”

吕无相嗤了一声,话归正题道:“那就,先与你说说,咱们无极仙山大体事宜。

咱们无极仙山的开山老祖宗,乃是【仙庭九真圣君】之一的天亼老祖。

相传,几会之前,老祖宗神游世间,路过东极洲的一处山脉时,神识受到感昭,便在那处设下[六度天亼法阵],开创六道宗,并将这片山脉定名为——无极仙山。

无极仙山,大大小小共九九八十一峰。其中,主峰有六,分别是六道宗的六大分支。

六道宗内虽无主次之分,却也有实力强弱之别,皆因各门所专修之道各不相同。

如今,六道宗中最鼎盛的一门,便是,人间道。

近千年内,人间道门下徒子徒孙数万之众,崂观海便是其中之一。

他灵根平平,且无妙骨。为丝能记得他这么个人,便是因他的执著。

崂观海虽然天赋不佳,勤奋却是无极仙山头一个。在这一点上,无人能与他相比。

旁人练十次,他便练百次。旁人练百次,他便练千次、万次。人也不算笨,还有点儿能力,且极为听他师父的话。

因此,颇得他师父欢心,亲授其【金钟罩】之法。

他现在的修为,[兵阶]九品,在他这年纪来说,不算高也不算低,只要得遇机缘,便可突破。”

李长安非常认真地坐在一旁仔细听着,默默将师父所说的一一记下。

吕老道咂了咂嘴,指指桌上的茶盏,继续道:“而这蛇妖,便是崂观海的机缘。

他知道有妖,却并不知是蛇妖。此事,方才他已与为师说了一二。

子时那会儿,他赶到公孙府上,有感妖气浓重,便使出看家本领金钟罩。

却没料到,那妖使了不知何等妖术,竟从这一法阵中,轻易逃脱了去。

之后,他的本命法宝[寻妖镜],也未能照出妖物原形与去向。

你呀,也莫要生那崂观海的气,他并非刻意瞒你。

依他推测,那公孙家主恐是将蛇妖得罪深了。你没见那墙上血字么。他就等着妖物来寻公孙拓,好将之拿下。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那蛇妖这么快便去而复返。”

李长安拧着眉头沉思片刻,便明白过来,原来崂观海‘算计’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想用公孙拓来钓蛇妖。

但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像崂观海想的那样。

蛇妖从头到尾都没对他二人下杀手,并且,看上去完全是不认识公孙拓的样子。

还有一节,李长安不大想的通。

“那这么说的话,他干嘛还让公孙拓来请师父您下山呢?”

吕无相想了想,道:“那妖物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崂观海的拿手法阵中脱逃,且还使了妖术障其[寻妖镜],恐是有些来头,并非寻常小妖小怪。

崂观海自知不是对手,这才差了公孙拓来请。

他想让为师坐镇,观其斗法。若其不敌,待其身死后再出手伏妖。免得纵容妖物,涂炭了生灵。”

这…算个什么路数?

明知打不过蛇妖,请了自家师叔祖出山,却不是搬救兵的意思,而是让大佬看他打架。还说等他死了再收妖。

收个蛋啊…

“崂观海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板给轧了?”李长安喃喃道。

吕无相见怪不怪地继续道:“你当他想死不成?这也是有原因的。

修炼,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话说回来,你虽无灵根妙骨,缺了基本资质,悟性却是胜过那崂观海数百倍有余。”

李长安立马非常乖巧地斟好茶,端到自己师父面前。

老道接过来喝了一口,语重心长道:“山中修炼多熬苦,资质平平之人多半都耐不住。

需知,养气、修身一甲子,方可启灵开窍。启了灵窍,这灵根妙骨才算是真正有了用处。

齐思、瞑想再一甲子,性灵化虚,做到收放自如,才算是真正入了阶。

初入临阶一品,又需苦炼打熬,一点一点地攀升修为。至九品圆满境,方可破阶。

而这破阶,亦非积少成多,便可水到渠成。

光是勤奋,也无用。需有感突破之意,方能寻求突破之机。

能否突破,还得看个人造化。终其一生都入不了阶的修士,也不是没有。

崂观海停滞不前,已近一甲子。在他师父点拨之下,离开山门,投身大盛朝司捕监做个蓝衣首捕。便是想借俗世历炼,感悟突破之意。

其实,能修炼有能修炼的好,当凡人也有当凡人的妙。

个中滋味,皆是因果。”

话到此处,李长安心中也有感。

想想自己这十六年,宅于深山中,虽说日子还算滋润,也不愁个吃喝啥的。但除了四季更迭的景致,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过得枯燥无比。

就这,他已经觉得够够的了。就更别说是六十年、一百六十年,甚至六百年了…

如果长生不老的办法,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居于深山、守着丹炉,那这样的长生还有什么意思?

再多的时间,也不过是虚度罢了。

谁都不想死,可前提条件是,活着开心。

歌里不都唱嘛,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有大把时光你也得快活,不快活,要那长生有何用?

大把时光不就变成煎熬了嘛…

第十七章 你好哇,师祖!

那…也不一定!

只有七年活头的人,跟还有七十年活头的人,那能一样嘛。

有时间,才有机会,才有更多可能性。

拥有大把时光,快不快活,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不快活,可以自己制造点快活嘛。

李长安横来竖去想了又想,当下决定,当个人世富家翁逍遥一世也就只得这一世,远不如求得长生、永永久久的制造快活来得爽。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想法子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自己那外挂虽说还没摸索出明确的使用方法,但光凭数值能让他增强自己施法威力这一点,就能判断出来,必然是有利于修行的。

心底百般盘算,李长安却是不知,自己其实,只有七天的活头了…

“师父,那崂观海既然明知自己打不过,还要硬打。这不是傻吗?铁头刚也不见得能突破升阶啊。”

看着自己这时日无多的小徒弟,吕老道心底里一万个不舍。

人死之后,魂灵会再次投回世间,再世为人。

可是,再高深的道法,再精确的推衍术,也无法找到前世与自己有着深深羁绊的那个人。

当年,若不是恩师在殒落之前,及进送出了灯影传信,吕无相断不可能找到存留了师父神识最后一念的那个小婴儿。

“师父!”李长安挥手在老道面前晃了晃。

‘师父今儿这是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老道“哦”了一声回过神来,眨了眨有些耷拉下来的双眼,道:“你方才说甚么?”

“我说,崂观海这么硬来,真的能突破升阶吗?”

“哦,这个嘛,倒是不一定。他也做好了准备,若真的不敌,便求个同归于尽。”

“这么刚的吗?勇气可嘉啊!”李长安实在不大理解得了这种人的内心世界。

对他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没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

秉持着[能动口、就不动手]的原则。先嘴遁,嘴遁不行再水遁、土遁、木遁…

“道心。

虽说,修的道法各不相同,但每一个道门中人,都有一条,自己的道!”

吕无相抿了口茶水,看着小徒弟,语气陡转,有些低落地说道:“曾有一人,于三百年前,独身前往荒渡涯镇守魔窟之门。

我曾问过他,那数百年光阴是如何渡过的。他说…”

话到此处,老道突然停住。

李长安只觉得师父的目光似乎颤了颤,心觉有异,轻声问道:“说了什么?”

吕无相将目光从小徒弟身上挪开,落在了桌上的油灯上,满布沟壑的苍老面容蓦地一笑。

“他说,打打坐、伸伸腿,溜溜魔兽、吧唧吧唧嘴。

他还说,最想念那一口快乐肥宅水。我始终不懂,那是何物…”

李长安???!!!!!!!!

李长安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什,什么!!师父,你,你说什么?!!”

“哎哟,你这一惊一乍的…”

“不是!师父,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人?!”

吕老道目光闪烁了一下,见小徒弟一副前所未有的认真模样,沉吟一息,道:“我恩师,妙、木、仙。”

这一刻,李长安觉得自己全身毛孔都炸了。

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他的师祖。

他的师祖,竟然,与他,一样!

来自那个世界的,穿、越、者!!

天呐,还有比这更令人震惊的吗?

“那,那他,那他人现在还在那个什么涯吗?”

又沉吟了片刻,吕无相摇摇头,“不在了。不在了…”

李长安咽了口口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一想,能只身镇守魔窟的,那实力肯定非同一般。师父的师兄都是仙人了,那师祖这样的人物,说不定已经超凡脱俗,直登仙界了呢?

“师父,那师祖是去…去仙界了吗?”李长安激动得三寸不烂之舌都打了结。

吕老道低头无言,沉默了会儿,拢着衣袖起身,朝卧榻那边走去。

边走边絮叨道:“累了,为师要歇息了。你去洗漱一番,道袍破了也莫要扔,记得收起来。”

“师…”

‘父’字还没吐出嘴,李长安的言觉便被封了。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师父走到榻旁脱下鞋。

还有许多疑问未出口,李长安抬手解封,正要冲师父走去,无声无息一缕清风掠来,熄了桌上油灯。

他心知,师父这是不想说话了。

并且,必有大事与师祖有关。

从小到大,他都没听师父提及过师祖半个字。他也曾问过关于师门的事情,师父总是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也正是因此,差不多与世隔绝的他,一直都未曾正视过自己所处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魔世界;

更不知道,自家师父不仅仅是有两把刷子,那是如假包换的真仙人。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也许,一切的源头,就是那个神秘的师祖。

那个与他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师父三缄其口从不提及的师祖,妙木仙。

妙木仙。妙木仙?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啊!想起来了。

不是,吧

李长安胸中血涌翻滚,深深吸了口气,借着客栈外间灯火微光,看了眼侧卧于榻上的师父。静思两秒,默默退出厢房。

一气冲下楼,找了个无人街巷。李长安压抑不住地暴笑出声。

笑了好一阵子,笑得泪花直冒。也不知为何,笑到最后,竟是流下泪来。

他突然觉得,好像,不那么孤独了。

天知道,当他睁开眼看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内心有多么慌乱。

渐渐长大,一开始的无措、惶恐,缓和淡去,而孤独感却越来越深重。

居于深山,十六年来,他的世界,只有师父。

所以,师父每天问他,‘长安啊,想起来了吗?’他总是回答,‘没有’。

因为师父说,只要他苏醒前世记忆,师父就功德圆满可登极乐界。

那时的他,只知道师父是求仙问道之人,却并不十分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凡人能成仙。

严格来说,他的思维意识还停留在前世,对[仙人真实存在]这件事尚且存疑。

但他还是怕的。

他怕师父真的成了仙,抛下他独自一个人。

他答,没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带着前世记忆,来到这个世界。

他就像一个误闯仙境的外来者,或者说,无根漂泊的异乡客。而现在,这种悬于半空的虚浮感,好似找到了一个着力点。

这个夜晚,他感受到了一丝无比亲切的熟悉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依托感。

“你好哇,师祖!”

“真想跟你坐下来,好好聊聊啊!”

李长安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呼的一声吐出胸中闷气,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畅然无比。

仰望星空,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

有徒解意乐悠悠,有师困顿烦忧愁。

客栈厢房内,一声绵长的叹息。

关门声响起,听着小徒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彻底没了动静之后,床塌上的吕老道,缓缓坐起身。颓丧地耷拉着脑袋,眼底布满了思索与苦恼。

久久之后,他抬起右手、翻掌,掌中熠亮起一道八卦光印。

这光印澄澈无比,没有一丝杂质,整体散发着通透的白。

极致、明亮,却并不刺眼。

老道盯着浮于掌心缓缓转动的八卦光印,喃喃自语道:“师父,您当年灯影传信所说之事,到如今,徒儿也没能参透。”

静默了片刻,老道又叹了口气,“我该如何是好哇?

师父啊师父,长安他至今都未苏醒一丝前世记忆,神识无觉。

还有七日,愚徒实在已无计可施。

他这一死,徒儿我也没别的法子引您的神识入[珑]中,只得赌上这千年修行,拼上一拼了!”

第十八章 把他的蛇妖还给他

亥时三刻,夜已深。

距离松涛客栈八条街外,临江府钱塘县衙。

“回禀首捕!”一名年长的蓝衣捕役拱手报道:“公孙府上一十九具尸首已运至义亭,照您的吩咐,两名医官与仵作正连夜验查尸身。”

崂观海点点头,道:“都辛苦了,回去歇息吧。明日卯时,艮、巽两队搜寻护城河道两岸,震队去公孙府。”

厅内一众捕役拱手称是,转身退下。

这时,一名个子瘦小的年轻捕役自外边儿跑进衙门里。

“首捕!”

“如何?”

小个子凑到近前,回道:“那小道士出了客栈!”

崂观海眉头一拧,“去何处了?”

“未曾离远。属下尾随其后,见那小道士走过两条深巷,进了离客栈不远的一条死胡同里。”

“死胡同?他去见了何人?做了何事?”

“不曾有旁的什么人。那小道士独自在死胡同里大笑不止,笑完了就傻愣愣站在那儿,自言自语的,好似…好似犯了臆症一般。”

崂观海一头雾水,狐疑地问道:“笑?!”

小个子很认真地点头,“是的。”

“臆症?自言自语…都说了啥?”崂观海又问。

“这个…这个属下一点都没听懂。”

“听到多少说多少,不用你懂。复述即可。”

小个子挠挠头,费劲地思索了会儿,吞吞吐吐地说道:“属下不敢跟到近前,听的也不全。

大概是说‘师祖…穿月者…妙木山…蛤蟆仙人’什么的。

哦,对了,他言语间还提到过什么什么飞斋水,还有什么平行…宇周。”

“师祖?!!”崂观海一双鹰隼似的锐目双眼蓦地一亮,脱口而出道:“难道,真是那位传说中的准圣——妙木仙!!”

李长安的师祖,自然就是吕无相的师父了。

妙木仙,这个独特的道号,对于六道宗每一位弟子来说,如雷贯耳。崂观海当然也不例外。

昨夜,师父灯影传信所嘱之要事,便是要他借斩妖进阶为由,接近吕无相,打探到这位传说中的师尊的消息。

“他人现在何处?”

小个子蓝衣捕役立马恭敬地回道:“禀首捕,小道士已回到客栈。属下见其厢房内灯火全黑,这才赶回通报。”

崂观海想了想也不再多问什么,挥挥手,那小个子拱礼转身告退。离去时,步伐轻盈未发一声。

“莫不是,师叔祖已经与这小子,说起了妙木仙师尊之事?!”

空无一人的衙堂内,崂观海来回踱着步子,两条浓眉拧到一块儿,喃喃自语道:“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是亲师徒。

不过,这小子,到底什么坎兑?

我绝对没听错,那蛇妖明明喊他小妖道来着。

啧…不能够哇。这小子若真是妖,以师叔祖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来!

况且,我在他身上也未察觉到一丝妖气。难不成,是蛇妖弄错了?

也不对,这小子[气海]都没养成,那点儿皮毛术法根本遭不住入了品的蛇妖。

啧…什么坎兑啊…”

想来想去,崂观海是越发的糊涂了。

“穿月者?月?难不成…指的是太阴星君?啧…那这穿月又是何意呢?

妙木山?没听说过啊。这个名字…嗯,九成九与师尊妙木仙有关!

蛤蟆仙人?蛤蟆妖老子倒是抓过,这蛤蟆修成仙的,可真是闻所未闻。

平行又是何意,宇周指的又是个啥?

飞斋水,飞斋水…

看来,应当是师叔祖与这小子,说起了自家师父修行之事。

这么说的话,世间当真有一处仙山,名曰妙木山;山中有泉,便是那飞斋水。

如若真是这样,师父的猜测便无错了,妙木仙师尊并非在悲呼峰闭关,应当是去了那妙木山无疑。”

崂观海又自我肯定地‘嗯’了一声,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心忖道:“师父,您交待的事,徒儿一定办到!”

………

八条长街外,李长安美滋滋地抱着枕头,躺在师父榻旁的地铺上,做梦都笑出了声。

他是睡的舒坦了,浑不知自己所说的话,令那位大块头师侄一夜无眠,脑补出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觉到天明。

李长安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手指戳进头顶的发髻里正挠着,便闻到喷香的馒头味儿。

厢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师父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什么。

老道瞧了他一眼,将两碟小菜放到桌上,指了指铜盆,“快快洗漱,来吃早饭。”

李长安立马应了声,一骨碌翻身起来,拾好地铺被褥搁到一旁。

突觉有些古怪。

换作平时,师父肯定是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骂他懒汉。

今儿这是怎么了?

“崂观海来过了。”吕无相细嚼慢咽地边吃着早饭边说道。

“哦。”李长安吭哧吭哧地扒拉干净菜盘,塞了一嘴的馒头,口齿不清道:“他来干嘛?”

“让你把他的蛇妖还给他。”

“噗…”差点喷师父一脸。

“什么,什么玩意儿?他有病吧!我上哪儿弄条蛇妖给他?”

吕老道面无表情淡定地喝了口粥,道:“他原本不是想借着蛇妖突破境界嘛。不成功便成仁,这份道心确实可嘉。”

“我管他道心嘉不嘉的,关我屁事啊。嗳,师父,你掏拂尘作什么?哎…师父,打我干嘛?!”

李长安捂着当即就肿出一个小包的额头,疼得直嗫牙花子。

“你这张破嘴,迟早要被雷给劈歪咯。

平日里胡言乱语,为师也由得你去了,这‘道心’二字岂是可随意玷污的!”

得,碰到师父逆鳞了。李长安自知理亏,便只哼哼了两声意思意思。

“可是,师父,崂观海也太没道理了吧。这让我上哪去弄条蛇妖还他?”

这要是还条蛇,好说。自打学会屏障术,青泉深山中,除了那条盘琚峭壁的金眼大花蟒,什么品种的蛇他没逮过。

“他说了,那蛇妖遁走之时,口中念叨会回来寻你。因此,你只需这几日里跟在他身边便可。”

“师父,您可别告诉我,您已经答应他了。”

吕无相喝完粥放下碗筷,瞧着自己这饭量与胆量不成正比的小徒弟,微微笑道:“为丝可不是那般不讲理的老古板,你的四情你自己决定。”

“师父!”

“放心吧。那蛇妖并非你命中劫数,它奈何你不得。”

边说着,老道从怀里踅摸了会儿,掏出只粗糙的麻布钱袋。

“你不是一直说想下山见见世面么,拿着。这点儿碎银,你想吃便吃想买甚么便买。”

老道将钱袋塞进李长安手里,又道:“少是少了点儿,你将就着点儿用这几日也是够的。

也怪丝父没那趁钱的本事,悲呼峰的东西丝父不能动,那是根基。

仅有的一些个存项,都炼成了丹药。

唉…若是崂观海吃了,起码能让他在半甲子内,从一品攀至九品。

可惜,终是无法助你养出灵根、淬出妙骨。

罢了,也不算一无所获。好歹,咱们长安也是百毒不侵。

生的也是丰神俊朗,再长几年,定可与那仙人比姿容呢!”

老道拍着李长安的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波光一闪而过。

李长安心底却是翻腾起了前所未有的滋味。

复杂得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知道自己这么些年吃的丹药,竟是师父的全部身家,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

一直以为师父抠抠嗖嗖的,却没想到…

心疼、心酸,另夹着点儿愧疚感之外,李长安还咂摸出了一丝丝怪异的气息。

好端端的,师父怎么就把这最后压箱底儿的银子掏出来了呢?

而且,这说话、语气,这神情、状态,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第十九章 不与蛇妖缠因果

次日正午。

松涛客栈。

李长安早早吃了碗牛肉面,搬了张长椅,靠在二楼回廊边,晒太阳。

昨日里师父塞给他几两碎银,又给他留下三道符箓和装着阿紫、小白的乾坤袋,便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原地。

这般神通术法,他也是第一次见,惊愕片刻待回过神来,却是再也寻不见老道的踪迹了。

“也不说去哪儿,去干嘛。一整夜不见人,不知道浪哪儿去了…”李长安叨咕了一句,躺在长椅上,侧头睨着楼底下的大街。

年节刚过,这七八里的大长街,热闹非常。

有吆喝买卖的、沿街摆摊的、还有摇拨浪鼓挑担儿的货郎…路人不少,多是步行,大半天过去了,也就瞧见俩骑马的主和三顶轿子。

富户不常见,江湖客更少。

并不像前世剧集里演的那样,满大街纵马惹祸的二世祖、撞翻人摊子不讲理的地痞,别说是等待被英雄救美的小姐姐了,就是稍微年轻点儿的姑娘都不多见。

水乡之地,小桥、流水、人家,灵动婉转,美是挺美。

可,说好的秀丽玲珑、小家碧玉呢?

“唉…”

看着这条缺了‘灵魂’的大街,李长安不由得长叹一气。

心心念念想下山,下了。怀里还惴着不少钱,了解了一下物价行情,好吃好喝一个月,绰绰有余。

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兴奋劲儿半天就过去了,街头街尾晃了一圈,便觉得索然无味。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李长安觉得好像比在山里待着还要无聊。

平日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做完了二十四个吐息,正在灶头焖野菜饭。再过一会儿,就要给丹炉续火,接着是劈柴、挑水,去青泉寺赊米……

“师父…”

“小长安,小长安,你又喊老神仙了,你都喊37次啦。别躺了,我们出去玩儿吧,”

“不去。有什么好玩儿的,一个妹纸都没有。”李长安抬手挥开在自己眼前像史扑楞蛾子、扇着小翅膀的草灵阿紫。

“去嘛,去嘛…”

“不去,别烦我。再吵,收你进乾坤袋。”

草灵阿紫飞到李长安肩头上,不敢说话,便只气鼓鼓地嘟起小嘴使劲冲他耳根吹气儿。

李长安缩了缩脖子,掸走肩头恼人的小草灵,调整角度,集中注意力,内视。

灵觉深处,那微微泛着金色柔光的[功德轮],立于构造复杂的完整体轮盘之上,其上某一细小的格子中,显示着造化功的数值:[218/99999];

而完整体轮盘上,[灵能收集器]的数值,此时仍停留在那晚大蛇遁走之后的数字,406。

这几天,他仔细‘复盘’下山当天‘挂爷’的种种变化。

盘点数值不规律变动共发生三次,分别是:

第一次,仙人大师伯造访山中,数值暴涨;

第二次,在公孙府上,崂观海摆了符箓阵法除怨,数值也有缓慢上浮;

第三次,蛇妖出现后,数值有较大幅度增涨。

再结合,十六年来,在青泉山中灵能值‘收入’虽少却极为稳定。而在临江城这俗世之地,灵能值丝毫不见涨。

综上,李长安得出初步推测。

只要靠近仙力/妖力强或灵力浓郁的人/妖或地方,数值都会大幅增涨。

这……不就是个神魔版的吸星大法吗?!

只不过,吸收灵能应该还有个前提条件。他在崂观海身上‘观察’过,发现大块头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一点灵能值都贡献不了。

所以,‘吸’灵能必须是在对方施展术法之时。如,仙人大师伯访山居时的显化之法、崂观海摆的除怨法阵。

另外,也不是什么渣渣的灵能都吸。那不入流的耗子精,不就被嫌弃了么。

‘挂爷’口味有点叼,傲骄啊。

对应强者多、弱者少这个特点,这[灵能收集器]显然有分辨对方修为高低的功能。

这么说来,单对单的情况下,他秒秒钟就能判断出自己面对的是青铜,还是王者。

正琢磨着,身后人声传来。

“小道兄!”

李长安坐直身,揉了揉被晒得有些发晕的双眼,这才看到正冲自己揖礼的公孙拓。

公孙拓一身浅靛青色圆领长衫,看上去精神抖擞,颇为俊逸。

“公孙公子啊。”

“多谢小道兄救命之恩!公孙拓特来拜谢!”

说着,憨直富少爷就要拜下身去,李长安立马站起来一伸手抓着公孙拓的胳膊,将他拎了起来。

“不用不用,我比你还小两岁,这样不好受不起的。”

“那就,受公孙拓一礼。”说着,公孙拓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躬身大礼。

李长安心说,‘再推阻下去怕是要没完没了,算了,随便吧。’便没再说话,一脸麻木地干站着。

礼罢,公孙拓又道:“昨日就应当来向小道兄致谢的,只是,家中还有后事要操办…”

李长安摆了摆手,一副‘我懂,我理解’的表情,道:“家里事要紧。其实,你不用特地来这一趟的。”

“小道兄,”公孙拓面露凄色,深吸一气道:“其实,拓此来,是有一要事,想请你帮忙。”

‘嗯?!’李长安心底一疑。

昨天崂观海没来客栈找他,摆明公孙家的事情用不上他了。师父说那蛇妖是崂观海的冲阶机缘,也就是说,于公于私,大块头都不会放过那条大蛇。

“公孙公子,那蛇妖有崂首捕在,你就放宽心吧。”

公孙拓眉头一拧,面色发冷道:“小道兄,你我都听到那蛇妖所说。我觉得,真凶恐怕…恐怕并不是它!”

李长安牙痛地吸了口气。他大概已经猜到公孙拓接下去要说什么了,可是…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不想沾惹是非啊!

是想赚钱来着,可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本事。崂观海都未必打得过那条蓝洼洼的大蛇,就他,塞牙缝都不够。

“崂首捕认定是那蛇妖屠我全家,今早,他便与县府衙门通报了此事,文书编撰这便打算结案了事。

可我心中始终存疑。

小道兄,若你肯佐证我所疑虑之事,说不定崂首捕愿意细查我家的案子。”

李长安深深看了公孙拓一眼,反问道:“前天晚上你不还认定了蛇妖是真凶吗?怎么…”

公孙拓急不可待地接话:“是,前天晚上是我少了思量。昨天早晨醒来后,我想了一整天。总觉得那蛇妖所说,未必是假。

你想,它一个妖怪,没道理杀人不认。还编谎话,说他看到浑身冒黑气、炼了邪术的凶手。没这个必要,不是吗?”

当然,没这个必要。

李长安心里有数,公孙阖府上下十九人被害,百分之九十九不是那蛇妖干的。

首先,所有死尸身上的伤口,均是利器所致。

而那条大蛇,来去就会用尾巴扫、喷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浓雾、用嘴叨,可能再加上牙咬吧。

总而言之,这个妖怪不会武。

其次,公孙府院中断肢乱抛、血流成河,不管是不是先毒死再分尸,还是直接劈砍致死,凶手与死者之间必定有过‘亲密接触’。

那么,如果真是大蛇撕咬所致,死尸身上为何没有沾染更多大蛇自带的那股奇特腥味呢?

李长安心底琢磨了一下,推脱道:“那你等崂首捕抓到那条蛇妖后,问问他那天晚上看到的行凶者到底是什么人。不就都清楚了嘛。”

“呵…”公孙拓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崂首捕调动临江府司捕监几十名捕役,河道两岸搜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大蛇的一丝踪影。

我刚刚离开县衙时,听到几个捕役说,崂首捕乃是道法高深的修士。如遇那蛇妖,恐怕不会留活口。”

‘活口是真不一定有活口的。只不过,死哪个还不一定。’李长安暗忖,面上则一脸茫然状,道:“那你找我也没用啊,我也帮不上什么。”

崂观海要蛇,公孙拓也要蛇。一个想往死里干,一个则是要活的来盘一盘。

李长安呢,对公孙拓的遭遇是发自深心的同情,对大块头师侄的道心则表示鼓励。最多,再喊一句‘加油,努力干,你一定会成功的!’

旁的,就没有了。最好都别来找他。

天知道那头大蛇说会再来找他,是吓唬他,还是认真的。

他又不傻。崂观海不主动来找自己就不错了,自己还送上门去帮他吊蛇,贱不贱?就算给他一百两…

总之,就算师父说大蛇不是他命定的劫数,奈他不何,他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全因为正面‘刚’过一次的体验,简直痛得他怀疑人生。

天知道,大蛇妖对他做了什么?

话说,当时明明看到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冲自己扑来,怎么活下来的呢?

当时他只觉得脑袋像炸了似的,整个背如烧如灼,痛得他两眼昏花,压根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是崂观海救的他和公孙拓,现在想想,可能性极小。

以大块头的实力,能与蛇妖战个旗鼓相当就了不起了。一招克敌,绝无可能。不然的话,他又何必做好赴死的准备呢。

也不对,怎么看都觉得这大块头有那么点包藏祸心的赶脚。

嘴上说是说为了冲阶,道心坚定,不怕死。可内心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啊。

人心还隔着肚皮呢,莫说是这能飞天遁地的大修士了。

师父的性情,他是知道的。现在想想,师父这千来年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如此单纯,跟个老小孩一样,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这一节,李长安心里就越发笃定一个信念。

千万,千万,别跟这两个与蛇妖纠缠因果机缘的家伙,沾上半分关系…

第二十章 烫手的锦囊

“小道兄!”

公孙拓说着便又揖了一礼,眼眶热得有些发红。

其实,李长安心里也不落忍。

但崂观海现在明摆着为冲阶机缘,已然红了眼,一心要找那蛇妖。这个时候,无论谁说什么都没用,他都不可能安下心来仔细盘查屠戮公孙一家的真凶。

说他自私,怠慢公事?呵,本就是一心修道的山门中人,俗世王权都未必放在眼里,更别提这等小事了。

这时候,唯一说话好使的,就只有能帮他‘吊’蛇的李长安了。

左右掂量了一番,李长安有了主意。

“我写封信,你拿去给崂首捕看。白纸黑字,我再盖个拇指印,这样总可以了吧。”

公孙拓眉头揪了揪,正欲开口缠磨几句,便听到楼梯处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正是崂观海。

大块头礼数倒是周全的,也不管一旁还站着一脸懵逼的公孙拓,拱手揖礼,唤了声,“小师叔。”

李长安一个头两个大,心说这俩货不会是商量好的吧。一前一后,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合着伙的拖自己淌这趟浑水。

“哈哈…”他面上抽抽地干笑两声,“大师侄太客气了。”

“师叔祖不在?”崂观海左右看了看,厢房门大开着,里头也没人。

吕无相敛气凝元不露真息,无人能找循气息找到他,崂观海这点修为就更别提说能感知师叔祖的去向了。

“哦,师父…出门溜达去了。”

崂观海狐疑地扫了眼李长安的肩头,又看到他身后的长椅底下,趴着只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小胖狐狸。

草灵!还是忘忧草!幻化出了翅膀,灵级至少有三品。

这可是难得一见、炼制五转凝元丹的稀有灵物啊!

李长安感觉到大块头的双眼应该是看到了阿紫,而且目光怪异,心下便有些警惕,面上保持微笑,问道:“有事?”

崂观海立马收回目光,冲公孙拓点头示了个意,道:“依公孙公子所说,那蛇妖有一物在小师叔处,可有此事?”

李长安二话不说,从袖袋中摸出那只锦囊。

崂观海接过去翻转检查,打开袋子抽出其中一张画有符印的黄纸,左右看了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公孙公子,你说那蛇妖自称将重要的东西落在假山旁,被你捡了去。指的,可是此物?”

“正是。”公孙拓道:“蛇妖说它落了什么金柳叶在我家假山旁。我在那处捡到的,只有此物,没有别的。

可这是我父亲从九宫真人处求来的护身符,与那蛇妖有何关系?

还有,崂首捕,小道兄可证明那晚我所见所闻,并非中了蛇妖的妖术产生的幻觉。”

公孙拓双眼巴巴地盯着李长安。

“这件事我确实可以替公孙公子作证的。”

该死的墨菲定律,真是烦什么来什么。

罢了,人已寻上门,再避讳也没用,李长安索性便问道:“崂师侄,你,确定真凶是那蛇妖?!”

“难道,小师叔觉得不是?”

踢的一脚好球。

万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大块头居然还会这一手,有点儿油滑嘛…

“我又不是捕役,我觉不觉得无关紧要。不过,人世也是一番修行。道心虽坚,也当考虑考虑他人的感受。

枉死之人的怨气好除,可若真相埋没,天理公道何在呢?”

李长安刚说完,心里就有点后悔了。

不掺和这两货的因果机缘,就不应该多说半个字。

这张破嘴…

崂观海魁梧的身形微微一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望向李长安的眼神开始有些微的变化。

“文书编撰、结案上报,尚需三日。

三日内若能生擒那蛇妖,我自有办法查其灵识。若真不是蛇妖所为,我自当将元凶缉拿归案。

但若三日内还寻不见蛇妖踪迹,那,本首捕也爱莫能助。”

其实,崂观海也不是不愿禀公执法,他心底里也纳了个大闷。

命案发生当晚,他匆匆赶至公孙府,有感妖物还在,二话不说便祭出法宝、使出法阵。

许是差点被他的金钟罩困住,蛇妖学聪明了。在掳走公孙拓那晚,它在河道与坟地一带设下了掩盖气息的结界。

要不是李长安一路又是水遁又是定灵咒地使些皮毛术法,崂观海也不会那么快找到那边。

说实话,当时他也有点懵。

由于蛇妖事先设了结界,导致他根本就没想到,追过去竟会碰上蛇妖显露真身。

更没想到,蛇妖并未与他纠缠,撂下句狠话,借浓雾直接遁走了。

并且,蛇妖消失时姿势有点奇怪的狼狈。那硕大的蛇尾垂挂着,像是受了伤,从内里折断了一般。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昨天花了一天的功夫,在河道与坟地处仔细搜查。

结果,不仅发现了一道疑似蛇尾拖地形成的、三丈长的拖痕,还找到了些奇怪的白色碎片。

使了只对物品有用的还原术,虽仅能维持两息的功夫,但以他曾捉过不下十条、三品以内的蛇妖的经验来看,这…

绝对是颗蛇牙。

凭借这颗足有半人高大蛇牙碎片上残存的妖力,再结合其通体蛇鳞已修至灵化境的状态,还有那足有三十来米的身长,崂观海有了非常精准的判断。

此蛇妖,道行已达四品圆满,且还是有毒的珍稀品种!

崂观海道念都差点歪了。

说什么大话,还‘又让这孽畜跑了’,人家若是折返头来,跑的就是他了。

最最想不通的是,这四品蛇妖的牙是怎么碎的呢?尾巴又是咋受的伤?

公孙拓说看到那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冲自己和小道兄扑来之时,他就晕过去了。后面发生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李长安则说看到那大蛇张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等清醒过来,自己已经摔在河道边了。

这可就奇了怪了啊。

临江府境内专事降妖的修士不多,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个临阶中等,勉强能干过二品妖物。对上大蛇,怕是遭不住一口毒液,就得原地变作一盆酱豆腐汤。

想来想去,有这本事还能及时援手的,就只有师叔祖了。

可是,这也不可能啊。若真是师叔祖亲临,他怎么会感受不到一丝仙力气息?

敛气凝元不露息,赤手空拳肉搏?师叔祖这一把年纪了,还好个武斗?不能够吧。

谁干的?到底是哪位做好事不留名的道友…

琢磨来、琢磨去,崂观海挠了一整夜头皮也没想出根毛来。

不过,对那蛇妖有了具体了解后,他也对自己的探底大计做出了调整。

原本,是想借着冲阶之由,接近吕无相师徒二人,打探师尊妙木仙的去向。

眼下,冲阶,就算了吧。

这要换个初入三品的妖物,有师叔祖掠阵,搏一搏,他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

可这四品圆满…

就太过份了。

修行不易,且修且珍惜。

错过这一次机缘,就错过吧。寿长怎么说还有一百多年,等等呗,不着急送死。

可若无此借口,师叔祖带上李长安这贪财小徒,拍屁股走人,他总不能死乞白赖地跟着。

所以,冲阶之由,还得借着,只是作不得实。一旦钓出蛇妖,还得让师叔祖亲自出手。

整好,公孙拓急于揪出真凶,吕无相最是慈善,现成的苦肉计,不用白不用。

李长安虽不知崂观海心里打的小九九,但哪里会听不出来这一番疯狂暗示。

意思公孙拓一家的血案能否沉冤得雪,就看他愿不愿意配合。

“嗯,大师侄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小师叔我当然…”

崂观海和公孙拓四目炯炯,充满着某种希翼之光,投向李长安。

“当然是预祝你旗开得胜,手到擒来啦。

赶紧的,东西给你了,拿着它去引蛇出洞。蛇鼠一窝一锅端,就看你的了。gogogo…”

崂观海………

公孙拓………

够够够是个什么意思?

两人茫然地对视一眼,情绪都有点接不上趟。

崂观海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锦囊,揉了揉,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来接这小师叔的话。

“那蛇妖要的东西,就是这个锦囊。锦囊在谁身上,蛇妖就找谁。大师侄你就放心吧,你要的蛇,一准会到。

公孙公子,你就静候崂首捕佳音,等他端了那蛇鼠一窝,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去吧去吧,赶紧行动起来…”

李长安边说边推着二人的背,将二人推到了楼梯旁。

“不是,小师叔,那…师叔祖可有说他老人家何时回来?”崂观海醒过神来了,转身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师父没说。”

“啊?!”崂观海一张古铜色的脸蓦地一僵。

“哦对了,”李长安突然停住继续推搡的动作,表情略显严肃道:“大师侄,我这工伤可有着落了?

昨儿去了庆余堂,郎中说我这胳膊伤口太、大,一帖药不够,给抓了三帖…”

“小道兄受伤了?!!”公孙拓又惊又愧。

他心底里直骂自己昏了头,只顾上自家的事,却忘了小道士为救他,一路不舍地追着那只耗子精。想来,一定是被那蛇妖给伤着了。

崂观海立马从袖袋内摸出一锭整银,“昨日公务繁忙,观海倒是将此事搁置一旁了,小师叔多担待。”

眼都没眨的功夫,那银子就来在了李长安手里,他笑笑道:“没事没事。

顺带一问,附近可有卖道袍的店铺?我就两身衣服,扯烂了一身,就这一身可不够穿的。”

“专卖道袍的店铺倒是没有,不过,可以现做。”公孙拓忙不迭说道:“小道兄,你且在客栈稍等,我这就去安排缝工上门来为你量身。”

“这倒不用,我自己能寻着。二位慢走,长安就不远送了。”

说罢,李长安有模有样地冲两人一拱手,算作送客礼。下山两日,别的没学会,就这些说不上名目的礼数明白了一丢丢。

公孙拓竟是没再纠缠,拱手转身,急匆匆下楼离了客栈。

而崂观海呢,脑子有点儿发晕。

本来纳闷,这会儿更纳闷了。

‘我原本是要干啥来着?怎的莫名其妙又少了锭大银?嗨,罢了,钱财身外物,不计较。‘

出了客栈,崂观海一路走着,不时看向自己手里那绣着八卦图的锦囊。

突然,有种握着颗雷火石的感觉。

烫手啊……

第二十一章 纯纯阿紫变形记

公孙拓,实在人啊!

李长安都有点亏心了。

一整个下午,又是量体又是裁衣的,还给师父整了两套时下最流行的青白错襟袍。

随口问了句,哪有卖玉簪的,晚饭边就有玉器铺掌柜带着俩伙计,捧着两箱成色上佳的簪子,上门服务来了。

还不让问价,说是随便选,全要都行,公孙公子不差钱。

哪能这么不要脸。

李长安心理斗争了快一个时辰,最后很克制的选中了三支簪子。

一支羊脂白玉,给师父配青袍;一支芙蓉冻,给师父配白袍;一支翡翠,师父爱配什么配什么。

不愧是钱塘城南名门富户啊,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可爱。

晚餐,一大桌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叫得上叫不上名的好菜色,吃得李长安满嘴流油好不快活。

腹胀如鼓抱着肚子消食呢,又有履店伙计带着图样来了。

给师父定了两双内衬用真丝做的锦云履,自己就随便要了双成品皮覆和两双最普通的麻履。伙计说破了嘴,他也没再多要一双贵价货。

送走伙计,关上门。李长安躺回到榻椅上,喝茶消食。

他身后的窗户开了条缝,嗡的一声,阿紫扇着半透明小翅膀飞了进来。

头一次下山,新鲜的不行,若不放她出去溜溜,李长安这耳朵都要给她吵聋了。

一飞进屋,小小的忘忧草草灵阿紫,周身浅浅紫光绽放开来,直直落在李长安面前的地上,显化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小长安,小长安,快看看我,我好看吗?”

在青泉深山里时,阿紫就时常变这变那的,只是可能观察不够,每次变幻总是四不像。

李长安随便扫了眼,本是不在意的,却没想到一下子给看呆愣住了。

“我好看吗?快说说我好不好看?”

少女原地转着圈,一身浅紫纱裙,衬着玲珑浮凸的身材,腰际还露出了一小截嫩藕般的光滑肌肤;

腰身盈盈一握,脖颈修长,活脱脱似那马上就要原地跳起芭蕾的小天鹅…

李长安咽了口口水,正想开口说句什么。阿紫转着转着就转到了他跟前,突然一个趔趄。

“啊呀,郎君呀,你说,奴家好看不好看呀?”

李长安一脑门黑线,看着‘不小心’倒在自己臂弯里的全新plusplus版阿紫,属实有点不知所措。

睫毛弯弯、眼睛眨眨,明眸晧齿、面若桃花…

‘大概明白童颜萝莉控是怎么来的了’

李长安甩了甩头,像触了电似的一把松开手。

‘咚’

“啊哟”,plus版阿紫摔在了地上。

“什么嘛,我变成这样还不好看吗?你居然摔人家。”

李长安又咽了口口水,指着面前的少女,道:“妖孽,你把我家阿紫怎么了?”

“你才妖孽呢,略…”阿紫冲他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她以前也常作,李长安当然识得。

同样吃饱了躺在门边消食的白胖小狐狸,翻了个身,踩着小碎步小跑过来。围着阿紫嗅了嗅,便立起上半身,一副求抱抱的姿势。

“哼,小长安,你个大傻子,连小白都认得我。”边说着,阿紫伏身将小狐狸抱了起来。

这一伏身,那紫纱裙前襟处便松开了一道口子。

李长安本能反应地伸长脖子…

“咳…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还有啊…刚才那什么郎君、奴家的,哪儿学来的?”

阿紫‘哼’了一声,道:“我不是出去玩嘛,就路过一个,很大很大的大户人家,里头有好多好多人。亮嘡嘡的,还有叮叮咚咚的声音。

里面的女子都穿的可好看了,还有好多像小长安你这样的小郎君,围着她们转呢。

那些小郎君抱着漂亮女子,抱的可紧了呢。哪像你,把人家摔地上,笨死了…”

李长安直想以头撞墙。

天杀的,早知道就不该放阿紫独自溜出去玩。

这都去了什么鬼地方,学了些什么鬼玩意儿啊!

为毛我溜了一圈,就没找见这种去处呢?

“不许像刚才那样跟别人说话,尤其是男人,知道了没!”

阿紫‘哦’了一声,抱着狐狸坐到另一张榻椅上,想了想,又不解地瞧着他,“为什么啊?

那些漂亮女子都是这样讲话的,那些小郎君都很喜欢的样子呢。

小长安不喜欢吗?”

“喜欢…”李长安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子,立马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反正,以后不许说那种话。”

阿紫扑闪着一双晶亮的眸子,憋了憋嘴,低头轻声道:“人家观摩了一晚上呢,小长安不喜欢,那阿紫也不喜欢,阿紫不说就是了…”

李长安抬手扶额,浅叹一气,“好吧好吧。不过,只可以对我说。别见到男的,就往人身上躺。”

“嗯!”阿紫立马喜笑颜开,用力点了一记头。

接着,就闭上眼、嗫起小嘴,往李长安这边凑。

“干嘛干嘛…”李长安一把揪住阿紫的耳朵,“你、到、底,还学了些什么!”

“哎哟,疼疼…轻点啦。”

这声音,娇嗔的…

李长安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凝灵百年,学坏一天。

万恶的俗世大染缸,还我纯纯的阿紫啊。

李长安一脸怨气地盯着嘟嘴揉耳朵的阿紫,抬手指着她,气得手抖。

“从现在开始,不许乱跑,老老实实呆屋里。敢趁我不注意偷溜出去,乾坤袋伺候。”

阿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拿眼角余光看他,委屈道:“小长安,你是不是认识新伙伴,不喜欢阿紫了。”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唉,你这脑容量,跟你说不清楚。”李长安无语地喝了口茶。

“你就是,你就是认识那些小鼠,不要阿紫了。

小白,走,我们回山…”

说着说着,就梨花带雨起来。小狐狸啾的一声,伸着前爪,冲李长安挥了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瞎凑什么热闹…等等,阿紫,你刚刚说,我认识什么?”

“小鼠啊,吱吱叫那种…”阿紫门牙咬唇,缩着两只小手,模仿了一声。

“老鼠?”李长安突然感到脊背有股子凉气泛起,“什么老鼠?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遇上耗子精那晚,阿紫没在身边,他自己也没提过这件事。阿紫不会瞎扯,会这么说必然有因。

“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听到两只小鼠精说起你来着”

阿紫像模像样地学着那两只鼠精的对话,“其中一只说‘我去报告鼠大王,老道士不见了,你在这里盯着小道士。’

另一只就说‘好的,那你速去,我陪这小道士好好溜溜。’

哼,是不是跟小鼠溜的很开心,就不喜欢阿紫和小白啦…”

我去!

李长安觉得自己好像要裂开了。

“师父,师父你上哪去了师父?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不对啊!没搞错吧,我不是中午就把那颗定时炸弹转移给大块头了嘛,怎么还盯着我不放?”

鼠大王,他还认识哪只鼠大王?

不正是那只自称‘地君大仙左护法’、丑到暴的大耗子精么。

阿紫无意间遇上的这几只小鼠精,必然是那大耗子派来盯梢的手下了。

上报再上报,蛇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这下可如何是好?!!

冷静,莫慌。师父虽然不在身边,但在临行前留给自己三道特制符箓。

此三道符箓,可为他这等修为渣渣所用,还能发挥出极强的威力。

有这三道保命符在,那就窝在客栈里不出去,大蛇妖能拿他怎么样?

总不能在这闹市城中,大开杀戒吧。

只要熬到师父回来,就好办了。

如此想着,李长安从阿紫手里抢过白胖小狐狸,箭一般冲到榻旁,蹬掉鞋子上了床。

口中念叨着:“小白啊小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喂你了十几年,该是你英勇报主的时候了。

好歹你也开了智了,师父说你随时都有可能凝灵成功的。

如果那大蛇妖杀上门来,你就用牙咬。

不对,那蛇有毒,别咬。用爪子挠,挠死它。就跟你平时挠鱼一样,懂不…”

小狐狸两只尖耳朵噌一下竖了起来,细眯眼瞪的溜圆,吱哇乱叫着在李长安怀里奋力扭动挣扎起来。

奈何,这会儿的李长安两条胳膊跟铁箍一般,任这小狐狸怎么挣都挣不脱。

阿紫保持着坐姿,直接飘了过去,坐到床边,不解道:“小长安,你抱着小白躲被子里干嘛呀?你刚才说什么蛇妖?啊!是大花吗?大花成妖啦?!”

李长安一把从阿紫手里揪过被子,又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唔,可是,下山前我去看过大花,它没成妖啊。还受伤了呢,身上的肉肉被咬掉好几块,好可怜的…”

李长安唆的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吓了趴在他枕头边的阿紫一跳。

“你说什么?大花受伤了?”

大花便是青泉深山中,盘踞于后崖峭壁的一条大花蟒。

九十岁的蛇了,虽说蠢,到现在也不见开智,可山里头伙食不错,个头一点都没少长,目测少说有个二十来米。

“能把这庞然大物弄伤,真虎啊!”

阿紫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阿虎干的。大花跟一群大野猪打架,没打赢…”

“野猪?!!”李长安彻底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拧着眉头沉思了两秒。

死蛇妖,这是你逼我的!

以防万一,那就做个几十手准备吧……

第二十二章 观海真的干不动了...

两天后,师父吕老道仍是踪影全无。

李长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上茅房,没离开过厢房半步。

需要采购、准备的一应相关物、品,都交待给公孙拓了。本不想麻烦这位还处于双亲尽失、巨大悲痛中的公子,可这不大不小的临江城里,他也不认识别的人。

‘等这阵风头过去了,送他全家一个超渡套餐吧。’

另外,让客栈伙计买了十只猫,养在房中,别说,还真有效果。

周遭一带的家鼠、野鼠、鼠精全都给吓跑了。

不过,事情很快就有了反转。

盯梢的鼠精,从个位数提升到了十位数。将客栈团团围住,不远不近地实行360度无死角监控。

这天午后,厢房内,十几只猫的叫唤声,此起彼落。

李长安顶着深重的黑眼圈,神经质地来回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道士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该死的,不行,得改变思路…

崂观海…看来,还是得用一用大块头。

师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好七天后,我生辰的时候有机缘出现,现在都第五天了,还不见人…

师父啊师父,您逗呐,再不回来,我这生日怕是要变成忌日。

呸呸…童言无忌,有怪莫怪啊。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我去,什么鬼,我说什么呢…”

真是要命,十几只猫吵的他整夜不得安宁。并且,这年头也没猫砂卖,他就是想当个合格的铲屎官也当不了。

睡眠严重不足,加上这一屋子醉人的味儿,连小白都宁愿钻回乾坤袋里,李长安不神思恍惚才有鬼了呢…

开窗,散猫,透气,喊了客房服务。看在小二快要窒息过去的份儿上,忍痛给了几个铜板当小费。

这波,李长安亏得肝疼。

自损八百,敌方无恙。

痛定思痛,李长安泡了个热水澡,好好去了去身上的晦气。理智回归大脑,思路也渐渐通达起来。

………

是夜,两天没睡觉的李长安窝在被子里,正梦见吃鸡…

“小长安,小长安,快醒醒,快醒醒。那条蛇要来啦!”

一阵凉意,李长安惊醒过来,增大加长、婷婷玉立版的普拉士.阿紫,一双小手正用力地摇晃着自己。

“蛇妖来了?!符,符…”李长安炸毛了,伸手从帖身内衣里头的暗袋中,摸出用小布袋装着的三张符。

“我刚刚听到几只鼠精聊天,它们说那个蛇大王很快就要来了。”

李长安攥着师父留给他的护身符,一脑门黑线地拍着胸口,没好气道:“要妖不分,口齿不清,是要吓死人的。”

“人家说的是‘要’,不是‘妖’啊,是你自己没听清楚,还来怪人家。哼…”阿紫不满地撅起小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学人卖萌。说说,都听到什么了。”

“鼠精说,他们家蛇大王正从东海赶回来,估计明天就到。还说,他们家蛇大王要带你走。

哦对了,那个什么鼠大王护法,也来了呢。

小长安,它长的好丑哦,一半像人一半像鼠,身上的毛都掉了一半…”

阿紫还在絮叨着,李长安已经从床上蹦起来,箭一般冲下了楼。

………

子时刚过,崂观海正在自己居所盘膝吐纳。虽然听从师父指点,下山入俗世历练,但修炼他是一刻都未曾松懈过。

安排在客栈的跟班小六来报,说小仙道有请。

小六轻功不错,很擅长跟踪隐匿,李长安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崂观海心底暗忖,看来这位资质平平的小师叔,远比他表面看上去要机敏许多。

驱神行符,不消一刻光景,穿过小半座临江城,来到松涛客栈。

厢房内,李长安一身崭新的浅青色道袍,正襟危坐、表情肃穆。

“来啦,坐!”

崂观海没穿首捕制服,只着一身简单的便服,刚拢衣坐下,便见这小师叔递过一盏茶来,还叹了口气。

“小师叔,这是…”

李长安抬手,又叹一气,“什么都别说了,师侄,我都知道。”

崂观海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坎兑?怎么叫都知道?莫非…

师父让我借机靠近他师徒二人,探听师尊妙木仙行踪之事,被师叔祖吕无相洞悉了?

见眼前这大块头一脸思索的模样,李长安心说,上钩了…

‘装逼被拆穿了吧,明明斗不过那头大蛇,还非得摆甫士,说什么‘又让这孽畜跑了’。有本事,你倒是追啊。’

“咳,师侄啊,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可想好什么对策了吗?”

崂观海:……

“呃,这个,我…”

我该说什么呢?怪不得,小六会被发现啊,肯定是吕师叔祖知道了我的意图,故意留下这个小徒弟引开我的注意,然后自己悄悄去那…妙木山找他师父去了。

李长安看这货一副心里没底的样子,就越发笃定自己的计划可行了。

“师父传信给我,说…”

“说什么?”这话一出口,崂观海就暗暗捏了自己大腿根一记,着的什么急,真是。

他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刻意放慢语气,道:“啊哈,观海的意思是,师叔祖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李长安也笑了笑,“师父说,让我助大师侄你一臂之力,打败蛇妖、突破境界。”

崂观海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非常怀疑自己所听到的。

“这个,这…”

“那蛇妖这几日里去了趟东海,最晚明日就会回到临江府。它已经知道锦囊在你那儿,按师父推算,应该不出五个时辰,就会来找你。”

李长安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观察大块头的反应。

很好,这吞咽口水的频率和面部呈现出的僵硬程度,显示出了崂观海此时内心高度紧张。

那么…

“莫慌。”李长安抽出一张护身符,展示了一下,道:“师父临走前,就有交待。他早就算到你有此一劫,所以,早早想好了应对之法。”

闻言,崂观海登时两眼放光,忍不住地露出了些微激动的神情。

呵,看来大块头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计策奏效,趁势加把劲。

李长安展示完一张保命符后,小心谨慎地将之叠好、收入布袋中,继而表现出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淡然道:

“所以,大师侄你无需忧心,此关一定能过。小师叔我也会倾尽全力的。

不过…”

混蛋!不过什么啊不过!

崂观海心里直抽抽,脸上的表情管理即将失控,咬牙道:“小师叔,有什么需要观海做的,您说。”

“嗳,这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你是为自己做。小师叔我只是个辅助,输出主要还得靠你自己。”

这是他们悲呼峰一脉的什么修炼术语吗?咋从没听门内其它修士说起过呢?

“是是,观海失言了。那,小师叔,观海现在应当如何?师叔祖可曾推算出具体应对之法?”

“那…”

当然没有,我师父压根连人在哪都不知道的好吗。

李长安心里暗怼自己那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不靠谱师父,面上则继续保持淡然,“自然是有的。”

“观海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师叔祖厚望。”崂观海拱手道。

他也不傻,李长安展示的那道护身符,可是[天雷涌动离火焚灭]符。以师叔祖的修为,只此一张虽说不足以杀死蛇妖,可也够那大长虫喝一壶的。

更何况,李长安那小布袋鼓囊囊的,一看便知里头有不少好货。

李长安道:“虽说有师父准备的符箓,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做多手准备。这冲阶的机缘是你自己的,总不能什么活儿都不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对对,小师叔说的对。”

李长安起身,指了指右手边临时让掌柜添的一张高桌,道:“一应法物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看还缺些什么不?”

崂观海一脸疑惑地起身,走到近前看的真切,仍是十分不解。

“小师叔,这…”

“你是兵阶九重,可对?”

崂观海点点头。

“懂符术?”

崂观海又点点头。

“嗯,那就来吧,时间紧迫,赶紧干起来!别忘了,你只剩五个时辰的时间做准备了…”

………

次日,卯时,天色蒙蒙亮。

李长安伸着懒腰醒来。

也算是睡了个囫囵觉,总比一夜无眠强多了。

出了卧房,来到集客厅、餐厅、茶室三合一功能的外间,便见到还在伏案工作的大块头。

“大师侄,辛苦了,早餐想吃点什么?小师叔去给你买…”

“有劳小师叔,观海随意都可。”崂观海声若细蚊地回道。

“你…这是怎么了?”

李长安被雷到了,此时的大块头,面容憔悴的就像个年纪一大把、还硬扛着在网吧撸通宵的,中年大叔。

崂观海微微喘了口气,双眼无光,低声道:“不是小师叔您说多多益善,最好弄个几百上千份符箓,有备无患嘛。

观海竭尽所能,一夜功夫制了这两百三十三张符箓。

有雷火符、屏障符、驱毒符,还有小师叔特意吩咐的隔绝符、传声符与神行符。

这每制一张黄布符中,需倾注自身灵能,观海能力有限…”

李长安听懂了,未等这哥们继续倒苦水,立马鼓励了一句。

“辛苦了,努力付出总会有回报的。

天道酬勤,像大师侄你这般勤奋之人,老天必会有大好处给你。

行,你继续再接再励,我下楼去弄点吃的。

加油啊!”

李长安一道风般下了楼,崂观海一手执笔、一手按在一张黄纸上,呆愣了会儿,喃喃念叨道:“天道…酬勤!

却是未曾听师父说过,似乎含有某种高远之意。

莫非,是他们悲呼峰一脉的功法心诀…嗯,我得好好参悟参悟…”

………

巳时三刻,李长安匆匆从外边回到客栈。

一应事宜都准备妥当了,不得不说,公孙拓这钞能力真是好用啊。

推门走进厢房。

嗯,崂观海也不错,还在埋头苦干呢,不愧为无极仙门第一勤人。

咦,不对啊,这家伙是不是趴在那偷懒呢?

听到开门声儿,崂观海缓慢而僵硬直起上半身,扭头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

“我去!你谁啊?!”

“小…师…叔…”

平时声若洪钟的崂观海,这会儿是气若游丝还声音低哑。

不仅如此,原本古铜色很精神的一张方脸,此时面色黯沉、两眼凹陷、两腮瘪塌,脸上还爬着不少皱纹,苍老了不止二十岁。

这是大白天的被女鬼光顾过了?

“大师侄,”李长安想了想,也不能一味压榨,便倒了杯热茶,招手道:“来,歇息歇息。”

崂观海立马放下手中的笔,长出一气,僵硬地咧了咧嘴。

没等他笑出来,李长安又道:“暂休一刻钟,再干。”

崂观海:……

“小、师、叔,观海真的干不动了…灵能,已然见底…”

第二十三章 公孙府血案新版本

临江城外,向南十里,有一亭。

名,十里亭。

亭子后依山、前傍水,便是一座矮山坡与那护城河。

将近未时三刻,正午时分。

‘这应该就是阳气最盛的时候了吧。’李长安站在十里亭与护城河当间的乡道,抬头眯眼,瞧了瞧正悬于空中的一轮红日,心底暗忖道。

天不欺我啊!

“公孙拓,最后再检查一遍护城河边的机关。”

“小道兄,你都检查十几趟了,放心。匠人是我家最好的匠人,酒也是我自家工坊酿造,误不了。”

“小师叔,观海这边一应妥当,也都核查了十余次,放心!”

公孙拓令工仆、劳壮十余隐藏于护城河对岸;首捕崂观海率捕役几十人,埋伏于十里亭左侧半片矮山坡顶上。

三人各手持一张传声符,以此互为交流。

李长安刚传完声,半蹲在山坡顶的崂观海,两手一挥,左右两队蓝衣捕役纷纷趴下身去,并用提前砍的树枝遮盖住自己,以作掩饰;

另,他最帖心的两跟班,小五和小六,则在山脚底下临时挖的一个大坑里,守着公孙拓花重金出动几十批猎户生擒来的…

二十头成年大野猪。

一想到小师叔居然拿两颗[凝灵丹],砸开了和水喂那群牲畜,崂观海心底就疼得直抽抽。虽说只是低品级的,那也值不少灵石。

他辛辛苦苦被榨的一滴灵能不剩,都只得了一颗[补气丹]来补充,这群猪凭什么?

不过,这都是小事。丹药是小师叔的,他爱给谁就给谁,能给自己一颗已经很不错了。

而更令崂观海没想到的是,他压根没怎么当回事的小道士,居然会主动提出代替他站在乡道上,正面对敌。

他心里除了吃惊之外,不由得还生出了钦佩之意。

一个连气海都没练成的修士,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修士,顶多算个外门修炼者。

竟敢以身‘钓’蛇!

要不是勇气过人,就是傻的非人。又或者…

师叔祖其实就在某处静观,小师叔才有恃无恐,这般英勇无畏。

不管哪般原由,他崂观海可是欠下小师叔一份莫大的恩情了!

另一边,用一张隐踪符隐了身形,躲藏在河道对岸的公孙拓,紧张得一颗心嘭嘭跳。他努力压制着,尽量不喘大气,只怕一个不小心露了踪迹,害了小道兄。

小道兄说,崂首捕虽有些道行,但对付那大蛇妖恐怕胜算不大。因此,需提前设伏布下陷阱,以策万全。

此事一过,就算要他公孙拓舍了所有财产,不,哪怕是舍了性命,他都要报答小道兄的大恩大德。

乡道正中间,着一身青白色道袍的李长安,背手而立。

他观了观天象,心底再次演练了一番[捕蛇行动]的细节。

在他左后方不远处便是石亭、亭子到河道之间的沙泥底下,埋着杀手锏【壹】;

亭子左侧山脚下的大坑里藏着杀手锏【贰】、坑上方矮山坡上隐约晃动了一下的杀手锏【叁】们;

右边河岸两侧埋在土里、坛口正对着护城河的酒坛是杀手锏【肆】,此时挂在河底水中的杀手锏【伍】…

各就各位,使用这些杀手镜的顺序,需视实际情况而定。

贰壹叁肆伍,可;壹贰肆叁伍,也可;

当然,这些杀手锏,都只是用来作辅助攻击、与临时控制用的,最靠谱的当属师父为他特制的那三道护身符。

右手传声符,用来与公孙拓和崂观海联络,左手[天雷涌动离火焚灭]符,蛇妖敢吞他,就炸它个里焦外嫩;

另,[十方风息]符、[八罗铜壁]符,分别掖在胸口两侧内襟处,触手可取。

三道符、两攻一守,师父设想的还算颇为周到。不过,再周到,李长安还是想跳脚骂…

说好的七天后有大机缘,能改变他没有灵根、妙骨,无法修炼的属性硬伤。结果,日子到了,师父仍不见踪迹。

他想跳出来直面蛇妖吗?他想做英雄吗?

别开玩笑了,他李长安的胆还没那么肥。

可他也没办法啊,蛇妖肯定会找上他,时间一天内,地点随机。

有可能在他忍不住上茅房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夜深人静时分…用妖术迷走他,还是直接杀入城中掳走他,这就得看大蛇的心情了。

太被动了!被动的让李长安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一索肉,等着那一刀落下。

横死是死,竖死也是死。不如,一搏。

虽然感觉上毫无胜算,可不拼一拼,就那么躺着等死,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正思忖着,便感觉前方半空中风尘滚滚而来。

一息功夫,还未及时作出反应,一股狂风卷至。

一个风度翩翩的蓝衫郎君,踏风而来。

“哈哈哈…小妖道,本座来了。乖乖跟本座走一趟。”

李长安睛珠子都差点掉出来,听这话的意思,眼前几米开外悬于半空中、看上去长得一副温润如玉般的蓝衫小郎君,便是那蓝洼洼的大蛇——地君大仙。

声音与第一次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阳怪气调调,完全不同。丝毫没有阴沉感,听上去还有些青涩的感觉。

幻成人形的模样,生得是粉透透、嫩乎乎,略有些婴儿肥的面庞,一眼看去,竟有几分宝玉弟弟的神采。

“你…”李长安心底喊遭,这倒是没想到。不过,眼下也只能硬开局了。

咽了口唾沫,高声喊道:“你来早了!”

“小妖道,不是你让夜磨子传口讯,约在此地、未时三刻么?”

我去,还挺守时啊。得想办法让这货落地才行,不然埋在底下的[缚妖符]可就没用了。

心底打着算盘,李长安干笑了两声,道:“是吗?到时辰了?那行吧,要我跟你走也行,不过…你先下来,我有事要先问问你。”

“呵,”蓝衫郎君轻笑一声,不屑道:“你想问,本座偏不答。”

李长安早知道大蛇不会乖乖配合,抬手晃了晃从崂观海那要回来的锦囊,道:“这里头只有一道九宫真人的符箓,你说的什么金柳叶,根本就没瞧见过。

怕不是骗人的吧!就想随便找个借口,把我拐走吃了,好修炼你的妖法。”

蓝衫郎君一甩衣袖,身形缓缓落下,冲李长安翻了个白眼,轻微婴儿肥的俊脸露出嫌弃的表情,道:“你当自己是什么天材地宝呢?一身臭味,本座才不稀罕吃你。”

前次打交道,李长安就觉察出这妖怪不仅护短,还很经不起激。

“其实,你上次说公孙府上下十九条人命,不是你杀的。这事儿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这说法有很大的漏洞。”

蓝衫郎君仍旧束着半髻,他伸手撩起鬓角的一缕发丝,剑眉微拧,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李长安,疑道:“漏洞?你倒是说说,本座所言有何漏洞?”

‘长的真他娘的妖孽啊!’李长安心底暗忖,‘可惜了这张脸蛋,真是有颜无脑的典范。不过,幸好这蛇妖不仅蠢,还是个好奇宝宝。不然,哪能一步一步的勾引,不是,诱导他走到陷阱里。’

李长安不着痕迹地往自己身后缓退,嘴里说道:“案发当夜,你说你是去寻公孙老爷的。

这就奇了,你一个妖怪,大半夜的摸上门,不为杀人,难不成是去找公孙老爷谈心?

还有,公孙老爷可是远近有名的大善人,从来都不曾与谁结怨,谁会凶残到杀他全家,手段还那般残忍。

你不会是心虚不想承认,就编了个故事吧!”

蓝衫郎君面色一寒,李长安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还以为这家伙要恼羞成怒,正打算用传声符通知崂观海动手之时,便听蛇妖一阵大笑。

笑罢,蓝衫郎君微微抬起下巴,睨了李长安一眼,道:“愚蠢的凡人!哼…

可惜了,公孙抑为人正直,却迂腐愚钝。本座劝诫他,他却不肯听,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哦?!”李长安又往后挪了两步,“听上去,你还认识公孙老爷?”

“非也非也,认识倒谈不上。”蓝衫郎君一手置于腹前,一手抵于腰后,仪态是一顶一的好。

他沉吟一息,回忆道:“前几日,本座奉命追查一桩要事,正巧在九矅山下遇到一个妖道害一妇人。

本座本想将那妖道生擒,奈何这厮极力反抗,本座一时错手,便将他打死了。

这时,那公孙抑正好路过,差家丁将那奄奄一息的妇人救起。不分青红皂白,拔剑便向本座刺来。

本座怎会与一个区区凡人计较,未去理会他。

本座见他手中握着一只锦囊,劝他莫要将那九矅山、九宫观中求取的符箓带回家。

这个呆货,张口便骂本座是妖孽云云…

本座见劝他不动,好心相告,当心招来杀身灭门之祸。他竟取出那张妖道画的符箓,想要镇住本座。实在是可笑至极…

当夜,本座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登门提醒一二,便差了夜磨子去打探那自称公孙仰的呆子的住处。

待找到地方,本座赶至之时,已晚矣。阖府上下,死作一片。那妖人遁走,本座倒被金钟罩给罩住了。

之后诸事,本座与你说过了。如何,还有何处可疑么?若有,你且问来,本座可再回答你一个问题。”

李长安思绪转的飞快。

脑补出蛇妖所说的事件真相版本。

案发当天,公孙抑去九宫观求符箓,下山的时候遇上蛇妖与‘妖道’斗法。眼睁睁看到蛇妖杀了个道士,是个人都不会把蛇妖当好人看。

再加上一旁还有个生死不明的妇人,急公好义的公孙仰,自然不可能看透事件本质。

而蛇妖劝告的所有说话,在公孙仰听来,可不就成了恐吓加威胁了嘛。

于是,他急匆匆赶回家,催促夫人与儿子出外躲避,之后……

所以,这个版本的真相中,最关键的信息,竟是!

“你的意思,九宫观中的道人是妖道?!而公孙仰求到的所谓护身符,是妖道用来作记号用的?”

蓝衫郎君挑了挑眉,又是一声轻笑,道:“没看出来,你这小妖道,还有几分聪慧的嘛。

没错,那九宫真人,实乃太湖底下一只千年鳖精。他游走四方,专干吸人精元、滋养自身的恶行。

屠杀公孙府一家,便是这妖道指使门下恶徒所为。

好了,惑已解,你可以老老实实随本座走了吧!”

走?走你妹啊,走。你当你是月亮呢。

这个版本是否真相?回头让崂观海跑一趟内什么九宫观,实地堪查一番就清楚了。

前世好妖恶人的故事,听得多去了。但就算那九宫真人确是妖道,也无法证明他蛇妖就不吃人啊。

话已说尽,先跑为敬。

李长安二话不说,一转身,拔腿狂奔。

同时快速念动口诀,催动帖在衣服内的[隐踪符],消失在蛇妖眼前……

第二十四章 冲啊!猪刚鬣【大章求收藏】

前一霎,还有问有答,好说好话的;后一霎,小道士李长安,转身就跑,登时消失了身影。

“可恶!”

长得俊俏中不乏青涩、如宝玉一般的翩翩佳公子——蓝衫蛇郎君,怒喝一声,抬手两道蓝光激射而出,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李长安的[隐踪符]。

“哼,本座看你真是贼心不改,又来使诈。小妖道,莫非你想死?!”

呸,我不使诈不跑,才叫想死。李长安心里骂道,口中念动乘风诀,极速拔高身形,往十里亭左侧的矮山飘去。

“呔,不识好歹的小妖道,本座饶不了你。”

蛇郎君气的骂了一句,正欲腾空追过去,却发现自己脚下的泥土之中绽放出道道红光。

眨眼之间,红光冲天,形成一个巨大的笼状,将他困于其中。

“缚妖符阵?嗤,雕虫小技。”蛇郎君立起两指,两瓣厚薄适中的唇一张一合,轻念咒术。

乍一看,比李长安这个正经道士还像道士。

只两息,那花了崂观海不少灵能制成的三十六道缚妖符,连结而成的法阵,便化作红雾,散去无踪。

“弩阵!”李长安对着手里的传声符喊道。

矮山顶上,时刻准备着的崂观海一接到指令,立即向左右两队人马大吼。

“放!”

‘唰唰唰’,无数声响起,二十几发弩箭齐发,向蛇妖破风疾射。

蛇郎君一双平静无波的明亮眸子,陡然一变,显现为蓝绿相交的竖瞳状。

他抬手接住一支弩箭,侧身避开两发,刚飘身而起,却发现头顶的箭矢最为密集。回落地面之时,一支弩箭直冲他面门而来。

但见蓝衣一浮,蛇郎君灵动扭身,在半空中翻转、稳稳落回地面。施展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玄妙步法,直冲李长安掠来。

结果。

‘嘡’一声,蛇郎君不可思议地睁着一双竖瞳,不明白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李长安可不会做那种临阵嘲笑对手的蠢事,手捻双符,驱着乘风诀飘到了矮山脚下的大坑旁。

‘嘡’又一声。

蛇郎君单臂高抬,一道蓝光冲天而起,却被那层无形屏障所阻。

同时间,屏障内数百张符纸纷纷显化出道道红印。这数百道红印又于刹时,凝结为一座通体冒着红光的[金钟罩]。

严格来说,是【加强精华版金钟罩】。

向蛇妖郎君疾射的每支弩箭上,均附有崂观海制作的[隔绝符]。

隔绝符:故名思议,便是用来隔绝施术者自身,与外界所有连接的一种小型法阵;可在固定时间内,有效隔离外界一切声音、气味与形态。

同阶品者,不借助法器、法宝的情况下,基本不可能看破[隔绝],找到施术者。

因此,这种小型法阵一般都用来保护自身,没见过用在对手身上的。

崂观海也不知道小师叔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依言照办而已。此时,他竟发现,在这数百道[隔绝]小法阵的作用下,自己的金钟罩竟然有一种被强化了的奇妙感觉。

的确,伪.强化,也是一种强化。

蛇郎君在尝试了三次使用灵力法术突破失败后,便有些恼怒了。

蛇郎君看不见外边的情形,而施术者崂观海则是一目了然。并且,在他引以为傲的灵瞳加持之下,崂观海清楚看到,那蛇郎君已经逼不得已放弃以人形作战,正在显露真身了。

一切正如小师叔作料,将真身逼出来,这第一步才算是顺利达成。

接下来…

嘡嘡嘡。

由隔绝加强的红光金钟罩内,一尾蓝蛇正渐渐现出原形。而法阵,也即将被它硕大的身体与妖力强行冲破。

“准备!”

矮山脚下,大坑旁。李长安抬起一手,双眼盯着前方,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但微弱的感知与浓重的危机感,令他感觉到那大蛇怕是正在显形。

檒嗡~~~

似有风被撕开来一般,红光护持之下的一鼎青钟,乍然出现、弹飞而起。

“你这险诈的小妖道,本座饶不了你!咝…”

沙尘扬开,一尾身长八丈有余、通体泛着蓝光的巨蛇蛇躯,缓缓直立而起;

一眼望不到蛇首,并且,那蛇躯上半截还萦绕着灰云浅雾;

隐隐约约,在那一片灰色朦胧的雾云之中,似有两个灯笼般、绿不绿蓝不蓝的东西,忽闪忽闪冒着光。

山坡上,控制着自己拿手法阵[金钟罩]、封锁大蛇头顶避免其蹿飞逃离的崂观海;

二十个捕役弩手、河道对岸的公孙拓及八名匠人;

守在山脚大坑底的猎户六人,及崂观海跟班小五、小六…

在这个瞬间,一干人等,全都傻了眼。

正此时,李长安一声狂喊。

“放!”

事先排练了多次的猎户和小五、小六,像被摁中了身体的某个开关一般,慌乱而又有速地掀开黑布、抽开黑布底下超大型铁笼那粗壮铁条打造的栅门。

一时间,嘶叫声疯狂响起。

坑底,一群长着粗壮獠牙、两眼通红、体壮如牛的大野猪,嗷嗷狂叫、口水横飞,如同悍不可挡的勇士一般,不要命地冲那巨蛇狂奔而去。

“冲啊,猪刚鬣!

干死它!有[凝灵丹]这个红八福加身,千万别让哥失望啊!”李长安心底呐喊起来。

作为一个没有灵根妙骨的普通人,他每次被师父喂下褚色凝灵丹后,总会热的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阳火暴涨之后,就会又饿又渴。肚子像个无底洞,能喝完小半缸水、吃掉满满一桶饭。

并且,体力充沛,一腔精力无处宣泄,躁动到整个人快要原地爆炸。

若不是清心诀可缓解这种强烈的不适感,他恐怕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被师父给喂死了。

所以,在这种对李长安来说跟强效兴奋剂没什么差别的[凝灵丹]作用下,天生抗毒性坚强的猪刚鬣,就是他为有毒蛇妖准备的杀手锏贰号。

‘哼,尽想着吞了我,尝尝作为食物的滋味吧!’李长安心底的邪恶小人暗暗痛快道。

嗑了药、昏了头,一往无前的二十头大野猪,撒蹄狂奔的当儿,围绕着蛇首的灰云浅雾,恰恰散开。

一颗硕大的蛇脑袋,露了出来。

一双蓝绿交杂的竖瞳眼周,像用金漆描了边一般,金光灿灿;左右两侧额角的位置,各有一个鼓起的肉包;形状看着,有点像蘑菇,或者鹿茸之类的。

李长安心底一惊。

他记得之前这货脑门上没这俩玩意!

大蛇曲起上半身,往地面上一看;地面上正在狂奔的野猪小分队,咧着獠牙、抬起猪脑袋,往头顶一望。

一个急刹车、两个急刹车…一群急刹车。

猪刚鬣们腥红的猪眼蓦地瞪大,瞳孔集体一缩。

半空中,大蛇那双画了金眼线的蛇眼先是虚了虚,尔后,蓝绿相交的竖瞳也陡然一缩。

双方齐齐往后退。

如果这群嗑了丹药的野猪,提前完成开智的话,恐怕会对李长安说一句:老大,我们是野猪没错,可我们吃的是蛇,这特么的是个啥玩意?!

“这怕不是真的…化、蛟,了吧……”

此时此刻,李长安欲哭无泪。

不带这样的,针对你是条蛇的生物属性,哥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一切。

万没想到,几天不见,你…你居然偷偷开外挂!!

苍天啊!逗呐…

“小,小师叔,这…这…”崂观海整个人都凌乱了,道念再一次被震撼。

事已至此,已经不可能坐下来、喝杯茶,好好商量着办了。

李长安把心一横,咬牙道:“别管它是什么鬼,今儿就是来条真龙,也得降了!公孙拓!准备,我随时引它过来。”

“好,好的!小道兄…”公孙拓肝儿都颤了,咽了口口水,一扭头,便见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早有言在先,这十余名工仆、劳壮都是城中出了名的胆大,一个个的都说只要银子给足,别说是来条大蛇,就是一窝大蛇,也给它办喽。

“一群屑小,光嘴上逞能的孬种,呸!”公孙拓不愤地骂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句脏话,感觉前所未有的通达爽快。

他心底暗暗下定决心,‘罢。死就死了,可不能害了小道兄。他可都是为了帮我…’。

山坡顶上的崂观海,望向山脚下的平平无奇小师叔,心情复杂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只觉得血气上涌,胸中似有一团郁结正在缓缓升起。

‘拼了!’他心底暗念一声,双手立起两指,还未念动咒术,便听底下一阵嘶嚎。

那群野猪嗷嗷叫着,朝那身材大过自己不知道多少倍的庞然大物,再次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公孙拓:人不如猪啊!

崂观海:师叔祖的丹药果然不一般呐!

猪刚鬣们愿意吗?

不,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一个个的屁股上都吃了一箭,虽说没扎进肉里,伤势不大,可痛是实实在在的。

乘那大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李长安命令猎户冲野猪屁股乱射了一通,不管有没有效果,先试试。

这一吃痛,药效再次被激发,猪刚鬣们‘舍生忘死,英勇无畏’地冲到了巨蛇尾部,顶着二十对大獠牙,一顿猛捅、狂啃。

那大蛇竟有些惊恐地往身后游移。

这么一来,野猪们便像受到了鼓舞一般,越发起劲地拱、捅、啃、撕、咬起大蛇来,真正发挥出了这个物种该有的悍勇无匹的气质。

“帅!”

看着猪刚鬣们将大蛇逼的扭身后退,李长安不自禁叫了声好。

通体碧蓝的大蛇不堪群猪啃咬,唰唰往后游移,曲起的上半截蛇躯呈弓状,蛇嘴怒张喷射出毒液。

底下一只个头最巨的野猪,俨然一副首领模样,在毒液喷洒来时,嗷的一声叫唤。其余同伴似是听懂了它的警告,头都不抬地往两边散开。

毒液落地,瞬间就腐蚀开了一片。这要是喷到人身上,效果肯定不比浓硫酸差多少。

大蛇扭动挣扎着,想甩掉死咬自己尾巴不放的几只野猪,但架不住猪多力量大。毛算,每只猪刚鬣差不多五百来斤的样子,那头最巨的首领怕是得有个八百一千。

就这份量,齐心协心地拖着大蛇往死里拽,好几次都差点将这庞然大物给拽倒。

‘咝~~~’大蛇歪歪扭扭地奋力抵抗,蛇首两侧张开了像巨型幅翼般的东西。

它彻底怒了。

彻彻底底被这群腌臜的、粗鲁的、长得无比丑陋、馋它身子馋得垂涎三尺的臭东西,给激怒了!

“死!”

李长安也听不清大蛇妖是发出了‘咝’的吐信声,还是骂了个‘死’字,一阵浓雾卷天盖地铺了下来。

紧接着,便听到野猪宝宝们嗷嗷的叫声。

听上去,并不像先前那么激昂、那么欢快,好像有种惊慌和痛苦的感觉。

‘怕是顶不住了!’

不过,李长安并没有多失望,他本来就没寄望光凭这二十头嗑了药的猪刚鬣,就能拿下大蛇妖。

只不过,蛇妖一开始对上群猪时的本能反应,很能说明一点。

生物特性还在,它还没有真的化蛟。那么,接下去的几招肯定能生效。

正当李长安心里拿定主意之时,便觉得似有什么迎面砸来,迅速驱乘风诀闪避。

‘嘭’一声,扭头一看,一只大野猪砸在坑旁的地上。

猪身扭曲、猪嘴吐血。可怜它,还没饱餐一顿,就这样英勇就义了!

紧接着,大蛇不停使出‘神龙摆尾’,猪兄弟们纷纷不敌,轰砸向四面八方。

一时间,好似下了一场,野猪雨…

第二十五章 【上头】

不知有没有毒的浓雾内,看不清是何情形,只听到大蛇‘嗷嗡’的怒吼声。

它长尾狂扫,将这些讨蛇厌的臭家伙一一甩飞出去。

李长安那个心疼啊,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可都是他亲手喂了[凝灵丹]口服液的可爱宝宝,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凶残,太凶残了!

生死存亡之际,猪宝宝们还在为他这个‘爸爸’拼命。效果也不是没有,不少野猪嘴里都还挂着蛇鳞、蛇皮和一些肉丝儿。

瞳力过人的崂观海都惊了。

短短时间,这群连灵智都还未开启的蛮兽,居然仅凭一副尚未褪化的普通獠牙,就捅进了这四品蛇妖的铜皮之躯。

师叔祖的丹药,神效也!

虽然,这点皮肉伤对于蛇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如此一来,肆、伍号杀手锏的效果就能有效提升。

但这还不够,还得在将大蛇引到护城河边逼入水前,再伤它一波。

感动加心疼了一秒,李长安迅速作出判断。

不得不搏一搏了!

师父啊师父,这符必须得有用啊,千万别掉线…

李长安心底暗忖,口中则快速默念起师父教的启符咒语,一手指天,一手指蛇。

“赤都、阳魂,五雷真君部所借法;离火焚灭,起!”

霎时间,方圆十里内,风云色变。

烈日被遮,朗朗晴空之上,乌云突现,如一尾黑色云龙,扭动盘旋于蛇妖头顶。

崂观海再次大惊!急忙移动自己的法阵金钟罩,免得被五雷劈中,伤了自身。

真.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青钟法阵向蛇妖侧后方转移之时,雷云涌动、雷霆落下,直劈向那颗硕大的蛇首。随着落雷,还有如引线般的火焰圈,一圈又一圈套在了那大蛇的身周。

吃了一记雷击,大蛇‘咝咝’叫唤着,吃痛地怒吼起来。

长尾狂扫,蛇躯扭动奋力,又再吐出阵阵浅白色雾气,妄图将那围困着自己的火焰熄灭。

符箓起效了!

居然这么带劲。可以可以,师父你总算没有太不靠谱。

李长安心底念叨着,突感自己胸中也像被点了一把火。

不过,这回的情况,与之前那次遇上蛇妖时的灼烧刺痛,不同。就好似有一股莫名的伟力,在体内四周游走开来。

也许,是自己适应了吧;又或者,是师父这个符箓的附带效果?

管它的呢,此时没空去想这些。

崂观海说这道符箓虽能击伤蛇妖,却不足以致命。且,那五道落雷与离火,最多只能维持五息的功夫。

得掐准时间,在离火熄去之时,趁蛇妖受伤推它下河,炖蛇汤。

“公孙拓,准备!大师侄,青钟驱蛇。”李长安语速极快道。

传声符两端,收到讯号的公孙拓,没有说明自己这边的人已经跑光了。因为就算他说了,也于事无补,从山坡那边调人过来,跟本来不及。

他想好了,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将那百来坛酒坛的口子给开了。

山坡上,崂观海在接到这条指令后,立马飘身下山,来到李长安身边。并同时,双手结印,左右手各立三指,交叠之下,那法阵金钟罩便直冲蛇妖撞去。

身长八丈有余的蛇妖,刚刚遭受完五雷轰顶,脑门冒着焦黑的烟,那两坨刚刚自东海渡完[风龙门]后天小劫,凝炼成形的蛟龙角触,此时就像被烫作半熟的鹿茸。

通红、鲜嫩...

蛇躯的离火将将熄去,蓝鳞被烧融了一小片,不少部位的皮肤,均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烧伤。

蛇妖嗷的一声吼,怒往心头涌、怨向口边生,正欲冲那阴险狡诈、背信弃义、凑不要脸、恬不知耻的小妖道,狂喷一口毒液。

刚张开蛇嘴,咚!

巨力自身后撞来,猛顶着它往那护城河边推去。

“尔等屑小,竟敢伤本座,本座非吞…咕…”

扑嗵…哗啦啦…

水声四起,宽约十丈的护城河河水猛的一阵激荡,好似水位线都高了一些。

蛇下锅...不是,下河了。

“公孙拓!”

李长安对着传声符喊了一声,快速从袖袋中掏出那张[八罗铜壁]符,随时准备着念动符咒。

公孙拓则在大蛇被崂观海的大青钟推往河边之前,就已就位。蛇一入河,他就沿着河道岸狂奔起来。

装有雄黄酒的酒坛,被埋在河岸边沿的土里,坛口对着河,以浆布塞口。浆布上连着一根麻绳,每十根连接为一股。

原计划,八名匠人,人手一股,齐拔。加上公孙拓自己负责的两股,共一百坛雄黄酒,只需一息的功夫就可完成开坛的动作。

而此时,由于人都跑了,他不得不凭自己一人之力,拔出十股麻绳。

“公孙拓,你在干嘛?!”李长安急吼一声。

随着入了河的大蛇疯狂的挣扎、扑腾,崂观海交叠结着法印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面上青筋暴起,一踱脚,咬牙道:“小师叔,快!观海…压制...不住了!”

果然,实力悬殊。单凭他的修为,绝不是这四品蛇妖的对手。

不,恐怕这蛇妖已然不再是四品的修为了!

四品上,或初入五品。且还有半步成蛟的气运加持,单纯斗法的话,崂观海恐怕顶不住十几个来回,就得扑街。

但,此时已别无它选,更不可能退。

只要他一松手,被彻底激怒的蛇妖,势必会将在场所有人都给灭了。

护城河水中。

蓝蛇心中怨念丛生。

我到底做错什么、说错什么了?要如此待我?柳神大人,您看到了吗?弟子被人郡殴了!

同样,李长安心底也布满了黑线。

师父不掉链子,这回轮到公孙拓这边掉了。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不,远远不如猪的队友。

崂观海得压阵,在场除了他会点皮毛术法,还指望别人会飞不成?

此时,李长安已无路可退。

这不是走位风不风骚的问题,下路眼见要崩,他这个打野再不去驰援,敌方回血满蓝,一口就能团灭他们。

李长安驱乘风诀,用最快的速度飘到河对岸,连拔五股麻绳。

哗啦啦的声音,相继响起。

雄黄酒入河,同时,水底下传来一阵阵叫骂声。

具体骂的是什么,听不清,也不在乎。

差不多了,还有一股开坛绳交给公孙拓吧。

如此想着,李长安左手捻印、右手执[八罗铜壁]符,速速念起符咒。

水底下正扑腾得欢的蓝蛇。

“小妖道…你够了啊…本座,唔,什么东西,哇…雄黄…酒??啊啊啊,小妖道…嗝,你给本座…下来!”

李长安咒语念罢,符阵起效。

在崂观海力竭无法支撑金钟罩法阵的当儿,八道金光同时亮起,辉印出晦涩难懂的符纹图案,相交相连,形成一个立体多面棱状法阵,将蛇妖所在的护城河这一截封禁于其中。

在法阵凝成的同时,一根尖端分叉的长条不可名状物,自水中弹出,将正欲驱乘风诀飞离的李长安,拖进了水中。

“小师叔!”

“小道兄!”

浑浊的河水中,李长安身周结了十层透明法诀壁垒。

两道水遁球、一层在入水前开启的屏障,另七层则是他事先粘在衣服内侧的隔绝符,在被那湿乎乎的不可明状物缠住身体时,他就赶紧将之催动。

“小妖道!咝,哎哟…你,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嗝,本座吞了你…你躲在哪儿,给本座出来。出来!”

岸上,崂观海慌忙赶来,抬手全力一击,符阵却是丝毫无恙。

那金色符印连震动、波纹都没产生。

公孙拓急的整个人都慌了神,“崂首捕,小道兄…快救救小道兄!”

崂观海无奈地摇了摇头,“符阵一经催动,便不可收。此阵非崂某之力所能破,只能待三十息后,自行落阵。方能…”

他话未说完,公孙拓红着眼急道:“三十息?!

小道兄与那大蛇妖在一处待三十息,哪还能有活路!”

说罢,他就抱起道边一块大石头,奋力砸向金光壁垒。

‘当’的一声,石头迸飞出来,于半空中竟直接化为齑粉。

公孙拓微张着嘴,差点跌座在地。

崂观海无语地看了这小子一眼。幸好,还没蠢到以身撞阵。不然…

‘当’又一声。

声音来自符阵之内。

李长安身周七道隔绝符造出的隔绝,只这一撞,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倒吸一口凉气。幸好,自己还没蠢到在无护盾的情况下,以身撞阵。

“哈哈哈…嗝,小,小妖道…”蓝蛇好似是喝醉了般,口齿不清道:“你跑不了,随本座走。

看看你干的好事,将本座伤成如此模样…嗝…

我家柳神大人,定饶你不得,不得…对,饶不得…嗝…”

蓝蛇在河中翻腾得如一尾戏水的蛟龙。

李长安看到它身上,不断有细碎的蓝色粉末掉落,就像女孩子拿指甲挫修指甲时,磨下来的角蛋白。

而神奇的是,一会会儿的功夫,被符阵隔离的这一截浑浊河水,竟清澈了起来。

是那些‘角蛋白’涤清了河水吗?蛇又没脚…

不会是条四脚蛇吧!!

李长安摇了摇头。都这节骨眼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这蛇妖明显没有脚啊,这些粉末应该是它身上的蓝鳞碎末。

有毒?!

不管有没有毒,屏障不能撤。眼下,这是他唯一的保命…

‘啵’像气球被挤破,又像肥皂泡炸裂的声音。

屏障说破就破,李长安连人带水遁球,被蛇尾紧紧缠住;一颗硕大的蛇首,晃晃悠悠向他靠过来。

不知何时,李长安已经从右袖里摸出最后一张符,面露狠色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敢吞了我,那咱俩就同归于尽,一起死吧!”

蛇妖晃了晃硕大的脑袋,一双竖瞳显然有些迷离错乱。

左边瞳孔涣散不聚光,横不横、竖不竖地斜着,右边的瞳孔则像被磁场干扰了的指南针一般,左右摇摆个不停。

“哈哈哈…蛇么符阵,如此了得,能伤…得了本座?嗝…”蓝蛇大嘴一张一合地说着,说罢,信子半垂嘴边,随着晃荡的水流漂来漂去。

李长安咽了口口水,绷着脸,又冷酷、又狠厉地说道:“[十方风息]符。

一旦催动,便有万道风刃,将你我切成碎片。

这[八罗铜壁]你能遁出?

不想变成蛇肉羹,就赶紧放了我!不然的话…”

话到此处,他扭头冲符阵外、河岸边的崂观海大喊道:“大师侄,告诉我师父,徒儿没给他丢人。除妖灭害,我李长安死得其所!”

一番大义之词,听得崂观海和公孙拓齐齐红了眼。

亿万没想到啊,自己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师叔,道心竟是如此坚定,勇气居然这般过人!

“小道兄,是公孙拓对不起你!”

公孙拓冲动地想要朝那符阵冲过去,被崂观海一把拉住后,又悲又怒地冲蛇妖吼道:“放了小道兄,抓我,抓我!

反正我爹娘都死了,也不差我一个。来啊,抓我啊!”

“哈哈哈…嗝…”蓝蛇笑得八丈蛇躯在河中翻滚了两圈。

李长安会想死?!

除非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天地倒悬,万物寂灭…其实,就算真的万物寂灭,他李长安也不会想死。

【上头】?不存在的。

英勇就义什么的,就别算上他了。

说白了,此次猎蛇行动,不是为了寻找真相的公孙拓,更不是为了崂观海求突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原因是,极度的恐惧。

他不知道蛇妖何时何地出现,只知道自己被对方锁死了。恐惧突破一定极限后,就会转变为愤怒。

李长安倒不是那么容易愤怒的人,但为了自保,他不得不作出一些应对。

现在结果已然摆在眼前,大势已去,败局已定。

[天雷涌动离火焚灭]符已出,用[八罗铜壁]符阵配合[十方风息],斩蛇妖的计划,已无法实施。

这会儿装腔作势、一番上头的说话,可不是打算将自己切成刺身,和着蛇肉作一份拼盘。而是诈一诈这应该不太聪明的蛇妖,让它以为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

只要令蛇心生忌惮,僵持过三十息,符阵失效,他就立马催动身上所有神行符,逃之夭夭。

输,就输了。

谁让他,低估了蛇妖的防护能力。万没想到,这货竟还是个皮糙肉厚超扛造的肉坦?!另外,也确实高估了队友的执行力。

活着,才是硬道理。底牌已基本打完,不跑,等着喂蛇吗?

差不多还有十二息功夫,符阵一旦落下,就催动河底的符咒,收紧铁网。暂时困住蛇妖,为大家逃命争取点时间。

不知是雄黄起了作用,还是百坛陈酿醉了蛇,总之,这蛇妖此时五迷三倒的,应该不会一口糊里糊涂把自己吞了吧。

保险起见,赶紧暗示一下崂观海,让他在符阵落下之时,念咒收网、跑路。

想到这儿,水遁球中的李长安手指着身下,大声道:“大师侄,十息,收…带上公孙拓走!别、管、我…”

李长安没想到…

自己最后的三个字,竟然,被吞了。

连声音带人,被、吞、了!

岸上,崂观海和公孙拓四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两人惊愕得愣在原地!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金光灿灿的符阵内,那蓝洼洼的巨蛇,抬起蛇首,兜头一口便将李长安给吞了。

紧接着,巨蛇一头钻入水中,水声哗哗,河面激荡浪涌拍岸。

眨眼的功夫,隐隐泛着蓝光的最后一小截蛇尾也没入了河面。

河面很快便平静下来,符阵金光渐渐变淡,最终隐于无形。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二十六章 黑山、小倩?树妖,姥姥...

好黑!

有水声?

还在护城河里?

不对,水声听上去来自,头顶?!

我这是…在哪儿?

李长安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的双眼像被粘住了一般,如何用力都睁不开。

并且,感觉上,自己应该、可能、好像是被倒吊着。

同样,如何都使不上劲,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身体如同被灌了水泥或者铅石一般,僵硬又沉重。

奇怪!被大蛇吞了,怎么是这种效果?

他仔细回忆被蓝蛇兜头吞下后的情形,貌似并没想象中的腥不可闻,也没有前世五毛特效那种巨兽腹内肠胃蠕动的恶心场景。

之后,一片黑暗。

也不知自己此时所处的是那大蛇腹内,还是在什么鬼地方。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便凝神,内视。

[灵能收集器]上的数值,竟已疯涨到了1287!

这么说来,他之前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

想来,是崂观海的法阵、蛇妖,应当还包括那两张已被使用、师父留给他的护身符箓;集这三方,灵能值才会有此时这么多。

虽及不上仙人大师伯,但也不算少了。

只是,他这会儿完全动弹不得,无法双手结印使出术法。光有灵能量,也是然并卵,无用武之地啊!

李长安心底正叹,便听有说话声自不远处传来,且,越来越近。

“姐姐,那位郎君什么来头啊,主人居然亲自接待?!!”

“嘘,小点儿声!那是黑山妖王,雪妖主的大公子。这点脸面,主人总还是要给的。”

对话的应当是两个年轻女子,前一个声音清亮,后面那个温婉的则压低了音量,显得颇为稳重。

声音清亮的那个,似是倒吸了口凉气,也压低音量颤着声惊道:“哎呀,祸事了,主人是不是生小桃气了呀!”

温婉稳重挂女子,半是责备半是宽慰道:“你啊,真不知说你什么好,平时如何不像话也则罢了。

这倒个果浆,也能洒到黑山妖王身上。不过,别担心,主人让你随我来看管这小妖道,便是救你。”

“哦!”

紧接着,李长安又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溪水中洗什么东西发出的。

水声持续不断,声音清亮的女子刚消停了一会儿,又悄声问道:“嗳,蒲姐姐,你说,那黑山妖王来寻我们主人有什么事啊?”

‘这傻妞,也是个心大且管不住嘴的。’李长安心底暗忖道。

“能有何事。

数百年前,主人曾救过雪妖主。这几百年来,雪妖主三不五时便会差手下大妖,自北极渊远道来给主人送礼。

虽说主人并不稀罕那点儿玩意,不过,雪妖主好歹是四方妖主之一。这份好意,若是太过推诿,反倒凭添事端。

这位黑山妖王,前些日子刚刚接管妖界最富庶之地——夜帝山脉。

此番,面上是送礼,实则是想借其母亲雪妖主的名头,来与我们家主人攀上点儿交情。”

‘这个声音温油的小姐姐,脾气不错嘛。’李长安此时动弹不得,索性便也不作无谓的挣扎,一边听着两个女子的对话,一边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信息量,很大。

首先,他此时所在的地方,应该就是这两个女子口中所说,那个神秘主人的地盘。

不过,对话中出现的名字,怎么有种奇怪的似曾相识感。

雪妖主?雪妖…黑山…

黑山!老妖?!

不、会、吧!!

这么雷人的吗?这个神魔世界居然是…倩女幽魂?

不,不可能。只是名字有雷同罢了…

“蒲姐姐,你觉不觉得,那黑山妖王看倩姐姐的眼神,有点…那个。”心大的傻妞八卦道。

李长安彻底懵了。

不是的吧。倩姐姐…

这个名字坐实了他不敢置信的猜测,此黑山立马对号入座进了他脑海中的彼黑山。

“那个,是哪个?”稳重女子问道。

傻妞回道:“就是,那个嘛,嘿嘿…”

“啊~?!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死活,瞎猜胡说些什么。主人早就允了倩儿与南阳君的婚事,你可莫要乱说。”

“那人家也没乱说嘛,倩姐姐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任谁看了都会心动的。那黑山…”

“闭嘴!”稳重女子低声喝斥道:“这话要被南阳君听了去,你这桃树小妖,不怕被烧成干柴。”

“呀,姐姐莫吓小桃。不说便不说了嘛,真是的。”名叫小桃的傻妞,小声嘀咕了一句。

“唉!”稳重女子低叹一气,语调恢复温婉,道:“那南阳君虽道行远不及主人,可好歹是南方赤火之精,专克我等树木花草属。

当年,有一梅灵因开罪了北方冥水之精,被抽干了灵枝,险些千年道行一朝丧。

主人为平息此事,付出一缕金柳枝的代价。

我等何其有幸,承蒙主人庇护,活得如此自在,不受那四方妖主盘剥管控。

所以,即便是再管不住自己的嘴,也莫要给主人招惹不必要的事端。”

沉默了几秒后,傻妖小桃语带愧疚地回道:“是,姐姐,小桃知错了!”

“好了,也不必放在心上,先看看蓝玉君的伤势如何。真不知这小妖道是什么来头,竟能将他伤成这般模样。”

“姐姐,蓝玉君不是去东海突破境界么?怎会招惹了个小妖道回来?”

“这你得问他自己了。平日里便傻愣愣的,这回竟是将主人恩赐的金柳叶给弄丢了,还被个小妖道给融入体内。

主人说,能与金柳叶融体的,若非木属,便是最有利于我等木属修行的上好修炼品。”

沉稳女子刚说罢,那傻妖小桃便惊的叫了一声,“呀!真的吗?那可不可以求主人,将这小妖道赐给小桃修炼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讨论了几句关于木属妖修的事儿,李长安却是再没心思听下去了。

木属,指的不就是花草树木嘛。

耗子精与蛇妖所说的柳神,不用多想,肯定就是柳树成的大妖啊。

这是、真的、遇上了,姥姥!

还是,第三声的姥姥…

头上顶了两大两小牛角包、状如字母W的发型;

舌头长到可以绕山一周,善于操控女妖迷惑壮男,再吸其精气修炼;

时而男声、时而女声,性别不明、取向成迷的树妖、姥姥!

一想到那个形象,李长安仿佛听到了,淡碎的声音。

这俩女妖精还说什么要让姥姥把自己赐给她,修炼…

修你个鬼啊。说的这么高大上,不就是馋他的...

师父啊!徒儿错了。

不该下山,不该心心念念要出来见识什么鬼,什么外面的世界。

您说的对,这个世界真的很危险。

可是,您到底上哪儿去了?徒儿怕是要被这些女妖,炼成渣渣灰啦…

“啊哈~~~”

一个慵懒的呵欠声响起。

随后,一阵叮叮咚咚、仿似水滴、又像梵铃发出的清脆之声。

“主人!”

二女子齐声道。

李长安的心跳,仿若停了几息。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眼前出现一片绽绿葱翠的色彩。

好似幻觉,一闪而过。

“嗯~~小蓝玉怎么样了?”

语调仍是懒意浓浓,声音听上去则清透得如风拂梵铃,透着一种莫名的撩动心弦的魅惑。

来了!

她/他/它,来了!

“主人,蓝玉君伤势大半已痊愈,只是…”稳重挂女妖回道。

“嗯?~~怎么了?”

“主人,蓝玉君于东海渡后天小劫[水龙门]炼化出的蛟触,被离火烧去了大半。留着也无法蜕成蛟角,主人不若替他削去,就当此次后天小劫白渡了。”

“呵呵……”

‘这笑声,配得上银铃一词…天,我这是怎么了,九成九是中了妖术。’李长安觉得自己怕不是脑抽了,赶紧默念起静心咒。

‘清心若水、水明即心;风起不惊、神怡气静;无上忘我、无上忘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同时,那清铃般的声音又说道:

“小蓝玉等了一甲子[水龙门],可不容易。此番受伤,也赖我。是我让他去带那小道士来琉光境的,那就…”

“主人!使不得啊!蛟触乃劫后天成,伤便伤了,再渡一次就是。您为此等小事,逆天而为,可是又要承受天道一击。”

稳重挂女妖说罢,小桃妖也慌张地嚷起来,“主人不要,小桃不要主人再受伤。”

“嗤,小桃桃,你怎么也跟阿蒲学的这么大惊小怪。

不就是天道老儿一记九霄惊雷么,多大事儿,能劈掉我一片叶子不成?

呵~~…小蓝玉,姐姐的小乖乖,起!”

水声更大了,像暴雨突临,又似山泉迸发冲刷溪涧。

李长安看不到外边。实际上,这是那条身长近十丈的大蓝蛇,从平静无波的水面被打捞出来,形成的声音效果。

那清透中带着一些慵懒不羁的女声呢喃轻念,李长安听不清,灵觉中却感知到一种地生万物、生机勃勃的盎然之意。

令他震惊的是,[灵能收集器]的数值像疯了似的狂跳。

几息功夫,便从1287跳到了2298。且,数值仍在持续暴涨中。

这…树妖姥姥比他想象中,还要高强!

就凭这数值增幅来判断,李长安甚至觉得,这树妖的道行,可能与自己那位仙人大师伯不相上下。

未等他通过数值涨幅来精确判断出,树妖与斗元师伯的水准,到底是否旗鼓、还是有伯仲之分时,水声骤停,数值也停在了3079。

‘咝’。

“主人!蓝玉…这是怎么了?”

是那蓝衣郎君、也就是大蛇妖的少年郎声音。

令李长安产生[我可能被迷惑了]这种感觉的清铃女声,道:“笨蛇!

让你去带个小道士回来玩玩儿,你怎么跑去喝酒,还喝成了一条醉蛇。

看吧,被人打的鳞片都掉了不少,跟只秃毛鸡似的,不好看了呢。”

“非也非也。主人,您知道蓝玉从来不喝酒的,都是那个小妖道设计害我!”蛇妖的说话听上去委屈得不行。

“哎哟,姐姐心疼哈。

好在老龟正巧在临江城中采办倩儿的嫁妆,不然啊,你可是要被人泡成蛇酒了。

好啦好啦,蛟触又长出来了,去找老龟道声谢,顺便要颗补元丹补补身子。

黑山这家伙真是无趣,拖着姐姐唠叨大半天,累死我了。

哦对了,小道士呢?”

稳重挂女妖回道:“禀主人,阿奴将那小道士封在这颗玉子莲中。”

“哈…那就,都下去吧。姐姐来找这小家伙,好好玩会儿…”

第二十七章 姥姥,饶命!

在蛇妖、桃妖与未知什么品种的稳重女妖,告退的同时,李长安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刚刚暴涨了一波的灵能值,制定出三套逃命方案。

甲:当姥姥解开封禁自己的什么莲之时,结屏障术,用1000灵能值,将屏障牢固度提升到相对稳固的高度;

驱脚底下藏在袜套里的两张神行符火速奔离,再使乘风诀,用1000灵能值加快速度;

留1000作不时之需,跑路;

乙:结屏障术,用2000灵能值,将屏障牢固度提升到极限;

催动师父留下的最后一张符箓[十方风息],趁着树妖抵挡数千风刃的当儿,使乘风诀跑路;

丙:如果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山洞之类的地方,那就先使乘风诀,用2000灵能值提高飞行速度与高度;

再于身后,催动[十方风息];正好可以将在山洞的半空中,形成一道风刃之网,暂时阻住树妖追击;

保险起见,屏障是肯定要开的,最后1000灵能值全用了;等出了山洞,使脚底下两张神行符,跑路。

听姥姥与蓝蛇妖所说内容,这妖窟应该离临江城应该不太远。

所以,不管采用哪一条,能逃出去的把握,毛算应有,一成。

不管了,一成就一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等死是绝不可能等死的,他李长安就算再没本事,也绝不会,坐以待吸。

踩水声越来越近了!

李长安做好准备,一旦解开封闭,立即判断所处之地的地形,迅速决定用哪个方案。

‘刺拉’轻轻一声。

李长安感到令身体僵硬的感觉,渐渐消褪,但,他并没有立即获得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

仍旧无法动弹,眼皮都撑不开。

同时,一条触感微凉、似有些湿润的东西,将他卷了起来。

什么东西会有这种触感,还,这么长呢?

姥…姥的经典招式是...

舌、头?!!

李长安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快炸了,寒毛竖得即将掉下来了一般;头皮发麻,心底万头神兽狂奔而过。

陡然间,感到整个人从倒吊的状态被旋转了半圈,立直。

眼皮略轻了一些,努力撑开,有光入眼。

方案甲、方案乙、方案丙,电闪而过。

生死一线间,李长安作出了非常明智的,选择。

当然是,方案丁。

“姥姥,饶命!”

李长安大喊道,双眼眯成一条缝,不敢直视即将映入眼帘的,那个顶着牛角包发型、长舌堪比血滴子的树妖。

“别舔我,我好几天没洗澡了。我,我整个人都是臭的。

饶命!别吃我,我平时以毒药为食,体内含有剧毒。吃了我,对您老人家也不好。

是小道错了,不该伤您老人家的小乖乖。小道给您…”

“哈哈…”清透的声音轻笑了两声,复又疑了一声,“姥姥?姐姐我有那么老么?

小道士,把眼睛睁开,看清楚了。本神可不是老妪,本神风华正茂着呢。”

“小道…小道已经睁开眼了。”李长安努力咽了口口水回道,仍低着头眯着眼。

“啊?你这眼睛也忒小了吧,我不信。哼,开。”

声音轻喝一声,李长安的眼睛就不受控地睁开了。

明亮,极致的明亮,却并不刺眼。

女子的面容,映入眼帘。

没有牛角包发型,一头青丝被青翠的枝条,很简单地高高挽起;

鹅蛋脸,皮肤就像剥了壳的鹅蛋儿,在细粉上滚了一圈,白滑粉嫩;

真.柳叶眉,眉尾微微上挑,英气十足;

一双杏眼,眸底似有星辰闪动光泽;眉心若隐若现一片半指长碧绿叶片的印记,厚薄适中的唇勾起一边轻笑着。

莫名的,有种即清纯又魅惑,还带着点儿飒爽的劲儿。

果真,妖孽啊!

李长安心底叹了一声,不过,他马上就注意到了重点。

这女子,没有吐出长舌。

所以,捆着自己的是什么呢?

李长安低头一看,便发现那是一片即宽且长的,叶片。

叶片上还沾着些露水,怪不得,会有那种奇妙的触感。

“小道士,看清楚了吗?本神哪儿像个老妪了?”

李长安很识时务地摇了摇头,“不像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神仙姐姐美翻天,美炸了。小道生平从未见过像您这么美的,小道不懂事,神仙姐姐有怪莫怪。”

“咯咯…”女子被逗笑了。

只见,女子一扭身,及踝的发束盈盈浮动,一身白衫无风自飘。

即使心里清楚这是个年份不知有多久远的老树妖,可李长安心底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见到真仙子的感觉。

真.魅惑树(术)。

“你这小道,与我见过的那些道士,倒是有点不同嘛。

神仙、姐姐…有、趣!咯咯…”女子又笑了两声,道:“可是,为何方才要喊本神作,姥姥呢?”

“这个…”李长安大脑再次转的飞起,火速编了个很不靠谱的谎话。

“小道家乡,姥姥并非特指年长者,只是一个尊称。泛指特别有名望、有本事,德高望重…”

“好了好了,说说吧,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修炼的。怎么,连我都瞧不出来的。

左看右看,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嘛。”

说着,女子便往她自己身后无一物的空中,坐下。

缚着李长安的那片巨叶悄无声息消失,出现在了女子身后,托着她玲珑浮凸的身躯,飘浮于李长安眼前的半空中。

这时,他才收拢起被自己脑补的恐惧场景,惊恐得不行的心绪。

环顾四周,登时,茫然得又失了神。

这‘妖窟’即不是山洞阴府,也不是想象中尸山血海的恐怖地狱。

反倒,澄净通透得好似天空之境。

脚底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广袤湖泽,湖面倒映着头顶的碧蓝天空与流云飞絮。

一时间,竟有些天地倒悬的错觉。

半空中还悬浮着几朵硕大的睡莲状玉石,根部朝上,花面冲下;蕊中有莲蓬,其中有一颗莲子呈开放状。

李长安一下子就判断出来,自己刚刚应该就是被封禁在那颗玉莲子之中。

没有烈阳,光线正好,风也正好。

丝毫没有一丁点妖魔之气,倒真真透着几分飘然仙气。

总之,一切,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不过,妖怪最擅长的,不就是伪装么。

想到这一节,李长安刚刚放松了一丢丢的心绪,又紧绷起来。

女子斜躺在那片如浮云般的巨型柳叶上,一双脚背微微拱起、弧线优美的赤足,架在柳叶座边沿上,颇有节奏地轻点着。

李长安注意到女子左脚踝处,有一圈若有似无的金色光亮,极细且微弱。

树妖女子语气懒懒道:“此乃本神府邸,琉光境。

如何,喜欢么?”

“喜…”李长安话到嘴边,电光念闪。

他突然想起,前世听到过的那些妖魔鬼怪惑人心智的传说,立马改口道:“神仙姐姐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

女子挑了挑眉,微抬着下巴睨着他,笑道:“呵呵…小道士,小蓝玉说你是轮子修炼成妖,我可是好奇死了。

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等毫无灵性的器物,修炼成人形的。

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轮子?妖?”李长安一头雾水,左右思忖,如实回道:“小道,不是妖。”

称自己是妖,确实有可能提高存活下来的几率。

但,也有很大可能会适得其反。

万一对方确定他不是妖,气他扯谎直接吸干他,那可就真是太冤了。

妖的性情,本来就很难捉摸。

“诶~~话可别说的太早哦。

小蓝玉可是亲眼看到,你身后显现出了金轮原形。

这,又作何解释呢?

我家小蓝玉虽不怎么聪明,却是从不扯谎。”

[功德轮]显于背后之时,李长安浑身像被浇了熔浆般,痛到思觉混沌,浑然不知实情。他自己还琢磨了好几天,当时是怎么得救的呢。

‘该如何巧妙回答这个问题,才能避免被干掉?’

李长安正快速分析情形,琢磨着该如何应对之时,柳叶上的女子撑起一只手臂,眨了眨眼,盯着他,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在李长安看来,简直邪魅到不行!

“看来,你是不想说咯。

那...就,呵呵~~”

容不得李长安说半个‘不’字,一道绿光呈月牙状,裹挟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威势,横空划来。

这是,要来一招腰斩啊?

李长安大脑一片空白。

这特么…

‘锵’

倒映着碧空流云、如镜般的湖面,被震出阵阵涟漪。

涟漪一圈一圈自李长安脚下扩散开来。

他正在结印试图打开屏障术的手势,还只进行到一半,便感觉到身后似有冬日暖阳般的和熙金光,熠亮而起。

像,有一辆巨大的卡车在身后不远处,开了远光灯。

这个瞬间,他突然回忆起来,与蛇妖初遇的那个夜晚,这种光亮也曾出现过。

“咦喂,这是什么啊…”

柳叶上的女子摇着头、双手背在身后,飘飞而起,一息便来到李长安面前。

“小道士,你这原形,我还从未见到过呢。

这究竟,是何物?”

姿势极其潇洒的女子,边说着边抬手,在触碰到李长安身后的功德轮时,发出一惊声。

“哎呀!…”

女子缩回手,指尖一道浅浅的烙烫印痕迅速消失。她不可思议地眨着一双杏眼,看看李长安又看看他身后那直径不到一丈的金色轮盘。

李长安扭头一看,也惊呆了。

此金轮,无论是形似罗盘的构造、还是其上所镌刻晦涩难懂的字符图纹,都与他灵觉中的功德轮,如出一辙。

所以,这……

这是!!!

感谢大佬、感谢主神大大、感谢挂爷!

“果然如小蓝玉所说,小妖道,你练的可是什么邪术?”

李长安心里都要乐疯了,不过由于太震惊,面上看着倒是有几分呆愣。

淡定淡定,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他马上冷静下来,思忖:

金轮显然是灵觉中显幻出的真形,有一定的防御力;

可如果这个大树妖拿出真本事,金轮未必抗得住;

退一步说,就算抗得住,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件神器,逃出这个天苍苍、水茫茫的空间。

“这…这是祖师爷赐给我的护身法器,不是什么邪术。”李长安借势胡诌道。

女子似乎是信了,满眼的好奇,围着李长安飞了几圈。

“这么说,你还真是个修士?”

李长安自信满满地点头,“那当然。”

“哪门哪派的道法?居然连个气海都未成的小子,都能身负得了如此强大的法器?”

道修、佛修、妖修、灵修、鬼修、魔修…天下修行之路千千万,但这道理却是一通百通。

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甚至北冥鬼族,以及几十万年前被镇压去深渊的魔族,都明白一个道理:凡修炼者,必是什么道行配什么法器。

一柄神兵,若落在普通人族手上,也不过是一把比别的刀剑更为锋利些的利器罢了;

只有与神兵品级相应的修士,方能发挥其应有的威力。

所以,一个连气海都没养成的小道士,如何能驱使得了,此等非凡神器?

第二十八章 仙人叩境

天空中流云缓缓、镜湖上涟漪散散。

属于树妖女子的一方独立小世界——琉光境。

在这片广袤的天与湖之间,一轮金光直立。

李长安总觉得自己好像背着个大金轮子,这么浮夸的造型,实在非他所喜。

但,有用胜过一切。

既然已经浮夸了,那就只能继续拉起虎皮做大旗,努力将这条求生之路走成康庄大道。

“我是,无极仙山门下修士。”

女子偏着脑袋,沉吟思考了几秒后,盯着他问道:“无极仙山,你是…六道宗的人?”

李长安没有回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主要是不想对方就此话题继续深入下去,他怕自己会露馅。

毕竟,他虽然是正经道门中人,但却至今都没去过无极仙山。自家门派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那个,神仙姐姐,感谢您的招待。没什么事的话,小道这边先告退了…”

“哼,伤了小蓝玉,这就想走?”女子冷声道:“小道士,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想该如何弥补。”

李长安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应答,女子突然又嘻笑着指了指他身后的金轮,道:

“这样吧,我呢,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把你这法器借我玩几天,你伤我小蓝玉的事儿,就此一、笔、勾、消。”

李长安心说我就是答应,也不知道怎么给啊。

金轮似是在回应他的想法,金光陡转,隐隐落下,眨眼便消失无形。

“不愿意?”女子面上笑容也蓦地消失,双眼内似有碧绿流光转动般,邪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只好将你留下来,陪本神,好好玩玩儿。”

老妖怪这是要吃人的眼神啊!

李长安肝儿都颤了。

正想着说句什么缓和一下这渗人的气氛,便听‘轰’的一声巨响。

声音来自身后,李长安转身看去,便见极远处似有一尾蛟龙自水中跃出,帖着湖面朝自己这边疾速飞来。

由于速度过快,偌大的湖面像被劈开了一道口子,现出一条长长的深沟。

飓风袭来,李长安差点被吹飞,耳膜立马鼓了起来。

“长安…”

幻听了?

又一声,“长安…”

“师父,我在这儿,师父!”李长安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师父真的来救他了!

没等李长安高兴一秒,那尾由风幻化而成的蛟龙,便被湖面凭空立起的水墙,挡住了去路。

缕缕绿光自湖面钻出,如万道绿线击穿‘龙躯’,风龙瞬间涣散了无痕。

李长安这才发现,那树妖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前方。

“仙人叩境?”女子一脸无所谓地自语了一句,甩了甩高高束起的长发,语气懒懒道:“呵,小道士,还有仙人做后台,确实有点儿底子嘛。”

水声哗然,前方不远处的湖面,像似触发了什么机关,缓缓立起一块半圆状镜面物体。

其上,站着一个人。

矮个子,微微佝偻着背,身形略有些单薄。

但,在李长安看来,这世界上没有比此时的师父,更高大伟岸的身影了。

‘嘭’一记破风声。

老道吕无相的身影消失于半圆镜面,下一秒,竟出现在了李长安面前。

两人近在咫尺,当间,却隔着一层绿色光幕。

“师父!!”

李长安看的傻了眼。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师父吗!

老道吕无相仍穿着那身缝了补、补了缝,缝缝补补没了原样的破道袍;

头上仍簪着那根枯枝,面容也依然有些干瘦;

但他眉宇间隐现一枚青峰山峦印记,身周微微泛着一层洁净白光,整个人有着一种与天地浑然一体的韵味。

仙人气息外放,道法天然,境界已成。

虽然释放了内敛的仙气,吕无相还是没有贸贸然、强行突破这层薄如无物的绿光。

他眉间的青峰印记,越来越明显,正是因为这个空间带给他的巨大压迫感,仙识本能便开启了防御。

“小老儿,你一个小小天峰境仙人,就敢独自叩境。想从本神手里抢人,活腻味了么?”树妖女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冷淡的不屑。

吕老道不发一语,身如惊鸟,拔空疾飞。

李长安感到一震,低头看去,身周三尺以内的湖面,水珠弹起足有半身高。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之所以没被弹飞起来,是因为身体周边多了一层等级非常高的屏障。

想来,是师父的手笔。

吕老道于半空中右手捻印,左手托着一座虚形青峰山峦,直直冲那悬浮于半空中的妖女击去。

一朵倒垂的巨型玉莲,于半空中显现出形态。

吕老道仙识于同一时间感应到此物欲阻去路,抬右手化印为掌,一击轰去,发出一声巨响。

‘嘡’一朵玉莲被轰作齑粉。

“师父…帅炸了啊!!”

李长安抬头望向天空中,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此时此刻,他终于相信自己师父真的,真的真的是位得道仙人!

又有三朵巨型玉莲向吕老道飘来,莲芯之中,抽出条条柳枝,像无数支触手朝老道卷去。

吕老道左手一振,掌中所托之印记,立时扩散开来,形成一座虚形山峰,将老道笼罩于其中。

柳枝在触及到那虚形山峰之时,便开始不停缠绕。

不出两息,虚形山峰与吕老道,一同被那柳枝给捆了个结实。

真.帅不过三秒。

李长安一脑门黑线,眼见情势急转,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小老儿,别费劲儿了。你若再强撞,元神印记毁去,可别怪本神哟。”

说话间,树妖女子缓缓自空中飘落到李长安面前。

“小道士,看,你师父快死了呢。

怎么,还舍不得你那金光灿灿的宝贝么?

哈哈…”

随着笑声,半空中突然出现一根、两根、三根…无数根长着叶芽的柳枝。

盎然绿意,铺天盖地,漫天的枝条交错盘绕。

很快,小半片天空便被一片绿色掩盖。

“还犹豫啊,啧啧…你师父豁了命来救你,你却还舍不得个轮子。

这种逆徒,不要也罢。可惜了,修至天峰境可不容易呢…”

李长安抬头看向被遮蔽得没了光的天空,恐惧感像一只巨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长安,别怕。师父送你离开这里,去临江城找崂观海,让他带你回无极仙山找你斗元大师伯。’

师父的传声!

李长安眉心直跳,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别,师父,你什么都别做!”他在意识中回道,但却不能确定师父是否能听到。

他着急对那女子说道:“放了我师父!我留下来!”

树妖女子英气逼人的一对柳眉,轻轻一挑,眼含玩味地看着他,问道:“当真?”

“你要的东西,乃我与生俱来,我也没有办法取出来给你。”李长安拧着眉头轻声说道。

“哦?!”女子绕着他飘了一圈,一抬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挥开了护在他身周的那层屏障。

她轻笑一声,道:“呵…放了你师父,也不是不可以。”

“我的命,你拿去。”李长安咬牙道:“不过,我死了,你想要的东西,也就没了。”

“嗤,你的小命我可不稀罕。

你师父好歹还有些修为,这点儿小境界少则少了点,给小蓝玉他们修炼倒也合适。

至于你…呵呵…”

女子一脸嫌弃的样子。

“那你说,要我做什么。”

“求我。你诚心诚意的求我,我就考虑…”

女子话未说完,李长安麻利地曲膝半蹲、拱手道:“求、求、你,放了我师父!”

“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好玩。哼…”女子似是失望至极,翻了个白眼,抿唇思索了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唇畔划过一丝笑意,道:“行了,起来吧。”

李长安面色凝重地站起身,便觉得左边脑口一阵刺骨的凉意。

“你?!”

“我在你身上留了点儿东西。就这样,你们走吧。”

女子说罢,那遮天闭日的万千柳枝迅速回缩,没过几秒,便再次隐于无形。

缠着老道吕无相的几根柳枝,倒是没有松开,而是直接将捆成一座小坡状的吕无相,运至他最初叩境时找到的那处‘机关’所在。

“你在我身上留了什么?”

李长安刚问完,身体就不受控地飘了起来,直冲师父所在的‘机关’飞去。

女子侧身歪着脑袋勾唇浅笑,传声入耳,“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哈哈哈…”

镜面半圆状‘机关’翻转,李长安与吕无相被送离琉光境。

在没入湖面之前,树妖女子的笑声还回响于耳边……

‘机关’合拢,湖面归于平静之时,女子身后突然现出一个罩着件黑色带帽披风的高大身影。

“主人!”

“嗯。”

“主人,您为何放那小子离去?您的原生金叶被那小子融体,阿奴无法分离。您大可吞噬了他,收回金柳叶。”

“哎呀,不就是一片原生金叶嘛,不至于、不至于。

我有三千金叶,少这一片又死不了。

行啦,时辰差不多了,我得离境去接天道老儿一记九霄惊雷。

免得瞎劈乱劈的,万一劈到我的宝贝花花草草们,那就不好玩了。”

“主人,您真是太胡来了。虽说以您的修为不惧几道雷劈,可您总是如此庇护,蓝玉这些小辈若养成习惯,怠惰修炼,反而是害了他们。”

“我就奇怪了,小桃桃为何会说‘阿奴哥哥又冷酷又英俊’。嗤,唠叨的跟个八婆一样。”

身形高大名叫阿奴的男人,尴尬地“咳”了两声。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顎。

女子翻了个白眼,“脸红什么红,上万岁的妖了,还这么不经逗。

去,把入境大门挪个位置。也不知道那小老道是怎么找着的,修为一般般,遁甲阵法的造诣倒还不错。

哦对了,接完九霄惊雷,我顺便去趟北极渊。

黑山那小子方才话中出漏,我去看看阿雪到底在作什么妖。

若赶不急回来,南阳君与倩儿的婚事,你盯着儿点。琉光境内一应事务,你看着办就是。”

“是,主人。阿奴等主人回来。”男子躬身道。

已飞身至半空中的女子,突然转身,道:“从今往后,不许再唤本神主人。

称我为,姥姥!”

“啊?”男子抬头,不解道:“姥、姥?是否暮气重了些。”

“我喜欢,有气势。哈哈~~”

女子瞬身消失,男子仍举头凝望着半空,深思片刻后,喃喃自语:“姥姥…”

第二十九章 命中宜静不宜动!(大章求收藏)

“啊~~~~~~”

夕阳西下,平静无波的广袤湖泽之上,数只水鸟被拖着绵长尾声的惨叫声,惊吓得振翅疾飞。

两个人影从湖水中被弹飞而出,力道很足,掷空足有几十丈。

一朵云团,于半空中凝结成形,稳稳托住两个人影。

李长安惊魂未定,尾音不绝。他都不知道自己肺活量居然可以这么大,想来,人的潜能大多都是这么吓出来的吧。

“禁。”老道吕无相团坐于白云之上,轻念一声。

李长安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一边喘气一边解开封禁。

“师父!”

“坐下。”吕无相闭目收敛气息。

环顾四周,李长安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脚下的云,又惊又奇。确定自己正稳稳立于一朵仙云之上,仙云正在缓缓飞行后,他便老实地坐了下来。

看到师父眉间的青峰印记缓缓回缩,光亮隐落,最后消失于无形,李长安也不知道这算个什么情况,不免担心起来。

等吕老道睁眼时,李长安便急急问道:“师父,您有没有怎么样?”

“无碍。”

“师父,您这几天去哪儿了?”

吕老道避开徒弟关切的眼神,有些心虚地道:“为丝…为丝去了趟东华山岳,见了位道友。”

李长安一脑门黑线,对自己这心大到没边的师父,也是服了。

“道友?什么道友,比您唯一的徒弟还重要?男道友、女道友?”

“你小子,又在这胡扯瞎说些甚么。嗤,一边儿坐好了,莫要吵吵,为师衍算一番再与你说。”

李长安立马闭上嘴,不再惊扰师父。

环顾四周,除了云还是云,遥望前方的地面,远处有城。看上去,应该是已经脱离那树妖女子的妖窟了,吧。

上下左右前后查看了几圈,确定除了偶尔几只从云下经过的飞鸟之外,别无其它。心底浓重的危机感,暂时解除了一半。

又研究了会儿屁股底下的白云,浓稠绵密,有点儿像打到发泡的牛奶。

也不知是这奇妙物质具备仙力,还是师父改变了他的重量,令他能盘坐其上而不陷。

吕老道那边掐指反复衍算,却是越算越糊涂。

为何?长安的命格为何会…无法衍算?

没道理啊…

那日,解开埋在长安灵觉中的[寻踪符],给他留下三道符箓后,吕老道便出了临江城。

驾云三万里,找到东华真人,借这位真人的洞天府地开星盘,衍算保下恩师妙木仙最后一缕真识、同时破解长安死劫的,双全之法。

算来算去,最终得出结论。

无、解!

恩师妙木仙寄托在李长安身上的神识,与李长安本人之间,二者只能择其一。

如按大师兄斗元真人所说之法,待长安应死劫身亡,以吕老道千年之修为,勉强能护住妙木仙的最后一缕神识。

长安死劫一至,便将那缕神识,收拢进妙木仙的本命法器[希声珍珑]之中。待下一个七政星同现、辉映于天,这缕神识便可育养成半朵神魂。

半朵神魂入世轮回凝炼,只需养足九世,妙木仙便有望重生归来。

说起来复杂,但有斗元大师兄护持,这一切做起来,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只是,修为尽散,吕老道不仅会失去境界,还会因此伤了元神,甚至毁去道基。

若真如此,恐怕今后修炼无望。莫说等到七政星同现那日了,便是一个甲子,他都未必撑得过。

但,为了救他一命还收他为徒的恩师,吕老道做好了拼尽一切的打算。

等了两日,待长安死劫临近之时,老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彷徨犹豫。

他,做不到了。

他想起十六年前的那个风雪夜,想起捡到那个小小婴孩时,小家伙抓着他的手指,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

他还想起,长安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喊他‘师父’时的样子,手上稍有点劲儿就会自己往嘴里扒饭,从来都不让他费心;

长安从不哭闹,教他打坐、凝气,总是一学就会,也不用催促,每天都很自觉;

稍微大点儿,做饭、洒扫一类的琐事,便用不着吕老道了;

长安还懂得用晒干的蒲草做成被褥,第一床成品先给他这个当师父的盖着;

腌肉、熏鱼、晒野菜,有好吃的第一个也是给他…

虽然长安时常与他这个当师父的斗嘴,但他知道,这个徒儿太懂事。

懂事的,不像个孩子;懂事的,让他倍感窝心。

他能感觉到长安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失去他这个师父。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煎熬两日,老头终是坐不住了。

师恩他没忘,可小徒儿这份胜似骨肉的亲情,他也放不下。

两头为难之时,吕老道想起师父当年灯影传信,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我的命运,就在于他的成败。去吧,别做无谓之事。’

难道,师父早就算到自己会有此番两难境地?

难道,师父指的别做无谓之事,就是让他不要干预最后这一缕神识的去留?

吕老道不知道。至今,他都没参透师父的遗言。

总归是要有个抉择的。

救长安,师父最后一缕神识便会消散,自此再无回归之望;

弃长安,收拢师父的神识再育养数千年,师父便有望重生归来。

可......

弃长安,吕老道做不到。

‘师父,无相有负您的恩情!’

老实仙人吕无相,最终听从内心,驾云疾飞寻到李长安应死劫之地。

也就是,临江城外三百里,那片广袤的湖泽。

严格说来,也并不是那片湖,而是借此湖为掩饰的另一个‘镜像世界’——琉光境。

无论人、鬼、妖、灵,但凡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便能自行创造一个‘小世界’。

此等境界的大妖,老道心知自己绝非对手。

因此,叩境寻到入口‘机关’之时,他便埋了一招后手。

只待那大妖对付自己之时,使元神分身送长安出境,用[希声珍珑]的最后一点法力,暂时挡住大妖追杀。

只要长安能逃出生天,他便是身死道消,也值了。

所以,在被柳枝捆住时,老道传声给李长安,且还交待了后事。

只要长安回到无极仙门,这大妖便是再凶猛,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地杀进六道宗。

况且,死劫之机一旦被破,命格便会因此转变。到那时,有斗元师兄护着长安,即便修行无门,也可在悲呼峰平安一世。

然而,吕无相算到了死劫之时、之地,也算到了此劫之凶险,却万万算不到,最终,竟会是这么个局面。

那境中女妖,道行极深,深到吕无相连其真身都看不清。开了法目,却只看到一片朦胧、色彩斑斓,连形态大概都无法识得。

此等境界的大妖,恐怕与四方妖主相差无几。

可,他师徒二人怎么就被放出境了呢?

那大妖不正是长安的死劫么?为何会这样?

死劫自行化解这种事情,闻所未闻。更令吕无相震惊的是,此时他竟无法推算到李长安的命格了。

拧着眉头思索了半晌后,老道睁开眼,便见面前盘腿坐着的徒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挠着自己的胸口,看上去一脸呆瓜样。

老道心底念叨了一句,‘无论如何,人是活下来了,这便好。’

李长安此时看上去确有些呆,但这呆也是被惊吓出来的。

他刚刚检索[灵能收集器],原本数值3079,此时竟已突飞猛进破了万。

他前后左右、里里外外想了三遍,最后锁定在那妖女身上。

这个姥姥不简单!

斗元师伯境界应该很高了吧,显化时间不长,提供了两千多点数值;

而眼下这猛涨出来的七千多灵能值,就算将师父的贡献往大里算,妖女少说也占个五六千。

这么吓人的吗?什么级别的树妖啊!

不好,要死。

那妖女说在他体内留了不知道什么鬼东西,此时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有点儿痒痒的。

“长安。”吕老道轻唤一声。

李长安立马收回心神,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道:“师父,您算好了。”

“嗯。”吕无相点了点头,道:“你…可有甚么奇怪的感觉?”

“呃…”

李长安纳闷了,难道师父刚才听到了他和妖女的对话?还是说,师父已经知道他被那妖女‘下了毒’?

不慌跟师父说这件事,刚刚师父与那妖女对战,明显不是一个段位的。自己若此时说出来,师父恐怕也解决不了,还难免担心。

先看看师父的反应,再做打算。

“没有啊,没什么奇怪的感觉。都好着呢。没缺胳膊没少腿,眼睛鼻子也都在,您徒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这浑小子平常惯了嬉皮笑脸,此时见他这副模样,吕老道心底略略松了口气。

“坐直,莫要乱动。”

“哦。”

李长安老老实实坐得端正,吕无相抬右手立两指,指尖轻点李长安眉心。

三魂七魄安好无虞,靠无数丹药堆出来的一些灵气凝聚也安在。

咦,这是…

老道立着两指的右手一颤,两眼蓦地亮起。

师父…

师父的神识竟还在?

吕老道左手摊掌,亮出巴掌大小一块八卦光印。

李长安盯着那光印,只觉得心中有感。

吕老道一抖手,那八卦光印陡然间变大,于他掌中扩散开来,缓缓落于两人身旁的云上。

瞬间,光印拔升而起、变作一方立体八角塔,层层叠叠共一十一重。

这一人多高的光塔,檐角坠铃。此时竟是齐齐发声,入到李长安耳中,便似有着无穷无尽的豁然之感。

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心头所有烦扰与迷茫,此时全都消失了。

就在李长安醉心于这美妙铃音中之时,那八角光塔蓦地开始转动,仅一息功夫,便恢复成一枚八卦光印。

光印却并未回到吕老道平摊的左手掌中,而是,化作一缕金光,径直钻入李长安手心里。

吕老道:??!!!

李长安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师父。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赫然印着浅浅的暗金色八卦图形。

什么…情况。强抢了师父的法宝?

“师、师父!”吕老道不敢置信地盯着李长安,呆呆地唤了一声。

李长安一脑门浆糊,“师父,您怎么了?”

吕老道这才缩回自己两只抬着的手,定了定神。

“方才的法器,名为[希声珍珑]。乃是为师的师父,本命法宝之一。长安…”

老道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道:“回无极仙山,回去再说。”

“师父,您..您是说,咱们不回青泉山了?”李长安颤声问道。

吕老道抬手亮出拂尘,在空中一挥,清风徐徐自身后推来。

“坐好了,随为师回山门!”

“哦!”

李长安兴奋地应了一声,平复了会儿激动的心情后,他想起先前琢磨的那个问题。

“师父,刚刚那个妖女,是不是很厉害的那种大妖?”

吕老道点点头,一脸肃然,道:“非同小可!

九品上大妖,方有自开小世界之能。且看她那自成一格的妖境,偌大一眼望不到边,实力恐与四方妖主不相上下。”

“四方妖主?是妖王的意思吗?”

“唔,这么说也可。”吕老道拢了拢道袍衣袖,道:“原本,几十万年前,妖族也是有妖皇的。

其族众与我人族不相上下,最初大多居于北地。后扩张领土,便打下了四大界洲多处宝地。

后来,魔族大能檀魔出世,领魔军屠了妖族近半。

大妖皇不敌檀魔,为保其妖族子弟,立下妖血誓盟。曰:人族修士若肯相帮,妖族后人愿与人族结血誓、供驱使。

大妖皇死后,妖族分崩,活下来的族人,分别于东、南、西、北四大界洲各处隐匿求存。

几万年前,妖族残存缓过劲来,有四位大妖声称自己身负妖皇血脉,皆有一统妖族的野望。

后来不知怎的,也没打起来,四位大妖分据四方,以妖主的名义,分管治下。”

信息量有点大,李长安大概、差不离算是听懂了。

不过,他并不关心妖族史。

“师父,那这么说的话,妖主战力是不是特别强。如果斗元大师伯出手,能打赢吗?”

吕老道拧着眉,细想了想,道:“斗元师兄乃【金峰境】修为,法力精纯,道法高深。

但,若要说对上妖主....如实来说,恐怕至多是战个平手,难有胜算。”

李长安登时心态就有点崩。

发了会儿怵,又问:“那,斗元大师伯在我们无极仙山,实力如何?”

“位列门内前十,仅次于六大长老、两位参殿与恩师…恩师妙木仙,之下。”

话到此处,吕老道眼神霎时黯淡下来。但李长安这会儿可顾不上师父的神情,他整个人彻底凌乱了。

什么展开?

这算哪门子展开?!

重生以来十六年没下山,下山头一个遇上的就是四品大蛇妖。

不不不,现在不说蛇妖的事儿,这家伙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来看,顶多也就算个喽罗。

那树妖姥姥…竟然是九品上大妖!

怪不得,怪不得数值哗哗涨,跟发大水似的。

虽然,他对妖的品级没什么了解,但仅凭斗元大师伯都不是对手,他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了。

自己这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居然一头撞到了妖界天花板级别的【真.大姥】手上!!

不该啊不该!

万不该、亿不该,不该天天念叨要下山。

青泉山十六年,多么岁月静好。

命中宜静不宜动!

赶紧回无极仙山窝起来,打、死、不、动……

第三十章 师父,无相回来了!

就这样,飞了七天七夜。

路过了人世最繁华的大盛朝都、诸多围绕着大盛的俗世王权国度,以及强悍不亚于大盛的夜色国、卑留国…

看到了诸国边境线上擂鼓声声,凡人大军厮杀着,战场浓烟冲天、血流成河;

之后,还经过了距离人类聚居地较远的铁棘丛林,终年阴雨、渺无人烟、生活着大量灵兽、异兽、蛮兽的【雨师部】…

包围着陆地的是大面积的海域:【琉璃海】最平和,波澜不惊、宁静祥和,这是鲛族的地盘;南苍海浩瀚辽阔,乃是龙族王庭治下;

还有一些在半空中看下去,只有拇指大的小岛;诸如,独木成林的南榕岛、一日内喷发火焰不下十次的火羽岛,还有些光听名字就觉得不太正经的金葫芦岛、蜈蚣岛…

也曾见到修士斗法、妖族互殴、凶兽抢地盘的大型械斗场面…

这一路,真好似走马观花。

一眼看遍俗世浮华,也见识到了各个非人类部族的地盘,以及大量不在想象的奇怪物种。

而这,仅仅只是整个世界版图的小小一角。

一路往南,在接近最南端的海域——十方海,之前。

老道吕无相拂尘一挥,仙云缓转由东边绕行,避开一处灰蒙蒙、飓风狂暴的海域。

远远的,李长安看到那片海域上空不断有雷霆落下;

雷电最为密集之处,有一泓偌大无匹的‘黑洞’。更奇怪的是,黑洞中央竟有一座拔空而起的尖峰。

这片海名为[无望海],那耸天立海的尖峰,便是,[荒渡涯]。

所谓黑洞,其实是一个巨型向下的漏斗状漩涡;底下,便是几十万年前将魔族逼退镇压入[荒境]的封印大阵。

此阵,乃无极仙山、六道宗开山祖师爷——圣君天亼老祖,所布。

传说,当年那位魔族大能——檀魔,实力逆天。合三位圣君之力,都没能将其击杀。

无奈,千钧一发之际,一位无名圣君化元神为不灭雷霆,以身合阵,助天亼老祖,除掉了檀魔;

群魔无首的魔族大军,这才被逼退进了无望海底最深处、海眼之下的荒境。

说起来,着实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魔大战血泪史。

“魔族戾气并未消绝,万千年来,从未停止过挣扎。

每隔几百年便有一次大冲撞,妄图以魔族余孽的性命,冲开圣人大阵,再次魔乱世间。

若真到了那一天,世间所有修士都得身先士卒,万不能让魔道入侵…”

吕老道语气沉重地说罢,面露沉痛的神情。李长安见状,便像哄小孩似地拍了拍老头的背。

此时,载着他师徒二人的仙云,已经绕过雷霆咆哮的‘禁空’区,进入云雾缭绕的[十方海]海域上空。

不知为何,李长安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回头瞅了眼那黑压压的‘魔海’,莫名就觉得有点儿,慎得慌。

待仙云愈飞愈远之后,李长安心底不安的躁动感,这才缓缓散去。冷静下来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些都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不是。

大把像崂观海这样的修士,如斗元大师伯这样的高人也不在少数。

有什么好慌的,魔海要真炸了,填海都轮不到他。

再一想,也不尽然。

大战之时,天知道那些大佬会怎么想。万一先派出像他这种毫无用处、死不足惜的喽罗,先去趟一波雷…

不行,这样可不行。还是得有实力,没本事就只有任人揉捏的份儿。

可是自己又无灵根妙骨,修炼不了。虽说有外挂,可也没个说明书,完全不知道怎么用啊。

再说了,就算能修炼,他也不想上阵杀魔的。照师父的描述,魔族长的不得行。

他脑补了一番,大概、也许、应该,跟伏地魔差不了太多。

所以,安全起见,一技傍身方为上策。

不管怎么说,打战嘛总得有后勤。自己可以在后方炼炼丹药,为前线提供战备物资什么的。相对安全,又有存在的必要性。

嗯,这是又干回老本行了。不过,彼医非此医。自己这点儿皮毛炼丹术远远不够,得抓紧时间多向师父学习。

务必在爆发神魔大战之前,让自己有存在的价值,到时候也就不用担心会被扔出去当炮灰了。

李长安为有可能爆发的‘末日’级别的神魔大战,规划出了几条求生方案;但却没考虑到,以他这点凡人寿长,能不能活到大战爆发那一天,都还是个问题。

正胡思乱想着,便见师父飘身而起,说道:“快到了,长安,起身。”

李长安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早已出离了那片恐怖的魔海。脚下是碧蓝澄清、风平浪静的十方海,前方云雾深处隐约有莺啼鹤鸣声声传来。

他立马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发皱的道袍。这几天虽没吃喝,但有师父给的一颗丹药,竟是从未觉得腹空口渴过。

又规整了一下发髻,突然想起来先前敲了公孙拓竹杠,给师父买的三只发簪。

选了那根造型简约的羊脂白玉簪,为师父梳理簪上。

瞧老头眉目间似有些隐隐的忧愁,李长安也没问,只是道:“师父,关于咱们宗门,徒儿可是一无所知。

有些规矩您要不先提点徒儿一声,别到时候给您丢了脸面。”

吕老道收回心神,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徒儿,淡然一笑道:“无需紧张。

咱们六道宗没那许多规矩,长者与平辈日常见礼,只需做个道揖便可。

六道宗呢,其实一共有六大分支,分称六脉;只有咱们这一脉,是一师一徒的传承;

另五脉,道庭盛旺,门下徒子徒孙数不胜数。

这些详细事体,等回咱峰后,为师再说与你听。”

“哦,”李长安点点头,又问:“师父,那长安这样算是正式拜入山门了吗?”

吕老道愣了一下,面露愧色道:“长安啊,你是为丝唯一的弟子,五岁那年不就行过拜师礼了嘛,你本就是我六道宗门之人啊!”

李长安又点了点头,【那为何这许多年师父不带我回山门呢?】这个问题在即将脱口而出时,被他咽了回去。

事出有异必有因,师父愿意说且能说给他听的,自然会说。

‘呦’一声嘹亮清沏的鸣叫,一尾身躯细长的白鸟,自师徒二人头顶飞过。

李长安举头望去,便见那通体洁白、丹顶赤尾的仙鸾背上,载着个身着浅葡色长裙、衣袂飘飘的女子。

女子侧坐于仙鸾背上,低头一看,正好与李长安四目对望。

只见她,纤手轻点,赤尾仙鸾抑翅俯冲,降到李长安师徒二人的仙云之下。

“吕师叔祖?!明月见过师叔祖!”女子自那仙鸾背上跃下,脚踩一小团仙云,躬身拱手作了个见长者的标准道揖。

吕老道淡然一笑,轻抬一手,和声道:“多礼了。小明这是刚从外边回来么?”

小明...李长安无语地看了自己师父一眼。

“回师叔祖,明月奉家师之命,给净玄真人送贺礼,刚刚回山。不知师叔祖驾云归来,白鸾素喜高飞…”

女子话未说完,吕老道便摆摆手,“不碍的,飞高飞低,此等小事,无须在意。你且先去与你师父复命。”

女子面无表情、一脸木然地微微一侧身:“明月告退,师叔祖慢行。”

说罢,女子脚下轻点,倒着飘飞出去。在她坐回到白鸾背上之前,李长安明显感受到对方用奇怪的眼神扫了自己一眼。

白鸾仙鸟振翅飞走后,吕老道拂尘一挥,仙云提速疾飞。

李长安总觉得师父的姿势,像极了驾马的汉子,脑海中不禁响起某支神曲…

又飞了一段,白云的浓稠度与密集度大幅下降。隐隐能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声、鸟兽轻鸣声,还有,水声。

不出十息功夫,便飞出了那云遮雾绕的区域。

晴空之下,云层之外,豁然开朗。

眼前一切,比那桃花源记中所写,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李长安愣怔在仙云上,呆怔地看着眼中所见。

蜿蜒但不曲折的环状山脉,苍翠盎然;大大小小上百座山峰,高低错落,有秩地环绕着居中的六座悬浮山;

有峰高不见顶,峰上垂挂瀑布,真.疑似银河落九天;

有峰坦若平原,峰顶正中立一大钟,钟体锃亮,看着极为威严;

有峰层层环山道、道上有殿、殿前有修士正在御剑飞梭…

有峰山体如被一剑削了半边,露出的半边青绿灵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有峰........

李长安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细瞧哪一座山,哪一顶峰。

正此时,仙云驾至护山大阵前,李长安这才发觉,偌大的山脉之外,竟罩着一层仙力强悍却薄如无物的透明‘膜’。

“吕师弟?!”一位身材微胖、面堂发亮的老者,自最近的一座山峰疾速飞来。

“秦师兄,有劳。”吕无相拱手道。

那老者手中亮出一枚玉符,载着吕无相师徒二人的仙云,便从护山大阵打开的入口处,飞了进去。

“多谢!”吕无相又拱手称了声谢。

“多礼多礼。吕师弟,十多年未见,云游五洲可是辛苦哇!”秦姓仙长笑道,面上带着明显的疑惑。

“哈哈,还行还行。长安,见过秦师伯。”

李长安脑海中回想着先前那位仙子的见礼,有样学样地躬身拱手,朝秦姓仙长作了个见长者的标准道揖。

口中尊道:“长安见过秦师伯!”

秦姓仙长怔了一下,看向李长安的眼神满是掩都掩不住的怪异,干涩地笑了笑,道:“哦,好好,免礼免礼。师侄…”

未待他继续多问什么,吕无相忙道:“秦师兄,那你先忙,无相带小徒先回悲呼峰。”

“好、好。那…晚些时日,师兄不当值时,便来看你。”

吕无相和善地笑笑点头称好,这便带着李长安,驾云往群峰环拥的六座悬浮山飞去。

他刻意将仙云拔高,如此一来,途中便没再遇上任何人,也就省去了不少客套。

自空中看下去,六座悬浮山各踞一角,可以相连成圆形,也可将其看作六芒星阵的六个星位。

六座悬浮山峰正当中的位置,还有一座相对略小的悬浮山;

山上仅一大殿,便是供奉着无极仙山、六道宗开山祖师——圣人真君天亼老祖的[天亼殿]。

吕无相在半空中驾云疾飞时,敬意十足地与好奇心爆棚的小徒弟,介绍了被‘六星’拱卫着的天亼殿,以及进殿需除冠、着净衣等相关‘观光需知’。

李.土包子.长安,东看看、西望望,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几双眼,或者来只手机也行,先把这些记录下来先。

自仙山入门处至悲呼峰,足足飞了有两刻钟。

来到悲呼峰峰外半空,吕老道停住仙云,手握拂尘挥洒一番。

【识神大阵】依在,只不过……

吕老道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念动解阵咒语,收起这已脆弱不堪、随时都有可能自行崩散的大阵。

仙云飘落到悲呼峰山腰一片开阔草地上,便浅浅化去。

吕老道仰头着看一尘不染,与他当年离去时没有丝毫变化的竹屋,以及竹屋旁的湖与一挂垂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雾气微泛。

老道深吸了口气,低声轻喃一句。

“师父,无相回来了!”

第三十一章 黑旋风.辛巴

无极仙山,【天亼殿】所在的悬浮山峰不计入内,共有九九八十一峰。

悲呼峰,便是人丁最为凋零、设施最为简陋、存在感本应很强但实际情况却弱到约等于没有的,一个独特存在。

这些,李长安目前还感受不到。

只觉得,从进入护山大阵一路飞来,所见的其它各峰均热闹兴旺,而自家仙峰却冷清的,好像有点过份。

另外,其它各峰要么大殿威严、要么宝塔庄重;有清风道意的、有古意盎然的、有仙云盘绕的、也有金光灿灿、辉煌耀目…

总之,复古风、华丽风、世外高人风,应有尽有。

唯独,自家悲呼峰,活脱脱就是个放大加粗、仙人版的青泉山嘛。

原来,师父是照着悲呼峰的模版,寻的俗世落脚点。师父还真是不忘初心,始终保持着专一的审美嘛。

不过,这也令李长安觉得更为亲切,生出一丝心安。

这一路行来,他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思虑最多的,便是进了师门之后,如何与同门相处。

虽然了解不多,但凭师父说过的三言两语,他基本可以判断出自己在门内的辈份,不低。

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祸。

他一个连灵根、妙骨都没有的庸才,别说是半桶水修为了,连气海都还没凝成。

让那些跟崂观海一样年纪,甚至比大块头还年长的大叔、大婶、大爷喊自己一声,小师叔…

这画面,莫说他人心中不愿,李长安自己都觉得臊的慌。

这就有点像,别人辛辛苦苦在一家公司里任劳任怨地干着。突然,空降了个啥都不懂、啥都不会的年轻崽子,给还处在艰苦奋斗中的996们当领导。

搁谁能乐意?

虽说只是个辈份,不存在什么实权管理之类的纠葛,可这脸面不好看啊。

难保不会有人暗地里给他穿小鞋,故意让他出洋相、掉脸面。

掉的,自然是师父的脸面。

所以,这一路上,李长安都想好了。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得处处提防、谨言慎行。

实在不行,就少出门,尽量少给师父丢脸。

现在看来,这个棘手的人际相处问题,他暂时可以不必忧心。

如此一想,李长安心底的亲切感中又多了几分安全感。

再看眼前依山而建的三层竹屋,竹屋左侧一幢丹房,右侧是湖与一挂颇为壮观的垂瀑;

放眼望去,大面积的绿树山林,真是越看越顺眼,越想越安逸。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别人家的山峰再锃光发亮、再好看,也不如自家这一亩三分地,来得悠闲自在啊。

“长安啊。”老道吕无相一声轻唤。

李长安立马收起心神,小步跟上师父。

“师父。”

吕老道抬手一挥,掌中那柄拂尘便自行飞到竹屋顶上,化作一道白光辅散开来,一层肉眼不可见、润薄如无物的护峰阵法,将整座悲呼峰团罩于其中。

一股清风自湖对面的山巅掠来,李长安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之感;扭头再看向师父之时,便惊愕地看到,师父花白的头发正在渐渐转为黑色;

面上那沟壑褶皱,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充盈;眼角眉梢与额头上密布的细纹,缓慢而神奇地消失…

一个崭新,哦不,应该说,年轻了足有二三十岁的‘美颜’版师父,‘帅气’亮相。

咳,实话实说,帅是不可能帅的。

大概,师父的底子,本就与‘帅’这个字不沾边吧。

老实、敦厚、和善,加平平无奇,这就是师父面相与气质的全部了。

本来头发花白时自带的慈祥‘八福’,因为年轻太多,被削弱了不少。

“师、父!!”

看着小徒儿一脸震惊的模样,吕无相浅浅一笑,仍是那样的风清云淡。

“此乃,[解元归真术]。

为丝有灵根、妙骨,天赋尚算不错。

只可惜,为丝对主战类术法悟性缺缺;倒是在炼丹、阵法与收藏神识、气息衍化之类的术法上,颇有所成。”

对于师父的实力,李长安现在也估算不出什么。毕竟,他也没多少见识。

师父唯一出手一战,便是之前对阵那妖女,却是…

罢了,一言难尽。暂且不去说这个。

这时听师父自谦,李长安倒觉得这确实极符合师父的心性。

师父从不喜打打杀杀之事。青泉山中那些凝炼几百年方才开智、凝形的精或灵,师父从没伤过一二。

不主战就不主战了,这不正合他心意嘛。

“悲呼峰,就你我师徒二人。长安啊,不必拘谨,随为师回屋。”

吕老道一边说着,一边往竹屋走去,李长安亦步亦趋地在后头跟着。

悲呼峰在六大主峰,也就是六座悬浮山中,是最小的一座。论大小体积,只有其余五峰的三分之一左右。

且,只开辟了五分之一作为门庭;山峦青峰,好比一道半环形屏障,拱于门庭后方。

不像旁的山峰装饰着铜钟或排铃,抑或布有迎风起舞的法泉,悲呼峰的门庭空荡荡。看着就像块待开垦的荒地,很是契合吕无相与李长安师徒二人的屌丝气质。

仙云停下的位置离竹屋没多远,不一会儿两人便进了屋。

屋内也没多余摆设,只一矮塌,塌上一张矮桌,桌两边蒲团各一只。

此时已经不太老的吕老道,看着那两只素布做的普通蒲团,眼底雾气又泛了起来。

原本,他以为,最多也就十六年光景,便可与恩师重聚了。结果…

造化弄人啊!

“师父,您怎么了?”

李长安早就察觉到,师父这几天以来一直都有点儿神思恍惚,肯定哪里不对劲。

尤其是在进了护山大阵后。

严格来说,在进护山大阵前,他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那位骑白鸾的仙子怪异的眼神,看守护山大阵的秦师伯的奇怪神情,还有师父在解开自家师门悲呼峰外守峰阵法时,面容上一闪而过,像是悲伤的表情…

“无事,只是,想起了你师祖。”

吕老道眨了眨眼,敛起面一丝悲容,冲李长安指了指楼上,道:“你且上去收拾一番,为师去趟泰然峰。

屋内一应物什,你都可以随意翻动,就当在青泉山居时一样。”

“哦。”李长安心下一动,用力点了点头。

他还想着得仔细当心点儿,免得碰了不该碰的阵法、宝器,或禁物之类,惹师父不高兴。但师父却说,他可以随意行动,想看什么都可以。

这么高的信任度与宽容!

自己这是哪世修来的好福气,居然遇上这么好的师父。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从发现自己师父是真.仙人,而非臆想求仙的修道狂热爱好者;

之后遇妖、被妖掳去‘妖窟’,师父舍命来救;

再到现在、此时,李长安始终处在一个时而激动、时而茫然,高度紧绷与自我调节的状态里。

每当他以为自己对这个神魔世界了解度的进度条,已经拉得差不多的时候,便会发现那进度条后头还隐藏着巨长一节。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所知,仅仅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

到了此时此刻,他还有种恍惚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可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他现在已经踏入了这个神魔世界冰山一角的一角,摸到了九牛一毛的毛尖尖。

那么,接下去要做什么呢?

沿着竹梯上到二楼,也没行李之类的杂物,李长安直接走到屋外的回廊。

手扶栏杆,望向远外仙云渺渺、鹤鸾翻飞,他心中不禁有种想要大吼一声的冲动。

不过,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站着,看着。

一旁山巅挂下来的垂瀑,水声哗哗;

湖面近处因流瀑激荡卷起浪花,远处则碧沏清澄,偶有几尾鱼蹿出水面,又落回湖中…

‘以后,这里就是家了。’

他心底暗忖着,‘不知道山上有没有野兔、野鸡、老斑鸠之类的?

嗯,就算没有,这不还有鱼呢么。

哈,红烧、清蒸、爆炒、火锅…不过,得先把调料弄出来…’

正想着,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你回来了?!你他娘的不是死了吗!”

李长安四下看了看,也不见人影。倒是不慌,自家师门,总不会有什么怪东西的。

莫非,是哪位仙长传声?

瞎猜了一通,李长安努力想了想说词,极有礼貌地回道:“家师不在,不知是哪位仙长?”

“哈哈哈~~~~~~”

这笑声,真.雷人。

李长安耳膜都快被这笑声给雷炸了。

“你居然,连咱都不认识了。报应啊,早跟你说别去荒渡涯,非不听咱的。蠢货!”

随着说话声,瀑布后头探出一颗脑袋来。

硕大一颗,黑色、类豹似狮、不明生物的脑袋。

李长安差点叫出一声‘妈耶’,幸好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然可得丢脸了。

仙山嘛,灵兽、圣兽神马的肯定少不了。这玩意长的这么怪,保不齐就是某大仙的座骑或者宠物啥的。

李长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想到,那大脑袋‘怪物’一对金中掺黑的圆瞳蓦地瞪大,张嘴怪叫道:“老妙,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边说着,那怪物从瀑布后头钻了出来。

真.腿长八米,庞大的身躯目测足有三、四丈长,这个头与那颗大脑袋甚是相衬;

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看体型比豹子要壮硕许多;

脑后的肩部高高耸起,足见前肢极其发达;

四根尾巴,尾部呈箭尖状,缓缓摇摆间、不经意便散发出凌厉的杀意。

这大家伙踩水如踏地,四平八稳,沿着湖面缓缓走到竹屋旁,盯着李长安左右上下看了看。

怪物吐出一股水汽,喷了李长安一脸。

“哈哈哈~~~~”

又是一阵雷人的笑声,李长安不禁捂住耳朵,艰难道:“这位…”

这咋称呼?仙长?不能够吧,哪家仙长吃饱了撑的化身成这怪模样?

“前辈,”李长安发挥自己的急智,冲怪物作了个道揖,礼节周全地说道:“弟子不知您所言何意。

家师去泰然峰了,稍后便回。如您寻他老人家,还请稍待片刻。”

“嘿嘿~~”

怪物抬起右肢、爪子按在嘴上,一副忍笑的样子。这在李长安看来,真是又吓人又滑稽。

怪物又用爪子拨了拨嘴角几根钢针般的胡须,双眼睨着李长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李长安。”

“李、长、安,”怪物重复了一遍,道:“给咱看看你的手掌。”

李长安老实照做,怪物在看到他手心中那枚浅金色八卦印记时,金瞳一缩。

怪物大嘴一张一合道:“来,跟咱念,‘天音在九、地音在酉、大音忽忽、无音霍霍’…”

李长安:??闹哪样?

怪物见他一副呆愣的模样,便重复了一次。

李长安仍是一脸痴呆晚期患者的表情,怪物又冲竹屋喷了一气,耐着暴躁的性子,又重复了一次拗口的咒语,大声道:“念啊!”

“前、前辈,弟子不明白您所言。您还是再等会儿吧,家师很快便回。”

“蠢货,让你念就念,跟着念不会吗?”怪物焦躁道。

李长安也不傻,鬼知道这家伙让自己念的是什么玩意,在没搞清楚情况之前,拖字诀。

“哈哈…”李长安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弟子愚钝,记不住这许多。”

“什么脑子,就这么三十几个字,都记不住?”怪物不耐烦地抖了抖身子,李长安便觉得像是突然下了阵暴雨。

“实在过意不去,小徒天生蠢笨。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嗬,要说起咱的名号,你可听好了。

咱叫做,黑旋风.辛巴…”

第三十二章 我,是我师祖?!

李长安,嘴角像抽筋似地扯了扯。

黑旋风.辛巴。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莫名的合适呢。

不知道,除了这头看上去凶巴巴、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有点傻缺的大怪兽,师祖妙木仙有没有给别的灵宠或者怪兽,取一些类似的名字。

诸如,一丈青.小青、黑寡妇.蛛蛛,什么的....

好在自己的名字不是师祖取的,不然的话,极有可能会出现,燕子浪青一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很羞耻的啊!

这大黑怪,居然能如此自然地介绍自己的名字。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耻感为负数、长得大又黑的豹狮综合体怪兽,又用前爪挠了挠嘴边钢针般的胡须,不肯放弃地哄骗李长安跟自己念那晦涩难懂的咒语。

“这样吧,咱念一句,你就跟一句。听好了,天音在九…”

李长安一脸傻笑地回道:“好的,弟子努力记一记。

那个…黑前辈,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您是我师祖妙木仙的坐骑么?”

‘噗’~~~

一阵狂风,竹屋周遭的一片竹林,被吹得扑簌作响;李长安整个人帖在身后的竹墙上,感觉自己五官都快被吹变形了。

大黑怪鼻子出了一通气后,眼神不屑地睨着他,啐道:“呸,不要脸的。

转了世,还想着咱给你当坐骑。糟小子,心眼忒坏。”

李长安:??什么跟什么?

“哈哈,那个,黑前辈,您是不是听岔了?晚辈问的是,您、是不是、我师祖,妙木仙,的坐骑。不、是、我!”

李长安就差一字一字加重语气强调说明了,问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费老鼻子劲了。

“河、推…”

大家都是仙山文明人/兽,说话就说话,为何吐口水呢?

李长安内心天雷滚滚,若不是知道这大黑怪张张嘴,就能把自己吹飞,他早就跳脚骂娘了。

“妙木仙啊妙木仙,三百多年前,咱让你别去荒渡涯,你非是不听。这下好了吧,落得个轮回重修的下场。

万没想到,你小子重修一遍都念着这桩。还像当年一般,惦记着咱给你当坐骑。

哼哼,真乃是,歹人心不死,人歹不死心啊…”

大黑怪出口成章、口吐昏慌。

李长安脑子一片浆糊,被绕晕了。

………

无极仙山,六座悬浮山中最大的那座——泰然峰。

斗元真人住处,里外里布了三层防仙识、灵力窥探的隔绝屏障。

身着浅蓝色道袍、身形颀长、白须及胸,面相温润儒雅、气度非凡的金峰境仙人——斗元真人,站在自己卧室的窗边,双眼微眯,神色凝重。

“尚还有一种可能。”

站在斗元身后、不太老的吕老道眉头微皱,上前一步,惊声道:“师兄是说,长安并非师父寄托一缕神识的宿体,而是…”

“无错。

若,妙木仙师伯殒身之前,分出的并非一缕微弱神识,而是元神,那便足可重生为婴孩。

只不过,如此做,等同于斩去所有修为。

你我对长安命格的衍算,皆建立于师伯殒身那晚灯影传信所说的时辰。

但,这未必是长安的生辰。你我以凡人命盘来算,想来,是走了条岔路啊!

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我竟未曾细推到这一节…”

斗元真人懊悔得直摇头,“失算啊,失算!”

吕无相先是一愣,继而一震,面容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渐渐泛起笑意。

“丝兄,丝兄...嗦不得,这便似天大的好四啊!”

吕老道一口漏了风的乡音,那张不再干瘦的脸上,越发有了光彩,略有些激动地说道:

“当年是我会错了意,错将丝父元婴凝形的时辰,当作了长安的生辰。

丝兄莫要自责,不然丝弟我当真无地自容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那[希声珍珑],自行归入了长安掌中。

丝父的本命法宝,若仅是一缕神识,断不足以自动认主。

四了,一定四了!”

吕老道越说越激动,老脸发颤,喃喃自语道:“所以,那命中劫数并非真的死劫。

这也就说的通,那大妖为何会无缘无故放了我丝徒二人。

我说呢,怎么神识存留大限已过,师父那缕神识却并未散去,尚存于长安灵觉之中……”

修士苦修千年、万年、万万年,求的便是长生大道。

而唯有达至圣人之境,方可超脱时空,可历无量量劫,不入轮回、永恒永存;即便世界崩塌,圣人亦可屹立不倒,抽个空再造世界,也未为不可。

正是因这【永恒永存】,修行路如何艰难困苦,还是有大把修士跻身此道。

但是修成大道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凤毛麟角、万出其一,都不足以表其艰少。

首先,得破九阶。

【临、兵、斗、者、列、阵、皆、前、行】每一阶,都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且,仅是破出九阶,也只不过是挣脱了寿元限制而已。不会自然死亡,但若遇上大能出手,也只有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破出九阶之后,过三境【虚峰境、天峰境、金峰境】、跨二庭【大、小黄庭】,方才算是摸到了长生大道的脚趾头——准圣。

而吕无相的恩师妙木仙,三百多年前便已跨过大黄庭,以惊才绝艳之姿迈入不死不灭境界的,门槛。

但,准圣非真圣人,门槛终归只是门槛。脚趾头哪能护得住全身呢?

妙木仙究竟因何故,被逼到元婴凝形重生的地步。这个巨大的谜,吕无相与斗元真人无从得知。

但如果说李长安只是妙木仙寄托一缕神识的宿体,只需静待最多十六年,神识自会觉醒;届时,神识与宿体原主意识便会相融。

这便是,大黄庭之【皆是我】之道。

也就是说,李长安仍是李长安,但同时,李长安也是妙木仙。

个中玄妙,只有曾经遭大役殒身,经神识与生灵共养共生的过来人,方可言说。

不过,眼下,李长安显然不是这么个情况了。

吕无相守护了他足足十六年,结果,直到最后一刻,都没能等来恩师神识苏醒。

若十六年期满,还未觉醒,一则神识过于微弱;

二则,神识之主(妙木仙)本身有此灭神大劫;

再有,便是某参不透的天机之类的不可抗力。

总之,这种情况下,被寄托的宿体原主,便会应十死无生之劫。

劫后,待遇往往不会太差。

因曾身载过半步大能的神识,转世通常能有不错的出身,享几生几世好日子。

看吕无相激动得难以自抑的模样,斗元真人心中也是一阵不忍,眉头却是不动声色地微微蹙起。

若那个孩子当真是妙木仙元婴凝形之重生体,那这师徒二人,也算是互偿恩情。

只不过,这样一来,本就人丁凋零的悲呼峰这一脉,怕是要无以为继了。

更重要的是……

“师弟。”

吕无相一双不再浑浊的老眼,欣喜地应了声:“师兄!”

斗元真人瞧着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师弟,想了想,沉声道:“当年,妙木仙师伯独自前往荒渡涯镇守,你我皆不知其因。

说句不当说的,师伯大仁大道,以一己之力保了三百余年太平。但若当真如师伯所言,大阵受冲撞至多撑不过五百年,为何不将此事告知天下各大道门、仙宗,早做打算呢?

此事,唯你我二人知晓。原本想着,只需静待十六年,师伯归来便可解贫道心头之惑。此等大事,也有个主张。

可…那孩子如你所说,毫无半分资质,确如《乾坤内转经》中所载:元婴凝形、修为尽散,也毫无记忆。

如此,你我该当如何是好啊?!”

吕无相面上的欣喜之色,登时僵住,渐渐消失。

斗元真人又道:“你离山之前,开启[识神大阵]封禁悲呼峰。

我答应要替你盖过此桩事,便只对诸位长老说妙木仙师伯云游五洲,觅到一佳处,召你过去悟道。

只是,此番说词,长老们并不全信。这十六年间,有多少双眼晴暗中窥视悲呼峰,你可知?

妙木仙师伯少年成名,天资超然,名动四海五洲,各门各宗谁人不识?

莫说门内,[飘渺宗]、[岐仙门]、[凌天宗]几位与我无极仙山素有往来的长者,不时登门拜访,话里话外皆在探问师伯行踪成迷一事。

连[仙渡洲]近十数年来,亦与门内诸峰尊主、门人频频走动。

师弟,此事…恐是瞒不了了。你...你可是想好了如何应对?”

吕无相面色一沉,无奈地摇头道:“师兄,不瞒你说,刚刚回到悲呼峰,我便发觉[识神大阵]被人动过。

也未细察,只简单验了验,阵法上留下了数十道灵力气息。”

说罢,吕无相脑海中,突然跳出小徒弟曾说过许多次的一段话。

‘师父,以后有什么事,都别冲动,先与徒儿商量商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

虽然,他也不知道诸葛亮指的是什么,但心中不由一动。

“师兄,此事,暂且先不通报长老。容无相几日,可否?!”

斗元真人沉吟稍许,点头道:“那便如此。

三日后,天亼殿逸仙长老开坛讲经。届时,你已归来之事,自会有人上报。”

吕无相抬手作道揖,“三日,足够了。

有法子当下便有,若没法子想再久也是枉然。

师兄,多谢!”

吕无相走后,斗元真人撤下密不透风的隔绝屏障,站在窗边,咂摸着师弟刚刚说的那句[有法子当下便有,若没法子想再久也是枉然],不禁捊须微微一笑,自语道:“这话,倒是有几分道意…”

…………

悲呼峰。

被那又大又黑、生有四尾的豹狮怪狂喷了一身口水的李长安,一脸无语地站在小竹屋二楼走廊上。

内心天雷滚滚,整个人都碉堡了。

黑旋风.辛巴VS老道吕无相,这俩也不知怎么的,在对上眼的那一刻,二话不说张嘴就骂。

到目前为止,粗略估计,骂架已经持续一刻钟有余。

吕老道穷尽毕生所学,来去也就‘你这孽畜休得无礼’、‘兽终归是兽,修行多年野性不改’、‘师父不在,你这厮便想上房揭竹’、‘如今师父元婴再生,还不快快跪下尊声主人’…这么几句。

黑旋风倒还有些骂街的风采,先是问候了老道的祖宗十八代,然后就开始跑偏。

‘臭小子,你当年穿着开裆裤满峰跑的时候,老子就见过你那滚圆的屁股蛋儿’、‘老子是神兽,你小子再没大没小,喷死你’、‘老妙这个蠢货元婴重生之后更蠢了,老子才不喊这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作主人’…

这中间,李长安多次想劝架。

不过,他更想问问,这两位正在修炼‘骂街大法’的一人一兽,为毛不时要拿手或爪子,指向自己。

这场骂架,与自己有半毛钱关系?

还真…有。

“老妙,呆子,问你呢。歪,小鬼,说话。”

“长安,嗦,嗦与它听。”

李长安看看悬停在竹屋外半空中的师父,又看看那四脚踩水四平八稳的黑旋风,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我?说,说什么?”

“咱与这老小子,谁更重要?”黑旋风问。

“那,自然是贫道。你这孽畜,不过是头座骑。”吕老道抚须说道,面上似还有些得意。

“谁,谁是座骑。老小子,咱是神兽…”

眼见这俩又要吵起来了,李长安怒的一声吼,“别、吵、了!”

“师父,这,什么情况?为何您指着徒儿说什么‘元婴再生’,到底什么意思?”

李长安心底隐隐有种感觉,好像琢磨出了些什么,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噗,”蛮蛮低头鼻子出气,湖面被吹得水波四起,它刨了刨爪子,道:“蠢货,还不明白?

咱头先不就是与你说了嘛,你便是老妙,老妙便是你。”

李长安看向自己师父,吕老道点点头:“长安啊,为师原本回来首要与你商量的,便是此事。被这厮给一顿搅和,差点都忘了。

你,便是你师祖妙木仙,元婴凝形重生…”

李长安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师父后面所说的话,大多没听清。

什么鬼?!

我,是我师祖?!!

你们这整的又是哪出?搞错了,吧......

第三十三章 师父,逃吧!

不太老的老道吕无相口水都快说干,可,还是没讲到重点。

反正,对于李长安来说,师父话中内容很模糊。

翻来覆去,核心意义只有一条:你,就是你师祖元婴重生。

合着,自己不是自然受孕的人工产物;而是那位狂拽酷炫(中二热血)的准圣师祖,在遭遇不测、殒落之前,舍去一身修为将部分元神分离出去,凝形而生的,克、隆、体?!

还是个残次品。

不可能,不可能!绝无此种可能。

我不是克隆体,别瞎说。

很明显嘛,逻辑不通啊。

师祖殒落之前,为何要元神分离、斩去一切修为,还凝形成这么一个连修行资质都没有的废柴?

没道理啊,大佬重生不都是自带BGM…咳,不都是自带炸天属性的吗?

还有,那可是准圣境啊!怎么能说殒落就殒落呢?

这得是遇上了什么样的对手?圣人老爷?

这…倒是能串联起来。

如果真是某位圣人老爷出手,要灭了妙木仙。而妙木仙在殒落之前,为求自保,就分离出一部分元神、凝形重生。

为免对方循着气息找到他,所以自斩修为,将所有一切化为乌有。

可自己不是没有灵根、妙骨,修炼不得吗?

妙木仙图什么呢?从一个王者变成渣渣,还不如死了呢。呸,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理是这个理。另外,师父又说自己灵觉中还留有一缕师祖的神识。

难道,神识是不易被追踪到的么?

经过吕老道的耐心解释,李长安大概弄懂‘神识’与‘元神’之间的区别了。

用李长安的理解来说,师祖留下的最后这缕神识,相当于一个加了密的数据;

这个数据,此时就保存在他这个肉体U盘里。

而元神,则是修炼有成者的精气神综合体。对应神识的比方,相当于一个大型信号基站。

越高阶的修士,元神也就越强大。

达到师祖妙木仙这种程度,完全可以做到肉身不动,仅凭元神便可遨游四海五洲。

所以,按这么说起来的话,一个微弱的加了密、不带任何识别度的仙力、法力的数据(神识),要藏匿起来,确实比元神要容易得多。

再一想,妙木仙从一整座‘信号基站’中拆出了部分,将所有数据洗掉,揉巴揉巴弄成了一个崭新的不带任何过往痕迹的‘新基站’,也不是不可能。

再往深里想一想。为了让这个新基站,有朝一日复苏,所以留了‘加密数据’这一手。

啧啧!草蛇灰线,伏笔千里啊!

这个神魔大世界如此可怕的吗?

连准圣都这般如履薄冰,做事留下后手、后手、后后手。

不过,想再多,李长安还是认定自己不是什么师祖‘克隆体’。

别开玩笑了,穿越穿到克隆体身上,这什么神操作?

跳大跳空了?还是说,情况比这还糟,跳到锤锤,哦不,皇子的大里了?

咳,可不是开玩笑。

将来,若是那缕神识复苏,师祖王者归来,跟自己抢这具身体。他一个渣渣,拿什么来抵抗。

还不是只有躺下来被摩擦摩擦的份儿。

李长安思路开始跑偏,从【我不是我师祖】转向了【我夺舍了我师祖,并等着师祖夺回去】的思维怪圈之中。

见师父和黑旋风,一人一兽四目认真地盯着自己,李长安叹了口气,第一千零一次无力辩解道:“要我说多少次,你们才肯信我?”

吕老道很直接的,面上明明白白写着‘说破天为丝都不信’七个大字;

再观那大黑怪,一双金黑相间的大眼珠子眨了眨,‘呜’地打了个呵欠,开口道:

“你掌中那[希声珍珑],是老妙的本命法宝。这玩意儿,仅凭一缕神识,不可能认你为主。

况且,咱的感应错不了。你就是老妙,老妙就是你。

怎的,元婴重生,还自个儿嫌弃起自个儿了?”

“感应?什么感应?”李长安拧眉疑问道。

大黑怪有点不乐意搭理他,没好气地扬了扬脖子。

吕老道兴灾乐祸地笑着答道:“妖、灵、兽,皆可与修士结誓血盟。或为座骑、或为奴仆。

结下此盟,主仆之间便生有感应。

可以心念传声,还可于一方被困时,凭感应之力寻踪觅迹。

老黑当年打不过丝父,也就是‘你’。便与丝父,也就是‘你’,结下誓血盟,终生为仆。”

“老子才不是仆。你个老小子,就你长嘴了,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眼见这俩又要骂将起来,李长安整个人都快被黑线吞没了。

“别吵吵。师父,你说归说,能不能别老带上那句‘也就是你’啊。”

“可...确是你呀!”吕老道瞪了黑旋风一眼,然后一脸实诚地冲李长安如此回道。

李长安:……

三寸不烂之舌,碰上两个憨憨。真是秀才遇到兵,说也说不清。

他隐瞒了这么多年没提过自己自带前世记忆之事,并且,他也不觉得此时说出来,师父与这头黑疙瘩会信。

说,与不说。不是问题。信?不信?才是。

心,有点累的!

“所以,师父您以前常问我想不想得起来前世种种,其实就是想看师祖那缕神识是否有苏醒征兆,对吗?”

吕老道老脸蓦地一怔,继而微微红了起来,“嘿嘿”干笑了两声,面带歉意道:“这不是盼着丝父能早点归来嘛。”

这辈份,算是彻底理不清了。

这身份,也扯不清了。那,就干脆不扯。

身份之事,也不是那么重要,以后再慢慢证明吧。

“师父,您呢,好好的,别搞这些行吧。

就算,我是说,就算啊。就算,我,是…师祖元婴重生。那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师祖是师祖,我是我。

我,还是您的徒儿李长安,对不对。”

吕老道点点头,没给老头搭腔的机会,李长安继续说道:“那不管怎么样,以后,您还是我师父,我还是您徒儿。

这点,不会变的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吕老道忙回了一句。

“那今天您所说的事儿,就我们俩…”

旁边‘嗯?’的一声,李长安睨了黑疙瘩一眼,改口道:“就我们仨知道,对吧。

所以,莫要让外人知晓这桩隐秘。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说罢,李长安便发现师父的神色似乎有些异常,不会是…

“长安啊,此事,此事…”吕老道吞吞吐吐,话到嘴边又往回咽。

李长安抬手扶额,“师父,您可别告诉我,还有旁的人知晓此事。”

吕老道看了他一眼,眼神便闪缩了回去。沉吟稍许后,仿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道:

“十六年前,为丝离开无极仙山之时,你斗元大师伯也是清楚个中原由的。”

斗元大师伯!这…还勉强能接受。

并且,这也说明斗元大师伯也是护着师祖的。暂时,可以将他老人家,划拨到【自己人】这个范畴内…

不对,凡事不能看表面,有机会还是得好好观察。这位大师伯有没有可能与师祖的死有关,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

李长安原本就不是胆大头铁的人。

刚刚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那阵子,他确实,挺慌的。

后来,在青泉山中修行生活了几年,学会几招简单法术后,才敢大着胆子离开山居百米直径范围内。

布陷阱算计蓝蛇郎君,他也是被逼无奈。要不是被那群耗子精没日没夜的惊吓,他才不会冒那么大的险。

而现在,在经历了树妖女子,又自己脑补了师祖被实力恐怖的‘幕后黑手’给干掉的情节,李长安的心态已经全面崩盘,炸了。

死是不可能自己去死的,绝对不可能送人头的。

苟起来,稳住…

不啊,这就算再苟、再稳,无论是那个妖女,还是只存在于臆想中、某位要抹除妙木仙的‘圣人老爷’,要弄掉他,吹灰之力都用不上。

被害妄想症?才没有。

李长安甩甩头,坚信自己的思维方式没有错。

做人嘛,多想点儿,考虑的周全一些,总归错不了;

做事嘛,多准备几…十套方案,然后再视情况三...万思而行。

说来,也悔。

如果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刚’那头蛇妖;不,他绝不会踏入公孙府半步;不下山…

不对不对,根源应该是…不能让师父捡到自己。

所以,重生过来的时候,早一点睁开眼,婴儿爬也要爬到角落缝里藏好。

别被那个圆脸老道捡着…

咳,想这些也没用了,说眼前正事要紧。

“师父,那除了斗元大师伯,再无旁人了吧!”

吕无相飘浮在竹屋外二楼的高度,正好与自己徒弟面对面,四目相接之下,他不由得有些心虚地眨了眨老眼。

这表情…李长安再次伸手扶额。

“师父,您直说吧,到底还有多少人知晓此事?”

“长安啊,为师这不就是想着与你商量呢么。事情是这样的…”

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

听罢,李长安闭上了双眼,仰头,想要长啸。

不过,吐出来却只是一口气。

太难了!这题太难了!

师祖啊师祖,您到底搞的什么飞机连环炮啊?

冷静,综合分析:

首先,门内除各峰尊主之外,真正金字塔顶端的掌权者,是天亼殿的两位参殿;其下,还有六位掌事长老;

其次,妙木仙在无极仙山的地位很是超然,并被寄予厚望;

由于核心人物妙木仙,行踪成迷三百载,各门各宗都有点儿虎视无极仙山的意思。

所以,此次吕无相回山门,两位参殿与六位长老,必会问他这个当徒弟的,妙木仙到底去哪儿了。

假设,继续谎称妙木仙仍在云游,那么,大佬们必会问,云游到何处?为何仙识寻索不到?

这还是最浅层次可能遇上的麻烦。

最令安头痛的是,今后悲呼峰的一举一动,大佬们绝对会在明面上盯紧。其余各峰会有多少双眼睛注视这儿,那就数不过来了。

想到这儿,李长安不禁想要吐槽。不是还有个魔海等着各位大能们去填么,咋还有空搞内斗呢?

若直言妙木仙已经殒落,必然会在门内掀起轩然大波。

本宗修士群心不稳,这种事情轮不到李长安担心,难搞的是,吕无相该如何回答妙木仙之死?

他收到灯影传信之时,妙木仙已经殒身。他当然不知其因,若要知道是谁害了自己恩师,怕是早就通知门内最高战力的诸位,抄家伙杀到真凶门上去了。

照事实说,参殿与长老们大概率不会相信,自家圣苗就这么没了。

编个谎?算了吧,自己师父自己知道。

老头这张嘴,口音浓重不是事儿,要命的是嘴笨。

让他扯谎,等于‘引颈自戮’。

到时候,大佬们疑心一起,来个[搜魂大法],那局面就难看了。

【李长安就是妙木仙元婴重生之人】这件事,横竖都会曝露。

自己说出来与隐瞒不报被查出来,待遇肯定不同。并且,那八位大佬会如何看待吕无相隐瞒不报一事,那就不好说了。

基于以上种种,最佳方案显然只有一个:自爆。

李长安面如死灰。

“师父,逃吧!

我们离开这儿,天涯海角大了去了。就那个,那个金葫芦岛,我看就不错的。”

‘嗷’大黑怪发出一声吼,吓得李长安一激灵。吼罢,大黑怪嘴一张一合道:“你若要逃,咱倒是有个好去处。”

“哪里哪里?”

李长安刚问出口,便看到师父一脸惆怅的模样,他眼里刚刚亮起的微光又黯然落了下去。

“嗨,说笑的,说笑的。”

李长安讪讪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毛要笑。可能,是因为心里想哭吧。

“师父,让我想想。此事非同小可,哪怕自…认,也需讲究个方式方法。”

看着懂事又贴心的小徒,吕老道心里头如打翻了调料罐,五味杂陈。

将这么棘手的问题,抛给年纪还这么小的孩子,他这个做师父的真是……

可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虽说不上过于愚钝,但确实不够聪慧。怕就怕自己万一做错选择,亦或说错一句话,造成某种自己想象不到的局面。到那时再后悔,晚矣。

另外,事关长安自身祸福,他还真不好擅自拍板。

况且,严格说起来,这徒儿就是自己师父…

徒儿就是师父...这么说的话,我是我师父的师父。

乱了乱了,甚么呀这是……

第三十四章 也不知她扛劈不扛劈

接连两日,悲呼峰访客不断,尽皆被吕无相所布的屏障挡于峰外。

此隔绝屏障,远远比不上[识神大阵]那般坚不可破。只是,来者皆为各峰同门,听闻吕无相归山便来问候一二,自然不会强攻。

大多访客都会在屏障的膜壁上,[瞑思毋扰]四个大金字亮起时,保持微笑、挥袖飞离。

不少仙识锁定悲呼峰,却无法探听到半个字。这便让不少同门领教了吕无相阵法一绝,确非虚传。

闲事莫理,当务之急,先对自身处境有个详细的了解,才好做出几…十手准备。

大概梳理了一下无极仙山六道宗门内情形。

六座悬浮山,也就是无极仙山的六大主峰,分别是:泰然峰、泰阿峰、坐忘峰、凌霄峰、羽然峰与悲呼峰。

六峰为六道宗六大分支的主脉,除悲呼峰之外,另五脉主峰之下各掌管大大小小,八至十峰。

说白了,其实就是另五脉亲传弟子成火候了,便被各自祖师赐下一座小峰,作为收徒修行之用。

至于那些小山峰上有多少‘堂口’,那就不在李长安此时考虑范围内,暂且不去管它。

按李长安的理解,主峰就是‘系主任’(如斗元大师伯)的生活区兼本系主力尖子生的研、博班;

小峰就是各‘教授、老师’带的普通小、中、大学班级。

层级分明、体系健全;教学系统化,分工合理化,不愧是有着古老传承的老牌道门仙宗。

那么说,为何别的峰都是人丁兴旺,一派繁荣昌盛之景,唯独他们悲呼峰,冷冷清清、淒淒惨惨,恁大一座悬浮山峰,就他师徒二人呢?

此事,说起来,便又是另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魔大战。

两会,也就是两万一千六百多年前,被镇压于无望海底荒境中的魔族余孽,疯狂冲撞天亼老祖所布之封印大阵。

全天下所有修士均有参与此战,而六道宗作为当时的第一大道门仙宗,更是倾尽全宗之力;

这一战,各道门仙宗均有修士壮烈牺牲;六道宗损失最为惨重,数十万门人弟子填了海,十二位金峰境长老尽皆赴死;

然,倾尽所有,都没能挡住暗中发育、蛰伏了几十万年的魔军。

最后,六道宗最强战力、悲呼峰一脉峰主大黄庭九品真人,带领座下百余名天峰境修士,布下【炼狱阵】与魔军同归于尽。

虽说,那位大黄庭九品真人也是万不得已,但【炼狱阵】乃天地禁法。

此一举动,触怒天道之威,降下恶果。

那位真人自是知道会有恶果,也不知这位大佬在布阵之前,发下了什么样的大道誓言。

总之,自那一战之后,悲呼峰一脉便像受到了诅咒似的,收谁谁扑街。

每有弟子入门,不是难以精进,便是夭折于修行过程,再不就是死伤于天劫之下。

甭管多么优秀的仙苗道种,但凡入了悲呼峰,没把自己练死,都算是天道挂机遗漏了。

就这样,不出几千年,悲呼峰便应了其名,悲也叹也、呜呼哀哉。

值得一提的是,荒渡涯,也就是‘魔海’大阵中央那座拔海而起的‘山峰’,其实就是炼狱阵遗留下来的【炼魂钉】遗迹。

另外,在那一战中,六道宗人才折损严重,很快便衰落下来。

之后不久,原本位居于二、实力不俗的仙门——[仙渡洲],趁势顺利上位。

六道宗‘天下第二’这个称号,其实是各大道门看在当年危急之时,六道宗曾为人族抛头颅、洒热血、死伤最为惨重的份儿上,给的虚称罢了。

真论实力,勉强算中流吧。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奈何,大树全倾,传承不免有缺失断代。

故而,荒渡涯大战之后的万余年间,六道宗再没出过冠绝四海五洲的巅峰级仙才。

如此下去,当年的余荫撑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没落。

就在这种极不乐观的情形之下,凋零的悲呼峰一脉,出了位绝世强者。

妙木仙幼年入山,修行不到五十年,便名动四海五洲。

不到五百年,破出九阶,创下修仙界最快纪录;

再五百年,以轻松潇洒的姿态,历天劫、无伤过三境;

又千年,便达到了与大多道门仙宗掌门宗主才有的水准,小黄庭;

更令全天下数得出来的那几位绝顶大佬艳羡的是,妙木仙在顿悟入大黄庭后,仅花了不到五百年,便达到九品圆满境界。

修行不到三千年,轻轻松松入准圣,被誉为史上最快的那个男人。

与那位动用了炼狱阵的真人祖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妙木仙不仅为六道宗挽回了大宗门的尊严,也令门内上下齐心,重燃当年修行热血。并让天下无数修士,对六道宗、对无极仙山,心生景仰与向往。

如此惊才绝艳的头号成圣种子选手,身负六道宗两万多年的‘委屈’与重登天下第一道门仙宗的厚望。

居然,就这么,没、了!

………

捋完本山门内部情况、仰视了师祖妙木仙傲视群雄的履历后,李长安心底也是久久无法平静。

但眼下,可不是他唏嘘感概的时候。

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综上已知:妙木仙不仅是六道宗的最强战力,还是有望成圣,真.光宗耀祖的唯一寄望;

同时,还是‘无极大学院’扩充门人‘招生’的金字招牌;

由此,得出结论:此等镇山至宝,护都来不及,怎会有人去害他。

所以,自己此前的担忧,应该可以减去少少。

未知的仍旧未知。

师祖妙木仙是怎么死的?因何而死,谁人下的手?

一概不知。

原本想从师父口述的师祖遗言中,找出些许端倪。

然而,李长安听完,只觉得两眼冒金星,脑海中不停蹦出四字诀。

不明觉厉、男默女泪、沃乐鸽区…

灯影传信,截取自妙木仙原话:

【生即是死,死亦是生。我的命运,就在于他的成败。去吧,别做无谓之事。】

这…位大佬,能不能说点人能听懂的语言啊喂?

脑壳疼,疼到炸。

竹屋二楼,李长安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拿着支细竹竿盘腿坐在地上,在面前的一方沙盘上写写画画。

一旁的小白狐狸脑袋挨在他腿边,正打着呼噜;阿紫也趴在他肩头,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嘴里还吐着泡泡。

这两货倒是随遇而安,心大到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在他身边,就能安然入睡。

吕无相一脸愁容坐在李长安对面,也看不懂徒弟在沙盘上勾来画去的写些什么。

看了会后,老道终是忍不住,抚须道:“各峰峰主盯着我们悲呼峰,皆因关心师父的安危。

只不过,我实在不知当年师父究竟因何故殒落,故而无从回答他们,只能先且避着不见。

唉…这到底该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

李长安抬头看了眼外边漆黑的夜色,又看向师父,心底是又想笑又无奈。

是,并不一定都是恶意的。但,也未必全是善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都没有的话,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基于前世所见所闻,及此前被树妖姥姥的软绑架,李长安此时很脆弱、很不安、很敏感。

他认定师父所说这些年打探、窥视悲呼峰的同门中,除了真的关心镇山至宝妙木仙去处之人外,不排除有人另有心思。

诸如‘趁机霸占无主之峰’、‘趁机在无主之峰内捞点功法或法宝的好处’…此类‘人之常情’恐怕不在少数。

当然,他也不希望自己的‘阴谋论’是真相。若真是门内有人设计害师祖,那自己应该很快就会被盯上。

真相是不会自动跳出来的,基于已知所有,李长安对妙木仙之死,作出了以下猜想。

【壹】:非门内人,而是别门、别派;

若公开妙木仙已死的消息,一则对山门极为不利,二则有可能会引起觊觎无极仙山的人,趁机搞事情。

毕竟,六道宗除了先辈余荫之外,还有无极仙山这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与那满山遍野的灵物宝财。

所以,师祖这是,多重.怀璧其罪。

搞死妙木仙,便灭了六道宗东山再起的唯一可能。假以时日,再慢慢搞残、搞垮六道宗,便能蚕食下这片灵脉宝山。

如此一想,门内有没有别门别派的间谍呢?这是个问题。

【贰】:别门、别派某位与妙木仙同一量级的大佬,趁其镇守荒渡涯之机,直接出手抹杀;

虽说与师祖实力相当的,只凤毛麟角、廖廖数位;且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正面击杀师祖的几率不大,但不能完全排除。

也许,是两人或三人联手呢?那成功率不就大大提高了么。

此处,暂且做个标记。待慢慢了解当世有哪些实力深厚的大佬后,再作判断。

【叁】:魔族;

师祖独自镇守荒渡涯一事,除了大师伯与师父之外,人族这边暂时假设无他人知晓。

那么,谁会没事跑到那个魔海去呢?

回仙山的路上,师父特意绕行,连那魔海的边边都不敢靠近。寻常修士别说是进荒渡涯了,便是靠近不灭雷霆,都够喝一壶的。

又不是人人都像师祖这般天赋异禀,修得九重天雷音,能安然穿过那片恐怖的雷区。

无法断定师祖死在何处,如果就是在荒渡涯的话,那还原当时‘案发经过’有可能是这样的。

魔军冲阵,且某个或几个‘大魔头’从阵眼中逃出来;

师祖与对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鏖战几天几夜后,不敌身亡。

【肆】:复合串联式大型阴谋;

假设,师祖死于荒渡涯。

那么,魔族冲撞封禁大阵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为何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师祖在的时候出来了呢?

也许,有人族修士(门派不论),与魔族余孽暗中勾连。

善水遁、避雷阵法的修士,听师父说有很多,但要达到能暂避不灭雷霆之威的,少之又少。

少归少,说明还是有这种存在。

假设,某心怀不轨之人,得知妙木仙在荒渡涯的消息后,水遁入海底悄悄启开大阵一角,放出个把魔族大能来。

借大魔头之手,除掉妙木仙。

那么,妙木仙在荒渡涯之事,谁人知?

斗元大师伯,嫌疑最大,但没有‘作案’动机。

无冤无仇,说到利益冲突,最多也就是妙木仙如日中天被长老器重。

但即便再善妒,也不至于不顾自己仙门的兴衰。

况且,斗元大师伯修为也不差,乃金峰境之尊,与天亼殿六长老实力相当。

没必要。所以,如果这是事件真相的话,那便应该另有他人。

【伍】:与人族不对付且积怨颇深的异族;

譬如,妖族…

寻常小妖小怪肯定不是师祖的对手,但,若出手的是树妖女子那种量级的呢?

不过,要特地跑到荒渡涯去狙杀师祖,前提条件是遭得住不灭雷霆。

也不知她扛劈不扛劈...

【陆】:其它(略)

“唉!”

整理完思路后,李长安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如何?”

吕老道睁开有些耷拉下来的眼皮,关切地问道:

“可是,想好明日如何与长老言明此事了?”

李长安揉了揉由于压力过大、用脑过度导致胀痛的太阳穴,道:“想是想的七七八八了。”

“你说,为师好好记下,确保一字不漏说给长老。”

看着自己师父一脸认真好好学习的样子,李长安笑了笑,“师父,赶了七八天路,您也辛苦了。

先去歇着,徒儿再琢磨琢磨,明儿一早再说。”

“那…”

吕老道愣了一下,起身道:“那行,长安啊…此事,此事甚是为难。为丝、为丝…”

“行了,师父。别担心,快去睡。”

李长安站起来,揽着吕老道便往门外走,边走边说:

“主意已经有了,只是徒儿再想想如何说的更巧妙,更能令几位长老理解。”

“哦,那便好,那便好!”

吕老道说着,面上紧绷的表情略略松开一些。

送师父回自己房后,李长安又坐回到原处,拿起那根细竹竿拨去沙盘上的痕迹。

重头再整理一遍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想漏了。

尤其得想好,怎样才能把师父从这趟浑水里摘出去。

师祖啊师祖,您咱就这么莽呢!

仗着自己是王者,独守荒渡涯。

遇上魔族入侵这种事,不应该明哲保身的吗?

你以为穿越者就一定能玩转这个位面吗?

安安心心修炼不好吗?再等三百多年,徒孙我就来了。一起聊聊前世,展望今生,多好。

结果呢,送了吧。

我这个徒孙半点余荫享不到,还得背负上您甩的这口黑到不能再黑的黑锅。

唉,师祖误我!

…………

遥远的极北之地,北极渊境内。

一片冰封雪地、银装素裹,天地间除了灰与白,还是灰与白。

分辨不清是白日还是夜晚,天色朦朦胧胧,像罩着一层厚重无比的雾霾。

风雪,刮了几万年的风雪中,一抹浅浅的绿意自空中经过。

“啊啾~~嗯?”

七天前刚刚给自己改了个称谓的树妖女子,仅着一身薄薄的浅湖绿色纱衣,好整以暇地躺在一片巨大的虚形叶片上,飞在冰天雪地的半空中。

隆隆~~

在她前方不远处,积重如囤了万年灰雾的天空上,一涡云层翻转流动,有电光流动盘琚涡流中,似一尾电龙游曳。

“我说谁惦记呢。哼,不是早就劈过了吗?还来!”

女子没好气地仰头望向那处,微微怒道。

只见她,踝足轻点,身子轻盈飘起,立于巨叶之上;

抛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小叶片,立于头顶上方约十丈处。

隆隆~~

涡云居然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动而去,电闪雷声,也随之渐行渐远。

女子一脸茫然,眨了眨那双美眸杏眼,似是不解地嘟囔道:

“吓唬本姥姥么?

姿势都摆好了,且等着你来劈。

你居然跑了?!嗤~”

第三十五章 长老探灵觉,长安立名份

无极仙山,悲呼峰,小竹屋。

天色微亮之时,李长安收拾好了几大箱物什,装进师父给的储物神器——乾坤袋中。

趁着师父还未醒来,蹑手蹑脚下了楼,跑到湖边。找了几块大石头使水遁术,送进瀑布里头。

不一会儿,长了四条箭尾的好事豹探出了它那颗硕大的真.黑炭头。

“嗷~~”

“嘘~~轻点儿,老大,问你个事儿。”

两日里来,李长安已经基本摸到了,与这头看上去一副凶神恶煞不好惹的大黑怪的相处之法。

很简单,戴高帽,夸它、夸它、使劲夸它。

全名黑旋风.辛巴,曾被妙木仙昵称作‘黑黑黑’、‘小豹豹’,此时被李长安唤作老大的巨型凶兽,抻了抻又粗又长的身躯,眯着金黑相间的双眼、张嘴打了个呵欠;

这不经意间,便露出四颗寒芒刺眼、各有二尺来长的剑齿。

这伸懒腰的样子,像极了等着被撸的某种大猫。

只不过,李长安一脸讨好的样子,像极了生活。

没办法,他又不是妙木仙,撸不下手啊。

大黑怪睨着底下的李长安,抬爪捊了捊钢须般的胡子,语气不紧不慢道:“嗯,说吧,何事。”

别看它这副傲骄的死样,最受用就是这声‘老大’。

总之,以此称呼打头,问什么它就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长安招招手,“凑近点呗。”

大黑怪自瀑布边一个豹跃,便跳到湖边,直接给李长安震得双脚离地。

这下好了,师父怕不是以为山崩了吧。

李长安无奈扶额,算了,不计较这些。准备好后事,呸,后手先。

“老大,你说自己修为高深,晚辈也不是不信,就是好奇问问。

如果天亼殿长老出手,你能扛得住么?”

大黑怪双瞳一缩,眨了眨,继而露出某种异常兴奋的光芒。

“怎的,你想杀了那帮老小子?”

李长安:……

“不,我没有,别瞎说。”

否认三连后,李长安正声道:“我就是想知道老大你的实力,如果长老出手,你有没有把握,跑路。

顺便…跑路的时候,带上我和我师父。”

大黑怪愣了一下,便怪笑起来,“嗷呵~~你,是想逃吧。”

“可以…这么说。

若那帮长老里,真有人与师祖妙木仙的死有关,那我要是承认自己乃元婴重生之人,必定难逃黑手。

老大,我现在能信的过的,除是师父就只有你了。

师父斗法不行,别说救我,自保都成问题。

所以,我现在能靠的,只有你了!”

李长安的表情、语气、措词都极为真诚,有需要的话,等会儿可以考虑强行挤两行泪下来。

并且,说的都是实情。

目前唯一确认与妙木仙之死无关的,除了师父,只有这黑炭头。

所以,现在他能抱的大腿,就只有这头当年被妙木仙收伏、截取了一小部分兽灵锁在[希声珍珑]里的,古早霸主级凶兽。

大黑怪仰着脖子又是一阵怪笑:“嗷呵~~~到这时,便知还是咱对你更重要了吧。

无相那傻小子有个屁用,成天就知道抱着丹炉弄弄阵法,你还指望他?

放心吧,包在咱身上。这破山的破大阵,咱一头便能撞开。

不过嘛,你现在连气海都无,必定顶不住大阵冲开时的威能…

这么着,幻形术会吧。变小变小变小,嗯~变到咱能将你含在嘴里就成。

到时候一头冲出阵去,凭咱的奔速,料那帮老小子也追不上。”

含???

李长安甩甩头,将与眼下现状不符的某些不可描述画面,甩出脑海,哭笑不得道:“不,不是。

别误会,我不是说现在就跑路。稍后,这样…”

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

一番对话后,李长安大概、应该、算是摸清了黑炭头的实力与路子。

如果黑炭头没吹牛的话,那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简单概括:三个金峰扛不住,一群天峰上西天。

战斗路子与其名极致相符,一个字,刚。

安排好这招后手,天色微微亮起。李长安回到竹屋,吕.中年版.无相,刚刚醒来。

招呼师父赶紧收拾重要的物什,什么丹药丹炉功法经文,只要能拿上的全拿上。

吕老道一脑门浆糊,这是要逃难呢?

“你啊,莫要胡乱揣测那些污七八糟之事。

两位参殿闭关已近五百年,暂时来说,还不会出关。

六位长老中,逸仙、勾陈,二位长老平日里与师父常有走动,算有些私交。

黄问师尊年岁最长,资历最深,门内诸多事务均由他老人家一手操持,怎的会害门内人。

素心长老么…唉!”

话到此处,吕老道轻叹一气,“她可是你太师公道侣。

可叹,你太师公当年没能渡过神雷大劫,折在了迈入大黄庭的门槛前。”

这些人物关系,先前就听师父说过,李长安也早就梳理得一清二楚。

并不是说长老之中一定有人对他不利,只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多做些准备的好。

这个准备,自然不是猎蛇行动那般埋陷阱、画符箓之类的。

他有几万条命,够跟金峰境长老玩阴的?神经病嘛不是。

亿分之一的几率,也得打好跑路的打算。

一见势头不行,立马让黑辛巴开路,含…呸,带着自己和师父破阵遁逃。

吕无相自然不可能配合徒弟‘胡闹’,看着李长安手脚麻利地将几本经文塞进木箱里,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个徒儿,什么都好,就是这古怪得说不清的性子,着实让他摸不透。

噹噹噹~~~

天亼殿开殿大钟撞响。

道道仙光浮影于各峰拔飞而起,直冲六座悬浮山拱卫于正中央的天亼殿。

“师父,别紧张,把舌头捊直了说话,别自个儿咬着咯。”

极力按捺紧绷的心情,暗自大喘气的吕老道,被自己徒儿一句话戳破,没好气地一挥拂尘,骂了句:“球囊,没个正形。”

随后,化作一道青光,掠出竹屋。

师父离开后,李长安这才收敛起面上的嬉笑神情,深吸了口气。

转身再次查看屋内,确定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落下后,走到卧室打开乾坤袋,将还在酣睡的白胖狐狸和阿紫收进袋中。

盘腿坐在床榻上,定神检查数值。

嗯,增幅不小。在仙山只待了两天,就有近千灵能值收入。不愧是宝山灵脉,青泉山那弱到渣的微量灵能,真是不能比啊。

先前那一万点灵能,花的虽说心疼,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一道大关卡,马上就要来了,此时不用难不成等凉了再懊悔?

此时,李长安的心态就像前世刚领了笔奖金、还没捂热就不得不花出去的小职员,即心疼又不停自我安慰。

“值了值了,早晚都是要用的。况且,只要能安定下来,就这涨幅,很快就补回来了。

做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小心无大错…”

…………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时辰,三道身影出现在悲呼峰竹屋外。

三道隔绝屏障默契地同时升起,两位长老互视一眼,与吕无相一道飘飞进小竹屋。

虽然,二位长老收敛自身气机,并未展露也无威压。

或许是气场、神韵之类的玄妙意境,李长安还是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

摒气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李长安向二位长老毕恭毕敬地各作了个道揖,也不抬头,只老实巴交地微微垂首。

二位长老面色冷峻,一左一右盯着眼前这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眉头紧皱。

“长安啊,抬起头来,让二位长老师尊好好看看。”吕老道和声吩咐道。

李长安这才抬起头来,也不与哪位长老视线相交,只定定地直视前方。

左边,一身一尘不染洁白道袍、白发白须、脑门堪比寿星爷的老者,虽面色不大好,但给人的感觉仍是慈眉善目。

只见这位老者深深地叹了一气,道:“可否,容贫道探查一二?”

这话,是冲着李长安说的。

李长安点了一下头,谨小慎微地应了声:“任凭祖师爷爷发落。”

老者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之色,抬手间,一抹无色无形的仙力钻入李长安颅中。

只稍许光景,‘寿星爷’微微点了点头,冲右边那位披散着一头浓密乌发、无须、两道长眉直垂至胸的老者,道:“确乃妙木仙一缕神识。”

乌发长眉翁抬手,也释出一抹仙力,再次探查了一番。

又过片刻,长眉翁面色悲痛地摇头道:“这…该当,如何是好!师兄,若不然,传声予两位参殿师伯…”

“惹!”‘寿星爷’一手握一玉如意,另一手轻摆,道:“两位师伯参悟无上大道,若此时叩关,恐惊了出庭入圣机缘。”

长眉翁闻听此言,便也点了点头,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些。

‘寿星爷’虽面色发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是古井无波。

却也无错!身为大修士,即便有山崩于前,也当如此泰然处之。

两位长老,‘寿星爷’和善温嘉、却有些深不可测;而那长眉翁则神情肃穆、看上去威严感十足。

吕无相向二位长老禀明,李长安无灵根、妙骨,修行不得,连气海都未曾养成。因此,二位长者忙收起探查仙识,以免伤到他。

“吕无相,”长眉翁唤了一声,吕老道立马恭敬地作了个道揖,回了声:“弟子在。”

长眉翁道:“此子虽身负妙木仙一缕神识,但仅凭此因,亦无法断定其乃妙木仙元婴凝形重生。”

“禀长老,”吕老道示意李长安伸出手来,指着他掌中的八卦印记,道:

“此乃恩师妙木仙独门功法天雷真音、与三分元神真能炼制的本命法宝,[希声珍珑]。”

两位老者齐齐往李长安掌中看去。

看罢,又齐齐暗暗叹了一气。

‘长眉翁’那双深邃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修士使自身元神真能炼制的本命法宝,只识正主。且,仅凭一缕微弱的神识,是无法令法宝认主的。

此前,吕无相能将之收拢起来,并非是收为己用,仅仅是将之纳入储物法宝之中而已。

火候差不多了,师父的台词也已说完,接下来,该轮到自己的上场了。

李长安深深一躬,作了个晚辈见长者的标准弟子礼,开口道:“二位祖师爷爷,弟子斗胆,有一不请之请!”

二长老互视一眼,‘寿星爷’抬手示意李长安免礼,道:“但说无妨。”

“弟子虽有可能是祖师妙木仙之元婴凝形重生,但弟子毫无一丝记忆。

因此,之于弟子而言,师父便是师父,祖师便是祖师。二位祖师爷爷,弟子如此自称,不知可否?”

他小心翼翼地一句一句试探。

二长老又互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见状,李长安继续道:“弟子李长安,拜见祖师爷爷。”

见二位长老仍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开口打断自己,李长安便趁热打铁,道:“师父当年收到师祖灯影传信,言说于云游途中顿悟大道时,遭到算计。

便无再多信息,师祖只说让师父前往俗世大盛朝都长安城。

师父便是在长安城中捡到弟子。这一十六年,师父尽心尽力,待弟子极好。

只可惜,弟子既无灵根亦无妙骨,修行不得。但弟子只想留在师父身边,以尽孝道,别无他求。

还请祖师爷爷宽容,不要赶长安离山!”

边说着,李长安撩起道袍便跪在地上,拱手作揖,眼底适时地升起一层雾气。

二位长老面面相觑,又又互视一眼。一旁的吕老道鼻头一酸,别过脸去,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李长安,无人赶你下山,起身罢。”长眉翁语调略沉重道。

“谢祖师爷爷!”

吕老道伸手将自己徒弟拉起来,师徒二人四目相对,老道鼻头又是一酸。

李长安呢,面上哀哀怯怯,心底弯弯绕绕。

他哪里会不知道并没有人赶自己下山,这般做作,一为正自己的名、二为立自己的位。

我是李长安,不是妙木仙;我是吕无相徒儿,正儿八经、名正言顺的亲传弟子。

凡事有图谋,必先一步一步来。稳扎稳打,万不能心急毛躁。

确定【名】与【位】这两个重要问题后,他才能以此时被长老认可的身份,展开说明自己真正要达到的目的。

“祖师爷爷,长安还有一不请之请,望二位祖师爷爷,为长安做主!”

‘寿星爷’眉头微微一蹙。

何事,需用到‘做主’之说法?想必,恐与其前身,便是妙木仙殒身之事有关!

长眉翁当然也听了这话中有话之意,他性子略微急躁,没等自己师兄开口,急道:“但说便是。

吾无极仙山断不可能让自家准圣高徒,就此死的不明不白!”

这位仙长急了,就差痛斥出‘可恨’二字。

李长安自是一脸感激模样,道:“长安虽无丝毫前身记忆,但因此事与自身生死有关,自是多思多虑了一些。”

一旁还沉浸于师徒深情之中的吕老道,一听这话,心底咯噔一声。

不好,这死小子!

“且,此事,还与我们无极仙山六道宗安危大稷,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弟子自从知道自己这等尴尬的身份之后,彻夜难眠,细思而恐极。

苦苦瞑思,那害了师祖妙木仙殒道之人,究竟是何方妖魔。

这其中,不乏有多种可能。

其一……”

第三十六章 这位仙长,有话好好说...

一个时辰后,论点、论据、猜想(当然不包括猜测各位长老),统统阐述完毕。

李长安与两位一黑一白天亼殿掌事大长老,展开了严肃中不失热烈、激动中不乏缜密的讨论。

半日后,讨论进入白热化。

吕无相渐渐被‘排挤’出了‘研讨’圈,老道突然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茫然感。

当‘研讨’接近尾声之时,吕无相已经独自站在门边边,思考道生很久了。

“李长安,你且放宽心。一旦有人对你不利,贫道一掌便劈得他灰飞烟灭。”

长眉翁刚说罢,寿星爷又细思片刻,道了声,“惹。

若将此事宣将出去,不正如长安所说,不仅对本门无一丝好处,还会引来些不必要的祸事。

师弟,依吾之言,此事便只吾四人知晓便可。

你我二人暗中探查门内各处,若发现有仙识探查悲呼峰,只需多加观察,自可辨其真身。”

长眉翁按捺下略有些激动的神情,细细一琢磨,点头称善,“多得师兄思虑,这确乃最妥当之策。

虽如长安所说,相信门内无此等屑小暗算同门之人。

但近千年来,各峰收徒良多,混进一二不轨之徒,也是难说。

远处不论,就近的[凌天宗]、[飘渺宗],近百余年来频频与门人接近。

说不得,便有觊觎狼子之心…”

“惹。无须多言,依计便是。”寿星爷出言阻止唾沫横飞的长眉翁,翻手亮出一枚隐泛仙光的宝珠,“长安,此乃[避识珠]。你且收好,不可离身。”

李长安立马像得了保命稻草一般,双手接过捧在手心。

寿星爷手指一点,一抹仙力钻入其中,言道:“如此,若有人推衍你之来历,便只能探到其中虚定之数。”

“谢祖师爷爷!”

“吕无相。”寿星爷轻唤,神游五洲的吕老道立马回过神来,尊声听训。

“长安虽无灵根妙骨,但也不是全然无法修行。

俗世那些外门弟子许多亦毫无资质,习一些保身术法,也不是难事。

明日你去一趟[钟会峰],寻那[卷藏阁]执事辛物然,取一套《四化四象经》。

此经文囊括颇多固气之法,对长安应当有些助益。”

说罢,寿星爷一挥手,吕老道手中便多了一小块玉片。

“谢师尊赏赐!”吕无相忙将那玉片收拢入袖,唯恐一不小心弄丢了似的。

黄问长老乃二位参殿之一的大徒、斗元真人的亲师,资历最深、辈份也高;因此,门人弟子见其皆称一声师尊。

吕无相是斗元这一辈入门最晚的,无论是仙龄还是道行,称其一声师尊,亦不算过。

二位长老又看了李长安一眼,转身便消失在原地。什么白光、金光,青烟、紫烟,统统都没有。

大约,到了这二位大佬这般境界,便真的能做到,来无踪、去无影吧。

等确认屋内除了自己师徒俩,再无什么别人之后,李长安便颓然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肿么了这是?”

“没事,没事。”

在吕老道的搀扶下,李长安勉强站起身,只觉得小腿肚子直哆嗦。

“你啊你,让为师说你甚么好,啊?

那些个疑神疑鬼的话,可是能与人乱说的?

那可是天亼殿长老,你个球囊,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为师这颗心悬的呐,嗳…”

李长安压了压老道的手,仍在叨叨叨的吕无相这时方才发觉,小徒弟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到底,心里还是发虚,知道怕字怎么写的。

能不怕么?那可是金峰境呐,四舍五入等于半个圣人老爷。于他而言,没啥差别,都是弹指之间,可将他灰飞烟灭的存在。

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概率。

若今日来的这二位长老,正巧是合着伙干掉妙木仙之人。整好将他师徒俩一锅端,挫骨顺带扬灰。连再入轮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给你灭咯。

总算,这第一道大关,暂且告一段落。

事实上,能说服二位长老将妙木仙的死讯压下来,并非李长安能耐有多大。

究其原因,乃是[大局]二字。

清淅的思路与三寸不烂之舌,这次发挥的还不错。

有条不紊地陈述了利害关系,用词也很巧妙。不明说,只在关键的地方,点一点,让二位长老认为都是他们自己想到的。

人往往就是这样,别人给你分析清楚摆到桌面上,反而不信。

即便心知确是那么回事,也还是会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而不愿意承认、接受。

哪怕,没有身份之别,有些人纯粹就是不喜欢别人直给。

还有些呢,便是乐于展示自己具备优越过人的敏捷思维。你都说透了,是想让我给你鼓个掌吗?

总而言之,不管是面子、里子,还是逞能这一普及度很高的特殊爱好,都在李长安考虑之内,并为此草拟了一番极尽完善的说词。

不是他天生聪慧、思虑周全,纯粹就是两世为人的经验,加身为蝼蚁该有谨小慎微。

前世打过N份工,实习时呆过多个科室;

加上与导师共同完成课题的过程,他总结出的经验,都快够得上写一篇《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并同时圆了老板面子》的论文。

人是如此,由人修成仙的两位长老是不是如此,李长安现在也不好妄下断言。

两位长老都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公开妙木仙死讯,有百害而无一利。

且看这一缕留存于他灵觉中的神识,会否在将来的某一天苏醒;再观门内有没有人会按捺不住,对悲呼峰有所动作。

在‘妙木仙被暗算’之谜未解、此事没有一个圆满解决的方案之前,先按下不动。

黑长直发型的长眉翁,是个脾气急躁的主。还想说召两名天峰境执事,将悲呼峰看守起来,被‘寿星爷’给摁住了;

‘寿星爷’显然想的更为周全,留下传声玉符一枚,言说有事便呼救;

还再三叮嘱长眉翁,不可时时仙识探查悲呼峰;

全当无事发生,两人悄悄来、悄悄走,门内也无他人知晓;只管静待,万一真有人露出马脚,便杀其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相安无事,那是最好。

等着妙木仙神识苏醒,要不然就是等两位参殿出关后,亲自定夺此事。

从这个侧面,暂时可以将这两位长老划拨入【绿色:非危险等级】。

这波讲事实、摆道理、抱大腿的操作,总体可以打个八点五五分。

还算,比较成功的,吧!

李长安缓过劲来,左右思索了一遍自己从头到尾的说词和神情,确定没有什么地方存在错漏。

“师父,刚刚那位祖师爷爷说的什么什么经,是什么经?”

吕老道一拍脑门道:“唉呀,瞧我这脑子。为师刚刚竟是忘了此等大事,没为你介绍两长老道号。”

李长安还当多大事呢,笑了笑,道:“白须长老应是黄问师尊,那眉毛特长的便是勾陈长老。”

“你肿么知道呢?为丝说了吗?唔,为丝好像没有介绍…”

“您不是说今日开坛讲经的是逸仙长老么,那黄问师尊一看便是德高望重。呵呵,徒儿也就是随便一猜。”

吕老道这时面上的紧张也落了下来,似是松了口气,也笑了笑,“如何?

为丝是不是早与你说过,莫要诸多无端猜测。各位长老都是得道仙长,怎会做出那般有损德行之事。”

若真如师父你说的这样,那天下可就太平咯。呵…

李长安笑了笑,没再多与师父扯这个问题。忽而想起,自己头先问的事儿,师父都还没答。

“师父,我问的是黄问师尊赐下的那什么经,有什么用,修炼功法么?”

“哦,《四化四象经》乃是一套古经典藉。具体是哪方面的,为丝也不大清楚。

黄问师尊乃是本门学识渊博第一人,他老人家所荐经文,一准错不了…”

吕老道又开始叨叨起来。

李长安看了自己师父一眼,也不去打断他。师父这两天熬的头都要秃了,这会儿好不容易风波暂压,让他老人家消停一阵喘口气吧。

将乾坤袋里装的满满的几只大箱子一一搬出,所有收拾起来的东西,一小半常用的归位,不常用的仍放在箱子里。

免得,万一哪天又要跑路的时候,还得再重收拾一遍。

(暂时)不用跑路的感觉,真好啊!

…………

是夜。

总算能睡个相对安稳一丢丢的觉了。

仙山内,修士大多早已辟谷。少部份刚来的新人,也都在各峰各门下吃自己的。

连着三天都在忙活应对,便也没心思去搞什么食材,晚餐随便对付着吃了几个果子,李长安就躺下了。

枕着他的专用自动按摩枕——白胖狐狸,一旁还躺着个睡觉爱吐小泡泡、身体呈半透明在夜间散发着微弱紫光的忘忧草灵,小阿紫。

有比没有强,这俩,勉强当作‘狗头保镖’吧。

迷迷糊糊睡着,李长安翻了个身,做了个梦。

梦里,崂山道士水准的师父,居然是个真仙人;大块头师侄、人憨钱多的青衣公子公孙拓、丑到爆的耗子精;

一条通体水蓝色的巨蛇,幻化成了个清秀的少年郎;

还有一个长发高束、眉目如画、曲线玲珑躺在柳叶上的妖女…

不,那是树妖姥姥!

梦中那眉目如画的妖女,突然变化了发型与样貌,甩着巨长的舌头,朝他卷来;

梦中的天地间,突然有道道雷霆降下,狂风暴雨四起…

李长安一个激灵,蓦地醒来。

这便,吓到懵逼鸟!

只见,床头边上坐着位模样看上去约摸二十五、六的青年,浑身散发着一层雾白色的温和光芒,面目看的很清楚。

挺…帅的。

青年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半扎半披于肩后;眉目极是温和,眉心有一道法杵状金色印记。

“你醒了!”

声音如其人,极为温和,煞是好听。

可…李长安肝儿都颤了。

这…么快,就杀上门了吗?

师父呢?该死的,豹子头、黑黑黑…

“莫慌。我是你逸仙哥哥啊,你看看我,是否,想起些什么了?”

温柔的眼神、温柔的声音。

哦,这该死的温柔……

“妙木,为兄想通了!

你说的没错,不应执著于修行。这长生,应用来享受,而非桎梏。

妙木,为兄跟你走。

五洲四海,即便荒野极渊,也去得。

走,我们现在就走。”

这…是什么展开???

李长安脑门被黑线吞没,这会儿不仅肝儿颤、心颤了,隐隐还觉得有点淡,淡的,疼。

道友,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啊喂。

李长安被这个比他前世交过的女朋友还温柔的帅锅,缓缓从榻上抱、了、起、来!

师祖,你到底还有几口奇奇怪怪的锅,等着我来背??!!!

李长安有点出离愤怒了。

正准备一把将青年推开,却被对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怡人心脾的气息,给…

什么鬼?不不不,没有没有,我没有沉醉。

一切皆是幻觉。

“咳!这位仙长,有话好好说…”

青年缓缓放开他,眼神似有些受伤地看着他,神情略带悲伤地说道:

“元婴凝形,修为散尽,定是吃了不少苦吧!此仇,为兄一定会替你报的。”

为什么,一个大男人说这种狠话,却有一种奶凶奶凶的效果。

关键是,李长安居然没有觉得恶心。

这就神奇了啊。

不对,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他半夜摸过来,见到他就喊妙木仙的名字,显然是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二位长老透的风?不是说好了就他们四人知道的吗?仙人也这么不靠谱的说?

青年见他一脸疑惑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温声说道:“迷云锁慧月,业风吹定海。

我知你已没了前身记忆,但,我是不会忘的。

你放心,神识虽极微弱但也算完好,待我参透《还源经》,便可为你拢神归本源。”

似乎,这男人与妙木仙关系,挺近的…

李长安本能地往后挪了挪,拱手作道揖,“晚辈李长安,见过这位仙长。”

作道揖的手,被对方,抓、住了。

青年温和地笑着,眸中带星的那种。

“既已为知己,无论你如今是哪般境地,为兄都懂你。

为兄,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

李长安用力将自己的双手抽了回来,直问道:“你知道有人要杀我?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有人杀了妙木仙?”

青年眨了眨眼,抬掌亮出一盏莲花灯。

灯火蓦亮,随之,一个声音响起。

“逸仙兄,无论发生何事,哪怕…切莫去荒渡涯,那儿…别再执著修行了,止步大黄庭已足够……去四海…逍遥游……”

声音断断续续,就像在与人通话时,信号不好。一段完整的说话,被卡的只听到了部分。

“十六年前,自我收到这段被法力吹散了部分的灯影传信,我便猜到,你死了!”

青年一双星眸眼底泛起朦胧。

“你常与我说,该去看看外边大好河山、四海五洲。可我...可我却,一再推脱你的邀约。

知你死后,我枯坐十年。

旁人不知,我心底懊悔却是无处再与人说了。

好在,你回来了。

方才,是我过于激动,还请见谅。

走,我们迟早会走。

不过,既然你回来了,我便要看看,到底是谁暗害了你。

为兄,定要他,魂飞魄散…”

第三十七章 与逸仙长老的小约定

次日,清晨。

一大早,不太老的老道吕无相,神清气爽地驾云去了趟[钟会峰]。

向[卷藏阁]执事辛物然说明来意后,翻找了小半日,才找到那套被压在角落里,吃了不知道多年灰的《四化四象经》。

共上、中、下三卷。

吕无相怀惴着这三支玉简,如得了什么宝贝一般,乐呵呵地往回走。迎头,便碰上了与自己同辈、斗元大师兄这一脉的十三师兄,斗河散人。

于是,吕无相便照之前与两位长老商榷好的说词,顺着斗河散人的问候加套话,就势将恩师妙木仙的行踪给‘透’了出去。

“师兄,此事休要与旁人提起。黄问师尊再三交待,事关门内千年之计;此等要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懂的!”

“自然、自然。”个子比吕无相高了一丢丢的斗河散人,搓了搓手,正打算再唠几句,吕无相便拱手作了个道揖急急往悲呼峰方向飞去。

斗河散人转身看了眼吕无相渐飞渐远的身影后,自顾自驾云朝另一峰飞去,边飞边讷讷自语道:

“如此说来,妙木仙师叔游历三百多年,居然是去找宝山灵脉了?!

唔,听说卑弥山险阻重重,毒瘴可杀仙,还夹在西方妖主的大荒山与兽尸谷之间,也就师叔这般修为,才敢独闯那处。啧…

绝巅之才,绝巅之才啊!我门下若能出这么一个徒儿就好了…”

………

不出两日,令人惊喜的‘隐秘’消息,在无极仙山各峰峰主之间,暗暗炸开了锅。

【最新消息:妙木仙在险绝之地卑弥山,发现了堪比无极仙山的宝山灵脉!】

【听说了吗?咱们那位准圣,此时正在想办法清除瘴气,解决毒物、妖物与远古凶兽兽尸。】

【等妙木仙清理完场地,咱们无极仙山便又有矿了!】

为什么要说[暗暗炸开了锅]。

因为,这个消息解答了门内乃至大部分道门仙宗修士的疑惑;

好好的一个金仙巅峰大佬,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三百多年的‘悬案’,终算告破;

并且,令无极仙山各峰峰主震惊的是,消失了三百多年的‘门派之宝’居然发现了体量偌大的宝山灵脉!

无极仙山虽说面积不是众道门仙宗中最大的,但论灵气浓郁与灵石出产量、品级,没有哪家山头能与自家这座大矿媲美。

“哦,怪不得,仙识探查不到师叔。并非师叔刻意藏匿,而是人在卑弥山啊!”

“可不是嘛,卑弥山被妖族大荒山所隔。那处妖气冲天,兽息混乱,着实不是个好地界。”

“虽说妙木仙法力高深,可清理恁大一片毒瘴之地,也绝非易事。要不,咱们跟长老们说道说道,自请去帮个忙,打个下手,也为门内尽一份力。”

“嗳,师弟有心,贫道也如此想,要不,一道去与黄问师尊提请?”

“惹!二位师弟,此事都说了乃本门隐秘,若大张旗鼓的调拨人手去那处,岂非宣告天下?黄问师尊自有打算,吾等打点好各峰诸事,好自修行、教养门下徒子徒孙,方为吾等之本份。”

说这话的,便是【真.知情者】,斗元真人。

面对一群自以为获知了门内隐秘的【伪.知情者】,斗元真人当然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主意,倒不是李长安想出来的。

他只不过是点了点,是否能借游历各洲有奇遇为名,将妙木仙的行踪暂时掩下。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位仙风道骨、气质四平八稳的‘寿星爷’黄问师尊,居然能扯出这么个弥天大谎。

无极仙山出了名嘴笨、耿直、脑筋不转弯的吕无相,在师兄斗河散人的套话下,‘不小心’将这事给‘抖’出来。

这可信度,直接爆棚。

老实人说谎,威力堪比原子弹。

可是,这样的谎言,瞒不了太久的吧。就算能忽悠个百八十年,迟早也得露馅。

关键是,到时候上哪去弄一座真正的灵脉宝山?

想了想,李长安摇头自嘲笑了笑。这事儿轮不着他操心,以他现在的凡人寿数,怕是看不到谎言拆穿的那一天。

“唉,还是得想办法改变体质啊。光靠数值堆,这得堆到猴年马月去……”

成功引开了众多关注目光与仙识探查的悲呼峰,清静非常。李长安瘫倒在湖边的草地上,哀叹一声,检索自己灵觉中的金色轮盘。

[灵能收集器]之前在树妖那儿‘蹭’到的一万点,全用在了自保上。如此一来,相当于将数据清零。

到目前为止,一目了然,平均下来,每天有五百的灵能值收入。

除此以外,在黄问师尊与勾陈长老,施展仙力探查他灵觉中属于妙木仙的那缕神识之时,数值曾小小涨过一波。

此时,全部‘存款’共3528点。

另外,最大的收获是,验证了灵觉中挂爷自身不被探识的【自带隐藏属性】。

其实这是非常冒险的,但属实没有别的办法。李长安唯一会的屏蔽类术法,就只有隔绝屏障。以他这点儿修为,用,还不如不用。

师父倒是阵法一绝,可如果让师父出手替自己布下防仙识探查的禁制类阵法,反倒不好。

在金仙大佬面前,他不过是一只蝼蚁。呃,严格来说,连蚁都算不上。

师父么,最多算只螳螂吧。不是他看不起自己师父,实力这种东西不能自欺欺人。

况且,就算师父能用禁制替他遮,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长老时不时的‘关照’他一下,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

所以,在被两位长老‘验身’之前,他拟了两份说词。

若长老发现自己灵觉中有奇异轮盘,他就如实说这是与生俱来的,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反正,九分真一分假,力求将关键点[灵能收集器]这一项,掩盖下来。

好在,长老只探查到了妙木仙的那缕神识,对轮盘却一无所知。

也是因为这一桩,李长安笃定自己这外挂还是很高大上的,只是,苦于没个说明书。

唉,想这些也没用,一点一点摸索吧。

“上次花了3600点,只得到36点气海养成值。也就是,百比一的比例。嗯…”

李长安躺在草地上,双手枕于脑后,计算着自己大概得多久才能搞定气海养成。

已知:每天平均五百灵能值,一百换一点气海值;而气海养成,基数为99999;

换算:每天可得五点气海养成基数,(99999-36-35)/5=;四舍五入,等于19986。

得出:气海养成基数完成所需时间为,19986天,约等于五十五年。

“五十五年…啊~~”李长安翻了个身,趴在草地上,将脸埋在浓密的青草中,不想面对这个数据。

更难受的是,他现在十六岁,五十五年后就是七十一岁。

师父说,修士增加寿元的门槛,是入阶。并非气海凝炼成形,就能活个几百上千岁。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蕴成气海,引气贯通全身,便是修身。

有妙骨的修士,修身过程会比没有的资质平庸者,顺利许多;且能达到修身的效果,也要高不少。至于到底高在哪里,现在李长安也考虑不了这个,反正他没有。

他关注的是,引气修身的循环,并非一促即成。

大部分修士,需经过两轮,方能引气贯通全身所有脉窍、灵识。一般情况下,蕴养第一轮气海需十年、第二轮减半;

也就是说,资质平常的修士,达到入阶水平,最快也得花上近十五年时间。

当然,许多求速成、又有点儿家底的普通修士,会通过嗑丹药、请前辈渡灵气等修行界默认的常规‘作弊’手段,助自己缩减入阶所需时间。

反正,怎么说,都比李长安靠堆灵能值的速度,快得多。

就算他这五十五年里,不将灵能值用在别的地方,也得到七十一岁,才养成第一轮气海。

到那时,白发苍苍一老头,引气海流通全身,听说没有妙骨贯体的过程得吃些苦头,少不得哼哼哈嘿…

那画面…啧,没眼看。

“难不成,真得靠那个娘…那位逸仙长老?”

李长安一拍地面,整个人便直立而起。

“表面看来,这个逸仙长老跟师祖私交应该挺深的。并且,师祖遇害之前还曾灯影传信给他。

信,应该能信得过。可是吧,这位长老真的…”

一言难尽。

李长安有自己的顾虑。

两天前的夜里,逸仙长老深夜摸到悲呼峰,吓得他差点直接挺尸。

也不知道逸仙长老是表达方式有问题,还是长相与气质易令人遐想。搞得李长安心里头,总有些惴惴不安。

天知道,师祖与这位容貌俊美得不像话的长老之间,到底是纯洁的友谊关系,还是有什么不清不楚、不为人知的…

咳…师祖在上,弟子就是谨慎一点,多想想总没错,还请见谅、有怪莫怪。

一面是师祖死的不明不白,一面是自己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的身份问题,还有姥姥给他下的、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毒’。

活难、死不甘。

都这么艰难了,还跑出个想跟他再续前缘,搞…好知己关系的长老。

所以,在这位一腔兄弟情快要喷涌而出的长老,提出让吕无相将他转到自己门下为徒时,李长安碉堡了几秒之后,发挥急智、迅速想到对策。

舌绽莲花,分析一波。终于,说服大佬别做这么雷人的事情。

门内上下,谁人不知,他逸仙长老向来专注于个人修行,从不收徒。

吕无相带着个资质全无的凡夫俗子进悲呼峰,就已经够引人侧目了,再来个长老收徒,他可扛不住各路仙识探查,不出几日定被‘看杀’。

再则,既然要引出那暗中害了妙木仙的元凶露出马脚,面上就不能让人察觉到。

于是,便有了以下…

与逸仙长老的小约定:

每个圆月夜,见一次面,由逸仙长老探查他灵觉中神识的状况;

双方任何一方若有急事,先通过传声玉符预约碰头时间(此条例主要是防某长老夜探,防不防得住,两说);

李长安配合逸仙长老使阵法、符咒、丹药、药浴等,有可能改变无法修炼体质的试验;

重中之重,逸仙长老发下大道誓言,保证不在人前显露与李长安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

措词,似乎有点问题。这种小细节暂时顾不上了,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实在不想跟这位逸仙长老沾上太多关系。

一来是怕被……二来直觉这位的智商……嗯!

这也怪不得逸仙长老,毕竟,人相貌与实力摆在那。

说到相貌,李长安不由得又想起另一位皮囊优秀、智商却连‘猪都不如’的临时队友。

“不知道公孙拓怎么样了。师父也没通知崂观海一句,那小子别是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想到这儿,李长安又摇了摇头,再次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这都焦头烂额、顾头不顾腚了,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

山中好修行,还是想想办法解决实际问题。

《四化四象经》上卷,他已全都看完,有些领悟。感受到了气息在体内流转,可惜,最终还是散化一空。

气海未能养成,积聚不了气息,真正的修炼也无法进行。

不过,聊胜于无。

短短两天,李长安因领悟到的些许奥妙,浅浅有感自己施水遁之术时,为何只能达到[凝聚水球]的程度。再多些时日,等琢磨透何谓[形化水、身如流],水遁术便能有质的飞越。

只是,终归到底,自身资质这个‘硬伤’还是能补。不行的话,就…

就从了逸仙长老?

本来,这一条约定李长安是打算不履行的。借口多的是,譬如‘我感觉这阵法不对,我感到神识疼’、‘快拿开这符箓,我神识要散了’…

反正,只要让逸仙长老觉得自己的法子不对头,有可能影响神识就行。

无他,怕死尔。

某长老自己都说了,并无改变体质之法,只能从一些古藉中找偏门法子试试。

试试?自己有几条命可以试。

高度不同,眼界自然不同,切身体会与恐惧感那能一样吗?

某位生于无极仙山、长于无极仙山,这辈子没出过山门的土著长老,哪懂凡人生命的脆弱?

他觉得洒洒水的小事,在李长安这儿可是要命的。

试验是不可能给他试验的,不过嘛,这个逸仙长老也不是一无用处。

感谢上苍!

虽然把门焊上了,但好歹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丝缝。

修炼不得,那就只能这么办了……

第三十八章 师兄还打算送点什么宝贝呢?

实践出真知。

李长安花了两天时间,拿自家师父吕老道做了几次实验,以证实自己对[灵能收集器]数值增幅‘原理’的猜想。

一开始,他以为[灵能收集器]相当于某丁老怪的招牌神功‘吸星大法’。

事实证明,思路方向正确,功能属性截然不同。

所谓吸星大法,是主动发起,吸收对方功力到自己体内。

但灵能收集器的数值增涨,并不需要他自己主动发起;只要身处于灵气浓郁的宝山灵脉之地,就能自动‘吸收’灵能值;

另外,便是来自于修为高过自己的修士。

这就是为什么临江城那只耗子精现身时,数值并没有丝毫波动的原因。那连化形都还做不到的丑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精怪,不值一‘吸’。

不过,也不是说他往法力修为高深者身边一坐,数值就能噌噌往上涨。

这便是[灵能收集器]这个外挂‘被动技能’的缺点。

必须得在修士施展仙法,或使用具有仙力、灵力、功法的符箓构造阵法时,数值才会视威力与效果,等比例增涨。

至于这个比例嘛,就不好说了。毕竟,采集样本就只有师父一个人。

初步看来,自己这[灵能收集器]不仅有‘吸’灵能、存储起来的用处,还能自行判定出对方(任何一位在李长安面前施展术法,或布下法阵之人)所施之术法,大概威力几许。

譬如:师父施展最普通的御物术,数值几乎没什么变动,应该是提效过微不明显的缘故;

师父用符箓摆了个小型风火阵,数值能涨的稍微快那么一丁点儿;

当师父使出最拿手、炼丹用的[真炉文武火]时,数值小小刷了一波…

除这些发现以外,最最重要,也最为让李长安感到心安的是,此被动技能极为隐秘,绝无暴露的担忧,并且没有一丝外噬、内噬的迹象。

因为,在整个‘试验’过程中,师父并没有仙力流失的感觉;所施法术与阵法,也丝毫没有折损应有的威力与效果。

也就是说,他‘吸’归他吸,对被‘吸’者不造成任何损害。

这,就有点高级了!

比吸星大法的完整版‘北瞑神功’还厉害。

为此,李长安大着胆子,又拿好事豹黑旋风做了两次试验。

结果证明,仙不知、兽不觉,无伤吸功。

外挂老爷,可以可以,如此不为人知的隐匿属性,甚得我心啊!

之后,李长安便开启了他的蹭…美其名曰【旁观练功、学术研究】的另类修行大法。

半个月后……

[灵能收集器]数值突破三万。

“还是,太慢了。”

悲呼峰,湖边,李长安叨着根青草躺在草地上,皱着眉头。对自己这半个月的蹭…的修行成果,不是很满意。

被动技能的缺点,除了需要修士施展术法之外,还有距离有效限制。

大致检测,得出初步判断,蹭灵能的有效范围,仅限于自家山峰。

整个悲呼峰,除了师父就是偶尔露个面的黑旋风豹大爷。

这段时日,师父每天都得接待不少访客,多半都是借着看望吕老道的由头,慰问一下‘妙木仙在他乡还好吗?’之类的套话。

吕老道嘴笨口直,生怕自己说错话,来来去去就是那套编好的说词。几天下来,这老实仙人就有点扛不住了,索性便对外宣称自己要闭关炼丹,开启隔绝大阵躲了起来。

李长安也不能为了让自己蹭点灵能,拖着师父天天发功。累死老道,数值估计也涨不了多少。

豹大爷倒是能贡献不少,光吼一嗓子,数值就能暴涨一波。

[灵能收集器]金牌验证,豹大爷实力确实不是吹的。

只是,这家伙端的一个生性桀骜、高冷兽设,展示完自己很牛逼之后,便不乐意搭理李长安这个没用的废物重生体了。

李长安可不是那种坐着啥都不干,等天上掉馅饼的侥幸幻想患者。

听师父说起,无极仙山每天卯时,所有刚入门不到一甲子的‘新进’弟子,大多会去【觉然峰、大明堂】听早课。

于是,本峰蹭不到多少灵能的李长安,便将主意打到了那处。

再于是,各峰新进弟子与觉然峰早课固定‘主讲师’法云执事,每天都能见到一个连飞行术都还没学会的呆瓜,使着令人发笑的乘风诀,歪歪扭扭、很不流畅地飞到觉然峰。

好在,也没谁在意他这个‘史上最没牌面的弟子’。

那法云执事,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长的不帅不丑,年过半百、外形普通,为人不错。

李长安第一天去‘听早课’的时候,法云便让当值弟子核对了一下这个面生新门人的身份。

在看到这个一脸懵懂的少年手中的悲呼峰玉牌后,这位执事还挺关照地让李长安坐在[大明堂]最前排的位置。

通常,只有学业最好的学生,才会被安排在离老师最近的地儿。

所以…自己这是被当所重点培养对象了!

想多了,想多了。他一个只学了些基础术法之皮毛的无资质者,哪里值得被关注。

法云执事大概、可能、也许是卖悲呼峰一个人情吧。

一开始还有不少弟子向他投以奇怪的目光,在了解到这愣头小子并非仙苗道种,甚至连气海都没凝成后,便也就不再对他多加理会了。

李长安倒是不在意,对他来说坐哪都一样。

偌大的大明堂内,几千号入门不到一甲子的新进弟子们,边听着早课边修习基础术法,或领悟心得。虽然一个个都挺渣的,但胜在量大。

如此,半个月下来,倒也算是收入颇丰。

可,还是远远不够啊!

“要不,下个月圆夜。与娘…与逸仙长老约定碰面的时候,小试一下吧。”

李长安躺在草地上打着腹稿,“可,该如何哄他施展高超而又不会造成多大响动的术法呢?”

“长安啊~~~”

师父一声唤。

李长安立马直挺着身子,自草地上立了起来,脚下轻点便往竹屋飘去。

他现在,乘风诀精进许多。

一进屋,便见师父从在不算大的正厅中央、他前几天刚用竹子做的一张靠背椅上。

师父旁边,站着个中年道人。

鹰勾鼻、薄刀唇,一双凹陷的眼睛,法令纹有点深,总体长的说不上帅,但这张脸很有辩识度。

一身浅灰道袍,隐隐泛着丝丝光华;一头像是刚找托尼老师搞了个玉米烫的微卷长发,披散垂至腰间;戴着只纣王同款、发圈似的道箍,手抱一柄乌黑发亮的拂尘。

造型挺别致,嗯…

吕无相抚须介绍道:“小徒长安。长安啊,这位是你郸宫子师兄。”

“见过师兄!”李长安立马拱手作了个道揖。

名为郸宫子的中年道人,很是有礼地抱手还揖,道了句:“贫道谢过长安师弟!”

谢?这话从何说起?

不等李长安发问,吕老道忙摆手:“诶~师侄言重了。

愚徒也不过是误打误撞,观海有这般际遇,乃是他的天机缘动,与小徒无甚关系。”

李长安脑子转的飞起,便听那长发及腰的师兄笑道:“师叔莫要推辞!观海能突破困顿了一甲子的障碍,便是多亏了长安师弟。”

“诶~不可,不可…”

“诶~要的,要的…”

师叔侄俩在那一番客套,李长安这边当下就心中有数了。

想来,大块头该是在‘猎蛇行动’之后有所突破,托了在无极仙山的师父,也就是眼前这位郸宫子师兄来给自己致谢。

说,当然说的过去。可,如此做作就有点过了。

自己师父是出了名的实心木头,脑子不转弯。

到现在,李长安都对吕老道将师祖妙木仙独守荒渡涯、以及妙木仙殒落后收养自己的前后种种,和盘托给了斗元大师伯一事,感到有些无语。

他能理解,师父当时慌了神,本就是个没什么大主意的人,找他最信得过的大师兄商量,也份属常情。

可,人栽跟头,往往就是在自己最信任的某个人、或自己最有信心做到的某件事上。

倒不是李长安以小人之心度仙君之腹,此番疑虑,也是有原由的。

据师父说,在来到无极仙山之前,知道师父行踪的,唯有斗元大师伯一人。

那么,彼时的崂观海,又是怎么知道吕无相在临江城外青泉山中遁隐的呢?

另外,住在临江城松涛客栈的时候,分明有个捕役时刻盯梢自己。要说崂观海只是单纯想要保护他这个小师叔的安全,大可不必那么隐秘鬼祟。

所以,要说这事儿跟斗元大师伯一点没关系,他李长安敢赌直播砸…

总之,这事儿,必然没那么简单。

还有就是,个人的主观因素。

这位长发及腰的师兄,很不合他的眼缘。看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知是因为长相,还是造型上出了什么问题。

眼见老实师父与郸宫子师兄,在那仙力互推,两人之间半空中悬着的那只宝匣,一会儿往师父这边前进一些,一会儿又往郸宫子师兄那边回去一些。

谁也不好使大力,这要没个人出来打圆场,估计二位仙人这场太极能推一天一夜。

“咳…师父。”李长安站在郸宫子右侧,飞快地冲吕老道眨了一下右眼。

吕老道确实是个没主意的,见徒儿给自己使眼色,便憨憨地笑了一声,缓缓收回仙力。

“师兄!若说感谢,应是长安谢过观海师侄。若不是他鼎力相助,长安恐怕早已葬身蛇腹了。”

吕无相那边一卸力,郸宫子立马将悬于半空中的宝匣,用仙力推到李长安面前,满脸真诚的笑道:

“哪里哪里,师弟真人不露相,做下屠蛇妖之大事,却还这般自谦。此等心境,实乃我道门中人之楷模。”

这话说的…

明明是夸他的,怎么听着好像是在骂他哩?

恐怕,还是气质的问题吧。

李长安哪里知道,在崂观海眼里,他确实就是‘真人不露相’。

个中原由,与吕无相留给李长安的那三道保命符有关。

符箓内含仙力,但符箓的一大属性便是,使用者修为若浅,制符者修为再高,符箓最终能生成的威能也有限。

个中道理,正如那位此时已为自己改了个称谓的树妖女子所说:【神兵若执凡人手,不过是柄利器尔】。

猎蛇行动当天,李长安用师父教给他的咒语,催动[天雷涌动离火焚灭]符时,方圆十里,风云色变;

有黑色云龙盘旋、五雷降下,迫使崂观海不得不移开他的法阵金钟罩,免得被波及伤到自身元神。

当下,崂观海便觉得这看上去青涩懵愣的小师叔,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李长安与那头大蛇妖凭空消失在护城河的困阵中后,崂观海也不知怎的,突有感悟、境界飙升,一举冲阶功成。

事后,他便将事情前后始末,巨细无遗,传信给了自己的师父。

郸宫子强行将那宝匣摁在李长安手上,真诚道:“师兄我不过是替小徒向师弟道一声谢,一点微薄心意,师弟收下便是。”

李长安二话不说,顺势就握住了宝匣,拱手道:“那就,多谢师兄厚礼。”

吕老道当自己这人小主意大的徒儿,有什么好的推托之法呢,居然直接就收了。

他倒是忘了,这徒儿万般都好,独独落了个下乘,便是贪财。

“噫~~”吕老道刚出声,便听这贪财小徒掂着手中之物,大言不惭地问道:“师兄,这其中可是有法宝?”

郸宫子嘴角抽了抽,回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师兄也是刚接到观海传信,便匆匆赶来,未曾精心准备。仅带了颗东海分水珠,可…”

李长安也不等人把话说完,直接就打开匣子,看到其中摆着颗足有台球大小的珍珠,便眉开眼笑道:

“哦,这么说,师兄还打算送点什么宝贝给长安呢?

不麻烦师兄跑来跑去的,长安跟您去取,您看如何?”

郸宫子:………

吕老道:………

第三十九章 何愁我山门不兴

尴、尬!

玉米烫道人郸宫子飞回希微峰的路上,只觉得面皮隐隐发烫。

“崂观海言说此子如何聪慧善谋、大勇过人。我当如何了得呢,哼…荒唐,简直荒唐。

莫说资质平平、气海都无,此等浊世贪欲之徒,便是让妙木仙亲授仙法、道义,又能如何?

庸俗,简直庸极俗极!”

悲呼峰上,遥望长发及腰兄飞远后,李长安掂了掂手里的大珍珠,眼角微微虚了一下。

“你啊你,唉~~~为丝教了多少年,怎的就教出你这么个贪财货来!”

吕老道长吁短叹直摇头,面色像镀了层夕阳红。

李长安看着眼中那道渐飞渐远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方才转身回到竹屋。

“师父,这分水珠可有何妙用?”

吕老头没好眼色地瞪了自己这没个正形的徒儿一眼,抬起拂尘作势往他胳膊上轻抽了几下。

“用、用、用!

就知道贪这些个小玩意儿。我悲呼峰何时丢过这种脸面,白白让人笑了去。你个球囊,阔恼!”

李长安也不躲,心知师父不舍得真用力,一脸嘻笑道:“师父,您说这是小玩意儿,意思是咱们悲呼峰有大宝贝咯!”

吕老道一挥拂尘,别过脸去,避开徒弟的视线。

“师父,好东西拿出来给徒儿见识见识呗。放心,绝不打宝物主意。”

吕老道差点就被李长安给‘骗’了,当他发现徒弟一脸坏笑时,浑身打了个激灵,道:“哼,信你个鬼。

你这臭小子,打小就知道拿为师炼丹用的草药,去跟那青泉寺的僧人换吃食。你当为师不知道么?

妹有妹有,甚么都妹有……”

老道叨叨着,起身便往丹房走去。

瞧着师父的身影迅速钻进丹房后,李长安将分水珠放入匣子里,试着用这两日学的御物术搬起湖畔的两块石头。

失败。

最终还是只能用水遁术将石头运进瀑布中。

不一会儿,瀑布底下钻出一颗大脑袋。

四条箭尾豹头凶兽黑旋风.辛巴,双眼微眯,睨着李长安,不耐烦地说道:“小子,又何事?”

“豹老大,你可认得郸宫子?”李长安抬头问道。

“认得,如何?”

“他与妙木仙什么关系?为人如何?”

“不熟。那家伙时常来找老妙请教,老妙说他急于求成,好心点拨过一二。怎的,你想让咱帮忙杀了他?”

李长安:………

“我没有,别瞎说。”

“那你打听个屁啊。”豹大爷甩了甩偌大的脑袋。

李长安早有准备,乘风诀捻起,横飘几丈,堪堪避开。

散养的白胖狐狸和阿紫,这会儿刚从竹屋后的矮山跑下来。一见这大凶兽,小狐狸便奔到主人李长安脚下,尽自己所能地狂吠起来。

阿紫嗡的一下飞到李长安肩上,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小白,别吵。”李长安蹲下身安抚了一下浑身白毛竖起、‘护主’心切的小家伙,对豹大爷说道:

“打听一下怎了,我总要搞清楚这些人与妙木仙的关系吧。知己知彼,也好防范不是。”

对于豹大爷‘问即是动杀心’的逻辑,李长安很是无语。

之前也向它打听过逸仙长老。

是这么个思路:身为‘宠兽’,豹大爷应该要比师父吕老道更了解妙木仙。

结果,这家伙答非所问,还分析了一波,最终得出结论说自己应该能刚得过逸仙长老,云云。

杀气太重,不愧是上古凶兽…的后代。

“嗤,窝囊废。老妙但凡看谁不顺眼,那人必活不过三日。”

豹大爷不以为然地说罢,李长安整个人瞬间被黑线吞没。

“你是说…妙木仙看谁不顺眼就杀??”

“废话。不然留着过年吗?”

李长安抬手扶额,不用想,这话肯定是同为穿越者的妙木仙教给豹大爷的。

“杀心这么重,这得惹多少冤家仇人啊!”

“放心,老妙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走邪道的修士哪用着他出手,咱一掌一个,跟拍浆果子一样。”说罢,豹大爷得意洋洋地喷了一气。

“那…你可知门山内,有谁跟他不对付的?”

“这个嘛,”豹大爷眨了眨眼,难得地思考了会儿,认真答道:“据咱所知,没有。

老妙爱四处游走,这破山头他也待不住。就算真有瞧他不顺眼的,也没用,反正都打不过他。”

嗯…行吧。

师父心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师祖加他老人家的宠兽豹,整个悲呼峰,清一水的乐观主义者。

这,或许就是绝巅天才殒落的最大原因吧。

李长安细想了会儿,在心底将那位长发及腰的郸宫子师兄,划入了【橙色:危险等级二】的序列内。

目前,他将自己接触过拥有姓名或道号的门内人士,分门别类,在脑海中做了个简单的‘泼泼特’。

白色,绝对安全、可以信赖;

绿色,相对安全;

蓝色,与自己有交集、但不多,有待考察;

橙色,危险等级二;

红色,危险等级一;

紫色,极度危险;

黑色…

白色区域内,目前只有师父、阿紫和小白;

绿色区域内,有黄问师尊与勾陈长老,以及豹大爷;

蓝色,斗元大师伯、法云执事;

橙色,自己明明有师父、却时常找妙木仙这个师叔请教功法的郸宫子;本来应该信得过,但由于有可能与师祖存在某种不清不楚、微妙关系的,逸仙长老。

逸仙长老先放一边,如果郸宫子再来悲呼峰,就让师父试他一试。

正准备继续之前的腹稿,‘咕’的一声,肚子先叫了起来。

李长安咂咂嘴,想起这半个月光顾着蹭…顾着修行了,吃的还不如在青泉山的时候呢。

接下来得抽点时间搞搞副业,靠山吃山,是不是可以养点什么呢…

…………

次日,卯时。

经过半个月的练习,李长安现在使乘风诀高空飞行,已经能稳住不被风吹歪、勉强保持直线了。

觉然峰是无极仙山众峰之中最靠近六座悬浮山的,因此,距离悲呼峰还算比较近。

飞了两刻钟,来到[大明堂]。

早课即将开始,几千号弟子陆陆续续到场,跪坐于蒲团上。

一如既往的按部就班,一如既往的划水偷懒。

‘宫’一声,当值弟子敲响晨钟。

李长安正低头翻看先前做的课堂笔记,便听到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抬头一看,便见一位身着浅藕色仙裙的少女,手持玉简,飘飘然步入堂中。

此女,他认得。

并不是李长安记性有多好。主要是,印象还比较深刻。

在入山门前,正是这位骑白鸟的小姐姐,向自己师父行礼。

他认得对方,不奇怪。毕竟,不得不说这位骑白鸟的小姐姐,容貌属于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类型。

但对方明显在看到他的时候,眨了眨明眸,似是在思索什么。

眼熟自己?

李长安立马打消了心底这不切实际,明显有些自恋的想法。

不能够、不能够。只是在山门前照过一面罢了,这都大半个月前的事儿,人哪能记得。

“各位同门,法云执事休沐一旬。接下来的早课,暂由我为各同门讲译。

我名,出云明月。

接昨日法云执事所讲,按下,‘欲得神通,当金水分形;形分则自见其身中之三魂七魄,而天灵地衹,皆可接见,乃…’…”

简洁明了的自我介绍,毫无预兆的进入主题。

这位名字透着满满仙气的女讲师,与李长安初见时的印象,稍有不同。不过,稍一思考他便明白了。

第一次嘛,总归都是有些紧张的。自己以前替导师代课,刚开始也是这样,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就适应了。

不过,虽然这位面冷少女,一堂课讲下来嗑嗑巴巴,多处卡住不太流畅,但认真听课的学生却是比以前还多。

踊跃提问的弟子,一个接着一个、一波接着一波。

早课刚结束,便有多位弟子将这位‘出云师叔’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其中,不乏一些女修士。

对此,自认为深黯人情事故的李长安,也是颇有些不解。

如此,两天后。

觉然峰前所未有的热闹,[大明堂]内座无虚席。

‘同学们’的学习情绪饱满,求知欲空前高涨。

不仅入门未到一甲子的新弟子,连那些与出云明月平辈、入门一百年打底、早已入阶的弟子,都自带蒲团前来‘听课’。

看着黑压压的人头,以及那,凭肉鼻就能闻到、弥漫骚动的荷尔蒙,李长安心底不由冷笑一声。

‘呵,男人’。

为了表示自己是来认真修习的,这些入门弟子就是做样子,也得按早课内容施展早就练得滚瓜烂熟的小术法。

李长安‘看’着[灵能收集器]的数值哗哗往上跳,心情甚是欢快,念头前所未有的通达。

新来的这些百年资弟子,‘质量’可比未入阶的菜鸟弟子们高多了。

这样的数值贡献机,多来多好、多多益善。

大概,衰到极致真的会触底反弹吧。

于是,又两天后。

[大明堂],可能,要炸了。

继各峰入阶男弟子的学习情绪高涨之后,各峰女弟子为表修道决心,也纷纷加入了早课活动。

并且,人数,比先前两天,还要多…得多。

此时的早课场地大明堂,已经不再是以往那般清静修行的讲经道场了。

活脱脱,前世迷妹迷弟的追星现场。

李长安坐在蒲团上,都快被左右两边、两脸痴汉状的男弟子挤成烧饼了。

抬手扶额,属实没眼看。

数量可观、质量更可观。光这几天下来,数值猛涨,再加把劲就能冲击十万大关。

为这,咬咬牙,忍了。

出云明月盘坐在青玉台雕成的莲花状法器上,飘浮于半空中,樱唇一张一合诵读经文内容。大明堂内目测估计快要上万的弟子们,跟着齐声轻诵。

人多归人多,课堂秩序却是非常好,一点也不嘈杂。只不过,人多声大。

觉然峰外,偶有飞过的鹤鸾青鸟,均被诵经声惊得呦一声,蹿入云中。

不多时,便有长者驾云自各峰前来。

也是奇了,最近各峰仙长们都发现,自家门下不少徒弟一大早便驾云离峰。且在出门前,还收拾打扮一番,似是要去赴一场盛会那般。

其中,不乏各峰的仙苗道种。

接连几日,如此情形,这便引起了各峰的重视。

这不,几位中年或半老老头形象的长者修士,纷纷在自家弟子出门后,尾随而来。

于是,便见到大明堂内一派欣欣向荣、自觉修行的情景。

几位长者,互作道揖,有须的抚须,无须的甩拂尘,眉开眼笑一阵寒暄后,这就聊了起来。

“哟,严师叔,您老人家也来了!”

“哈哈,这不,我峰叶染接连数日一大清早便准时离峰。想着来看看,免得年轻人沉迷玩乐,误了修行嘛。”

“严师兄说的是,我家古小飞近几日也是这般。他师父闭关,我这个做师叔的,也不能不管。”

“二位所言极是。不过,看这情形,吾心甚慰啊!”

“正是,正是。倒是没想到,这大明堂之普法早课,居然会有这么多弟子自觉修习。”

“不错,不错。啊~如此这般,何愁我山门不兴啊!”

一阵啧啧赞叹之声,相继响起……

第四十章 我,钱塘首富,前来投奔

觉然峰、大明堂,万年如一日的例行早课,在各峰长者的旁听与品头论足之下,结束。

出云明月却是没有丝毫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青玉石雕成的莲花状法器,刚一落下,一群弟子便有秩有序地列队飞身过来,将一身浅葡色纱裙的出云小师叔、出云师姐、出云师妹,团团围在当间。

坐在最前排的李长安,差点直接被学习情绪高涨的弟子们,给挤成肉馅饼。

‘呵,修士。’

李长安心中笑笑,也不计较。这便收拾东西,起身准备离去。

课都讲完了,各位‘人形数值制造机’也不再修习术法,收割不了多少灵能,还留在这作甚?

今日份数值,超额完成。撒花!

他现在就想着赶紧回悲呼峰,立马将数值提现养成气海。

十万,就是一千点。距离99999,算是迈出了一…小步。

总比原地不动好不是。

照这速度,再来九十九次,那就,气海在手,入阶我有。

展望未来,必须向师父和师祖学习,要抱着乐观的心态;不就九十九个月嘛,按所需时间算,比一般的资质平平修行者还要快上两年。

再说了,还有位宝藏工具人有待开发,保不齐能加速提前完成,也说不准。

‘今儿咱老百姓呀,是真呀真高兴…’

李长安心底哼着小曲儿,将纸笔收进自制的布袋里,正打算捻起乘风诀,便听到一声唤。

“小师叔,请留步。”

这声音嘛,听了四天课,当然识得,便是出云明月。

李长安也没当回事儿,反正跟自己没多大关系,速速闪人。

“长安小师叔!”

嗯~?!

李长安正在结印的手,蓦地顿住;霎时间,便感觉到无数道炙热的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

心底暗道不好。骑白鸟的小姐姐,要搞事!

可人都喊他了,不应一声也不是个事儿。

出云明月自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形堡垒中,飘然飞出,落到李长安面前。

李长安心底很是无奈,但眼下也是跑不了路了,僵硬转身、学着师父的样子,露出一个给人感觉淡然无味的微笑,礼数周到地称了声“代执事。”

他可不敢托大。虽说辈份属实,但他此时想留给所有人‘不知道哪个峰新来的不起眼小弟子’的身份与形象。

然,天…女不遂人愿。

众目睽睽之下,明艳无双的出云大美人,冲他拱手作了个道揖,扑闪着双眼,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

“小师叔,明月这几日见您所用之物,颇为独特。不知,能否借明月一观?”

近距离四目相对,看着对方那明亮的美眸,李长安心底一叹。

不好好上你的课,一双好好的眼睛都东看西看些啥?

面上保持着淡然无味的微笑,二话不说,伸手进袋。写过的笔记自然不可能给出去,果断撕下一张纸。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先前围着出云明月的众弟子们,纷纷朝二人身边聚集过来。

眼见自己就要被陷进包围圈了,李长安飞快将纸笔扔给出云明月,又快速捻起乘风诀手印,准备跑路。

这个动作,引起了围观者中不少人的不满。

这不起眼的小弟子,居然敢对自己女神这么粗鲁。

出云明月接住突然冲自己抛过来的纸笔后,也是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李长安已经从包围圈中拔空飞起,逃也似地,跑了。

这小小插曲,并没削减弟子们高涨的学习热情。

众人继续将出云明月团团围住,继续展开热烈的学术讨论。

大明堂共有八扇大门,各门外,先前被自家弟子自觉学习热情感动到的几位仙长,又凑到一块儿聊了起来。

“方才,那位小后生是哪峰哪位同门门下弟子?很是面生,未曾见过。”

“严老都不知,我等就更不知了。”

“这位代法云讲早课的是【坐忘峰、紫霄上人】门下高徒,出云明月。方才,听她称那小后生为小师叔,莫不是贫道年纪大,耳力不佳,听岔了?”

“诶~我也听到是喊小师叔来着。”

“照这么说,与我同辈?怎的,一点印象也无。且,那后生看着似十六、七的少年郎…这就奇了啊!”

……七嘴八舌的,最终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而话题正主李长安,已经快要飞到自家悲呼峰了。

“明天看看找人换个位置。远离这种风暴核心危险人物,少点事为妙。”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纯粹不喜欢被人关注。在自己没能力自保的情况下,少给师父和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另外,得问问师父,山内不知何处可采买生活必需品。尤其是鸡鸭幼崽之类的,这天天吃素,嘴里淡的都快…

“嗯~?什么人?”

乘风将落之前,李长安看到有个人影站在竹屋前。也没走动,只是左右四处张望。

师父应该又去丹房了吧。

边想着,微风缓散,李长安落在人影身后十丈远的草地上。

“咳,敢问…”

甫一出声,竹屋前的人,似是被惊吓到了,震了一下赶忙转身。

李长安??!!

一身烧包浅粉色长衫的公孙拓,一见到李长安,纳头便拜,就差跪地叩头了。

“小道兄!!”

近一个月未见,公孙拓还是那个公孙拓,面容上不乏风尘仆仆之色,但还是一如既往的,俊。

见这小帅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李长安内心里是一脸懵逼,脑门顶着三个巨大的黑色问号。

不是说,普通人跟本来不了仙山的吗?

不是说,离的十万八千里,凡人就算骑最野的快马、喝最烈的酒,跨越一洲起码得花上一年光景吗?

不是说,护山大阵,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门内人进出都得有上师玉牌,物业管理安保水准很高的吗?

“公孙公子,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李长安已经走到公孙拓近前。

纳头深鞠一躬的公孙拓,一把将李长安抱住,激动地说道“小道兄,你果真…果真是仙人!崂首捕没骗我,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李长安嘴角抽搐,将紧紧抱着自己的粉红郎君从自己身上扯开,意思意思配合地点点头。

“我没事,那个…公孙公子,话说,临江城距仙山这么远,你怎么来的?”

公孙拓激动的一张俊脸泛红,平复了下心情,一五一十回道“拓拜请崂首捕,请了位半仙……”

等公孙拓极尽详细地述说完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李长安就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好了。

是什么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贫穷。是贫穷啊。

李长安两辈子都没当过富二代或者暴发户,作为一枚母胎**丝,他永远都想象不到有钱阔大少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

前世看过不少某二代、某实现了小目标的大少,私人飞机出行如何如何。

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居然能有幸结识到这种,交朋友不计较对方有没有钱的真性情阔佬。

真打飞的。

算起来,两人差不多是前后脚从临江城出发的。

同样跨越一大一小两个部州,李长安用了七天,公孙拓则用了将近一个月。

原因是,崂观海帮公孙拓找的‘滴滴驾云师傅’,修为远不及自己师父吕老道。

好歹也是天峰境,虽说在门内算不得什么高手,但民间那些个野修、半仙,跟大山门大传承、正儿八经的真仙人还是有相当大区别的。

更何况,那位号称半仙的野修,不仅要载着公孙拓,还得载上此时正摆放在竹屋门前,大箱小箱一堆行李。

话说,飞这大老远,才收一百两黄金。那位‘半仙’师傅,真是业内良心啊!

到了山门外,公孙拓懵里懵懂地出示了崂观海的举荐玉牌。

看守护山大阵出入口的当值执事,联系希微峰掌事,得到明确回应,来者是待收弟子。这便里里外外用仙识扫了一遍,确认没有妖魔邪祟之气,方才放了行。

“小道兄!拓都想好了,若崂首捕是为让拓心安,假称小道兄还活着,拓便拜师学道学法,将来学成了好为爹娘还有小道兄,报、仇!

若,小道兄真如崂首捕所说,还好好活着。拓,便拜入小道兄门下。

这下好了,小道兄还活着。

拓,这就拜您为师!”

说着,公孙拓就要往地上跪,李长安连忙一把将他揪住。

“我说,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拜啊。搞的我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啊~~这…是,是拓的错,小道兄见谅!那,那拓该当如何拜师?”

“如何拜师啊~~这个…”李长安想了想,咦?好像思路进入了什么奇怪的区域。

被带跑偏了,拨回来。

“不是。公孙公子,我并非什么仙人,你拜我为师,简直是荒谬啊。”

对啊,拜个鬼啊。自己别说是半桶水了,连根基都无,还收徒,神经病吧。

公孙拓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失落地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后,又迅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拓明白,拓一介凡夫俗子,配不上与小道兄学法。那,就让拓留在小道兄身边,当个随侍吧。”

李长安………

富家公子的脑回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拓之爹娘惨遭妖祟毒手,凡尘中再无牵挂。

除了两座祖传酒坊之外,拓将其余家产悉数变卖。

好在,我公孙家仅仅是钱塘首富,也无多少身外物。只是不知,这些俗物在仙山之地,可有用处。

小道兄,拓此番前来投奔,您可千万别赶拓走呀…”

咣噹、咣噹…

公孙拓一面说着,一面将竹屋前草地上的大小箱子挨个打开。

李长安双眼一阵刺痛。无他,亮瞎矣。

只见,那八大七小十五只箱子,尽皆是黄金砖、翡翠、玛瑙、珊瑚…之类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财宝。

太可恨了,实在是太可恨了!

这位大少,说这种话,你的良心不痛吗?

李长安抽吸一口气,盯着公孙拓看了好一会儿,看的是直摇头。

就这,没将这傻子半道截了。不得不说,那位滴滴驾云师傅真真是顶级行业良心。

傻人有傻福啊!

这要换个心思稍微有一丢丢不正的,后果可想而知。

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直接把公孙拓挫骨扬灰;譬如那终年雨不停的雨师部、火山时常喷发的火羽岛,都是杀人越货的天赐之地;

或者,伪装成被妖族追杀,干掉公孙拓再给自己来两掌,事后就跟崂观海说人被杀了、财宝被抢了……

《一万种谋财害命扬灰**》,了解一下。

“你啊,太年轻了,太不懂世间险恶了。

财不外露,知不知道。

快,搬到屋里去,别让路过的谁谁谁,看到了。”

李长安不仅善意提醒,还不辞辛劳亲手帮助公孙拓,将这十五箱财宝一一搬进了竹屋二楼。

他自己的房间里……

第四十一章 你居然开无双...

拓,来到悲呼峰的第三天。

躲丹房里避门谢客的师父,总算露了个小面。

吕老道自是知道悲呼峰多了个人,很快便判断出这一分熟的气息,乃是那位全家不幸遭毒手的悲情公子公孙拓。

这件事,倒是给忘了。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公孙拓,吕老道便想起在临江城时,曾为他推衍过命盘。

话说,本该福禄双至、加官进爵、封候拜相、高寿圆满的三台八座大运之子,为何会落的如此境地?

叹了口气,吕老道睨了站在一旁不停冲自己使眼色的徒儿,颇有些为难道“公孙拓,你这份心意,贫道自然能懂得。只不过……”

‘很好,师父懂我。快点拒绝他。’李长安满意地给自己师父点了个赞。

“仙师,求您成全。哪怕刀山火海,只要让拓留在小道兄身边,为徒为仆,拓心甘情愿。”

李长安看了眼跪在师父脚边、脸上写满真诚二字的公孙拓,嘴角不禁抽了一下。

怎么说呢,不是他心狠,他是真没那个本事收徒。

让人堂堂钱塘首富,给自己作个道仆。咳…这种事情想想都荒唐。

可这憨货,带着全副身家来投奔,他总不好赶人走。

李长安这么想,绝对不是为了钱财。那十五箱财宝他只是暂时保管,等给憨拓找到去处,自然会全部…大部分归还。

吕老道又睨了自己徒弟一眼,捊须细思。

‘瞧长安这副样子,是想让我收了公孙拓为徒。

可…我悲呼峰一脉,自那一战,祖师爷触怒天威之后,气运被压。一脉传承勉强苟延万年,就算我肯,天威顶不住哇。

再者,这天威也不是按先来后到算的,这万一,遭殃的不是公孙拓,而是长安…不行,万万不行。

不过…长安自身本就无灵根、妙骨,即便天威降罚,也是罚无可罚。

这公孙拓命格非比寻常,且探其是否有修行资质,再作计较。

嗯!那便,如此。’

为了徒弟,吕无相难得地动用了他那颗不怎么绕弯的脑子,好好思忖了一番,主意打定。

“起身吧,你且上前来。”

李长安怎么个章程??

公孙拓欣喜非常地立马起身,吕老道抬手弹指,一缕无形无态的仙力,自公孙拓颅顶钻入。

随后,老道又闭目轻念咒语,再睁眼之时,李长安分明看到自己师父的眼眸中,似是多了一轮光晕。

开灵瞳,使仙力探查。约摸十息功夫,吕老道确认了自己所探查到的结果后,精神为之一振。

万万没想到。

这是…捡到宝了!

只要别像长安这样空资质,但凡灵根、妙骨二者有一,吕老道都想好了办法。

找斗元大师兄,推荐一位修为、德行皆属上乘的徒弟,收了公孙拓便是。也算,成了这忠厚实诚好青年的修道之心。

虽说修炼到入阶可增寿元,但,前提条件是你得能在普通寿元耗尽之前,入阶才行。

修行路漫漫,前程亦是未知数。世人皆知苦,并非什么人都能下定决心踏上修行路的。

更何况是像公孙拓这样的出身,能主动舍弃丰厚的身家,斩断尘缘入山门,光这份决心,这孩子就值得他吕无相高看一眼。

谁能想到,这孩子不仅灵根、妙骨俱佳,还是个…

无双!

无双者,三花开灵、阳火入窍,一点则通、一通即明。

乃万中无一的,仙、苗!

这样一来,吕无相反倒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公孙拓,你是想拜在贫道门下修行吗?”

李长安刷的一下扭头看向自己师父,眨了眨眼,意思是‘师父,你搞什么呢’。

吕老道却是没注意到徒弟递过来的眼神,全部注意力,暂时都放在了眼前这位万中无一的仙苗身上。

公孙拓立马摆手,解释道“不敢不敢,仙师,拓哪敢有此非份之想。拓只望能得仙师恩准,让拓拜在小道兄门下,作个小徒。”

吕老道眉毛都挑起来了,这才扭头看向徒弟,惊愕之下,竟还点了点头。

点了点头?这算…什么反应?

李长安抬手扶额,心底哀嚎一声。师父这脑回路,到底岔到哪儿去了。

“长安啊,你若想收…”

“我没有,我不想,我不行。”

李长安放弃挣扎,不再给眼色了,直接挑明说道“师父,就我这两下子,旁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

让我收徒,这不是耽误憨…耽误公孙拓的前途嘛。”

吕老道又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以公孙拓的修行资质,拜你为师,确实是暴殄天物了。”

李长安………

虽然对于师父的日常埋汰加嫌弃,李长安早就习惯了。可是,眼下好歹有个崇拜自己的迷弟在场,能不要这么实诚吗?

等会儿,什么叫暴殄天物?

“公孙拓,以你的资质,贫道可以举荐你去泰然峰,也是那崂观海师祖门下。那处高师众多…”

没等老道把话说完,公孙拓扑嗵一下又跪坐在地了。

“求仙师别赶拓走,拓只想常伴小道兄左右。求仙师成全!”

这台词、这场景…怎么有种,奇怪的、说不清楚的、莫名其妙的,好像是师父要棒打他和憨拓这对苦命鸳鸯的奇妙感觉呢?

李长安抬手扶额,一把将不远十万八千里前来碰瓷的家伙,给拎了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求这求那,能不能涨点出息。”

公孙拓呆呆地看着李长安,突然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回了句“拓明白了,拓今后一定有出息。”

唉~~李长安心底长长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行吧。这个有钱憨货跟自己那一把年纪还很傻、很天真的实诚师父,真乃绝配!

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考验。

正心底哀叹,便听那边的实诚师父突然踱了一下脚。

“长安,你与公孙拓在峰上等着,为师去趟泰然峰。”

说罢,一道青光闪过,人便消失于竹屋内。

得,师父的日常就是有事泰然峰,无事躲丹房。

真不知道师祖当年眼睛是不是被毒物毒伤了,居然会收了师父为单传弟子。

迷之操作啊!

………

不出半个时辰,吕老道匆匆去急急回。

一进竹屋,李长安便发现,师父满面春风,好似刚刚去了趟三温暖。

看来,斗元大师伯定是给师父指了条明路。

“公孙拓,贫道问你。”

公孙拓呆呆地点了点头,李长安一脸警惕地看着老道,心底不由自主响起一首熟悉的旋律‘有一种,不祥滴预感’…

“你可是真心想拜入我悲呼峰?”

公孙拓忙点头,“拓别无所求,为徒为仆,听仙师安排。”

“好。”吕老道朗声道“听仔细了。

你之精气神,也就是修士所称之三花,先天开灵;只要稍加引导,便可节节攀升,用不了十年,便有望入阶;

你之阳火,于胎中便已入窍;如此,只需习得入门法诀,凝成气海,便可自行运转体内二十四窍;

一点则通、一通即明;万中无一的仙苗,修行界的无双体质,说的便是你这种。”

公孙拓???

李长安………

李长安脖子略有些僵硬地扭动,正好与一脸懵逼的公孙拓,两两对视。

呵!命运。

自己这苦逼的要啥啥没有,你小子倒好,居然开无双…

我特……(前世粗口,略)

吕老道继续道“以你此等修行资质,无论是去泰然峰还是临阿峰,亦或门内各峰,你都能拜在高师门下。

以贫道看来,不管是哪位高师收了你这种仙苗弟子,必会重视对你多加关照。

想要修得千年寿元,入阶登仙,皆不在话下。

可,若是在我悲呼峰,却有着性命之忧。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非是贫道不肯收你,全是为你仙途考虑。

你,可听懂贫道所言?”

李长安脑门上的黑线都快将他整颗脑袋吞没了。

这么快,就为人家的‘仙途’考虑起来了。

合着,公孙拓这憨货还是个随随便便修行一下就能成仙、拿了位面之子牌的,真主角!

嫉妒使人丑陋。李长安此时的感受,就像泡在柠檬海里畅游。

真主角、位面之子本子,公孙拓一脸分不清是木然还是坚定的神情,目光灼灼盯着吕无相,道“拓虽学识浅薄,但也能懂仙师所说之大概。

仙师,拓主意已定。不论是何种险阻,拓都只愿常伴小道兄左右,不离不弃,誓死不渝。”

“你且三思!”吕老道老脸微微有些激动道。

“不瞒仙师与小道兄,拓在来仙山之前,便已思虑清楚,且做好了也许会在途中遇到意外枉死的准备。

但,拓不悔也不惧。

自小父亲便教拓,为人首要,便是赤诚。

我公孙家遭灭门之难,是小道兄一而再、再而三救了拓。

当时,崂首捕不信拓,无人愿为我公孙家寻查真相。是小道兄,不惜以身犯险,去捉那蛇妖。

虽未能捕得蛇妖,但也查清,我公孙满门并非被蛇妖所害。真凶,乃是那化身为九宫真人的大妖。

拓无能,抓不到那大妖。但好在,真相大白,我那可怜的双亲之亡魂,也算沉冤昭雪,得以安息了。

如此大恩大德,拓每每思及,便觉九死不足以为报。

小道兄说他并非为了拓以身犯险,但拓知道,这是小道兄不想让拓心怀愧疚。

拓都懂,也请仙师与小道兄,能懂拓之心。

莫说拜在仙师门下恐有性命之忧,便是现在就要了拓的命,拓、亦、无、憾!”

公孙拓一番慷慨陈词,说的吕老道眼中竟是泛起了些微的雾气,老脸颤了颤,大喝一声,“好!”

吓了李长安一跳。

抬手扶额,甚是无语。这俩一老一少,莫不是在演[感动仙山]。

吕老道抖了抖衣袖,伸手亮出掌中玉印,道“公孙拓上前来。”

公孙拓听话地走了过去。

吕老道轻念不知名的咒语,便见一道金光自玉印中熠亮而起。

金光印记浮现,竟是悲呼峰一脉历代门人名谱。

最末尾一个名字,便是李长安的。

废归废,师父好歹也给了自己一个名份。如此一想,李长安心里那一丢丢的小嫉妒,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人比人,着实没什么好比的。偶尔有点小失落,小不平,那都是常事。

吕老道左掌印,右手立起两指,于金光印记名谱之中,刻下‘公孙拓’三字。又将其生辰八字用仙力锁进其名之中,这便算是收徒完成了。

虽然看上去很仙气的样子,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略有些草率。

就这样,李长安草率地多了一个,师弟。

………

李长安所知道的【猎蛇行动】的后续,便是崂观海立地冲阶,公孙拓万里投奔。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位业界良心‘滴滴驾云师傅’带着公孙拓,往无极仙山飞来之时,临江城外南行三百里的一座普通山头,也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距离护城河猎蛇行动,已经过去了月余。

这座普通山头的普通猛兽们,渡过了胆战心惊的几波清剿后,全都心服口服地伏首称小弟。

当然,这些普通猛兽如今也只是徘徊在开灵智的边缘,尚无法开口称那头硕大无匹的野猪一声,猪大王。

但这头在护城河一役中有着‘彪炳战绩’的野猪王,已通过横冲直撞、往死里刚的路子,坐实了自己一山之王的位子。

这日傍晚,站在山头仰望夕阳、回忆猪生的野猪王,突然心中有感。

似乎、好像,自己的猪生又要发生变化了……

第四十二章 领玉牌,师兄弟正式入门

别人的故事里。

总有一个可爱到炸、或天然呆萌、或机灵古怪、或美艳不可方物、或…的,小、师、妹。

李长安就不一样了。

他有一个,憨到炸、萌到呆、日常方的师弟。

继弄炸他花了两天功夫糊好的多功能灶台后,憨货公孙拓又搞爆了他花了五天才做出来的自制小型‘采石机’。

李长安坐在竹屋后山脚底下的竹椅上,抬手扶额。

“小道…师、师兄!”

憨拓手足无措地攥着手里一节他所理解不了的把手,一张养尊处优惯了的粉白脸蛋,此时焦黑;披散着一半的长发尾端,被烧得也是一股子糊味儿。

“我的三叉神经好痛啊!”李长安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脑袋可能也快炸了。

“师兄,拓,拓不是故意的!”

李长安叹了口气,扫了这老实巴交一副委屈样的憨货一眼,从竹椅上蹦起来,不耐烦地挥挥手。

“唉,算了算了,再搞一台就是了。你赶紧去湖边把脸洗一下,等会儿师父别又说我欺负你。”

憨拓听话地点点头,一溜黑烟往湖边跑去。

“长这么好看有鸟用啊。真是…”

李长安嘀咕着走到正开采了一半的‘矿井’边,捡起两块黑得发亮的矿石状物体,放进一只用竹蔑编的筐里,自语道“得想办法尽快把第一批货弄出来,道生第一桶金,就指着这了。”

收完一上午的开采成果,心疼地将被爆成两截的小型采石机,也装进筐里,心底正在跑神兽,便听竹屋那边传来一声喊。

“小长安!吃饭饭啦~~~”

“来了来了。”

李长安背起沉甸甸的竹筐,往竹屋走去。

憨货的使用方法没开发出来,阿紫却通过几天旁观学到了他的三成手艺,做的一手好饭菜。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竹屋正厅,一张四方八仙桌,稳当当摆在正中央。桌上四菜一汤,有鱼、有肉、有灵菜。

小白狐狸萌巴巴地蹲在桌边摇尾巴,神态与它的大部分同类,有着很大的区别。

吕老道早就出丹房了,此时正坐在上位。李长安将竹筐搁在门外,蹿到桌边抄起碗筷便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公孙拓也刚刚洗完脸和半截头发,进了屋,冲老道拱手有模有样做了个道揖“师父,师兄。”

老道乐呵呵地招手,“快来,吃饭吧。”

说罢,老道又嫌弃地看了眼像头饿狼的徒儿,哦不,此时应该要唤作,大徒弟了。

“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就不怕噎着。”

李长安边吃边点头,也不应话。只习惯性地,将鱼头夹到老道碗里。

“小长安,小长安。”一个轻快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紧接着,一身浅紫霓裳长纱裙的小厨娘、忘忧草草灵阿紫,抱着一小筐果子轻盈地飘进屋内。

她这个模样,李长安在临江城中就已经习惯了,老道也是前几天才适应过来。

“师姐。”公孙拓刚刚坐下,又起身冲阿紫揖了一礼。

他并不知这位‘仙子’真身,李长安和吕老道也很默契地懒得与他多解释,反正日子长的是,以后慢慢就了解了。

“阿紫这手艺一天比一天好,天生小厨娘啊!”李长安边吃边不忘夸上两句。

不付出劳动就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想挑三捡四?哄哄这傻丫头,也就浪费点口水,划得来。

果不其然,阿紫笑弯一双月牙眼,开心得直嚷嚷,“真的么。那晚上,阿紫再多做两个菜。”

“嗯,行,你开心就好。”

一顿饭罢,吕老道抹抹嘴,理了理长须,对大徒弟道“长安啊,去换身干净的道袍,随为师去趟[庚录堂]。

给你和小拓把名录领了,以后每月可领月俸。

另外,你看看是否有需要去[卷藏阁]查阅一些典藉。若要,就再领块通行玉牌。”

“师父,这通行玉牌,除了能进出[卷藏阁]外,还有哪些地方能去?”李长安问道。

“这钟会峰的[卷藏阁]人字殿可去得;觉然峰[大明堂、大别堂]可去得;

飞来峰[明心堂、明意堂]也可去得。不过那处你们还没到去的时候,等入了阶,需由执事守护闭关再说不迟。

旁的各峰,均有峰主、掌事打点,虽都是同门,但贸然游荡,也是不妥。”

“知道了,师父。”李长安心里有数。

莫说去其它峰游荡,就是请他去,他还得琢磨一下对方出于什么动机、有何目的。

梳洗、收拾一番,李长安换了身浅青灰色道袍,站在一身白衣胜雪的公孙拓旁边,虽不输半分,但却给人以一种不起眼、存在感不强的观感。

吕老道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不知想到了什么,乐得呵呵一笑,抚须转身,一挥手。

竹屋门前便多了团仙云。

师徒三人飞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到达建在万枢峰的[庚录堂]。

李长安与公孙拓都不禁看直了双眼。

万枢峰比悲呼峰大了不少,在降云之前,从空中看下去视角很明显,约摸有个三四倍的样子。

而这[庚录堂],与其说是堂,不若称其为殿;

门外,左右两边各有一巨大石龟,龟背上驮着玉石碑,上刻先人祖师爷的名字;碑前各置一鼎,其内香火不断;

大门高有上百丈,堂内直立着无数支粗壮的玉石柱体;有十来片仙云,悬停于各位,有些位于玉石柱顶部,有些则低一些。

走近看,柱上刻有各峰门人名字与此时修为状况,至于生辰八字及所习功法之类的,则非一眼可观。

这点**,还是得为弟子保全的。

“吕师叔!!唉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悬停于殿堂内半空某处的一片仙云急急降下,一位中年胖大叔模样的道人,冲吕老道揖了一礼。

吕老道面上挂着那个令人感觉索然无味的笑容,应道“嗨呀,是南宫啊。百年未见,可好啊?”

“都好都好,师叔,承蒙您当年帮师侄说话,不然这份差事早就丢了…”

两位个子差不太多的师叔侄,这便寒暄起来。

期间,南宫道人还暗搓搓地八卦了一下关于妙木仙的‘内件事’。

照着徒弟教的说词,吕老道没说是,也没表否,打哈哈地敷衍了几句。

稍后,这位南宫执事麻利地给两位辈份相同、年纪差好几百年的师弟,办好了一应手续。

拿着属于自己的‘身份玉牌’,李长安很怀疑这玩意的可复制性。

吕老道拂尘一挥,仙云速度徐徐放缓,笑道“为师还是入门那时,领过名录与通行玉牌。

没成想,近千年过去了,门内竟将这名录与玉牌合二为一。

如此也好,免得东一片、西一块的,诸多麻烦。”

领了玉牌,李长安与公孙拓师兄弟二人,这就算是真正的入了山门。自此之后,也是名正言顺的修士了。

不过,这身份玉牌看么看,都不似有什么玄妙之处,着实普通不过。

“师父,这万一要是有人想混进我们仙山,照着做一块不是很容易嘛。”

吕老道笑了笑,答道“你啊,就爱想这些个污七八糟的。何人会如此无聊,没事做混进我无极仙山作甚?

再者说了,即便真有此等屑小,想要仿制那也只能仿其形,而无法仿其神。”

李长安也笑了笑,要不说自己师父心大呢。呵…

“师父,这玉牌内是不是另藏玄机啊?”

“那是自然。

各仙门道宗,均有各自的护山大阵。另外,各峰、各殿、各堂,也均有禁阵。

这些,以后你们慢慢便会知晓。

总之,无此玉牌,在门内行走便诸多阻碍。有了此玉牌,可去的地方就多一些。

待到修为提升入了阶啊,可通行之地,自然也就多一些…”

一路上,师父所说内容,李长安一一记在心中。

哪里能去,什么殿什么堂各是派何种用处,对弟子修行炼法之地划了几处重点。

不过,目前那几个能加快[灵能收集器]数值飙升的修行场地,他还去不了。

无极仙山几十万年传承,门规缜密,等级制度严明。

其实,划分等级,以及设置等级可访问区域,这种在李长安看来有点类似游戏的设置,实则是非常合理的。

这并不仅仅是实力与身份的象征,更是为了保护弟子门人的身心健康。

什么等级修行什么样的功法、传授什么样的经文,这都是有讲究的。

过犹不及,若能力与所学不符,反会自伤道基根骨,百害无一利。

………

回到悲呼峰后,吕无道又钻回到他的丹房中,继续他未竞的炼丹大业。

阿紫带着小白,飘到瀑布那边,撩骚黑蛮子去了。

在李长安看来,这俩也是贱的慌。

撩么要撩的,豹子头被撩的不耐烦吼一嗓子,这俩又会吓的花容失色、毛发直立。

也许,万物万灵都跟人一样,有各种各样的怪异趣味吧。就像有人喜欢看恐怖片一样。

李长安没这方面的爱好,自然也就体会不到个中乐趣。

他目前最大的爱好与乐趣,除了在山脚下圈了块不大的地儿,养殖师父购回的一批灵兽外,就是挖矿、伐木、造纸笔。

前者,自然是为了小小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而后者,便是因为那位冷面美人,出云明月。

事往前头说。

他有一次偶然在师父的丹房发现了石墨块,便心血来潮削了几根木条,做成土法铅笔。

那天,早课结束后,出云明月问他借看纸与笔。他怕被几千双眼睛‘看杀’,扔下纸笔,就一溜烟跑了。

结果,第三天早课后,便有一老道找上了他。

老道自称坐忘峰即墨道人,是出云明月大师伯。其向来爱钻研‘民间艺术’,发觉李长安所制的硬笔与浆纸颇为奇妙,便有心想要一些来用。

为此,还掏出十块下品灵石,笑说不会让小后生吃亏,云云。

李长安推脱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接单。

次日,便将手头存留的十几支土法铅笔,和一沓在青泉山时用竹子做的竹纸,统统给了那即墨道人。

没想到,不出数日,这位白发飘飘、书卷气极深的即墨老道,又给了他一笔‘大定单’。

按老道给的那十块中品的灵石,李长安估算一番,完成这笔大单所需耗材说不上多,但光光师父丹房里的那点存货可不够。

好在,师父说,这种乌石他们悲呼峰多的是,随便挖。

至于竹子嘛,呵,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竹海之边。

所以,关键问题就是,没人手。

靠他一个人,光打磨石墨块,手就得磨秃撸皮了。

把竹筐里的矿石倒在地上,李长安将目光落在了一旁草地上,正盘腿打坐、练习吐纳周天入门法的公孙拓身上。

这个憨货师弟,学厨厨不行,采矿矿要塌。

也不怪他,贵公子做不来那些粗活,正常。

那,干点这种‘轻巧’小活,总可以的吧。

公孙拓没来由感到后背一凉,睁开眼,一脸茫然地上下左右看了看。心说自己这是道心不稳啊!

李长安摆好加工石墨块的家伙事,突然,心口没来由的漏跳了半拍。

随之,浑身寒毛陡然间竖了起来。

‘不好!毒发了?!’

这个瞬间,李长安,很慌的。

幸好,这诡异的不寒而栗的感觉,一霎即逝。

‘莫非那妖女下的是蛊咒之类的东西?可以远程操控?’

前世粗话,略。

…………

遥远的极北之地,北极渊。

一片冰雕玉砌的山巅,耸立着一座巍峨如水晶般的剔透宫殿——霜花宫。

霜花宫之下,四顾茫茫,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色的白。

万里冰封,尽收眼底。

然而,在这样一个万物凋零的绝境,竟有一处绽放着姹紫嫣红、春意盎然。

四方妖主之一的雪妖主,正在这个与自己领土气质极其不符的后花园,招待贵客。

繁花怒放、绿意融融的花园正中,两张造型浮夸似百花王座般的高椅上,坐着两个女子。

“啊嚏~~嗯?~”

正吃着果子、斜躺在秋千椅的树妖女,突然打了个喷嚏。

另一个身着繁复花裙、头戴冰晶王冠、面容冷艳妖冶至极的雪妖主,扭身倚在花椅一侧,关切道

“柳…姥姥,莫不是我这霜花宫过于冷清,惹您冻着了?!”

也不知柳神大人是怎么想的,居然改了这么个一言难尽的称谓。

与自身形象完成不符,不过,若论起年纪…咳!不该想,不该想…

此时已经对外宣称了自己新名号的姥姥,摆了摆纤长的手臂,懒懒道

“跟你没关系,我最近可能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哦?奇怪的…东西?!”

面容约摸三十岁上下的雪妖主,疑惑地从侧旁看了眼那位。

她细眉微微一蹙,一双媚眼流转如丝,暗自揣摩起柳神大人话中所指,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四十三章 仙子玉手纤纤握

一大清早,卯时未到,李长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洗漱一净。

用旧道袍内衬做的擦脸巾抹着手,看向那层润滑如无物的护山大阵外的天空,心底不由便响起一支熟悉的旋律。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

咦,怎么会有炊烟?

“小长安~~喝粥粥啦~~”

李长安浑身一颤,看着一扭一扭冲自己走来的阿紫,心底直犯嘀咕‘这丫头又想搞啥’。

天都没亮透,起的比自己还早。呵,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李长安警惕地接过阿紫递来的陶碗,先发制人道“说,这次又想要什么?布料还是首饰?

不要太过份啊,前次为了给你弄这身衣裙,我已经被掏空了。真的一个子儿都没得了…”

“师兄早!”公孙拓睡眼惺忪地从竹屋里走出来,看上去很是疲惫的样子。

昨天午后到夜里,他一直都在不停地磨石墨条。

长这么大,他公孙大少爷何时干过这么多活儿,此时双肩和两腿都酸软得好似有千斤重。

“师姐想要何物?尽管去箱子里挑,喜欢拿去便是。拓之所有,便是师兄、师姐与师父之所有。”

无形炫富,最为要命。唉,罢了,憨货就是这个脾性,只要别在他人面前这么傻就行了。慢慢调教吧。

李长安摇摇头,将擦脸巾挂在竹屋门前的麻绳上,没等他开口,阿紫嘿嘿笑着凑到他耳边。

李长安拿手挡在自己耳畔,正好捏住阿紫的小脸。自从在临江城那次无意游荡进了一间…之后,这丫头就开始往奇怪的路线上跑偏。

捏着阿紫的脸,将她推开,李长安没好气道“教了你几次,保持距离。

说话就好好说话,走路就好好走路。你看你扭的,腰都要断了,你以为自己是蛇变的吗。”

阿紫瘪了瘪嘴,扯着李长安的衣袖道“小长安,你今天出去玩能不能带上阿紫啊。阿紫保证不惹事的,好不好嘛~~”

这尾音拖的,谁受得了。

“不行。”李长安一抬手扯回自己的衣袖,“老老实实呆家里,无聊就跟小白找豹子头玩。”

“不嘛,豹子头有什么好玩的。你天天都溜出去玩,凭什么我就不行。哼!”

“还踱脚?你就是将地踱穿了,也不能出去。

再说了,我又不是去玩,我是去上早课,去修习,懂不懂。”

见阿紫还不依不饶的想要继续纠缠,又想到这丫头要真闹脾气,往后就得自己动手做饭,浪费赚第一桶金的宝贵时间可不行。

掂量了一下,李长安勉为其难地说道“这样,你乖乖的,我很快就练成第一层功法了。到那时,就带你出去玩。”

“真的?!”阿紫欢快地原地转了一圈。

呵,女人。

就是这么好哄。

………

吃完早饭,李长安让公孙拓抱着只蒲团,施展日渐精湛的乘风诀,往觉然峰飞去。

既然拜师入门,那就带上这个师弟,一起去听早课。

自己那三不管师父可真是个甩手掌柜,每天也就抽半个时辰给公孙拓讲解入门心诀,余下一应基础术法入门,全都扔给了他这个师兄。

一想到这些,李长安就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师父。

大明堂内,人山人海。

虽然拥挤,但秩序倒是丝毫不乱。

李长安的位置左右两边,两位痴汉脸的男修来的比他早,已经像护法般稳坐于空蒲团两侧。

在当值弟子处登记了公孙拓的名字,勉强在角落里找到个能下屁股的地儿。公孙拓这会儿才明白,师兄为何临出门前让自己带只蒲团了。

‘宫’

早课晨钟一声响,大明堂内静悄悄。

一脸木然从未有过任何表情的代执事、早课讲师,出云明月飘然入内。

仍是那一袭藕色纱裙,盘坐于青玉莲台法器上,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炼,其讲经的流畅度,有显著提高。

左右护法,咳…左右两边的两位百年资弟子,一位单手抵着下巴,每当出云明月从眼前飘过时,便两眼冒星星一脸花痴样;

另一位相对含蓄点儿,出云明月诵经译文,他便跟着念,还摇头晃脑一副‘我很懂’的样子。

《清心定灵诀》、《气海蕴经》、《五行妙法》…等,李长安将此类经文统称为‘六道宗通用入门基础心诀与术法’。

实际上,这些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凭良心讲,师父是个好父,却非良师。

除了让他死记硬背之外,也没什么修习心得教给他。

再加上,宅在青泉山十几年,除了这些读物之外,也没别的好消遣。这些经文,字数不多,且他本身记性就好。

按着自己的阅读理解,李长安能感觉出来出云明月备课还是很用心的。不少注解与他所想的差不多,还有一些领悟方面的解释,那就因人而异了。

总之,基本上,出云明月的课对于李长安来说,可听可不听。意义不是很重大,他主要还是来吸…来扩充灵能数值的。

因此,百无聊赖之下,李长安便开始琢磨起怎么制作一台小型‘切割轮’。有了这玩意,就不用自己费劲一根一根地削笔芯当中的凹槽了。

边想边画,李长安在纸上大概画出了切割轮与固定轴的解构简图。

至于如何运行,入门级风遁术应该可以解决这个动力问题…

“咦,你这画的啥?”左边的星星眼痴汉好奇地低声问道。

右边的‘我懂’兄也被吸引了目光,不过,他关注的是李长安手上那支细长的木条。

“此笔,墨色浅淡,笔尖纤毫却异常有力。妙!”

这会儿,出云明月飘到大明堂最后方的位置,两位痴汉见不到女神,这就开始课间开小差了。

‘我懂’兄刚说罢,星眼痴汉便哦了一声,道“怪不得,前几日,出云师妹还主动问你要了此笔。原来,竟有这般机巧。呃,这位…”

‘我懂’兄拧眉想了想,低低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日,出云师妹管你叫做…小师叔?!”

李长安嘴角一阵抽搐。

闲极无聊的男人啊,请将你们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回美丽的女讲师身上吧。

星眼痴汉也跟着呀了一声,引起身后认真听讲的新弟子们的注视。

“小…师…叔,此笔,能否借来一观。”

文绉绉的‘我懂’兄,看外形差不多是二十四五的年青人,具体年龄不详。反正,肯定是百岁打底。称呼他为小师叔时不情不愿的勉强模样,让李长安想起了崂观海。

也是,换作自己一把年纪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叫师叔,是有点开不了口。

轻弯唇角,展示出一个令人感觉亲切却索然无味的笑容,李长安将手中的自制铅笔递给了‘我懂’兄。

星眼痴汉倒是个爽快人,没半点含糊地与李长安套起了近乎。

“小师叔,您咋也来上早课呢?嘿嘿,是不是,也是为了看出云师妹一眼呀?”

这便是,浪货看啥都是水。

李长安心底暗忖一句,面上仍是那个索然无味笑,轻声回道“我入门晚,虽有辈份,但无实力。不必如此客气。”

“呀,小师叔爽快人啊。俺就喜欢小师叔这样的,有啥说啥。不像那些装模作样的,明明半桶水,还哐当哐当死命晃,端的啥臭架子。”

长得一副健身教练模样的星眼痴汉,边说边盯着李长安右边的斯文儒雅‘我懂’兄。

又…是个憨货。

怎的?这个世界盛产憨货,还是说,自己命中犯了憨星?

这二位显然是同辈不同峰。如此说话,一般情况下,斯文儒雅就得羞怒开撕了。

‘别惹事啊,老兄。’李长安心道不好,正欲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我懂’兄比他先开口。

“小师叔快人快话,师侄方才失礼了。给您赔不是。”

“哈,无需计较。都是同门,辈份什么的不重要。你们本就比我入门早,按修行来说,都是前辈。”

李长安这话说的很是谦逊。实际上,对于修士来说,除了硬实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规矩。

不可逾规越矩,其中最紧要的一条便是按资论辈。

不管你修行了几千年,多大岁数,若你师祖突然抽风,收了个两岁的娃娃为弟子,你也得喊那娃娃一声师叔。

这,就是辈份。

李长安话中的重点,淡化了辈份,强调了同门,这就让听的人身心舒畅。

星眼痴汉立马也意识到自己先前有点过份,对斯文儒雅拱了拱手,直率道“方才是俺粗鲁了,有怪莫怪。”

斯文儒雅笑着回了句,“师兄快人快语,希微峰沈境一,受教。”

两位痴汉间的小嫌隙,秒作风散。

接下去,就是李吸星**长安,最喜欢的实践环节——集体修习术法,领悟经文奥妙真义。

公孙拓第一次来听早课,又紧张又激动,全程拘谨的手足无措。

虽然来的路上,师兄跟他交待这、提醒那的说了一大堆;他也认真记下了,可到了用的时候,大脑‘空白了一块’。

那位美得像画中仙般的仙师,讲的内容,他听得一知半解,基本没懂。

左右前后他谁都不认识,离师兄远的连后脑勺都看不见。没地方问,也不敢问,所以,公孙拓一节课下来只能用四字来概括。

浑浑噩噩、迷迷糊糊、懵里懵懂…

偌大一间大明堂,近万男修女修,纷纷手捻法诀结印、催动术法。

多数人头顶的半空中,或凝化出水珠、水流,或有火苗蹿动、火线翻飞,或有沙砾自成拼合成某种形态…

而那些修行百年打底、入了阶的修士们,则明显要高级一些。

或使出禁制类术法,在头顶结出锥状、柱状、正方体状立体隔绝空间;或飞剑立于头顶嗡鸣作响,应当是剑与主人产生了某种共鸣…

更有甚者,譬如十一位已步入[斗]阶的修士,闭目凝灵展露自己的元神虚形,引来无数惊羡的叹慕声。

不得不说,确实高端大气上档次。

能达到元神凝虚,这十一位都是各峰的好仙苗,被师父们重点栽培的种子选手。

公孙拓头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内心甚是震撼,不由得目露景仰之情。同时心想,我师兄更厉害的。

实际上并不厉害的李长安,面上淡然如水正在练习【风息咒】,实则心底乐开了花。

呵呵,最喜欢这样的孔雀了。

看着数值像发大水一样往上涨,心道一声。

妥!

………

一节课下来,数值再次冲破又一个十万。

舒服!

正乐呵呵地在人群里寻找憨弟公孙拓的身影,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斯文儒雅沈境一。

“小师叔,境一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长安很想劝劝这位时刻保持老学究姿态的道友,‘你这样,是泡不到女神的’,面上索然一笑,道“但讲无妨。”

身形偏瘦、个子比李长安矮了小半个头的沈境一,规矩地作了个道揖,“境一煞是喜欢小师叔的那只妙笔,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

李长安二话不说便将那仅剩一掌长的铅笔,递到沈境一手里。

沈境一愣了一霎,立马从袖袋内摸出一颗小灵石,却发现,那位小师叔人已经跑远了。

沈境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半截妙笔,自语道“小师叔,很善呢。”

而不远处,被学习热情经久未衰的弟子们团团围住的出云明月,正握着一支同款妙笔,认真地在竹纸上记录着‘学生’们的课后提问。

仙子玉手纤纤握。

这妙笔,何处可得……

第四十四章 万 源 灵 火 珠

女神同款,卖到脱销。

李长安没想到,自己随手弄的土法铅笔,居然会受到修行人士喜爱;更没想到,竹纸居然比铅笔还要畅销。

幸好,一开始,那位即墨道人就给了不错的价钱。

若是不懂行情,将‘宝贝’当白菜买,李长安这会儿肠子都得悔成拉丝状。

悲呼峰,竹屋后头,百米开外垂着瀑布的山壁底下。

李长安从一个被刨成半圆拱状的洞穴里,吭哧吭哧地背着原材料石墨块,往外走。

不远处的湖边,井井有条排列着上百张竹条扎的方匾。匾上绷着麻布,布上晾着竹纸浆。

两根粗壮的木条,自动自觉、莫得感情地在两只大石缸里,捶竹麻。

此为工序之一,在此之前,竹麻已经过了浸泡、脱青的环节。

接下去,还得煮、洗、捣料、打浆、抄纸、刷…

这些听上去似乎有点复杂的工序,实际做起来,也就是几个咒语的事儿。

除了那两根任劳任怨的粗木条外,还有各色被施了咒法的筛子、刷子和燃着文火的土灶,俨然一条全自动化竹纸流水生产线。

也有咒法解决不了的。譬如,打磨石墨条、使用自制切割轮在木条上开槽。

其实,也不是说咒法搞不定,而是李长安修行不到家,没办法做到这般精细。

为了满足广大客户的迫切需求,整个悲呼峰上上下下,除了醉心炼丹的吕老道之外,全员皆兵…皆工。

穿着长裙的阿紫,此时正毫无形象地劈着双腿,腿中间摆着台小型切割轮,正一根一根地对细木条进行精加工;一张俏脸上,飞满了木屑;

公孙拓则在将石墨块用另一台切割轮,锯成小块状;一身质地上成、清雅的浅色士子服,溅满石墨灰,满头满脸也未能幸免;

养狐千日,终派上了用场。

平日里吃饱睡、睡醒了去湖里抓鱼逗蝶的团宠——小白狐,不,此时已经成了一坨小灰狐。正人模人样地坐在一方石磨旁,爪子抓着公孙拓锯出来的小块石墨,躬着狐身,嚓嚓嚓地将之打磨成主人要求的细条状。

豹子头妙木蛮蛮,原本是不可能搭手帮李长安做这种它看都看不懂的事情的。

只是,好奇使然,旁观了两天。

在看到李长安挖矿时费劲的熊样后,便嘲笑了几句,然后,随便勾了勾了它的一根尾巴。

于是,就有了那个半圆状小山洞。

李长安将一筐原材料放到公孙拓身旁,擦了擦汗,虽累却心欢也。

公孙拓看到那新运来的乌石,两只手微微一颤,心道‘修行,果真不是件易事呢’。

“呼~这出云老师,带货能力超强啊!”

“师兄,何谓…带货能力?”

“就是说出云老师,很厉害的意思。”

“哦!”公孙拓点了点土脸灰头,有些不解地又问道“师兄,此等修行之法,习的是何术法?”

李长安看了眼憨师弟公孙拓,笑道“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可以一边干活,一边在心底理解早课所学的经文,或者领悟术法的奥妙。

不过,前提是,别伤着自己的手。这切割机,可是很锋利的。”

公孙拓想了想,似是领悟到了什么大道理般,冲自己师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由于满脸黢黑,显得一口牙,特白。也因此,看上去越发的傻憨了。

“哼,你这小子,满口胡说八道。修行之道,便是要一心一意,方有成效。你连气海都没有,就在这乱教一气,误人子弟。”

豹子头不知何时从瀑布底下钻出了颗脑袋。

李长安早已习惯了被这家伙瞧不起,随便吧,只要出劳动力,爱说什么都行。

公孙拓初见豹子头时被吓了一大跳,没两天功夫,也就习惯了。心大是一方面,适应力强也是事实。

“豹前辈,您别这么说我师兄。

我师兄此话是有道理的。

并非一心二用,而是说,将所学融会贯通,做到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势之下,都能吐纳调息。

正如师父所说那般‘天地中有我,我心有天地’;

又如出云老师所言,‘随心而动、静中有风、风随念止’…”

李长安:这阅读理解,优秀…

………

日暮西斜,悲呼峰小作坊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量。

今晚,月圆夜。

与逸仙长老的小约定。

阿紫、公孙拓与小白狐,拖着酸软的四肢、疲惫的身躯,早早回了房,脑袋沾床的一刹那,便响起酣声三重奏。

收拾妥当,去丹房外问候了闭关炼丹的师父一声,便使乘风诀,飞去竹屋后的竹林深处。

圆月当空照,婆娑影重重。

不多时,一道朦胧的白光于翠竹之中,现身。

两人早就用传声玉符,定好了首次会晤之地。

“长安!”

一袭白衣胜雪的逸仙长老,在这皎洁月色之下,愈发显现出他身上那温润如玉的气质。

只不过,李长安真心不大吃得消。

太温油了,这要换成出云…呃,什么思路。

“长老!”李长安很标准地作了个道揖。

“诶~不是说了,你我无需这般。”

逸仙长老抬起李长安作道揖的双手,顺势便握住,并,捏了一捏。

“长安,这一个月来,可好?”

李长安面上那索然无味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暗暗抽回手,“劳长老挂心,长安一切都好。”

逸仙长老双目含光地盯着李长安,道“我都,知道了…”

咯噔!都知道?都知道什么了?

知道他有外挂轮盘?还是知道他吸纳灵能之事?还是说,知道他体内有妖女下的‘蛊毒’?

逸仙长老温柔地笑了笑,“前些日子,坐忘峰的即墨道人,来了趟天亼殿。带了两样新奇玩意儿,连博学广识的黄问师伯都说从未见过。

一问方知,竟是出自你手。”

呼~~李长安心底长出一气。

“稍后,负责山门内购采事宜的执事,会来寻你。”

“找…我?做…什么?”

逸仙长老和声细语道“无极仙山共九九八十一峰,仅新入门未及百年的弟子便有万余;

修行至气海圆满,欲冲击入阶的弟子也有万余。

月前,因妙木仙于卑弥山寻到宝山灵脉一事,各峰均有再纳弟子入门的打算。

且,也因此则消息传出,各洲外门弟子与行走弟子均以此为荣,招揽了不少有心修行的资质上佳者。

想来,不出数年,我无极仙山门人数量,定会多出许多。

若,引导得当,不出百年,门人数量便可直追[飘渺宗]…”

说了一堆,信息量爆炸。可,这又与自己何干?

李长安待逸仙长老畅想完可期的未来后,问道“长老,您说的这些,与我一个小弟子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哈…”逸仙长老袖袍一挥,自嘲了一句,“你看我,一见到你,便有说不完的话。”

李长安想说您就多说点,高兴就好。

“你刚回山门,个中原由自是不知。容我与你道来。此事…”

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

李长安听完后,方才恍然大悟。

自己无意间弄的小玩意,居然还是…硬性刚需!

这个时代,纸法工艺极为粗糙,在俗世还属于奢侈品。

普通平民识字率不高,民间大多用竹简;大户人家用麻布,王权贵族才用得起绢帛和造价不菲的纸张。

而修行界记录功法、经文之类的传承,用的大多是玉简与布帛。

高端机密类的经文、功法,会在玉简上下禁制;

通用普通类的,载体不限;有刻在石碑、龟壳上,或书于布帛上;

总之,用啥的都有。

天下道门仙宗何其多,各山各派门人弟子少的几万、多的几十万。

玉简就算可抹掉原文字,重复使用,也遭不住几次。因此,玉简消耗量,不是一般大。

这笔支出,对于山门来说,虽算不上太夸张,但能省则省。将有限的资源,用在法宝炼制、人才赔养上,不是更好么?

因此,李长安的竹纸引起了出云明月的注意,既而引出那位酷爱收藏的文艺老青年—即墨道人。

近来,山门内前所未有的热闹早课,引起了各峰峰主、掌事的注意。李长安的铅笔与竹纸,也就跟着红红火火起来。

并且,照逸仙长老所说,目前的状况还仅是开端。

李长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小小的灵石山,正在对他说‘来呀,搬我呀’…

“因此,你若是肯将炼制那名为‘纸’与‘铅笔’的法子,交由门内,黄问师尊定会给你丰厚的奖赏。”

小小灵石山陡然间,飘远了。边飘边说‘走了,想我哟’…

合着,逸仙长老这是来管自己要专利的啊。

给还是不给?

给,断了财路。不给,断了后路。

虽说黄问师尊知道自己是‘妙木仙元婴重生的身份’,但一码归一码。

修行界,首要认的是硬实力。管你前世多牛逼,今生是个渣,就别想横着走。

虽说大佬不至于为了这点小玩意,要他小命。可,若得不到庇护,保不齐哪天自己就被人暗戳戳做掉了。

印象,都是因为一些小事情慢慢毁掉的。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灵石山,不急于一时。有大佬罩着,将来总有机会赚到的。

再者说,最近已经赚到手、加刚刚接下的两笔大定单,已经有五百多枚低品灵石与二十多枚中品灵石了。吃喝几年不是问题,也不是那么缺钱,何必着急。

“长安知道该怎么做了。”

逸仙长老笑着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暖意。妙木,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大公无私,视灵石为粪土。

李长安忍着心绞痛,违心地表完态后,决定立即进入今晚的核心内容。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长老,长安有一事请教。”

“嗯,你说吧。无论何事,我都愿为你做。”

李长安不就请教个问题,要不要说的这么目爱目未。

“无灵根、妙骨者,真的绝无修行可能吗?”

“灵根之能,便是令修士可吸收灵力,蕴养为已所用,积成气海;

气海养成后,引灵能游走体内,镀炼筋骨,开三花之灵、启二十四窍;

若自身有妙骨者,则可在此间,免去镀体之苦,并迅速开灵启窍。”

逸仙长老所说这些,李长安都知道。听这话意思,那还是无法修行咯。

见李长安神色略有些失望,逸仙长老笑了笑,一抖衣袖,伸出右手、摊开,掌心浮出一颗火红色珠子,散发出阵阵热浪。

“但。归根究底,灵根、妙骨之用,均是为了最终开灵启窍。

先师祖留给我四颗万源珠。此乃,[万源灵火珠]。

你虽无灵根妙骨,但按你前身妙木仙的根属来算,应当也是主火属。”

边说着,逸仙便将那散发热能的灵火丹,使仙力运至李长安头顶,继续道

“吕无相这些年给你用了不少火属性丹药,多半也是为了护住灵觉中那缕灵识。

莫动!凝神、静气,是否能借由此灵珠开灵启窍,一试便知。”

李长安依言行事,眼观鼻、鼻观心,默念清心咒。

陡然间,便觉一股暖流缓缓游走于体内各处。

最后,那股暖流分作五股,分别于颅顶、双掌、足底,停留。

片刻后,逸仙收起灵珠,面露喜色道“果不其然,与我所思分毫无差,灵火珠对你确有裨益。

不过,此物乃天地初开时,以万宗源力之一的初火,炼制而成。

为防伤着你,我对灵珠下了控法禁制。你所感受到的,仅是万分之一的初火源力。”

灵火珠虽然被收起来了,但李长安体内的五处暖热之感,却并未散去。

灵觉中似乎有什么被唤醒了,浑身上下每个细胞像被温泉水洗了一遍,前所未有的通达舒畅,爽快的李长安差点喊出声来。

更令他感到狂喜的是,就刚刚这么两分多钟的功夫,[灵能收集器]的数值疯狂飙升,暴涨两万多点。

李长安极力掩饰内心的激动,但双眼还是止不住露出了,狼光。

‘额滴个亲娘,有此神珠在手,还上什么早课,挤什么人堆。

怕是用不了几个月,就能攒够气海所需的灵能量了吧。’

“这么说,如有此宝物在身边,我就可以跳过灵根妙骨这个资质问题,直接开灵启窍了!多谢长老…”

李长安一阵疯狂暗示,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逸仙长老,将那颗灵珠给,收了起来。

了起来、起来、来…

大佬,您是特地来秀一波法宝的么?

逸仙长老自顾自地将灵火珠收入掌中,道“此珠内含有的初火源力,比寻常灵力浓郁万倍,也凶猛万倍,你现在还远远无法控制。

按我估算,你此时最多只能承受得住每月使用一次,每次不可超过三十息。

这还是多亏了吕无相不计灵宝,给你喂了十几年火属性丹药。换作旁人,哪怕是修行了十年的普通弟子,都未必能承受得住五息。

以后,每个圆月夜,便用灵火珠为你开灵启窍,待你能承受得住更多灵源之力后,我再逐步调整此珠禁制。”

李长安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

也是,哪有一级小号配橙装的。

这珠子对他来说,就相当于那把著名的大剑,灰烬使者。一个不小心,能把他烧的灰都不剩。

不能操之过急,脚踏实地,吸星**配日常修炼,两手抓。

迟早有一天,他能配得上这颗‘橙武’的……

第四十五章 世上最强最好的师兄

做完最后一单。

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所有收入,共计五百三十一枚下品灵石、三十六枚中品灵石、十八颗一转[固本培元丹]、六颗二转[凝灵丹];另,一只内部体积约等于三立方米的迷你宝囊。

李长安将灵石全都装进乾坤袋里,给了憨师弟三颗一转培元丹,阿紫正好用得上凝灵丹,便给了一颗;

给累的瘦了一圈的小白狐,喂了颗一转丹,小家伙啾啾叫唤着冲进湖里。

李长安巴巴地望着平静了好一会儿的湖面,期待小白狐能幻形成功。

不一会儿,破水而出,小家伙嘴里叨着尾足有一尺长的肥鱼,摇着尾巴甩着水,朝他冲过来。

“切!还以为能变成个狐狸精呢。”

李长安一脚将邀赏的萨摩…小白狐拨开,拎起那尾肥鱼去了厨房。

辛苦了这么久,做顿好吃的,犒劳一下师弟与‘师妹’吧。

严格来说,阿紫确实算得上是李长安的半个师妹。

吕老道隐居青泉山时,她虽已凝灵近百年,却还只是懵懵懂懂的一团光而已;正是得了这位‘老神仙’的指点,忘忧草灵阿紫才幻化成形,还炼出了一对半透明小翅膀。

刚做完晚饭,便听到‘轰’的一声闷响。

三人一狐纷纷跑到竹屋外,便见丹房顶上冒出缕缕黑烟,师父吕老道一脸黢黑地从门内冲了出来,口中讷讷道“为何,为何又失败了…”

“师父,您没事吧!”公孙拓关切问道。

吕老道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黑灰瞬间消失,恢复成干净模样。

“哦,无事无事。为丝去换身道袍,你们先吃。”

………

晚饭后,师弟拓与师姐紫收拾打扫,李长安见师父一脸心事又钻进丹房,想了想便跟了过去。

“师父…”

吕老道背手站在丹炉旁,点了点头,道“长安啊,怎么不去歇息?”

李长安走到丹炉旁,像以前在青泉山居时那样,抄起铲子将炉膛内炼废了的渣灰铲了出来。

虽可使术法,但这类事情,他还是喜欢直接上手。

“师父,以前您炼丹,从来没有失手过。最近为何…”

吕老道叹了口气,“为丝试炼的乃是九转启灵丹,与以往那些普通丹药不同。此丹若是炼成了,你便启灵有望。便无需再为无灵根妙骨,修行不得而苦恼。”

李长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逸仙长老叮嘱过,不可与任何人提起[万源灵火珠]的事情。

“师父,无须着急…”

“不急…不行啊!

那缕灵识迟迟未曾散去,也没能与你相融。此种情形,连黄问师尊都未曾听闻过,为丝心中总有些难安,就是怕这桩隐患。

若是你能修行,丝父这还有以前留下的几颗九转丹药,总归能帮你提升一些修为,也好有自保之力。

说到底,都是我这做丝父的不给力。哪像当初,你…

唉,说这些都无用。你去歇息吧,为丝接着炼,多试几次总能有突破的。去吧去吧…”

吕老道摆摆手,丹房缓缓合拢。

李长安在丹房外头抬头望夜空,伫立了许久…

山中好修行,星转斗移间,又一个月匆匆而过。

钟会峰[大明堂],在经历了史上最热闹的三个月后,迅速平静下来。

原因很简单,法云执事休假完毕,回岗上课。

入门百年以上的弟子们热情顿消,大明堂内恢复到以往的清静模式。不过,这些新进弟子的心,却是一时半会儿没收回来。

习惯了人挤人的热闹,习惯了美人青莲台上坐,习惯了清亮却不怎么流畅的讲经声,也习惯了在课后向师兄、师姐们请教‘知识点’、套套近乎,顺便谈谈私人话题什么的…

讲真,这段时间下来,还真成了不少对…好道友。

法云执事发现,这些新弟子们似乎进步不小,许多小术法都运用的很灵活了。

弟子们发现,身边好像缺少了些,温度。心底好像空白了一片,如果这都不算…

咳…

李长安发现,心底不仅空白了一片,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小裂缝。

数值大户,就这么,没了。

此时此刻,他突然十分想念,那个像块木头似的女讲师。

出云明月,不仅为他拉来了那么多的数值赞助商,还实力带货,让他在这短短时间里,赚到了不少灵石。

真集祥物啊!

“小师叔,留步!”

早课结束,李长安正心疼自己那不再疯狂跳动、反倒‘步履蹒跚’的灵能数值,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是个女声。

扭头一看,水灵灵一女修,浅浅作了个道揖,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模样看上去,有点儿含情脉脉的意思。

‘怎么又有妹子找事啊?’李长安心底暗忖,面上露出标志性的索然无味笑,和声道“何事?”

“我…我想…”水灵灵娇羞了会儿,咬着唇、涨红脸,道“公孙小师叔,能否…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长安………

公孙拓???

“公孙小师叔,雅儿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说。可以,吗?”

雅…儿?

这个自称,听上去好像有点内容。李长安侧过脸,狐疑地盯着自己那憨货师弟。

公孙拓一张粉嫩小生脸,刷的一下便红到耳根,手足无措地踌躇着,看向自己师兄,一副没主意的怂样。

谁能想到,就这货,还是个敢徒手跟四品大蛇妖刚正面的。

虽说,上去就是被‘啊呜’一口的料。可这份没头没脑的热血,不要钱也不要命的架势,一般人还真比不起。

“咳…去吧,聊两句。师兄去那边等你。”李长安冲公孙拓递了个眼色,便识情趣地走到一旁。

那自称雅儿的女修,似是将什么东西塞给了公孙拓,然后便扭捏地低着头。至于两人说的什么,李长安听不清也没想偷听。

不一会儿,公孙拓冲那女修拱手揖了一礼,红着脸往李长安这边走。

结果,半道上,又被截了。

又是一个女修,模样、神情、姿态,都与那雅儿如出一辙。

随后,同样也是往公孙拓手里塞了什么,匆匆说了几句后,掩面娇羞而走。

公孙拓再往李长安这边走,半道上,又又被截了…

………

好不容易,逃也似地回到悲呼峰,一路上飞的急。

刚落地,李长安便用揶揄的眼神,看向憨货师弟,一副似笑非笑的嘴脸。

公孙拓一张脸直接红成猪肝色,急气掰咧地解释道“师兄,我,我真的不认识她们。除了那个刘雅。

她坐在我旁边,早课时偶尔会为我讲解一二。不过,我与她,也不熟的。”

李长安点点头,也不说话,慢悠悠往竹屋走。

公孙拓连忙从袖袋内抽出几张叠起来的纸,“师兄,是她们写信给我。我真不认识那几位…”

李长安又点点头,笑了笑。

“唉呀,师兄,你要相信师弟呀。师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长安决定不逗这个憨货了,再逗一准急眼。

“虽然你喊我师兄,但实际上,你比我大两岁。又不是未成年,想怎么谈朋友就怎么谈呗。我才没那么无聊,连这种事情都要管过去。

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谨记。千万别惹桃花债,女人狠起来,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公孙拓反应了一下,一脸凛然道“师兄,你说什么呀。我哪儿有心思去想什么儿女私情?

师父说我资质绝佳,修行一年顶别人十年。

所以,我都想好了。十年后,入[临]阶,再十年,冲[兵]阶。

然后,我就下山,去找当年杀我爹娘的妖祟,报我公孙家的血海深仇!”

李长安不禁皱了下眉头。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现在对公孙拓也有了相对较深的了解。

公孙拓有一双世间最好的父母。不仅会赚钱,挣了份好家底,德行、人品、教养,样样都没得说。

但,问题也在于此。生活优渥,公孙拓根本不懂什么人心险恶。被父母教化的,实在是太过忠厚、善良。

好骗、易上头;别人为他做一点点事情,他就感激的掏心掏肺,恨不得拿命对别人好。

护城河‘猎蛇行动’失败之后,公孙拓大受打击,以为自己害死了小道兄,痛哭着要跳河自尽。

要不是崂观海将他打晕,恐怕此时都已经投胎进入下一世了。

偏偏这么个人,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要修行就开无双!

再加上,父母惨死、身负大仇,简直是拿了杰克苏剧本的真男主。

而这些所有因素加在一起,便是李长安所担心的。

修行一途,永无捷径。

这个道理,说来都懂,可做呢?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公孙拓,遭逢这样的事情,还能静下心来慢慢磨剑吗?

师父心大。这么说,也不对。师父一颗心基本都放在了李长安身上,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炼丹。

为此,李长安心底对公孙拓这个师弟,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小愧疚。

所以,说到底,于公于私,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必须得为憨货师弟把好修行第一关。

这家伙太急了,刚入门两个来月,就通读完了三本入门基础类的经文,还同时练习三类术法。

目前进展,简直飞速。抵得上李长安刚开始修行时一年的成果。

但这未必是件好事。

总之,一方面得让公孙拓被动地慢下来;一方面,看看有什么能预防修炼过盛、造成不良后果的心诀。

并非李长安杞人忧天,这可都是血与泪的教训。

他刚开始修行时,也毛里毛燥、急功利利。曾经气息暴乱,人都差点炸掉。大大小小的修行事故,手指用光都数不过来。

欲速则不达。再加上,他们悲呼峰一脉还有个【收谁谁倒霉】的咒誓。

毁根断骨者有之、半路夭折者有之、冲阶突破爆体者有之;还有好不容易盼到天劫,结果,一雷给轰死了…

一想到这些,李长安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话说,自己也是悲呼峰弟子。非得死一个的话,指不定死谁呢。大道誓言也不知道有没有个指向性,搞不好纯粹就是点豆豆。

死道友,不死贫道。

呵,玩笑玩笑。

“师弟,你也说了,那刘雅早课时,还为你指点一些。你现在也知道,我虽然从小就跟在师父身边,可我这个做师兄的,底子不行修为也差,帮不了你什么。”

“不。”公孙拓语气坚定、不容反驳道“师兄是世上最强最好的师兄!

无人可与师兄相比。拓能有你这样的师兄,是拓三生修来的福气。”

这话,要是换作可爱到冒泡的萌师妹来说,李长安应该会感觉念头通达许多。

但,公孙拓…好看是好看,可再好看他也是个蓝孩纸。

唉,罢了,休要与他争论此事。因为,争不赢也说不服。

天下间的憨货,都有一种奇妙能力。在他们这儿,认可的人,神圣不可犯;认定的事,就得做到底。认准的道,一准走到黑。

明知不可为,照为不误。

比如,埋头苦炼那炼不成的九转丹的耿直师父;明知拜入悲呼峰风险极大,却宁可浪费天赋异禀,也要给自己当师弟的铁头娃。

如此一想,自己还真是命中犯憨。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弟,对自己那是没话说。有二憨如此,还有啥好说的呢。

李长安温和一笑,循循善导道“我的意思是,你与我,来到山门的时间都很短。交一两个朋友,也是需要的。

我看那个刘雅人还不错,你不妨先与她做个普通朋友。好歹人家进山门比咱们早得多,懂的东西也多,课余时间请教一下,学点儿也是好的。”

公孙拓沉吟了一下,似是有所明悟般用力一点头,咧嘴一笑,道“原来师兄是这个意思,拓明白了!”

“嗯,你明白就好。对了,清心解惑咒练的怎么样了?”

“都记下了,只是凝气之时…”

公孙拓话音未落,便听到悲呼峰外不远处,风声呼呼,飞来一团仙云。

云上仙长,拂尘一挥。

“吕师弟何在?[一清殿]议事,请速速请去…”

第四十六章 为师我有得选吗?

傍晚时分,霓虹漫天。

不太老的老道吕无相,背着双手,驾云返回悲呼峰。

晚饭后,老道便坐在竹屋门边的竹椅上,皱着眉。

时而看看大徒弟李长安,时而默默观察小徒弟公孙拓。中间多次将目光,投向正在屋外溜狐狸的挂名弟子—草灵阿紫身上。

“师父。”

老道捊须的手微微一颤,没好气道:“球囊,为丝迟早要被你吓死。作甚?”

“您不是寿长两千嘛,哪那么容易被吓死。”

老道举起拂尘作势要打,李长安忙将一颗不知名的果子,塞进师父嘴里,凑过去压低声道:“师父,您看了我们仨一整晚,琢磨啥呢?”

老道咬了口果子,酸得眯了眯眼,没搭理他。

“师父,您下午去开会,是有什么重要事儿吗?”

“何谓,开会?”

“就是议事。都议了啥,瞧把您给难的。”

老道面露难色,啧了一声,又不言语。

李长安微微一笑,“也是,师父的事情,弟子不该多问。那弟子去练功了…”

“球囊。”吕老道压声轻骂了一句,“回来。”

“是,师父。”李长安算到师父经不住一句激,假模假式地作了个道揖,“师父有何吩咐?”

“唉…”吕老道低叹一气,道:“一年后,门内甲子会试。

此乃数元前便定下的规矩,旨在督促各峰弟子修习,选拔出修行上进的弟子…”

“师父,说重点。”

“甲子会试,一甲子一次。

各峰选派弟子,参与试炼。胜出者,可得不少丹药、法器。

若表现出众,还可得传功殿长老赐予功法。

门内诸事,你现在了解的不多。简而言之,门内对功法、秘要、秘箓、仙术等本宗传承,禁制诸多。

你丝父我会的术法偏重于丹道阵法,因此,若想习得更多术法、仙法,就必须得传功殿允许。

唉,若是你师祖在,便也用不着这些。总之,说来说去,都是为丝无能。”

李长安消化了一番,大概理解了师父所说全部内容。

目前来说,距离养成气海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并且,气海养成之后,能否练真正的门内功法,现在还未为可知。

逸仙长老每月一次例行为他开灵启窍,效果自然是有的。但要达到何种地步方算有成,何时能达到那种地步,这些都是未知数。

李长安仙途渺渺,但好在,他是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

抱着最坏结果的打算,以最好的心态,笑对道生风风雨雨。

所以,他是真不急于这一时。

但不为眼前计,也得为将来做打算。而且,即便自己用不上,这不还有师弟么。

“一年的话…师父,那您就选师弟去参试。

反正我资质不行,啥时候能用上那些高深功法都不知道,不急这一年半载的。”

吕老道睨了他一眼,道:“选?为丝我有得选吗?唉…

我们悲呼峰一师一徒传承,已近三会(一会等于一万八百年);

每甲子会试,旁峰弟子均是卯足劲争破头;

只有我们悲呼峰,一个抵一百个。

遥想当年,为丝我参加的甲子会试,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不过,说起来,为丝也不曾给咱们悲呼峰丢脸,每回会试的丹道试炼,均是为丝胜出。

可惜啊,师父他,却是一次都未曾见到。

唉!!!”

说到惆怅处,吕老道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长安一脑门黑线,问道:“师父,您别告诉我,甲子会试是各峰必须参赛的制度。而且,还分门别类,有多个比试项目。”

吕老道咂摸了一下徒弟说的话,点头道:“你如此说,倒也无错。

各峰至多可选派十名弟子。然,你瞧瞧咱们悲呼峰,连人带狐狸,都凑不齐这数。

另外,甲子会试,还有一重意思便是入门不及一甲子的弟子,方可参加。

因此,只比试最浅的入门基本。阵法、丹道、五行术法、遁术、符箓,此乃五门子试。

子试中各胜出五人,最后两两斗法,以决出会试魁首。

具体的,以后再与你细说。

今日[一清殿]议事结束后,为丝便传念问询勾陈长老,长老说此事黄问师尊已经知道了。

为丝琢磨着,黄问师尊与勾陈长老的意思,该当是让你去试炼一番。”

李长安想了想,面色发寒道:“师父,您特意问询长老,是不是觉得试炼可能有危险?

还是…您推算出有人要杀我?!”

吕老道盯着自己这个满脑子都是‘总有坏人要杀我’这种奇怪思想的大徒弟,哭笑不得道:“一天天的,净不知道琢磨些啥污七八糟的。

你这是将自家师门仙山,想成了何等不堪之地?

哦,为了点儿丹药、法器、功法,便门内相残,还下杀手。嗤~

为丝只是不想你与拓儿,跟为丝当年一样,一人应五门子试。

你可知道,一门子试下来便是一周期(七天)。

旁峰弟子,参试人等可自行挑选一门子试。

为丝我呢,没、得、选。门门都得应,硬着头皮上。

唉,当徒弟的时候没得选,没成想,如今当人丝父了,还是没得选。

造孽啊...…”

合着,一晚上面色发难,唉声叹气的,就是为了这。

李长安觉得,该哭笑不得的人,是自己才对。

还以为师父又遇上什么奇难棘手的问题,没了主意。费了会儿功夫在一旁暗中观察,揣摩着是否与自己那被暂时掩盖下来的‘真实身份’有关呢。

不是,最好。不然,他又得睡不着觉了。

“师父,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把阿紫算在悲呼峰门下吧。

不过,她是草灵,门内能认可她的弟子身份吗?”

早就发现师父不时看向阿紫的眼神,应该是有正式收为弟子的想法。

如此一来,顺了师父的意,带上阿紫,会试时多个保镖,自己的安全系数多少也能提高几个百分点。

虽说在那种大场面上对自己下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混水好摸鱼,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掉以轻心。

吕老道啧了一声,点头道:“你这说的,也是。当年的小小草灵,还颇有几分道缘。

挂名弟子也是弟子。虽然她不是人,但…门内也曾有过先师收灵类为徒的先例。

那便如此,你与他俩说一声此事。

只有一年了,丝父得紧着多炼几炉丹药去。”

吕老道刚起身,便被大徒弟拉住袍袖。

“师父,公孙家的事情,您也知道。

小拓心底着急,您尽量多抽点时间教教他,重点放在[清心解惑咒]和[炼气诀]之类的术法上。

这类基础打扎实了,才能避免气息暴乱。他现在气海蕴养近乎神速,法云长老说都快抵得上入门两三年的弟子了。

我担心,如此下去,根基不稳,反受其害。”

李长安说罢,吕老道怔在原处,好一会儿才面露愧色,点点头:“知道了。长安啊…”

“师父。”

吕老道举手轻拍了拍自己脑门前、徒弟的肩膀,笑了笑,“没四。早点歇着吧!”

看着师父走进丹房的背影,李长安也笑了笑,心底自语道:

“虽然我并不是师祖元婴重生,但是,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努力的。

师父!”

…………

“一年?!”

次日晚,湖边。

憨弟拓和傻萌紫,异口同声,四眼放光惊呼道。

“没错,一年后。我们三个作为悲呼峰代表队,此次会试,一定要赛出风采,赛出逼格。”

“师兄,何谓…逼…格?”公孙拓茫然问道。

李长安哈哈一笑,“就是有内涵、有底蕴、有风格。

我想过了,时间有限,精力有度,我们不可能门门都拿优。总要有所选、有所弃,重主修、侧辅修,稳中以求胜,术业有专攻。”

“术业,有专攻…师兄,说的对。”公孙拓虽然理解了一半,但只要是李长安说的,他无脑支持就完事了。

更无脑的是阿紫。

“啊哈哈哈~~~真的吗?老神仙真的愿意收阿紫当徒弟吗?啊呀,师~~兄兄兄~~”

吧嗒。李长安抬手捏住冲自己扑来的小脸,难得正色严肃道:“认真点,说正事。”

“哦,好的呢,师兄。”阿紫立马放下正扒拉着李长安的双手,乖甜地应了一声。

揉了揉眉心,李长安继续道:“一年之计在于行,听好了。

首先,我们三人各自选一类与自己根属吻合,并有兴趣修习的主修课程;

鉴于时间有限,昨晚我大概梳理了一番,帮我们选好了。

我擅长遁法,所以,我就走遁法一路。

阿紫,你是草灵,天生的水木根属;修习五行术法之水练术、木隐术;另外,你擅飞,如果能进入斗法大赛的话,可以发挥这一特长。

别的弟子使乘风诀或高级的飞行术,都需要念动咒诀,你就趁这个时候直接制空,发动攻击。

这些细节,以后再说。总之,除以上两种五行术法之外,你再修习一门主战型术法。

具体练什么,看你自己喜好。

小拓,你根属主金,先将金系基础遁法、乘风诀与屏障术,修炼到无论在何种情形之下,都能施展的程度。

莫要瞧不起这小小的屏障术,此乃[乾坤隔绝阵法]的简易入门版。

这个基础不打好,将来即便修习了大术法,也是空中楼阁、虚浮无底。”

“好的呢,师兄兄~~”

“一切都听师兄的。”

公孙拓与阿紫齐齐应下,一个面带些许激动的神情;一个则咬着手指头,一脸春心荡漾地畅想着以后跟小长安一起练功…

一旁尾巴摇到快断掉的白胖狐狸,冲李长安啾啾直叫。那意思,好像是对没给它分配任务,表示不满。

李长安:“叫什么叫。你现在还在凝灵期,等能幻形了再说吧。”

‘啾啾’,小狐狸立起上半身指指阿紫,又指指自己。

李长安想了想,微微笑道:“行了,知道了。等你凝灵功成,幻形出人躯再说吧。

不过别着急,越急越容易出岔子。你要是幻出个人不人、狐不狐的四不象,那可是惨了。

莫说你一只小小狐狸,便是人族修士,也有炼功太急,炼出心魔的。轻则损修行,重则毁去道基、逐出师门。

欲速则不达,缓修道行深。你,听懂了吗?”

‘啾~~’狐狸拱着两只前爪,有模有样地揖了听了,还懂事地点点头。

一旁的公孙拓,似乎也感悟到了什么,歪着脑袋细细体会起来。

李长安默然一笑,抬头望天。

多美的圆月啊……

第四十七章 为了崇高的道生理想

竹林深处。

红光隐退,逸仙长老收起那枚蕴含着无穷初火源力的[万源灵火珠],温柔一笑。

大概,也是渐渐习惯了吧。

李长安现在对这位娘…这位温柔长老,不再像刚开始时那么抵触了。

“照此情形,若算计无差,至多一旬(此处一旬指十二年),开灵启窍必有所成。

届时,你便可【炼精、化气】,三花归灵,炼神还虚入【神足】期。

有灵火珠相助,一举冲破入【临】,亦非难事。”

逸仙长老说罢,李长安暗自一算,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比那些有修行资质的弟子,修行速度还快。

十二年,仅够蕴成第一轮气海完成第一遍锻体。而自己在这颗神珠的帮助下,竟然能与师弟公孙拓相差无几。

等同于一个无双版外挂。

挂外之挂!

主神老爷这是开眼了吗?

给了一具无法修行的废壳,坑了他,用轮盘作为弥补。现在又派了天使一般的温柔长老,来帮助自己。

欣喜之余,李长安现在也意识到,逸仙长老的那颗灵火珠是何等宝物了。

知其牛逼,而不知其何以牛逼,乃牛逼的最高境界也。

“长老,这颗灵火珠既然有此神效,何以连黄问师尊都说无修行资质者修炼不得呢?”

逸仙莞尔一笑,仙姿压皎月,竟是给人一种如梦似幻、不真实的美感。

只不过,李长安在他这一笑中,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危机意识过盛,太过敏感,总之,略微有些奇怪。

逸仙和声道:“我仙父仙母入仙庭前,留给我四颗万源珠。

分别为:地、水、火、风。

均是采自天地初开时,此四大初源之力所炼制;万源,便是万法之源或说万法归源之意。

仙父仙母也未曾提起过此四颗万源珠,出自哪位古神大能之手。只说乃是先天灵宝,不可轻易示人。

自知你元婴凝形重生归来,我便翻遍古藉仙箓,寻找可修补你资质之缺。

法子没找着,倒是想起当年你…当年妙木曾把玩过这颗灵火珠,还说此珠与他根属极配。

因此,我便想着试上一试。

幸在,被我蒙对了!”

行吧。李长安现在对自己是个小白鼠、重生体、工具人的身份,已经看的很淡了。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大佬的存心捉弄也好,怎么都好,活着就行。

做人,最重要的是,务实。

别问,问就是开心。

能不开心吗?被温柔长老用先天灵宝,为自己开灵启窍,试问,天下修士谁有此等待遇。

“长老!”李长安深深作了个道揖,发自真心道:“长安不知该如何报答!”

逸仙长老抬手扶起李长安,左手翻腕、掌中便多了支白玉笛,笑道:“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那时,若不是你,我恐已遭心魔侵噬入了魔道。

往事种种,我从未忘却。

你总说,要潇洒走一回。至今,我大约能明白一些了。”

“长老,我…”

李长安刚开口,便被逸仙打断。

他摆摆手,笑得有些落寞,“李长安,你说的也无错。你是你,他是他。

但之于我而言,你是你,你亦是他。

其实,又有何分别呢?就像这天上月,是月。那投影于湖心的月,便不是月了么?

你眼中所见,乃你想见。而我眼中,你是李长安,亦是妙木仙。

我明白,你的十六年人生与记忆中,没有我。或许,在你心中,对我还有一丝防范。

但,如今你回来了。你接下去的千年、万年,都会有我相伴左右。

放心,一切有我。这无极仙山之中,还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你分毫。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想要什么便与我说。”

李长安心底微微一动。

有点感动,的说。

但是…

这位温柔长老一副在线宠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儿不清不楚的那啥…总之,接受无能。

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咂嘴里,也得先看看有没有毒、再视自己的饥饿程度,考虑要不要吃。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吧。

哪怕真的有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还是会诚惶诚恐的不敢向前迈步。

最多,只敢一寸一寸地挪。

因为,他没有自保能力,如若一个不小心,摔进陷阱里,那就不是粉身碎骨。

牛逼炸天的妙木仙,不也落得个灰飞湮灭的下场。仅存一缕觉醒无望的神识,给他招粉也招黑,徒惹风波。

逸仙长老转动着手上的白玉笛,划出烟波般的浅浅白光,看着一副踌躇模样的李长安,又再笑道:

“其实,你虽无灵根妙骨,但也不必自惭形秽。

丹霞峰[紫阳宫]的紫阳老君,昨日里还与黄问师伯说起,想引你入炼器一道。。

老君说你那纸笔制法,竟是将最寻常不过之物,加以妙用。还说,你巧思匠心有静气,若走炼器一道,应有所成。”

李长安微微一惊,有点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心底隐隐泛起一丝狂喜,手工课神马的,最喜欢了啊!

话说,这满山遍野都是修士,得道已成仙躯的也不在少数。自己这点儿雕虫小技,居然能入得了锻炼法宝的炼器大佬的法眼。

天道老爷,如此厚爱,小道怎么好意思呢…

“不过,你无须忧心,老君那边,我已传声给黄问师伯,请他老人家暂时为你挡回去了,安心修行便是。”

李长安:………

整段垮掉。

逸仙一副‘虽然我做了好事,但你不用谢我’的表情,冲李长安眨了下眼,“时辰尚早,且听一曲,再去歇息吧。”

说罢,一身水色长袍的温柔长老,飘身飞起坐在一弯竹枝上,横笛抿唇。

一曲清音,仙姿卓绝。

………

被逸仙长老无意间坑了一手的第十七天。

照常上完早课,拖儿带女,呸,拖弟携妹的李长安,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乘着风、伴着云,飞回悲呼峰。

别人的道生,风清云淡、一派潇洒;自己的道生,蝇蝇苟苟、十分窝囊。

必须得做点什么,引起那位炼器大佬紫阳老君的注意。

前世经验告诉他,但凡名带【老君】这一称谓的,不说大能吧,那也都是有福之人。与之亲近,准没坏处。

最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将来的职业规划就是——炼器士。

灵火珠究竟能否帮自己直接开灵启窍,目前还是未知数。虽然温柔长老是那么说的,但那也只是他的推算,万一中途有变呢?

就算真的开灵启窍,自己能修炼到多高境界,也是未知数。

努力,那自不用说。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这不还有三成把握,捏在天道手里么。

比例过大,太不保险。

反观炼器一道,情形就不一样了。

虽说法宝与功法、仙术、咒术等差不多,能达到的威力与效果,应人而异;但是,说到底,法宝是器。

器物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器物的性能相对稳定;还有,器物不说谎,器物不需要喂养…

总之,对于李长安来说,能攥在手里的实物,比那些玄而又玄的高能妙法,给予自己的安全感要多得多。

对,没错,他就是个实力不够、氪金来凑的装备党。

那么,问题来了。

物价太贵,师父太穷。啃老是不可能啃老的,只能靠自己。

之前赚的五百多颗灵石,买把普通的二品灵剑加一品宝衣,就差不多交待了。

悲呼峰三人一狐辛辛苦苦劳作那么久,也就仅够装备一个人,还是最基础的,并没有武装到牙齿。

解决这个棘手难题的办法,只有一个。

拒绝中间商赚差价,自己炼。

再加上,李长安本就擅长做与数据、实验、分析,有关的工作;他也乐于钻研、琢磨,揣摩前人的经验积累。

站在巨人肩上,再结合他所掌握的另一个世界的知识,炼最独特的器,成为这个世界的法宝大师。

将来,不仅自身装备不求人,还能凭这门手艺,发家致富奔小康什么的,也说不定。

所以,紫阳老君这条大腿,他必须得抱上。

逸仙长老无意间坑了他,他若腆着脸上门求教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一来,待遇自不相同。

而且,这么做,相当于是直接落了黄问师尊的面皮。

使不得,使不得。人情世故神马的,搁哪都是顶级重要的大事。

一番细细盘案,李长安初步拟定了几个方案。

择优选项,这回得弄点真正的好东西出来,让紫阳老君关注他,继而产生[这么好的炼器人才,必须得好好栽培]的念头。

于是乎,李长安搜罗了一遍手头能拿得出手、又不至于太过刻意、送出去自己也不会太心疼的几样物什。备好礼,接连几日下了早课就往钟会峰跑。

这天,李长安又按时飞到钟会峰。入得卷藏阁内,便将一只竹蔑篮递到矮胖道人、执事辛物然手里。

这位日常笑呵呵的执事,刚开始收礼那叫一个扭捏做作,几天下来就跟李长安这实诚孩子混熟了。

只见这矮胖道人往篮子里瞧了一眼,两尾肥美灵鱼、一把仙苁菌,还有一只布袋内装着配好的调料。

一想到这实诚弟子调配之物的美味,辛执事不由得咂了咂嘴,笑咪咪道:“唉呀,我说,长安啊。你来就来,想查啥典藉、找啥玉简,你就说。

这回回来不是些机巧玩意,就是好吃食,这咋好意思呢,哈哈哈~~~”

李长安一脸真诚地笑笑,“弟子多有叨扰,辛执事不嫌弟子麻烦,还如此热心。弟子感谢不尽,这点小玩意只是些微心意罢了。”

“哎哟,咱这无极仙山弟子是多,可往我这卷藏阁跑的却是没几个。不碍事的,今次想寻何种典藉呀。”

李长安恭敬地深揖一礼,将自己所需的典藉类型说了说。

不一会儿,怀揣几本诸如炼器一道的入门法典、初级炼器士需知等,与此类相关的典藉、玉简,李长安心满意足地飞回悲呼峰。

按下月余,除日常修习、早课之外,李长安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做了一堆笔记,画了密密麻麻一沓稿纸,终于,准备开工整大活了。

“来吧,刚巴嘚。”

某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换了一身旧道袍的李长安,一头钻进竹屋后山、之前被豹子头用尾巴刨出来开采墨石条的那个山洞里。

不一会儿,山洞内传出阵阵锵铿做响的‘打铁’声。

山洞外,阿紫拽着一脸不情愿的公孙拓,悄悄摸到洞壁外,好奇地张望了一阵后,压低声指使道:“师弟,师弟,你进去看看,小长安又在弄什么好玩的东西。”

“师姐,”公孙拓涨红着脸,抽回被师姐紧紧攥着的手,不自在地说道:“师兄设了屏障术,就是不想被打扰。再说了,你都破不开师兄的屏障,师弟我就更不行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阿紫小脸一绷,手指一划,“上。”

“哦。”公孙拓为难地应了一声,拈了个破阵诀,一道青光自他结印的双手中飘出。

青光在接触到那层无形无态的屏障后,瞬间便消失了。别说是气浪之类的,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我尽力了…”公孙拓冲生性跳脱的师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不行啊~”阿紫柳眉一拧,脚一跺,“我就不信了,哼!”

一道紫光自阿紫指尖激射而出,撞上屏障后,一波微微的气浪漾开。

“嗯?!~~”阿紫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点纳闷地眨了眨眼,再次发力,娇喝一声,“哈~~”。

这回倒是晕出了些许气浪,只是,过后仍无痕,还是没有丝毫破开屏障的迹象。

“诶?小长安什么时候这么厉害啦?”阿紫撅着嘴,嘟囔道:“以前人家一划拉,就弄破他的屏障的呀…”

不远处,丹房门口,老道吕无相刚走出来便看到阿紫在那哼哼哈嘿的,轻喝一声:“阿紫。”

“啊!老神…师、师父。”

吕老道拂尘一挥,招了招手,两人便老实地飘了过去。

“师父!”公孙拓规矩地作了个道揖。

“嗯。”吕老道捊须道:“无事莫要吵扰长安。随为丝来,今日讲解《灵源养气篇》。

你们还记得先前讲到哪儿了么?”

“记得,师父。正讲到‘内府蕴气,气贯天池,入丹田…’…”

师徒三人渐行渐远。

山洞内,李长安放下手中用乌铸铁做的大锤子,擦了擦额间的汗。

测试效果,九十分。

刚刚来到无极仙山那会儿,因感受到身份危机潜在的威胁,便毫不犹豫将树妖贡献的一万灵能值,全用在了提升生存几率的[屏障术]上。

后来,身份危机暂时按下,也就没机会施展,李长安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屏障术法,究竟能达到多高的防御力。

这回借公孙拓和阿紫一试,这升级后加厚、加硬版的屏障,确实比先前提高了不止十个‘来佛’。

一万点灵能值,果然不是白花的。

他又内视了一眼[灵能收集器]即将再次冲破十万的数值,心底盘算着,这回就先不用来蕴养气海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把这大家伙搞出来。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了被大佬看上,为了小小灵石山;

为了,崇高的道生理想!

第四十八章 完美峻工

山中好修行,时光忽过境。

如此,百日后。

觉然峰[大明堂],早课刚刚结束。

公孙拓照例在十几双少女眼眸的注视下,将课堂笔记装进师兄给他缝的布袋子,如往常一般走到法云执事面前,躬身做了个道揖。

瞧那或眉目含情、或秋波暗送、或娇羞怯笑…的少女们,暗中观察的李长安心底微微叹了一气。

这个呆子,还真是听他这个当师兄的话。竟真的与那刘雅建立起了修仙的革命友谊,日常除了请教经文,便是切磋术法。

这倒不算个事儿,令李长安略感头痛的是,此时正被一群男修包围着的小阿紫。

自临江城误入烟柳地那次,阿紫就觉醒了一种特殊技能。

‘考思普雷’,角色扮演。

且在她被吕老道正式收为记名弟子,李长安带着这个记名师妹来上早课后,她就如鱼入大海,将这一技能发挥到了极致。

时而是懵懂萝莉风,时而是娇嗔轻熟女风;什么冷艳挂、温婉挂…演的像模像样;连知心大姐姐、八卦小长舌之类的非常规类型,她都尝试过。

从发型到表情,再到着装、语气、眼神,简直是模仿出了真听、真看、真感觉的精髓。

真.百变大咖秀。

由于风格百变,被她这种迷之气质吸引的男修,上至中年长相的大叔、下到刚入山门不到一年的小正太,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其实,阿紫这般‘胡闹’,皆因她只是一个草灵。

灵与妖、兽等生灵,存在较大的不同。

所谓忘忧草草灵,其实是天地间的某一缕天生灵气,借忘忧草凝形而生。并非说是一株忘忧草修炼修炼成了精的意思。

灵不是精怪,自身并没有真正的情感。

阿紫不过是想要借由模仿,学着做一个有知、有感、有情的真正的人。

要不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李长安都以为当初那个纯情小阿紫精分了呢。

也正因明白其中原由,他也没去过多约束阿紫。

可现在看来,不管是不行了。再这么下去,这丫头大有往妖孽一路发展的趋势。

保不齐哪天就惹出点孽债,结出个姻缘恶果来。

是时候拨乱反正、制止歪风了。

配件都已打造齐全,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动手组装大家伙吧!

如此,小拓近几个月所学得以施展,阿紫也有更‘有趣’的事做,一举多得,完美。

施展刚学会没多久的飞行术,三人齐齐往悲呼峰飞去,速度比乘风诀快了不知多少倍。

刚一落地,阿紫便拢了拢身上的浅粉色衫裙,手指卷着一侧发丝,一副乖巧模样。

“师兄,阿紫这便去准备午饭。今日,你想吃炒饭、蒸饭,还是加了鱼肉的汤饭呀?”

今日份,是小家碧玉风。实话实说,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李长安索然一笑,道:“不必弄了,晚些时候若真饿了,吃些果子便是。”

其实,阿紫本身就不用吃东西,而李长安和公孙拓也已经辟谷一段时日。即便长时间不进食,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只不过隔三岔五的,弄几尾肥鱼打打牙祭。

“哦。”阿紫微微一欠身,学了个十足十。

三人边说边往竹屋行去,公孙拓接着道:“师兄、师姐,拓去修习了。”

“阿紫、小拓,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在后山山洞里,造些什么吗?”

李长安刚说罢,前一秒还乖乖巧巧跟在一旁踩着小碎步的阿紫,立即发出一声愉快的尖叫,拎起长裙兴冲冲蹦到李长安面前,嚷嚷起来。

“是什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公孙拓也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师兄。

李长安故作沉思,几息后,像下了多大的决心似地深吸一气,道:“你俩是我同门,亦是我至亲之人。本不该有什么事瞒着你们,只是,此物非比寻常!

关系到我们悲呼峰将来的发展前景,还有我们三人未来的道生幸福。

今日,我决定将这件无比重要的事情,交托给你二人。

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参与到这桩伟大的事业中。”

“愿意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你快说,快说…”

“师兄!”公孙拓一脸凛然地冲李长安揖了一礼,义正词严道:“能为悲呼峰出一份力,拓求之不得。

凡事皆是师兄一力挑起,拓深感惭愧。师兄尽管吩咐,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李长安:………

要不要,这么热血中二的。

嘴角抽动,李长安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跟上。

…………

“往左,对,往左挪。

停、停!

好,就是这个角度……”

三天后,悲呼峰竹屋湖畔,垂瀑底下。

一架直径约有三十丈的大型水车,完美峻工。

在李长安的指挥下,公孙拓安装完最后一只吊桶后,飞回湖边,累得直接瘫倒在地。

一旁的阿紫,也以相同的造型,四仰八岔地躺在湖边。喘着气,胸前起伏不平,起伏不平。

接连三日,不停歇地取木造吊桶,饶是阿紫这等天生的木属性,也被过度使用得灵力空馈、体力不支了。

李长安拍拍手,看着眼前这硕大如摩天轮的杰作,心底一阵舒爽。

果然,自己是真的适合也有天赋走炼器一道啊。

原本还想着会有误差,或者在安装的过程中损耗。多准备了一些以乌铸铁打造的轴轮支架,眼下却是多余了。

这都是小事,接下来,就得试验自己的设想是否能成了。

《四化四象经》中卷,提及到有关灵脉、地宝、灵石形成的内容。

之后,李长安又在一本炼器入门的典藉中,找到了更为具体的描述。

反复研读后,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与师父分析商讨了几晚后,李长安决定放手一试。

如果真如他所研究出来的那般,这就不仅仅是一台水车,而是堪比‘法器’级的装置!

按李长安的理解,所谓地宝灵脉,顾名思义便是被镇压于地底深处的灵力,经过地下水与地壳的移动,形成的地下灵力聚拢地;

有点类似矿藏、石油这种能源,并非平均分配,各地有多有寡。像俗世凡尘,基本上是毫无灵力或微弱到约等于无;

地底灵脉中的灵力,会随着地下水流或地壳移动,而形成周期性流动;一些高纯度的灵力,在此过程中,形成了带有不同色泽、不同纯度的半透明晶体物质;

此乃灵石的形成。

但在形成的过程中,会裹挟一些杂质。譬如含有浊气、夹杂矿石粒等。

正因如此,灵石才有了品级之分。

下品灵石,多为褐黄色、茶色等,主要应用于威能最低的小型阵法、机关,为低阶丹炉供能;

中品灵石,有青、青绿、赭红等色,用于中小型阵法、填充中型机关,嵌于捕妖笼或捕妖法器上提高威力,以及为中阶丹炉供能;

上品灵石,浅青白、碧绿、浅紫等,用于大型阵法、机关,高阶阵盘;同样可嵌于各式法器上以提高威力,并为高阶丹炉供能;

极品灵石,产出极少,呈极端化,要么是透明纯净的无色,要么便是深紫或索性呈乌色,内含灵力极为浓郁丰沛;一般只会用于炼制高级法宝、灵宝,或为高级阵法、阵盘供能。

另,只有极品灵石可炼制乾坤阵盘。

这些,《炼器之五行轮转阵盘》中仅提到一些;由于只是入门知识点说明类的炼器入门典藉,其中并未记载得多么详细。

不过,李长安现在也不急着做深入了解,以他目前的渣渣修为,能自学入个门都不错了,那些高大上的阵盘都是接触不到的云端。

端得动什么样的饭碗,就吃什么样的饭。痴心妄想这种事情,当然…

还是要想的。

不然,哪来的动力,支撑他在这三个月里,天天伦着大锤,锻造配件;

还在山洞里造了个炉,凭着自己的火根属,咬牙弄出了这么个大家伙。

如今,他也是个孔武有力、胸肌发达的,男伦了。

稍作歇息,李长安便冲垂瀑处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不一会儿,接收到‘召唤暗号’的豹子头黑旋风,自瀑布底下探出了脑袋。

只见这巨兽,豹眼一缩,“这是什么玩意儿?”

“水车。”李长安想都没想回了一声。

将乾坤袋内的灵石倒出,用御物术将事先就分好类别的灵石,装进水车的木桶里。

豹子头跃出瀑布,庞大的身躯轻盈地落在李长安身边,腿长八米不作假。

豹子头抬爪子就要去拨弄水车,被李长安及时喝止。

“别动!等我装完了,再劳烦豹老大你帮忙。”

“帮忙?你小子,就知道使唤老子。”豹子头鼻子出气,气浪吹到水车,微微转动了两格。

李长安手脚麻利地将分作十几包的灵石,一一投入木桶中。拍拍手,指着瀑布水流与水车顶部的一个灌槽,道:

“有劳豹老大,多谢多谢!这回要是成了,你想要…想吃什么都行。”

想要就太离谱了,吃点喝点,他还勉强能掏得起。

豹子头又嗤了一声,鼻子出气,吼吼笑了两声,尾巴一甩,将瀑布水流截取一段,引到水车顶部。

便见,那铸铁混木结构的庞大水车,竟自动转了起来。

这是什么新奇玩意?!

豹子头左看右看、寻思了好一会儿,疑道:“咦?你小子施的啥法术,咱看来看去竟是看不出个门道。”

公孙拓与阿紫也早就起来了,见此情形,也是新奇不已。绕着转速越来越快的水车飞了几圈,也是看直了眼。

“师兄,这是…五行术法?”

“不对,还是御物术吧。人家说的对不对呀,师兄兄~~”

李长安好笑地看了阿紫一眼。早就摸透了,无事小长安,有事师兄兄。

呵,女…灵。

“依为丝看,并非是何种术法,而是巧力所致。妙啊!”

所有人这会儿的注意力都被自动转个不停的大水车吸引,这才发现醉心丹道大业的吕老道,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他们身后的半空中。

“师父!”

齐齐三声,吕老道看着三个乖徒,满眼笑意点点头。

“小无相,什么巧力不巧力的,咱不懂。这术法定然是用了的,只不过,咱一时间没能看透。”

“嗤,”吕老道拂尘一挥,面带得意道:“你本事再高,也还是头凶兽。

这人之能啊,并非仅术法一道。

算了,与你说你也不懂。这巧力说来也简单,便是借水势之力,将此轮转动。”

豹子头鼻子出气,尾巴示威地扬了扬。吕老道也不管它,绕着水车飞了一圈,仔细琢磨起来。

豹头与师父一见面就相看两讨厌,日常互怼的相处方式,李长安早就见怪不怪了。

公孙拓与阿紫却是是头一次见师父与豹子头碰面,对二者之间的火药味,颇有些好奇。

“哦…嗯…啊!竟是这般道理…啧,不错不错…”

李长安在制作此物之前,便拿着图纸请教过他。

彼时虽未看懂图中所画为何物,眼下两相结合,吕老道便完全明白了。

自己这徒儿的脑袋当真是好使啊,还有双妙手,呵呵…

吕老道飞到李长安身边,两人又说了几句,一旁的二人一兽,半句没听懂。

什么‘淘洗’、‘剥离’、‘无损’、‘定灵符’…到底说的啥?

师徒二人一番热烈的讨论后,吕老道畅然大笑。

“妙,妙哇!

低品转中品,至多七日,便可证实你这一奇思。

为丝,很四期待啊……”

第四十九章 大风车,吱呀吱悠悠地转

等待最熬人。

尤其是等一个有可能是道生拐点的试验结果。

李长安,却是很沉得住气。

这七天,没有一丝焦急,只是整个人较之平时略微安静了些。

每天照常上早课,蹭灵能;按部就班打坐、吐纳、养气;虽然明知自己不可能凭此蕴养出气海,但他很实在地认为,多做点功课总没错。

每天抽一个时辰时间观察水车运转,在木桶内的[定灵符]效果减弱后,及时更换补充;

另外,用原本打算备用但结果多出来的剩余配件,拼拼凑凑,做出了两架样式简单的小玩意。

终于,第七天。

早课一结束,阿紫没再玩角色扮演,完全不理会一下课便围着她转的各款式男修,急不可待地冲到门外;

公孙拓也不像平时那般有礼,潦草地朝法云执事作了个道揖,也转身出了大明堂。

一左一右挟着大师兄,以自己能达到最快的速度,往自家悬浮山飞去。

悲呼峰,吕老道刚刚从丹房内行出,三位徒弟一落地便上前行礼,老道笑眯眼,道“走。”

湖边垂瀑旁的草地上,吕老道拂尘一甩,一道仙光送去,那一截被引流至水车顶部的瀑布水流,陡然收回。

又几缕仙光如雾气织的绳索,将大水车上装有灵石的十几只木桶捆住,一一送到四人面前。

十几只网状袋子自动解开符印,无数颗灵石自袋中飞出,辅陈于四人面前的半空中;犹如一道用灵石织就的渔网一般,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煞是好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阿紫与公孙拓,被这辅陈悬浮的闪闪灵石亮灼了眼,不时发出惊叹;

而吕老道和李长安,则在仔细地核对所有经过加工的灵石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点点头,并露出会心一笑。

吕老道笑的是,[好徒儿,当真是奇思妙想。竟有这般技艺,造出这等可淬洗灵石之器物。不得了,不得了啊!]

李长安的想法就单纯多了,他笑的是,[师父,大、发、啦!]

使最普通的术法,将灵石分割为小粒,装入水车木桶中,利用瀑布水流,冲涤桶内被切割成小粒的灵石;

每只木桶内均有[定灵符],这就相当于是一个筛子,过滤掉诸如普通矿物与浊气等的杂质;而真正含有灵力的灵石粒,是不受冲涤影响的。

类似于,淘金者从沙砾中将真正的金矿石,筛洗出来的法子。

分离之后,便是析出晶体中的杂质,提纯灵力浓度。

说到底,瀑布水流也是来自悲呼峰地下,少说也沾了不少地下灵脉的灵力。

因此,涤洗的同时,灵力水流不断冲刷,就相当于是加速普通灵石在地脉中形成的过程。

不过,纯度、净度是提高了,只是不知这总量是否如李长安的预期。

“在此等候片刻,为丝这便去趟[万物堂]。”

丢下这句话,吕老道拂尘一甩、宽袖一抖,将灵石悉数收入袖中,驾云往峰外飞去。

望着师父飞远的身影,李长安心底这才开始有了些微紧张的情绪。

若测量出的最终结果,达不到预想,那就等于白忙活了。

罢,等着吧。如若不行,那就再想法子。

………

不一刻,峰外半空中便传来吕老道的声音。

“长安!长安呐,为丝回来啦。”

但看吕老道,满面红光、好似年轻了几岁一般。

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仙收好徒两‘无双’。

瞧师父的状态,李长安一颗微微悬起的心,稍稍落回原位。

“师父,您捡着宝啦?”阿紫笑弯一双月牙眼,脆声问道。

吕老道将将落定、散去仙云,竟是走出了一踮一踮的轻快少女步伐;皱纹不算多的老脸,犹如一朵绽放于阳光下的菊花。

“你们三个,就是丝父的活宝贝哇。”老道乐得见牙不见眼。

他是万没想到,自己这大徒弟,竟能有这般作为。

长安…真的长大了!

若说以前,这徒儿虽说挺懂事,但也不时展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玩性与调皮劲。可自打他知道自己身世的隐秘后,整个人便有了不小的改变。

想想当时,吕老道都没了主张,倒是长安自己,不慌不乱、沉着冷静,比他这个当师父的稳得多。

明知自己全无修行资质,却从未说过半句灰心放弃的丧气话。

勤奋头一个,天天不缺课。

不仅自己勤于修行,还带着师弟师妹一块儿去听早课。还提醒他注意小拓急于求成的心境,何等的细致周全。

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心性竟能如此周到成熟!

吕老道自问心中有愧,都赖他这个为人师者没本事也没心智。

三步两步,师徒四人这便走到了一处。

“成了!”吕老道拂尘一甩,捊须道“下品灵石去杂存精,已悉数淬洗为中品、次中品灵石。

[万物堂]执事精算了一番,你那五百三十一枚下品灵石碎粒淬洗后,可折算为六枚中品、三枚次中品灵石;

三十六枚中品灵石倒是转变不大,依为丝看,应当是淬洗时辰不足。

抑或是,抑或是…”

抑或是,这个淬洗的方法,只适用于含杂质较多的下品灵石。

李长安心念电闪而过,长舒一气,对吕老道微微一笑,“比预想的效果还好,师父,以后炼丹所需宝材,咱自己也能赚出不少了。”

正乐呵得都快笑歪嘴的吕老道,蓦地眨了眨老眼,嘴角笑容僵住,鼻头一红,眼底泛起些微湿润。

长安…竟是为了给自己赚炼丹用的宝材,才费心费力打造了这么个大水车!

李长安正想说,‘等师父炼出上品九转丹药来,便可以卖个好价钱,稳赚不赔’之类的话时,突然发现师父一张老脸真实展现出了‘吾家有儿初成材’的表情,便知道,师父肯定又畅想了一段父慈子孝的剧情。

罢了,说多也无用。师父这脑回路与公孙拓有得一拼,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改变不了这二位脑补的剧情、认定的理。

“师父,那接下来之事,还有劳您多走动了。”

“好好好。你说,要为丝做甚么事?”

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

李长安将先前就设想好的第二步骤,详细说了,三遍。

巨细无遗。

包括不仅限于与[万物堂]长老兑换灵石时的说词,以及要注意的语气分寸;

哪些话万万不能说,别人问就笑笑摆手打哈哈;

以及摆手时的神情、打哈哈的节奏感,等等…

水车洗石**,取得了第一步初级阶段的小成功。

如李长安先前所设想的那般,碎石、保存灵力、淬洗,这一系列工序只适用于低品灵石;

若想将本身杂质就不多的中品灵石,提升至上品,非此法可取,唯有从灵力含量着手。

这个难度不是一般高,倒也不急。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能将中品升级为上品,恐怕就轮不到他来捡这个漏了。

为何说是捡漏?

灵石不仅是修士之间的硬通货,更是日常修行、炼丹、布阵、炼器…不可或缺的必备消耗品。

因此,坐拥宝山灵脉的各大道门仙宗,均设有专事开采灵石的部门。

譬如无极仙山的[万物堂],便是集灵石开采、分级与外出采办、灵石流通等各类事务为一体的重要职责部门。

说到灵石开采一事,便不得不提及古早前的人族血泪史。

在天地初开、混沌初分之时,元气灵力归伏四海五洲,却并非是平均分配。

有寡淡到毫无一丝的,也有浓郁到充斥四野的,不一而同。

元气灵力越是浓郁之地,孕育出不同种族的生灵,也就越多。

一开始也不像如今这般有明显的地盘界线,各居各安、保持稳定的局势。

上古,那可是霸地盘、抢资源,以数量与拳头决定一个种族的兴衰存亡、满布血色的时期。

尚处于蒙昧开智阶段的人族,被凶兽、妖、魔及其它各族屠戮、欺辱得如同蝼蚁一般。

传说,仙庭不忍人族被残杀殆尽,派遣九位圣君(包括无极仙山天亼老祖在内的九真圣君),传道授业;

圣君之徒子徒孙有大成者,又开山立派,这才令人族崛起。

人族最初几代修士,便是披荆斩棘的开拓者。

寻元气灵力之地,荡除妖邪、驱赶凶兽;各道门仙宗坐拥的宝山灵脉,便是先辈们用血汗打拼得来的‘江山’。

各道门仙宗除门派所在的修行地之外,另有多处灵石开采矿脉;

量级标准、开采规范等相关的管理与衡量机制,均传承自先人定下的规矩。

因此,大多修士一心向道,即便有一小摄心术不正者,也不敢胆大包天到打灵石开采的主意。最多,也就是暗戳戳私下里动手,杀人夺宝。

绝大多数,如吕老道这种一穷二白的**丝修士,所能想到的就是刻苦修行、求自身境界突破上升,得到门内重视,从而获得更高的月俸。

当然,光这点板上钉钉的死工资,顶多也就是饿不死。

有些得不到门内重视、师父青睐的苦逼修士,为了获取更多的辅助修行资源,下山除妖降怪赚外块,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修为稍高加胆子够肥的,便会去往几个非人族聚居地、妖邪横行的小部州;譬如大荒山、卑弥山脉附近,捕妖逮兽。

有实力又拉满运气槽的,打怪就能爆出上古时期遗留的稀有宝材,多少不论;不过,这种情况发生概率很低。

其次,一些有实力的修士,看不上小怪小兽,专寻五品以上大妖下手;全因五品上大妖的妖丹,值当不少灵石;

再次,实力趋于中等的修士,不敢深入只敢在妖邪横行小部州边缘,杀杀小怪、打打小兽。

或剥皮制成提高防御、或提高术法威力的宝衣,或拆骨打造成法器之类;

举个例子,崂观海那面[寻妖镜],便是用东海夜叉银骨制成;

另有部分妖血、兽血之类可入药的,少不得在死后被榨到一滴不剩。

总而言之,修士们就算是穷疯了,也只会铤而走险、刀头舔血地险中取财(材)。

此为另话,暂且概过。

也正是这样的大环境,李长安才有了足够多的空间,可以发挥他前世加今生所学。

与师父说罢第二步所行之事后,师父乐呵呵地回了丹房。

李长安这才回到湖边,抬头望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那架大水车,心头略略松了一丢丢。

看着那架在水流带动下,不停转动着的水车,李长安不禁哼起了一支怀旧金曲。

“大风车,吱呀吱悠悠地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

天好看、地好看,还有一起快乐的小伙伴……”

第五十章 死鬼组合战龙族

水车洗石,所需的必要条件与原理,其实非常简单。

并非多高能的术法,悲呼峰这挂垂瀑所蕴含的灵力,也不比别的峰多。

使用[定灵符],将碎灵石粒内的灵力完整保存,在经受外力冲刷的情况下,不耗损;

水车运转便形成了间歇性水流,模拟灵石在地底灵脉中的形成过程。

问:为何不直接将整袋碎灵石粒扔在瀑布底下直冲呢?

答:势能过大、过犹不及。

若瀑布直冲,水流过大、冲力过强,[定灵符]的作用会受到影响从而减弱效用,导致碎灵石粒内原本的灵力遭到破坏。

李长安结合两世所学,将伪科学与真修仙融会贯通,一试即成。

不得不说,自己真是个天生的炼器士啊!

小小的自我肯定一下,接下去,就看这摩天轮似的大水车,能否转开紫阳老君的心门了。

于是,向来醉心丹道,鲜少主动与他人走动的老实道人吕无相,破天荒地成了天功峰[万物堂]的常客。

“哟,吕师叔,您来啦!”

繁忙而井井有条的万物堂内务厅,一位长得十分精明的中年执事,一见吕老道飘进厅内,立马便迎了上去。

倒不是这位师叔有什么大生意照顾他,全因近来这位师叔的行为,属实有些…怪异。

吕老道拂尘一甩,点点头,像某在街头盘生意的专业人士一般,熟练地从袖袋中摸出一包鼓囊囊的东西,递将这去。

中年执事接过囊袋,二话不说便去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将碎灵石粒悉数倒在一尊约三尺见方、高一尺的鼎内。

“无次中品,皆为中品。可折算为十六颗,还是照旧么?”中年执事问道。

吕老道露出他招牌式的正版索然无味笑,给人以一种不重要、可有可无的温和感。

“有劳。”

“师叔别这么说,稍等,这就给您换。”

中年执事抬手一挥,鼎内的灵石粒眨眼便消失了。又招来一个小童子,吩咐一声,那童子这便领命去往厅里边走去。

趁着这个空档,中年执事微一思索,露出一个非常职业化的笑容,道:“吕师叔,您听说了吗?”

头几次来,招待吕老道的另几个执事,问的大多是:‘您这灵石纯度颇高,不知师叔为何将其碎成小粒状,是有何特别之用么?’

‘师叔这灵石粒是山外坊镇得来的吧,大小与山内相差颇多,是为何意?’…

甭管是一时好奇,还是真有心打探些什么,总之吕老道都听他那大徒弟的,[一问三不知、笑着打哈哈]。

不过,这位执事问的,倒是让吕老道有些不明所以,遂茫然地摇了摇头,应道:“听说甚么?”

“北边儿又打起来了!

吕师叔竟还不知?!那师侄可得与您多嘴几句了…”

中年执事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这便滔滔不绝地八卦起最新最热门的大事件。

不得不说,这位中年执事很有亿套,三两下便问了些许端倪。

吕老道不知不觉间说出,自己这灵石粒并没什么特别之用,之所以这种形状,是他自己弄碎的。

吕老道驾云回悲呼峰的路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好似说漏了些什么,脚下仙云登时抖了抖。

“长安,长安啊,唉呀…”

一落地,吕老道就着急忙慌地唤了几起。

正此时,李长安也刚刚结束早课,拖弟携妹使飞行术飞回悲呼峰。

“师父。”

三徒弟落地后,齐齐作揖称道。

吕老道点头应了一下,便面露愧色冲自己那人小主意大的大徒弟,忧心忡忡道:“为丝一个不慎,被人套路了。”

套路这词儿,老道倒是记得清楚。李长安听这话,非但没有一丝不悦,反倒笑了笑。

“师父,没事儿的,都说了些啥啊?”

吕老道见徒弟面上确无一丝不悦的神情,心头隐忧稍稍放下。

将那中年执事套路自己时的对话,大致过了一遍。

概括下来,手段也不是很高明。

无非就是在八卦之时,穿插了几句关于‘灵石为何这么碎’的试探性话语罢了。

师父被套话,这是迟早的事儿。

这回坚持的时长,已经令李长安对自己师父刮目相看了。

这都在他的估算当中,况且他原本用的就是[八卦大法]。

吕老道表现的越神秘,万物堂一干执事在枯燥的工作岗位上,闲聊此事的概率就越高。

说的多了,这事儿自然就会散出去。

一来,有可能引起暗中关注悲呼峰之人的兴趣;

二来,此‘怪事’必会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传到丹霞峰紫阳宫。

无极仙山各峰之间或多或少有些走动,但只有万物堂,是各峰掌事每个月必去之地。

领月俸、换灵石、换丹药,或者购买炼丹、炼器、炼阵盘所需的财料,等等。

打个不算十分妥帖的比方,万物堂就相当于无极仙山人流量最大的超级市场。

李长安是想引起紫阳老君的注意,但他总不能直接跑去丹霞峰,大声宣布自己刚打造了一台能涤洗灵石的大水车。

自己主动献宝不说掉不掉价,多少会显得有些谄媚。

王婆卖瓜与路人视角,所呈现的效果完全是两样的。

他已经定下了自己将来在职业规划,顺带也初步拟定了自己的人设与特点。

懂事、安静、平平无奇、颇具炼器天赋,可以说这些特点就是毫无特点。

这与李长安本人自身属性,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三十。

本色出演,毫无难度。

此次师父虽然被套了话,但透露的倒也不多,还有待后续进展。这个不急,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大佬的腿,只要敢伸出来,他就敢抱。

倒是那位执事与师父八卦之事,引起了吕老道的三个无知小徒的高度关注。

“师父,”阿紫眨着她那双好看的月牙眼,小脸略有些惊恐地问道:“真的有鬼族吗?鬼族都是鬼吗?”

师徒四人此时已经进了竹屋,吕老道捊须挥拂尘,坐到竹椅上摇头道:“鬼族,乃是上古便存于世的古族。

说起鬼族,便不得不提及上古时期,仙庭降下九位九真圣君,引领我人族踏上修行大道……”

吕老道日常跑题,说着说着,便扯到了亘古前的久远往事。

三个小徒弟都各自搬来竹凳,安静坐在一旁听师父讲故事。

他们仨,没一个是有见识的。

阿紫懵懂一草灵,凝灵百年,却是从未出过青泉山;

公孙拓就更不必说了,生于大盛朝的江南繁华地,打小诗书礼教,哪儿会知道这些个妖魔鬼怪之事。

若不是家里出事,他到现在都还是高门大户首富家的大少爷呢。

李长安虽说从小就有修炼些小术法,但也没听师父正儿八经说起这些。

他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其实并无多少了解。只隐隐知道,并非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自那大树妖的妖境中仓皇‘逃’出后,一路飞了七天七天夜,方才回到无极仙山。

而这一路所见,按师父的说法,不过是南极洲大陆与南海沿线的一隅。

据豹子头描述,它原本生活的[燃脊谷]。从谷的这头奔到那头,得跑上月余。

就豹子头那强腱发达的八米大长腿,足可见它所说的‘谷’得有多辽阔了。

远的不说,便是无极仙山,相距最远的两座山峰,师父驾云得飞上大半天。

就这规模,还只是众多道门仙宗中占地体量居中的。

除了大之外,物种之繁杂,同样非常惊人。

人族、妖族、灵族、凶兽、鲛族、龙族、凤族、沙丘族,这些都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超出认知且无力接受的是,听上去很不真实但绝对存在、生活于极北之地的,尸族与鬼族。

这,还是俩大族。人,不,应该说成员众多。两族非常团结,战力还很强。几万年前,就跟北方罗刹海的龙族抢地盘,刚过多次正面。

这不,前月里,北边儿又打起来了。

尸、鬼二族,再次组团打龙。

李长安不禁脑补出了画面。

一群死人烂骨头加半透明幽魂体,举着刀剑斧子,骑着骷髅战马,与威风凛凛的蛟龙,战作一片。

这画风…突然有点同情这两个团龙的‘弱小、衣衫褴褛、寒酸’的死鬼组合。

一想到这个世界如此不太平,居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生物(以及非生.物)与人族争地盘,李长安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真是错怪师父了!

原来,师父以前老是说外头妖魔鬼怪横行,还真不是吓唬他的话。

“这丝(尸)族啊,外形与人族无异;

但其无魂无魄,仅有灵,这一点与鬼族无异。不同的是,鬼族仅有灵体而无实体。

其战亡之后,只要还残存一缕鬼灵,便可在鬼族圣地——幽都冥河,行复灵之法。

而尸族人之躯,号称不腐不坏;哪怕经受五雷之法,轰作飞灰,只需将那飞灰收拢,置于尸族的尸山,得尸麖供养百年,即可复生。

这两族属实诡异,一个有杀不灭的灵、一个有毁不尽的躯。

此次,适逢罗刹海龙族新一批龙蛋孵化之期,尸、鬼二族,便是趁此千年之机,行偷袭勾当。

唉,战事若僵持不下,吃亏的总是龙族。

这不,罗刹海龙族已是被逼无奈,向北方剑宗修士发出援助之请。”

老道将那中年执事与他说的内容,娓娓道来。虽然口音还是内味儿,但这口条顺溜多了嘛。

李长安:………

实在,太颠覆了!

敢情,此番北境大战,落于下风的,竟是威风凛凛的龙龙?!

死鬼组合这么强的吗?

一旁公孙拓的想不明白了,拧眉问道:“可是,师父,他们三族打仗,与我们人族何干呢?

徒儿曾在书中看到,上古龙族与三凶兽相争,而我人族却因此死伤最为惨重。

为何龙族要求助于剑宗修士?我人族修士又为何要帮它们?”

吕老道叹了口气,道:“其实,上古时期,除了与世无争的灵族,又有哪族不曾屠戮过人族。

仙庭圣君降世,传道授业,引领人族走出被灭族之危。

后,九位圣君回归仙庭,离去之前留下最后警言;告诫人族修士,不可得天道而行灭异族之事。”

不可行覆灭异族之举。

李长安细细一咂摸,便品出了其中之意。

不灭,不代表不能杀,只是别杀的太过份就行。

老道又再说起古早前的几场大战,人族修士如何恪守警言,以德报怨;人族如何在天道庇护之下,发奋图强、茁壮成长。

又提起了李长安曾听过的那个【助妖除魔】之战。

妖族皇庭被魔族攻陷,妖皇不敌魔族大能【檀魔】,无奈之下向人族求援。人族修士不计前嫌,合众之力、出手相助。

无极仙山开山仙师——天亼老祖,与另一位不知名大能,布下大阵与不灭雷霆。将檀魔及其部下亿万魔军,镇压于无望海海底的[荒境]之中。

“那一战中,人族修士死伤惨重,而我们无极仙山也因此战,一举闻名天下。

几会岁月,天下修士皆尊无极仙山为天下第一道门仙宗。

只可惜,好景不长。

数万年前,无望海大阵在经受魔族余孽疯狂冲阵后,竟有被冲破的迹象。

人族修士再次出战,此番,我无极仙山折损十二位金仙。

万般无奈之下,我们悲呼峰一脉祖师爷,以自身元神为祭,布下禁术[炼狱阵],方将阵眼再次封禁。

奈何,大能殒落、人心凉薄。

自那一战之后,无极仙山人才凋零、一蹶不振。

祖师爷祭出元神,立下大道誓言,一力承担使用禁术之恶果。

我们悲呼峰一脉,一师一徒传承,便是担了此等恶果。”

话到此处,吕老道面上露出少有的苍凉神情,深吸一气,似是要将那些尘封往事、血色年代,悉数埋进心底一般。

略显沉重又无奈地苦笑道:“丝父真是年纪大了,怎么一说起这些,就忍不住多嘴。

呵…都是老黄历了,如今的修士,又有多少人还记得?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第五十一章 草与鱼与人

吕老道诉往事,唏嘘不已;三徒儿听故事,心有所感。

老道长长出了一气,咂着略微干涩的嘴,小阿紫便机灵地倒了盏茶,递到师父手里。

李长安看了小阿紫一眼,心说,难怪师父会肯正式收阿紫为记名弟子呢。

身为灵族一员,与人族素来无仇怨。

凭着这份好感度与她自己的机灵劲儿,转正是迟早的事儿。

公孙拓瞪圆眼张着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讷讷地说了句,“原来,我们无极仙山这般厉害,那位开山仙师真是了不起啊!”

震惊过后,这憨货仍是一脸茫然,追问“可是,师父,这与咱人族修士援助龙族,有何干系?”

无极仙山前后两次镇魔卫道,李长安之前就听吕老道说过,也曾暗暗分析过。

估摸着以师父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叙述方式,说到明天都说不清楚,遂笑道“师父,不若听听徒儿的想法?”

吕老道喝光茶水,抚须笑着点了点头。

李长安道“师弟,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人族修士的命为何这般不值当,去帮不该帮的仇敌。”

公孙拓点点头,一旁其实不大懂其中原由的阿紫,也跟着点点头。

李长安继续道“其实,九位仙庭真君留下的警言,告诫人族修士不可灭其它各族,原因有二。

一为苍生计,免去更多生灵涂炭的战事;但更为重要的,是为人族考虑;

若人族修士刚学了点本领,就四处讨伐各族,势必会引起本就强盛的各族同仇敌忾。

届时,被灭的只会是人族。

另外,咱们那位仙师真君天亼老祖,当年之所以倾力相助妖族,原因也有二。

一来,魔族若将妖族屠尽,下一个,或者说下一群遭殃的,就有咱们人族;

唇亡齿寒,当时最强盛的妖族都差点被灭族,就更别说其它几族了。

正因为妖族强盛,魔族就算战胜了,折损也必不在少数。

趁他病、要他命,这个时候若不将之拿下镇压封印起来,待其缓过劲,就什么都晚了。

二来,妖皇许诺,人族若相助,妖族后代愿受人族修士驱使。

妖皇立下血誓盟,人族无需征战,就能令其臣服,这是件大好事。

只有这样,我们人族修士才有足够的时间,修养生息、茁壮成长起来。

总结来说,就是十二字稳不浪、缓发育、不称王、活得长。”

说顺嘴了,咳…

李长安干笑一声,补充道“总之,这回北境三族大战,龙族向我们人族修士求救,道理与当年妖族求援的原由差不了多少。”

李长安说罢,公孙拓仔细想了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星星眼地看向自己师兄,越发崇拜了。

阿紫压根都没听懂,不过,管它的呢,反正小长安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傻笑,就对啦。

吕老道毕竟年岁摆在这里,虽心性耿直不懂制衡、权宜之谋,但也咂摸出了大徒弟所说之意。不由得,便对李长安投去了欣喜又带着点儿疑惑的目光。

话说,以前咋没发现自己徒弟竟如此睿智呢?

“唇亡齿寒,啧…”吕老道细细品了品,越发觉得这个词很形象,还很有意境。

“北方剑宗有[惊鸿岛]与[凌绝山]两大以剑入道的门派;

惊鸿岛和凌绝山挨的近,大约也就隔了不到百万丈,就在罗刹海南面。

这罗刹海可是北境最大的海,再往北,便是四大妖主之一,雪妖主的地界儿——北极渊;

西面,便是那丝(尸)族的尸山,与鬼族的幽冥谷。”

李长安眉头蓦地一蹙。

雪妖主?北极渊…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老道又喝了阿紫新添的一盏茶,咂咂嘴,继续道“这罗刹海就等于是将妖族、尸族、鬼族与人族两大剑宗,给断隔开来。

按长安所说的那个唇…亡齿寒,若是罗刹海被那两族霸了去,两大剑宗可就不妙了。

其实啊,若真只是尸、鬼二族,倒也不惧。怕就怕…”

话到此处,老道突然压低嗓音,似是怕被外人听去般,悄声道

“各山各门都估摸着,北方妖族弄不好会趁乱出手。到时候,两大剑宗扛不扛得住妖族,可就不好说了。”

公孙拓和阿紫很是配合,两脸严肃,用力地点点头,还面露担忧之色。

完全不明白,阿紫这个完全没听明白、也根本不懂担忧是种什么情绪的小草灵,在担忧些什么。

看着一本正经、忧心天下大事的师徒仨,李长安脑门密布黑线、嘴角直抽抽。

“师父,您还怕被别人听了去吗?这事儿早就传遍各峰了吧,您自个儿不也是听来的。”

“哦,对对。”吕老道松了口气。

知道隐秘之事,当真太累了。说出来感觉好多了,知道的人多了,这也就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了嘛。

没错,就是这个理。

吕老道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还嗯了一声。接着,便从袖袋里的取出刚才化零为整、兑换来的一袋子中品灵石,递给李长安。

灵石品级与大小,都是有标准的。因此,兑换来的中品灵石,除了色泽有差异之外,形状、大小别无二致。

李长安将装有中品灵石的袋子收入袖中,又见老道在那拨弄手里的另一只袋子。

“师父,这袋是什么?”

“这个啊,开山处的执事刚运回来的一批废料。往常,为丝也会要一些,用来炼制给俗世凡人吃的寻常丹药。

这不,刚巧今儿赶着了,就多弄了点。为丝打算多开几炉,多炼些普通人吃了可强身健体的丹药。”

吕老道现在被自己徒弟带的有点儿上道了,已经懂得很多以前他想都想不到的道理。

譬如,[大多数凡人思维,送的大多没好货。所以,丹药送人,不如卖。真要行善积德,不如多炼一些。]

李长安接过师父手里的袋子,抓了一把灵石废料,仔细看了看。

均是些不成形的小碎粒,矿石杂质含量极高,含有灵力的结晶体则少之又少。

“师父,这个如何作价?”

“作价?”吕老道一脸不以为然,“作什么价。

这种废料无甚用处,若不是门内近些年有不少新弟子,此等废料均弃于灵石山,运回山门都是浪费气力。”

“为何?”李长安眼底蓦地跳跃起了,光亮。

“便是最低等的丹炉,都不屑用这种废料。各峰刚学丹道的弟子,也就是用这些来练练手。

哦,若是品相丧(尚)可,便切作薄片,制成符石。

比那黄纸符、布符、竹片符保存时日长久。不过,及不上玉符。

这玉符吧,好用是好用,揍似太贵了…”

吕老道还在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李长安迅速将手里的袋子塞进乾坤袋里,急道

“师父,快!再去趟万物堂,这种废料,有多少要多少。

若是顺路的话,以后能运多少回来,都要了。若是不顺路,就算算车马费,再看看值不值当。”

“哎呀,你瞧瞧你,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抽的哪门子风?急气掰咧的,干甚么?唉哟…”

吕老道被自己徒弟抱起来,三两步便来到了竹屋外头。

愣是还没学会造仙云,不然,李长安这会已经把他这个师父丢在云上,直接送去天功峰了。

老道驾云飞远后,李长安便迫不及待冲去湖边水车处。

将袋中废料悉数倒出,使法力碾碎成极微小的颗粒状,又从乾坤袋中抽出几只竹衣制成、织得极为细密的网;

又取竹片做的[定灵符]数枚,置于其中,以御物术送入水车木桶中。

“阿紫,截流灌水。”

“来啦。”

阿紫脆声轻喝,抬手一挥,便见那哗哗的瀑布被截出一汪水流,灌进水车顶部的凹槽中。

眨眼功夫,水车又欢快地转动了起来。

李长安不知何时已经摸出了一本纸装小本本,用一截自制铅笔,记录下了这批废料淬洗的开始时间,以及投入的木桶编号。

这样,要是师父还能搞来废料,再入桶淬洗,就不会搞错批次、误算时间了。

忙完一切,坐到草地上,估算着如何将这无本买卖,做大做强。

“小拓拓,你怎么了?”

一旁,阿紫柔声问道。李长安扭头便见公孙拓这憨货,杵在湖边一脸愁容地背着双手,不时摇头,双眉紧拧,面带些许怒意。

“小拓拓,你怎么不开心了,师姐陪你玩呀。”

公孙拓又摇了摇头,还老气横秋地长叹了一气。

“想什么呢?”

公孙拓扭头看向自己心中最完美的那个男人,想了想,道“师兄,你说的道理,我能听懂。可…

可我还是想不通,我们人族为何要去帮那些妖邪?!

仙师真君言说不灭异族,那撒手不管便是了。何至于,要去帮呢?让他们自生自灭,不行吗?

反正,如果那尸族、鬼族胆敢攻打人族剑宗。天下修士也定不会弃同族不管,坐视不理的不是嘛。”

李长安站起身,看着公孙拓,心底细细过了一遍。

家人遭妖邪屠戮,对异类、异族的愤恨心情,能理解。换作是李长安自己,也无法做到持心中正,以大局为重。

“你说的,都对。”李长安走到公孙拓身边,语气和缓地说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族的事,与我们人族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大可什么都不做,看他们自相残杀。是死是活,也赖不到我们人族头上。”

公孙拓不时点点头,李长安淡然一笑,和声问道“你看那山头的草,与这湖中的鱼,是不是毫无干系?”

公孙拓想了想,茫然地点了点头,李长安又道“山中有兔,兔子吃草;

有一天,兔子掉进湖里淹死了;它的身体慢慢被湖底的细小生物分解,而那些细小生物又被鱼所吞食。

所以,山上的草养活了兔子;而兔子又间接养活了这些鱼,鱼又进了我们的肚子。

换而言之,是山头的草养活了人。你觉得,这个说法通吗?”

公孙拓像是陷入了棘手的难题,不时望向山顶树林,不时看看眼前的湖,不时低头沉思。

李长安也不急着催他,只静静站在一旁。

约摸想了有一刻钟,公孙拓终于发出一声惊叹,道“师兄,你刚刚问的是草与鱼的关系。

可最后,你又说了草与人。

那究竟是草与鱼、还是草与人,还是草与鱼与人呢?”

李长安………

这么…优秀的审题能力,不高考真是屈才了。

揉了揉太阳穴,李长安直接给气笑了。

引导法,失败!

第五十二章 强者养成计划

作为一个好老师,得让学生‘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而不是出题给答案,死记硬背完事。

可公孙拓这憨货,完全不吃迂回引导法这一套,还得走‘晓以大义’的路数。

清了清嗓子,李长安开启老教授讲课模式,长篇大论洗脑**,走起。

“上古时期,经历了被屠戮的黑暗岁月,我们人族,终于在天地间有了自保之力,有了一席之地。

法云长老在早课上也曾讲过一些,你应该知道,如今我们人族的实力强盛,非别族轻易所能撼动。

但就像师父说的那样,这份暂时的安定与实力,得来不易。是先祖辈修士抛头颅、洒热血,用命换来的。

所以,而今吾辈修士,该当铭记血泪教训,自强自力。

但,绝不能,将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这个世界,并非仅有我们人族。还有许多从上古时期,经历了万般厮杀存留下来的大族。

龙族,就是其中之一。

你说的没错,曾经,包括龙族在内的那些大族,将人命视作蝼蚁,随手杀之。

可这就像我们可以随意将山上的兔子烤来吃、湖里的鱼煮火锅,是一个道理。

弱肉强食。谁让上古时期的人族,是食物链底端生物呢。

如你所说,人族大能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坐山观虎斗。等别族残杀得差不多时,还能趁机捡漏占点儿好处。

但,捡漏也得有个限度,也得权衡利弊,还得看自己吞不吞得下。”

公孙拓边听边点头,紧拧的眉头微微舒开一些,沉思的模样,也不似先前那般迷茫加愤怒了。

人就是这样,在没有正视自己的弱小之前,总会存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公孙拓如此,一起上早课的同门弟子,大多也如此。

一个个都拿自己当人族翘楚,都以为一脚踏进修行者行列,就已经是人生赢家似的。

疏不知,并非个个修士都能登阶成仙。师父说过,一辈子入不了阶的,都大有人在。更遑论,入了阶后还得修行至圆满方可突破。

前世也不知哪位大佬最早说出那句经典名言圣人之下皆蝼蚁。

李长安隐隐觉得,这个神魔世界的生存困难指数,似乎不比前世所知的那个洪荒低。

还是,太年轻啊。

李长安心底暗忖几句,继续道“此次北境三族大战,最后只会有三种结果。

要么,死鬼组合搞定北海龙族,霸占罗刹海,修养一段日子后,攻打剑宗;

或者,死鬼组合与北海龙族相持不下,北方妖族趁火打劫,等三族死伤无数时,切入战场,坐收渔翁之利;

还有一种可能,距北海最近的西海龙族,派出高手奔驰援助,打退死鬼组合。

就像刚才与你说,草与兔与鱼与人,看上去似乎没有关联,实际上大家都在一条链上。

牵其一,则与其直接有关、间接有关、附带关联的所有事物,均会被影响。

试想,若两大剑宗置北海龙族的求援于不顾,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北海龙族败,死鬼组合霸占罗刹海,剑宗很麻烦;

三族皆败,妖族捡漏,接下去就得打剑宗的主意了。剑宗,依旧会有麻烦。

其实,以上两种情况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很小。毕竟,龙族自上古存留至今,实力是不容小觑的。

另三海龙族,也不可能任由自家兄弟龙覆灭,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总还是会派出大批高手,驰援北海。

战后,北海龙族头一个记恨的,不会是死鬼组合,而是两大剑宗。”

“为何?!!”公孙拓惊问“攻打龙族的又不是我们人族,为何要记恨两大剑宗?”

李长安看着自己这即憨直又天真的师弟,有一丢丢的无语。

首富家的大公子,给养成了个小傻子,可还行。

“龙族当然知道打他们的是死鬼组合,但他们向剑宗求救,这就是带着某种寄望。

大家好歹是邻居,我都开口了,你居然见死不救,还是人吗?

原本碰面还能点个头的泡沫邻里情,这么一来,就直接给戳爆了。

以后,你们家要是有点什么事,也别指望我会拉一把。

最好,你们家立马就遭殃,立马就出事。得比我惨,最好惨一百倍、一万倍,我才开心。

什么?你们家好好的。这不行,我意难平,得想想办法,给你招点儿祸事。”

说着,李长安看向一脸懵逼的公孙拓,不以为然地笑道“明白了吗?

世间大多的恶意,若非世仇,便是来自身边。更何况,龙族是何等自视高贵的种族。

说白了,北海龙族此次向两大剑宗,发出援助请求,原因无非有二。

一则,两大剑宗距罗刹海最近,另三海龙族各自也有隐忧,不可能倾尽高手相助。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三族交战、北海龙族虽落下风,但也没到不得不让兄弟龙奔驰百万里援救的绝境。

二则,就是想看看自己的邻居、两大剑宗,究竟是敌是友?

能否借此一殁成就互助互爱、友好邻里关系,全看两大剑宗最后的决定。

我想,两大剑宗肯定已经接收到了龙族所释放出的试探信号。

所以,这一战,死鬼组合赢不了。不过,剑宗修士应该不会太早进入战场。

这个度倒是挺难拿捏的,得瞅准时机。

早了,显得自己掉价,龙龙一摇就去了,过于便宜;

晚了,龙龙死伤过多被打残了,剑宗修士再登场救龙,恐怕只会给龙族留下一个‘太会算计、不易相与’的印象。

过后,只会继续与两大剑宗维持‘表面笑嘻嘻、心里藏玄机’的泡沫邻里情。

这还得看那两大剑宗的掌门主事,心中有何等计较了。”

听罢,公孙拓彻底呆滞。

石化了有一刻钟光景,这才品出李长安所说全部的一小半。

“师…兄!你怎么懂得这么多!经你一说,拓好似也有些懂了。师兄,你认为那两大剑宗会如何行事?”

李长安嘴里不知何时叨了根青草,嚼了嚼,一股青涩之味蔓延于舌尖。

他歪着脑袋望向远处的山顶,笑道“我认为?

我认为什么不重要,反正,这事儿远远轮不着咱们操心。

北境跟咱仙山也不挨着,再说,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说着,李长安吐掉嚼碎的青草根,转身看向公孙拓,和声悦色中略带一丝正经,道“你心中所想,我懂。

你呢,有成为强者的绝佳资质。假以时日,家里的仇,定能得报。这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拓,记住。

强者,平静似水、淡然若风;弱者,易怒如虎、咆哮山林。

你有根骨无双,就更应具备与之相匹配的心境。

可你,急于求成、日夜苦练。

短暂来说,功法增益、气海漫涨,看上去确实很可喜。但若以长远计,此乃自伤之法。

万丈高楼平地起。打好基础,将底子夯实了,才是真正的妙法。

当然,谁都想一日千里。恨不得,今朝练法,明日大成。

可你见过哪位有大成者,是那种虚浮之辈?

空中建阁,一触即毁。

你如果沉不住气、稳不住心性,经受不住岁月苦熬,将来谈何大成?”

公孙拓面露愧色、眼中波光微动。

“师兄!”

李长安心里有数,自己这一番以大事谈小情、晓以大义、点面结合的说教,生效了。

是时候祭出最后一击杀手锏了,[走心]第一式。

只见李长安,长得是青涩少年模样,却是一脸的沉稳笃定,开口道“拓。

你师兄我根骨不佳,碍于修炼、难有长进;

你师姐呢,心性过于单纯,不通人情世故;师父虽已成仙,可修为停滞不前也已经数百年了。

将来,我们悲呼峰一脉,能依靠的,就只有你。

而你,若一直如此急躁焦灼,恐怕只能止步于高手,而成不了真正的强者。”

话到此处,顿住。李长安刻意放慢语速,停了两息后,淡然一笑,拍了拍公孙拓的肩。

“不过,师兄我,看好你。”

公孙拓浑身明显一震,看向自己那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师兄,心底血涌翻动。他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吐出,将那股涌动的热血平复稍许。

“师兄!拓,定不负所望。”

“行了。给你些许压力,希望你将之化为动力,而非胡思乱想去钻牛角尖。

将来的事,还远着呢。况且,你师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如你所见,总算还有颗有点用的脑瓜子。

所以,闲事莫多思,修行也修心。

若还有何事想不通的,便与师兄说。”

说罢,李长安露出一个‘鼓励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白了,拓今日全都明白了。心中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多谢师兄!拓不打扰师兄淬石,这就去打坐细细领悟师兄方才所言。”

公孙拓拱手作揖,潇洒转身,掐了个法印,直冲竹屋飞去。

李长安微仰着头,望向那道流光般的身影,这才长长吐了口气。

不容易啊,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公孙拓这等无双根骨,仅修行了几个月,便已凝成一小半气海。自己用数值兑换,作弊都……真心给跪。

也正是因此,实力得与心理素质,同步发展。不然,将来公孙拓万一真走岔路子了,自己这个当师兄的还摁不住他,岂不是夭寿。

强者养成,首先得从心理层面着手。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修行、修心两开花,才美嘛。

突然,一只小手摸到了李长安脸上。

“小长安~~不要担心呀。

师父说阿紫有百年之灵,只要好好跟师父修炼,阿紫有一天定能像师父说的那样,破茧成蝶,变很厉害的。

到时候,人家就可以保护好你。哦,还有师父,还有小白,还有小拓拓。”

看着一本正经对自己说可以保护自己的阿紫,李长安想起了在青泉山中初遇那个小小草灵的往事。

十多年山中岁月,若没有阿紫,该是多么寂寞啊。

若说在这个世界有谁是他李长安最能交付信任的,除了师父吕老道,阿紫便是头一个了。

所以,他怎么能让这么可爱的小草灵,在将来突遇危机之时,受伤遇险呢?

不,绝对不可以。

那么,好吧。强者养成计划,扩员。

李长安点头笑了笑,将阿紫的小手从自己脸上轻轻拨开,和声悦色道“阿紫,你们灵族必修的【蝶变】之法,究竟是怎么样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阿紫咯咯笑了几声,一对月牙眼似两弯清泉般,醉人心弦。

“当然阔以啦!我们灵族的蝶变资法,似介个亚子的…”

“舌头捊直了,好好说话。别瞎学师父,小心以后口音回不去。”

“哦…”

第五十三章 这座灵石山,老道我包了

七日后。

李长安从水车中取出第一批投入的竹丝网袋,将淬洗掉杂质、存留下来的灵石颗粒,点算了一番。

通过前几次,让师父拿灵石碎粒兑换标准灵石的经验,李长安基本掌握了灵石纯度的分辨法。

抱着一大袋灵石粒,跑到竹屋后边儿,挨着瀑布边的那个山洞内。

此时这原本黑抹抹、脏兮兮的山洞,竟已是大变样了。

保持了原本的半圆状,内部山壁的乌矿石面与晶体打磨得光滑、锃亮;

顶上嵌着师父翻箱底找出来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映射得这直径约有十来丈的洞内,如白日一般亮镗;

让小阿紫帮忙打造了几张桌子与几副置物架,规则地沿着洞壁陈列,上头摆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什。

这些,只有李长安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何用处,即便门内有人闯入这处,也定然不知道这些物什有何用。

话不多说,李长安进入自己的壹号实验室,走到靠左侧的一张桌子前;

取出几颗下品灵石标准重量的砝码,放在天平秤旁。

这两天等待淬洗结果,便抽了点儿时间做了,大、中、小三台天平秤,以应对各种需求。

上砝码,再用竹制类似小朋友玩沙子用的小铲,将碎米般的灵石粒,铲到天平秤上。

小半日时光,便在这欢快的工作中匆匆而过。

全部量完后,又算了算师父之前去问回来的结果,李长安欣喜不已。

开山处每月会运一批灵石回山,在增重不太过份的情况下,顺带着捎回来点儿废料。以供门内刚刚踏上丹道、器道的门内弟子练手用。

当然,也有个别前辈师长像吕老道这样仁心仁术,弄点儿废料,炼些对修士没什么用处、但普通人吃了可强身健体的普通丹药。

这些不论,如果单请开山处执事特地运回大量废料,车马费肯定是少不了的。刨掉应有的支出,赚头大大的。

虽然,这种废料基本淬洗不出中品灵石粒,但光这下品灵石的量,就非常可观。

真沙中淘金。

李长安并没有乐极无脑,这应有的支出,不单单是车马费。他还将‘请茶费’、‘过手费’,全都算入在内。

毕竟,将这碎米状的灵石粒换成整颗灵石,终归都得过万物堂执事的手。一回两回也则罢了,每月一回地叨扰,要还不意思意思,那就太不懂事了些。

虽说,万物堂的测量法器,用不着执事像银行柜员一般,手点碎角币,但也够招人嫌的。

想到这儿,李长安将‘过手费’略略往上调了两个百分点。如此,该妥当许多。

花钱买心安,是这个理儿。

主意打定,李长安又琢磨起了师父与开山处执事、兑换处执事,该如何说话…

丹房内的吕老道,似是感应到自己即将成为‘大姨父’的命运,眼皮突然一阵猛跳。

“肿么了这是?”

………

天功峰,万物堂。

那位善言的中年执事,俨然已是成了悲呼峰吕无相的专用客服。

听完‘大客户’的提议,并半推半就收下一只装有灵石的宝囊后,这身材略微富态的中年执事,牙一咬、脚一踱,道“行吧,师叔有此请,师侄服其劳。”

吕老道面上露出个令人感觉索然无味的笑容,轻声道“那,此事便说定了。”

“师叔放心,师侄这就去给开山处两位执事传话。下月中旬,您按时来取便是。”

“好好,那便有劳师侄了。”

中年执事热情中带着几分客套、客套中难掩占了便宜的小欣喜,将吕老道送至万物堂门外,两人拱手道别,这便敲定了一桩‘买卖’。

回悲呼峰的路上,吕老道莫名觉得今儿的风都比往常轻快许多,身周的云都比平时好看。

“这座灵石山,老道我包了!”

吕老道又重复了一次先前与那执事的说话,不禁笑出了声,“哈哈,畅快!

长安说的对,这做仙呐跟做人,是一样一样的。但求问心无愧,通达爽利。

嘿嘿…还别说,此等说话,想想难以出口,这真出了口,竟是如此畅快。”

一路自言自语,这便到了悲呼峰。

吕老道将达成承包灵石山…的废料一事,与大徒弟说了说。

之后,乐呵呵地吃了顿阿紫做的饭,又将从中年执事那儿听来的关于北境战事的最新消息,与三个徒弟分享了一番;

又照例使仙识度量了一番公孙拓那凝过小半的气海后,满脸堆笑地嘱咐了几句修行之事,便又钻回丹房去继续他老人家未竟的丹道大业。

饭后运动,散步。

湖边,公孙拓紧挨着李长安,就差黏上去了。

“师兄!之前你分析那北海龙族与尸、鬼二族大战之事,我只觉得你说的有条有理。竟没想到,你居然连妖族会趁乱出手都思虑到了。

师兄啊,你若不修行,就凭这无双智谋,恐怕那大盛天子都得拜你为国师!”

李长安……

别说,他还真想过。当初在青泉山的时候,就寻思着用自己所学的这些个皮毛术法,混个国师当当什么的。

公孙拓这小子非但审题优秀,拍起马屁也不含糊嘛。

李长安倒是没去多想,自己在师弟公孙拓的眼里可是自带了各种柔光、圣光效果的。

什么拍马不拍马的,他公孙憨憨不是那种人,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

“师兄,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拓自问也是饱读诗书、通读史册,却是想不到三族大战,会有别族牵涉其中之事。

师兄不仅料到妖族会趁乱出手,还推算到了尸、鬼二族必败的结果;

连两大剑宗会在最适当的时机搭救龙族这种细微末节,都思虑到了。

师兄真乃高人也,奇思妙想,能人所不能也!

拓对师兄的景仰之情,真是…真是…”

李长安哭笑不得地看着满眼放光、就差五体投地的师弟,随口玩笑道

“你是不是想说,对为兄我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对对,正是如此。”公孙拓点头不止,“师兄,你是如何做到,仅凭师父所说一二,便推算出之后种种的?”

李长安意识中想当年,哥坐在桌前,喊一声‘键来’,能预判到的何止这些。

李长安现实中“没有没有,我不过就是推此及彼,随便说说,凑巧说中罢了。”

“这哪能是随便说说就能说中的,师兄实在太谦虚了。”

“当真是随口一说而已,并未多想。”

“师兄未曾多想,便推算得左右无漏,若师兄用心细思,那得何等可怕!”

越抹越黑,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算了,一惯如此,反正憨货迷弟认定了事儿,就是他这个正主解释,也澄清不了什么。

正当公孙拓打算继续舔…继续崇拜自己这完美师兄时,便听不远处湖边传来一声喊。

“哎呀,小白,不许叨我的鱼。小拓拓,快过来帮忙啦…”

“师姐,拓来了。”

公孙拓飞身飘走后,李长安落得一片清静,脑海中便开始思索起那两个似曾听过的名字。

雪妖主、北极渊。

他微微拧了一下眉头。

之前因为‘承包灵石山废料’一事,没顾上去细想。此时只稍稍回忆,便全都想起来了。

他真的听过这两个名字,虽然只是匆匆而过,但还是留下了些微印象。

在那树妖姥姥的妖境之中,他被封禁在什么法阵里时,听到两个女声的对话。

一个温柔稳重、一个俏皮心大,但是这两个女声令他浮想联翩。

努力地仔细回想当时那两女妖的对话,梳理人物关系。

黑山大人乃是那雪妖主的儿子,好像说是刚刚接管妖界最富饶之地,具体地名,忘了;

雪妖主曾被姥姥救过,等于,姥姥比雪妖主还强;

雪妖主是四方妖主之一,掌管北境妖族,其领地好像就是北极渊。

李长安深深吸了口气,在湖边草地来回踱起了步子。

与公孙拓随口说起的,不过是他心底所想的一部分。

事实上,他隐隐觉得,此次死鬼组合趁北海龙族新一批龙蛋孵化破壳之机偷袭,这背后搞不好就有北境妖族的身影。

不过,这也就是他的猜测,无根无据。也不知道死鬼组合与妖族关系如何,妖族有没有本事撺掇二族团龙,这些都未为可知。

这都不重要,反正跟他这个最底层的渣渣小修士,八百竿子打不着。

他关心的是,那个女人…不对,不要被皮相迷惑。

那个姥姥,居然、这么、强?!

想到这些,李长安不由自主便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到底,给哥下了什么术法?

………

“小蓝玉,姐的小乖乖,你到底要闹哪样啊?”

水天一色琉光境。

澄空之下,一片以美玉雕琢而成的柳叶座,悬浮于天空与如镜般的广袤湖面当中。

座上斜躺着一女子,纤臂长舒,乌发垂于座后,青丝随风轻扬;

一双琥珀色美眸,羽睫如蝶翼,微微扇动;

犹为英气的一对斜云眉,微微蹙起,似有些忧恼之事。

这般慵懒略带不羁的气质,不娇不媚的出尘绝颜,也没有旁的妖,便是那刚刚自北极渊一路游玩回到琉光境的树妖女。

“柳…姥姥,蓝玉我…我就是气、不、过!”

柳叶座底下的湖面,钻出一颗脑袋;额角长着两颗鹿茸般的蛟触,眼眶似是描了一圈金色眼线,俊脸略显婴儿肥。

正是被李长安用计炸伤的那个倒霉催的大蛇妖、蓝蛇郎君蓝玉。

“呵呵呵~~~”座上女子仰头一阵欢笑。

“姥姥,您又取笑蓝玉。我、我死去!”

说罢,蓝蛇小郎君又钻回了湖里去。

“小蓝玉,你是打算将自己淹死么?”

小脑袋又钻出湖面,这回他整个人形出离水中,飘飘摇摇飞到柳叶座一旁,垂首嘟囔道“倒是忘了,我本是水属。”

“呵呵呵~~~”树妖女又是一阵欢笑,笑罢出言安抚道“一个小道士,你有什么好气不过的。

他也没多大本领,只是事先用了计谋,设了陷阱。

你这呆头蛇,哪能斗得过那心窍比莲芯还多的小家伙。”

描金色眼线的小郎君,一脸愤忿道“不管!这口气不出,我蓝玉以后没颜面见人。

姥姥,好姥姥,您就告诉蓝玉,那小道士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要找他斗法!”

第五十四章 我要寻他斗法!

中原洲大盛朝临江城外三百里,独成一方的琉光境中。

蓝蛇小郎君蓝玉,朝远在东神洲某仙山、某人丁凋零的破落峰上的某个小道士,隔空宣战。

“我要寻他斗法!”

毫言壮语说罢,顶多也就十四、五岁少年模样的小蓝玉,一脸怒意地吐了吐舌头。

“你看吧,修行近千年,这点儿根属毛病都改不了。还老爱吐信子,当心被人腌了作酱舌。

那小道士的去处,我就是与你说了,你又能奈他何?他可不是你说的什么外门野道士。”

柳叶座上的树妖女,边说着边坐直身,高展双臂、懒洋洋地伸了个腰。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找他斗法。都是他害的,现在连小桃都知道取笑我了。我这以后还怎么混…”

“混什么混,你不是跟姥姥我混的吗?怎的,才一千岁的小蛇想自立门户了?”

“姥姥~~”蓝玉又恼又气哀嚎一声,那样子就差在空中打滚了。

女子赤足一点,半空中现出叶片做的悬梯,她一步步沿梯而下。

“他回无极仙山了。

他那师父确实是仙人,虽然只达天峰境,却是个肯为自己徒儿舍掉一身修为去死的。

老头还不错,本神…本姥姥,很欣赏。”

蓝玉眨了眨他那描了金眼线的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仙人之徒?…当真?!”

正此时,平静无波、万里如镜般的湖面,又冒出一个人影。

“莫非,你觉得姥姥会因这等小事,诓骗你不成?”

说这话的,正是刚刚冒出湖面之人。

他身上罩着件黑色带帽披风,身形高大,甫一现身,便向树妖女躬身行了一礼。

“说了三千八百七十二年,无须行礼、无须行礼,一个两个的耳聋了不成?”

树妖女无奈地摇着头,“阿奴,小蓝玉和小桃桃她们,都是跟你学的。你就不能以身作则,带个头?”

“主人,阿奴便是以身作则,时刻谨记主人的救命再造之恩!”

“我…”树妖女正想口吐芬芳,突然想到了正事儿,立时打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随便吧,你们高兴就好。”

高大男人一本正经拱手道:“主人高兴,阿奴才高兴。”

一旁的蓝玉笑着脱口而出:“阿奴大哥连拍马都拍的如此冷酷,蓝玉学到了。”

“哼,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嗯?~”

在高大男人隐在帽沿里的冷冷目光射过来之时,蓝玉立马钻进湖中,如离弦之箭嗖的一下,便游去远方。

树妖女看着湖面上被小蓝玉拖曳出的长长波纹,不禁莞尔一笑;

单侧梨涡轻显,贝齿如珍珠,眼角微扬,当得上一笑百花尽折颜。

笑罢,她伸出手,高大男人自袖中取出一只海螺,放在女子手中。

树妖女将那海螺直接抛于半空,显现出一座仅掌心大小、通体剔透、内蕴五彩流光的宝塔。

“【流光遮天塔】。呵~摩罗龙君,出手真是大方啊!

此等五重先天灵宝,就这么送人。龙大爷果然是龙大爷,名不虚传啊,呵呵…”

高大男人又亮出一只玉臂钏,女子看都没看,只随意摆了摆手。

男人默默将臂钏收回,正声道:“若不是主人您让阿奴前去通报,此番尸、鬼二族进军,北海龙族恐遭大劫。

罗刹海龙庭此次折损了近万蛟兵龙将,其余海族死伤更甚。

摩罗龙君对两大剑宗援助迟缓一事,面上不作多言,但阿奴看得出来,老龙君心中颇有怨气。

只是,主人,阿奴心中有些不明,为何要救北海龙族?”

女子观赏了会儿流光宝塔,许是觉得无甚特别,便将之收起。

女子背着手,仰头望向天边一株倒垂玉莲,语气似有些不耐烦,道:“哪是救龙啊!

真是烦死了,偌大的北极渊,不够她雪妖折腾吗?竟这么想一统北境。

撺掇尸、鬼二族对龙族暗下杀手,无非就是想趁势夺了罗刹海,再侵吞尸山、幽冥谷。

还以为暗中这点小动作,能瞒过我,哼~~蠢妇。

那颗脑袋只是用来簪花戴钗的吧,一定是。

她也不想想,北境妖族有能耐将龙族赶尽杀绝吗?

本事破不了天,野望倒是不小。

龙族气数未尽,老龙龙打不过,肯定是会喊他自家几个亲兄弟,过来帮忙。

到那时,北境十成十要乱成一锅海鲜粥。

海妖、海族战作一片,尸、鬼二族就算死伤再重,大不小回老巢舔伤修养,过没几百年,又能养出一堆不要命的。

可从头至尾旁观的人族,会不顾这大好时机?

那些耍剑的,会放着这么一大锅海鲜粥不吃?

阿雪这脑子不是被驴妖踢了,就是被门板精给轧了。

若不是为了北地众妖身家性命考虑,我才不管他们打来打去那点破事呢。

哎呀,你看,烦得我都掉头发了。

呀,居然掉了这么多,啊!~~~~”

广袤而空旷的水天一色间,烦躁的喊声传去了极远的地儿。

黑衣男子露出的半张脸,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他暗暗摇了摇头,自家主人,真是,太可爱了……

…………

“阿嚏!”

无极仙山悲呼峰,正在竹屋后山【壹号实验室】搞创造发明的某位小道士,没来由打了个喷嚏。继而,浑身不由自主微微一颤,打了个寒噤。

“嗯?~又有刁民想害…”

咳…玩笑玩笑。

李长安吸了吸鼻子,甩了甩两条因长时间工作而有些酸麻的胳膊,扭扭发僵的脖子、原地蹦了两下,将那奇怪的不适感抛开。

他此时的造型,颇有些别致。

一身直笼统的道袍前襟被撩起来,塞在束于腰间的一根皮革上,这样便于行走和避免道袍沾染上‘实验试剂’;

腰间皮革上挂着几只盛有[琥珀色粉末]的布囊,与几只用细竹制的圆筒,里头灌了各种各样的不明液体。

调整好状态,李长安别过头深深吸了口气。

只见他右手掐印、口中念诀,便有一层紧帖他身体的半透明、自带磨砂滤镜效果的‘薄膜’,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这是被他改良了的屏障术。

普通屏障术,相当于一层防护层;防护范围大小、强度,以及耐法力、仙力攻击程度,视施术者修为而定。

李长安现在还修习不了更高阶的[结界术]与[隔绝阵法],因此,也就只能在这个最基础的保命手段上下功夫了。

改良之后,除了普通屏障术该有的大小、强度可随心控制之外,形态亦可随李长安的心意而成。

他当然不会做无用功,花心思改良此术,便是为了在做各种实验时,有一定的防护措施。

‘穿’着这件磨砂‘防护服’,李长安开始了第一百零五次试验。

“提炼火碱太麻烦了,产量还少,划不来。就看这【雷木粉】,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了…”

李长安前世就喜欢在做实验时,自己与自己对话。

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他是一人分饰二角。分别以投入的实验者与冷静的旁观者,两种身份、角度,来审视自己的整个实验过程。

他认为以旁观者的视角记录下步骤与剂量,相对客观,不容易犯主观上的错误。

因此,他还被同学开玩笑说一做实验就人格分裂。对此,李长安也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话说当前。

李长安将两只布囊中的琥珀色粉末——雷木粉,倒进内壁附有一层屏障术、圆筒状金属容器里;摘下挂于腰间的一只竹筒,将其中的粘稠液体缓慢倒入。

倒空两只竹筒后,容器内的糊状物开始汩汩冒起了泡。并不剧烈,只冒了十息功夫,气泡趋于平静。

李长安手握一支细竹条,伸进去搅了搅。搅完后,又抽出来观察那竹条上是否有被腐蚀的痕迹,或者别的不良反应。

“呼~总算,搞定了。”

他又看了眼实验桌后头的一排不知名植物,都还好好的活着。

头几次,不是爆炸、就是散发腐蚀性气味,还搞出了有毒物质,前几批用来测试安全系数用的植物被毒死不少。

李长安稍稍安心地撤掉手指尖部的屏障术,冒着牺牲这一小片皮肤的危险,试了试。

无事,安全。

随后,他一点一点地撤掉屏障术。在确定肯定没有产生有毒气体后,才将最后罩着脑袋的屏障撤除。

看着那金属容器里的一锅糊糊,李长安面上渐渐浮现起一抹笑意。

这个笑容,与真正的化学防护服,绝配。

很符合一个沉迷科研的变态…的博士人设。

咳,不开玩笑了。变态是不可能变态的,他可是,无极仙山老实仙人吕无相的诚实敦厚大弟子。

戴上自制手套,李长安将实验桌上的容器搬到地上,去洞壁旁的竹竿上,取下一块名为[鱼肚皮]的特殊材料。

此物是沿海渔民盖房子用的,其原料包括不限于:鱼皮、鱼内脏、麻浆、棕皮…等。

李长安是在师父的丹房里,发现了一小块这种特殊布料。一问方知,这黑不溜秋的破玩意,居然还是多功能、三合一的高端货,不仅能防水,还耐火、耐高温。

因此,不少仙人都会用此物来布置丹房。炼丹嘛,总归不可能炉炉都出精品,尤其是丹道刚入门者,避免不了会炸那么几次炉,都是份属正常之事。

李长安将那鱼肚皮浸泡进先前试炼出来的糊状物里,不一会儿,便听到其中一阵咕嘟之声响起。

随之,一股子恶臭翻腾而起。

李长安差点没吐出来,掐了个法印,明亮的山洞实验室内,平地起微风,将这股子恶臭吹散去了外头。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气泡渐平。

李长安勾勾手指,那[鱼肚皮]自容器中浮将起来,不再是那副海带干、鱼皮状的丑样;褪掉了粗糙的表层与沉重的颜色,呈现出类似过了浆的浅褐色粗麻布般的模样。

“嘿嘿~这回算是真的成了。”

自语着,李长安便将这块经过了适度蚀洗的料子,使御物术运到实验室外的空地上,晾挂在竹竿上。

这些竹竿是之前制纸时做的,一物多用,丝毫不浪费。

不出两日,他想象中的那个装置就能完成了。

“悲呼峰出品,必属精品。

无极仙山的道友们,准备好你们的灵石吧!

哇哈哈哈哈……”

李长安心底止不住发出一阵,浪笑…

第五十五章 飞球环游记

无极仙山,傍晚时分。

天边霞光万丈,云彩映射锦绣。

一只染了五彩的硕大圆球,自悲呼峰升起,飘飘摇摇随风缓飞。

圆球底下坠着一只四方笃正、外部简单装饰了些竹皮的大木箱,箱内四人,各人一个方向,居高临下眺望无极仙山各处美景。

“哇啊~~~师兄兄~~~”

眼见小阿紫又要帖到自己身上,李长安连忙提前伸手捏着阿紫的小脑袋,吓唬道:“别蹦,底部我可没加固,别给蹦塌了。”

“哦哦~”阿紫立马就听话地眨着一双好看的笑眼,老实地一步步挪到李长安身边。

“倒也不用这么小心,只是别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就行了。”

李长安话音刚落,便听一旁端着拂尘的师父吕老道问道:“长安啊,此物甚是奇巧,却非何种道法仙力加持,仅一枚燃火符,便能升空飞行。

究竟,是何道理?”

“师父,师父,我知道。”阿紫抢答道:“这是因为热胀冷缩。空气受热爆炸之后,这个球球就会飞了。”

一旁的公孙拓笑着摇头,纠正道:“师姐,师兄原话是说,空气受热膨胀,而非爆炸。”

“嗨,我说呢,吓为丝一跳。你这丫头,如此简单一句话都记不全,还指望你在甲子会试前,修行至蝶变期呢。诶哟…”

“略~~”一听师父念叨自己,阿紫就头疼,吐了吐舌头,立马躲到李长安身后。

吕老道近来闭关炼丹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一些,已近半月未出丹房了。

若不是今日李长安这个大徒弟来请,老道原本打算先闭上个半年八个月的。在甲子会试前,为三个徒弟各炼几颗丹药以作补进之用。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两个月来,多番试验,终得完美。

历经多次试飞失败、飞行不稳、续航里程不够持久等不足后,【长安牌观光热气球】,今日终于隆重上线。

吕老道虽然人情世故方面不大行,但专业底子还是很硬的。身为一名丹道高手,受热膨胀之类的知识点,略微一琢磨,便懂了个大概。

“这…当真是用那‘鱼肚皮’做的?何以如此鲜亮光滑?”

莫说是俗世人间,便是无极仙山,吕老道也没见过这般结实耐热的‘布’。

“回师父。”李长安笑着拱手道:“多亏师父去万物堂换来足够多的鱼肚皮,不然长安恐怕找不到这么合适的材料,来做成球体。

徒儿用了雷木粉与毒龙树树浆浸泡鱼肚皮,保留并提升了它原本对水、火、高温的抗性,去除杂质加强韧性,同时还达到了易上色的效果。”

吕老道听了个半懂,不过他也懒得追根究底。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又琢磨起这无需法力催动、仅用一枚燃火符便达到飞行效果的奇妙大圆球。

“师父、阿紫、小拓,脚下站稳了。”

李长安说明了一句后,右手立起两指,轻念咒语,圆球中顶部的另一枚燃火符发出‘嘭’的一声。热气球明显提速,朝一座颇高的山峰,飞去。

期间,引来无数各峰弟子、门人,翘首张望;有仙长特地驾云赶来,查看这不明物是怎么回事。

身为师父的吕老道便上前与来询者,微笑、点头、寒暄几句。

出发前李长安就与老道商量过,为免引起过多关注,便说此物乃是老道所制。

原本不擅扯谎的吕老道,在这数月来被大徒弟手把手教的,已是颇为熟练了。

三言两语,打发了十几波前来看新奇的仙长。

在即将飞到那座颇高的山峰之时,‘呦呜’一声,一只白鸾鸟自稠密的浓云中钻出,飞到五彩大球旁仙。

白鸾鸟、藕色裙,一头青丝半垂;明眸皓齿、清冷出尘的无极仙山第一美——出云明月,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四人面前。

而出云明月在看到彩球底下木箱中的四人时,似乎也愣了一下。

这微表情,也就李长安看得出来。事实上,出云明月的表情少之又少,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面无表情。

港真,这位仙子姐姐,美是真的美,呆也是真的呆。

众迷弟称她为冰山美人,但在李长安看来,多少缺了些灵动之气。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点儿木。

坐在白鸾背上,出云明月的目光再次从李长安身上擦过,冲吕无相拱手作道揖。

“师叔祖!”

“小明啊,呵呵…”吕老道捊须点头、微笑致意。

李长安:……

真的无力吐槽师父这么接地气的称呼。不过…咦?

李长安突然注意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犹记得第一次在护山大阵外,初次相遇时,师父见到这个木头美人,也是这种表情和语气。

以他所知,师父鲜少去各峰走动,除了每月去天功峰领月俸之外,几乎不怎么与什么人来往。要说走的近,也就只有斗元大师伯。

可为何,师父对这个木头美人好像还挺亲切?

显然,应该以前就是有走动,或者说挺熟络的。若非如此,怎会用‘小明’这么明显的昵称。

看了看笑容明显比平时的索然无味要亲热许多的师父,李长安心底不禁有点发懵。

爱美之心人仙皆有,可以理解。可是,这事儿落自己师父身上,还是令安接受不太了。

“明月奉家师之命,前来查看。”

“哦呵呵,”吕老道又是一笑,潇洒地一挥拂尘,道:“此乃贫道闲来无事,做与徒儿们游览之用,别无其它。”

出云明月呆呆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很是生硬,就像有人摁了她那颗美丽无比的脑袋一般。然后,语气毫无情绪地说道:“是,师叔祖,明月告退。”

白鸾呦鸣一声,钻回云中。

人都飞老远了,师父还在那捊须面露笑意。李长安越发觉得老头是在暗…欣赏对方。

虽说都是修士,年龄不是问题。可一想到前世某著名爷孙恋的名场面,李长安便浑身一颤,摇摇头,赶紧将这可怕的念头甩开。

师父的事情,自己这个当徒弟的肯定不能不管。不过,眼下先将此事搁置一边。

丹霞峰,就在眼前。

不多时,便见那直顶云霄的高峰中,两道身影拔飞而来。

来者二人,一左一右,拱着[飞球观光旅行团]四人。

“哟,这是什么新奇玩意?来,让贫道康康。”

随后,这二人便围着热气球,发出了一阵“唔,嗯?咦!哦…哈~~啊!”的语气助词与叹词。

老道吕无相素来少外出走动,瞅了会儿,确定也不认识。不过,对方两人身上所穿道袍看着普通,却是炼制不易的宝衣。且,袍角一侧绣有[武]、[鸠],老道心下便有了判断。

他笑着称了声,“两位可是丹霞峰五师兄、九师兄!”

左边那位身板颇为壮实、中年模样的仙长,满脸堆笑、客套地冲吕无相作了个道揖。

“哦,不知是哪峰师弟?”

“悲呼峰、吕无相,见过两位师兄。”

吕老道熟练应对,寒暄起来。

右边那一头华发、佝偻着背的老者,在两人客套了几句后,直直问道:“不知,吕师弟所乘是为何物?”

“哦,此乃贫道闲来无事,做与徒儿们游览之用,别无其它。”

一模一样的说词,都不带改动一个字的。

左右两位,也是老实不客气,又围着热气球,上下左右瞧了个遍。

那老者还使出一抹仙力,细细探查了一番。

片刻后,老者更为惊奇,问道:“却是并无其它仙力、阵盘,仅两道燃火符,便可飞行。

五师兄,这是何道理?”

听这老者喊那中年仙长作师兄,李长安与公孙拓都有点掉下巴。当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哦不,取仙啊!

“这…小九,你素来心思最巧,你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咱就更瞧不明白了。啧,嘿嘿…”

那位‘五师兄’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吕师弟,可否将你这新奇物什飞行之理,说与我师兄弟二人听听?”

吕老道但笑不语。

倒不是他端架子。只因长安事先便与他说过,若到了丹霞峰,有人问及制作相关他无需作答。一切,但看大徒弟应对便是。

“师父,不如让徒儿为师伯解说一二?”一旁的李长安‘提议’道。

吕老道照着事先说好的剧本,配合地点了点头。不过,老道心里头莫名的有点儿小紧张。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紫阳老君九名高徒中排列五、九的两位;在炼器一道,都是数得出来的大师。

长安确实奇思妙想,也心灵手巧;可在这两位正儿八经的炼器大师面前,若是说错了什么…

老道此刻的心境,像极了等候在高考场地外的老父亲…

但见,李长安落落大方地向两位丹霞峰炼器士各作了个道揖,面带索然无味笑,表现得谦逊有礼应道:“两位师伯,此物名为,热气球。其无需法力便可飞行之理,乃是……”

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

简明扼要地概述了一番加热空气、热胀冷缩的浮行原理,以及如何利用燃火符与风向、风速,加快及放缓飞行速度等法术魔改效果。

‘五’、‘九’二位仙长听罢,似是明白了又好像还没完全理解,只觉得应当就是这么回事儿。两人不时点头,又不时作思考状。

“贫道倒是听闻过,吕师弟丹道造诣高深,没想到哇,吕师弟在炼器一道亦有独到之处!”中年男修满口称赞,面上露出惊讶与佩服的表情。

悬着颗心的老道吕无相感觉很受用。

他当然不是因为自己被这两位名气不小的炼器大师夸赞,而沾沾自喜。他知道自己这大徒弟,打小就爱敲敲打打,捣鼓这折腾那的。

却是万没想到,先是造出了能洗出一座灵石山的大水车。这回弄出来的这个大球,居然得到了专修炼器一道的两位炼器士赞赏。

莫非??!!

吕老道心底划过一道灵光。

诶呀,早该想到的。长安这孩子可不是极适合走炼器一道么。

正思考着,便听那中年仙长问道:“吕师弟,贫道自问对天下宝材、物料算是颇为了解。竟是瞧不出,您这球是何种宝材所制?”

“鱼…”

“哎哟!”

吕老道差点脱口而出,便听小阿紫一声惊叫。

“师父…”阿紫撅着嘴揉着自己的后腰骨往下、大腿根以上的某处微微翘起的部位,正要哭诉不知谁扎了自己,便被李长安一把拉到身后。

“师父,天色不早,师妹该是饿了。”

吕老道再愚钝也知道自己刚刚险些把不该说的说出口,瞬间敏觉度拉满,接收到了李长安的信号。

“如此,两位师兄,贫道先带三个徒儿回悲呼峰。空了再叙,空了再叙。”

说着,吕老道冲两人拱了拱手。

两位炼器大师对视一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好好好,师弟且去。”

“那…师弟,鸠摩子择日来悲呼峰拜访,不知可会叨扰?”

吕老道拂尘一甩,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这便告了辞,热气球慢慢悠悠一路往回飘。

好风凭借力。

一路上,阿紫还在揉着她刚刚不知道被什么玩意扎了一下的玉臀,狐疑地看了看李长安;公孙拓最轻松,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纯.观光客;

李长安暗暗向师父比了比大拇指,吕老道则微微有点擦虚汗,自己刚刚差点把‘鱼肚皮’之事给说出去了。

事实上,就算吕老道真说漏了嘴,也没关系。反正,经此一招,那位紫阳老君只要不瞎,肯定能看到。

更何况,已经引起了两位丹霞峰炼器士的注意。

即使老君闭关没瞅见,回头也会从自家门人子弟口中听到【热气球环游仙山】一事。

只不过,保留一点神秘感,能勾起对方更大的兴趣。

李长安也是被逼的实在没招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忍痛献出淘洗提纯灵石的大水车法,结果,空等两个月,音讯全无。

这感觉,就好像一个准备要献身的美人儿,沐浴、更衣、摆好造型,然后他大爷居然连瞧都不带瞧一眼。

痴心错付,痴心错付啊。

丹霞峰的炼器士们都这么不八卦的吗?还是说,频繁兑换灵石这种异常奇怪的行为,对于修士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总不能自个儿去请那位老君过来,指着大水车说[看,大佬,这是我的发明哦。]

就算他不要面皮想这么干,人老君也不是什么小弟子想见就能见的。

托温柔长老去请?别傻了,这就等于直接暴露自己与温柔长老之间的私情,呸,私交,呸…

总之,逸仙长老这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显露。

因此种种,李长安被逼得不得不展现【真正的技术】。

于是,便有了看上去华丽丽、实际上没球用的热气球。

回到悲呼峰,甫一落地,吕老道便将李长安唤去了丹房。

“长安呐,你与为丝说,想不想走炼器一道?”

李长安懵了一下,心说师父今儿个开窍了嘛,居然这都看出来了?

“为丝细想了想,你打小就爱做些新奇玩意,不少都还十分有用。

这样,为丝去与斗元师兄说道说道。让他去承个人情,托一位丹霞峰炼器士收你为徒,授你炼器之法,应不是多大难事。”

呵,想多了。原来师父并没前看透他的意图,纯粹只是为了他的修行前途打算。

心底一暖,面上笑道:“师父,您这是要发派长安去别峰拜师啊。”

吕老道愣了一下,一拍脑袋,连忙自责道:“老糊涂了,老糊涂了。为丝并无此意…”

无心玩笑,却搞得师父一番自责。

李长安决定,以后再不与自己这老实师父开此类玩笑了。

“师父,您就安心炼丹,徒儿自有打算。

对了,师父,关于灵族蝶变之法,徒儿有两点不解之处……”

第五十六章 真.祖传外挂

又是一个圆月夜。

花好月好人也好。

李长安心情畅快,运起乘风诀,坐在一弯竹枝上,横笛吹响一支练了许久勉强算得上连贯的曲调。

远远望去,还真点儿清朗出尘的仙人意境。

当然,前提条件是,忽略这支与情、与景格格不入的曲子。

此曲,主要内容是两只身残志坚的山大王,比赛奔跑。旋律简单,朗朗上口,包学包会。

“你还是像以前一般,不擅音律。”

随着温和至极的说话,自带柔光效果、可与皎洁月色争辉的温柔长老,缓缓自竹峰落到李长安面前。

逸仙面上仍是那抹温柔中带着宠溺的笑容,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份的温柔长老,穿着一身绣有暗纹的桃红长衫。

难得的艳丽,如此烧包,是特地来与自己约…碰头,特意打扮的么?

李长安放下横笛,微微笑了笑,道:“长老今日似乎心情大好,可是有何喜事?”

“哦,何出此言?只要见到你安好无碍,我便心安,每个月圆夜心情自然大好。”

说着,逸仙长老轻盈若羽地落在李长安身旁的另一弯竹枝上,优雅坐定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含星河般地看着李长安,道:“不过,倒也算是有桩好事。”

李长安原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习惯,被一个男人用这种眼神注视;

然而,结果却狠狠鞭笞了他。

此时此刻,面对温柔长老的秋水翦瞳,李长安的内心静如止水、毫无波澜。

别把他当男人,哦不,别当人,就行了。

温柔长老不是人,九天仙君落凡尘。嗯,这么一想,相处起来就自然多了嘛。

未等李长安开口询问,善解人意的温柔长老又说道:“明日辰时,岿然峰[梧宫]开坛讲经布法,为期七日,门内各峰弟子均可前往。”

然后呢?

李长安一脸懵地看着温柔长老,可这位俊逸仙人却只是眨了眨眼,还露出一个[你猜呀]的欠揍表情。

李长安后脑勺挂满黑线,面上笑眯眯地配合道:“所以,弟子也可以去听讲是么?”

温柔长老不知何时掏出了那只白玉笛,姿势潇洒地在掌间转动把玩着,一脸强忍笑意的样子,看上去有点不大聪明的样子。

当然,他本人并不这么认为。犹自保持着某种神秘感,仍是不说。

李长安:………

这,用得着猜吗?

果然,实力够强,智商神马的弱一点也不是事儿。

明摆着,温柔长老到时候应该会以[客座教授]、[旁听专家学者]之类的身份,出现在内什么宫的讲经公开课上。

这若直接说破,便显得温柔长老有些弱智。

一时装逼一时爽,大佬抬手火葬场。

咳,不至于,不至于。

不过,该配合演出就老老实实跑完这个龙套。

第一场、第二幕,表演:[努力思考,想不明白,三分期待、七分疑惑]。

这难不倒他李.阅片无数.长安,更何况,前世寒暑假横漂跑龙套的从业经验,可是非常之丰富。

只见,李长安一脸沉思状,面部微表情到位。以动人的情感与微妙的表达,高度完成了这幕表演。

那位集导演、编剧与观众,三体合一的温柔长老,终于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忍不住‘揭开谜底’道:“届时,我也会去[梧宫]。如此,便可名正言顺相对七日!”

第一场、第三幕,表演:[七分惊讶、二分欣喜、一分感激]。

同样,李长安的神情、语气,都是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过,绝不强行给自己加戏。

果然,温柔长老笑声越发爽朗了。笑罢,抬手亮出先天灵宝——万源灵火珠,使仙力将之推到李长安颅顶。

今月份的[启灵开窍]。

阵阵暖热之意,自灵觉中缓缓散开。

来自灵火珠的初火源力于体内流转,李长安闭目细细感受。

只觉体内各处,筋、窍、骨、脉,皮肤、毛皮,甚至是每个细胞,都像是得到了某种奇妙的净化洗礼一般。

经过半年的初火源力蕴养,李长安明显体会到,此时已与头几次使灵火珠开灵启窍时的感觉,有了很大不同。

最初时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个干蒸‘丝帕’;

之后两次,就好似是有热流冲刷去了自己体内血管、毛孔中的淤积污秽,整个人轻盈了不少。

这对他修习飞行术法,有了飞跃性的突破启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就让他省去了不少下苦功的时间,也因此才有功夫,打造大水车和热气器。

若不然,光修炼都来不及,哪来的空闲去追逐实践他的道生梦想。

除这些实质肉眼可见的好处之外,之于李长安而言,最大的好处,自然是灵觉中那层叠如垒塔状的多层轮盘最上方、某一格中代表着灵能量的数值,正在疯狂暴涨。

来到仙山已七月有余,李长安曾无数次检视自己灵觉中,这一造型独特的‘外挂’。

事实上,严格来说,应该称之为,【装置】。

李长安前世曾看到过的小说、电影、漫画中的外挂,大多以[发派任务、完全任务、提供奖励、升级制霸]的流程为主。

可自己灵觉中的这一装置,却从未给予他任何提示。

没有文字,没有意念交流;就像一台精密的、仅仅被激活了最浅层次功用的仪器。

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这台装置,究竟该如何运用。不过,结合装置前后两次被驱动的经验,也算是初步摸到了一点点门路。

第一次无意驱动是在青泉山居,一念而动,开启气海养成模式;

第二次则是在公孙府中,一念而动,追着将公孙拓掳走的鼠精后,[功德轮]意外地自整体中脱离而出。

两次,皆为念动。所以,这装置应当与他的念想相连。

一念动、则轮转。

且,这[功德轮]之防御力应当非常强大。

如判断无误,荒坟地遇到蛇妖的那个夜晚,救了他与公孙拓的,并非什么天降神兵,更不是当时还停滞在兵阶九重的大块头师侄崂观海。

挡住蛇妖的,定然就是自己的大金轮。

四品上大蛇妖,都可忽略不计,主要是那位轻描淡写便能要了师父老命的,树妖女子。

九品上大妖、可与四方妖主比拟。

其实,李长安后来细细回忆起自己被封在玉子莲中,听到两个小女妖的对话,他甚至猜想那树妖姥姥,恐怕是比四方妖主还要可怕的存在。

而当时,他亲眼所见,自己的大金轮可是货真价实地挡住了姥姥的劈空一斩!

正因此,树妖女似乎对他的金轮颇感兴趣。想来,也许他真的误打误撞说对了,这或许,并非什么外挂,而是某种比灵宝还高阶的宝器也不一定。

这就令李长安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可能、搞不好,自己真是那位师祖妙木仙的转世身。

好在,他很清楚自己的来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容易令安精神错乱的念头。

“在想何事呢?”

逸仙长老温和的声音,将沉浸于思索之中的李长安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对温柔长老作了个道揖,笑道:“无事。只不过,想到长老对弟子如此厚爱,心底觉得无以为报。”

这,其实也是李长安心底的真实想法。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占了天大的好处。

因他无灵根妙骨、修行不得的缘故,温柔长老为不惜动用先天灵宝,为他启灵开窍。

光这份心意,李长安就受之有愧,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坐享这份不属于他的情义呢?

修行无日,道生长久;千年万年、岁月清廖。

能相伴的,不一定是白首不分离的恩爱情长;

也可以是,你懂我、我也懂你,谈天说地、论道讲法,互相提携、共同进步的知己好友。

通过温柔长老数月来的述说,李长安对师祖妙木仙与逸仙之间的友情,有了比较具体的了解。

一个是一心向道、生于仙山长于仙山从未离开仙山半步、温和如皎月的仙侣后人;若论血统,逸仙就是那种出生在别人终点线的天之骄子。

一个是浪荡不羁、生于俗世心性狂放从未将修仙当回事、明亮如烈阳的修行奇才;根骨绝佳,妙木仙却是并不拘泥于山门规矩的天纵之人。

全怪逸仙过份温柔,导致李长安将二人之间纯洁的友谊关系,胡思乱想成了某种不可描述之情。

说起二人友情的起点,全都是因为在人群里,互相多看了那么一眼。

故事还是那个老套的故事,不打不相识。

初入山门的妙木仙,捉弄高傲的仙侣后人,从此就成为了彼此的另一面。

没有狗血的兄弟反目,没有更狗血的爱上同一个仙子,只不过,两人的性情南辕北辙、八万棍子都挨不着。

妙木仙跳脱、贪玩,四海五洲撒欢的折腾,早早成名,成为天下修士心中最明亮的那道光。

而长老这个万年纯阳宅男,死活不肯跟妙木仙出去浪,动不动就闭关百年,一心想早日修得大道;默默无闻,虽实力不俗、位列六长老之一,门内见过他本尊的却是廖无几人。

其实,这当中,也是有原由的。

除了莫名其妙打了自己一顿,又莫名其妙发展成好友的妙木仙外,逸仙并不关心他人他事;一心修行,全是因为那对在他刚出生没多久,便双双飞升去了仙庭的父母。

这对无极仙山著名的神仙眷侣,在飞升前只留了四颗先天灵宝珠给儿子,从此便再无音讯。

虽说,门内老人都对他照顾有加,但这始终是逸仙心底缺憾的一角。

都说修行之人斩世俗情缘,但实话来说,仙人也是由人修来,如何能做到彻底断情。

更何况,道侣、仙侣之风盛行,各道门仙宗非但不遏制,还颇为鼓励。

总之,类似的迷惑行为,反正李长安是看不大懂。

此些种种,皆为前话。

月色之下,温柔长老将万源灵火珠收入掌中,看着朝自己行揖礼的李长安,眸中光亮微微一动,并没像以往那般将其扶起,只轻轻笑了笑。

“我知道,你又想与我说,你是你,妙木是妙木。是我不好,总是略过这一则。

可要我不拿你看作妙木,我也做不到。”

停顿稍许,逸仙长老又再温和地说道:“你看,如此可好。

我是你的前辈长老,你是我的妙木兄。

咱们,各论各的。如何?”

李长安直立起身,报以一笑,应道:“多谢长老感恤弟子心境!”

人最为弥足珍贵的,就是换位思考。

温柔长老用这种商量的口吻与自己说‘各论各的’,便是十足十为他考虑了。

当下,温柔长老在李长定心里的位置,又有了些许变化。

如果可以,将来,他愿意,不,应当说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对方真正的好友。

“哦对了,凌天宗递来拜帖,其门下七位真人不日将来拜访。

梧宫七日坛后,我需在[天亼殿]陪同两月,这两月恐怕要耽误你开灵启窍之事了。”

温柔长老面带歉意地说罢,李长安立马摆手,表示不差这两个月。

温柔长老略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黄问师尊见我近来并无闭关的想法,便安排了这桩差事。

唉,届时,少不得论道讲法、小小比试一番。

我是最不喜争斗的,大家各修各的,为何非要比出个我高你低呢?”

李长安:………

嗯~~这话说的。真当是,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嗯?比试?换而言之,就是斗法咯。

要是自己能在灵能值可吸收到的有效距离旁观,那就,嘿嘿嘿……

“弟子若能旁观斗法,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就好了。”

“哦?呵呵~”温柔长老失笑说道:“若真想去,也并非难事。我与黄问师伯说一声,便是了。”

“这就不用了,弟子不想引起除长老您以外,其他长老的注意。弟子不过就这么一说罢了,长老莫要放在心上。”

“如此…”温柔长老假以思索,又点头一笑,“那我悄悄带你进去便是了,定然不会被师伯师叔们察觉的。”

李长安心底又是一阵歉意。

怪温柔长老过份单纯,真是忍不住就想套路他。关键是,他还就吃这一套一套连环套。

当李长安说出那番潜台词‘我只信任你’的话后,温柔长老立马就决定要圆了他这个小心愿。

“真的?!”

李长安立马表现出一副没见过面世的样子,两眼光放、一脸希翼。

“当然。”温柔长老得意道:“七日坛过后,凌天宗门人来访之前,我用玉符传声予你。”

“弟子,谢过长老!”李长安规规矩矩作了个道揖。

“哈哈~~你啊你,还像当初一样,就爱看那些家伙打来打去。

哪儿有人斗法,就往哪儿去。看的不痛快了,时不时就会出手。

不止如此,还时常跑去兽谷,惹得凶兽互斗。

真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何趣味,呵呵…”

温柔长老和声说着,李长安心底突然咯噔一下。

兽谷里的凶兽各有各的地盘,一般情况下照不了面。这些豹子头黑旋风.辛巴都说过。

师祖妙木仙爱观人斗法,且还时常自己下场与人争斗,这些都还好理解。

可是,刻意撩拨凶兽恶斗,总不会是出于某种恶趣味吧。

所以,难道说,师祖是外挂上一任宿主?

…不、会、吧!

对树妖女子胡扯说那浮夸的大金轮,乃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法宝,没想到……

居然,歪打正着被自己言中了?

真.祖传外挂,的说!

第五十七章 本门最神秘长老

无极仙山,除天亼殿所在的天亼峰外,共九九八十一峰;

六座主峰,分别对应六道宗的六脉传承。

为何要分作六脉?原因很简单。

天亼老祖传道授业时,便发现大多数修士无法修习完整功法;

若强行修习,轻则气海震颤、根骨冲损,急于求成者,更是会导致道心生魔。

因此,天亼老祖便将一整套完整功法拆解分为六脉。

六道宗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天亼老祖回归仙庭后,六道宗便秉承了祖师爷留下的六脉修行之法,一直传承至今。

岁月悠悠,也曾有门下修士试过修习另五脉功法,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

几十万间,无极仙山有着各种各样同修多脉功法的失败案例,折损了不少资质颇佳的门人弟子。

经此种种,六道宗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功法传承体系。

入门、基础类的通用功法,诸如御物术、幻形术、飞行术、屏障术之类,均由觉然峰[大明堂]早课传授;

各脉功法则由门师教导门下弟子,修行自家传承;

各脉深奥功法,仅自家门人弟子修习,绝不外传;

各脉非功法类,诸如心诀、心法之类,则会在每年八月,于岿然峰[梧宫],开坛交流。

前五日,由除了悲呼峰这一脉以外的五脉,各派一名‘讲师’,一人讲解一天;

悲呼峰搞特殊化?当然不是,完全是因为实在抽不出人手。

自上古末期那场制止魔族冲阵之战后,悲呼峰便一直是一师一徒的传承。

人总得修炼吧,修炼总免不了闭关吧。

另五脉仙丁兴旺,今年你来,明年我上,挨个轮流都能轮上千年;

可悲呼峰呢,总不能师徒俩一人各闭一年关?

一、年!对于修士来说,那叫闭关?吕老道炼一炉五转培元丹,都得好两年。

因此,本该六脉各派一人,便只能为现实所迫,改成了如今这个模式。

多出来的那一日,便由执事现场指导,如[加强屏障术的九种实用方法]、[如何做到五行遁术无缝转换],等通用术法的修习奥义;

最后一日,则由天亼殿指派‘客座教授’,讲解如《气海养成后如何更好地锻洗根骨》、《破阶时需注意事项纲要》…之类,相对比较重要的通用知识点。

期间,各位讲师还会现场演示一些相对浅显的功法、配合心诀修习后,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助益效果;

客座教授也会现场指导弟子门人,在气海养成时,如何凝压才能令气海更为夯实,等与修行、冲阶相关实用性极强的方法与经验。

听完[梧宫]执事仙长介绍完七日坛的所有课程内容详解后,此前对六道宗由来并无多少了解的无极仙山新进弟子——李长安,心里大致有了一个初步判断。

这些门规禁制,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免门人弟子因同修六脉功法,而造成自毁道基的惨事发生;

但,说到底,六道宗还是想尝试找到能合六脉功法于一体的方式。

不然,就没必要每年开这么一次大型‘公开课’,让同系不同专业的学生们集体听课了。

如果真能出一个可将六脉浅层次心诀、经法融会贯通的人才,保不齐就会得到门内重视,继而重点培养起来。

不过,目前无极仙山还没出过这么惊才绝艳之人。

仔细一想,倒也不排除师祖妙木仙。这位天才有没有可能练过另五脉的功法,这个问题待回头问问温柔长老,也许能知道点儿端倪。

说到这位温柔长老……

李长安深吸了口气,后脑勺被密密麻麻的黑线吞没。

岿然峰是座大峰,梧宫相当于十个大明堂,前来听课的目测有上万人之巨;

李长安原本与自己的师弟、师妹,坐在较为偏僻的角落,结果却莫名其妙被某位执事仙长点名,将他三人给提溜到最前排、最当中的位置。

于是乎,众目睽睽之下,顶着数万道或羡慕、或惊艳,少部分略带嫉妒、不屑的复杂目光,悲呼峰三人组瞬间成为本场焦点。

暗暗与阿紫和公孙拓交待,在之后的听课过程中,能不说话就别动嘴,能不抬头就别露脸。

虽然不明白师兄为何有此交待,但阿紫和公孙拓很是听话,低头默默地在小本本上作课堂笔记。

自李长安弄出了铅笔和竹纸后,无极仙山大量采购竹子、墨石等相关原材料。各峰弟子每月月俸中,便多出了这两种极为实用、且造价不高的物品。

不过,供应也是有限的,若有大量需求,那就得真金白银的掏灵石去买。

此为另话,总之,纸笔在无极仙山各峰已是流通较广之物,倒是不会引起旁人侧目;

眼下,令李长安感到如芒在背的,便是上坐于六位‘讲师’身后旁听团中的一员。

也没有旁人,便是那位唇角含笑、目光如水般温柔的逸仙长老。

李长安昨夜就知道温柔长老会在场,为了降低存在感,避免与这位目光灼灼的长老视线交流,他特意选了比较靠后又不是最后、普普通通不起眼的位置。

然而,弟子算不如长老算。悲呼峰三人组的位置,早在开课前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各峰各脉的‘主讲师、助教’加旁听团成员,共二十一位仙长,也都纳了个大闷。

其中只有三位资历较深的仙长,见过这位人如其名的逸仙长老本尊;而其余仙长,则都不认识这位长得神采俊逸、气度不凡的年轻修士。

逸仙长老,一个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的门人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今日,竟然破天荒地出现在这么一个场合。

真是,奇也、怪哉!

然,这并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是,上至讲师、旁听仙长,下至前来听课的弟子,无一例外地被逸仙长老的颜,给吸引了。

这一点,李长安也是早有预料。

自那位骑白鸟的小姐姐,为大明堂法云执事代课期间弟子们的表现,他就看出来了,舔颜这种事情,放诸四海、纵横时空,皆为常事。

所以,当大部分弟子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那位出尘俊逸的长老身上时,就会发现,这位长老的目光似乎始终都落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弟子身上。

安心诀第一条[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阻止不了对方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就安安静静地,无、视、他。

当他不存在,当他不存在…

………

首日课程进行了一大半时,来自泰然峰的讲师,宣布课间休息。

令弟子们先领悟稍许,若有不明之处汇总到执事‘助教’处,之后在课上逐一详细讲解。

李长安内视了一眼,[灵能收集器]数值以不大不小的幅度,提升了一波。

目测,差不多介乎于

反正,不论是不是一手能掌握的尺寸,李长安也都不会嫌弃。苍蝇亦是肉,积少方能成多。

大半年下来,坚持早课,随着同学们的修为日益提升,贡献的灵能量,也等比例增涨了些许。

况且,这回来[梧宫]听课的,可不仅是那批上早课的渣渣选手。均是有点儿实力的弟子,其中不乏有各峰着力培养的仙苗道种。

因此,各峰名额可是限制了人数的。大峰不过百,小峰不过半百。

这个时候,悲呼峰的人丁凋零反倒成了好事。全员到齐,也就三只。

人数不是重点,关键是质量,在场上万名同门中,未入阶的新人只有不到一成;

[临阶]最多,占了六成;[兵阶]九重下修士,占两成;

剩下一成,有[斗阶]三重下的,还有便是一些闲得蛋疼没鸟事可做、算得上修有小成的所谓高手。

新人不多很正常,刚刚踏上修行路,自身所学都还未完全领悟。

贪多嚼不烂,反正来了也听不懂,浪费时间还不如老老实实先将目前所学吃透。

还有就是,梧宫七日坛所讲的全部内容,大多都与实用术法、仙法无关。

心诀、心法神马的,对于大部分刚入门没多久的弟子而言,远没有飞行术、五行术法、幻形术之类,来得酷炫。

果不其然,休息期间,就有不少初入门弟子后悔五连。

“早知道不来了,完全听不懂,如闻天书!”

“我当有什么实用术法呢,这些个心诀有啥用?还不如早课法云执事教的遁术…”

“谁说不是呢。咋整,来都来了,七日坛可是不让提前离场的。这七天,算是白瞎了。”

“轻点声,你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听课席位,莫要出言不训被执事赶了出去。”

齐齐叹气“唉……”

不过,亦有不少弟子觉得不虚此行。

“那位年轻师兄是哪一峰的呀,你们可有人知晓?”

“竟比叶染师兄和古小飞师兄长的还好看,天呐,真是惊为天人!”

“是啊,这长的也太好看了吧。

我以为凌霄峰的叶染师兄,是咱们无极仙山镇山之宝,万万没想到啊。这么一看,叶染师兄只能算作中上之姿了。”

“有一说一。虽然你这话是没错,可也没必要拉我家叶染师兄来比。”

“嗳,我刚刚听几位执事提起,说那位仙长可不是师兄,是门内六、大、长、老、之、一哦!”

“长、长老?!怎、怎么可能,他看上去那么年轻,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长老啊?”

“不信你去问执事。”

“不用问了,都打听清楚了。那位可是本门最神秘的,逸、仙、长、老!

啧啧,逸仙,真是人如其名啊。”

“逸…仙,飘逸如天外飞仙。啊,只要有这位长老在,别说是在这坐七天了,就是七年,也可啊…”

“嗤,还想与长老共处一室七年。你想的比人长老长的还美。”

以上言论,一大半出自女性修士。

再观那些已然入阶的同门,大多都在与执事助教报告自己在课上没明白的知识点。

或三五为伍、或十几成群,热烈讨论着各自对讲师课上所说内容的看法与理解。

李长安静静地旁听了会儿,心底不禁有些发笑。

倒不是笑那些新进弟子浅薄,也不是笑入阶弟子们讨论的内容有多粗浅;

或许是,此情此景像极了大学时公开课时的众生像。不由得,就想到了前世的,那段情。

那段始于无声落、幕亦无声,跨越几千公里、最后无疾而终的七年情。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没用的前尘往事,李长安心底默算了一番,这大半日下来的收益。

原本想着,没有实践术法这个环节,灵能收入会大打折扣。没想到,居然比他事先预想的,还要丰满一些。

大概是在三个多月前,一堂以打坐领悟心法为主的早课上,李长安发现,自己这个堪比吸星**的灵能收集器,不仅能在施放术法之时产生灵能值,连修士打坐领悟心法、经文时,也有收益。

只要修士在领悟过程之中,自身生成些微道念、法韵,灵能值便会上涨。

所以,哪怕温柔长老昨天不提让他主动来听课,他也会想办法过来。

这一大波修士,不来蹭灵能,岂不是暴殄天物,不领在坐各位的盛情么。

除此以外,李长安还有更大的收获。

正细细回味着方才那位斗元大师伯直系徒孙,授课所讲的经文要义,便感觉似有一道阴影遮挡于自己身前。

这…

不会是,本门最神秘长老,下场来找自己了吧?!

不要了吧,老兄,搞事情啊喂……

第五十八章 我本无心惹明月,奈何...

安心诀第二条[既来之,则稳之]。

既然挡不住,那就先将对方稳住,再想办法转移视线。

如此想着,李长安深深吸了口气,腹中打好底搞,抬起头。

悬着的一颗心,稳稳地轻轻地落回原位。

非是那全程用‘深情’目光注视自己的温柔长老,而是,另有其人。

只见,一位生得眉清目秀、颇有点儿邻家姐姐气质的女子,开口便问“可有空否?”

这话,并不是对他李长安说的。

从去听早课开始,李长安就以一副破落户的潦倒样示人。会有女修主动搭讪,那真是活见鬼了呢。

咳,曾为了纸笔喊住他的代课讲师、出云明月不算。

李长安扭头看了眼身旁仍在埋头琢磨笔记的公孙拓,心底一个大大的‘服’字。

李长安暗暗戳了公孙拓一下,憨货这才抬头看向那笑得贻然大方的女子,一脸茫然。

“我名,容嫣。”女子说着,便微微曲身作算揖了一礼。

见公孙拓还木讷地盘腿坐着,李长安很是无奈地,轻声提示了一下。

公孙拓赶忙站起身,拱手作了个道揖还礼,道“弟子公孙拓。”

女子身着一拢水青色长裙,挽着云髻。如未走眼,李长安方才见到这女子就坐在距离温柔长老不远的旁听席一侧。

所以,该是门内仙长。却是不知,是何辈份。

女子嫣然一笑,又道“趁此小憩之时,与我出去走动一下,不知可否?”

公孙拓呆愣愣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就扭头看向自己师兄。

李长安………

这算个什么事儿?

“这是斗元真人亲传弟子,泰然峰、容嫣仙子。与你同辈,喊声师姐便是。”

传声的也没有旁人,正是此时仍端坐于扇形课堂正前方的温柔长老。

心下思忖两息,李长安冲公孙拓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乎,在不少目光的注视之下,名不见经传的新进小弟子公孙拓,在六大主峰之一的泰然峰峰主斗元真人亲传弟子——容嫣仙子的勾搭,咳,邀请之下,一前一后行出了梧宫。

“师兄,那个女的干嘛叫师弟跟她出去?师兄兄,我们也出去玩玩吧,好无聊啊,阿紫都要闷坏了…”

“来之前你是怎么保证的?”

“我…人家,人家…”

看着阿紫一脸哀怨的小样儿,李长安一点不为所动,压低声道“别人家了,你现在就是哭,也回不了家。

我是不是说过一点也不好玩,跟上早课一样,得老老实实坐七天。不许乱说话,也不许乱走动。”

“嗯~~可是,可是…”

“别可是,没有可是。非得跟来的人,是谁?”

阿紫抿着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着属实惹人怜。

不知道的,还以为恶霸李长安在欺负这个拥有一双月牙眼、嘟嘟脸、超可爱的萌美小萝莉。

果不其然,群众的眼睛总是那么雪亮。

立马就有一位彪形大汉,发现了拼命眨眼忍住眼泪、我见犹怜状的小仙子。

“喂,你这家伙,怎么欺负小师妹,啊?!”

李长安……

后脑勺迅速蔓延,将前额吞没。

“不说话?哼哼,你以为沉默就可以掩饰你的所作所为吗?”

人不可貌相。还真没瞧出来,这位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瞧着像走体修一路的汉子,居然还有当律师的潜力。

李长安都忍不住想为对方的这句话,鼓个掌了。

但是手速不够快,没赶上,‘啪’的一声,一只熊掌就搭在了李长安肩上。

“看在都是同门的面儿上,给小师妹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要、不、然…”

壮汉抬起了比李长安小腿还粗的胳膊,举起一只砂锅大的拳头。

然而,壮汉一整套示威流程尚未走完,整个人便像只被巨石击中的黑熊一般,倒着,砸了出去。

与此同时,偌大的梧宫内,响起一声清亮的嫩斥。

“不许碰我师兄!”

各种舔颜、争论谁比谁帅、探讨课上知识点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蓦地静止。

所有人,纷纷扭头,看向那个横抬一掌、小脸通红、撅着小嘴的萌美小萝莉。

迅速被黑线将整个人吞没了的李长安我的个亲妹啊……

两道仙力几乎于同一时间,将那被轰砸出去的黑熊壮汉托住。

稳坐于‘主讲位’后头围作一圈的‘旁听席’正中位置的逸仙长老,颇感意外地瞧了眼旁听席最边沿处、一袭浅湖绿色长裙的女弟子。

出云明月自然也感应到了,从坐上飘行而出,正欲向逸仙长老行礼致谢,便见长老微微一摆手。

“放肆!”

一声喝,一抹青白身影自弟子席间拔飞而出,负手单提右腿,姿势很是潇洒地落到李长安身前。

“哇啊~~”吃瓜弟子们发出一声低呼。

来人冷眼盯着李长安,语气略显不屑地说道“此处乃是[梧宫],这位同门,何以这般无礼、出手伤人?”

李长安这位帅哥,请问你是不是眼瞎?

一旁的阿紫涨红着小脸,刚想张嘴骂回去,便被李长安轻轻一拉,拖到自己身后。

来人见李长安一副护短又理亏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心里又将他看轻了几分。

他微微一拧眉,道“如此,念在都是同门的份上,你向熊天师弟赔个不是,此事便就此了却。莫要伤了和气,也别误了仙长讲经。”

好一番看似持心中正、挺身而出、主持公道的说词。

在座各位仙长、执事都没出来说半句话,哪儿轮得着你一个与此事没半根毛关系的浓眉大眼,来指手划脚?

李长安心底一阵好笑。

很显然,这位帅哥是冲着【人前显能】来的。

而自己就是对方选中的跳板,借着这桩原本不值一提的课间小插曲,展示他精英弟子的形象,给在座各位仙长、执事,留下更好、更深刻的印象。

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为了获得弟子们的拥戴、为了仙长们的青眼相加…

或者,往另一个方向开脑洞,为博佳人青睐,也不是不可能。

不然的话,这浓眉大眼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那位骑白鸟的小姐姐——出云明月,从旁听席上飘飞而出时,这家伙才跳出来刷存在感呢。

很优秀,点子抓的很准,一张嘴也挺能哔哔的,时机也踩的准。

只可惜,演技拙劣,戏过了。

装腔作势得就好像身上写着几个大字[我酷、我帅、请为我喊陆陆陆]。

李长安心里有数,眼中划过一丝看破不说破的意味,面上则露出令人感觉淡到索然无味的笑容,抬手正欲作个道揖,便被一只微凉的小手,阻住了动作。

不知何时,出云明月已经飘飞过来,一手轻抬李长安正欲行礼的手腕,一双明眸中难得地有了一丝波动,似是有些疑惑。

那个被仙力托住稳落于不远处的黑熊壮汉,这会儿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这熊货倒是个痛快人,也不说自己被砸飞出去的事,只是对李长安竖起大拇指,赞道“我说,你这家伙有点手段啊。”

“熊师弟,不得无礼。”出云明月轻轻喝斥了一声,转而对李长安微微侧身,道“长安小师叔,熊师弟素来为人耿直,还望小师叔见谅。”

吃瓜弟子们再次震惊。

“小师叔??!!!”

浓眉大眼明显也被惊到了。

只见这生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年轻男修士,压了压眉头,继而反应迅速地挤出一丝笑容,朝李长安拱了拱手,道

“原来是小师叔啊,凌霄峰、叶染,无意冒犯。”

李长安心里长叹一气。

真的是,无语了。

我本无心惹明月,奈何明月她偏不依。

本打算随便应付两句,将这个不该发生的小插曲给盖过去。结果这一个、两个、三四个的,争着抢着凑上来搞事情。

你们咋不弄个碰瓷组合,去祸害别人呢?

李长安有种预感,只要再纠缠哪怕半刻钟,出云明月的粉丝大军很快就会将自己和小阿紫给活活喷死。

速战速决,别给任何人任何攻击自己和小阿紫的机会。

很快做出决断,李长安完全没理会出云明月,面上保持着索然无味笑,冲那壮汉拱手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我家小师妹刚来仙山不多时,无意冲撞,实是不该。这位同门,没伤着吧。”

熊天挠了挠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吱唔着也不知该说啥好。

一旁的出云明月也愣了一下,看向李长安的目光,疑惑又浓了一分。

不知这位骑白鸟的小姐姐,那颗美丽的脑袋里想到了什么,唇角竟缓缓勾起不甚明显的些微弧度。

梧宫青玉石地面上,掉满了众吃瓜弟子们的眼珠子。

无极仙山第一美,出云明月,入门百余年,何人见她笑过?

若说真有那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绝世佳人,恐怕就是如出云明月这样的吧。

围观弟子们纷纷看直了眼,均作不可思议呆愣状;悬浮法器玉石台上诸位仙长,也并未就此事发表意见。

便在此时,四位梧宫执事仙长,自圆拱状穹顶飘飞而下,落到人群当间。

一位中年模样的男执事,看了李长安一眼,目光中似带着几分赞赏之意。

“七日坛期间,若有弟子无端生事,立即逐出;若有伤人者,即刻除名。

各位门人弟子,自行归位。”

中年男执事高声宣令,众弟子不敢怠慢,这便散开各回各位。

“坐忘峰熊天、悲呼峰紫无忧,此番喧哗,因你二人而起。随贫道前往禁闭室,领罚。”

壮汉熊天倒也不含糊,拱手称是,道“弟子领罚。”

阿紫可是从未见这般阵仗,这会儿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惹了大祸。

“师,师兄…”

“执事!”

两个声音齐声高喊。

李长安与刚刚从梧宫大门外乘风而入的公孙拓,齐齐向那中年男执事拱手作道揖。

师兄弟二人并排上前,李长安抢声道“禀执事,弟子身为大师兄,未好好教导师妹,请执事罚弟子入禁闭室。”

“执…”

公孙拓刚开口,便被李长安一把拽住,并暗暗摇了摇头。

真当是,没事找事。既然如此,也没必要一峰三人全都给搭进去。

反正,只要禁闭室还在这座岿然峰上就好,不影响自己蹭灵能。课听不听的,也不急于一时,以后再找补不迟。

然而,意外之外,阿紫竟于此时主动站了出来。

“是弟子不好,不该冲动打人。弟子,领罚!”

李长安看向右侧有模有样地行弟子礼的阿紫,心底微微一动。

天真烂漫、全然不懂人情世故、教条礼规的小草灵,长大了呢。

这时,某位本就坐在李长安三人身边、见证了这起意外事件‘案发’全过程的吃瓜弟子,起身冲那中年男执事作了个道揖。

“禀执事,方才长安小师叔与无忧小师叔,并未主动挑起事端。

熊天师弟大约是不知两位小师叔的关系,生出了些许误会。

相信在座各位同门中,应有不少与弟子一样,目睹此事前后,烦请执事师叔明察!”

李长安余光瞥了这位勇于仗义执言的同门,便发现对方居然还算是个熟人。

便是在出云明月代法云执事上早课期间,与另一位憨货裴东东、一左一右夹着自己拼坐、书生气十足的沈境一。

“清风徐徐,锁于室内,岂非不美?江执事,既是小事一桩,不若,便随它去罢。”

说话的,乃是旁听席上一位银发中年面容的仙长。

随之,又有一位仙长,拂尘轻甩,抚须道“善。”

那中年男执事转身向两位长者,各作了个道揖。

此事,便算就此作罢。

李长安面带十足的敬意,也分别向两位开口说情的仙长,规矩地作了个标准的弟子礼。

这两张老脸,咳,两位长者的面容,记下了。

此时也已回到旁听席位上的出云明月,望向悲呼峰三人组的目光中,又多了一分好奇之意。

不远处,一道来回探究这三人的目光,在盯着出云明月看了稍许之后,转向了那个名叫沈境一的年轻修士身上。

而此时,这道目光中,竟夹杂着一丝不善、两分妒忌、三成醋意……

第五十九章 温柔长老巧传道

一出小插曲之后,接下五日,皆无书。

在座近万名弟子,舔颜的舔颜,讨论的讨论,互不干涉。时不时的,还互相为对方安利一波。

诸如

“你看,我家长老生得仙人丰采,了解一下;”

“亲们,这是我前日做的课堂笔记,有需要的吗?”

“出云女神实在太美,仙风千里不如你……”

而要说到收获,恐怕无人能及李长安。

浅层次的,灵能值量光这五天内的收益,就已破了十万大关。接下去,还有两日均是术法指导、气海洗练注意事项讲解等的实践课。

届时,万名莘莘学子齐齐发功,再蹭一个十万,亦非奢望。

中层次的,公孙拓在这五天内,连连受到几位讲师的夸赞。

有称此子心若比干多一窍,咳,玩笑玩笑,这儿也没有比干挖心的典故。

总之,多位讲师对公孙拓的奇思妙想颇为惊艳,对这名入门不足一年的新门人弟子,产生了不错的观感。

深层次的,惹了祸差点受罚的小阿紫,似乎,真的长大了不少。

连日来不吵不闹,乖巧听话、安静有礼地坐在李长安身边,该听课听课、该打坐打坐,哪怕听不懂也不作声。

小脸紧绷,连眼神都不敢与师兄碰上的可怜样子,李长安心底其实有些不忍。

想想当初在青泉山,小阿紫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草灵时,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真正的快活。

如今,正式踏上了修行路,却不得不顾虑这、谨守那。

可,世界原本的样子,不就是如此么。

人总需在疼痛中成长,在受挫与磨擦下,将自己塑造成形。

这些大道理,李长安估计自己就是说破嘴,以阿紫小朋友的脑容量,恐怕也听不懂。

与其将来在修行路上受太大的挫折与磨砺,不如此时让她受些小小的约束,慢慢学会与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上的人事物相处共存。

所以,虽有点儿于心不忍,但也总好过将来行差踏差掉坑里去。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善类。

譬如,某个浓眉大眼、人模人样的曾经无极仙山第一帅。

叶染怎么也没想到,此次梧宫七日坛,自己脑袋上那金灿灿的光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易了主。

且,抢他光环的,乃是本宗最神秘长老。无论颜值、地位还是实力,他都没有不服气的地方。

可,也正因此,叶染心底的不服气就愈发的变本加厉。

此人,正如李长安所想的那样,确非善类。

大家都是修士,别说是弟子间切磋了,便是修行时漏个气、走个神、施法不当误伤他人,都是常有的小事儿。

熊天误会李长安欺负同门小师妹,被阿紫一掌轰飞。要不是纯萌萝莉实在太可爱,恐怕都没人有兴趣多看一眼。

但偏偏,被叶染逮着了这个露脸的由头。

一切正如李长安所揣摩那般,叶染的意图,不外乎是在众位仙长、执事心里留下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在出云明月眼前稍作停留。

如果能将事情搞大,出一番风头,那是再好不过。

可惜,叶染的如意算盘,不仅落了空,反倒白白便宜了那个半路跳出来抢风头的家伙。

且看上座于悬浮法器玉石台上的诸位仙长,皆有意无意地多看了那沈境一几眼,有几位面上还流露出了赞赏之意。

“哼,沈境一!看你这意洋洋的小人,还能笑多久。”叶染恨恨地在心底咒道。

所以说,智者见智,淫…咳,仁者见仁。

在心眼比针小、专长阴谋算计的某人眼中,沈境一当时冲李长安颔首点头微微一笑的样子,可不就成了小人得志的猥琐嘴脸。

而叶染的种种微表情,李长安还真捕捉到不少。

也是他多了个心眼,课间休息的当儿,一边与师弟公孙拓探讨课上内容,一边以绝对不会被对方发现的角度,暗中观察。

如他所料,伪君子一枚。

看来,得适时地提醒一下,挺身而出、直言相助的沈境一。

虽然,李长安当时已想好对策,根本用不着旁人插手。但不管怎么说,沈同学是个好同学,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坑了去。

不过,这种事不能挑明直说,得让沈同学自己意识到才行。

光教是教不会的,这就像上辈子老前辈千叮万嘱说,前面有个坑别过去。可还不是有千千万万的后生晚辈,拼命往坑里跳,拦都拦不住啊。

暂时记下,待七日坛结束后,找沈同学先聊聊,把把脉、摸清楚这位正直好青年的脾性,再对症下药。

观其人颇为中正,耿直却不似自己那位憨货师弟,引导起来难度应该不是很大。

说到公孙拓,李长安也算是略略松了口气。

自己这位师弟,货真价实的绣花枕头钢丝包。

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咳…错了,是温文尔雅。内里却是个脑筋完全不转弯,动不动就上头、撞南墙的钢铁莽汉。

好在,憨货拓虽轴但并不蠢。

李长安已经摸透了公孙拓的脑回路,将自己对这几日讲师所讲经文、心法的理解与领悟,用拓能听懂的方式说与拓听。拓不仅全盘接受,甚至还举一反三提出了些看法。

见此情形,李长安便顺势将自己对经文、心法中不明白或理解得不太明朗的部分,借公孙拓之口向讲经的仙长请教。

如此,一举三得。

在不引起仙长对自己关注的前提条件下,得到了指点;

讲师执事们对拓另眼相待,为将来给拓谋求功法打下良好基础;

顺带,转移了各位仙长对阿紫之前莽撞行为的不良印象。

毕竟,等拓、紫二人修行到一定程度,总归是需要功法资源的。

老实师父只懂埋头炼丹,不擅社交,自己这个当大师兄的再不多打算打算,将来他们悲呼峰真的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除功法以外,财力亦是重中之重。

穷什么都不能穷孩子,该砸钱时就得砸。

等修为到一定程度了,法器、宝衣、宝甲、阵盘…总之别人有的,自己师弟师妹不说搞顶配吧,那也得整个全套不是。

还有师父炼丹所需灵材,统统都是得烧钱的。

想到这儿,李长安立马有了一种紧迫感。在水车洗石**还没贡献出去之前,得抓紧时间厚财。

公孙拓拥有无双根骨,修行一年顶得上他人十年;以他目前良好且稳定的发育情况来看,应该很快就会迎来第一轮气海洗炼。

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两年,就有望入阶。届时,怎么说也得给他配个法器。

事实上,李长安是想不惜成本给公孙拓捯饬一件法宝的。哪怕是最次的那种,也好过普通法器。

毕竟,拓拓强,则悲呼峰强,则李长安稳。

不过,要达到让李长安觉得安稳的程度,光入阶还远远不够。

起码,拓拓得先破出九阶,过三境,入二庭;

准圣的话,跟师祖妙木仙一样,安全系数是高不少,但也不是说没有风险;

要是能早点达到准圣巅峰境界,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立地成圣的话…

咳…想美了,想美了。

不过做人嘛,总是要有梦想的。

哪怕是条咸鱼,有梦想和没梦想,蒸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

………

李长安细思琢磨着,不知不觉间,梧宫七日坛进入尾声。

最后一日。

真万众瞩目!

无极仙山六道宗最神秘、最帅不可挡、最气度非凡、最…的长老,逸仙上人,隆重登场。

讲道理,但凡修士,大多已辟五谷、去污杂,存精元、涤气灵,不说如何仙姿超然,也都自带出尘无染的清净气质。

但正所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在逸仙上人先天无垢的绝世姿容与独特的圆融气质之下,在场诸位单拿出来都很能过得了眼的仙长,都沦为了庸常俗人。

甚至,连那些仙容或雅致、或温婉、或俏丽的女仙长,都瞬间黯淡无光。

唯有那稳坐浮台之上、如一尊玉雕、好似狂风都吹不动的不动‘明王’,出云明月,方可与这位长老比肩而立。

只有这二位搁在一块,才不会给人以一种不搭,或者有一方明显相形见绌之感。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合影杀手吧。

约…呸。私下里单独会面时,只觉得温柔长老外形确实出众。但在一众仙长的衬托之下,反倒显出了温柔长老的无与伦比。

再加上一副醇厚富有磁性、能要了卿命的温柔嗓音,试问,谁能扛得住?

反正,在场近万弟子,连带那些修为算是有所小成的仙长,统统沦陷。

宗门至宝,宗门至宝啊!

这样的宝藏长老,怎么就给埋没了这么些年呢?

盘靓条顺…咳,总之,外形没得挑、声音苏到爆的逸仙上人,可不光光是看着养眼。业务能力更是令在座各位仙长,眼前熠亮。

仅一小篇《天地清静经》,便将前五日里五位讲师所讲内容,涵盖其内并做了个总结;

何谓内省、无我澄静乃何心境、引气涤三花之妙用,连五行术法、遁法、幻化幻形术等实用术法,一一过渡到【天、地、人,明之则心清,心清则气定】的经文要义之上。

一篇过后,近万名弟子齐齐闭目、打座、凝气,观内而自省;逸仙上人那虽苏却并不撩人的高级性感嗓,犹似在各弟子耳中响起;

这声音似有某种不可言说的道韵,令弟子们纷纷有所领悟。

不时,便有弟子打坐入自我境;各自蕴养的气海、小境界,或多或少均有提升。

温柔长老居然还是位天生的讲课好手!

李长安心中略感惊喜,面上则是不动声色。闭目、打坐,细细体会、领悟方才温柔长老所说的五行术法如何巧妙运转。

与此同时,天亼殿,了明堂。

“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

披散着一头浓密乌发、无须、两道长眉直垂至胸的勾陈长老,指着青石玉镜上【梧宫实时转播】的画面,笑道

“师兄,万没想到,咱们逸仙儿还挺有几分达者之风呢!”

“逸仙儿,乃是普林、倾云两位师伯的仙胎骨血,又是济丰师伯的亲传弟子,修为、造化自是不凡。”

一旁,仍是那一身洁白道袍,白发白须、慈眉善目、脑门堪比寿星爷的黄问长老,捏须笑言、频频点头,满面【吾家小儿初长成】的欣慰神情。

“大道至简。明其深意,方能传其神韵。

逸仙儿将自身对道法的领悟,由浅入深、又化繁为简,传予众弟子。倒是与各峰素来惯于说教、讲经的执事,很是不同。

去晦涩、存根本,实属难得。

巧也,妙哉!”

黄问长老连点数赞后,个子与吕无相差不了多少的勾陈长老又是一阵畅笑。

黄问长老正欲挥袖拂散那玉镜上的实时画面时,动作突然顿住。

“这……”

显然,勾陈长老也发现了。

面上笑容还未消失,拨开随风飘到眼前的超长眉毛,奇怪地指着玉镜上一位年轻弟子,诧异道

“这不是,悲呼峰吕无相刚收的弟子么?

才修行了多久,这就要入阶了?!”

‘寿星公’黄问长老也微感疑惑,微微拧眉思索两息,道“吕无相这是收着宝了。

此子,应当便是仙苗道种第一品之无双根骨。

不过,仅洗炼一轮便入阶,恐非好事啊……”

第六十章 憨货师弟险入阶

岿然峰,仙云缭绕,如叠层峦。

有鹤鸾飞过,微风轻拂,一朵不甘寂寞的洁白絮云,无声无息向偌大的梧宫飘去。

梧宫内,静谥悠然,落针可闻。

近万名门人弟子,呈扇形盘坐于青玉石地面的蒲团上,闭目、凝气;或蕴养气海、或领悟经文心法、或理解术法,各自各修行;

正前方居中的半空,逸仙长老坐于悬浮法器玉石台之上,闭目以神识检视着诸位弟子此时的气息波动;

逸仙长老后方,便是此前六日讲经的各峰讲师及‘助教’,另有仙长、执事,共二十余人;

皆列坐于浮台之上,或对自家峰下弟子投以关注目光、或细细感悟【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长老,此前所讲之经法奥义。

众人打坐,他也打坐。只不过,李长安自身并不具备灵根、妙骨,凝气神马的,硬件不允许。

花了小半日功夫,领悟完温柔长老所讲《天地清静经》的内容之后,他索性便没再花功夫修行,而是琢磨起怎么花掉刚赚的这一大笔灵能值。

由于不在修行状态,便没像其它弟子那般,进入内定的状态;

因此,作‘清醒旁观’状的李长安,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身边正在凝气蕴养气海的弟子门人,所散发出的道道气韵。

这些气韵,虽然微妙,但犹可细分。

以强度划分,境界不同,气韵之量明显有别;

气海仅凝成一小成的,气韵之感自然微弱近无;此一类,全都来自刚进山门没多久的新弟子。

注:此处的新弟子,不包括悲呼峰三人组。

气海凝成比例高的,气韵自然便会等比例攀升强度;

另外,有些气韵的质感明显要圆融、浑厚一些;此一类,则基本来自二次凝成气海的弟子。

当然,也不排除有个别天赋较高,或懂得在初次凝成气海过程中夯实气海之法的准仙苗、优秀弟子。

以根属划分,五行不同,气韵之感泾渭分明;

火根属,其气韵暖融融、热烘烘,熙如阳或炙如浆;倒也不至于灼伤人,顶多也不过像冬日里抱着暖炉那般。

水根属,则凉丝丝、沁心脾,流若云或涌似泉;还没有如大江大河般的境界,自然也不会冲撞了他人气韵。

土根属,稳当当、很扎实,自带接地气之感;

金根属与木根属,相对较少。不过,对于李长安来说,最熟悉的莫过于木根属了。

自家小师妹,正绷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凝着她那即将蕴成第一轮圆满的气海。

小阿紫为何有这般境界?不用问,问就是天生天养。

怎么说也是四品忘忧草灵,凝灵百年的蕴养功夫,可是实打实半点不虚的。如今正式踏上修行道,等于是将这百年攒下来的存款,进行套现、投资罢了。

并且,像阿紫这种天生天养的灵族,修行起来本就比寻常修士要快捷。

物种优势,羡慕不来。

想到这儿,李长安心底暗暗笑了笑。自己这师弟、师妹,都是修行的一把好手,他这个当大师兄的也不能掉链子。

“那就,都换了吧。”

左思右想,李长安终于打定主意。将这七日所蹭到的灵能值,取了个整数转换用作气海蕴成。

与此同时,那朵不甘寂寞的仙云,飘飘悠悠,在梧宫穹顶上晃了一圈后,无声无息滑入。

这时,一位银发仙长轻挥拂尘,将这朵迷了路的仙云分散成眼不可见的细微云丝;

丝丝飘飞,于万余名弟子颅顶、身边擦过。便有弟子登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些,精气为之一醒。

润物细无声,大抵便是如此。

另有一中年仙长,察觉到了这一微小之事,向那银发仙长点头一笑,轻声道了个:“善。”

银发仙长抚须点头,回以一笑。

此前,便是这二位,出言阻止了梧宫执事江上风,惩罚阿紫与熊天去关禁闭之举。

眼下,这位银发仙长也并非施展什么神通,只不过是引云作风,为弟子们解意、明悟,提供一点点的辅助罢了。

然而,事事就是这么难料。

谁知道,会有一朵调皮的仙云,欲来探望修士修行?

谁又知道,银发仙长这一仁善之举,会引发在座万名弟子中的一位,因这一丝风云,被撩动了道意。

李长安刚刚以心念兑换完数值,还没来得及观察仍在跳动的灵能值上涨幅度,突然感觉到身旁有一股不似寻常的气韵,正在节节攀升。

什么,情况?!

水根属、气海成、洗练自身。

不,感觉这气韵似乎并不仅仅是一轮洗练,好像还在冲撞着什么。

这种玄妙之感,与温柔长老使灵火珠为自己启灵开窍时,好像有点儿相似。

一位老者的声音轻喝了一声,“冲阶?”

李长安并未进入内定,心底好奇不已,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不看还好,一看,便直接瞪大双眼,心底直呼:不好!

前几日,还在琢磨着去趟钟会峰,寻【卷藏阁】执事辛物然,求一份夯实气海的经文法门。

眼下看来,为时晚矣。

憨货师弟公孙拓,已是压制不住自身气海,开始了第一轮洗练。但正如李长安所感那般,这并不仅仅是一轮洗练锻体修身。

只见公拓孙身周,浅蓝雾白色的气韵环绕呈旋状,自内而生、显化于外。

仔细问过师父,憨货师弟此时的状态,与师父所描述【入阶征兆】极为相似。

难道……!!

这若换作旁人,大半会觉得是桩大喜事。

可李长安却并不这么看。

《四化四象经》中明白写着,根基不稳入了阶之后想再夯实境界,那是难上加难。

事实上,绝大多数修士都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要将根基夯实到无懈可击的扎实程度,不仅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还需大量财力。

并非所有修士,都有忍受的耐性与底蕴。

早入阶,便能早得神通,术法早有小成。

毕竟,个人修为自比来说,入阶与不入阶,术法所能达到的威力,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是仙苗道种,不被师父重点栽培,所能得到的传承与功法,自是有限。

所以,像大块头崂观海这样的庸常之辈,如果不早早突破入阶,对于自己师门来说,就等于是个吃白饭的废物。

养你一甲子,也就养了。养你几百年,做梦去吧。

早点入阶,就能早点给自家师父、师门跑跑腿、打打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多少能得些好处。

另外,有些小仙门的弟子更是盼着早点入阶,好下山去除妖降怪;

一则,收取俗世凡人的酬金;二则,妖啊怪的身上少不得有点儿存项;再不济,炼化妖丹也可对自身修为有所助益。

倒也不全是急于求成之人,也曾有修士苦熬百年后,方才入第一阶【临】阶;

之后,稳扎稳打,一路细修慢行,待到了破九阶入【境】之时,被天劫,劈、死、了。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稳扎稳打的毅力帝,都被天道碾成飞灰。只是,能渡过天劫入境的修士,本身就不占多数。

常态遇上非常态,比例自然就被放大了。

古早前的某一批‘早入阶派’修士,便将这种情况大肆宣扬。于是乎,‘早入阶’便成为了如今的大势。

总之,早入阶,利大于弊。

只有少部分有天赋、有财力、又有追求的修士,才会夯实两、三轮气海后才入阶。

“不行!憨货拓不能在此时入阶!”

李长安心底暗道,下意识便抬头望向了飘浮于半空中的温柔长老。

逸仙上人对李长安这个师弟,多少有几分了解。知其根骨无双,还颇有几分悟性,是颗好仙苗。

在接收到李长安递来眼神的刹那,逸仙上人瞬间便懂了。

正打算出手,替这位仙苗弟子压制气海冲阶之时,不曾想,身后一道倩影却是先他一步,飞了出去。

不是旁人,正是数日前曾约公孙拓单独私聊的泰然峰仙子——容嫣师姐。

不愧是斗元真人亲传弟子,这位仅三百多岁、年纪轻轻便已是【虚峰境】三品修为的仙子,只一抬掌,便将萦绕于公孙拓周身那丰沛盎然的气韵,给摁了回去。

“善。”

坐上那位银发仙长,口称一声,拂尘一挥,缕缕仙力释出,沁入公孙拓体内,直入气海。

容嫣仙子如一尾灵鱼般俏然转身,向坐上仙长揖礼,道:“谢白师兄!”

一头丝滑银发的白仙长,点头笑道:“此子乃水根属,容师妹是土根属。

五行衍化土克水。强行压制气海,不说有损,却也无益。

此番突然冲阶,恐与贫道之前施展化云为气之水灵解意诀,有些微干系。

贫道不过是顺势而为,容师妹,言重了。”

容嫣仙子翩然飞回坐上,面带笑意又与那白仙长言说了几句。

未及出手的逸仙上人与李长安,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李长安眼带疑问:所以,这位白师兄也是水根属咯?

逸仙上人微微点头:无错无错,容嫣仙子果真是看上你家师弟了!

李长安:怎么感觉长老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的亚子……

就逸仙上人跑偏了的思路,天亼殿了明堂内两位长老,展开了有关‘容嫣仙子觅道侣’的大猜想。

“这位小弟子,姿容不凡,待蜕去残存的一丝世俗浊气,却也不逊咱们逸仙多少,与小容嫣倒也算合称。

只是不知,斗元师侄会如何对待此事。

师兄,你怎么看?”

勾陈长老甩了甩他那头一顺到底的黑长直,微微仰头看向一旁清瘦的高个子师兄。

‘寿星公’黄问长老盯着面前青石玉镜上,【梧宫实时转播】的画面。

细思稍许,这位德高望重的大长老豁然一笑,道:“我那大徒弟,最是清静无为。小辈之间、道侣之事,想来,他也不会多管。

不过,这小弟子既是吕无相新收之徒,你我还需多加关注。

妙…那孩子虽聪慧懂事,但终归是断了修行之根本。

悲呼峰一脉,能否得以传承,就看这无双根骨的造化了!”

黄问长老说罢,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抚须、一手负于身后,朝了明堂外缓缓飞去。

勾陈长老立马脚下踩云,紧随其后,也飞了去。

二长老飞到天亼峰峰顶,随手做了层结界,四目双双望向较远处一座规模不小的山峰。

“希微峰近年来为山门奔波颇多,只要郸宫子未做太过出格的荒唐事,得饶处且饶之。

师弟,半月后凌天宗门人前来论道,还需劳你暗中观察。”

黄问长老言罢,一旁的黑长直勾陈长老面露理解之意,点了点头,应道:“师兄且宽心。

我相信,郸宫子即便是觊觎悲呼峰一脉传承,也断然不会与妙木仙之死有关。”

话说的明朗,可两位长者却都感受到,似有一片阴霾笼罩于各自头顶。

齐齐轻叹一气。

眺望群峰,眼底疑云丛生……

第六十一章 过命的兄弟情

无极仙山,除六座主峰悬浮山之外,其余大小山峰,均各有各用。

诸如钟会峰有[卷藏阁],收纳管理几万卷古册、基础功法;

觉然峰设[大明堂],用早课的方式,对新进弟子进行统一教学,授以入门术法之类的基础教育;

万枢峰除[庚录堂]记载门人弟子之名录外,还有供奉先人、祖师之碑牌画像;

岿然峰[梧宫],仅在大型开坛讲经、传道时,方才启用;

另还有发放月俸的[万物堂]所在的天功峰、相当于是护山大阵门卫保安岗的左公峰,等等……

按李长安的理解,以上是六道宗各峰门人弟子,凭弟子玉符便可出入走动的[行政办公峰]。

除这十来座各具办公、教学、超级市场等功能的配套峰之外,另六十来座山峰,均各有各主。

正如李长安刚来无极仙山所见,最寒碜的,就是自家这悲呼峰了。

那六十来座附属于另五脉主峰的山峰,虽都只能算作是附峰,但有不少,也是很讲究排场的。

譬如,仅次于主峰之下,名列无极仙山附峰之首的,希微峰。

要说这座山峰,那家伙、那牌面那是相当的大呀!

那真是仙云缭绕、鹤鸣鸾啼,宫殿巍峨、楼阁林立。

要钟有大钟、要鼎有巨鼎;飞剑、宝器跟不要钱似地,穿梭来往;不时有各色霞光涨起落下、落下涨起,这是有人在修炼某种神通、术法之象。

总而言之,贼有范儿。

此峰,弟子有三千之众,尽皆男俊女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偶像训练营之类的。

梧宫七日坛圆满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

那位收徒标准首看脸的希微峰峰主——郸宫子道人,负手立于一幢九层高殿最顶层的环廊上;

这位中年模样的道人,抬头遥望六座悬浮山的方向,眼底尽是说不出的惆怅。

鹰勾鼻、薄刀唇,眼窝凹陷,法令纹有点儿深,长的说不上帅,却也不丑。

只是这一身造型,有点儿一言难尽。

穿一身颇讲究的仙鹤祥云纹缎面长袍;一头微卷长发,像是刚找托尼老师做了个玉米烫似的,披散着垂至腰间;

这位精致的仙人,对头饰有着某种执念;其今日所戴,不是纣王同款的简单发带,而是通体使乌金所制、额间还嵌了颗紫水晶的华丽发箍。

“唉!”

郸宫子第九十九次叹气。

这时,一个年轻男修士领着两名手端银盘的女弟子,自梯而上,朝环廊走来。

“师父!您看,腰间是不是再加条云丝佩带?”

郸宫子回头看了眼两名女弟子手中银盘上的饰品,似是没了兴致,又叹一气,挥了挥手。

那男修士眼神灵动,一看便是个很会来事儿的。立马便心领神会,让两名女弟子端着一应物什退下。

见自己师父一副犹豫徘徊、神思不在的模样,男修两眼一转,当下便有了主意。

“师父,观海回来了。捕回来一头四品双尾蝎妖,献与师父炼丹。

弟子记得,容嫣师叔正在编著《妖物箓》,此稀有蝎妖想来师叔应当用得上。

不若,弟子去请容嫣师叔来希微峰做客,如何?”

果不其然,郸宫子道人只沉吟两息便抬起头,目露赞赏之意,道“这…倒也不失为一良策。”

男弟子立马作了个揖礼,紧着问道“那,弟子这便去请?”

郸宫子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那男弟子便识趣地准备告退,又被郸宫子唤住,吩咐了一声。

“就,那条银边云丝佩带吧。让观海来见为师。”

“是,师父!”

不一会儿,一朵仙云拔空而起,直冲六座悬浮山方向疾飞而去。

这边,刚刚回到山门,都还没来得及整束装扮的崂观海,吭哧吭哧地来到了九层殿。

一进殿中,大块头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地。

“师父!”

郸宫子不着痕迹地挥了挥手,两名正在为他束佩带的女弟子,很懂事地侧了侧身,鹌鹑似地退下。

“观海回来啦。呵呵…”

郸宫子走上前,正欲抬手意思意思地扶起这个最肯干、最听话、最任劳任怨的徒弟时,突然闻到了一股子酸臭味。

“嗯,快起来吧!”

大块头崂观海很实诚地站起身,一张古铜色大方脸上堆着忠诚的笑容。

郸宫子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下意识地掩了掩勾起的鼻尖,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大约,只有崂观海这个自带[师父美颜滤镜]的忠仆弟子,会将师父对自己的嫌弃,看作是一种勉励。

他一脸抱歉地拱手作道揖,自觉往后退了两大步,解释道“弟子在回山的路上,遇到一头四品蝎妖,与其大战了三天,将其生擒。

弟子本是想去洗漱一净后,再来拜见师父的。方才,刘光师兄……”

未等大块头说完,郸宫子摆摆手,打断道“是为师让刘光去召你来的。如何,此次下山,可有收获?”

崂观海面上露出又喜又敬的神情,又作了个标准的弟子礼,如实细答“师父推衍神算,观海果真于临江城得遇机缘,一举破阶。

那之后,观海辞去官职,周游大盛朝及中原洲诸个俗世国度,猎杀为祸人间的妖物近百。

只可惜,却是如何也追寻不到,当日在临江城祸害了公孙一门的那九宫妖道…”

“[久久fo]咳~~”郸宫子眉头一皱,那双深陷如鹰隼般的双眼,透露出满满的不耐烦。

“为师问的,并非你于俗世历练的细小琐事。咳~~你对吕无相师徒可有多少了解?”

崂观海抬起蒲扇那么大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面露愧色、尴尬一笑,道“哈,哈哈…观海光顾着说自己的事儿了。

禀师父,弟子曾听长安小师叔说起,他那位师祖妙木仙乃是来自一个名为妙木山的地方;

还提到几个弟子从未听过的什么‘神仙水’、‘飞斋泉’,弟子这半年多周游中原洲,四处打听妙木山所在,却是不曾有何进展。”

郸宫子沉吟片刻,负手走去环廊,远眺悬浮山,喃喃自语道“妙木山、神仙水、飞斋泉?……

哼,那吕无相说的必定不是实话。妙木仙怎么可能在西部洲的卑弥山,堂堂准圣,怎屑于屠兽开山之事。

哼!旁人信得,贫道可不信。吕无相,你这蠢人也未免太不当人!”

崂观海碍于自己一身酸臭,怕熏了师父,便没跟上去。自然也就听不到自己这位英俊、潇洒、帅气且宽厚的师父,到底在叨咕些什么。

“观海啊。”

“弟子在。”

“嗯,你且先去洗漱一番。

吕无相师徒回山之时,为师已替你去走过一趟。不过,你已然返山,礼数不可缺。

稍后,为师让你青黛师姐备点儿薄礼,你亲自去趟悲呼峰,登门表谢意方显真诚。”

崂观海方脸一颤,满眼说不出的感动。

“师父!弟子,弟子…”

郸宫子缓步走来,随便笑了笑,道“为师点你一句,你且听好了。

你这机缘少不得那李长安相助一份,往后有事没事,多与他走动走动。

说不得,他便是你命中贵人,对你修行有助益。况且,都是同门,多亲近亲近,也没坏处。

好了,下去吧。”

“师父说的是!

观海与长安小师叔,那是过命的交情。往后,定会常来常往的。

师父,那弟子这就去准备准备!”

大块头这就告退,转身边走边想。

师父真是太好了!

对他这个在峰内最多不过中等意思的普通弟子,都这么上心。能拜在这样的师父门下,自己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呀,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师父将我从茫茫俗世带回仙山,此等再造之恩,不正是命中贵人么。

不过,长安小师叔助我突破也是属实,算起了说是贵人也没什么不妥。

嗯,这点小事,师父不会计较的……”

粗中有细崂观海,边在心底暗忖着,边使飞行术来到希微峰某无人处的一方仙池。

就在大块头袒着八块腹肌洗香香之时,九层殿中那位玉米烫道人正在吐槽这个‘办事不到位’的中等意思弟子。

不一会儿,一朵仙云破风疾飞,直冲希微峰掠来。

郸宫子立马收声,整了整衣带头饰、捊了捊微卷长发;面上作出一个将笑未笑、恰到好处的表情,负手而立;

令人觉得他并非在此等候什么人,看上去一派闲适悠然的自在模样。

仙云落下,一身水青色长裙、挽朝云髻的美丽仙子,微微侧身,道“五师兄。”

“容嫣师妹,多礼了。里面请…”

………

希微峰仙子应约乘云至,悲呼峰壮汉不请驾风来。

“你?!怎么来了”

同一座仙山,不同的待客之道。就算崂观海手提谢礼、面堆笑意,李长安也不是那么想看到这张方脸。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具体的不对劲之处,但李长安总觉着那位玉米烫大叔看着不像什么善茬。

总之,不沾为妙,避免不了得照面的时候,就少打交道。

“长安小师叔,是我呀,崂观海。”

李长安想了想,还没决定要不要放这家伙进峰,便听身后响起某险些稀里糊涂入了阶的憨货,欢快的喊声。

“崂首捕?是崂首捕来了!”

“公孙公子?!”崂观海悬停在半空中,魁梧的身板子微微一愣。

难不成,这俊后生…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李长安手执玉符轻轻一摁,吕老道所布的护峰阵法绽出一小片入口。

崂观海迅速飞入其中,稳稳当当落在竹屋前的草地上。

“唉呀,长安小师叔,你可想死我了!”

见大块头张开双臂直冲自己奔来,李长安立马往后退了一步,顺带着将公孙拓往前轻轻一推。

崂观海整好将公孙拓抱了个满怀。这二人倒也不尴尬,索性抱肩拍背、好一通唏嘘。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公孙公子…不,现在观海得尊一声,公孙小师叔了啊!”

“不不不,这怎么成?崂首捕…哦不,观海兄与我家师兄,都是拓之恩人。”

“哈哈…我崂观海是个粗人,别的不懂,礼数还是有的。公孙小师叔能拜入悲呼峰,那是再好不过。以后,观海就能时常过来看望你和长安小师叔了。”

“哎呀,观海兄,别一口一个小师叔的,拓真的,真的…这样吧,反正也没旁的人,私下里,拓便称你作观海兄。”

“那…那行吧。怎么说,咱们兄弟仨可是过命的交情。以后私下里,咱们三人便以兄弟相称。”

“好好好。观海兄,先受拓一礼!

若不是观海兄引荐,拓恐怕这辈子得在郁郁中渡过。

哪里能与我家师兄再相见,又哪能拜在仙师门下,得这般机缘造化。”

说着,公孙拓便冲崂观海弯腰一拜。

大块头也不含糊,抬手便将憨货扶起,不由分说转身就冲李长安深深一拜。

李长安………

您二位这演的桃园三结义呐?问过我了吗?

阴了个阳的。

你俩要称兄道弟,关我什么事?还过命的兄弟情,戏咋这么多呢?!

竹屋内,李长安抬手扶额,整个人渐渐被黑线吞没。

第六十二章 琉璃符,你,值得拥有(求订阅!)

崂什子,咳,大块头师侄崂观海,在悲呼峰蹭了一顿吃喝,留下一堆鸡零狗碎的灵材、药草,在夕阳渐落之时,心满意足地飞回希微峰。

瞧公孙拓冲那越飞越远的身影,挥手道别、一脸欢快的神情,李长安心底一阵无语。

这憨货平日里碰上除了阿紫以外的女子,均是一副木讷模样。不明就理的,大多会以为他仗着人帅、根骨佳,高冷傲慢、不可一世。

但其实,这是个易上头、能与壮汉抱着哭的热血钢憨憨。

说实话,憨货对待熟人与陌生人、男人与女人的差别,属实容易让人误会。

他不基,谁基?

崂什子的身影消失在晚霞中,师兄弟二人转身往竹屋行去。

李长安脑海中过了一遍有的没的,将思路拉回正轨。

本想等七日坛结束后,问问憨货之前被那位容嫣仙子喊出去轧云路时,都聊了些什么。

结果,公孙拓气海圆满、险些冲阶;被强行压回去后,顺理成章地开始了第一轮引气洗练。

普通修士引气洗练,一般流程是锻体、铸骨、通窍、启灵;

因公孙拓是无双根骨,引气的流程便在以上基础上,多了淬涤精、气、神三花的步骤。

那位白姓仙长似乎对公孙拓颇为偏爱,在出手相助容嫣仙子后,还亲自布下结界,指派那位梧宫执事江上风,为公孙拓引气洗练作指引、守护。

白仙长这一波操作,令在场近万名弟子,纷纷向公孙拓投以艳羡的目光。

当中,那位面上帅掉渣、心底污腌臜的善妒小哥,叶染的眼神有多怨毒,便就是另一说了。

公孙拓的首轮洗练,一洗便是一夜。

虽有执事守护,但李长安也不可能放着自家师弟不管。在七日坛完满落幕、众弟子退去之时,得了执事许可,留在一旁守到了今日天明。

待到日上三竿、公孙拓洗练结束后,那位江上风执事,讶异不失赞赏地说了句“到底是根骨绝佳的年轻人,耐久力很不错嘛。”

李长安尴尬不失礼数地作了个道揖,扛起刚完成第一轮洗练、还处于自我小境界内的憨货师弟,匆匆赶回悲呼峰。

刚收拾停当,崂什子便大包小包地登峰来访,跟掐着点似的。

于是乎,询问一事,便一直搁置到了这会儿。

“师弟,那个…前些日,那位容嫣仙子约你私…单聊,都说了些什么?”

回到竹屋,阿紫不在,应是溜小白狐去了。李长安适时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公孙拓一张白脸蛋子,蓦地红将起来。

又是这种反应。自己这个师弟,到底算正常,还是不正常呢?

“别误会啊,师兄就是关心问一句。若是不便,那就不说。”

“没,没…没有不便,那容嫣师姐,只是问拓之生辰八字。还说,还说…”

‘嗬,女大三百,过程全免。一上来就直指八字,这是准备生扑啊。’

李长安心底暗自八卦了一句,面上也不急,笑眯眯地看向欲语还休的羞涩师弟。

公孙拓踌躇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全交待了。

照那位容嫣师姐所说,乃是斗元大师伯让她在七日坛期间,‘照顾、指点’这个有着无双根骨的师弟。

斗元大师伯在李长安这儿的安全等级,还是挺高的;

容嫣师姐又在公孙拓险冲阶之时,第一个出手压制

综合这两点来看,此仙子暂时可划拨入绿色非危险等级内。

任何主动靠近自己、及与自己有关的悲呼峰师徒四人者,均需严谨对待。

自容嫣师姐与公孙拓轧过云路之后,李长安便默默观察过她。

回头等与温柔长老碰头时,再仔细问问容嫣师姐的为人,以及其以前是否与师姐妙木仙有过接触之类的细节吧。

“那你可有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说与容嫣师姐?”

“说了。”公孙拓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似是感觉到了师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谨惕,憨货立马意识到自己应该做错了这一桩。

李长安沉吟两秒后,道“容嫣师姐那边,说就说了。

我记得,师父在收你为徒前,去过一趟泰然峰,应该是得了斗元师伯的指点。

不过,以后若是有人再问你生辰八字,切不可吐露半个字。”

公孙拓立马面露愧色,道“是,师兄!拓以后决不会再这般鲁莽,必将谨言慎行。”

正此时,阿紫与小白狐一前一后蹦进屋内。

李长安此前就想着要与自己这对师弟、师妹,好好说道说道。灌输点儿为人处事之法,塑造起这两人不沾麻烦的行为准则。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李长安坐到堂前椅上,冲师弟、师妹招了招手,示意二人坐下。

公孙拓与阿紫这对难姐难弟落座后,心虚地彼此互望一眼,默不作声,等着师兄训话。

李长安深吸一气,刚开口唤了声“阿紫。”

阿紫便很自觉地苦着小脸,自责又哀怨地应道“阿紫知道错了,阿紫以后会听话,会很乖很乖的。

师兄不要生人家的气,好不好!”

李长安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也没做错什么,师兄生什么气?”

阿紫眼眶立马一红,瘪了瘪小嘴,“师兄兄~~”

“好了,师兄不是要训你们。不说前几天谁对谁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李长安浅吸一气,一脸正色,语气颇为深沉道“阿紫、拓,我们不仅是一脉同门,更是一家人!

这,是师兄要让你们记住的第一桩事!

无论你们做错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坑杀无辜,师兄我都会站在你们身后。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师兄相信,以你二人品性,断不可能做出那种恶事。

但是,与人为善,却也不可不防心怀不轨、能做出恶事的人。

这,是师兄要你们能深思的第二桩事。

如今,你们既然都已踏入山门、走上了这条修行路,就得懂得,这世上没有白来的机缘,更没有随便走一走,就能走成通天大道的坦途。

昨日,若不是容嫣师姐与那位白仙长出手,恐怕师弟你现在已经懵里懵懂入阶了。

如果真就这般稀里糊涂的入了阶,师弟你还得花费许多时间与力气,筑固基础。

且,能否筑固到最圆满的程度,还不好说。

这事,也怪我。早前提醒过你,但却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话到此处,公孙拓立马急声接道“不,不怪师兄。

师兄曾多次叮嘱我,可我却没太放在心上。昨日打坐凝气时心有所感,气海刚圆满便急于冒进,才导致意外冲阶。”

李长安摆摆手,“已然发生的事情,反复追责于事无补。

亦不必过份自责,吸取经验教训,以后别再掉进同一个坑里就是。

得那二位前辈出手相助,这种幸运的事情,不会时常发生。

凡事终归到底,我们得靠自己。

这,是师兄要你们明白的第三桩事。

师弟、师妹,咱们这一峰就咱们师徒四人。

师父一把年纪,不善言谈、为人又温厚,我们做弟子的能不劳烦他老人家忧心,就别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不过,我们不主动招惹事非,但,亦无须怕事。

凡事看师兄眼色行事,不要动不动就以武力解决。

须知,武力值方面,咱们还没到可以跟人硬拼的境界。

好自修行、稳扎稳打,不急于求成、不走歪门邪道。

等到哪一天,你二人出境入庭,甚至出庭入圣之时,再小露一手,师兄断不会阻拦你们。

但在此之前,咱们得以低调为主;于门内行走,做好弟子本份,尽量少与别峰同门交往,便可。

切记尊敬仙长、远离小人,勤修稳练、劳勉结合。”

公孙拓与阿紫边听边点头,继而又对视一眼,双双向李长安投来‘不明觉厉’、‘师兄好有道生追求’的眼神。

身为大师兄,代师教化师弟、师妹,责无旁贷。

于是乎,李长安便开始耐心地解释起了,何谓稳练,怎么样才叫做劳勉结合;

重点阐述,什么是小人?

如何在人群中,迅速辨别出具备‘小人特征’的[绝对不可接触对象];

以及,如果没有自信辨别小人,那就索性先不要与陌生人来往…等等应急策略。

尤其像小阿紫这么美丽又没脑子…咳,单纯善良的小仙子,最好能做到,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有些人,看上去是仙长,其实是色狼;有些人,看上去是师兄,其实是色狼;有些人,看上去是小师侄,其实是色狼…

这一晚,公孙拓与阿紫,三观重塑,好似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对纯善、憨直的师姐弟,望向自己大师兄的双眼中,充满了‘师兄好腻害、师兄懂得好多啊!’的神情。

………

三日后。

‘噹~噹噹噹,噹噹噹…’

悲呼峰竹屋后、垂瀑旁的半圆形山洞内,富有节奏的打铁声,响了大半日。

代师教化师弟、师妹,颇具成效。

公孙拓与阿紫二人,在那个收获良多的夜晚之后,各自打坐、凝气,整整悟了三天三夜,还没将大师兄所说内容全都消化、吸收。

李长安除了雷打不动的日常早课蹭灵能之外,也无旁的事,便动手开始改良自己先前的两样发明创造。

升级大水车,将原来两抱粗的木转轴更换成铸铁,提高稳固性能,力求达到转动百年不报废;

另,对‘动力系统’作了小小调整,引瀑布水流的符箓,改用新款符纸魔改版鱼肚皮。

瀑布水流冲击力不小,截出一段引流,普通红、黄符纸根本就没用;

布帛类符纸也同样不能发挥出应有效用,唯有玉石片或灵石片类符石,才能抵得住水流的冲刷。

但是灵、玉石片成本偏高,一天下来就得费掉一片。

魔改版鱼肚皮就不一样了。

原版鱼肚皮本身就有一定的防水、防火功能,经过李长安的酸解、过浆、淬入灵石粉末等七道工序后,魔改版鱼肚皮不仅经得起水流冲刷,还呈现出类似于磨砂塑料的质地,半透明的颇为美观;

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可以反复使用。

只需在制符之时,加入微不足道的灵石粉末,便可令其常时间保持符箓内含的灵力。

这个小小的创新,给了李长安一些灵感。

是不是可以动动脑子,搞出更多物美、价廉的符纸、符石替代品出来。

如果真的搞出来了,保不齐就是一门大生意。

毕竟,对于修士来说,符箓乃是居家修行、外出捉妖,不可或缺、无法替代的。

刚需。

而且,这刚需还不是一生置业一次足矣的那种不动产,这可是个烧钱的消耗品。

上至像斗元真人这样的金峰境仙人、下至不入流的野修半吊子,谁的道生能少了符箓?

缺了符箓的道生,是不完美的道生;

少了符箓的战斗,是莫得灵魂的战斗。

这可不是李长安瞎想,且说仙法、遁法、五行术法、神通等等,哪样不耗灵力?

试问,在修行过程中,谁还没个心魔侵扰、道心不稳的时候?

这时,只需一道清风解意符,便可轻轻松松化解尴尬。

且看,与敌对阵时,对方不想跟你说话,抬手送出一发掌心雷。

这时,只需一道高品级屏障符,便可潇潇洒洒将之阻挡,再回头丢出一道五绝天雷符。

紧接着,离火焚灭符配往生符,挫骨扬灰不留痕。

杀人越货…咳,自卫防守、千里狙敌,不二之选。

李长安牌琉璃符,你,值得拥有。

有搞头,太有搞头了!

“哈哈~~~”

想到这些,李长安站在大水车旁的湖边草地上,低头暗笑起来。

琉璃符…

这魔改版鱼肚皮,也就是‘磨砂塑料片’,好像跟这个格调颇高的名称有点不大合称。

沉吟两秒后,李长安点头自语道“合称不合称的,那都不重要。

修士们不就喜欢这种仙气飘飘的名号嘛。

市场需求才是王道,就叫琉璃符了。

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再研发点系列产品……”

第六十三章 老君派俺来尝鲜

又两日。

悲呼峰竹屋后头,那间陈列着不少瓶瓶罐罐、俨然一副实验室模样的半圆山洞内,不时传出打铁声、轻微炸裂声,以及某位科研人员的哀叹、低吼声。

得,知识储备量这个短板,限制了思路的发挥。

除了将【琉璃符】细调了一番,将半成品升级为成品之外,就没别的发明创造了。

李长安暂将此事放下,转头开始改良热气球。试图在手工劳作的过程中,获得新的灵感。

给热气球安装上两个制动器,利用空气流动原理、将风能转化为动能;这样一来,灵符、灵石的消耗至少可缩减一半。

另外,还做了个船舵造型的转向装置;驾驶者可以像开船一样,任意转动方向,而无需使用自身灵力、术法。

做完这些,李长安试驾了一次。便发现一个美中不足、有待改进的短板。

方向转换可以纯靠手工操作,但还是得顺着风向。

‘那么,能否在省灵石、灵力的前提条件下,搞出逆风前行的反常理热气球呢?’

正琢磨着,师父吕老道行出丹房将新炼成的三颗上品固灵丹,交给李长安。

听闻老三,也就是公孙拓,已完成第一轮气海洗练时,老道也是吃了一惊。直说这无双根骨真不愧是仙苗道种,云云。

之后,便也没多说别的,嘱咐了几句用丹必知,又去看了眼两个勤奋爱学习的好弟子,老道便乐呵呵地钻回丹房,继续他的丹道大业。

李长安搜肠刮肚,将自己所能想到的物理学知识,在脑海中细细过一遍,最终还是没能找出好法子。

果然啊,隔行如隔山。他一个学医的想在修仙界当物理学家,还是挺难的。

这一闲下来就安全感缺失,是什么鬼?

无所事事的李长安,看着一堆升级水车和热气球剩下来的废料,手痒难耐,再次操起他心爱的大锤,吭哧吭哧又搞了件‘神器’出来。

自带发热、转动功能的九宫格大火锅,新鲜出炉。

做了张圆桌,不大不小,当间挖空整好搁下这口火锅。

就近在竹屋后头逮了两只灵兔、采了灵菌;湖中灵鱼两尾、去鳞切成厚薄适中的肉片,两颗硕大的鱼头剁作八瓣;

碾香料、磨籽椒(味道与花椒相差无几),炒出味儿后倒入炖了大半日的浓香鱼汤中,这便是锅底了。

忙活到傍晚,湖边支桌上锅底,七大盘主菜放在顺手搭的多层置物架上。

做完这些,李长安瞧着那些美食,不禁深吸了口气。

“没有牛肚、百叶和鸭肠的火锅,总是不够圆满啊!要是能再来罐肥宅水或者小啤酒,啧…

算了,不能要求这么多,有这样已经不错了,先搞起来。”

让小白去唤阿紫与公孙拓,李长安自己则是换了身干净道袍,去丹房请师父。

吕老道原本不想离开他心爱的丹房,但听大徒弟说弄了新鲜菜式,不由得便想到在青泉山中那些年尝过的美味。

老道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掐算时辰,距离下一次催动真炉文武火,尚有好一段时间。这就自炉顶降下,飘出了丹房。

湖边草地,火锅沸腾、欢声笑语。

莫说是师父吕老道和草灵阿紫了,便是含着金勺出身的公孙拓,也从未见过这等新奇物什。

且这神奇物什烹煮出的菜式,沾上那油而不腻、香不夺味的蘸料,那口感、那滋味,真真是,妙不可言呐!

鱼肉不靡不烂,一口咬去还有些弹牙;灵兔肉滑不溜丢的,竹笋、灵菜脆嫩爽口,那灵菌更是鲜得舌头都要掉了…

“咝啊~~~”

不时响起师徒四人各种爽快地的轻呼声。

除此之外,还有用李长安牌榨汁机鲜打的浆果汁。阿紫一气喝了两竹筒,真不知,那小肚子是如何装下这许多吃食。

公孙拓此时已是全无平日的斯文模样,一双公用长箸握在手里,就没松开过。还为自己没能抢过师姐,捞着最后一块鱼头,涨红了一张俊脸。

吕老道更是吃得满面泛红光,黑灰相间的胡须上,偶尔沾上一两滴果汁,被一旁的李长安伸手拭去。

“师兄,你这手艺哪儿学来的?实在是…吧唧吧唧…太好吃了!吧唧吧唧…”

李长安正打算扯几句‘梦中所见’、‘天赋异禀’什么的,随意唬弄过去,却是未及开口倒是先听到峰外传来一个不太客气的呼喊声。

“有棱(人)在吗?悲呼峰活棱(何人)组四(主事),出来个会喘气的噻。”

师徒四人,面面相觑,四脸茫然。

李长安:这口音……

吕老道正欲出声答应,李长安当即抬手示意师父先别出声,再听听看来人还会说些什么。

不过十来息的功夫,对方又再呼喝了一遍方才的言语。显然,是个脾气急躁耐不住性子的主。

老道吕无相修为不高不低,天峰境在门内同辈之中也勉强算个中等意思。

不过,偏科偏的太过严重;

主战类术法基本没一样拿得出手,但丹道造诣颇为深厚,且醉心研究阵法近千年;

若论这方面,在门内也能算作个中高手。

因此,只要来者不是六位长老、及境界高深如斗元真人这个量级的,便无法看破吕老道所布的护峰阵法。

此时,驾云悬停于峰外的中年胖道人,左右张望了会儿,欲抬手探一探这护峰阵法,却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住动作。

又等了十来息,这胖道人‘啧’了一声,焦躁不满地说了句,“朗个肥四(怎么回事)?这倒灶的破落峰头,死绝户了不成?”

这便是吕老道所布阵法与众不同、显其玄妙之处了。

峰外能看到峰内景致,却无法使仙识探入其中。而峰内之人,却可通过阵法的收声功能,将峰外就近处的声音听个清楚。

闻听此言,虽然前半句口音浓重没大听懂,但后面那句的意思可是简明易懂的。这下可好,莫说公孙拓与小阿紫气到锤桌,便是吕老道都差点儿跳脚。

一门三杰,均是易上头体质。

“我说,出来个活的噻,答应一声啊。”

语气、措词还是那般无礼,声音倒是蛮浑厚的,听上去中气十足。

李长安示意师父暂时别应答,他们四人此时就坐在竹屋一侧的湖边草地上,对方既然看不到他们四人,那就说明对方此时所在的方位正好被竹屋挡住了视野。

看不到都不懂得转换方位?当然不可能,不至蠢到这个地步。

想来,对方为人倨傲,性情颇张狂。不屑于花力气寻人,只一味在外头叫门。

说到叫门,就这位仁兄的本事显然不够看。李长安脑海里立马出现一个身穿旗袍、口吐芬芳的人妇…

咳,跑偏了,说正事。

那中年胖道人仍一动不动地悬停在峰外,碎叨叨地埋怨了几句后,终是忍不住抬手挥出一道仙力,试探性地撞了撞吕无相的护峰阵法。

一层若有似无、如同水波纹般的气浪,缓缓漾开。

李长安冲自己师父点了点头,吕老道这才出声问了句:“何人惊忧?”

“吾乃丹霞峰紫阳宫鲁机子。悲呼峰主事者,出来应贫道一声。”

鲁,机子…这道号,也是有点东西啊。

李长安不禁失笑,对师父轻声说了句。

吕老道照着一字一句道:“哦,四丹霞峰来客啊。烦请这位同门,出示丹霞峰名牌玉符。”

中年道人胖躯微微一怔,愣了几息后,宽袖一甩,一枚乌黑发亮的乌玉符飞将出来。

吕老道自然认得这玉符,冲李长安点点头。李长安轻声交待了两句,吕老道这便催动法印,阵法微启绽开一道口子。

中年道人抱了抱自己那圆滚滚、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从绽开的口子,挤飞进去。循声飞到湖畔草地半空之时,猛地一吸鼻子。

何物?竟有如此奇怪而又令仙难以抗拒的气味。

近到师徒四人跟前时,中年道人便看到了那圆桌当间,一口造型怪异的圆锅正汩汩沸腾着。

啊,香!

吕老道起身上前作了个道揖,客气地称了声:“鲁同门。”

丹霞峰是无极仙山众峰之中,颇为独特的存在;不属于任何一脉,也不是如觉然峰、岿然峰这一类的多功能‘行政’峰,但却由天亼殿直接管辖。

大概就是李长安前世直辖市的意思。

其它诸峰修士大多都想与丹霞峰攀上点儿交情,时不时地就借着这样那样的由头往紫阳宫跑。

不为别的,正是因着丹霞峰术业有专攻。

全峰上下,皆是炼器系博导、博士。

紫阳宫中无混子。哪怕是最普通的看炉童子,都是能将《紫阳炼器篇》倒背如流的个中好手。

有真本事,常年埋头炼器少与人打交道,又被各峰同门捧着,丹霞峰炼器士大多都像这位胖道人鲁机子这般,颇有点儿摆架子端着的作态。

不成想,今儿居然在门内最破落的悲呼峰,受到了这种待遇。

鲁机子原本是有些念头不通达的,不过,当他降云落地后,啥不痛快都被那香气化得烟消云散了。

充鼻所闻的气味,竟令辟谷多时的他,生出一种垂涎的感觉。

“鲁同门?”

吕老道见对方两眼直直盯着桌子,似是没听到自己的说话,便又客气地唤了声。

胖道人这才回过神来,也毫不在意自己方才就差流出哈喇子的模样,失不失礼,冲冲吕老道还了个揖礼,直言问道:“这位道友朗个称呼?”

揣着明白装糊涂,端架子?还真不是。

这胖道人常年深居紫阳宫,两耳不闻峰外事、一心只炼法宝器,对诸峰的情况属实不了解。

最多,也就是知道悲呼峰那位峰主名叫妙木仙,是个很牛逼、很牛逼的修士。

哦对了,昨天刚听一位从天功峰领了月俸的师叔说起,那个牛逼轰轰的妙木仙,跑到西方妖界那边的卑弥山,为自家山门抢灵脉宝山去了。

至于悲呼峰上还有些什么人,名叫鲁机子的胖道人还真不知道。

吕老道本就不是那种爱争面的人,并不在意对方的‘不客气’,依大徒弟方才所言,回道:“贫道吕无相。

家师妙木仙云游未归,吾悲呼峰上下一应诸事,暂由贫道代管。

不知鲁同门,此番前来,所为何四?”

“哦,你四辣个牛…准圣师叔妙木仙的弟子啊。那你入门可有三千年?”

何以有此一问?

吕老道一脸茫然,下意识便扭头看了自己大徒弟一眼。

李长安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下头,吕老道淡然一笑,如实答道:“贫道入门一千零一十六年,不知…”

话未说完,便听鲁机子朗声大笑,“啊哈哈,那按辈份算起来,贫道就称你作吕师弟,卢活(如何)?”

不容吕老道答应,鲁机子便将这辈份与称谓板上钉钉、定了下来,自说自话道:“吕师弟,你这做的啥子妙法?恁香嘞?”

[恁、香、嘞]仨字,说的是掷地有声、眉眼齐飞,唾沫星子四溅,就差喷吕老道一脸了。

“哦,此乃,火锅。是小徒做的吃食,并无何种妙法。”

“哦?当真并无妙法?”

胖道人鲁机子咂了咂嘴,一双不大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三两步便走到了圆桌边上,盯着那咕嘟咕嘟翻腾的汤料,毫不掩饰地咽了口口水,

笑道:“啊哈哈,我就说呢,勒门香的肯定是撒子吃食。

吕师弟,这火撒子的,味道卢活啊?”

悲呼峰师徒四人:………

“鲁…丝兄。”吕老道略感尴尬,问道:“不资鲁丝兄,何四登门?”

这二位的口音,凑到一块儿,简直绝了。

总体来说,中年胖道人的口音比吕无相还要浓重。不过胜在不漏风,口齿还算清楚。

吕老道这边话音刚落,胖道人那边已是了伸出一只肥厚的手掌,抓起圆桌上的一双长箸,揣着圆肚、拢起宽袖、毫不客气地将长箸伸进火锅中。

“啊哈哈,贫道师父,哦,就是紫阳老君派俺来尝鲜……”诸天大道图

第六十四章 你与老朽,有缘(大章求订阅,感谢!)

丹霞峰紫阳宫紫阳老君,仙生一会有余,共收有九名亲传高徒。

此时正挥着膀子、满头冒汗、就差整个人钻进火锅里去的胖道人鲁机子,便是老君门下排行第陆亲传弟子。

吕老道、公孙拓、阿紫,师徒三个也是看直了眼。

从未见过如此不要面皮之人。

这般情形,倒确实没想到的。

李长安也微微感到一丝错愕,不过这都不重要,默默观察一番先。

这位仙长,头戴赤木莲花冠、身穿浅蓝色道袍,一柄乌木杆麈尾洁白的拂尘,夹在腋下;

两眉细且弯、两撇八字胡短而小,堆着三层肉的下巴装饰性地缀着一小摄鼠尾须;

那肚子大的,保持直立姿态低头往下看,绝对看不到与这位仙长名字同音不同字的某个部分;

呃,这不重要。

吕老道一张长瓜脸臊的通红,见这位自称师兄的胖子,挥舞着长箸,在汤锅里搅来搅去的捞食,也是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示范性地涮了一片灵兔肉。

好家伙,八字胡胖道人这就展现出了其虽胖但灵活的特质。

闪转腾挪,不消一会儿功夫,置物架上剩下的几片灵菜叶子、几朵灵菌、一小坨灵兔肉,全都下了肚。

最后,呼哧哧喝完几大勺汤底,还犹自不过瘾地抹了抹下巴、咂嘴道:

“巴适!要是能来一壶醉仙酿就好了。嗝…”

李长安心底不禁再次失笑。

这位仙长,显然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傲慢无礼。

虽然此时的他,还不了解紫阳宫炼器博士生的傲骄性格所为何来,但见胖道人这般模样,倒也不厌,反觉有趣。

出了一身汗,胖道人鲁机子只觉得浑身舒畅,说不出的爽。

吕老道正欲开口再次询问对方特地跑来自家峰头,所为何事之时,鲁机子倒是抢先一嘴,说道:

“哦对了,贫道师父紫阳老君,让贫道来寻你们悲呼峰上一位门人弟子。

名字叫做…叫做…咦?叫撒子来着?呃…容贫道想想。”

悲呼峰师徒四人:………

感情您就是传说中顾头不顾腚、光吃不长记性的那种仙?

胖道人自报家门之时,李长安就知道对方是来寻自己的。不过,眼下瞧这位胖仙长拧眉深思的认真样子,着实不好意思打断。

一阵沉默。

十息后,吕老道刚想开口,鲁机子立马抬手,瞪着一双小眼睛,一脸认真道:“贫道一定能想起来的。”

“嗳?到底叫撒子勒?

李撒子安?撒子长安?李长撒子?

嗳,我明明记得的嘛,这就在嘴边啊…”

胖道人来回踱步,细细思量。李长安一步向前,深深揖礼。

“鲁师伯,晚辈李长安。不知您有何事吩咐?”

胖道人顿住脚步,一拍掌,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对对对,寻的就是你。你叫撒子,哦对对,李长安。

走走走,随贫道走。”

说着,便伸手去拉李长安。

吕老道先一步挡在自己徒弟面前,清了清嗓子,道:“鲁师兄,不知老君寻我家小徒有何事?”

不说清楚不让走。他吕无相就是再废,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徒弟被别峰仙长带走的。

“这个,这个…”胖道人拧着眉头、仰头望天,一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模样,口中念叨:

“师父说撒子来着?唔~~师父说了吗?师父好像撒子都没说哦…”

这...什么迷之操作?

紫阳老君他老人家知道自家胖徒弟,是这种金鱼脑子吗?

吕老道更疑惑了,扭头看向素来最有主意的大徒弟。

李长安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师父,既然是老君有事寻弟子,那弟子就随鲁师伯走一趟。”

“师父放心,长安去去便回,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话说的极小声,吕老道听后轻点了记头。

可能还是觉得不大放心,老道又大声说了句:“长安啊,紫阳丝伯若有何事交待,你可要听好记好了。

为丝,等你回来。”

“师兄…”

公孙拓与阿紫也一脸茫然加莫名的担忧,也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

大概、可能、也许,是这几天将师兄之前那番[远小人、离是非]的言说,消化吸收后学到了些什么吧。

李长安指了指圆桌,淡然一笑,道:“你俩别傻站着,还想劳烦师父动手不成?”

“哦哦!”

公孙拓与阿紫立马听话地开始餐后清洁工作,吕老道打开护峰阵法,胖道人鲁机子步下生云带着李长安这便飞出了悲呼峰。

一路上,李长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也不多嘴问些什么。

反正,就算他问,估计这位口音浓重到不行的胖道人,也回答不出个三二五来。

倒是鲁机子问这问那问了一堆,李长安很耐心地一一作答。

诸如,那大火锅为何要划分成九个格子,可是有撒子讲究?

烹煮的火是大火、中火还是小火?汤料为何如此鲜,那喷香的调料又是由哪些食材炒成的?

以及,关于一只灵兔、一尾灵鱼的一生。

等等等等,不一而尽。

听的鲁机子在旁边一个劲地咽唾沫,那模样就像个看到辣妹的变态肥佬,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弄得李长安耻感爆棚,要不是打不过,他一准会将这胖子从云上踹下去。

就这般,在鲁机子不停的咂嘴声中,丹霞峰,近至眼前。

之前,李长安曾乘坐初版热气球环游仙山时,刻意在丹霞峰外停留过。当时来了两位仙长与师父聊了几句,倒没顾上仔细观察此峰地形。

这回,穿云过雾,直近峰内,一切便清淅地现于眼前。

目测比自家悲呼峰大了约有三倍;峰尖直入云端,半座山峰呈阶梯状被削去,一层一层好似梯田一般;

于这梯田般的地面上,不少宫、殿、楼、阁,星罗密布;

自空中望过去,隐隐觉得似乎是刻意布排的,所有建筑好像能构画出某种图形。

刚有这样的念头,再细看,却发现所谓的图形又在眼前消失了。

若有似无、似假还真。

李长安心忖,这大概是某种高深的阵法吧。

这会儿,天色已是暗沉下来。诸多细节,也是无法看的更仔细。

要不是鲁胖子贪吃,耽误了会儿功夫,早到片刻也能看的更清楚些。

李长安心底刚如此想着,突然便感觉眼前豁然明亮起来,似有一轮皎月当空升起。

照亮了眼前的云路,与云路底下愈来愈近的丹霞峰。

李长安惊诧无比地看着前方不远处,丹霞峰峰顶直入云端的峰尖处,挂着一轮圆月。

这圆月似乎仅为丹霞峰照明之用,自己此时所在的位置,也仅仅是沾到些余光罢了。

胖道人鲁机子在前边驾着云,扭头冲李长安露出八颗牙齿,笑道:

“李…我说,娃娃,是不是看傻眼了?”

“鲁师伯,这是?”

“啊哈哈~~嗝…此乃月宫镜,是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折桂祖师爷炼制的后天至宝。

你小子有眼福。应当是伞清子师姐的后天法宝出炉了,不然可请不动这镇山至宝一照。”

镇山、至宝!!!

李长安不禁瞪直了眼,望向那皎如月、洁如水的光芒来源处。

“鲁师伯,不知被这月宫镜照上一照,对法宝有何功效?”

“哈哈~~~”

这胖道人,好像不笑一笑就不会说话似的。

“月宫镜乃取上古仙庭通天浮木的断根炼制而成;

普天之下的炼器大师,谁不想着哪天能炼出一件九品上法宝,再使这月宫镜照上一照,开后天宝光、成后天宝器。

所以说,咱们这月宫镜,可是炼器一道的至宝嘞。

你这娃娃瞧着蛮聪明的嘛,咋个连这都晓不得?

月宫镜可是咱们无极仙山排名第三的镇山至宝,在所有道门仙宗中,那也是数得出来的宝贝。”

【上古仙庭、通天浮木、断根】李长安默记下这三个关键词。

照胖道人的描述,这月宫镜的功能,相当于是【照一照神清气爽、照两照立地升天】的‘开光’神器。

换而言之,这就是能大幅度提升、增强法宝性能,并批量生产后天宝器的存在。

这,好像有点逆天的说。没被天道九雷轰顶劈烂,也是奇了个怪。

见师父让自己找的这个小弟子,一副听呆了、看傻了的憨样,鲁机子又哈哈大笑一阵。

笑罢,肥厚手掌拍了拍李长安的肩,亮出自己那柄造型独特的乌木杆拂尘,道:“瞧你这娃娃顺眼,跟你多说两句也无妨。

想当年,老子这[如意随心撒子都行拂尘],就是得了至宝月宫镜开光一照。

再让你娃开开眼,走。”

胖道人轻喝一声,那名字超长的法宝拂尘便从其主人手中飞出。

便听得‘嗡吭’一声,那拂尘幻化成一头身长百丈的黑鳞巨龙,威几凛凛地冲将过来。

在即将撞上李长安与胖道人二人之时,团身旋转,嘭一声,又变作一头肥头大耳、鼻子出气打着鼾鼾的肉粉色巨型肥猪。

不得不说,这形象,与其主人真是相配到天衣无缝。

这肥猪载着二人,撒蹄狂奔,只十来息功夫,二人一猪便来到了紫阳宫门外。

颠是颠了点儿,快是真快。

“李…娃娃,我那师父为人随和。你莫要紧张,不过也别吵吵。

我师父最不喜吵吵闹闹的,说话么,少一点。

他老人家讲么子,你就点头应着。”

“多谢鲁师伯提点,晚辈记下了。”

紫阳宫所在正是那月宫镜正底下,此时,如皎月般明亮洁净的光,已然落下。

想来,【照一照】的开光仪式,已经圆满完成。

紫阳宫内空无一人。

这座【法宝研究院】与李长安想象的不大一样。

一般般宏伟高耸,其内也没有多豪华。简单、朴素,一眼看去很寻常的模样。

一尊巨型紫铜葫芦,顶天立地居于当中;

葫芦上有数道门窗状开口,不过此时都紧闭着,看不到其内是燃着锻器真炎,还是别的什么神通。

宫内整体呈圆弧状,墙面上挂着、依附着、镶嵌着各式各样,李长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灵材、宝器、法阵之类。

另,穹顶刻画着硕大的水火太极图,墙面上的则是星辰图、阵图等。

整座宫殿给李长安的总体感觉是:庄重、威严,但并不压抑、沉闷;反倒令他生出了一种心安、亲切,连呼吸都顺畅起来的感受。

且,宫内所有刻画的图谱,甚是玄妙。

给李长安的感觉是,并非自己双眼所见,而是灵觉感应到的。

同时,他还感觉到脚下的青玉石地面底下,似乎还有某种磅礴的力量,在缓缓流动。

而这力量,此时像是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复又流出。

就好像,他站在这里,有一股对他构不成伤害的电流,经由他的身体走了一遭后,又去向了别处。

类似于,某种玄妙不可言说的,循环。

他能感觉到,在那股力量由身体流过之后,灵觉中似乎有什么在被唤醒、被充盈。

细细体会着这神奇的感受,甚至有些享受。

一个温和而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充斥于整座紫阳宫中。

“回来啦。”

“嗳哈哈~~师父,弟子回来了。您要的那个小娃娃,弟子也给您带来了。”

不笑不会说话胖道人,拱手朝葫芦顶作揖。

便见,一位长发披散、白眉长挂、白须及胸的老者,自那葫芦顶上飘飞缓落。

老者着一身寻常白袍,手上空空也没见抱什么拂尘、端什么法宝,但其一身道韵,不显自华。

李长安立马规规矩矩揖了个弟子礼,也不说话,就半躬上身在那候着。

这会儿,他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

老者朝一旁的胖徒弟笑了笑,“下去吧。”

“那个…师父,这娃娃走的时候您喊徒儿一声,徒儿送他。”

紫阳老君双眼垂耷着,看都没看二人一眼,只是挥挥手。胖子这便退出门外,身后还跟着一头硕猪。

紫阳宫内一片安静。

这样的安静保持了多久,李长安就躬身揖了多久。

倒也不至于落针可闻。紫铜葫芦内,不时便有像是穿堂风的呼呼声响起。

李长安两眼盯着地面,放空心思不作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大个半时辰。

“李长安。”

“弟子在。”

一个轻轻唤,一个缓缓答。一老一少,初次见面,倒也颇有默契。

紫阳老君双脚不沾地,始终飘浮着。

“起身吧。在老朽这儿,无需多礼。”

李长安依言起身,身板子挺的笔直,立于原地,也不说话,面上保持着令人感觉索然无味的笑容。

老君抖了抖道袍衣袖,伸出手在虚空中一点。

穹顶的水火太极图中,一道紫光落下。

老君摊掌,便见其掌心中多了两枚古铜币模样的物什。这两枚铜币转眼间又变作阴阳二气,流转追逐,却也不争不抢。给人以一种悠闲嬉戏、玄妙自生之感。

见这般情形,李长安两眼绽放异彩,心底只觉神奇非常。

“能见否?”

老君的声音很苍老。

这种苍老,并非暮气沉重的那种无力与虚无;就像是来自于宇宙深处,或者某亘古前的古人先贤隔着遥遥时空发出的。

李长安心有明悟。清楚老君所问,乃为何事。

事实上,在鲁机子的引领下,甫一踏入紫阳宫,他就感受到了一种难又名状的亲切感。

在此处待的时间越久,那种亲切感便越发浓郁。

而穹顶与墙面所刻画的各种阵图、星图与太极图,并非肉眼可观,而是灵觉中见。

在这位自己未来道生终极追求的大佬面前,李长安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关键是,看这情形也瞒不了。

“禀老君,弟子能见。”

紫阳老君始终微垂的眼皮这才轻轻抬起,只见这位朱颜鹤发的老者,淡淡地笑了笑,又点点头,道:

“无灵根、无妙骨,能见《太上星阵图》。

嗯…呵呵…

李长安啊,你与老朽,有缘!”诸天大道图

第六十五章 老君传器道,长安入悟境(大章求订阅)

若是洪荒,一句[道友,你与我西方有缘],人就给度没了。

若是洪荒,一句[此法宝与贫道有缘],这就得开打了。

好在,这儿并非那个阻象环生、生存不易、易死难活的洪荒大舞台。

李长安,心底捏了把冷汗。

紫阳宫中,老君脚不沾地地往前走了两步,宽袍广袖轻轻一盈,无风自鼓;一缕玄妙道韵,萦绕于李长安周身。

“呵呵…来,随老朽来。”

说罢,老君缓缓飘起,向穹顶的水火太极图飞去。

李长安也不敢怠慢,这便要掐诀催动颇为熟稔的飞行术,却觉身子一阵轻盈,整个人似一片鸿羽般,不由自主地跟随老君飘飞而起。

只道他山有天地。

原来,那刻画于穹顶的水火太极图中,竟是另一方小世界!

一阵并不刺眼的红蓝光芒熠亮过后,展现于李长安眼前的,是一个天苍苍、野茫茫、远山环绕、近前湖泽如洋的旷野。

老君在前缓缓飞,长安在后慢相随。

如此,也不知飞了多久。

飞过草原、飞过湖泽,最终,来到一座不大的矮山头,落下身形。

二人立于山脚,老君指着那被开采过的山洞,道“此山唤作【夏】;

山中有青、幽二石,玄、冥二铁;

前者可雕篆刻画,制成护身法器;后者可锻铸烧炼,做成斗法法器。”

李长安提起十二分注意力,全身心听教,并同时仔细地观察这座矮山头上方、一片不算茂密的灵树。

“你有何需,尽管去采用。”

说罢,老君眼皮微垂,对李长安笑了笑。

李长安立马作了个弟子礼,面上回以一笑,心下却是电光火石、百转千回。

【来自大佬的考核】?

那么,问题来了。老君的考验内容究竟是什么?

定力?

李长安想到了那个古老的故事。

‘年轻的樵夫哟,你丢的是这把金斧头?这把银斧头?还是这把铁斧头呢?’

不不,不应该这么简单。

如果老君要考验自己的定力,直接亮出几样法宝、法器什么的,让他挑不是更直接吗?至于又是图内小世界,又是飞这大老远的。

显然,答案肯定不是斧头,呸,不是采不采矿。

眼力?

思路一转,李长安便想到了几个著名场面。

其中一则,也与【考验】这个试题有关。

话说,仙生无聊的黎山老母和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想要试一试唐僧师徒的取经决心。

于是,幻化出一座美轮美奂的庄园,还变作母女四人,言说要嫁与师徒四个为妻。

结果,中招的只有老猪。

当时,这位前世最著名二师兄,可是看花了眼,那叫见一个爱一个。大姐好、二姐妙、三姐俏,老母更是呱呱叫。

咳…说正事。

总之,八戒喜获珍珠汗衫一事,令李长安明白,不管做仙还是做人,都不能那么随随便便就上套。

虽然,面对这座灵材随便捡的大矿山,李长安内心很想大手一挥、五指攥拳,王霸之气十足地喊一句“我全都要”,但最终还是理智压制住了冲动。

所以,答案亦非采石还是采铁。更不是采哪种石,哪种铁。

非定力、亦非眼力的话,那又会是什么样的考验呢?

一个不可能的念头,自李长安脑海中划过。

做了个道揖,李长安诚然道“多谢老君赏赐,可惜,弟子学识浅薄,不通炼器之道。这些灵材,弟子就是取了也不知该如何用,不如将其交付于懂它之人吧。”

“懂它,之人?哈哈…”

紫阳老君爽朗地笑了两声,微抬眼皮,突然说道“你那洗石水车,在老朽看来,虽是攒财之器,却也不失一个妙字。”

果然!

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这世上哪有什么白来的机缘,不过是一点一点的构思、一步一步的盘算,在适当的时机呈现给那个适当的对象,最终得出适当的结果。

不过,老君确如那位吃了自己一顿残羹剩汤的胖道人鲁机子所说,很随和。

端的是一个仙风道骨、豁然练达。

难得,就难得在这练达一词。

大部分在一门学问上做深研细究之人,多半不通人情世故,埋首于自身之道,旁事不理。

很明显,紫阳老君早就知晓他所做的洗石大水车,按这个逻辑,环仙山一游的热气球,老君也必是看到或听到过的。

然而,对他这个门内小透明的小心思,老君并未表现出不悦之色。

如此摊开说来,前事明朗,还解了李长安的尴尬。

不过,李长安心底还是不禁一虚。在这位大佬面前,所有的心思与伪装,都显的很苍白。

当真是,鲁班门前抡大斧、关爷面前耍大刀,献丑献丑了啊。

“你下次,来丹霞峰,顺便带上热气球,给老朽观赏观赏。

小武和小鸠,可是将你那圆球说的趣致无两呢。呵呵…”

“好的,晚辈记下了。”

刚一口应下,李长安突觉这话语中,似有些什么关键被自己一时漏下了。

下次,来丹霞峰…

也就是说?

念及此,李长安一抬头,正好迎上老君那似乎早已看穿一切的双眼。

“长安啊,你说说,你是真心不想要这些灵材么?”

李长安眼都不带眨一下地摇了摇头,如实答道“老君,弟子如果说不想,那必然不是发自真心。

哪怕弟子不通炼器一道,这灵材取了也可交托给炼器士,为弟子打造一件法器。

但是,取鱼不如取渔。

您今天赏赐给弟子一尾灵鱼,弟子已然感激不尽。但弟子心中之愿,便是学那捞捕之法。

如此,弟子今后便可靠自己捕得灵鱼,而不必时常挂念着,老君何时再赏弟子一尾灵鱼。”

“哈哈哈…”

闻听此言,老君又发出一阵爽朗大笑,红润光泽的面上难得的生动。

“鱼、渔。妙,妙啊!

你这孩子,还真当是有趣。嗯!呵呵…

无须再去卷藏阁里翻捡了,那儿的炼器法门只够入门,或是与自身所修之道存在些许呼应的修士,参阅闲读之用。

老朽见你心端道正,也乐得成全你这一趟。

如此,往后每月初一,你便来丹霞峰。

炼器一道,你能走到多远,又有何等修为,权看你自身造化了。”

李长安!!!

即惊又喜之际,便见老君广袖轻舞,道“闭目、收神。

今授你,仙庭九真圣君道元老祖所传之炼器四十二章之《真元采集篇》。

莫要分心!”

随着老君那苍老如莽古的声音,李长安立时照做,闭目、收神、专注兼放空。

紫阳老君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玉简,使仙力将之推至李长安面前。

同时,那股始终萦绕于李长安身周的玄妙道韵,缓缓漾开,散作一层薄雾将他整个人笼罩于其中。

天地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悉数消失。

李长安看不到也听不见任何,只觉得整个人像一片轻飘飘的鸿羽,却是风吹不落、摇摇不坠。

不知过了多久,连那鸿羽般的轻盈感都消失了。

他竟感受不到自己本体的存在,就好似,与这片世界相融;又好似,他原本就只是这世界的一缕风、一颗微尘。

不,风与尘也是有形有态的。

而他,却是无形无态的。

譬如,那捉摸不透的五行之力,那即生即灭的念头;抑或者,是充斥于灵山宝脉之中的一抹灵气,被晶石孕养的些微灵力。

虚无,却又真实。

他能感受到周遭的微震,气与气之间的磨擦、力与力天然的胶着;

还能感受到,晶石内部那真实存在、却无法述其一二的某种变化;

难道,此时的他,变成了分子一般的存在了吗?

奥妙无穷,奥妙无穷!

图内小世界,李长安悬浮于半空之中,盘膝而坐;

轻风微拂穿身过,玄妙道韵在灵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长安颅顶绽出一缕微弱金光。

一旁运着传道玉简、授之以炼器入门之法的紫阳老君,在看到这番异象时,苍老却并不枯瘦的面容上,微泛红光。

只见,李长安颅后微光,如有灵识一般流转游动,缓缓勾勒出一轮圆形,抵于其脑后,约摸巴掌大小,甚是奇异。

细细察看,老君即惊诧又疑惑。

“这小徒?!竟入了悟境……”

李长安初入紫阳宫之时,老君便探查过,确认此子如自己徒弟所说那般,即无灵根、也无妙骨。

无妙骨也则罢了,连灵根都没有,那便真是修行不得法门。

灵根乃是修士修行之根本,但事实上,并不是说很少人族具备这一属性。

相反,人族百中九十九,都是有灵根的。

只不过,大多是金、木、水、火、土全占的杂灵根,唯有自身只带一至二种属性灵根的,才算是符合修行入门标准。

天地万物,刍化变幻。

上古之后,便出现了类似于水灵根异变的冰灵根、火灵根异变的焰灵根,以及雷、风等相对稀少的灵根品种。

此乃另话,总之,像李长安这般无灵根的,反倒是不多见。

也正如传承所载那般,无灵根者便是最为庸常无用的,修到头来一场空。

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就在于,无灵根者蕴养活不了气海;

无气海,便无法引气开启灵窍;灵窍闭塞,筑不了自身小境界,就更别说悟道入境了。

可是,眼前这少年此时之象,不正是入了悟境么?

难不成,是自己探查的不够细致,此子其实是有灵根的,只不过深晦难测不显于灵觉?

紫阳老君掐指推算,却是并未在自己过往所见所闻中,寻到与这般情形类似的记忆。

咦?这就怪了啊!

老君广袖一抖,正想探出一抹仙力再查一番,蓦地停住动作。

罢了。

此时若因自己一时好奇,扰了长安悟道,那就真是太不应当了。

善!若长安并非不可修行之躯,当也是桩好事。

只不过,这般入悟境的异象,倒是仙生未见。

大凡,只有在修习某术法、神通之时,凝聚自身灵力后显于外。

更奇的是,紫阳老君隐隐有感,李长安颅后所现这轮金环,似蕴含着某种连他都捉摸不透的晦涩道韵。

当老君释出自身道韵,想通过大道相通之理亲近那晦涩道韵之时,那轮圆环便倏然化作一缕浅金光芒,悉数没入李长安颅中,不再显化于外。

老君再感受不到那股晦涩道韵的存在,不像是被李长安主动收起,就好似从来未曾存在过一般,连丝毫痕迹都未曾留下。

“何以、如此?!”

紫阳老君两道白眉微蹙,也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再掐指推算,便如先前所知那般。

这弟子不过是生于俗世大盛长安城中一凡人,年方十六,是个遗腹子;

母亲生他之时难产而亡,被街邻弃于大街,正好被游历俗世的吕无相收养。

“并无何处不妥啊!”老君喃喃自语道。

当然,不可能有不妥之处。

这个完整的故事链,乃是揉合了李长安身世的一半真相,由黄问师尊亲自出手布于避识珠内,替李长安遮去所有探查。

避识珠这等灵宝实则并无大用,但妙就妙在,李长安自身其实并不具备被推算的命数。

改画难,但于白纸上作画,却是一件极容易之事。且,完全不存在被看破的可能。

紫阳老君便是再精于推算,越过黄问师尊的手段,最终所得也只会是一片空白。

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连命数都没有呢?别说是活人了,便是个死灵,也是有跟脚,有由来的呀。

一个普普通通小弟子,又不是什么远古先天生灵;连修行资质都无的话,就更不可能是【仙庭某大能入世来历炼】这种不正经…

咳,总之,断无此种可能。

据师祖说,远古那场人魔大战,九位圣君殒落有三、不明有二、另四位圣君回归仙庭后,通天浮木便轰然断裂;

自那之后,人族与仙庭之间的联系几乎断绝。

为何说几乎,还非完全呢?

便是因为人族修士但凡能达至大黄庭圆满,出庭入圣,其仙识便会自然生成感应,指明天路、飞升仙庭。

不过,远古至今,能达此境界的,放诸天下也仅廖廖六位;

无极仙山占二,便是逸仙长老之父母,普林、倾云这对仙侣;凌天宗、剑宗、缥缈宗与仙渡洲,各占一。

此为另话,暂且不表。

这边厢,紫阳老君反复推算,得出的结论仍是【李长安作为弃婴的一生】这个完整的故事。

“莫不是,天道之恩?!

虽无修行之本,却另有机缘造化。

嗯…如此说来,老朽这般,却也算是顺天而为,成人成己了。

善!”

终是要找个合理解释的。

紫阳老君将那轮金环异象归结为天道之恩后,收回传道玉简,双手拢于丹田。

而此时的李长安,还徜徉于自身那【存在,还是不存在】的非常规分子世界之中



第六十六章 观光仙研团,前来拜访

微观,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一种体验!

严格来说,李长安突入悟境的感受,并非微观那么简单,不过他现在也找不到现合适的形容,来描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与以往打坐、吐纳、凝息不同,在丹霞峰紫阳宫老君的水火太极图内小世界中,他所感受到的并非只是简单的领悟与理解;

在这两日内,他就像一个旁观者般,‘看’这个世界经历亿万年更迭变化的过程;

又像存在于这个变化过程的一部分,体会到天地混沌未开之时、磅礴原始的源初之力;

这玄而又玄的经历,奥妙无穷。

是的,初入悟境,李长安便足足悟了两日。

就在师父吕老道坐立难安,以为自家宝贝徒儿犯了何事被老君关禁闭,欲往丹霞峰捞人之时,宝贝徒儿却是神清气爽地被那个蹭了顿残羹剩汤的胖子,安好无恙地送了回来。

鲁机子之为人,令李长安想到了前世另一部名著中,与其同姓、某位闲着没事倒拔垂杨柳的‘洒家’。

一样的粗中有细、一样的天然赤诚;不熟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傲慢无礼,熟悉之后你能感受他的热情;

总结:不同的体型、相似的性情。

不过,令李长安掉下巴的是,这位师伯,原本还是东神洲某俗世国度的王庭继承人。

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王子不一定都是骑白马、帅掉渣的。也可能,是个肚子大到自己看不到自己脚趾头的胖大叔。

不过,尘缘早了。用某王子自己的话说,那都不算撒子事咯。

拜入紫阳老君门下,已三千六百余年;排行陆,道号便取了个‘鲁’字。

为何不直接用陆字?因为,丹霞峰并不仅有紫阳老君这么一位炼器道仙师。

老君同辈师弟陆北山,亦是颇有名望的炼器大师。取鲁字半谐音,便是尊师重道避仙长名讳。

自丹霞峰往悲呼峰折返这一路,鲁机子竹筒倒豆,噼里啪啦地将自己的前尘往事毫无顾忌地说与李长安听。当间,还着重强调了一番,自己作为一名【天峰境】九重圆满境界炼器师的,兴趣爱好。

无它,唯【吃】一字。

李长安:………

他想知道这些吗?当然不啊。

算了算了,都是自己话里话外引导所致。好在,想知道的也都了解清楚了,虽然,附带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目前已知,丹霞峰门人千余;

与紫阳老君同辈的,除那位陆姓仙长之外,另还有五位;

这六位仙长无论修为、炼器造诣,还是名望,均不有老君,却是一个比一个喜收徒;且所收弟子均常年累月的闭关炼器、苦熬打磨,甚少外出走动。

用[这些年不知经历了什么]的前王子的话来说,这几位师叔伯那是卯足了劲想与自己九位师兄弟,比长短。

大概就是,质上比不过、那就在量上夺魁首,这么个意思。

此处,有重点。加上鲁机子,老君座下仅有九徒。

老君曾与李长安提过一嘴的小武、小鸠,分别是鲁机子的五师兄武阳子、九师弟鸠摩子。

说起这九位‘高’徒,那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鲁机子是紫阳老君看在那俗世国度王庭,常年为他供应一种可持续供热的灵源石(某人极度怀疑此物乃某种放射性矿石)的份儿上,收了这位资质一般般的前王子为徒;

而武阳子则是老君在游走山川、寻一种灵材时遇上的;当时的武阳子被一只大虫咬的整条胳膊都烂了,竟还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狂砸;

老君一见,嗯,够莽,收了。

遇到鸠摩子,是在中原洲,那会儿鸠鸠还是个鼻涕三尺长的小乞丐;

另六位,有请老君吃了一碗素面结下善缘的;有大冬天以身融冰,想弄条鱼给老父尝鲜,从而打动某路人君的;还有打了一辈子铁,啥都不会只会抡锤子的……

以上还都不算什么,最离奇的,当属那位炼出后天法宝、请出月宫镜‘开光’一照的伞仙人。

她,居然是老君从琉璃海里捞回来的。

对,没错,这位名叫伞屏儿的师伯,出自鲛族。

反正,老君收徒,不讲出身、不论资质,只看德行、机缘;可以说是,很随心,很任性了。

这就怪不得,自己灵根、妙骨全无的情况下,老君都肯亲授炼器之法了。

想来,确如鲁机子所言,[师为人、性随合]。

大概翻译一下,就是:真性情、很随便、看合不合眼缘。

总的来说,最后一条,貌似是最重要的。

话说眼下。

悲呼峰山头竹屋前的草地上,胖道人鲁机子降下仙云。也不走,笑呵呵地跟着李长安来到竹屋。

冲吕老道客套了两句后,便讪笑着询问,前两天那【翻滚的快乐】能不能再搞一次。

吕老道:???

李长安笑了笑,‘替师’应下,让公孙拓与阿紫两个工…两个打下手的先去捕鱼、逮灵兽。

又将鲁机子迎到竹屋外,使御物术搬来桌椅一应物什,请这胖师伯入座稍候。

吕老道满脑袋问号,一肚子疑惑,待自己爱徒安排妥当后,便心急地使了个眼色。

师徒二人寻了个借口,退到厨房。李长安这就将紫阳老君授以炼器入门功法《真元采集篇》一事,大致说了一说。

吕老道听的一愣,眨了眨眼,盯着自己徒儿看了半晌,方才点头,说了句:“如此,也好!”

看这模样,师父的脑回路好像又走岔了的样子。

于是,李长安着重解释了一番,让师父明白:‘老君并非要收我为徒,只是赐我一场机缘’。

果然,搞清楚这一出后,吕老道面上的表情便显得轻松自在许多,笑道:“老君竟待我徒这般!

亲授圣君真传,这机缘,可不是随便何人能得着的。

嗯…这么着,为丝有一炉六转固灵丹,只需再十二年便可炼成。

届时,你拿去送与老君,权当咱悲呼峰的一点谢意。”

十、二、年!

李长安差点直接往后仰倒。

不过,看着喜上眉梢、比他自己得了真传功法还开心的师父,心里头却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

自己诸般盘算,连师父笨口拙舌这一点都利用了,想起来还是有点亏心的。

其实,如果他一开始就跟师父讲明,让师父去将自己所造的水车洗石之法宣扬出去,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私心里,他还是想着说若能只引起老君、或老君门下某位亲传弟子关注自己就够了。能赚一座小小灵石山的水车,还是能留则留的好。

因此,便使了个【明说不如暗示】的炒作手段。

幸在,目前的发展趋势是利好的,不然他该情何以堪。

………

炒香料、熬煮鱼汤,开鱼片、切灵兽肉、下灵菌,多加了把籽椒;

榨浆果汁,佐以鲜采的灵蜂蜜糖,口感出奇的清爽解腻。

某胖道人在不停的‘咝哈’声中,度过了作为王子的十几年与三千多年仙生最爽的一晚。

爽的他,差点原地炸裂。

啊,翻滚的快乐,妙不可言!

心满意足驾云离去,走之前还掏了只宝囊出来,赠与老道吕无相。说是以后空了大家多走动,常来常往、感情不能断哦!

客人前脚走,阿紫便心急难耐地催促师父,开宝囊康一康。

啧,到底是炼器师,虽然当间没有那个‘大’字作缀,这出手也是不一般的大方。

拢共三件法器、两件法宝、一件灵宝级别的紫衫裙,这便正合了阿紫的心意。

李长安笑笑,心想这位前王子果真是,粗中有细呢。

清理完毕、忙活停当,李长安送师父去了丹房,顺便将自己后天要去趟[卷藏阁]寻几本古藉,然后去飞来峰[明意堂]静修,大约得离峰两月一事,跟师父说了说。

飞来峰有两座静修堂,一为明心、一为明意;一般来说,只有即将入阶、或入了阶之后又有突破之意的门人弟子,才会特意去飞来峰闭关静修。

毕竟,师父只有一个,不可能面面俱到,能照顾到每一个弟子。守护执事一职,不得不说,还是设的很有道理的。

不过,这只是李长安的借口。他真正要去的,可不是什么飞来峰、明意堂。

两日后,他就要随随逸仙长老,去见识一下心所向往的大场面。

当然了,这还是个借口。

涨见识不假,蹭一大波大修士们的灵能值,才是真正的真。

吕老道听罢点了点头,压根也没多想。

心知自家爱徒这回是不得了了,紫阳老君亲授圣君真传,是得去好好静修一番,尽可能多的领悟功法。

老道一思忖,立马从一只宝壶中取了些固灵培元的丹药,交予李长安,赠与辛物然与明意堂执事。还叮嘱了几句说什么礼多仙不怪,莫要让仙长们看轻了之类的。

出了丹房,将公孙拓与换了身新衣、新鲜得不行的阿紫,唤到竹屋正厅。

表明自己将有两个月不在峰上。这两个月内,除悲呼峰与上早课的觉然峰之外,最好别去外头瞎晃;

另,重点说明后山自己那‘实验室’山洞外围,布有灵爆符,千万别动好奇心,不然炸伤了还得喊师父来救。

又给公孙拓交代了几句,诸如更换水车灵石桶内固灵符的时间,等相关细微琐事。

最后着点强调一句:“静待师兄归来,万勿招惹是非!”

“师兄放心,拓定会守好咱们悲呼峰的!”

公孙拓说这话时,一脸的正义凛然,好像要他去干什么大事一般。

阿紫则是在经历了‘一掌轰飞大个子’一事后,意识到了些什么,又经李长安之前一通鸡汤猛灌,吸收了些她这个年纪不访背负的沉重。

嗯,意思就是,成长了不少。

“知道了,师兄,那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变厉害起来!”

李长安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这辈子所有时光的纯真草灵,有些紧绷的心情,微微柔软了一些。

他笑道:“应该,算是吧。”

“好了,师兄最近得一位仙长授心法,为兄这就教给你们。

跟为兄,念:

《好自修行经》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一同修行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别人生气我不气,道心不稳谁如意;

若有挑衅莫要理,做人豁达成大器;

师兄弟妹在一起,得道成仙好修行;”

夜色如水,灯影摇曳,竹香沁人的竹屋内,青衣俊朗的少年与紫衫出尘的少女,摇头晃脑地跟着颂起不那么正经的经文。

不一会儿。

“师兄啊,为何说人生像一场戏呢?”阿紫问。

“这就是打比方。”

“啊,比方?比方是谁呀?为何要打比方?”

“这不重要。”

“哦,那师兄,什么才重要呢?”

“睡吧,快去睡。我三叉神经有点痛…”

“哦?师兄神经痛,师弟服其劳。来,师兄,拓为你推揉推揉。”

“不用了,不用了。”

“用的,用的。”

“师弟都上手了,那人家也不能不做点什么。师兄,阿紫给你吹吹…”

于是,两日后。

今儿的风,吹的依旧很随意;倒是无极仙山的云儿,有些喧嚣。

护山大阵外,几团姿彩各异的仙云,载着花红柳绿…咳,是仙姿昂然的几十位大修士,停在半空中。

大阵内,左公、右母两座峰顶,各飘飞着几位守阵执事;在确认来者正是年前递了拜帖、按时前来拜访的【凌天宗观光仙研团】后,执事们手摁玉符,将大阵启开一条宽敞的通道。

脚踩玉莲浮行法器、悬停于两座守阵峰当间的黑长直勾陈长老,领执事十余,拱手迎前。

一番寒暄。

勾陈长老领这批超出原本预计人数的观光仙研团,直奔本次【坐而论道】、【闲来切磋】的接待处,岿然峰。

到底是接待外门外宗的来客,岿然峰上已是早早做了一番布置。

梧宫外,九只祥鹤踩着优雅的步子,偶尔漫不经心地呦几声;

两头体型颇大、通体洁白没有一根杂毛的类虎形瑞兽,分别立于宫殿两侧,仰首挺胸、煞是英武。

梧宫内,窗明几净、玉台齐列,煮茶淡淡蒸腾、香气浅浅缭绕;

从各峰选出的九十九名弟子,均面带微笑、精神地立于宫内各处,等候听用。

如此情形,足以说明,六道宗颇为重视此次来访之客。

不过,众弟子与执事,都有点纳闷。

这种接待事务,何以能劳驾这位呢?

且,这位[本宗最神秘长老]、[镇宗至宝]、[天地间最帅的那个男人],为何独自在一旁发笑呢?诸天大道图

第六十七章 同一座梧宫,不同的画风

静极思动?

不,逸仙长老可不是这种人。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梧宫,完全是因为黄问师尊与勾陈长老这二位。

但是,万事皆有因。

逸仙自出生至此前的几千年道生,都不曾出过山门。他连在自家仙山内都懒得走动,更别说是在这种‘仙生无聊、找点乐子’的仙宗串门时露面了。

其因,便是逸仙主动提出参加梧宫七日坛。

黄问师尊与勾陈长老,这二位为自家‘宅到海枯石烂’小师弟操碎了心的长者,见小师弟近来颇为活跃,便将他安排进了此次接待团名单内。

“是时候让小师弟历练历练了。”

“善。此次三宗论道,由逸仙执首礼、表吾六道宗之威仪。待客诸事,你且于旁多加提点。”

就这样,这二位便定下了由逸仙长老领队、勾陈长老从旁辅助的接待团核心宗旨。

那边厢,黑长直勾陈长老脚踩玉莲台,领着超预算但尚在可控范围内的观光仙研团成员,往岿然峰飞来;

这边厢,一袭浅葡色长衫、罩一层雾纱的逸仙长老,长身直立于梧宫宽门高廊前,面带‘看不透、却迷死人不偿命’的微微笑意。

他在笑什么?

自然是在笑李长安方才讲的笑话。

不过,此时正藏身于逸仙长老佩于腰侧的那杆白玉笛内的李长安,其实也搞不大懂自己刚才所说,有什么可笑的。

不就是对梧宫内等候听用的四十九名精英弟子,如出一辙的姿态、表情,表达了一番赞叹嘛。

说了句这种规格,怕是只有国宴才有。

逸仙长老传声问何谓国宴。

然后他解释道就是一群大佬坐在一起,吃吃果子、唠唠嗑,讲讲民生、谈谈天,就把一些大事给定了。

当然了,也有不那么顺利和谐的情况。

比如,吃着吃着,突然就掀桌子开撕;再比如,聊着聊着,顺手就把鞋子脱下来拍人脸上之类的迷惑行为…

就这,逸仙长老好几次差点笑喷。

这位温柔长老的笑点……嗯,好的吧。

不及一刻,岿然峰外的风,便喧闹了起来。

片片仙云降下,道道仙光隐落。

逸仙长老小施神通,藏身于白玉笛中的李长安,自是能将外间一切听得、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愧是大修士啊,登场自带舞台灯光、冷焰火效果,佩服佩服!

除了出场方式颇为酷炫的十几位,另有两拨大修士,或脚踩飞剑、或直直自云上跳落。看上去好像不够有排面,但李长安却隐隐感受到这些修士身上有股子凌厉之感。

似乎,都是杀伐果断之人。

听师父说,中原洲、东神洲、南极洲的道门仙宗,已经安逸了几会。

正规道门仙宗弟子很少出外游历行走,谁家仙山还没几座大矿了。只有那种实在不受师父待见的,才会下山靠降妖除怪,赚点修行所需。

但此等小打小闹,阵仗与格局始终不会太大。

荡妖大会、除魔大战,那都是古早前的老黄历了。

所以,这些身带杀伐之意的修士,是怎么回事?

李长安微感诧异,不免对那两拨修士多了几分关注。

正疑惑间,诸位登场完毕。

将自身威严感调低了几分的勾陈长老,有礼有节地为逸仙长老介绍了几位相对重要的人物,一行几十人,这便乌泱泱入了梧宫。

果然,李长安的感知没有出错。

此番来客,除了凌天宗,还有来自北极洲[惊鸿岛]与[凌绝山]两大以剑入道的剑宗大修。

这与最初拜帖所示略有出入,勾陈长老也是昨日方才收到凌天宗长老的绢鹤传书。

言说,北方剑宗访凌天宗。听闻凌天宗要去无极仙山吃喝玩乐…咳,坐而论道,便提议随行一同前去。学习学习、观摩观摩,见识见识大山门大道宗的风采。

倒也无伤大雅,他们六道宗虽今时不同往日了,但怎么说也还是被冠以【天下第二】的大山门,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便拒人于门外。

昔日的巅峰强者、道门大宗之风度,可见一斑。

入得宫内,逸仙长老作为此次接待团‘领队’,便有些傻眼了。

勾陈长老也不开口,还没到他张罗事的时候,且先看看小师弟如何应对这小小的突发状况。

基于对温柔长老的了解,李长安立即传声道

“长老,将三大仙宗辈份最高的那六位仙长,安排于首座。

凌天宗乃是首客,便安置于首座旁前列;

惊鸿岛、凌绝山的陪客中,方才勾陈长老介绍的那几位重要人物安排在中座,其余后座。”

闻听此声,逸仙长老面上立马绽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便招了几名弟子安排观光团的座位事宜。

诸位大修、仙长,于玉台上纷纷落座。勾陈长老于侧旁,向自己小师弟投去一个眼神,心底默默点了个赞。

我家逸仙,好像成熟点了呢。

而整个观光仙研团成员,则时不时地向那位着浅葡色长衫的年轻长老,投以探究的目光。

这目光中,有七成惊艳、一成疑惑、一成寻味、一成揣测。

………

仙乐飘飘、鹤舞呈祥,梅朵随风转、笑谈语不乱。

诸位访客聊得欢,听用弟子煮茶忙。

事先便安排来接待的十几名执事,与临时从各功能峰抽调过来的十几名执事,组成陪聊团;穿梭往来与凌天宗及惊鸿岛、凌绝山两大剑宗的仙客,畅谈仙生、把盏言欢。

期间,在场诸位仙客,除首座位上分别来自三大仙宗、六位辈份最高的‘领队’以外,其余诸位随行仙客,均有与‘陪聊团’执事们谈了会儿就换下一个的举动。

这…还带互换陪聊对象的?

这一番花式操作,差点亮瞎暗中观察的李长安的眼。

大半日下来,总算摸清大概状况了。

原来,陪聊团的三十来名执事,各有所长、各有所专;来自三大仙宗的仙客们亦然。

大家总要先有个初步了解,才能聊得起来。

先浅谈几句,发现对方所修之道、所学之术法,与自己有相同,或相通之处,有了这样的基础,方能畅谈交流。

否然,一个修的是天地清静、妙法自然的圆融之道,一个所学却是至刚至猛、横推无敌的霸道剑术,如何能聊到一处去?

总归,相配方才相得宜彰嘛。

譬如剑对情意绵绵刀,黯然消魂掌对天马流星拳…咳,意思是那个意思,大家都懂的。

不消一日,诸位陪聊与被陪聊对象,都找到了各自的修仪伙伴。

凌天宗与两大剑宗的六位‘领队’仙长,三位年岁稍长的围着勾陈长老,另三位眉清目秀的后起之秀,则端坐于逸仙长老面前。

看得出来,三家仙宗此番对于自身人员结构组成,也是颇费了一番小心思。应是有意要提一提自家晚辈,此次无极仙山观光仙研工作,对于这三位年轻人来说,既是考验、又是修行。

但这三位,已然将‘考验与机遇同在、修行与学习并重’的宗旨,给抛到无极仙山护山大阵外的九霄云海中去了。

白玉笛中的李长安,一手扶额,后脑勺两挂冷汗。

呵,大修。

逸仙长老并未展露自身道韵、修为,只静静端坐于玉台之上,面带一分浅笑与九分看似温柔的茫然,一一回应眼前三位仙客所提之问。

若是问些与修行相关、与悟道沾边的问题,也则罢了;又或是,旁敲侧击套路几句功法隐秘之类的,那也都不算事儿。

可,这三位问的都是个啥?

一眼含秋波、仙裙快要裹不住某罪恶的仙子,如是问“长老,您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呀?可否书于雁儿手中…”

“咳…”温柔长老轻咳一声,抬手撩动盏中茶水,在那仙子面前的半空中,自行书就‘逸仙’二字。

身背一柄等身高巨剑、穿着软银甲,身形魁梧、作武修打扮的大姐,粗声粗气道“长老,晚辈除十九路翻云覆雨剑外,还习得一曲战舞。要不,晚辈献丑,跳予长老一看。”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这个就…稍后再说、稍后再说。”

还有,这位又是个什么情况?

仗着自己是男的,就可以直接上手吗?

那容貌尚算不错、但从某方面来说足可傲视群芳、自称雁儿的仙子,不满地瞪着那来自北方剑宗惊鸿门的男修。两眼中的嫉妒,都快要化作两道激光了。

“长老,晚辈力度可以吗?这个角度可以吗?这样舒服吗?”

温柔长老一脸尴尬、浑身绷的发僵。任由飞到自己身后的男修,一双巧手上下施为。

若不是知道那男修在为温柔长老,推筋舒络,只听这致命三连问,指不定要被人误会这是在进行某种不可描述的道侣生活。

这不重要。

李长安一边传声帮温柔长老应对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问题,一边关注着宫内各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温柔长老的小小神通,对李长安来说甚是神奇。

藏匿于白玉笛中,顺利蹭灵能值,却不被各路仙识所探查到;全方位、无死角地暗中观察,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神通。

这种神通禁制,类似单向防偷窥玻璃。

外边无法窥探入内,而身处于里头的李长安却可将外边一切,纳入眼底。

李长安立马就将这一禁制类神通,列入【道生必学】的列表中,并排在了第二位。

到了第三日,始终保持警觉状态的李长安,在暗中将梧宫内所有人的对话、表情、行动路线等,观察揣摩出点眉目来后,略略松了松心神,疲惫感上涌。

从随身带的宝囊里,取出一颗师父此前炼制的丹药,像嗑糖豆一样丢进嘴里。登时,神气精三灵清醒,蓝条拉满。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综合已知,将仙研团人员组成梳理一番。

先说实力看齐无极仙山六道宗、大有取而代之势的,仙门后起之秀——凌天宗。

此番前来无极仙山的凌天宗一行,共十七人,第七【列】阶、第八【前】阶,为多数;

【虚峰境】仙长一名,【天峰镜】仙长两名;

带队的,乃是其宗三大副宗主之一的远空上人,【金峰境】修为。

这阵仗,可说是颇为豪华了。

远空上人与另两位来自剑宗的领队,坐于勾陈长老面前,一群老而成精…咳,老而弥坚的仙长们,论论道、呷呷茶,聊聊门下弟子养成计划、谈谈仙山管理发展。

而李长安自是能听得出来,看似不经意的你一言、我一语中,那是满满的套路啊。

老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

四位仙长,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暗地里不时用言语与偶然展露冰山一角的气息,勾探对方的底。

这倒是符合李长安心中对大修士的想象。

正常修士,不正是这般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南风自摸北风么。

咳…玩笑,玩笑。

暗中旁观、记了些笔记,也不在乎将来用不用得上,反正将这四位大修士间的对话内容,抓几个重点记下来先。

做完这桩,收回心神,再观逸仙长老这边。

瞧那有序排列着十几名仙客,一脸痴迷的模样,李长安便觉得有些许辣眼睛。

若将勾陈长老那边比作正常修士间的交流,那么,逸仙长老这边,就是集合了文艺修士、修士的各种奇怪行为大赏。

这二位长老玉台法座当间,像有一条看不见的分割线,将整座梧宫割裂成两方小世界。

真当是,同一座梧宫、不同的画风。

好好的仙研团,气质突变、整场垮掉!



第六十八章 为了阻止一桩抢婚血案

鹤鸣呈祥茶香绕,玉莲台前人影叠。

无论是凌天宗,还是两大剑宗,此时已有不少修士顾不得修为、辈份,轮番瞄着时机往玉莲台旁凑。

为的,便是近距离观赏,呸,近距离接触那位‘不该真正存在的男人’。

“恐怕只有天生、地养,得天地初开时至清至明、至秀至美之灵气孕育而成的先天生灵,才能有这般姿容吧!”

这句话出自一位年纪颇长的大仙子之口,很快便在三宗来客间传将开来,并获得一致认可。

温柔长老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俊逸出尘,一眼便会被他那说不出的温融气质所倾服。

但说在的,公孙拓那小子再长几年,长开了应该也不会比温柔长老差几分。

但公孙拓招来的爱慕目光,举凡皆来自女修、仙子们。

可温柔长老却不一样,人家可是男女老少,通吃。

且对他投来的目光,并非‘此子与我有缘,可成道侣’这样的意思;

更多的是,忽略了小情小爱的,宠溺。

“宠溺?”李长安喃喃自语一声,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登时,便有了一个不成熟的大胆想法。

难道,温柔长老与身俱来某种‘令人无法抗拒想要呵护、宠爱他’的白莲花属性?

想到这,白玉笛内的李长安浑身一颤,被自己的脑洞恶心了一下。

莲花白不白不重要。

李长安想了几个对策,帮逸仙长老将一小波突然间爱心爆棚的仙子、修士们,巧妙不失威仪地对付过去。

巧妙的效果达到了,威仪感嘛…嗯,也不能要求太多。

忆数月前、初见时,温柔长老说起要替妙木仙复仇、抹杀仇人时的奶凶模样。指望他能硬起来,那真是想了个大桃子。

语言、动作等可以模仿,但气质这种东西,却是极难改变的。

譬如,凌天宗那位金峰境副掌门,微胖的身材、一脸慈和,但其不时陷入沉思的神情,很明显流露出了作为一个野心家的气质。

这种气质,李长安并不陌生。前世所遇不论,刚回到无极仙山没多久,就碰到过一位。

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拗了个纣王造型的仙山时尚达人、玉米烫师兄——郸宫子。

话说,崂观海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凭李长安这点修为,还看不透在场百余人的道行,但崂什子只有[者]阶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

仔细一揣摩,陪聊团均是各峰执事,修为自然低不了;但仅是端茶递水、一旁听用的弟子,倒也确实用不着将各峰的仙苗拉过来显摆。

那样反倒显得他们六道宗太过做作,落了个下乘。

恐怕也是因此,这回并没有见到那位‘仙山最美’。

藏身于白玉笛中,由温柔长老小施神通带来梧宫时,李长安就将候殿听用的四十九名弟子,挨个过了一遍。

出云明月没露面,熟面孔倒也有几张。

除了崂什子以外,沈境一也在场。这二人,同峰同辈不同师;

另,那位被阿紫一掌击飞的坐忘峰憨憨,熊天竟也在场;

以及,梧宫七日坛期间,想借李长安立名、涨粉的上任‘仙山最帅’,凌霄峰叶染。

凌霄峰乃是六座主峰之一,叶染乃峰主直系徒孙,自身修为可排名同辈中前三;因此,在门内有不少仙长、执事对其颇为看好,少不得多关照一些。

在李长安看来,这种人就是典型作死的类型。

好出身、好底蕴、好修行,稳扎稳打将来未必成不了大器。奈何其人却是善妒且腹黑,年轻轻的把自己搞成老阴逼,何必。

旁的听用弟子,只一心煮茶、倾听;就这位,手上虽忙碌着,但一双眼却来回在诸位仙长与来客间穿梭;

且时不时将目光停留在温柔长老、沈境一与熊天身上,也不知那小鸡肚肠在打着什么主意。

不过,此等场合,料他不敢、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宏现来看,六道宗此番布置,适当地展现了自身实力,不该露的也是一丝未显,除了刻意想让逸仙长老历一历人情世故之外,总体来说,安排得大方有度。

反现凌天宗,便显的有点儿刻意了。

凌天宗与六道宗,同是南极洲八大道门仙宗之一。其规模不算小,且也是立于远古前、得到仙庭某位圣君真传的正规仙门。

只不过,九位圣君实力亦有高低上下之分。

六道宗祖师爷——天亼老祖,乃是九真圣君中,被公队为最德高望重、修为至高者。

也是因此,六道宗在远古时期,可说是风光无两。

当然,这都是如今的说法了。当初的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清。

毕竟,能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并存留至今的,廖廖无几。

值得一提的是,北方两大剑宗。

不愧为以剑入道的大剑宗,门人弟子自身气息与凌天宗、六道宗的修士,颇为不同。

无论是惊鸿岛门人还是凌绝山弟子,谈吐间凌厉之气稍显、说笑时剑意自然流露。

当然,这也是未有大成之象。

真正的大剑修,应如那两位与勾陈长老畅谈的长者,剑意与自身之道相融,锋芒不露、凌厉尽收。

就像两把质朴且钝感十足的古剑,不争不显、血气尽无,看不透其曾斩杀过多少生灵,亦不会对其产生防备之心。

除惊鸿岛副岛主、凌绝山大长老,这两位大剑修外,另有二人也引起了李长安的关注。

一位是一袭红裙、挽流云髻、簪剑形玉钗,五官普通精致、身形纤秾合度,沉默寡言的年轻女子;

一位是灰衫劲服、面洁无须、佩长短双剑,长方脸、眉眼如刀刻斧凿,始终保持微笑的中年男人。

这二人均坐于后座,因此,表面看来,都不是仙研团重要人物。

但怪异的是,每当李长安将心力投注于红衣女之时,便能听到轻微的剑鸣声;

而那中年男人倒是没有此等异声,只是,其不时低头思考的样子,不像是在理解与其畅谈的‘陪聊团’某执事的说话,而像是在与何人传声。

如所料无错,这二位应当是两大剑宗隐藏高手。为何被划入不重要的随行弟子行列,想来,有可能是另有保护长者、或暗中搜集有用信息的任务。

总之,此二人,不简单。

如此这般。于暗中观察、仔细揣摩中,不知不觉间数日匆匆过。

寒暄、客套、互相混脸熟的一套流程,差不多走完,李长安终于迎来了心心念念的重要环节。

【论道、讲经、交流术法心得】。

超出预期的是,在接下去的半月内,原本只是想要蹭一大波灵能值的李长安,竟然再次入了悟境。

………

与此同时,中原洲大盛朝、临江城外三百里,琉光境内。

“剑意?”

树妖女子自梦中苏醒,疑惑地微蹙柳眉。

“主人!”

柳叶座下立于左边、身着浅麦色长裙的女子尊了一声;随后,立于右边、一身桃粉配草绿、扎着双马尾的女子,也欠身附和了一声。

“主人,您醒啦!”

“都说几回了,唤本座姥姥。”

“是的,主人。”

“遵命,主人。”

座上树妖女子无语地摇了摇头,垂着一头如瀑长发,懒懒起身、扭扭脖子、抻抻腰,很随意地问了一声。

“阿蒲,什么时辰了?”

左边年纪稍长看上去约摸二十三、四模样,生得婉约、性情也似水般温和的女子,便是李长安被捉到琉光境中,听到的那个稳重挂女妖。

而右边那年不过十六、一身颜色相竞艳的少女,自然便是被唤作小桃的桃妖。

听主人这一问,两人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小桃眨了眨眼,立马低下头去,被主人唤作阿蒲的稳重女,如实报道:“禀主人,外边儿,已是未时三刻了。”

“啊?!”

树妖女子发出一声低呼,立马将长发束起,并忙不迭地从座上跳将起来。

“未时!唉呀,睡过了、睡过了。

倩儿已经启程了吧!你们俩,时辰到了,也不知道唤我一声,是不是也睡过去了。”

阿蒲与小桃又对望一眼,心说谁像您一样,一睡睡好几天。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您就是睡过十个时辰,又能如何?

一步乾坤,瞬息便可抵达,必定比迎亲团还要早到那南阳君的火羽洞府呢。

咦?不对啊,主人如此猴急,莫非是打算亲自为倩儿送嫁?

这般看重,恐怕也就只有跟随主人五千多年的倩儿姐姐,才有的吧。

二女心中一阵羡慕。

“唔,对了。小桃,去将羽霓裳取来。”

边说着,树妖女抬手玉指轻点,这就将自己身上的素青色长衫,变作俗世凡尘最近时兴的公子服;

这公子服由上及下、自浅向深,呈霞光渐变的色彩;

衬着她那亦刚亦柔的眉眼、雌雄莫辨的飒爽英气,愈发显得整个人有一种无法言说之姿容。

饶是久侍身侧的二女妖,都看直了眼。

主人若是真男子,那该当是怎样的一位璧人啊!

“愣着作甚,快去呀。”

“哦哦,主…姥姥,小桃这就去取。”小女妖欠了欠身,幻作一道桃粉光芒,冲远处掠去。

树妖女抬手招来一泓湖水,这水在两人面前的半空中凝作一面水镜;随即,这镜中便显现出,一行百余人的迎亲队,热闹非常地飞在云海中。

看了会儿,树妖女右手捻指,也不见有任何动作,便似感应到了何许大事,眉头一挑,镜中景象速换。

这回,乃是一身着水蓝色长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横坐于一头似龟非龟的巨物壳上,于北部海域上乘风破浪、疾行如箭。

“主…姥姥,这是…赑屃?!”

树妖女点了一记头,喃喃道:“不请自来,有何所图?”

阿蒲心底一惊,“北方冥水君姜臣!姥姥,这位也是要去火羽岛么?”

树妖女右手再交捻指,没再推算出多少细节。

只知这位【合灵境】圆满,即将突破至妖帝境,真实实力估计有伪妖帝境的大妖,此番前往南阳君的火羽洞府,恐怕不会是讨口喜酒吃这么简单。

“南阳君此前因洞府无端遭人族修士偷袭,延期了与倩儿的大婚。

方才,我于梦中,有感一道铮鸣剑意,不知是否与他俩的婚事有关。

姜臣这家伙素来与南阳君不合,一声不吭跑过去,这是要搞什么?”

阿蒲见主人都推算不出更多事体,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正当这生得十分温婉的稳重女妖,面露凝色之时,便听自家主人‘啧’的一声。

“阿蒲,你说,这姜臣是不是也看上我们家倩儿了。瞧他这架势,不会是要去跟离部抢妻吧?”

女妖阿蒲嘴角一抽,一脸凝重之色瞬间垮塌。

什么,跟什么?

自家主人这脑子,真不是一般妖能比。

从哪儿就看出来,那北方冥水君姜臣是要去与南阳君离部,抢娘子了?

何妖不知,青昙花妖倩儿与南阳君早就眉来眼去…咳,是情投意合数千年了。倩儿自身修为可不低,这哪是说抢就能抢走的?

再者说,若真是为了抢夺倩儿这个妖界公认的大美人,姜臣不应当点齐兵马、半道上截了去么?为何单枪匹龟,一人前往呢?

“火羽岛位于南极洲境内,人族大修的地盘。

这一路上,万一搞点动静出来,必定会招惹来那群吃饱了没事干、闲到脑袋上筑鸟巢的臭老道。

不行!为了我们倩儿的终身大事,为了阻止一场抢婚血案,在情在理,本座都有必要随行护送。”

树妖女一番义正词严,刚说罢,一旁的侍女阿蒲心中立即有了计较。

‘自家主人最强的,非是术法如何高深、乾坤遁法如何精湛,而是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瞎扯不脸红的本领啊!’

‘还说别人吃饱没事干,您自己不也是闲极无趣,想出去找点乐子嘛。不过,这回的借口,倒还真说得过去。’

照理说,身为一方小世界之主、实力可摸妖界天花板的树妖女,要离开自己的地盘出去玩乐,哪用得着找借口?

此事说来也是璃光境中一则笑谈。

八百多年前,主子与阿奴哥哥打赌输了,便立下誓言,称:若无要事,绝不离开琉光境半步。

为期,一千年。

但是吧,这八百多年来,但凡能寻到借口,主子就会借机出去溜达一圈。

其实,那些借口大部分都是主子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将无关事等强行勾连,捏造…这么说也有点过了,反正就是,有机会就抓住机会,没有机会也要主动创造机会。

不得不说,自家主子在经过八百多年的钻研,已经在此道上颇有造诣,很有自己的一套了。

只不过,知主莫若仆。

自家主子此时在打什么歪心思,阿蒲心底就跟这湖面一般,明的很。

“是,主…姥姥!阿蒲也担心倩儿之安危,可否请您带上阿蒲一同前往。”

树妖女刚想一口回绝,便见自己这名义上的侍女、情份上的好姐妹,一脸‘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的神情,嘴角抽了一下。

“行吧行吧,那你可记住了,咱俩就远远随行,别让倩儿那丫头发现了。静观其变,若有异动,听我指示再出手。”

“是,阿蒲谨遵姥姥之命,不敢怠慢!”

正此时,一阵红绿相间的光芒掠来,小桃妖端着只木制宝奁,奉于自家主子。

树妖女随手一点,将宝奁收入袖内。交待了小桃妖两句,与那稳重女妖阿蒲,一前一后,化作两道霓彩,向底下如镜般的广袤湖面跃去。

“什么嘛,出去玩又不带我,摁嗯~~”

琉光境中,小桃妖一跺脚,底下湖面晕出圈圈涟漪,伴着她那娇怨的嗔怪声,散去了远处……诸天大道图

第六十九章 长安悟境开灵,剑修宝图斗法

珠玑道言尽入耳,万法妙意念中生。

无极仙山、岿然峰,梧宫内,藏身于逸仙长老随身白玉笛中的李长安,进入了比前次更为玄妙不可言喻的悟境。

一缕缕不为人知的气息,在李长安体内游走,让他感到身体仿佛轻盈了一些;灵觉中似有一股清澈的水流,穿行流淌,念头前所未有的通达、澄净。

金色轮盘像被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同时,[灵能收集器]的数值正在喜人之速,疯狂暴涨中。

更与前次不同的是,此番入悟境,他不仅感受到了自身的种种微妙变化,外间一切也是听得、看得清楚、真切。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面接受着某种净化洗礼,一面全方位、无死角地查看在场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都说入悟境,便不可一心二用,需凝神、静气,专注于自身,无暇顾及其它;且于此期间,若被干扰,便会自悟境中抽离,断了感悟道韵、妙意的修行。

各仙门道宗设有专门守护弟子入悟境修行的场所,不正是为了避免弟子在感悟期间被打断么。

可,自己此事这般,算是个什么情况?

李长安有些不解,但逸仙长老正与凌天宗那位野心只差写在面上的副宗主,论谈六道生法,不便传声询问。

细细感受一番,便发觉,这般情形似乎并不妨碍自身感悟,且也无其它不适之状。

暂时看来,不必过于担心,若真有类似走火入魔的状况发生,温柔长老就在身旁,必然能感受到一二,从而及时出手的。

如此一想,李长安将些微隐忧暂压,聆听温柔长老答对方之问。

“吾六道宗分支六脉,每脉均对应一轮天道。

便是那:自然之道、无常之道、轮回之道、天生之道、地养之道与主宰之道。

所谓自然,至简大道;

花草叶木、流云风汐,世间任何,一尘一土,均可入此自然之道;……”

温柔长老浅谈六道宗。

当然,所谈内容均是普天之下修士们众所周知之事。涉及深层奥义,自是不会说。

事实上,即便说了,旁宗修士也听不懂。

大道相通,但功法却各有不同。

旁人不论,反正在李长安看来,这自然之道,有点儿[存在即真理]的意思。

温柔长老缓声继续道:“无常,于万变之中、寻不变的亘古之道;

轮回,是为更迭;

吾是吾,亦是吾所见之一花、一草、一叶,甚至吾所不可见、不可捉摸之妙法,天地玄通之道韵;

天生、地养……”

随着温柔长老的话语,李长安感到灵觉中那股穿行流淌的‘清澈水流’,似乎正在汇聚于一处;

体内缕缕气息渐呈暖融之感,于心脏、丹田、后脖,这三处凝集。

通达、澄净的念头,渐呈明朗之势;于无形中,似有一扇门洞开一丝缝隙,有仙风自其中吹拂而出;

凝集了暖融之感的三处,亦同时散发出阵阵微热。

李长安不再分心细察梧宫内在场各人之态,全然放空,感受着自身妙意。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仙长论道之声渐隐。

周遭一切遁去无声、无形,仿佛来到了一片虚无。

有一道晦涩的道韵,于灵觉中凝聚成形。

【解】

金光闪闪,偌大一字。

何意?为何会凝成这个字眼?

解,解什么?解惑?解谜?解放?解除?

李长安心底瞬息间划过一连串疑问,并下意识地动了个“解就解”的念头。

此念一生,便见那金光闪闪的大字,倏忽一霎散作点点金尘,如影如幻,飘飞无踪;

同时,灵能收集器上那已然突破百万大关的数值,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被清了零。

虽然,数值仍在跳动,但那笔‘百万巨款’陡然消失,李长安还是被惊到发了懵。

将将反应过来,忙查看气海值,却并未见有任何浮动,仍停留在前次兑换气海养成后、不上不下的数值比例。

心口刚开始隐隐作疼,便感觉到体内似有何物在蔓延,好像有什么在经脉中游走。

这是……

李长安看到灵觉中,于一片暗黑散发着金色微光的轮盘,正流淌出细细金色;这金色顺沿着某种路径,注入了遍布身体的经脉之中;

他不仅能内观自己的灵觉,此时更是清楚看到自己全体满布如蛛网、又似叶片脉络的金线密网。

这是?!!!

莫非,真的是。

他隐隐有感,体内的灵力变得凝实。

在此之前,他可以使术法、制符箓,大多是借助外部灵力,施为一番。但自身却像个漏网,根本留存不下多少灵力,有也最多够他使用一些最浅的小术法。

然而,现在不同了。他很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体内有灵力正在汇聚,且能十分细致地体会到,那看不到、摸不着的灵力,依附在那金线密网中的真实感。

这,就是灵脉。

这种实实在在拥有、并可持续留存的满足感,令李长安神魂为之一振。

值了!

百万巨款,花的值了!

正为这等堪称天翻地覆之变化,犹自欣喜若狂之时,李长安再次听到了外边的声音。

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已出离了那般玄妙不可言的悟境。

[灵能收集器]仍一刻不停歇地,拼命跳动数值。

李长安将心神放于外间,便见到,两位剑宗大修盘膝坐于玉莲台、悬浮于众人前方的半空中;

这二位,面对面、闭着眼;身后飘着一卷巨幅画轴,其上有两个人影虚形,一个持剑、一作剑指,剑光流转、似飞星逐月,令观者目不睱接。

应是这二位化识为虚、凝意成形,于那画中乾坤,进行一番非正式、点到即止的切磋交流。

斗法啊!这就怪不得,数值涨幅能如此惊人了。

“这种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李长安不禁在心底发出一声赞叹。

不过…好像哪里怪怪的。

对了,刚不还在论道么,怎么就从‘纸上谈兵’跨越到‘实战操练’阶段了?

流程走得这么快的吗?

想了想,李长安传声道:“长老,这二位何时开始切磋的?”

本就无心观看两位剑宗大修‘论剑’、心有所忧的逸仙长老,面上微微一怔,继而立马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哎呀,你是怎的了?这几日我数次传声,你都无有反应。”

“几日?距您与长安上一次传声,已经过去几日了?”

“正是,足足九日。若不是知你于笛中安好无虞,我都要离开梧宫寻你去了。”

“九日!呃……”

李长安额头挂满黑线。

之于他而言,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可实际上已过去了九日。

如果修士入悟境,时光流速之感都如他这般,那这比例就有点意思了。

或许,这就是那些大佬动不动就闭关几百上千年的原因吧。

思索了些旁枝末节,身处于白玉笛中的李长安暗自笑了笑。

修行,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长安,你到底如何了?”

温柔长老关切一问,李长安立马回过神来,应道:“长老且安心,一切都好。

此事说来话长,长安也有些悟道方面的小疑问,想要请教长老。待此番事罢,再细细与您言说。”

逸仙轻轻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

“都好便好。你且记得我与你说的,有何事便开口,莫要自己强撑。”

“咳,一定一定。长老,这二位剑宗仙长身后那画轴是何宝物?”

一则确实好奇,二来也是想要岔开话题。

逸仙本不是蠢人,听李长安言词中提及悟道二字,当下心里有了个大数,便不再继续追问。

传声详细解说道:“左上座,是[惊鸿岛]虬颀,修的是至锋至利的剑气之道;

右上座,则是[凌绝山]方想,走的是无形无招的剑意之途。

都是虚峰境修为,此前谈论一日有余,觉不酣畅,这便请了那惊鸿岛的一位长老,借其[浮空山宝图]一用。

图内有乾坤,于其中过过剑法,切磋一番。如此,也不会波及梧宫之内。”

与所想几无出入。

“这般说,此法宝可是件稀罕宝物!”

“哈哈~~”逸仙传声笑道:“这浮空山宝图确实称得上宝物,但,若说其稀罕,恐怕咱们那位老君可不答应。

丹霞峰中有一至宝,名唤【通玄山河图】;

相传乃是炼器道祖师爷,取太阴、太阳各一缕精华,将天地初开时一方破出去的山河,炼制而成、可自成一方大天地的乾坤宝图。

另,除咱们那位老君手上的这一极品灵宝,缥缈宗的九州图、渡仙洲的卷天册,均是此类自成乾坤的宝物。”

通玄山河图,光听这名字,李长安就有一种此物不简单的感觉。

至于那九州图、卷天册,就显得有些霸气有余、后力不足的味道,跟自家宝物相比,那确实是略逊亿筹啊。

老君果然不是一般的老君!

自从得老君授炼器法门之后,自己连番撞大运,好事不断。

得努力啊,不能辜负了老君成人之美的好意。将来如有机会,定要为老君做些什么。

这份传道授业之恩,还是肯定还不上的,至少近个千年没可能。只能在平时,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不过!

李长安心底警钟突鸣。

都说盛极必衰,虽说自己这也不算什么大鸿运势,但诸事顺遂的情况下,还是得小心着点。

常言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某钓鱼不带安全帽的狠人,就亲身示范了血的教训。

‘年轻人,万莫掉以轻心啊!’李长安在心底对自己警醒道。

当他再次将心神投向外边,眼中所见,已是忽略了两位正打得欢的大剑修。他所关注的,却是那浮空山宝图。

‘自成乾坤的法宝’

‘可自行开辟一方小世界的大能’

‘九品上大妖方有这般境界’

‘树妖女之妖境偌大无边,其道行怕是比四方妖主差不了几分’

师父的说话,犹在耳中。李长安不禁浑身一颤。

“长,长老。弟子有个小小的问题。”

“但说便是。”

“那个,您听说过一个实力堪比四方妖主的大树妖吗?”

“这个嘛…”

逸仙微微侧头,陷入了思索。诸天大道图

第七十章 有点东西...

万万里之外,距离无极仙山一般遥远、常年阴雨不断的一片茂密且宽广的丛林。

雨师部。

一头体长足有丈余、高六尺,比寻常大虫还要威武的巨型野猪,刚刚结束今日份的战斗。

一双铜铃般的猪眼,睥睨地扫了眼踩在巨蹄底下的两只花斑虎,又扫了眼前方那巨型灌木丛底下,被撕得四分五裂、数不清具体数量的碎虎尸块。

“哼,大虫,一点都不好吃。”

临江城外几十里那座小山头曾经的山大王,如今正在一点点征服这片陌生土地的猪斗士,鼻子出气,嫌弃地后蹄一蹬,将两具虎尸踢飞。

它当然还不会说话,但它才不羡慕那些能吐人言的家伙。反正,没一个能打的。

自从它感应到自己的猪生要开始有所变化时,便离开了那座已经容不下它崇高猪生理想的小山头。一路往南走,翻大岳、渡大江。

虽然,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前行,但生命不就是一路打、一路戳、一路踹,才有趣的嘛。

走着走着,它慢慢找到了方向。

听说,有一个猛兽聚集、寻常修士不敢轻易踏足的地界儿。

于是,历时数月,体型越来越庞大的猪刚鬣,就这样来到了这个混居着各种异兽、猛兽的沿海边缘之地。

果然,这儿的兽类,凶猛非常。

刚开始,它吃过不少亏。

被几十头丛林狼围攻、被一群箭狐扎得浑身都是刺、被上百只灵雉挠花了脸;甚至还中过战斗力不高、但极为狡诈的猢狲设的陷阱…

它身上的每一道伤疤,就代表着一个故事。

但它并不在意,这就是它想要的猪生啊!

于是,又用了数月,这头有故事的巨型野猪,在战斗中飞速成长、不断进步,很快就从雨师部最外围打进了腹地。向着它崇高的猪生理想,又迈进了一步。

迟早有一天,它会征服这片土地,对时常隐现于自己心底的那个男人,说一句:看,这就是俺老猪打下的江山。

满意地看了眼自己并没有受一点伤的前蹄,突然感觉到头顶的雨丝仿佛,停住了?

自从来到这儿,它就没见雨停过。

所以…有情况!

战斗素养卓越的猪刚鬣,立马猪心一紧。

撒蹄一跃,虽庞大但却很灵活的猪身,转眼蹿进一旁的茂木丛中。

抬头望去,便见,一片巨大的叶片,正展于头顶上空。

叶片上,好像有人?

虽不能言,但早已能听懂人语的猪刚鬣,尽量压低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竖起猪耳。

“姥姥,南阳君莫不是也推算到了冥水君要去抢…要去他洞府?故而,一路上走走停停,还绕路去了那三处仙岛洞府。”

差点被自家主子带偏,素来沉稳的温婉女妖阿蒲,心底一阵无语。

着一身霞光公子服的树妖女,将长发一半束于头顶、一半垂于肩后,英姿飒飒立于柳叶上。

“呵呵~~”树妖女抬手变出一把折扇,学着凡俗士子的作态,唰地抖开扇了起来,“这般周折,该是上古时的陈规旧矩。

南阳君乃是南方赤火之精,算半个先天生灵,初凝之时,便现于南极洲。

这一路上去过的那三处仙岛、洞府,均是与南阳君渊源颇深的上古生灵。

他这是带着自家娘子,去认门头,也显出对这三位长者的敬意。”

阿蒲于一旁边听边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如此说来,那三位竟比南阳君道行还要高深?”

树妖女又笑了,“道行与年岁有关,但也不是说,所有活的久的就都实力强悍。

在我看来,能渡过上古之凶险存活下来,自身修为占三成,七成乃是仰仗自身气运。

其实,存活至今的上古生灵,并非如你想的那般稀少。只不过都深居洞府,性情沉稳、不喜外出。

那七位的确各有手段,修为也不低。不过,南阳君敬的是辈份,而非道行。”

稳重女妖阿蒲,作思索状。

‘上古生灵,性情沉稳,不喜外出。所以,主人您是异类吧,一定是异类对不对。’

“呀,阿蒲,快看快看,哪儿来这么头可喜的小猪猪。”

顺着自家主子所指的方向,阿蒲润泽好看的红唇,一阵抽搐。

而此时正竖着一对猪耳、半趴在茂木丛中的某猪大王,内心疯狂嘶吼。

傻娘们,你特么才小呢,你全家都可喜…(猪族粗话,略)

………

就在某‘可爱小猪猪’,被姥姥使藤条捆成只[真.大肉粽],一番把玩之时。细细思索了一番的逸仙长老,答长安问,传声道:

“妖族族众不比人族少,且分布极广。

树妖的话,倒是不多。且因其根脚易寻,大多境界高不了。

实力堪与四方妖主比拟的…

据我所知,并无此类大妖。且,若实力可与四方妖主抗衡,势必会占据一方为主。

反正,四方、五方的,还不都是自封的。他们妖族只要实力够强,都可自称身负妖皇血脉。

谁也无法证明自己真的是妖皇后人,但亦无谁能证明其不是。

不过,自上古妖皇殒落之后,他们妖族就混乱了几十万年;直到那四位妖主自封后,妖界乱象方得整肃。

虽说,如此一来妖族有渐成气候之势,但也确确实实令俗世凡人活的安稳许多。”

李长安稍一琢磨,结合自己之前在典藉中所读、听师父口述的内容,串联出一条时间线,并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雏形。

上古艰难时期,人族式微,随便什么鸡精鸭怪都能欺负人族。九真圣君降世,挽人族于倾覆。

万族混战,人族修士谨遵圣君师训,不与别族争斗,默默窝居、好自修行。

人族就在这最混乱之时,不被重视地发育起来。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天地间的强者。

魔族势大,欲行鲸吞天下之事,原本关系并不怎么样的各族,不得不暂时结为同盟。

差点被灭干净的妖族,无奈之下向人族修士求援。

由天亼老祖带领的九真圣君,顺势与妖皇立下血誓盟,发动了那场[表面看是救妖族,实际是保人族]的人魔大战。

此一战,扬修士之名、立人族之威。天地间,再无异族敢小视人族修士。

不过,不敢正面挑衅,不代表不会暗戳戳搞事情。

妖族分崩,不得约束。妖族残余便东一坨、西一堆的聚集起来。

为了生存也好、为了快速拔升修为也罢,妖族残余攻击人族的事情,时有发生。

这种行为虽不至于伤人族大势,但终归不是个事儿。

别说是人族凡人,便是一些小门小派,都曾被攻打、洗劫过。

其实,倒也不是说妖族针对人族。其余各族的流血事件,一点也不比人族少。

在李长安看来,这些乌合之众逮着谁干谁的无差别攻击行为,以及打一枪换一个地儿的游走模式,像极了独自发育的万年打野。

咳,玩笑玩笑。

总之,这种糟糕的状态,维持了几十万年之久。

修士还好说,对于普通人族而言这就是灭顶之灾。

道门仙宗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不顾同族生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由某大门派举旗,搞一次荡妖大会什么的。

但是,妖族的繁衍能力,真不是盖的。正所谓,斩草除不了根,春风吹来一窝生。

直到妖主上位后,这种情况才得到了大幅度缓解。流血事件越来越少,近个万年也就一些未被收编的野妖,为祸人间。

大概率来说,四位妖主私底下应该与某些大道门仙宗,有着某种[不说大家都懂]的约定。

两害相侵取其轻。

人族得天道大势,妖族就算还能蹦达,那也不过是瘸了腿的蚂蚱。更何况,极有可能还是被捏在某些大能手上的蚂蚱。

想到这儿,李长安不禁暗自摇头,笑了笑。

读史使人明智。

虽然,对于他这个最底层的小小修士而言,能想到这些深层面的东西,没有什么实际效用。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增加了他在这个渐渐开始清淅起来的世界里,存活下来的几率。

即便,目前这几率小的可怜,得按小数点后十来位来算。但他相信,随着自身实力境界的提升,几率便会提高。

“在想何事?”

长老温和的声音传入心神,李长安深吸了一气,传声回道:“无它,只是想到了人族自上古而来,这一路走的当真不易。”

外间正佯装观两位剑修斗法的逸仙长老,面上明显怔了一下。

“这话,你曾说过!”

李长安自是明白温柔长老的‘曾’,所指为何。

或许,自己真的是妙木仙元婴凝形之重生体。这一点,现在还无法找到有力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但他很清楚,自己与妙木仙绝非同一个灵魂。

相似的说话,大概率是因为,他与那位师祖,同为穿越者;且应当来自于同一个国度,受过相似的教育吧。

正想着该回长老一句什么,便见那[浮空山宝图]中两道光亮跃出,没入上坐的两位大剑修体内。

这场斗法,最终以平手,圆满收尾。

有这两位大修作引,坐下诸位,皆有些蠢蠢欲动、技痒难耐。

随后,不负李长安厚望,凌天宗一位【列】阶六品女修士,邀主家无极仙山六道宗一位同阶同品的男修,入那乾坤宝图中,切磋交流。

在得到某执事许可后,男修抬手作了个请姿,那女修倒是很爽快,点头一笑,便化作一道流光,入了宝图内。

修士,阶与境之别,便如当间横亘着一道鸿沟、天堑。

跨过去,出阶入境;即便像方才两位剑修这般,仅为虚峰境,亦能做到将元神一分为二、为三,甚至有能者,可分作更多。

而眼前这二位尚处于【列】阶的修士,若以元神化身的形式入图斗法,不仅耗费心力,施展术法、神通也远不及本体来得自如。

此为另话,但见乾坤宝图内。

双方均未祭出彼此法宝,也没用什么法器,纯以术法、神通,斗了一波素法。

由于李长安目前只是个还未入阶的渣渣弟子,接触不到太多精深的术法、神通,这二位一番施为,看得他眼花缭乱。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幸在,有温柔长老不时传声解说。

“男修使的是‘追影掠光手’,女修以凌天宗独门绝学‘凌云妙步’应对;”

“这女修使的一招好木法,专克男修之土遁。如此一来,男修便无法借这乾坤宝图内山石土地之利了;”

“哈哈,有趣。

这男修竟是这般爱习遁法,除土遁,这木遁也是使的行云流水啊。

这是直接入了那女修,的化土为木之中…”

李长安:………

总感觉温柔长老的断句,好像有点东西…诸天大道图

第七十一章 诤鸣剑意

这一场列阶六品修士之间的纯斗法,打的是难分难解、你侬我侬。

好看是好看,流光溢彩,遁法、五行术法、各种小神通,纷呈跌至。不过法宝、法器均无亮相,没了械斗场面,多少有点不够刺激。

最终,以女修略胜一筹停手。

六道宗那位列阶六品男修,很坦然地表现出了大宗门的气度,拱手称败,无有一丝不服。

按下,又有一名凌天宗【阵】阶九品男修,以寻求突破为由,请惊鸿岛一名【列】阶六品剑修,对阵。

“哈,凌天宗这个弟子不错,不仅聪慧,还心思细腻。”

听温柔长老这么说,李长安不禁传声问道:“哦?怎么说?”

“这位剑修的阶品,高的恰到好处;斗法之时,即便把控不当,也不至于会伤其性命。

另,凌天宗这个弟子,根属为金。若于此番对阵时突破升阶,说不好还能得那剑修一丝剑韵,可说是相得宜彰啊。”

李长安细细品了品,不由也点了点头。

这位男修,很会。

不一刻,两位入得乾坤宝图内。

剑修师兄手指轻划,其背后一把玄色宽剑嗡鸣一声,便攻将过去;

只听得‘锵’一声,那位很会的男修周身便现出一层防护,挡住那玄色宽剑。

此时,不远处的崂观海,径自看直了眼。

这会儿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宝图内,也无人计较他将手中茶水斟的溢出了杯盏。

李长安的心神同样也落在那位很会的男修身上,只觉得将其罩护于当中之物,形若青钟,极为眼熟。

“长老,此法,可是金钟罩?”

温柔长老传声解惑,“此乃护身神通,元姆钟。比之金钟罩法门,高深不少。

金钟罩修至巅峰,亦不过是非金峰境修为不可破之护身法门;

但这元姆钟,非但可护已,还可发出‘混元姆声’,其神通便在于此。

若修为相当,此声可伤对手识窍;若对手修为低,此声更可伤其元神……”

温柔长老一番详细说明,李长安心底一阵狂赞。

简而言之,此法优于金钟罩。不仅攻守兼备,还能在被对手施法攻击之时,立即以‘回声’进行反击,对对手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法术反弹。

此术甚妙。不过,缺点在于,颇费灵力。

只见那乾坤宝图内,净面无须、青年模样的剑修,左手于身前挥洒,控着玄色宽剑,来回试探那由无数符文层叠而成的护身神通‘元姆钟’。

几息之后,青年剑修右手立起剑指,便见其身后剑鞘内寒芒陡现,道道白光自其中飞将出来,直直扎入地面。随后,便见那元姆钟护身的‘很会兄’,面色大变,拔地飞起,直冲云霄。

尚未反应其为何有此一举时,众人便看到‘很会兄’方才站着的地面,无声塌陷。无数把锋利无比的细剑,破空追去。

“细雨剑!”

一位来自凌绝山的剑修,轻声说了一句。

随这一声,宝图内,数不清的细剑在‘很会兄’身后噌愣愣合成一尾银光剑龙,肃杀地发出一声金属质感极重的咆哮。

“化龙剑法,啧,道台师兄,你这弟子天资惊人呐!”

方才那位凌绝山剑修,对一名白发长者叹道。

名唤道台的白发长者也不作声,只是一派高手风范地淡然一笑。

当银光剑龙逼近‘很会兄’身后,眼见就要将其连人带神通元姆钟,一并吞进肚中之时,便听得‘轰’的一声。

半空中有气浪晕出,剑龙竟撞在了一堵无形无态之物上,龙尾一扫,两人身下一座小山峰,被削去半爿。

紧接着,一道红色流光砸向剑龙后方的青年剑修。

青年剑修于空中一个扭身,似是早就知道一般,以刚刚好的角度避开红色流光。

对阵双方互视一眼,竟是同时拱手称败。

青年剑修一抬手,剑龙登时漫天散开,远远望去真如那细细雨丝,有种莫名的美感。

随其剑指划轻,漫天剑雨一一归鞘。

而那位来自凌天宗的‘很会兄’,也高抬手臂。初时不明其意,直到半空中似有什么落在其手中之时,观者之中便有识货的说了一句。

“无形无态,能抵剑龙凌厉一击,该当便是七品法宝,风呼幡。”

似为了佐证这位的眼光老到,惊鸿岛一位长者,回了句,“师兄好眼力!”

虽不同门,但这称呼其实也无错。

天下道门仙宗,均出自仙庭九真圣君,修士们公认同根同源的说法。见面打招呼,均以[泛同门]的称谓,互相攀交情,建立深厚的修真友谊。

这二位,便在这一唱一和间,多看了对方一眼。确认过眼神,是会捧、逗的人。

‘果然啊,有法宝出场的战斗,就是精彩!’李长安心底暗赞一句。

看着这两位拥有灵剑、法宝的修士,免不得有些微羡慕。不过,想到将来自己也能炼出此等宝器,心里又充满了干劲,和一丢丢激动。

不过,这场比试结束的也太突兀了些。

李长安这边心底刚吐了句槽,乾坤宝图那边青年剑修已然出离其中,‘很会兄’却未无一丝动静。

只见这位年轻的凌天宗修士,于半空中盘膝而坐,仙云缓缓降下;其身周开始现出自下往上、呈螺旋斜纹状的红色气丝。

气丝转动,流速规律,不急不徐。

一位凌天宗长者,广袖一挥,宝图中被削掉半爿的小山峰底下,仙云笼罩,遮闭一小片乾坤中的乾坤;将突入悟境、欲冲破修行障碍的年轻修士,护于其中。

一位六道宗执事,看向方才出手的那位凌天宗长者,道:“牟长老,有此高徒,幸甚幸甚呐!”

“哪里哪里,小徒不才,只是机缘到了。”

说罢,这位白须长者冲方才那位青年剑修点头致意,“善!贫道代徒,谢过这位剑宗师侄。”

“不敢!”身背宽剑的青年剑修,拱手朗声道:“能助方师弟得冲阶机缘,亦是龙熠之幸事。”

一老一青相视一笑,再无它言。

李长安大约猜到图中修士入了悟境,但却对剑修提前感知有些不明所以,遂传声向温柔长老请教。

“他二人并非生死博杀,斗法之时,为免真的错手伤对方过重,双方使仙识勾连气息,如此便可以策万全。

剑修龙熠,应是于交手之时,感受到了方修士道韵波动,有突破境界之意。”

长老细致解说罢,李长安叹了一句,“如此说来,这位剑修前辈为人倒是不错。”

“你我虽性情相差甚远,但却不妨碍所见略同。”

听到这句话,李长安心神一晃。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方面疏忽了。

因那位师祖种下的善因,自己得了师父与温柔长老的全心交付,可他呢,并没为师父和长老做过什么。

有些惭愧,有些彷徨。还有些微的,落寞。

想到这儿,李长安自嘲地笑了笑。想这些没有意义,道生漫漫,将来,有的是时间回报这二位长者。

不过,他的心底倒是开始对那位师祖的生平,生出了探究之意。

‘不可!’念头一出,李长安立马打断了自己这危险的想法。

实力不够的情况下,越接近真相,也就无限靠近真正的大危险。

为了一个答案,丢了命。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更何况,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师父、师妹、师弟,还有长老,不能让他们被自己牵连进目前只存在于他的推测、还未得到证实的巨大阴谋中。

心念电闪之间,便听温柔长老的传声。

“呵呵~长安啊,莫要多想,我知你意。你是你,妙木是妙木。此事,你我早已说开,咱们各论各的。

方才,我只是突然领悟到,你如今的性情,与妙木,差之千里;不过这眼界么,却无毫厘之谬。”

关于这一点,李长安早就想明白了。同为穿越者,总归会有一些相似处。

不过,目前来说,这小小细节对他还构不成威胁。

除了四位亲人,他从不对外人发表个人看法,日常保持闭嘴、微笑状。

二人传声又聊了几句,便见先前那些跃跃欲试的修士们又有些躁动。

浮空山宝图的持有者,那位脑壳能当镜子使的惊鸿岛大长老,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像划动大型触控屏般,在半空中自右向左,一划拉。

便见宝图中的景致极速掠过,自方才的山脉来到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泽。

众人纷纷赞叹,惊说这宝图如何如何神奇,给足了光头长老面子。

鉴于变秃就变强这一原理,李长安目测这位长老应该是很有料的剑修大佬。

只听这位光头大佬声若洪钟地大笑了两声,“吾这图,虽不大,却也有十万里乾坤;

其内有山、有泽、有大川,另有灵兽、灵禽少许。

吾仙识能知晓宝图乾坤内诸般事宜,还请牟长老安心。且,令高徒那处,吾已布好结界,不会有兽禽惊忧。”

优秀优秀,这波布衣…话说的,满昏!

大佬装完,呸,说完后,炸出了一群捧哏。纷纷拱手称赞,口言甚牛。

而那位正在突破自身境界的凌天宗年轻修士之师、牟长老,亦是给足面子地拱手称了个“善”,又谢了一番。

过场走完,按下,便有一名凌绝山剑修,有礼有节地请出一位生得颇为貌美的六道宗女修士。

众修士中,似有数个暗自叹气声,隐隐可闻。

正所谓,先下手脱单,后下手吃粮。

且看图内二位,你来我往,出招接招,打的是妙法连连、颇为好看。

一场下来,双方共使用了四样宝器;

六道宗女修士典型白富美,随随便便斗个法就使用了两件五品法宝、一件六品灵器;

而那勇于表现、追求幸福的凌绝山剑修,虽然实力在女修之上,但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

【法宝实乃居家旅行、修炼斗法,不可或缺之物!】

某位藏身于白玉笛内、暗中观察的小修士,将这些一一书于手中的竹纸上。

一位男修败下阵来,千千万万男修站起来。

有样学样,又有十几位男修请女修切磋交流;

也有受到启发的勇猛女修士,主动请战。

总而言之,好好的斗法交流大会,在往某奇怪的方向,疾驰。

四门诸位仙长,也就看个热闹。小辈们过过招、交交手,在他们眼中就跟小孩子过家家,没多少差别。

刚开始还劲头十足地点评几句,没两日,仙长们便没了多少兴致。

各自饮茶的饮茶、唠闲天的唠闲天,甚至有两位剑宗仙长就地眯眼、打起了鼾。

也是没谁了。

不过,小辈们饱满的交流热情、高涨的斗法意愿,却是一丝未减。

期间,李长安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粒丹药,精神抖擞地细细揣摩。

有不懂的就问,温柔长老本就闲极无聊,有长安时不时的问话,倒也是好打发时光。

如此这般,斗法阶段渐入尾声。

这日,一位惊鸿岛男剑修,依‘惯例’请出一位凌绝山女剑修。

李长安刚将心神投注过去,灵觉之中,一阵剑意诤鸣声,陡然响起。

是她?!

李长安并不认识这位坐在后座、默不作声、不显山也不露水的红衣女。

但,就像先前那般,当他将心神投注于此女身上之时,灵觉闻剑鸣。

不过,之前的剑鸣声,可没现在这么强。

在这诤鸣剑意中,李长安仿佛‘看’到了一柄无法以肉眼观见、却真实存在的,剑!诸天大道图

第七十二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偌大梧宫内,玉莲悬浮法器,里三外九、有序排列,飘于半空之中。

浮空山宝图画卷如一环形巨幕,呈半圆状展于众人前方,其内乾坤自成,风吹湖泽泛涟漪,有鸟清鸣。

那位年轻的惊鸿岛男剑修,说完“有请”后,便先行飞到宝图前,诚意十足地望向玉莲座最后一排。

红衣女面无表情缓缓起身,自这最不起眼的位置上行出,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了首座上一眼。

这个细节,旁人不觉,却是落入了李长安眼里。

首座?

李长安心神一转,朝首座上看过去。恰好捕捉到,一位半束发髻、鬓角两缕银发理得一丝不苟、相貌可打九点五分的中年修士,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

这,像是个许可的动作。

随后,红衣女轻盈一跃,飞至乾坤宝图前。

这个瞬间,在座各门仙长,及煮茶递水的听用弟子,无一不将目光投于红衣女身上。

只见她,一袭红裙、挽流云髻、簪剑形玉钗,五官小巧精致、身材纤秾合度。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均是无垢之体。而仙子们大多美姿容,平均颜值有多高,自不在话下。

红衣女的长相,并无甚独特之处。属于初看不觉惊艳,再看亦无多少记忆点的普通美人。

若不是其一身红衣颇为惹眼,该是那种扔到仙子堆里,也不会让男修们多看几眼的寡淡类型。

不过,其一身红衣作劲装打扮,与一室各色仙裙飘飘的女修很是不同。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站起来,便显出了那双笔直的大长腿。

‘这比例,啧啧,若是穿热裤得迷死多少…’

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李长安犹自暗忖了几句,便听那男修向红衣女拱手作道揖,自我介绍了一番。

师从惊鸿岛某大剑修,入门修行至今三百余载,目前修为【行】阶七品;如无意外,不出一甲子可修至九品圆满,便能出阶入境,吧啦吧啦……

某为在场弟子提供约会,呸,提供斗法场地的宝图拥有者、不配拥有姓名的工具人光头佬,在一旁无语地看了那男弟子一眼。

咂咂嘴,好想一脚将这货踢进图去,大吼一声:让你来搞道侣的不成?好好斗你的法。

“凌绝山,红玄。【前】阶八品。”

那只差将自己生辰八字报出来的惊鸿岛男修,及在场不少围观者,均等着更具体的介绍。红衣女却是抬手作了个‘请’姿,再无下文。

行、吧!

红光在前,白光随后,二人入到图中湖泽上空。

男剑修抬手一握,掌中便凝出一柄乌黑与银光共铸的大剑。

又有仙长于旁解说,“此剑名为巨阙,乃是东神洲炼器大师湛余所造七宝灵剑之一。”

再看红玄,也不见她有何施为,左手中便多了柄细巧小剑。

实际上,说是剑,不若称之为匕首。尤其与对方那大剑一比,存在感约等于无。

方才那位见多识广的剑宗仙长,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识得这等连法器都算不上的小玩意。

话不多说,财力雄厚的男剑修这便举剑横劈。

半空中,一道霸气狂放的剑气,以截江之势,直冲红玄而去。

那红色身影向身下湖泽跌落,堪堪避过这一击,反手将短剑抛出……

温柔长老袖袍内、白玉笛神通禁制中,李长安不自禁在心底默默哼起了一首著名江湖金曲:

[我剑,何去何从,爱与恨,情难独钟;

我刀,划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

诚然,这一战,属实有看头;

双方打的精彩纷呈,难分难解,就像在跳探戈似的,有退有进,张驰有度。

但是,讲真的,属实没悬念。

自家功法还都没练明白,李长安自然看不懂别门剑法。但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那个名叫红玄的红衣女,胜的不费吹灰之力。

即便,过程中,红玄数次被对方‘逼’退到湖泽边缘,还险些落入湖中;

即便,红玄大多时候都是在闪转腾挪,偶尔的还手,也给人以一种‘稍弱’之感;

但李长安心下只觉得,这支‘探戈’舞曲中,红玄才是主导节奏、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并且,这种令人觉得她全程趋于下风、最终以险胜完美收尾的效果,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做到。

更高明的是,这险胜都透着几分智谋。

众人都觉得是那位男剑修怜香惜玉、不忍下狠手,被红玄觑了个机会、以短剑抵住要害,才败的。

不落惊鸿岛门人面皮,己方凌绝山也收获了一场斗法胜利;两边作好,谁都不觉得不舒服。

“承让!”

名唤红玄的剑修仙子,收回自己那柄无名短刃,冲对手有礼有节作了个道揖,转身飞出乾坤图。

这一霎,众人心底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一缕沁凉的气息。

凉意转瞬即逝,快到来不及以仙识捕捉其出处。

首座上一脸祥和的惊鸿岛副岛主及另一位长者,对视一眼后,两人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又或者达成了某种共识,均默然点了一记头。

最不起眼的后座处,一个身着灰衫劲服、面洁无须的中年男人,蓦然抬起微垂的头颅,双眼之中精光绽现。

此人,正是观光仙研团初抵之日,除一身红衣、实力莫测的红玄之外,李长安注意到的另一人。

接到传声,灰衫男子正欲起身,却不想,被人抢先了一步。

“仙子,请留步!”

一个精壮的身形自前排座上行出,声音朗朗,道:“惊鸿岛、龙熠,恳请仙子赐教!”

嗯??!!齐唰唰,几十个脑袋顶着无数问号,看向这位李长安眼中不错的青年剑修。

飞到一半的红玄,停住身形;这回她没再往首座方向眼神试探,只转身冲那龙熠看了一眼,径直又飞回浮空山宝图内。

这二话不说就是干的利落劲儿,也是没谁了。

李长安下意识将心神投向那位蓄着两缕骚气银鬓发的凌绝山大长老,只见这位帅大叔,正与自家黑长直勾陈长老,在那交盏笑谈。

想来,便是这位大剑修传声红玄,下了某个许可的指令。

正揣摩着这些前辈仙长们的心思,便听到来自温柔长老的传声。

“凌绝山这位女弟子,藏了自身境界,其修为远不及面上看的这般浅。”

闻言,李长安嘴角抽了抽。

就红玄那般手段,还浅?

呵呵,也就长老您这样的人间天花板【大黄庭境】,才能说出这种话。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隐藏自身修为这种事情,对于修士而言,不说稀松平常,却也算不得什么隐秘之事。

“长老,您可是能看出那红玄的真实修为?”

“哈哈~~那是自然。”逸仙长老传声回道:“表面看,此女如她自己所说,‘前阶’八品;

若使仙识探查,便可发现其内息运转近‘行阶’九品圆满;

但,这亦非其真实修为。其剑韵已臻凝实,依我看,应有天峰境七、八品的境界。

且,其身上还有先天法宝之灵韵,恐怕来头不小。”

李长安心底一惊。

这是只红竹笋么?一层一层又一层的。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自己的危机意识并不是被迫害妄想症之类的神经质;在这个世界行走,当真得多留心眼。几十打底、几百上千不嫌多。还得多备后手、后手、后后手。

天峰境的‘红竹笋’这种境界的高手,都如此谨慎小心,看来,自己还是先在仙门宅个几千年再说吧。

“长老,您所说‘剑韵已臻凝实’是何意?有什么特点?比如说,心神关注其人之时,会不会听到什么剑鸣之类的声音?”

“这个么…”

温柔长老停顿了片刻,传声回道:“我也是第一次与剑修打照面,对这一道修炼境界所呈之表象、里象,所知甚少。

因此,方才,我以仙识查探,试了一试。倒是未于身旁这几位仙客处,闻得何种剑鸣之音。”

李长安嘴角疯狂抽动。

立马调转心神,往右看了两眼,但见那惊鸿岛副岛主、凌绝山大长老,均未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艺高人胆大,实乃是艺高人胆大。

为了印证自己一问,长老居然就使仙识探查?!

对方二位境界自是不用说,虽不及温柔长老,那也不是可以随意让人探查其跟脚的存在。

就不怕被对方发现,引起一场不必要的误会么?

若是换个性情炸裂的暴躁老哥,不得跳脚指着温柔长老骂一句,“呔,你这厮,可是馋吾的身子?”

咳,想多了,想多了。

不管对方两位大剑修有没有发觉被人探查了底子,总之,面上看去无有一丝异样。

唯独与先前不同的,便是这二位对那浮空山宝图内的关注,多了几分。

此时,红玄与龙熠已入了那宝图乾坤,一左一右飘浮于那方大泽半空之中。

二人对视相望,却是再无动作,静峙了将近上百息。

若不是知道这二位是在准备酝酿一场斗法,观此情形,当会以为是男女首次线下见面,场面陷入了‘找不到话题’的尴尬小剧场。

终于,就在李长安以为这二人是在进行一场神交,咳,精神交流之时,图内传出‘拎’的一声。

银光陡现,绽作一片。

便见那方大泽上方、苍空之下,犹自下起了一场,剑雨。

“哈~有意思。”温柔长老传声道:“这个龙熠这回是拿出真本事了!”

稍一反应,李长安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修士隐藏自身境界者,还真是大有人在啊。

“长老,那这龙熠真实修为如何?”

“其真实修为,行阶九品圆满。观其展现出的剑韵,离出阶入境应只差了半步。”

如此,这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斗法。

虽说这龙熠算得上半步虚峰境,但与真实实力天峰境的红玄,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只于心底念叨一声。他李长安又没飘,只是托了温柔长老的福,有幸来见识一下修士界的‘高峰论坛’。

顺便,蹭一波灵能值。

超出所望的是,这一波灵能值,大到了令他用双手都…数不过来。

内视一眼,暗自狂喜。

收拢心神,且看宝图内,两位同样都隐藏了自身真实修为的男女,比剑!

龙熠无论是剑法造诣还是斗法临场应变能力,都远胜先前那位男剑修。这二者之间,也同样没有任何可比性。

原本只握着一柄短刃的红玄,在被漫天剑雨包裹之时,将短刃向龙熠激射去;

同时,抬右手,亮出一柄长剑。

此剑,观之普通,宽窄合度,不黯淡亦不耀眼,通体呈暗红色,似乎还有些钝。

长剑一出,便飞至红玄身体上方旋转起来;

速度奇快,梧宫内旁观斗法诸位仙长、弟子们,均清楚看到了残影。

轻松化解剑雨之后,红玄执长剑向龙熠逼去。

速度同样极快,大泽之上的碧空,留下了一抹由淡转浓、如天边霞光般的红影。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间,倩影如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或许,这就是,诗与江湖吧!

于是。

李.中华小曲库.长安,再次歌意大发,在心底哼起了另一首江湖金曲: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但爱心,找不到比你好

一山还比一山高

………

(安的温馨小提示:非常时期,各位读者老爷如果歌兴大发,可以先在家里用APP吼几嗓子。

嗯,如果看得还过得了眼,求个推荐票,您看成不。)诸天大道图

第七十三章 化缘还带组团的?

表面看‘前阶八品’、真实天峰境七品修为的红竹笋,与表面看‘列阶六品’、真实行阶九品圆满、半步虚峰境水准的龙开朗,足足打了将近半天。

虽然,对于天峰境选手来说,甭管是前面那位勇于表现自我的‘行阶七品’,还是半步虚峰境的龙开朗,都是随手就可以将之摁在地上磨擦的。

但,连李长安都能看得出来,红竹笋这回比前次应付那位男剑修,态度要认真多了。

最终,打得难分难解的二人,以战平为此次四宗修士的[斗法交流大会],划上了一个完美的,感叹号!

出得浮空山宝图,红玄收剑拱手,面色不变,但眼神中却较之前多了一丝疑惑。

道了句,“承让!”

龙熠还了一个拱手礼,露齿笑道:“红玄师妹,多谢留手!”

此话说的开诚布公,足显出其为人坦荡。

但看这二人。

红玄手肘处有轻微剑伤,右手背也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而龙熠是实实在在吃了两剑,左肩被刺穿、后背伤口约有一尺,另有小伤三、四处。

基于对这二人真实实力的了解,李长安心知红玄所受的伤,是‘意思意思’象征性做做样子。

另外,若不是红玄及时收力,龙熠恐怕得喝上一壶。

温柔长老解说,剑修所修炼的本就是主战类功法;剑韵凌厉至极,不仅能伤到对手肉身,更会波及元神。

元神相当于修士的‘本命’,一旦受伤,少说得将养一甲子,还得嗑不少凝元丹药。不然,元神小人发育不良,那可是会阻碍将来入境的。

因此,龙熠此时这谢礼,道的便是红玄先前于斗法过程中,及时收力才没令他负上重伤、折损修为。

红玄瞧了龙熠一眼,眸中划过一道更深的疑惑,眉头微蹙、默不作声,转身足尖轻点,便朝自己原先的位置飘去。

利落劲儿一如应战时那般。

倩影飞离,那龙熠左肩窝还在往外冒血,却是不知痛似的在那发笑。

莫不是,打了一架,还打出好感来了?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位剑修的性格属实不错;另外,嘴够大、牙也够白。

笑起来,不显憨傻,倒是给人以一种阳光、开朗的观感。

这也是李长安为何会在心底将他称为‘龙开朗’的原因。

目送红玄回到座上,龙开朗又笑呵呵走到自己师父、一白发老者面前,作了个道揖。

“师父!”

黑长直勾陈长老旁边,那面相颇为慈祥的白发老者,面露微笑点了点头,道:“如此,可是明白了?”

龙开朗点点头,微躬上身,退回自己座上。

这…打的什么哑谜?

总觉得,这师徒俩似是话里有话啊。

在诸位仙长就这圆满收尾一战,展开了学术层面、战略意识等专业讨论之时,李长安觑了个空,传声与温柔长老八卦起这个细节。

假以思索,温柔长老道出心中所思。

“这位大剑修许是看破了红玄的修为,提点了自家弟子几句。

应是想要效仿那位斗法得机缘的凌天宗弟子,借红玄为其寻求突破之可能性。”

李长安想了想,觉得长老所言极是。

此时还在那宝图内、悟境中,感受道韵、突破自身障碍的凌天宗‘很会兄’,不就是与龙熠斗法,才突来感悟的么。

想到这,李长安心底又是一动。

“长老,弟子有一事请教。”

“说来便是。”

“修士突破自身障碍,破阶冲境,是必须寻求妙法机缘,方能获得的是么?

还是说,另有别的法子。

譬如,以丹药引导,或由仙师、仙长渡修为亦可?”

温柔长老细细思索了片刻,传声答道:“这个么,也不可一概而论。

立地便有造化的,那是万中无一。

据我所知,寻求妙法机缘冲阶破境,乃修士修行必经之途。

不过,也确实有一些心思偏颇之人,以炼化妖丹、兽元等,拔升自身修为;

更有旁门左道,夺他人元神、融了以填充自身之不足;

此类邪修,渡不得天劫,无法以普通修士境界划分;但若以实力来论,至巅者,亦可达到我这般修为境界。”

“可达…竟有这种邪术?!”

李长安差点直接惊呼出声,便听长老字正腔圆、中正平和地温言道:

“天地妙法,大道融融。有善自有恶、有正必有邪。”

道理我都懂。

可一想到,居然有这种能摸着天花板的捷径可走,李长安心底不免一阵恶寒。

他突然想起被妖道九宫派手下屠了满门的公孙拓一家,又想到自己对妙木仙殒落真相的猜测。

将这些个看似无关的点串成线,再由线辅展成面,李长安基本可以断定,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若真有走了捷径、实力堪比大黄庭境的邪修,出手暗算了妙木仙,取其元神填补自身。那么,其实力很大概率已经超过了温柔长老。

李长安还来不及想象此等未知的隐藏大佬究竟有多可怕,又听到温柔长老的传声。

“说到此事,我倒是想起一则秘闻。

几元会之前,我仙父仙母应南极洲一小仙门之请,前往其山门,抹杀一个入了魔道的大修士。

灭其元神之时,竟发现其元神之中,竟有一缕秘不可察,与上古魔族大能——檀魔,有些许相似的魔识。

随后万年间,又有数位大修士相继堕入魔道。所幸发现及时,在未酿成大祸之前,由大能暗中出手将之抹杀。

且,这些大修士之元神,皆有同样的情形。据查,这些修士所炼功法,应是同根同源。

一位善衍算之术的上古长者,耗费万年修为推衍,最终道出惊天之隐秘。

那位引发灭世之战的檀魔,并非先天魔族!

有大修便猜测,后天入魔道的那些大修士,恐怕便是得了檀魔的魔功邪法传承。”

李长安:!!!

温柔长老难得语气肃然,李长安听得心神一颤。

这即熟悉又恐怖的配方…浓浓的修仙界[某拥有多个马甲、需去除身体某重要器官的武功秘笈]即视感。

当然,练了此功最多只就是学东方小姐玩玩针,无论是杀伤力还是恐怖程度,都无法与动辄移山填海、有毁天灭地之力的大魔相比。

只是不知,修此邪魔术法者是否有能被探知的气息。譬如,魔气、业障黑气等之类的特征。

李长安传声提出了这一问题,顺带多问了一句,“修炼此种魔功邪法之人,如今还有么?”

温柔长老又思索了会儿,答道:“这一则秘闻止于上古末期,之后便再无与此相关之人或事。

大能们暗中出手抹杀自甘堕入魔道之人,并将其元神、魂魄灭除一净,就更别说会留下何种功法秘要了。

如今自是不可能有的。

至于你说是否有特征,那便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也未曾亲眼见过,仅是听说罢了。”

李长安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如果,真如长老听闻的那般,檀魔的魔功邪法已被毁去一尽。那么,那些走捷径的邪修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呢?

逻辑不自洽,很明显的漏洞啊!

或许,魔功邪法被毁去大半,残存了一星半点,被当年参与了‘暗杀、扬灰’的经手之人暗中藏了下来;

这个可能性成立的概率,较大。

又或许,被心魔入侵堕落之后,自然而然便能感受到邪魔修行法门?

这就有点玄乎了,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李长安收拢全部心神,细思这则秘闻背后的有可能潜藏的因果关联,不知不觉又过去半日。

当温柔长老再次传声之时,他才发现,众仙长、弟子已悉数来到了梧宫外。

山抹微云、碧空朝霞。

朵朵款式、色彩大同小异的仙云,载着‘仙研团、接待团’百余修士,自岿然峰飘起,排列有序地乘风缓飞。

便听得,有无极仙山执事介绍曰:“居中的乃是吾仙门六大主峰;

那边垂瀑落千丈的,是觉然峰,乃是初入门弟子修习早课之地。

这边是豢养灵兽、灵药的神农峰;那是……”

这位负责导游工作的执事,介绍得极妙。六主峰一句带过,那些看着仙气飘飘、实则仅是[办公、超级市场、生活配套]等用处的行政峰,说的那叫一个详细。

彰显出纳百川的大宗门之豪气;并非穷凶奢逸的‘暴发豪’,而是有着真正远古道承的‘贵族豪’;

有条不紊、分工明细的行政峰,引起了两大剑宗与凌天宗诸位仙长的高度兴趣,纷纷向无极仙门的执事们讨教‘分门别类管理法’、‘执事轮班制度’等相关细则。

仙云徐徐飞,凌天宗那位野望不小的副宗主与惊鸿岛副岛主,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着痕迹地将载着他们四宗门六位‘重要人员’的仙云提了提速。

勾陈长老与逸仙长老,自是感觉到了微妙不可察的风速变化,便也互视一眼。

不一刻,这朵【主仙云】便将大部队甩在了后头。

保持着不远不近、洽好的距离,凌天宗副宗主轻咳了一声,那位惊鸿岛副岛主便笑道:“诶呀,六道宗不愧是咱们道门仙宗远古第一传承。

如此气魄,如此景象,愚,仰观叹服,仰观叹服啊!”

“哪里哪里。”黑长直勾陈长老忙笑着客套起来,“骆副岛主实在是过讲了。吾等六道宗门人弟子,不过是承了先人师祖之荫尔。”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商业互吹了一波。

逸仙长老全程放空,也不知将心神投向了何处;李长安倒是注意到,那位老一辈颜值担当、银鬓发帅大叔凌绝山大长老,似是并不想加入这场‘拉拢业务’,表情有些游离。

倒是凌绝山的另一位随行长老,加入了[大佬间的谈话],挺有事业心的样子。

听了会儿,李长安恍然大悟。

看来,作为此次凌绝山代表团的帅大叔,只不过是个被架空的表面领队,地位高但话语权低。实际上的‘业务代表’,便是此时正在向勾陈长老倒苦水的中年剑修。

此人与那惊鸿岛副岛主,一唱一和,言说此前北方援龙一战,虽说杀退了尸、鬼二族,但两大剑宗也是折损颇重。又说北方生存如何不易,四方夹击如何为难,云云。

唾沫星子喷了勾陈长老一脑袋。

可说了半天,也没讲到重点。勾陈长老心底不禁有些发懵,这两人说这些,究竟是何意图?

想让他们六道宗援手两大剑宗么?这也太不现实了。

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我六道宗有心与你结交,那也得先量量咱们之间的距离不是。

你方开战,我便是施援,起码也得飞上十天半个月的。即便我门有乾坤至宝,那也不可能……

正纳闷着,终于,那位始终面带笑意,在旁时不时咳上一两声,让人怀疑得了肺痨的野望大叔、凌天宗副宗主总算开口了。

“二位!贫道这边有礼了!”

说着,这位长相清瘦、面无三两肉的副宗主,就势揖了一礼。

又道:“吾等道门仙宗大多居于南极洲、东神洲,却是不知北极洲那边的情形已这般艰难。剑宗亦是远古正宗传承,他日若有何需,但管说来,贫道定竭尽全力相助。”

“诶呀,夏宗主大义。”

“多谢!夏宗主有心了!”

俩逗、捧齐声道。

夏姓副宗主又客套了两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咦了一声,话锋一转。

“贫道倒是听过一桩传闻,或许,对两大剑宗有用。只不过…”

夏副宗主面露难色,俩逗、捧全力演出,一番诚心诚意地恳请之后,这位副宗主才为难地说道:“非是贫道不肯直言,只是这传闻与六道宗高人有关。贫道,贫道…”

“哦?哈哈~~”勾陈长老淡然笑道:“夏副宗主但说无妨,若有何事,吾仙门能做的,自不会推辞。

“那,那贫道便说了。是这么般,大约半年头,听闻贵宗门那位绝巅天才妙木仙……”

此人言罢,藏身于白玉笛内的李长安,与人矮头大、微仰着脑袋的勾陈长老,齐齐无语。

这都什么事儿?

这年头,化缘居然还带组团的?!诸天大道图

第七十四章 道友,请吃桃

这个瞬间。

徐徐迎来的风,都好似凝结了。

说不出话,当真是说不出话。

这叫什么事儿?

那位野心只差写在面上的凌天宗副宗主,一副道貌岸然、谦谦君子、好心帮忙的伪善模样,看得黑长直勾陈长老直想祭出法宝【如意印】,拍死丫的。

彼其娘之,人否?

我拿你当友好兄弟单位,好吃好喝好招待、陪聊陪饮陪观光,你倒好,拿我当冤大头!

算计,都是算计。

卖的一波惨、打的一堆感情牌,尽皆铺垫。

什么‘今后常来常往’、什么‘得长老为知己,吾道不孤’…假的,都是假的。

勾陈长老在心底将对方三人喷了个遍,面上却是不好显露什么。

虽然,那不要面皮的夏副宗主,将[妙木仙在卑弥山脉发现灵脉宝山]一事说了出来,但其用语却并无半分逾矩。

说到底,还得怪自己心思不够阴沉,没防这一手。

而作为真.旁观者,李长安则是认为,此事还真怪不得勾陈长老掉以轻心。

毕竟,对方三人这场配合打的那是相当妙。

措词、用语、语气、起承转合,那熟练度、流畅的接戏,要说事先没有排练过,打死温柔长老,他李长安都不会信。

先是刷同情值;

说那两大剑宗所在的北极洲之地,虽极适合以凌厉著称的剑道修士修行,但周遭虎狼盘琚、生存环境极为恶劣。

之后,由‘老好人’夏副宗主,将话题引到了妙木仙几百年前发现的灵脉宝山上;

剑宗副宗主、长老又上演了一出[为难、期盼、寄以深望]的戏码;

兜兜转转、迂迂回回、旁敲侧击,一番套路之后,夏副宗主以[我就提个建议,说的不对各位勿怪]的姿态,将终极目的摆到了台面上。

没别的,就是想去分一杯羹。

说的再直接一些,就是想白嫖。

三个男人唱了一出‘逼宫’戏,以【道义】之名做了把软刀子,捅的勾陈长老有些发懵。

有一说一,夏副宗主这波节奏带的确实可以。

首先,下定义;

妙木仙发现的大型灵脉宝山,位于卑弥山,那儿可是出了名的三不管蛮荒地带;

什么叫三不管?天不管、地不管、人不管也。

意思就是,无主之地。

既然如此,闻者有份。当然,夏.不要面皮.副宗主,也没将话说这般难听。只是点明,那处现在还未被盖章加印,表明是六道宗仙门所有。

换而言之,此时有人去那边挖矿,你六道宗也不好仗着自己是大宗门,将人驱逐。

接着,道德绑架;

北方两大剑宗与南极洲、东神洲各道门仙宗,说起来那都是仙庭圣君真传的同道,大家应当守望相助;

话外之意,你六道宗发现了好东西还想私藏,就有点不拿剑宗当仙门了。

剑宗不容易!你看,我凌天宗自己能过日子就不麻烦老大哥您了。

但剑宗都这么惨了,不帮还当人否?

最后,以退为进。

提出的‘请求’,也说不上过分。

没要六道宗雪中送碳、倾囊相助,只需指条明路,让两大剑宗也去新发现的灵脉宝山那边开恳拓荒;

也不用多,就搞块自营地,安顿门下[弱小、无助]的弟子。

论心而言,此事若无夏副宗主掺和,勾陈长老还更愿做个顺水人情,与自家黄问师兄商量商量,是否拨一小片灵脉宝山给两大剑宗作分部之用。

可这夏副宗主摆明就是想自己得些好处,不要面皮的扯上两大剑宗,满口道德礼义,令勾陈长老有种被摁在结界壁上的不适感。

通俗来说,老道感觉有被冒犯到。

而此前一直心神旁落的逸仙长老,一听到‘妙木仙’三字,立马就提起了十二分警觉。

期间曾不止一次扭头看向自家师兄勾陈长老,得到的是几个他没琢磨透的眼神。

耐着性子旁听了好一会儿,当对方提出要去[与妙木仙一同开劈新天地]的不请之请时,温柔长老当下就要炸。

正欲开口,便听到李长安的传声。

“长老莫急,先听听勾陈长老如何应对。”

虽气硬忍,温柔长老掖了掖袍袖,目光来回扫看那几位。

凌天宗那位无心发展业务的帅大叔,不知何时已是挪步到了仙云边边儿上。赏赏仙山美景、捋捋鬓角银丝,一副置身事外、与我无瓜的清闲样。

凌天宗大长老退出群聊。被架空、无实权,实锤无疑。

微妙的沉默,保持了约有十几息的功夫。

勾陈长老抖了抖广袖,看向围着自己的三位三宗高层,秉持着[笑得越久越代表自己问心无愧]这一传自上古的老派作风,硬扯着略显僵硬的笑容,足足笑了有十几息。

“哈哈哈~~~这个…这个卑弥山那边的情形,贫道…贫道也是听说过一二。具体如何,却是不大清楚。”

得,勾陈长老貌似扛不住。

也是,关于[妙木仙在卑弥山发现灵脉宝山,正在那处排清障碍开疆拓土]一事,纯属虚构。

这只是为了掩饰妙木仙消失数百年,且行踪不明的权宜之策。

什么灵脉宝山,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勾陈长老看样子是圆不回来了。

若此事与李长安完全无关,他自是不必焦急,门内诸事还轮不到他这个小透明忧心。但事涉妙木仙,就与他李长安有着直接关联。处理不当,后果导向鬼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情况。

当下,李长安急智横生,传声予温柔长老。

勾陈长老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对方又以‘道义’作绑,一时之间确也想不出多妥当的回应。

正想用推脱、装糊涂这种最次的法子,糊弄过去之时,便见小师弟突然走到了自己身边。

逸仙长老衣袂飘飘,面上是那招牌式的温柔浅笑,拱手向三位作了个道揖。

依长安所说,拿捏着轻重适度的音量,一字一句复述道:“夏副宗主,此事,贫道倒是比我家师兄更为清楚。”

“哦?!”

化缘三人组,齐齐看向突然发声的这位拥有绝世姿容的年轻长老,眼底尽是希翼。

然而,年轻长老的下一句话,却是令这三人万万没想到的。

逸仙面上笑意散去,话锋急转,“此事也不知是何人造的谣,属实荒唐。

黄问大师兄曾令贫道于门内撤查此事,只是这等一口传百口的谣言,难以追根溯源。查无结果,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勾陈师兄统管仙山诸事,已是操劳万分。师弟无能,未能查明这桩荒唐事,便也未对您提起。”

勾陈长老一张老脸木然,一双老眼眨了又眨,还没来得及消化自家小师弟所说,更来不及作出何种反应,便见小师弟突然扭头冲夏副宗主“诶”了一声,

“话说,夏副宗主是从何处听得此谣传?”

逸仙长老一脸认真的模样,还真不是表演。他当真也想知道,这看着很讨人嫌的家伙,是打哪听来的这桩事。

两位剑宗高层,下意识互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快速瞟了那夏副宗主一眼。

夏副宗主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哦?长老此言,是说贫道听闻的,竟是谣传?!”

“正是这般!

如夏副宗主所说,大家都是道门仙宗正传,贫道还能欺了师兄你不成?!

卑弥山是个什么样的地界,晚辈弟子不明,你这一宗之主,岂会不知?

若真如你所说,吾六道宗于卑弥山寻到灵脉,怎可能不派门人弟子前往开辟?

再者说,那卑弥山位于西极洲与北极洲交界处,若真有灵脉宝山,剑宗大能岂会错失?”

在理!

北极洲距离西极洲更近,相反,无极仙山位于南极洲腹地,离那卑弥山百万里之遥。即便那处真有灵脉宝山,也该由更近的北方两大剑宗先发现才对头。

此时此刻,李长安越发笃定自己多思多虑,不是毫无用处的。

得知黄问师尊为了掩饰妙木仙行踪一事,扯了个弥天大谎后,李长安就对卑弥山做了一番调查。虽说只能了解些地理位置、凶兽特产之类的皮毛,那也总比一无所知强。

感谢当初努力作笔记的自己,眼下真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仅仅用地理位置来偷换概念,还不够让对方三人闭嘴。

观察那两位剑宗高层,见二人面上均有阴晴不定之色,李长安又再传声。

逸仙照着长安提示的那样,微抬下巴,语气加重了两分,道:“那西极洲,乃上古凶兽横行盘琚之地。

普通金峰境大修想闯那处逮只凶兽当坐骑,都得掂量掂量手里的法宝,够不够分量。

更何况,还有西方妖主所掌之大荒山,妖气弥漫、所布之结界毒瘴可杀仙,岂是能随意踏足之地。

试问,吾六道宗有何理由,非得要万里迢迢赶去西洲?

冒重重风险,只为开疆辟土、夺一处灵脉宝山?

呵~~是这无极仙山不好看,还是吾六道宗十余座灵山不够挖?”

一气,呵成。

勾陈长老老脸懵得好似画满了问号与感叹号。

两位剑宗高层陷入了思考的沉默中,而那夏副宗主则是一脸‘想说点什么反击,却又完全找不到词’的表情。

好自琢磨了一番,夏副宗主似是找到了有力反辩点,哼笑一声,道:“长老说的极对,那卑弥山处于西极洲险阻之地,横亘于妖族大荒山与兽尸谷之间。

正因如此,也唯有贵宗那位绝巅天才妙木仙,方能出入自如。换作旁人,无那般高深修为护身,自然是寻不见灵脉宝山之所在。”

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呵呵~~”逸仙长老轻轻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转而向两位剑宗高层问询。

“敢问骆副岛主、青锋长老,二位可曾听闻西极洲妖族近几百年来,有何大战否?”

二人各自摇头,“并无。”

那位青锋长老还补了一句,“西极洲妖族近千年来都无有动静。”

“这便是了。”逸仙长老点了点头,“若贫道那位天才师兄,真当去了西极洲,妖族那些个大妖怎可能坐得住?”

“也对,也对。”剑宗二人纷纷点头。

“吾凌绝山弟子每每路过大荒山,总会遇上斜刺里跳出来的小妖。”

来自爱补充说明的青锋长老的助攻。

夏副宗主无语地扫了眼自己的两个猪队友,先前‘逼宫’勾陈长老时的气势,此时已是荡然无存。

他又看了眼那位此前不爱说话只会笑的‘男花瓶’,心底一阵疯狂吐槽。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个突破点。

“哈,逸仙长老,如此,那贫道倒是有一问。”

“师兄且问来。”

“长老所言句句在理。那么,敢问,贵宗那位天才不在卑弥山,又在何处?”

敢问。呵,还真的是‘敢’问啊。

李长安很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传声出口却是变作了,“此乃本门秘事。

不过,既然师兄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师弟我便坦诚坦荡的告诉你。

我那天才师兄,回老家妙木山闭关修行去了。”

“妙、木、山?!”夏副宗主惊愕着复述了这个闻所闻的山名,脖子往前伸了伸,目露精光道:“贫道游走四海五洲,却是从未听闻过。不知,此山在何处?”

“仙庭之下、五洲之上、碧落之间。

师兄相约,可惜贫道修为不够,那处只有大黄庭境界者,方能去得。”

“仙庭之下、五洲之上、碧落之间。妙木山…”

两剑宗高层与夏副宗主,均默默将这话记了下来。

不等夏副宗主再度发问,逸仙长老突然抬手亮出一只木托盘。

“聊的这许多,该当口干了吧。来来来,道友,请吃桃。”

云上众仙,瞧着那托盘上盛着的三只桃子,纷纷有些茫然…诸天大道图

第七十五章 仙子,好大的球

云上各位都是老牌仙人了,四海五洲有哪些去得去不得的地儿,基本都有数。

但逸仙长老所说的【妙木山】,却是闻所未闻。

夏.不要面皮.副宗主,自问也是阅遍典藉的饱学之士,却也从未在哪只玉简上见到过此一山名。

若是旁的什么人随口说来,他必当对方是信口雌黄,绝难相信世间还有这么个地儿。

但,往细里一想。

妙木仙乃近万年来众道门仙宗明认、默认的绝巅天才,但其来历此前确也无有听闻;

而那妙木山,位于【仙庭之下、五洲之上、碧落之间】、【唯大黄庭境界方能去得】;

两相对照,竟有一种玄而又玄、却又严丝合缝找不出漏洞的合理感。

因此,本着来‘分卑弥山灵脉一杯羹’的化缘三人组,这会儿正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各自心底百转千回地寻思着。

妙木山,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众所周知,上古九真圣君降世,传道授业引领人族出离困境、走向繁荣昌盛;与魔族大战之后,九位圣君折损有三、下落不明有二,另四位圣君功成身退、回归仙庭。

在圣君回归仙庭之后,人族与仙庭之间的通道——通天浮木,不知何故轰塌断裂。

自此,人族修士入仙庭,唯有一途。便是修至大黄庭圆满后,成就自身大道、出庭入圣,其仙识便能生成感应,指明天路、飞升仙庭。

然而,得成大道、飞升仙庭的,自上古以来,仅有六位。

无极仙山占二,据说是一对神仙眷侣;另,凌天宗、剑宗、缥缈宗与仙渡洲,各占一。

北方剑宗在上古时尚只有一,如今的两大剑宗,实则是‘分家’产物。此为另话,暂不述其详。

总之,几元会以来,并非没出过探寻仙庭所在的大能。但那些大能在沿着通天浮木的断根,向上飞寻不知多少年,均无功而返。

凌天宗那位夏副宗主,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枚残破玉简上看到的这样一段描述:

[入云海、云深不知处;望远山,可见不可及;

有凤舞于山巅、有龙遨游云雾,有巨钟鸣声、流水潺潺;

此间种种,旋生即灭,似幻似真,难辨其形,不得寻见矣。]

这…这不正暗合了‘仙庭之下、五洲之上、碧落之间’么。

难道说,那云海尽头可见不可及的远山,便是妙木山?

也就是说,寻得此山,便可踏入仙庭了?

又或者,此山与仙庭之间,存在着某种玄妙关联。

是了,必是如此,定是这般!

凡事最怕细想。尤其是夏副宗主这种自命不凡、确实有点儿学识与脑子,又心有所想、意有所图的‘聪明’人。

用不着李长安再花什么心思,他自己就脑补出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并笃信无疑。

于是,夏副宗主激动了。

藏身于白玉笛、被温柔长老小施神通‘罩’着的李长安,觉察出这位大叔略有些亢奋的神情,心里一阵无语。

咋的,这还忽悠上头了?

赶紧传声,让温柔长老收尾。

“夏师兄,来,将桃核交由师弟处理。”

说着,逸仙长老使仙力将托盘推过去。

夏副宗主略感意外,心想这个年轻的长老,长的不错为人也周到,倒是个好相与的。

三位啃完桃子的挨个将桃核放在托盘上,抬手轻拭嘴角,面露笑意。

一旁的勾陈长老全程思索状,而自觉将自己隔离成‘边缘仙’的银鬓发帅大叔,则是一脸饶富趣味的神情。

未等那夏副宗主开口,逸仙长老先发制人,轻叹一气,“唉!若是我也有那般修为,去得那妙木山该当多好。可惜,造化不够,还需修行。”

这话说的明白不过。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化缘三人组纷纷对视一眼,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理是这个理,要是知道那能修成大道的地方如何去,早就去了。谁有功夫搁着跟他们闲扯,还给桃子吃。

沉思了好一会儿的勾陈长老,适时上前宽慰了自家小师弟一番,又与那三人组勾兑了几句。

夏副宗主、骆副宗主及凌绝山长老,这会儿却是没了谈天论地的兴致。

他们心底都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之感;

对那处妙绝之地所在的思考,同时还有些期待、又有点儿说不清楚的小失落;间或者,还有一种‘我到底要干嘛’的茫然。

总算,将这一波有可能涉及到[妙木仙究竟在哪里]的小危机,完美糊弄过去了。宝囊里的果子还有富余,李长安也是恶趣味了一把,特意挑了几颗桃子。

没法子,他现在也就只能在心底暗戳戳地借桃子骂那三个不要脸的家伙。

心下稍安,便听后方一阵喧哗声。

并伴着,一阵清亮直入云霄的笑声。

这笑声,怎的如此熟悉?

李长安心神一转,往后扫了一眼,但见后方仙云大部队上,不少仙研团成员与随行弟子指着下方,叽叽喳喳地吵嚷着。

往下一看。

瞬间,李长安额头上便挂满了黑线。

那清亮笑声可不是熟悉么。也不是旁峰仙子,正是自己那性情跳脱的可爱师妹。

“好美的仙子!”

“咦,这位仙子竟是,灵族?!!”

“那仙子所乘之物,是何法器?”

这些都是正常的,有不正常的,如下。

“看,哪峰仙子,好大的球!”

“噫,那仙子的大球居然能飞?”

李长安整个人渐渐被黑线吞没,很想问候一下说这话的几位,打小爹娘怎么教的。

被吸引的不仅仅是年轻弟子,连‘领头云’上的某局外人、边缘仙,也看的挪不开眼。

这位来自凌绝山剑宗的伪.领队、帅大叔,难得地开口问询道:“此为何物?倒是颇为别致!”

“哦,这个嘛…”

勾陈长老低头望去,但见一颗从未见过的五彩圆球,正从不远处的山峰飘飘摇摇往前飞去。

他也没见过这新奇玩意,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口应承道:“该是弟子新炼的飞行法器,哈哈~~”

“贫道素来颇好些新奇物什么,不知是否方便,于近处细细查看?”

帅大叔拱手作揖,提出了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请求。

勾陈长老默默传声,立马便有一位中年执事驾云追赶上来,朝勾陈与逸仙二位长老作了个道揖,“长老!”

“林执事,去问问那球上是哪峰门人,借其法器供贵客一赏。”

执事领命,这便冲热气球疾飞而去。

吊篮里,阿紫抱着小白狐狸,趴在篮沿,吹了吹自己被风拂乱的碎发,嘟囔着。

“臭师兄,怎么还不回来嘛。连小拓拓也闭关了,人家都快无聊死了。

小白,你说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他如今的屏障术,我和拓拓合力都破不了。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小狐狸“呜呜噜~~~”给了回应。

那中年执事颇为细心地在靠近热气球之前,减缓了速度,以免惊到球上门人。

“小仙子,小仙子。”

阿紫看着飞到自己面前的中年仙长,疑惑地眨着双好看的月亮眼,指着自己问道:“是在喊我吗?”

“正是。贫道天功峰万物堂执事林间,小仙子是哪峰弟子?”

“我,我…”阿紫刚想回应,突然想到了师兄说过的‘防人之心’,顿时踌躇起来。

那执事林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答不上来自己是哪峰弟子的晚辈,不免皱了皱眉头。

“小仙子,莫要紧张。门内有仙客来访,勾陈长老唤你前去,并无它事,只是借球赏看一番。你且驾球,随贫道来。”

“这个…这个…”阿紫为难得小脸皱作一团,摇着小脑袋,“这不是我的,是我师兄的。”

林执事一阵无语。

心说这是哪位仙长收的弟子,瞧着灵气可爱,怎的这般愚钝。大长老点名要看你这法器,那是瞧得上你,这般不情不愿的,是不是傻?

面上却是不能与晚辈一般见识,笑道:“仙子师兄何在?”

“我师兄说他闭关去了。”

看着眼前一脸实诚模样的傻仙子,林执事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沟通能力。

“那…既然仙子师兄正在闭关,便无需知会了。你随贫道来便是了。”

随、贫、道、来?

阿紫:………

师兄说,阿紫长的很好看、很可爱,不能随意与别的男子靠近。若有什么男子找借口靠近自己,定是包藏祸心,不怀好意。

师兄还说,那些想靠近自己的男子,莫不是馋她的身子。

哼,阿紫才没那么笨,才不上这种当呢。

聪明伶俐小阿紫立马摁动手中玉牌,热气球当中的两道燃火符同时被催动。热气顿生,顶着巨球迅速拔高,升空的同时便往悲呼峰方向疾飞而去。

林执事:什么,情况???

跑什么?跑什么?本执事好歹也是玉树临风一仙人,至于一脸嫌弃像见了鬼似的,二话不说扭头就跑么?

浓浓的挫败感,可大长老那边还等着呢。林执事也是没了旁的法子,拂尘一挥,急急追将上去。

阿紫扭头一看,发现那怪蜀黍居然紧追不舍,当下整个草灵都不好了。

嘤~~师兄、师父~~救命呀!

李长安真没想误导阿紫。

忘忧草灵,稀有的品种,品级还不低;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她可是用来炼丹、辅助修行的好灵材。

如假包换【真.馋身子】。

看到那颗疾速飞离的五彩热气球,李长安感觉自己快要裂开来了。

这怎么还一波接一波的呢。

几乎不用怎么动脑子,他就明白阿紫为什么要跑了。

苍了个天的,这丫头真是灵性有余、人性不足啊。青天白日又是在自家山门,谁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下手。

矫枉过正,矫枉过正了。等回峰上,得好好调教。

眼下,先将这不该发生的突发状况,处理妥当。

对不住了,温柔长老,又得劳驾您当一回工具…和事佬了。

传声转传声。李长安开了眼界了,居然还有此等神通妙法。

仙云队伍底下,正前头驾球疾飞的阿紫,灵觉中蓦地响起师兄的声音。

“阿紫,别怕。”

“师兄!”阿紫“哇”的一声,正要哭诉自己被一个猥琐的怪仙长追赶,便听自己师兄传声指挥,“听师兄说,调整方向,转左。”

“哦!师兄…”

“别吵,别说话,听师兄说。再转左,看到那片最大的、白中掺金的仙云了吗?”

“嗯,看,看到啦。”

“好,现在放慢速度。方才那位执事不是坏人,不要怕,等他追上来了。”

“哦。”

阿紫依言行事,控制着方向舵转向,并同时放慢了速度。

事实上,李长安虽将热气球改良,飞行速度较之前快了数倍。但碍于浮力及受阻面积较大等客观因素,速度终究还是比不过仙云。

眨眼功夫,一头雾水的林执事,已然追赶到跟前。

“我说这位小仙子,你这是带着老道遛弯儿,寻开心呐?”

阿紫照着自己师兄的指挥,面带歉意地笑了笑,像模像样做了个道揖。

林执事自是不会与这小小仙子计较,只摇了摇头,“嗨,行了行了,随贫道来吧。”

“跟着他,一起飞到那片最大的仙云边上。那云上有两位门内大长老,都是很好的仙长。

别惹他们生气,记住了没?”

“哦,哦,阿紫记住了。”

说着,五彩热气球便随着林执事,缓缓冲载着勾陈长老等人的仙云飞去。

“来了来了,那球飞过来了。”

“这位仙子灵动出尘,颇为不凡啊!”

“依我看啊,这位仙子的球,才是真的与众不同呢。”

后方仙云上的众仙研团成员与随行弟子,又再窃窃私语起来……诸天大道图

第七十六章 长老他,实在太贴心了!

云蒸霞蔚,虹光浮空。

仙山之景,美轮美奂、不一而致。但,悬停于半空中的仙云队伍,此时却是无一人赏景,皆双目直盯着那徐徐飞来的,五彩大圆球。

以及,球下吊蓝中那个一身灵气盈体的俏美小仙子。

阿紫有规有矩地朝那白中掺金的仙云上的长者,一一揖礼,按着师兄的传声,尊道:“弟子紫无忧,见过大长老,见过各位仙长。”

勾陈长老笑着点头,轻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未待这位黑长直的自家长老开口,一道身影自云上飘出。

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提议要赏看圆球的凌绝山表面领队。

只见这位帅大叔,负手缓飞、鬓角两缕银发在风中微微飘动,一身如晕染墨迹般的灰色长衫,衬得他整个人愈发的出尘飘逸。

绕着五彩大圆球飞了两圈,又使仙力探查了一番,帅大叔一张面瘫脸难得地有了表情。

这表情,还很丰富。先是笑,尔后皱眉深思,又笑,又深思。

最后,这位帅大叔飞到吊篮前,冲一脸机灵样、实则心里茫茫然的无极仙山普通女弟子微微侧头,笑着问道:“小仙子,可否将你这法器飞行之理,说与贫道听?”

‘这?’领阿紫过来的执事林间,心里犯起了嘀咕。

虽是贵客,但这般直白地询问本门法器炼制之法,也太不应当了。这剑宗中人竟这般不懂道理?还是说,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执事心中所想,亦是勾陈长老所思。

不过,勾陈长老倒也没作声,只是暗暗掐指推算了一番,当下便是一疑。随后,又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紫无忧,你且与贵客说道说道。”

李长安并不知道自家黑长直大长老已经算出了热气球的出处,他料到会有此一问,当下便将说话通过温柔长老这个[中转基站],传达给师妹阿紫。

阿紫依言亮出手中的控制玉牌,逐字逐句复述了热气球的运行原理。

可以说是毫无保留。李长安将糅合了符文术法、增加转向舵等魔改的细节,合盘托出。

凌绝山帅大叔细细听着,时而点头、时而作深思状、时而浅笑、时而微蹙眉头,全情投入。

难得地,连此前窃窃私语的仙云队伍此刻都静作一片。

诸位仙客、弟子,各有心思。别门别宗的,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无极仙山的炼器之法。哪怕只是皮毛,那也是他山之石,寻常哪来的这般机缘能听到。

而自家六道宗的随行弟子中,大多是抱着好奇与学习的态度。当然,也有那么一二人,抱着别样心思。

譬如,眼中带笑、一脸赞赏之意的沈境一;有些惊愕,虽然听不懂但觉得这灵族仙子很厉害的崂观海;以及,一脸阴鸷的叶染,此时心中只将紫无忧视作眼中钉。

“哼,这小小灵族杂碎凭什么?连品阶都没入,就知道弄出奇技淫巧。”

他叶染,堂堂凌霄峰当代首徒、同辈中排前三的仙苗,跑过来给人端茶递水,图的不就是让执事、长老,多看他一眼么。

如此想着,叶染看向那五彩大圆球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不善。

“妙,妙啊!”

凌绝山帅大叔仔细回味了着‘热胀冷缩’、‘见风使舵’,咳,是‘借风转舵’等非神通、非术法的科学原理。

“只一枚燃火符,顺风便可行千里;逆风则可调整高度、借势转向;妙,当真是妙极!

借力化力,转不利为利;奇思妙想,当真是奇思妙想。

受教了!”

闻听此言,云上众人均是一愣。勾陈长老此时反应极快,抬手抖起宽袖,摆着手道:“哟,汐长老,言重了!

不过是门内小弟子做来玩耍的,并非什么神通、亦非什么法器,只是寻常小玩意,让汐长老见笑倒是真的。”

“不。”

凌绝山表面领队、沉默寡言帅大叔、疑与红玄有一手的汐长老,面色一凛,如钢琴家般的纤长双手,用力摆动。

无比认真道:“正因此物并非使炼器之法制出的,才显其弥足珍贵。

仅一枚火符,一轮舵盘,便可御此物飞行。道是寻常,实则非凡。”

帅大叔越说越激动,好似魔怔了似地轻声低喃道:“那处灵力枯竭、毒瘴弥漫,便是我都无法横渡无碍。

但若得了此物,说不定就…有救了,葭儿有救了…”

阿紫眨着双眼,不明白这位长的还蛮亲切的大叔,在那嘟囔些什么。下意识抬头往云上望去,正好与逸仙长老四目相接。

不知为何,这个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家师兄。

温柔长老只觉得这小小草灵很合自己眼缘,传声与长安道:“你这师妹,生得聪明伶俐,倒是与你挺相配的。”

李长安:……

强行凑对,最为致命。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长老真不是一般心大。

“勾陈长老,”帅大叔转身冲云上作了个道揖,面色严肃道:“贫道有个不情之请。”

勾陈长老登时有点头大,他现在对‘不情之请’这四个字,有点敏感的说。

但人把话端出来了,也不好强行推回去,无奈,只能应道:“呵,呵呵~汐长老莫要这般客气,但说无妨。”

帅大叔宽袖一振,飞出只宝囊,使仙力将之推到阿紫面前。

“小仙子,贫道略通一些炼器之法。此囊中有一套五品防身法宝仙裙、紫青双剑,另有灵材若干。若小仙子方便,可否将此物赠予贫道?”

阿紫茫然地眨了眨眼,咬着下唇、抱着小白的两只小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以物易物,着实不亏。不仅不亏,简直是赚大了。

抛开那套法宝裙不说,温柔长老传声告诉他,紫青双剑可是好东西,不是随便可见。剑内蕴含紫青二气,杀伐利器,炼成不易。

心底一乐,但浓重的危机意识,令李长安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帅大叔为何如此看重这热气球?”

如勾陈长老所说,此物确无它用,就是个小玩意。

虽说货物出门概不退换,咳,概不包售后服务;

可是,换个角度思考,这会不会与因果挂上勾呢?

要是帅大叔拿这东西去干些不法勾当,自己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从而亏了善果呢?

对方摆出十二分诚意,若让阿紫直接拒了,似乎也不是很妥当。

电光念闪,李长安有了主意。

‘代言人’逸仙长老再次上线。

“汐长老,借一步说话,可否?”

声未落,逸仙人已经飘出仙云,往侧旁缓缓飞去。那帅大叔也无二话,对阿紫点头一笑,转身便追上前去。

“那小仙子乃本门弟子,其年少不知事,贫道既为本门长老,当代弟子多思多虑一些,还请汐长老见谅。”

“无妨无妨,本是贫道唐突冒眜,贫道惭愧。”

“呵呵~”温柔长老淡淡一笑,“贫道已布下一层防护屏障,无人可窥探你我二人谈话。

无它,贫道只是想知道,汐长老你不惜重宝换那一个普通之物,到底是哪般道理?”

帅大叔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意外。不多时,便听他轻轻一叹,“唉,逸仙长老,真是细致妥帖啊。

此事,贫道可与长老言明,但,还请长老切勿外传。”

逸仙:“不传六耳,自当如是。”

李长安:对,我没有耳朵。

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

仙云那边,化缘三人组这会儿都有些发懵。尤其是凌绝山那位‘真领队’长老,伸长脖子,也不知自家那位放在台面上看的表面领队,搞这么一出作的是哪门子妖。

使仙识往那处一探,居然还布了屏障?!这是,明目张胆的暗通款曲啊!

勾陈长老也不言语,只冲那热气球底下坠着的吊篮内、一脸茫然的小仙子,尽量慈祥地笑了笑。

阿紫:这个老爷爷笑起来有点怕怕的说。

众仙客此时也纷纷私语起来,唯有最后方、最不起眼角落里的那位红衣女子、红玄,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盯着那颗五彩大圆球看了又看。

………

走完最后程序,为期两个月的四宗论道活动,在欢声笑语中圆满结束。

那位入了悟道境的凌天宗弟子,在浮空山宝图中成功冲阶,其师父为表达谢意,赠了不少丹药与一则心法给那位宝图主人惊鸿岛长老。

各修士此番或多或少也都有所收获,当然,也不乏心存遗憾的。

譬如,那些面带十二分不舍、惜别六道宗逸仙长老的三宗众仙子;今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一睹这位的天人姿容了。

琐事不叙,欢送三宗观光仙研团的工作,交给了十几位执事,勾陈长老与逸仙长老同三宗重要人物一一笑别后,回返天亼殿。

当这师兄弟二人,拖着两涡气浪,飞至天亼峰时。

李长安,惊了!

并非是天亼殿有多么恢弘、雄伟;相反,天亼殿简朴、无华。

也并非天亼殿所处的这座悬浮山上,有龙、凤、麒麟之类的上古灵兽;什么都没有,连道童、洒扫弟子都不见一个。

悬浮山并不大,自空中望去,与悲呼峰差不了许多;

整座山,圆融无锐,望之如一幅自然形成的太极图;

平整如原,无奇峰耸立、亦无巍峨建筑,入眼满目苍翠;

但,甫一靠近此山,李长安便感觉到有丝丝缕缕、晦涩玄妙的道韵,由各处而来、又散回各处;

无法得知,那玄妙道韵是来自那些苍劲虬迈的万年老树,还是来自那轻流缓淌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溪涧。

灰白雾气如同大自然的呼吸一般,以某种肉眼不可辩的规律,轻扬缓落,张驰有韵;

这些所有,李长安都能感受到。

但令他震惊到神魂为之一荡,整个人都有些发麻的,并非这天亼山、天亼殿多么意境玄妙、多么仙气飘渺。

而是,此时此刻,像开启了疯狗模式的,灵能收集器。

即便是剑修切磋、修士斗法,都无法与此时灵能收集器的疯狂状态的十分之一相比;

不,即便是最让他惊喜的那次[师父叩妖境来救,树妖女施法抵挡],代表灵能的数值也没像此时这般…

恐怖如斯!

李长安不由得幻想着,自己此时正泡在一汪纯灵能、不含一丝杂质的温泉里。

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舒适感,无与伦比的爽快感、满足感……

简、直、了!

没想到啊,自己的‘好人好报’居然来到这么迅速,且猛烈!

半个时辰前,在听完凌绝山汐长老以灵宝求换热气球的原由后,李长安与逸仙长老传声沟通了几句。

最后,本着[与己无关、确认无害]的基础原则,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为表面动机,以[与剑宗长老结个善缘]为里层动机,将那热气球送了出去。

注:是送,不是换。

至于此时正被阿紫抱在怀里的宝囊,那是汐长老非要送给小仙子的见面礼,与他李长安无关。

将五彩热气球,以及记录着简易制球工序的玉符,一并收入大型宝袋中的汐长老,此时正心怀感激地飞在几千里之外的云上。

他心里想着,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感谢那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世无双的逸仙长老。

不仅将制作工序给了自己,还细致地讲述了热气球在北境冰天雪地中飞行,有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给出了有效的解决方案。

长老他,实在太帖心了!诸天大道图

第七十七章 居然真有座大矿

白玉笛内,李长安享受着灵能洗礼。

天亼殿外,二长老乘风缓降,落于殿前阴阳太极图上。

“逸仙啊,你今日…”勾陈长老微抬着脑袋,看向自己师弟,想说些什么却又一下子找不到什么好词。

“师兄,逸仙今日如何?可是做了说了什么不妥之事?”

“哈,哈哈~~哪里。我们逸仙今日所做所说,妥的很,妥的很呐。”

个子矮了自己师弟一头的黑长直老道,笑呵呵拉着师弟的手,边往殿内走去边道:

“师弟你平日里只知宅…呃,只知埋首符简中,修习功法、参悟大道,为兄我只当你不懂人情世故呢。

却是未看出来,令师兄都头疼的棘手难题,师弟你处理得很是巧妙嘛!

不错,嗯,不错。哈哈~~~”

师兄弟二人未入主殿,而是往左侧偏殿,也就是六大长老的居所,行去。

刚踏入长廊,便听一个浑厚而又温和的长者声音响起。

“勾陈师弟,笑得如此畅快,可是遇到了哪般喜事?”

能唤黑长直作师弟的,也没有旁人。但见着一身青灰道袍的黄问师尊,轻抚白须,于长廊尽头中向二人走来。

“师兄!”

勾陈与逸仙二位齐齐尊了一声。

“二位师弟,此番辛苦了。”

“哪里哪里。”勾陈长老摆手笑道:“师兄啊,今日我们逸仙儿妙语连珠,三两句便将凌天宗那个黑心夏老倌,给堵得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

“哦?!”黄问师尊眨了眨老眼,用老父亲看儿子的眼神盯着逸仙长老看了会儿,又向勾陈长老问道:“可是那夏副宗主又在做什么算计?”

“哼,说到此事,真是气煞我也!”勾陈长老脸上的笑意说没就没,转眼便一脸怒意,“那黑心老货,这回是算计到头了。

幸亏,师兄你早在接到拜帖时,便对他们此行生了疑心。师弟谨记师兄交待,论道交谈之间,均拿着几分小心。

万没想到,居然临走之前才露出狼子野心。

居然敢觊觎卑弥山那边的灵脉宝山,拉着北境两大剑宗的副岛主与长老,拿剑宗如今处境艰难说事,想要逼迫我们划一块地界给剑宗。

这若是两大剑宗自己来好言好语相说,我们无极仙山也不会吝啬那一星半点灵脉。可这般作态,以形势相迫,老子不吃他这一套。”

勾陈长老边说边激动得挥舞着一双短手,一副要将那夏副宗主生撕了的模样。

“夏通其人,野望大、心思深、不好相与,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只是,凌天宗与我们无极仙山素有往来,也不好将人拒于门外不见。总归,此番辛苦两位师弟了。”

黄问师尊语重心长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所以我说,师兄,咱们逸仙儿这回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你是不知道,当时夏老倌那嘴脸……”

竹筒倒豆,一老说一老笑。

而话题主角逸仙长老自己则是完全没在听,心里急着想速速与师兄禀报几句,赶紧开溜送长安回悲呼峰去。

“逸仙,逸仙…”

听到黄问大师兄在唤自己,逸仙长老忙收起心神,应了一声,“师兄。”

白发白须、与寿星公有几分神似的黄问师尊,扫了眼逸仙佩于身侧的那柄白玉笛,哑然一笑。

“罢,也无他事,先去忙自己的吧。”

“是,师兄。”

如蒙大赦般,逸仙冲两位师兄揖了一礼,转身便往殿外飞去。

见这情形,勾陈长老一头雾水,咂嘴道:“嗳,这,这怎么…师兄,你也不好好夸夸逸仙儿。

若不是他,师弟我都不知怎么应对那个不要面皮的老家伙了呢。”

“呵呵~~你啊。”黄问师尊笑着摇头,继续往自己的居所方向走去。

“那夏通既然提到了卑弥山灵脉一事,可见门内确有人与其私下往来。

师弟多劳,去查一查,自灵脉消息于门内散出去后至凌天宗拜帖递来之前,有哪些人出入山门。”

闻听此言,勾陈长老恢复了一惯的严肃脸,道:“这事儿散出去差不多快有一年光景,天功峰那边采石部的弟子进进出出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采石部弟子外出全程均有执事随行,记录其言行举动。巨细无遗,一一核查,必能找出不轨之人的根脚来。”

想了想,黄问师尊又道:“此时莫动,半个月后再查不迟。夏通刚走,与其有私之人,此时必然万分小心。”

“师兄思虑周到,师弟记住了。”

“嗯!”

黄问师尊点点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抚须一笑。

………

悲呼峰,竹屋后山深林间。

“所以,真的有座大矿?!”

李长安再再次惊了。

他感觉自己又有点要裂开的迹象了。

连带着,方才因离开天亼峰、灵能值疯狗模式骤停的‘打击’,安全感、舒服感陡然消失的那种失落与空虚,此刻全都被炸成了蘑菇云。

温柔长老则是一如既往地盘腿坐在竹枝上,微微侧头拿手抵着左脸,笑问:“何谓,大矿?”

李长安愣了一下,“哦,就,就是灵脉宝山的意思。”

温柔长老琢磨了一下,便笑出声来,“哈哈~~你啊你,总是会说些奇奇怪怪又十分妥帖的言语。大矿、灵脉,呵,有意思。”

“长老,那,那既然真有座大矿,您为何还按着我传声的说话?”

当初,为了掩盖妙木仙行踪成谜、李长安就是妙木仙元婴凝形重生体的隐秘,按黄问师尊给的剧本,师父吕老道假装说漏嘴,在门内散出了[妙木仙在卑弥山发现大型灵脉宝山,此时正在那边开疆拓土]的消息。

当时,李长安还暗自琢磨过,这个借口实在不妥。顶多再拖个百多十年,门内总归会有人问及那座大矿的开发情况。到那时,上哪儿找座大矿来圆谎?

万万没想到,根本就不用圆,这本来就是,真的!

此时,李长安总算明白过来了。还是自己太年轻了,黄问师尊怎么可能会犯不留后手的低级错误。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仙还是老的精啊!

用真实事件掩盖隐秘,才是最高级的伪装。

学到了,学到了。

真的做不了假。确有一座大型灵脉宝山在卑弥山那边,也确实是妙木仙发现的。

不过,这件事一开始只有黄问师尊与温柔长老知道。

不,严格来说,还有一个知情者——豹子头。

那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会儿,妙木仙游历四海五洲,经过兽尸谷时,黑旋风.辛巴嗅到了一丝同族气息,便往那处寻去。

没想到,居然遇上了两头上古凶兽,遨狮。双方照面就打了起来,这一战打得偌大的兽尸谷塌陷了小半,一道山川断裂开来,露出了深埋山底的地下灵脉。

妙木仙和豹子头锤爆两头遨狮后,将灵脉掩埋、布下禁制,并顺着兽尸谷塌陷之处,做了一条通往大荒山边缘的地下通道。

这条通道同样布有重重禁制,即便那西方妖主亲临,只要不刻意探查,也绝不可能发现。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李长安,在夏.不要面皮.副宗主露出狼子野心之时,担心‘大矿谎言’被拆穿从而祸及自身,急智横生之下,便对温柔长老传声。

而知晓此间种种的温柔长老,居然完全不过脑的就照着他所说的,一字不带改地胡扯一通。

这操作,也是令安着迷啊。

温柔长老却是不当回事地笑了笑,微抬着下巴流露出一丝不屑道:“如何?糊弄的,就是那姓夏的。

真当我们无极仙山没落了不成?

就凭他,还有他撺掇的那俩剑宗老头,就想逼迫我们将妙木辛苦打下的宝山,分与他?

如此不要面皮之人,当真是闻所未闻。”

辛苦?前面不是说顺路打的怪,还掉了座灵脉宝山的吗?怎么这会儿就成辛苦打下…

李长安:行吧,你帅你说什么都对。

温柔长老扭头看向李长安,“不过,你说的妙木山,当真有这么个地方么?”

李长安:………

“长老,这个…弟子随口胡诌的,长老莫怪。”

“哈,也好。便让那姓夏的去追索仙庭坦途吧,哈哈…”

瞧温柔长老一副出了口恶气的畅快样,李长安也不好坏了他这份心情。

有关此事后续发展的可能性,回头空了再细细推算。

李长安的推算可不是像师父那样,掐掐指头、衍算术数、窥见一丝天机;

他的推算就是展开联想,代入到对方的角度,用对方的视角看待问题,思量下一步的计划。

没办法,道行不够、脑子来凑。

真是无事平地起风波。

该死的夏…(前世粗话,略)

心底里暗戳戳撒了通邪火,李长安感觉身心舒畅了些许,脑子也清楚不少。

再次内视,此番为期两个月的【笛居】,可谓是大丰收。

灵能收集器上的数字,此时已达到了一个非常可观、足够将气海养成所差的最后部分填充满的峰值。

另,【功德轮】上的造化功数值,时隔将近一年,终于有了增幅。

继救公孙拓一命时触发的数值变化后,便再无任何动静,没想到,只是送出去一只无甚大用的热气球,竟收获了三百七十二点。

面对这一惊喜,李长安考虑更多的是:这到底有什么用?

造化功数值上涨,从侧面证明了那位凌绝山汐长老,没有撒谎。

李长安愿意将热气球赠予汐长老,馋那炼制不易的紫青双剑不假,但更多的也是被汐长老的真诚所打动。

也算是一场,豪赌了。

若汐长老扯谎,他李长安搞不好往后就得为今日的贪心付出代价。不过,目前看来,出现恶果的情况微乎其微。

汐长老不惜重宝换热气球,最大的原因便是,北境有一处荒凉至极之地,灵气枯竭、且禁空。

“长老,北境那边为何会有灵气枯竭到禁空之地?”

“禁空?”正在把玩那柄白玉笛的温柔长老,顿住手上动作,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这新鲜词,还真不少。倒也十分帖切。

此事,说法有二。

有传,比上古还要早的远古时期,四海五洲皆有灵气,无有哪处多哪处少。

便是灵气浓郁,造就了万物生机,方有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族群。

这些族群分居四海五洲各处,那时也不懂修行、修炼之法门;经历几元会岁月,有些族群移山破海截取灵气,导致灵脉空馈、被消耗殆尽到了无法再生的程度。

因此,便有了灵气枯竭到一丝都无的蛮荒之地。

也有说,天地初开、混沌初分,灵气归伏四海五洲之时,便是自然散落;强的强,弱的弱。

有寡淡到毫无一丝的,如人族俗世中神洲;也有浓郁充斥四野的,如我们无极仙山还有飘渺峰、仙渡州等道门仙宗修行地。

不过,汐长老所说的北境荒凉地,却是独一份的诡异。

其实……”

温柔长老欲言却止,盯着李长安看了片刻。

“长老,可是想说,师祖妙木仙知晓个中因由?!”

李长安猜对了。

温柔长老点点头,“妙木曾与我提过那处。

当年,他刚刚踏入小黄庭境,便只身去了北境。

如汐长老所说,灵气枯竭,不仅是飞行不得,神通、术法皆难以施展。

且,那儿终年不见天日,阴冷至极;

有时漫天玄光,被那光斑照射到,便是妙木都有躯体灼烧之感;

还有一种会口喷毒雾的三足蛮兽,善钻地、毒性烈。

以妙木当时的修为,都险些没走出那片荒凉地!”

“极昼极夜现象和北极光吗?什么原因导致禁空?又是什么样的光有灼烧大修道躯的杀伤力?!”

李长安喃喃自语着,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灵光。

这个神魔世界,恐怕没有自己前世、神剧里看到的那么简单!

同为穿越者的师祖妙木仙,跨四海、过五洲,真就如温柔长老所说,纯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真的,只是这样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或许已经发现了什么!诸天大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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