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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妖传》


第一章:入骨前尘

西灵山

今日佛光漫天,梵音荡彻天地,云端随处结祥和。

然而,在顶峰之上,可见业火红莲染透天际。亦越发衬得降魔阵中的狐十四,散发着一种妖冶的美。

斑斑血水,也遮不住他一身无双的风华。

身陷囹圄,依旧笑看诸仙。望尽浮云,眼底仍藏柔情万千。

丫头,若是我无法归来,你也要好生的活着,知道吗?

他知道自己躲不开今日的死劫,唯盼她能安好。

若此生还有遗憾,那就是不能继续守着她,陪着她。

可惜,他的期盼,终究是落了空。

她……到底还是来了。

只一句:“十四,我来了。”

便教他的心,彻底崩塌。

他挣扎着欲起身,想要阻止她,让她快走。

自己已然躲不过,这傻丫头何苦还要来陪自己走一遭。

可惜他被降魔杵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用尽气力,不过是助长降魔杵的威能。

“丫头……”

龙三走到十四身边,缓缓蹲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双目亦是缱绻。

“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

闻言,狐十四惊愕的看着龙三,她……这是记起来了吗?

“记得,你问我叫什么名字。”

佳人浅浅的笑着,泪无声的滑落脸颊。

“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忆起当年,狐十四越发的温润无暇。

“我叫胡今生。”今世唯有将你刻在心上,来生,我才能找到你。

“是啊,后来你找到了我。”

“可是,我还是连累了你。”

龙三仰着头,将泪水逼回眼眶。道:“你找了我一世,来生,换我找你可好?”

闻言,狐十四的心瞬间缺了一角,挣扎的愈发厉害,不要,不可以…

着急道:“不……”

只是,后面的话,龙三终是没有让狐十四说出口。

而是低头,贪恋的,深深的,掠过他的眉眼,将这一眼留心。

然后,折身走向佛祖。

此一去,一步斩一生,一步断前尘。

那时……

冷宫的门被吱吱呀呀的推开,发出了刺耳的响声,龙三抱着飞翅鱼定定看着来人。

怀里的飞翅鱼挣脱了她的双手,飞向了那名女子。

龙三有些可惜的收起掌心,原来它也是有人爱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难掩激动,上前就欲靠近龙三,而龙三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喜欢与人靠的太近,即便,自己并不讨厌眼前的人。

登时,女子的手僵在半空,眼睛里有着她陌生的情绪。

像她曾经见过的大鱼小鱼,她们的眼神是一样的,想来女子也应该没有恶意。

倏然,女子身形一闪,逼至跟前。

一把擒住了龙三的手,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我是你的姐姐啊。”

女子不说还好,一说,龙三挣扎的愈发厉害。

“我……没有。”

没有姐姐,没有家人,没有爹娘,什么……都没有。

“你有,我就是,我是你的大姐龙雪。”

龙雪将龙三一把搂在怀里,眼泪扑簌簌滑落。

她知道,是父王母后亏欠了这个妹妹!是她们对不起这孩子。

当年的事,千错万错,都不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的错。

“你……走吧。”

龙三用尽力气挣开龙雪的怀抱,清冽冽的眸子,没有多余的感情。

从她有

记忆开始,她的身边就没有过活人。

只有一条垂垂暮年的疯老龙,她靠着老龙饲养,生吃她的血肉,一日一日挨过经年。

直到老龙死去,她才渐渐的会去院里挖一些虫子吃,或者挖一些海草。

再大一点,她也会去远一点的地方找吃的。

这时候,会有一些鱼虾,但都是生的。

偶尔,也会捡到一些旧衣物,她会带回来洗洗再用。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一千五百年。

这一千五百年,她都是一个人过的。

曾经,在她需要人关怀的时候,耳闻的只有关于她的耻辱,她的母亲如何不光彩。

又有谁知道,在冷宫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什么滋味?

如今,她不需要了,却有人告诉自她。

你不是一个人,你也有家人……

难道,是要告诉自己,这千年时光它只是一场笑话吗?

龙雪显然没想到,龙三会这么抵触自己。

不得已,只好先离开,免得情况更糟。

“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这是飞飞,就让它先陪着你。”

说罢,揪着扑腾的飞翅鱼,塞在了龙三手里。

然后转过身,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润,一步一步踏出冷宫。

默默的安慰着自己,没事,小妹只是不习惯与人接触。

再看龙三,到底是没有挽留龙雪,提着飞翅鱼丢在一边。

“你为什么不走?”

走了,自己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飞飞拍着翅膀,一通比划:“咕嘟咕嘟……”

龙三将飞飞吐出的泡泡,一个一个戳破。

“算了,你再比划我也看不懂。”

飞飞用翅膀捂住自己的嘴巴,瞪着鱼眼无辜的看着龙三。

龙三被飞飞逗的心头微暖,戳着飞飞的鱼头道:“鬼精灵。”

飞飞惊喜的抱着龙三的指头,脑袋使劲的蹭着。

冰凉细腻的触感,让龙三的心不禁软了一丝。

逗弄了一会飞飞,龙三躺在地上仰望着冷宫上的海水。

伸手拘了一捧在掌心,明明那么清澈,为何从这冷宫看过去,它的颜色是那么的幽深?

仿佛是夜空的黑,让她觉得,也许自己天生就是活在角落里的人。

她渴求阳光,却又害怕阳光。

如同今日的龙雪,她期盼着有个人出现在冷宫里。

告诉自己,她不是被人遗忘的。

可是,当那个人真的出现,她又害怕那份温暖的靠近。

她本能的抗拒着,想要推开这份温暖,当温暖离去时,她又不自觉的渴求那份温暖能回头。

散去掌心的海水,龙三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一个别扭的人。

她就这样看了一晚上的夜海,飞飞在她的身边睡的肚皮翻白。

次日,龙雪再次推开了冷宫的门。

这次,她给龙三带了不少换洗的衣物还有崭新的鞋子。

龙三看着露在鞋子外的脚趾头,倏然,脸颊爬上一抹绯红。

有些诧异的望着龙雪,她连这都记住了?

慌乱间,忙用裙摆遮住双脚。

可是,她衣物本就是捡来的,随着她的年岁增长,这些衣物早就已经变的不合身。

是以,根本遮不住。

龙雪急忙握住龙三的手,温婉的道:“不要拒绝我好吗?”

龙三怔怔的看着龙雪,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她。

得到允诺,龙雪提着裙摆蹲下,轻巧的退下龙三脚上的旧鞋子,强忍着鼻尖的酸楚,给龙三换上新的。

嗯,还好,大小合适。

想着,龙雪的手伸到龙三胸前想要解开她的衣襟,替她把衣服换了。

龙三触电一般的护住自己的胸前:“你……把衣服……给我,我自己来。”

“……哦,好!”

龙雪呆滞了片刻,忙将手上的衣服都递给了龙三。

未曾想,她还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不禁掩嘴偷笑……

龙三接过衣服,一路小跑的回到屋里,将衣服换上。

站在冷宫的院里,透过窗棂,依稀可见屋内娇小身影。

见龙三换的差不多了,便举步走到屋里。

一身嫩绿罗裙,配了一条白色的披帛闯入了她的眼帘。

一头青丝,随意的用发带束在后面。

这样的龙三,让龙雪再次湿了眼眶。

拉着龙三左瞧右看,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之前那样。

“谢……谢!”

龙三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人,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

“傻丫头。”

龙雪吸了吸鼻子,走到龙三身后解开了她的发带。

然后替龙三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从头上拔下一只钗子,别在龙三鬓间。

余下的青丝,挑了两缕垂在胸前。

瞬间,让龙三清丽了不少。

整个过程,龙三都是僵直的。

“你……不恨我?不讨厌我吗?”

龙雪的手赫然顿住:“为什么要恨你,讨厌你?”

难道,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龙三眼眸低垂,看着脚下:“他们都说我的出生,就是个错。

是我害死了我娘,也是我……害的龙族蒙羞。还说我娘,不检点。”

“胡说,不是这样的。”龙雪的声音陡然变的尖锐。

“不是?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冷宫长大?”

这人心中的委屈一旦被点燃,便怎么也止不住。

“我……我……”

龙雪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当年的自己与如今的龙三一般大,得知龙三要出生时,她还在栖月峰学艺。

等她从栖月峰赶回来的时候,母后告诉她,龙三已经死了。

为此,她第一次质问自己的母后,那个孩子怎么死的?

当时,母后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还大骂她孽障,更直言龙三是被冷宫里的老龙杀死的。

而且,龙王还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冷宫。

这一别,便是千余年。

龙雪也曾打听过冷宫的路径,可是宫里的人都三缄其口。

阵法使然,如果此次不是追着飞飞而来,她可能还是找不到冷宫。

也从未想过,自己的父王母后竟会如此的冷情冷心。

龙三垂首敛眸,故作轻松的道:“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冷宫,不是你这种金枝玉叶该来的地方。”

说罢,将龙雪不由分说的推了出去,顺带落下门栓。

背靠着木门慢慢的瘫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

眼泪,无声的湿了衣裙。

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怪不了龙雪,自己却还是怪了她。

呜咽的龙三,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紧紧的抱着自己悲鸣。

第二章:旧话当年

一日

两日

三日……

不管龙三怎么拒绝,龙雪都会雷打不动的来冷宫看她。

每次,都会给她带些新奇的玩意儿。

对此,龙三还是不咸不淡的赶走龙雪,但是龙雪送的东西,她都留了下来。

龙雪总是笑而不语,但是会默默记下她喜欢什么,下次多带一些给她。

直到有一天,龙雪有事来晚了,恰好撞见龙三在吃生鱼。

顿时夺了她的鱼,还打了她。

那一次,龙三差点和龙雪翻脸。

“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夺我的鱼?”

“凭我是你姐姐,凭我们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

凭你生熟不分,茹毛饮血。”

龙雪又气又心疼的看着龙三,后悔自己不该冲动打了她。

没想到,这番话却惹来了龙三更大的抵触。

“现在知道是我的姐姐了?当年呢?当年你干嘛去了?”

“我……”

“但凡你们有一个人教我?我会吃生的吗?

如今我吃了一千多年,你上来就打我。

你告诉我,我错哪里?

我为什么不能吃它?”

龙三的话,问的龙雪无话可答。

最后,便成了龙雪抱着龙三痛哭。

从那以后,龙雪开始当爹又当娘的日子。

因为龙三什么都不会,一切都得从头学从头教。

这样的日子很累也很甜,至少龙三终于认了自己是姐姐。

长姐如母,龙三的亲娘在生下孩子后便被父王处死了。

如今,也只能是自己担起教导之责。

“姐,为什么我们可以长生?而凡人的寿数少有过百的?”

“因为,仙凡有别。”

“姐,为什么人间的食物特别好吃?”

“因为,那是烟火的滋味。”

“姐……”

“闭嘴,将这个大字给我抄两百遍去。”

“……”

终于,龙三安静了,老老实实的捡起地上的珊瑚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大字。

她的字很丑,练了半个月。

结果,大字还是分家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合在一起?

龙雪满意的瞥了一眼龙三,手上的针线灵巧的游走不歇。

将线头咬断,龙雪又觉得这样不大好看。

于是又挑了几样丝线,将缝补过地方绣成了一株银叶兰草。

衬着嫩绿的罗裙,倒也别致。

直到傍晚,龙雪才辞了龙三回到自己的寝宫。

侍女小螺道:“公主,王后让您回宫后立刻去见她。”

“母后?可有说过别的?”

龙雪退下寻常衣裙,换上华丽的雀羽裙。

“没有,不过奴婢看娘娘似乎有些生气。”

小螺替龙雪整理好雀羽裙,又将龙雪的头发打散重新梳了一个发髻。

这些日子,公主日日早出晚归,还刻意打扮的极尽简朴。

虽然不清楚主子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做奴婢的尽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好了,你守好落雪殿。

记住,我不在,谁也不可以进来。”

交待好小螺,龙雪便去了龙母的蒹葭殿。

那是父王亲手题的字,寓意蒹葭情深。

然而,龙三的存在让它显得格外苍白。

“参见长公主。”

“起来吧,母后在吗?”

“回禀公主,王后等候已久

,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嗯。”

跨过蒹葭殿的门槛,龙雪就察觉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暗自猜想,母后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与龙三的接触,她一直是瞒着所有人的。

“跪下。”

龙雪扑通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母后?”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龙母从珠帘后慢慢的走了出来,自有一股威仪。

“儿臣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给我老实交待,这些日子你是不是都去看那个孽障呢?”

“怎么会,儿臣不是告知小螺女儿是去寻访仙友的吗?”

“是吗?”

“自然,母后不是说她当年死在老龙口中吗?

而且,先不说女儿不知冷宫在何处?就算女儿知道冷宫在哪里,也找不到她啊?

还是说,母后……她还活着?”

“这……”

龙母没想到龙雪会反将自己一军,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母后?”

“你……你为何如此执着于那个孽障,难道母后的痛还比不上她的生死吗?”

曾经,这个女儿也是自己的掌中宝,却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和自己离了心。

“不……母后的痛,儿臣恨不能以身相替。

但是,母后……稚子何辜?

假如当年,被扔进冷宫的是儿臣?您忍心吗?”

“我……这是两码事,怎可相提并论?

况且,你父王素来敬你疼你,如何会做出这等恶毒之……”

龙母忽然别过头,挥手让龙雪退下。

“你走吧……”

“母后……”

“你走,你给本宫马上走。”

本宫……也想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可是本宫做不到啊。

龙母仰目泪流,都说自己最疼爱雨儿。其实,自己更在意她。

“母后保重,儿臣告退。”

等到龙雪走远,龙母才哭出声响,这些年,她真的错了吗?

明明是她们母女的出现,伤害他对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为何?自己的女儿却会和自己反目?

颓然的倒在后座上,眼前似乎浮起了一双清冽冽的眼睛。

她说:“我不要名分,也不要地位,只求王后让我腹中的孩子存活于世。”

龙母,答应了。

等到生产那天,她迟迟生产不下,跪求龙王为她延医。

龙母见龙王似是动了恻隐之情,怒指蒹葭殿的方向。

“还记得你题的什么字吗?”

龙王瞬间收回成命,让她回去待产。

过了一天一夜,她还是没有生下孩子。

她再一次跪在龙王龙母面前,哀求道:“求娘娘慈悲,救这孩子一命。”

龙母恼恨的瞪着她,也瞪着龙王,却迟迟不肯应下。

她心一狠,咬牙道:“只要娘娘肯救这孩子,奴婢愿意,一命……抵一命。”

“好,本宫答应你。”龙母终于肯答应延医,却又话锋突转。

“不过,这孩子出世了又该如何?总不能,你让本宫替你养着?”

就这么便宜她,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娘娘……可……将其弃与冷宫,生死由天。”说这话时,她已然断断续续。

龙母听她这么说,便觉得自己再坚持好像有点过了。

随及点头答应,龙王即刻差人请了医圣百里。

挨到傍晚时分,百里施以仙术助其生

下龙三。

母女相聚不过一刻,龙王送走百里之后,便命人夺走龙三。

亲赐一枚蚀骨夺魄,将她送上黄泉。

而后,龙三也被丢弃在冷宫。

对外宣称,龙三被其母掳走,至此下落不明。

当日知情的宫女侍卫,也被斩杀殆尽。

龙雪从栖月峰赶回来的时候,正巧侍卫临死前大骂龙母是妒妇。

凡人尚且有容人之量,而龙母却狠心如斯。

更骂龙王是毒父,将无辜的稚子丢弃冷宫。

恍惚间,龙母似乎又看见了她,登时笑的涕泪横流。

“念竹,你到底是赢了我。”话音一落,不甘的伸手猛然扑了过去,欲掐死念竹。

只是,念竹已荡然无踪。

“你出来,你知道这些年我心里的苦吗?出来……”

偌大的蒹葭殿,她吼的撕心裂肺,念竹却并没有再出现。

“娘娘,您怎么了”门口的宫女听到动静,赶忙进来询问。

却被龙母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本宫滚出去。”

“是,娘娘。”宫女瑟缩的回到门口待命。

“娘娘怎么了?”门口另一个宫女问到。

先前的宫女只是摇头,含着眼泪却不敢流下来。

这一切,都被去而复返隐身的龙雪,看个清楚,听个分明。

龙雪悄悄的回了落雪殿,才撤了隐身术。

原来,那个人的名字叫念竹。

“公主,您是不是又惹娘娘了?”小螺替龙雪退下雀羽裙,换上素服。

“没有,母后只是有些心绪不佳。

过些日子,就会没事。”

将头上的珠钗一一卸下,龙雪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您就骗小螺吧,偌大的东海,谁不知道娘娘喜欢二公主,不喜欢您。

就您整天还帮着娘娘说好话,您当东海没人知道呢?”

小螺扁扁嘴,替自己主子不值。

“诶?我说小螺,你这嘴上功夫跟谁学的?

你主子我可没这么教过啊?这嘴怎么跟刀子似的越来越利了?”

龙雪别过身,作势扑向小螺。

吓得小螺赶紧抱住自己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呀,在外面可不许这么讲。会被人剥了你的凤螺壳,打杀了喂鱼蟹的。

知不知道?”

“嗯嗯,奴婢记住了。”

小螺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主子,她不就是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嘛?

老是动不动就剥壳,要不就是剁了喂鱼蟹?

这么吓自己,有意思么?

她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丫头吗?人家可是落雪殿的王牌侍女。

“去把我的《通平录》拿过来,父王说明日要考教我。

拿来予我,趁着时辰还早,我再温习一遍。”

“是,公主。”

小螺将《通平录》递给龙雪,心疼的给龙雪垫了两个软枕。

都说东海的两位公主,大公主受人尊敬,二公主最受宠。

可她家公主的尊敬,全是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以女子之身,撑起了东海的颜面。

同在栖月峰学艺,每百年一次的考核,龙雪都是稳压其他三海的太子。

否则四海之首,早已易主。

第三章:缘起桃林.恨当年

龙三坐在窗棂下,向外张望了数次。清冷依旧的冷宫,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说“那人”要考教她的功课,所以,今天不能来看自己。

龙三知道“那人”是谁?但她并不想与“那人”有太多的牵扯。

龙雪没来,飞飞也没来,闲极无聊的她,只得再次溜出了冷宫。

捡了一些好看的鱼骨,又从老蚌嘴里,抠到了一颗紫色珍珠。她想着用来给龙雪打个坠子,应是极好的。

又瞧见远处的珊瑚林长得甚是喜人,便想折一枝回去练字。

毕竟,龙雪给的毛笔,她实在是用不来。

软软的,也不知龙雪平时是怎么做到的?可以用它写出一手极好看的字,而她,只能用珊瑚枝在地上写画。

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高处,费了一把子力气才折下一枝合心的,还险些从上面摔下来。

龙三哈了一口气,用袖子擦拭着珊瑚枝,还好,没有弄花。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才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

情急之下,一脚踢在旁边的珊瑚树上。

登时,珊瑚树爆发出耀眼的红芒。

出于本能,她用手遮住了眼睛,待她放下时,眼前珊瑚林已然换了天地。

入目的草长莺飞,三月的桃花恰似细雨纷飞。

微风轻拂,卷起千堆粉雪。

除去远处的流水蝉鸣,更青峰入云,林间雾气氤氲。

倏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好看吗?”

她呆愣愣的回了一声:“好看。”

男子浅笑安然,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初见他,她竟双手局促的不知该如何安放。

只知傻傻的,看着他,回答他。

半响,她回过神。

即强硬又心虚的为自己解释道:“那个……我迷路了,不是……故意闯入贵地的。

要是?要是叨扰了你,我可以马上就走的。

真的,不骗你。”

龙三信誓旦旦的举起手中的珊瑚枝保证,发现不对劲,立刻换了另一只手举着。

低垂的眼帘,睫毛轻轻的颤动。

偷偷瞥了一眼男子,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回去的路在哪里?这句话,龙三藏在心里没敢说。

“噗……”

男子低头轻笑,他自然清楚,这丫头是误闯的。

他亲手布下的流光幻影阵,若非他亲启。

哪路神仙来了,也是白搭。

是以,他也很好奇,会是何人打破了他这万年的孤寂,遂特地前来一会。

只是,他不曾想,这个人会是记忆中的那个她。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谷中难得来客,一时心喜罢了。”

“哦……”

她摸着自己微烫的脸颊,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伸手,替她拂去了肩上的落花。

“我?我叫龙三。”

她喜欢男子的笑容,好似春风吹过暖阳。又和风细雨,无声滋润着大地。

彼时,她才明白书中说的温润如玉,究竟是怎样的风华无双。

也从此,一生,绕不开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

“那……你为什么叫龙三?”

他的指尖似乎有些战栗,却眨眼恢复如初。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不甚在意的告诉他。

“我有两个姐姐,她们都有名字,但是我没有。

听说,我那亲娘不讨喜,我也不惹人爱。

所以,我那亲爹便抹了我的存在。

不过,没关系,我给自己取名叫龙三。”

“那人”不待见自己,自己也不见得多待见他。

没有他,这千年的时光她不都熬过来了吗?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龙三抬头,反问着他。

男子笑的愈发的温润,气质无暇。

“我……姓狐,叫十四。”

“嗯?这么巧?你那亲爹?他也不喜你吗?”

“是啊,他……也不怎么喜我。”

狐十四也不恼她的无理,像他们这种不被承认的孩子,的确是没有资格拥有名字的。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不怕,以后我陪着你。”

龙三没羞没臊的拍着胸口毛遂自荐,浑然不觉一个女孩子家说这话,有多唐突。

狐十四却欣然应下:“好。”

就这一刹那,心底的某根弦,似是被什么触动了。

让他枯寂了万年的心,开始缓缓的跳动,慢而有力。

“咕……咕……”某人的,不争气的响了。

狐十四看着龙三,登时哑然失笑。

“笑什么笑?我饿了,我要回去,你告诉我回去的路吧?”

龙三臊的脸颊通红,生生把任性硬是讲成了撒娇。

“好,我不笑了。

你莫要生气,我带你去填饱它可好?”笑意倏止,狐十四假模假样的咳了两声。

“真的?”

“自然。”

“那……就一会儿。”多了不行,她还得回去练字的。

“好。”

“那还不赶紧的?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有些许点心瓜果,还有一小坛自酿的桃花酒,你可要一试?”

要,太要了。

她一直都想知道酒什么滋味?可是,龙雪不让。

美其名曰,小孩子喝酒,不好。

可是,她都一千多岁了。虽然,在龙族,她还是一条小龙。

换做凡人计算,也就十五左右。

但是书上不都说,凡人这个年龄已经嫁娶了吗?

她记得,嫁娶,应该是大人的事。

也就是说,她今天喝一点点,应该是……可以的。

于是,龙三笑嘻嘻的跟着狐十四走向桃林深处……

而龙雪,则在龙王的书房,应付《通平录》的考教。

《通平录》讲述了四海的历代兴衰史,对每代在位的龙王亦有以史为镜正衣冠之效。

龙王选择考教此书,其意也是不言而喻。

这个长女,虽不贴心,但更得他的看重。

自从当年赐死念竹,丢弃龙三之后。

他和龙母便千年来再无所出,偌大的东海算上龙三,也只得三个女子,没有半个男嗣。

其他三海,则是结瓜一样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

若非龙雪争气,只怕他这四海之首早已被压的抬不起头。

而这一切都是那对母女的错,尤其是她的母亲。

那时,他赴西海之宴。

酒过三巡,在宴席上遇见了前来帮忙的念竹,见其明眸善睐姿色动人,便想着要如何与其一晌贪欢。

遂向西海龙王索要念竹,西海龙王一见他甚是坚持,也不好推诿。

便询问念竹是否愿去东海,怎知念竹虽是侍女,然性子很烈。

非但没答应西海龙王,反而声色俱厉的指责他。

这让一向有求必应的他如何能忍

?不但打伤了念竹,还强行将她带会东海并要了她。

事后,念竹连夜逃出了东海龙宫,落得渺无音讯。

却在一段时间后,念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因而在取药堕胎之际泄了行踪。

这期间,他得知念竹想过各种法子除去腹中的血肉。直到这孩子,就像是认定了她。

最后,念竹的心才软了,想着一个人把这孩子生下来再养大,以后有个依靠也是好的。

然而,素来与自己恩爱两不疑的龙母又怎能容忍自己的背叛。

虽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却日日将他拒在门外。

他自知理亏,觉得对不住发妻。遂发下狠誓,要用念竹的生死讨她的欢心。

此后,龙母才肯见他,却不肯让自己靠近其身。

于是,为了博佳人一笑,他下令缉拿念竹。

但此时念竹已闻迅逃走,踪迹飘忽。龙母却不死心,非要两人做个了断。

再到后来,念竹是被找到了,却已是临盆在即。

这时候的他动了恻隐之情,期盼着念竹腹中是个男胎。

却不知另一个女人的害怕,她担忧着,若是日后念竹母凭子贵,这东海哪里还有她们母女的安身所在?

待到生产之时,念竹难产。

龙母迟迟不松口,他也不愿为了念竹惹恼发妻。

他要得只是她腹中的孩子,况且,这孩子不一定是男胎。

只是,他没想到念竹会为了这个孩子发了狠,情愿拿命去换。

情愿将孩子的命还给老天,也要给这孩子一个出世的机会。

念竹做到了,他也做到了。

孩子生下来,侍女说是个公主时,尽是一刻的功夫,他命侍卫从念竹怀里夺过孩子,又让侍卫即刻丢弃到冷宫。

紧接着,他亲手赐死她。

念竹没有反抗,她坦然的赴了死。

临死前,清冽的眸子没有太多的恨,唇角微微翘起,他觉得这个女人到死都看不起自己。

心中更是恼恨其母女,念竹死后被丢去喂了鱼蟹。

而冷宫中的龙三,他更是从未回去找过。

他很清楚,冷宫中有一条垂垂暮年的老龙,已然疯魔多年。

龙三进去后,他坚信龙三不会有活下的可能。

对外粉饰太平,对内杀人灭口。

对待这个一心护着龙三的大女儿,却告诉她龙三死了。

龙雪苦寻无果后,也只能信了自己的话。

自此后,龙三和其母便成了东海的禁忌。

久了,就再也没有人提起。

慢慢的,这段往事也就淹没的潮起潮落里。

他和龙母还是恩爱夫妻,蒹葭殿还是蒹葭殿。

外有龙雪争气,内有龙雨贴心。

这些年,倒也觉得自己过得还算春风得意。

而午夜梦回,他从不觉得……欠了谁。

辰时时分,龙雪的《通平录》考教完毕。欲离去时,却迎来了天宫的圣旨。

东南三百里干旱,龙雪需在午时前一刻去发雨,待得酉时方能雨歇。

手捧圣旨,龙雪踱步思量。如此往返,今日怕是不能去冷宫探望龙三。

也不知?自己不在,她会不会偷懒?

会不会,想念自己?

将圣旨交还龙王放妥,转身离开。

却耳闻,龙王叮嘱道:“切记!雨水有分寸,不可多,不可少。”

第四章:初窥.人间

龙三会偷懒吗?

答案,是肯定的。

龙雪一日未来冷宫,她便在狐十四的桃林放肆的醉了一日。

直至第二天清晨,方才心急火燎的跑回冷宫。

而后脚的功夫,龙雪便到了冷宫门口。

龙三手忙脚乱将换下的衣裙塞到床底下,略做一番整理,举着胳膊闻了闻,确定没啥酒味儿,才小跑着去开门。

“怎生的今日起这般晚?是不是昨日怠懒了?”

“没……没有……”

我只是,偷喝了一点小酒……而已。

“你个懒精!”

龙雪只一眼,便知这丫头定是在耍滑头。

却也舍不得过于苛责,毕竟今日来,是要带她出去散心的。

读万卷书,也需行万里路。

否则,终日读死书,不过是闭门造车。

“走吧,姐今天带你去人间看看。”

“真哒?”

人间,她听过,龙雪也讲过,可是她从未去看过。

“嗯,姐何时骗过你?”龙雪斜睇着龙三。

“嗯……没有。”

龙三连忙摇头,她的确从未骗过自己,向来都是言出必行,行必若。

问她为什么?她会说:“傻丫头,我们约定好了的呀!”

是啊,她们说好了的。

初到人间的龙三,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一个糖人,她能蹲在地上看人家捏十个,自己在那里猛咽口水。

一串糖葫芦,她能跟货郎走三条街。

龙雪无奈的抚额,这丫头……

唉声一叹,只好扮作凡人予她买来解馋。

而街上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女儿家喜欢的,她一概不爱。

倒是盯着一对老夫妇看了许久,她问:“姐,为什么他们的日子那么苦?却还是笑的很开心呢?”

龙雪闻言,回眸望去。

那是两个花白的老人,丈夫替坐在门口的妻子绾发。

妻子拿着针线替丈夫缝补衣衫,衣衫已经很旧,旧的……补丁上贴着……补丁。

在这一片热闹的巷子里,他们的存在并不起眼。

一间矮小房屋被两边青瓦白墙挤在中间,屋顶的茅草已经缺失了不少。

“老婆子,我死之前能给我买身新衣服不?”

老婆婆捏着细针在头皮上刮了刮,嘬着稀疏的牙花子。

“可以,我看东街孙记的白事手艺不错。要不?我去给你打两身?”

“……你这老婆子,竟糊弄我老头子。”

老汉佯装恼怒,嗔怪的将木簪子插在妻子发间。

“嗯?你知道还恼我?”妻子放下针线,横了一眼老汉。

“咋滴啦?我……错了?”

“是谁说,要走在婆子我后面?说,不能便宜李老四?

是谁说,走在前头的享了后头福?走在后头的可怜?

你我夫妻六十载,你舍得丢下老婆子我不管?”

“嘿嘿……看你说的,舍不得,肯定舍不得。

说什么也不能便宜李老四,老头子我要让他羡慕一辈子。”

老汉伸手勾过木桩子上的渔网,陪着妻子在太阳底下一起缝补。

“看把你能的,快替我看看,我这褶子是不是又多了?”

“嗯……我来瞅瞅,好像是多了。”

“唉,老了。”老婆婆叹着气,当年她也曾是二八的佳人,大好的芳华。

哪有?你看看我脸上的褶子,比你的多。”

“走开,都看了一辈子,谁还看你啊……哈哈”老婆婆被逗的忍不住发笑,推开了凑近的老汉。

“当然要看,人家说夫妻一辈子,谁的褶子多,谁就爱谁多。

你看,老头我都爱了你一辈子。”

“嘻嘻……你这老头子,老了老了还没个正经的。

快点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老婆婆咬断线头,替老汉穿衣衫。

虽然破旧,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亲手缝的,六十年,从未变过。

“诶……好好,都听你的。”

“看懂了吗?”龙雪问着龙三。

“嗯……不是很懂。”

人,真的很奇怪。有人可以苦中作乐,有人福中生苦。

“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见识多一些,你便会慢慢的明白。”

“哦……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是这样吗?

回过神,龙三扭头问到。

龙雪答:“去西北二十里。”

“去那里做什么?”

“自是去布雨。”

“布雨?”

“你这丫头,也该学着如何修行。”没得整日凡心过重,身在仙道,终归是要踏入其中。

“我……可以,不学吗?”

读书练字已经够无聊的,还要修行?不是要逼死龙吗?

“不可以。”

“姐……”

“再说?没收你的糖人。”龙雪顿住脚步,祭出大招。

果然,有人立马蔫了。

龙雪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得,凡间的东西,也是个妙“人”。

待的戌时一刻,龙雪带着龙三隐在云层。

她首次看到龙雪的真身,一条白色的五爪龙。

吐气为雾,擤气为雨,摆尾间聚起层层云。

此为秋日寻常细雨,没有雷电焦打,因而她未能遇着别的仙家。

雨水不大,堪堪湿了地面。

戌时二刻,雨止。

龙雪收了**,便与龙三回到冷宫。

将今日如何引气如何运气,一一说与龙三听。

并亲自教导指正,龙三惫懒不肯学。

某雪直接将糖人掷飞插在墙上,见此,龙三立时变的勤学好问。

且有问必答,终于肯收心而学。

惹得一旁的刚刚修炼中醒来的飞飞,不停的吐泡泡。

“咕嘟咕嘟咕嘟。”

小主人,太没那个啥了……

龙雪怕逼她太紧适得其反,便与她定下了君子之约,三日一歇,七日一人间。

三日后,龙三才找到机会再次溜出冷宫。

桃林中

十四看着眼前的人儿,靠在树下打趣道:“你不是说第二天来看我,怎生的匡我几日?”

“这个?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某人挠挠头皮,献宝似的从背后捧出糖人,以期十四放过自己爽约。

“我不吃糖。”十四撇了一眼,强忍住笑意。

“很甜的。”

吃了,心里就不会觉得难过。

“你……为什么喜欢吃它?”十四指着糖人。

“好吃啊,尤其是不开心的时候,更好吃。”

龙三很实在,十四说不要,她就真的一口一口把糖人吃掉。

十四有些可惜的看着桌面上糖渣,我不吃它,你也可以将它送我呀。

怎生的就

吃完了?也不给我留个念想。

这憨直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的?

龙三躺在草地里,吹着鼻尖上的花瓣:“十四,前几日,我和姐姐去了人间。”

“嗯,都看到了什么?”

“一对老夫妻,日子很苦,却笑的很开心。

我问姐姐,这是为什么?

她说我还太小了,等我大了自然就会懂。”

十四执着酒杯,微微轻晃:“她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忽的,龙三直勾勾的望着十四。

放下酒杯,十四浅笑温语:“有人一生求而不得,是为苦,烦恼之本源。

有人求而可得,心之所愿,如何不乐?”

龙三似懂非懂,问:“那他们求的得到了吗?”

清贫如斯,能求什么?

“你觉得,他们快乐吗?”十四反问。

“快乐啊……”

明明是浑浊又沧桑的眸子,偏偏亮的不可思议。

“那你说他们得到了吗?”

“他们……”

龙三突然悟了,快不快乐,不过人心所求。

心若易满,自在常得。

心若不足,至憾大缺。

亦如自己,既然求不来所求,何不珍惜眼前?

如龙雪,似母亲一般,疼她入骨。

如十四,相识不久,却待她如兄如父。

这些,不都比“那人”强?

拨开鼻尖的落花,龙三认真的看着十四:“以后,我能常来吗?”

闻言,十四的心尖宛若夏日的芙蕖盛开。

道:“自然。”

自此,龙三白日与龙雪勤学仙术,亦或朝游沧海,或行云布雨。

偶尔,龙雪也会捉来两只海妖供龙三练手。

夜晚,龙三在送别龙雪后,则会夜夜宿在谷中。

谷中的桃林,没有黑夜,没有四时之差。

虽有岁月更替,然无日月轮梭。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的美景都是依存与狐十四的仙元维系。

她喜欢这里,除了因为谷中的主人,更因为这里没有黑暗。

不像冷宫,她不用躲在角落里苟且残喘的活着。

在这里,她可以肆意的欢笑。

可以在茵茵绿草中打滚儿,也可以趴在树叉上掏鸟窝。

她可以将头发弄的一头散乱,然后狐十四会不厌其烦的帮自己梳理好。

然后,她可以放心的睡。

睡梦里,总有一处温暖,暖着她。

狐十四喜欢看着龙三贪吃的样子,也爱看着她欢笑。

她喜欢在谷中折腾,他便由着她去折腾。

她喜欢将青丝弄散乱,他便与她梳理。

她害怕黑夜,他便予她光明。

等她悄然入睡,他会轻轻的将龙三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掌心翻出一只青碧玉萧。

伴着漫天花雨,只为她吹一曲浮生……若梦。

萧声婉转悠扬,化作丝丝灵雨融入她的经脉。

替她温经养脉,活络真元。

也助她,安然入梦!

抬手拂去落在她脸颊上的几片花瓣,温热的触感,总能让他的心微微轻颤。

只在她熟睡时,他才能幽幽的说出口:“你若欢喜,我便心安!”

第五章:龙雨告密

龙雨坐在自己的渌霜殿,手心握着一捧珍珠,一个人玩掷瓶。

拇指粗细的珍珠落在红梅八宝瓶里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可是龙雨听了更加的不开心。

大姐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渌霜殿,每次她去落雪殿,都被会小螺挡在门外。

不是说大姐去布雨,就是寻访仙友。

以前……不是这样的,再忙,也总是能见上一面的。

可现在,她堵了那么多次落雪殿也没有堵着相见的人。

龙雨思量着,不行,今儿她一定要见着大姐。

整日的搁在龙宫里,忒无聊。都没一个真心同自己交好的人,她都快闷死了。

她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

说了要见龙雪,就今天一定要堵着她的身影。

手里的珍珠被龙雨随手撒落,跨过滚动的珠子,踏出了渌霜殿。

带着一堆侍女,直奔落雪殿。

“公主,您的纸鹤。”小螺将掌心的纸鹤,递给龙雪。

“给我吧,我让准备的东西可都备齐了?”

龙雪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挑了一只素白的玉簪斜插入鬓。

“我的好主子,奴婢办事,您就放心吧。幻织仙子新出的四款新衣,奴婢可没落下一样的,保证漂亮。”

“噗……行了,知道你能干,东西给我,你下去吧。”龙雪打开纸鹤的手顿住,宠溺的捏住小螺的鼻头。

“哦,好。”

将储物袋也递给龙雪,小螺垂着脑袋瘪着嘴。

……就会欺负人家,再捏?她的鼻子都该长角了。

龙雪将储物袋收好,再提起一缕仙元催入纸鹤。

霎时,纸鹤口吐人言:“雪儿,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今日我新得了一本棋谱,你快些过来。”

听完纸鹤留言,龙雪眉心微蹙。

百花仙子乃是她在栖月峰结识的好友,这邀约是不能不去的。

只是,她先答应了龙三。可百花仙子那里……

这……诶,龙雪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她不能去,但可以让飞飞把礼物送过去啊。

“飞飞。”龙雪摊开掌心轻唤。

微光涌动,一只可爱的飞翅鱼从龙雪的掌心游了出来。

“咕嘟咕嘟……”主人,主人!

“你将它给小妹送过去,替我陪她些许时日。”

龙雪将储物袋放至掌心,飞飞点头,张开鱼嘴咬住储物袋的口子。

然后……有点力不从鱼的飞出了落雪殿。

送走飞飞,龙雪又交代了小螺几句话,便去了天宫的百花林赴约。

前来堵人的龙雨,半道瞧见一只傻鱼吭哧吭哧卖力的飞着。

“公主,你看,那不是长公主的飞飞吗?”侍女明珠指着飞飞离去的方向。

龙雨定睛一看,还真是。

顿时来了兴致,都知道飞飞是姐姐的灵宠。

有它的地方,便有姐姐。即便姐姐不在,也肯定跟姐姐有关系。

而且,看飞飞的样子,像是咬了什么东西?飞的还挺急的。

难道说?她要……有姐夫了?

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这方面。而且她越想,她越觉得有可能。

否则,姐姐这段时间怎会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不是很好的解释吗?

如是一想,那……那那还等什么呢?当然跟上去看啊。

龙雨蹑手蹑脚的跟着,她的侍女们也是照葫芦画瓢。

途中,有巡海的夜叉看到了龙雨和侍女的怪模怪样。

都是见怪不怪的

摇了摇头,他们这个二公主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新招。

为了不祸及自身,只好装作没看见。

于是,龙雨带着人顺利的跟到了冷宫。

看着凄凉破旧的冷宫,龙雨暗道姐姐会情郎的地方也选的够谨慎的。

这要是没飞飞带路,谁找得到?

当下,让侍女蹲下,踩着侍女爬上墙头想看一看未来姐夫长啥样?

这一看,让龙雨怒从心起。

姐夫没有,小妖精倒有一个。

“明珠,给本宫拿下她。”

“是,公主。”

明珠得令,瞬间带着十多个侍女闯入冷宫。

将龙三团团围住,龙雨气的从墙头直接跳下走到其面前。

劈手从龙三手中夺过储物袋,仔细看,分明就是大姐的物件。

“给本宫把这个窃贼往死里打,打不死,本宫再来审。”

好你个小妖精,看你长的还挺人五人六。居然是个不学好的,敢偷我姐姐的东西?

打不死你,你都不知道你姑奶奶是谁?

“咕嘟嘟咕嘟……”

不可以,飞飞立刻挡在龙三前面。

真让二主子打了小主子,回来主子还不得把它烤了?

“飞飞,你让开。看在你也是被骗的份上,本宫就不为难你。

但是你要再阻拦本宫,别怪本宫连你一起罚。”

龙雨瞥了一眼飞飞,一条吃里扒外的傻鱼。

飞飞摇头,不能让,让了会死的更惨。

顿时,龙雨啪的一掌将飞飞真的拍飞了,一头扎进了泥里。

两只翅膀使劲的撑住地面,试了几次也没有将头弄出来。

龙三看了一眼龙雨等人,随即身形忽闪欲救飞飞。

却见龙雨抬手一巴掌就要扇在自己脸上,旋即伸手格挡。

龙雨一击不成,厉掌再出,怒斥道:“你敢反抗我?”

“废话,不反抗站着让你打?”龙三侧身,避开龙雨的攻击。

“当然。”

“你当我傻?”龙三淡淡的看着龙雨,这货是哪里跑出来的?

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人又打人,还不许人反抗?

她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你……本宫是堂堂的东海二公主,还拿不了你一个妖精?”

龙雨傻了眼,她横行东海,几时吃这等过亏?

龙三也楞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是自己的二姐。

如此一来,她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行,挨打不动她可不想。

而龙雨见龙三失神,旋即一脚踢在龙三心口。

“噗……”龙三不察,登时被龙雨踢飞,摔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

一击得逞,龙雨紧跟着再出一掌,想要取了龙三的性命。

“咳咳……”可恶,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了。

刚烈的掌风猛的压迫住她的心口,鲜血从她的鼻孔嘴巴一起喷了出来。

这一刻,她望着满脸得意的龙雨,难道,自己就这样被打死了吗?

正在龙雨以为龙三必死的时候,一团白光猛然落在龙三身上,将龙三护在其中。

而龙三,正巧痛晕了过去。

“谁?出来,敢和本宫作对?本宫看你是活腻歪了。”

“啪”……龙雨的脸上挨了一记打,有什么东西掉了。低头吐在掌心,赫然是一颗牙齿

看的龙雨瞬间花容失色,攥着牙齿含糊不清的哭道。

“呜呜……你改俄等嗯哼着。”

公主。”明珠战战兢兢爬到龙雨身边,她的脸上也有着清晰的指印。

“公主……”十几个侍女也没有逃过。

“公什么公?走啦……”

临走前,龙雨狠狠了瞪了一眼龙三。

你给我等着,弄不死你本宫跟你姓,哼……

等到龙雨走远,狐十四才堪堪现身。

挥手撤去白光,将龙三抱起带走,不远处的飞飞还在努力将头弄出来。

狐十四将龙三带回了桃林,将其置平在树下,掌心贴在心口三分处。

涌出莹莹白光,没入龙三体内,瞬息将龙三的伤抹除干净。

只是她的伤虽治好了,可到底是被伤了元气,狐十四便施术让她在多睡一会儿。

看着龙三煞白的脸颊,狐十四的心微微下沉。

一人一掌,终归是太轻了些。

遂脱下的外袍盖在龙三的身上,起身,仰看着桃林的上空。

快了,再给他些时间……

龙雨被狐十四教训了之后,便径直去了蒹葭殿。

不等宫女通传,便闯了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和你说了多少次,女孩子要稳重,要矜持些。

你看看你,咋咋呼呼蓬头垢面的像什么样子?”

被打断假的龙母,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上后座。

“母后,儿臣都被人打了,儿臣还要什么稳重矜持啊……呜呜……”

龙雨一跺脚,一头扎进龙母怀里,哭的分外委屈。

她长这么大,就没受过委屈,更别提挨打。

第一次,就被人打掉了牙齿。关键是,她还不知道是谁打的。

“抬起头来,让母后看看。”听说女儿被打了,龙母顿时满眼厉色。

“母后……”

言罢,龙雨抬起头,掀开脸颊旁边碎发。

红肿发烫的左脸,是清晰的五指山。

“告诉母后,谁干的?”龙母的心丝丝抽疼,手颤抖的抚上龙雨的脸。

“疼疼……”

“好好,母后不碰,告诉母后是谁伤了我儿?母后要他偿命。”

“母后,是一个小妖精。”龙雨咬咬牙,将锅甩在了龙三头上。

“雨儿,不是母后说你。你是我东海的二公主,怎还让一个小妖精欺负去了?

传扬出去,没得给你大姐脸上抹黑。”

不禁懊恼,你这孩子有你大姐一半本事,母后也不至于操心如斯。

“不是的,儿臣本来快要把那个小妖精杀了,谁知那小妖精邪门的很。

关键时刻,弄出一团白光保命。

女儿不是对手,只好先走了。”

说到最后,龙雨越说越没底气。

“好了,你说说你在何处遇到的?”龙母也知道龙雨的性格,多半是自己的女儿惹的祸头。

“在……在……明珠。”龙雨说不清楚,她是跳墙进去的,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哪里。

“奴婢明珠,拜见娘娘,公主。”

“起来回话,你如实告诉本宫,今日和雨儿去了何处?”

龙母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瞪了眼自己的女儿。

“回禀娘娘,奴婢们和公主今日去了碎荷宫。”明珠福了福身,如实说到。

龙母闻言,忽然暴起,眼神如刃,吓得龙雨主仆瑟瑟后退。

碎荷宫,碎荷宫,雪儿,你果然偏了母后。

第六章:有女龙三

百花林中,龙雪与百花仙子一处下棋。

期间,龙雪忽感心绪不宁,连着下错了好几处。

“雪儿,你有心事?”百花仙子手执黑子,难得大杀四方。

“没有。”龙雪摇头。

“没有?你连输我三局?往日你让我三子,我也没能赢你一局。”

说着,手中的黑子落下,又吃掉了一片白子,霎时好不得意。

闻言,指尖一颤,白子坠落棋盘,铛啷啷的发出脆响。

龙雪捂着心口,神色难掩三分焦急:“溪芫,我这心里不安,唯恐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今日这棋便算我输,改日我在陪你重下。”

“诶?雪儿,你这是做甚?”百花仙子拉住龙雪,误以为是自己刚才话生惹的她生气了。

“不是,溪芫你误会了,我非是生你的气。

而是我现在必须要回东海一趟,详情改日我在同你解释。”

龙雪将百花仙子的手推开,当即飞出了百花林。

疾飞的身影穿风过云,举目眺望下界,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浓烈。

百花仙子眨了眨眼,倏然回神。她从未见龙雪如此失态,想来当真是有事要发生。只是,也不由得为好友心生担忧。

遂以仙术隔云递音,道:“此去诸事小心,若有需要的记得用纸鹤告知我。”

龙雪回眸一眼,低声道:“多谢!”

一语落,再催仙元,登时身若流星,云海难觅其踪影。

然而她紧赶慢赶回到东海,还是出了事。

原是龙母得知了龙三的存在,又兼龙雨被打。

登时怒上眉山,命虾兵蟹将前往冷宫拿人,不料却扑了空。

但此事,却惊动其余三海。以谋害龙族子嗣为名,将事情抖到了龙祖洞。

顿时,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此时龙三尚昏睡在桃林,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狐十四掌起水镜,从中冷冷观看。

眉山一凛,翻手再给龙三下了一道嗜睡咒。

任由外界因此翻山倒海,她一一不知。

龙雪甫来到龙祖洞前,并没有急着现身。

而且悄然藏在暗处,窥听众人争执。

几番辩驳下,她才听了分明。

虾兵蟹将东海翻到过来,也没拿不到人,只得如实回去复命。

怒火当头的龙母怎能甘心,登时命巡海夜叉全海缉拿龙三。

然而龙三就和消失了一样,任凭她们翻遍东海,也没能找到她。

进而,也使得整个龙族都知道当年的龙三并不是被念竹掳走。

而是被丢进了冷宫自生自灭,更没想到的是,千年过去,当年的弃婴竟然活了下来。

北海西海和南海的龙王,亲自赶至东海询问龙王。

当年的事,族长以分属东海龙王的家事为由拒理,三海龙王因此不便插手。

东海龙王说龙三人被掳走的,不管是不是,他们也只能接受东海的答案。

可如今东海龙母,亲自下令全海缉拿龙三。

这事,三海便少不得要插手。

龙三再不济,也是公主之身,是龙族的直系子嗣。

因为,王者之上还有长老族长,龙王之位,不过是龙族管理各海域的代主事。

谋害龙族子嗣,便是东海龙王也担不起这罪责。

加之四海之间,本就多有不合。如今这事被龙母自己掀出来,岂有不闹他一闹的道理。

族长垂眸问道:“龙熬,你可有要辩解的?”

东海龙王瞥了三海龙王各一眼,拱手道:“回禀族长,小子当年不说实情,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哦?你有何苦衷?”族长嘴上问着,心里分明。

活了万万年,他怎不知这些小鬼头耍什么花招?

“小子当年虽一时糊涂,酒后做下失德之事。

但小子并非无情无义之辈,事后也曾寻思弥补。

只是,念竹她先失踪,后难产。

更在死前哀求小子,将三儿置与冷宫自活。”

龙王说这话时候尽显不卑不亢,且面露苦色,好似多年来,皆是为了固守一份若言。

族长笑而不语,指尖拨动串珠。

三海龙王嗤笑不已,龙熬你何时如此重情义了?

忽的,西海中有一人道:“敢问七哥,念竹是三儿的母亲,为何要如此做?”

众人微怔,是啊,一个母亲,她为何要如此做?

这,说不过去啊。登时回过味儿,纷纷质疑东海龙王撒荒。

母女连心,哪个母亲回将刚出世的孩子往死路上逼?

除非,不是她做的。

龙熬的眸子瞬间迸射寒光,却被他假模假式的抹泪遮盖了过去。

“十九弟有所不知,念竹当初之所以失踪,乃是因为腹中骨肉生来不吉。”

“何谓不吉?”

“生来克父克母克至亲,念竹便是例子。”

“笑话?若是如此,想你东海乃至龙族不都是安然无恙?

想借命理一说,七哥……是觉得我们都不阴阳?”

十九自人群中走出来,生的倒也周正,与他的言辞犀利有些许不搭。

却又让人,看不出哪里不对。

“龙竺,你休要血口喷人……”东海龙王恼怒不已,俨然没想到龙竺会如此紧逼。

往日再如何面和心不合,至少大家面上还是要留几分的。

今日,十九是全然不给自己退路。

看来,一个个都盼着四海之首的主人……

“诸位叔伯,雪儿有几句话要讲。”

龙雪倏然现身,越过龙王,径直跪在族长面前。

“族长爷爷,父王确有不能言说的难处。”

“你且起来回话。”族长的指尖顿住,命左右扶起龙雪。

“多谢族长爷爷,父王并非冷血之辈。

否则,他怎会用命理之说搪塞诸位叔伯兄长?

不过是为了守住旧人的话,才会造成今日的误会。

不然,又岂会让雪儿暗中照拂三妹?”

“住口……”你为了那个贱种,竟敢逼迫为父?

“父王,旧话虽重,怎可与东海的威望相提并论?

一人之语,焉可与我龙族子嗣论轻重?”

龙雪转身朝龙王跪下,叩首谏言。

“七哥,雪儿说的是真的吗?”龙竺半讥半讽瞥向东海龙王。

“这……唉……是本王着相了,想着既承若与她,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达成。

只是,没想到累得诸位替龙熬费心。”

龙熬眸泛冷光,不着痕迹的掠过自己的女儿,回去再和你算账。

龙雪了然,叩首道:“父王英明。”

霎时,古朴的龙祖洞,因为龙雪的缘故变的寂静无声。

西海龙王(龙澈)与龙竺相视一眼,退入人群。

北海(龙黔)与南海(龙貘)的龙王见此,看了一下族长的反应,顿知今日有龙雪在,再闹下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不过两人眼尖,瞧见东海龙王藏在袖中的手隐隐抖动。

顿觉龙心大悦,各自回到族人之中。

族长将串珠一放,左右立即跪在地上双手恭敬的接住串珠,然后悄然退至一旁站好。

“龙熬,既然事情说开了,此事便就此作罢。

只是一条,那孩子终归是我龙族的血脉,你要谨记。”

这是最后的让步,亦是警告。

“小子知错,但凭族长吩咐。”

“还有,他们三个也是关心你,你也别恼他们冲动,兄弟间莫要生了

嫌隙。”

“是,族长。”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这把就老骨头也乏了,雪儿留下陪我老头子坐会儿。”

族长起身走入后方的五色水帘,龙雪也随之入内。

北海龙王道:“七弟好福气,一个雪儿,胜过我等三海儿郎。”

他的话,无疑是戳龙熬的脊梁骨。

儿郎……是他过不去的坎,永远都是。

龙熬脚步一窒,脸上皮笑肉不笑,道:“三哥过奖,雪儿是争气,不过就是委屈了各位侄子让着她。”

本王虽然没有儿子,也好过你们的儿子被一个女人压的抬不起头。

“呵呵呵……太子们是男儿,让着些也是应该的。

总不至于比试中,对着个女孩子下死手不是?”

北海龙王转身盯着龙熬,两人的视线登时碰撞在一起。

周遭氛围瞬间变得诡谲,西海龙王上前。

道:“三哥,听说您最近得了一位妙人,歌舞双绝,左右今日得空,不若请兄弟等同乐?”

心念流转,北海知道西海龙王的用意,随即大笑。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十弟你,走,今日都去三哥的北海热闹热闹。”

顿了顿,睇住龙熬:“七弟,可要同行?”

“多谢三哥美意,熬还有要事,恕我不奉陪。”

“三哥,走了走了,您这不是让七弟后宫不宁嘛……是不是十弟?”南海龙王冲着西海龙王直挑眉。

“噗……五哥你……”

“哈哈……五弟说的对,是哥哥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一转身,三人的笑声淹没在人群里。

直到所有人都走远,龙熬依旧立在原地。

地刹走上前:“王?”

“本王撑得住,回东海。”

只是回到东海没多久,龙王便倒下了。

差人请了御医,说是急火攻心所至。

服几贴药即可,没有什么大碍。

龙母坐在龙王床前不停的抹泪,这次都是自己贸然行事,才惹来的祸端。

现在可好,人没抓到,反倒替龙三正了名。

一想到此,龙母心中更加懊悔……

此时,她还尚不知龙雪在这件事上替龙三出了几分力。

只将这次的帐,全算在了三海龙王的头上。

更疑心,龙三背后是否有高人?

茫茫东海,她命人翻了几遍,愣是没有找到龙三。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桃林中龙三终于睁开的清冽的眸子,别过头,一眼看见坐在树下的狐十四。

“谢谢!”

“可还疼?”狐十四温语浅笑,并没有接龙三的话。

“不疼。”

老实说,她现在觉得自己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哪里还有当日的半点痛楚。

想了想,从草地上坐起:“十四,我得回去了。”

再不回去,她担心龙雪会找的发疯。

“你就这般回去?”

“这?……”龙三迟疑了,自己这次受伤不知昏睡了不少时日。

若是贸然出现在冷宫,她当如何解释自己的去处?

“莫慌,你将它服下,任他谁来瞧见,你也是伤的不轻。

若是问你去了哪里,你只需说自己慌不择路躲进了珊瑚林便可无事。”

龙三不疑有它,接过丹药张口就吞入腹中。

不解的看着狐十四:“为什么只要说躲在珊瑚林即可无事?”

珊瑚林,不就是珊瑚林还能有什么特别吗?

狐十四靠在树下,歪头看着龙三:“傻丫头,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即可。”

有些事,我终是不能让你知道太多。

比如……

第七章:禁地

狐十四不说,龙三便没有再追问,而是听从了他的安排。

再观龙雪,从龙祖洞一回来,就被地刹请去了蒹葭殿。

甫一进门,龙雨赫然也在,见到龙雪,她不禁有点怵。

可怜兮兮的喊到:“姐……”

“回头再收拾你。”龙雪瞪眼这个二妹,都是你做的好事。

“雨儿,你到母后这里来。”龙母见状,疼惜不已。

“哦。”龙雨踱着小步,站在龙母旁边。

感受到空气中的低气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讲真,她有点怕怕的。

“儿臣拜见父王,拜见母后。”龙雪提起裙摆跪下,叩首行礼。

“你就这般在意她?为了她,不惜在族长面前逼迫为父亲口承认她?”

龙熬率先发难,看着脊背挺得笔直的大女儿,气的嘴唇微微颤抖。

真是他的好女儿啊,见过哪个做女儿的似她这般离心的?

从前,她在龙宫如此也就罢了,今日当着族长族人,三海诸王,这个女儿亲手给他扎了最深的一刀。

叫他如何不气?又如何咽得下这满心不甘?

“父王误会儿臣了,儿臣实是一心只为东海的声望。”龙雪不卑不亢的跪好,为自己辩解到。

“哼,你当为父是三岁孩童,由得你哄骗不成?”

“父王,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您要真想做点什么?您就该好好管管雨儿。”

龙雪的目光倏然落在龙雨身上,吓得她慌忙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

“行事莽撞,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她怂恿母后,母后怎会一怒之下全海缉拿三妹?

本是家事,如今闹的举族皆知。

致使此事毫无转圜的余地,若有一丝?儿臣今日何至于如此为难父王?

纵使儿臣有私心想父王认回三妹,但儿臣可以徐徐图之。

犯不着拿东海的清誉,四海之首去做赌注。

父王会落得进退两难,该罚的是这丫头。

况且,父王觉得命理之说真能说服诸位叔伯不成?”

“这……”龙王的一腔怒火,被龙雪堵的哑然。

“依着当时的情况,唯有认下三妹,才是对东海最有利的选择。

否则,您以为三海的伯叔为的哪般?您这四海之首,还是您的吗?”

为首者,首重德,次行仁修自身,方服众。

只是父王,您……

龙王本就气的发了狠,这回又叫龙雪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靠在床上缓缓的看向龙雨,龙母一见,知夫如她,慌忙搂住龙雨。

啜泣道:“熬哥,今日千错万错都我的错。

雨儿还小,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龙雨趴在龙母的怀里嘤嘤啜泣,瑟瑟发抖的望着龙王。

她本以为龙三是个小妖精,偷了姐姐给未来姐夫的定情物件。

打杀便打杀了,怎知会生出这般多的变故,更甚者,没什么姐夫?

反倒是那个妖精,成了自己的妹妹。

光想,龙雨都觉得自己快怄死了。

“地刹,将二公主带回渌霜殿,给本王禁足一月,好好反思。”

“末将遵命。”

地刹从不是惜花人,他是龙王的一把刀。

是以,见到地刹上前,龙母也不得不放了龙雨,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儿被带走。

不禁怨怼的看向大女儿,怨她亲疏不分,为了外人枉顾亲妹。

龙雪眉目微敛,伏祈于地。

“父王,母后,儿臣现在还需去寻回三妹,好将此事的影响消弥于无形。”

睇着女儿良久,龙王只能点头同意。

龙母却是不甘,咬了咬牙,道:“慢着,本宫不同意。”

“王后?”龙王心中顿恼。

“母后,您是要拿东海于您的喜怒陪葬吗?”

龙雪赫然睁开眸子,直视龙母。

龙母吓的心口狂跳,磕磕绊绊的斥责道:“放……放肆……”

“那母后您可是同意了?”望着面色明显不快的父王,龙雪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父王疼宠您是不假,可是,再多的恩宠它也经不起您的消磨啊。

事关东海的威望,父王岂会容你?

读懂女儿顾虑的瞬间,入骨的凉意爬上了她脊背。

是了,她怎么忘了?

自己的男人,他是东海的王,他的骄傲不容任何人践踏。

亦如,当初的念竹……

可就这么答应了,那她当初坚持都是为了什么?

“东海可以留下她,但也只是留下。不可认祖,不可归宗。

你可以与她姐妹相称,本宫断不会认她女。”

龙雪见龙王似是松了一口气,她清楚这已经是母后最大的让步。

遂感念道:“儿臣替三妹拜谢母后。”

龙母别过身,仰头将眼泪逼回去。

龙雪见状,只得自行离去。

不论怎样,至少三妹不用再躲在冷宫里,偷偷摸摸的苟活着。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东海,可以自由的去她想去的地方。

出了蒹葭殿,龙雪只身来到冷宫,也就是碎荷宫。

刚踏入院子,便一眼瞥见某只傻鱼还卡在地里。

手心摊开,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傻鱼,将它带出泥坑。

飞飞晃了晃鱼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龙雪,顿时飞身抱住自家主人哭的贼伤心。

二主子太坏了……

啊?小主子,小主子呢?

想起龙三,飞飞急的四处乱飞,翻遍冷宫也没找到人。

“咕嘟咕……”不好了,不好了,小主子不见了。

“好了,去把小妹上次折的珊瑚枝拿来。”

伸手揪住某鱼,龙雪皱了皱眉头,这厮太激动了。

满宫里都说小妹失踪了,她却是不信的。

但巡海夜叉找不到她也是事实,所以龙雪就想着这丫头是不是躲到了哪里?

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只有那丫头上次带回来的珊瑚枝,有些许不同。

那是多宝珊瑚,整个东海唯有一处才有。

如果自己料的不差,臭丫头很有可能躲在那里。

所以,当飞飞叼来珊瑚枝,龙雪便收了飞飞,秘密的前往那个地方。

东海的禁地,龙沟。

龙沟本名卧龙渊,传言是因为先代龙王的某个子嗣犯了大过,被囚禁与此,最后死了。

从那儿之后,卧龙渊便改名龙沟。

而龙沟也被列为禁地,无旨不得擅入。

违令者,杀无赦。

是以,龙雪为了龙三的安危,也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

小心翼翼的隐了踪迹,潜入龙沟后,果然发现有大片的

多宝珊瑚林。

这令她心下大定,更加快了找寻的速度。

几经折转,方在一棵高大遒劲的珊瑚树下,发现了面色惨白的龙三。

“小妹……”

龙雪冲上前将人搂在怀里,鼻尖霎时酸楚难忍,泪眼扑簌而下。

顾不得擦去眼泪,龙雪抱起龙三,悄然出了龙沟,再奔出东海。

择一荒山落脚,才开始替龙三检查伤势。

片刻后,心急手乱的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粒白色的丹药给龙三服下。

也不知十四究竟给她吃的什么药,龙雪这一粒丹药下去,“伤势”看着明显得到控制,更兼缓慢的恢复中。

这让醒来后的龙三,觉得惊奇不已。

龙雪直待她的“伤势”好了八成,才带着她离开荒山。

而且直接将她带回了落雪殿,让落雪殿的所有侍女侍卫,都到院里给龙三见礼。

惊的龙三脖子梗的咔咔作响,望着龙雪不知道该怎么办?

龙雪牵着龙三,锐利目光扫向所有人。

“这,便是三公主,日后见她如见本宫。若是有谁胆敢怠慢轻视,休怪……”

众人登时跪在地上忙道不敢,连呼龙三为三公主殿下。龙雪这才满意的让大家散去,自己则和龙三回到殿内休息。

摒退了所有人,龙雪才开始问龙三当日的情况。

龙三便摘捡着,将飞飞送来储物袋和龙雨大闹冷宫都说了一遍。

当龙雪问即她是如何躲到禁地时,龙三呆了片刻。

她不知道什么禁地,直到龙雪说出是她藏身的珊瑚林,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龙雪却以为是龙三真的不知道那里是禁地,料她是无意中发现的。

龙三则是想起了十四的话,原来他知道……这是禁地。

她有点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知道也不告诉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

可是,面对龙雪关爱的眸光,龙三还是眨着眼睛,略带伤感的将十四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日,我被……二……姐打伤,后来昏死过去。

醒来的我害怕……害怕二姐去而复返,所……所以我就躲进了珊瑚林。

那里是我上次捡珍珠发现的,你看,这是我上次折珊瑚枝捡到的,本来想用它打个坠子给阿姐的。

可惜我手笨,做不好。”

这话,声音越说越低。头也快垂到胸口,不敢抬起。

龙三手艺不精,本想打个镂空雕花嵌金坠子。

结果,一言难尽。

“没有,姐刚好有只簪子坏了,用它镶嵌正好。”

龙雪拿起龙三掌心的紫色珍珠,心软的一塌糊涂。

珍珠是普通的珍珠,做工也着实有那么点不尽人意。

可是,这份心意是宝贵的。

让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努力,这丫头也会回应自己的感情了……

“姐……”

龙三抬起头,腆着些许羞涩扑进了龙雪怀里。

登时,龙雪拥住怀里的人儿,喜的珠泪涟涟:“诶!”

守在门口的小螺,偷偷的往里面瞧。

一边看,一边暗暗的抹泪。

呜呜呜,太感人了……

第八章:“百花齐放”

龙雪倒也没匡龙三,还真在一盒首饰中找到一支簪子。

将紫色的珍珠镶嵌在顶端,又添了两片玉叶做花托,看上去别致了不少。

并叫龙三替自己簪上,龙三依言替龙雪簪好。

心中顿生艳羡,阿姐好一双巧手。

“傻丫头,想学姐可以教你呀。”龙雪刮着龙三的鼻尖,轻笑不已。

“嗯。”龙三摸着鼻子,心虚的点点头。

她的手……好像有点……额……

一个月后,龙雪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龙三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丫头……手艺当真差强人意的紧,想来那日的坠子,实属侥幸。

上好的暖玉,说要雕块龙形玉佩。

结果,刻了一条四脚蛇,还是巨丑的。

说要掏一个翡翠镯子,然后……她的万年极品翡翠,成了一堆齑粉。

讲了要自己打一支金钗,可是,龙雪觉得她是比着珊瑚枝的大小来的。

很粗……很……粗

后来,龙雪就歇了教龙三自己做首饰的心思。

还是自己命人做好送她,要稳妥些。

龙三在落雪殿呆足了一月,一月对她来说已是极限。

比起落雪殿的锦衣玉食,她更喜欢冷宫的清净自由。

还有,她想十四了。

龙雪见留她不住,也只好随了她的心思。

但约定要时常来落雪殿走动,不可与自己生分。

龙三也一一应下,却在回冷宫的路上碰上了刚解禁的龙雨。

一见其满脸的不岔,和后面成排的侍女,龙三便知这厮定是来找茬的。

她心急见十四,不愿与其过多纠缠,于是想从边上绕过去。

可是,龙雨哪里肯让她如意?

害她挨打不说,更令大姐恼恨自己,她都连着几日登门道歉,可是大姐就是不理自己。

还说父王罚自己罚的轻了,应当用伏龙棍打上三十棍,才能解了自己的错。

她有什错?她的错就是当时没一脚踢死这丫头,才害得自己和母后都遭罪。

当即命人阻了龙三的去路,不好好教训这丫头一顿,她心里这口气没法儿顺。

娇喝道:“给本宫打。”

怎知龙三也不是善茬,张口便接短,一棍子捅在龙雨死穴上。

“你想再禁足一月?”

“你……本宫才不上你的当。”龙雨气结,这丫头太黑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她伤口上戳。

转念间,龙雨盛气凌人的走进龙三。

贴在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本宫素来敬仰大姐,大姐说要爱护你,我便好好爱护你。”

侧首回眸,朝侍女道:“来人,教教我们的三公主什么是尊卑有序?

让她知道,何为长幼?”

“是,公主。”明珠一招手,身后的两个侍女上前架住龙三。

“三公主,得罪了。

您是庶出的公主,且没有得到宗祖认可,是以您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而我们公主,乃是王后所出,正经的嫡公主。

论嫡论庶,谈长即幼,您都应该对我们公主行叩拜的大礼。”

明珠的一番话,让龙三瞬间瞪大了眸子。

任凭左右使力,她硬是不跪。

可以欺她打她,让她跪下?恕她办不到。

“哟呵,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脾气啊?可是,有什么用呢?

明珠,动手。”

龙雨啪啪的拍打着

龙三的脸颊,眼神一厉,递给明珠。

明珠会意,抬起足尖,一脚踢在龙三的膝盖窝。

扑通一声,龙三半趴在地上。

便是狼狈不堪,她还是不肯跪,借着明珠那一脚的力量,香肩顺势微拧挣脱了侍女的钳制。

龙雨瞧着龙三清冽冽的眼神,竟有点不敢与之直视。

这种感觉只有在面对大姐的时候才有,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不禁觉得见了鬼,她怎么会对龙三有这种感觉。

外强中干的跺了一脚:“今天,先……给你个教训,下次见着本宫记得怎么做人。

明珠,我们走。”

“是,公主。”

龙雨被明珠扶着转身离去,龙三慢慢的从地上坐起。

指尖勾住一缕青丝,屈指弹射。

一点莹光,像一只萤火虫般,绕过侍女停在龙雨的脖颈处,然后没入她的肌肤。

龙三起身抖了都身上的尘土,嘴角微微上扬。

心情颇好的回到冷宫,静待夜幕降临。

龙雨走在回宫的路上,先是不停的伸脖子,后是扭身体。

再到最后,直接大庭广众之下满地打滚。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明珠和一群侍女扑通跪在地上,几次上前搀扶都被龙雨用脚蹬开。

“明珠,明珠,我好痒,好难受,你快让母后救救我……”龙雨躺在地上哭泣的喊到。

她好难,真的好难受,这种痒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让她好想好想去挠,可是,她现在浑身软的像一条海蛇,又热又头晕,根本无力去抓挠。

只能不停的滚动磨蹭,求一丝缓解,然后越磨蹭越痒的出奇。

真的是痒的她求死的心都有,只想求个解脱。

等明珠请来龙母,找来御医的时候,龙雨已经是鬓发散乱,哭声呜咽凄楚。

龙母见状,忙让人扶起起她的雨儿。

堂堂的公主,怎可如此乖张荒唐?

伸手撩开龙雨脸上的乱发,想要替女儿整理下仪容。

下一刻,龙母却被吓得连连后退。

捂着胸口,忙让御医先行诊治。

御医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任是被龙雨的样子吓得不轻。

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头指甲缝都是红肿不堪的。

而且是大疙瘩连着小疙瘩,一层叠着一层,模样看着甚是可怖。

号了脉,御医走到龙母跟前摇头道:“回禀王后,二公主非病非毒。”

龙母登时挣开侍女的搀扶,道:“非病非毒?那雨儿是?”

御医无奈的吐实道:“二公主,是被人施了术。”

“施术?什么术?可有法子解?”

龙母大惊,看着女儿满眼的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术?

“禀王后,此术名为:百花齐放。

名字虽美,然中此术者……成如娘娘所见。

且此术偏门,凡中者,无术可解,需……需……”

“需得如何?”龙母怒问。

御医望着盛怒的龙母,只得硬着头皮道:“需得痒足七日,其术自解。”

“难道雨儿这七日都得如此?”

龙母的眼泪愤然决堤,她的雨儿,雨儿……

“臣无能,臣有罪。”御医扑通跪下。

龙母挥了挥手,别过头。

自知此事怪不了御医,只得命侍卫将龙雨带回渌霜殿。

然后用深海玄铁链

,将龙雨绑在渌霜殿的石柱上。

还在龙雨嘴里塞上布团,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蒹葭殿内,龙母将龙雨的侍女都审了一遍,除了见过龙三便没有接触过外人。

顿时,龙母觉得这事十有**是龙三干的。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龙三修行的时间不长,远不及雨儿修为深厚。

若说龙三的修为高过自己的女儿,龙母是不能接受的。

可若不是,又无法解释雨儿为何会中此术?

莫非,她的背后真有高人?

明珠忽然冷宫的遭遇,道:“禀王后,奴婢觉得这个三公主有点邪门。”

“怎么说?”

“上次冷宫中,公主眼见就可以取了她的性命,却硬是被一团白光护住了她。

而且,奴婢们和公主都挨了打。

可是,冷宫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所以,奴婢怀疑……”

“你的意思是?你也觉得这丫头背后有高人?”闻言,龙母不禁坐直了身子。

明珠没有继续说话,但是她表情告诉龙母,她是认可龙母的猜测的。

龙母挥了挥手,便让明珠带着侍女们退下。

一个人默默地陷入沉思中,当年那种情况下一个弃婴能够活下来,本身就已经不可思议。

更何况,还是在冷宫中,若说龙三背后没有秘密没有高人?

如何解释这一切……

但如果是,龙三隐忍多年又图的是什么?

为名?为利?亦或是其他……

似是想到了什么,龙母看向殿外:“来人,去请长公主过来。”

“是,娘娘。”门口的侍女匆匆而去。

不消一会儿,侍女便将龙雪请来。

龙雪踏入蒹葭殿,便将龙母的心思猜了个七八成。

“儿臣拜见母后。”

“起来吧。”

“多谢母后!”

“母后问你,你可有与龙三提过她生母之事?”

“没有。”

“她可有像你打听过什么?”

“亦无。”

“那你可有见过她与什么人互有来往?”

“母后,您是在怀疑儿臣吗?”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听见女儿如此质问自己,龙母瞬间恼上心头。

“母后,我找到三妹的时候,冷宫中只有她一人。

儿臣与她往来至今,她也只和儿臣来往,别无二人。

您若是还有疑惑,尽可命人去查。”

“这么说……她当真是清白的?”

“雨儿的事,儿臣也听说了。照儿臣说,雨儿这次吃点亏有好处。

天地渺茫,多的是能人仙辈。

她这般不知轻重,早晚要吃大亏。

与其他日生死加身,不如让她长长记性。”

龙雪睇着自己的母后,有时候她也觉得心很累。

雨儿本性不坏,全是母后纵的这般任性莽撞。

“……好吧,你说的也对。

母后,母后会劝着她的。”百感交集的望着大女儿,她竟觉得自己无力反驳。

这些年,她确实是纵着雨儿了。

“若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先行告退了。”

“去吧。”

揉了揉眉心,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

雪儿说没有,那龙三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第九章:天水珠

冷宫中

龙三睇着龙雪,手指不安的戳了戳。

大姐,这是要来收拾自己了么?

“说吧,你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旁门左道?”

龙雪俯身扫去石凳上的积灰,然后坐下。

自母后那里出来,她就知道雨儿的事,肯定是这丫头干的。

只是,自己没教过她这些,她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有。”

龙三摇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偷学的,只拿眼神,偷偷的观察龙雪的反应。

“嗯?还不和姐说实话了?”龙雪挑眉。

“不是的,我是真的没偷学。”就是学,也是您给的书。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您肯定会将它收回去的,我才不要。

龙雪拍着石桌,声音陡然拔高:“没偷学?那你是怎么会的?”

“就是从……”呃,这让她怎么解释吗?

龙三心虚的捂住自己的嘴,尴尬的眨着眼瞥向别处。

不知道,不知道,说什么我都不知道。可是,大姐那么聪明,肯定会起疑心的。

啊……

“是什么,你说啊?”好呀,这丫头现在都有秘密瞒着自己了。

顿时气的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接着生气?

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闯祸了?依着母后和雨儿的性子岂能轻易放过她?

“没有,真没有,姐,真的。”

龙三摆摆手,咬定不松口。

默默腹诽,难道要我说?这是您上次给我的一摞仙法古籍中发现的?

说了,不就没了?到时候我去哪里找那么有意思的书?

龙雪怎会不知她的想法,见她死活不肯说,也没打算强逼她。

况且,私心里她觉得雨儿受点教训是好事。

再说,她一直担心这丫头的性子过于淡漠纯真,以后恐会受委屈。

如今看来,这丫头也不全然是个包子,遇到不平的也是会反抗的。

如此,日后若自己不在她的身边,也能安心不少。

龙雪眉目一横,没好气的戳着龙三的脑门:“你呀,下不为例。雨儿再怎么不是, 她也是你的二姐。

纵她有过,可她本心不坏,你不该下此重手的。

且她清醒后,如果知晓自己那般模样?岂不是让她比死还难受?

没得天天憋一肚子坏水,来收拾你。”

龙三闻言,顿时一脸讨巧。

心知龙雪是不打算深究了,她的《仙术杂记》算是保住了。

“嘿嘿……谢谢姐,下次,下次我躲着她就是。

躲不开?我就让让她呗。”

只要你不生我气,什么都好商量。

“你还想下次?”龙雪用力的弹了一下龙三的额头,你这缺心眼的孩子。

也不怕母后剐了你一层皮?

龙三笑笑不语,她只好叮嘱道:“好了,我去看看雨儿,你这几日小心点。

母后那里,尤其要当心。”

她素来执拗,决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打消她的疑惑。

明着不来,暗地里也定会有所作为。

“嗯,我会记着的。”

两人挽着手,龙三将她送到冷宫门口。

忽的,龙雪顿住脚步,转身道:“过些日子是天后的寿宴,你到时候别乱跑,陪我一起去。”

寿宴?那岂不是得去天宫?可是?自己是没资格的啊?

“姐……我去不了的吧?”

您同意,“那人”也不会答应的呀。

这个简单,届时你扮作小螺便可与我同去。”

说到这里,龙雪心尖泛起一抹酸楚,暗怪自己没用,不能让她名正言顺的踏入天宫。

“可是……”“那人”呢?他会同意吗?

“放心,父王那里自有我去处理。你只需记得这段时间别乱跑,知道吗?”

龙三担忧的是什么?龙雪一清二楚,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姐妹两又说了几句体己话,然后才分开。

龙三送走龙雪后,便悄悄摸摸的去了桃林。

一入阵中,便看到树下迎风而立的十四。

端的是霁月风华,温润灼灼。

“十四。”

“嗯。”

“有你真好。”龙三没头没脑的道。

十四浅笑:“嗯”

有你,我也很好。

“有吃的吗?”

摸着肚皮,龙三觉得吃来吃去,还是十四做的东西最和她的口味。

“小馋虫。”

“嘻嘻……”

“走吧,都给你备好了。”

两人并肩而行,十四惯喜欢伸出一只手遮在她头顶,替她挡去些许花雨。

龙三则是叽叽喳喳的说着外面的事儿,比如,她这次碰到了龙雨。

然后,她虽然被欺负了,可是龙雨也没落到好。

这会儿还被绑着,痒的人事不知,好好的美人儿,愣是变得吓人的紧。

还有,她和龙雪学了怎么做首饰。

可是……她好像缺了那么点天赋,败了龙雪不少好东西。

说话间,两人到了林中深处。

十四也早已为她在树下备下满桌的珍馐美馔,还有她惯喜的桃花酒。

龙三见到吃的,立马撇下十四,扑上去大快朵颐。

数了数,不由得叹道,还是十四有心,全是她爱吃的。

“十四,过些日子我可能不能来看你了。”

想起要与十四分开,她便有点兴致缺缺。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去赴宴少说也得半天。

如此算下来,她们应该有半年不能相见了。

“嗯,你又去哪里了吗?”

“算是吧,大姐说,想带我一起去天宫赴宴。”

捻起一块糕点,吃的满嘴是屑。

十四放下酒杯,捏着衣袖替她一点一点擦掉。

然后才缓缓道:“龙雪倒有心,天宫众仙云集,你去瞧瞧也好。

只是,你那父亲肯认你了?”

像他们这种没有名字的人,是没有资格踏上那片天宫的。

因为,他们不被宗祖认可,于这世间,便像是多余的。

出身,是他们跨不过去鸿沟。

龙三撇撇嘴,“那人”哪会这么好?

“怎么会?大姐是想要我扮成小螺,用侍女的身份去赴宴。”

狐十四靠在树干上,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是个法子。

只是,苦了这丫头能不能吃。

她那么爱吃,天宫的宴会,多的是琼浆美肴。

届时,她受得住吗?

“咳……放心,这点定力我还是有的。”什么眼神啊?她是那种为了吃,额……她词穷了。

龙三觉得自己,还是很矜持的。

然而,狐十四这眼神,也太……直白了。

便是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杏眼瞪着狐十四,又羞又恼的说:“我告诉你啊,见不到我,可不要想我。”

没了我,可就没人来看你的。

闻言,狐十四难得开怀大笑,

眼底满满都是宠溺。

这丫头分明是不舍自己,偏生嘴硬的紧。

“无妨,我予你一物。你若是想见我,只需神识唤我即可。”

心思被拆穿,龙三闹了个大红脸。

但听见狐十四有东西送给她,又来了精神:“什么东西啊?”

狐十四摊开掌心,道:“天水珠。”

湛蓝的光泽,像极了东海的烟波。

龙三捻在指尖,比着光线细瞧,发现里面似是有灵气在流动,氤氤氲氲的煞是好看。

“好……好看,真的是给我的吗?”

“自是无假。”狐十四笑的哑然。

“谢谢,这个……怎么用?”好看是好看,可是她不会用啊。

“取心头血一滴,神识一缕,融入其中即可。”狐十四说完,静待龙三的反应。

心头血?龙三瞪大了眼睛,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滴。

一滴,便是她的三分一。

虽不会伤及根本,但损失也不小。

犹豫间,触及狐十四温润的双眸,不禁咬了咬牙,罢了,一滴便一滴。

心头血难得,又怎及狐十四情重。

蹙眉,逼出一滴心头血,又分出一缕神识融入天水珠。

顿时,天水珠宝光微振,像是活了一般。

十四取了一缕银线搓捻成绳,将天水珠穿好,绕到龙三身后替她戴上。

龙三垂眸把玩着天水珠,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以后若是想见,用它唤我便可。

便是千山万水,我亦能赶至。”

“真哒……”会不会太神奇了点,龙三攥住天水珠,看样子想咬上一口试试。

狐十四颔首轻点,他没有告诉龙三,天水珠是他取自身一魄织就,为了,就是日日守着她,时时护着她。

美滋滋的放下天水珠,龙三突然想起珊瑚林的事。

旋即问道:“十四,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里是禁地?”

“是。”

“你去过?”他不是终日待在林中不出的吗?

“曾经,我也去过外面啊。”

怎能说,幼时,他是在那里度过的?

那时,多宝珊瑚不过一株。

如今,已经淹没了当年,淹没了所有,龙沟的多宝珊瑚一眼望不到边际。

“哦,十四,为什么你现在不去外面呢?其实,你可以出去看看的。”

桃林很美,若只你一人,岂不孤寂?

十四勾起唇角,云淡风轻的道:“我曾与人设下赌约,然后我输了。”

然后呢?莫不是……

“所以,我需得守约。”

“还要……很久吗?”莫名的,她很心疼十四。

再美的景致,若无自由,与牢笼何异?

“放心,不会的。”

此生不能与你共白首,我也要守在你身边的。

哪怕……你我,注定是亲人。

闻言,龙三将心渐渐放宽。伏在桌面静静的看着十四,然后慢慢的入睡。

狐十四的指尖划过龙三的脸颊,满心的苦涩,他一人独自品尝。

今生,你要安好,知道吗?

上天,待他何其残忍?

他和她,已然错过一世。而今相逢,他找到了她。

却奈何,敌不过命运的作弄。

他守着满腔的爱,然而不能宣之于口。

不能说,不能……言……

第十章:赴宴

半月后,龙三依依不舍的辞别十四。

伴随龙雪,一起去九霄天宫赴宴。同行的,还有龙王及龙母和龙雨。

龙雨一见龙三,登时眉眼上挑,要不是忌惮长姐,当即就想撕了龙三。

死丫头,没见过她这么黑心肝的。

七日,足足被绑了七日啊……关键是,又痒又丑还长满了疙瘩……

龙三默默侧首,不与她直视,径自瞥向他处。

却瞧见了“那人”,她的生身父亲和她的嫡母。

龙母不欲给自己添堵,但为了东海的名声不得不与龙王携手同行。

父女两也是第一次谋面,奈何谁也不想看见谁。

龙王吐出一口浊气,强自压下心中不快。

只是一个宫女的身份,他东海还给的起。

但也只是如此,倘若她知情识趣,不奢求不该想的,龙雪怎么做他都不会去干涉。

如若妄生他念?便休怪他无情。

龙三低着头,牵着龙雪的手微微僵直。

怪他无情吗?他与她们母女,又何曾有过情?

便是恨,恐怕……也不是因为情。

既然没有,为何要浪费自己的感情。

龙雪浅叹,她也清楚千年的隔阂不是一朝就可以打开。

此回父王没有拒绝小妹的同行,她便心满意足了。

无论如何,眼下已是好的开始。其他的,再徐徐图之吧。

同行一路,龙雪始终紧牵着龙三的手,不停的为其解说稍后要注意的细节。

免得这丫头,冒冒失失的又闯祸。

一行人到达九霄天宫之后,已有不少仙家先到了积云宝殿。

触目而即,众仙汇集,龙三内心震撼不已,这便是仙家吗?

龙雪摇头浅笑,予她介绍诸仙。例如手持七宝琴的,是沫灵仙子。

与她站一道的几位,合称灵山五姝。

怀抱锦书的是司文仙子,与她谈笑的则是栖月峰的月仙子。

司雨仙子和墨风上仙,是一对欢喜冤家。

走到哪儿吵到哪儿,众仙都是见怪不怪。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龙三,她就是个仙家小白。

姐妹俩边走边聊,一会儿的功夫龙三也记下了不少神仙。

等到她们落座时,龙王早已与其他三海的龙王入座,看上去相谈甚欢。

龙雨则是和三海的公主们,嬉笑打闹。

回眸间时不时的瞪着龙三,眼里有意无意的带着挑衅和得意。

龙三挪了挪脚下,错开龙雨的“关爱”。好嘛,合着是和自己来劲儿了。

忽然,龙三鼻翼轻轻煽动,惊呼……好香。

寻香而望,低声问:“姐,这是哪位仙子?”

“你待会就会知道。”龙雪冲百花仙子招招手。

百花仙子见到龙雪,顿时撇下自家的众位芳主。

“雪儿,你什么时候到的?”百花仙子亲昵的拉着龙雪,与她坐到一处。

“刚到不久,来,我与你介绍一人。”伸手拽过身后的龙三,将人推到百花仙子跟前。

百花登时不明其意:“这是……?”

认识了上千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好友如此郑重其事。

“这位,乃是百花仙子,是姐求艺时结下的好友。”

龙三看了一眼龙雪,见她点头,才上前道:“见过百花仙子。”

“快快免礼。”

百花仙子看着龙雪,你不解释解释?

龙雪牵着龙三手,看着百花仙子:“这是

我那三妹,当日与你棋局未完,便是为了这丫头。”

“她……她……”还活着?不是说,死了吗?

当年的事,百花仙子也曾略闻一二。都说三公主不在人间,原来人家已经长这么大了。

“往事休提,我这妹子,往后你可得替我看顾一二。”龙雪怕触及龙三心伤,便轻巧的岔开话题。

“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百花仙子拉着龙三打量了一番,是个可心的丫头,难怪雪儿这般上心。

回眸间,便将龙雪埋怨上:“雪儿,你这不够意思啊?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给小妹备份见面礼。

可是现在,我这两手空空的,你这不故意坑我嘛?”

“噗……快别惯着这丫头,你那些花草可都精贵着。

搁她手上,不用等到明天,她就能给你祸祸干净。”

百花仙子闻言,娇羞不已:“咯咯,坏雪儿,哪有这么说自家妹子的。

额……丫头,你说是不是?”

本想唤龙三名字的,猛然间才想起,她是没有名字的。

百花仙子睇着好友,尬上心头。

好在,龙三也不计较这些。只是无辜的瞅着龙雪,满满都是怨念。

姐,您就这么接人家短处真的好么?

眼睛滴溜一转,凑在龙雪耳畔低声道:“姐,我想出去走走。”

宴会还没开始,入目的瓜果佳肴,唉……看的她心很痛。

“去吧,可不许跑远,宴会开始前必须回来。”

“嗯。”

然后,龙三拎着衣裙悄悄的溜出积云宝殿。

出了宝殿,龙三呼了一口,望着无边的天际,心生无限感叹。

天宫,真的很美。

五色祥云架起座座銮桥,仙鹤玄鸟,或起舞,或盘旋。

更有提篮仙女,撒下漫天花雨降下祥瑞。

身边的仙花簇团,脚下的瑶草奇芳,更彩蝶蹁跹,俱是人间下界难得的奇景。

张目远眺,亦有不少仙家脚踩祥云而蹴,个个俱是仙姿玉树。

真真是,好不意气风发……

恍惚间,她的心头似有明悟,却又抓不住。

只能道一声可惜,随后学着众仙家飞向别处。

站在云团上,龙三遨游周天美景,却发现了一条别样的长河。

恰似玉带,水面波光粼粼,星光熠熠,叫人目眩神迷,不经意间可为之倾倒。

她也不例外,那河水似有魔力,引的她降下云团,一步一步,步入其中。

只道眼前的水美的特别,不想,其形更特别。

拘一捧握在掌心,像星沙一般倾泻而下。

而且,这水不占衣物,不湿手,却又清澈的无与伦比。

与东海的烟波相比,顿生云泥之别。

行在水中,她环顾四周,除去岸边郁郁葱葱的木林,便看不到几许人烟。

没人?没人那就好办了,她如何肆意也不会有谁发现。

于是,她伸手招来云团,一会捏一只兔子,一会捏一条小鱼。

只是,些许清风,便将她的辛苦揉捏吹的烟消云散。

她也不气馁,散了重捏,玩的颇为兴起。

浑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他人眼中。

林中的男子,名曰:白离。

乃是天帝的独子,为人素来居冷孤傲,不喜与人往来。

便是今日他母后的寿宴,他也躲到此处寻个清净。

这河本名弱水,传闻乃是天地

初开由弱水凝聚而成,故名弱水。

此河更是仙界同魔界的天然屏障,一河之隔,天差地别。

自己身处的仙界,瑞气千条,灵山宝地数不胜数。

而对岸魔界,瘴气峦叠,沟深壑险。其中的毒虫猛物,不知凡几。

想要存活,必是九死一生。

因而,也造就了魔族的好勇斗狠,嗜杀成性。

然而,魔族再凶狠,要取仙界,必先取道人间。

断无可能强渡弱水,此水无物不坠,片羽难着。

而这些典故,白离烂熟与心。

可当他亲眼看到有人入弱水而不沉,他的心瞬间翻起骇浪。

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仙界的人,还是魔界的奸细?

若是仙界,为何不曾见过她?若是魔界,为何从来没有关于此类的蛛丝马迹?

须知,这样的人,不可能藏得住。

天宫的大小仙子,他都见过,却不曾见过她。

眉目清冽,琼鼻挺秀,一身嫩绿的罗裙配着白色的锦纱,衬的娇俏可人。

难得的是,还保有一丝纯真。

这……不似魔界的阴狠,便是天宫,也难觅这般剔透的人。

她,究竟是谁?

就在白离沉思时,天地间想起曼妙的钟鼓之声,恰似天籁。

水中嬉戏的龙三,暗呼糟糕。反手拂去周身涟漪,袅袅破空而去。

待到人已远走,白离自林间踱步而出。

站在弱水岸边,凝望片刻,足尖轻转,一枚树叶落入河中。

似滴水融流,树叶悄无声息的沉入水底。

弱水,依旧是弱水。便是一片树叶,它也难以承载。

她……又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世间真有人不惧此水?

“表哥。”

白离回头,来人身姿绰约,容貌姣姣,然而他的眼中无波无澜。

“何事?”

狐天音步履娉婷,眉宇间一分清冷却有着三分柔媚。

“姨母寿宴将启,可是音音献给姨母的贺礼,怎奈还差了些许众生祈福的愿力。

所以,音音想恳请表哥帮忙。”

“多久?”

“费不了多少时间,此去凡间,若有表哥相助,定可事半功倍,众仙献寿之时便可赶回来。”

其实,收集愿力不过是她想和他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多一丝,靠近他的机会。

她的情,她的心,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藏不住的。

可他的心,像苍山之颠的石头,又冷又硬。

他的眼里,也没有自己的影子。

不过,还好,他的眼里也没有别的女子留下痕迹。

有的,她也不动声色的抹去了。

表哥,音音自小与你一起长大,一同学艺。

为了你,音音什么都可以做。

但你的身边,只能有我。能与你并肩的,也只能是我。

“走吧。”

白离转身,这份深情只当是看不见,她的情再浓,与自己却是掀不起点滴涟漪。

反倒是初次见面的龙三,不知不觉的在白离的心上扎了根,抽了芽。

即使陪着狐天音收集愿力,他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抹倩影。

你,究竟是谁……

第十一章:宴

龙三回到积云宝殿时,龙雪已经等的快急疯了。

百花仙子命人找了数次,也没找到她的人影。

正当龙雨想上前挤兑自家姐姐说两句时,龙三自己回来了。

顿时,龙雨悄悄收回已迈出半步的脚尖,端起酒杯准备看热闹。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省心?”龙雪一见龙三归来,顿时气的什么矜持端庄都不管了,揪着她的耳朵便开始斥责。

龙三作揖求饶,可怜兮兮道:“疼疼……疼,姐,你轻点儿”

悄悄撇了一眼周遭,额……还好,大家都忙着聊天,没人关注她这里。

估摸着,或许侍女被主人训斥在仙家眼里很平常。

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腹诽兼讨好。

姐,您是公主啊,这么多的仙友瞧着,您就不……那个什么一点吗?

龙雪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剜了一眼龙三。

“你还知道疼?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嗯?”

“我……我……忘了”

“你……”

百花仙子见状,忙劝住即将暴走的龙雪。

“雪儿,雪儿,你冷静下,小妹回来就好。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回去再说。

此时,非是置气的良机。”

“回去再收拾你。”龙雪被百花仙子按着坐下,还不忘警告龙三一番。

龙三感激的看了一眼百花仙子,然后悄悄地降低自己的存在。

恨不能把自己藏在地缝里,只求阿姐快些不生她的气。

耷拉着脑袋,摸着鼻尖,心虚的偷瞄着龙雪。

却发现阿姐的手在微微颤抖,旁边的百花仙子不住的安抚着她。

霎时,自责之心将龙三没顶。

是她不好,让阿姐担心了……

只是这份自责没能持续片刻,便被宴会的主角打破。

礼官高喝:“陛下,娘娘驾到。”

众仙起身伏地,山呼:“恭迎陛下,娘娘。”

“众卿平身。”天帝携手天后,同登宝座。

随着天帝一个眼神示下,礼官再度唱喝:“宴会开始。”

旋即众仙女鱼贯而入,随着仙乐翩然起舞。

端的是身姿曼妙,舞姿优美,让人移不开双眸。

又过了一会,众仙家开始献寿。

东海龙王送的一盒十八颗,大小一至的鲛珠。

颗颗圆润,色泽饱满,赤金无暇,内中灵气氤氲腾腾,俱是千年的鲛人所出。

天后对这份贺礼很是喜爱,当即命织金星官绘制样图,为其锻造一套头面。

医圣百里,献上的是芙蓉玉雪丹,美容养颜,专治女仙容颜不济。

北山仙尊,送上了一株难得的万年紫玄参。

传闻凡人若的参须一根,便能起死回生,百病全消。

可见,此参实属珍贵。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仙家献礼,就连西天的佛祖,也命佛陀送来九色幻心莲。

一叶生九莲,九莲共一叶。

持此宝,可不堕轮回。

彼时,天后虽是欣喜,然神色有些许焦灼。

悄声询问天帝:“离儿,怎么还没来?”

自己的寿宴,那孩子虽然清冷,却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呀?

“想是有事耽搁了吧。”天帝举杯,与众仙家遥敬。

正当天后踌躇间,又听得礼官高唱:“太子殿下,青

丘圣女到。”

天后闻言大喜,她就说离儿断不会做出失礼之事的。

抬眸望去,正是自己挂念的儿子。

白离与狐天音先后飞入积云宝殿,登时似有清风拂过,使得众仙眼前一亮。

无不夸赞两人真乃是天造的一双璧人,更觉得世间能和太子相伴的,唯有青丘圣女。

“儿臣来迟,伏祈母后赎罪。”白离单跪地,向天后请罪。

他们,到底还是来迟了,错过了献寿的时间。

“青丘圣女狐天音,奉吾主之命,恭贺姨母千秋无双,万事顺遂!”

狐天音也同白离一般跪下,剪剪水眸潋滟生波,悄悄的看着心上人。

天后闻言大喜,道:“来了就好,都快快入座。”

“是,母后!”白离起身,落座入席。

狐天音略一福身:“多谢姨母。”

随即,坐在在白离旁边。

只是白离未曾多看她一眼,反而摒退侍女伺候,一人自饮自酌。

她也不恼,指尖触点着琼浆,如同船桨推开波浪,荡起层层涟漪,好看的嘴角,轻轻的勾起一抹弧度。

你看与不看,我都在你身边。

只不过,有人看不惯狐天音嘴角的得意,那人,就是尊者黎波。

黎波是白离仅有的兄弟,两人是在万年之前的仙魔大战中结下的莫逆。

与白离,并称双黎(离)公子。

而他的性格和白离,堪称两极。黎波生性洒脱,带有些许放荡不羁。

他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也容不得算计。

因而举起酒杯假意像狐天音敬酒,嬉皮笑脸的道:“圣女与子离双双来迟,可是去了什么了不得的好去处啊?”

子离,是白离的小字,满天宫也就他一人敢这般称呼。

狐天音收起指尖,含笑道:“自然是个极好的去处,不然音音怎么会与表哥来迟呢?”

“呀呀……这可不得了,下次带上本尊者一起去可好?”

跟我来这套?恶心不死你,本尊者名字倒过来念。

“你……”狐天音粉面生怒,却又被她强行压下,而是默默含泪的望着白离。

黎波怔住,啧……这女人,居然想离间他们的兄弟之情。

白离本是不愿搭理的,见黎波越说越没边,只得解释道:

“阿黎莫闹,天音与我迟归,皆因有事耽搁,非是游玩。”

“是这样吗?圣女,大人。”黎波支着下巴揶揄的瞥向坐在两人之间的狐天音,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兄弟白离。

你这是心疼?还是真想护着呢?

白离反手抄起酒壶,掷向黎波。

喝你的酒,没事少起哄……

黎波笑嘻嘻接住酒壶,倒满酒杯,故意递给狐天音,问她要不要同饮?

狐天音被怄的气炸,却都忍下不露一丝愤懑转而扬起笑颜。

双手互叠,起身施礼道:“多谢尊者美意,只是来的匆忙。

忘了与姨母献上贺礼,不若待音音为姨母送上贺礼后,再来与尊者畅饮,你看可好?”

“请。”黎波肩膀微耸,两手摊开,你请便,你随意。

本尊者,无所谓。

“姨母,音音有事相求。”狐天音推开侍女的搀扶,莲步轻移跪在大殿中央。

登时,献舞的仙女悄然褪去,将大殿留给她一人。

“你且起来回话,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何来相求一说?”

后,看着狐天音可谓满目爱怜。

“谢姨母,音音想求姨母不要怪罪表哥来迟。”

闻言,天后看似不经意的坐直了身子,声慈而威:“他的事,当由他自己承担。

怎的累着你一个姑娘家,替他求情了?”

“姨母息怒,是音音没有把话讲清楚。表哥会来迟,全是音音所累。”

狐天音跪在殿上,眼神若有似无飞向白离。

期盼着他能看一眼过来,然而兀自喝酒的白离,全然不为所动。

“哦,这话怎么说?”天后挑眉,凤眼微微半眯。

“姨母,您先请看此物。”

天后抬眸,只见狐天音左手掌心托举,右手轻拂,红光过后,竟是宝光满殿。

但见狐天音托着黄翡莲叶盘,大红锦缎铺与叶面,摆的赫然是青丘秘宝之一。

“此乃青丘秘术所煅的清心琉璃衣,和百业不生裙。

幸得表哥相助,音音方能侥幸完成。

是以才累及表哥寿宴归迟,还请姨母宽恕。”

“快快起来,你这傻孩子。明是他自己的不是,你何苦替他来扛。”

说罢,天后亲自步下瑶台,将狐天音扶起。

炙热的眼神掠过盘中珍宝,命半夏收好,又命莲枝在自己旁边加上一张小凳。

亲自牵着狐天音回到瑶台,令其坐在她的手下。

登时,狐天音惹来不少仙子的艳羡。

纷纷夸赞,圣女真乃太子良配。

此举,令狐天音心中暗喜,愤懑之情稍平。遂极尽乖巧,博尽天后欢心。

黎波看的无趣,索性不再关注。而且拎着酒壶酒杯,坐到了原本狐天音的位置。

想要拉着自家兄弟痛饮,却发现白离根本没看自己。

不禁疑上心头,连喊了几声:“子离?阿离……离……”

白离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没反应?于是黎波又趴在其酒案上,大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可是,白离还是没反应。眼睛径直看向一处,手里的酒杯一直贴着薄唇未喝。

回身坐好,黎波越想越不对劲。

仙魔大战也未见其如此失神,而今他又是为哪般?

便不动声色的学着白离,摸着他的视线悄悄一望,才知号称不近女色的兄弟,居然盯着人家一小姑娘发呆。

这个发现,让黎波差点被酒水呛死,憋着咳嗽不敢出声,怕坏了兄弟的好事。

别过身,照胸口一通乱锤。

因为白离的原因,黎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是东海长公主的坐席,可白离看的并非龙雪,而是龙雪身后的小侍女。

模样倒是生的周正,然而在天宫中,这也算不得什么极品的美人。

要说美人,至少得是狐天音,百花仙子,龙雪之流。

这丫头根本还未长开,就这般青涩的模样,子离怎么就看上了?

而且,寿宴之上公然失神?

如此,更引的他心生好奇,想着宴后要不要一探究竟?

白离不知兄弟的心思,只是看着那人,他便失了神。

一路上,他都在猜测她的身份,是正还是邪?

他要不要,将其除之?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是东海的。还是龙雪的侍女,那么龙雪对此事又知道几分呢?

东海,龙族,又知多少?

第十二章:转身百年

积云殿

宴入**,帝后携手为下界降下福泽三年,以示天恩浩荡,与苍生同乐。

这些龙三都不关心,她只想宴会能快点结束。

她想狐十四了,确切地说,是想狐十四的手艺。

自从认识狐十四以后,她的小胃彻底被养刁了。

寻常厨艺,实难入其口。

在积云殿熬了半天,终于等到宴会结束。众仙三三两两携伴离去,龙三也随着东海龙王一行返回东海。

等她回到龙宫,下界早过了大半年。

陪着龙雪在落雪殿嬉闹了一阵后,龙三连冷宫都没回,就直扑桃林。

如今的龙三去桃林,正应了驾轻就熟那句老话。

三下两下便可避过了各种阵法机关,直接来到林中。

回头细想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进来的?

再看那些机关阵法,不觉间寒意袭上心头。

无怪乎,为什么没人闯进过桃林……

龙三甫入桃林,狐十四便早已立在树下等候她。

终于见到心底思思念念的那个人,见她安好,他的心也不由得安了。

心泛起阵阵苦涩,他终究是做不到浅尝即止。

分开的这半年,他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难熬。

将自己困了近万年,他亦不曾觉得岁月漫长。

可如今他变的似凡间的小子一般,一颗心再回不到从前。

本该枯死的心,早已悄然抽芽生出蔓蔓枝叶。

怎奈何……他和她,是不可能的。

他是……她的十四叔……

纵然,龙族将他的痕迹抹个干净,可依就改变不了,他们是叔侄的事实。

他们今生,只能是……亲人。哪怕,他不说,她……不知。

龙三一见树下的狐十四,顿时身姿犹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入狐十四的怀里。

狐十四伸手抱住怀里的人儿,如玉的手掌抚上那一头青丝。

那淡淡的满足将无边的苦涩,渐渐的压了下去。

罢了,能如此护她一日便护她一日。

只要她安好,所有的苦涩他来背就好。

“丫头,天宫好玩吗?”伸手拉着龙三缓缓步入林中深处。

这段时间,他趁龙三不在悄悄盖了一座木屋。

想着等她回来了,可以给她一个惊喜。只因,她曾说过凡人有家的感觉真好。

龙三的无心之语,他都用心记着。

木屋就是他给龙三的家,只属于他们两的家。

“嗯,一般般吧,别的还好,就是规矩多的不行”

抬起头,半是可怜的瞅着十四:“啊,对了,有东西吃吗?你看,我都饿了大半年了”

“你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白衣的狐十四离奇的出尘脱俗,比所有神仙看着更像神仙。

龙三登时僵在原地,自己平时表现的很明显么?

任凭十四牵着自己回到桃林深处,不想却湿了眼眸。

一栋简单的小木屋坐落在桃林之中,几排竹篱笆将木屋环绕。

院中还有她最爱的桃花树,树下放着一张矮方桌,两个蒲团。

桌上,都是她的喜爱。

“这……这是?”擦去眼角的湿润,顿觉自己说话都无法利索的开口。

这不就是,她要的家么?

“喜欢吗?”

你说,东海虽大,可没有属于你的家。

而今,我便为你造一个家

,一个只属于你我的家。

狐十四寒星般的眸子,有着掩饰不住喜悦。

更衬的整个人越发的温暖如玉,仙姿玉树。

“喜欢,太喜欢了。”龙三拽着狐十四,迫不及待的走进篱笆院。

呜呜……十四咋就这么贴心呢?

“你喜欢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管你以后走多远,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

而我,会为你守候,为你……等待!

“嗯嗯……”

真好啊,这便是家吗?

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她在院里屋内东摸摸西瞧瞧,嘴角都快裂到了耳后根。

狐十四坐在蒲团上,背靠着桃树。

他很清楚,身份既然注定了劫数,那么注定会有人做飞灰。

她那么傻,怎么挡得住世俗的眼光,诛心的言论?

禁忌之恋,不论仙凡还是妖魔。

是古或是今,都是不能于越的界限,否则三界六道,再无容身之地。

有的,只是毁灭……

叹口气,记得母亲曾说:“世有千般语,惜无暖心人。”

她却不知,我会遇上你这傻丫头。

良久,龙三总算舍得从木屋里出来。

坐在十四对面,假假的矜持了片刻,便以风卷残云之势扑灭满桌美肴。

好在狐十四早有准备,吃完一波再上一桌。

有时候他也会想,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体是怎么装下去的?

这般贪吃,也没见她长几两肉?

除了那张小脸有点圆圆的,带点婴儿肥。

看着清冽冽的,却仍是是稚气未脱。

幸好,他还养的起。

“对了,这次去天宫。我发现了一条好漂亮河。”抱着酱猪蹄狂啃,她猛然想起了这事。

俗话说,有趣的事要一起分享嘛。

“河?什么河?”狐十四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丫头不会是……

“嗯,就是那河里的水,居然不会打湿衣服也不湿手。拘一捧在手心,还像星沙一样会晶莹闪烁。

最特别的是,河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半点活物,你说奇不奇怪?”

不像东海,鱼虾蟹蚌多的跟天上星子似的。

还有珊瑚海藻等等,难道是因为仙凡有别?

狐十四暗骂一声该死,他就知道这傻丫头会闯祸。

龙雪是怎么教的?这般紧要的事,怎的没提醒她?

“丫头,你去河里玩了?”这一问,几乎问的他心都是颤的。

“是啊。”噗……不玩怎么知道水不会湿手咧。

十四,你也笨了……

“丫头,你去河里玩的事还有谁知道?”

深呼吸,他要冷静。

“没有,除了我就是你。大姐我都没告诉她,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缩了缩脖子,干嘛这么严肃?下趟河,应该……不至于吧?

可是,这样的十四为毛她有点怕的咧?

“……还好,事情不算到最怀的地步。”狐十四紧绷心,这才渐渐的落了地。

略一思索,觉得还是必要给这丫头普及一下常识。

没得哪天,闯了大祸也不知。

“怎么了?”吃完酱猪蹄,双手抱着酒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十四,为什么紧张兮兮的?

“……你去的河,名曰:弱水。

传闻是此界天地初开时,由弱水凝聚而成。

它无物不坠,片羽

难着。

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岂能让你活着?

“我……我……”

龙三抱着酒杯,登时楞的不知所措。睇着杯中的美酒,顿觉苦涩难咽。

她是不是,又让他为难了?

“丫头,你记住。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谁的法力强,也不是谁的修为深。

而是,人心。

纵你有千载道行,也敌不过人心算计。”

看着她的脸颊渐渐泛白,他的心闷疼的不行。

明明想将揽在怀里,告诉她不怕,一切有我。

却必须用温柔去掩盖,小心的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

“人心?真的那么可怕?”

无冤无仇的两个人,也要去算计吗?

然而她忘了,龙雨,龙母……

狐十四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给了一些时间给她,让她自己去细化。

之后的龙三,默认了十四的一番话。

看她想的差不多,十四才接着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此中安心修炼。”

“那阿姐……”那里呢?她若是找我怎么办?

“龙雪那里,你可以给她递一只纸鹤出去。

告诉她,你要闭关修行即可。”

自袖袋中,摸出一只纸鹤递给龙三。

龙三拿着纸鹤,呆了片刻后,道:“姐,我外出觅地闭关,归期不定。

待我略得小成,再寻来你!”

放走掌心的纸鹤,龙三咬唇,她还是撒谎了。

“随我来。”

狐十四牵起龙三,走到木屋前。

“左边我住,右边归你,吃饭休息我会唤你。

进去吧。”

“这……就开始啦?可……可以,晚点吗?”

龙三足尖勾着栏杆,水汪汪的眼睛目露哀求。

其实,她很懒。

“不行。”

话音一落,掌心涌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卷住龙三的腰部。

轻巧的托起她飞入房间,然后木门吱呀合上。

指尖连续飞舞,一道封印落在木门上。

直待印芒散尽,印成,狐十四才重新坐在蒲团上。

翻出青碧玉箫,吹起浮生若梦!

龙三的手心触着木门,便被门上的结印弹飞。

试过几次无功而返后,她只得收拾心情,乖乖的开始修行。

时光杳杳如流水,看尽桃林总是春!

这一闭关,便是三百年。

修行这条路,本是逆水行舟,如针挑沙。

从来就没有捷径可走,他能做的,便是没有保留的教导她。

三百年看落花,三百年苦经年。

才换得今日的出关,龙三兴奋的仰躺在草地上。

一如当年,躺在冷宫里一般。

只是,她的生命不再是只有黑夜的幽暗,也有春日般的暖阳。

她闭上眼睛,倾听着花瓣是如何飘落枝头,飘落……

在桃林里,龙三待了数日,然后辞了狐十四去看龙雪。

数百年未来,她的心亦是非常挂念。

她惦记了龙雪多久?便有人惦记了她多久。

白离听着纸鹤传来的消息,眉心微微蹙起。

你……终于出关了。

当初以为再见她不难,不想,转身即百年!

第十三章:路遇尊者

在落雪殿盘桓数日,百花仙子递来纸鹤,邀龙雪去百花林斗棋。

龙三便辞了龙雪,独自来到人间,行走在枫林山的小径,有如刚放出笼的小鸟。

没了阿姐的约束,她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

嘴里还哼着刚学会不久的小调,时不时地凑到路边闻一闻花香。

人间,我来了!

黎波一来,看到的便是这般模样的龙三,虽然长的不怎么惊天动地,但也自有其可爱之处。

只是,他不明白?

一个活泼贪吃的小丫头,怎么就入了白离的眼?

眼珠滴溜一转,他摇身化成了一个打柴的老头儿。

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喊救命,旁边还有一担散落的柴火。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哎哟……哎哟……谁来救救我啊?”见龙三快要过来了,更是卖力的演着。

以期努力制造一个……偶然。

怎知,等龙三走过他跟前时,仅仅是瞥了他一眼,然后飘然而去。

连一句话都没有,黎波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演技太差?

否则,不该是这个反应呀?

小姑娘家家,不是最容易同情心泛滥的吗?

这一想,他不死心,路上又化作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晕倒在地。

龙三没理他……

再化成一个迷路的小男孩嚎啕大哭,龙三还是未理会他。

黎波不禁气恼,这死丫头怎么就不上钩呢?一气之下,便现了真身。

看着飒爽俊郎的黎波,龙三慢条斯理的,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咽下。

拿着剩下的糖人,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吃掉它?

“知道我是谁不?”

只见他,骚包的撩起额前一缕长发。再摆出一个,自认为最迷人身姿。

笑如暖阳,脉脉情深的注视着龙三。

小样儿,还不快快上钩?

放眼仙界,哪个仙子见到自己的俊容无不是心花怒放,小鹿乱撞。

今儿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哼。

奈何,人生难免有意外……

“不知道。”

龙三看的眼酸,转身准备走人。

这人脑子莫不是有病?怪里怪气的,一套把戏他玩了三次,这会子居然还挡她的路?

唉……还是糖人好吃,糖葫芦也不错,可惜有点儿酸。

“什……什么?”

黎波惊的下巴碎了一地,居然还有人不认识自己?

他……他可是与太子齐名,风靡万千仙子仙女黎波尊者啊。

居然,有人理直气壮的说不认识他…………

“很奇怪么?”龙三咬着糖人,很是无辜的看向黎波。

“不……不奇怪。”黎波干干的应了一声。

他想说,不奇怪才怪。

这仙界还有不认识自己的人,不是很奇怪吗?

都不得不怀疑,她这一千多年是怎么过的?

再怎么消息不灵通,也不至落后如斯啊?

况且,东海的消息并不闭塞。

略一收整心神,他决定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清了清嗓子,道:“咳咳……那个不认识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我叫黎波,你呢?”

“龙三。”

小口小口的继续消灭糖人,随意报上自己的名字。

“那个,龙三啊。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三次化身在你面前,你都不理我呢?

是不是,我哪儿露出了破

绽?”

搓着双手,老实说他有点小紧张。

但是,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这个啊?很简单啊。”龙三停下吃糖人,眼睛眨巴了几下,她当什么大事呢?

“简单?”他是不是听错了?现在的小丫头也都爱说大话了吗?

黎波愣住,暗暗掐了一把大腿。嘶……疼,不是错觉。

“对啊,一眼就知道你是仙人。结果,你还躺地上……额,那个,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说着眼白调皮的开始往上跑,突然,又觉得这样不好,有点撂人家面子。

登时,故作正经的瞟向他处,心里边则是嘀咕不已。

这还用问的?真是……

瞬间,黎波郁猝,老脸生出可疑的红云。

这眼神,他想装作看不见都难,娘的……居然是看一眼就知道。

他,他……还能说什么呢?

合着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自娱自乐。

等等……不对?自己有将仙气内敛,并无外泄她是如何发现的?

登时,唤住龙三:“慢着,你是如何一眼就知道的?我明明将仙气尽数内敛,并无法力波动。”

且你一条千岁的小龙,如何做到看破本尊的掩藏?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看一眼就知道。”

咬了一口糖,其实……这事她也有点懵。

从小如此,唯一看不透的也就十四。

像是,被一团迷雾包裹着,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但是,这不妨碍她对十四的信赖。

况且,十四待她的好,是真的好。

便那人都不及十四的万分之一,看不透,又有什么关系?

“这……”黎波脚下不稳,“扑通”摔了个大马趴。

这个答案,怒他难以接受。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输的岂不是叫一个冤……

“你没事吧?”龙三俯身,半真半假的关切道。

至于嘛?这么大的反应。

倏然,黎波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直,阻止龙三的靠近,吸口气才道:“没……没事,龙三啊,你打算去哪里呀?”

起身拂去衣袍上沾染的尘土,眼神飘飘忽忽的飞向林中。

丢人啊,堂堂的尊者居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摔了,说出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幸好,这里没其他人……

龙三支着下巴,默了片刻:“我,想去流云城。”

听说流云城的点心很有名,她想去尝尝。

当然,这不能说,太暴露自己了。

黎波立即击掌,道:“流云城?正好我也要去那里办点事。一起如何?”

于卿同行,还怕试不出你的为人?这可是,真乃天赐良机也。

“好啊。”瞥了一眼,倒也不反对他的提议。

这人虽然看着有点奇怪的,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恶意。

他要跟,那就让他跟好了。

相伴同行,的确是了解一个人的好法子。

黎波试探龙三,龙三也一样在观察他。

这个男人远没有他所呈现的那么简单,他也有着自己的面具。

人前表面浪荡公子一个,内里实是有着自己的处事原则。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坚持跟着自己?但是,黎波这个人她不讨厌。

而黎波呢?对龙三的了解亦不少。

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里门清儿。

明知自己是故意找借口跟着她,却也不点破,待

自己也坦诚。

就这点而言,他觉得还是颇为难得。

心性好,灵心又清明。

除去她贪吃了点,性子迷糊点,长的不是那么惊天动地了点,他还是蛮喜欢的。

至少,比之青丘圣女狐天音,他更看好她。

子离一生孤冷,她比孤天音更适合。

而且,撇开他与狐天音的个人恩怨不谈。

狐天音表现出的高冷、圣洁、还有对世人慈悲怜爱,不过是接近子离的手段。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点,狐天音素来做的很好。

她之心意,那也是路人皆知,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当事人从未点头答应。但,因着天后同青丘狐后的嫡亲姐妹关系。

以前的狐天音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成了白离的青梅竹马。

更遑论,是如今。

子离的心思,他是知晓的。和狐天音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纯粹当妹妹。

狐天音也清楚的很,但她很聪明从不点破。

一直表现的都是合乎情理,却又让子离找不到开口拒绝的机会。

但她的合乎情理,又带着若即若离欲拒还迎。

自己讨厌狐天音,不止是因为她对子离的心思。

而是她的手段,太不光彩。

这些年,落在其手上丢了性命仙子不在少数。

他知道,子离也知道。

无奈狐天音很谨慎,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把柄。

所以,他们即便知道却不能动她。因为,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阖天宫上下,皆说青丘圣女清冷高贵,心地善良。

从中也可窥见,她的手段之高,如此心机不纯之人,实非子离的良配。

因而,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龙三。

究其出身虽有卑微,但只要子离喜欢,可以为她正名。

只是当日宴席上,众仙散尽。

他旁敲侧击问子离,两人是如何结识的,子离一语不发。

无奈,他只得旁敲侧击问她对子离的印象如何?

怎知?龙三根本不知他问的谁。

顿时让他傻眼了,因为子离的异状,自己在东海附近打了三百年的鱼。

结果,人家根本不认识。

既不识,又何谈印象?

憋着满腹的疑惑,黎波陷入沉思。

龙三不认识子离,为何当日子离会对她如此上心?

事后,还派遣心腹下凡暗查她的一切。

子离的个性素来孤冷清傲,几曾为人费过心思,更遑论是暗中查访?

这中间,莫不是有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还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子离对毫不知情的龙三,一见钟情了?

如果是这般?岂不是,万年的老铁树要开花了?

不行,他得帮子离看紧了龙三。省的兄弟还没动手,人被别人撬了墙角。

这年头好的仙子不好找,好找的都被别的仙家挖走了。

一想到这里,黎波就和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显得亢奋不已。

龙三瞅着心底得慌,摸着胳膊顿觉凉嗖嗖的。

开始怀疑让黎波同行,是对还是错?她完全猜不透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登时,悄悄的与黎波拉开些许距离,以策安全。

而龙三的反应,被他直接无视……

兄弟,我可都是为了你啊!

第十四章:结伴流云

尽管一路上,龙三刻意的与黎波保持距离。

最终,两人还是结伴前往流云城。

黎波跟在龙三背后踱步道:“丫头,你当我妹子,如何?”

这样,本尊才好名正言顺的一路跟着你呀。

不然为了子离,我岂不是得费尽心思找理由才行?

那可不行,太麻烦,还是这法子好使。

“不要。”

龙三霎时眼眸微微眯起,果断拒绝。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是阴谋就是诡计。啊呸……是给龙拜年。

怎知,黎波也不气馁,反而迎头赶上。

嬉笑的碾着龙三的脚步,在她身后极尽诱哄之能事。

道:“做我妹子不吃亏的,以后有人疼,有人宠。”

“抱歉,我有人疼,有人宠,我有一个好阿姐。”

“咳……你那不是才一个人嘛?多一个人不是更好?”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没有身价了?想认个妹子,死乞白赖的送上门,人家居然,还不要?

这让他堂堂尊者的颜面往哪儿放?别人是埋汰人,她是埋汰仙啊。

龙三停下脚步,龇牙一乐:“疼我的人,不需要多。

真心的,一个就好。”

况且,她也不止阿姐一个人疼的。她家十四,那是顶顶的好。

她像是缺人疼,缺人宠的吗?

登时,黎波心内吐血三升。你哪儿不像缺人疼缺人宠的啦?本尊就是打听过你的底细,才深思熟虑定了这么个法子的。

以你在东海的处境,可不就是爹不亲又没娘爱吗?

似你这样的孩子,听到有人要做你的亲人不是应该很激动吗?

戏里的画本,可都是这样演的啊?

龙三低头眼睛斜挑了黎波一下,突然,出其不意的扬起手中的竹签扎向他的脖颈。

吓得黎波,猝然后退数步。

她才凉嗖嗖的开口:“你想多了。”

有没有那人,其实,真的不重要。若是重要,便没有现在的她。

黎波捂着脖颈,一副害怕的模样,却贼兮兮的贴上来。

见他这般,竟生出些许滑稽之感。

咳……不能理,不能中计,这厮肯定是故意的。

强行别开眼,龙三加快脚下速度,压低脑袋闷头往前走。

“好吧,就算你有人疼,可是做了我的妹子,以后你就是有哥的人。

而且,有事儿哥可以罩你呀?”

“我就是一小仙,又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罩不罩有区别吗?”

“有啊……”黎波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龙三打断。

只见她又道:“再说,您堂堂一尊者,没事老缠着我一小仙作甚?

您就说吧,我哪儿招您了,我改还不行嘛?”

许是被缠的久了,龙三的脾气也渐渐冒了上来。

你说要同行,好,那就同行呗。

怎地,还半路认亲戚了?

不答应还不行,简直是没完没了,烦不胜烦啊。

黎波的眼角愉悦的上扬,笑容慢慢扩大。你没招我,但你招了我兄弟呀。

你招了他,便等于招了我黎某人滴。

想我兄弟子离,清清冷冷孤孤傲傲的一个人。难得有你这么个入眼的,我能不帮衬点吗?

当然,不能!

“你没招我,可是我看你合眼缘啊。眼缘,你知道的吧?

这东西是很玄妙的,一旦合上了,那怎么看都是好的。

本尊,看你便是如此!”

嘁……龙三差点气的仰倒,这厮真的越发厚颜了。

他怎么可以将似是而非,说的这般理所当然?

真是,一本正经的瞎忽悠。

抽抽着唇角,讪讪的道:“不知道。”

“……”

黎波被龙三堵的无话可说,嘬着嘴唇,吹起额前的长发。

迎面,清风徐来,拂过林间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弹奏一首悦耳的曲子。

瞅着龙三消瘦的背影,黎波不觉眉山一挑,这丫头,不错。

听着背后无声,龙三以为黎波这是被自己气倒了,终于放弃缠着她。

再回过头,举目远眺搜寻了一番,也没有看到黎波的身影。

龙三终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此回答应他同行,真乃不明智的决定。

还好,这厮终于走了。

再磨下去,她怀疑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发飙?

万幸他走了,她的形象保住了……

然而,黎波根本没有离去,他只是选择了隐身跟着龙三。

硬磨不行,那他就暗中跟踪,再找一个适合的时机出现,哼哼……还收不了你一小丫头片子?

龙三哪里知道黎波的弯弯绕绕,径直卸下了防备,乐呵呵的奔赴流云城。

等她走到流云城的城门口时,天色已经擦黑。

临近城门口,才发现原来凡人进城出城都是通关文牒的。

这东西,她肯定是没有的。

隐身?不行,大庭广众下会惊着凡人,保不齐被当做妖怪。

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暗暗思索,那怎么办呢?

“啪”……一颗石子被她踢飞,想了想她抻着脖子使劲往前张望。

前面的人见她衣着不俗,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跑出来贪玩,结果忘了归家的时辰。

一时间,竟也没人觉得她的举止不妥。

龙三垫着脚尖,脖子抻酸了,才如愿看到通关文牒长什么样子。

顿时,心中默念法诀,一本精巧的通关文牒便藏在她的袖中。

轮到她的时,学着之前的人,熟练的把文牒递给守城的士兵。

那士兵看看文牒,又看着她问道:“叫什么名字?”

“贾茗儿。”

“哪里人?”

“沿海,贾家村。”

“来流云城做何?”

“投奔亲戚。”

守城士兵上下打量了龙三一番,将通关文牒还给她:“可以了,进去吧。”

“谢谢差大哥!”龙三拿过文牒,笑嘻嘻的进了城。

暗暗的吁了口气,还好问完了,再问下去她都不知该怎么应对。

徒留下年轻的士兵羞的满脸通红,望着龙三的背影竟有些发痴。

“臭小子,也不照下镜子,那是咱能高攀的起的人吗?

还不给老子收心,看好城门?”

年长的士兵尥起蹶子,踢了年轻的士兵一脚。

抄起烟袋,一口老旧的铜杆吧嗒吧嗒的抽着。

靠在墙根下,睇着城内的灯火,眸光变得深邃。

年轻的士兵咧着嘴傻乐 ,摸着挨踢的地方揉了揉。

那样的人儿,的确不是他们能攀的上。

可是,他还是不忍忘记她的音容笑貌,从来没有一个有身份的人,会为了他的例行公事,说上一句谢谢。

然而,她说了!

让卑贱如泥的他,也觉得这一刻有尊严。

而龙三浑不知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造就后来的流云城最强城主。

他护了流云城一辈

子,却是孑然一身到死。

生前,有人问他,为何不找个可心人成家,凭白辜负这大好年华?

他说,我在等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他要等的是谁,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苏睦。

进了城的龙三,游走在满目琳琅的大街上。

小贩的吆喝声,与她而言,天籁无疑。

只是蹲在巷子暗处的她,默默地看了良久。

出来的及,身上忘了揣点银子。

这会儿,搜遍全身她也搜不出半个铜板儿,更别说是银子。

怨念的人开始想起了龙雪的好,姐……我没银子啊。

“阿嚏。”龙雪捏着鼻尖揉捏了一会,执手放下一枚黑子。

百花仙子眉目淡然,捻着白子落下。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百里过来看诊?”

龙雪摆摆手:“不用,定是那丫头在念叨我。”

“你呀?我看是你想她了才对,这一会儿的功夫你念了她不下三十次。”

心疼的看着白子的半壁江山都被黑子夺去,百花仙子忍不住揶揄道。

“咯咯咯……被溪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

听到百花仙子的话,龙雪自己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那是,喂……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啊?”心不在焉,也把自己杀的片甲不留,让不让活了?

“嗯?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客气吗?”

“……龙雪,本仙子要放蜜蜂咬死你。”

我就那么一说,你丫真的半点都不客气。

“咯咯……我倒是不介意,只要你不心疼的就好。”

“算你狠。”

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很实诚的捻着棋子重新来过。

龙雪被百花仙子一打岔,登时也忘了有人还在凡间盼着她送银子。

龙三苦巴巴的扒着墙角,鼻尖耸动,眯着眼睛很是贪恋。

“想吃吧?”

倏然,背后突兀的响起一道欠扁的声音,但是她还是很老实的点头。

想吃,她太想吃了,可是,她没银子。

你看看小吃的摊贩,一个连着一个,汤圆,饺子,馄饨还有嫩滑可口的豆腐脑。

这哪一个,不是她的最爱?

“我可以帮你哦,想吃多少都没问题,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漆黑的巷子里,浮现出黎波俊朗的身姿。

龙三蓦然眉头瞬间拧作麻花,侧眸身后的黎波,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非要认个做妹子?你一介尊者还能缺了人当你妹子不成?

“没有为什么,唯本尊看你顺眼而已。”

夜色隐去了他嘴角的笑意,此时的他负手于背心情甚好。

我有目的不假,看你顺眼亦是真。

“你……有银子?”

松开扒着墙角的双手,龙三慢悠悠的直起身子。

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黎波,毫不不客气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不会吧,一个神仙,出门还带着银子?

黎波肩膀抖擞,慢条斯理的从袖袋里,额……掏出了一只储物袋。

你丫的……龙三只觉得天雷滚滚,你一神仙出门带银子不说,还用储物袋装?

可是,那一片晃眼的光芒闪现过后,龙三屈服了。

第十五章:兄长黎波

“怎么样?做我妹子不?”

黎波打开储物袋,在龙三眼前慢悠悠的一晃,然后马上收拢袋口。

龙三咽了咽口水,捋了一丝头发慢条斯理的别在耳后。

“成交。”

“叫声哥来听听?”黎波脸上漾开一朵大大的微笑。

“……我走了。”

龙三瞬间绿了,转身走出巷子。夜色里,昏黄的灯笼映的她的背影绰绰约约。

“别介,我就一说,你别恼啊。”黎波急忙追上,拽着龙三讨好道。

“……”

“我错了还不行,走走,吃东西去,就当哥赔不是成不?”

摸着自己的嘴角,黎波想抽一嘴巴子,让你嘴欠,好了,得罪人了吧。

龙三瞟一眼黎波,不说话,人却很实诚的坐在了一个豆腐脑的小摊旁边。

黎波的眼底聚起暖意,笑嘻嘻的坐在她的身边。

“尽管吃,吃多少,哥都管。”

老板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一身的粗布麻衣还贴着两道补丁。

一条抹桌的巾子掸在肩上,人看着很和善。

顺手扯下巾子,将桌面抹干净,才开始问龙三:“二位是要咸口的,还是甜口的?”

黎波拿筷子的手登时停住:“什么甜口咸口?”

他来人间的次数不少,但是吃豆腐脑还是头一遭。

“回爷的话,甜口的就是加糖的,咸口的会放上花生碎儿和葱段,您要乐意也可以放其他的咸菜粒子。”

“这样啊,你给爷每样都来双份的。”

“好嘞,爷稍等。”将布巾子搭在肩头,老板麻利儿的端上四碗豆腐脑儿。

别说,闻着清香,看着还蛮有食欲的

黎波见龙三爱吃糖人,想着她必是喜欢甜食的。

便将眼前的一碗甜口的推到龙三面前:“吃吧,别跟哥客气!”

刷的一下,龙三将碗抽到自己跟前,虽然抹不开面子,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一缕清香蔓延四溢令人味觉大开。

这有人吃的斯文俊雅,就有人吃的豪放不羁。

龙三朗声道“老板,再来四碗,还是一样的。”

说罢,意犹未尽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底。

心内戚戚然,唉叹道:东西好吃,可惜不管饱。

黎波握在手中的调羹当啷一声掉在碗里,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察觉到自己失态后,忙调整神色,试探性的问道:“丫头,你……还能吃的下?”

那可是三大碗啊,自己这一碗都没搞定,她倒是三碗全吃完了。

这且不算,居然又叫了四碗?

她这肚子什么做的?是怎么能装下去的?登时,两颗眼珠子似黏在龙三身上,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她的肚子瞄。

可他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哪儿特别……

龙三眯起眼睛,不咸不淡的道:“你快点吃,吃完我们再去吃别家的。”

这时候老板端着四碗豆腐脑上来,龙三手脚麻利的将空碗摞成一叠,给老板腾出地儿安放豆腐脑。

跟老板说了一句谢谢后,便毫不客气的将豆腐脑全拖到自己眼前。

瞬间叫黎波看傻了眼,一口豆腐脑没含住,哗哗的往碗里掉。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龙三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喂,你还吃不吃了?不吃就快点付银子去,付完好去吃别的。”

从竹桶抽出单只筷子,戳了戳黎波。瞧他模样,怎么吃个东西还能吃出毛病来?

看看,这都呆的?

“哦……好,你等哥一下。”

回过神,黎波擦了擦嘴角,掏出一锭银子给老板。

“爷,我这是小本生意,用不了那么多,给我几个铜子儿就好。”

老板实诚,手上银子在他眼睛简直烫手的紧。这么大的数,让他怎么找的开嘛?

“不用找,都是给你的。”

转身,黎波走向龙三。

可是老板急了,您说不找,可他心里不踏实啊。

他就一小本买卖养家糊口,不偷不黑,但求良心无悔。

几碗豆腐脑,它能值几个钱?

“爷,小的知道您心善,可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赚钱啊?

这些个豆腐脑儿,它不值那起子钱。

要不这顿,就算小的请您二位的。”

老板咬了咬牙,虽然心疼铜子儿,但是他真昧不来那银钱。

瞧着老板肉疼又坚持的模样,黎波乐了,侧身定住脚步。

“你这汉子有点意思,不过,爷还能差了你的银子。

叫你收着便收着,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得爷说了才算。”

老板捧着手心的银子几次想说话,偏偏开不了口。

黎波看了老板一眼,指着龙三道:“看见没?我家妹子吃的开心,它便是值得。”

语落,凑近龙三身侧:“走吧,你还想去哪里吃?”

“嗯……我想想。”龙三瞅了瞅身边的人,配合的作出沉思的模样。

行走间,两人渐渐的融入夜色之中,空留下老板捧着银子,双眼含泪。

没想到豆腐脑做了十来年,还能遇上这般好事。这锭银子,抵得过太多的风雨之苦了,他亦能凭此让妻儿老小稍微过得好些。

看惯了世情百态的严寒,乍来的一丝善意就显得尤其温暖。

使他忽然间觉得手上银子重了几分,一拍脑门麻溜的收起吃饭的家当准备回家。

不行,他赶紧回去得将这锭银子好生收着。

以此作为砥砺……

人群中,龙三的手指掠过小摊上的胭脂水粉盒,目露流连,却又透着惋惜,无奈。

“喜欢?”黎波凑上前,果然是女孩子家家,爱美是天性。

谁知?龙三先点头,后摇头。使得黎波一下吃不准她的心思,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龙三不语,离开水粉摊贩,穿过人潮又来到一个卖纸扇的小摊前。

看着扇面上的字迹,心生羡慕亦感叹着,即便是如此普通的笔墨,也强过她的百倍千倍。

看来,在笔墨方面她是真的没有天赋。

黎波随后挤过人群来到纸扇小摊前,巴巴的把刚买的几盒胭脂塞到龙三手中。

龙三看着手上的胭脂,心里五味杂陈。微微一叹,这也是个傻子。

其实,不用对她那么好的。

而且,这东西她拿来无用啊?买了不用,岂不是浪费?

面上不露异色,嘴上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谢,女子打扮的漂亮些也是应该的,再说……”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叫龙三的动作堵了回去。

一番话梗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只见龙三找了一处僻静的小桥,倾身靠着护栏,将盒子里的胭脂悉数倒入河中。

“你这是做什么?”黎波大步跟在她神侧,面上不禁多了几分尴尬。这是不喜欢自己挑的吗?

所以,她全都倒了。

龙三看着黎波,直白的道:“我不喜欢它。”

闻言,黎波瞬间僵住,想过她不喜欢,没想过她这么直接。

顿时,一张老脸下不来,尬的无处可藏。

“不过,我喜欢这个盒子。”扬了扬手中的锦盒,龙三露出一朵恬静的浅笑清冽冽的眸子难得有一丝腼腆。

登时,黎波瞬间感觉自己穿过了寒冬走进了暖春。

再看龙三越发的顺眼,更加肯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看看,他正愁着没台阶下,这丫头便伸手

给自己搭了梯子。

瞅着不爱搭理人,却也不全是个硬心肠的。

只是,他还是不大明白,女儿家不都是爱胭脂打扮的吗?

不解的问道:“为何?”

龙三捋了捋被晚风吹乱的青丝,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不会用……”

额……他……该说什么呢?这既不是装扭捏,也不是装高洁。

而是,实实在在的不会。不会啊,哪个女子跟她这般白咧咧的说自己不会的?

好赖你也做做样子找点理由借口啊,女子嘛皮薄,他也是理解的。

她倒好,一根肠子通到底,直的可以。

龙三才不理他七弯八绕,不会就不会,做那虚的终归不是实得。

将几个胭脂盒子收好,龙三忽然也的觉得自己有点买椟还珠的味道。

亦是没忍住,噗嗤一笑。嗯……白瞎了好东西。

可是,有啥办法呢?首先,她是真不会用。其次,这玩意她擦不惯。

“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黎波没好气的问道,顺带瞪了瞪龙三。

你呀,傻的可以……

眼睛一斜,黎波的意思她明白,却是不愿多做解释。

漫步在河堤岸边,脚尖轻轻的将石子踢落河中,平静的水面荡着层层涟漪,泛起大小水花。

轻轻的道:“女儿家会的,我都不会。”

黎波怔了片刻,望着龙三低垂轻颤的睫毛。霎时回过味,自己说错话了,这不是往她心上捅刀子吗?

能一人冷宫独自长大,已属奇迹,怎能奢望其他?

但凡东海龙王是个东西,也会念着些许血脉亲情。可那厮,全然舍弃,当真将无情冷血做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怎会许她应有的?她又去哪里做个寻常女儿家?

“对……不起。”

他真不是有心揭她的伤口,掀她的痛楚。

龙三摇了摇头,淡然道:“没关系,事实而已。”

一根枯枝被她不经意的踩断,卡擦一声脆响。

落在黎波耳朵里,如细针扎进他的心底,生疼。

抬头仰望着头上的皎皎明月,清冷的月辉撒在河面上,映的河水波光粼粼。

也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即细且长。

龙三低头,微微抿着嘴角,眼底依旧清冽纯澈。

她没有说谎,女儿家的事儿,当真是一样都不会。

就连梳发髻这种事儿,她也是用术法施为。真让她动手梳,她只怕是得剃了做姑子。

回眸一瞥,瞧见黎波眼底的自责之意,心底生出些许感动。

只是,她不会安慰人,便只得将话题岔开。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黎波闻言,登时嘴角绽开一抹温柔:“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嗯……流云城我没来过,不熟,你来过吗?”

定住步子,龙三摘了一朵野雏菊,放置鼻尖闻了闻,捏在指尖把玩。

任黎波怎么看,也是一派的岁月静好。

“来过。”老实的点点头,又看着龙三:“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吗?”

霎时,黎波的目光撞进她清冽冽的眸子里。

龙三脸上浮起一团可疑的红云,不大自然的别过头:“我……听说流云城的点心好吃,所以才来的。”

唉……说好不说的,结果自己揭了自己的短。

黎波先是一楞,旋即开怀大笑:“哈哈哈……这个简单,哥知道一个好去处。”

“真的?”瞅了眼黎波,龙三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是抽了才会揭自己的短。

只可惜话以出口,收是收不回咯。

“当然,哥保证!”

黎波和龙三两两对视了片刻,忽的同时失笑不已。

第十六章:遇狐

站在流云阁的雅间内,龙三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透过窗棂,可以俯瞰城街的夜景。

影影绰绰的烛火,像极了点缀在夜幕下的星子,不及星光璀璨,但胜在温暖。

黎波足尖一挑,勾住圆凳坐下:“想吃什么?”

总觉得,这丫头有时候安静的无声无息。

若是不注意,你都不会发现这屋内除了自己还有个她。

一身的淡漠,将她拢与无色之中。

龙三将视线自窗外挪至眼前的人,回神道:“嗯?你做主便好,我不挑。”

是不挑,更是没有资格挑。冷宫的她,又拿什么去捡挑?活着,才是最紧要的。

“把你们流云阁最好的都给爷端上来,还有好酒。”

黎波大手一挥,店小二颠颠的跑下楼,喜的不敢耽误片刻。

这可不只是贵客了,而是明晃晃的摇钱树啊。

就这一单今儿做好了,够的上流云阁一年的收入。

如此这般,他哪里还敢怠慢半分。否则,老板不得剐了他。

不肖片刻,四碟八碗四凉菜摆满了桌,还有一壶上等的枫眠晚吟。

倒了一杯美酒递给龙三,又给自己倒上。

贼兮兮的挑了挑眉头:“丫头,要不要唤上歌舞助兴?”

龙三塞了一块白玉糕在嘴里,摇摇头,要看歌舞费那起子劲儿干嘛?

圆润的指头轻触杯口,一滴色如琥珀的酒水慢慢的脱离杯中,随着她的指尖飞舞,

也没见她动用多少法力,一面水镜立在半空。

龙三将它置于一旁,方便两人观看。

只见水镜宝光灵动,赫然呈现的便是一楼戏台上的景观。

黎波看着龙三这不经意的一手,顿陷石化之中。

看不出来,小丫头也有两下子嘛,至少,这一手他做不到。

倒不是不会观水术,而是她的明显已经超脱了观水术的范畴。

观水术有物无声,她的有声有物。

而且,她除了起手时用了一点微不可查的法力,后面根本就没有再动过点滴。

如此实用,又不耗损法力的可谓是只此一家。

想着想着,黎波的思绪不禁开始溜号了。

浅啜了一口枫眠晚吟,盯着水镜画面的眸子,悄悄的半眯着。

这是个好东西啊,要是自己学会了?天宫的仙子,岂不是任他“欣赏”。

说不定,还能看到……嘿嘿,了不得的美景。

搓着掌心,故作淡然道:“丫头,你这手不简单啊,有名字吗?”

龙三捏住一块点心,眨巴了两下眼睛。

还好吧,这玩意儿是在十四的严厉监督下,自己没事倒腾出来的。

因为,以前她老是用观水术偷看十四的一举一动。

若是十四睡下,她便停下修炼,耍个懒。

可惜,她实力不济,每次刚起手便被十四发现。

挨训斥倒不至于,但是十四会做上一桌美味,自斟自饮。

而她,只能贴着地面扒着门缝看的口水直流。

久了,那她肯定不干的呀。

所以,就自己琢磨出一个镜水术。以她的修为偷窥十四,十次中也能侥幸成功一次。

不过,她也很知足了。

又撕下一只鸡翅,才慢悠悠的道:“镜水术。”

“教我。”

黎波眼放精光,俊郎的容颜堆起讨好的嬉笑。

这姿态放的简直不能再低了,须知几时见他求过人,更遑论是这般祈求?

怎么着,看在自己如此诚心份上应该也能……那什么什么一下。

“不教。”

龙三脑袋一别,轻轻的吐出小骨头。却是看也不看他,拒的干脆利落。

“为何?”

我不好吗?黎波歪在桌子边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丫头,你真不考虑一下?

“还问我?”龙三咬住鸡翅,撕下一块鸡肉,索索的吸到嘴里。

瞅着黎波,眼角开始忍不住猛跳。

近乎鄙夷道:“我虽然一开始不知道你是谁?可是,黎波尊者的大名,我也是有听说过的。

只不过枫林山初见时,没想过是你而已。”

你呀也不想想自己在天宫是个啥名声,整个就一花间浪子。我要是教会你,岂不是“助纣为虐”?

到时候,天宫哪个仙子挡得住你的窥伺?

“……”

闻言,黎波脸上一通火辣,臊的端起杯中酒猛喝。

结果,被一抹辛辣呛的回不过神。

侧着身体别向一边,悄眯眯的擦掉眼角的湿润。

唉,这孩子看着蛮好哄的,怎么突然就精了?

瞧这模样,也是不打算再给自己弄个台阶儿了。

得嘞,他还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抻条小路下去。

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瞄着龙三:“话不能那么说的,我们那是你情我愿白白又清清坦坦又荡荡的,绝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顿了顿,又拍着胸口保证道:“而且,我就学来窥探一下敌情什么的,不会拿来做坏事的,你放心。”

龙三捡起花生米,吹了吹,然后丢进口中。

大哥,这话您自己信吗?

“你别不信啊?告诉你一个秘密,万年之期将至,哥学会了,不正好用来监察魔界嘛?”

黎波脑子转的快,登时给自己找了一个大义凛然的理由,

实际嘛,诚如龙三所言,他才懒得管什么万年之期,魔界蠢蠢欲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该来的,迟早要来。还不如及时饮酒及时行乐。

龙三突然楞住,张口便问:“什么万年之期?”

“哦,这个啊……魔尊魇魔,当年挑起仙魔大战。后来仙界不敌,只得去西灵山请得佛祖相助才将大乱平息。”

“然后呢?”龙三不禁再问,似什么划过脑海,偏生她抓不住。

“然后?然后魔尊输了啊,才有现今的万载太平。”

黎波嘬嘬嘴皮子,回想当年也是不胜一场唏嘘。

当年,真的很惨烈。差一点儿,他们都回不来了。

“哦。”龙三一声低应,透着些许落寞。

脑子似一闪而过的究竟是什么?为何她就是抓不住呢?万年之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直到想到菜凉酒透,她也没能想起。

桃林中,十四靠在院里的老桃树下,纷纷扬扬的花瓣从枝头跌落。

手指拂过一张精致面具,纯银打造,上刻着繁絮的莲花,眉心处嵌有一颗血色的玉石。

将其慢慢的覆与面颊,却是忽的顿住。

温润的眸子乍现寒光:“冰,去看看那些老不死的都在做什么?”

“是,主人。”

一头全身冒着冰蓝火焰的麒麟自虚空踏出,周遭的青草迅速裹上厚厚的冰晶。

而待他离去后,冰晶化作了齑粉弥漫整座桃林。

修长的指尖,疼惜的拂过枯败的焦土,原本被冰毁去的茵茵绿草,瞬间恢复如初。

低喃道:“你把此处毁了,她若回来看到定要心疼。”

她爱极了在这草地打滚儿,被你这般毁去,叫她看了岂不伤心?

“阿嚏……”

龙三捂住鼻子,还是没忍住,侧身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了?”

黎波捋住袖摆,给龙三夹着她喜欢的菜。

算一算,他们这是吃到第三轮了。

自己就第一轮吃了一点,后面他就吃不下了,全是龙三一个人在吃。

他在想,是不是龙的本体构造和人不一样?所以,这胃口也是好的惊人?

“没……”刚想回答黎波,眸光一瞥却发现了镜中的异样

登时失声道:“你快看?”

手指着水镜里的一幕,霎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叫黎波没反应,便拿手推了推他,黎波放下筷子看向水镜,脸色倏的渐沉。

再观镜中,一袭红衣的女子怀抱古琴缓缓步向戏台子中央。

随着重重轻纱放下,台下的客人只能看的三分真切,隐隐约约。

然而这份朦朦胧胧的美,更加撩人心弦。

女子款款坐下,将琴摆正,转眸间更是明媚动人。

只一眼,便叫台下看客目露痴迷。

十指纤纤,勾动琴弦。琴声悠扬,恰似水墨丹青层层渲染开。

龙三瞅了要女子,试探性的问道:“你认识她?”

相处数日,从未见他如此神色。使得龙三不禁猜测,二人是不是有什么?

“认识,当然认识。”

黎波冷哼了一声,咱们的圣女大人,有几个不认识的?

“她是谁啊?”该不是你惹下的桃花债吧?

悄悄的给自己藏了几块点心,龙三的眼睛闪过一丝戏谑。

“去去去,哥是那么没品味的人嘛?”

黎波没好气的甩了龙三一记眼刀子,哥爱美人,那也是挑人的。

不是谁?咱都能看上要眼的。

指着女子,瞪着龙三道:“就这?你知道她是谁吗?”

“嗯?……不知。”龙三摇头,这位?她是真不认识。

黎波翻着白眼,一副他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执起酒杯冷然道:“青丘圣女,狐天音。”

忽的,黎波想起龙三去过积云殿赴宴:“你不是跟着龙雪去过天后寿宴吗?怎会不认识她?”

而且,还不认识子离。

龙三愣了愣,梗着脖子咽下口中食物,然后剜了黎波一眼。

“我当时就是一小侍女,我敢抬头看谁是谁么?

你以为谁都是你呀,我可怜着呢?”

“额……好像也是。”

被龙三这么一通堵,黎波瞬间哑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回眸间,却看见水镜中无数的星星点点从看客的百会穴溢出。

然后慢慢的聚拢,汇成条条银丝钻入狐天音的灵台。

怒道:“我去拆穿她。”

一拳猛力砸在桌面,黎波起身便欲开门。

龙三连忙拽住他,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这么冲过去不怕被人反咬吗?

“先等一下,再看看。”

黎波的目光落在龙三的手上,不觉一抹灿烂慢慢堆起。

“丫头,你这是担心哥啦?”

登时龙三双颊透粉,甩开黎波的手:“鬼才担心你。”

我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你要是被坑了,谁替我付银子?

她这话,其实是有些违心的。

虽然她出门忘带银子,可她有珠子啊。闲在冷宫时,没事老去大蚌嘴里薅珍珠。搁她手上是废物,可落在凡间哪一颗也是价值连城。

黎波哪有不知的,也不拆她的台。

径自嘿嘿直乐:“听你的,听你的。”

定下心来,黎波也看出了异样。起初,他以为狐天音行的是魅惑之术吸取凡人的精气。

可后来再一看,发现二者有截然不同之处。

这些人的眼神清明,不似被迷惑反倒是像自愿献出的。

再者,狐天音吸取的也不是精气,而是更高一级的命之元华。

此乃人之气运根本,若有损伤?轻则霉运当头,重则殒命。

无论哪一种,它都是有伤天和的。

倏然,琴曲终了,狐天音在层层纱幔中消失不见。

“不好,她要走了,我们快追。”

黎波拽起龙三就直追,龙三被他的大力拽的一个踉跄。

吃疼的皱起好看的眉头:“你慢点……”

抬手拂袖,收了水镜,这才与黎波匆匆离去。

第十七章:城外围堵

狐天音怀抱灵犀琴,一路拐到城外的枫林山。

“出来吧,二位跟了本宫这般久不嫌累吗?”

倾城的容颜上,没了往日的清冷柔媚,左侧的唇角肆意勾起。

“哟,这不是圣女大人嘛,真巧,你也下凡来玩了?”

黎波牵着龙三吊儿郎当的现出真身,龙三挣不脱,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狐天音的脸,才知道世上真的有着绝色倾城。

可是,这个冷美人明显不喜欢自己和黎波的到来。

而彼时的龙三,狐天音尚未将她看在眼底放在心上。

只是瞧着黎波,她便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真的是走哪儿都有他,尤其是仗着和表哥要好,没少使坏。

“尊者真是好雅兴,如此携带佳人跟踪本宫。

莫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狐天音这话直接把龙三捎带进去了,连着龙三的清誉一并染指。

果不其然,黎波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姑且不论龙三是子离看上的人,便是不是,也由不得她狐天音随意污蔑。

说他可以,说他妹子那就绝对不行。

当即撸起袖子准备干架,这女人不打不知好歹。一张破嘴,竟是不干不净没句好话。

龙三赶忙拽紧了黎波,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好在他也不是个呆的,瞬间懂了龙三的意思。

但是,袖子该撸还是得撸,甩了甩如墨的长发。端的林间,飘起一股“骚气”。

“狐天音,先不说锅里的还是碗里的。”

顿了一下,眼角余光将狐天音上下扫了个遍:“前提是,你得是盘菜啊。你都连盘菜都不是,还谈什么碗里和锅里?”

你要是的话,子离能瞧不上你?

这话黎波没有说出口,但是狐天音读岂能不懂他眼神的含义?

顿时心肝肺都被堵的生疼,恨不得撕了黎波才好。

可狐天音也很清楚,论实打实的修为她不及黎波,即便他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龙三在一旁看的冷脸了,这姑娘怎么啥都有自己的事儿?自己是哪儿招的她?

狐天音眸光扫过龙三,自己不喜她,即便两人之前谈不上有交集。

然而,女人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如同动物天生可以感知危机。

这个女人长的不如自己,修为也不如自己,可她就是不喜欢。

可以说讨厌,甚至可以说自己想弄死……她。

一闪而逝的狠厉,快的龙三和黎波都来不及发现。

狐天音很清楚,耍嘴皮子她也斗不过黎波,这厮一旦不要脸,谁都挡不住。

旋即岔开话题:“咯咯……本宫不屑与你扯这些虚的,您老,还是说出您的目的吧。

本宫乃是青丘的圣女,可没功夫和你在这儿穷蘑菇”

好家伙,还没开始便以势压人了,当他是泥捏木塑的不成?

挣开龙三,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黎波斜了眼狐天音。

“本尊也不希的同你废话,你在流云阁的做下的孽,本尊总归没有冤枉你吧?

你说?是你自己和本尊去天帝面前领罪?还是,本尊押着你去?”

“噗嗤……咯咯咯。”

狐天音抱着灵犀琴,笑的花枝乱颤,然眼底的寒光隐隐摄人。

“本宫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为了那些无用的凡人。

虽然本宫不介意随你回

去领个罪,可惜……你这罪名,还安不到本宫头上。”

想要定本宫的罪,哼……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纵你是尊者,本宫岂会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

死狐狸,又想耍什么花招?

见狐天音如此镇定,黎波已经运至掌心的仙元,又悄然收了回去。

“呵,亏你还是尊者?你难道就没听说过,我青丘的秘术之一:红尘幻心曲?

有道是红尘幻心曲,曲动入红尘。

本宫,可是奉的狐主之命入世修行。你确定,还要拿下本宫问罪?”

她的这番话可以说,很是嚣张,怎奈何,凭着狐主的谕令,黎波还真奈何不得她。

登时气的直拂袖,指着狐天音半响说不出话。

狐天音抱着灵犀琴,踱了几步,嘴角的笑意愈发加深。若非有这般倚仗,她自然不会傻的与黎波硬碰硬。

“红尘幻心曲?”

黎波绷着俊脸,眉头微蹙。横了一记狐天音,转身睇住龙三。

丫头,你听过吗?

青丘秘术,他知道。可这曲子,他还真不熟。

龙三凝神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招手让黎波低头附耳过来,然后小声的说:“传闻红尘幻心曲是每任青丘圣女必修的术法,而且只有圣女才可以修炼。

取其命之元华,而不损其命。

据说真的大成后,威能甚是可怖。嗯,也算是上位者之间公开的秘密吧。”

但是能真正修成红尘幻心曲的,青丘历任圣女只有两位做到大成。

一位是第一任圣女,还有一位是青丘的避忌。

其余的,都是行似神非。

尤其是狐天音的,龙三没有听过真正的幻心曲。但凭十四所叙,她的已然行岔无疑。

龙三心善,可她也不是什么烂好人,狐天音不种善因,她也懒得结什么善果得善缘。

倒是黎波狠狠吃了一惊,他压根就没指望龙三听过。

可龙三,还真就知道其中的渊源,令他可谓是刮目相看。

在他的认知里,龙三是无法接触到这些秘辛的。除非是龙雪告诉她,如果是龙雪?那么她会知道,也就能够解释的通。

以龙雪在东海和龙族的地位,较之天宫如白离。

看黎波的反应,龙三就知道他误会了。不过,她也懒得解释。

总不能,让她卖了十四吧?

能让黎波吃瘪,狐天音顿觉通身舒爽,带刺儿的话,那是一句赶一句的往外冒。

“哟,真想不到还有个明白人,难得难得。那么,本宫可以走了吗?”

说着要走,走的却是与黎波越来越近。没别的目的,她就是想看他丢人现眼。

黎波哪能咽下这口恶气,当即就想上前揍狐天音。

吓得龙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我的亲哥哥,您就忍一下不成啊?

呜呜……呜,松手,快松手。今儿哥要揍的她遍地开花,你还不快放手?

可她哪儿能放啊,只好舔着笑脸赔罪:“不好意思圣女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甭和他计较。

您不是有事要忙吗?为了他耽误您的大事,不值当。”

丫头,你哪儿拨的?我才是你哥,你怎么竟帮这娘们儿说话了?

龙三眼睛眯起,闭嘴,你呀再废话,我劈了你。

许是龙三的“龙威”镇住了黎波,这厮在龙三黑脸后乖的像只鹌鹑

她想的是快点把狐天音打发走,可狐天音那是轻易可以打发走的。

迈着碎步,欺身而上。

“你说,本宫若是告诉表哥,你觊觎本宫?

你们还能做兄弟吗?”

次次都是你这根搅屎棍坏了本宫的好事,一个尊者,若不是仗着表哥,你真以为青丘不敢动你?

听到狐天音这么说,黎波拨开龙三的手,瞅着狐天音一番打量。

眉角飞扬,语带讥诮。

“你当世上的雌物死光了?还觊觎你,你是觉得本尊瞎还是子离瞎?”

“黎波,你……别不知好歹,惹恼本宫,青丘的怒火不是你受得起的。”

抱着灵犀琴的手指攥紧,圆润殷红的指甲啪啪断了几个。

可见黎波的嘴毒,着实将她气的不轻。

“哟,我好怕呀。有本事你放马过来,青丘的人是死光了,所以才要你拉着一起上吗?”

“你……”

“停,消消气,我说圣女大人您要无事,还是赶紧走吧。

您和纠缠作甚,没得给自己找气。”

龙三紧挨着黎波,然后悄悄的揪住他腰间的肉用力一拧。

立时疼的黎波颜色微变,指着龙三哆哆嗦嗦也没能把话说出口。

死丫头,你真拧啊?

我不就是怼她两句,你就这么给我下黑手?

闭嘴,再叽叽喳喳你自己和她搅和,我可不陪你们。

没瞧见人家眼睛都绿了,找死也不能上赶着啊。

你是尊者你不怕,可我只是个弃儿,我怕。

黎波被龙三瞪的没了声息,别过头不去看狐天音的嘴脸。

否则,他担心自己忍不住怼死狐天音。

狐天音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可她就想看黎波憋屈。

真和黎波交手,她还是不敢的。狐主宠她,可是狐主并非只有她一个子女。

闹过了,便是给别人机会。

看着两人,狐天音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待狐天音走远,黎波才开口:“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怎么尽帮她?”

龙三松开黎波,冷眼直飞。

“不帮她,让她留下来陪你吃饭啊?”龙三这话就有点重了,索性黎波也不个爱计较的。

他也知道,龙三可能看出了什么?所以,才一再阻拦自己。说起来,这丫头也是关心自己。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摸着丝丝抽疼的腰部,他怀疑那里被她拧青了。

“没有。”

“真没有?”

“我说你就没发现她的话里都是带着钩子的?”

龙三忍不住,吐出憋在心头的话。自己都听的出来中间有猫腻,就不信他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我不是气不过嘛?”

黎波登时有点底气不足,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他这心里就有点发虚。

“……”

“别气了,哥改还不行吗?”

“唉,走吧。”

叹口气,龙三也懒得说什么了,不管怎样,总归是混了过去。

待二人离去后,寂静的林中一缕黑烟慢慢的凝聚成一个男子。

乍看无奇,只是眸子狭长阴冷,肤色过于苍白。

男子勾住唇角,绽出一抹嗜血的笑。

“有意思。”

第十八章:幽州诡事

如果说流云城的美,是温婉的小家碧玉。那么幽州城的美,则是大气瑰丽的。

位于阳云宗的山脚下,是处难得的清净之地。

阳云宗素有美名,虽在人间,实为化外之境。

有十八主峰和三十六子峰。

主峰各有峰主一名,长老数名,余下的便是各峰的内门弟子。

子峰则外门弟子的汇聚地,由内门弟子代为约束管教。

因为阳云宗的关系,幽州城人人求仙,个个向道。

即便你路边随意拽一个小孩子细问,他也能张口与你论道。

不过,这是曾经的幽州城。

人心皆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邻里之间和睦无双,那都是过去式。

而今的幽州城的,泼妇骂街,男人斗狠,便是小孩也是眉染戾气。

“这就是你说的人人问道?淳朴和善?”

龙三指着眼前的一幕幕,满心都是诧异,这和他说的未免差的太大。

“额……意外,意外,你相信我。”

黎波面色讪讪,真不赖他。谁知道一段时间没来,城中会变成这幅样子?

早知道,他也不会带她来呀。接二连三的事,他自己都觉得脸皮快要兜不住了。

旋即,话锋一转。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哪里不对?”

“嗯,说不上来。”

龙三摇头,她说的是实话。明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她揪不住谜雾中的线团。

修道之人,讲究心平气和。可他们全然没有丝毫,只有满目戾气和不甘。

突然,龙三捶手,她明悟了。

是心境,这些人心境像是被什么浸染了,本心尽失,而今不过是他人的提线木偶。

“他们的……”

“心境。”

黎波看着龙三,两人想到了一处,遍观全城,除了众人的转变之外,城中还多了些许阴冷的气息。

不明显,但是也藏不住。

抬手遮住眼前,仰望着当空的烈日。如此骄阳曝晒下竟然还能被发现,只怕到了夜间会更多。

“先找地方休息,晚上我们在出来查看。”

“你发现了什么吗?”

看他的反应,心中必是有所收获,只是不知他发现了什么?

“有点线索,要等晚上去验证。”

“啊……”

黎波的话音刚落,便叫一声痛呼吸引。龙三更是疾步上前,将老人扶起。

“老人家,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那个眉宇和她有着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是她的儿子吗?为何他连自己的亲娘也要暴打,凡人讲究的孝道呢?

老人团坐在地,浑浊的眸子老泪横流,无助又无奈的捶打地面。

龙三的问话,更似一把尖刀戳在了她的心上。

回想以前,她的剑生不是这样的,不说是数一数二的孝顺,那也是出了名的乖顺。

可如今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变得不听管教,是非不分。

成日里除了斗鸡遛狗,便是嗜赌逛窑子。

好好的家,被他败的七零八落,就连老头子,前不久也被这逆子气的过世。

“我也不知晓啊,以前我那儿子他不是这样的。

他很乖的,对我也很好的,真的,小姑娘你要相信我。”

老人紧紧的攥住龙三的手,像是急于证明什么。

黎波皱眉,掀开衣摆半蹲在老人旁边。

“老人家勿要难过,可以和我们说说您儿子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

般模样的?”

举目撇过整条巷子,虽是人头攒动,然无一人上前询问,更别提搀扶老人。

什么时候,人心也能冷漠至斯呢?

收回目光,见龙三微不可察的颔首,黎波会意,两人把老人扶进屋内。

龙三找遍屋子,也没找到一只完整的杯子和碗,最后只能在一堆残缺的杯碗里选一只相对较好的,倒了杯水给老人喝下。

喝过水后,老人似乎平静了些,感激的看着二人。

如今的幽州城,已经找不到还有善心善德的人。

不禁哀哀又茫然,低头道:“我的儿子,大名剑生,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

今年虚岁十八,本来尚有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现下,什么都没了,都没了啊……”

“老人家,您且慢慢说。事已至此,还请收敛悲伤以保重自身为首要。”

龙三看的有些不落忍,掏出袖袋里的锦帕,替老人擦去泪水。

“谢谢你,孩子。”

老人看了看龙三,掌心团着杯子,接着讲道:“半年前,我那儿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非拿着婚书去退了亲,还逼着人家拿了三十两银子做退亲费用。

扬言若是不应他?他便日日上门去堵人家大门,叫街坊四邻都来看笑话。

我那亲家气不过,当场便答应了。给了三十两银子买下婚书,隔日就将闺女许了别家。

而这一切,我和我家老头子都是最后知道的。

等我们想要挽回的时候,什么都迟了。”

黎波睇着老人的反应,这份心痛做不得假。

既然不是假的,便只能是真的:“在这之前,他有什么异常?”

龙三原本垂着的眸子,微微抬起,看着黎波默然不语。

他是在怀疑什么呢?

老人摇头,团着杯子直抹泪。

眉目间悲凉,染透风霜:“姻缘之事,失了便是无缘。

我们夫妻俩苦劝不住,只能盼着他日后收敛做人。

哪知……哪知他越发不着四六,整日的不学无术只管嫖赌。

输了那三十两银子不打说,还把家里但凡值几个钱的物什都当了做赌本嫖资。

我那老头子气不过,便和他争执了几句。他却把老头子气的吐血一病不起,便是最后一面他也没回来看两眼。”

“您就这么纵着他,不管管他?”

这哪是银子姻缘的事儿,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忤逆子。

龙三打量着老人,又扫了一眼黎波。

黎波赶紧摇手,打住,哥可不是那样的人。

别说他无父无母,一个下界升上去的小仙。

便是有父母,他断然也不是那种人。要不?他怎么坐稳这尊者之位?

好吧,龙三知道是自己迁怒了黎波。可老人的事儿,听的她的肺腑都快给气炸了。

那剑生,忒不是个东西。

生身父母,他是怎么狠得下心的?午夜梦醒,良心就没痛过吗?

“管过,怎么不管?

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管?说他不听,打他不服。

便是他父亲临死前,也管他不住,说后悔不该生下他。

当年我年过四十有孕,算是老来得子。本以为自己是个有福的,怎知他是个讨债的。”

老人这话说的涕泪横流,又气又恨,更多的是对儿子的失望。

“那他今日……为何又要打你?”

虽然猜出了大概,但龙三还是想听听老人自己怎么说?

“他在赌坊欠了赌债,回家问我要银子,我一个刚丧夫的老婆子去哪里找银子给他?

不给他,他便将我推到,强行撸了我手上的镯子拿去充赌资了。”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攥着袖口擦去脸上湿痕。老头子,婆子我没用,没能让剑生回头,连咱娘留下的镯子也没守住。

娘说镯子传媳不传女,让我一代一代传下去,可是……可是剑生他,唉!

龙三掀开老人的袖子,果然手腕处通红微肿,还有一处已经破了皮,隐隐有血水冒出。

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起身扶起老人,道:“我扶您去休息吧。”

“诶,好。谢谢你们,肯听婆子的唠叨。”

“您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替老人盖上薄被,龙三跟着黎波出了老人的家。

“有什么发现吗?”

行走在狭长的巷子里,龙三将沾着老人泪水的帕子在风中扬了扬。

老人的泪,很纯净,并没有被戾气浸染。

黎波斜觑着快要落山的日头,扬起手微微遮挡。

“同你差不多。”

是吗?看来,她们只能耐心等待黑夜的到来。

收起帕子,龙三有些唏嘘。

究竟是什么让大家变了心性,忘了自己是个人?

黎波低头瞥了一眼龙三:“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来了幽州城大半日,居然没闹着喊饿,这不合她的风格啊?

龙三横了一记黎波,吃啥吃?就这氛围,她吃得下才有鬼。

吃饭也好吃东西也罢,也是讲究心情的好不啦?

黎波被瞪的直乐呵,心底的凝重也稍稍的淡了一些。

“放心,人间的事我们不好插手。不过……不是还有阳云宗吗?幽州城在其脚下,真有事阳云宗不会不管的。”

“也只能这么想了。”

嘴角一撇,龙三掰着十指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顿觉浑身舒坦了不少。

唉,动脑子的事真的不适合自己。

她虽不关心四海是否升平,然而世人口中的幽州城,似乎不尽其然。

为人不易,只愿无事才好。

“喏,我们去那里等如何?”

黎波拽住龙三的袖子,指着远处的八角挂玲画楼。

张目瞧去,在偌大的城中尤为打眼。

楼高九层八角飞檐,站在楼顶可以俯瞰整座幽州城。

龙三点了头,旋即,二人隐了行迹,纵身落在画楼的琉璃瓦上。

守着红日坠西山,直至城中灯火幽。

沉入夜色中的幽州城,大大小小的巷子看不到半丝人气儿。

忽来的一阵风,吹的万家烛火摇曳不定。

拢了拢自己的手臂,冷不防的颤了颤。龙三侧身看着黎波,这风有古怪。

黎波也是紧拢自己的胳膊,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眸光一暗,看来,丫头的怀疑是对的。

自己和她都不是**凡胎,区区几缕风漩儿焉能使他们肌肤生冷?

且不说两人修为高低,仅凭龙三的一身龙皮龙骨也可罡风不惧。

事实却是,他们都有感触。幽州城,恐怕没那么简单。

“快看。”

就在黎波沉思间,龙三推了他一把,指着西北方向。

此时月色清冷,子时刚过。

一股凝白似雪的寒霜,由西北方漫至全城,便是她们脚下的画楼也都浸在寒霜之中。

只见黎波的眸子,忽的绽出的精光,拽起龙三疾飞。

“走,追上去看看。”

第十九章:一渊白骨

二人一路追到城外,那是一片渺无人烟的草海。

便是野兽,也懒得在此出没,除了齐人高的野草,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一只耗子,一只虫蚁。

黎波侧首喊道:“你看,此处有深渊。”

龙三闻言,拨开草丛,小心的挤到黎波身边。倾身向下一观,眼前的深渊使人有深不见底之感。

扑面的寒气,蒸腾而上,逼的龙三脚下连错几步才止住身形,险些被绊倒在齐人高的野草上。

登时,面色倏的一沉,好生厉害的寒气。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黎波见状,紧张的拉起龙三左右查看,急着确认她是否被寒气伤到。

龙三心尖颤了一颤,涌出一股暖意,卷向四肢百骸。

或许,有个哥哥也不赖!

不禁放软了声音:“我没事,只是没做好准备,被底下的寒气惊到了。”

说罢,运起仙元护住周身。那股附骨的寒意,登时被她悉数剔除干净。

皎洁的面颊,慢慢的布上一层淡粉,瞬间有了几分血色。

看着黎波,道:“要下去吗?”

只是这么看,怕是查不出什么结果吧?

黎波赞赏的睃了眼龙三,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是何方妖孽作怪?

也该他倒霉,天大地大,偏巧碰上自己。

“自然,这一去,你怕吗?”向前倾了倾,将视线投向深渊,余光瞥了一眼龙三。

龙三白了眼黎波,我都跟到这儿了,还用得着问吗?

没好气道:“走吧。”

一抹浅笑却悄悄在嘴角处绽开,打不过她还跑不过嘛?再不济,不是还有你。

黎波想了想,觉得也是。

抬头看了天上若大若圆的明月,皎皎清辉照不进深渊点滴。

顿感牙疼,砸吧砸吧嘴皮子,翻掌取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然后两人,纵身跳入深渊。

约摸碗口大小,珠光皎皎,下降的过程,将四周的峭壁照的分毫毕现,恍如白昼。

这一幕,看的龙三咋咋艳羡,直呼好宝贝。

普通的夜明珠,能照亮一间屋子已是难得,且珠光朦胧。

似这般的,反正她在阿姐那里没找到。

“喜欢啊?等出去了送你。”

看着龙三吃惊的模样,黎波的心情顿时十分愉悦。

小样儿,这就不敢相信啦?哥的宝贝还多着呐!

“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看看就好,阿姐说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好事,你这宝贝可不是两顿饭的事儿。

“嘁……客套啥,说了给你就给你。只是哥出门带的不多,这会先借哥用一下。”

黎波瞟着龙三吃瘪的表情,别过头偷笑。

龙三瞪着黎波不说话了,说的宝贝和大白菜似的,什么出门带的不多啊?

一时深渊之内,寂静无语。两个人也不知下沉了多久,才堪堪到底儿。

一脚踩上去,便是不绝的“咔嚓”之声……

低头打眼一看,心为之点点的下沉,彻骨的寒袭遍全身。。

连着每一根经脉,都被刺骨的寒意填塞充满,亦将黎波带给她的温暖冲刷殆尽。

一声咔嚓响,便是一截枯骨应声而断。

遍地白骨,触目惊心。怎奈,一眼望不到边。这得需要多少人,才能堆成眼前的深渊?

黎波倏的攥紧了手中的微凉,欲多给她一些温暖。

安抚道:“无事,有哥在。”

拍了拍龙三的手背,旋即提着衣摆蹲下,拾起一根惨白的枯骨,黎波闭目

凝神。

瞬间,只感一缕戾气直侵他的灵台。却在靠近灵台一寸时,戾气被赫然睁开双目的人,绞杀于无形。

龙三顿下脚步,回眸望着地上蹲着的黎波。刚好瞧见,他眼底逐渐凝寒的杀机。

脑子转了几圈,登时有些了然。他是尊者,受命天宫。

出了这么大的事,此后天宫恐怕也没什么太平日子可过。

能做下此等孽事,又岂会是什么良善之辈?也更不会是个小妖。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龙三不懂,但也能猜个大概。

只是,这样的黎波让她多了丝敬意。

她没那般大爱,系着芸芸众生……

低声轻问:“还要继续往前查看吗?”

“去。”

丢掉手上的枯骨,黎波亦如往常,眼底的杀机早已敛尽。

他不想泄露自己太多的情绪,怕吓着她。

她也许不知,脚下的白骨没有一丝残留魂魄痕迹。

若自己猜的没错,他们应当都是生前被人吸食而亡。连着灵魂,都未能逃出生天。

只留下薄弱的戾气,依附在骨头上。一具枯骨自不足可惧,然而脚下厚积的枯骨,却是个惊天之数。

才能造就而今之势,如同聚沙成塔,那些薄弱的戾气慢慢的凝聚汇拢。

透过地层,四面八方的渗入幽州城。日积月累,慢慢的侵蚀人心。

意志薄弱的,似剑生之流,尽皆做了傀儡。

又行了约摸一个时辰左右,龙三瞧见一处山洞。

便扯着黎波的衣袖,清冽的眸子斜向洞口,怎么办?

那里的寒气最是浓的,而吊诡的是,洞口并没有被白霜吞没,便是整个深渊之底,亦没有见到丝毫霜痕。

黎波问:“有珠子吗?”

龙三呆了呆,还是老实的答道:“有。”

然后从袖袋里掏了一把,不明所以的递给黎波。

这破地方,当不是玩的地方吧?

“不用那么多,一颗足矣。”

说着,从她的手心捻起一颗珍珠。倏然,黎波衣袖翻飞,曲指疾射,珍珠离开他的指尖。

似离弦的箭,在风中发出呼啸之声,直取洞口。

龙三看的分明,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说一颗足矣。

登时,她收了掌心的珠子静待结果。

噗……珍珠在接近洞口十米之时,瞬间化成了齑粉。

激荡之下,露出了藏在深渊之底的结界,界面灵光氤氲涌动。

见此情景,黎波原本一探究竟的心,犹豫了。倘若只是自己,他无所畏惧。

而带着龙三,那就不一样了。

他不能贸然的将她置入险镜,探查随时都可以,不一定非在此时。

顿时扬袖负手,转身走向龙三:“先回去,明日白间再来。”

等到第二天,两人再来时,顷刻愁锁眉山。

眼前,哪有儿什么深渊白骨?就连晚上的白霜都消失的无踪无迹。

两人立身虚空,寻遍草海也没有丁点收获。

“还要继续查吗?”

看着黎波眉头紧锁,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查案这个东西,它是个费脑子的活,龙三自问不是那块料,也就充个跟班动动嘴。

黎波微微颔首,查是肯定要查的,然而像他们无头苍蝇般找线索,也是不行的。

“去阳云宗。”

“好。”

积骨之渊,绝非一人一事。不论是幽州城还是阳云宗,定有大量人员失踪。

只是,此事青木为何没有上报积云殿?

还是说,阳云宗已经……自顾不暇?

没有人给他答案

,而他的疑惑,唯有上了阳云宗才能找到解答。

却不知,在他们离去不久后,地心深处赫然睁开了一双眸子。

黎波自踏上阳云宗,便已察觉到阳云宗的氛围不对。

见有巡山弟子过来,两人连忙藏身密林。

扑棱一声,一只大鸟飞出林间。静谧之下,格外骇人。

“啊……谁谁……快出来。”

其中一人抽出佩剑,对着空气一通乱砍。

为首的弟子,照着那人就是大嘴巴子抽了下去。

“慌什么慌?不过是只鸟,就把你吓成这熊样儿?

你这道心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快巡山,等我请你啊?”

“师兄,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那弟子单手捂着红肿的脸不敢与师兄直视,眼底噙着隐约的泪花。

“都楞着做什么?巡山的时候都我仔细点,打起精神。

别到时候丢了小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师兄的眼神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凝重之色难以掩藏。虽然看着沉稳,然而盖不住自身的慌张。

“是,师兄。”

几人应声答到,俱是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似乎,如此心中便会少一分恐惧多一分胆气。

待几人散尽,黎波与龙三自林间走出:“我们去大殿。”

龙三脚步微滞,复又提裙慢慢跟上。

很显然,黎波的猜测是对的。阳云宗的确出事了,依照巡山弟子的反应,十有**和深渊白骨的事分不开。

就不知道他们是发现了深渊?还是其他?

阳云宗的主殿在首峰上,十八主峰依次围绕首峰,环抱其在中间。

如同一柄插天巨剑,深入大地,连着仙凡。

其山势险峻自不必多说,仙灵之气亦非常之足。

云蒸霞蔚,氤氲缭绕。

大殿上,青木真人手持拂尘居在首座。

生的慈眉善目,颇有仙风道骨。

“各位峰主长老,你们对此事怎么看?”

微微叹口气,捋着白须目光扫过所有人。

二峰主出列,拱手道:“宗主,外门弟子近乎殆尽,内门弟子,近日接连失踪。

如果还是揪不出真凶,我阳云宗千载基业岂不危矣?”

大长老思虑再三,抖了抖宽大的衣袍亦出列道:“宗主,此事非常时期。

不如差纸鹤问其他宗派的详情,再做商议?”

天下修道万千,又何止阳云宗一家。苍梧,离火,天机,神隐等皆是。

如今阳云宗蒙祸,不知他们是否无恙?

如若无恙,则可问其求援。

“也好,此事便交由大长老你去办。”青木明白大长老的用意,其实他也是一个想法,只是叫大长老占了先机。

如果阳云宗难逃覆灭,其他宗派亦也无法独善其身。

敛了心神,朗声问道:“所有弟子失踪弟子在俗世的家人,都安抚的顺利吗?”

这话,青木是对五峰主和三长老说的。

五峰主出列,拱手间眯眼横向三长老,见他点头。

才朗声说:“回禀宗主,一切顺利。”

“很好,金银钱财皆为身外物。若这些外物能予他们一丝慰藉,便是大善。”

当初谁不是一朝弃红尘,只身求大道。奈何大道难求,进一步无路,退一步身死不知何处。

众人合什,皆曰:“善。”

抬眸间,青木眼底有一丝精光流转,快若闪电。

不待众人回神,便已消失。

第二十章:阳云宗

倏然,青木拂尘一甩,与众人道:“诸位,木有一计,愿说与大家听。”

登时大殿内,一片愕然声起。

纷纷私语,您刚才还问大家有什么看法,也好集思广益。

这会儿,您有一计,您不早说?这是闹哪样嘛?

顷刻,大殿里浮起些许躁动。

“都安静,我也是突然想起,非是有意隐瞒诸位。”

话说着,青木起身,握着拳头咳了咳。

又道:“十八峰主,速摆天光阵。”

大峰主不解,蹙眉道:“宗主,为何要摆天光阵?”

此时摆阵,会不会有些过早?万一惹怒那头,阳云宗岂不是雪上加霜?

贸然打扰天宫上仙,其罪非轻,届时,谁护着头上这片青瓦?

本宗是损失了不少弟子,但如果因此得罪上方,那剩下的弟子该怎么办?

青木颔首,长叹一声,道:“此事,我亦有考量。若上面追责,一力有我来承担,与阳云宗上下无关。”

“宗主。”

大峰主一愣,众人惊呼,却碍于青木眼底的厉色,只得屈从。

旋即,摆开天光阵。

顿时,罡风飒飒,瑞光万千,皎洁的银芒形成一道透明的天柱,击穿霄汉。

强烈的灵气涌动,让施术的心口,仿佛都压着巨石,难以喘息。

因此可以得知,开启天光阵的耗损,也是尤为艰巨。

再观青木,以指代笔,聚灵为墨,疾书一封密函。

那密函似活了一般,如鱼儿跃水,呲溜一下,钻入天柱之内游游曳曳。

忽来眩晕袭上心头,青木受不住,登时踉跄了几步才立稳。

回首间,雪发飞扬。眉山凛然,一声令叱:“送密函,敕。”

又待稍时,风罡才停止。

阵法一解,端见众人力疲。天光阵,乃是以自身修为,凝仙灵之气汇成天柱,再以此打开仙凡两界的通道。

让下界之事,必要之时,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不会因为等候,而误了大事。

青木闭目调息,他之耗损远比大家严重。一是修为不及众人,二者,天光阵的关键只有历代宗主才会。

是以,他之内伤不容乐观。

须臾,袅袅青烟自他头顶百会穴涌出。

体内之内瞬间,已被疗愈八分。微微睁开眼眸,道:“你们也都辛苦了,且回峰歇着吧。

另外,传我口谕,天宫回复之前,开启封山大阵。

没有我的手令,一律不许外出。

诸位,可都记住了?”

众人齐道:“我等遵命。”

而大家离去时,或多或少的瞥了青木两眼。却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待众人走完,青木又将伺候他的弟子,也都摒退干净。

等大殿的正门合上,确定屋里没有他人时,青木才转身对着自己的座位行了叩拜大礼。

“青木,叩见两位上仙。”

“起来吧。”

黎波与龙三,这才现了真身。倒不是他们行事有多谨慎,只是插手此事本就是个意外。

他们也无意大张旗鼓,加之黎波本人从来都是散漫惯了,自不愿有太多人知晓他的身份。

而龙三,就更别提,径直坐上宗主之位。

老实讲,跟着黎波跑来跑去,她这腿肚子有点儿抽。

当下,她也管不得自己是否失礼。

甫坐下,龙三觉得遍身都舒坦了不少,轻轻的敲打着腿肚子,心里只有一句:累死了。

倏然,发现青木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登时,脸上布满可疑的红云,连着敲打的动作也悄眯眯的收了。

初来乍到,坐了人家的宝座,还大咧咧的被人家这样盯着,龙三自问脸皮薄,一张老脸哪里还兜得住。

只感有如坐在针毡之上,欲起身将座椅归还给青木。

却被黎波一把摁住肩头,他的妹子,哪有站着的道理?

睃了眼黎波,发现他是认真的。龙三不好拗着他,便泄了自己的劲儿,也不扭捏了。

索性往里靠了靠,抻直了腿肚子好彻底放松。

而青木,还是保持着拱手见礼的姿势。微微垂眸,余光掠过黎波,径直落在龙三身上,霎时,眼中飘过一抹异样的色采。

速度很快,但还是被黎波逮住了,龙三也看到了,在他身后唰唰扔了几把眼刀子。

把黎波戳了个透心凉,心拔凉。

瞬间,黎波狠狠的瞪了眼青木。把你那可怕的想法给我收起,本尊是那种人吗?

将身一侧,拍着龙三的肩头:“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尊的妹子。”

龙三朝青木浅浅一笑,尽量扮好一个乖妹子。一本正经的收回抻直的双脚,然后两手互叠端庄坐好。

青木回神,双手一振,袍袖生风。重新向龙三见礼,道:“拜见仙子。”

低头间,极力忍笑。不怪他想歪了,要怪得怪尊者素日声名在外。

龙三吸着一口气,别开脸不看青木,摆摆手让他赶紧起来。

然后,缩起双脚,干脆窝进了椅子里。

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唉……忒丢人了。

黎波侧眸看了眼青木,然后在龙三旁边变了一张小凳子坐下:“好了,把你知道的都说一说吧,阳云宗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弟子失踪的?”

不待青木回答,又指着他所立之处,也变了一张凳子:“你也坐下吧,站着怪累的。”

青木拱手道:“谢上仙,只是贫道还是站着说吧。”

他哪敢和上仙平座?真座,他也坐不住。

毕竟一日没有飞升,一日便不是真仙。只能说他们是入了仙道的门,能不能成仙还得造化看个人。

事实上,青木也是去过天宫赴宴的。只是因为他的位分低,每次都是末座。

似黎波等人,他是没有机会上前近身的。

不过,青木也是个有心的人。不能近前,不代表他不能把所有仙家都记下。

是以,黎波带着龙三出现时,他才会起了误解。

毕竟,那个……额,大家都懂得。

将思绪一捋,青木才道:“追根溯源,此事还需从一年前说起。

初时只有几个外门弟子,偶然不见,管事弟子也未曾留意。

只当他们是外出游历,怎知后面再无音信。

时间久了,大家便以为他们是在外陨落了。

也没有出去再找寻,只道是命数使然。

直到后面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大家才觉出其中有问题。

然而,迟了。”

这件事每每回想,都能叫他午夜梦回,悔断肝肠。

外门弟子,虽不及内门弟子天赋好,却也是门派的基石。

如今叫人差点尽毁,他怎能不痛不叹息。

龙三一边听着,一边偷偷斜了一眼黎波,脸上乌沉沉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是生气了吗?

“后来呢?”

青木的脸上堆起苦涩:“后来失踪的弟子越来越多,多到如何小心都无法避免。

等我们回过神时,外门弟子几乎全没了。

擒不住真凶,又无法阻止弟子继续失踪。

我们本已懊悔不已,可是连着主峰的内门弟子,最近也开始相继失踪。

宗门上下,因此自危,人心多有不安。”

龙三皱眉:“幽州城的变故,你们知道吗?”

那么大的变化,两地如此之近,没道理是不知的。

只是,为何没有阳云宗的弟子在山下出现?

说到这里,青木更难受:“唉……知道和不知道,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自顾尚且无力,更遑论是山下的百姓。”

这个时候,他们与俗世的百姓又有何异。

一样的无力,一

样的无助。

“宗主,各派有回复了。”

倏然,大长老的声音在门外想起,青木眼眸一转,等着黎波发话。

黎波略作点头,与龙三忽的消失。

“进来说。”

将袍子饬饬,再将两张凳子藏了,青木端端正正的坐上了宗主之位。

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咯吱的声音。

殿外的光线兜头洒在地板上,那一瞬间,青木有些迷了眼。

恍惚间,觉得那日光好似照进了他的心里。

看着大长老一步步上前,青木难得的露出些许的松快。

“可都说了什么?”

“回禀宗主,各派……不容乐观。”

之前,他还想着让其它宗派持援本宗,如今,这希望是落了空。

青木登时疾步走下台阶,倏然停下,离大长老仅一步之遥。

焦急道:“他们……也出事了?”

大长老点了点头,虽不想承认这是真实的,却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

“都……怎样了?”

问出这句话,他的心都是颤抖的,不敢去想,更害怕听到答案。

“苍梧十万,离火七万,天机十五万,神隐……十二万。”大长老默默的闭上眼,一字一句皆是钢针扎进血肉。

再算上本宗,遇难弟子以达六十四万之数。

这个数,比任何一个门派的总数还要多。

青木踉踉跄跄的退了数步,弯着腰想找一个扶手的着力点,手一摸索却是空无一物。

颓然的慢慢蹲下,然后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双沧桑的眸子,痴痴的看着殿外。

各派之中,本宗人数最多,遇难者亦是其中之最……

“宗主,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看着青木如此,大长老亦是心痛难当,伸手想将他扶起。

却被青木拒绝了,他摸着身旁冰凉的地:“师兄,陪我坐会儿可好?”

坐在这既冰凉又坚硬的地上,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会喘气的。

自嘲了笑了笑:“师兄,你说,宗门会不会毁在我的手上?”

大长老闻言,愣了愣,随后坐在青木的旁边。学着青木的样子,伸手摸了摸,真凉啊。

道:“别说傻话,宗门还需要你撑持,若你丧气退缩,叫弟子们都依靠谁?”

青木捋起自己的白发,发出一声慨叹,是啊,靠谁呢?

他比师兄小了一百八十多岁,师兄还是恍若如艾少年,自己已是白发染雪。

便是自己的胡须,早已是根根皆白。

这,是为什么呢?青木的思绪飘回当年,师傅说要选一人做他的接掌人。

众师兄弟无人出列,后来他站了出来,做了今天的掌门。

那时,他想着自己天赋有限,何不成全师兄们的求道之心,让他们专注修行。

也算,全了他的同门之宜。

他没什么大的野心,只想将宗门在自己的手上发扬光大。

然后,传到下一代的接掌人手上。

如今,却是……唉……

大长老看着眼前比自己苍老的多的师弟,心里亦有着深深的亏欠。

他们欠小师弟的太多,没有小师弟撑持宗门,便没有这长久岁月的清净。

那满头的白发,刺痛了他的眼睛。

师兄弟两个就这样在大殿待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入夜才分离。

等青木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算算时辰,密函也该差不多到了积云殿。

不知这回复,他还要等多久?

仰望着头顶上空的结界,这份担忧不曾减去半分,反而多了几分。

若是大阵也护不住山上的弟子,又当作何打算?

推开房门,青木呆了片刻,然后警惕看了院落四周。

确定左右无人,才闪身进屋。

第二十一章:素鹤真君

进屋后,青木小心的关上房门。待看清坐着的人,内心有着不小的惊异,道:“上仙,您和仙子没走?”

初时在殿上分别,他以为上仙繁忙,定是走了,没有想竟是在此等着自己。

心底,不禁有腾腾热意涌动。

连日来的诸多事情,让他的身心皆有些疲惫。

是以,乍见黎波和龙三还在,他的心瞬间轻松了些许。

至少在他尽力撑持的时候,上仙没有舍弃他们。

“天宫的人还没到,我们若是走了山上出事怎么办?”

黎波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捻着杯盖轻轻的撇着杯中的嫩绿。

“青木谢上仙慈悲。”

双手抖了衣袍,青木郑重再三的行了一个大礼。

“行了,且坐下来安心等待。”

“是,上仙。”

青木不敢坐的太近,便搬个矮凳坐的稍远。

捧着飞到眼前的热茶,心怦怦的直跳,极力克制住内心的骚动。

这辈子能喝到尊者倒的茶,就是死也值了,他赚了。

而且能和上仙同室而坐,以前去了数次天宫,他都没捞到这待遇。想着,不禁又激动了几分。

龙三坐在一旁,打量着青木脸上的种种变化。见他一把年纪还能激动成如此模样,她也是哭笑不得。

撑着下巴无奈的摇头,没想到,这老头儿怪挺可爱的。

只是,她不擅说话,更不擅调节气氛。有心想帮青木解了窘境,偏偏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鼓着腮帮子,嘬着下唇瓣,两手拖住水壶不让黎波续茶。

黎波没反应过来,第一次见到龙三耍赖的模样,顿时乐的心花朵朵开。

也不续茶了,推开桌面的茶具,径直往上面一趴。

龇着白花花的牙,嬉皮笑脸的道:“妹子,有什么事啊?”

你说,只要哥做的到的,指定给你办好咯。

“我……”

我了半响,龙三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好?

撇了眼青木,莫名的她便泄了劲儿。唉,做好人真难……

最后,只弱弱憋出一句:“我饿了。”

青木闻言,立马会意:“贫道去给仙子取些吃食。”

顺便消化消化内心的悸动,不然,对手没弄垮阳云宗,他先把自己弄死翘了。

“去吧,不用太讲究,有些素果斋食便好。”

黎波此时也回过了味儿,大抵知道是自己的原因。

便顺了龙三的意,也顺了青木的心。

不过,凡间多是辟谷潜修,口腹之欲倒不怎么讲究。

担心青木为难,故特意嘱咐道。

青木感激冲着黎波和龙三拱手告退,实话讲,首峰上只有一些素果斋食。

真让他置办的丰富些,他还不知道去哪里张罗。

出了几道庭院,青木敲开了徒弟的院门。

“师父?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屋坐。”

云辛披着一件外袍,匆忙出来给青木开门。

他刚做完晚课,正准备宽衣沐浴。结果衣服才解了大半,门就响了。

“师父,这么晚了您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弟子去做?”

师徒做了这么多年,他大抵还是了解青木的为人。

轻易,不会来打扰自己修行。他这个师父总是将别人的修行,看的自身还重要。

跟着师父走近屋内,云辛边走便把衣服穿好,然后扶着青木坐下。

再斟了杯茶,双手捧给师父。

“是有些事,要劳烦你走一趟。”青木接过徒弟的茶,浅酌一口。

云辛挑眉不解:“什么事?”

何事值得您大晚上不休息,跑徒儿这里走一遭?

“你去予我备些素果斋食,为师恐今晚仙客造访。”

青木找了个理由

,便把徒弟搪塞过去了,倒也没让云辛生疑。

“好,待会儿徒儿便给您送过去。”

云辛如是想着,转身即刻往走,脚尖刚迈过门槛儿。

就听到青木喊着:“唉……不用,你将素果斋食带回来,为师自行端过去即可。”

真让你送去,万一撞破娇客怎生是好?

“如此,烦请师父稍后片刻,徒儿去去就回。”

云辛是个好徒弟,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多问也从不多想。

望着清瘦的身姿消失在夜色里,青木端起茶杯,轻轻的撇着杯盖。

这徒弟太老实了,搞得他这做师父的心里都不落忍,好似做了什么万恶事。

算算时间,云辛到他的门下也有一百余年。

一百年的时间,二人名为师徒,实如父子。

修道分为入虚、破妄、断尘,之后还有清心、炼神,最后便是举霞飞升。

以云辛的资质,百岁之龄能至破妄可属禀赋天异。

至于自己这当师父的,卡在清心徘徊了数百年。

举霞飞升他是不敢想了,若一切顺遂,云辛的未来必定可期。

这么一想,青木顿觉心中宽慰不少。

约摸坐了半个时辰,云辛跑到后山搜罗一圈,倒也找到不少果子。

又去司膳房,装了两食盒的点心。

也是他去的巧,今日来取膳食的弟子不多,剩下了这两食盒的点心。

否则,这天色?哪还有什么点心可言。

司膳房的弟子,过时不侯,就是宗主亲去,也不会再起灶火。

此为阳云宗,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意在警醒所有弟子不可沉溺口腹,潜心研修方是正道。

回到屋里,云辛将食盒交给师父,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储物袋递给青木。

“师父,真的不需要徒儿帮你送过去?”

瞅着食盒,他是挺想帮忙的,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哪能累着师父。

可是,青木是打定了注意不让云辛过早知道太多。

最重要的还是怕他年纪太小,忽然得见仙人,从而得陇望蜀导致道心失守。

“不用,你早些歇息,明日好好修炼才是正经的。

师父有手有脚,这点事你师父我做的动。”

收好储物袋,双手拎着食盒,青木慢慢悠悠的步出房门。

云辛不放心,还是将青木送到了院口,然后被师父赶了回来。

“去去去,回去好好歇着,日后上进些给你师父争口气。”

别看青木胡子一把,近千岁的人,踢起人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云辛笑嘻嘻的抱着脚,跳着回到屋内。

青木摇了摇头,缓行间嘴角不自觉的翘起,真是个傻孩子。

回到自己的小院,黎波也不知道和龙三说了什么,逗的她笑颜如花。

不过她眼尖,一下子瞥到呆立在门口的青木。

瞬及起身,迎向青木。

“宗主,我来帮你。”

很是贴心的替青木分担了一个食盒,顺势搀着青木的胳膊将人带到屋内。

青木明白龙三是好心,但被上仙搀扶,他这心脏还是有点受不住。

“多谢仙子,我……青木自己来就好。”

“噗,你无需紧张,我与他人无异。”言下之意,就是让青木别那么拘谨,当她是普通人即可。

青木脸部肌肉颤抖,差点不顾形象翻出白眼。

您老人说的轻巧,我就是一活的比较久的凡人,您让我不紧张可能吗?

但是,敛了敛心神,可不可能,他都得做不是吗?

龙三斜眼黎波,都是你害得,看看眼下尴尬的……

黎波才不管这起子破事,换了一只脚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打趣龙三。

……嗯,这厮脸皮太厚,她斗不过。

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点心,不消一会儿便摆满了桌。

沁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龙三也顾不得矜持与客气。

坐下捻起一块点心,直接咬了一口尝尝,味道还不错。

说实话,自打进了幽州城,她还没吃过一口东西。

说不饿,那都是骗她自己的。

吃了几口,发现青木还一直站在自己的身边。

“宗主,坐下一起吃吧。”

“不不不,我……在下辟谷多年,早已不食五谷之物。”

青木连连摆手,却又取来一壶茶替龙三斟满茶水。

毕竟点心吃多了,容易干,粘着嗓子眼不舒服。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坐着休息吧。”

将手上的点心塞入口中,龙三起身夺过青木手心的水壶。

连拉带哄的,将青木赶去一旁休息。

摸摸自己发烫的面颊,让一个老人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自己……嗯,她的脸皮罩不住。

青木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几次想要起身,都被黎波用眼神喝止。

让你坐就坐,没得吓跑我家妹子,没见人家小脸都红了吗?

你个老小子,就这点眼力见儿?

额……青木抓着椅子的扶手,觉着自己被尊者瞪的有些无辜。

往日别的上仙来了,不都是如此伺候的,怎的今日还出错了?

黎波眸光一涌,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登时坐直了身板。

老小子,往日是往日,他能和本尊的妹子比吗?

姑娘家家,脸皮薄,你丫懂不懂啊?

青木缩了缩脖子,咽下了几口唾沫,懂……您老人家说啥就是啥。

随后安安分分的静坐,等待龙三用完点心。

然而没坐多久,青木站了起来,想起了还有自家徒弟摘的果子没拿出来。

同一时间,黎波眯起了眼睛,你要干嘛?

青木摸出储物袋,欲取出里面的东西:“这是我那徒儿自后山摘的果子,比不得天宫仙果,却也是滋味难得。尊者和仙子,不妨尝尝。”

相处虽短,青木多少也摸出点门道,对着黎波也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怵。

说罢,招来两个果盘,分了两盘果子。一份给黎波,一份给龙三。

这回,黎波没有瞪他。

青木心下透着些许哭笑不得,他都一把年纪,还被毛头小子一样的上仙瞪来瞪去,这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黎波悄眯眯的睃了眼青木,算了,爷不你计较。

毛头小子就毛头小子,爷全且当是夸赞吧。

倏然,屋里漫起一缕异香。不浓烈,却是绵远悠长,似檀非檀,似花非花。

三人俱是一愣,透过彼此的眼睛,都清楚这代表的是什么。

龙三擦了擦手,不敢接着再吃,仙界的人来了,她还是得收敛些。

熟人还好,可是,她在仙界有熟人吗?

答案很明显,没有。

“阳云宗青木,拜见真君。”

青木反应极快,见着来人就赶紧上前行礼,未敢怠慢半分。

黎波瞅着来人,登时笑意从嘴角绽开。

上去便是一拳,砸在人家的肩上。

只有龙三是懵懵的,和来人身后的黑鹤大眼瞪小眼。

这一人一鹤,她不认识……

来人明显也发现了屋内的龙三,清泉般的眼睛闪现不解。

你不解释解释?

黎波揽住来人的肩头,走到龙三面前。

“这是我认的妹子,嫡亲的。”

嫡亲二字,他更是刻意的咬的很重,生怕来人听不出来。

又朝龙三,笑嘻嘻道:“死鹤,你哥的兄弟。”

第二十二章:觅香蝶

来人瞥见龙三越来越懵的模样,一把推开肩头的无赖。

“别理他,在下素鹤,位列真君。”

龙三望着素鹤,暗自打量。

嗯……声音很好听,眼睛也好看,像一汪清泉。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被一层无形的疏离隔在他的世界之外。

“龙三见过真君。”

但,她说完便不知后面该如何应对,只能低着头给黎波递暗示。

谁知?黎波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

这下,她急了,这辈子拢共也才认识几个人。

突然来一个陌生人,还是朋友的朋友。她……她,没经验啊。

深吸口气,龙三端着标准的浅笑。

“真君要一起用膳吗?”

“不用。”

“……”

龙三瞪眼黎波,端起桌上的一碟点心冲着素鹤福了福。

“真君下凡必有要事,龙三不便打扰,我去外门等候即可。”

唉……和陌生人说话,真特么累!

素鹤显然没想到龙三就这么点耐心,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和自己敷衍两下。

看着娇娇柔柔的人儿,脾气倒是挺冲的。

见惯了天宫仙子的世故温柔,猛不丁的来这么一个愣头青,就连他也不觉多看了两眼。

心里的防备,竟是不可思议的卸下了几分。

睇眼脚下的黑鹤,你也去吧。那鹤颇为乖觉,径直走到外面与龙三作伴。

龙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转头看着黑鹤。

“你要来一块吗?挺好吃的。”

黑鹤:“……”

“你认真的?”素鹤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眸光微微横向黎波。

“自然,认妹子这种事,你觉得我会拿来开玩笑吗?”

再说,哥是那种随便的人嘛?

“为什么?就因为她直愣愣的?”天宫仙子无数,怎不见你认一个?

黎波瞬间黑脸,什么叫做直愣愣?你丫能不能好好做兄弟了?

陪坐在一旁的青木,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藏在袖中的掌心也已然湿透,悄悄瞥了一眼门外,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手还不自觉的摸上了脖子,他这不会因为秘密知道太多而被灭口吧……

切,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横了一眼忙着降低存在感的青木,黎波吹起额前的碎发。

精深的眸子,光彩照人。

“当然不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明明自己都认了,非得和爷拽高深?也不嫌累的慌?

素鹤吐了口浊气,和你做兄弟真的没半点省心。

“青木,你将信中所叙之事再详尽说一遍。”

拧不过黎波,素鹤索性不去同他掰扯,而是将目光锁住了溜号的青木。

被点名的青木,诚惶诚恐的从座上站起,捋了捋心绪,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素鹤听后,已是面沉如水,知道下界的情况不容乐观,却没想过现实远比信中来的更糟糕。

宗门各派虽是化外之地,不在仙界护持范围之内。

但各派弟子皆是日后飞升所需之人才,寻常弟子没了也就没了,可若是折损精英,仙界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理。

侧首,睇眼黎波:“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黎波翻了一个白眼,废话,自然是为了我家的妹子。

额……当我没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妹控?

“有什么发现吗?”

更深露重的不去休息,别说是来找青木聊天的?

青木忽的僵住,扶着椅子半响坐不下去,脊背莫名的发凉。

怎么说着说着,还有他的事儿?

悄悄的睃了眼两位上仙,确定他们都没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的坐下。

唉……人老了,经不得这般乍乍惊惊的折腾。

黎波捏起果盘的一枚果子悠悠的剥开果皮,红红的,里面的肉却是白色的。

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但是诚如青木所言蛮好吃的。

又从盘中拾起一个抛给台阶上的龙三:“丫头,接着。”

龙三转身,慌忙接住。

“干嘛?”

“吃吃看,味道还不错。”黎波边吃边指着龙三掌心的红果子。

好吧,龙三微微扯动脸颊,她都吃了一盘。

扬了扬手,道:“谢了!”

完成了和龙三的兄妹互动,他才不紧不慢的看着素鹤,收起了脸上一贯的散漫。

“发现是肯定有的,不然我也不会刻意坐在这里等上面来人。

只是,没想到来的刚好是你。”

不过是你就更好了,正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嘛!

你来了,我更放心。

“我们找到了一处地界,估摸着便是各派弟子葬身所在。”

他的话音刚落,青木便蹭的起身。

“上仙……说……说的,可是……真的?”

黎波明白青木的意思,也能体谅他的感受,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白骨之中,修炼者居多。

青木得到想要的答案,登时就要往外走,全无一宗之主的冷静自持。

不过也是,那么多的弟子,也不怪青木如此沉不住气。

“你且慢着,此地有些诡异。去早了,也是无用的。”

可怜青木,一颗心跟着起起落落,望着黎波竟不知如何是好?

“有何怪异?”素鹤一个侧身,胳膊肘正好搭在椅子的扶手处。

“前日我和丫头初到幽州,察觉此地百姓有异,便起了疑心。

尤其在入夜以后,城中气温会急剧下降。

待至子时,霜染全城。

便顺着寒气的来源,一路追出城外。发现城外西南方,有一处无垠草海。

子夜过后,就会有一方深渊出现,姑且可唤它白骨渊。

下去以后你就会发现,除骨无它物。”

顿了顿,又道:“而且,白骨渊下有一处密洞,伴生结界。

所以,青木你无须冲动,此事还需商妥一个万全之策。”

素鹤眼眸倏然微合,五指缓缓收拢又一根根松开。

黎子的修为不比自己差,他既然下到渊底而没有贸然行动,说明对方不可轻视。

遂问道:“现在是亥时,离子时还有些时间,你有什么计划?”

“我能有什么计划?左不过再去走一遭。

之前没有行动是顾及着丫头的安危,如今你来了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黎波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他是个粗人,做不来那些费脑子的事儿。

简单的说就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都是空话。

所以比起用脑子,他更喜欢用拳头。

素鹤薄唇微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他有这个实力。

无奈的摇摇头,目光刚好掠过龙三的背影。顿时想起自己兜里还有一物,拿来送与她整好。

递了个眼神黎波,你把她叫进来吧。

黎波秒懂:“丫头,过来吧,事情都说完了。”

便是有未完的,也没有不可对你言的,你这丫头到底避啥啊?

龙三瞅了要黑鹤,起身端着空碟子拾阶而上。

走到屋内,将空碟子搁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素鹤喊。

“你且过来。”

“真君唤我有事?”

垂衣拱手,龙

三定定的看着这位真君。

素鹤的容貌不差,他的俊美与黎波是不同的,是一种安静的美,黎波则似骄阳,很容易把人灼伤。

但不得不说,素鹤浑身散发的气息让她心生好感。

“我与黎子是兄弟,你既认了他做兄长,便也算是我的妹子。”

诶?这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又偏了,不是应该上来告诫自己的吗?

诸如安分守己,不可往生痴念等等。

“咳……咳……”

这孩子心眼实在忒瓷实了,放眼天宫估摸着也找不出第二号。

但他也不打算解释,只是指着黎波道:“这厮仗着修为比我高,又痴长我百岁。是以,你可以日后唤我二哥。”

这是又多了一个哥哥?龙三傻不愣登的瞅向黎波,真的假的?

黎波怔了片刻,很没义气的笑了:“哈哈哈……”

堂堂真君,上杆子认妹子,居然被嫌弃了。

很显然,他是忘了自己当日怎么被龙三嫌弃的很彻底的。

活脱脱的五十步笑百步,半斤笑八两。

龙三两颊绯红,拿着眼神当刀子使,唰唰的甩了黎波一个透心凉。

再笑,我咬死你。

黎波见状,登时敛住笑意,只是脸部的肌肉止不住的在抖动。

一本正经的指向旁边:“丫头,死鹤是好人。”

话音刚落,素鹤和龙三同时横了一眼黎波。

什么话?到他那里味道怎么全变了,就不能好好说吗?

素鹤自袖袋里一阵摸索,然后递到龙三面前,摊开掌心,是一只月紫色的蝴蝶。

瞬间,龙三看着素鹤眼神,不可抑制的有了倾斜。你一个男子,随身带只蝴蝶?

会不会,太那个啥了……

瞧着她的表情,素鹤再好的风度也都要没了。嘴角一抽再抽,心中一片懊恼。

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去栖月峰。

如果没去栖月峰,便不会遇上溪芫,不遇上她,就没有这个烫手的小东西。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送自己一只觅香蝶,难不成日后让自己做个香男子不成?

这一想,素鹤浑身感到一阵恶寒,太恐怖了……

“此乃觅香蝶,是百花林的溪芫仙子赠予我的。

二哥身为男子,用着委实不妥,今日来的匆忙,也未曾予你备下见面礼。

且用它暂时抵着,日后二哥再送你个好的。”

别看素鹤说的轻巧,龙三瞅着觅香蝶呼扇的翅膀,陷入了内心的天人交战。

虽说自己认识的人没几个,可是溪芫仙子不就是百花仙子嘛?

而且百花仙子和阿姐交好,对自己也算爱屋及乌。

她便是再傻,也清楚女子送男子物件代表是什么?

若是收下,她该怎么和百花仙子解释?

难道要自己说,仙子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波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劲儿,自然也瞧见龙三的脸已经换了好几个色。拍着脑门,怎么把这事忘了?

龙雪与溪芫交好,觅香蝶虽好,然而确实有些不妥。

不过,他观死鹤的反应,眼下应当还是溪芫剃头挑子一头热,白瞎了自个儿的好物件。

“拿着吧,你二哥既然给了你,有事自有他去解释。”黎波,冲着龙三挤挤眼,疯狂暗示。

收着收着,这可是好东西,说不定咱们还能促个好姻缘。

嗯?还能这样玩,你确定靠谱?一只蝴蝶,还能当红娘?

黎波使劲眨眼,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龙三眉目一转,双手接下了觅香蝶,俏盈盈看着素鹤。

“多谢二哥!”

第二十三章:深渊下的眼睛

素鹤见龙三收下觅香蝶,缓缓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一个大男人,要是走哪儿都带着满身的香气,这事儿真的会要命。

且不论,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并无不良嗜好。

虽说,他这事做的有点不厚道,但这也是没办法。

而坐在百花林的溪芫,捻着棋子噗嗤轻笑,惹的龙雪忍俊不禁。

“怎么?你还是念着人家真君啊?”

溪芫顿时红霞涌颊,娇叱道:“去去去,看破不说破懂不懂呀?”

摸摸有些发烫的脸,又恼又羞的瞪着龙雪,本仙子没你这样的损友。

可是一想起素鹤的模样,她的一颗心便忍不住要跳出胸口。

思绪飘飞,忆起栖月峰的相遇。

那天走的匆忙,也不知道送他的小东西他喜不喜欢?

龙雪温柔浅笑,无奈的摇头。这女子若是堕了情网,最是要不得。

如是两情相悦还尚可,如她这般单恋,只怕有的苦头尝。

霎时一子落下,将溪芫的半壁江山吃死,惹来一片娇呼。

“不算,重来重来……”

溪芫思及素鹤,心里是甜的。然而,素鹤转手便将她的心肝宝贝送了人。

龙三斜睨了眼素鹤,目光回到掌心:“额……它怎么用?”

戳着透明又晶莹的小翅膀,养小动物她不会啊。万一……养死了怎么办?

而且,这货应该算灵虫吧!

“取一滴血喂食它即可,如此,它便奉你为主。

平日你也不用管它,它自会出去觅食。”

“哦……”举着掌心,歪着头看了看。听起来,好像还挺好养活的。

伸出一根手指张口欲咬,可是想想又觉得咬的有点疼。

登时,手指缩回去。遂运转仙元,逼出一滴殷红的血,凑到觅香蝶眼前。

小东西到底是灵物,闻着血香乐的吱吱叫。

龙三满脸黑线,从未想过,一只蝴蝶居然会和老鼠一样吱吱,你丫到底是蝴蝶还是蝴蝶鼠?

去去去,谁是老鼠了?蝴蝶会老鼠叫,很奇怪吗?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它本来被无良的主人送了人很不乐意,谁知那人更无良,转手就把自己又送了。

自己是谁?好歹也是天地间难得的灵物啊。

虽然没啥大作用,可它能采花能酿蜜,认主后能让主人遍体生香,肤容赛雪,姿容皎洁。

便是天后娘娘,当年为了求一只姐妹求而不得。

可见它们是有多么稀罕,然而看看自己最近的遭遇,简直觅香蝶一族之耻。

说多,那都是泪。

况且,它的用处可不止这一点半点的啊。

觅香蝶摇头晃脑的感叹几下,又低下头,喝的贼欢快。

顿觉,此生蝶生无憾。

话说,这血真的真的好特别,好好喝,让它喝完体内有股力量在疯狂涌动。

倏然,小东西抱着自己吱吱乱窜。它……它,这是要突破了吗?

可是,它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被卖,哪里有机会修炼?除非,除非这股力量是外来的。

想通这里,小东西顿时明白,它遇到宝了。

一甩先前被再三转手的不甘,只想紧紧抱住眼前这跟粗手指。

龙三瞅着觅香蝶,有些摸不清状况。

这就突破了,难道真的是得天地盛宠的一族?

素鹤也被闹的一脸蒙圈,这小东西他也揣了几天,天天搁兜里躺死。

怎么,一到这丫头手上就突破了?莫不是自己嫌弃它,它也看不上自己?

觅香蝶很想点头,可是它现在忙着突破没工夫搭理素鹤。

等了大概个把时辰,觅香蝶才完成了生涯中的第一次突破。

通身的月紫凝实了不少,多了几分灵气。

“主人,你给我取个名字吧。”觅香蝶搓着小翅膀,针尖大的眼睛透着亮晶晶的光芒。

“取名字啊?我不会啊,你前主人没你取名字吗?”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素鹤身上。

仙子姐姐把小东西送了你,你不会就搁着不管吧?

“咳……我来的匆忙,未曾给它取名字,亦未让它认主。”素鹤捂着嘴角轻咳,这事他有点儿虚。

龙三眨了眨眼睛,也对,他一个男子不爱这类脂粉香气也是正常,自然不会让觅香蝶认主也不会给它取名字。

“那你前前主人呢?”仙子姐姐总该给你取了吧?

“没有,前前主人只是将我和姐妹培育了出来。

我们几个未曾认过主,所以您还是赶紧给我取一个吧。”

小东西忍不叹息,唉,咋取个名字比突破还难?

“额……你等等,容我想想。”

取什么?香香?小觅……啊呸,这名字不好,不好。

那叫什么?啊,有了。

突然,龙三堆起满脸的温柔,盯着觅香蝶。

“那个,我和你说啊,你的主人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他叫十四。

你主人我叫龙三,不如你叫小四吧。”

觅香蝶的翅膀吧啦垂下,整个陷入石化。

哀怨的看着龙三,您就算不给我个威武霸气的名字,给个娇娇美美也行啊。

咱不挑的,可是,小四是不是太随意了?

龙三揉着笑的发僵的腮帮子,向上顶了顶:“小四啊,这真的是个好名字啊,它包含了,主人我对你深厚的寄望,你可不能辜负它知不知?”

小四登时一阵战栗,一抹浓重负罪感差点没把它淹死。

原来,主人的名字是有如此的深意,它错怪了她。

黎波与素鹤,亦是看的含笑不语。

其实,小四是让龙三说蒙的,她哪有什么深意,只是她懒,不会取名字而已。

反观素鹤的眸光,无声中又暖了些许。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有时候你的出身是否高贵?修为是否拔尖?

往往都不重要,他们更看重而是人心。

如她这般实诚的,亦算难得。如此,黎子便没有看错人,觅香蝶也没有认错主。

瞧见素鹤的不经意的转变,黎波瞬间觉得自己老怀大慰。

他的兄弟,他看上的妹子,合该如此,方是一家人。

否则,终日里相互设防,那还有什么劲儿?

只是,乍闻十四,他并未放在心上,更未过多的去猜想。

以为,这不过是她忽悠小四的借口,随意杜撰出来的。

却不知是真有其人,而且还是仙界忌惮的……那个人。

龙三顺着小四的翅膀,睇眼神色如常的黎波和素鹤,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刚刚嘴快,秃噜着就把十四说了出来,还好几人都未生疑,真乃万幸。

不然,她还真不知该作何解释?总之,让她卖了十四是不可能的。

而良久未抬头的青木,掐指一算,子时将至。

强忍心中悲痛,上前道:“上仙,子时到了。”

龙三赫然停住指尖的小动作,眸光掠过三人。

“丫头,你留在此处。”

黎波皱着眉头,便想将龙三留下。白骨渊终究不是太平地儿,便是死鹤作伴,他的心中也是没底的。

不如留下,犯不着陪他们几个粗人去冒险。

哪知龙三并不领情,脱口道:“不要。”

嫩葱似的手指拎着小四别在发髻上,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黎波。

“你这丫头,那白骨渊是能义气的地方吗?”

一,万一……呸呸呸,没有什么万一。

黎波呸了一口,大吉大利,没有万一。

他这胡思乱想的什么玩意儿,登时很想抽自己两耳刮子。

龙三抿着小嘴,揶揄的指着两人:“你俩,一个尊者,一个真君。”

“嗯?怎么着?”这和自己乃至死鹤有毛关系?

“那还护不住我一小仙儿。”说完,指尖倒冲着自己。

那眼神,白咧咧的,臊的黎波俊脸差点扭曲。

他发现,这死丫头越来越能气他了。

素鹤佯装正经,咳了数声:“去吧,再不走,可要误了时辰。”

至此,龙三小胜。

在素鹤善意的邀请下,坐上了黑鹤的鹤背,然后一同去了白骨渊。

在沉下白骨渊时,黎波又掏出了那颗硕大的夜明珠。

说好了出去之后送她,结果这会儿还在自己手上。

黎波瞥下龙三,还好,小丫头并未在意,赶明儿再找两好的送给她玩。

当夜明珠照亮周遭时,青木方知黎波所言不虚。

之前还抱有的些许侥幸,眼下皆化作罩着寒霜,淬着致命剧毒的利剑,每柄,都毫不犹豫的刺进他的胸膛。

落地后,脚下枯骨的断裂声,摩擦声,更如重锤,一一砸的他不能呼吸。

“宗主……”

龙三离着青木较近,登时抬手搀住这个满是沧桑的老人。

“如何?你还受得住吗?”倘若不行,便不必为难自己。

“无妨,贫道尚且撑的住。”强行咽下喉头的血腥,青木自龙三手中挣脱。

将拂尘略甩,佝偻着腰身,蹒跚前行。

他要看一看,那伤人性命害人无数的,究竟是何方妖孽?

做下这般杀业,他难道不怕有天谴吗?

地心深处,那双死寂幽暗的眼睛再度无声的睁开。

天堂有路,君不去。渊下无门,卿自来。

龙三再次站在洞口前,拢着双臂搓了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次,比上次要冷了不少。

而且,她老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看着她们。

阴冷阴冷的,怪得慌。

她想告诉黎波和素鹤,今日有些古怪。却发现二人神色如常,愣是将到了喉咙的话又吞了回去。

罢了,希望是自己的错觉吧。

黑暗中,那双眼睛忽现异样的光芒。小丫头……挺警觉的呀。

倏然,结界开始剧烈的摇晃,连着脚下的白骨都在颤抖。

黎波看着结界表面的裂纹,瞬间大喜,有戏。

唤上素鹤,两人饱提仙元,强攻之下。结界寸寸皲裂,哗啦一声宣告:阵破。

却见一股比之更强的寒气,从洞内如水浪般滚滚而出。

龙三足尖点地,身形平移后退。迅速掠至青木身旁,反手为两人支起一个护体仙罩,护住两人。

而黎波和素鹤,直面之下,竟是眉染白霜,鬓发成雪。

就连黑鹤,也差点变成了白鹤。

两人大呼不妙,转身想催龙三快跑时,却已经晚了。

瞬息的功夫,一张更大的结界将整座白骨渊形成了密闭的空间。

出渊,无门。

顿时,两人心中咯噔猛沉。道是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却在此时,惊闻熟悉之声。

“万年不见,两位既然来了,不妨……就留下来。”

女子身着黑色的烟罗裙,自洞内踏着袅袅寒气漫步而出。

待看清女子,龙三的心瞬间凉了八个度。

那双眼睛,竟然是她……

第二十四章:死魔

黎波看着女子,倒吸凉气。

天地浩渺,魔物万千,怎就偏偏遇上了她?

素鹤拂手解开黑鹤的白霜,盯着来人绷直了腰杆。

“若是我们不留呢?”

女子嘁了一声,才不紧不慢的打量着所有人。

“素鹤,你是个聪明人,当知本座的本事。

那两个废物且不说,他不过是本座的手下败将,你,且不如他。

就这样,你们拿什么走出本座这方天地?”

衣袂飘飘,死气盘旋,侧眸间端生狠戾。在这里,她便是王,更是天。

霎时,素鹤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鼓起。

他自诩为天纵之资,然而事实是他始终越不过两个人。

一个是太子白离,一个便是黎波。

这些年,他一直都知道。他不妒不忌也不恼,恪守初心。

然而被人当众撕破痛楚,依然落得狼狈难堪。

黎波跨步上前,伸手将素鹤隔在自己身后,更稍使暗劲儿令人退后了些许。

嘴角勾翘,眼带痞气:“如思,万年之前,你杀不死本尊。

万年已过,你觉得本尊还是当年的我吗?”

这话,成功把如思噎住。

“且不论其他,今日还有本尊兄弟相助,你当真以为这龟壳能奈何得了我们不成?”

如思的目光瞬间凝固,差点就被黎波唬住。

却是不再与黎波多说,指尖掐结,如穿花蝴蝶。

脚下的白骨隆隆颤动,一副副骷髅从底下爬了上来。

便是破碎的断骨,都好像活了一般,找着大骨自行拼贴,变成新的骷髅。

龙三和青木躲,在仙罩里惊的说不出话。眼看着黎波素鹤,深陷其中。

“仙子,你放贫道出去,贫道要为无辜死去的弟子报仇。”

青木掌心撑着仙罩内壁,望着被一具具被震碎骷髅,瞪的目眦欲裂。

“不行,我不能放你出去,大哥二哥尚且吃力,你去?不是送死吗?

届时,阳云宗上下怎么办?

死去的我们不能改变,可活着的你舍得辜负吗?”

你以为就你想去吗?我也想去,可是,我能去吗?不能,我得护着你护着自个儿。

咱两只要不拖后退,便是帮了他二人。

敌不过龙三的坚持,青木无力的靠着仙罩坐下。道理他都懂,只是这种看着仇人近在咫尺不能厮杀不能报仇的感觉,他觉得很憋屈。

他恨自己的无力,也恨如思的歹毒,世道的不公。

这一具具骷髅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也许是天机的,也许是苍梧的。更甚者,他们可能就是阳云宗二十万的外门弟子。

可如今,他们不但都死了,还成了仇人手中的刽子手,将双手对准了自己人。

登时,青木心痛如刀绞,再压不住喉头的涌动。

“哗……咳咳……”朱红轻溅,晕开无法言说的悲恸。

“宗主,你……”瞥了他身下的大滩鲜红,刹那间刺痛了她的双目。

“贫道没事,死不了。”青木侧过身体,费力擦去嘴角的血迹。

双手撑着地面,使劲儿的抬高上身坐直了些许,随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龙三虽看的有些不落忍,却也明白此时说再多也平复不了青木的痛。

况且,吐出来反而予青木多有益处。如他之前隐忍不发,端是更大的隐患。

旋即别开脸,目之所及,发现黎波和素鹤竟

处在了下风。

便是黑鹤,也被打落了不少羽毛。

她的眸子,因为这一眼睁的溜圆。

如此打法,大罗神仙也得耗死不可,无尽的骷髅大军散了重接,碎了重聚。

可谓是杀不尽打不死,根本没有尽头。

手心倏的紧攥成拳,眉间尽是犹豫与焦灼,帮……还是不帮?

或者,装作看不见?她本来就弱,不出手相信他们也不会怪自己。

若是帮?桃林里木屋内,十四的话言犹在耳。

“丫头,此曲名为《镇魂曲》。吹之可镇苍生万物,若用心揣摩可曲随心动。

但你需谨记,不到性命交关的时刻,切不可露于人前。”

十四的话,她日日不敢忘,时时记心间。

打斗中,黎波分心看至龙三的方向,见她无恙,不禁松了口气。

怪自己思虑不周,大意了,才将不谙世事的她拉进了这场生死之局。

掌心腾转,一把金色的长弓矗立在空中。黎波敛了神色,握住弓身。

“黎子,你想好了?”

素鹤说话间,凌厉的掌风掀翻骷髅军,使其暴退数十丈。

“嗯。”

如思已不是当年的如思,而今她操控死物的能力更胜一筹。

不出全力,如何活着回去?

“好。”既如此,便与她斗上一斗。

八部天魔的死魔,赢了更好,输了也不冤。

厉喝道:“小黑。”

一泓秋水被黑鹤吐了出来,绕着素鹤左右盘旋。

“要去了。”瞬间生出冲天的豪气。

黎波颔首,再抬眸时,眼底的寒光变成了凛凛杀机。

如思挽住水袖,兰花指轻捻着一缕青丝,脸上的蔑视慢慢收起。

哦,黎波,你这是要动真格了吗?

那就让本座来试试,一万年等待,你究竟长了几分本事。

她的身法奇绝诡异,黎波的伏魔弓与素鹤的悯殊剑无法阻其半分。

便如枝头的树叶划入池水,顷刻就到了二人跟前。

一柄由自身肋骨锻造的弯刀(飞白),擦着素鹤的面颊而过。

忽的,时间似是被施了咒法,戛然而止。

素鹤险险的避开危机,然而一缕墨发像棉帛被割裂一般。

顺着他的脸颊,倏然飘落。登时周身罡风四溢,清泉般的眸子,瞳孔突突紧缩,她……在耍自己。

如思唇角乍起阴冷,一刀未果劈手再补一刀,势要飞白饮血。

黎波见势不好,眼中精光飞闪,割破自己的指尖。

殷红的血珠,血染箭弦。

不容如思回转心神,赤色的箭羽洞穿她的肩甲骨。

飞白去势被阻,她歪着头斜觑着肩甲上的伤口,拳头大小的破洞可以一揽彼端的风景。

然而她之身体,没有血。

只有浓郁的死气不停的往外流失,万年前,自己把他打至将死。

而今,那个毛头小子已经可以伤了自己。

“死鹤,有无受伤?”

身形斗转,与素鹤挨至一处,伏魔弓依旧冲着如思。

“我没事,接下来要小心了。”死魔一击被破,待会恐怕才是硬骨头,之前的不过都是开胃菜。

黎波紧盯如思,通身法力豁尽仙元,悉数灌入伏魔弓,赤色的箭羽扣住箭弦,耀出灼人光华。

悯殊剑华芒激荡,锋利的剑气将靠近两人的骷髅军绞成齑粉。

手腕翻转,素鹤长剑格在胸前,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死魔的反应。

如思缓缓仰头,掌心凝着一团黑气敷在伤处,拳头大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好。

兄弟俩面色同时变得阴郁难堪,死魔乃是死气所聚,世间死气不绝她便不灭。

在如此厚重的白骨下,他们根本杀不死她。

而且,这些白骨明显是她祭炼过的,使之死气凝而不泄生生不息。

若不是死气过于庞大,导致自身的戾气外泄影响了周遭生灵。否则,谁也发现不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死魔藏就在人间。

然而,如思并没有再出手,而是翻手筑起九丈白骨台,腾身落在白骨座上。

抱起旁边骷髅头,白皙无血的指腹在冰冷的头骨上轻轻的摩挲。

那双阴冷的眸子猛然聚成漩涡,俯身长啸。

巨大的罡煞掠过渊底,撞至峭壁在白骨渊来回肆虐,更将地心的白骨全部唤醒。

霎时,骷髅大军速度快了十倍不止,其威力成倍的往上翻。

即便黎波与素鹤修为了得,又有伏魔弓和悯殊剑的威武,然而蚁多咬死象。

登时,两人陷入疲于应对的困境,黑鹤心知不妙,旋即尝试自己破界,奈何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将结界破开分毫,他不甘,不信没有办法破界,更不信自己的主人会陨身于此。

漆黑的夜幕下,结界表面因为黑鹤的撞击耀过几缕异芒。

云海中,白离从狴藜山的尊者府回来,府上的人说阿黎可能下界了。

他其实不大理解阿黎,为何爱在红尘打滚,不怕沾一身的因果吗?

“主子,下界有异。”

白离坐在火凤上睁开了孤寒的双眼,目光穿过渺渺云层。

“速查。”

“是,主子。”火凤一个俯冲,扎透凡尘。

白骨渊下,龙三掌心贴着仙罩,咬破了红唇。

她从没有想过,素来光鲜示人的黎波会浑身浴血。

这些血有的是为自己,有的是为了护住兄弟。

而素鹤也没了初见的风华,青衫染红,悯殊剑悲泣,使他似一个落魄的公子。

无力的合上眸子,自己还要忍吗?还要装作看不到吗?

摇了摇头,自嘲的睁开眼睛,她做不到。

素手翻转,多了一只青碧玉箫,和十四的一模一样,只是她的刻有一枝桃花。

将箫身横在唇瓣上,龙三目光复杂的掠过黎波素鹤,更落在了如思的身上。

如思也注意到了龙三的举动,扫了台下拼命的男人。

这般不要命,想来都是为了这个小丫头。

哼,命都保不住,还想学人家做英雄,男人都是惯会做样子。

唬这种小丫头,一唬一个准儿。

龙三不傻,登时神情阴郁的可怕,她何尝不明白那道侮辱人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只是,现在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箫声陡然拔高,顿使打不死的骷髅军,变得肢体僵硬。

抖动的四肢摩擦出刺耳抓人的咔咔声,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索命使者。

很好,箫声有用,略略的将心放宽了些许,龙三加快了箫声的节奏。

“轰隆……”白骨渊扬起漫天尘埃,骷髅纷纷散落垮塌。

稳坐高台的如思,立时勃然大怒。

掌心聚起一朵死气之花,花瓣旋转,化作黑色的牛毛细针直逼龙三。

娇叱道:“你找死。”

第二十五章:龙三.被掳

“丫头……”

黎波刚刚缓过一口气,抬头却惊见龙三浑身带血的倒下。

手中青碧玉箫,吧嗒,掉在地上,护身的仙罩被如思的死气化针破的粉碎。

索性青木及时接住了倒下的龙三,足下蹬地,顺势暴退,才躲过如思下一波的杀招。

“小黑,护住小妹。”

素鹤回过神,和黎波一般双目变得赤红。

比之黎波的心痛,他更清楚,脚下不再重聚的白骨是怎么回事?

可以说,素鹤的前半生加起来,也没有今日的刺激来的多。

他没想过弱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她,藏着如此惊人的本事。

明明她可以躲在自己和黎子的身后,只要他们不死,便会舍命护住她。

她前面也的确实那么做了,可她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她不知道被死魔打伤沾上死气有什么后果吗?

龙三靠在青木臂弯呕了几口血,看着黎波素鹤费力的挪了挪嘴。

“我能做的,只有……只有如……此……了。”

说完,头一歪,晕的人事不知。

青木抖着手,探了下龙三的鼻息,灰白的脸色慢慢的爬上些血色。

还好,还有气,还活着。

黎波赤着双目,抓着伏魔弓,冲着如思连射三箭。

如思飞身闪躲,九丈高台轰然被箭摧垮,躲开了前两支,躲不开最后一支。

锋利的箭头割破了如思的右脸,黑气从伤口向外弥漫。

登时,如思脚下一跺,面前的枯骨齐飞似万箭齐发。

悯殊爆出耀眼的剑芒,素鹤挡在黎波跟前。

侧首道:“你去破界,这里我顶着。”

“可是……”

“别可是,你比我更清楚被死气伤了是何后果。”

黎波抓着弓身默然不动,深深的看了素鹤一眼,而后决绝的转身。

伏魔弓绽出金光,赤色的箭矢拖着红芒撞击在结界上。

刹那间,天摇地晃,峭壁崩塌,碎石纷飞渊底裂陷。

“黎波,凭你也想破界?”

如思咬牙挡住素鹤的猛攻,却是含恨的瞪着黎波。

脸上的伤,她居然恢复不了,而死气也在不停的流失。

这种感觉不好,非常不好,她的脸毁了。

一想到今后要用这张残缺的脸去面对那人,她的恨又多了一分。

纵能以术法遮掩,亦改变不了容颜受损的事实。

回想从前,她在死地甫睁眼的刹那,看到他的那一眼时,她知道,自己这一生便是为了这个人而活。

他是唯一一个活着离开死地,也是唯一一个比她强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足矣让她心动,足够她为之飞蛾扑火。

遇上了他,追随他,做他的开疆拓土的剑。

那人却从不肯给她一个名字,她动了心动了情,偷看了他写下的一句话。

如是情深思几许,几许情深可白头?

显然,这种话不会是给自己的,可她能骗着自己,说这是给她的。

如思如思,如你情深思你一生。

“他不可以,那加上本宫呢?”

突来的话语惊醒如思,该死,她怎么这个时候走神了?

而且,她的结界被破了。

一声凤鸣宛若曙光,令黎波素鹤终于松了气。

子离/太子来了,他们得救了。

嘹亮的火光照耀着漆黑的白骨渊,将入骨的阴冷悉

数驱散。

“怎么?仙界的人现在都是这么无耻打算以多欺少吗?”

眼波一横,手悄悄的放置背后攥着飞白。

看着火凤通红的飞羽,说不出的厌弃。红莲业火的产物,果然,她喜欢不起来。

若没有它,今日再来十个白离,她有何惧?

只是这业火,实乃自己的克星,由不得她不心悸。

白离目光流转,睇向如思分毫不退:“死魔是觉得自己可以代表魔尊做主,重启仙魔大战吗?”

“……”

代表魔尊?她还真不敢说这样的话。若说了,只怕他不会再看自己一眼吧?

心里微微一动,法力默默灌注进飞白。

“太子殿下,如今万年之期已过,这小丫头权当是本座与诸位的见面礼。

下次再相见,本座可不会留情。”

说着,飞白猛的朝龙三一劈,刀锋凛冽威威赫赫。

白骨堆裂开深渊,速度惊人的扑向龙三脚下。

青木抱着龙三慌忙腾起,黑鹤见机迅速抄住二人直飞出渊。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那你小心点。”黎波放心不下龙三的伤势,拍了下白离的肩头便追着小黑而去。

素鹤同白离不过是同殿为臣,自然不会似黎波一般随意。

行过礼,他才匆匆飞出白骨渊。

霎时,白骨渊下就只剩如思和白离,两人对视良久。

“太子殿下好胆量,如思有事,先行一步。”

“主子,不用拦下她吗?”火凤叨了下颈间羽毛,有些不懂主子的想法。

“走吧,她伤不了我,你也留不住她。”如今的你我,不足以取胜。

行了几步,皑皑的白骨下闪着一抹绿光。脑海旋转,是她的?

拂袖轻挥,露出了骨堆下青碧玉箫,白离弯腰捡起,是方好玉。

指尖微微挪转,露出了箫身上雕刻的桃花。

想了想,白离将玉箫放进了袖袋,踏上火凤飞出白骨渊。

刚出白骨渊,便觉气氛不对,是她出事了吗?

“怎么了?”清冷冷的声音,令人不禁一个激灵。

“丫头不见了。”黎波首先回过神,侧身给白离让了一条道。

怎么回事?难道死魔留了后手?只是,死魔为什么单单掳走她?

“不清楚,我和死鹤上来的时候,青木和黑鹤分别倒在不远处。

这两个受了些轻伤,但没什么大碍,可是丫头不见了。”

素鹤蹲在地上,将仙元渡进黑鹤体内,不一会儿,黑鹤悠悠醒转。

“小黑,知道是谁做的吗?”

黑鹤眨了眨眼,一口缓过来才道:“贪魔。”

“你确定没看错?”怎么回事?魔界就算要行动,也不该捋走她呀?

还是说……还是说?黎波想到了龙三在白骨渊下吹的箫声,若是因此也说的过去,只是,死魔历来独行独往,她不该啊?

“小黑可用性命担保。”见黎波有疑,黑鹤顿时急了。

这话就重了,他不是不信小黑,然而他想不通贪魔为什么要掳人?

“我去救她。”素鹤扭头就走,内心里他觉得龙三出事是自己害得。

当时,听了黎子的话就不会有眼下的种种事。

“慢着,要去也是我去。你身上有伤,青木未醒,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把他先送回去。

不然阳云宗该乱了,而且阳云宗离此处近,难保如思不会卷土重来。

有你在,我放心。”

一把摁住素鹤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地上的青木。

登时,他犹豫了,黎子说的有理,阳云宗亦需要留人看守。

道理他懂,可就这么回了阳云宗,他的心过不了那道坎儿。

况且,自己有伤,他就没伤吗?有多少伤,又是因为自己才有的?

在旁边看一会儿,白离忽然道:“本宫陪阿黎去救人,你带他们回阳云宗等消息。”

火凤从颈间抬起头,细长的凤眼错鄂的闪过一道流光。

主子,什么时候也会救人了?

“……是,殿下。”

“火凤。”白离转身。

某凤一个激灵,翅膀陡然铺展开,漂亮的尾羽拖曳出惊心的美丽。

“恭送殿下。”

待二人走远,素鹤才拎着青木让黑鹤驼回了阳云宗,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还取了一粒丹药给他服下。

先定人心,才能谋算其他。

魔界,终究是仙界的心头大患,眼下太平也不知还能守多久?

站在阳云宗的主峰颠上,一人一鹤守着夜色慢慢从天际褪去。

魔界的入口,白离睇着黎波用竹筒装着的化魔草汁液。

冰冷的面色隐隐有崩塌之势,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没有别的方法吗?

“有,可这是最安全也是最好用的。

涂上它,一个时辰内我们与魔族没有二样,也不会被他们察觉仙界的气息。”

可是,它……太臭了,颜色有点恶心。

似绿色的脓液,咕嘟咕嘟的翻滚着,登时令他退了一步。

“嘶……他娘的,还有点疼。”黎波一边朝脸上糊着,一边疼的抽冷气。

这滋味,真他娘的酸爽。

瞥了眼石化的白离,抽着嘴角道:“子离,要不你也回阳云宗等我吧。

魔界,到底不是闹着玩的。”

况且,你是太子,要是出事,天帝不得剐了我点天灯。

再说,额……这玩意儿着实有点膈应人哈。

被人说破心思,白离的镇定有些绷不住了,旋即夺过竹筒。

瞅了一眼又递给黎波:“你帮我涂吧,去魔界多个人多份力量。”

便是不为着心底那份私心,我也不能看着你独自去涉险。

黎波糊里糊涂的接过竹筒,抓起一把绿色的“脓汁”就白离脸上糊。

白离本能的躲闪了一下,瞥见黎波眼底的戏谑,又自己主动把脸贴回去。

不许笑,我只是不习惯与人接触,非是你心底所想。

“是是是,你老人家说的都对,咱们得快点,晚了丫头只怕会有危险。”

抄着竹筒,确定没有问题后,黎波把白离的双手也一一涂满。

“好了,在心中幻化出自己想要的魔族模样即可。”说完,将剩下的化魔草汁液全倒在掌心。

搓了两下,把双手糊个结实。

闭眼再睁眼,眨眼的功夫变成了一个国字脸相貌平平的邋遢汉子。

“你变成这样?”白离打量着黎波,霎时觉得自己犯了低级错误。

只身犯险,越普通则越安全,自己到底是心性不足。

这时候,还在乎皮囊是否得体,不该的。

“算了,魔族也有生的好的,没事。”安慰了一下兄弟,他率先跨进入口。

白离登时收了火凤紧随其后,双双消失。

第二十六章:魔尊十四

贪魔殿

男子将龙三扔柴火般,随意的甩落肩头。

指腹沾取了衣服上些许湿润的液体,送入唇齿之间吸吮,狭长的眸子精光四溢,升起难以言喻的满足还有……快感。

妙啊,那日枫林城外便是此味,想不到天地间真有这等美味。

似这般精纯的灵气,除却传闻中的大千世界方有。

如眼下这方小界,还未曾听闻过,不想竟让自个儿遇上。

是自己的福缘所至?还是说天命尽可归自身?他不知,魔尊魇魔,隐世不出,为了一局劳什子的赌局乖乖的做了缩头乌龟。

族中臣民虽是少有怨怼,然老臣之间却是多有抱怨。

当年,若不是那人横插一脚,魔尊之位合该是他的。如今,却让外人坐了万余年。

夺位之恨,他一日不敢忘,曾经的隐忍是因为自身的实力不足,眼下?若……取了此女的心头血,何愁大位不可得?

而龙三陷在浑浑噩噩中,全然不知此身的所在,更不知倾天杀机已迫在眼前。

颠颠倒倒间,黑色的死气将她的神魂紧紧缠缚。如同黏/滑冰冷的黑蛇,在她的肌肤上游动,然后细长尖利的牙齿贴着肌肤的表层扎入血管之中。

顺着血液争游而上,一点点的啃食她的神魂,吞噬她。

黑暗中,她看不到生的契机,残破的神魂迅急衰败,随之堕入层层魑魅。

恍惚间,一点灵识抽离肉身。寻着时流回溯。

冷宫之中幼小的自己伏在老龙身上,生啃着她的血肉。

方忆起,那时的老龙未死,虽不言语,然每次自己饿急啕哭,便自行从身上剜下一块血肉,以供自己果腹。

如此,求天不灵,叩地无应的自己方能熬过最初的年岁。

只是,后来她死了,被自己一点一滴啃食殆尽而死。

她以身饲稚子,稚儿亡其命。

后来,没有老龙日子,自己终于爬出暗无天日的冷宫,出去找食。

一步一步走到现今,曾以为自己是个有心的人。

却忘了……原来,千年的时光,她早失了为人之格。

画面一页一页的跳动,记忆一帧一帧的翻涌。

霎时,迷离间,心底漫起游丝般感触,也许这便是要死了吧。所以,想起了曾经被埋葬的过去……

倏然,一股摧枯拉朽的疼痛席卷了她的每一处神经。

紧闭的眸子赫然张开,却找不到任何焦距,用尽气力挪开了嘴唇。

“十……四”

“废话,本座若得了你全部的心头血,你自然是个死。”

是死?落在本座的手心,你还想活不成?别不是被老八的死气扎傻了。

厌弃的瞥过龙三,此时的龙三被如思的死气捅作了筛子,男子翘起唇角欣赏着掌心浮动的心头血。

至臻之纯的天灵之气,以后,便是本座的,而本座终于可以打败你魔尊。

仰头,男子将两滴华光灿灿的心头血悉数吞下。

桃林里,手执画笔的十四,心口猛然一阵剧痛,温热的赤色将未完的画染上了别样的红。

“主子……”冰蹲在案角,担忧的望着面色刷白的主人。

“冰,我们回魔界。”

来不及擦去血迹,十四转身离开书案。

“出什么事了,主子?”不好预感乍起,他知晓主人其实是不想与魔界有过多的干系的。

能让主子如此着急赶回魔界,那只有一个可能。

小主子在魔界,可是,小主子不是去人间游玩了吗?怎么会和魔界挂上勾?

然而十四的反应容不得他去深思,迅速化出的本体,载着十四拼命的赶回魔界。

低沉的强压,令他喘不过气,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因为自己耽搁小主子,若有个好歹,那自己绝对可以不用活。

越靠近魔界的入口,十四的面色越发凝重,眼神也愈加的凌厉与绝寒。

掌心一翻,精致的莲花面具覆上如玉的面颊。

斜觑着飞速后退的人间烟火,他竭力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人间,人间,为何你一而再的留她不住?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里?”现在他们已经踏入魔界,但也得有个目标啊,才不至于耽误时机。

“贪魔殿。”

冰激灵灵颤了一下,这是他首次听到十四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

四蹄腾飞,掠过重重峰峦,暗想着别不是那小子作死掳了小主子?

瞬息过后,只见冰载着十四径直闯入贪魔殿,外间结界亦被十四覆掌震碎。

不待男子回神,凌厉霸绝的掌风击中他的背心。

登时人似纸鸢横飞,伴着嘭嘭巨响,连断三根六人合抱大石柱,才摔落地面。而后掌风余威,促使他贴地擦飞至墙角才被逼停。

一身肋骨瞬间断了八根,五脏六腑也被震碎。

然而魔族的再生能力之强,实为惊人。如此致命之伤,一时半会儿竟也要不了他的命。

匍匐在地的人,大口的血水伴着内脏的碎片自口鼻涌出。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蜷缩在墙角不敢抬头一看。

“血灵,汝好大的胆子。”

十四摊开掌心,两滴殷红的心头血自动飞至他的手上。

一颗颗晶莹红润,耀着五色宝光。

是因为它吗?所以惹来豺狼的贪婪,使她遭此横祸?

天灵之血,血灵……你该死。

凛凛杀气压的血灵不能喘息,阴鸷的眼眸含恨的对上十四。

“魔尊,我不服。”血灵挣扎了数下,终未得起身,双脚蹬地欲起,却一次次被杀气压制在底。

“有何不服?”

十四手心攥住龙三的心头血,无情一睨。

“我才是您的臣民,而她是仙界的,您为了仙界的人置自己的子民于死地,您这是要背弃您的子民吗?”

心知不能硬碰,唯有大义可使,才有可能脱得生机。

只是,这个女人和魇魔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过去的一万年,不曾听闻过他对哪个女人在意?

而今,却因为一个女人要自己的命?还是说,他也是为了自己要得的东西?

“收起汝之龌龊,本尊行事何需同汝解释。”

“倘若不是念汝护卫魔界有功,十个血灵,亦不足惜。”

“魔尊……”

话落,血灵眼眸赤红,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天魔之首,何至于受此等屈辱?

“不服?本尊且告之于汝,若汝真有能为?魔尊之位,汝尽可以拿去。

然汝若是动她,本尊不介意汝永世不得超生。”

顿时血灵心间一阵激荡,看着十四,充血眼底的满是不可思议。

暗中,他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看来今日的死劫是过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要不死,便有机会夺回,您能护她一时还能守她一世?

忍着脏腑极致扭曲之痛,血灵硬是顶着强压,脑袋砰然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垂敛的眼眸,阖上诸般恶念:“血灵知罪,肯请魔尊饶恕。”

魇魔,本座今日服软与你,终归要还的。

“自己去魔域领

罚。”

话音落,血灵惊觉冷汗从背心透出,刺骨阴冷。

“是,魔尊。”

十四不再看血灵,敛了一殿的杀气走向龙三,却在靠近龙三时,杀气再度迸射爆发。

“魔……尊……”血灵跪在门口汗水渗渗,不敢抬头。莫不是反悔了,又要杀自己?

“告知如思,她的罪罚,加倍。”

冷然的话,听的血灵透心凉,又夹着一丝欢喜。

至少,倒霉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人呵……更倒霉。

“属下领命。”

窥伺殿内一眼,血灵略作施礼,才颤颤悠悠起身,扶着墙壁一步三跪的往白骨殿行去。

“冰,你守着殿外。”

“是,主子。”抖了抖背部的冰焰,迅速的缩小身体溶进虚空。

待得冰焰麒麟消失,十四足下轻晃,险些站立不住。

单膝跪地,抄起地上的血人,痛心的贴上她那了无生息的容颜。

先是将心头血给她安置回去,再以本源之力替她稳住溃散的神魂。

当目光触及死气之时,萦绕的死气开始纷纷闪躲。

它们没有意识,只听从于主人的召唤,没有主人约束,它们便听从本能去吞噬。

而如思便是利用了这点,凭着自身是死气凝聚,将它们收归己用。

就在十四靠近时,它们本能的感知到了危险,顷刻逃散溢离。

然十四怎会给它们逃离的机会,掌心纳向死气,登时龙三身上的死气被他一一剥离。

微微揉搓,化作青烟消散无影。

低头再看龙三,轻柔的将人拥在怀里,肆无忌惮的贴鬓厮磨。

呢喃痛惜,难以言说:“我一时没看住你,你便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是怕我的心,不够疼吗?”

“交代你的天水珠,你为何不早些用?若是我晚来一步,你是否又要让我等上万年?”

可惜,龙三不能回答他,亦听不到他的剖心之语。

唯有本能,使她不由自主的汲取着熟悉的温暖,贪恋的靠着那团火焰。

“主子,有人来了。”

冰在十四的耳畔低声道,又看了眼龙三,脸上满是人性化的疼惜。

顿时在心里把血灵和如思骂了个遍,一个两个都是不开眼的。

十四凝神感知,片刻后知晓来者何人。

“去魔界的入口,你将丫头气息泄露些许,引他们同去。”

“是。”

背上的人刚坐稳,他便撒开蹄子腾飞,先是绕着魔族无关紧要的地界飞了一圈,最后才朝入口急奔而去。

果真,来人将气息敛到极致小心翼翼的蹑着他们。

眨眼间,冰载着十四和龙三到了入口,而入口即出口。

盖因这方世界的匮乏,导致魔界的出入口皆在一处且比邻人间。

虽背靠仙界,然与仙界则是因为一水之隔,却是谁也无法横渡。

天地初生的弱水河,是他们越不过去的阻碍,亦是各自安生的屏障。

它横在仙魔之间,也刻画出正邪对立的两面。

人间,方是通往两界唯一的过道。不管谁取谁,皆要先取人间。

不过碍于当年的赌约,魔界这些年倒也算安分。

小打小闹有之,大事,唯有如思造下的白骨渊。

森森入口,界光威威,瞬及吞没了十四和龙三。

“站住,什么人擅闯魔界?”

急追的人惊呼不好,前路被阻,顿失了龙三的气息。

第二十七章:爱即别离

白离顿住身形,反应极快的掠过来人的眼睛,斜眼自己的手背。

不好,是自己的化魔草药效提前了,暴露了身份。

早知,就不该心有抵触,使得药效现在不尽然也。

然而现下,说什么都迟了。

“阿黎。”

黎波一抬头,眸中登时射出精光,舔了下干涩的唇瓣。

“杀。”

话音刚落,人即离弦之箭,脚下步伐连空虚错,绕至魔族身后,双手如龙拧断了两个魔族的颈椎。

剩下四个魔族里,有一个见机不对,立即拔下腰间的骨哨想要通风报信召唤援兵。

这时白离化气为剑,一剑洞穿其喉,反手抄住跌落的骨哨。

此物不可落地,否则便应落地开花之说,会自行化作信号弹。

届时引来更多的魔族,要想脱身救人,则难上加难。

抬眸间,一把六环豹头刀已至面门寸许,但见白离不慌不乱,两指夹住刀锋如铜浇铁筑。

那魔族拔不出豹头刀,心知遇上了高手,立时飞身后退。

只是白离怎可给他活命的机会,顷刻取了他的性命,又回转身形与黎波解决了最后一个魔族。

“快走,再晚就追不上了。”

黎波踢开脚下的尸体,腾身急驰,身后的白离亦紧紧跟上。

十四怀拥龙三,精致的下巴贴着日夜思念的温暖不舍离去。

“主子,他们好像被发现了。”冰回头看向空荡的后方,不见来人。

“无妨,等他一等。”步下麒麟身,寻一块干净的长条石坐下。

依他们的身手,断不至于如此不堪。否则,丫头也没就此让他们带走的必要。

若不是碍着自己不能言说的身份,何至于亲手把她推到他人怀里?

自始至终,他掌心的本源之力都未断过。如潺潺流水,无声无息的渗进她的奇经八脉,将她漏筛般的伤口一一抚平。

然而外伤可愈,内伤难平。她这次既得死气侵蚀,又逢失了全部的心头血。

要想痊愈非一朝一夕可达成,而自己却不能紧守在她的身旁。

这一想,痛便多一分。

终是没忍住,俯身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隔着这层冰冷的面具,他才能肆意的恋着她想着她。

才能抛下世俗,忘了两人的身世,忘了这份不容于天地的情。

“主子,他们追上来了。”

冰喷了一口鼻息,扭头睇着身后,其实这会儿他倒不希望小主子被带走。

世间除了主子,谁还会待小主子这般倾尽所有呢?

本源之力,用一分则少一分,百年方可得毫厘。

可是主子说用就用了,一丝一缕一千年。

为了救回小主子,主子耗费的又岂止千年的修行?

那些人对小主子再好,能好过眼前的?若说有,他是肯定不信的。

十四不知冰的想法,只是指尖凝起一抹白光没入龙三眉心深处。

紧接着曲指如勾,顺势取出一团鸡蛋大小的红光。

本想将其销毁,临到下手他又不忍,这是她灵魂深处的记忆,刻着她对自己的眷恋,令他怎生舍得下?

“快,丫头的气息就在前面。”黎波的大嗓门,顶风传十里。

十四敛眉沉声,道:“我们走。”

旋即将龙三放平于条石之上,随后隐身消失。

风过徐徐,碧草茵茵,黎波赶到时,四周除了龙三再无二人。

“她……还好吗?”白离犹疑的问道。

探出的手僵在空气中,又悄悄的收回袖中。

他们,不熟,不是吗?

黎波心思全在替龙三号脉,当下根本没有察觉到白离的异样。

只是随口回道:“暂无性命之忧。”

“丫头应是为高人搭救,身上的死气已被祛除。”

“可能探出是何方高人否?”能祛除死气,其修为该是何等精深?

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友,必是强敌。关键此处是魔界与人间的交汇处,是敌是友尚是两说。

“没有,对方做的隐秘,手段干净利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卷起龙三的袖口,半截藕臂如皓雪,光洁如初。

如此短的时间将死气造成的伤害尽除,当是强者无疑。

小心的抄住龙三,打横抱起。

黎波凝着目光,环视周遭:“在下黎波,不知前辈高姓。

但前辈既救了黎某人的妹子,便是黎某的再生父母。

他日若有差遣,只要不违本心,黎某必予达成。”

四野风寂,没有人回答黎波的喊话,他本就不指望对方还在,不过道义所然该说的不能忘。

“阿黎,你何时识的她?”怎的就认了妹子,还为她许下如此重诺?

万一……

“这个说来话长,待回到阳云宗我再予你细说。

现在,先带丫头回去。”

“她外伤虽好,内伤却是极重,心脉亦有损伤。

此处旷野天低偏寒凉,对内伤恢复不利。”

白离颔首,眸光微闪却又极快的敛去。看着那个血染的她,心境悄然有了变化。

只是他,不曾觉晓。

“用火凤吧,你有伤在身,再带着她同行与你无益。”

手掐法诀,火凤破空而出,盘旋在清徐原的上空。

“多谢!”黎波抱着龙三,微微侧了一眼白离。什么都没说,径直飞到了火凤背部。

且不论子离怎么想的,火凤明显更适合丫头。

甫一落身,她的眉宇尽是舒展,可见火凤的烈焰能使她的痛苦减轻。

而合自己则没有多大的用处,左不过省了一程脚力。

自己是有伤,但还没到带个人都不行的地步。这子离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对丫头是有意,还是无心?

黎波望了望负手伫立的白离,突然间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兄弟的心思。

百花林中,龙雪失手打翻了茶盏,登时心头大乱,连忙起手推演。

得到了却是一片朦胧,算不到龙三的点滴。

“雪儿,出什么事了?看把你急的。”

溪芫弃了指尖的棋子,扶着龙雪两人一处挨着坐下。

“溪芫,小妹肯定是出事了,我……我算不她的方位。”

龙雪一把攥着溪芫袖摆,平生第一次慌了心神。

百花仙子微微蹙眉,怎么会这样?

心思巧转,轻柔的拉着龙雪安抚道:“你定是关心则乱,先喝口茶定定心。

待你平复下来,说不定就可以推算出她在哪里。”

伸手让花奴重新沏了一杯热茶,端过来掀开一丝细缝,倾身吹凉了些许才递给龙雪。

“小心些,别烫着。”

“溪芫,你说小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所以……”所以我算不到她的一切,更遑论是安危。

“不会,小妹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她的本事你不了解吗?”

闻言,龙雪紧绷的身体慢慢的放柔了些许。

是啊,那孩子虽然时常溜号,可她真的学的很用心。

上危险,纵使打不过,逃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溪芫看了眼好友,发现只要是关于龙三的事,她平日的冷静果决便全然不知被弃到了哪里?

唉,咋突然有些羡慕那小丫头呢?

阳云宗

主峰之巅,素鹤张目远眺瞥见了那熟悉的火焰,登时命小黑告诉青木打开护山大阵,让黎波他们进来。

果然,大阵刚刚打开一道口子,火凤便到了跟前。

待人都悉数入阵后,青木命弟子赶紧把大阵闭拢。

素鹤上前:“小妹她……”

“没有性命之忧,余下的还是要请人看过才好说。”

“青木,厢房在哪儿?”

青木稽首道:“贫道院中便有。”

见尊者面有疑色,青木赶紧解释道:“上仙放心,贫道素日只在功室打坐,这院里几处厢房皆未用过。”

“你带路。”

黎波一咬牙,便有了决定。青木是宗主,寻常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有他做掩护,需要什么也方便些,也不会惹人生疑。

刚捅了死魔的马蜂窝,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一通手忙脚乱后,才堪堪安置好龙三。

给龙三服过疗伤的丹药,黎波坐在床头思索着请谁下界给龙三看伤。

素鹤说:“黎子,要不我去求百里医圣。”

虽说那斯性情古怪了些,但医术却是当仁不让的好。

“也……”行,黎波刚想点头,话头便白离顺走。

“我去。”

登时屋里几个大男人,瞪着眼珠直勾勾的盯着白离。

都是被他突来的“热心”给惊到了,太子有些不对啊。

“还是微臣去吧,微臣本是奉旨查办白骨渊一事。

如今已知是死魔如思乃罪魁祸首,微臣也该回去向天帝陈情。”

略作思索,素鹤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合适。

使唤太子请人,谁敢啊?

“那你速去速回。”

“告辞!”

“青木,你替本尊送一送真君。”黎波扬声喊到。

“是,上仙。”青木躬身一礼,又对素鹤道:“真君,请。”

送走素鹤,青木替屋内的人把门关上,知道里面的人有话要单独讲。

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当起了门神。

黎波瞥着白离:“麻烦你先转过去。”

“做什么?”白离望着黎波,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扇着十指晃了晃。

“我要施法给丫头换衣服,你确定要看?”

“我,你不也是男人?怎可为女子更衣?”白离蹙眉,黎波的揶揄他哪有不明白的。

只是心底存着些许异感,他一时也厘不清。

“所以我用法术啊,我是她哥。”我不来,你来?

白离被噎的没话可说,乖觉的背过身体,恪守君子风仪。

“好了,转过来吧。”

眨眼间,龙三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那身血衣,黎波叠好准备收起。

“你叠它做何?”才多久没见面,怎么还摊上怪癖了?

“想什么,这是我妹子拼死救我和死鹤的铁证,当然要妥善收好。”

“……”

阳云宗的浮云上,冰载着十四伫立在云头。

“主子,我们还要等下去吗?”

十四掀开眼眸,睨着初生的朝阳,温声道:“不用”

第二十八章:延医百里

魔界入口处,五名魔族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

还没来得及庆幸死而复生,便叫眼前的一人一麟惊的匍匐跪下。

“拜见魔尊。”

面具下的狐十四眉眼未起,只一句沉吟:“杀。”

“是,主子。”

冰,缓步上前,登时五名魔族夺路而逃。

纷纷惊呼呐喊:“不要,不要杀我。”

“魔尊饶命,小的……”

“走啊,快。”

“……”

“……”

也有人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被冰用他的冰焰焚作了齑粉,散做了飞灰。

生前或好或坏,皆是一样的死无葬身之地。

“回魔界。”狐十四凛眼斜觑,没有多余的情感波动。

森森魔界,诡异而又低沉,时刻都散发着压抑嗜血的气息。

而他的回归,打破了魔族虚伪的平静。

狐十四并没有选择悄然掩迹,而是堂而皇之的入主魔殿。

旋身,衣袂翻飞,一股威压如水般倾泻而出。

缓缓坐上魔座,素掌摁在狱龙扶手处,斜睨着殿下跪伏的人。

八部天魔除去被罚的死魔和贪魔,余下五位也皆已回归。

痴魔,历来行踪诡秘,是以魔族上下除魔尊之外,并没有人见过其面目。

另外三十六地魔,只有半数在得到消息后赶来魔殿。

七十二血煞,则需固守魔族安危,未能前来谒见。

即便如此,殿下的人心思各异,有人神色泰然,有人汗水渗渗。

两眼一扫,冷然不变,汗水未必不忠,泰然未必赤诚。

“许久不见,诸位看来……都甚是安好。”

此话一出,顿时众人心头肃然猛颤。

同呼:“魔尊恕罪,吾等失职,未能及时奉迎魔尊归来。”

狐十四手一扬,似不经意的道:“不必,本尊并未告知尔等归期,何来恕罪一说。”

登时,众人眼神相交,吃不准魔尊怒从何起?

只是,此等威压非是他们可以久承,若魔尊不肯息怒,今日的内伤便不可避免。

思虑间,已有个别唇角溢血,赤珠滴落,染开别样的殷红。

伴随魔威赫赫,地煞之中竟有数人昏阙倒地,七孔亦涌出汩汩鲜红。

嗔魔低头回望,额上亦沁出层层薄汗,睇过众人神色,心知魔尊此举意在立威。

旋即将涌上喉头的话语悉数吞咽,罢了,不论魔尊存合谋算?只要他一日是魔界的王,丁酸一予便将忠诚献给他。

生魔暗中咬牙,跪伏与地双手不由紧握。

天魔之中,他最惜命。

本以为丁酸一予会开口向魔尊替众人求饶,怎知他竟然不为所动。

无奈,只得自己想办法,他可不想枉受苦楚。

沉思间,心知自己修为不如丁酸一予,再硬撑下去恐伤及脏腑,这不是他所愿乐见的。

眼底精光倏然一闪而逝,俯首叩地:“吾王且息雷霆盛威,生生梓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哦?”

轻轻哦语,随着指尖流转,似无形的韧丝缠缚与诸人的心口。

生生梓心头凛然,但见虔诚:“吾王既已归来,何不趁此一报万载之仇?”

登时大殿内,语静,人静,人心难静,却碍着赫赫魔威不敢出言。

良久,狐十四淡笑露声:“生座果然待本尊乃是赤诚之心,何时皆为本尊谋虑,当真难得。”

“生生梓不敢,吾王即一切,属下自当为王分忧。”

落语间,老魔斜眼相交。

“属下附议。”

而王座上的人并没有多做回应,而是将目光掠过其他人。

“病乙鸫,生座之言如何?”

“我主雄才伟略,想必早有腹案,属下岂敢逾越。”

病魔双膝着地,手持玲珑噬幽瓶,闭目垂眼端见放肆之态。

“很好,你替我言明。”

倏然,狐十四敛起周身赫赫威压,众人如释重负,皆暗自喘息。

病乙鸫睁眼,指肚摩挲着玲珑噬幽瓶。

道:“主上初归,料仙界必也已得到消息,应是布下层层罗网待主自投。

此时兴战,非理想时机。”

登时,数道抽气声响起。生生梓牙关顿扣,拳指紧握间缓慢松开。

道:“属下有罪,险些坏了魔尊大计,请魔尊降罚。”

老魔霎时一惊,汗水兀自涤湿鬓发:“这……”

自己该不该也请罪呢?若此时置身事外,恐魔尊疑心自身,且生生梓必也记恨。

正当他要开口时,狐十四掌心抬起,老魔赫然收声咽下唇边的话语。

“无碍,诸位都是魔界栋梁肱骨之柱。本尊料想,诸位必是与本尊同心。”

生生梓神色凛然,甫现铮铮大义:“魔尊圣明。”

“魔尊圣明……”

满目山呼拥护,狐十四冷睨淡然听着诸魔的汇报与谄媚。

心思婉转间,却系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她,不知她此时可还安好?

但见素鹤同天帝将幽洲白骨渊的诸事一一禀报,只将龙三救人之事隐下。

非是他有异心,从天帝的话语间可以得知魔尊已重归魔界。

又逢死魔做乱,更兼贪魔暗中插手,此时邀功,恐邀功不成反陷小妹于危机之中。

不如先按下,待寻了百里医好小妹再做打算。

“陛下,事情便是这般,死魔的行踪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

九霄落云,玉宇帝座上,天帝伏案书写的朱笔赫然一止。

抬眸间,眼如深渊秋泓,只叫人不经意间卸了防备。

“查,此事交由离儿与你负责,务必擒拿祸首,也好告慰已逝的亡者。”

“微臣领命。”素鹤躬身施礼,旋身步出积云殿。

待素鹤离去,天帝自玉案前起身踱步走下瑶台。

簌簌沉吟:“魔尊?死魔?万载之期,终是忍不住了吗……”

千崎峰上,素鹤足踏小黑翩然落下。竹林袅袅,木屋倾盖。

“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给吹到千崎峰了?”

犹未开口,屋内之人便已然先声夺人。

素鹤眉山不改,似是惯了屋内之人的脾性。

轻抚小黑的脑袋,示意他在外等候即可,负手自行踏进木屋。

甫一入内,景光流转,俨然一副福地洞天。

几经转绕,才见一处凉亭,男子墨发披散素袍轻扬,眉宇间带有几分刻薄。

“找我何事?”

“救人。”素鹤也不兜转,径直透出来意。

“不救。”

“当真不救?”

“当真。”

“那当我没来过。”说罢,素鹤竟直接转身离去,不带半分留恋。

“诶?……你真走啊?”百里登时起身,脸上的傲然悉数崩塌。

“不然呢?”只见素鹤顿住脚步,却不曾回头。

“哎呀,算我怕你了啦,你要救谁?”虽是不甘,但自己还真怕他甩手远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

“……走吧”

两人出了竹林,骑乘黑鹤纵云霄,风声呼呼,浮云氤氲流散。

行至阳云宗主峰时,百里侧目身旁之人

“你特地跑到千崎峰,就为了让我下凡救人?”

区区凡人,蝼蚁之命,也当自己出手诊治?

“怎么?后悔了?”

素鹤昂视前方,只见青木纳提真元,缓缓的打开了护山大阵的通道。

不待百里出声,便驱使小黑没入大阵。

“喂?我后悔了,你快让牛鼻子重新启阵,我要回去。”

望着身后顷刻拢合的通道,百里怒从心起,霎时翻脸。

“是吗?”

闻声,百里诧异的寻找来人,惊见黎波从屋内缓步踏出。

乖乖,怎滴煞神也在这里?蓦然,暗运沛然仙元,打算跑路突围。

黎波撩起额前碎发,吹了口气:“一,你自己下来,本尊者不揍你。

二,本尊若是请不来你,便只好劳动子离相请。

如何?你选哪个?”

百里差点仰倒:“你……”

撞到鬼了,平日一个两个不见人影,今儿全烩一锅。

但是,偷偷的觑眼素鹤。腹诽道:他娘的,要不是因为这厮,你们就是烩两锅,我也懒得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让死鹤永不踏上千崎峰。”但见黎波斜倚廊柱,无良的给出建议。

撤去仙元,百里只觉肺腑宛如岩浆喷发,炽焰滔天。

可恶,说了等于没说,除了第一条自己有的选吗?

谁不知子离是太子的小字,让太子来请?额……还是算了吧。

但是,要素鹤永不踏足千崎峰,还不如杀了自己。

然而就这么随了黎波的愿,以后自己不是更抬不起头?

对峙瞬息间,纵有百般不愿,百里还是随素鹤踏足脚下的尘世。

撇见一旁的青木,登时怒火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老头,你这破峰叫什么名字?”

青木垂眼,端持拂尘恭敬的道:“回禀上仙,此乃阳云宗主峰,也可唤作皓阳峰。”

“嗯?你这峰还有名字啊?”见人都进去了,黎波也跟着一同入内。

“尊者说笑了,此峰自然是有名称的,只是您连日奔波不歇,贫道来不及向您提起。”

嗯……黎波眼一眯横向青木,不错嘛,本尊者看好你。

就着青木搭的梯子,某人顺势而下。

从来没有什么来不及提起,有的只是他忘了问而已。

还以为主峰名字便是主峰,未曾多想。

青木哂笑不语,彼此自也心知肚明。自己会如此,一来是黎波与阳云宗有恩,二者现在予他人情,来日死魔进犯也盼黎波念着今日的好,能够多些关照阳云宗。

修仙修仙,到底还不是真仙。

百里自踏进屋内,便察觉到一股熟悉又冰冷的气息。

寻着气息而望,果见太子白离倚窗而坐,捧一本游记浅读。

“百里无霜,拜见……”

“无需多礼,你且专心诊治。”白离手一顿,一股强劲的气劲托住百里的身形。

既不让他礼成,也不让他未完的话说出口。

“是。”

抱了一拳,百里转身踱入内室,随后而入黎波自然逃不过眼刀追杀。

算你狠,想不到太子居然真在。

幸好自己英明睿智,能屈能伸,否则岂不是正中这厮诡计。

不过,也因此让他对待救之人升起了好奇。是什么人?能劳动这般不世出的阵容请来自己。

倏然,百里的眼底划过一抹异光,是她?

第二十九章:风之躁动

“龙族?”

“不错,本尊者的妹子,嫡亲的。”言语间,刻意咬重嫡亲二字。

百里闪逝即隐的异色,令他本能的泛起不安。

且不论原因为何,他不希望有人伤害龙三。

百里登时嘴角勾住讥诮:“你妹子?我看别不是你藏着的野花子吧?”

成日埋没得花间招蜂引蝶的人,说妹子?蒙人也得看是否有人信。

“百里无霜……”瞬间,黎波怒火中烧,悍招迭出。

素鹤脚步疾移带起一抹残影,及时横在黎波身前格下厉掌。

“慢着,救小妹要紧。”

“你……说的对。”瞥眼龙三,纵使不甘,黎波霎时硬收仙元,登时脏腑如遭重击。

一口血气直冲而上,溢出朱红。

“我去外面等消息,小妹交给你。”

旋身,轻拍素鹤肩头,然后离开内室。

送走黎波,再次回归满室静谧:“只此一次。”

“……哼。”

睇眼百里,素鹤险些压不住心头怒:“还不救人?”

“救便救,凶什么凶?我是才是……”

“你当真希望我从此不踏足千崎峰?”

“……”

百里脱口而出未完的话,霎时被素鹤踢回肚腹。

沉默间,竟生出了几分委屈,眸中蓄起点点星光。

却不敢再惹身后之人不快,屈指疾射,指尖透出一缕银丝,似有生命,缠绕在龙三腕间,又化出数缕探入筋脉之中。

赫然,百里一改常态,闭目凝神寻丝为路,运起兜神百草诀,银丝红光乍现,腾起渺渺青烟。

约摸半个时辰后,龙三的气息渐趋平稳,煞白的面颊透出些许淡粉。

而默运神诀的百里,额头已现织密汗水,却不想被身后之人看轻。

暗骂一句该死,旋即仙元猛提。这都什么怪物?伤成如此,居然还有命撑到自己前来。

只是,我究竟算你恩人?还是仇人?

你的母亲是位有血性的女子,望你不要辱没了她的苦心。

当年我虽是救了你,却也漠视了你母亲的死,想你小小稚儿落在狠父手中必是难以存活。

不想,你我还有缘再见。

可惜,你身上流着龙熬的血,你的心还能干净几分呢?

忽然,龙三口中溢出痛苦之声,贝齿紧咬朱唇,血顺颊滑落。

似是陷入幻影魔障,落入无边挣扎。

素鹤眼一凛,身似风,剑指并拢轻点百里眉心。

低喝道:“凝神。”

皓皓仙元,如水涤尘,洗去了百里心头的杂绪。

登时目清神明灵台一片豁然,才惊觉自己刚刚差点走火入魔,更差点害死龙三。

几经纠缠,才挤出数字:“……我,对不起。”

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才走出那里,方可以与他同殿称臣,而今却还是需要他来救?

明明说好的,此生宁死也不受他之情。

他有什么资格救自己?有什么资格?若有,为何不肯……

素鹤微微一叹:“你分心了。”

“收起你多余的唇舌,我不会感激你的。”

话音甫落,百里手捻灵指,指风强劲一举隔开素鹤仙元。

“如此便好。”

负手的人,静谧无声,只是全心为二人护法。

又一个时辰过去,屋外的黎波将染红的锦帕随意的丢弃角落。

白离指尖微扬,锦帕应声化作齑粉。

“仙血如金,可毁不可留。你忘了?”

“……是我气糊涂了。”

百里无霜,老子上辈子一定是掘土爱好者,也不知掘到你家哪位“仙人”?这辈子才会和你相遇。

“这次,谢了。”

白离慢悠悠的将书掀过一页,目光里多了几分打量。

“嗯,你是认真的?”

黎波侧身而坐,眼睛始终紧盯着内室的方向。

想也不想的就答道:“自然,兄弟一场你当知我为人。”

“就是因为知你,所以才不得不谨慎而为。

眼下实是多事之秋,她既有克制死气之法,其背后定有更高明的存在。

而此些许人或组织,你能断定是善非恶?”

闻言,黎波霎时收回目光,只是倒了一杯茶水轻推至白离面前。

“善恶,便如同杯中水,只有饮罢方知冷暖。”

“罢了,你是如何识得她?”

接过茶水,白离将游记放下,轻轻的啜饮一口。

“嗯?”黎波不可思议看着白离,你丫自己在寿宴之上盯着人家目不转睛,这会儿怎么问起我了?

“有什么不对吗?”白离眉山微凛,过冷的气息使得寻常的话语多了伤人的无情。

索性,黎波皮糙肉厚耐打耐摔抗极冻,两人才能结下诸般情谊。

“对,也没什么不对。就是在东海附近打了三百年的鱼,便看着顺眼。”

“好一个三百年,如此说你是查过她?”

“嗯,她的来历你不也一清二楚吗?”话甫落,黎波的眼底映着不可忽视的揶揄。

白离被噎的无言:“……”

再一思索,便通其中关窍,想来她与黎波的缘分还有着自己的功劳。

思绪不经意间被拉回过往,虽是查得她身世清白更堪怜悯。

但也更令他心生疑窦,孤儿无助且不论,独自存活长大更得龙雪青眼,使得其为她数次不惜违抗父命忤逆母亲。

嫡亲胞妹反不如这位满身疑惑的小妹得她青睐,更甚者……他忘不了弱水一幕。

这中间,若非其别有机心便是天生纯良。只是,而今的世道还有纯良之辈吗?

与其说龙三生性纯良,他更倾向于前者,如此才合乎常理。

“想什么?这般出神?”眼见白离神思游走,黎波禁不住打断其思。

稍适运气调息,除去仙元反噬之伤,便凑上太子跟前,燃起久违的八卦之火。

“说吧,你是怎么盯上我妹子的?是不是,你早就对她存了觊觎之心?”

“噗……咳咳……”

白离登时喷飞入口的茶水,连带被呛的肺腑生疼。

不明白眼前的兄弟为何会生出此等念想,女子如飞絮,何曾乱倾城?

“被我说中了?”平生第一次瞧见白离失态,黎波愈发断定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这厮,果然对丫头别有份想。

“胡闹,我与她非是你所想”拭去嘴角水渍,白离面带愠怒。

“我……不信。”也不想想当日你是如何盯着人家小姑娘,若非你周身寒气太强,早就惹来众仙猜疑,安有你现在的清净?

“……算了,此事不必再提,你自知我之本心,女子与我正如弱河之水,断无可能。”

言下之意,弱水者,可观不可沉溺。一如他欣赏弱水的遗失风姿,却视之为禁忌。

黎波咋咋嘴:“好吧,对了,你对死魔之祸……”做何看法?

询问之话未尽,端见素鹤与百里联袂而出。

“如何?”白离觑见两人

,观百里脚步虚浮色如金纸,看来此番救治龙三他也耗损不轻。

“回……殿下,那位姑娘已经无碍,只待服下臣开的药方,三日后当可苏醒。

只是命虽救回,任需静养,不宜再动仙元。”

“有劳你辛苦一遭,真君,劳你送医圣回千崎峰。”

百里登时一震,感激的睇向白离:“无霜不敢言苦,拜别殿下。”

然而素鹤还如清泉潺潺,既沁人心脾,也淡漠疏离。

虽是无言,但百里也知足了,至少太子跟前他没有拒绝。

如此,也可算是进了一步吧……

送走两人,青木顿觉屋内气氛异常,便也托词离去。

白骨渊虽已废弃,然死魔并非普通魔族,焉知她不会再行祸端?

他还是命人多加关注俗世异常,如果真是动乱将起,也可早做防范。

就在黎波欲和白离再谈死魔之事时,一封书信悄无声息的飞入青丘的圣女塔内。

“公主,这是枭樱传来的灵书。”侍女将书信举过头顶,恭敬崇圣的交给塌上的红衣女子。

接过书信,狐天音挥手命人退下。

待看过其中内容之后,登时眼波肃杀,掌心窜出赤焰焚尽灵书。

“冷芸。”

“属下在。”黄衫女子自黑暗中走出,单膝跪在她的脚下。

“你附耳过来。”

“是。”

“本宫需你如此……”

三天后,龙三服下素鹤自千崎峰带回的药,果真得已清醒。

让近日弥漫的诡异气氛,稍稍冲淡了几分。

倏然,一只纸鹤落入白离掌心。

注入一缕仙元,鹤吐人言,竟是天后之音。

“我儿速归,母后与你有要事相商。”

黎波诧异的望向白离,天后此时召回子离,是为什么?

“不必在意。”说罢,白离运劲震碎纸鹤。

随手散去粉尘,白离如常道:“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死魔既已出手,贪魔亦有动作,时逢魔尊回归。

料想魔界必有震动,而清徐原是魔界的踏入俗世的第一道突破口。

虽有化外之地的门人护持,亦有仙界之人的看守。

但难保魔界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是直奔幽州而来。”

青木不解:“为何不是清徐原首先遇危,幽州离清徐原相去甚远,且在宗门脚下,如此岂非徒耗兵力,舍近求远?”

黎波扫了一眼素鹤,只见他开口道:“因为魔尊必也料准我等会在清徐原布下罗网,此时进犯,未必能收到他所想要。

攻打幽州或其他化外之地的附庸城池,一可以肆虐人间,二可试探仙界的反应。”

又道:“不知我说的可对?”

白离赞赏的轻拍掌心,素鹤可堪大用:“不错,眼下我们与其着急担忧清徐原,不如着重眼下的幽州。

若我所料不差,近日魔界必有所动。”

只是,不知他们会从何攻来,无法预测其方位,早做防范。

甚是可惜……

“原来如此。”青木捋着胡须,登时有些明了。

而天宫之中,天后一掌击碎玉台。

半夏,连枝跪在殿外祈求道:“娘娘息怒,莫要伤了凤体。”

“连枝,你速去青丘面见狐后,就说,本宫想念甥女了。”

连枝叩首领命:“是,娘娘。”

待连枝走后,半夏搀扶着天后往御园散心。

余下可怜的宫婢,洒扫一地狼藉……

第三十章:诡动的心

天宫谣传,太子被一女子惑迷心智,致使天后思子,数传而不得归。

更有好事者画下女子画像,着以言语润色,使之平添无穷变势与迷离。

百花林中,花奴手持捡来的画像颠倒来回的细看。

“怪了,这画上的人怎么那么眼熟呢?”

“小玲草,你在看什么?”

“仙……仙子?雪公主……我……我……”花奴猝然受惊,忙将跌落的画像复又拾起。

百花仙子携手龙雪袅袅而来,两人棋局终了,还是以溪芫败北完结。

掠过丛丛芬芳,足踏奇香杳渺,随着似锦花雨翩然降落。

“予我一观。”不待花奴回神,龙雪掌心吸纳,画像顷刻落入掌中。

“雪儿……”百花仙子目露忧色,心下不安迅速扩大。

“这……这是,小妹。”

龙雪内心颤动,她家的丫头果然出事了。只是,墨笔诛心从何而来?

是谁?祸心包藏,用这等阴损的法子杀人不占血。

世人不明,自己怎会不知那丫头的心性?看似柔弱无依,实则冷心少情,说她致使天后母子失和,断是无法相信的。

“需要我做什么吗?”

眼见挚友已显愠色,百花仙子心知此回是劝不了了。

既无法相劝,便相助,才不复两人栖月之宜。

“抱歉,溪芫,给你添麻烦了,我得下界寻找她。

你若得闲,可否替我暗中查找画像的源头。

我要知道,是谁胆敢将黑手伸向东海?”

莫不是自身收敛锋芒,反而让有些人坐不住?

“此事交我,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舍的环住龙雪,瞬时离情依依。

“多谢!”

辞别百花仙子后,龙雪立时乘云回返东海,一路的飒飒凉风吹息了心头的躁动。

冷静过后,登时有了计较。

对方出此之策,定是无法实际伤害小妹,如此,小妹眼下的安全应是无虞的。

自己若是现在冲去寻找丫头,岂非是给暗处的人指路?

届时,不整好落人算计之中,且自己若是将人带回,对方必有后招应对。

不若以不变应万变,先去龙祖洞,探一探诸位伯叔的动向。

来到龙祖洞,龙雪与守洞弟子打过招呼后,便自行穿过洞中水帘。

烟波浩渺九万倾,堤原萋萋葳蕤荫。

行在水畔,忽闻咳声频频,气息似有紊乱之兆。

缓步绕过时花拨开绿柳,眼前之人倚树猛咳,咳急时更呕出刺目殷红。

“十九叔,你怎么样?”

龙雪急提仙元,皓掌贴在龙竺背心为其引导疏通杂乱的内息。

片刻后,龙竺睁开眼睛:“我没事了,不过是功法所致,劳你费心。”

“十九叔,此身当真无所更改了吗?”为何要修炼这般戮己的功法?值得吗?

印象中,这位十九叔并不出众,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

与父王纵有不和,也只止与四首之争,私下并未有过多涉入。

对她们诸子小辈,亦是多有关照,是她为数不多喜近的长辈。

龙竺泛起苦笑,慢慢撑起腰杆,一口浊气徐徐吐绕:“呵……杀身不留身,戮己方戮人。早在十九叔选择它的时候,便已无回路。

不说我了,你这次回祖洞可是在外遇到什么难题?”

“是,也不是。不过也不是什

么要紧的事,雪儿会处理好的。

对了,族长爷爷可好?”

“好着呢,我带你找他吧。”浅浅一笑,龙竺的周身萦绕着莫名的风华。

龙雪躬身施礼,大方承下:“如此,有劳十九叔带路。”

她此行的目的,本就意在打草惊蛇,致以投石问路。看看外间这潭水,究竟有人涉几分?

皓阳峰上,龙三享受着午后难得闲暇,被黎波以养伤为名,伺候的衣来伸手,饭来口张即可。

浑不知,此身已立刃尖,稍不甚便有粉身骨碎之虞。

然而魔狱中,有人因她死而复生,生而复死。

一身修为悉数被封,宛若凡人无异,受尽世路刀刃剑霜。

“如何?老八,要不你从了哥哥,我便为你挡下即来的剑雨可好?”

轻佻的指腹挑起如思的下巴,登时被主人无情的挥去。

“你有命用吗?”

眼下你我修为同封,未见得我会输你。尔以血为元,吾却是不死之体又岂惧你的挑衅?

诚然,如思的话不假,血灵却不想如思好过。

这样的女人用暖床太过无趣,生不如死才是其逃不掉的宿命。

“你知道此回,你为何受罚吗?且是我的倍数之多。”

望着剑雨下躯体溃散的如思,血灵的声音绽现奇异的温柔,吸引着无所归一的人步步沦陷。

“收起你的卑鄙,魔尊处事自有其理,轮不到你来置喙。”

剑雨笼罩下,溃散的黑烟努力凝聚成行,却不敌赫赫剑威,魔狱中响起众魔惊惧的哀嚎厉吼。

痛,这是刻入灵魂的痛。点滴之痛,被放大到极限,只为让人记住,魔威不可触。

“是吗?可惜,你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这样的话,怎能让我退却呢?

虽然我不是好人,为你,我却乐意做好事,不用谢我哦!”

唉……为什么他想听她叫的更惨烈些呢?享受起心间滑过的快/感,不禁更期待起她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旋即又道:“因为,你视之为神敬之为天的魔尊大人,有了令他驻足挂心的人。”

剑下的人影不防,登时苦痛临身,哀恸极致。

如是情深思几许,几许情深可白头?我将此身作如是,君心已作她人留。

此时,如思方觉躯体的痛,灵魂的痛都不及那人给的痛。

凭着残念执恨,人影再度重凝:“哼,说这么多还不是你没本事。

却要我,为你作铺路石?

血灵,女人也许会嫉妒而癫狂,然而癫狂的女人不一定都是没脑子的人。”

抗下最后一轮剑雨,如思幽幽幻出人形。

“是吗?我拭目以待。”话音刚落,魔狱之门大开,血灵旋即闪身离去。

唯有如思拖着痛到麻木,却又不堪重负的残躯一步一血泪的走向魔狱大门。

万魔殿上,血灵如思一前一后前来交付罚令。

“拜见魔尊,血灵领刑已毕,特来为主分忧解劳。”

魔功复原,再无之前的狼狈不堪。

“如思领刑已毕,愿为主分忧!”

浓郁的死气,彰显着她的死气之道再度升华,较之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很好,如思,你可明白为何受罚?”狱龙坐上,十四凛然睁开眼眸,觑的死魔遍体生寒。

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如思叩首低垂铿然道:“既已领刑,便是如思该罚。”

“本

尊之惩,你是该静思己过,机会,不会允你第二次。”

温润的语调,还如记忆中旧时的熟悉,而今弥漫着陌生的死寂。

跪着的人呆立了片刻,才颤声开口:“是……如思,谨记。”

“都下去吧,日后魔界还需尔等费心守护。”挥挥手,十四却是不想再看眼前的人。

“如思,告退。”起身,离去,姣姣容颜,找不到一丝的异色。

是真的不妒不恨?还是,某一处破碎的曲调太动听……

“你为何不走?”睇视着殿下之人,眉山微微蹙起。

“属下有一事相告,思来想去,觉得魔尊应是有兴趣知晓的。”

“是吗?”

“魔尊不妨先将此物细读,再来处置属下也不迟。”

说话间,血灵扬手取出一摞事物。

十四眉间凝过一抹寒光,掌心纳取,事物尽入眼底。

正是龙三的画像,略一翻动,更有数多污秽不堪之言语,极尽挑事污蔑之能。

“你,很聪明。”话音落,画像毁,不留残渣与天地。

“为主分忧,属下乐意之至。”不聪明,如何取代你呢?

纵你有怒又如何?为了她,你不会杀我。而我勉强可算一把趁手的刀,能为你……以血铺路。

“很好,你的局,本尊入了。”

“荣信之至。”

“只是,本尊入局,你以何共襄?”画风转,杀机临。

与虎谋皮,自当有被吞噬的觉悟。

血灵忍声闷哼,压下心头血气躁动,眼中嗜血之光炽热灼人。

“属下听说,若甘愿为一人时,可摘星相许。

自古北斗七星衡耀,其灿夺辉,属下便将此取下之一,聊表吾之诚意!”

说罢,血灵纵身离去。

殿外病乙鸫脚步一顿,目送血灵背影远逝。

掌托玲珑噬幽瓶,缓步踱入大殿,见到魔尊在上,也只有不甚诚意的拱手之礼。

“我主是要动了?”

“还不到动的时候,不过,他既是有心取代,拿出些诚意也是应该的。”

指尖划过狱龙头,余光尽落病魔身:“鸫君,不担忧吗?”

病乙鸫眼眸不抬:“主上既有饲虎之能,便有杀虎之法。

我想,主上还不至无能如斯。否则,我不若直接奉他为主。

也省去他,费心苦营。”

“哈哈哈,鸫君,还是鸫君,陪本尊走走吧,偌大的魔域疆土,本尊也有许久未曾相看了。”

但见十四昂首大笑,阔步走下王座,风拂衣袂飒飒生姿。

病魔随后跟上,话语不掩奚落嘲讽:“一万年而已,就不知魔界的子民还有几多知晓您是魔尊的人?”

“无妨,你在意吗?”

“需要我在意吗?”

“也是,当年若不是本尊,魔尊之位合该是你的……”

风还是魔界的风,卸去魔元护身,顷刻可见掌心划出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受血气影响,周遭的魔气纷纷涌入伤口食骨吞肉,想要吞噬掌心的主人。

“怎么?万年不见,主上有了不为人知的爱好?”

“不过是重温当年之景,落到你口中怎就显得不堪了?”轻语漫叹,掩尽多少过往。

登时,病乙鸫不语,当年……还真是血染的颜色。

第三十一章:血色之初

嶂林嶙峋,枯骨遍野。

分不清是人的,还是猛兽的,当事者也都尽赴黄泉。

曝晒在天光下,诉说着惨厉的岁月风云。

一名老者背负染血的少年,蹒行与林间,与命运进行着即将终点的对决。

“伯,你不该回来的。”

回来了,便注定逃不开这血雨锻造的腥风。

只是,母仇未报,如此窝囊的死去,想来还真是有些不甘。

可惜,人力敌不过天。血亲,敌不过算计。

伯一颤,略微使力将少年滑落的身形颠了颠。

“少主,从潇奉您为主的那刻,潇的命便只为少主而活。

先王骤失,熬太子借母族之势困杀八部命臣。

如今更是强势肃清先王所有部署,篡改王旨窃夺大宝,还颁下四海杀令追杀少主。

潇既蒙王恩,岂有背主独活之理?”

少年费力的撑开疲累的眼眸,迷迷瘴气,侵蚀着寥寥无几的生机。

母亲,十四到最后还是辜负了您。您舍命给儿子换来的生机,儿子,怕是再无法走下去。

阴曹有路,相逢可期,您是否会责怪十四?

这一生,他拖累了母亲也守不住所谓的父亲,是亲缘太薄?还是,命比薄纸?

“什么人?竟敢擅闯魔界,该杀。”

暴喝声落,天降数条人影,狭带无上魔威而至。

潇见状仙元猛提,身形暴退,甫立稳,魔威劈势而落,登时地面倾陷数丈,尘烟轰隆。

“在下潇,无意擅闯,若是打扰到诸位,我们现下就离开。”

说罢,潇背昏昏沉沉的少年欲行离开。

“慢着,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生生梓慢慢抽出饮月,光可鉴人的刀背折射出噬人的锋芒。

“命给你,血归我。”面白无血的血灵,猩红的舌尖掠过薄唇。

“诸位,事不可太过,潇诚心道歉何苦咄咄逼人?”

历经风霜的人,一瞬间心底盘过无数的可能性。唯独,却没有活的可能。

只是,潇可死,少主,必须活下去。他,该怎样才能做到……

“笑话,别拿人世那套用在爷身上。爷是魔,踏入魔界便要有死的觉悟。”血灵嗤嗤作笑,看着潇主仆与地上枯骨无异。

“好,潇的命诸位尽管拿去。但我身后之少年,你们不可动他分毫。”潇一咬牙,心下有了决定。

“嗤……你莫不是被我等吓傻了?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画风北双手抱剑,倚在生生梓肩头嘻笑。

“诶,话不能这么说。”生生梓推开画风北,一步一步踏向潇。

道:“要我等放过他也行,就看,你诚意有多大?”

“你要我做什么?”潇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杀少主,便没有什么可惧的。

生生梓合上饮月,伸手探向潇背负的人,潇登时脚步疾错避开生生梓碰触。

“也没什么,你也看到了,我魔界山穷水恶路皆骨。”

潇警惕的注视着生生梓:“你究竟要说什么?”

“就是我等饿了,想和你借点东西。你若是答应,他,便可活着离去。”

这个他,潇自然明白指的是谁。只是,和魔谈条件会有这么简单?

虽有质疑,潇却没有别的选择,唯有一赌:“借什么?只要我有,尽可拿去。”

“自然是借你的

命咯,我听说啊,凡人常说龙肝凤胆,又说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

驴肉那等粗鄙之物寻常可得,但龙肉,我等却不曾尝过。

如果你自愿被我等吞食,我等自会留他一命。”

说完,生生梓掌心灌足魔元,一掌摧向百米在的山头。

霎时,大地颤动烟尘弥漫。

“好,我可以答应你。只是,我要如何相信你会守诺?”潇的手倏然紧握,有不舍有挣扎,却没有退路可走。

“你可以不答应,我等也可以现在就将你二人斩杀。甚至,可以让他死在你前面。”抱剑的画风北,被生生梓的提议勾起了勃勃兴致。

潇沉沉,不肯相让寸厘。身陷群魔,依然固守着自己最后的坚持:“我要见到他平安离去。”

良久不出声的血灵道:“你没得选择。”

“错。”

“嗯?你不会还在光想有个英雄从天而降来拯救你们吧?

醒醒吧,那都是骗娃娃的。我看你这人挺灵光的,怎么还会做这种痴梦?”生生梓顿时旋身趴在血灵肩头,闷笑不已。

“不,我不信英雄。也清楚,以我的能力断没有活着走出魔界的可能。”

“知道,你还废什么话?”画风北,登时翻了个白眼。

嗦嗦的,消磨时间,还不如赶紧杀了,早杀早了事。

“哈哈哈……我杀不了你们,但我可以与你们同归于尽。”

左手摊开,运起赫赫仙元,霎时光华大作,晃人心眼。

顿了顿,潇道:“以我之修为,若我舍生不惧,便是杀不死诸位,也能叫诸位修为倒退三层。

都知道修行易退难进,用诸位三层的修为换我们主仆的命,我们不亏。

等诸位找回三层的修为时,不知诸位是否还是今日的强者?”

画风北气结:“你……”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不是更好。

左右,你们要的是我临死的绝望,你们既要享受这场人性的盛宴,何不做回枭雄成全我。

毕竟,这孩子对你们无法构成威胁。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即便不杀他,以他状况未必有命活到明天。”

“啪啪啪……想不到,你还是个明白人。既然知晓他命不久矣,为何还要以命相争?”手起掌落,血灵竟对潇难掩赞赏。

这样的人很不错,可惜认了主,便没有留的价值。

“因为,我要与这天赌一赌。看他,是否真的已瞎。”话音落,罡风起。面对血灵等,潇将仙元催到极致。

“好一个与天一赌,他的命,病乙鸫暂且替你保下。

但是,我只保他十二个时辰。”

风过,人影现,看清来人,生生梓不禁黑了脸。

“鸫君,你当真要插手?”

病乙鸫摩挲着玲珑噬幽瓶,薄薄的指甲似是刮骨钢刀,划过三人的心脏。

登时三人一声闷吭,看着病乙鸫的眼神变得幽暗难明。

这货即说要保,便是真的作保,看来今日是杀不了这少年。

不过,有这个潇也不错,一身纯净的仙元,若是服下自己的魔功必能精进不少。

杀少年,也只是斩草除根而已,不过晚一天,他还能捅破天不成?

“如此,便卖鸫君一个面子,生生梓你觉得呢?”血灵慢悠悠的吐出浊气,病乙鸫啊病乙鸫,你果然不简单。

只盼,来日你我是友非敌才好。

生生梓眼

一凛,敛尽锋芒,登时浑身团团和气。

道:“自然,不过,明日魔斗开启,不知鸫君来是不来?”

“来。”

“即如此,明日魔宫恭候鸫君大驾。现在是申时,若鸫君守时,此子的命才算真的保下。”

语罢,生生梓和血灵同时出手,潇瞬间被擒。

背上的少年,跌落沉埃,咳出丝丝殷红。

“咳……咳咳,……伯……”

话未尽,人已彻底陷入黑暗。

“……少主”听到十四的呼唤,潇登时悲恸难忍。

却只能别过头,昂首将水雾逼回眼眶。少主,潇能做的自有这些了。

以后,您要顾好自己。

若可以,便在魔界立身吧。熬太子想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在外等着你,留下也许是死,却好过落到那些人手中。

见画风北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病乙鸫眉现不悦:“怎么,还不走?”

血灵与生生梓同道:“告辞。”

旋即,画风北也抽身闪离 。

人都走完后,病乙鸫足尖点地,一道光华将少年裹入其中。

“此阵,可护你十二个时辰,若你有命,自有人救你。

若有杀心者,必将葬身与此。”

一声轻叹,打碎了点点画面。

记忆的轨迹来回轴返时,陷在里面的人也不知是谁?

“你没忘?”病乙鸫有些惊讶,那时的他应该是昏过去的,竟还记得?

“是不敢忘。”

睇眼自身的华贵尊袍,即便是自己惯用的纯白之色,也遮不住它的不凡。

一条路,是死也是生,才有后来的相遇,今日的魔尊。

“她,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嗯。”

“你倒是不满我,不怕我告诉他们?相信有人很感兴趣。”

看着眼前的人承认的痛快,病乙鸫霎时更添不爽。

十四转身,望着病乙鸫:“你没有机会。”

旋即,病乙鸫额头涌现密密汗珠,色如朝霞艳似琥珀。

端持玲珑噬幽瓶的人急运魔功撑持,然而面对万千利刃穿身的痛苦,则显得杯水车薪恰似泥牛入海。

不屈的双膝,竟渐渐贴向地面。就在即将贴合的一刻,身上的痛楚骤失。

登时,病乙鸫如释重负颤巍巍的挺直腰杆。

道:“你的修为越发精纯了。”

“谢谢你。”

病乙鸫愕然,惯有的不羁僵在嘴角:“……你抽什么风。”

“没什么,有些话总归要说一次的。”

“……”

气氛突然静默,两人并行在魔界的疆土上,界是当年的界,人却非当年的人。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当年的熟知的面孔已然找不到几张。

“还要再看下去吗?”病乙鸫顿住脚步,侧身看着飘然似谪仙的十四。

“不,我们回魔宫。”

算算时间,冰也该回到了万魔殿。画像的事,应该有些眉目了。

回到万魔殿,冰果然早已等候在殿前。

“我主,属下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不待十四允行,便自行离去,惹来众魔兵侍卫咋舌阵阵。

直呼,病魔大人当真是目无主上。

“回来了,都探到了什么?”

第三十二章:风起倚云

“主人,请看。”

聚元一吐,一枚镌声留影玉落在狐十四掌心。

功元灌催,登时化现出一座茶楼的场景,雕梁画栋,楼名倚云。

将身纵入幻化之境,内中宾客如云客似锦,更有靡靡软语若隐若现。

狐十四面罩寒霜,立时幻入其中,寻声而至才知内有戏台。

一名面貌清秀的女子,着龙裳扮龙像,竟与龙三有着七分相似。

另有两名男子,一清冷一如阳,三人同台演绎着绮丽香艳的一幕幕。

女子浅语软侬,靠在清冷男子怀里:“太子,奴家内中风景可好?”

清冷男子勾起女子下巴:“玉雪成峰隐深壑,风景自然是独好。”

这时,另一如阳的男子道:“怎滴,妹子忘了哥哥不成,昨日你还说春日花红好做锦被鸳鸯。

这会却另投……”

狐十四越看眼越冷,越听心越寒,却见一着长衫的中年人,手持纸扇缓慢打开,抿了口茶润嗓。

“诸位,这一女二男的戏好看吗?”

台下登时欢呼:“好看。”

“你们知道此戏的来历吗?”

“不知道。”

也有人不耐烦:“老板,你就别卖关子了。

要是不讲,也别耽误我等听戏,错过了精彩之处,老板你……难道要自己和儿姑娘演一出不成?

你就不怕你家那位,晚上拆了你啊?”

“哈哈哈,说的好,老板老板,你来一个。”

“就是,来来来,我们请老板演一个,这是万两的银票,拿去。”

登时场面乱哄哄,绮纷纷。

老板拿着纸扇将银票财物,手忙脚乱的塞入袖袋。

嘴上却嚷嚷道:“哎呀,要是能和儿姑娘演一回,我被家里那位拆了也行。

但是我这一身肥肉,在座的真能看的下去?

还是让我快快说完,才是上上之策。”

“嘁……那你还不快讲,不讲就赶紧离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唉,息怒息怒,这戏呀乃是天赐的。

梦里有位仙人和我说,只要照他话做包我发财。

我一听,发财啊,多好的事,当然愿意做啦。

后来仙人就讲了这个故事,并给了我画像和墨宝。

但是啊,我这个人天生是个好学的。我就问仙人,故事里的人都是谁?

仙人摇头不愿多讲,只说女子叫龙三,还是个仙女呢。”

“那清冷公子和如阳哥哥是谁啊?”

“就是就是,若我能两位公子一探生命奥义,才是不枉此生呢。”

“哟,奴娇娇,你那念娇楼哪日不是宾客云挤,还差这两位?”

奴娇娇媚眼横抛,嗔怪道:“冤家,你怎知我的苦?”

“哈哈哈……”

“别打岔,听老板说后续。”

“对对对。”

老板嗦了口茶,打开纸扇轻摇:“仙人不肯说两位公子的名字,却告诉两人之中,一者太子,一者尊者。

听说,都是仙界一时无两的才俊呢。”

“啧啧啧,要我说啊,这个儿姑娘值了。

这辈子能得到这两位垂青,真真是血赚啊。”

“哎呀呀,看来是今晚有人要当一回惜花人啊。”

却惊闻一字属于地狱的呼唤:“死。”

登时,台上演戏的台下看戏的来不及生出一丝反应,都成冥府的亡魂。

时时无两的倚云楼,被一丛天降冰焰化作废墟。

一朝繁华一夕倾灭,灰烬中黄衫女子捻

起焦土搓揉成灰。

“冰焰?”

传闻此焰乃是魔界魇魔坐骑特有之物,他怎会在此?

魔界又为何要焚楼杀人,是倚云楼与魔界有过节?

不,倚云楼乃是凡人之所,怎会犯到魔界?更惹来冰焰之劫?

除非,除非……

“回圣女塔,禀报主人。”

万魔殿内,气氛诡谲,冰喷了喷鼻息,两道冰焰燃的老高。

看着满面阴云的十四,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

心知此时,时不宜靠太近。

不如等主人冷静下来,再做其他谋划,小主子蒙此不白之祸,善了是断无可能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以小主人的为人怎会得罪这种腌货?

此时,殿外传来魔兵的通传声:“回禀魔尊,死魔大人已悄然潜离白骨殿。”

狐十四缓缓抬头,一身的低压肃杀浑然尽敛,不露点滴情绪外泄。

指尖光芒初绽,赫赫撤去之前张开的结界。

一道身形站立殿外,正是奉命监视死魔的士兵。

“可有探的她之去向?”

魔兵拱手道:“禀魔尊,属下不敢靠死座太近,只跟到我族入口便失了大人的踪迹。”

“很好,你先下去继续留心观察。”

“是,魔尊。”

待魔兵走后,十四看着大殿上的绵延宫灯落入沉思。

如思此时离去,以她之个性必是去了幽州。

算算时间,也是白骨峰该出世的时间……

圣女塔内,冷芸伫立塌前。

狐天音慵慵懒懒的睁开明眸,颊上红晕渺渺,朱唇轻启。

“你是说,魔界插手了诛龙游戏?”

“是,冰焰乃是魔尊坐骑特有之物。此事即便不是魔尊授意,定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冷芸,你的分析的很对。不过不用慌张,不论魔界是因何缘由焚去倚云楼。

即已入局,便休想抽身而去。”

不管你是敌是友,倚云楼的毁去只会倾助诛龙游戏的加速完成。

表哥,音音赤诚相待,为何你却频频枉顾呢?

这满室的芬芳,可都用她们的朱红灌溉培育的,条条杀业亦是为你造下。

你以为无情便能护住她们?不,无情,冷漠,改变不了所有。只要她们存有觊觎你之心,音音都不会放过。

“主人睿智。”冷芸眉头一皱,却是咽下心中的骇浪。

倏然,门外侍女通禀道:“圣女大人,连枝姑姑求见。”

哦,人,终于来了吗?

登时,风云流散,引来一室渺渺,狐天音摇身轻转,褪去娇艳夺目的漫漫红沙,着一身素裳端坐与书案前。

冷芸得到暗示,随悄然隐身虚无。

玉手执笔,蘸一点素墨,绘开层层云海浩渺渺。

“请姑姑进来。”

赫闻侍女答:“是,连枝姑姑请。”

而后香风袭袭,步行间环叮铃,宛若涤心之音。

“奴婢连枝,见过圣女大人。”屈膝半弯,未尽全礼。

狐天音将云海旭日图描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后,才将玉笔搁置笔架。步履袅袅的绕过书案,双手托起连枝。

“姑姑折煞天音了,不知姑姑为何事寻找天音。”

电光火石间,两个女子各自有了计较。连枝明白,这位青丘圣女远不似表面的柔弱可欺,警醒自己日后莫要在其跟前行事失了方寸。

而狐天音也明白,天后的人,虽是奴仆之身亦非自己可以轻贱的,眼下心愿未尝,当与之交好。

“回圣女,太子日久

未归,娘娘思子而不得见,宫中亦无可人能解娘娘忧思。

随娘娘心中郁卒,欲请圣女至飞仙殿暂住些许时日。

不知圣女可否应允?”

狐天音回转书案前,将画好的云海旭日图徐徐吹干。

“天音自是甘愿长伴姨母左右,为姨母解忧。

只是,姑姑您也知晓,天音乃是青丘圣女,无旨不得随意离开圣女塔。此事纵使天音有心,却也为难。”

忧思且郁,溢于言表。

连枝闻言,则宽心不已,道:“圣女放心,此事,奴婢已告知狐后,也向狐王请示过。

正是得了旨意,奴婢才斗胆寻至圣女塔。”

登时,狐天音拿着画的玉手微微轻颤了一下,眼中续起迷离氤氲。

“姑姑在上,请受天音一拜。”

纤纤柳枝,盈盈倾折。连枝赶忙托起狐天音,心中对狐天音涌出些许好感。

且圣女拜自己,此礼非是为奴之身可以承受。

道:“圣女言重了,连枝怎堪消受。”

“只是,不知道圣女何时得空?可与连枝启程。”

狐天音将画一卷,搁置与书案。

“烦劳姑姑在此等候,天音将这身染墨的云裳换下便同姑姑启程。”

连枝定睛一觑,才发现狐天音的素白的袖口竟真粘了些许墨迹。

心神顿宽,便与狐天音微微颔首。

纵使些许等待,连枝依旧请得狐天音同回天宫,也为了飞仙殿带来了它的主人。

飞仙倚绯暹,迢迢星汉隔珠帘。

魏巍宫门,仙威之下瑞气千条,皓芒灼眼。

随着飞仙殿的宫门正是打开,内中十二婢女鱼贯而出。

“奴婢等奉娘娘玉旨,恭迎圣女。”

“免礼,都起来吧。”狐天音暗使仙元化作一股柔风,虚扶起众人。

连枝见状,满意一笑:“圣女可先入殿稍事休息,奴婢先回天后宫复命。”

“姑姑慢走。”

送走连枝,狐天音被十二婢女簇拥着入内休憩。

赶了一路的风霜,狐天音唤来婢女为自己引路。

“圣女大人,此处便是夙池,沐之可助修行精进亦有心愿达成之效。”

“噗……你这小仙子,一张嘴生的甜中透蜜。

莫非你偷偷用过?否则你怎知此池有达成心愿之效?”

扑通一声,婢女双膝着地,皎洁的额头登时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霎时,殷红入目,迷人视线。

婢女既惊且慌:“不……不不,奴奴……奴婢不敢。

奴婢只是听姐妹私下里如此说,便……便想鹦鹉学舌博圣女大人一笑。

奴婢,奴婢真的没有。”

说罢,身似风中凋零的落叶,不住的磕头祈饶。

“快起来,你这傻丫头,本宫不过是随口一问,你怎么还当真了?

看看这如花似玉的小脸,可别留疤才好。”

狐天音似被婢女的举动惊了心神,半响才缓过来,忙将人从地上扶起。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便留下近身服侍本宫可好?”

盈盈浅笑,摄人心魂,婢女登时如蒙大赦,眼中的泪潸然而下。

“芩歌拜见主子。”

“好了,去将伤口处理一下,此间暂时不用你劳累了。”柔声暖语,宽慰着一颗惊魂初定的心。

“是,芩歌告退。”

屋内,狐天音撩动着粼粼池水,夙池夙池,你……当真能让人一尝夙愿吗?

第三十三章:斗星陨落

积云殿,天帝俯视着诸臣,眉山猛跳眸中更有怒火炽然。

“临逸,你说。”

身为七宫上仙之一,裕疏被人杀死在北斗七宫洞。

而同为七宫的主事,临逸等人却并不知晓是何人作下凶案。

更可怕的,裕疏的人头也被凶手摘去。这无疑是削了天宫的颜面,将仙界的尊严拽入泥淖。

“这……微臣当时正在入定之中,根本不知憾事是如何发生的呀?”

抬手擦去额角的细汗,临逸回想起裕疏浴血倒地的模样,顿觉脖颈冰凉一片。

七宫洞外有护山的七星揽月阵,内有小灵山阵(此阵脱胎于佛门的大灵山阵。),即便如此,还是让恶人得逞。

倘若不是自己机警,那么,自己是否就是已死的裕疏呢?

眼睑低垂,忽忽颤颤,临逸的掠过身边五位同僚,心底俱是一片冰凉凄怆。

天帝不语,怒上心头却不得发作,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总司天宫兵马的司祭元君。

“元君,天宫四门安危皆由你率人负责。如今裕疏上仙被杀,你作何解释?”

司祭元君负戟而出,杀伐之气凛与眉角,聚而不散。

“陛下,裕疏上仙被杀,我等哀痛于心。

然而司祭自接掌兵马一职便从未有过懈怠,此心可表日月。

且现下而言,臣觉得我等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

“哦,依元君之言,眼下当如何施为?”

“自是擒拿真凶。”

“呵?真凶何在?擒从何来?”

面对天帝的质问,但见司祭元君不慌不乱。

原本如渊的眸子迸出耀芒,向着天帝拱手道:“天宫由来安泰已久,断不会是内部所为。

而今,魔尊魇魔已经强势回归万魔殿。

万载之困,此等奇辱,试想以魇魔之能为他当真能咽下?

且其部下早已潜入下界幽州城,谋夺人命之数更是骇人听闻。

如此凶狠之魔头,以其手下八部之能,取一仙者头颅又有何难?”

天帝望着司祭元君,眼中的怒火随之慢慢冷却。

眉山微蹙:“元君之话,不无道理。

只是,若是魔界所为?此事便不是一人一命之事,这关乎着下界苍生与仙界的未来。

米,你去西灵山请渡佛祖前来一述。”

“是,陛下。”米登时手扬拂尘,洒然而去。

大殿之上倏然静默,眼神各自游离间包含了太多说不清的因素。

司祭元君却是泰然无惧,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何事?”天帝抬起头,目有不明,眼下还有比裕疏被杀更难启齿的事吗?

“是有关于太子殿下的。”看来,陛下对外界甚嚣尘上的传闻当真不曾知晓。

然而,为臣子者焉可让主上双耳被堵双眼被遮呢?

“太子?”

他不是与素鹤在处理幽州之祸,怎和他扯上了关系?

“回禀陛下,此事的缘由乃要从一副画像说起……”

时,天钟不知敲了几回,方见司祭元君娓娓道完。

而伴随着字字铿锵入耳,天帝座前的玉案已现裂痕。

却见天帝拳如金刚,呼声沉沉,良久方将心绪平复待至澄澈。

怒目半阖:“可有查出是什么人做的?”

“未曾,臣命人追查至下界的倚云楼线索便由此中断。”

“什么原因?”辱天

颜,斩无赦。

“倚云楼被毁,楼中之人无一生还悉数殒身火海。”

“火?”

“是,附近百姓传闻乃是深夜天将冰蓝色的火焰,将倚云楼焚烧殆尽。”

冰蓝色?冰……难道是,可恶。前因既通,天帝怒不可遏,金刚之拳玉案碎身。

正当起身一吐浊气,却见米独自归来。

“米,渡佛祖为何未与你同来?”

幽幽一叹,米拱手道:“回陛下,臣赶至西灵山时,西灵山已开启大灵山阵,臣久寻法门而不得入。

是以,臣有负陛下圣恩,未能请得渡佛祖。

臣,恳请陛下降罪。”

天帝身形略作踉跄,待稳住身形后则颓然坐下。

佛祖,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西灵山,庄严古朴的佛刹中梵呗不歇,一花一叶皆沐浴在金色的佛光之下。

菩提树下,渡佛祖闭目持念珠偏袒右肩而坐。

般若尊者和什道:“佛祖,米仙使前来必是奉天帝旨意而来。

我等避而不见,是否不妥?”

渡佛祖默颂佛号,道:“如是有为,如是无为,应做如是观。

般若,万法万物皆有因果。

因从何起,便从何往。

此时,并非我佛入世之机。

你且命弟子顾好灵山大阵即可,若天时降临,大灵山阵自解。”

“那此事可要着人告知黎波师弟?”般若心思流转,念起那个为尊崇本心而放任在外的人。

“不必,他之路在他,不在西灵山。”念珠暂顿,渡佛祖悲悯的眸子微微开启一线。

般若默然:“如此,弟子知晓了。”

“阿嚏……”阳云宗内,黎波捂住鼻头,捏了捏,不知为何今日鼻子痒得厉害。

“有人想你了。”龙三歪在树下的软塌上,登时眉目含笑。

“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想吗?”

黎波甫出声,霎时凉风忽转变了味,招来素鹤的冷眼。

道:“黎子,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你我之间还需要用问字吗?我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功夫却未曾停。体贴入的将果实的外皮一点点剥净,露出洁白的果肉,以玉签递至龙三指尖。

在感叹着妹子要如何疼宠时,不觉看着素鹤多了几分疑惑。

素鹤拿眼觑视白离,见屋内的白离仍是手不离书,未曾看向这边。

才道出心底由来已久的困惑:“黎子,我记得你好像是出自西灵山吧?”

“嗯,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死鹤究竟要说什么,这和他出自哪里有关系?

“西灵山乃是佛门圣地,旨在渡人救世。”

“不错。”

“那为何从不见你斋戒,亦不曾见你束规?”

不念弥陀不颂经,酒色财气,你可是沾了个遍……

“这嘛……佛修在心,心中有佛,苍生万物亦可是佛。

大道自在,何必拘泥于各种形式呢?”

额,貌似当年自己便是以此托作理由,从此便再未回过西灵山。

如今细想,也不知师兄他是否还记得有个不省心的师弟?

“清规戒律至以明心,亦在束身自励精进。

怎么到你哪儿,便是阻你妄为的束缚呢?”

呷口茶,素鹤坐在石桌旁无奈的勾起笑容,你这性子还是莫回西灵山的好,否则真怕你被降龙

伏虎棍,乱棍打死。

“啧啧啧,死鹤,你这就不对了。

正所谓各人行各道,怎知我的道便不如待在西灵山的道呢?

再说,我不下山,如何与你和子离还有小妹相聚?”

龙三闻言,反应不及,反叫入喉的果肉呛的肺腑生疼。

急咳间,染红了双颊。

“你看看,都是你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把小妹给呛的?”

素鹤身形倏正,疏冷清泉的眸子顿现鄙夷,难道不是因为你一本正经的无赖?

咳了好一阵,龙三才缓过气,登时拉住黎波的袖子,不让他继续掰扯下去。

正欲开口时,青木手持拂尘步履沉重的自大殿踱行而回。

一步一踏的脚步声,如同重锤,烙在每个人心海,咯噔沉入水底。

“宗主,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的面色如此难堪?”话到嘴边又转了一圈,龙三当先问出众人的疑惑。

青木哀哀垂叹,待与诸人行过礼,又悠悠开口。

“仙子,幽州……幽州出事了。”

啊?龙三登时一个踉跄差点跌下软塌,万幸黎波眼疾手快拉住了即将跌落的人。

可是,不该呀?死魔离去,幽州应是无恙才对啊?

怎会,怎会,难道是……

霎时,龙三愣了片刻,惊诧的望着青木,清冽的眸子划过一丝沉重。

而就在此时,天外飞来一只鎏金的纸鹤,径直穿透护山大阵驾风腾云寻到白离。

白离神色一凛,仙元灌入纸鹤。

旋即,纸鹤开口:“离儿,速回天宫。”

“子离……”黎波欲言又止,挽留的话卡在喉头,说不出也吞不下。

心头的不解沸沸难息,天帝如此强行召回子离究竟因何?

眼下幽州尚不知情况好坏,此时召回无疑是让自己少了一分助力。

“幽州之事,你们可先行一观,待我面见父王后,再与你们汇合。”

将鎏金纸鹤纳在掌心,白离鬼使神差的看了一下龙三。

见她仍是茫茫无所依样子,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浮现。

只是,它来的快去的也快。

与众人一番分别,青木开启大阵送白离御火凤而远去。

待阵法合拢,方与众人细说幽州的异变。

原是因为死魔重返,幽州城外西南的草海白骨渊,一夜之间自地底涌出。

更是化作一道插天诡谲的白骨峰,峰上的一草一木皆乃人骨所化。

参天骨树,下悬着一具具身着破衫的骸骨,空洞洞的双眼直望着天际。

随着风声起,破衫丝丝缕缕的飘舞,森森白骨牙关一开一合唱着来自黄泉的歌谣。

而这样的骨树,这样的骸骨,似果实一般,白骨峰上漫山遍野皆作同一景象。

风起,歌起,是歌,非歌。有调,亦无调。迷迷茫茫,凄凄哀哀:

“一踏黄泉路,簌簌自有之。

二开黄泉门,藜藜恨音希。

三饮黄泉泪,阴阳路同齐。

四咏黄泉调,冥冥魄无依。

五回黄泉酒,黑共白索逆。

六唱黄泉郎,无未常有司。

七抚黄泉琴,一弦搭一死。

八笔黄泉梦,命淅雨淋里。

九曲黄泉殇,铮铮万骨祭。”

第三十四章:枯骨夜行

咋闻黄泉调,三人的反应各自不一。

龙三纵有十四传授《镇魂曲》,亦不曾听闻过此曲。

黎波,素鹤则同陷愁思,眉宇间染了三分忧。

但见她,蹙眉再问:“后来呢?可知幽州的百姓如何了?”

语中虽有急切,却非她之本意。

她惯喜人间山水,亦爱人间的烟火。可是,却并见得不多喜爱其中的人。

会急切,会担忧,不过是因为这是两位兄长要守护的人间。

人世的情爱迷人,人世的仇火遮眼。人世的人啊,其实很无奈……

而她只想吃吃喝喝,游游走走,有一二友人交心即可。

不想沾染太深,太深,怕自己有一天会来不及抽身。

然而,此时的她并不知晓。

从来都是命弄人,哪见人命可逆天。

青木难掩心酸,哽咽数度:“幽州……已经没了。”

“怎会?那消息是如何传回来的?”虽有已有心里准备,依旧止不住震惊。

那是不是说,剑生娘和她儿子也都……不在了。

“是死魔命她的手下谛夜刻意留了一名百姓一口气,更将其扔在阳云宗山门外。

只待人事说尽,那人便咽了气息。”

环视众人,龙三不由倒吸凉气,一时间她也不知该是否问下去。

再问,详情恐怕更不是大家所乐见的。

青木却没有察觉龙三的异样,兀自沉浸在痛惜里。

道:“那人还说,谛夜率领万骨入侵,致使幽州城内枯骨夜行。

但凡活物,皆被骨兵削肉取骨同化成其类。

这其中多有妇孺稚儿,也……更有怀有身孕者,被活取腹中骨肉。”

“走,去幽州。”黎波猛然一喝,怒火涛涛。

“慢着,此事尚有诸多疑惑,你如此激动,去了也只是落入对方的算计。”素鹤略一思索,心中默传神识召回在树林里游玩的黑鹤。

幽州必须要去,但不能莽撞。如思既命人留下讯息,说明她之身后必然是有所应对的。

龙三心头一凛,登时会意:“大哥,二哥说的有理,我们现下出去,焉知外面没有敌人留下的暗哨?

不如,待夜深时,我们在悄然而出。”

黎波听着劝声,不禁犹疑:“这……是我太冲动了。”

唉,自己才是大哥,却累得小妹与死鹤替自己操心,真是叫他汗颜啊。

一阵感叹,旋即收起杂绪。目光径自转落至青木:“青木,今夜子时,你将大阵暗开一线,待我们出去后你便立即关闭出口。

若天亮以后,我们未曾归来,你亦不必忧心前来找寻。

务必守好阳云宗,不可让魔界有可趁之机。”

青木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知晓。”

上仙有此交代,这人间,怕是再不得平静。

有些事,他也该着手准备,万不能让宗门传承就此止步。

一院的风声寂寂,一树的落花下,讨论的话语起落不歇,直至夜色的降临。

万魔殿上,狐十四睥睨着台阶下伫立的人。精致繁絮的面具下,是了然不动的心。

血灵扬手翻转,黑木盒被应声打开。灯火巍巍下,赫见,正是北斗七宫洞裕疏的人头。

未及合上的眼眸,已然没了聚焦点,却包含着生前最后一念,藏着无法言说的惊诧。

“我主,这份诚意献予您,您可喜欢?”

狐十四挥起掌风合上木盒,却是未将木盒收下。

是垂眸道:“你的要求?”

“属下要的不多,只求为魔界开疆拓土成千秋霸业。

为此,属下愿献出余生。”

“是吗?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有聪明处事之法。

别拿对魔界的忠诚作说词,你要的,从来都只是这张黑狱龙座。

本尊既答应入你之局,便收起那套嘴脸。

只是,你须谨记什么人能碰,什么人触之必亡。”

面对狐十四的强势,血灵将裕疏人头收起,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光芒。

“是,我的魔尊大人。

在属下完成目标之前,属下一定会让您好好享受来自于血灵的虔诚。”

“说出你的计划吧。”说那么多?不就是等本尊开口吗?

“嘿嘿……属下观察世人愚昧,多是有眼无珠之人。

既然他们愿做他人棋子,不如,就做我魔界的霸业基石。

如此,也能让他们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闻言,狐十四冷然睇向血灵:“此事,本尊不插手,端看你之能为。”

“是,属下告退。”

躬身一礼,血灵踏出万魔殿。行走时,心下盘起层层算计。

裕疏,你这颗人头可真是令本座爱不释手啊……

血灵甫去,冰自虚无踏出,四蹄点地身上的冰焰熊熊燃烧。

“主人,您真要遂了他之意愿吗?”

“机会,我给他,能不能抓紧便看他的造化。”指尖触及脸上冰冷的面具,心亦同冷。

却见冰之眉头跳动,隐有忧愁:“可是,您忘了小主人尚在人间游历吗?

而且,小主人身边可都是仙界一时无两之人。”

如此,两界开战,小主人必会为仙界而对上魔界。

届时,若被血灵之流……

刹那,狐十四的手微微轻颤。她和自己终究是要行到对立吗?

“主人,您何不去到小主人身边?他人再好,又怎及您?”

哒哒的触地声,让狐十四的心湖泛起无数涟漪。

冰说的对,此生此心不能告知与她,然自己可以用他去守护她。

登时崔动魔元,一阵魔风扫荡后,万魔殿赫然多了一人。

正是龙三所熟悉的桃林十四,温润似玉又兼霁月飘飘。

“主人……”冰脱口惊呼,主人这是想通了吗?

“我不在的时日,魔界便劳你和魇看顾。”

“是,主人。”

“以后看见我,你该唤我胡今生,你的主人是他。”

话音一落,胡今生手指着黑狱龙座上的魔尊。

冰咧开嘴角,道:“属下明白。”

只待冰抬头的间隙,胡今生已然离去,空寂的大殿唯生一人一兽注视着未知的远方。

是夜,子时至。青木果真依言暗中开启阵法一角,待黎波三人离去后立即合拢出口。

“二哥,你知道大哥要带我们去哪里吗?”

坐在黑鹤的背羽上,龙三拨弄着和小黑玩的乐不思蜀的小四。

偏偏小四被自己主子制住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龙三搓揉。

只有针眼大小的眼睛,无声的控诉着主人的无良。

主人,看在小四辛勤的拈花惹草酿蜜的份上,您放过我好不好?

闭嘴,别打岔。还有,什么叫拈花惹草?怎么听都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

一阳神指,戳中小四柔软的蝶腹,登时某蝶眼含热泪瘫作烂泥。

主人,你太坏了,你怎么能人家那里呢

,呜呜……

龙三却是不管小四的怨念,只道是自家孩子学坏了。

随及将目光投注在素鹤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素鹤举目远眺,触及黎波的背影,目光渐深。

“幽州已灭,他此去必是向着附近的城池而去。

而幽州地广,与其交壤最近的则是城。

你大哥,定是想先去此地,再绕道潜入幽州。”

“城?那是什么地方?”做衣裳的?

素鹤忍俊不禁,道:“呵,到也如你所想。只不过,城只给人间的官员而做,自己却是不穿的。”

“为何?还有什么出处不成?”撇撇嘴角,只觉奇奇怪怪。

“传说城第一任城主本是个裁缝,世道兵荒马乱的时候逃命之此。被一路经此地的官员所救,为报恩情,裁缝擅其所长,立誓此后他的后人只可为恩人制服。

也因不知恩人姓名,裁缝便将此恩惠及所有官员。

时久日深,又兼裁缝为人八面玲珑。历经数百年下来,便有了今日的城。”

龙三听后咋舌:“原来,还真一段来历啊。”

倏然,黎波身形速沉,眨眼便不见踪迹。

“小黑,跟上,下方便是城。”素鹤登时眼神一凛,觑破夜幕。

“是,主人。”

一声鹤鸣,小黑敛息掩踪,一双厉眼紧缀黎波其后。

须臾间,落地无声,漆黑的天幕下似乎宛如平常。

更夫身背木盒,悬一支细竹,缀一盏昏黄摇曳白纸灯笼。

着一身烂布裳行走在无人的街巷中,更声倏落悠远且长。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要跟上去看看吗?”撤去隐身术,龙三望着更夫的背影慢慢行离视线。

手一扬,将小四袖入袋中。

霎时,小四跌入袖袋中,摔的七荤八素。扶着迷蒙蒙脑袋,晃晃悠悠站起。

甫起身,又再度跌倒:“主人,你把小四放出来好不好?

主人……”

黎波吹了吹额前的碎发,道:“不用,我们去城主府看看。”

一条小鱼,不过是钓饵,城主府才是今晚的大鱼。

话说,你不管管小四?这哀哀凄凄的声声祈求,简直是闻者……落泪。

龙三屈指,一点灵光没入袖袋,霎时耳畔一片安宁。

小四含泪,主人,你忒狠了居然禁我的声儿。

“我们走吧,正事要紧。”幽幽轻叹,龙三撇了黑鹤一眼。

你在树林里的日子,都教了小四什么?

小黑斗的一激灵,蹭着素鹤的衣摆:“主人,小黑会是您最可靠的灵兽,定会为您踏平未来的阻碍。”

“嗯,走吧,人都不见了,你演给谁看?”

素鹤摇头,缓步跟上,哀叹自己坐骑也不知到底教了小四什么。

只是,照着小四今日说的话和小妹反应,恐怕这厮也没教什么好的。

额……居然真的走了,合着那一眼是诈自己的?

想想主人的反应,小黑登时将头埋进黑羽。

其实,这些日子自己没教傻蝴蝶什么啊?也就教她,身为一只蝴蝶必然要学习如何拈花惹草,才能调的一手好蜜。

还要会招蜂引蝶,日后才会有诸多同道中人。

谁知?半点感激落不到,反到被坑一把。

哼,亏我提醒傻蝴蝶,要如何区分狂蜂浪蝶……

第三十五章:纀城

夜,无声。

灯,犹燃。

三人潜入城主府,并各自分头行事找寻有无可疑线索。

然而,搜遍整座城主府,竟无一丝可疑之处。

人,都是凡人,并无半点魔之气息残留。是城城主福星耀顶,还是自己的判断有误?

不,世间从无侥幸可言。想要城无事,除非如思不是如思。

可,那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便有什么是自己等人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这个地方,它是哪里呢?

却见素鹤仙元猛提,一掌击在院中身着官服的数道木人上。

倏然,乍现红光耀眼,光华散尽时,木人依然伫立在院中。

“这……果然有问题。”黎波顿吃一惊。

“哈哈哈,三位,深夜造访何不坐一谈呢?”

话甫落,伫立的木人忽然炸裂,火舌窜天。却见焰火中,走出数道人影。

为首者,头戴方巾脚踩布履,手握一把量天尺,生的虎目阔口,煞是凶恶。

其身后已有一人,眉清目秀,却背负裁地剪。

另有五色木人跟随其后,具着武官服。

素鹤睨眼道:“量天尺,裁地剪,看来两位便是这城当家做主之人。”

尺生一负手狂笑,飒飒风中震的人耳膜生疼。

龙三神色倏变,忙提仙元驱散不适,亦将仙元灌注周身,谨防对方发难。

说起来,她的青碧玉萧上次被死魔打伤时便弄丢了。

如今想要寻回,只怕是更加困难。没了青碧玉萧,便无法吹奏镇魂曲。转而言之,便是少了一分保命的底牌。

风止,笑停,尺生一才握着量天尺睁眼扫视三人和一鹤。

“久闻仙界素鹤真君,乃是当世翘楚,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但见素鹤道:“客套的话可以省下,诸位既然设下巧计引我等前来夜探城主府,料必也是做了不少功课。

不若,直接开门见山。”

“哈哈哈,好说,我们兄弟二人只问各位借一样东西。”元无二的话如细雨洒入三人心田,竟是透着凛凛杀气。

“哦?是吗,只可惜我这人素来脾气不好,从来都是我借别人的,还未曾借物给他人。”此话一出,顿时惹来黎波的反击。

这世间什么都可以借,唯有三物不能借。

一,命不能借。二,情不能借。三,看不顺眼的都不能借。

“哈哈哈,这么说,是没得商量咯?”元无二登时浑身杀机四溢,地裁剪刹那透地引动地龙翻身。

其方向,正是奔着龙三而去。

素鹤瞬息急转,只身挡在龙三跟前,面对元无二辣手逼命之势,登时手纳仙元,皓皓仙光似猛虎出闸。

龙虎交逼,顿时天惊地摇,周遭的树木屋墙尽遭摧毁。

尘埃落定时,只见素鹤面色不改气息如常。而元无二却是手提裁地剪脚步急退,尺生一登时转至元无二身后为其稳住身行。

掌纳诡力,助其行气。

突然,元无二俯身呕红,一团血污浇筑在破损的瓦石上。

腰身半佝:“多谢师兄护命。”

尺生一翻转量天尺负手与背,单手搀起元无二。

“你我师兄弟,何须如此客套。眼下,还是以退敌要紧。”

“是。”

“我观两位亦非魔界中人,何苦要做他人爪牙?”黎波行至素鹤处,二人并肩而立。

无声的举动

,旨在护住身后之人。

“哈,你们这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到底懂什么?

是听到了凡人被倾轧血溅四飞的声音?还是能看见苍生被磋磨至死的绝望?

你们什么都不懂,亦看不到。

却满口仁义道德,指摘我师兄弟为他人爪牙。

尊者大人,你以什么立场来评判我们?”

黎波眼一沉:“绝望,求生,不是你们助纣为虐的理由。”

“是吗?我助纣为虐,可得活路。我助纣为虐,可保城百年基业不毁。

亦可保得府外的贱民有残喘之机,在你们眼中我等是助纣的爪牙。

可在他们的眼里,我二人是这无尽绝望里的希望。

是黑夜里一盏油灯,燃着他们最后的寄望。”

尺生一的讥讽,似一记耳光扇在黎波和素鹤的脸上。

虽然不齿他们的行径,却也被驳斥的无力反驳。

然而千错万错,乃是造就眼下局势的死魔如思。

见黎波素鹤不语,尺生一嘴角扬起一抹得逞,五色木人霎时结阵,欲以五阴绝杀阵擒杀龙三。

就在倾危之际,天倾皓芒,瑞生霞光。两道不同的力量同时护下龙三,只见白离御火凤赶至。

赤焰之威,瞬焚五阴绝杀阵,五色木人亦被燃尽。

尺生一顿感不妙,急携元无二遁离城主府。

“可恶,让他们逃了。”卑鄙小人,不和哥单挑,居然想着群殴我妹子。

“好了,”既然对方目标是我们的性命,就必定还会再来的。”

素鹤拍了拍黎波的肩头,人没事便好,差点就被得逞。

正想询问白离为何会及时赶到时,却龙三兴奋的扑入一人怀中。

登时,空气凝滞,陷入不明的诡谲中。

“十四。”

当那一道熟悉的白光拢住自身时,龙三便知晓是他来了。

待看到熟悉的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一颗心登时离了枝头,飞向怀念的温暖。

“你是谁?凭什么抱着我妹子?快放开。”只一眼,黎波便炸了毛。

看着来人的眼神,就跟防贼似的,悄悄的递个眼神给白离。

你呀,还不快点帮忙拉开?

此人乃是强敌,生的比你好,人也比你暖,关键小妹还和那么亲密,这拥抱我都没有过。

子离啊,你是我看中妹夫候选之一,好赖你争口气,别干看着呀?

白离被黎波盯的心头一怵,犹豫间却是来人开了尊口。

“若许红尘,胡今生。

感谢诸位这些时日替胡某照顾丫头之情,胡某在此谢过诸位。”

黎波怔住,胡今生?若许红尘?那是什么地方,你们听过吗?

素鹤,白离俱是摇头,天地灵山圣水有之,却不曾听闻过若许红尘。

放眼豪杰,亦未听过胡今生。

胡今生,很奇怪的名字,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其人又生的一派清气,周身仙气渺渺。

如此看,必不是魔界之人。观他刚才发招,修为亦我辈罕有。

为何这样的人物,之前未听闻丝毫消息?就像凭空出现,又真实的令人不得不信服。

白离眉眼倏敛,竟主动结交十四:“在下白离,天宫之人。

只是,不知胡兄所言的若许红尘是何方宝地?”

狐十四闻言,青碧玉萧一转。便生无尽儒雅温存,使人不自觉为之沦陷。

“白

兄远在天宫,自是不曾听闻过若许红尘。

且若许红尘,也不是诸位常知的灵山圣水。

凡俗之地,凡俗之尘,便是若许红尘。”

黎波听着二人推来推去,便觉头大。拉着素鹤围住龙三,悄悄牵至旁边。

“丫头,你……他……什么关系?”

怎么看,你们都亲密非常,若说什么普通关系的那绝逼是欺骗大家感情。

龙三笑吟吟的道:“你说十四呀,我们是……”

狐十四截住龙三未完之语:“我乃她之叔父。”

登时,黑夜响惊雷,劈的众人心惊肉跳。

犹以黎波的反应为最,叔父?啊……不是,脑袋一通猛晃:“你是龙族?可是我观你不是啊?”

难道是我修为退步了,连你隐了真身也察觉不出?

“我乃狐族,非龙族之人。”

白离霎时目光乍寒:“你是青丘的?”

“非也,青丘乃是狐族的圣地,我不过是普通狐族,幼年时父母早逝。

便一个人在这红尘中修炼至今,是以未曾有幸得见青丘天颜。”

“抱歉,是白离失礼。”乍听狐族,以为是狐天音的族人。

看来狐天音的事必须尽早处理,否则将给自己造成更多的困扰。

狐十四不甚在意的摇摇头:“无妨,身为狐族,对青丘与天宫的传言亦有所耳闻,白兄会误解亦在情理之中。”

白离抱拳一礼:“多谢。”

胡今生,若许红尘,你既现世便不怕你再藏起起来。

一介狐族,却是龙三的叔父。究竟是亲情,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霎时,两人皆不再言语。气氛瞬间陷入低压,素鹤暗暗扯了下龙三的衣袖。

“啊,十四,白……大哥。恶人都走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找个地方歇脚?”

亲娘,这声白大哥,龙三觉着自己叫的好违心。

他们,不熟。

“那个胡……啊,叔父,我叫黎波,是丫头的义兄。

我旁边这位是素鹤,丫头的二哥。城我比较熟,我带你们去休息。”

话落,黎波暗戳戳摸了摸脑门上的冷汗。娘的,怎么听这两人说话比打架还累呢?

“噗嗤……”素鹤与小黑尽皆别过头,嗤嗤忍笑。

龙三先是怔住,而后也笑的东倒西歪挂在了狐十四的臂弯。

叔父……亏他喊的出来,嗯,真难为他了。

便是白离,也被黎波突然的一句叔父,带出了沉思。

狐十四以袖遮掩,微微轻咳:“咳……诸位与胡某面相上,无甚差距,我们还是各论各,以兄弟论交吧。”

“好好好,胡兄这个朋友我黎波认了。”闻言,黎波如蒙大赦。

顺着台阶,刺溜滑下来。自己这违心的一句叔父,简直把万年前的旧伤都逼了出来。

结果一斜眼,整好瞥见龙三笑的没心没肺。便是狠狠一眼瞪过去,死丫头,没良心的,爷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素鹤脚步略停,回礼道:“如此,甚好。”

龙三有狐十四撑腰,浑然不惧黎波的眼刀子。

巧笑倩兮的道:“大哥,城你熟,那请问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呀?”

“去了就知道。”

哼,想知道?爷现在偏不告诉你,让你瞧我的乐子,你个小没良心的。

第三十六章:叔父来了

黎波领着众人悄然夜行,来到野狸山下,行到半山腰时,前方有座废弃的山神庙。

随手捻起扫尘诀,略做修整,暂时安身落脚是不成问题的。

一回身,黎波惊见十四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惊问:“丫头,胡兄呢?”

登时,数道目光落在龙三身上。龙三释放小四的手一顿,撩起垂落的青丝别在耳后。

想了想,道:“可能……是去猎山鸡野兔了。”

什么意思?这次初次见面,要给大伙儿见面礼吗?

转过头:“死鹤,你听懂了吗?”

“懂了,可是你自己慢慢想,我去那边休息。”

说罢,指着西边角落,领着小黑席地坐下,静而闭目养神。

一句话什么意思尚未脱口,却见白离也收了火凤择了一处地闭目休憩。

就只剩下龙三逗着小四,顺带“关注”自己。

“丫头……”你不能见死不救,不能坑你哥我。

“嗯,没什么。其实,就是我会饿。”眼眸轻眨,颊生红霞。

龙三微微不好意思的别开脸,不去看黎波的反应。

这大哥估计是没从“叔父”里走出来,是以,反应比平时钝了不止一个拍。

“我去捡着枯枝,待会说不定能用上。”

“唉,等等,哥陪你去,乌漆嘛黑的哥不放心。”

黎波急忙追上娇小的身形,鬼知道这林子是否真的太平?

“嗯?没事的,你忘了我也不是寻常女子。”

龙三瞅着身旁的黎波,抑制不住的哑然失笑。

谁知,黎波白眼上翻,如今魔物也不是简单的魔物。

待两人走远后,白离赫然睁开眼睛。

“素鹤,你怎么看待胡今生这个人?”

“三秋月华水照影,见而不显。看不出来历,亦堪不破其修为深浅。

从目前我们掌握的讯息分析,此人当下是没有敌意的。

至少,他待小妹的态度,看的出是发自本心,而非做戏给你我看。”

往后是敌是友,却是眼下无法给结论的。

“阿黎重情,处事不及你之冷静。以后遇事,你需提点他警醒。”

言下之意,便是叫素鹤提醒黎波与龙三保有一线距离。

素鹤霎时语寂:“是,殿下。”

忽来夜风,不知是吹乱了发丝还是吹皱了人心?

但见沉声默然,白离的目光闪现几丝冷冽。

想起了狐十四手上持着的青碧玉萧,不见感情的眸子又是几番闪烁。

更回想起那只自白骨渊拾回的青碧玉萧,一样的箫,不一样的人。

这不禁让他对二人关系产生怀疑,也不乏对其有了揣测。

右手探入袖袋,触碰着被自己藏下的玉箫。眉宇间微微蹙紧,其实,他也说不明白为何要私自留下?为何不物归原主?

是对她的怀疑?还是想证实自己对她猜疑?

习习夜风,终不会告诉白离答案。

捡柴火的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山神庙。随意一眼,嗯,与他们走之前别无二致。

休憩的休憩,养神的养神,睡觉的睡觉。

见状,二人同时收敛了自己的脚步声,怕惊着不远处人。

龙三升起火堆,一边拨着燃烧的枯枝,一边等着心底的人归来。

黎波凑到龙三旁边,压低声道:“丫头,你和胡兄怎么认识的?

还有你是龙,他是狐

,怎么就成了你的……叔父。”

“嗯,该怎么说呢?先说怎么认识的吧?”搔了搔鬓角,龙三有些头大。

叔父啊,真的一道……无法描述的称呼,便是解释她也无从下手。

“也行,一样一样来。”黎波倒是不介意,只要能解心头困惑即可。

“那年,我偷偷的溜出去玩,后来我迷路了。

然后无意中,我闯入了一片桃林,便是从那里我认识了十四。”

“哦,唉?你为什么唤胡兄十四,而不是叔父?”

“额……因为……”

因为我一直都是那么叫他的呀,而且叔父……我也很蒙圈的。

别过头,视线黏在地面,咬着粉嫩的唇瓣思索着怎么解释。

“怎么啦?是不是让你为难了?”黎波关心的问道。

“不是,是……”

大哥,对不起。是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叔父啊……

“我来告诉你吧。”

温柔的话语,像一根稻草将快要溺毙的某人拽出纠结。

“嗯?胡兄回来了。”

抬起头,眼前正是野猎而归的狐十四,手里各拎着两只兔子。

晶莹的水珠顺着猎物低落泥土,显然是已经料理好的。

接过狐十四手中的兔子,黎波找出两根木棍穿好兔子,又起身搭起木架,将穿好的兔子架在火堆上烤制。

诚如龙三所言,他真的是去野猎了。觑眼身后的人,如此,他们是否可将猜忌减少些许呢?

“是,没遇上山鸡,便猎了几只兔子,应该可以让某人聊以充饥。”

登时,龙三俏脸乍黑,手中拨火的枯枝“咔擦”应声断裂。十四,不带这样拆台的。

“嗤……嗤……胡兄高见,这是真的。”黎波一边转着兔子,一边吭哧吭哧的偷笑。

狐十四掀开衣摆席地坐下,道:“我与丫头初识桃林,这丫头迷路了不知怎的就闯到了我跟前。

而我在这转眼即逝的岁月里,都是一个人走到现在。

陡然见到一个迷路的傻丫头,便忆起了幼时自己无依的日子。

一来二去,不免对这丫头心生疼惜。左右我也是个孤家寡人,又长她不知几多岁月,便将她认作侄女。

也嘱咐她人前不可说破我的身份,而她唤我以小字。

时长日久,她便不再唤我叔父。而我也不甚在意尊卑之序,便也由着她。

谁知这丫头越大越乖觉,无叔父时样样好,叫她唤叔父便如同不给她吃眼前的兔子。”

“噗,丫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丫头。”

龙三炸毛,我是哪样的丫头呢?死十四,你招呼不打,暗示不给。上来就是一句叔父,现在不但让我背锅?还用兔子威胁我?

狐十四抚弄青碧玉萧,眉眼微颤。丫头,你可以不认叔父,只要你不吃这烤兔子便成。

嗤……龙三感觉一股气息破腔离去,顿时险些仰倒。

你太狠了,十四。

而被龙三放出袖袋,乍得自由的小四则是趴在龙三鬓发上,对着狐十四一脸的高山仰止般的钦佩。

这就是主人说的十四吗?果然很厉害,修为高,还能把主人气的翘辫子又不能发作。

什么时候,自己才有这么厉害呢?

狐十四眼角一弯,小东西,这么快就背离你主人啦?

小四霎时惊诧万分,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是啊,那我刚刚在心里说的话岂不是全部被你听到了?

那那……那,我……以后……

狐十四浅笑,以后好生跟着她便是,有你的好处。

眼见龙三别扭,狐十四指尖拈花玉箫触唇,吹起了那曲久违的浮生若梦。

登时,伴随着箫声婉转,油脂滴进火堆里,山神庙里自成一派岁月静好。

曲终,兔熟,黎波唤白离素鹤一起分食,二人俱是摇头婉谢。

便只剩下围着火堆的三人,然而狐十四也不吃,只是取出一壶酒与他共饮。

黑鹤见主人不动,是以未敢有动,眼瞅着皮酥焦黄的美味,却无法得食。

于是,兔子尽归龙三,黎波与狐十四篝火燃处悠然对饮。

狐十四眉头微挑,端起酒杯啜饮:“你与别的佛门之人,不同。”

“啧……好酒。同与不同,无所不同。此处有佛,何处又不是佛。”

一口饮尽,黎波忍不住赞叹一声,然后指向自己的心口。

“世人多痴,你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过奖过奖,胡兄你这酒哪里买的?改明儿我也买他个百坛存着。

否则,哪日你这壶里的酒被我喝完了,我岂不是要被馋死。”

尝过其中味,才知此物牵魂,这般美酒,爷行走人间多年怎么就发现呢?

今儿要不是遇上胡今生,怕是今生都不知道世间有如斯佳酿。

狐十四提壶,倾身为黎波满上酒杯:“不是什么名酒,胡某自酿的桃花酒而已。

黎兄既喜欢,我便曾你一壶。”

杯轻放,手复扬,便是多了一壶老酒在掌中。

“黎兄,请笑纳。”

一壶饮千年,千年得一壶。黎波触及玉壶,心微凛,已悉其中玄机。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感谢的话我也不说,一句话,够兄弟。”

“咳咳……”龙三立时愤懑的瞪着黎波,大哥你丫故意的是不是?

叔父还没凉透,一杯酒下肚,你就变卦了,现在直接是兄弟?

狐十四见状,多取一杯,倒满杯中,越过火堆将手中的酒水递给猛咳的人。

口中嗔怪,掌心却聚起本源之力为其梳引岔气。

“不管多久,你还是如此不小心。”

龙三心头顿暖,小口的喝下桃花酒,又有狐十四的本源相助,瞬间气平气和全然无碍。

“这……不都是因为有你嘛!”你什么都替我做好了,哪还需要我去如何优秀?

有你,大哥,阿姐,二哥还有小四等,此一生已足矣。

“你呀。”戳了下龙三的脑门子,十四带着些许哭笑不得。

合着对你好,还对出个仇家来了?

黎波羡慕着狐十四和龙三互动,恨不得自己化身狐十四。

“你们的感情,真好!”

啥时候,死丫头也能待我这般亲昵就好咯。

两人闻言相视一笑,一顾而无语,唯有脉脉温情流窜于心底的每个角落。

寂寂夜色,离离篝火。龙三吃饱之后习惯性的枕着十四大腿睡,余下狐十四和黎波对饮至天明。

初升的朝阳,忽而穿破云层,洒向魔氛笼罩的人间。

隆隆脚步声,弥漫四野的杀气,怨气向着山神庙一步步逼近。

使得睡梦的人,竟而紧蹙眉头,隐隐将要醒转。

却闻狐十四顺着龙三的青丝,低眉浅语:“诸位,我们的客人……来了。”

第三十七章:天尺地剪

登时,庙中除龙三之外皆作醒转。

但见狐十四起身走入庙内,择一处净地将龙三放下,抬手间,光芒乍现,为睡梦中的人布下结界。

待确认稳妥之后,方才转身与庙外的三人汇合。

行止间,与黑鹤错身而过,他是奉素鹤的命令来看顾龙三的。

是疼惜,亦是……监视。

“快,前面便是贼人藏身之所,便是他们拆了城主府。

而且,无二先生也被他们打伤,城主虽然带走了无二先生,却不知两人如今是生是死?”

“走,去给城主和无二先生报仇。砍下贼人脑袋给城主出气,敢动城的天,就要有死的觉悟。”

“不错,谁不知城主是活菩萨在世,没有城主,说不定我们和幽州百姓落的同样的下场。”

群情愤愤,恨意炽燃,一道不一样的声音被淹没在杀意中。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拆城主府?为什么要打伤无二先生?为什么,做完坏事还要坐在这里等我们来报仇?”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甫一照面,双方登陷肃杀氛围,一群凡体肉胎的普通百姓,却将白离等人锁入困境。

只见白离凝眉,萦绕在其周遭的气息愈发冰冷,愚昧的凡人。

而白离的冷漠,更加激发了百姓的仇视,霎时棍棒在手,锄头相向,欲伸张正义。

骤然愤怒的民心被推至暴怒的边缘,黎波见情势不对,跨步上前。

“诸位冷静一下,我们不是恶人。”

“哼,你们不是恶人。你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们城主满门一百六十三口,除了城主和无二先生,尽皆惨死在你们手下。

天理昭昭,你们这群刽子手会有报应的。”

“对,刽子手,杀人恶魔,你们尝命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给城主报仇,给死去的人报仇……”

黎波霎时面色如墨,怒起声扬:“慢着,这位藏而不露的兄台,麻烦你把话说清楚。

恶人要有恶人胆魄,做人要有做人的原则。你一句话,却要我等枉背人命。

这是何道理?倘若你所言是事情,为何你不出来与我等当面锣对锣对?掖掖藏藏岂是男人所为?”

那人俨然知晓自己的话会造成什么样后果,坚持隐而不出,只人群中煽动人心。

“出来?出来好让你们这群魔头杀人灭口吗?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心虚了吧,害怕我把你们做的龌龊事都暴出来。”

“喂?你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让着你便是怕了你?

把爷惹急了,爷要你吃不了兜着走。”理智的弦戛然崩断,怒火挣脱了黎波束缚。

场面忽作更乱,毫无武力的百姓一涌而出,眼见动乱无法收拾。

概因黎波的话,犹似冷水入热油,使得本就情绪极端的百姓彻底沸腾不息。

素鹤暗道不妙,旋即靠拢白离:“殿下?”

注视着即将落身的棍棒,白离只有三个字:“不能杀。”

“是。”

不能杀,便只能另想他法。

眉一凛,眼一沉,素鹤内提仙元,口颂异语,刹那芳华四溢,时光被凝。

所有人都维持着原有之姿,或举镰,或怒扬。忽的,人群有一人不受异语控制,极速暴退闪遁逃命。

“往哪里逃?”黎波一声怒喝,纵身如风,眨眼将人拘提在手。

那人来不及反应,便被黎波拎鸡子似的提回白离跟前。

“是你?”

白离抬眸:“你认识?”

素鹤道:“昨夜初探城,便是先遇见了他。

只那时他是做更夫打扮,未及多想,如今细思,恐怕我等一开始就落入对方的算计。”

只是,他一介凡人,如何发现众人的?

更夫被黎波推的踉跄,受制于人却愈发挑衅众人。

“看来,你们也不是全没脑子嘛?”

“放老实点。”黎波忍的眉心直突突,刁民。

白离抬手微扬,示意黎波无需动怒。

“说出你背后的主谋,本宫不杀你。”

“哈哈哈,笑话,老子既然做了,就没想过要活。

不止我不活,他们……也都别想活。

你们以为只制不杀,便能救下他们?我告诉你,做梦。”

倏然,更夫躯体巨颤不止,笑声肆意张狂。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一把摁住更夫肩头,话未问完,其身体爆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黎波惊呼不好,反手拽住白离掠退数丈,旋身之间,将白离掩在身后。

甫落定,野狸山轰轰隆隆,血肉飞溅,草木横飞。

转眼间,前来逼命的百十余人,顷刻碎坐肉泥。

红与白的相应,掩埋一地。

“噗……”

乍回神,却是素鹤异语被破,遭受反噬,登时受创呕红脚步浮颠。

一直观战的狐十四,立时飞身扶住素鹤,一手仙元更如皓皓暖阳灌入素鹤经脉,助其疗伤自愈。

却闻此时传呼呼哀嚎:“杀人凶手,你们纳命来。”

乍然抬头,赫见是尺生一与元无二领着为数不少的百姓赶到。

黎波白离相交一眼,心知初阳虽耀,然人心难明。

尺生一,尺指白离等怒道:“毁我府城,害我之民,你们,还有何话可讲?”

白离冷眉疏横,话比刀寒:“是与非直,无需同尔等解释。”

时间不早不晚,恰在此时出现,若无有心谋算,焉能这般赶巧?

觑看深陷恨火浇炽的百姓,任他们有移山倒海之能,今日,也洗不清自身清白。

此二人心思,不可谓不毒。

“好一句无需解释,看来苍生之命,在汝等眼中不过是蝼蚁之数。

既如此,你们与幽州的魔头有何差别?”元无二骤聚诡力,裁地剪破风划开战曲。

乍闻元无二诛心之论,黎波登时肺府翻腾:“娘的,要战便战,哪来那么废话?”

真他娘的糟心,一个二个心眼千窍。

“保护城主和先生,万不能让杀人凶手靠近。”

也不知是谁喊的一嗓子,霎时人群暴动,杀声震天。

竟聚作人墙,以身为盾冲杀在前,却将尺生一与元无二护在层层人后。

素鹤蹙眉:“可恶……”

可面对扑身近前的凡俗肉胎,却只能制不能伤。

而这千钧一刹的犹豫,便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尺生一和元无二双手纳风云,脚下踏乾坤,刹那阵起,一心护主的百姓顷刻化作丝丝血雾。

竟是利用无辜的百姓为饵,肉身为引,血元开阵,将黎波等悉数困住。

白离虽及时洞悉先机,却还是差了一步。

一步之差,便是两番天地。

眨眼的功夫,便失了黎波素鹤的踪迹,亦不见黑鹤。

唯见狐十四怀抱熟睡的龙三,一步一缓行在这方诡谲的血色迷境中。

略微思索,白离扬步追上十四,就在靠近两人时,忽感杀机临身。

危机一刻,火凤化剑护主,铿锵乍响剑声璁璁。

剑芒落尽,竟是龙三手持利剑逼命而来,而狐十四不知所踪。

白离运剑回身迎击,招来往复间,越战心越惊。

如此真实的力量,是幻?是真?亦或是一场离奇的梦?

“你究竟是谁?”

龙三抚剑,剑身激荡,透出绮丽漪波,声声剑鸣犹似龙吟海啸,震的白离连番急退。

“我是谁?你难道不知吗?

既知我是谁,又何必抱着可笑的疑惑来问我?

是想自欺欺人,还是你太子殿下不敢面对呢?”

依旧是清浅如初婉丽的声音,却似掌中的利刃割破他的现实。

堪堪定住的身形,白离抬手擦去口角的殷红,反手一道剑气挟无上威势直逼龙三而去。

“既然这样,那便把命留下。”

一剑出,情不留。心念电转间,招式不再留有三分余力。

脑海中更是不停重叠着弱水一幕,又忆起黎波对她的种种维护,白离的心不可谓不怒。

妖孽,留你不得。

顿时,形势逆转眼见龙三处境渐落下风,攻防间多有受制。

而白离杀心冷冽,凛凛剑气化作赫赫天威,直撼天地。

顿见龙三避无可避,只有提元硬挡。倏然,四野寂寂,不闻声息。

时间犹如在这一刻静止,一切如浸虚无。却在一瞬爆出惊天威能,但见龙三利剑落地,人似断线的纸鸢重重的从高空摔落。

砰的一声,扬起簌簌烟沉,连带着碎石滚落的刺耳闷响。

“噗……”龙三甫一抬首,呕红不止。

触目的红,惊心的艳,宛若水中魑焰,照了谁的心,入了谁的眼?

欲起身,挣扎几跌不得行。欲后退,淋淋血色染衣青。

“想跑?”白离上前,火凤虚划,登时龙三受创,剑气洞穿肩甲。

“不跑,太子殿下你会大发慈悲放我一马?

别忘了,你我不熟,甚至,你从头到尾都想杀我。”

倒地的人,脸上的血色早已退净,仅有的体温,也在血液流失中不断流逝。

持剑的人眼睑轻颤,缓缓一掀,透骨的杀意凝露为霜。

“你果然不傻,说出你的目的,为何要接近阿黎?”

龙三闷声,阴测测的道:“哼,胜者为王,败者无怨。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只是,杀了我,你说大哥他会原谅你吗?”

“只要你死了,便没有他人知晓。”

“是吗,你看那是谁?”

龙三话音刚落,白离抬头望去惊见黎波肝胆欲裂痛恨的看着自己。

“子离,为何……”

白离垂眸,一丝愧疚闪过心底,旋即被理智吞噬。顿时掌纳雷电,剑化万千,双招同出击向龙三。

也将黎波撕心裂肺的一句不要,淹没在绝杀之中。

就在龙三绝命的时刻,倏然风起落花,瓣瓣花雨卸去了白离的万千剑气。

忽来一掌相接,顿时地陷三分。

“白兄,你这是何意?”

温润的寒意,使得白离猛然惊醒。诧异间,哪有什么阿黎?只有霁月如玉的胡今生,还有依旧沉眠的她。

白离语塞:“我……”

先前的种种,难道是幻境?还是眼前是幻,之前为真?

亦或是,龙三的诡计?

第三十八章:真也.假也

迷迷血色,刹刹离离。

就在白离与十四陷入僵持之时,同在阵中的素鹤,眼中起了波澜。

如同恒古岁月悠然的井水,失了曾经的静好,只余翻覆不歇的惊涛。

眼前的人,还如旧时光阴。

“鹤儿,跟我回去。”

粗狂的嗓音,散发着让人迷醉的温情,却暖不了一颗早已殇恸的心。

说是无情,足下却止不住缓住:“你认错人了。”

那人眼神凄楚,似是被他伤着了,记忆中巍峨如山不屈的人,竟是在风中战栗着。

是这看不到边际的血色乱了自己的心吗?否则,那人怎会生出一丝人性。

“鹤儿……”

“住口,你的鹤儿早已死去,死在司幽之气的绞杀下,你难道都忘了吗?

也对,你的小儿子千般聪颖,万般孝顺,你又怎会记得司幽之外尝尽绝望,被千刀万剐血肉分离魂魄无依的我?”

自嘲含恨的语气,却更加戳痛了眼前之人的心。可他,唤不醒迷失的鹤。

黎波深陷阵法后,即察觉到其中的诡谲之处。

索性他心似菩提,澄澈清净,行在阵中,尚可自如。

一路寻觅,未曾发觉龙三的踪迹。回想与胡今生的相遇,料想定是被他寻了去。

便在思索如何与众人汇合之时,却见素鹤伫立在血色中不动。

丝丝红气宛如有生命般钻入他的体内,清冽似泉的眼波不复,人更陷在过往而不得回。

只是,黎波没有想过,兄弟多年,死鹤从不提及过去来历,竟是有如此令人痛惜缘由。

略做调息,才知此时的呼吸也能让胸腔的跳动,疼的颤栗痛的失色。

“死鹤……”

话未尽,却惊觉素鹤将自己当成了回忆中的人。

任他有心解释,然无有着力之点。

再一抬头,秋泓如水,悯殊剑铮鸣,剑气挟恨火,发出呜呜悲颤。

黎波不及躲闪,甫以双掌纳剑,登时罡风劲劲,地裂方圆。

素鹤掌覆悯殊,剑柄璇飞:“住口,今日,吾要你一饮黄泉。”

是恨,是怨,更是难言的痛,也是历久化而不开的心结。

悯殊剑划破黎波双掌,登时血流如柱,巨痛袭身。踉跄的身影不及回神,银芒已至心口。

千钧一刻,伏魔弓护主,自行挡下素鹤的致命一击。

掌握伏魔,血染弓身。仓促间,举兵与之陷入缠战。

“醒醒……死鹤,我是黎子,是你同过生,共过死的兄弟。”

星星炽热,似微洒的雨滴飞溅了素鹤一脸。

因为存念唤醒,黎波式敛四分,顿时新红频添。

“闭嘴,不许唤黎子,更不许你冒充他,你不配。”

音忽落,杀更兴。

黎波仓忙应招间,顿时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是醒了,又堕入另一个幻境了吗?

但见素鹤眉目含怒,愈发嗜杀。招招复复又叠叠,一身杀气尽览无余。

“诶?不是,你听我解释,我真是你兄弟啊。”

“笑话,骗子都说自己是好人,冒名者从来不说自己是假的。”

素鹤一剑格住伏魔弓,一手覆掌欲盖黎波天灵。

无奈,黎波只得腾手接掌,登时身形倒飞,步履匆匆点地,一滩鲜红呕落长衫。

奶奶的死鹤,你丫真往死里打啊……

眼望着素鹤提剑纳元,复杀而至,黎波脑海急寻破解之法,铮铮数息

,剑弓长鸣。

怎么办?怎么破?

任黎波思来想去,皆是不得答案。

罢了,没有答案,便是答案。

登时,黎波招猛提,弓扬威,一身修为不再收敛。

“死鹤,对不住了。”

黎波虚放一招,金光生霞耀双目,素鹤霎时失了黎波踪迹。

却忽感后颈生寒,危机乍现,欲回身自救时,已然失了先机。

金光忽涌,伏魔破风,黎波手持长弓,随即扬起落下。

“砰……”悯殊剑坠尘,素鹤闭目跌倒。

只见黎波足下生风,一步缩地,将素鹤跌落的身形揽至怀里。

然后将人甩至肩头,捡起悯殊剑,背着昏迷的素鹤一步一步踏行离去。

“果然,和斯文人讲道理最累。还是力量好使,打晕了什么解释都不用。”

语毕,悯殊剑嗡嗡震颤……

黎波血色中找寻着白离龙三,而白离此时也是紧盯来人。

凛凛目光斜扫地上熟睡的人,眉山渐渐微蹙。

眼前的龙三,素衣白裳,未有半点血迹。似是外界再多的风云,也浸染不了她之半分。

反观狐十四,明是温颜愠怒,却是隐忍不发。

一声沉喝,各自收招。

“抱歉,此事一言难尽,胡兄若有不快,白某接下便是。”

狐十四抽身退至龙三身旁,青碧玉萧上手。

星眸含波,潋滟生潮。

“无妨,此事暂可按下。只是,不该窃取之物是否……该归还了?”

“什么意思?”白离一震,霎时冰冷破碎,映现不该有的裂痕。

“没什么,只是多谢你替丫头取回了怡情之物。”

“你知道?”

闻言,心中戒意斗升。负在背后的手,倏然紧握。

狐十四哑然噙笑,指腹轻触掌中玉箫:“你可知,念执无悔本是一对。

便是你不言,我手中的念执亦感应到无悔的灵气波动。”

念执?无悔?这不是……

“白兄不要误会,此箫本是在下早年所得。

听闻,是前东海龙王赠与青丘前圣女的定情信物。

只是随着前圣女陨落,才会沦落红尘。我也不过是机缘所致,便才占了而今之主。”

“既如此,白离不便再厚颜保管。本想寻一个恰当的时机还给她,如今看来正式时候。”

明明被人揭穿私密,却能说的一副凛然,天宫的太子果有不凡之处。

接过无悔,熟悉的触感使狐十四不禁多了些许赞赏。

白离看着失了颜色的掌心,不觉涌起了丝丝空洞。

他羡慕着念执的主人,可以光明正大掌握无悔。

虽不喜龙三,对她亦无甚好感,可他却觉得,无悔应该留在自己的身边。

之前,他是那么毫不犹豫的要除去她,对她拥有之物却忍不住想要占有。

这份心,白离不敢深入,旋即岔开话题。

道:“胡兄可知,我们如今身在何处?又是否有方法可以找到阿黎和真君?”

狐十四收起无悔,道:“我对阵法无甚精研,只在古籍看到有类似此阵的描述。”

“哦,那不知胡兄可否为白离解惑?”环视周遭,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无从得晓。

但书一条,此人若是为恶?来日,必是劲敌也。

双目相汇,各掩机锋。

正待十四开口解释时,忽来一道声音划

破这场无声的角力。

黎波背着素鹤,浑身浴血的模样映入白离的眼帘。

登时,白离孤冷不存,急步上前:“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皮外伤,你们呢?可都还好?”黎波摆了摆手,多大的事,值得这样紧张。

回头大喊道:“小黑,你再不跟上,爷可不留暗号了,你自己困在此间慢慢玩吧。”

看着挺精的一只鸟,偏偏在这红雾里迷了不下十八次的方向。

还是一路凝元成丝给他指引,便是这般,傻鸟依旧找不着北。

“来了来了,黎爷,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黑影浮现,正是迷路的小黑。

瞧见众人皆在,黑鹤微微定心,投向黎波的眼神也是隐有感激。

若非遇上尊者,他怕是真的得困死此地。

黎波淡然一瞥,懒理黑鹤,随看着狐十四道:“对了,你们要说什么?”

“没什么,白兄问我是否知道此处根由。”狐十四抱起龙三,转向众人。

人已齐,便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那你知道吗?”瞬间,黎波的眼底有星光闪烁。

若不是此刻背着素鹤,他真想上去来一个男人的拥抱。

走了那么久,总算有个知情的。

“略知一二,若我所记不差,此地应唤:四血之境,也称衄。”

“……什么意思?”黎波茫然的睇向狐十四,内心哀嚎,兄弟,是我平日怠惰了吗?

梗着脖颈,垂看黑鹤:“你明白吗?”

可怜小黑仰脖吞咽,顿觉喉头干吧不已。

一颗不大的脑袋猛甩,不知道,不知道……

末了,黎波将凄凄的哀念递给白离。

白离不准痕迹的将狐十四的神色尽揽与心,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质疑。

而是开口道:“衄,本是久远前青丘舍身救生之阵。

意为以悲悯之血启救世之行,开罪赎之路。

胡兄,白离说的是否有差?”

不是青丘之人,却识青丘失传古阵。非其王嗣,却拥有前圣女的念执无悔。

若说与青丘没有瓜葛,任谁也无法信服。

胡今生啊胡今生,你究竟是谁?

“一字不差,只是传闻此阵出自青丘,且失传已久。

此时现世,不知是吉是凶?”

一探无果,白离紧逼再探:“是啊,胡兄觉得是吉?还是凶呢?”

“胡某不过是普通仙者,焉能断定天道凶吉?

不过多存些许善念,料想必有否极之时。”

狐十四眸光澄澈,自生一派泰然,连番试探尽化消弭。

却闻白离不轻不重的道:“胡兄真是过谦,普通仙者能知晓青丘之秘?”

霎时,黎波也回过味,看着白离的眼神,心底多了几分复杂与苦涩。

子离,还是不相信胡兄,依旧对他存有怀疑吗?

顿觉有些对不起龙三,胡今生是她的叔父,自己却没能消除子离的成见。

这个大哥,似乎没那么称职……

谁知,狐十四未有不岔,反是朗声而笑:“哈哈哈,白兄,若有一日你在红尘久浸,或许比胡某所知更甚。”

话落语寂,沉沉然。

黎波受不住这番变调的平和,挠挠头皮欲破迷氛。

白离却乍然复态,一扫锋芒,还是旧时样。

道:“哈,白离期待那一日的降临。”

第三十九章:风波迭起

尺生一与元无二冷眼注视着衄中的一切,衣袂翻飞间忽闻身后枝叶娑娑作响。

一股寒意彻地来袭,顿时忙运诡力护身。

倏然,两道身影乍现。

“如何?死座吩咐之事,可有办妥。”

元无二施礼,道:“谛令放心,你们要的人皆在此四血阵中,就不知道我兄弟二人所求之事,两位可有办妥?”

枯刹咯咯笑,笑尽风止,手起掌落,竟是削下自己的手腕掷向元无二。

断掌甫入元无二之手,登时化作一枚白骨令牌,而枯刹的断肢复生新掌,宛若从未失去。

“此乃死座赐下的白骨令,可保城七日无虞。”

闻言,尺生一怒而拂袖:“阁下此话是何意?”

谛夜不屑道:“自是字面之意,还需要多作解释吗?”

元无二觑看师兄,知其脾性,忙道:“之前我等交易,非是如此。

你们这般,实为背义。”

却见枯刹哈哈大笑,覆在白骨之上的死白人皮呼呼作鼓声。

“谛夜,你听到了吗?居然有人和魔谈背义,你说是他傻还是我两背听?”

“世贪利者,多是昏昏遂遂之辈,看不清自身,总能妄生痴念。

也罢,这七日,便是你城的生机。观你二人也是可怜,索性便给你个忠告。

让你的子民尽力逃吧,能逃多远是多远。

左右,还能多苟延几天。”谛夜空洞的眼眶,射出骇人的森然。

“你们……你们……”尺生一顿感肺府遭火焚,仰退数步难止。魔族,果真尽是无信之徒。

城,城,自己不惜手染血腥,难道只能换得残喘吗?

他不甘,不甘啊……

元无二回身搀住急火攻心的尺生一,俊秀的眉角亦是凛然含煞。

然而,他比尺生一冷静,心多一窍。

先作低声,附耳其兄:“师兄息怒,勿要此时乱了阵脚。”

尺生一缓缓的看向自己的师弟,顿时这个凶煞的汉子,心中漫起百感交集。虎目藏苦涩,皆化作无奈的长叹。

待尺生一稍作平息后,元无二才眉敛罡煞看向谛夜等:“多谢死座垂恩,七日生机亦是生机。

只是,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搏得全数生机?”

倏然,谛夜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元无二,森森骇意迫使尺生一二人接连倒退,体内气血更是躁动不歇。

“很好,能忍人所不能忍,咱们才有继续谈话的必要。”

元无二压下喉头腥甜,道:“还请二位示下。”

哭刹顿止笑意,语带阴狠:

“很简单,只要你们能将阵中之人悉数困杀。

他们死,你们活。

以区区几条命,换尔城数万生机,这比交易,你们不亏。”

“我们要如何才能确定,你们这回说的是真话?

别忘了,之前你们可不是这般说的。”平复过后,尺生一岔岔的道。

“不如何,你们只能选择信或者不信。总之,七天过后我们会来收取成果。

是他们死?还是你们活,就看你们是否够聪明了。”

话语一落,枯刹与谛夜已是身形远去。山神庙外,四血阵旁,彻地之寒却留有白霜,似是为了震慑而有心遗下。

人走之后,元无二才道:“师兄,真要如双令所言行事吗?”

尺生一握着掌心的白骨令,一声重叹,踱步无言。

世道为艰,百姓为苦,凡人要如何在这朝不保夕的世道活下去?

为保城,不惜与虎

谋皮。难道,只能是一场空?

“师弟,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很多时候,都是势比人强,自身能做主的有几回?

元无二旋身,注视着四血之阵。迷迷血色,在其眼中烁烁而动。

回想起幽州被屠的那一晚,忽来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在城主府内。

彼时,他们是兄弟二人刚收到幽州被灭城的消息。

“师兄,现在如何是好?幽州与我们比邻而居,依着唇亡齿寒的道理,城亦危矣。”

“是啊,你说的为兄都懂。

以你我二人的本事,自保虽有余,可城数万百姓当如何求存?”灯火下,尺生一的脸上全是悠悠爱民之心。

一朝为其主,终身如母兄,他有责任为黎黎万民谋一方平安。

只是,只是眼下……唉,怕是心有余而力不怠啊。

“尺生一,元无二,如今是你二人回报我族之时了。”

师兄弟二人齐转身,才知有人无声无息的侵入府内。而对方并没有触动府内阵法,必是已悉透其中奥义。

尺生一眉目凛冽,道“阁下深夜造访,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如此掩面而行,未免落得小人行径。”

黑衣人不为所动,反是语藏锋芒:“百年前,你二人坠入悬崖得我族秘传,习得一身诡力。

而后你们遇老城主赏识,拥现今功名,是也不是?”

“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此事过往?”元无二心头颤颤,这般前尘,他是兄弟二人从未对外提过只字片语。

如今,为何有人上门以此挟谋?

“我是谁不重要,你二人只需明白,我主既能赐予尔等修为,亦能收之。

死魔能灭幽州,我主亦可屠城。

若要保全那些贱命,便照信中指示而行。”

一封书信破风而至,尺生一侧身相接,顿感浑厚之劲遍袭脏腑,忙提诡力相抗衡。

却也惊叹与对方的修为之深,亦知此人之言非是空谈。

拆信明阅,才知前后皆是死局。

正欲开口,黑衣人无声而去,如来时一般。

见师兄神色不对,元无二心有疑惑:“师兄?”

尺生一将信递给元无二:“师弟自己看看便知,一头是狼,一头是虎,莫非真是天亡城不成?

还是说你我二人,注定护不住城主传下的基业?”

“这……师兄,车到山必有路。我们,未必真到了路尽之时。”元无二看完书信,焚之,秀眉微蹙。

“师弟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无需顾忌。”尺生一拿起桌上的竹签,微微拨动燃烧的灯芯。

元无二坐下,略作思索,道:“此计凶险,未必有十成把握。”

“那你有多少把握?”

“一成不到。”

“这……行是死,不行也是死。一成不到,终归是一线希望。

你且说来来听听,若最后依旧解不了此局,便是你我的天命。”

闪烁飘摇的灯火,似是昭示着风雨即来。

也映照出尺生一,不甘的唏嘘与拼死一搏的决绝。

元无二亦是微叹:“如今看来,快则今晚,迟则数日,白骨峰上的死魔必有行动。

你我,当做好引虎驱狼杀生成仁的觉悟。也许此番,我们需得背负永世不得解脱的罪责。”

“你的意思是……”

“若是白骨峰来人,你我投诚,以少数人命保全大部分人活命的机会。”

“可是,人命不分贵贱又怎能轻易舍弃?”

“师兄?不这么做,我们未必能保全一人。

幽州便是前车之鉴,以你我能力至多自保,何谈守住城主基业?更遑论是人命?

白骨峰上的累累白骨,多城数万冤魂不多。”

尺生一顿时颓然的靠在椅子里,似是卸尽此生的气力:“这……这……你让我静静,让我……”

这一夜注定是漫长的,直到油灯燃烬天光乍明。

后来,他们果真遇上了白骨双令。为保民众,两人还是依计投诚。

巧施布计,引来黎波等人入罗网,更一举将人困在衄。

当初言谈的条件,只需擒住便可放城一条生路。

如今却是只挣得苟延残喘,难道真无路了吗?

诓骗数百的人命,以他们的鲜血开启的阵最后只是笑话吗?

尺生一不甘,元无二同样不认命。掐断回忆,置身现实的人做出了决定。

师兄弟两两对视,元无二只问一句:“师兄,你信我吗?”

“自是信的。”

“今夜,我以魂身入阵,你为我护持,我必要为师兄取来生机。”元无二眉山凛凛,端见狠绝。

七天,他要用这七天搏一场盛宴,搏一搏苍天是否真的不开眼?

尺生一断然拒绝:“不可,魂身离体凶险难料,你我并不是正统的修仙者。

所知功法亦不全,万一……”

“没有万一,师兄方才不是说信我吗?难道,前言都是虚的?”

说出心中所想,元无二顿觉胸中一片豁然,清瘦的身影多了抹潇潇暮寒。

“师弟,为兄……”

“走啦,陪我去一个地方,然后再醉一场。

管他明朝雨至,我相信定有来路可期。”

元无二越是如此,尺生一越是不安。他虽生的粗狂,然心思不差。

怎会看不出元无二心中别有谋算,只是智谋之上他从来不是胜者。虽是隐有不安,却无法将之说服。

到底还是被元无二推推拉拉拽离了野狸山,留下四血之阵兀自运转。

阵内,龙三自睡梦醒来,惊见天地变了颜色。

又见自己此时正处在狐十四怀里,旁边更有数双眼睛观赏。

登时跳下地,摸着鼻尖颇为不自在瞥向他处。

发觉气氛诡然,以为是自己害狐十四为难了。可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便看向黎波,道:“额……大哥,二哥怎么啦?”

黎波也觉得压抑的难受,见龙三醒来顿时喜笑颜开:“没事,你二哥晕血,见到此地四处皆红便晕了。”

龙三和小黑同时面部一僵,您老人家还敢扯一点吗?

当自己小孩子?算了,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换人问。

“十四……”

话未完,狐十四却接过龙三的话头,似是明白她的疑惑。

“四血之阵,内不可破。若无外力瓦解,便看施阵者。

一者其自解,二者掌阵者亡。”

黎波顿感头大:“那我们只能等死?”

但见狐十四唇角怡然,目如春水澄澄,竟是缓缓颔首。

龙三微怔,悄然扯住狐十四衣角,呐呐的问:“连你没有办法吗?”

狐十四摇头不语,白离却道:“是啊,胡兄真的没有办法吗?”

摸了摸龙三的鬓发,狐十四安然浅笑:“白兄且无法,遑论是胡某。

与其作此争论,不如安心静待吧。”

第四十章:裁地无二

阵中无天日,不知外间是白天亦或是黑夜。

只是众人皆陷入沉默,或调息打坐。

龙三凑至黎波身边看了看昏迷的素鹤,咋咋摇头。

“大哥,你下手真黑!”

黎波坐在地上守着素鹤,没好气的瞪眼龙三。

“去去去,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不问问你二哥把大哥捅成什么样了?

你看看,这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都是你二哥的剑气干的。

这手,也是他削的。喏,这是证物。”说完,啪的一声把悯殊剑拍在地上。

顿时,悯殊剑又是一阵嗡嗡铮鸣。

龙三险些笑岔气,悄咪咪的绕到黎波身旁,暗戳戳的塞了一粒丹药给黎波。

小声道:“喏,这是十四给我的,你快点服下吧,后面说不定还有硬仗要打。”

睇眼掌心的丹药,黎波满意的咧开嘴角:“算你有良心,没白疼你。”

“那是,嗯……这个,你帮二哥服下吧。”说着,龙三又掏出一粒递给黎波。

却见黎波一把夺过,纳入怀中:“不用,你二哥身体好的很,这颗给大哥进补。”

“……”

谁会没事拿丹药当补药,欺负我不懂医啊。

“好了好了,莫气莫气,你二哥现在用不着这么好的丹药,不能浪费了。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知道吗?”黎波伸手,笑嘻嘻顺着龙三的青丝。

结果,龙三不着边际飞来一问:“哦,那钢是什么?为什么要用在刀刃上?”

黎波只感眼前乍黑,支支吾吾的道:“额……就是,就是一种增加兵刃锋利韧性等的矿石啦。

哎呀,小丫头片子,问这些做什么?你是女子,要记得女子如水,随时都要美美的。”

龙三:“……”

狐十四抬头,看了看互动的两人,即使身处杀阵,他亦觉得此刻是美好的。

觑了眼白离,一切就这样吧。

而白离,亦作同想。之前的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他之心底亦有盘算。

有何不岔,也不是非得此时争个分明。

种种不愉,团团迷雾,待出了衄自有厘清之时。

而黑鹤巧不巧,夹在两人之间,来回瞥了两眼,登时将脑袋埋在羽翼下。

要死了,看不见看不见……

就在此时,阵中红雾涌动赤色流转,霎时众人心头一凛。

元无二自雾色中缓步踏出,走向众人。道:“看来,诸位是有心等元某前来了。”

狐十四微微垂眸:“好说,阁下请。”

掌风轻扫,荡开丝丝红雾露出被掩盖的赤色尘土。

“多谢!”元无二爽快的席地而坐,与狐十四白离顿成三角之势。

“说出你的条件。”白离睁眼,面向元无二单刀直入。

“讲条件之前,不妨先说你们是如何断定我会来?”指捻长发,元无二才想起自己此刻是魂身。

亦是不全的魂身,勉强做到与肉身如一,然也只是虚像。

“阁下阵法之奥妙,想必心中有数。而我等之前在阵中所遭遇的种种,亦是阁下的手笔。

如今阵法如常,却只困不杀。

若无所求,料想我等也没有机会安然坐与此地不是?”话尽,白离眼底闪过一抹飘忽的异色。

扫过龙三的眼神更添复杂,之前杀她的一幕浮现脑海。

龙三似有所感,回首,不解的看着白离。诧异这道晦暗感觉从何而起,因为自己似乎并未得罪过他才对?

狐十四端坐不动,目不斜视,然

指尖轻弹。气劲随之迸射,阻断白离的视线,清风漪漪驱散了龙三的不适。

元无二神色暗敛,看来这几人的关系亦是微妙。不过,这不是自己此行的目的。

“诸位皆是明眼之人,无二便直言来意。我可以放尔等出阵,亦可助君杀敌。

但我有一言,尔等,需助我护住城里的百姓。”

白离道:“可以,只是你拿什么证明你所言不虚?

而不是你与魔族勾结,假释善意呢?”

“无二没有证据,不过依心而行,诸位若是不信,这便是天要亡城。

前有幽州,城……同赴无间而已。”

早料定此时谈和不是易事,元无二倒也坦然,对峙白离,丝毫不被对方的威势所摄。

虽为魂身,却是风骨峥显。

黎波见状,想要起身一诉,端见龙三按住了自己的手掌,玉首微摇。

大哥,不妥。

这……黎波身形稍滞,凛眉沉思。朝白离三人看了一眼,随即缓慢坐下。

见黎波没有冲动,龙三心中轻松不少。十四刚才的举动,白离那道晦暗的眼神,这两人必有事情隐瞒自己。

再加上白离始终有意无意的试探十四,大哥此时上前定会夹在中间难为。

即如此,何不就交与他们二人做主。也比事后两处不落好来的强,更甚者,她相信十四。

眼下,她们还是看好二哥比较妥当。

狐十四微微一叹,眼底却是布满宠溺,你呀还真敢想,自己看来是想不管都不行。

管了此间事,便是自拆自台。

他之本意,是守她护她,不想却是越趟越深。

然而终是不忍她失望,明知水浑不堪,依旧自招麻烦。

“胡某相信元先生字字真言,还是说白兄你信不过自己?”

白离登时眼光冽寒,宛若刀刃逼杀狐十四,却被狐十四淡然化解。

“看来,胡兄十分信任白某。白某若再逼问,倒显得在下不近人情。”

狐十四侧眸,剜向正在击掌的龙三,这个白离,真的是个麻烦。

幽幽吐息,道:“好说,白兄乃是我等楷模仙界翘楚,胡某自是信得过的。”

倏然,白离抽回目光,转向元无二:“说吧,何时动手?”

“今夜子时。”

“需要我等怎么做?”

“我需要各位以精血化魂身留在此阵,造成诸位尚是被困的假象。

而后,我会携诸位脱困。”

白离凝视:“只如此?”

元无二摆手,道:“出阵之后,我需要诸位敛息掩迹,直待七天后白骨双令莅临。

届时,我和师兄会终结四血之阵,劫杀诸位魂身,使双令相信诸位身亡。

但是,双令届时必会食言反杀我和师兄灭口。

而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城内的百姓难逃一死。

我需要诸位拦下白骨双令的劫杀,护我城泥淖脱难,也助我和师兄逃过死劫。”

“你们师兄二人如此费尽心计,为的就是城中百姓?”白离难掩目中疑惑。

即有心守护,那之前往死的百姓算什么?难道,他们不是城之人?

元无二睇了眼白离,而后失声而笑:“是,生死存亡当有取舍。

再来一次,元某依旧会做此抉择。属于元某罪孽,元某也不会逃避。

待城度过这遭劫难,便是元无二赎罪之时。”

笑声苍苍,悲悯渐凉,有无奈有凄怆,更多的一份如释重负的洒脱。

这一刻,令白离不禁

对眼前之人多了些许正视,也敛了三分寒意。

转而看向狐十四和黎波等:“你们意下如何?

若无异意,便动手吧。”

话音一落,白离敛指划掌,泪泪殷红侵透表皮。

顿时沉声纳气,汇仙元与掌心融合精血,造血魂身。

余下的人依此效仿,唯有龙三凝聚魂身时,十四暗行一缕 仙元附着其上。

为防万一,他还是加了一层保护。虽然,天灵之血此间少有人知,但小心无大错。

为她的安危,他必须谨慎。而阵中诸人,也未有察觉到他的动作。

倒是素鹤,因为黎波的缘故,仍旧昏睡不醒。

黎波抄起他的手掌,便打算一划拉好取精血。

乍见黑鹤以迅雷之势,羽翅格挡:“尊者且慢。”

“干嘛?”黎波不解,右手捻剑指斜睨小黑。

黑鹤盯着黎波兀自淌血的左手,心肝儿直颠。

一口唾液干吧咽下,黎爷您是能人,血多不怕。可我家主人,那可精贵着呢。哪儿经得起您那么一划拉,这得多久才能养的回?

谈好的舔笑道:“不干嘛,这种事哪能劳动爷您呢?还是交给小黑吧,指定给您办好。

而且无痛,微创,伤痕小不留疤。”

登时黎波回过味,垂眼自己的左手,合着人家是嫌自己下手太重啊?

黑鹤很想点头,可是他还是很怵这位爷炸毛的。

立马转身,双目凝气刺破素鹤指腹轻取精血,尽心竭力的开始汇聚魂身。

某黎咋舌,果真是无痛微创伤痕小啊。

龙三凝好魂身,乍见黎波捻指倾天,一副愕然的模样霎时失笑。

半遮半掩,故作正经的说:“大哥,男人,也是需要温柔的。”

黎波抬手便要她一颗炒栗子,瞥见掌中滴落的朱红,又讪讪的抽回掌心。

算了,不和你个小丫头计较。

顿时掌一扬,仙元裹附,豁肉翻皮的伤处,顷刻即愈。

而龙三,足下挪转闪至狐十四身后将身匿半,捂嘴偷乐。

但见狐十四直正此身,索性将龙三遮个严实,惹得黎波抚额。

瞪着狐十四,你就惯着她吧!

一回眸,却见小黑已将死鹤的魂身塑好,便行了两步俯身把人背上。

和白离目光互交,白离点头,对元无二道:“开始吧。”

元无二挥袖纳风云,交手引奥义,瞬息遮去众人行迹。

登时口诵诡言,咒音离离,魂身依依。再指捻奇印,射入魂身。

魂眼乍起,红丝绮丽氲迷,随着元无二的操纵缓缓而坐。

“很好,离开。”

四血阵外,众人皆以脱困,簌簌蝉鸣之下,一刻钟后元无二魂身归位。

“噗……”

朱红染地,冷晖映照,是此生的悲戚与低语。

尺生一急运诡力替稳住元无二魂身离体的反噬之伤:“师弟。”

焦灼之情,溢于言表。

元无二纳引尺生一的诡力游离经脉脏腑,缓一时之苦痛。

借着尺生一的搀扶,费力起身,踉跄稍止便向众人而行。

“我既践行,之后,便看诸位!”

白离颔首,即领众人敛息掩踪纳藏虚无。

尺生一扶着元无二,萋萋夜色颠行下山,胸中却是忧愁难舒。

“师弟,你……唉!”

第四十一章:黄泉调起

森森白骨峰,杳杳黄泉调。

白骨峰的出现,究竟搭了多少人命?如今,已是无解。

此地一切,大至山水花树,小至微尘,无不是人命堆砌,枯骨雕琢。

虽有皓雪之美,然而比雪多七分阴寒。

王座下,谛夜,枯刹正向如思汇报城的讯息。

座上的人,慵懒且薄情,欣赏着手上物品,目光惊叹又杂和质疑。

那一双人的眼睛,至死,都包含着对亲情渴望与包容。

是自己屠城之时,最后斩下的人,一对躲在残垣断壁下的母子。

犹记得当日之情形:“只要谁亲手挖对方的眼珠献给本座,本座便饶他一命,如何?”

可笑的亲情,在人性的面前霎时变得不堪一击。

母亲愿以自身铺就活儿路,亲儿却无活母心。

就在母亲哀哀祈求放儿生路时,儿子捡起了断垣中尖锋碎石。

“娘,你既然愿意用命换取剑生的活路,不如,就成全儿子吧。”

“剑……剑生……”眼前的儿子,陌生的令她冷透五脏六腑,为何他会变成如此?

明明之前那位姑娘走后没多久,她的剑生便已恢复如常。

他答应过自己,也在老头子牌位前发誓痛改前非。为何,又成了那个良知全无的人?

如思饶有趣味的欣赏着这幕母子相杀,被白骨渊下戾气侵蚀过的人,注定,是回不去的。

“呵呵呵,娘,你一定很想爹了吧?儿子这就送你们去团圆,不用太开心哦。”

尖石寸寸逼进,本能的后退,私心的挣扎,浑黄的浊泪自眼眶脱落,滴入尘埃。

一颗一道浅坑,一颗一道心痛,随着鲜红堕入永世的黑暗。

“啊……”

剑生的手微微一颤,内心深处的一股悲凉漫遍周身,泪,潸然而下。

却在下一瞬,胸中戾气狂炽,尖石用劲,用力剜下了母亲的眼珠。

“大……大人,我做到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可以不用死了?”掌心托着浸血的眼珠,剑生祈求如思,却不曾回身看过那个至死都要护他的母亲。

“是可以不用死了。”

剑生大喜,奉上眼珠,磕头跪谢:“多谢大人,多谢……”

话未尽,人落地,倒下的方向却整好看着母亲豁皮翻肉的眼眶。

有解?无解,皆化作一抹云烟,一脚下的泥……土。

“可是,你也没有资格活。”

……

谛夜拱手道:“死座,属下已经将您的旨意告知尺生一元无二,接下来,我们是否需要进行其他部署?”

抽身记忆,如思睇着掌心的眼珠,唇角绽开讥诮。

“不用,就等他们几天。一次性全杀了,也没意思。

比起杀他们,本座更喜欢看他们被煎熬的滋味。

能不费一卒除去心头的芒刺,本座乐意做一回良人。”

枯刹闻言:“可是主上,若他们到时无法杀死仙界之人?届时,我们不是凭白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

“无妨,除去,我方之喜。不能除去,亦可使敌人内耗。

左右,皆是本座得利。”

取幽州是必为之举,城则不妨徐徐图之。

过于激进,难免要与做他人嫁衣。

倏然,骨兵步伐匆匆行进内殿:“报,一名自称是贪座属下之人,要求将此信呈交给主上。”

如思登时收起眼珠,翻掌纳信,拆视当下。

“人呢?”

骨兵猝然跪地,战兢作答:“回主上

,人已走远,属下留之不及。”

“罢了,他这是有意立威,既遣人送信,便是要本座亲往。

你们守住白骨峰,本座这便去会他一会。”

说罢,掌运魔元,书信尽焚。待骨兵回神时,人已是身在魔界入口处。

“谛令,枯令,属下……”

枯刹横眉,魔威倾泻:“照主上吩咐去做便是,其他不是你可以问的。”

贪魔殿内,莺恰恰舞融融,无清风扶疏柳,却是多有绮色漪丽。

血灵径自把赏歌舞,饱含精光的眸子直盯殿外。

生生梓背靠雕花椅提壶对饮,双脚搁在案几上,瞥向血灵:“老八,素来独行,你确定一封信能请的动她?”

“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该如何 审势夺情。”

也是个为情所困的笨女人,女人,一旦动情,便是致命的弱点。

送到眼前的利刃,他又怎会不用呢?

话倏落,人忽至。

沉沉死气遍袭大殿,如灵蛇盘绕,吞噬众歌姬舞女的生机。

一瞬间,枯骨铺道,人立其上。红颜白骨,大抵如是。

“我来了,找我何事?”

血灵步下王座,手持两杯酒,一杯递向如思。

“你来就可以,怎生还送本座大礼?莫非,你是打算亲自为本座一舞。”

“舍不得,心疼了?如此,还谈什么与我合作?”接过酒杯,如思一仰而尽。

随即酒杯落地,咕噜噜滚到生生梓案几下。

起身,拾起酒杯放好。生生梓即道:“如妹说笑了,如果是你,杀再多,灵也是甘愿的。

谁不知,如妹是魔界的第一美人呢?死些许歌舞姬又算得了什么,你说呢?灵。”

血灵勾起唇角:“对,你看木辛都这么说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如思凝眉。

“放心,不会让你为难。本座知道你前不久屠了幽州城,此事必也已经上达天听。”一指挑起如思的青丝,暧昧莫名。

“那又如何?我即敢做,便不惧他来人。”霎时,死气激荡,案几震碎酒倾洒。

刚刚坐下的生生梓,运转魔元,旋身而起。

睇眼胸前沾染的酒水:“如妹啊,你可得陪为兄我一身新的才行。”

如思挑眉,眼见带煞:“可以,人皮锦衣你可要?”

生生梓退了几步,咋舌不已:“这……这这,为兄还是命人洗洗。”

你那人皮锦衣,无不是活人身上剥下的,我生生梓还没那么重口味。

“好了,你也不要恼,非是看轻你之能力,而是在你拿下幽州之时,本座亲亦取了裕疏头颅。

简而言之,你之顺遂,有本座贡献的心力。”忽然,血灵收起温言,魔威荡荡而出,震散如思的死气。

飒飒罡风亦掀起如思青丝如瀑,倏然起落。

“所以?”

“本座要你稳住仙界的注意力,将他们的目光吸引到你的身上。”

“多久?”

“自然是长久,你我合纵连横才是最佳时间。”

血灵踏上台阶,手抚王座,眼底是长久压抑的疯狂。

先灭仙界的毒瘤,后取仙界,再来便是你魔尊……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为魔尊攻下万世基业,一统三界。”

“哈哈哈,血灵,这话你信吗?既然合纵连横,就不要拿这些虚的来充场面。

还是说,这便是贪魔的诚意?”登时,如思欲行离去。

“慢着,

本座前言非假,只是,事成之后,本座可以一战魔尊。”

如思缓缓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血灵:“你让我助你背叛魔尊?不觉得太过痴人说梦?”

话一落,径直离去,足下枯骨寸寸成灰。

血灵阴鸷一笑,不紧不慢的说:“如果本座说,本座能帮你除掉那个让魔尊挂心的人呢?”

一步是轻松,两步是艰难。三步,却是赫然转身……

“此话,当真?”

“本座以命起誓,若有食言,当受万劫杀身,永散天地。”

霎时天雷隆动,赤电劈空,一道白芒没入血灵眉心,魔之魂天烙其誓。

“很好,作为盟友。我不妨卖你一个人情,天宫太子白离在我的手上。

你若想做什么,尽可一搏。”

语罢,人已无踪。

生生梓靠近血灵,微微摇头:“还真你让料准了,女人,真可怕。”

血灵意味深长的看着生生梓,道“你怕吗?需不需要我替你遣散中月的美人?”

“别别别,那几只姬子就让我暂且留着,把她们遣散了,你替我暖床啊?”

“又不是没替你暖过,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我便替你暖一暖如何?”倏然,血灵凑到生生梓面前,灼热的鼻息喷洒与面。

生生梓一激灵,急忙跳开,佯装咳嗽道:“别,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老八的消息,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度?”

“以她的个性,是不屑于说谎的。既然她说在她手上,那就十有**是真。

即便是人不在她手上,也必定在她的掌握之中。

所以,你不必忧心。”

“你倒是信得过她。”闻言,生生梓不禁嘀咕。

“是信的过自己,走吧,随本尊去万魔殿。

也是时候见他了,要出兵,也需他的名头才能师出有名。”

生生梓嗤笑不语,什么师出有名?你这分明是要拽下那人,绝他后路。

万魔殿内,病乙鸫和魔尊讨论三十六地魔联名上呈的请战书。

连久不出世的疏陵广亦出现在万魔殿,一卷《茶之经》已经看了一个时辰。

病乙鸫将联名册甩在几案上,力道之大杯倾茶溢,滴滴答答雨打地。

“区区地魔,胆子不小,看来我主御下有待提高。”

疏陵广盯着手上的《茶之经》,目不转睛:“茶之道,在汤,在色,在其精,你……浪费了。”

魔尊正欲开口,却闻殿外兵卫唱念。

“启禀魔尊,八部天魔贪座,生座殿外求见。”

精致的面具下遮住了一片冷凝,落在联名册上的眼神是了然。

来的可真是时候……

“让他们进来。”

兵卫颔首道:“是,魔尊。两位大人,请入内。”

纷踏而之至两道身影,一道是一身的志在必得,一道,则是尽敛锋芒。

血灵见礼:“拜见魔尊。”

生生梓惶言:“见过我主。”

“两位来的慢了,错过了一出精彩迭出好戏。”雕花木座上,病乙鸫手持玲珑噬幽瓶,无惧魔威,公然嘲讽。

贪魔眼底流光闪现,话避其锋:“鸫君有心,待本尊得空再向鹩羽斋请教如何?”

却见病乙鸫一低头,犹是讽言不止:“哦?这么说,贪魔大人,这是有事上奏?”

霎时,万魔殿气氛倏变,诡云翻涌,交错的心思各怀珠玑。

第四十二章:乱将至

万魔殿,突陷寂寂,魔尊淡然扫过几人的反应。

却是对病乙鸫的逾越之举视之不见,精深的眸子宛若虚谷。

抬手止纷纷:“好消息要听,好戏亦不可错过。

不若先听,血灵?”

血灵倏然卸去诸多诡思,看似无害一笑:“谨遵魔尊之谕,属下得到可靠消息。

天宫太子,如今正在如思手中做客。因而血灵觉得,我等反攻的天时已至。

万载被困之情,该是偿还了。”

倏然,魔尊与病乙鸫的眼神同时落在联名册上,疏陵广的《茶之经》终于有了翻页之声。

一股了然,心照不宣的流转。

魔尊指节轻敲狱龙,回声激耳:“偿情之事,当审甚为之。”

“不过,近日三十六地魔联名上奏魔威之撄不可拂。

亦对你取下裕疏头颅,多有称赞。

此时兴战,亦无不可。只是,不知你属意何人可堪先锋之责?”

顿时,血灵单膝点地,低头誓忠道:“属下愿为魔尊开路先锋,为吾主开创千秋霸业。”

生生梓见状,亦附言:“属下亦愿为吾王伟业,扫除绊路之石。”

魔尊瞥向病乙鸫:“鸫君意下如何?”

“我主既已定见,何必再来相问?此时鸫君反对,我主会为病乙鸫而放弃吗?”病乙鸫低眼,指尖轻拂玲珑噬幽瓶。

大不敬之语,堂皇入众耳。

血灵侧眸而视:“遥想当年,共修同情,真是恍如昨日。本座还记得食肉之宜,也是那时我们与吾主结下不解之缘。”

乍闻锥心之语,魔尊霎时目沉如水,殿中气氛骤凝。

疏陵广垂看《茶之经》,殿上风云不侵他之丝毫。

却见他,平语微微:“肉之食,奢奢靡靡,不好,不好。”

登时,魔尊敛威如初:“血灵有心,还记着当年。

待你功成,可浮一大白。”

“如此,属下便先下去着手攻打事宜。事成之后,当遂主愿。”

生生梓亦道:“属下也下去准备准备。”

魔尊点头,二人旋即而去。座上寡言少语的疏陵广亦起身道:“主上,属下该回紫峰拔草了,失陪。”

霎时,殿内只余二人。病乙鸫掌翻结界起,蹬步踏阶,至魔尊跟前。

“你……难过了?”

魔尊起身,与病乙鸫擦肩倏止:“入内,陪我走走。”

病乙鸫身形微缓,旋即掩去眼底异色,跟着魔尊踏入内殿。

少了外殿议事的心思诡谲,冰冷压抑,内殿多了几分清幽雅致。

两人行至院中,魔尊屏退了上前随侍的魔卫。

“当年的事,我不会说抱歉。”做即做了,谈亏欠于事无补。

魔尊顿下脚步,闷声低哼:“嗯。”

“血灵的目标已经很明显了,三十六地魔会联名上呈,也定是他的手笔。

从此处可见,地魔之中泰半已入他手,纵有少许心向与你的,恐怕也多遭胁迫。

如今,真顺了他的心意兵出魔界,只怕,日后情势与你更加不利。”病乙鸫行入亭内,看着波光粼粼湖水,清不及底,澈不及明。

“他要的,是我身后之魔界,是我脚下的王土。

而在他没有能力把我拉下王座时,他便必须全力对抗仙界。

借此竖立在族中的威望,好日后便行言论之逼。

仙界虽是安然度日已久,

却也并非全是废物。他想要拔除仙界遗留在人间的各大门派,必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要取吾代之,也得有命活着回来。”

步履轻轻,魔尊随入亭内,拾起石桌上的鱼食抛洒入湖。

登时湖光泛滥,水艳漪丽,鱼儿争相食饵。

病乙鸫回身凝望,阳光下的魔尊竟多了几分不真实。

犹疑间,问出了埋在心底的疑惑:“你真的,只是因为血灵的异心,才将计就计?

而不是,因为她才入的彀?”

将余下的鱼食放回石桌,魔尊拾起桌上的锦帕净手。

“我若说,两者皆有,你还会陪我走下去吗?”

“呵呵……谁知道呢?”病乙鸫靠着栏杆坐下,霎时天倾湖光暗,自有一派风流。

魔尊一怔,哑然而笑。是啊,谁知道呢?

路,只有走了才有答案!

与此处静谧美好不同,血灵生生梓回贪魔的路程,多了几分嘈杂。

生生梓拍着胸口,后怕的看了血灵一眼。道:“灵,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有多冒险?

那件事过了多久了?从来都是不能提的禁忌。

今日你非但说了,还当着魔尊的面提起,就不担心他怒起将你杀之?”

血灵双手负背,信步而走,阴侧间勾唇:“放心,为了一个人,他舍不得杀本座。

但他的命,本座却是早晚要取的。眼下,也只能先寄着了。”

“嘘……这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万能四处宣扬。

这可是魔界,纵你手腕通天,难保他没有彻地耳目。”

耳闻大逆之语,生生梓顿时指贴血灵薄唇。

警惕的环视周遭,更运起魔元散入低层沿地气搜查。

登时烟雾弥漫,人影乍现。

“是你?画风北?”血灵倏然转身,嘴角笑容渐深,差点忘了当年也有他一份。

烟雾消散,画风北漫步而行,周遭自成氤氲山水之境:“两位放轻松,画不是敌人。”

生生梓道:“不是敌人,为何你会出现在此地?鬼鬼祟祟的,你会没有目的?”

你画风北,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君子之辈。

“画,不过是风闻地魔联名之事,特来探知真假。”

三人目光相交,引的氤氲山水之境气流躁动,山川崩毁。

血灵踏足与地,魔元顿出,崩毁的山川刹那复原,氤氲山水之境平和如初。

“真,你当如何?假,你欲何为?”

画风北心脉一滞,贪魔之威,果然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

低眉微思索,心中已有了计较。

“真,自当助君一臂之力。假,画,只能另觅时机。”

“哈哈哈,风北果真一片赤诚,竟不知你也有如此捍卫之心。

只是,本座记得,你之立场素来只求安稳度日。

如今,怎却变得刚决了?”

登时,血灵目如电,话如刀,直逼老魔画风北。

画风北踉跄后退数步,倏止身形,纳魔元疏导血灵的暗劲侵袭。

“当日,魔尊归来,画已为生生梓出言而惹了魔尊不快。

如今,魔尊更是对病魔鸫君偏宠一室,即便久不问世的怨魔疏陵广,亦能得其青睐。

而画,自问以魔为荣,却难入其目。

这样?画还不该为自己访一位明主,走一条康庄大道吗?”

复而又言:“是以,画乃是有心在此等

候两位。

否则,二位觉得此处尚在魔尊治下,为何今日无一行人?”

生生梓看了看血灵,长臂揽住画风北:“这么说,我俩还得感谢你咯?”

话音落,登时勒住其脖子,使得画风北连忙求饶。

“停……停停,画就是想追随一位明主,实现胸中积年已久的拳拳之心。

放眼魔界,能与魔尊抗衡,又无惧鸫君的,唯灵一人尔。

画,这是有心投诚而来。”

看足了戏,血灵才漫悠出声制止:“木辛,放开风北。

眼下大战即起,正是用人之际。像风北这般忠义之士,可是不可多得。当以礼待之,怎可如此粗鲁。”

生生梓头一歪,好吧,你都开口了,那便放吧。

登时一掌拍在画风北肩头,似有千金之感。

“便宜你了。”

画风北的手无声抚上肩头,含笑捏柔:“哪里哪里,以后大家都是同一天船的人,还请二位宽宥画今日失礼之举。

另外,画还需回濯尘涛略作收拾。待濯尘涛俗事料妥,自会赶至贪魔殿,与诸君共襄盛举。”

血灵颔首:“如此,灵在贪魔殿恭候风北。”

一言既毕,山水抽离,还是旧时地。

送走了画风北,生生梓才道:“有道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画风北此人,灵还需多留意。”

“嗯,回贪魔殿。今夜,你我畅饮一翻。顺便,本尊要实践前言。”

生生梓不疑有他,随口便接道:“什么前言?”

血灵忽而凑近,低声道:“替你……暖床。”

霎时,生生梓如遭电击,一掌震飞血灵:“滚,都几百年前的破事了?再玩,老子和你绝交。”

旋即,腾身逝影。

却见血灵少有的真心一笑:“木辛啊木辛,你不嘴欠,我又怎会记得起呢?”

只是眼下,却不是忆思往昔之时。他必须回到贪魔殿,仔细思考。以确保,清徐原之战可一举灭敌。

如此,方可为魔界攻下第一道屏障。以此为基地,再向整个人间拓展。

便于将仙界的精锐引出,待耗其大半,再图仙界。

然而,万载平和下,仙界又还藏有多少高手,此中不得而知。

行与行之间,回程的路上,血灵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心中有着太多思量之事。

忽然,了息急急而来,附耳血灵:“主上,魔界之外……”

沉听片刻,血灵眉山聚凛:“你先回贪魔,本座去去就回。”

了息道:“是,主上。”

魔界入口处,放眼四野茫茫,偶有几声鸦啼虫鸣,然无人迹。

但见血灵目如电光,环视倾扫,魔元刚劲透体,四野顿惊。

倏然,不知何处一封书信,破风而至。上无署名,拆阅尽揽。

唯有四字:衄。

再看周遭,那点若有似无的气息,早已不复,想来那便是发信之人。

只是,为何要书信与自己?衄,代表的又是什么?

细思无解,血灵只得回转贪魔殿,了息等人欲行拜见之礼,却被其挥手屏退。

径自踏上王座的人,眉眼可见摄魄寒光。

单手托侧颊,横与王座,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看来,是时候找你嗔魔。

第四十三章:纀城之危

狻枝岭

丁酸一予俯瞰着山脚一道迅疾靠近的黑影,吩咐小童道:“禄一,启阵。”

禄一双掌合什:“是,主人。”

随后掌开风云,搅动天地灵气,狻枝岭顿现迷雾似烟似霞。

欲将魏巍险峻的高岭隐与天地,却在阵法即成之时为一股强劲外力所阻。

启阵封山避事之举,晚了来人一步。

“一予,便是这般不待见为我?”烟霞中,血灵的身影渐渐显现。

挥手摒退禄一,丁酸一予慢条斯理的迎上前来。

俊郎的容颜有着时间雕刻下的风霜,含笑的模样颇为无害。

“灵说笑,予不过是夜观天象见群星动荡,想是日后必有一番风云。

你乃是天魔之首,当知历代嗔魔,予实为最不济的一个。

乱世将至,予不求光耀先祖但求守住一点薄业。

是以,才有启阵之举。”

一路行,一路言说,将人引至室内,禄一旋即奉上香茗。

血灵啜了一口热茶,轻轻而呼,水汽袅袅娆娆:“一予这是自谦?还是拐着弯告知本座嗔魔的狻枝岭,非是血某可以染指的?”

这……这……丁酸一予僵直而坐,湿润黏/腻的汗水凝成珠子,一路由背心滚落至腰肢窝。

睇视着血灵,倏然忘了言语。

杯盖轻触,每一击都像击打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

“也对,一予确有自傲的之资。八部天魔,多是无根浮萍。

唯有你狻枝岭,代代称王,无论谁坐上魔尊之位,万魔殿上皆有丁酸一席之地。”

顿了顿,复道:“不知血灵这话是否有错?”

错?何错有之?可即便是实情,丁酸一予却是得好生相待。

缓了缓心神,丁酸一予方幽幽道:“灵乃天纵之资,还是莫要拿予寻开心。

小小的狻枝岭,如何能当的起首座赞缪。”

闻言,血灵的面色倏而回暖,进而嗤嗤发笑。

杯盏落桌,一扫之前的诡谲。

“看把我们的嗔魔大人紧张的,灵不过是担心你忧思过度,才寻思着与你说笑,不想却过了头。

实乃灵之过,灵这就赔不是。”

说罢,血灵起身便拜,端的是真诚。

丁酸一予忙将血灵搀起,直言:“不敢不敢,予蠢顽且愚,白白辜负了君之美意。

只是不知,灵此番造访所谓者何?”

血灵心底无声冷哼,人老成精,活久必怪。

丁酸一族的人果真个个都是油滑奸诈似鬼,既想得尊荣又想保独身。

呵……是真的敢想啊。

不过,任你丁酸一予机心百出,我血灵想要的,便由不得你。

“予何必如此自谦,狻枝岭的本事谁人不知?博古通今,知人所不知。”

“过奖了……”

“非也,灵近日得了一封密信,纵观全文,唯有四字。

吾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能解此惑者,恐只有予君也。”

语尽,便取出袖中书信递予丁酸一予。

丁酸一予面有疑云,虽不解血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是从善如流的接过书信,展信观之。

:衄。

霎时,丁酸一予面色微沉,攥着书信的手倏然一紧。

血灵尽揽丁酸一予的转变,顿知此事问对了人。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丁酸一予抖了下眼皮,敛了神色,半响不语。

“无妨,不拘好坏,予只须实情相告即可。”

看似同情和善的宽慰之语,然丁酸一予听后犹如热油烹己。

为着私心,还是说出了秘闻。

“衄,又名四血之阵。

传闻乃是青丘一脉的上古舍身杀生之阵,以悲悯之血救赎苍生。

只是……”

“只是什么?”

丁酸一予叹口气,道:“此阵早已失传,知道此阵来历者屈指可数。

是以……传信者何人,想来也不用予明说了吧?”

血灵盯着丁酸一予看了片刻,目光慢悠悠的落在信纸上。

脑中思绪,似大海惊涛,是一幕幕的惊雷撼霹雳,转身既是生与死,飞血照白骨。

照眼间,便明了丁酸一予所指为何。只是,青丘为何要在此时释出善意?

是仙界已经有所察觉,刻意释出的饵,诱己上钩?

又或者是,青丘有人欲弄风云?衄,上古失传之阵便是下一步的诚意?

然而,便是上古阵法,既已失传,就无多大价值。

除非……血灵的眸子赫然迸出精光,刺的屋内之人心尖颤悠,阵阵悸动。

“灵……可是有所获?”虽然问的三分犹豫,内里却藏着七分肯定。

血灵忽而放声大笑,上前取过信纸,比着旧痕,不紧不慢的折叠再折叠。然后,缓缓的放入袖袋中。

“自是有的,灵还有事,便不再叨扰了。”

“这……我送送阿灵。”话落,丁酸一予亲自将血灵送了出去,眼神如羽划过禄一。

却见禄一,未有异动。

丁酸一予打趣道:“可是我这小童哪里不好?”

定下脚步的血灵收回探究的目光,余光扫过了这位嗔魔。

“没什么,见你这童子不甚灵光,你却一直将带在身边,想来定是你的一片仁慈之心。

我走了,你回吧。”

“这怎么行,灵难得来一趟,予岂能随意自归?

当吾之目光不能及君之寸影,才是吾回转之时。”

“呵……如此,便由你。”

话音倏落,血灵顿时纵起黑云飘下狻枝岭。

待得血灵甫一落地,身后的狻枝岭突兀的消失不见,只剩青烟拢霞看不真切。

血灵嘴角顿时扬起,含煞藏杀,隐而不发:“一拢渺天,丁酸一予,你逃不开吾。”

丁酸一予透过水镜注视着血灵,身旁的禄一恭敬的随侍在侧。

“将阵法顾好,勿要给耗子野猫钻了空隙。”

禄一垂首:“是,主人。”

水镜虽好,终是无声。丁酸一予抬手撤下水镜,负手踱步入后院。

不论血灵说的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既然猜不出,丁酸一予索性不猜,独留下禄一看顾阵法。

自己则是埋首沉思,分析着血灵,病乙鸫,魔尊等人的厉害关系。

谋通人心,方得所求。

血灵自离开狻枝岭后,回了趟贪魔殿交代下隐了息顾守殿内,便独自前往了白骨峰。

白骨峰下皆如昨,看不出有何反常。暗中观察的人心中不乏定见,隐匿身形游走在每处角落,等待着可趁之机。

巡逻的骷髅兵士,是一具具低等的白骨。没有感情没有灵魂,只会凭着本能防御或攻击。

待得兵士远离,血灵的身影慢慢浮现。

抖了一身的衣袍,看着骷髅背影啐道:“老八的白骨小子,确有几分不凡之处。想来,这便是她白骨峰不设防的依仗。”

不过,可惜了。今日没空试试你们的能耐,否则倒不介意会上一会。

如思啊如思,你究竟瞒了我什么?衄,四血之阵,你知道几分?或者说,你都知晓却隐而不宣?

默了一会儿,飘忽的踪影已是徐徐逼近大殿。

偌大的白骨殿,王座高耸。

闭目养神的女子,依靠其上。斜支的玉手露出小半截藕臂,肤白绮丽而肃杀。

殿前伫立的枯刹,谛夜亦不敢多言,更不敢多看。

二人垂手互看,怕惊着女子好梦,随用神识而交流。

不觉间,竟也送走了几个日升月落,眼见约定日子乘着曙光降临。

枯刹用干枯食指刮动着死白的脸皮,嘎声道:“谛夜,今日便是约定的时间,你说我们要不要唤醒主子?”

谛夜那没有眼珠的眼眶,诡异的看了枯刹一眼。

“主子自有主子定论,你我把主子吩咐的诸事办妥即可。

余下的,且耐心等候。”

“……”

死谛夜,你这样呆板,会没有朋友的。

“吵什么?”

微微言语,轻柔且缓,却召示着主人的不悦。

二人登时请罪,未敢辩白。

“主子恕罪,是谛夜失职,惊扰到主人休息。”

“额……主子,此事不怪谛夜,是……是属下见约定时间以至,想着要不要去城提个醒儿。

免得……免得误了主人的大计。”

混蛋谛夜,谁让你替我做主了?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才不要你帮忙。

谛夜斜眼某人,蠢货,谁要帮你的忙?我那是想着你我同侍一主,自是一损具损。鬼知道你那猪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枯刹:……

如思倏然睁眼,道:“谛夜,你留下。枯刹,你去点齐骨兵随我开拔城。

今日,尺生一元无二若不能将仙界太子一举困杀,本座也不介意为城添抹白色。”

“是,主人。”枯刹得令,旋即出了大殿。

“谛夜。”

“属下在。”

“本座离开幽州后,你切记多方留意各处动静,尤其是仙界。

我若离峰,少不得有人坐不住。”

“明白,主人请放心。”

“嗯。”

略一点头,如思起身步下王座。皎皎初阳,明媚和洵。

殿外的枯刹早已带兵等候,风起乍扬。再回神,皆以消失在白骨峰上。

也无人发现,一道人影暗地尾随。

城中,野狸山上四血之阵开始阵阵收缩,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虽然看不清内中情形,然而仅凭惨叫声也可窥知一二。

尺生一背负量天尺,打量着寂寂四野:“师弟,你说这次我们能成吗?”

为何他的心,总是隐隐不安。说不上缘由,也不知是担心不肯撤离的百姓,又或者是其他?

是什么让他,越发看不懂身边的人呢?

明明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是兄弟,一起死里逃生,一起同享富贵。

明明这个师弟事事为自己着想,更是豁命相助。为何,这颗心越发的觉得陌生?

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师兄,师兄……”

“啊?你刚刚说什么?我……”尺生一,乍然回神,却见元无二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元无二含笑宽慰:“师兄勿忧,城会平安的。”

是的,城会……没事。

第四十四章:恶斗纀城

朔风之下,迷迷鬼音。

凄凄切切,哀哀惨惨。

顿教尺生一元无二浑身僵直,心沉无边森然。

“一踏黄泉路,簌簌自有之。

二开黄泉门,藜藜恨音希。

三饮黄泉泪,阴阳路同齐。

四咏黄泉调,冥冥魄无依。

五回黄泉酒,黑共白索逆。

六唱黄泉郎,无未常有司。

七抚黄泉琴,一弦搭一死。

八笔黄泉梦,命淅雨淋里。

九曲黄泉殇,铮铮万骨祭。”

凝眸聚光,赫见枯骨开道,地涌白霜。玉照九泉内,如思隔着珠帘淡然的起开眸子。

“枯刹。”

“是,主人。”枯刹抬眼即知主意,登时魔元倾泻,直压尺生一元无二。

两人顿现泥淖三分,口涌朱红。

尺生一抹去血渍,眼底的愤愤不甘险些藏不住:“大人,这是何故?”

枯刹不耐道:“尺生一,我主要的人呢?”

元无二伸手摁住尺生一紧握的虎拳,低眉恭声:“人即在阵中,只待大人一声令下,此事便可成。”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哼,区区蝼蚁也想翻天?

愚蠢……

“是,只是大人,若等做到死座的要求,可否……可否对城……”

不待元无二话讲完,玉照九泉帘珠转腾,莹白如玉的帘珠幽光四溢。余辉之下,惊现帘珠本貌。

原来,竟都是人目所化,无不含着生前最后的不甘,恨念,仇火。

光华所射,便是死前的绝望,人一照眼登入迷中,不得抽身。

二人顿时同陷囫囵,一幕幕嗜血的回忆顿叫元无二周身冷汗淋漓。

尺生一见状,心内优思如焚,师弟连番折损未复,如今又陷此中,需得想法子破招才行。

就在元无二几近神识崩毁之时,尺生一沛然喊道:“死座且慢,此四血之阵乃是我师弟一人所开……”

“你威胁本座?”素手挑起帘珠,似经心若无意的把玩欣赏。

“不敢,尺某是一介粗人,虽略涉武学,却不识阵法之精妙。

我师弟命贱,便是死了也只是烂命一条。倘若因此误了您的大事,那才是得不偿失。”

尺生一低头擦着脑门子上的汗珠,内心是孤注一掷的慌乱与紧张。

从来不够智多的他,用着不算高明的激将法,却因为这份紧张多了几分真实。

如思松开帘珠,咯咯浅笑:“你知道吗?这做人呐,万般皆亦,唯后悔无路。”

“死座……有话不防直言,这般恕尺某愚钝听不懂。”

一面抵抗着玉照九泉之威,一面忧心着师弟的元无二,尺生一不明白如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当定是言无好言,不必多加理会。

“咯咯,你不需要懂。”收了笑颜,如思撤回玉照九泉的之危。

登时,元无二方死里逃生,身形瘫软之下。

尺生一旋即运转诡力,一手扶住元无二一掌贴在他的后背,将自身的诡力渡入元无二体内稳住他的神识。

一刻钟后,元无二悠悠醒转。

“多谢师兄。”

“你我师兄弟,何当如此,怎可轻易言谢。”

元无二似是怔了片刻,又旋即回神,对着尺生一抱以一笑。

不似往日的熟悉,然而带着一丝不曾有的暖。

只可惜,这份温暖刹那即失。

不待尺生一捕捉,便

以是青烟散漫消失无踪。

枯刹等的不岔,催促道:“既已苏醒,还不速速施法收阵。”

“是。”

元无二领命,顿时口诵异咒,身随风动,风为己用。

随着一声沉喝:“收。”

笼罩在野狸山上的四血之阵,阵中的数到人影随着阵法被收,登时被一点点绞杀成泥。

阵内哀嚎惨叫闻之心悸,然如思显然不信。纵然衄有不世之威,眼下也不过是区区凡人所用。

细细深究,又能发挥几多威能?

一道眼波流转,枯刹会意。手起掌落,身边的骨兵顿时双双飞入阵中。

两道宏大死气随后注入骨兵体内,随后却是噗噗两声,进入阵中的骨兵尽皆成粉。

如思这才收了掌心,释出满意的笑容。却在此时,竟是杀机临身四野罡风飒飒。

霎时,飞花落叶乱飘零,甫是死神近。

凤鸣狸山,鹤九啸。

白离执剑,黎波持弓,两人甫一照面,便缠上如思,多年的兄弟,二人自是默契共生。

反观伤好后素鹤,却是与小黑斗上枯骨双令的枯刹。

枯刹本是根基薄弱,非是素鹤之敌,却因如思的死气加持,竟也与素鹤斗的不分上下。

再观胡今生,他却是并未有参战之意。只是陪着龙三身后信步游走,任骨兵凶狠却是沾不到他之半分。

不似尺生一元无二的苦斗,这二人打的犹如闲庭赏花。

只用着两人才足矣听到的声音,委委而谈。

“你素来不喜他事,这次,为何要卷入这趟浑水。

须知入世容易,抽身难。”

龙三莞尔一笑,柔情三分,却是掌冷七分。

柔夷触及,皆不留生机,骨兵俱是倒地散做齑粉。

“你的用心,我何尝不知。

只是,大哥他是真心待我好,自出了东海,便得他悉心照料。

纵我有些许任性不足,他都始终待我如一。

更遑论白骨渊之时,若非得大哥舍命相救,焉有我现在和你说话之机?”

胡今生心口一窒,哭笑不得:“你是为了……报恩?”

“自然。”龙三侧身,足尖聚力,看似蜻蜓点落,却藏千斤之威。

骨兵落地,连着兵刃,也都四散成埃。

“而且,二哥他也待我挺好的,小四还是他赠我的。

为情为理,我也没有置身事外的理由。”

“那他呢?”

话音初落,胡今生的目光看向白离,整好与之相交。

这其中,自是有一番看不见的硝烟弥漫。

龙三身形一顿,掌心格开骨兵的攻击,撇了一眼白离。

“他呀?”

“他如何?”言语追问,却是内心紧三分。

“我与他不熟,而他不过是看着大哥二哥的份上,才给了我几分客气。

虽然白骨渊底,听闻是得他相助,大哥二哥和我才能脱困。

我也承他与大哥闯魔界之情,但不代表会有其他。”

想起阵中,白离那道晦暗不明的眼神,龙三的心头顿生窒闷。

这个人,真的很怪,很怪……怪的自己也说不出因为所以。

“小心。”

错神之间,一具骨兵偷袭以至,龙三避之不及,幸的胡今生手眼迅捷。虽是及时将人护在了怀里,却还是让偷袭得了手。

“怎么样,可有碍?”

“……有点痛。”

秀眉紧蹙,一张俏脸

疼的挤作一团。眼中不觉续起了水雾,她想说不疼来着……可是,她怕疼。

胡今生本是担忧心疼,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无碍。

“跟着我,不要走散了。”

说罢,将人护至身后,胡今生掌纳风云,内催仙元,倒下骨兵大军,登时使野狸山飘起了飞雪。

如思见状,神色大变。再环视一眼如数存活的众人,目光落在了尺生一元无二身上,心知今日种种不过是局。

自己做局欲使棋子困杀他人,想不到被棋子反噬。

料想过诸般变数,独独没料到还有一个胡今生。

缠斗焦灼,渐趋白热。黎波见如思眼神有异,观之乃是龙三的方位。

以为如思欲对龙三不利,遂道:“死魔大人这是看哪儿呢?莫不是春天到了,欲做在下婶娘?”

“放肆。”登时,如思颊生愠怒,刀锋愈寒,一身死气催至极致。

枯刹再得了死气,顿时碎骨枪生风威势倍增,使得素鹤优势急转直下,位屈下风。

惹的素鹤心内暗骂:“你丫给本君认真打,再他娘的贫嘴,本君让这货剁了你。”

怒归怒,素鹤剑下却是不留情,纵是战事不利自己,一身风姿更添疏冷。

“小黑,今日主人我便交你一个道理。

越是不利自己的环境下,越要冷静。唯有冷静,你才能看到敌人的破绽。”

刚说完,便是厉喝:“来了,就是此刻。”

霎时,悯殊剑威能暴涨,素鹤一剑直灌枯刹心脏所在。

其势之威,竟是对枯刹碎骨枪不避不闪。枯刹惊诧之余才碎骨枪难抗悯殊神威,刹那碎裂。

腾转挪闪,如何,却是躲不开悯殊剑。

噗嗤一声,剑入心脏所在,没有血肉爆破之声,独闻叮铃脆响。

枯刹身化青烟,人皮逶地:“素鹤,今日杀身之仇,来日枯刹必报。”

素鹤冷哼,一剑掩去地上人皮和破碎的晶石。

犹在云端缠战如思,突然感受枯刹的力量回归,登时怒不可遏。

“仙界的走狗,死来。”

左手纳死气,右掌摧魔元,两股无匹的力量灌注在飞白之上。

天惊走雷,电走游龙,沉沉死气威压天地。

整座城更是哀嚎遍起,无数的百姓爆体而亡,鲜血会聚成潺潺溪流浸透每寸土壤。

尺生一元无二满目不甘,却难抗死魔之威,虽是奋力杀开骨军,然杯水怎覆车薪?

且二人已是力有不逮,血染衣衫,自保尚且艰难又如何谈得救人?

白离见状,立时掌祭火凤剑,仙元猛催:“阿黎助我。”

黎波闻声翻掌收弓,皓皓仙元沛然灌入白离周身。

但见白离沉喝:“红莲朝圣,万业诛。”

顿时剑芒吞吐,红莲乍现,以毁天灭地之姿慨然对上吞噬万物的死之气。

赫赫仙威兼有无边圣气,一时竟斗得不分上下。

但见元无二祭剪杀敌,一声厉喝:“上仙。”

素鹤足下点踏,身御黑鹤腾九霄,遥发一掌助白离。

登时,僵局似镜面皲裂,寸寸破碎瓦解。

如思不敌三人合力,一口朱红洒天地,身似纸鸢落九尘。

没了死气加持的飞白,绕着如思急飞没入她的体内。

黎波大喊:“趁她病,要他命,子离不可放过她。”

就在白离欲行杀招时,一道声音突兀响起:“美人是酒,需会赏。”

第四十五章:悯殊无泪

乍然视之,来人相貌清俊,若不看一身的魔气,也当得上是个俏儿郎。

“来者何人?”

俏郎君单手拥如思,一手替佳人暂时将强势压制住。

面对红莲之威,淡然不乱:“中有月,生生梓。八部天魔,生魔是也。

堂堂仙界,天宫太子,领着小弟围殴我家老八一介弱质女子。

你们的修养风度,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黎波气急而笑,无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挥袖浮尸,弹指夺命的死魔是弱质女子?合着天下女子死光了?

白离抬手按下怒气冲冲的黎波,冷眼道:“除魔卫道乃是我辈应为之事,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若放任魔道祸乱苍生,才是此身枉入天道”

“呵……好一个此身枉入天道。

即如此,今日便看是魔灭了仙,亦或是仙诛了魔?”

生生梓撤掌,收回魔元,拂袖似泼墨,眨眼如思已是飞出战圈。

踉跄着飘然落地,甫站定,如思瞧着浮空之上生生梓眸光渐转幽暗。

城之行,尚属机密。生生梓又是如何知悉?是谁将消息泄了出去?

倏然,思绪如飞,种种念头划过她的心间。枯刹?亦或是谛夜?

不,枯刹谛夜乃是靠食自己的死气为生,没了自己他们只会灭亡,断不会背叛自己。

忽然间,如思想起了与生生梓素日交好的血灵。

登时,心下似有明了。只是,血灵是如何知晓此事……

暗处,一双阴鸷算计的眼眸紧顶着野狸山的一切。

自然,也不会错过如思的点滴反应。

误会吧,你越是误会,才越对本坐有利。

生生梓手握饮月,刀锋冷芒四射。睨视着众人,嘴角倏的上扬。

乖声厉喝道:“生有生时,死无期,去。”

但见天地顿现清冷银芒,似是水银过境疯狂掠夺生机。

首当其冲的便是尺生一与元无二这对师兄弟,本是伤势沉珂。再遇上生生梓逼命,顿时两人避无可避。

就在此时,赫见龙三十四挡在其前方,唯见胡今生单手拨阴阳,如纤云弄巧又似关山飞渡,竟是四两拨千斤,巧劲儿化无形,轻巧的化开了眼前的逼命杀机。

一招,顿叫明处暗里的人,无不是心头一凛。

此人若是不能为友,必是劲敌,需除之。

唯有观战的如思,心头激颤。看着胡今生竟是不能言语,娇嫩的红唇颤颤而动,然无声。

为何?明明未曾相见,却似心内临摹了千百遍的熟悉。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何自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

再见到其身后的龙三,心竟莫名的紧窒闷疼。

倏然,昔日血灵的话在耳畔回响:“因为,你视之为神敬之为天的魔尊大人,有了令他驻足挂心的人。”

她……便是那个令你挂心的人吗?为了她,你甘愿成为另外一个人。

那我算什么?无尽的岁月,你当真就没有一丝触动吗?

纤纤玉指不禁抚上皎洁的容颜,纵有术法遮掩,亦无法改变美好的外边下是一张残缺的容貌。

风声,雷声,打斗声。世有千般声,独无一声解她之一生。

白离横剑冷对生生梓,胡今生不露声色的一招亦让他心惊。

随道:“胡兄既有此修为,不如你我今日联手破魔氛如何?”

胡今生闻言,看了眼身后的龙三,清风朗月的一莞尔。

“白兄这话,真是好生刁钻。”

黎波横眼自家兄弟,“叔父”这话听的他有些迷糊,这二人又打的什么机锋?

以至两人身后的素鹤眼神暗敛,小黑脑袋微甩叨着黎波衣摆轻轻拉扯,示意其勿要多言。

身为臣子,素鹤自是知晓白离之用心。然,身为兄弟,他却不希望黎波陷入两难。胡今生非正非邪,与龙三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

只要胡今生一日不表明心属正道,那么阿黎迟早要在兄弟和小妹之间做出抉择。

他……不希望有哪一天的到来。

白离笑意带寒:“胡兄此话差矣,难道白某说错了不成?”

却见胡今生掌心翻转,无悔在手:“胡某本是山野之人,无意沾染尘世。

如今,白兄这话不就是陷胡某与泥淖?”

“从前,本座只当天宫太子是个无趣的人。

而今看来,那也是个妙人啊。

是不是,木辛?”

倏然,藏身暗处的血灵现身野狸山。名不见经传荒废山神庙,汇集了仙魔一时无两的翘楚。

白离霎时,眼眸冷睨,手中的长剑倏地紧握。

一个死魔尚且难以应对,眼下三魔齐聚,胡今生又正邪不明。只怕,只怕是以血铺路,方可觅得生机。

刹那之间,血灵以至生生梓身侧,生生梓开口欲言,却被血灵制止。

“无需多言,任何疑惑待此战过后,本座再同你解释。

眼下,诛仙为上。”

登时,血灵杀招首现。手掌扬起漫天红丝飞舞,似游龙似惊鸿,一瞬快若闪电,顿化万千利剑直取众人性命。

“灵祭,绝杀。”

生生梓亦是紧随其后,杀招共出:“月若饮尽,血方休。”

白离等人欲行连招,奈何先机已失,唯有硬接。

“噗……”白离首当其冲,红莲溃散,火凤哀鸣现本体,接住了身形坠落的白离。

“子离。”黎波一声急呼,乍见白离浴血,浑不知自己已是双眼如赤。

伏魔弓起动紫霄,梵文暴涨势诛魔:“我佛有怒,金刚焰。”

登时,以箭对剑。金色烈焰之箭携着无上佛威梵文硬杠双魔绝杀。

“好修为,好本事,若非你是佛门高足,本座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了。”

惊见黎波个人接下两人绝杀之招,便是血灵亦忍不住赞叹。

啧啧啧之声,双魔再催魔元,端见黎波朱红泪滴,散落花开。

“阿黎。”

甫替白离稳住伤势,素鹤抬头却见黎波染血,脑海中倏然闪过四血之阵的一幕幕。

一向自诩冷静的他入了魔,错把阿黎当成了那人。

他的手染了阿黎的血,而今再见黎波浴血的模样,一根叫做理智的顿时弦嘎然而断。

“小黑,火凤,速带太子回宫。”

“真君……”

“主人,我不要。”

“这是命令,否则,莫怪丹峰碧竹不留你。”

“主人……”纵有不愿,纵有千愁,小黑还是听从了素鹤的命令,与火凤带着白离离开野狸山。

“咳……噗……素鹤,你放肆。”白离见状,顿悉素鹤的谋算。

他乃天宫太子,怎可为了偷生,舍弃自己的兄弟和臣子。

奈何素鹤不听他之言语,为阻他再说,登时一道剑气封住白离哑穴连着数

道大穴。使得他不能言,亦不能动弹。

“走。”

送走白离,没了君臣的束缚,清泉似的公子变得犹如炼狱的恶鬼重生。

黎波回眸,心知不妙,怒道:“快走啊,留下等老子请喝茶啊?”

素鹤恍若未闻,仍是一步一步虚空而踏,行向黎波的身边。

可恨,黎波此时只恨自己无能,累的兄弟跟着自己同赴无间。

荒废的山神庙前,一直观战的龙三默然不语。

“想好了吗?若你决定好了,我便替你救下他们。”

龙三张了张嘴,惊觉喉头是如此的苦涩难当:“我……”

我该怎么做?论情,我当义无反顾救下两位兄长,哪怕,是共死。

可是,这世上最可怕不是去死,而是杀不死敌人,自己又活了下来。

不是害怕寻仇,只是不想陷进这潭污秽。

此时若沾,便再难抽身。

然而,若是不沾,便要自己看着两位兄长赴死,自己负罪的苟且活着吗?

见龙三犹疑,尺生一终是忍不住斥责道:“吾观那位魔头有句话说甚对,枉费尔等身是仙人正道。

千秋岁月,尽是活到了狗肚子里。

若是吾尺生一的兄弟,便是死也要护住。若护不住,便共死。

仙人?仙子……我呸。”

“师兄,不可造次。”调息醒转的元无二,急急拦住尺生一。

复又躬身赔罪道:“姑娘,我师兄是个粗人,藏不住话。

伏讫姑娘大量,宽宥师兄无理之状。”

“可有答案了?”

胡今生话音刚落,不待龙三答复,倏来的地面隆动使得众人皆是站立难稳。

犹自出神的如思恍然回神,死寂的眸光,躁乱的心。

十指倏然紧握,极致的死气萦绕周身,要……趁机除去她吗?

甫是念头微动,忽来一道神识锁定自身,瞬间死气溃散竟再难聚集。

主……

一句主上未得脱口,换来的却是那惊鸿一瞥的冷睨。

万般滋味似秋叶打了个旋儿,最后只是独自咽下。

如思注视着龙三,龙三却心系着云端的两人。

但见失了理智的素鹤,听不见周遭的一切。

悯殊倏然脱手,翻掌间,一股清正却不属于此间的力量沛然而生。

曾经被自己弃如敝屣的记忆,如今……却是违了这段誓言。

“我,百里素鹤今日自除族谱。洒血归父,骨肉还母。

一身所得,尽皆不用。

若违此誓,当受筋脉逆断,碎心之苦。”

誓言?誓言……不就是拿来违背的吗?亦如那人。

“千秋一醉,悯殊……无泪。”

而远在千崎峰的百里无霜,打翻了药炉。跌跌撞撞的飞下千崎峰,恰好遇上了奉天后懿旨前来求医的莲枝。

“百里大人,太子负伤,娘娘有请。”

谁料百里挥掌掀翻佳人,气急怒吼道:“请什么请,还能让人来请就代表死不了。”

莲枝起身挡住百里去路:“大人这是要与天宫作对不成?”

怒急的百里无霜,登时一脚踹飞了盛气凌人的莲枝:“滚,耽误爷的事十个天宫也不够赔。”

说罢,急急而去。

莲枝伏地柳腰半支,美眸的淬毒含恨:“咳咳咳……好一个医圣百里,速回禀娘娘。”

第四十六章:血染狸山

天惊,天清,百里无霜分不清眼角的湿润是为了什么?

他只知道,要去到那人的身边,要阻止他,要救他。

可他不知道,即便他将仙元催到极致,也终是晚了一步。

野狸山上,双魔连招竟也不堪一剑之威。融融清气荡合四野,生生梓和血灵双双跌下云端砸入破碎的地层。

霎时天地寂然,唯听见两道撕心裂肺的呐喊。

“死鹤……”

“二哥……”

话音落,龙三身如离弦箭,飞身接住坠落的素鹤。

“二哥,对不……起,对不起。”哽咽声声,一滴泪滴落在素鹤的脸颊上。

是她错了,错了……

素鹤望着龙三,想替她拂去泪水,然而承受筋脉逆断碎心的他,已然无力。

双眼,终是沉沉合上。

“二哥,我不要你离开,我这就救你。”说罢,龙三的仙元似流水般灌入素鹤体内。

可是,这比起素鹤生命消失的速度,不过是杯水车薪。

“丫头,我来助你。”甫落地,黎波不顾自己身有重创,将仅余的仙元悉数渡给素鹤。

却在此时,两道毁灭的气息同时袭向两人。

危机一刻,但见胡今生赫然一掌挡下杀机。

胡今生手持青碧玉萧,负手而道:“胡某意不在红尘,不欲多造杀业。

亦观诸位不是愚蠢之辈,不若今日就此罢手。

来日,诸位各凭本事再分生死如何?”

血灵与生生梓双双稳住身形,各自强行压下翻涌的气息。

见胡今生如此说,亦知两人皆不敌对方之能为。

遂照眼间,尽是心照不宣。

登时,不再多言,抽身离去。临走时,血灵瞥了一眼如思:“老八,不走吗?”

如思回神,冷眼相照,霎时已无踪迹。

至此,野狸山的风云才落下帷幕。

尺生一扶着元无二亦步亦趋的走向龙三等人,万般言语皆梗在喉。

元无二道:“上仙可……”

倏然,一道强势的怒吼打断元无二的问话。

“混蛋,谁准许你死了?谁给你任性的权利?”

龙三黎波诧异抬头,怎会是他?

“你们都让开,让我来。”

百里无霜扬手一掌,将两人震退。

甫至素鹤身侧,金针入体,欲以九元夺灵针,夺造化之能,将逆断破碎的心脉接回。

然而,没有用……誓言已破,纵他医能通神,奈何逆不过天。

百里无霜骤然失神,紧拥着怀中的人。

仿如受伤的野兽,孩子般的置着气:“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我说你不可以死,你就不可以死。

不然?不然……以后我再也不帮你救人了。”

黎波晃了一晃,倏而挺直。若百里无霜都无法,那死鹤他……

龙三目中亦是不可置信,回过神后,脚步踉跄的走向胡今生,冰凉的指尖扯着他的袖口。

“十四,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一语落,众人皆惊,之中当以百里无霜为最。

胡今生握着手中的冰凉,心中无声长叹。明知将身染风波,你却还是这么做了。你当知,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会拒绝。

百里无霜见胡今生不语,便知龙三所言不假,登时纳头便拜。

“求你,救他。为奴为仆,拿命换都可以。”

“不必如此,算起来胡某亦欠你一桩恩情,此事亦属胡某当为之举。

恩情?乍闻恩情,百里无霜顿陷五里云雾。然而素鹤的情况,容不得他深思。

“我可以为他护住魂息三日,三日内,你需得自寻救治之法。”

三日?三日?三日便三日,顿时,眸中多了一丝希望与坚定。

“多谢。”

胡今生轻抚着龙三的手背,让其安心。

然后走近素鹤,剑指凝元,一缕灵光直没素鹤心口。

就在此时,异变斗生。突来的迷雾遮去了众人的视线,亦隔绝了气息。

不好,胡今生急忙感知龙三的气息,却是犹如泥牛入海。

偏偏此时素鹤的救治,

中断不得。

百里无霜,不禁担忧道:“兄台……”

胡今生撤回感知,继续稳住素鹤的魂息:“事有轻重,她有自保之力。”

“你记住,待我固住他的魂息后,你只有三日的时间。”

“百里明白。”

迷雾中,龙三好一通摸索,然是茫茫无结果。

“奇怪,刚刚十四与我明明只有数不之遥,这会儿怎么遍寻不着了?”

一阵摸索,一阵心慌,心急寻找十四的她,浑不知自己已离十四越来越远。

也不知走了多久,龙三终于看到前方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遂急急上前:“十四,是你吗?”

但见人影转身,向着自己慢慢靠近,逐渐清晰。

“是你?”怎么会是他?十四去哪里呢?

乍见更夫,龙三惊诧莫名。然而她尚不知,眼前的人已死,且死状凄惨。

可他,现在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更夫抬眸,嘴角噙笑:“见过三公主。”

“你识得我?”忽听一声三公主,顿时心中警玲大作。

“三公主无需紧张,吾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

“是吗?”

无缘无故,素不相识,怎会如此好心?

“然也,只是,吾要你允诺一物。”

“何物?”

“禁忌之泪。”

“抱歉,我无此物,亦不曾听闻过,怕是要让阁下失望了。”

龙三眉头微蹙,断然拒绝,仅凭直觉,禁忌之泪四字足以让她害怕莫名。

“非也,此物唯你才能找到。你若肯允,吾便助你出此迷阵。

否则,你将困死此中。”

“是吗?”看着更夫,她的心咯噔下沉。他怎知,自己无法破此阵?

更夫垂眸,信步游走,一派悠然的道:“为表诚意,吾可以告知你两件事。”

“若我不听呢?”

“事关真君生死,你母亲的来历,当真不听?”

此言一出,龙三眼中杀机骤现。

“你究竟是谁?为何你会知晓这些?”

“三公主看吾是谁,吾便是谁?不过,三公主若再不答应,真君恐是等不了了。”

闻言,龙三神色骤冷,眼波微横:“方法……如何才能救我二哥?”

“很简单,取汝之鲜血一盏,自能活命。”

“胡说……”此等救人之法,简直闻所未闻。

“是否胡说,三公主回去不妨亲身验证。

另外,欲知你母亲的来历,还需向西海寻。”

“我要如何出去?”

“此去东南百里,你便能回到野狸山。”

龙三凝视了更夫片刻,最后还是转身向东南。

可是有太多的疑问,攒聚在她的心头。

为何她的血能救二哥?十四却说只能替二哥固住魂息三天?是十四不知?还是……十四早就明了,却选择不说?

还有,母亲的来历为何是往西海寻找?

一切的一切,似层层密网兜头罩向了她。

“呵呵呵,你与吾还会再见的。”

说完,更夫手一扬,登时身化血雾散落一地,不复生息。

而犹陷迷雾中的尺生一,也遭遇了生死危机。

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裁地剪,血大片的晕染开。

口中的朱红,噗噗的往外喷涌。

“为……为何……师……弟?”

元无二冷然的抽出染血的裁地剪,低头欣赏着这抹刺眼的艳色。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我……”

“还记得当年被你夺舍的尺生一吗?”

“你……你……你没消失?”尺生一大惊,本就重伤濒死,再闻当年之事更是雪上加霜。

“对,我没消失,而且我活着回来了。”元无二眸光一斜,揍杀而笑。

又道:“你可知?因为你,魂魄无依的我,只能在缚魂崖下找到了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借其还阳。

本以为是上苍终不忍我无辜枉死 ,不曾想……它和我开了一个何其荒谬的玩笑。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意外发现一份传承,要得到它,却还得与你一起拜那起子见鬼的师。

方能各得半数传承,而代价却是我成了你的师弟,你却成了我师兄。

你说,这可笑不可笑?老天他是不是在玩我,啊?”

“咳咳……师……师……弟。”

不知为何,看着几近癫狂的元无二,尺生一竟觉得裁地剪穿胸也不及此时的痛。

气空力竭的他,倒入尘埃。提着一口怎么也不肯下咽的气,翻身爬向元无二。

一步又一步,看着近了又好像更远了。亦如那年枝头……跌落的枫红。

“不要再叫我师弟,你是傻子吗?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我为何要叫元无二吗?”

忽的,裁地剪脱手而出,入地三分。原本斯文俊秀的人,宛如讨命修罗。

元无二俯身蹲下,一把钳制住尺生一的下巴,温热的液体淌过他的指尖。

“师……弟。”尺生一似是听不见元无二怒吼,依旧如此唤着。

他不信,不信这些年的相处都是假的。

纵使,纵使自己的确害了他的性命。

可那时肉身被毁的他只想着活下去,未曾想过害他。

人活一辈子,他不想窝窝囊囊的死去。至少,要找到杀自己的仇人。

可巧的是,在他魂魄将灭时,遇上了元神出窍的“尺生一”,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一心想活的他,怎可能会放过?于是他强行占据了“尺生一”的肉身,之后便冒着“尺生一”的身份,成了城之主。

……

“住口,你个傻子。

我名叫元无二,就是告诉你,原本无二唯有尺一。

我回来就是找你复仇的,就是来杀你的。可笑,有一天你居然找到我。

说师兄弟,江山共享,竟要与我同治城?

可你知道?这对我有多残忍吗?因为你的身体就是我的,我才是城真正的主。

然而,我却得为了杀你而费心帮你治理城。

唯有如此,我才能更接近你,取你信。

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知道我给过你多少机会吗?你就没用你那脑子想一想?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为什么?”逼我,亲手杀了你。

杀了你,谁还会护着城头上的新片暗淡的天?

倏然,一道飘忽的声音由远而近。

“元无二,既然你下不了手要他的命?那么,该是把你的命交还予吾的时候。”

猛然转身,银芒耀眼,竟使他无法动弹,只能任凭长剑逼命而至。

余光扫过尺生一,元无二默然合上双眼。

你我本就是错,或许……死才是彼此的解脱。

“嗯……”

耳闻一声闷哼,却无穿心之痛。元无二赫然睁眼,看到的是尺生一浴血挡在自己身前。

随着长剑抽离尺生一,他的禁止也随之解除。

元无二本能的接住尺生一,慌乱喊着:“师兄……”

“噗……咳……咳咳,你……还认我是师兄?”

一句师兄,让意识几近离体的人似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尺生一揪住元无二衣襟,咧嘴而笑。眸光之中有希冀,也有元无二看不懂的感情。

无二啊无二,你怎会知道,其实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晓你不是这副身体的原主儿。

只是,你找到他时,他是真死了。而我,是强占了你的。

同为重生之人,我岂会看不出端倪?

可……究竟是什么迷了我的眼,让我狠不下心拆穿你?

元无二身体一缰,抱着尺生一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别开脸,不敢对上那双炙热的眸子。

尺生一了然的笑了,这是你的答案吗?……到底,是我强求了。

害你,终是我不对。

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阖上眼眸的人,手无力的垂落。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为什么要装作不知,不去拆穿。

“师兄……”

第四十七章:回转千崎

元无二抱着尺生一的尸体,仰天长啸。

一身诡力洒四方,冲冠一怒君已亡。

为何?为何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都不想报仇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

为什么要替自己死,你死了,城的百姓怎么办?

他们敬仰的城主,是你不是我。

你凭什么擅自做主,决定我的生死?从前是,现在也是。

难道,我就注定只能被迫接受你的安排吗?

“人已经死了,你不必谢吾。”

“为何……你要杀了他?不是说好,他的命是我的吗?”抱着尺生一的尸体,他的手其实在颤抖。

如同有人在他的心上开了一道口子,那些他想要留下的,却再也留不住了。

“啧啧啧,年轻人。

你要弄清楚,杀他的是你,并非是吾。

倘若你按照约定杀了他,吾便不会杀你,取回吾赐予你的命。

不杀你,自然他也不用死。”

“怎会……”是如此?元无二垂眸看着掌心的殷红,这是……他的血……

“别忘了,当初吾为什么要救你?不就是看上了你对他的恨,否则凭你一介无主孤魂,你拿什么附体还阳?

彼时约定,百年为期,你取他之命,吾助你重生,他的命便是吾之报酬。

如今,吾守约而至,取回当初的报酬又有何不可?”

风簌簌而过,元无二渐近涣散的目光落在尺生一含笑的嘴角上,寂静无声。

生,是痛。死,是悲。

是否早在当初陨命之时,自己就应该甘愿饮恨呢?

是不是这样,就能少了今天的无奈?不用自尝自种的苦果?

倏然,人影飘忽如魅,闪身至元无二身后,俯身耳语:

“不过,看在你让吾看了一出好戏的份上,吾再给你一次机会。

就看,你要是不要……”

谆谆软语,离离嗜心。诱得绝望的人,甘愿引颈就戮。

“什么机会?”

“你死,他生。你之命魂早在之前魂身入阵时,便已半损。

何不用你的残魂,助他回阳呢?”

元无二猛然抬头神光聚焦,抱着尺生一的双臂倏然紧箍。

“你到底是谁?如此行径,所图为何?”

“吾名:千彦无叶。你可唤吾,纯良人。”千彦无叶莞尔低语,旋即消失无影。

千彦无叶,纯良人?元无二忽的,痴痴作笑。

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师兄,无二,不会让你死……”

而在此时,龙三也不知迷雾中走了多少弯路,方寻到十四。

看到熟稔的他,心方是松了一口气:“十四,我回来了。”

胡今生刚替素鹤完成稳固魂息的最后一步,见她平安,顿觉宽心不少。

“回来便好,可有受伤?”

“没有,我这么可爱,谁忍心伤我?”龙三冲着胡今生龇牙咧嘴,活脱脱的赖皮。

然赖皮之下,别有忧思。

“没羞没臊……”胡今生被逗的哑然失笑,无奈的摇头。

“对了,二哥的伤势如何?”

“暂时无碍,只待寻得活命之法。”

“十四……”

“嗯?何事?”胡今生眉山微挑,意带不解,丫头今日似有些不寻常。

“我……算了,下次再说。”

罢了,左右尚有三天时间,万一……万一可以找到活命之法,万一更夫所言是假呢?

她应该相信十四,而不是为着他人不着边际的言语,对十四产生怀疑。

十四,他不会骗自己……

犹疑片刻,龙三把定心念,将岔开话题:“接下来去哪里?”

胡今生睇着百里无霜,问他。

百里无霜稍怔,随即有些不自然的道:“去千崎峰。”

再一次面对龙三,他的心,拧巴的像根麻花。

曾经,自己不屑救她,甚至对昏迷的她出言辱之。

眼下,却因为她的关系。

才能与冥府,夺

下这三天的造化。否则,他不敢往下想……

“哦。”龙三点头,未作他想。

恰在此时,黎波亦已寻至众人。

见众人皆在,心喜道:“太好了,你们都在,死鹤的情况如何?”

“暂无大碍,先回千崎峰再寻救治之法。”

黎波叹了叹,言语中道不尽的无奈:“如此,也好。”

龙三环视四野,察觉迷雾虽散尽,然,却少了两人:“尺生一元无二呢?”

为何,没有见着他们?

霎时,气氛骤降变冷。百里无霜睇着素鹤,眉心突突直跳。

要不是这两人,他怎会将身涉险,落得个……

胡今生不欲龙三被迁怒,伸手替她别好微乱的青丝。

“城,有它的天命。

城之主,亦有他之命途。

眼下当是救你兄长为紧,余下的但凭天意。”

“知道了。”龙三微愣,看来,十四不欲在此事上多作纠缠。

遂行至黎波身边:“大哥,我扶你。”

黎波龇牙道:“死丫头,还算有点良心。走吧,回千崎峰。”

他倒也真不客气,长臂一揽半个身子直接挂在龙三的肩头。

龙三被压的一个踉跄,玉足一跺,照着黎波便是一脚下去。却在踩上之际,足尖点地,错开了他。

算了,咱不能欺负伤残人士。

……

胡今生的看着两人的目光微微一暗,缓步跟上。

百里无霜一把抄起素鹤,眼底是藏不住的珍视。

再转眼,野狸山已不复人烟。

除去满目的疮痍,便只剩残缺的山神庙在风中欲坠不坠,偶有几块碎瓦滑落。

然而,在黎波等人回到千崎峰时,城亡了。

收到消息时,龙三看着床榻的素鹤垂眉不语。

纤纤玉指,倏然无声的握紧,复又缓慢松开。

忽的,耳闻嘈杂之声。

“奴婢半夏,奉娘娘口谕,烦请医圣一行天后宫。”

“滚,再来烦爷?爷将你剁了练药。”

“大人……”

又过了须臾,外面的动静也愈发的大了。

龙三看了眼静坐窗下喝茶的十四,决定出去一观。

起身道:“十四,我去去就来。”

“嗯。”胡今生放下茶盏,眉眼不抬。

出了洞天,行至竹屋,方知此时外面已是满地狼藉。

诸多奇珍异草,皆被暴怒的人毁伤泰半。

百里无霜回眸瞥见龙三,怒道:“你出来做甚?”

龙三知他是为素鹤的事着急上火,遂不与他计较。

“这般吵闹,你说我是谁而来?”要不是你吵到二哥休息,当我愿意出来?

……我,霎时,百里无霜满腹的怒火,瞬间息了大半。

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半夏:“与其在此争执,不若随她走一趟。

你便是信不过我,也当知十四的能为。

此去或有波折,然,天后懿旨你不去怕是不行。”

至少,面子上你也得做做。否则,天后若派人荡平千崎峰,你要怎样救人?

如今的二哥,经不得吵闹,更经不得移动。

百里无霜沉思片刻,结缨整冠,两袖抖落飒飒风云。

忽的,抄起捣药杵掷向半夏:“还不走,等着爷请你?”

“奴婢不敢。”堪堪避过杀机,半夏眉敛声色,提着裙摆小心赶上。

途中,机巧如她,顿时明了连枝为何不肯前来。

而是反常的将这到手的立功之机,让给了自己。

想必她前次在千崎峰,也是今日这般遭遇。

回过味儿来,半夏清楚自己这是被姐妹算计了。

不过,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自己完成了娘娘的命令。

……

天后宫中,收到半夏传回讯息,早已严阵以待。

端坐在凤台上的天后,美眸轻阖,单等着百里无霜自投罗网,好来一个关门打狗。

胆敢无视离儿的安危,

这就是找死。

此等逆臣,不杀何用?

随着脚步声渐近,天后微微掀开眼眸。

看着台阶下的人,皓掌怒击凤台:“百里无霜,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话音刚落,四处暗伏的天兵布下夺命杀阵,将其围困。

百里无霜看着眼前的阵仗,讥笑的道:“娘娘难道人老不经事了,忘了陛下特许爷不受天规约束?

爷我见了陛下尚且不跪,见你为何要跪?还是说,娘娘你早有取而代之不臣之心?”

顿时,天后脸色倏变,黛眉含煞:“放肆,给本宫拿下。”

“娘娘这是心虚啊,难道真被爷不幸言中了?

呵呵……真是悲哀啊。”

话音一落,百里骤陷阵中,杀曲高鸣。然他不慌不乱,进退有序。虽是危机,亦可看出其修为非俗。

倏然,一道曼妙的身姿闯入天后宫。

“姨母,莫要动怒。”

“音音?你不在离儿身边伺候,可是他的伤势有变?”天后一惊,她的儿?难道……

狐天音拾阶而上,乖巧道:“表哥有姨母慈心圣爱,伤势自是无虞。”

“既如此,你来做甚?”

闻听儿子没事,天后不禁皱眉,这个狐天音未免不懂事?

“姨母,音音来此,自是为了您啊。”狐天音眉眼一柔,软语宛若和风。

“是吗?”

“回禀姨母,音音知晓您是疼爱表哥。

然医圣,乃是陛下疼惜之人。

且听闻,医圣此次违命亦是事出有因。

虽是耽误了表哥的诊治,但也为陛下夺回了左膀右臂。

说起来,这功大于过,姨母还是莫要冲动。

万一……”

“万一什么?”

本是杀心炽盛,但听得狐天音的一番言语,天后的心思开始渐渐流转。

“音音是说万一,万一姨母为了意气之争,错杀了百里医圣?不但会惹恼陛下,天宫也会因此折损实力。

如此,岂非因小失大?”

闻言,天后心中一沉,狐天音的话不无道理。

毕竟人前显贵,人后必遭罪。

天帝的心,呵……无人比她更清楚。然而,若如此轻易放过百里无霜,心之烈焰如何能甘?

挑眉看向狐天音:“音音的意思,是要本宫放人?”

狐天音心有九窍,怎不知天后的心思:“杀或放,去或留都不重要。

重要的姨母不能为了外人,而阻了与陛下琴瑟和鸣之路。”

语尽,狐天音玉手轻柔的覆在天后的手背上。

流光自眼中乍然而逝,暗藏之语不言而喻。

登时,天后凤体一僵,眸光渐寒。

是了,后宫繁花似锦,艳色各有千秋,由来帝心难测,更遑论是当今的天帝。

杀百里无霜容易,留陛下的心却难。

遂抬手喝止:“停手。”

“哟呵,这就收手了?怎么不继续啊,爷还没玩够呢?”

百里无霜掰着手腕,狭长冷眸中亦是恨火燃烧。

当日不是她派连枝,挡了自己的去路。他怎会来不及去阻止……

天后闻言,不怒反笑,目如冰火淬炼挟杀而至,骤然起杀,一点仙元直入其要穴。

百里无霜一时不察,登时受制于人,咬牙道:“你玩儿阴的……”

“来人,将医圣打入囚天峰,太子何时痊愈,何时放人。”

天后勾起一抹绝艳,看着目眦欲裂的百里无霜,顿觉身心舒爽无比。

之前的顾虑,悉数抛诸脑后。

起身,由狐天音虚扶着,步步莲华的踏下凤台。

行至百里无霜跟前,抬手化变剑气万千。

一掌,狠击百里无霜胸口。

百里无霜一声闷哼,跪地口涌朱红,继而蜷缩倒下。

天后接过锦帕,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指尖。

“带下去。”

第四十八章:初试西海

千崎峰

龙三回到洞天之内,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低眉间掩着诸多的心事。

“十四,我想回东海一趟。”

“好。”

“你不问我,为何突然要回东海吗?”

“你既开口,自有必去的理由。

我不问因果,但书一条,若此行不顺?不可强撑。

如此,你可能答应?”

胡今生即从座起,行至龙三跟前。

龙三望着胡今生的眸子,忽的不敢与之对视。

低低的应了一句:“好……”

而后,心虚使然,几乎是落荒而逃。

胡今生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眸色渐暗。

你就这么离去,是笃定我为了你,不会对素鹤置之不理吗?

……

步下千崎峰的龙三,不敢回头,脚下一步也不敢稍慢。

一头是对十四的内疚,一头是无法置素鹤的生死不顾。

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轻信更夫之语。

然更夫之语,时时萦绕于心。

她怕,事情如己所料,亦怕素鹤因己丧命。

负罪,内疚,压的她无所适从。

所以,她假借东海之名,行探西海之实。

虽知他不欲救,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她还是选择自私,选择了懦弱又可笑的私心。

倒底,她的心还是不够硬……

一路疾飞登天门,小心绕过守将,悄下到人间。

回眸看了眼身后的灿灿霞光,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到天宫。

来时有百里无霜开路,天兵天将自是放行。

如今唯有她自己,却得处处小心。

微微一叹,她步下云头,藏与虚空之中。

进而觑准时机,随波而沉,悄然潜入西海龙宫。

结果,却无头苍蝇般找了数个时辰,一无所获。

阴差阳错之下闯入了一庭唯善,还被主人逮个正着。

“你……叫什么名字?”

龙三暗道不好,遂搬出旧名:“贾茗儿。”

龙竺一听,不禁哑然失笑。

却因笑的太急而牵动沉珂,从而不住的咳嗽。

起初是微咳,待至随后愈咳愈烈,直至一口朱红呕在地面。

时间似也在那一瞬间,被人抽去了声音。

静的不可思议,直待龙竺扶着软塌缓慢站起。

半是佝偻的人,踱着虚浮的脚步走向玉桌前。

执起紫金蟠龙壶斟了两杯茶,自己一杯,另一杯轻轻的拂至龙三面前。

“咳……咳咳……坐吧,刚刚是……咳……不是,吓到了你?”

龙三扬手接住茶杯,有那么一瞬失了神。

低垂着眼眸,看着杯中的茶水,这人似乎没有恶意。

遂不自然的坐下,呷了一口茶:“……没有。”

龙竺却看着她,眼眶不自觉的浸满湿润。

你知不知道?你和她一样,皆是藏不住事的人。

便是说个慌,也懒得多费心思糊弄与我。

龙三抬眸,有些不解:“你不抓我?”

逮到了却不发做,居然还请自己喝茶。

真是个怪人……

“吾名龙竺,你当唤吾一声十九叔。”龙竺浅酌了一口茶,压下心底的悸动。

见不到她,能见到你也是好的。

“……”这,又一个认亲戚的?

等下,龙三忽然回过味儿:“你说什么?”

这一惊,心仿若要跳出胸膛,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害怕。

他知道自己是谁,那岂不是说……

龙竺含笑不语,却默认了她的猜测。

当初吾和雪儿,还摆了你父王一道,让他当众承认你的存在。

许你自由……

龙三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半阖眸子:“那你知晓念竹吗?”

“知道。”

“……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样的人?”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想知道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不能。”

“你……”龙三被噎的不轻,奈何有求于人:“为何?”

龙竺饮着杯中的茶,却不欲在此事上多言。

“时机未到。”

“是吗?”真是如此?

“你很……咳……聪明,当……咳咳……能明了吾说的……咳……是真是假。”

龙竺掩袖轻咳,眸光似能透过她,瞧见“她”……

龙三端着茶杯,悄然打量着对面而坐的龙竺,思衬着他的有几分可信。

观他言语真挚,不似作假。

难道,是真不得不隐瞒的难处?若是如此,那也至少从侧面肯定了一件事。

更夫所言,是真。

若照此类推,自己的血岂不是真可以救二哥?

如果是这样,十四他究竟知……或是不知?

龙竺见龙三陷入沉思,知道她必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遂也不催促,而是自怀中取出一只玉。

往掌心倒了一粒丹药,就着茶水送服。

丹药入喉既化,滋润着他因为功法而早已枯败的脏腑。

“吾观你眉染忧愁,应不止是为此事悬心。

何不道来,兴许……十九叔能帮你一二。”

龙三起身拱手道别:“不用了……”

既不能相告,又何必再言其他。

而且,她能逗留的时间不多。

“慢着,有一条吾必须提醒你。

念竹之事,已是当年禁忌。若你莽撞行事,此后休想有大白之日。

吾不说,有不说的理由。

但记住,不论当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趟这趟浑水。

你母亲,她……定是希望你安稳活着。”龙竺蹭的起身,苦心嘱咐道。

龙三身形微僵,步伐一顿,立在原地侧眸眸道:“为何?”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现在不能说?

“有些事,吾现在着实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吾不会骗你。”

龙竺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翻掌之间,手上多了一物。

递与龙三:“四海龙族,同宗同祖。

然龙息,却各有所异。

你将转息石收下,有它,你才能顺利出入西海。

日后若有事,亦可凭此物来此寻吾。”

龙三转身的一瞬,覆掌吸纳,转息石落入掌中,犹带着他残留的暖意。

清冽的眼眸忽闪,欲问还未问,求解不得反添新愁。

“多谢!”

“不用,一庭唯善少有访客,今日之事还望你替十九叔保密。

无论我们说了什么,皆是出此门庭,相忘于风。

吾不希望,你母亲……身后不得安宁。”

龙三目光忽暗,觑眼龙竺掌心未干的鲜红。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感受到了寒意。

“我亦有此意,烦劳……十九叔替我保密。”

乍闻一声十九叔,龙竺喜不自胜:“好,甚好,吾送你。”

自出西海,一路沉思。

犹疑之后,她还是立身与东海之境。

俯身万丈尘涛,她之心,更渐迷惘。

西海之行,有所获,亦无所获。

母亲的来历,龙竺的善意,以及他言语背后的警告。

皆如团团乱麻,捏着一头却厘不清尾在何方。

倏然,一道熟悉的称呼响起。

“三公主,您在此呆立作甚?

快随小螺去落雪殿,公主她回来了见不着您可是想的紧。”

话音刚落,海面翻开层层波浪,小螺自水中而现

“我……出宫太久,恐姐姐责备。是以,我犹豫着要不要回来。”

心神乍归,龙三瞬间眸澄眼净,还似那个冷宫中的小孤女。

“哼,是吗?”

陡然,一道强悍的力量,直袭龙三腰身,眨眼间已将人拽入深海碧波。

小螺看的啧啧摇头,公主这回事真生气了,可怜的三公主。

落雪殿,龙三被龙雪像个小媳妇似的拎着耳朵哀哀求饶。

“姐,疼疼。您轻点儿,轻点,我错了还不行嘛。”

闻言,龙雪两指如电挟雷火之威,又是一拧。

“嗷……谋杀亲妹了。”

“那我就杀妹绝口。”

想着自那日看到画像后的担忧,龙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快要炸了。

虽有溪芫相助,奈何对方奸诈油滑,诸多努力,亦摸不着对方半片衣角。

更遑论在百花林的数次心悸,叫她如何不急如何不气?

偏这死丫头是个心大的,出门日久也不给她捎上只字片语,由得她在这东海之中烈油烹心。

顿觉心火更炽,转身欲寻个趁手物件收拾某人。

龙三见状,那还得了。当即倾身一扑,双手紧握龙雪玉足。

龙雪不察被捉个正着,登时俏脸贴地。

“啊……”

哦豁,龙三干吧的咽下口水,自己好像又闯祸了。

“姐……你没事吧?”

“死丫头,今儿本宫要替天行道,灭了你。”

……

落雪殿外,小螺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了一下,伸手拎住撒欢归来的飞飞,体贴的为两位撑开结界。

提溜着飞飞,玉指轻弹:“乖乖陪我在外边侯着,小东西。”

嗯,家丑不可……外扬。

也不知折腾了几时,龙三像一只毛茸茸的虫子,一拱一拱的爬向娇/喘连连的龙雪。

顶着炸了毛发髻,轻轻的蹭到龙雪怀里:“姐,我让你担忧了。”

龙雪仰躺于地,明眸可见些许晶莹隐而不决。

半截藕臂,轻柔的覆在龙三脑袋上:“我是你的谁?”

“姐。”鼻尖一酸,龙三眼中续起雾气。

“如此,足矣。起来,毛毛躁躁焉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说罢,龙雪一把推开怀中的可怜虫。然后故作镇定的整理自己的仪容,末了狠狠的瞪了龙三一眼。

龙三自知理亏,摸摸鼻尖乖巧柔顺的坐在铜镜前,任由龙雪替她梳理散乱的青丝。

“姐,我待会儿要走了。”

龙雪拿着玉梳的手心一顿,秀眉微蹙:“才回来便要走,你又要去哪里?”

“我一个朋友受伤了,恐有性命之忧,不见他安好我放心不下。”

“是吗?能和姐说说他是谁吗?”龙雪挑起一缕青丝,由下自上慢慢理顺。

“他……”龙三犹豫了。

说,还是不说呢?说了,万一阿姐误会了怎么办?

“嗯?有秘密,不能讲?”龙雪挑眉,不是出去一圈就被别家的狼崽子把心叼走了吧?

念头甫出,龙雪不由的紧张起来,心也是咯噔猛跳。

龙三看着铜镜里人,一头黑线。额……她就知道结果是这样的。

还没说,便已经歪了。

叹口气,转身环住龙雪的柳腰:“没有,没有谁把你家小妹叼走。

是二哥,素鹤真君。”

“什么?”乍闻素鹤之名,龙雪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忙将玉梳放妥,捧着某张卖萌可耻的小脸:“把话说清楚,不然哪儿也不许去。”

怎么就和这位扯上了,还二哥?这不是溪芫惦念已久的人吗?死丫头是怎么搭上的?

等等,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二哥,那大哥是谁?

第四十九章:父与女

龙三有些不自在,目光飘忽的瞥向宫灯。

“就是我去人间游玩的时候,所结识的朋友。”

“是吗?那二哥怎么回事?大哥又是谁?”

行啊,人没多大本事不小。上来就说真君是二哥,怎不说太子大哥?

“嗯嗯嗯,我发誓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信,你问小四。”

龙三点头如捣蒜,自袖袋中取出三天两头被禁闭的觅香蝶。

龙雪蹙眉:“你待他,果如兄长?没有其他半分遐想?”

“自然,小四可以作证的。”

小四淡定的瞥眼卖己求存的无良主人,还是老实巴交的点头道:“主人说的都是真的。”

闻言,龙雪不觉松了口气。一边是小妹,一边是好友。

不论哪边,为一个男人交恶?皆不是她所乐见的。

“诶?不对,岔远了。你刚说真君负伤是怎么一回事?”

龙三挠着鼻尖,低眉觑着龙雪:“这个……我能先不说吗?还有,先不要将此事告知百花仙子可好?”

此时若爆出真君负伤,势必会有人联想到尊者与太子的伤势。

届时,自己恐怕满身是嘴亦说不清楚。

龙雪抬手直戳龙三额头:“现在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

仙界关于你同那几位的蜚短流长还少?”

嗯?什么情况,龙三不是很明白龙雪的意思?

自己,怎么就和流言扯上了关系?

说起此事,龙雪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取出画像,递给龙三。

“你自己看。”

龙三接过画像,慢慢摊开。本是不经意的微瞟,却是愈看脸愈红。

再往后,却是脸色赤红转煞白。

怎会如此……

“如此,你可还要去看他?”龙雪长叹,将不语的人揉入怀中。

自己虽信她不疑,然而诛心之论,此后她能挡几人?

龙三紧紧的搂着龙雪,鼻尖有些发酸:“去,纵是云埋万丈,我亦需得去。”

不止是为了结义之情,更是因为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她既答应,又怎可留他一人受是非浊染。

在这刹那一瞬,她似是懂了城相逢时,十四对白离的疏冷是从何而来。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他……从不言明。

“越来越笨,有你后悔的时候。”龙雪看着她这副模样就来气,死丫头,就没见你这般不开窍。

谁不是见着是非就跑,赶着好事就上。

你可倒好,直接往火坑里钻。

这厢两人还未说完,那里一阵争执声忽的传入耳中。

龙雪秀眉微拧,眼波掠过龙三。不觉暗暗吃惊,雨儿怎会此时寻来?

正疑惑,人已闯殿内。

龙雨粉脸生怒云,带着明珠风风火火的赶到。

刚一照面,就指着龙三:“给本宫打。”

“是。”明珠得令,撸起袖子就要掌掴。

掌风飒飒,直逼龙三。

几乎同一时间,明珠被龙雪震退:“放肆,我东海的公主焉是谁人都可轻贱的。”

转眸间,杀气沁人。

“奴婢是……”

不待明珠辩解,一丝虹芒乍现,已然没入明珠右臂,眨眼以如枯枝。

“今废你一臂,若不悔改,定不轻饶。”

“长公主……奴婢……”

明珠心中不岔,可对上龙雪的真怒,她只得哀哀睇着自家主人。

公主,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的手……

果然,龙雨心疼的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声声质问。

“大姐,你居然为了她打伤明珠?明珠可是陪着雨儿一起长大的人,是你亲自给雨儿挑选的侍女。

这一切,你都忘了吗?”

龙雪瞥了眼明珠,目光回转龙雨。掌心仙元缓缓消散。

“当初选她,是因她机敏乖巧。如今,恐是事与愿违。”

明珠浑身一僵,那一眼似能穿透她的灵魂。

令她从骨子里感到害怕,心慌之下,捂着右臂悄然缩至角落。

阵阵恐慌,丝丝蔓延。

龙雨一愣,本以为只要拉出旧情,大姐定会为她做主

不曾想,大姐还是偏着那个贱人。再瞧见龙三低头不语的模样,登时,炽焰攻心。

抬手挽剑,掌心翻转,招招杀机直奔龙三面门。

打定主意,是要毁了龙三的脸。

之前她还觉得渌霜殿的那封无名书信,不可尽信。

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大姐定是被这个死丫头迷了心窍,此时此刻,竟还将她窝藏在宫中。

从前便事事护着她,也就算了。

如今她在天宫捅出天大的篓子,做出极为下贱之事,大姐你还护她护的跟眼珠子一样?

为此,不惜废去明珠右臂。

你明明知晓,明珠对我意味着什么,却还是狠了心肠。

明明我才是你嫡亲的妹妹,她一个野女人生的娃娃,算哪门子的小妹?

龙三抬眸,剑气凛冽逼至眼前。

掌心瞬纳仙元,直待交锋的一刻。

龙雪却在此时,闪入两人之间,扬手将龙雨杀机抵消弥平。

登时,龙雨的利剑脱手倒飞,插入地面,可谓透地三分。

怒道:“大姐……”

“雨儿,你身为二姐,当知勤修己身,爱护手足之理。

怎可如此任性?”

“我不要,我只有姐姐没有妹妹,区区贱种,凭什么做本宫的妹妹。

本宫出身极尊,血统高贵,她也配?”

“住口。”龙雪顿怒,抬手便给了龙雨一巴掌。

怒斥道:“为长不尊,该打。”

龙雨捂着脸颊,望着龙雪。眼泪瞬间决堤,心酸之情溢于言表。

“你打我?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身为姐姐,如你这般,难道不该打吗?”

“我不是,我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妹妹,永远都没有。”

说罢,龙雨捂着脸哭着跑了,明珠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却差点,与进入内殿的小螺飞飞撞个满怀。

“滚开。”龙雨怒眉上扬,一肚子火没地撒。

掌风,瞬间袭向小螺与飞飞。

小螺害怕飞飞受伤,便以身作盾,将飞飞护在怀里。

致使自己来不及躲闪,生受了龙雨一掌。

登时,朱红染襟:“噗……”

龙雨见小螺被自己打伤,怔了片刻。

脚下步伐,不由自主的迈向小螺,欲将之扶起。

却在落地的刹那,旋即转身。睨眼身后,掌心倏然紧握。

对明珠道:“走。”

龙雪匆忙追出,还是晚了一步,睇着远去的背影,只剩长叹。

抬手扶起小螺:“我帮你看看。”

说着,欲替其疗伤。

小螺连忙摇头,摆手道:“不用不用,奴婢没事。

二公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奴婢这伤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大碍。

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我知道,只是这孩子的误会,恐怕已深……”她该如何才能消除这两人的芥缔?

想到她负气离开的模样,龙雪顿时愁染眉山。

龙三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见龙雪神思忧愁。

别开眼,略是不自然的道:“姐,你去追……二姐吧。”

她需要你,你还是去看一眼的好。

“……不行,你如今以在是非之中,我不放心你一人前去。

你二姐她……也该是学着长大。”

龙雪心一横,决定还是先陪龙三去天宫一趟。

可若是去了天宫,便是由得雨儿去母后处搬是弄非。

指不定事后,得捅出多大的篓子。

可放任丫头一人离去,眼下时机敏感,她又怎放得下心?

龙三搂着龙雪,幽幽的道:“放心,我不会闯祸的。

再说,你不觉得我比二姐靠谱的多吗?”

“……”

龙雪一愣,瞪了眼龙三。一个二个,没一个省心的。

“哼哼哼……”龙三冲着龙雪一龇牙,做了个鬼脸。

“走开……”龙雪哭笑不得,你都多大了,还玩儿?

小螺抱着飞飞,噗嗤偷乐。其实,她也觉得三公主这话没毛病。

飞飞两只翅膀摁着小螺的手上,吭哧吭哧的卖力扭动鱼身。

然后终得脱困,箭也似的扎进龙三怀里。

呜呜呜,小主子哇……

龙雪心念微转:“那你将飞飞带上,若有需要,可叫飞飞回来找我。”

龙三摇头,将飞飞还给龙雪。

“不用,若真有需要我会让小四来找姐。

而且,姐应当比我更清楚小四的能耐才对。”

这……龙雪看了一眼趴在鬓发上的觅香蝶。诚然,若真有需要小四的确比飞飞更合适。

觅香蝶虽无强法,却有一项天生的本领。是其它灵禽仙宠没有的,它可无声无息穿透任意结界,亦有窥破关窍的妙用。

而诸般神通,广法万千于它却是无用。

“如此,我先送你出去。”

随后将飞飞递给小螺:“你们好生留在落雪殿,我去去就回。”

小螺颔首:“是,公主。”

龙三随口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飞飞的头。

小东西,保重!

旋即,牵起龙雪的手缓步往外而行。

两人心底皆知,此去前路必定多险阻。

龙雪亦清楚,唯有先稳住东海,方不至自乱。

来日时局若是不堪,龙三才不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更遑论,还有潜伏在暗处的黑手。

是以,她更不能以私情为重。

然而,待二人行至海面时。浩浩荡荡的虾兵蟹将,已然严阵以待。

龙熬长立浪尖,凭海擎天威。

凛凛杀气,直指龙三:“地刹,将这孽障予本王即刻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龙三垂首间,不禁哑然失笑。

只是笑意中,包含了太多的苦涩与凄楚。

更讶异与自己再次听到那人的诛心之语,竟无半点波澜。

整了整心绪,自嘲爬上她的眉间。罢了,本无期望,何来……失望。

却见龙雪冷睨着眼前之人,不动声色的将龙三推向身后。

“父王,您这是何意?”

又与龙三低语道:“待会我拖住众人,你自己觑机离去。”

“嗯。”龙三点头,瑟瑟的往后龙雪身后躲了躲。

龙熬看着这个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女儿,心头蓦然一凛。

从何时起,他开始看不透她。而她,开始脱离了自己的认知?

不觉冷眸迸寒:“为父之意,雪儿你何尝不知?

此时退下,你我尚有父女之情。

否则,休怪为父大义灭亲。”

龙雪掌仙元,悍然出招:“素闻地刹对父王忠心耿耿,修为之高,亦是四海罕有。

既如此,雪儿便厚颜讨教了。”

一语落定,直撼地刹。

地刹止步定睛,瞬息无踪,刀走疾风,势如紫电。

一刀劈出,势走雷霆,隐聚天地之威。甫交手,便知对方同属高手。

龙雪心知,自己久战并非是地刹之敌。

顿时,招式绵密不绝,又似骇浪惊涛。

“碧海梭罗阵。”

倏然,天地倒转,沧海无波。

龙熬地刹顿陷幽暗无光之界,龙三觑准时机,疾攻龙熬。

“孽障,找死。”乍见龙三逼命,龙熬瞬间怒不可遏。

旋即掌纳无匹威能,覆向龙三。

两掌相对,四目相交。

父与女,皆是寻不得半点温情。

就在龙熬以为龙三必死无疑时,却见龙三嘴角悠悠上扬。

“多谢。”

竟是龙三以一身古怪之力,卸去无边杀机。

非但如此,她更借龙熬之能为,顺利脱出虾兵蟹将层层包杀。

“休走。”龙熬大惊,心知自己中计。

眨眼已有定,夺命杀招再起。

可是,却忽然将仙元尽皆卸去。

湛蓝寒光割破龙熬的肌肤,一柄长剑无声横在他脖颈之间。

“你……”

第五十章:挡不住的人……

剑的主人,自龙熬身后踱至跟前。

龙熬冷笑不已,眸光斜向龙雪。。

“果然是本王的好女儿,连地刹都奈何不得你。”

龙雪疾指如电,瞬封龙王几处要穴。

温语如春:“承蒙父王对地刹悉心栽培,雪儿此行获益良多。”

“你待如何?”龙王暗恼,更不甘一介王者受制与妇人。

“不如何,父王处理政事多有劳累,雪儿自是送父王回蒹葭殿,好生歇息。

想来,雨儿和母后必定也等的甚是心焦。您说是吗,父王?”

说罢,拂手拨阴阳,天地刹归清宁。

龙熬自梭罗阵出,入目蟹将依旧在,独不见地刹。

“你将地刹杀了?”

“父王说笑了,雪儿不过仗着浅学,困得地刹一时半刻。

再者,且不说雪儿是否有能为将其杀之?

便是能,雪儿也不敢造次。”

“呵,是吗?东海之中,还有雪儿不敢为之事?”

讥诮之语,更使父女间的感情如同皲裂的崖壁,随时都会为之崩毁。

“为当为之事,行当行之路,不是父王您告知雪儿的吗?

或者,父王当初只是随便说与雪儿听的?

若是如此,雪儿……是否可卸下一切,做个闲散游仙呢?”

话音一落,遂押着龙熬同归深处,浩荡的水军亦紧随其后。

“……好,真……是本王的好‘女儿’。”龙熬登时气的脸色青白交加,用他教的话来顶撞他,谁家的女儿似她这般忤逆不孝?

那孽障,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值得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多谢父王赞谬,不过,父王可暂且省下夸赞之词,不妨待到了蒹葭殿,我们一家人再细细详谈。”

登时,龙雪仙元猛催,父女二人化作两道流光射入蒹葭殿。

而东海之畔,云天之上。

龙三自云层里窥见海面恢复平静后,才转身往千崎峰而去。

囚天峰下,漫天雷电交织,迸出夺目璀璨。

百里无霜,此时被两条巨大的蚀元练锁在潭底,潭水如碧却是极致阴寒。

周遭数十里寻不到半片生机,尽遭寒潭掠夺。

为活命,百里不得不运功相抵。然十分之中有九分悉数被蚀元吞噬,余一分吊一息。

唯靠一丝执念,撑起涓滴生机。

半昏半醒的人,眸子里似有着异样的精光

喃喃道:“我会救你的,这次我不会再错过。”

一次交错,他悔了无尽岁月,也痛了无尽岁月,乃至执念成魔。

然而,就在百里无霜不惜堕魔之时,素鹤的魂魄早已陷入倾天危机。

眼看时间似水而逝,三天的弹指刹那俨然走到尽头。

百里无霜迟迟不归,黎波亦在狴藜山闭关养伤。

而白离尚不知素鹤陷危,只道二人有伤,遂安心在绯暹宫修养。

只待来日伤愈便去看望两人,整座千崎峰,此时唯有胡今生一人在侧。

无声的人,无息的人,胡今生看着素鹤魂魄开始消散,溢出的点点魂光。倏然,杀气罩体。

赫赫仙元汇纳风云,雄浑掌风径直袭向素鹤。

“十四。”

熟悉的清音,宛若凉风及时吹散一室杀机。

胡今生登时掩杀,掌风变作绵柔无匹的力量透入素鹤体内,助其稳住魂身。

“回来了,见到了龙雪吗?”

却在下一刻,拧了眉:“你和人动手了?”

龙三缓步上前,低头看了眼自己。

“没什么,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不该见的人。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不用担心的。”

怕胡今生不信,龙三两袖轻振,慢悠悠的转了一圈给他看清楚。

“二哥,可

有寻到救治之法?”

“无。”

闻言,龙三猛然抬起头,怎会是如此?

难道,难道……真如更夫……

“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脸色,突然如此难看?”

胡今生霎时收了仙元,一手抚上龙三额心。

冰凉的触感,刺痛肌肤。

龙三稳了稳心神,摇头道:“没有,只是太震惊了。二哥,当真无法可救了吗?”

“是。”

“十四,我要听真话,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一双柔夷,略带祈求的的握住了胡今生的手。

让胡今生之前伫立坚守的堡垒,轻易的开始垮塌。

“……对。”

“那二哥他?”

胡今生反手包裹住她的柔夷,轻轻护在掌心:“他若无异数,着实无救。”

“异数?”

莫非,我是那个……

“不错。”胡今生微微长叹,点头默认的她的猜测。

我?龙三望着他,为何平凡如她,怎就成了这枚异数?

又为何,十四会知晓?更夫……亦知。

这刹那,她觉得很冷很冷。

亦觉得这个世界陌生的可怕,犹如身处某个角落。

却不知,何时会有一双手将自己拽入夺命的深渊。

胡今生将人拥入怀中,眸光渐渐变得深邃:“如此,你还要救他吗?

须知,救他不难。

可是,他值得你用日后的安危去换吗?

你不救,也没有人知晓缘由,亦不会怪罪到你身上。

同样,你也不需要自责与内疚。

生,是他的命。死,亦是他的命。”

若有怪罪,便由我来背!

龙三埋在胡今生的怀里,半响无语。

良久,才抬起头望着他:“十四,若我的决定会害了自己,更会拖累你,你可会后悔与我同行?”

倏而,胡今生噗嗤一笑:“傻瓜,都上了你这丫头的贼船。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龙三吸着鼻子,笑中有泪。

转身睇向素鹤,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虽是心中已有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听一听十四的回答。

至于缘由,她亦道不清楚……

“此处时有人至,需另寻一处无人打扰之地。”

这……天宫偌大,她们既不熟悉,亦无法向他人求援。

唯一所知的,便是天河弱水。

眼神相触,刹那互明。

旋即,胡今生拂袖卷起素鹤,携手龙三出现在弱水河畔。

弱水,还如她当时所见的弱水。不曾改变,所差的只在来人的心各有不同。

一者为躲她人,一者为救殒命之人。

白离甫见龙三,惊诧莫名。

再瞧得同行的还有胡今生,更有素鹤时,急欲上前。

岂料,同一时间胡今生掌纳天地之威,开风云诡辩之界。

将弱水四野,尽数吸附在内,包括敛息藏身的他。

胡今生一改往日云淡风轻,眉山赫见凛然:“时间紧迫,此去务必小心。救治之法,我亦在途中已告知与你。

若等他魂元散尽,他便会永散天地。”

龙三颔首,只一句:“等我。”

然后,背着素鹤瞬间下到弱水河底。

行了一段路程,找到天河的至深之地。抬眸扫着河底的各种鸟类尸体,眉心微皱。

这地方,真不是一般隔应人……

可一想到背上的素鹤,罢了,不管了救人要紧。

遂将素鹤放平,剑指划破掌心,涓涓殷红泪泪而出。

十指迅速结印相扣:“凝。”

血聚成丹,赤红透天。却在触及天幕时

,被胡今生的布下的结界硬生生的截下。

而此时,素鹤的魂身几将散尽。来不及多想,龙三赶忙将血丹予素鹤服下。

就在血丹入口之时,素鹤四散的魂元渐渐回拢本体,聚成完整的魂魄。

龙三见状,不禁大喜。

果然,她的血能救人,亦有回天之能。

觑着淌血的伤口,抬手瞬息将之抚平。

然而一颗心,却是再难得清净。

半个时辰过去后,素鹤被龙三带出了河底。

胡今生上前接过素鹤,眼波稍一流转便知事已达成。

“走吧,回千崎峰。”

龙三点了点头,初次救人就是压着生与死,不免有些心力憔悴。

只见胡今生一手卷素鹤,一手撤结界。随后,双双消失在弱水河畔。

倏然,风起,叶落。

一枚轻若飞羽的秋叶,落在了白离的敛息阵中。

登时,阵法犹如被巨力由内向外强行摧毁。

烟尘散尽,白离自废墟中踱步而出。

“胡今生……”

从一开始,你便知我在此,却不点破。

如今,这片秋叶便是你的对我警告吗?

弯腰下蹲,将落叶拾与掌心。随意瞥过,旋即散落与风。

“千崎峰,是吗?”

蓦然,白离转身而去。

而那片随风染尘的落叶,却在白离走后化作青烟溢散天地。

然而,胡今生和龙三甫一踏入千崎峰便遭到猛烈攻击。

龙三一时不察,更被来人拳风扫中胸口。

登时口涌朱红:“百里无霜?”

他怎会有堕魔之兆,不是只是见一见天后吗?

怎会……

她有心相问,奈何百里无霜此时已入魔障,入目皆是血色弥天。

杀意腾腾中,焉能听得进只字片语。

尤其是目光触及被胡今生卷至一旁的素鹤时,百里无霜杀心更盛。

“杀,伤害他的人都必须死。”

扬手翻袖,身影转幻,金针化雨,直取胡今生的性命。

“顾好自己。”说罢,胡今生拂袖甩落素鹤,反手为龙三设下屏障阻挡金针。

自己则身化渺渺之气,乍然失去踪迹。

百里无霜寻不着胡今生,失去目标的他转而杀性入狂,攻向龙三。

眼见陷危,屏障后的人亦是将心提到嗓子眼儿。

她信十四,可这不能改变她害怕的事实。

“天罡旨正,紫气为引,敕。”

语落,甫消失的胡今生倏然出现在百里无霜眼前。

温润的指腹,贴在百里无霜眉心,霎时柔光入灵台,清气涤业障。

随后而至的白离,旋即扶起地上的素鹤,两指趁机扣在腕间。

魂元再归,死关初回。看来之前弱水,他们是为了救素鹤,而非不利。

只是,素鹤修为不弱怎会交此生死大关?

而且,百里无霜何故堕魔?

纵他平日性情乖戾,却也非心性不坚之辈。

除非……霎时,白离脑海划过之前百里无霜杀气骤狂的一幕。

登时,他明了因果。

屏障内,龙三勉看着胡今生的视线,渐趋模糊。

白离身形忽闪,素鹤失了支撑顿时回归与地,溅起烟尘。

“你受伤了?”话甫落,白离已是皓掌贴在龙三背心。

融融仙元似滚滚热流,舒缓抚平拳风造成的痛楚。

龙三登时受惊,欲抽身离去。

只叹,一道屏障挡得住身前的堕魔百里,挡不住身后无端出现的白离。

“不用……”

第五十一章:天后逼杀

“你伤的不轻,如果不想胡兄分心,你当知该如何抉择?”

白离语带冷然,态度强硬又带着道不明的三分暗怒。

不知为何,看见她的逃离,他竟会怒从心起。

他告诉自己,对龙三,他没有儿女之情。

只有仙与魔的禁忌,与对她的猜忌。

龙三不语,虽不喜这遭恩义,但也清楚白离的话是对的。

“此番助你,是……”是什么?白离语塞,是诸多猜忌?还是四血之阵的前尘,又或者她下弱水救素鹤?

然而,没有一条是他可以宣之于口的。

龙三凝眉不解,他不是讨厌自己的吗?如今施以援手,是为哪般?

“是什么?”

“你是阿黎认定的义妹,本宫自是不会见之不救。”

不错,他今日的一切皆是为了阿黎。

“哦,那便好。”

“……”

淡淡的一句话,成功的堵的他心口疼,她就那么想和自己撇干净吗?

发鬓上的小四暗戳戳点头,可不就是如你所想嘛。你一冰坨子,难道我家主人还得巴巴上赶黏着你?

小黑说的好,狂蜂和烂草不是啥都是宝。

你丫身份再好,也不是棵好草。

忽然,狐天音人未至声先到:“表哥若要欣赏千崎峰的美景,何不唤上音音?

音音久闻医圣惜花爱植,千崎峰更是别有一番妙趣,亦早有向往之心。”

话音刚落,龙三如着电击火速闪至素鹤身侧,倾身将人扶起拂去尘土。

白离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倏然紧握。周身荡起犹如实质的寒气,惹得龙三不禁缩了缩脖子。

恰在此时,百里无霜自魔途归返。睁眼间,瞧见胡今生,登时脸布红云。

错步间,人到了龙三眼前,二话不说抱起素鹤闪入洞天。

胡今生缓步生风,无形的罡劲驱散白离对龙三造成的不适。

“可是好些了?”

见龙三点头,方将目光对上白离,抱拳施礼:“刚才,多谢白兄援手。”

白离敛了通身凛寒,还礼道:“胡兄客气,子离还未谢过君之大德,如何能受此大礼?”

“谢自有当谢之人,白兄宽恩,胡某当大礼以谢。”胡今生扶起龙三,将白离挡的滴水不漏。

倏然,仙灵幻化缤纷花雨自天际洒下。狐天音衣袂飘飘,足踏祥云出尘而落。

“青丘圣女狐天音,见过两位。”甫落音,又看向龙三。

唇角绽开一抹清浅:“竹林一别,想不到你我还有再见之时。

当日天音多有不是,还未曾谢过仙子盛情。”

白离眉目一瞥:“你们见过?”

“是呢,那日我与尊者相遇闹了些许误会,幸得小仙子劝住尊者及时为我解围。”说罢,狐天音冲着龙三浅浅一礼。

龙三面色倏变,看着狐天音的种种亦是心思流转。

“圣女言重了,本就是误会一场,何谈盛情?

我不过是一介小仙,如何当的起圣女大礼。

圣女这般,实在是折煞龙三。”顿了顿,龙三转向白离道:“此事大哥亦知,殿下可向大哥求证。”

白离胸中堵塞难疏,见龙三言语不似有假,遂微微颔首。

然这一幕,叫狐天音登时眼眸微凝,唇角清浅愈发温柔。

明眸婉转,恰似流水潺潺落在胡今生身上:“表哥,你为音音介绍一下吗?”

“胡兄,龙三仙子的长辈。”白离眸色不动,心有珠玑。同为狐族,身为圣女,狐天音竟不识得胡今生这般人物?

“若许红尘

,胡今生,有劳圣女挂念。”胡今生玉身长立,周遭气流随之运转。

看似柔和无害,然狐天音忽的心生警觉。

胡今生是吗?身为狐族见到本宫不行大礼亦能谈笑生风,似你这般霁月人物,青丘居然未曾听闻过。

不是你有意隐藏,便是另有他谋。希望,你我不是敌人。

狐天音不觉莲步轻挪:“阁下如此霁月之人,天音今日才得认识,实属可惜。

不知阁下,他日是否肯拨冗莅临青丘?届时,天音自当一尽地主之宜。”

“承蒙圣女盛情,来日有缘自当拜访我族圣地。”胡今生温语敛初寒,垂衣拱手间如露如风,

“如此,便说定了,望阁下不要忘了今日之约。”说罢,狐天音身姿旋转看着白离。

道:“表哥若无他事,不妨陪音音先去一趟天后宫。”

“何事?”白离山眉微蹙,肃冷逼人。

“表哥伤势初愈,姨母久侯不至,自是对你挂念不已。”

“本宫与胡兄尚有他事未完,你自去回禀母后即可。”

说罢,径自往竹屋内的洞天而去。

走了两步,见胡今生和龙三毫无动作,不禁顿住脚步:“胡兄不跟上吗?”

胡今生捋了捋龙三被风吹乱的秀发,似真似假的道:“白兄当真不要紧?”

“无事。”话落,人已至洞天。

而胡今生也不留恋,旋即牵着龙三同入洞天。

登时热闹的千崎峰上,空余狐天音一人。徐徐凉风吹着伫立的人,片刻过后已是再无佳人。

天后宫内,天后倚在凤座养神。半夏双膝着地,纤纤十指如奏仙乐,轻柔适度的揉捏玉足。

“回来了,可有找到离儿?”挥了挥手,让半夏退至一旁。

狐天音走到半夏之前跪立处,拎着裙摆跪下接替了半夏:“嗯,找到了。”

“人呢?”

“表哥近日识得一位风云人物,此时想是在千崎峰与人相谈甚欢。

料想,将来必是天宫栋梁之才。”如葱的玉指,做着婢女的差事。

“是什么人,值得你这猢狲如此夸赞?”天后接过半夏递给的香茗,闻着袅袅茶香微微阖目。

“姨母……”

“好了好了,快说吧,究竟是何人?”啜了一口茶,久居上位的凤眸顿现犀利。

“此人自称若许红尘,胡今生。出身狐族,说起来还是音音的同族。

日后青丘若得他之力,必能重现我族巅峰。”

“哦?他有何能为?”狐族,日渐势微的青丘,还能再出回天之人?

若是万年前,那人还在,她是信的。眼下?那人早已跳下化仙池,只凭一群尔虞我诈满腹权欲的人还有擎天之辈?

狐天音摇头,美目潋滟:“音音未曾有幸亲见,但仅凭音音能为却是看不透他之深浅。

表哥素来清冷,待他至诚犹多三分亲近,若不是他有惊天之能如何能够解释表哥的所为?”

天后淡淡的扫了一眼狐天音,将香茗递给半夏。

“是吗?可知他还有什么亲近之人,若无可疑,倒是可以延揽。”

能让离儿高看之人,必不是凡俗之辈。

“这……”

“怎么?刚才还满口盛赞,为何突然支支吾吾不说了。”

“回……回姨母,非是音音不说,而是音音不知当说不当说。”

狐天音掌心互叠,磕头与地。

“说。”登时,天后不怒而威。

“是是……是龙三。”

“龙三?”

“是,便是日前闹的沸沸扬扬画中女子。

”说完,狐天音的头与地面贴的更紧了。

“半夏,摆驾千崎峰。”

好呀,说什么有为之士?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奔着她的离儿来的。

如此朝三暮四不朝秦暮楚清不白不尊不爱的女子,焉能让她再存于世。

“是,娘娘。”半夏立即搀起天后,步下凤座宝台。

“姨母,不可冲动,表哥他……”狐天音连身拎着裙摆起身,追至殿门口,已是不见了踪影。

掸了掸素白的衣裙,狐天音将手递给了侯在门口的芩歌。

“回飞仙殿。”

“是,主人。”

飞仙殿,夙池。狐天音褪去束缚,将身慢慢沉入池水。

拘一捧晶莹洒在雪肤上,端现无尽风光:“冷芸。”

“主子有何吩咐。”虚无中,冷芸破空而出。

狐天音撩起阵涟漪,百媚千娇的梳理青丝道:“红尘寂寥,可惜了。”

“冷芸得令。”

…………

千崎峰,洞天之内。

素鹤一息回阳重返生途,睁眼的刹那,也让担忧的人终于放下了紧悬的心。

百里无霜捻酸嗔眉,将一摞包好的药草扔在素鹤身上:“醒了就别装死,带着你的主子回你的丹峰碧竹去。

记得派人把药钱送过来,别等着老子去要债。”

龙三古怪的看了百里无霜同白离一眼,这货还真是不留情。

堂堂太子,说赶人便赶人。

明明之前最在意最担心素鹤的人就是他,这会儿偏作出一副人憎鬼厌来伤人。

素鹤深深的提了口气,然后缓缓坐直。勾住药绳的手指僵了片刻倏然收紧:“好。”

“二哥,我扶你。”龙三见状,赶忙上前扶住摇晃的人。

“多谢!”素鹤深深的看了龙三一眼,龙三被看的不明所以,只当素鹤是百里无霜的话伤着了。

遂莞尔道:“你是我二哥嘛,应该的。”

素鹤眸光暗柔,罢了,你不知晓也好。遂对白离说:“有劳殿下移驾丹峰碧竹小歇,请。”

白离颔首,一行人踏离洞天。

“离儿,不和母后解释吗?”赫赫天威随风层层下压,龙三和甫从鬼门关回来的素鹤首当其冲。

登时两人脸色煞白,额际泛出颗颗冷汗。

“母后,您过了。”白离足下一震,皓皓仙气自地底透出冲散天威。

天后却是不肯与龙三甘休,尤其是亲眼见到传闻中的本人时,更坚定了她除去的决心。

蒲柳之姿,会聚的俱是一时无两之人。若无钳制,必成祸患。

反手一枚凤羽迅若奔雷,挟死灭凰威击杀龙三。

胡今生登时温润罩秋寒,片叶覆掌旋离疾射,快似紫电直撼凤羽。

霎时,天倾地摇,千崎峰无数奇石崩毁。

“好能为,无怪吾儿对你诸多青睐。”天后旋身落下,半夏等侍女亦随之降下云端。

倏然,话锋斗转直指龙三:“杀了她,臣服吾儿。本宫,可赦你犯上死罪。”

素鹤闻言,乍然挣脱龙三:“娘娘恕罪,可否容臣下问明缘由。

娘娘为何执意处死舍妹,若无实证,怒臣下难以信服。”

天后凤目含煞:“好一个舍妹,真君这是威胁本宫?

那么,她更该死。”

侧首令出:“半夏,将此妖孽格杀。”

第五十二章:疾风骤雨

“天后,莫不是忘了谁才是千崎峰的主人?

在老子门前狺狺狂吠,问过我了吗?”

倏然,百里自洞天疾射而出。

略显寡情的眉目,是毫不掩饰的愠怒和旧恨。

因为这个女人,他终究还是错过了。哪怕已身堕魔,依旧来不及……

“私出囚天峰,一再对本宫出言不逊。百里无霜,当本宫真的不敢动你?”

天后黛眉上挑,神思暗沉。蚀元链,寒潭水,百里无霜居然还有命回来?看来,是她低估了对手。

几番心绪流转,却是虚多于实。然而言语上的争锋,她如何也不能弱半分。

百里无霜侧眸掠过天后,对胡今生道:“人交给你,老女人交给我。”

今日不好好出口恶气,都当他百里无霜是泥捏木雕的。

胡今生颔首,旋即翻袖如云带着众人遁离千崎峰。

白离居冷如傲松,瞥着对峙的两人也未再多言,而是召出火凤踏凤而去。

“啧啧啧,连亲儿子都不理你,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百里无霜指尖翻转,擦拭着一支灵灵宝光的金针,显然与之前攻击龙三的金针有所不同。

闻言,天后被人戳中痛楚,登时戾气毕现。

“来人,拿下。”

随之而来的是声声惨叫,以及触目的血腥。

以半夏为首的众侍女,无一不是身染朱红倒地。便是女子视之为命的容颜,顷刻也毁了大半。

可谓是森森白骨露于风,半是天仙半修罗。

半夏双手捧着被百里无霜削下的半张脸皮血肉,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

“呕……”

“……呕”

呕吐声此起彼伏,随后是扑通扑通的栽倒声。

就连天后见状,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呛的她遍身发寒。

“大胆,天宫之中公然行凶,天威何在?

诸天护卫……”

然而,风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寻不到半个人影。

百里无霜冲着金针吹了口气:“省省功夫吧,老子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肯定在想,看在天帝的份上老子也奈何不得你是不是?

可是,你确定老子动了你这张脸,天帝真的会生气?还是觉得他会为了你,治罪与老子?”

登时,天后心中大骇,滔天怒焰霎时弱了数分。

“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百里无霜微微抬眸,状似不经心一般:“没什么,你只需知道老子要你死,比什么都容易。

你若还想做你的天后,便不要自招灾祸。”

“为何不杀了她们给个痛快,反要她们受如此折磨。”天后扫着众人,亦是止不住胃里翻腾。

谁知百里听后,竟是丝丝嗤笑:“杀?那么没水准的事,怎么符合老子的风格。

杀而不死,才老子想要的。老子要你时时刻刻看着她们的脸,才能一解老子在囚天峰遭的罪。

你也别想回去杀了她们,没用的。

被老子九元夺灵针伤了,生死便由不得她人做主。”

自杀,他杀,都不行……

天后闷声不语,被百里无霜恶心的不轻。然而,她吃不准百里无霜究竟知道了多少?

当年的事,自己虽做的机密却难保还有漏网之鱼。

又或者,百里无霜的种种犯上乃是他的授意?天后想不透,然也放不下。

而半夏等人的生死,不过是摔坏的杯子,碎了便碎了。

百里无霜嘴角上扬,天后啊天后,能有这般轻易还是我百里无霜吗?

芙蓉玉雪丹,你日日服的可是个好东西,有道是你爱我爱……大家都爱。

“请吧,千崎峰脏

了,老子要打扫。”

天后一声冷哼,卷起地上的人消失无踪。

甫回天后宫,连枝自百花林求取仙花归来,乍见半夏等人伤势时亦是俏脸生白。

“娘娘?”

“去将本宫自凤族带来的秘药予她们敷上,剩下的但凭造化。”天后揉着太阳穴,疲惫的登上凤座。

“是,娘娘。”连枝转身踏入内殿,从宝盒中取出秘药小心翼翼的予众人敷上。

然而,凤族无上秘药竟对眼前伤势毫无办法。

连枝大惊:“娘娘,秘药无用。”

天后登时眸光乍寒,朱唇微启:“带下去,做干净点。”

已毁之人,怎可再留殿前。这无疑自掌脸面,堂堂后威岂容折损。

百里无霜,你是料定了本宫无法可救吗?

“……是,娘娘。”连枝本欲张口求情,但在瞧见那一丝冰冷后,霎时收声。

旋即将人全部挪至暗牢,为防万一,连枝决定亲自动手。

恰在此时,半夏等人苏醒。

半夏又惊又怒,道:“连枝,你……你要做什么?

难道,你不念着众姐妹往日的情分吗?”

身处暗牢,半夏如何不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曾经,她在此处亦没少沾血腥。

连枝刀锋一转,冷芒如华:“半夏,众位姊妹,你们当知娘娘的命令无人可违。

纵使连枝有心,然无力。

黄泉路上,还往诸位姊妹莫怪,好走了。”

顿时,刀锋过香魂落。连枝眉头一皱,屈指疾射。

星火沾衣,暗牢霎作火海炼狱。直到半夏等尸体化作焦炭,一掌将其震作齑粉连枝才慢慢踱出暗牢。

微阖的凤目,悄然睁开一线:“事情都办妥了?”

“嗯,娘娘请过目。”连枝恭敬的奉上留影玉,里面记载了暗牢中发生的所有。

天后拿起留影玉,将神识浸入其中。果然做的很干净,如此她便可放心。

掌心仙元灌催,留影玉散落一地。

“下去吧,本宫乏了。”

“连枝遵命。”

看着连枝远去,天后松了一口浊气,继续闭目养神。

却不知暗牢中早已起了变化,极微极细的尸粉开始自行慢慢粘合。

渐渐的,形成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丹峰碧竹,众人分座而落。

胡今生微微横目,逼问白离:“白兄?亦或是太子殿下,是否应该予胡某一个解释?

丫头是吾看着长大的,而天后不问缘由的打杀所谓者何?”

素鹤靠在椅内微微喘着,初愈的魂元隐隐开始撕裂,却为着调和双方不得不强自撑持。

“殿下,可是城之时天宫发了什么事?”

他思来想去,唯有那段时间自己不在天宫,只得询问白离。

白离目光一室,看了看龙三:“此事,是子离拖累了仙子。使得母后多有误会,日后自当及早澄清。

至于仙子清誉已损,子离绝不逃避。若胡兄不反对,白离愿娶仙子。”

什……什么?龙三呆了片刻,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见白离不苟言笑的模样,龙三登时急了:“等下,娶什么娶?

不就是被人说两句,又少不了肉。我我……我不嫁。”

要嫁也不是嫁你啊,怎么着也得……得是十四这样的。当然,这话她胆儿再肥也不敢说。

白离顿觉胸口堵的生疼,偏发作不得。唯有紧握的拳头,彰显着他内心的愠怒有多深。

胡今生登时眼一横,龙三见状立马乖乖收了声。

只听他不紧不慢的道:“白兄也看到了,她这混不吝的性子尚不通情爱,嫁娶

之事亦无需再提。

只是,事情既然发生了,白兄还需尽早将主谋揪出。

如此,方是正法。”

“自然。”白离目光一沉,宛若深渊。

“如此,胡某静候佳音。告辞。”说罢,胡今生起身,龙三旋即紧随其后。

素鹤顾不得魂元撕裂之痛,急急起身追人:“胡兄和小妹不妨多待些时日,也好让素鹤一尽地主之谊。”

此时离去,天后的人岂会与他干休?

胡今生却是一道掌风将人送入座椅,温语如旧:“只护着她一人,胡某尚能勉力而为。请。”

白离赫然起身,看着胡今生的眼神愈发难测。

门外碧竹扶疏,摇曳中多了几分静谧,然人影早逝。

负手睇向素鹤,眉峰倏敛:“刚才,可有大碍?”

“无碍,他那一掌看似伤我,实则然也。”非但无碍,而且与自己的伤大有益处,竟将他之前撕裂的魂元瞬息平复。

“本宫知你尚有疑问,这便是母后欲杀龙三的理由。”袍袖飞扬,正是当日的墨宝与画像。

也是在阳云宗他被急召回天宫的原因,好在父王明理,并没有偏听偏信。否则,此事也压不到现在。

素鹤凝眉,抬手一页翻过一页。瞬间,他明了白离为何宁许婚约也不多做解释。

此事,说与不说皆是两难。受害最深的无疑是龙三,若要消弭平息,婚约的确不失为好的办法。

登时望着白离,只是婚约非儿戏,殿下的话有几分可信?

白离抬手收了画像,沉吟道:“诺不轻许,这份污名本宫会与她共担。”

“可是小妹的态度很明确,胡兄亦明言相拒,此事难有回旋的余地。

退一步讲,即便事成,殿下与小妹没有感情难道要做一对怨偶不成?”

仙身非凡夫,不是熬过百年便了事,这是要一起面对之后的无尽岁月。

“本宫会许她无上尊荣,只她一人。”

“殿下慎言,当知太子妃天后属意何人。况且,小妹她不是这金碧辉煌里的金丝雀。”

“素鹤,记住你的身份。”气氛倏然崩裂,门外碧竹根根遭无形暗劲摧折。

“臣下谨记。”素鹤吸气,冷静下来躬身施礼。刚才,是自己太急躁逾举了。

白离想起黎波,神色微缓:“你好生养伤,此事暂且不要告知阿黎。”

“臣下明白。”素鹤举步欲送白离。

“止步,本宫自去。”转身踏出门槛,白离周身愈发的孤冷。

“小黑。”素鹤低唤。

“主人,何事?”小黑自竹林盘旋而下,单足伫立在门口,一点一点的叨着有些杂乱的黑羽。

“小妹和胡兄刚刚离去,你藏身云层悄悄随后蹑上。”

“您是想要……”

素鹤登时轻叱:“不该问的不问,你只要确定他二人安全离开天宫即可。

若遇上可疑之人,记得回来告知与我。”

小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是,我的主人。”

说完,展翅腾身九霄,藏匿云层。

该走的都走了,素鹤也准备起身欲往内室而行。

却在刹那间看到被他搁置在一旁的药草,几番犹豫,最后还是拎了起来。

只留下一道背影,和竹林里一道落寞的眼神……

第五十三章:再回纀城

小黑自云层悄悄蹑住龙三胡今生,在靠近登天门时,果然司祭元君亲自领兵驻扎。

旁边尚有一女子与之交谈,看模样身段乃是天后身边的连枝。

如此,天后是铁了心要龙三性命。

远远的,龙三也看到了连枝:“十四,麻烦好像已经在等着你我了。”

胡今生斜看了眼龙三:“怕吗?”

“嗯嗯,有点儿。不过有你,这里不慌。”龙三眉眼弯弯,轻轻的捶着心脏的所在。

“那便抓紧了。”话音落,胡今生斗的牵起龙三,化作一道清风穿过登天门。

小黑藏在云层翅膀捂着小嘴不敢出声,天娘诶,他刚刚看到了什么?竟然有人仅凭身法通过司祭元君的拦截,且进入登天门时,震天铃居然没响。

须知天宫大门,虽有四处,然四门有四元共一阵把关。

阵法一起,无论从哪里下界,都会被阵法传送之守阵人的所在。

然而胡今生竟然无声无息的通过了,看情形这二人还不知道大鱼已脱天网。

“也好,如此我便可回丹峰碧竹交差。”盯了片刻,确定两人已经脱身,小黑立即回禀素鹤。

乍至人间,龙三不觉舒了口气。从不知,自己在天宫会是那样的压抑与慌张。

只是,她也学着将心绪渐藏,不让他发现不让他担忧。

胡今生看着人间四时之景,又睇向龙三:“可有想去的地方?”

抬起头,龙三莞尔清浅:“去城可以吗?”

“嗯。”

“走吧。”

人若不身在泥淖中,永远不懂其中甘苦。亦如自己深陷蜚语,才让不欲多染红尘的她对尺生一元无二多了些许上心。

然而,如今的城早不复当初的生机。空荡荡的城池,除去几声鸦啼宛若死寂鬼域。

倏来的清风,掀动破败帷幔肆意的飞舞。

足下瓦片碎裂之声,扣击着大地的悲凉。

龙三呢喃道:“终究是没逃过吗?”

那二人层层布计,手染血腥,几番擘画筹谋却依旧护不住此处一人。

“天时已乱,世道倾危。他二人绵力虽尽,然运命有常。”

“是吗?诶……十四,那不是?”尺生一吗,为何只见他一人,却又背负裁地剪?

登时脚下步行流云,刹那将人拦下:“尺生一,你可知城发生了什么?还有,元无二呢?”

“世间本无二,何来尺生一。姑娘,你认错人了。”

龙三哑然,没想到对方矢口否认。明明是他,为何如此说?难道说……

“你背上的裁地剪哪儿来的?”

“捡的。”

“……”

“姑娘,某家还要赶路请让让。”

说罢,人已越过龙三,拖行脚步声声回荡。

近若低吟的碎语,溢散在风中:“你曾说,要我陪你去一个地方。

然而,你食言了……”

龙三怔了片刻,回神道:“我们也走吧。”

胡今生道:“去何处?”

“若许红尘啊,不是你说的嘛?我也想看看。”

“好。”

夕阳的余辉,温暖而又寒凉,总是美的惊心而又残忍。

将渐行渐远的背影,拖得细细长长……

万魔殿上,气氛低迷。

魔尊冷冷启开一丝眸光:“血灵,本尊许汝若多,为何迟不见寸获?

莫非,开创我族不世基业只是空谈?亦或是,诓骗本尊入彀之词?”

血灵闻言,不见慌乱:“属下初以为魔尊对人间,尚有一丝情意,故多有忌惮。”

“哦?如此说是本尊的不是。”

“属下不敢。”

病乙鸫托着玲珑噬幽瓶玩赏,讥诮揶揄的扫向魔尊:“既然我主有心开创霸业,就不知贪座何时拿下头功?”

“这嘛……当看我主如何示下。”病乙鸫,你和魔尊倒是演的一手好戏。可惜,本座也非痴儿竖子。

生生梓悄然递了个眼神给画风北,画风北意会,遂道:“听闻死座日前抓获了天宫的太子与要臣,属下觉得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不如我等天宫太子等人枭首示众,定能狠挫仙界锐气。 ”

登时,诸魔目光会聚座上王者。

如思缓步上前,死气袅袅:“画风北,你的消息未免太不灵通,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人已在本座手上脱逃了吗?

既有心要挫仙界锐气,如此重要的消息你却疏忽漏失了,似乎不大妥啊?”

画风北讪讪一笑,舔颜道:“是吗?人已在死座手上脱逃了?

哎呀呀,怪画某人对死座的能力太过信服。不过,如此说来死座打算对我王的大业作何交代呢?”

但见魔尊眸光寂定,将焦点落在了死魔身上。

如思掐了一朵死气之花,倏地吹散:“赏则当赏,罚者当罚。如思有过,愿自去魔域受刑。

请,吾王成全。”

魔尊抬手一挥,让如思退下:“此事亦非汝之过,况且天宫太子也非易于之辈。”

画风北咬牙,这般轻描淡写放过,可不是他想要的。

“魔尊,有过无罚,恐族中子民将生诸多误会。

死座虽然此次有过失,但属下相信她对魔族之必定虔诚。

若因此叫死座被族民议论,岂不是伤了忠者之心?”

“依老座的意思,本尊该当如何抉择?”冰冷的莲花面具下,藏得住诸多表情,藏不住愈发阴冷刺骨的气息。

血灵勾唇打断,道:“我主勿怒,属下猜想老座此举也是担心主上威严受损,毕竟族民好斗,最是忌讳心有反骨者。”

“贪座这是在提醒本尊,非我族内其心必异吗?”

一句话,勾出尘封往事,暗指之心昭然若揭。

“属下不敢。”血灵退回自己的位置,锋芒乍敛。

“主上……”如思欲再求罚,然被魔尊喝止。

魔尊道:“此事不用再提,天宫之人非是眼下首要。之前,本尊命你准备的事可有办妥?”

乍闻此言,血灵等人脸色倏变,看着如思的眼神暗华流转。

莫非之前种种,皆是他的布画……

想起如思之前私出魔界,魔尊平淡的反应,如今再看,血灵心中骤沉。

呵,没想到你之布局竟如此之深?

好一个死魔,好一桩情殇,本座利用你之时,竟不知自己也在他人算计之内。

如思睇着座上的人,微微颔首道:“城之人,除死去和已经失踪尺生一,已经悉数圈养在白骨峰。

尊照您的吩咐,属下命枯骨双令洗去他们的记忆,再重新植入尺生一元无二为求苟活舍弃他们的记忆。

如今,他们的怨念以达顶峰,随时都可以为主上献祭。”

血灵警铃大作,如此作为将对自己不利,届时自己蛊惑而来的人心必将因此溃散。

疑惑道:“献祭?”

魔尊指向病乙鸫:“鸫君,此事交由你负责。”

病乙鸫敛眉:“是,魔尊。”

不待血灵

问出疑惑,魔尊又道:“听闻青丘圣女已入住天宫飞仙殿,说明狐主那只老狐狸亦有心与天宫联姻。”

病乙鸫道:“魔尊的意思是?”

“青丘势微,偏安一隅若久。如今将他最得意的子女送入飞仙殿,其心不言而喻。

如此,便由我族促成这段天婚,保他个大媒。”

“可是,青丘乃是属于仙界的,如何肯乖乖听顺我主?”病乙鸫明了,却是笑的不怀好意。

魔尊看向心思复杂的血灵:“贪座,不知你有何高见?”

血灵此时心内郁结难通,见魔尊有意如此,分明针对自己。

故作低顺道:“血灵乃是一介粗人,保大媒成人姻缘是雅事。

是以,依属下拙见此事怨座可堪重责矣。”

霎时,众人目光转向翻阅《茶之经》的疏陵广。

疏陵广合上《茶之经》,自知是非难逃。道:“承蒙贪座厚爱,不知主上属意何种良缘?”

“命……定之缘。”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准备。”得到指示,疏陵广手持《茶之经》飘离万魔殿。

所谓命定之缘,自当以命烹之……调之。

魔尊点头,血灵见状察觉其中有异,遂与生生梓几番暗中神识交流,虽不明魔尊为何突然转性插手诸事,但同觉此时与魔尊硬碰不妥。

有道是,敌强,我示之以弱,方可伺机而反扑。

血灵道:“敢问魔尊,不知魔尊对攻打人间有何见解?”

“人间之事,本尊早已允诺与你,你当可全力施为。”

“这……属下是担心冲撞了魔尊的大计。”

一抬头一眼睨,透射出窒息的压迫:“无妨,你行你的,本尊只问你最终结果。”

“属下明白了。”血灵吃了个暗亏,胸中气血翻涌不已。

“嗯,都下去吧。鸫君留下,随本尊入内。”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是,魔尊。”血灵,生生梓同时作答,正想借机离开。

魔尊反常,予魔界而言是好事,予他们却是然也。

画风北亦见机不对,如今他已经是血灵同一战壕,若放任魔尊继续施为,落在己身的早晚是死字。

便也拱手退离万魔殿,寻着血灵等步伐而去。

倒是如思站在大殿上,痴痴的贪恋的想着多看一眼。

“嗯?你还有什么事?”魔尊蹙眉,话冷三分。

如思犹疑再三,声音不自觉的放柔道:“主上可听过野狸山,或曾……”

不待话尽,魔尊截断如思之问:“未曾。”

是吗?若是未曾,你何故不让我把话说完呢?

心尖泛起丝丝酸楚,明知向前是苦,可是她已回不了头。

敛了敛心神,道:“主上可知生生梓、血灵,为何会出现在野狸山?

且,时机如此恰巧的将我救下?”

闻言,魔尊负手于背:“生生梓是奉本尊之命而去,至于血灵?

尚需你自己去查问,本尊亦不知情。”

“奉……奉主上之命?”登时,死寂的眸子染起希冀。

是不是,是不是代表……

“你忠心本尊,本尊自当救你安危。”

是……这样吗?乍热心,兀自一点一点转凉,转凉。

第五十四章:生杀.血祭

步入内殿,君臣并行。

病乙鸫道:“你打算何时用那些人献祭?”

魔尊指尖掠过娇艳的花朵,旋转轻折:“三天后,子时。”

复又道:“圈养数时,生人怨气已炽,再假以鬼月至阴之气,与之前幽州积压的冤戾之气相叠。

如此,足可打通魔界与幽州的地脉。”

届时,要取人间无需再通过魔界入口。可由地脉直达,且不易被仙界察觉。

倘若时机成熟,亦可利用白骨峰修仙者的戾气,再将化外之地各派的地脉逐一打通。

仙者之根,当已仙毁之。

只是,这些都需要天时地利乃至恰当的人和。

“懂了。”病乙鸫收了玲珑噬幽瓶,也学魔尊折下花一朵。

放置鼻尖轻嗅,旋即娇艳的花生机尽逝,竟如流沙般倾泻而下。

“别大意,三日后比有一番风云苦斗。”魔尊道。

病乙鸫白眼魔尊:“既知如此,你何故大殿之上说与众人听?”

魔尊引着人到凉亭坐下,道:“他不动,如何仙界动?”

“为何选在此时将青丘拉入局中?”我还以为,上万年你都忍了,当是将它放在最后。

“呵,你不是很清楚吗?何故作此问?”捏起一把饵料,随意的撒入湖中。

“好,我不问。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是与非。

咱两,喝一杯?”

摊手间,病乙鸫索性也懒得再问。取出珍藏许久的恨相逢和两只酒杯,一杯赠君一杯自酌。

魔尊略带拥戴扬手接住飞来的美酒,微微摇晃然后放至鼻尖轻嗅。

“嗯,还是当年的滋味。”

忆往昔恨相逢,余生不饮天涯晚。愿你我不会有饮它的一天!

病乙鸫歪在桌子上,举杯邪笑道:“是啊,敬当年你的不杀之恩。喝。”

闻言,魔尊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片灰朦。记忆的抽离,往日的乍现。

彼时,魔宫鹿血台旌旗飘展,魔威涛涛势擎天。

高台上,血灵、生生梓、画风北、陵广、丁酸一予皆分列而坐。

一口百炼鼎下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鼎内热水沸腾不息。还有,立在鼎边的人伯。

画风北两脚搁在长条桌上,人靠在椅子里悠闲的擦拭指甲。

把玩了片刻,轻轻一吹:“我看这水也滚的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开始了。老这么等着,万一鸫君他不来咱还不吃啦?”

龙肉啊,多难得的机会。还是自己送上门,不吃是罪过。

血灵转着酒杯,笑言:“画风北,你其实是怕了他吧?”

“胡说。”画风北想也不想,当即否认。

“既然不是,那便安心侯着吧。依他的行事作风,断不会食言。”

正说着,便听见病乙鸫的声音由远及近。

“诸位果然待病某赤诚,病乙鸫竟不知在座的如此思念与我。当真是,在下的疏失。”掌托玲珑噬幽瓶的人,自云端洒然而降。

话落间,人已入座。

病乙鸫却是懒看众人,直言:“开始吧。”

生生梓问:“既然如此,由谁动手呢?”

血灵酒杯一顿,道:“我只要他血,其他的你们尽可随意。”

疏陵广翻着《茶之经》,头也不抬,道:“听说大荤不好,食素能有益身心。诸位同素否?”

丁酸一予扯动脸部肌肉,慢悠悠的道:“生生梓,我看啊这注意是你提的,不如就由你先。

我们,随后就成。昂,诸位说是不是?”

血灵颔首:“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我觉得让鸫君来更合适。

鸫君,你说呢?”

病乙鸫把玩着玲珑噬幽瓶,眉眼微挑,看似不经心扬起的轻蔑:“这便是你血灵胆量吗?一个垂死的少年让你胆怯了?

需用此下计迫使本君斩断前恩,是怕回来他报复吗?”

“鸫君不用拿话激我,我向来奉行的便是斩草除根。

作日你阻我等,就该有此觉悟。

要么杀了他,已证你的魔心如初。要么,我等杀你。”血灵话落,登时氛围骤降,杀氛四起。

“本君既保了他,便不惧尔等逼杀,有什么本事,咱们不妨手底下见真章。”病乙鸫抚着玲珑噬幽瓶,掌纳魔元催引风云。

伯见状,不忍恩公为难,遂道:“恩公,可否上前一叙。

箫尚有几句话想托付与您,望日后有缘转托我家小主人。”

病乙鸫沉眉一敛,散了掌心魔元行至箫身侧。如今被制住的他,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你有何话托付与他?”

箫松了一口气,他还怕病乙鸫犟着不肯来,届时便难办了。

“恩公,劳您转告我家小主人。

人这一生,从生到死,不过是学习如何放下的过程。

生死也一样,聚散亦如是。

叫他勿需替老朽报仇,箫此生无恨。”

“好,若他能活下来本君会替你转告。”对于这样忠义的人,病乙鸫骨子里是欣赏的。

“老朽舔颜,求恩公答应最后一事。”箫祈求道。

生生梓起哄道:“哟,鸫君,你们这是聊天聊上瘾了?打算来个仙魔生死别啊?”

病乙鸫懒理杂声,直对箫说:“何事?”

“求恩公杀了箫。”

“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病乙鸫内心一震,怒视眼前之人。

箫苦笑中含了然,阶下囚的他此时竟生出摄人的洒脱。

“知道,所以才厚颜求恩公赐箫一个痛快。

箫不惧死,但怕死的没尊严。”

尊严?病乙鸫回首看过在场的人,若由血灵等动手?着实死的憋屈,既如此,那就只有成全。

霎时,天地风云动,翻掌怒雷中。就在众人以为病乙鸫不会动手的时候,悍然一掌震断箫的心脉,使得他当场气绝。

‘啪’‘啪’‘啪’,“不愧是鸫君,好气魄。木辛,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把那条老龙剐了,记得把血给我留着。”

血灵似笑非笑的鼓着掌,一记眼色递向生生梓。

“好嘞,等着。”生生梓声落人已失,再见已是在箫的尸体处。

已死的箫化回了本体青龙,巨大的龙身看的生生梓心中狂喜。

早就听闻龙族全身是宝,今儿可是让他撞上了。取出饮月,一刀刺穿龙心,白玉瓶兜头罩下。

殷殷血红俱被吸入瓶中,稍时,龙血取尽。生生梓将白玉瓶甩至血灵手中,接下来便是庖丁解龙,龙鳞龙筋龙皮俱被他收入囊中。

而龙肉龙骨,悉数入鼎烹煮成羹。剩下一颗孤零零的龙头,也被他反掌化为灰烬。

羹成之时,异香弥漫了整座鹿血台。闻

者,周身魔元躁动不已。灵魂无不呐喊狂欢,想要一饮而尽。

生生梓吼道:“来吧,我魔族的大魔们,干了这碗青龙羹,让我们决出谁才是魔族真正王者魔尊。”

血灵接过青龙羹,却是没有喝而是将之亲自递给病乙鸫。

没错,他就是要拖病乙鸫下水,不让其抽身而退。

病乙鸫接过青龙羹仰头饮下,然后闭目养神,不再看众人。

接下盛宴,是一场魔的狂欢。血灵、生生梓等自己饮完青龙羹,又将之分给无数小魔、魔兵。

而魔斗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展开,这无疑是众魔魔性被激发至极致。

疏陵广弃权,病乙鸫不动,角逐到最后无有谁是血灵的对手。

“鸫君,还是不动吗?可是想好臣服本尊呢?哈哈哈。”血灵睥睨着病乙鸫,笑的张狂至极。

“你得意的太早了,那个字你还不配用。”病乙鸫抬了下眼皮,不轻不重的吐出一句话。

“哈哈哈,本尊不配谁配?你吗?还是说有谁是本尊的对手?”

“如果这个人是我呢?”

少年十四染血的衣衫早已发黑,看不出本来的眼色。一身的气度风华,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宛若脱胎重生。

“区区败俘,你的老仆已死,喏,就是这个保你的人亲手杀的。啧啧啧,下手别提多么干脆利落。

便是尸体,也已被众人分食。这样,你拿什么和本尊斗。”血灵手指病乙鸫,言语尽是利刃,刀刀直插少年十四的心。

这时,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罗裙的女子自虚空踏出。

“主人,让我为你杀了他。”

少年十四淡漠的道:“不用,一掌。我与你,生死只论一掌。

胜无怨,死无尤。”

“想死,本尊成全你。”不待众人反应,血灵率先出手。

甫一接触,血灵的自信随之寸寸瓦解崩碎,人似断线风筝坠在鹿血台上。

“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强,之前不是快死了吗?

少年十四看也不看吐血的血灵,而是看着余下诸魔:“如何?”

病乙鸫起身走至少年身前,单膝跪地:“病乙鸫,拜见魔尊。”

画风北不甘喝道:“鸫君,你……”

“如何?你们打不过血灵,血灵一招败北,如此他便是最强者。

按照规矩,他便是新任的魔尊。”

这……诸魔相视一轮,丁酸一予见机极快。

“丁酸一予,拜见魔尊。”

“疏陵广,拜见魔尊。”

……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当年,你怎么做到的?”

当年的血灵并非泛泛之辈,应不至于如此不济?

魔尊顿了顿,半是嘲讽道:“命吧。”

死过的人,通往了地狱。又从地狱,一步一步爬回人间。

“青丘那边,可需要我协助疏陵广行动?”病乙鸫问道。

魔尊举杯回掷:“不用,那边由他负责即可,青丘还不到尽灭的时候。

眼下,先着手献祭之事。”

病乙鸫两指夹住飞至面前的酒杯,轻轻放下睇向魔尊道:“祭以何法?”

魔尊缓缓吐出四字:“生杀献祭。”

第五十五章:茗落青丘

疏陵广站在青丘山脚下,一身的书生打扮,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难得是,终于换了一本书在手。不见《茶之经》,方有《青食录》

远远的,瞧见一身形微胖之影颠簸而来:“哎呀,舒兄啊,愚弟可把你盼来了。”

“殿下,您慢点,等等我们。”

一行六人队的随从,急急追赶而至。

疏陵广伸手扶住差点跌倒的赤蝣:“经年不见,你怎的愈发圆润了?”

“咳,我的性格舒兄你是最了解的。虽是狐主长子,但狐主素来最看重的只有四妹狐天音。

纵有心为族出力,也是无处可使。”赤蝣看着疏陵广,乐呵呵的透着直诚。

待站稳后,捋了捋下衣摆,又问:“你这次来,是打算见了我又丢下我就走吗?”

“不了,我遍行千山万水,终归也有尽头。

此回来看你,就是想问大殿下的宫中可还缺一名园丁,区区不才侍花弄草尚有几分薄力。不知大殿下,收是不收?”疏陵广纳了《青食录》,冲着赤蝣躬身一揖。

“收,如何不收。舒兄不弃,赤蝣求都求不来。

走,咱们回宫再说。”赤蝣拉着疏陵广便直上青丘,一旁的随从欲言又止,又不敢出声阻止。

青丘历来不许外人入内,更何况是久住。是以,此举端的是令人心生不安。

倏然,赤蝣眸光寒意锐射:“你们都本宫爱惜之人,本宫甚是舍不得诸位。

今天的事,本宫相信诸位都是明白人,希望诸位不要令赤蝣失望。”

六人旋即跪地:“殿下厚爱,属下等万死不辞。”

赤蝣满意的扫过六人,遂与疏陵广道:“舒兄,请。”

疏陵广还礼道:“请。”

十亦轩内,赤蝣命众摆宴,将一众心腹唤至座前。

“今日起,舒兄便为十亦轩共主,汝等当以先生之礼相待。

本宫不在,轩内大小事物皆由舒兄定夺。”

毗兰漪垂衣拱手道:“拜见先生,不知先生有何大才能让我等信服?”

“如何才能让诸位相信?”疏陵广淡淡的起身,眉眼间多是泰然之色。

樵道:“先生当知我家主人处境煎熬,不若请先生解了这困局?”

赤蝣见状,假意呵斥道:“住口,不可对舒兄无礼。”

疏陵广抬手制止,慢道:“无碍,我即入山,便是奉你为主。

身为臣子,岂有坐视主子受辱之说。”

又看向奉命打前阵的毗兰漪与樵,心中一片了然。

遂道:“舒某上山前,已有得到消息说圣女不在圣女塔内。”

霎时,赤蝣面色凝肃,睇向疏陵广多了几分探究。

“舒兄说笑,圣女无旨不得外出。无事,不可降旨。

而眼下青丘并无要事,便是狐主亦不可私旨放人。”

言下之意,便是怀疑疏陵广的居心。

疏陵广轻轻击掌,淡然依旧:“鼠有鼠道,蛇有蛇路,舒某亦有舒兄的消息来源。

圣女不在塔内,这是可以肯定的。

只是,大殿下就没想过。狐主明知法规不允,却依旧私旨放行,这中间代表的什么?”

毗兰漪心思转动,登时明了:“先生是说,这是狐主与圣女商量好的?”

若是如此,主人的大位岂非更加渺茫。此念一出,犹如跗骨之蛆。

樵是个急躁脾气,顿时嚷嚷起来:“不行,青丘自古没有牝鸡司晨一说。

狐主此举,不怕乱了祖宗法度嘛?”

赤蝣抿唇不语,杀念萦绕五脏不息。依照父王对狐天音偏爱,牝鸡司晨,不是不可能。

只是要自己对一个女人臣服,却是万万不能。

再看向疏陵广时,眼神中少了初时的探究,多了天性中的狠绝。

疏陵广眼眸轻阖,很好,都上钩了:“我有一计,不知大殿下愿听否?”

赤蝣闻言,登时谦笑道:“舒兄请说,你之言语赤蝣无有不听的。”

只要能弄死那个女人,别说听一计,十计本宫都听。

“众所周知,圣女倾心天宫太子白离。而圣女此时离塔,狐主默许,不用想也知晓圣女如今身处何地。”

毗兰漪脱口道:“先生是指天宫?”

霎时,众人目光皆落在疏陵广身上,只等他的言语。

疏陵广转身坐下,一旁的赤蝣连忙递上热茶:“不错,狐主此举意味已经很明显了,便是要与天宫联姻。”

赤蝣咬牙道:“如此一来,本宫岂不是更加动她不得?”

“非也。”疏陵广竖着食指慢慢摆动。

“舒兄,你就可怜可怜小弟,不要再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该怎么做?”什么兄妹,什么情深,怎敌得过王座的诱惑?

疏陵广眸光肃杀,凛然道:“咱们帮他们联姻,让他们变成真正的“联姻”。”

“舒兄这话,赤蝣不是很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联姻?联姻还有假吗?而是帮狐天音联姻,岂不是助长她之气焰?

与己方有何好处?舒兄会不会是说错了?

“你们都附耳过来。”疏陵广小手道。

一众人半信半疑的贴尔上前,疏陵广耳语道:“便是,这般……”

约摸半刻过后,赤蝣发出一声悠长而了然的哦声。

此时,他对疏陵广再无半点疑心……

魔界贪魔殿中歌舞靡靡。

画风北火急火燎穿过舞姬,走到血灵面前:“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儿喝酒?”

血灵挑眉不解:“不喝酒,作甚?眼下,你有办法与魔尊抗衡?”

“我……”老子要是要是有办法,还来听你叨叨?

“你也是老人了,当初我们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那又如何?”

“当年他初登魔尊宝座,不曾有过手段。万年前,他和老和尚打赌输了亦不曾有动作。

如今,他突然一反常态诸般布局,你觉得他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他吗?”

长点心眼吧,想死也别上杆子贴上去,白痴。

画风北被咽的不轻,登时立在原地不语,满殿的脂粉漪旎更添烦乱。

生生梓抬起头,冲着画风北招手道:“过来过来。”

“何事?”画风北一屁股坐在生生梓旁边,没好气瞪了眼血灵。

“喝酒啊。”

“……”喝毛线,你两脖子硬不惧魔尊动手,可我这脖子脆的紧。末了,画风北不自觉的摸了摸颈子。

生生梓懒得和他嗦,精致将酒杯塞入画风北手中,然后兀自沉迷眼前若隐若现的曼妙。

画风北端着一杯酒,喝不喝皆是两难之选。

睇向血灵道:“说说以后的计划吧,咱们现在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总得让我心里有点准备不是?”

血灵阴鸷的勾起嘴角,讥讽的看着画风北:“怎么?怕了?怕也无用,当年那鼎青龙羹你们都喝了。

秋后算账,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那就除

掉他,纵他修为通天,你我再合诸魔联手难道还杀不了他?”画风北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狠狠的道。

“啪啪啪,好魄力。本座也想除去他,但本座还长了脑子。

你别忘了,他还有鸫君和如思。疏陵广虽从未表态,但也从未拒绝过他的命令。

丁酸一予那是老狐狸,滑溜的很。至于痴魔,你们谁见过?

如此能力与势力,仅凭我们三人就想除去他,你脑子让驴踢了?”

画风北怔住,梗着脖子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他哪天想起来杀吗?”

气不过的眼神四处游走,瞥见桌上的酒壶,一把夺过来给自己满上酒水。

血灵目光射向远处,冷道:“当然不是,他想让本座为马前卒。

本座亦要他对上天宫,不把水搅浑了,怎么行?”

“你的意思是?”

“拿下清徐原,至于城中之凡人,大家开心就好。虽说人吃五谷杂粮,难免驳杂了点,但多少也有点灵气。

稍稍给大伙儿进补一下,也是可以的。”

生生梓端起酒杯,醉眼惺忪的指着血灵笑骂道:“咦……你丫真坏。”

进补?怕是要补天咯。

画风北闻言,瞬间美酒滑入喉间,也回过了血灵话中的韵味儿。

“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说罢,血灵饮酒而掷杯。清脆的炸裂声,点燃了骨子里的每一寸嗜血。

而魔尊的内殿之中,病乙鸫正向魔尊辞别。

“我走了,不用送。”

“嗯。”

有些人,有些话,是用心方能懂。

病乙鸫出了万魔殿,一路疾驰掠过魔界出入口,径直奔向地处幽州的白骨峰。

森森白骨在月色下,荡漾着幽幽迷迷的光晕,飞鸟望之则神失。

林林骨木结满树骷髅,一具具悬在树端,空洞的眼眶俯视着灯火人间。

当风吟过,日夜唱彻黄泉调。

“一踏黄泉路,簌簌自有之。

二开黄泉门,藜藜恨音希。

三饮黄泉泪,阴阳路同齐。

四咏黄泉调,冥冥魄无依。

五回黄泉酒,黑共白索逆。

六唱黄泉郎,无未常有司。

七抚黄泉琴,一弦搭一死。

八笔黄泉梦,命淅雨淋里。

九曲黄泉殇,铮铮万骨祭。”

病乙鸫行在骨道上,眉山微蹙。如思的喜好,果真让人不敢恭维。

“拜见病座,死座命我为您引路。请。”枯刹躬身施礼。

“嗯,早前听闻你在野狸山折损,如今看你是已经无恙了?”

枯刹微窘:“是末将无能,是死座耗损魔元将我复活的。”

行到一处骨洞时,竟是越行路越深,洞内幽寒无比。

病乙鸫顿运魔元,驱散周身的不适。直待行了数个时辰后,方见前方有一点微弱的光明。

“病座,死座就前面等您。末将只能送您至此,请。”

“你自去即可。”病乙鸫挥了挥手,径自一步一步踏向前方。

光明,它的背后从来都不是生……

第五十六章:血祭伊始

如思回头,见病乙鸫已至。皱眉道:“你来了,就动手吧。”

这些凡人,整日哭哭啼啼,吵的她都快烦死了。除了只会怨天怨地怨他人,就不会别的。

活着,只是浪费空气。

病乙鸫颔首,幽深的眼眸宛若看着一群死物。

只手抚上玲珑噬幽瓶,眼底终是迸出寒光。

刹那间,如缕般的游丝自玲珑噬幽瓶中溢散飘出。

看似无害若无物,却是触之即伤。忽然,游丝成刃落与地。

清脆的当啷声,扣击人心最无力的弦。病乙鸫垂眸,飘渺之语宛若寒冰:“捡起来,杀了身边的人,你们便有资格活到最后。”

乍闻此言,众人无不惊惧的往后退拢。看着病乙鸫的眼神,有害怕有绝望有无力。然而,当后退之时有人不小心踩到了散落的兵刃。

那一刻,人心还是魔心顷刻有了转变。

血,染红了夜,融入了黑。

“不要,不要过来,我求求你。”

“是啊,你忘了我们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吗?”

“……”

然而千般祈求,万般哀告,敌不过一句:“对不住,我想活着。”

霎时,掌起刀落,血红纷飞。

人,是个爱跟风的动物。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就会有无数人跟随,于是一场变异的失了人性的杀戮就此展开。

如思横了一眼眼前杀戮,端的是平静无波,人命与她不过是蝼蚁,何谈轻重。

“不愧是病座,这人间的痛苦没有谁比你更拿手。”

病乙鸫扫了扫被鲜血浇筑而成的大阵,眉山赫见凛肃。

以血作画,以怨为媒,开生死之道。

生杀为献,死祭方为伊始,如此便不可中断。

“外间,你可都准备稳妥?”

“自然,就怕他们不来。”如思咯咯娇笑,化了一张软塌倾身躺下。

两人虽未明言,却是都知晓对方要表达的是什么。

而酒过三巡的血灵,亦开始有所动作。

“画风北,本座有一事需托与你,不知你可有兴趣?”

酒杯稍窒,画风北眼底划过精光,顿时意会:“若合画某所想,自是乐意而为。”

血灵起手一封书信,疾射画风北面门,只见画风北侧身接住,唇角勾起一抹阴寒。

“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别说什么书信是给自己的,这话鬼都不信。

“本座要你将此信送入登天门。”

“只是送信?”

“当然,你只需将信送入登天门,余下的自有人处理。”

“好,画某这就去办。”话音倏落,人已无踪。

生生梓的视线自美人上挪回,道:“你不怕这厮反水?”

要知道,画风北可从不是什么守信守诺之人。

血灵抿了一口酒,抬手擦了下唇角:“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通常知道如何才能活的更长久。”

听得血灵这般说辞,生生梓复将目光放在美人身上。

而诚如血灵所言,画风北不是没想过拆信而阅。然而,几次动手他还是忍了下来。

此时将信中内容透露给魔尊也于事无补,自己既然走上与之对立的道路便注定没有回头的余地。

既如此,何不借血灵之手除去心头隐忧呢?

虽不知此信究竟落入仙界何人之手,但料想仙界得知消息,必也不会坐视不理。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信自己当尽力达成才是。

云海中,画风北遥看着擎天而立的登天门。

忽然,手中有了动静。

以魔元灌注书信,将之射入巍峨的天门之中。

登时,天兵乍现:“什么人,胆敢擅闯登天门?”

另一个天兵巡视了一番,并未发现人迹,回身天门之内。

却看到地上有一封书信,遂将之捞起匆匆交给司祭元君。

天兵拱手道:“启禀元君,有不明人士飞信登天门。”

司祭元君自书案前抬起头,道:“呈上来。”

“是。”天兵依言呈上。

接过书信,司祭元君拆信而阅,瞬间神色凝重,吩咐道:“尔等务必守好登天门,本君需马上面见天帝。”

“是。”

司祭元君捏着书信的手倏然紧握,旋即人已飞离观山听雨。

甫入天宫,便有天兵侍卫上前见礼:“拜见元君。”

“免礼,可知陛下现在何处?”司祭元君摆手道。

侍卫道:“陛下今日去了化仙池,元君可往此处一寻。”

化仙池?传闻天帝早年曾痴迷一女子,而那名女子却跳下了化仙池。

此后,天帝便时常往化仙池悼念此女子。

“本君知晓了,你去忙吧。”挥手摒退侍卫,司祭元君转身前往化仙池。

“末将告退。”侍卫拱手道。

行至化仙池附近,果真远远便瞧见天帝萧索落寞的身影。

“微臣司祭,叩见陛下。”司祭元君撩衣参拜。

天帝转身,通身落寞萧索乍归无形,端现赫赫天威。

“元君免礼,卿此时寻朕,可是出了什么紧要之事?”

司祭元君将书信双手呈上:“不久前,有人飞信登天门。

信上言,魔界的怨魔与死魔将在白骨峰以凡间城三万余人命,行生杀献祭之礼。

臣不敢耽误,遂来求见陛下。”

“随朕前往察天台。”天帝观信后,心神一凛。

“微臣遵旨。”

旋即,君臣二人出现察天台。

守护察天台的侍卫立即跪拜道:“叩见陛下。”

天帝挥手道:“免礼,速启察天镜,将白骨峰予朕找出来。”

“是,陛下。”侍卫起身,掌催仙元灌入察天镜。

登时,察天镜光耀周天,渐渐显露出白骨峰的算貌。

“回禀陛下,白骨峰在下界幽州城内。”

只见天帝运功双目,沉声一喝:“开。”

天眼倏开,透过察天镜直贯白骨峰内部。果见一片炼狱,怨念直撼乾坤。

忽的,一股强大的力量竟顺着天帝的视线反袭天帝。

天帝霎时撤去天眼,闷哼不已。

司祭元君担忧道:“陛下。”

“无碍,你去东宫寻太子一趟,朕有事问他。”天帝蹙眉,压下翻涌的气血。

好生厉害的魔头,差点便着了对方的道。

“是,陛下。”司祭元君旋身告退,不肖片刻便将白离请至察天台。

白离甫从狴藜山看黎波归来,便遇上了前来寻人的司祭元君。

匆匆一番言语,便随人到了察天台。

“父王。”

“坐。”天帝抬眼看了下白离,遂不再言语。

白离见状,登时问道:“父王可是有话要问儿臣?”

天帝目光横向司祭元君,司祭元君立马拱手道:“回禀殿下,臣得到密报,魔界的死魔和怨魔在白骨峰献祭了城百姓。

霎时,白离眸子冷凝,看着司祭元君半响不语。复默默转头看向天帝:“儿臣这就下界。”

“慢着,朕记得之前你在阳云宗待过数日,为何不见你向朕提及幽州之事。”

“回禀父王,当日您召儿臣急归,只问关于画像之事,未曾给过儿臣辩解之机。”

白离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却是明显堵天帝的心窝子。

天帝被窒了一口,瞪了眼自己的儿子:“人间一行,你与魔界接触颇深,说说你的看法。”

“父王不是看的很明白吗?”去了狴藜山,方知此回折损的多严重。

堂堂仙界的真君差点就此折戟沉沙,尊者也因此养伤至今。

司祭元君一见气氛不对,遂言:“陛下,不若由微臣下界一试深浅。”

“也罢,离儿,你与元君同去。切记,此行能救则救,不能则退。”天帝敛眉叮嘱,无奈白离未有感触。

“儿臣领命。”说罢,白离起身同司祭元君共下凡尘。

天帝目如深渊,微微长叹,旋即收敛心神,回踏落霄九云。

而潜身登天门附近的画风北,在见着两道流光疾入凡尘时,便知晓事成,随即返回魔界。

甫落白骨峰外围,白离便感重重冤戾之气紧缠萦身,司祭元君亦有同感。

正待司祭元君欲潜入白骨峰时,如思率谛夜枯刹慨然相迎。

“呵,这不是手下败将的太子殿下吗?怎的今日有空来本座的白骨峰做客,莫不是想听黄泉调?”

白离眉山一沉,肃杀冷语:“有劳元君救人,此女交由本宫牵制。”

登时厉喝:“火凤。”

一声凤鸣穿云透峰而至,灼灼烈焰亦驱散了不少魔氛。

司祭元君意会,遂身形疾驰刹那越过枯骨双令的拦截。

如思冷喝:“拦下他,无论如何不可让他坏了主上大计。”

自己却是抽出飞白,厉招上手,式式逼命。

白离亦不遑多让,火凤化剑震散如思引以为傲的死气吞噬。

瞬息之间,两人招过半百,顿显焦灼。如思修为远高白离,然而白离有火凤的业火加持,一时竟也绊的死魔脱不开身。

急思间,如思渐渐定下心神,转攻为缠,不欲再取白离性命而是改为缠住白离,使其难以脱身与司祭元君汇合。

白离交手间亦觉出端倪,奈何身陷纠缠,只能寄望司祭元君能顺利救得众人。

司祭元君一路急奔,偏遇谛夜枯刹拦路,不得已只好停下脚步与之交战。

枯刹谛夜虽为鬼雄,却难敌司祭元君仙元浑厚,交手片刻便双双负伤不起。

而司祭元君心急救人,未曾回头再看,直向洞中深处疾驰。

枯刹一把拉起谛夜,嘎嘎怪笑道:“走吧,病座料事如神,想来定有法可制此人。”

谛夜拍去身上的尘土,道:“可是,如此我们岂不是违背了主人的命令?”

“嗯,也是,那你我晚一点再出去。”枯刹一捶掌心,立马有了决定。

当司祭元君赶到时,捉对厮杀的凡人早已杀的眉不见眼,一颗心全让杀念所支配。

怒上眉山的司祭元君赫然出手,欲唤醒迷失心神的众人。

无边仙威清正之气,如徐风涤荡,直袭活着的人。

病乙鸫回身一掌,霎时风云吐露,一掌震散清正仙气。

“退则生,进则死。”

第五十七章:清徐原失守

只眼相照,司祭元君内心有了计较,提招猛然攻向病乙鸫。

病乙鸫错身提掌相对,玲珑噬幽瓶被抛至阵法上空兜头罩下。

顷刻,仅存的人愈陷疯狂。

司祭元君暗道不好,失神的刹那被病乙鸫一掌击中胸口,登时朱红喷洒。

察觉时机不对,司祭元君不再恋战,旋即捂着胸口抽身离去。

甫出洞口,便遥发雄掌暗赞白离:“殿下,走。”

白离亦是虚晃一招,看似攻击实则借势而退。

刚一近身,白离便发现司祭元君负伤:“你受伤了,那里面的人?”

司祭元君捂着胸口,朱红频涌,喘息道:“微臣无能,进去之时,众人已悉数被屠。”

“罢了,先回天宫再说。”白离默了片刻,搀着司祭元君急返而回。

就在两人刚走片刻时,枯刹扶着谛夜行至如思身侧:“主人,要追吗?”

如思一眼淡淡的扫过两人,霎时两人如坠冰窖,恍如重回濒死之机。

“不用。”

枯刹,颤声道:“主……主人。”

“都退下,记住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两人瞬间同声:“是,主人。”

边走,边悄悄在心底抹了把冷汗。直呼,下次不可再听病座之言。

看了一眼白离等离去的方向,如思伫立了片刻够转身踏入洞中。

病乙鸫,你最好能让本座满意。否则,修怪老娘翻脸不认人。

一切阻碍他之成事者,皆不可留……

而白离扶着司祭元君一回到落霄九云,天帝便差人去请百里无霜过来看诊。

不料,来人竟然扑空而回。

“怎就只有你一人回来,医圣呢?”难道,人不在千崎峰?

侍卫低头,咬牙答道:“回陛下,医圣……医圣他不肯随属下前来。”

“放肆,反了他不成?他有没有是何缘由?”啪的一下,天帝怒掷手中朱笔。

“医圣说……说请陛下先还他公道,他才肯为元君看诊。

否则,满天宫谁也不看治。”

乍闻此言,天帝逐渐冷静下来。百里无霜虽为人寡情,却不是无故生事之人。

遂又问白离:“离儿,你可清楚其中曲直?”

白离垂衣拱手,道:“料想是日前儿臣负伤,母后忧心,恐有不到之处。”

天帝顿了顿,挥手侍卫道:“你再去一趟千崎峰,告诉他,天后若有不当之处,朕代她赔罪。

眼下,还是请他先过来予元君看诊。”

“是,陛下。”侍卫得了圣旨,旋即赶赴千崎峰。

司祭元君惶恐道:“陛下,臣…咳……咳,不要紧。万不可,为了微臣失了陛下之尊。”

“离儿,你说,此去有什么发现?”天帝掠过司祭元君的话,径直扫向白离。

白离负手而立:“魔界此举,所图甚大。”

以如此血腥毫无人性之法血祭,必邪门之术。只可惜自己见识浅薄,看不出所图为何?

天帝抚了抚突突直跳的眉心,当真外有风云,内有雷雨,真真是不得安宁。

随即侧首睇向司祭元君:“元君与魔孽交手后,可有何感受?”

司祭元君勉力拱手道:“回……回禀陛下,魔孽之强出乎我等意料。

此回,魔族怕是有备而来。”

恰在此时,有天兵呈来急报:“叩见陛下,下界传来消息魔界已攻克了清徐原,青龙关告急。

什么?天帝蹭的起身,指骨捏的嘎嘣脆响。

“陛下,不若让晋河仙君先行固守青龙关,臣随后而至。”司祭元君道。

天帝沉吟默默,方道:“元君有伤在身,不可再妄动。”

旋即对白离道:“离儿,尊者同真君伤势如何?”

白离答:“已无大碍,随时可为父王分忧。”

“很好,你去通知他二人立刻下界。朕会命晋河仙君随后支援。”

“是,父王。”白离领命离去,司祭元君道:“陛下,何故让太子再度涉险?万一……”

天帝横了眼司祭元君,缓缓坐下:“而今与魔族接触最多的便是他们三人,让他们去远比让你带伤下界来的稳妥。”

且他们有过数次交战,对现今的魔族也有一定的了解。

司祭元君:“陛下顾虑的是。”

正说着,侍卫领着百里无霜终是姗姗而来。

百里无霜进入落霄九云后,对天帝行了一个差强人意的礼后,便是屈指微弹,一缕银丝缠在司祭元君手腕上。

“元君伤势可有碍?”天帝关切道。

瞥了眼神色萎靡的司祭元君,百里无霜运起仙元沿丝渡入司祭元君体内,助其疗愈伤势。

方缓缓悠悠道:“无甚大碍,休息数日便可。”

就在百里无霜话音瞬落间,司祭元君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天帝亦是吁气:“这便好,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尚需仰仗诸位齐心共卫仙界。”

而司祭元君得百里无霜之助后,面色逐渐红润。

待其撤去仙元银丝,遂起身道:“多谢百里医圣,司祭已无碍。”

百里无霜懒的相看,随意道:“不用。”

复转向天帝言:“若无他事,我便回千崎峰照料药草了。”

“且慢,朕想知晓你之所言公道是故为何?”天帝出言相阻。

怎知,百里环视一遭不欲多说。司祭元君登时明了,遂道:“陛下,微臣先回观山听雨处理天宫防护诸事。”

天帝颔首:“去吧,你伤势初愈,凡事不可过度劳累。”

“多谢陛下垂爱,微臣告退。”司祭元君躬身退出落霄九云。

“你们也都下去吧。”天帝环视了众侍卫道。

“是,陛下。”

待众人散尽,天帝看着百里无霜:“如此,你可能说呢?”

百里无霜清了清嗓子,道:“事情,是这样的……”

愈听,天帝眉头愈拧,这个宁心,过了。

“此事,朕会处理,你且安心回千崎峰便是。”

“陛下英明。”百里无霜作揖恭维道。

天帝摆摆手,让百里无霜退下,又唤来侍卫。

睨眼桌上的未曾动过的月华清露:“将此清露送予天后,告知她近日有赖她操劳诸事。

一盏月华清露,助她暂消心火。

另外,天后诸般操劳甚是辛苦。吩咐下去,半月之内何人都不可前去天后叨扰,亦不可外出。

让宫中之人,将娘娘伺候好了。”

侍卫垂眸视地:“末将领命。”

旋即端起桌上的月华清露,腾云至天后宫宫门落下。

连枝感应宫外有人求见,遂出殿一观。

“柳,你所来为何?”

柳手捧月华清露奉上:“奉陛下圣喻,将月华清露赠与娘娘已消心火。”

“放肆,娘娘凤体无恙何须清露消火。你好大

胆子,竟敢诅咒娘娘。”连枝闻言,登时怒斥。

岂知,柳丝毫不让:“陛下另有交代,娘娘近日操劳有功。

从今天开始,半月之内天后宫谢绝宾客叨扰,以便娘娘好生休息。

连枝仙子,还请收下月华清露,此乃陛下亲口所赐。”

连枝杏目圆争,颊生愠怒,奈何发作不得:“多谢陛下赏赐。”

柳旋身走了数步,又停下道:“对了,陛下有交代诸位仙子亦不可擅离天后宫,望诸位好生伺候好娘娘。”

望着柳离去的身影,连枝捧着月华清露倏然紧握,立即将情况告知天后。

天后倚在凤榻上,赫然睁开眼眸,寒光迸射。

“陛下,这是要禁本宫的足啊。”

“怎会如此?娘娘您可是……”

不待连枝说完,天后优雅的抬手止住她未完的话。

慵懒不失端庄的坐起身:“定是千崎峰的告到陛下那里了,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奴婢去教训他。”连枝转身欲寻百里无霜的麻烦。

“不可,且不说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忘了半夏她们的下场了。”

想起半夏等人,天后忍不住按住太阳穴直揉。

这……一说起半夏等人,连枝迈出右脚无声的收了回来,伫立不语。

却惊闻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登时主仆双双冷汗沁满额心。

“娘娘,半夏好痛,您为何要让连枝杀害奴婢……”

再观千崎峰,一术施毕,百里无霜心情颇为愉悦的侍弄需要晒干的药草。

“天后啊天后,这份礼物可还满意?嗯?哈哈怕哈哈哈。”

思索再三,百里无霜扔了手中的药草,转身踏入洞天取了数瓶新炼制好的疗伤丹药揣入怀中,复又偷偷摸摸潜上丹峰碧竹。

不料,此回竟是扑了空。在峰上心有不甘的转悠的数圈后,百里无霜将丹药放至桌上,随即返回千崎峰。

霎时,好心情也因为素鹤的不在而去了泰半。

而甫至青龙关的素鹤似有所感,忽然眉头微拧。

黎波自火凤上跳下,行到素鹤身旁担忧道:“怎么,可是伤处又痛了?”

素鹤摇头:“不是,只是心有所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

“无事便好,若有不适你可不能哄瞒兄弟。”见素鹤不愿多说,黎波亦不打算多问。

“嗯。”素鹤低声应下。

白离收了火凤,踏至两人身侧道:“先入青龙寺,余下的事再慢谈吧。”

“也好,子离你可有什么打算?”黎波望了望山高势险的青龙寺,撩起衣摆拾阶而上。

“仙凡有别,稍后还是先唤此处山精一叙。”白离淡然而道。

黎波思索了片刻,同觉白离忧虑在理。仙魔之争,凡人本不应该掺和其中。过多的接触,只会造成民心丕变。

人,就应该脚踏实地,踏踏实实的做人。

若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与这凡尘同样是场浩劫。

“那此地的百姓如何安置?”一旦战事燃起,便是谁也脱不开。

白离睇了眼黎波,扬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今夜子时,待晋河仙君率领天兵赶至后,由素鹤守护,你我共同施法将百姓撤离此境。”

届时,青龙关将由仙界全盘接掌。

第五十八章:战.将至

夜,无声而至。

得到天帝玉旨的晋河仙君急率数万天兵赶赴青龙关,索性到得青龙关未见此处有异样。

随命令众军即刻驻扎各处要塞,自己则赶至青龙寺面见白离。

“微臣晋河,叩见太子殿下。”

白离抬头看向殿外求见的晋河,遂停下与黎波素鹤的交谈:“免礼,青龙关附近可都派人紧盯了?”

晋河仙君阔步而进,拱手道:“回禀殿下,皆已命人驻扎稳妥。”

“如此便可,今夜子时,本宫欲同尊者联手施术将城中百姓转移。防范之事,便有劳仙君费心。”

睇眼天色,已是时辰将至,纵是白离亦不得不谨慎而为。

“晋河领命。”说罢,晋河仙君提气赶回关口小心巡视。

黎波观晋河走远,起身道:“眼下虽是子时将至,却离时辰尚有两刻。

需不需要,先唤山精一问?”

白离沉思片刻,便是运功与足,强大的仙元直透地心深处。

稍倾一阵浓郁弥漫青龙寺之大殿,待的雾尽时一道人影缓缓出现。

“小仙寂南树添为此地山精,不知上仙召唤有何吩咐?”

“本宫须知与青龙关相邻的清徐原的详尽消息。”白离转身坐回木椅,静等寂南树的答案。

寂南树垂衣拱手:“清徐原已被魔族占领,城中百姓也已遭魔化,皆非普通民众。

另外,目前城中主要有贪魔血灵、生魔生生梓、以及老魔画风北坐镇。

实力强大,不可小觑。”

白离再问:“日前青龙关附近,可有发现魔族踪迹?”

“回禀上仙,并无,但难保魔族接下来不会有所因应。”寂南树眉头微皱,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嗯,你先下去。若发现魔族形迹,可及时来报。”

寂南树微微抬头觑了眼白离,方应道:“是,上仙,小仙告退。”

随着浓雾再起,寂南树亦借着雾气遮掩消失无踪。

黎波看了看两人,道:“接下来,是否还是照计行事?”

白离颔首不语,素鹤慢道:“转移百姓之事不可耽搁,且魔族之所以暂时没有出现在青龙关附近,料是因为之前清徐原之战他们胜的无声无息,断定我等此刻定是惊诧莫名。

如此,才有我等眼下的片刻之机。”

“嗯,素鹤所言不差。若不趁此之机转走百姓,只怕日后便不得寸机。”白离平静的睇向两人,然内心则是暗潮叠起,隐忧渐生。

前次对上贪魔生魔联手,众人已是难敌,虽是因为之前各有折损,然此回魔族再添新力,且还有白骨峰的死魔观望。

以眼前众人,此战着实堪忧。

然为人子,当孝。为臣,当忠。明知前行无路,他亦不可能后退。

黎波摸着下巴思索一通,觉得两人之话皆在理,遂不在多言而是静等子时到来。

风过无痕,鸦啼有声。须臾的等待,子时终至。

“时辰已至,我们开始吧。”黎波捏了捏拳头,难掩兴奋之情。这些日子养伤,都快把他的骨头生锈了。

白离点头,转向素鹤道:“有劳真君护持。”

素鹤颔首还礼:“殿下严重,此乃臣为所当为。”

话落,白离飘然出殿,黎波素鹤亦随其后。

只闻白离朗声道:“天地有行,万物有道。

有生与无,道行

与心,敕。”

黎波亦喝:“风行雷电,雨露昏晓。道行有方,万物可存,疾。”

霎时,青龙关清圣之光穿云透地,直撼九霄。

而临近的清徐原,血灵等人亦被此势惊动。

眺望远方的圣光,画风北满是厌恶之色。

“可恶,没想到仙界的速度如此之快。”

不但即刻赶赴青龙关,更趁机转移无用的凡人。

生生梓道:“需要现在阻止他们吗?”

血灵撤回目光,端起酒杯慢慢浅酌:“晚了,此时前去,对方必然早已防备。

且若不能一击拿下,只要拖住我方片刻,便足矣他们达成目标。

既如此,何苦做这无用功。”

“难道,就这么成全他们?”生生梓霎时目露疑惑。

“上回你我联手,他们尚且不敌,如今我方又得画风北相助,纵使仙界亦有助力,然主力不外呼白离等人。”血灵含了一口酒,然后慢悠悠的吞下,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听到血灵如此自信满满,生生梓也不由松弛心神,调笑起血灵:“你又是如何断定的?”

血灵阴阴嗤笑:“天帝那老小子,看着风光其实能用之人不多。

除了他这个不怎么看得上儿子,能用的只有黎波素鹤等新臣。而老臣一辈,哼……他能使唤的寥寥无几。

只不过,他儿子倒是争气的很。”

画风北狐疑的看向血灵:“如此机密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喝酒,这就不劳你们费心,本座自有本座的能为。”举起酒杯,遥遥一敬。血灵仰头饮尽杯中之物,抬掌三击,唤来歌舞,显然不欲再多言。

虽然血灵避开话题,然画风北心中已有答案。结合之前送信之举,他亦能猜得七八分真相。

生生梓含笑,执起酒壶倒满酒杯,小酌浅尝:“何时进攻青龙关?”

“你们觉得呢?”血灵将问题反抛至生生梓、画风北。

画风北数杯酒水灌入腹中,不觉有些飘飘然:“你之前不是说对方此时必然已有防备,眼下还打个毛线,自然是择日再攻。”

生生梓摇头,持不同的看法:“诶,我到觉得我们可以趁夜偷袭,来他个攻其不备。”

“怎么说?”画风北顿住酒杯,眸带不解。

“对方既做下防备,必也算准我等不会贸然进攻。

如此,我等何妨反其道而行,攻他个措手不及。”生生梓挑眉,语气颇为玩味。

血灵听的二人话语,似也勾起了兴致,遂道:“若是对方已有因应,此战我方讨不得便宜呢?”

谁知,生生梓搁下酒杯敛住笑意,轻吐诛心之论:“那就清徐原魔化的凡人开道,让他们打前阵。”

“啧啧啧,木辛你可真调皮……”血灵咋舌,然眼神却暴露的他满意。

画风北听闻,亦是瞠目不语。生生梓此计,甚毒。

魔化的凡人,终归还是凡人之躯。虽多了些许异能,然在他们眼中不过如刍狗。

而仙界自诩正道,杀,则是枉造杀业,是要受人诟病的。

不杀,便是坐等死关临身。不论对方战与不战,以凡人开道,魔界皆不会有损失。

不觉,画风北多看了生生梓数眼,心底亦多了几分晦暗难说。

同样,身在青龙寺白离等人甫经历施法,仙元耗损非轻。

尚未来得及复原,便惊闻寂南树传来

魔族来犯的消息。

登时,三人神色均染凝重。

黎波愠怒非常,这群魔孽来的可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选在两人力竭之际。

杀气腾腾道:“让我去迎战,老子要打的他遍地开花。”

“不可,还是由我前去,本宫代表的是身后的天宫,断不可此时怯阵。”白离赫然制止,阿黎伤势初愈,怎可再历生死。

素鹤起身,道:“还是由我正面牵制,你二人伺机而为。”

黎波登时急了,忙道:“不可,你之前才……”

“无碍,幸得胡今生援手,我之伤势早已痊愈。别忘了,我可是比你先康复。”素鹤略显疏冷的眸子,丝丝暖意漫荡而开。

可……万一你又冲动了怎么办?现下小妹和胡今生都不知去了何处,倘若有个好歹何人能救?

素鹤翻掌按在黎波肩头,温语且清:“放心,我不会胡来。”

更不会,辜负小妹的一片苦心。他很清楚,龙三为救自己担了怎样的风险。亦知胡今生带着龙三消失的真正目的为何。

乍听黎波提及素鹤之事,白离亦脑中闪现出弱水河畔的一幕幕。

霎时,心境起了丝丝波澜,有了不一样的转变。

问道:“你可有什么计划?”

“臣只问殿下,若血灵等人以魔化的百姓开道,我等杀是不杀?”突然,素鹤的变得无比凝重。

“这……”白离一时被问住,陷入两难。

素鹤微叹:“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头阵,还是由臣下代劳吧。”

黎波面色一凝,拦住欲阻止的白离:“死鹤说的对,若真是如此,届时以你的身份并不适合上前。

而且,对方恐怕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你若前去,岂不正好中了他们的奸计?”

若要有人背负这不堪的骂名,便由我和死鹤来撑。

你,不可以。

白离霎时动容,面对黎波和素鹤的坚持,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颔首应允。

可是,思绪旋转,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计义一翻。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且恐有魔化百姓牵制,我等当如何破之?”

青龙关,是仙魔开战的首战,无论如何也不能有失。

素鹤略一沉思,道:“若对方以魔化百姓开道,我等不妨以逸待劳。

虽魔化以后百姓强于普通武者,然终究是凡躯。清徐原与青龙关临近不假,然长途跋涉夜袭此地,必然也要消耗不轻。

正所谓成在此举,败亦在此举。”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届时,若血灵等叫阵,则由臣下先上,示敌以弱。

造成城中只有臣和晋河仙君坐镇的假象,使对方轻敌。

而殿下和黎子可伺机而动,或可围清救青。”

白离听后,默然不语,坐在木椅上似入定老僧。

虽不想让素鹤一人冒险,但不得不说素鹤所思最为可行,只是风险忒大。

一殿寂静,仿若无声亦无息。静的一片秋叶从枝头飘落,殿内亦可闻声。

恰在此时,晋河仙君遣来小兵:“报,十里之外发现魔族大军朝青龙关奔袭而来。”

登时,三人皆从坐起,旋即青龙寺已无人迹。

第五十九章:战.青龙

城楼之上,灯火通明。

晋河仙君站在城楼上眺望前方,黝黑的脸上是武将特有的肃杀之气。

“吩咐下去,做好迎战的准备。”

“是,仙君。”小兵得令,匆匆传达各处。

素鹤闪现城楼,缓步至晋河跟前:“情况如何?”

“不甚乐观,太子殿下呢?”晋河朝素鹤身后一通张扬,却并没有见到想见之人。

“此战你我共担,殿下不会前来。”

“为何?”晋河仙君不解,这都什么时候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啊,太子怎可?而且,尊者也未前来。

如此,今夜这场丈怎么打?

“殿下同尊者为转移城中百姓耗损非轻,是以,此战你我守住青龙关即可,无需与魔族硬拼。”说罢,素鹤目光微微睨向夜色深处。

晋河仙君默然,登时心思翻腾。太子尊者皆不能前来,而根据线报魔界的兵力远胜己方。

且,还有清徐原数万的魔化百姓打头阵。此战便是守,也非易事。

倏然,地面颤抖隆动,齐唰有力的脚步声惊的林中鸦雀乱飞。

不消片刻,一眼忘不到头的魔界大军出现在青龙关前。

强大的魔压自天际层层下压,修为稍弱的天兵纷纷呕吐鲜血。

素鹤见状,立时结印,两掌划分阴阳为青龙关撑起一道结界。

血灵和生生梓足踏魔云,缓缓降落众生之前。

眼见倾天魔压被素鹤挡下,血灵不由多了几分侧目。

能跻身真君之列,果真有其不凡之处。

这么短的时间伤势痊愈不说,观其修为似乎又有精进,看来上次倒是成了他的机遇。

遂出言冷讽道:“堂堂天宫的真君与仙君,莫非打算缩在这乌龟壳里?”

“贪魔与生魔深情厚谊,我等不胜感激。两位不惜连夜奔袭至青龙关,然素鹤自问幼读圣贤之书,实不愿胜之不武,趁魔之危。

故待诸位休息好了,我们再战不迟。”素鹤向前迈了一步,疏冷之语字字如刃。

晋河仙君闻言不禁侧目,悄悄摸了下微烫的脸颊。咕嘟咽下一口口水,难道这就是读书人和武夫的差距?

不然怎可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毫不违心。

血灵微怔,险些没被素鹤气的喷出一口老血,够无耻。

“真君何必自找颜面呢?若是不忍对这些魔奴下手,也不是不能解决之事。

只要两位率众投身我族,我主英明神武定不会亏待诸位。”

这……霎时,晋河仙君目光挪向城下杀声震天的魔化百姓。为难之色,溢于言表。

“真君……”

素鹤眉山冷肃,眼波微横,晋河仙君欲说之语悉数吞入腹中。

但见他清浅的道:“感谢贵主厚爱,无奈素鹤是愚钝之人。

此身既入仙道,便无自甘堕落之说。

且他们已然魔化,本君料想为奴定非他们之本愿。何妨待贵军休息足够,本君再替他们超度上路。”

生生梓听了许久,缓缓的击掌道:“真君好魄力,想不到为仙之人竟比我等魔族更狠三分。”

顿了顿,又道:“只是真君这般做,是你一人之言,还是贵界白离太子的吩咐?”

“出我口,入你耳。你说,此话是谁人之言?”素鹤眼眸一凝,锐利闪现。

再一眼横向生生梓:“而且,此等小小战事,何足矣劳动太子殿下挂怀。

自有我等做主即可,晋河仙君你说呢?”

晋河稍楞,然后忙点头颅。看到此处,他大概也知道素鹤打的什么主意。

“真君此言甚是,与晋河所想不

谋而合。”

登时,生生梓与血灵眼神相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白离与黎波下届,却不应战。是转移凡人耗损过度,还是眼前之人只是饵?

不过……仙界当不至于如此托大。那是他们有必胜的把握,还是青龙早就是被弃之城?

若是如此,不该啊?

一时间,两人皆吃不准仙界打的何种盘算。

血灵将身贴向生生梓,咬耳低语:“木辛,你怎么看?”

生生梓沉吟片刻,道:“是真是假,试过才知道。”

“如何试?”

“让魔奴攻城。”

“若他们避而不出呢?”

“那就让魔奴攻城不成,即自暴。哼……我就不信他们坐的住?”

只要出城,一切就都好办。抬头看着眼前莹莹宝光的结界,生生梓心头立时浮现起城的那一掌。

当日,自己虽与血灵被胡今生阻下,然而两人也被素鹤伤的不轻。

能从死脱生,且修为更有精进。不是有大造化,便是背后有高人。

一个不知深浅看不见的敌人,不值得以身犯险,这也是他们为何不强攻的原因。

既然强破不成,那便只好请君出城了。

随着血灵一声令下,魔化的百姓顿时如同出笼的野兽。

双目但见赤红,已无自身之主识,只有血灵的命令萦绕耳畔。

“杀……”

“杀……”

“轰……”

杀声起,轰声至。果如生生梓所言,魔奴攻不破结界便纷纷选择自爆。霎时飞溅的鲜红撒在光滑的界面之上,犹如绚烂盛开的彼岸花。

只一眼,遍地赤红。

“真君,让我出去应战。杀人不过头点地,何须如此残忍。”晋河红了双目,一把长枪在手便要上阵杀敌。

素鹤负手握拳,道:“我去,城中护持不能没有仙君。”

晋河跨步拦下素鹤:“不可,真君能为在晋河之上,由真君留下护持城中方是上策。

此战,便让晋河去。”

说罢,便一往无前的转身欲破结界。

怎知,素鹤忽然绵掌轻拂,晋河霎时僵在原地恕难动弹。

“真君,你……”

“抱歉,对不住了仙君。”话落,素鹤腾身出结界。

负在身后的手指屈指疾射,一缕仙芒直晋河体内。

登时受制的晋河仙君行动自如,唯独出不了城。

随着素鹤的出城,生生梓嘴角扬起一抹得意。

到底,你还是出来了。

看了眼血灵,生生梓道:“我去,你替我掠阵。”

旋即腾身,疾若雷电,饮月顷刻逼命素鹤。

素鹤旋身,掌风如浪卸去生生梓的刀劲儿。

“小黑。”

刹那,鹤唳九霄,小黑自云端俯冲直下有如电芒。

张嘴间,一泓秋水盈盈而出。素鹤掌心微摊,悯殊剑如有感应。嗡嗡震颤,旋绕至于其掌握。

“很好,今日让本座试试你究竟有多大长进。

生有生时,死无期。去。”

素鹤冷眼杀厉,举剑向天,仙元猛催:“疏竹横拂,烟波尽。”

登时素鹤身后,天幕尽化青竹万竿,竹叶旋飞如瀑尽演漫天剑雨倾破饮月刀氛。

生生梓提刀翻飞,受剑雨冲击身形不住暴退。

血灵掌风叠出,一掌暗赞生生梓稳住身形。

觑眼染红的左臂,生生梓眼底愈见狂热,杀意炽燃。

“很好,值得本座尽全力。”

瞬间,刀影如织,强大的威压似要毁天灭地吞噬眼前的一切。

“煞月吞星,酆都路。”

一刀斩下,魔氛掩天,万鬼齐嚎,结界顿现皲裂之势。

晋河大急,霎提所有仙元灌入结界修复皲裂之处,然以他之修为远不及结界破损的速度。

素鹤当即横剑与前,指点眉心,一缕神识被抽取打入剑身。

“灵识一点,正天罡。”

霎时,悯殊剑光芒大炽,皓皓清正如浪淘洗,鬼物与魔奴尽皆被剑芒所噬。

血灵一声冷哼,口吐夺命之词:“灵祭,绝杀。”

瞬息,素鹤腹背受敌。碍于当下即诛除鬼物魔奴关键时刻,不及抽身应对,素鹤只得挺身生受。

一翅膀煽飞魔奴的小黑,回头一眼肝胆欲裂。

不及所想,登时飞身抵挡。

随着一声凄厉长鸣,小黑跌落尘土。鲜红自鹤身流淌而出,将身下之地渲染刺目。

“主人……”尚来不及说出口话,淹没在无尽的暗夜里。

“小黑……”素鹤大惊,一剑荡尽魔氛,身形如电抱起黑鹤。

甫一接触,素鹤心凉如冰,黑鹤魂元自身体慢慢溢出。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给活着。”否则,我将你永远逐出丹峰碧竹,知不知道?

未完的话,只能敛藏与心。

素鹤掌纳仙元,如流水般渡入黑鹤体内,将溢出体外的魂元一点一点重新纳回。

但,此非长久之计。只能暂时保住小黑魂元不散,若要活命还得另寻他法。

而此时,血灵生生梓同催魔元,夺命再起。

城楼上的晋河眼见素鹤命危,苦无法相救,不觉泪目。

真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急切响起:“启禀贪座,生座,大事不好。清徐原告危,老座负伤。

请两位,速速回援!”

闻言,两人双双撤回魔元睇向来人。

血灵眉山陡然肃杀:“何时之事,来者何人?”

魔兵看了眼血灵后,惶恐道:“是……是天宫的太子白离,和尊者……黎波。

另外,还有此地山精寂南树。”

暗暗的拭去额间冷汗,魔兵总觉后颈沁凉入骨。

生生梓手握饮月,怒向素鹤:“你是故意拖延至此,为的就是给他们争取时间?”

素鹤拂袖收起黑鹤,手执悯殊淡然起身:“是又如何?”

“哈哈哈……好的很,本座现下就杀了你,看谁来救?”

魔元灌催,饮月刀芒彻天,威威赫赫。

“住手。”血灵出手按下饮月。

“何故?”生生梓眉山愠怒不减,饮月怒不回鞘。

血灵暗自咬呀,诧怒难平:“此回放他一马,清徐原……不能失。”

此次能无声无息夺取清徐原,全赖魔尊布计病乙鸫和如思,以白骨峰拖住了仙界的注意力。

若清徐原失守,只怕魔尊那里无法交代。

纵有不甘,此翻亦需忍下。

回过味的生生梓,怒收饮月:“嘁……晦气。”

“众军听令,随本座速返清徐原。”血灵扬手令下。

“紧尊魔谕。”

“紧尊魔谕。”

“……”

待到血灵大军尽退,素鹤木然的转身。

手中的悯殊剑,在地上拖磨出长长痕迹。

跨过尸体,脚踩断肢。

一步一步,走向浴血的青龙关……

第六十章:回攻清徐

素鹤甫一回城,身体便止不住的摇晃,一口朱红血染城墙。

晋河仙君急忙扶住将要倾倒的人,一手仙元渡入其体内:“真君勿动,待晋河为你平复伤势。”

“有劳。”淡淡一言谢,遂放开心神将晋河的仙元导向受伤的筋脉。

约摸半个时辰后,晋河卸去掌心仙元。素鹤的神色亦安定不少,旋即转身道:“多谢仙君。”

“这这……哪儿的话,该是我等多谢真君舍命相护才是。对了,你的那只黑鹤它……”

晋河连连摆手,不欲在此事上多言。遂想起倒地的黑鹤,如此忠义的坐骑若是没了委实可惜。

闻言,素鹤神色不由黯然几分。一番浪潮后,强提心神反安慰晋河,道:“伤的不轻,然我已为它稳住情况,只待合适之机便可救治。”

“……黑鹤乃义禽,必不会轻易殒命,还请真君宽心。”有心劝慰,然诸多言语却难以表达。几番搓揉,也只是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来安抚素鹤。

“嗯。”

“死鹤,快启结界放我等入内。”

忽的,黎波的声音乍然响起,素鹤一颗紧悬终可放下。

抬手开启一道法门,容人入内。

“你动过仙元了,可有受伤?”不是说只在城内牵制,怎的又跑出去迎敌呢?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黎波足尖落地,便拉着素鹤一通打量,生怕有丝毫缺损。

寂南树见状,转向白离道:“上仙,如今青龙关危机暂除,小仙便先回此地守护。”

白离掌心翻转,多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锦盒:“此些许丹药,你且收下,当可助你精进。”

“多谢上仙!”手捧锦盒,寂南树激动之情难以自抑。

送走寂南树,白离方将目光投向晋河仙君:“此战详情如何?”

晋河闻言,垂衣拱手:“回禀殿下,真君到达之时,魔族也已逼近青龙关。

且魔族到达之后,先是出言相激,后以魔化的百姓启战……”

在得知黑鹤之事后,白离和黎波俱是心头一凛。

“死鹤……”

“素鹤。”

素鹤眼睑微颤,疏冷淡离道:“无碍,魂元仍在,总会有救治之法。”

不忍众人担心自己,随即调转话头:“眼下血灵等人暂退,我等后续该当如何?”

白离一默,道:“入内再谈。”

踏入内室,众人分列而坐,白离居首。

甫待众人坐下,便闻他开门见山的道:“本宫欲回袭清徐原,你们意下如何?”

黎波惊诧挑眉,嘬着牙花子一阵倒吸:“嘶……行是行,只不过此举甚险。倘若失算,恐怕青龙关亦难坚守。”

要攻清徐原,须是众人齐出以期一击而胜。如此,青龙关守卫必定虚空。若不能一击得胜,便会给了对方反杀之机。

如此,两相皆要失利。

“你之担忧,吾亦有考量。清徐原防守前番受你我之举,已是元气大伤。

虽有血灵同生生梓及时回援,但连夜来回奔袭必是兵疲人乏。

加之我方意在攻清救青,解青龙关之燃眉之急。对方此时必忙于安顿人马,处理善后之事。

也料不到敌力悬殊甚巨之下,我等仍会冒险倾力一击。”

话方落,瞥见犹犹豫豫的晋河仙君似有话要讲,遂问:“晋河仙君,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晋河拱手道:“回禀殿下,臣是觉得殿下虽是此计可行,然所行会不会太过冒进?”

一旦失策,后果

不堪设想。等同与,同时拱手连让两关与魔界。

白离将身坐直,睇向素鹤:“真君如何看待?”

素鹤靠在椅内,两手交叠,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兵者,诡道也。便是要料敌所不能料,方能出奇制胜。再者兵贵神速,晚则贻误战机。

殿下若是要攻还请及早,不过还需立刻传书陛下派遣增援,以固青龙关后防。”

如此,此战方可无后顾之忧。

“有理。”白离旋即起身,展开笔墨。稍倾便书信写好,并唤出纸鹤置于其腹中。

再以仙元加注,登时纸鹤迅若星矢,不复踪影。

处理好书信之事,白离旋身面对晋河:“晋河仙君,有劳你留部分兵力护持青龙关,并留心增援之人的到来。”

“臣,遵命。”虽有隐忧,然见白离主意已定,自觉也不好再多言。

只能祈祷,此战……必胜。

素鹤沉吟片刻,道:“我等下界率兵七万,可留一万护城。

另外走之前,我会加强结界。如此只要不出城,安危当是暂且无虞。”

忽然,素鹤弹指一抹仙芒窜入晋河体内:“此乃结界开启之法,青龙关便有劳仙君多加费心。”

“晋河定不负使命,亦会在青龙关设宴等待诸位凯旋归来。”

“走吧。”白离当先跨步离去,素鹤起身相随。

黎波走到晋河仙君身侧,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匆匆追上两人。

三人点万兵,趁着夜色无声无息的挺进清徐原……

匆匆回防至清徐原的血灵,顾不得细看满地尸骸。踏过尸体,径直奔向城主府。

残垣遍地,一看便是甫经历过大战,且还留有业火焚烧的痕迹。

刚踏入府内,恰好瞧见画风北执剑伫立在庭院之中。

“你们回来了,我还怕这条老命没命看到你们……呵呵,噗。”

话未说完,一直压制的内伤顷刻全面爆发,登时呕红不止。

生生梓随后而至,闪身至画风北身后,掌纳魔元灌其身。

“我先替你复原,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虽说不喜画风北的为人,但现在大家在同一艘船上,理当互为照应。

且日后,也少不得需要他出力的地方。

画风北双眸渐合,胸中郁结之气化作青烟吐出:“多谢!”

血灵抬手灭尽庭院内的尸体,旋即行至凉亭静等。

好在,魔族本身体质强悍,恢复之势无人可及。再加上有生生梓之助,不过片刻画风北的伤势已好大半。

待生生梓收功,两人渐入凉亭,三魔同坐。

“说吧,你怎会重伤至此?以你之修为即便不是白离的对手,自保当是无虞。”

更何况,你之能为并不下与他人。除非……

画风北神色暗自流转,知血灵疑心自己未尽全力。霎时,面露哀色:“起初说好依计行事,我便安心在府中顾守。

怎知,你两领着大军刚出清徐原。城主府便遭了白离等人的攻击,我因防备不及当即被重创。

虽为了大计勉力支撑,然终不是他三人联手之敌。

不得已,我只好遣一名机灵些许的魔兵前往青龙关告知你们清徐原不妙。”

血灵似乎还有疑虑:“是吗?”

有这么简单吗?听着似是拳拳赤胆之心,怎知不是你画风北贪生怕死,故作后退延误大好战机?

画风北闻言,神有疲惫:“自是无假,若我所言有虚当受雷霆之罚。”

时,天际雷鸣电闪好不吓人。如同张开獠牙的巨兽,想要撕开这天地。

“誓不轻许,否则天地自生感应。如此,当能验证我之言语。

而且,眼下应以处理善后为主。此番城主府耗损非轻,外面的大军当是兵疲人乏,也需两位好生安抚。”

话一说完,画风北的眼神不由暗敛,余光瞟向天际,顿时心生颤栗。

明知画风北此话三分真七分假,血灵亦懒得再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不管他的目的为何,但有句话他说的对。

眼下,当需妥善处理善后,否则,万魔殿前无法自圆其说。

于是看了眼生生梓,道:“善后之事,便有劳你处理。”

“此事,交我即可。”生生梓当即起身离去,只留下画风北与血灵相对无言。

正在气氛逐渐陷入尴尬之境时,忽闻外间喧哗鼎沸,杀声震天。

画风北面色倏变:“出了什么事?”

怎会此时有杀伐之声,照理来说,白离等人当在青龙关才是啊?

血灵神色亦现凝重:“不好……”

登时人已不见,画风北也顾不得有伤在身当即追出府外。

乍见白离等人现身清徐原,血灵只感气血直冲识海。

“血煞,雾隐。”

话音落,血雾起,化作夺命妖氛。

不及回神,已是哀嚎遍起。纵使天兵神勇,亦经不起如此牺牲。

白离当即执剑破迷氛,冷声怒喝:“诸恶莫作,众天唯我。焚。”

剑芒倏涨,火凤腾天,炽热的焰火似欲煅烧乾坤。

迷迷妖氛,刹那被焚。

画风北隐在虚空,欲行撤离。要打你们打,我可不陪你们玩命。

只是没走几步,便被眼尖的生生梓察觉到异样。

“画风北,还不速来相助?”

不得已,只好回身相助:“生座勿慌,画某这就助你一臂之力。”

道:“朝闻死,夕闻死,众生皆死,噬。”

锈剑残光,似垂暮老人。却是内蕴神光,幽色氤氲。

黎波见状,伏魔弓翻转,食指滑弦血珠凝箭。

“来的好,尊佛普世,莲曜。”

血箭佛威,诸魔皆伏。生生梓顾不得内心惊诧,急忙催动魔元与画风北合招。

该死,想不到上次并非他之极限。如今,反陷自己不利之境。

厉喝道:“月若饮尽,血方休。”

登时,三方强力汇至一处。偌大的城主府顷刻塌崩,大地颤抖。

两强夹击黎波难敌,登时身如坠鸢倒地,伏魔弓险被震飞。

“呕……咳咳……”

一口朱红,重重危。

生生梓见之,察机不可失,遂提强招再逼命。

势要一击斩下黎波,消心头岔火。

千钧一刻,只闻:“疏竹横拂,烟波尽。”

“可恶。”生生梓和画风北一时不察,被素鹤剑袭得手。

两人连番后退数丈,方稳住身形,胸中气血难平。

“黎子,你怎样?”素鹤闪至黎波身前,挡下漫天杀招。

黎波拿着伏魔弓当拐杖使,杵着地面踉跄起身。

呲牙擦去血迹,道:“无碍,就是一口气憋的狠了没喘过来。”

啐……他娘的,差点就见阎王了,真特么背。

第六十一章:一战之胜

行走在山水之间的龙三,忽觉心口闷疼,秀眉微蹙。

胡今生忙扶着她,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龙三摇头,浅笑看着胡今生:“没事,只是突然疼了一下,现在好了。”

然心底隐隐有些担忧,不知是在担心黎波素鹤还是久不见的龙雪?

“要休息一下吗?”胡今生有些不放心。

“嗯……不要,我想快点去你说的张家村看看。能让你挂心的,定然是特别的。”

胡今生心中一时苦涩不已,的确是特别的,特别的痛……

再看清徐原,生生梓压下翻涌的气血,斜眸周遭。竟是魔族兵败如山倒,天兵虽少,却气势如虹。

再看血灵,纵使魔威滔天,面对火凤和白离的夹击,一时也难占上风。

稍一萦心,便知其中关窍。

不好,再这般下去,败,无可避免。

然为时已晚,白离虽修为不及血灵,然有火凤业火加持。是以久战之下,血灵亦吃了不少暗亏。

而黎波虽被两人所伤,但自地狱归来的素鹤,修为已是今非昔比。其能为,有掩白离黎波直上之势。

且黎波本身亦非弱者,些许伤痛不过是激发他的血性。

如此,这是双方二度交手。魔界首次天时地利人和尽失,清徐原,破。

血灵与白离几番缠斗,对战事的掌握,亦心中自有乾坤。

比之生生梓的谨慎,画风北滑头,他更多的是决绝,当断则断。

掌风震退白离,血灵虚晃一招,登时抽身遁迹。

“魔族听令,撤。”

生生梓见状,招行赫赫:“ 煞星吞月,酆都路。”

素鹤当即掌退黎波,强接生生梓灭世之招:“灵识一点,正天罡。”

霎时,风云愁惨,四野悲嚎。未及撤退的魔兵,躲闪稍慢的天兵,俱被这至强极招绞杀殆尽。

待到天地初宁,浓尘散后已是不见魔族踪影。

黎波伸手拨去眼前迷氛:“咳咳……咳,搞什么?居然跑的一个都不剩?这胜的没半点成就感啊。”

“你呀,还是赶紧帮忙打扫战场吧。接下来,才是硬丈的开始。”素鹤手一扬,悯殊剑归鞘。

摸了摸鼻尖,黎波戚戚焉的拎着伏魔弓走向白离。

“怎样?有什么事,你尽管示下。我肯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白离召回火凤,化作长剑在手,凝眉间隐忧可见:“派兵将此地驻扎好即可,对了,吩咐下去这几日巡视需格外留心。”

“嗯?你有什么发现吗?”黎波收起玩世之态,神情乍现凝杀。

“此番突袭虽在血灵等人意料之外,然而三魔实力你我皆知。

纵然我方占近一切有利,当不至于胜的如此轻松。”

除非,有诈……

且外看似赢,实则有如本是弃子故意相送。只是,清徐原的地里战略予天宫重要,予魔界更是至关紧要。

如此轻易奉送敌手,以血灵心性当不怯战。而是,他有必取的把握。

“你是说,此乃魔界有意为之?只是,这么做他们图的什么?”若是赌,未勉赌的太大?

素鹤施术将城主恢复后,方与两人汇合。

“殿下不妨与黎子先入城主府休憩,余下的再慢慢细谈。”

黎波看了眼素鹤,道:“你们先进去,我去将驻扎巡视之事吩咐下去再回来。”

睇眼黎波的背影,白离看向素鹤:“请。”

“殿下先行。”

话落,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踏进城主府。

魔界入口处,血灵率领余下的数万魔兵驻扎在此。

营帐内,画风北脸色依旧有些许苍白。

望着主帅座上的血灵,问道:“贪座,此战虽不及防

备,但并非无法可胜。

何故此时下令撤退,岂不闻将士寒心?”

闻言,生生梓亦不解的看向血灵,不知他下一步究竟有何盘算?

血灵端坐案前,奋笔疾书,听到画风北的话,唇角浮现一抹讥诮。

“老座岂不闻,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仙界求胜心切,此战久耗我方的确能胜。但对方大鱼未出,不过是小鱼先来试探。

若此时耗损兵力,未勉得不偿失。”

画风北眸轻眨,掩黠光:“贪座所虑,画某不及。

只是,若清徐原后续不能取回?该当如何?”

血灵搁笔,提起写好的书信轻轻的吹干。

斜睨着画风北:“你之所虑,着实不及。

清徐原,本座既能奉送,便有收取之能。

老座若是有心,不妨替本座送信一封。”

画风北当即打哈哈,推辞道:“唉,贪座说笑了。能为贪座送信,我自是义不容辞。

只是,我这伤势略有沉珂,实不宜担此重责。

不若由生座前去,必能保证书信无尤。”

呵……你的算盘打的精妙,然画某也不是傻子。我堂堂天魔老座,怎可沦为你血灵的送信童子?

生生梓闻言,立即支起头颅:“诶,画兄此言差矣。生生梓年少轻狂,做事怎及你之老成?

先前登天门送信,画兄不是做的很好嘛。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看此事还得交给你。

若是伤势沉珂有恙,生生梓不才,可为画兄疗治。”

说着,便欲起身离座要替画风北疗伤。

画风北面色一窒,好一个生生梓,不愧是血灵的发小。

旋即眉头舒展,畅怀道:“哈哈哈,残病之躯能得两位如此看重,画某怎好再作推辞?

既然贪座信得过画某,就请示下交信之地名。”

“不远不远,此地十里密林。”血灵眯起了眼睛,笑不及眼底。

“如何接头?”画风北无声吞吐浊息,明明内如火烧,偏生发作不得。

“待到林中,你将此香点燃,自有人与你交接。”

袖轻拂,香乍现。掌风倏奏,吹至画风北面前。

抬手相接,一声闷哼。画风北吞下喉中腥锈,起身略咳:“咳……咳,好香。如此,画某即可去处理此事。

烦请二位,在此稍作等候。”

生生梓笑意浅浅,抱拳相送:“画兄,请。”

“请。”

说罢,人已跨步走出营帐。

“此香究竟是何来历,值得你如此看重?”侧身,望着血灵调笑不已。

血灵两手一摊,身体向后倾倒,靠在座椅上微微瞥向生生梓。

高深莫测的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知晓此乃高人所赠即可。”

“啧……可靠吗?”会不会,是骗人的?

“放心,这点眼力本座还有。”刚说完,似是想起要事,蹭的将身坐直。

“之前让你保管的锦盒可还在?”

生生梓陡然坐直,玩闹渐收:“在的,我一直随身携带。”

扬手间,锦盒乍现,伸手便欲打开:“究竟是何物,值得你如此紧张?”

锦盒一出,血灵便感应到盒中残留的血气,狭长的眸子锐利如锋。

“不用看了,此乃裕疏的人头。”

“什么?呸呸呸……”砰的一声,开到一半的锦盒卒然盖上。

什么情况?合着这些日子自己天天揣颗死人头在身上?

血灵白了生生梓一眼,演的太假了:“他的人头,来日可是有大用。你可得看好了,本座估摸着仙界也该有动作了。”

只是,想不到天宫此回竟如此沉的住气。

诸事皆有应对,

独对裕疏之事只字不提,这太不寻常了。

“你的意思是……”生生梓比了一个梁上君子的手势。

“嗯。”血灵颔首,此也是他忧心所在。

生生梓咋舌:“我还以为当日出了万魔殿你早将此头毁去,想不到你竟还留着。”

关键是也不告诉我,害得本魔天天和死人头作伴,忒不地道。

“呵,本座亲取的头颅,自当物尽其用,方不违本座辛劳。”血灵哈了一口气,眸光暗敛。

“嘁……”生生梓登时嗤鼻,扬手收起锦盒。

而十里密林中,画风北处其深处环视周遭。

四野寂寂,渺无人息。从袖袋里取出血灵所予之香,无声点燃。

以掌作扇,连扇几许。只见青烟缭绕,暗香弥漫。

“阁下点香为信,有何事?”倏然,黑袍人悄然而至。

画风北顿了一息,复归平静:“吾友贪座要务缠身,特托付本座带来书信一封。”

说罢,掏出书信。

黑袍人掌心一纳,书信已然在手。睇了画风北一眼:“很好,你的命保住了。”

寻着黑袍人的眼神,画风北顿时明白对方意指为何。

呵,当他不想看啊?要不是防着血灵有暗手,他早看了。竟敢拿自己当童子使唤,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面对黑袍人,他却故作贪生:“……多,多谢。”

果然,黑袍人将信收妥之后,看向画风北满是鄙夷之色。

“劳尊驾回去告诉贪座,不日消息将至。”

如来时一般,又悄然失去踪迹遁入虚空。

是吗?画风北注视着黑袍人所立之处,渐陷沉思……

飞仙殿内,仙音袅袅。狐天音十指抚琴,曲动意阑珊。

近日求见天后,接连碰壁,命芩歌暗中打探若久,才知天后宫已让陛下禁足。

思及白离,铮铮琴声倏然乍起诡音。登时收了灵犀琴,弃了侍女步入内殿休憩。

甫经躺下,便见冷芸乍现。

“主子,枭樱来信。”

纱幔中,一截藕臂慵懒伸出:“拿来。”

“是。”冷芸将信举过头顶,恭敬奉上。

取过信封,狐天音拆开细阅,待阅完之后将信焚毁。

“本宫需下界一趟,飞仙殿与天后宫便交由你来处理。”

“是。”

稍倾,狐天音玉面覆红纱,身着红罗裙悄然离开飞仙殿。

而冷芸则化作了狐天音模样,坐镇飞仙殿。

魔界入口,画风北已然回营帐之中,关于黑袍人倒也未作隐瞒。

“对方说,消息不日便至。只不知,这消息是……”

未等画风北说完,一名魔兵匆忙入内。

生生梓蹙眉:“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血灵摆手,示意生生梓稍安勿躁,睨眼魔兵:“说吧。”

魔兵略显惶恐:“回……回禀贪座,外……外面有一红衣女子求见。

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生生梓不耐烦的瞥向旁边,眼不见为净。

咽了口唾沫星子,魔兵干吧道:“她她……她说,她是来贪座成就大业的。”

登时,血灵从座起身。很好,来了,果然消息不日便至。

再抬眸看着魔兵:“你不错,下去领赏吧。”

“多谢贪座,多谢贪座。”魔兵受宠若惊,登时跪地给血灵直磕头。

然而,就在他转身踏出营帐之际突然爆裂,身化血雾。

第六十二章:一袭袅袅.赤如焰

画风北即从座起,惊问:“贪座,这是为何?”

血灵睃眼掌心残留的魔元,倏地轻轻拂散。

斜眉横敛:“无用之人,留之多余。”

话音刚落,却闻一道女子之声倏然而至。

“贪座此举,未勉有失待客之道。”

“呵,让姑娘看笑话了,是血灵的不是,姑娘请。”

帘动,风动,暗香轻送。红如赤焰的一袭袅袅,缓步入内。

“听闻姑娘能助本座成就大业,就不知此话有几分是真?”血灵回座,似不经意的挑眉问道。

女子柳眉如黛,眼波婉转而逝。

血灵旋即会意,挥手摒退生生梓和画风北。

生生梓瞪了一眼血灵,去你丫的,老子也要避嫌?

嗯,去吧,详情后续本座自会与你细说。

嘁……生生梓的目光掠过两人,那神**说还未说,无奈的踏出营帐。

营帐外,画风北戏谑看向刚出来的生生梓:“哟豁,生座怎的也出来了?莫不是,嗯?”

生生梓负手与背,迈着八字步半瑟道:“这个嘛,实乃本座舍不得画兄啊。”

“咳……画某身体略有不适,就不陪生座玩笑了,请。”什么人啊?为何他觉得全身得慌呢?

切,没劲儿。甩了甩衣袖,生生梓百无聊赖的在营地穿梭。

说是穿梭,其实最后他还是绕回了营帐。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只蛾子,帘幔风动时,趁机飞入帐内。

然后歇在案底,光明正大的“偷听”。

只见血灵从座而起,行至女子跟前,修长泛白的食指挑向女子精致的下巴。

却闻啪的一声,女子将血灵的手拍开。

柳眉微拧:“本宫诚心相助,贪座何故轻薄我?”

血灵不以为意的扬起一抹弧度:“即是诚心,姑娘为何覆面示人?如此,本座岂能相信你之诚意。”

女子娇躯微僵,强自压下心头岔怒,拂袖间笔墨已侯。只是她提笔蘸墨,赫然写下三字:“贪座,当识得此人。”

登时,血灵瞳孔一紧:“识得如何?不识又待如何?”

一纸纯良人,满室风雨至。

而伏身案底的生生梓,悔的抓心挠肺,早知道就应该化只蚊子,目标小,还能堂而皇之的看。

然现在是不可能了,也不知血灵这厮究竟瞒了自己何事?需得整得神神秘秘。

女子松开指尖,那一纸飘然落地,几番晃悠竟飘至生生梓所伏的案底。

打眼一瞧,纯良人?这是何人……

“即识得,当知你我乃是朋友而敌人。而你可信任与本宫,而非左右生疑。”

“朋友,本座信。然女子,本座可不敢轻信。除非……”

“除非如何?”

“你做本座的女人,本座或可相信。”说着,血灵的手再度抚向女子的面颊。

案底的生生梓,倏然收紧了爪子。

女子怒急而笑,斥道:“贪座,这是在自毁城墙。

若无本宫相助,纵你有通天之能亦休想取回清徐原。”

然而,这次她却并未推开血灵的触摸,而是微微别开脸。

血灵指尖暗劲微挑,红纱倏然落地。

“多好的一张脸,何苦要藏起来若圣女一开始便是这般坦荡,灵何至于不

信?”

“是吗?那现在,贪座可是愿意相信?”身份被揭,狐天音索性也不在隐藏。

“那便看圣女,有多大的诚意?”

狐天音柳眉渐怒,颊生绯红:“恕本宫愚钝,贪座不妨直言。”

“不难,如此……即可。”

倏然,一道暗劲儿侵入狐天音体内,使其无法动弹。

“血灵,你……”

血灵睃了一下狐天音,染在嘴角的是蔑视,是得逞。

“本座还是那句话,做本座的女人,才有后续的可能。”

“放肆,本宫乃是青丘圣女。不若贪座解的本宫的禁止制,本宫替你取下清徐原作为酬谢如何?”

至此时,狐天音方知与魔族合作,本就是火中取栗。想要抽身离去,只怕……

“呵,圣女真是天真可爱。这样的你,叫本座如何舍得放手。”话说,掌风如刃,却不伤肌肤半分。

刹那,红罗逶地,偌大的营帐旖旎绮丽。

随着案几上浓墨倾洒,亦是满地狼藉。血灵俯身下压,温热的呼吸灼烧着狐天音充血的耳垂。

“得到你,你一样会为本座取回清徐原。本座又为何要辜负良缘呢……”

一声隐忍的闷哼,更交织出几多风雨。

翌日,血灵与狐天音双双走出营帐。

恰缝画风北前来询问攻打清徐原之事:“贪座,这位是?”

血灵斜睨一眼不语的人,道:“你即不言,便以十月为名。”

十下无口,自无言,是为十月。

“呵,看来十月姑娘果是非凡,能得贪座赐名可见一般。”画风北亦是个人精,见二人这般反应,便知两人关系不可言说。

遂也不点破,只是似笑非笑的岔开话题:“不知贪座打算何时进攻清徐原,若迟久不攻,画担心众人不安,不利与后续。”

血灵道:“传令下去,即可整军半个时辰后出发。”

“我即刻去准备。”甫一转身,便生生梓锦带遮眼而来。

登时上前几步,疑惑道:“生座这是何故?”

昨日无恙,今日怎就覆眼而行呢?下意识,画风北瞥了一眼血灵。

再看其身边的十月,刹那间电闪雷鸣,脑中浮现出一幕幕难以描述的画面。

生生梓握拳洋装咳嗽:“咳……昨夜巡营甚晚,未曾休憩好。

是以今日眼圈厚黑,实不宜污染诸位双眼。”

闻言,画风北故意压在生生梓肩头嬉笑道:“生座可得好生注意休息,贪座攻打清徐原尚不能缺了你助威啊。”

生生梓稍怔,回过神后挥手推开画风北:“去去去,攻打清徐原本座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耽误正事。”

又对血灵道:“何时出发?”

“半个时辰后。”血灵睇了睇生生梓,无情的眼底多了些许不明。

青龙关,晋河仙君果如前言备了酒宴款待众人凯旋。

只是,素鹤要留兵驻守清徐原。便未曾前来,而天帝派遣增援之人也已到达。

乃是司雨仙子,墨风上仙,沫灵仙子以及北斗七宫上仙之的临逸上仙。

酒至尽处,亦是宴散。

临逸上仙道:“殿下,临逸此行尚有陛下密令,恕微臣暂时不能与殿下同行。”

“上仙自便。”白离淡然之中,凛冽犹存。

司雨见状,俏颜颇有不岔,努嘴道:“这个临逸未勉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什么人啊?太子尊前拿陛下压人?所谓密令,还不是那起子破事。

堂堂北斗七宫,竟让人无声无息摘了脑袋。而且,头颅至今也

未能寻回。

偏偏还装模作样,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司雨,殿下尊前不可造次。”墨风上仙当即呵斥道,又对白离拱手言:“司雨个性直爽,有口无心,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本宫亦早闻司雨仙子直爽之名,又岂会见怪。

你且起身,之后清徐原还尚需诸位同心协力共诛魔孽。”

众人齐道:“不敢不敢,我等紧尊太子之命,誓诛群魔。”

沫灵怀拥七宝琴,秀眉如新月:“两位既与殿下同行,那沫灵便留下来与晋河仙君固守此地。殿下看,可行否?”

晋河仙君忙道:“殿下,微臣觉得可行。”

黎波亦点头道:“确实,如果我们都去清徐原防守,青龙关未勉虚空。

沫灵仙子愿意留下固守,亦是让青龙关多了分保障。”

白离默了片刻,道:“仙子所想,亦与本宫不谋而合。

如此,青龙关便有劳两位。”

“岂敢,能为殿下分忧,乃是沫灵之幸。”沫灵抱琴,屈膝一礼。

“走吧,回清徐原。”白离起身离座。

黎波旋即跟上,倒是司雨被墨风呵斥后心情甚是不愉。

一个闹情绪,一个直接伸手拽人。拉拉扯扯,磕磕绊绊的追上白离和黎波。

沫灵掩嘴轻笑,回眸看向一脸刚正的晋河仙君:“这二人,可真有意思。”

晋河不解其意,木勒的点头:“嗯,墨风上仙的脾气委实好。”

“……”呆子,本姑娘要说的不是这个。

甫入清徐原,素鹤便亲身相迎。

白离打量了周遭一番,道:“可有发现魔族异样?”

“目前暂无,不过拒天兵回报有看到……”素鹤俯身,与白离低声耳语。

“是他?此事先压下,但看他日后作何解释?”眉山倏拧,白离心下已有了计较。

又睨眼身后拉扯的两人:“司雨,墨风乃是为了增援清徐原而来,另外,沫灵也下界留守青龙关。”

素鹤低首默吟:“如此也好,依臣看,魔族应该也差不多要有动作。

此时多一人,便是多一分助力。”

只是,接下来的丈,恐血灵等人会全面反扑。

“白离太子,一日不见,本座甚是想念。

不知,这城主府,诸位用的可还习惯?”

倏然,血灵的声音响彻城主府上空。而素鹤之前设下结界,竟为之应声碎裂。

素鹤大惊:“怎么回事?”

结界怎会如此轻易被破?天兵为何不曾探知血灵等人的踪迹?

“哈哈哈,是不是讶异本座为何会出现在此?又惊诧你引以为傲的结界会不堪一击?”血灵睥睨脚下的素鹤,肆意邪笑。

看素鹤沉默不语,他又讥讽道:“想知道?不过,本座可不会告诉你。”

“贪魔前来,恐怕也不是为了叙旧。要战便战,何须枉作他言。”霎时,秋水如泓,悯殊剑赫然在手。

血灵登时飘身而下:“嗯,好魄力,杀。”

却是一顶帘轿乘云至,铮铮琴音夺命来。

白离神色倏变,掌开风云欲护众生:“圣贤五德,唯念克行。”

乍见血灵眼射寒光,阴鸷的扬手拂袖道:“我的太子殿下,你可要撑住啊。嗯……哈哈哈哈哈。”

第六十三章:琴音惑心

话音落,变数乍起。

白离一掌非但没能震退琴音,反助其之魔威大涨。登时忙不迭的撤掌,凛凛肃杀直逼血灵。

“你早知如此?”

血灵无比轻柔的道:“怎样?这份恭祝太子殿下入主清徐原的贺礼,分量可足?”

旋即,侧眸轿中人:“来,让我们的殿下看看十月的诚意。”

轿中无言,唯脉脉红纱立风摇曳,遮去狐天音之容颜。

亦遮去眼底的恨与不甘,血灵窥不见,白离更不知。

十指纤纤抚丝弦,一弦一思咫尺间。此身白玉如朝露,染血红花海样深。

表哥,这是你欠我的。若你不是时时拒我,躲我。而我,何至于沦落至今?

素鹤一剑灌入魔兵体内,剑锋旋转,将其暴心而亡。

回身睇向白离,急道:“殿下,此曲有乍不宜久留,还请殿下速速离开。”

黎波脚步如幻,穿梭在众天兵之间,忙着封他们的要穴,以期能够隔绝琴音。

然而,狐天音扬起一抹蚀骨阴冷,犀利的眸光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绞杀当场。当即仙元猛催,琴声穿金裂玉忽作幽幽迷迷。

惊见众天兵竟不受控制的开始互相残杀,司雨见状旋即祭出浮月掩尘珠,霎时倾天甘露,洗去些许障迷。

却是难能持久,片刻后还复之前,厮杀更为惨烈:“可恶,墨风,浮月掩尘不管用,你倒是快想办法啊?”

墨风当黎唤出篪(chi)风兽:“风意如梭。”

顿时,篪风兽张口,飓风吐露,交织如梭。顷刻琴音似被高墙隔绝,难在施为。

司雨一蹦三尺,挂在墨风身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办法。”

“快下来,你……”墨风化未完,半空中的篪风兽突然倒地落尘。

“噗……”

“墨风?”司雨惊魂未定,一把接住仰天呕红的人。

再看地上的篪风兽,已是气息奄奄。

“哼,区区牲畜,也想阻拦我主大业,忒不知所谓,”

倏然,锦带遮眼的生生梓手持饮月自虚空踏出。

“是你伤了他?”司雨替墨风稳住伤势后,起身怒向生生梓。

掌心的浮月掩尘,亦化吞天之势,欲杀来人。

“不可,你……不是他的对手,退下。”墨风猛然苏醒,一掌不由分说的将司雨震飞战局外。

抬手收回篪风兽,墨风纳仙元与周身,以其为轴心罡风骤起,而风中隐含无数风刀。

“你的对手是本上仙。”

“很好,你受伤,我遮眼,本座不占你的便宜。”话落,刀风至。只闻铿锵刀鸣,众人难窥见风暴中心交战的人。

白离见此,当即剑出火凤,引业火直焚轿中的狐天音。

登时,弦丝如刃,指破血滴落琴身。紧缩的瞳孔中,深似沉渊。将之前白玉染瑕的愧疚拖入无尽,慢慢吞噬。

你杀我,便休怪我心狠。

幻心篇,死生唯恨。

骤然,琴音暴涨,再观仙界天兵厮杀再起,更见惨烈。

且不论黎波素鹤如何制止,皆不见奏效。扑鼻血腥,令人作呕。

而腾腾烈焰再临近狐天音纱轿三步时,再难寸进。

血灵见此,眉山现喜。起初,他不过是看重狐天音出身青丘,且与白离纠葛不清,利用得宜,当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乍见业火焚轿,他还在惋惜刚到手的棋子就废了。却不想,棋子给他不小的惊喜。

须知,数度交锋皆是被白离的业火坏事。如今狐天音有此能为,怎能叫他不喜。

“我的殿下,你可得努力,不然你的子民可都快永埋在此了。”说完,血灵抬手令下:“众军听令,原地驻扎休憩。

且看,太子殿下如何爱惜子民。啊……”

语末,尽是轻蔑嘲讽。

白离蹙眉急思,心念如电。再耗下去,恐是尽没与此。

当即道:“阿黎,素鹤,速带众人撤退。”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竟是同施术法带走残余天兵。

“我不走,我要等墨风。”甫触及白离的眼神,司雨便知其意。

“由不得你。”白离微叹,却是暗袭司雨,将人带走。

画风北慢慢踱步至血灵处:“就这么放他们走,贪座不怕纵虎归山吗?”

说起来,这一仗胜的委实便宜,真得来全不费功夫。

再看向轿中狐天音,不觉暗暗咋舌,有此能耐怪不得血灵有恃无恐。

琴音惑人,可千里之外取人性命。而她的,乃是惑人心魂。生死由她,难由命。

如此,血灵又何愁大业不成呢?这般看,跟着血灵亦非不可。

“不过是败兵残将,何足言惧。”轿中的人,飘然而至。

血灵伸手将人揽入怀中,食指隔着面纱抚摸着狐天音的脸颊。

“十月说的对,本座得十月之助,便是猛虎他也得趴下。”

狐天音侧脸避开血灵的触碰,掌心运劲推开血灵的钳制,捻袖冷语:“本宫乏了。”

“即如此,本座不介意做个惜花之人。

画风北,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处理。若是木辛回来,让他来见本座。”说罢,不顾狐天音的反抗,将人打横抱进城主府。

回眸看了眼风暴圈,摆了摆手道:“都散开,留一队人马在此驻守即可。

其他人都关口驻扎巡视,严密注视青龙关的一举一动,任何风吹草动皆不可错过。”

众魔兵同声:“是,老座。”

待人都散尽,画风北负手施施然的离开……

蝉鸣数声鸟啾啾,庭外秋叶自枝头落下,打了几道旋儿穿过花窗,飞入房内。

泯没与一地的绮丽中,偷得满怀香艳。

狐天音即从坐起,赤足染尘,俯身拾起散落的罗裙一一穿戴好。

将青丝自内襟翻出,垂与胸前:“替本宫杀一个人。”

血灵侧卧在塌衣衫坦荡,撩起一缕秀发轻嗅,眉眼愈邪:“何人?”

“放心,此人你定不陌生。”转身,勾起一抹嗜血。

“哦?”你就这么肯定,不怕本座拒绝?

“她本是东海早该夭亡之人,不知何故活了下来。

且自她现身以后,尊者、真君纷纷拜其裙下,连天宫太子亦与之纠缠不清。

如此祸水,早该尽赴无间。”拿起镜(lián)前的木梳,水润光滑的指甲滑过梳齿,发出噔噔之声。

“哦?让本座猜猜,你这般作为是倾心他们之间的哪一位呢?

黎波?不,他是佛界出身,专克邪佞。不杀你,便是他的涵养。

素鹤?嗯,这人来历成迷。虽如书生,却也是如松如竹之人。你便是自荐,只怕也难蹬丹峰碧竹。

啊……本座知道了,你定是看上了白离对不对?

不过可惜,堂堂未来的太子妃,呵……现在是本座的女人。”

不知何时,血灵已经走到狐天音的背后。

看着镜中人,指腹在她的脸颊上寸寸撩拨。

倏然,血灵虎口用力钳制住狐天音的下颚,力道之大已见青紫。

听着狐天音忍痛的闷哼,愉悦的俯身咬住其耳垂,缕缕殷红自耳际蜿蜒流淌而下,侵入内衫。

“白离那块冰木头,哪里知道什么叫温香软玉?

你跟着他,知道什么叫乐趣吗?

不过,本座素来心善,帮他行了这夫妻之礼,你有没有被感动到?”

狐天音垂眸敛恨,暗骂:无耻。

深吸一口气,嘲讽道:“本宫说感动,你敢信吗?”

“当然。”说着,薄唇微张,根根血丝灵活的钻进伤口。

“……如此,便替本宫杀了她?”血丝如体,侵蚀五脏六腑,再与血肉融为一体,难在离分。

“啧啧啧,为一个薄情之人,值吗?”血灵松开指尖的钳制,抬手系好衣带。

梳齿卡在发丝间,狐天音赫然张开眸,杀意蒸腾:“多情薄情,本宫说了算。

你只须回答,龙三能杀还是不能杀?

亦或是,你也怕了?”

“杀,当然能杀。不过,本座要杀天宫太子,你杀或不杀呢?”说着,人似无骨之躯,缠在狐天音脖颈之间。

闻言,红唇乍吐馥郁香气:“杀,却也只能是本宫去杀。

你,不可以动他。”

“可以,只是白离能活多久,那就要看你的表现。”

血灵捡起螺子黛,将一双柳眉淡淡描绘。

“用不着你提醒,找你的人来了。”一掌将人推开,狐天音夺过螺子黛自己轻描。

抬头凛眉,血灵旋即无踪。

院落外,生生梓在墙角下踱来踱去。脚下的石子,被他踢得咕噜噜滚向他处。

血灵甫一出院子,便有石子滚脚下。遂抬头看向来人:“看你这样子,可是输了?”

这般要死不活的,为哪般?

生生梓嗤了一下:“嘁,我是谁?怎么可能会输?”

“那你这是?”

“不过,也没赢就是。”说起此战,生生梓觉得心肝肺都不是自己的,全炸了。

看着挺弱鸡的菜仙,真动起手来,他娘比魔族还耐揍。

打到最后,他胜不了墨风,墨风也赢不了自己。打的他窝火了,索性各回各家。

不知为何,此时他脑海全是墨风倔强的身影。

靠,真他娘的见鬼了……

“哦,天宫竟有能与你久战不下的人?如此看,天帝手下也非全然无人可用。

生生梓点头闷哼:“嗯。”

摸了摸飘飞的锦带,略不自然的应道。

拍着生生梓肩头,血灵安抚道:“无妨,胜败乃常事。若只胜不败,那才当警惕。”

“为何?长胜不是世人歌功向往的嘛?”是骄兵必败吗?

“这不重要,你久战而归必也劳累。趁着仙界眼下受搓,不妨下去好好休息。”

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累,浑身亦乏的紧。

生生梓反手捏着后颈,一通摇头晃脑:“还真是,那我下去休息。有事,你差人递个话。”

“可以。”

目送生生梓远去,血灵眸光渐渐冰寒。

非是骄兵,而是胜多必功高。功高,则必死……

第六十四章:为难的人

青龙关,护城结界一阵波动。素鹤与黎波自虚空踏出,再拂袖轻扬,残存的天兵落于地面。

六万之数去其半,折损不可谓不重。

然而,这仅存半数,能否活下来尚在未定之天。

只见众天兵纷纷捂着头,痛苦的滚地哀嚎。

痛到极处,眼眸赤红。

“对不住,我……我受不了了。”唰的一声,一名天兵从地面爬起,眨眼间取了昔日兄弟的性命。

“咯……为……为什么?我我……们是兄弟啊。”

血自颈间喷射而出,凉了生机,灼了人心。

曾几何时,他们一同踏入天宫,一同护卫仙界,一同……同饮月下的浊酒。

如今,却是殒命无间。

“我……”对不起,可惜,杀人者的歉意尚未道出,即遭他人反杀。

错愕的转过身,看着来人:“为为……何?”

另一名天兵涕泪横流,握着滴血的刀片子,不住的哆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你你……我……呃”

同样,他的话未说完便身边之人杀害。

黎波眉山凛冽,登时滑入天兵之间,带起一抹残影。

聚仙元存剑指,疾影如电的将在场之人一一制住,叫其无法动弹。

然而,被制住的众人无法再杀人,受不住痛苦的他们便开始了自残。

不是暴体,则是咬舌自尽。场面登时血腥四溢,刚从护城楼赶来的晋河仙君被惊半响无声。

僵着脖颈,咔咔的望向素鹤,呐呐的道:“真君,这是怎么回事?”

去时鲜活,回时满地落红。

素鹤面色渐凝,抬手指结法印:“黎子,让开。我要将他们魂魄暂且封印。”

说着,法印耀天,清威融融。皓光过处,顿作死寂。

片刻后,素鹤撤去仙元。飘然落地,晋河仙君急步上前,团团疑云充斥他眼底。

“此事稍后再与你解释,黎子,探下他们魂元可有反应?”拍了拍晋河的肩头,素鹤走向黎波问道。

黎波两指并拢,登时一缕仙元浸入某天兵的眉心。

稍顷,方起身道:“此法可行,只是强行封印诸多魂元,恐日后与你修行或有阻碍。”

万事有因果,来日怕是要尝的。

素鹤舒了口气,半是轻松的道:“君子处世,行当所行。

而因果之事,既来之则受之。”

“你倒是看的开,此事是本宫连累了你,若有因果,本宫与你共担。”结界微晃,白离提着受禁的司雨自虚空现身。

众人旋身,端见白离归来。

瞅了眼双目喷火的司雨,黎波伸着手指悄悄的比划着。

您老,这是几个意思?

“有劳阿黎将她送至沫灵仙子处,告诉仙子务必盯住她。”

环视一圈,墨风并未回归,看来自己有必要再行一探。

“此事交我即可,只是,你不可冲动。”瞥了司雨的反应,黎波大致也清楚是怎么回事,遂叮嘱道。

白离怔在原地,一番未说出口的话全让黎波堵在喉头,良久才缓缓点头:“嗯。”

得了白离的保证,黎波旋即提起司雨飞往护城楼。

“你二人随本宫往青龙寺。”说罢,白离拂袖将被封印的天兵纳入一方神秘的空间。

素鹤拱手:“是,殿下。”

晋河仙君回过神,忙抱拳道:“臣遵命。”

登时,三人化作三道流光,出现在青龙寺前。

缓步踏入大殿,庄严的佛像依旧悲悯众生。

白离居首座坐下,道:“坐。”

“多谢殿下赐座。”两

人眼神互交,依次入座。

“素鹤,本宫知你颇通音律,你对今日清徐原出现的琴音作何看法?”沁人的寒,入骨的冷。却不是针对在座的人,而是红纱软轿中的女子。

“回禀殿下,所谓音声相和,高下相倾。此女琴中造化堪称入臻,欲破此琴恐还需以音制音。”凝眉沉思,心头霎时浮现一道身影。顿时,素鹤陷入纠葛,不知该作何抉择。

白离低吟:“你之所言,却有几分道理。只是仙踪渺渺,何处可寻破琴之人?”

晋河仙君闻言即道:“臣看沫灵也是使琴的,且她是佛家的记名弟子。或可让一试。”

“这……”沫灵之琴确有涤心之效,只是那名唤作十月的女子,琴技着实非凡。

“仙君所言,未尝不可。我封可先解封一名天兵,让沫灵仙子以琴驱散其体内的琴音禁制。

若不行,再作其他谋划。”抱着私心,素鹤违心的掩去龙三在白骨渊奏曲退敌之事。

既然如此,便试他一试,白离看着晋河仙君道:“劳仙君辛苦一趟,将沫灵仙子请至此处。”

“不敢,臣这就去,殿下稍等。”说着,人似疾风,已下山头。

等晋河走后,白离才侧首冷视素鹤:“本宫观真君神色,似有未尽之言。

究竟是何隐言,不可对本宫直言相待?”

素鹤登时离座,垂眸跪下:“殿下,非臣下隐瞒。实是忧心战事,故有所走神。请殿下降罪。”

“真君心系苍生,何罪之有。本宫也不过随口一问,实指望真君能替父王分忧。”寒气乍敛,白离立时换了一种语气说话。

袍袖翻云,一道气劲儿托着素鹤缓缓起身。

“谢殿下。”

话音刚落,晋河仙君和沫灵仙子的脚步声已至殿外。

“殿下,沫灵仙子已待到。”晋河看了眼沫灵,旋即向白离朗声道。

“拜见太子殿下!”沫灵怀抱七宝琴,仙姿袅袅入内。

“请起。”掌风轻柔,霎时将人扶起。

沫灵看着白离,道:“殿下唤沫灵前来,不知何事是沫灵能分忧的?”

“你且一观,咱们后续。”倏然,白离自神秘空间取出一具被封的天兵。

睇向素鹤:“请真君解封。”

“遵命。”素鹤当即解开天兵的封印,霎时,魂元得已自由的天兵提掌攻向沫灵。

但见身如柳絮,单足点地,一足横膝之上。

七宝琴赫然解封,雍雍佛气与大佛相互应和。使得众人,宛若置身佛界。

眼见天兵厉掌逼至跟前,十指抚弦,铮铮佛音乍起。

霎时,天兵周身猛然窜出烈焰,几息功夫便将一个人活活烧作焦黑的齑粉。

琴声戛然而止,沫灵腾身而起,娟秀的眉眼满是错愕。

粉脸娇叱:“好歹毒的手段。”

白离即从座起,捏起一撮黑色的齑粉在指尖揉搓。

“仙子可看出什么?”

沫灵敛了怒容,恭声道:“对方将禁制下人之魂魄深处,且分明暗两道。明者,若无人解禁,则从其暗示成为杀人傀儡。

暗者,若有人强行解禁,则琴劲会化作夺魂赤焰,亦如诸位之前所见。”

散去指尖齑粉,白离冷然视之沫灵:“可有破除之法?”

“有,却也等于没有。”沫灵霎时语带惆怅,忧染眉山。

素鹤闻言,立时心中警铃大作。骨节分明的大掌,倏然紧握。

白离侧目,不解道:“何故?”

“唉……我在佛界求艺时,曾闻世间有一神曲,命曰《镇魂曲》。

奏之可镇万物,凡一切生灵皆不可逃脱。

传言此曲修至精深,可曲随意念而为。只可惜,此曲已经失传若久。

殿下要寻,无疑是水中取月,难矣。”

且下此禁制的乃是,唉……待此事了尽,她还是回佛界避上一避。这世道,终究是要乱了。

晋河一听,顿时着急上火:“你这么说,不等与没说。”

白离挥了挥手,让晋河和沫灵先退下,独留下素鹤一室沉默。

揉着隐隐生疼的内心,凛凛寒气又重了几分。

“真君,还是不肯与本宫直言吗?”

你素鹤历来少有亲近之人,更遑论是在意的。如今你这般遮掩守护,本宫焉能不知你心底欲护谁人?

只是,若是她,白离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素鹤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臣……”

一边是苍生,一边是救命恩人。更是他的小妹,他该如何取舍……

白离敛眉,将声音尽量放轻柔:“此战,我等非但失去清徐原。更折损了半数天兵。

本宫必须回天宫向父王请罪,护城不利,何种罪责皆由本宫承担。

真君不欲多言,本宫亦不愿强逼。只是,苍生本无辜。

望真君,苍生为重。”

“我……”素鹤望着白离,梗在喉头久久无法咽下。

小妹,二哥不知今日此举是对是错。若来日陷你与危境,二哥当以此命赔罪。

白离叹了口气,自己终是无法说服他,默然转身欲回天宫。

“殿下且慢。”素鹤抬起头,眼中不复之前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决然。

“何事?”白离顿住脚步,心底生起丝丝希冀。

将思绪稍理,素鹤娓娓而道:“此事臣也不敢肯定,但或许是可以思考的方向。”

“无妨,总归是一道曙光。”负手与背,默然静听。

“当初臣与黎子、小妹以及青木道长,四人同探白骨渊。

不想此回,我等遇上了久不出世的死魔如思,险些全部折在此间。”

白离眉山微展,双眼渐趋一条细缝之势:“此事本宫知晓,自狴藜山归来,幸得火凤机警,才知你们有难。”

素鹤摇头,道:“殿下知其然,却不尽其然。”

“哦?”莫非,此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倏然,白离的脑海闪现出青碧玉箫无悔。

那只箫,当日遗落在白骨渊,掩乱石碎骨之下。

难道……

“当时,臣与黎子想破渊底结界一探究竟。不想,却是闯入虎狼之窝。

尽臣之两人所能,亦难敌白骨渊下的死魔。且累的小妹与青木道长,同陷死境。

关键时刻,是小妹以箫声退敌,救臣与黎子性命。却也让她惹得死魔杀机临身,万幸殿下及时破开结界,我等方幸免于难。”

“你的意思是?”

“臣之所想,即是殿下心中所念。”素鹤拱手,退立一旁静待白离作出决定。

乍然,白离想起皓阳峰上,黎波将龙三染血的衣物宝贝收起的模样。

登时,一道电光划过灵台。

白离向素鹤深深一揖:“本宫替苍生谢过真君。”

说罢,疾行无踪,人已纵身踏火凤没入天际。

恰在此时,黎波归来,只见素鹤一人呆立,遂问:“咦?子离人呢?”

倏然,清风卷过,登时吹起明黄色的绸缎遮住了大佛金身。

佛身,突然布满裂痕……

第六十五章:天后之怒.打出去……

积云殿内,白离并未找到天帝。问过守卫,才知天帝已经回了落霄九云。

于是脚步不停,又折向落霄九云的方向而去。

“天将大哥,为何芩歌看太子离去时似乎有些焦急啊?”

不知何时,芩歌提着一篮仙果出现在积云殿门口。

“我哪知道?去去去,你是什么人竟敢打听太子?再不走,莫怪本将刀下不留人。”

守门天将随口一答,却惊见有人趁他疑惑之际套他的话,登时变得怒不可遏。

“哎呀呀,天将大哥你吓到小女子了。小女子乃是飞仙殿……”

“我管你是哪殿的,再不走,就地正法。”天将是个暴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人推了老远。

“哎哟。”芩歌坐地揉着蹭破皮柔夷,疼的直皱柳眉。

蓝子里的仙果亦撒落一地,愤懑的瞪了眼天将,起身将仙果拾好。

提着仙果,袅袅婷婷的返回飞仙殿。

“我们的小芩歌这是怎么了?是谁那么不开眼。”

飞仙殿内,“狐天音”俯身案前,提笔蘸墨,书写春江月夜。

“主子……”芩歌跺着脚,气哄哄的将仙果砰的放在书案。

似娇似嗔的道:“您就使劲笑话奴婢吧。”

睇见她手背一片血红,“狐天音”放下手中的笔,绕到芩歌身前执起柔夷细看:“你受伤了?”

观其周身,未见仙元波动。她这是……

“还不是那个木头天将,奴婢取仙果回来,远远就瞧见了积云殿口的太子殿下。

见太子去的匆忙,奴婢就想着替主子问下殿下此回回来能停留几日?

谁知,那个蛮牛竟不分青红皂白将奴婢推下台阶。

结果,就是主子您看到的了。”芩歌岔岔不平的说完,又洋装低头悄悄的观察“狐天音”的反应。

“嗯?表哥回来了?”“狐天音”略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可不是,奴婢瞧的真真的。”揉了揉受伤的手,忍不住朝伤口轻轻的哈气。

一双明眸低垂,烟波暗暗流转。

“狐天音”倏然直起身,招来芩歌附耳低语:“你过来,稍后如此……”

芩歌听的频频点头,一炷香后便悄然离开飞仙殿。

不久后,没入一处暗角消失。

落霄九云内,天帝一方砚台怒掷白离。

但见白离不闪不剁,光洁额头立时被豁开一道口子,血泪泪而下遮住了本该清明的世界。

砚台落地,崩然而碎,点点墨渍溅在白离的衣摆上。

“朕对你寄以厚望,你便是如此回报为父的?”

堂堂天宫太子,代表着仙家颜面。竟然被魔族打上门,临阵撤退,兵折马损。

“儿臣有罪,何种惩处儿臣一概承受。但请父王暂息雷霆,务以苍生为先。”血水淌入眼眶内,白离却是眨也不眨,天帝座前毫不退让。

“放肆,你这是威胁谁啊?当朕真舍不得罚你?”

天帝又顺手抄起一只欲砸向白离,旁边的米急忙拦下,接过天帝手中杯子,小心的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受到责罚。

您且消消气,另外殿下言语不当。却是在理,眼下当快些寻出《镇魂曲》的传人,而非您和太子置气,伤了父子感情。”

瞪了一眼米,天帝双手撑着玉案,慢慢的冷静下来。

抬首觑见浑身染血的白离,顿觉刺痛眼睛。

转身怒斥宫娥:“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替太子疗伤。”

“是,陛下。”宫娥们诚惶诚恐,一时间扶的扶人坐下,拿的拿

药,打水的打水,场面好不混乱。

“米,你说天阔地渺,茫茫世间,这人何处可寻?”

颓然坐下,盛怒之后是悲凉与无耐。

“回陛下,臣寡闻。不过殿下即能思虑至此,必也是有些眉目的。

陛下不妨喝口茶,安心稍等。”自宫娥的玉盘中,端起仙茗恭敬的递给天帝。

睇眼白离,也只好如此。旋即接过仙茗,小口啜饮。

殿外,一道黑影身化青烟消失在落霄九云。

而天后宫外,芩歌插着腰肢便和守卫天将一通争吵。

推推搡搡间,矛盾欲演欲深。惹的天将怒而拔刀,然而芩歌则是一副不怕死的架势。

“你们要杀便杀,反正今日我定要替我家主子见着娘娘。

娘娘,奴婢是飞仙殿的芩歌。奉主子之令,特来看望娘娘。还请娘娘垂怜,不吝赐见。”

刀锋回鞘,天将看着芩歌,也是好好见识了一番。

道:“你这婢子,好生不要脸。本将说的明明白白你不听,非得在这宫门撒泼胡闹。”

谁知,被芩歌反呛:“我忠心与主,何错之有?

而且我家主子与娘娘乃是至亲,人间尚有法力不外乎人情。我看你们一个个,枉披了一张人皮,嚣张个什么劲儿?”

“你……”

“与她一般见识作甚,你二人下去休息,此地有我二人接替。”柳领着一名天兵到来,正巧撞见芩歌闹事。

瞧的差不多了,才出来制止。

芩歌一见是柳,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思索着如何找托辞替自己开脱。毕竟对方是陛下倚重之人,可不是之前的无名小兵。

“见过柳大人。”天将匆忙见礼。

柳摆手道:“去吧。”

“是。”旋即,两人急急离开天后宫的宫门。

“大人,您行行好,就让奴婢进去看一眼。

一眼就好,奴婢也好回去复命。”芩歌捏着衣袖,娇娇柔柔将身体靠向柳肩头。

怎知柳错身躲开了芩歌,不冷不热的扯了一下嘴角。

“芩歌仙子是飞仙殿的红人,我等自是不敢阻拦。”

话音一顿,芩歌登时眉宇浮现得意。岂料柳下一句,气死人不偿命。

“不过我等即受命陛下,当然也要忠心侍主。仙子觉得,柳说的可是在理?”

闻言,芩歌心知刚刚发生的一切,此人全看在眼里,这会儿便拿自己的话来堵自己。

登时不好再发作,只能扯着衣袖泄愤。

而天后宫内,天后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寝宫的“狐天音”,内心感动的一塌糊涂。

好孩子,姨母没有白疼你。

“狐天音”扶着天后慢慢坐上凤座,然后侧身蹲下替天后捶着小腿。

“你这孩子,是怎样进来的?”天后斜支脑袋,舒服的眯起眼睛。

“狐天音”淡淡的道:“想见姨母,总会有法子的。”

天后眯着眼睛掀开一条细缝:“说吧,你苦心竭力的来看姨母,当不只是想念而已吧。”

“姨母,音音……有事,不得不来求见。”“狐天音”双手一顿,眉宇间丝丝苦楚,惹人疼惜。

“哦?何事让你如此冒险?”登时,天后睁开眸子,一缕锐利滑过眼底。

“狐天音”看了看天后,微微长叹:“是关于表哥?”

“离儿?”

一听关于白离,天后再无法稳坐凤台,言语间焦急万分。

“是,音音得到消息。表哥在下界吃了败仗,且丢了首关清徐原。

眼下,表哥已经回到落霄九云向陛下请罪了。”

“什么?”天后蹭的起身,一旁的“狐天音”也被带起跌倒。

她的离儿输给了魔族,这怎么可能?而且请罪,请罪,他是真的会狠心的呀。

不行,她得出去。她要去保护她的离儿,对,出去,一定得出去……

“姨母,不可冲动。且音音有话讲完,若姨母坚持要出去,不妨先听音音把话说完。”

“狐天音”从地上爬起,顾不得疼痛连忙拦下天后。

“嗯?你还想说什么?”天后顿下脚步,定定的打量这这个甥女。

“青丘探子来保,表哥当时首战顺利取得青龙关,并且趁势夺回了清徐原。”

那离儿为何还会兵败?你把话与本宫说清楚。

“是琴音。”

琴音?你此话当真?天后双眸倏然一冷。

“是,琴音惑心。使天兵相互残杀,表哥……为护众人不得不弃城撤退。”“狐天音”睇着天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如此,本宫更需面见陛下。离儿仁心,岂可任他责罚。

连枝,半夏,给本宫打出去。”

话音落,连枝半夏双双出现。尤其是半夏覆着半张银制面具,身上弥漫一股刺鼻的香味。

浓郁的几近令人窒息,登时引的“狐天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却未待她揪出由头,天后已经两人打出了天后宫。

“狐天音”看着天后离去方向,嘴角尽是冷然。

旋身,回至飞仙殿。芩歌急忙迎上前:“主子,事情可都顺利?”

“自然,去取一些香花,要新鲜的,本宫要去夙池沐浴。”将外衫退下,“狐天音”慵懒卧在塌上。

“是,主子。”随即,芩歌提着花篮飞往百花林。

落霄九云,因为天后的到来,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陛下好狠的心,何故将我儿伤至此?你若有何不快,尽可向着臣妾来,臣妾受着便是。”抱着白离痛哭的人,狠狠瞪着天帝。

天帝面色一僵,倏而转作温和:“宁心误会了,朕就离儿这么孩子。他自小体贴懂事,朕疼惜的都来不及,怎会舍得伤他。”

“哼,那这伤是怎么回事?”这可是砸在额头上,万一破相了,万一砸傻了怎么办?她苦命的离儿,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狠心的爹。

“这……失手,一时失手。朕不是让你好生休息,你怎么出现在此?”倏然,天帝话锋斗转。

天后松开白离,擦去眼角泪水,怒道:“儿子都快让你打死了,本宫还休什么休。

不如你将我一块打死,然后让我的母族带着我尸身回去。”

米一见状况不对,忙打圆场:“娘娘息怒,此事实乃误会,娘娘若不信可问太子殿下。

相信娘娘爱子心切,殿下必不会欺瞒。”

登时,天后希冀的望着白离。

白离抚摸着额上的绷带,垂眸道:“是。”

见状,天帝和米双双松了一口气,而天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被天后打伤柳回到落霄九云复命:

“陛下,臣等无能,未能阻止娘娘自伤凤体。”

闻言,天后,柳,天帝,三人目光交错。

一瞬之间,照眼的人,诡谲的心。森然骤降的氛围,不知又将牵起怎样的风云?

白离冷眼觑着这一幕,心思却猛的一沉。

他,真能达成此行的“目的”吗?

他的私心……

第六十六章:苍生.私心

天帝道:“宁心。”

天后见到(duo)柳,愠怒不已。这该死的狗奴才竟敢告她的状,真是好狗。

“若陛下不计往日情分,便罚吧。

但是,本宫必须和离儿在一起。这天下苍生,另选良臣替你守护吧。

离儿,随母后走。”

说罢,牵起白离的手。

白离起身,却是将天后的手从自己手腕处拿开。

孤冷如旧:“母后身体抱恙,便请回天后宫修养吧。

儿臣尚有他事,来日再向母亲赔罪。”

“离儿?”天后怔在原地,望着空落落手心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料着自己违抗天帝禁令赶来护犊子,结果儿子反手将自己推回牢笼。

为何?这些年无论自己做多少,却始终捂不热这孩子的心?

天帝立即递了一个眼色给柳,还不快点将人带下去?

柳一个激灵,拱手看向天后:“娘娘凤体至尊至贵,万祈娘娘好生珍重。请。”

天后目光登时如电,横向柳暗自咬牙。好个珍重,便是叫好自为之是吧?

扬首,梗着脖颈道:“本宫要回母族,许久未见兄长,心中甚是挂念。”

天帝含笑步下台阶,将怒气腾腾的天后拥在怀里。

宠溺的轻抚其后背:“宁心说笑了,凤王前几日传来消息,你那侄女凤如锦正值突破关键。

所以凤王早早来信,谢绝诸仙拜访。”

登时,天后僵在天帝怀中,涂满丹蔻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傲气不失优雅的挣开天帝,天后故作惊喜之状,扯着锦帕掩面而泣。

“锦儿那孩子,果真争气,陛下您说是不是?”

天帝负手,倏然紧握,米在一旁暗递眼色,遂突然改口道:“哈……凤族的人,自然一等一的优秀。

不然,朕何其有幸能遇到宁心。”

刚说完,又抬手对柳道:“还不送娘娘回去休息,倘若有个差池,仔细朕扒了你的皮。”

柳忙拱手道:“是,娘娘,请。”

眼色无声递给殿外等候的天兵,两名天兵急忙入内走到天后的身后。

天后巧笑敛怒,看着天帝道:“陛下垂爱宁心,不若许宁心些许特别,让天音那孩子能时时陪伴臣妾可好?”

锦儿突破,天音可是就在飞仙殿住着。是不是,陛下?

“哈哈哈,这是自然。有她陪伴,料想宁心也能早日为朕分忧。”

朗朗笑声,隐含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冷漠,乃至杀气。

旋即示意柳赶紧将人带走,天后也非不识好歹之人,虽然不能解禁,但目的好歹已达成。

借着凤族之势向天帝施压,即便他再不喜欢自己,却也不得不妥协。正是她凤宁心一日不死,天帝行事则需忌惮三分。

如此,离儿纵使有过,亦需从轻论处。

幽幽眼神掠过天帝等人,天后睇了眼白离后遂无声的离开。

终于将人送走后,落霄九云倏然沉静了下来。

天帝的温柔瞬间敛尽,帝王威压倾泻而出,冷眼觑着白离:“还不讲来?”

白离静立一旁,波澜不惊的眸子了无温情。

“儿臣确有目标,然而需要父王一道金旨。若无,恕儿臣无能为力。”

“是什么金旨?”天帝目露狐疑,睇着儿子缓缓回身入座。

“儿臣,欲立东海三公主龙三为太子妃,恳请父王成全。”

“放肆,一介来历不明的妖女,如何配为东宫之主?

姑且先不论她之出身,仅之前的画像风云,她

便不可能成为你的妃子。”

天帝怒拍案几,刚刚压下的火气再度爆发。若不是米拉着,当即就要暴打白离。

米苦口婆心的劝着白离:“殿下,太子妃乃是未来的天后。此事当慎重为之,而不是和陛下置气。”

白离负手,睨向两人,气氛瞬间针锋相对:“她乃尊者小妹,真君义妹。

如此身份,如何不能相配?

且不说画像之事本就疑云重重,她一介女子为儿臣所累,难道儿臣不该负责吗?”

又道:“之前父王命人彻查,如今儿臣想问,结果呢?”

从未见如此逼人的白离,天帝竟不敢与之直视。登时别过脸,不由气短半分:“这不一样,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而且,你我现在谈的是寻找《镇魂曲》的传人。

你若是想立妃,可待此事尽了之后再提。”

白离轻笑,其中无奈与心酸唯有自知:“如果,这个传人可能是她呢?”

“不可能。”天帝想也不想,一口否决。

“如何不可能?您恐怕还不知道吧?”

你想说什么?天帝撑着玉案,睇着白离微微喘息。

“你最喜爱的臣子,阿黎和真君当初可是差点死在白骨渊。

如今能回来,你可得好生感谢人家龙三。

而非在这人云亦云,泼人脏水。”白离说完这话,亦敛去私心,不让天帝发现端倪。

对于龙三,他清楚自己对她的在意是特别的。但是,若是携手一生,他又是迷茫的。

再者,龙三对他似乎也颇有抵触。他不清楚此举是对是错,但只要一想到她身边胡今生,便觉得赐婚是将她留在身边最好的法子。

天帝看着这儿子,仿佛今天才认识一般。握成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颤抖的指着白离不知说什么才好。

即有恨铁不成钢,又有不可思议。

良久,都是颓然不语。

米悄悄退至珠帘后,以神识传言天帝:“陛下不妨先稳住殿下,待夺回清徐原后再做定夺。”

届时,太子必忙于下界之事。殿下娶谁为妃,还不是您说的算?

这一说,天帝顿时冷静了不少,瞥了眼等答复的白离:“此事来的太过突然,朕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只怕青龙关撑持不了多久。”

“混账,你眼里还有没有为父?”天帝被白离堵的心口直疼,额上青筋亦突突猛跳。

白离低头拱手,道:“儿臣陈述实情而已。”

帘后米急的原地转悠,一把拂尘恨不得抽晕自己。

陛下,讲好的先稳住太子,你怎能让太子三言两语乱了自己分寸呢?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天帝的注意。吸了口气,天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些。

“是为父不好,不该迁怒与你。你看,要不这么办?”

白离肃冷一眼,如何办?您刚刚不还气的跳脚,这么快就想通了?

天帝和蔼的道:“朕可以不计较她出身和传闻,只不过,你说她可能是《镇魂曲》的传人。

此事,朕亦需要事实验证。

若她真有护卫苍生的能为,朕可以下旨亲证她之身份。如此,你若还是决定立她为妃,旁人也不敢以她的出身来指摘。”

情真意切之词,字字敲进白离内心。

一番思索,便有了答案。

“多谢父王。”

见白离答应,天帝当下松了口气,道:“你何时动身去请她?”

“得父王金口玉言,儿臣自是立刻出发。”找人,没错,是找人而不是寻人。

自从

上次母后逼杀她之后,胡今生便带着她,不知去向何处。

思来想去,要找到她恐怕还须在阿黎身上下功夫。

天帝闻言,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愈发显得慈父之风。

“去吧,早去早回,人间的百姓可等不了太久。”

“儿臣告退。”

出了落霄九云,白离便将额上的绷带摘下焚毁。

皮肉之伤,敷些药便可痊愈。之所以在落霄九云不摘,是不想徒生无谓的麻烦。

却不知,在他穿过登天门准备下界的时候,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清徐原,狐天音对镜描眉。一只纸鹤倏然出现屋内,抬手招来纸鹤灌入仙元。

“主子,太子殿下欲请旨立龙三为太子妃。听闻……”

噗,不待纸鹤说完。狐天音掌心窜出火焰,将纸鹤烧的点滴不剩。

血灵靠在门口,语气尽是奚落:“啧啧啧,心上人要娶别人了,可怜啊。”

“不用你多事。”狐天音闪身出门,与血灵擦身而过。

却被血灵一把拉住了手,脚步被阻。

“这么着急回去见情郎啊?不若先陪陪本座?”略一使力,狐天音便倒入其怀中。

狐天音抬手便是一掌,岔怒道:“让开,本宫须回青丘一趟。

你若是闲不住,就去找龙三。”

说着,双眸直白的盯向某处。不待血灵出声,人已不再城主府内。

揉着被打疼胸口,血灵啐了一口血沫子吐在地上。

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转身踏出院落。

白离一回到青龙关,便直接找到黎波表明来意。

“阿黎,我知你有联系龙三的方法,为了苍生,还请你直言。”

黎波抬头,便狠狠的瞪了眼素鹤。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老子我昧着良心瞒了那么久,全白费了。

“为何一定得她?别人不可以吗?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无,倘若有,我今日便不会厚颜相求。”白离摇头,他最近叹气的次数好像越发多了。

“去去去,算我怕了你们一个两个。别整一副哭丧脸,搞得老子驾鹤归西一样。”

“多谢。”白离道。

素鹤亦是抬头看着黎波,他这是同意了吗?

黎波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靠在椅子内,把自个儿抻的笔直。

歪着头,瞄一眼白离:“话先说明,丫头是有给过联系的法子。

但能不能找到,我不敢保证。毕竟这丫头,偶尔也会捉弄人。”

“但请直说。”黎波虽是那么说,但白离有绝对的把握,方法定然是真。

因为,有些人和情,是藏不住的。

“丫头身上,有一只觅香蝶。你寻一只开了灵识的蝴蝶带路,自然就能找到她。”

觅香蝶是蝶中圣品,所到之处,附近必有万蝶朝拜。

“原来如此。”白离登时明白过来,旋即辞别两人来到后山。

一阵浓烟散尽,寂南树伏首叩拜:“见过上仙,不知上仙来此有何吩咐?”

“此地可有已开灵识之蝶?”

“有的,上仙要来做什么?”灵蝶山中有不少,然修为太低根本无甚作用。

看了一下周遭,白离冷然道:“替本宫取一只,本宫自有用处。”

“是,上仙。”

寂南树走后,林中便只剩他一人。

心不自主飘向未知,龙三,你究竟藏在哪里……

第六十七章:若许红尘.往事

人间,一处还算有些人气儿的小村内。

龙三坐在溪边的玩水,脱去鞋袜任流水濯足而过,偶有几条不开眼的小鱼游过来,亲的她又痒又带点疼。

而不远处,狐十四衣不染尘,须汗不出,惹得过往的村民纷纷侧目。

“十四,你说这里是张家村。可是我问过村口的阿伯,他说此地的人多是姓吴姓孙,少许人姓战,唯独就是没有姓张的。”

胡今生将滋滋冒油的烤鱼翻了个身,才放下手中树枝道:“我那是多年前来过此地,如今沧海桑田,人事早已变更。

自然,你找不到姓张的人。”

暗敛的眸光下,是一段龙三看不到的过。

那时,他刚从青丘死里逃生。而他尚未到东海投奔那人,更未遇着伯。

因为伤重,他将自己化成了一只灰毛的狐狸。

为的,便是躲过青丘的追杀。青丘知他生父是龙族,承父之血,他亦是龙身。

然而他的母亲是狐族,是天选的青丘圣女,他亦是半狐之身,却是白狐。

而命运,有的时候你真的说不清它是什么?又为何会到来?

他逃亡至一处小山洞养伤,而她则是别人家的小媳妇(童养媳。)

自古至今,童养媳的命运都是不值一提的。幸福无缘,悲惨才是逃不开的宿命。

她也不例外,四五岁的时候父母逃荒至此,因无力抚养,便将她卖与一户叫张宝的少年为媳。

张宝家也穷,娶正儿八经的媳妇是肯定娶不起的。听闻龙家要卖女儿,还只需五十文铜钱。

便找邻里四处借了借,凑足了五十文,买下龙叁(sān)。

四五岁的媳妇能干嘛呢?当然还不能用来传宗接待。

只能养在家里当个烧火丫头使唤,但既不能给儿子睡,又要多张嘴吃饭,张宝爹妈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打骂是常事,还要求小小的她每天给张宝搓澡。

搓轻了挨骂,搓重了,直接将人摁在水里。好几次,都是张家爹妈听到儿子房里不对劲,才闯进来救下龙叁。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害怕儿子吃上人命官司,以后就更娶不到媳妇。

那他们老张家不就得绝后?这是张家爹妈无法接受的。

张宝这人承其父母之教,在外时时夹着尾巴做人,别人吐口在地上叫他舔,他都照舔不皱眉。

但回到家里,白日受的诸般羞辱便全砸龙叁身上。

菜不见油,粥不见米。一天吃一餐,碗里偶尔还是加了料的。

一口黄痰飘在粥面上,每次还不许人稍后喝,须得是当着他张宝的面喝下去。

如此,才能逃过毒打。

就这样,龙叁在张家待了几年,长到了十岁。

十岁的她虽然饿的面黄肌瘦,但也初见容颜。这时候的日子就更不好过,若只是挨打挨罚便还好,可是她还要面对张宝的亵玩。

她曾无数个夜晚唾弃自己,也想过一了百了。但每次都发现了,之后都是打的只剩一口气吊着。

时间长了,她也渐渐的麻木了,都说好死不如赖活,于是她就这样苟且的活着。

直到那日她再次遭到毒打后,又要冒着大雨进山砍柴。

他在洞中养伤,她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走到洞内。

甫经交接目光,似是遇到了同样的沦落人。

她从怀里掏出几颗带着雨水的果子,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

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我闻着挺香的,就摘了几颗。

要是能吃,你就吃了吧。”

说完,她靠着角落蜷缩的抱住,明明冷的打颤,偏偏咬牙不坑声。

他伸着爪子将果子扒拉到怀里,一颗一颗的吃掉。

这果子予凡人是毒药,予他却是疗伤圣药。

几颗下肚,伤了顷刻好了泰半。

洞外的雨下了很久,她也终于熬不住,昏昏沉沉间发起了高热。

可是,狐狸和人不同,他不懂得如何给人治病,只能渡一丝丝仙元给她缓解痛苦。

待到翌日清晨,雨停后她便悄然离开了山洞。

他不放心,寻着她的气息一路尾随至张家。后来,便知道了她的所有。

瞧见隔壁私熟招一位夫子,他便化成人身,成了当地夫子。

本意是助她脱去困厄,也好还了她赠药之恩。

一墙之隔,年轻的夫子,积贫积病的弱女。本该无甚交集的人,不知何时也闹起了风云。

为报恩,他见她困苦。便借着夫子的身份,缺物送物,缺银赠钱。

时间久了,自然惹的众人猜疑。非亲非故,必有图谋,加之龙叁容貌出众。

这种说法很快就传的人人皆知,受此缘故,龙叁开始尽量躲着他。

可是,见不着龙叁,他又担心她是不是又受了毒打,便想着法的堵她。

一日,张宝在外间同人胡混,喝了二两黄酒的他在旁人的唆使下决定办了这个小媳妇儿,证明自己是个真男人。

夜晚,龙叁替他搓完澡,提着水便要出门倒掉。

却被张宝一把推到在桌子上,龙叁登时脸色惨白。

“张……张大哥……”

“臭婊子,老子供你吃供穿,还好心收留你。结果你不想着怎么伺候我,反到跑去隔壁勾引男人?

是不是看人家夫子有学问,就坐不住啦?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赔钱货,也只有老子要。

今儿,老子要让知道,谁才是你男人。”

说着,蛮力的扯掉龙叁蔽体的衣物,不由分说的就要霸王硬上弓。

慌乱中,龙叁摸到桌上的茶壶。登时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张宝头上,血瞬间流了张宝满脸。

而她的反抗,更激起了张宝的杀心,两手钳住龙叁的喉咙死死扼住。

“臭娘们,谋杀亲夫啊?还好老子命硬,不过,老子命硬那就是你命短。”

龙叁被掐的两眼翻白,用尽全力也掰不开张宝的钳制,渐渐的气若游丝。

“救……救……命……”

张宝杀红了眼,嘶吼道:“想得美,老子打死你就直接埋了。”

私熟里,他刚备完学生明日的课。便欲回房休息,却听到龙叁的呼救。

顿时,不顾世俗道德闯入张宝房内。甫入目,便瞧见张宝欲杀人。抬手一掌,却叫张宝一命归了西。

屋外,张家爹妈大喊:“杀人啊,夭寿啦,快来人啊……”

四邻受惊,灯火瞬明,纷纷涌入张家。而一口气刚从阴间拉回的龙叁,还来不及回神,就叫众人闯入院内。

他不及措防,匆匆化了一件衣裳给她蔽体。

张家爹妈挤开人群,指着龙叁和他大骂:“看,就是这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谋害我家宝儿啊。

大家可要为我家宝儿主持公道,我的个天娘啊,你咋不收了这对狗男女呀。

我的宝儿命苦啊……”

就是,看不出张夫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原来全是装的。”

“我看啊,定是张宝回来撞到两人奸情,所以才被杀人灭口。”

“诶?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之前都说他两有一腿,老蔫儿我只当是传言。现在看,真他娘龌蹉,我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砸向龙叁,也让她的血一点一点变凉。

原来,人真的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说,不用去管真相是什么。

忽然,有人大喊村长来了。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村长先问了众人一番。

遂道:“将这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抓起,绑赴祈丰台,祭天。”

立马人群中窜出五六个大汉,将两个捆了个结实。

张家村地处偏远,村长就是土皇帝。他说生便是生,他说处死绝不可能活。

夜幕下,篝火通明。照亮了本该沉寂的小山村,祈丰台下是黑压压的村民,他们都是来看两人如何被烧死的,个个显得有点激动。

村长坐在高台上,旁边的人提醒他时辰到了,该送祭品上路。

“点火。”

一声令下,年幼的她不悲不喜,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他不该那般冲动将人杀了,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救她。

龙叁依旧穿着他幻化出的衣裳,她低头垂眸,然后笑了。

“夫子,我能问你的名字吗?”

声音很细很低也很好听,像极了无意识的呢喃。

而他沉默了,身负血仇,仇未报怎感轻易示人。

他犹豫了:“我叫……”

“村长大人,此人乃是妖物,普通的火是烧不死他的。”

话音落,天上降下几个神仙般道长。

“仙长说的可是真的?”村长急忙步下高台,将人迎至上座,看着神仙一般定是高人来救他们。

“自然,我用仙火煅他,管叫他显出原形。”说着,其中以为瘦高的道长抬手召出一团火焰直接点燃高台。

顷刻,高台燃尽焰火不灭。火焰中的他撑开一道仙罩护住两人,然她终究是肉胎凡躯。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欠你的,我……来……世……再再……还”

“不可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可以放弃。

若是放弃了,你到哪里找我还。”

怀中人似听见了他的呼喊,费力睁开双眼。

无意识的道:“是啊,我……去哪里……还?”

“你听着,我叫胡今生。”今生唯有将你在心上,来世,我才能找到你。

而你,定要来找我。

可是,这次怀中的人并没有回答他……

“十四,十四?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龙三提起裙摆,垫着脚尖走到他的身旁坐下。

抻着颈子,努力嗅烤鱼的香味。

胡今生回神:“无事,只是在想你上次离开天宫去了哪里?”

“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不问我呢?”

“那你会告诉我吗?”胡今生看着龙三,将鱼取下递给她。

龙三接过鱼咬了一口,平静丢出一道炸雷:“我去西海了,有人说只要去了西海,我便能得到关于我母亲的消息。”

倏然,胡今生盯着火堆默然不语。

只闻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亦如当年倾覆的祈丰台。

那场火,灼了他的心……

第六十八章:白离寻人

张家村外,隐有结界环绕。凡人过之无碍,仙魔则难通。

白离从寂南树那里取得灵蝶,一路跟着灵蝶找到了张家村。

却被一道结界困住,无法进入,也从客观上证明了黎波说的为真。

龙三,就在此间。

置身林中,周遭花丛的蝴蝶三五十只一群,一眼望去,到像闯入了蝶谷般。

“唉,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村口附近蛾子特别多?”

“什么蛾子?那叫蝴蝶,蛾子那种很丑的,这个好看。”

说者,双手激动的比划着。

另一人不耐道:“好了,蝴蝶就蝴蝶,你说会不会是妖精干的?”

“……放心,真有妖精你也是安全的。”

“为什么?”

“因为你长的太欠了。”

“……”

“臭小子,我要砍死你丫的。”

“哈哈哈哈哈。”

嬉闹间,白离忽然从林中走出,喊住追打的两人:“二位,请问此处可有一位名叫胡今生的公子,和一位名叫龙三的姑娘”

王苟子,也就是长的欠那位,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茫然道:“柴猫,你知道吗?”

柴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就是村尾新来的叔侄嘛?你是不知道自从胡先生来了后,多少媳妇子和小姑娘跑去偷看。

那场面,啧啧啧……我听说还有带着嫁妆上门的,只求为妾。”

“哇靠,这样老子何时才能有媳妇?”王苟子瞪大了眼睛,飘出怨念。

“我哪儿知道……”

见两人越说越没边,白离只好打断两人的谈话:“二位能否帮在下给胡先生和龙三姑娘递个话,就说故人白离相请一见。”

说时迟那时快,平时不着边际的王苟子一句话顺嘴就秃噜了出来:“你们不是故人吗?干嘛不自己去?”

将白离上下打量了一遍,看着人五人六的,难道读书人都这毛病?

柴猫也帮腔道:“就是,胡先生人不错。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进去吧?”

说完,看着白离的眼神就是不是那个味儿了。

白离怔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想想,又道:“非是如此,只是之前有些误会,恐先生不肯拨冗相见。

故想请二位帮忙递个话,不知是否可以?”

柴猫勾着王苟子肩头,边抖腿边睇了眼白离:“可以可以,我看你这人也不像什么坏人,咱哥俩帮你带个话就是了。”

“多谢,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似是想起了什么,白离从袖袋摸出一把碎银子递给两人。

登时,两人眼光蹭蹭发亮,手忙脚乱的接过银子当即就分了。

柴猫捡起一枚碎银咬了咬,满脸陶醉:“兄弟,你是个干大事的人。”

推了一把同样乐的忘北的王苟子:“走了走了,赶紧给这位公子把事办好咯。”

“对对对,你说的对。”王苟子手脚忙乱的将银子揣进怀里,屁颠屁颠的跟着柴猫穿过结界进入了张家村。

看着眼前的情形,白离不禁吁气。还好之前听阿黎说起凡间之事他有留心,将之一一记下。

果真,话好听,不如银钱好使。

柴猫和王苟子回到张家村,就去了村尾找胡今生和龙三。

二人还算实在,得了银子也着实把话带到。

“先生,村口有位公子想要见您和姑娘。”柴猫说这话时,脸上的肌肉因为太开心还在微微抖动。

胡今生放下手中的书,宛若和风细雨:“哦?二位可知是何人?”

王苟子被问得有着磕巴,支支吾吾道:“不不清楚,我二人忘……忘了问。不过,他…

…他说与先生和姑娘是故人。”

“既是故人,何不直接来此,反托二位辛苦带话?”

柴猫忙道:“我们也说了,可是那位公子说,之前与先生有些误会,恐先生不肯见他。

所以才托我们哥俩带话,先生要出去看看吗?”

“这样啊……丫头,将今日进山摘的果子拿些出来。”胡今生起身,冲着屋内喊到。

“好嘞,等我一下。”趴在竹塌上闲玩的人,立即用油纸包了两包果子出来。

两人见到龙三登时面颊绯红,不好意思的将手缩到身后,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不用不用,这些果……果子还是留下给姑娘想用,我我们皮糙肉厚用不着吃这些精贵的东西。”

而后,两人更是头低的快垂到胸口,又偷偷的看了一眼龙三。

见龙三也在看他们,登时血气上涌直灌脑门,晕乎的不知所以。

“二位大哥一路走来,想是又累又渴。这些果子不值几个钱,我若想吃再摘便是,您二位还是收着吧。”随后,不由分说的塞到柴猫和王苟子手上。

两人抱着果子相视一笑,乐的飘飘然……

只觉龙三说话格外好听,脆脆柔柔的,挠的人心尖酥酥麻麻。

可是,为什么他们脚不听使唤呢?明明还想再听龙姑娘说说话的,不然看一眼也好。

奈何,不听使唤的双脚已经带着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十四拿着书本,轻轻的敲在龙三头上:“你何苦捉弄他们,嗯?”

“嘻……我这不是帮你嘛。”你丫早就腻烦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就你机灵,将书收起,我要溪涧打两条鱼回来。”

“哦。”摸了下头,龙三拿着书本走进屋内。

话说,自那日跟他坦白去了西海后,他除了当时沉默了好久便再未提及此事。

虽然日子还是往常过,可这心里总有一缕道不明的感觉。

而龙竺有言,母亲爱自己甚深,却为何对当年之事只字不提?

她,又该从何处着手找寻?

倏然,一道劲风划破空气,龙三侧首,两指夹住来信。

登时眉凝三分,什么人会在这时候给飞信?

犹豫了下,她还是决定拆开一观,瞬间脸色倏变。

信纸飘然落地,人已难觅其踪。

只见信纸上写着:欲救黎波,速至村口。

却在片刻后,信纸的字忽然消失不见,整张信纸变得洁白无瑕。

“我与丫头已不问世俗,白兄若有需要,不妨另请高明。”

甫照面,胡今生便一句话说死了十分,俨然不给白离开口的机会。

然白离亦不是退缩之辈,纵也知晓胡今生恼怒的原因,但他也绝不后悔。

“上次是白离莽撞,虽是为了弥补画像之事对令侄女造成的伤害。

但,白离求娶之心亦为真。

便有不妥,也请胡兄看在苍生蒙难的份上,允本宫与她当面一谈。”

胡今生却是不肯相让,冷言道:“她不过是孤苦之人,白兄又何必苦苦相逼?

再者,苍生蒙难,那是天数,而非她之命定。”

抬眸间,射出一道冷然之光。足下大地,为之一颤。

白离巧纳仙元遍行八脉,化去胡今生的暗劲。

“胡兄,你先听本宫解释……”

突然,龙三的出现打破了眼前的剑拔弩张。

她讶异的看着两人:“十四,你不是去溪涧打鱼了吗?”

怎会在此,而且,白离居然也在。

不是说,大哥有危险吗?

为何眼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本是打算去溪涧,不想行至水畔忽感熟人到访,遂出来一观。

之后,便巧遇了太子殿下。”胡今生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之前暗中斗法的余劲儿无声抹除。

人,还是那个人。温润如斯,和洵如斯!

倏然,端见他眉山一拧:“你为何会来此?”

“我收到一封信,说大哥有难,让我速至村口。”所以我便来了,谁知你俩也在。

这话,龙三说的有点底气不足。因为,她清楚十四生气了……

白离察觉气氛有异,登时解释道:“不是本宫。

而且,阿黎现下人在青龙关。”

“不是你,那会是谁?”焉知不是你用此伎俩将丫头诓骗出来?

本宫……

“咦?你们都在啊?亏我还担心找不到你们,早知道我就不跑这趟了。”一只灵蝶,一道熟悉的身影。

黎波一见到龙三,便忍不住皮:“死丫头,哥伤的差点死掉你都不不来狴(bi)藜(li)山看我。

说走就走,你个没良心的。”

“这个……我这不是一听你出事就赶紧跑出来了吗?”结果,你丫皮的很欢实,亏她看到信时魂都差点吓出体外。

听龙三一说,在观现场的气氛,黎波也有些摸不清状况。

“我不是好好的,能出什么事,要你这丫头瞎担心。

除非……”

“除非什么?”龙三的心咯噔跳了下,涌起莫名的慌乱。

白离和黎波同时喊到:“不好,速回青龙关。”

当即,也顾不得说出来意,便急着召出火凤赶回去。

“慢着,哥,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见黎波也要走,龙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我……”黎波看了眼胡今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龙三。

“看他做甚?快说,不然以后别来找我。”

一双美目,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两人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拗不过龙三,黎波也只好实情相告:“魔界已经和仙界开始交战,日前我们已经夺回青龙关和清徐原。

却也没多久又错失了清徐原,而且是大败亏输。”

“那二哥呢?他有没有下界?”倘若下界,此时定是他守着青龙关。

而照大哥所言,那二哥岂不是……

再一回想白离走时的神情,龙三顿觉周身遍凉。

“他知我挂心你,便留下和晋河仙君等一起守城。

放心,你二哥能耐大着,不回有事的。另外,我要回去了,你和胡兄多保重。”

看了看两人,黎波终是没把大家受困琴音之事告诉她,也没有说出小黑如今已是一只活死鹤。

留不住,拦不住,龙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黎波匆匆离开。

回身,望着身后的人:“十四……”

胡今生轻叹,知道留不住她:“若是想好了,你便去吧。

只是,记得遇事不可逞强,天水珠也不是让你戴着好玩的。”

龙三犹豫的道:“你不和我一起去?”

“傻丫头,我若去了,谁帮你查你母亲的消息。”

胡今生勾着嘴角,你要走我拦不住。可我不如此说,你又怎会放心的离开?

果然,龙三冲到胡今生跟前,用力抱了一下,随后隐入虚空。

只丢下一句:“等我。”

却让他的笑容慢慢淡化,等之一字乃是竹笔书写。

却是,要一生……

第六十九章:吾名为殀

白离赶回青龙关时,果不其然魔界趁机兴兵来犯。

虽未失城,然深陷战事焦灼之苦。

甫一交眼,白离看到了顶峰的血灵以及他身后不远的红纱软轿,血灵亦发现了白离。

皮笑肉不笑的看眼轿内:“十月,你的情郎……来了。”

“记住你该杀的是谁?”话刚落,白离已乘凤而至。

红纱内,狐天音指拂琴弦,铮铮之声浸染天地。

本该神识清明的天兵,霎时,重温清徐原的噩梦。然,这也是晋河等人第一次接触。

虽有沫灵的七宝佛音和司雨浮月掩尘相助,却似点滴之水入热油,徒增火油威势。

生生梓以一敌二,同时牵制住晋河和墨风。

画风北独对素鹤,二人战至不分轩轾。

然天兵万万,无人可救。不需敌人动手,自己已经杀的宛若炼狱。

白离怒含与心,出手更见狠辣,招招欲至血灵死地。

招来剑往,两人之威引得天地骤然失衡,脚下插天巨峰为之崩毁。

漫天尘烟,笼罩在青龙关上空,使之不见天日。

倏然,一道箭气破开层层瘴霾。

在一箭净除瘴霾后,余威更劲,直逼轿中抚琴的狐天音。

却见大功将成之际,箭势受阻,顷刻箭身碎裂,点点灵气散入虚空。

“何人作乱?”黎波手持伏魔弓,赫然现身。

“区区不才,丁酸一予,添为魔尊坐下嗔魔。

今日,本座来和阁下一会。”

丁酸一予飘然而落,指悬一串金玲,呜呜咽咽,悲悲惨惨,宛若是无数鬼魂的哀嚎挣扎之声。

“是魔当诛,我佛有怒,金刚焰。”黎波怒吼,一箭既出,寂灭无边。

“很强悍的一招,可惜,注定要饮败。”

金玲轻摇,悲声穿透万物,重创黎波肺腑。

弓落人坠,竹红落血雨。危机一刻,龙三赶至。

一手抄住伏魔弓,一手接住黎波:“哥……你下次该少吃点了,我快……抱不住了。”

黎波龇着一口带血的牙,呵呵傻笑:“哥都快挂了,你就不能淑女一点吗?”

“滚。”龙三闻言,当即连人带弓扔向素鹤。

“丫头,记得给给哥报仇,不然我死不瞑目。”一个旋身,踉跄落地。盘膝坐下的,频频呕红。

众魔睽睽之下,竟然直接开始疗伤。一旁的伏魔弓感应到黎波此时的危机,登时自主围绕其周身旋转,蒙蒙佛光使得众魔兵不敢靠近。

有一种信任叫兄弟,他敢有恃无恐,便是将命放在了素鹤手上。

素鹤步伐倏转,退至黎波附近,既要缠斗画风北,又需时时注意疗伤的人。

“阁下的丧魂钟,果然名不虚传。”龙三冷目,首现肃杀。

“哦,人人都道本座所持的乃是金玲。想不到姑娘竟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丁酸一予便得罪了。”说时慢,出手疾,金玲骤然降杀。

却见龙三素手旋转,青碧玉箫已在掌心。

呜咽箫声,如泣如诉,绵绵似雨,化劲无声。

顿时,狐天音首当其冲,仙元受制气血逆行。

刹那,琴弦倏然崩断,而她的修为竟也随之流失。

惊诧之下,当机立断自封了数处大穴。然而瞬息而已,三层修为尽付流水。

血灵暗道不妙,提元祭招:“血祭,绝杀。”

然是佯装强攻,意在救人抽身战局。

白离一剑斩下:“湾月映寒潭,彻地莲开。”

业火

徐徐彻地来,红莲朵朵焰中开。

不及抽身,为带走狐天音,血灵只能生受白离一剑,借其剑势之威争的脱身良机。

再看,丁酸一予同感丧魂被制。然其剑招,并未出。而是在和龙三斗了几个来回后,便抽身离去。

龙三虽心有疑惑,然眼下以解青龙关危机为先,只能将之按下。

曲随心动,心随意控,使得嗜血的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慢慢的合上眼直至灵台渐至清明。

而原本优势尽占的魔界,登时情势逆转。

生生梓和画风北虽见机快,也只来得及带走一部分魔兵。

余下的,尽丧箫声化为劫灰。

至此,青龙关的危机算是解除。黎波亦自疗伤中醒来,龙三旋即收了玉箫无悔。

扶着黎波忙不迭道:“哥,你怎么样?”

“放心,这不是还喘着气嘛。

哎呀,想不到我妹子真给我报仇啦。”黎波瞅着魔兵尽退的青龙关,心情好的不得了。

惹得龙三直翻白眼,不再多言。而她藏在袖中的手却是握的死紧,乃至指甲没入掌心也不知。

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骨尸骸铺血路。

虽有准备,却还是过不了内心深处的坎。修炼至今她从未染血,而今为了黎波素鹤在意的人间,她造了杀。

素鹤心思远比黎波机敏,见龙三神色有异便知大概。

“没事的,你做的很好。”

龙三抬头,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嗯,我没事,只是有点不适应,过会便好了。”

司雨收了浮月掩尘,看到龙三便乍呼起来:“诶?你竟然龙族的哎,我叫司雨,是北海的公主。你呢?”

却不知,气氛倏然变得吊诡。因着之前画像的缘故,龙三基本也算的上“仙名远播”。

当然,不是什么好的。

而这北海的司雨,也不知是真不清楚,还是故作热情。一来就给龙三捅了一刀子,偏偏眼神纯真的近乎赤子。

黎波素鹤皆欲开口,却龙三双双按下。

再看着司雨,已是一派浅笑安然:“我出身东海,身份不值一哂。公主若不介意,可唤我龙三。

如果不喜欢,也可唤我或者龙(yāo)。”

“哦……原来你就是龙三啊,诶?你是这个夭吗?”

没想到司雨不以为意,反而关心起龙三的名字是哪个字。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怎么着人家千钧一发救了众人,这么上杆子接人伤疤可不太地道。

龙三睇眼空中的金字,绵掌拂风,顷刻夭已为。

“不都差不多嘛,都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呀?”司雨瞅了眼,甚是不解。再看向墨风,你懂吗?

墨风,笑而不语。

“乃,以死为伴,夭相依。非是公主所想那般美好。”龙三散去空中之字,淡然而道。

“去去去,好好一首桃夭跑到你那里怎么就变味呢?真的是又吓人又晦气,你不怕听多了做恶梦啊?”

司雨嗔怪的看着龙三,怕不是传言有误吧,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怪胎。

她怎么记得龙雪可是四海翘楚,按道理,龙三是龙雪的妹子怎么着名字也是雪雨风霜排下来的。

“我本无名,蒙阿姐垂爱,方有父亲认可。

因幼时之故,有不能忘却的人。遂以为名,思她哺育之深恩。”

倘若没有老龙的以身饲养之举,便无今日的龙三。

她要得知母亲来历,更想借机找出老龙的身份。

司雨听完,眼中瞬间续满雾气:“我的个天爷,

你太惨了。走,让我为你高歌一曲,弥补你受创的人生。”

“诶?墨风你拽我干嘛?我要和东海的表妹联络感情,你快放开我……”

墨风捂着司雨的小嘴,尴尬向龙三赔了一礼:“抱歉,我先带雨儿下去,各位,失陪了。”

“呜呜呜……”司雨喷火,怒瞪墨风,你放开我,你个混蛋。

晋河仙君热闹看足,顿时道:“我去巡视,诸位,请。”

沫灵仙子亦同道:“仙君且慢,灵与你同去。”

“哦,仙子请。”晋河停了一脚的功夫,便又自顾自的往前走。

“……请。”

人皆散尽,黎波才凑至龙三身旁:“丫头,你什么时候叫了?咱能换个字吗?”

这字委实让你解释的,有点膈应人啊……

素鹤暗自点头,瞥了眼黎波,深有同感。

“这个啊?不告诉你。”

黎波举起手,作势欲打人:“诶?你这破孩子……”

“咯咯咯”

白离自血灵逃离后,便一直站在远处默默观看,然久抑的伤势突然爆发:“噗……”

“殿下?”素鹤大惊,登时人影如幻已至白离身后。

旋即掌提仙元催入白离体内,然而渐渐的皆现痛苦之色。

白离体内似乎有一只吞噬仙元的猛兽,不但吞食白离的更鲸吞着素鹤的。

瞬息间,两人同陷危境。

黎波见势不妙,饱提尚未复原的仙元欲分开两人,却是被一道无形的气劲震退。

“怎会至此?”

龙三扶着黎波站稳,细看了片刻,见白离头顶卧有一处黑色漩涡,气息诡谲不知通往何处。

且内有惊人的血煞之气流泻而出,再看白离和素鹤,想是被此所困。

扭头望着黎波,秀眉微蹙:“哥,你可有办法唤醒他?”

黎波摇头,杀人打架哥会,唤醒人还真不会。

不然,之前就不会砸晕了你二哥。

“唉,算了,我试一试吧。”叹着气,虽然很不想,可是她不能看着素鹤陷进去。

“啊?”黎波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龙三指掀阑珊,光和日月,气正清和。

“以无有之神,合吾修之气。乾坤借灵,一点明心。敕!”

霎时,皓光入灵台,清气明识海。人,缓缓的醒了过来。

龙三急道:“你头顶上方漩涡是什么东西?赶紧想办法斩断联系,不然我保不住你们。”

初见这样的龙三,白离乍然失神,过了片刻才平复下来。

“此乃我体内的一方空间,与我血脉共连,斩断怕是无法。”

嗯?什么情况,斩不断?那岂不是只有死?

不对,血煞之气,对,就是血煞之气。脑海忽来的灵光一现,让龙三眼前敞亮起来。

“你空间有什么,为何会有血煞之气?”

“是清徐原三万被琴音迷惑的天兵,受今日十月琴曲共鸣之故,已在空间复苏,我……压制不住。”说到此处,白离将脸别开。

不敢与龙三的眼神对视,莫名的让他无处藏身。

“将他们放出来,快。”再不快点,就要来不及。

白离抬头,苍白一笑:“我体内仙元失控,无法再度打开。”

龙三大惊:“什么?”

这岂不是,危矣……

第七十章:世路多磨

龙三差点被白离的话惊倒,再看素鹤汗珠密布,周身已现死气。

登时一跺脚,娇叱道:“不管了。”

心中默念法诀,一抹魂元化作流光进入白离体内。

乍得龙三神魂之助,白离顿时借得短暂的行动能力。

识海内,龙三急道:“快点,我的魂元撑不了多久。”

“多谢!”说完,白离立即将空间内的天兵都放了出来。

没了血煞之气,空间瞬归平静。而龙三的魂元也撑到极限,顿时飞回体内。

甫一归魂,立即翻出青碧玉萧,呜咽箫声,犹如疾风骤雨拍惊岸,倾天巨浪洗浊尘。

而魂元解封陷入疯狂杀戮的天兵,渐归清宁。

终于有一个率先清醒过来,七尺儿郎蹲地嚎啕,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醒了,我醒了,我终于不用在杀人,不用……再杀兄弟……”

接着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有如下饺子般不停的有人醒来,有人恸哭,有人陷入沉默。

龙三额头已现密密细汗,可苏醒之才过半,她还需撑持住。否则,那些人无有生路。

黎波自最初的惊愕过后,就开始陷入漫长等待。

白离和素鹤调息良久,方将各自情况稳定。

“阿黎,情况如何?”

“尚是未定之天,我就怕丫头撑不住。”她修炼时日尚短,天赋再强也改变不了根基薄弱的事实。

“待本宫助她。”说罢,白离强聚仙元欲助龙三。

“不可,您身为太子,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要去也是我们去。”素鹤当即拦下白离,而自己因为这一举动,刚稳定下内息再度紊乱。

“怎么办?我等三人均负有不轻的伤,难道真要看着丫头出事?”黎波这一急,登时引得肺腑之创险些加重。

就在众人为难,临危之际,龙三颈间的天水珠涌出一股热流窜进龙三体内。

瞬间将几近枯竭的仙元恢复至巅峰,而龙三趁机一举将剩余的人全部唤醒。

一曲终了,别过头一口薄血喷出。

“丫头?”黎波惊见龙三吐血,便不管不顾的冲到她身侧。

擦掉血渍,龙三赶紧扶住将要倾倒的人:“我没事,一口浊血而已。”

素鹤也松了一口气:“无事便好,都先回寺中休息吧。”

“也好。”睇眼白离,见他亦看着自己:“之前得罪,还请海涵。”

“嗯。”没想到,白离竟还真的应了下来。

龙三觉得世界有些玄乎,伸手搀起黎波朝素鹤道:“有劳二哥引路。”

“随我来。”素鹤亦察觉到白离的转变,顷刻间忧染眉山。

太子此前曾有立妃之言,而今对小妹态度蓦然更改,难道是……

张家村内,旧屋之中,闭目的人双目缓缓睁开,一缕精光闪耀其内。

张唇之间,语带宠溺却又无奈摇头叹息:“妄为。”

屋外,冰自魔界而来:“主人,突然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胡今生自塌上缓步而起,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轻饮慢酌。

“本尊要龙熬过去的所有消息,尤其是一个叫念竹的女人。”

“是。”

当年,父王先去后,受他之所迫不得不与伯负走逃命。

箫因此而没,自己也身入死地。就在他以为此生无望之际,体内自生一股无匹华力将心口重新鼓动,亦是如此他方能一举蹬临魔尊之位。

此后他也未曾回过东海,因那人之故,他未向龙熬寻仇。而母仇,亦因赌约经年推迟至此。

眼下丫头要查念竹,他便不得不插手。与其让她有朝一日弑父,不若由他自己来了结这段恩怨。

想着,杯中茶水微晃,垂眸掩去锋芒:“疏陵广,可有消息传回?”

“有,怨座曾传信说他以取得赤蝣的信任,剩下的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冰抬头,想起路遇嗔魔之事,又道:“属下来的路途上,曾瞧见丁酸一予奔回魔界,需要查一查吗?”

“不用,他是得本尊之令相助血灵的。”

“为何?”主人不以明令,而行暗令?

胡今生将水杯放下:“丫头有心入世,欲助黎波素鹤。

虽不愿,却也需为她寻一方得力的踏脚石,更需有人暗中护她无恙。”

冰瞬间会意:“主人是说贪座吗?”

“然也,只是本尊若不出手,他们断无可能轻易踏出青龙关。”

《镇魂曲》的威能,他比谁都清楚。

“然而他早有不臣之心,让小主人出手解决他,不也是好事?”何苦要将隐患,再带回身边呢?

“血灵能做八部之首,非是靠着蛮勇,他本身亦有过人的天赋及修为。

丫头虽能退他们,然不足以杀。”即便有自己本源之力洗髓伐经,也无法做到让她的根基与有数万年修为的血灵持平。

强为,只会陷她死境。

“属下明白了,我这就查龙熬。”深觉自己思虑的还是不够周全,冰决定还是先把主人吩咐的事情办妥。

“一切小心,龙熬身边的地刹你需留意,他的五感异与普通仙者,若无必要不可与之太近。”

“是。”旋即,冰没入虚空。

胡今生斜视着杯中之水,渐入沉思,地脉以通,大战已兴。

接下来是……

清徐原,城主府内,血灵与狐天音皆伤的不轻。

生生梓替血灵活气导元,咋舌道:“啧,看不出白离还有这本事。你这火莲噬身的印迹,恐怕得一直留着咯。”

血灵沉而不语,是啊,今日这番变故委实出人意料。

不过,万变不离其源,归根结底源头还在龙三身上。

瞬间,血灵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魔尊如此看重她,不然想象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必然有其因果关系。

只是,之前有魔尊明言护她,他反而受制不便动她。可如今,她自己搅入仙魔战局……那便怪不得他不守约呢。

狐天音自疗伤中醒来,冷然道:“我修为被禁,现下无法施展全力。

需马上回到青丘,寻找解除之法。”

血灵轻慢的勾起一笑:“嗯,快去快去。不然,你的情郎可是没了。”

狐天音眼神瞬如寒冰,指尖轻扫乍现无边杀机扑向血灵。

“哎呀呀,十月姑娘说话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哈。”生生梓面不改色,同出一道强劲与之正面相迎。

登时,屋内惨遭扫荡,顷刻化成废墟。

“同本宫逞口舌之利,实为不智。”狐天音反手将屋顶破了个大洞,足踏清风扬长而去。

生生梓看着洞口,喃喃道:“你丫的胃口越来越特别。”

血灵阴鸷的扯起嘴角:“你不懂女人,呵。”

“对了,丁酸一予怎么会及时出现在青龙关?”见血灵伤势渐愈,生生梓收回自身魔元。

“当然是本座请来的。”

你何时请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忘了本座之前找过他吗?”摇着咔咔作响的颈子,血灵顿觉浑身舒坦。

生生梓想了下,好像是有这档子事:“诶?当初他不是不愿与你多有交集吗?怎么就成了你请的?”

“他是不愿,看似处处退让。可在本座到狻枝岭时,他先一步叫禄一开启了阵法。”

那又如何?只能说明你被人嫌弃了。

“狻枝岭的阵法,名为一拢渺天,分阳阵和阴阵。阳阵主杀,意指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而阴阵主生,有求和之意。”

“你是说禄一开启的是阴阵?”经血灵这么解释,生生梓顿时明了。

“不错,阴阵开启,雾含丹桂之气。是指他心向魔尊,不可能明着助本座。但,可以暗中来。

他遣禄一施为,是怕日后事情暴露,所以事先把自己摘干干净净。”

生生梓咋舌,还真是只老狐狸,谁也不得罪。

“如思和鸫君最近可有行动?”走出屋外,顿觉空气好了不少。

“没有,他二人自助魔尊开通魔界与幽州的地脉后,一个窝在白骨峰听鬼唱曲,一个早已回到魔界。

除了日常和魔尊处理魔界政务,剩下的时间都是在鹩羽斋。”

血灵抬头,遮着眉山远眺。如思和病乙鸫都是魔尊的死忠派,一起处理政务倒也正常。

只是,魔尊这安静的过于反常。他是真不惧自己反水,还是早就有了动作?

“对了,仙界那边的女子什么来历?其箫声之威更在狐天音之上。”说着,生生梓突然想起青龙关搅局的人。

“一个咱们魔尊在意的人。”

“嗯?”生生梓停下脚步,眼底多了几分惊诧。

你知道,居然不杀了她?还让她活着来祸害自己?

“人是肯定要除掉的,但不是你我。”说起龙三,他至今也还忘不了她的血香与滋味儿。

杀龙三,是他无时无刻都想做的事。

“我就知道你有想法,说来听听?”生生梓指着血灵,一副猜中的模样。

血灵顿住脚步,侧身看着生生梓道:“咱们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嘛,何必要自己动手呢?”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不杀而杀欲杀之人才是王道。

想借他的手杀人?巧的是他也想借杀……

“你是指狐天音?她的红尘幻心曲确实厉害,但根本不是那女子之敌啊?”

“永远,不要小瞧女人,而且,是妒心疯魔的女人。”

负手走出院落,血灵对着生生梓宛如谆谆教导一般。

生生梓边走别瞥向血灵,暗暗的竖起大拇指。

狐天音钟情太子白离,而依青龙关白离看那女子的眼神,显然不同于外界的传言。

若是如此,他们或许可以狐天音为突破点,使仙界内部自乱。届时,再趁机夺取定然事半功倍。

倘若运用得当,说不定还能将魔尊一军,置其死地。

倏然,一名魔兵大喊:“贪座,生座,不好了,青龙关的人马已经打到清徐原了城外。”

“什么?”

两人一惊,仙界那班人不是伤的比自己这边重吗?怎会如此快去回攻?

第七十一章:青丘潮涌

不提血灵乍闻白离等人负伤反攻是何等讶异,而在失了狐天音的琴声相助,他们根本不敌《镇魂曲》之威。

亦如之前的仙界天兵,只是换了主角而已。

正应了,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句老话。

以龙三之修为不足以杀八部天魔,但牵制其行动,则是有余。

而这,充分给黎波等人可趁之机,使得众魔陷危。

然狐天音离开清徐原后,并未急着回圣女塔,而是去了柳覆金堤见狐主。

大殿内笙歌燕舞,狐主正和宠妃缈兮饮酒寻欢,在看到狐天音擅自闯宫也未动怒,反将缈兮和歌舞姬都遣退。

“我儿何事如此着急见为父?”

狐天音登时盈盈一拜,弱不禁风:“父王,孩儿上次和您说的事儿,结果如何了?”

“此事,为父尚在考虑之中。你一个女儿家,主动向男子求嫁,于理不合啊?

你是为父最得意的孩子,为父岂能让你受此等委屈?”

青丘虽不复往昔盛况,然也不比天宫差。天帝虽为仙界之主,却还不是得听他们老牌势力的话。

“父王,你听孩儿说……”狐天音起身,附在狐主肩头耳语。

“此事当真?”世间竟有克制幻心之曲?莫非是……

狐天音见狐主神色不对,忙问:“父王可是想到了什么?”

狐主抬手让狐天音先安静,他需好好想想。

青丘自立世一来,强法颇多。幻心曲便是其中之一,但幻心曲本名不叫幻心曲,而是在原曲失传后经先辈修补重新谱的曲。

而原曲,本应该是《镇魂曲》。然此曲别说是天音没见过,从他自己往上数至头,也没人见过。

传闻,只有第一任圣女习得此曲,却觉此曲过于霸道有伤天和,遂亲手焚毁。

后世所练皆为新谱之曲,而这当中修至大成的却只有那一人。可是,那人早已身归虚无。

便是其遗留下的孽子,也已死去多年。这世上,又何来人会这首曲子?

还是说,当年的孽子未死?

想到此处,狐主犹如换了一个人,精深的眸子锐气顿显。

“你可知此曲的主人,是男是女?”

若是当年的你,那就怪不得本王再杀你一次。

“乃是一名女子,父王当也所耳闻。”狐天音取出龙三的画像,交给其父。

“是她?我儿之伤便是她所为?”狐主看了眼画像,旋即毁掉。

如此低贱污秽的女子,焉配得上青丘无上之曲?

倘是此曲在手,天宫还不是尽他之掌握?

“是,孩儿见她吹奏之曲与我青丘的幻心曲颇有同工之妙。即想着上前请教一二,怎知她二话不说打伤孩儿,断儿琴弦,更致使孩儿修为倒退三层。”说着,戚戚然也的看向狐主。

“待为父一观。”狐主开启灵眼,内探狐天音的仙元。

果真倒退不少,现有的亦停滞不前,难以自行运转。

“父王可有方法医治?”

“医治不难,不过耗损些仙元而已,待为父助你。”说罢,狐主仙元饱提灌入狐天音体内。

似大河入小溪,登时冲破狐天音的桎梏。

狐天音运息而动,果真无之前的滞塞感。

“多谢父王垂怜。”

“起来,你为父的骄傲,怎可被区区蝼蚁阻了前程,为父这就去找天帝算账。”

扶起女儿,狐主满脸怒容的要寻天帝厘清。

“且慢,父王如此去,又以何作理由呢?难道真要直白的说您的女儿没人要,求着表哥娶吗?”

“混账,说的什么胡话?为父岂是……嗯?我儿是不是有更好的计策?”狐主怔了下,接着满意的露出笑容。

“孩儿当年降世天现五彩祥瑞,百鸟朝鸣。

表哥降世亦有火凤相随,如此我们何不以此作文章?”

“如何作?”狐主索性坐回他的宝座,慢慢听狐天音一一分说。

“依孩儿之见,我们可皆问天镜大作文章。

众仙皆知天欲降祸,问天镜必先示警,而这也是青丘备受推崇的根本所在。然问天镜只有历代狐主才能观看,他人触之必死。”

狐主身体前倾,一双锐眸渐渐聚拢:“我儿的意思是?”

“既然世人无从得知真假,何不借机让此女的名声在响些?”

“此计甚好,只是如此,白离未必肯甘心娶我儿。”睁眼,洞悉的目光似能直透狐天音的灵魂。

狐天音登时拽裾而跪:“孩儿自知此身不及诸位兄长是男儿,不能实现父王心中的霸业。

遂自幼及亲近表哥,望与之联姻,日后助父王完成青丘独世之局。

奈何孩儿天资不足,迟迟未能取得表哥的信任。”

“哦?我儿当真极孝,最是能察为父之心。只是,你这些年真的不是因为爱慕才与白离亲近?”

却见狐天音,忽的正色道:“父王慧眼,当可看出孩儿已非白玉,若真是爱慕表哥,又岂会委身他人?”

“我知你已非完璧,还以为便宜了白离那个楞小子。故才有此问,而事既清明,为父也该动身起行。

不知我儿,可还有特别交代的?”狐主起身,一步一步迈向跪地的狐天音。

“肯请父王劝说天帝,同时为表哥纳东海龙雪,凤族凤如锦为侧妃。

如此三族各出一女,各得妃位,便是有些计较也不好明面闹开。”

狐主嘴角一扬:“哎呀,还是我儿设想周到。你既回来,不妨多陪陪你母后,为父去去就回。”

玄光散尽,人已不见。

飞卿斜阳内,狐后正享受众妃的称赞恭维。

见到狐天音到来,无不纷纷起身避让。

就连赤蝣之母,雁无心亦不例外。

她虽容貌不及众人出挑,胜在小智出众,与狐主的众多女人都相处适宜。

狐天音得狐主宠爱,是青丘绝无仅有的,便是阖宫上下也寻不出一人匹敌。

加之狐天音自小便展现出极强的天赋,又惯察上意。是以,狐主喜的恨不得拴在腰间。

连着狐后多年只得一女,无数美人到来亦不能撼动狐后半分地位。

雁无心听着众人对狐天音母女奉承若久,便假借体弱不适离开了飞卿斜阳。

十亦轩内,赤蝣正与疏陵广商议诸事。

看到雁无心到来,急忙起身迎接:“母妃。”

“狐天音以回到飞卿斜阳。”雁无心轻抚赤蝣之手,直接道明来意。

疏陵广眉山微挑,拱手道:“娘娘可知其缘由?”

根据鸫君的消息,再加上赤蝣的佐证,他可以断定以琴声助血灵的就是狐天音。

照理说,她此时应该身在清徐原。而今现身青丘,究竟意在为何?

雁无心接过赤蝣的茶,浅酌轻尝:“前几日听缈兮妹妹言,王似乎有意与天宫联姻,却不知何故有所犹豫?

然以本宫对王的了解,此事恐有文章,我儿须多加留心。”

赤蝣恭敬道:“儿臣晓得,有劳母妃辛苦一趟。”

“本宫不过思念自己的儿子,如今见到了也该是回去的时候。

你留步,本宫自去。”雁无心将茶杯放下,握

着赤蝣的手轻轻一紧。

狐主最忌众子嗣与后宫勾连牵涉,是以她也不能久留。

以免落人口舌,授人以柄。

“母妃慢走。”

赤蝣亦明白雁无心之顾虑,故不做挽留。

将人送离十亦轩后,赤蝣旋身看着疏陵广道:“舒兄怎么看?”

“以舒某浅见,殿下当早做打算。否则,只怕殿下与娘娘唯有泉下再续母子情分。”

“姓舒的,你什么意思?”毗兰漪顿时怒斥疏陵广。

赤蝣当即面色不愉:“兰漪,不可无礼。”

又道:“舒兄勿怪,还请知无不言。”

疏陵广拿起《青食录》,掀开了其中一页:“群虎夺食,殿下觉得最后会如何?”

“胜者为王,败者被食。”赤蝣登时目露寒光。

“不错,殿下是虎,狐天音亦是,而狐主则是饲虎为乐之人。

倘若殿下不早做准备,只能做个被吞之人。”

樵凝眉思索:“殿下,属下觉得此理不差,咱们着实该留个心眼。”

一头老狐狸一只小狐狸,发起狠了也不知谁吃谁的骨头?

正在赤蝣犹疑至际,不知何处飞来一封书信。

毗兰漪飞身跃出,然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回身见赤蝣欲拆信一观,急阻道:“殿下,小心有乍。”

“那便由舒某代拆即可。”疏陵广拱手,抬眸间与毗兰漪目光一错。

然后放下《青食录》,取过信封坦然打开。

樵皱眉道:“写了什么?”

疏陵广将信摊开,白纸黑字未有署名。

“凤凰于飞,妖星祸世。”

赤蝣靠在王座上,陷入沉思,凤凰于……飞,凤凰?

倏然,耳畔回想起雁无心话:“前几日听缈兮妹妹言,王似是有意与天宫联姻,却不知何故有所犹豫?”

难道,凤凰是指此事?那……妖星指的是?

毗兰漪和樵见状,亦各自沉默。疏陵广环视三人,负手而立。一缕青烟渗入地面,顷刻失了踪迹。

鹩羽斋,病乙鸫从打坐中醒来,一缕青烟地面升腾而起。

缓缓的凝聚成字,正是:凤凰于飞,妖星祸世。

抬手驱散青烟,病乙鸫即从座起,托着玲珑噬幽瓶来到万魔殿。

门口侍卫正欲通报,病乙鸫道:“不用,本座自己进去找魔尊。尔等尽心护持即可,余下的……少听少看少探知,才能活的长久。”

“是,病……病座。”一席话,登时把两魔卫吓得不轻。

踏入内殿,魔尊坐在凉亭内闭目养神。

“你来便来,何苦吓他们?”

“疏陵广传来了消息。”病乙鸫直说来意,并没有回答魔尊的问题。

魔尊赫然睁开双眼:“哦?”

“凤凰于飞,妖星祸世。你可有眉目?”掸了掸石凳,病乙鸫才悠然落座。

“凤凰 于飞,不难猜测其含义。至于妖星祸世,却是值得……商榷。”说罢,魔尊终于坐直的身体。

病乙鸫垂眸:“你是指?”

“正如你之所想。”魔尊觑了眼病乙鸫,如是说道。

第七十二章:西海之秘

是夜,胡今生悄然回到万魔殿,与魔尊合为一体。

之后又将魔界诸事,暂托病乙鸫代行施令。

西海,一庭唯善。

暗处的狐十四,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

屋内的人,已无当年英姿勃发,佝偻的身影透射在窗纱上,似一位垂暮之老者。

耳听的是熟悉的诵读声:“夫者,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乃立世处身之根本,缺一不可也。

端正己心,修行修德,方得道之自然……咳……咳咳……”

侍女道:“殿下,该喝药了。”

“将药予吾,你下去吧。”

没多久,侍女的身影消失在一庭唯善。

“故人到来,龙竺本该亲迎。然竺之残躯实有不便,贵客请自入内。”

狐十四眼眸倏凝,被发现了?

就在他欲现身之际,一道香风轻拂而至。

“新绿方至,表哥便已知晓,还说是对表妹我无意么?”娇娇软语,酥人筋骨,眼波似能荡神魂。

一袭织金桃红的罗裙,衬的眼前的女子肌肤塞雪,然多了几分风尘。

龙竺触及药盏的手,倏然止住。指尖轻捻,盏内涟漪层层。

弹指间,化成一道帘幕拦下新绿:“咳……表妹体态康健,乃是有福之人,实不宜……咳咳,沾染竺之晦气,还请表妹有事屋外叙说即可。”

新绿神色瞬间转暗,媚态盈盈:“哎呀,人家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思念你这没心肝的。”

“表妹,惯爱说笑。你是大哥未过门的妻子,来日完成大礼,竺 尚需唤你一声大嫂。

这种玩笑话,还是莫要说出口,竺不愿见大哥伤神。”

“怕什么,你那小侍女已走,此处清静别致,只得你我二人便是做些什么又有何人知晓呢?

还不如,你成全表妹这颗痴心呐……”

闻言,龙竺气息陡然一转:“住口,你若再恬不知耻,休怪一庭唯善不留客。”

强大的气劲儿,迅疾如雷,排荡而出。

“呵呵呵,表哥这就怒了?何必呢,遂了表妹之心就这么为难吗?”新绿足尖点地,旋即抽身离去。

临走时,还不忘再看一眼窗纱的人影,猩红舌尖滑过贝齿。

待老娘食尽你大哥五脏之时,下一个就是你了龙竺。

狐十四睇眼窗纱,法随心念,身藏虚空,一路紧蹑新绿。

雨落天关,此处离青丘与西海之间,是一座悬空浮岛。

岛上荒漠无垠,仅有几株枯树,上栖数只秃鹫,梳理羽毛。

远远就瞧见一白发童颜之人屹立在风沙之中,似是等待了许久。

来人转身:“今日,来的可是有些晚呐?”

新绿掩袖娇笑,倚在男子怀里道:“哎哟,不就晚了一会儿。再说,你每次都约在这风沙之地对女孩子肌肤可是伤害大大的。

你这没良心的,现在怪起人家呢?”

“先不说这些,让你打听事情如何了?”男子怀抱美人,双手开始不老实的四处游走。

新绿一把推开男子,拢了拢衣襟:“说你是个没良心的,你还真是。我不美吗?上来就问别的女人的消息,你也不怕我

伤心。”

“诶,美人自然属你最美。不过,正事也要紧。”说着,又将新绿拉入怀里,说尽绮丽之词。

“龙竺对念竹的过往三缄其口,不论是我,还是他身边的人,都未能从其口中套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再说,你关心一个死了多年的女人做什么?

难不成,她还是你的旧情人?”新绿被撩的浑身似火点燃,直瘫软在男子怀里。

“诶,我们说好了只谈感情,不问彼此过去的,你越界了。”男子捏着新绿的下巴调笑道。

扬手罗衫逶地,双双跌入其中,再往下狐十四委实不宜久留,便重新回到一庭唯善。

刚入内,就听到龙竺略带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不打算见吾了是吗?”

狐十四脚步一顿,稍作犹疑后,还是缓步拾借阶而上,掀开门口的竹帘倾顷身入内。

人还是旧时的人,岁月未曾磨去容颜。

“你的……身体何至于败坏如斯?”即便心里有了准备,再见龙竺时,眼前赢弱之人哪还有昔日的半点风采。

龙竺浅笑,倒了杯茶轻推至狐十四面前:“没什么,功法所致而已。”

许是见到久违的人,龙竺的精神也看上去好了不少:“你呢?

东海的早亡之人,为何会来到吾这陋居。不要说什么想念老朋友,要是真想你也不会一藏便是上万年。

同窗之宜,你也全抛到了狗肚里。”

“呵……多年不见,你的优雅也不见了,竟也学会了粗鄙之语。”狐十四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斜眼打趣着龙竺。

龙竺眼一瞪:“对你这没心没肺的,吾何须同你守着君子之道?”

又道:“别岔开话题,说出你的来意吧?”

“当年,那个在你身边伺候的丫头,就是念竹,我说的可对?”狐十四的杯盖倏然合上,四周氛围陡然一凝。

龙竺垂眸之间,敛尽寒光,沉默了几息才开口:“你为何要提起她?”

“有人在暗中引导丫头重查当年之事,为此我不得不置身其中。”狐十四也不隐瞒,直接说明了来意。

“丫头?你是指……”龙竺起初不解,稍作念想霎时明白狐十四指的是谁。

狐十四提起龙三时,眼神不觉放柔:“如你所想。”

得到肯定的答案,龙竺感觉自己这一万年都白活了,他很清楚狐十四这种眼神代表的是什么。

登时,再难安稳坐立,撑着桌面起身道:“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你和她,注定是不可能的。

吾不同意…”

“我知道,所以我只求她安好。而你,你又以什么立场不同意?”话音一落,狐十四的目光紧盯龙竺的反应。

“……吾,那孩子是阿竹唯一的骨肉,吾不希望她受到伤害。”龙竺别过脸,不敢和狐十四的目光相接。

狐十四放下茶杯,垂眸道:“念竹的真实身份究竟谁?出自哪里?”

龙竺叹了口气,颓然的坐下,脸上是无尽的落寞。

“吾不知,当年吾在竹林发现她的时候,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所以,吾才会给她取名叫念竹。

吾曾找人替她查看过,都看不出缘由。

直到她死了,也没有留下

只字片语提及过往。”

狐十四心思一沉:“你可知,当年她为何会出现在东海?”

“那时吾准备去龙祖洞闭关,西海之事都是大哥一人在打理。

翌日西海宴客,吾与众人敬完酒就去了龙祖洞。

听闻……龙熬酒醉之后闯入了一庭唯善,说要带阿竹回去做个洒扫弄花的宫女。

大哥拗不过,也觉得为了一个丫头和东海当面失和不好。

就顺了龙熬的心思,让他带走了阿竹。

等吾出关后,得到的已是阿竹母女身亡的消息。还说,那孩子是阿竹自己要求处死的。吾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她那么善良……”

狐十四的手不觉按在茶杯上,侧眸看着龙竺:“这么说,你也不清事情的真相?”

虽然龙竺很不想承认,但却还是得低头道:“是。”

“绕了一圈,看来事情还得回到龙熬身上查起。”狐十四往椅子里稍稍一靠,温润的脸上多了数分凝重。

龙熬到底在图谋什么呢?为何在念竹死后连自己的骨肉也不放过,真是因为和龙母的夫妻情深吗?

“你是不是查到什么呢?”龙竺抬头问道。

“不,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小小的宫女为何值得龙熬这般费尽心思,若只是贪恋美色,以他的身份开口直接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事后东海发生的一切也是,若他真要纳了哪个女子,龙母真的能阻拦?

而他,却再次假借醉酒为名目。”堂堂的东海龙王,酒量哪有这般不堪。

被狐十四一语点醒的龙竺,登时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这其中有阴谋?”

此念一出,龙竺顿觉周身寒凉刺骨。

狐十四看了一眼龙竹道:“我之前离去跟踪你那个表妹,意外的发现她和青丘的大长老有说不清的关系。

而且,青丘的大长老同时也在暗中查探念竺的身份,你不觉得可疑吗?”

“她……这女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大哥执意立她做未婚妻。”说起新绿,龙竺也是头大。

偏他如何劝,大哥概是不听一言。

“我观此女有些门道,你自己小心些,我尚有他事就不多留了。告辞。”狐十四起身辞行,临走再留一言规劝。

昔年情谊,终不忍其被人算计暗害。

龙竺起身道:“吾送你。”

“不用,你好好休息,我自去即可。”旋即身入虚空,一路潜出西海。

出得西海,狐十四戴上银制面具悄然回到魔族。

万魔殿,病乙鸫自内迎出:“回来了,你要办的事都办妥了?”

十四旋身坐在黑狱龙座上,手指掠过面具繁絮的花纹,眸子骤然生寒。

“传信给疏陵广,让他把青丘的大长老盯紧了。少不得,这是一条会给我等带来惊喜的大鱼。

另外告知他,青丘大长老和西海的旁支公主新绿有来往。

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

“好,我这就回鹩羽斋将事情告知他。”病乙鸫托着玲珑噬幽瓶,转身踏出万魔殿。

回到鹩羽斋后,立即将消息透过黑烟,遁地传给疏陵广。

第七十三章:大长老

青丘山

十亦轩内,疏陵广刚回到自己住的厢房,便察觉屋内有异。

旋即,兜起界光罩住厢房,确定无人窥探后方才推门而入。

一缕黑烟立即自地底透出,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围着疏陵广上下萦绕。

疏陵广弹指一缕魔元飞入黑烟之内,瞬间黑烟又凝实了几分。

“做的不错,回去告诉病乙鸫,让他转告魔尊,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忽儿,黑烟慢慢的渗入地底消失不见。

“大长老是吗?”

踱行数步后,疏陵广翻手收了结界,一身黑衣遮脸悄然潜出十亦轩。

按照探知来的消息,大长老绮无眠应是日常无事都待在百尺朱楼。

当他靠近百尺朱楼时,隐约听见大长老的声音,像是在与人交谈。

遂敛息掩迹,靠在纱窗旁偷偷的朝里探去,只见大长老与人隔着一道屏风交谈。

屏风后,神秘人道:“让你探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绮无眠深深的一揖,恭敬道:“未有消息也,最早接触念竹的是西海的龙十九,然他对此事咬的甚紧。

任凭属下的人如何明逼暗套,他也没有吐露半个字。”

抬头睇眼屏风上的人影,绮无眠心有疑惑的道:“主上,为何要追查一个死去多时的人?”

神秘人冷哼道:“你懂什么?上面怎么吩咐,你我便怎么做。

办砸了,你我都别想活。”

“是是……是,不过,龙十九不开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被神秘人怼了一顿,绮无眠反而更加好奇。

那人沉吟了片刻,踱步道:“传闻,当年是东海的龙熬睡了念竹,导致念竹一夜有女,后难产而死。

其女也被他丢在冷宫自生自灭,如此说,东西可能在龙熬手上。”

绮无眠乍听此话,心扑通扑通狂跳,紧张道:“是何物?”

神秘人轻蔑一笑:“呵,告诉你也无妨。

那是不属于此间天地的珍宝,天灵之血。”

“这……没听过。”绮无眠摇头,宝物万千还真没听过这个。

一点灵血,也算珍宝?

要不是隔着屏风,神秘人的白眼能把绮无眠戳死:“恒古以来,天分三十三重,又细分为上九重,中九重和下九重。

然而,在这二十七重天上,上有六大天外天。

皆是世外超然的存在,与诸天之主互有往来,然而子民却不涉来往。

只有修为足够强大之人,才有资格蹬临那片世界。

哪是你这片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能比?若不是受界规压制,随便一个普通子民也能横扫此间。”

“主上的意思是,念竹是六大天外天的人?”

绮无眠也不是个愚笨之人,瞬间就回过了味儿。

倒是窗外偷听的疏陵广,霎时心内一惊。三十三重天,那是只存在与传说的字眼,今天居然有幸从他人口中得知,这怎能不叫教他讶异。

神秘人哼了一声:“你还不算太笨。”

“这和天灵之血有什么关系?”绮无眠还是有些不大明白,难道说这血还有了不得的作用?

突然,神秘人压低声音充满危险诱惑的道:“哈,它能让任何人得到最强的力量,即便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

轰隆……

绮无眠只觉得耳际都是滚滚天雷在炸响,最强的力量谁不想要?

忽然,绮无眠眼中闪现犀利之色。道:“念竹的女儿还在,那天灵之血会不会在她身上?”

神秘人嗤之以鼻道:“你觉得龙熬他比你傻吗?”

“……”绮无眠,霎时无话可回。龙熬的王位,当年也是兄弟堆里杀出来的,自然不傻。

“从他当年急着纵容他的王后逼死念竹且母女不留上,就可以看出龙熬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得到了什么。

所以,才急着处死她们母女。”

“主上是说,龙熬有可能是毁尸灭迹?”

被神秘人一提醒,绮无眠也觉得龙熬的嫌疑大的没边。

“不错。”神秘人吐了口浊气,唉,这劣质的灵气真的让他受不了,何时才是个头?

“属下这就去找人调查龙熬,不信抓不到他的尾巴?”

绮无眠躬身退下,急忙离了百尺朱楼,疏陵广一直等到屏风后的人气息泯尽时,才悄然回到十亦轩的厢房内。

为防赤蝣的人生疑,疏陵广先找到了赤蝣,同他道:“大长老是狐天音的支持者,而舒某得到消息,大长老和西海的旁支公主有来往。

若狐天音得到西海的支持,必将对殿下的形势不利。

我等,是否要要做打算?”

不待赤蝣开口,毗兰漪先道:“先生消息是否可靠?”

疏陵广拢袖垂眸,眼睑微眨:“千真万确,舒某可以项上人头担保。”

樵见状,赶紧看着赤蝣道:“殿下,您怎么看?”

若真是如此,娘娘和殿下的日子只怕更艰难。

赤蝣沉思片刻,方道:“本宫去柳覆金堤看父王是否已经回来,若是回来,你们就在此等本王的消息。”

“是。”

“是。”

二人皆称是,唯有疏陵广道:“请。”

“舒兄,等我的好消息。”赤蝣看了一眼疏陵广,旋即踏出十亦轩。

“二位,舒某亦有些疲倦,就先回厢房内歇息。十亦轩的安危,还有劳二位护持。”

毗兰漪摆手道:“去吧去吧,先生没干什么啊,怎会疲累呢?”

疏陵广执手打了个哈欠,优雅又带些许调皮道:“毗大人若是也去百尺朱楼当回梁上君子,想必就会明白舒某为何会累?”

“……哈……哈,不了不了,先生还请快快歇息去。”毗兰漪干笑道,开玩笑,让自己摸到绮无眠房里,还不如让绮无眠炖了自己来的快。

那老狐狸,可不是什么善茬。

“那,舒某就告辞了。”疏陵广故意瞥了一眼毗兰漪。

“去吧去吧。”

结果,毗兰漪赶什么一样把他赶出了议事阁。

等疏陵广走远了,樵才噗嗤笑道:“毗兰漪,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嗯?”

毗兰漪怒踹了樵一脚,蔫了吧唧的道:“滚犊子,这货就是怪物,也不知主上怎么认识的?”

………

回到房内,疏陵广这才重启结界,将消息传给病乙鸫。

魔界

鹩羽斋内,黑烟再次传回消息。病乙鸫得知消息后,即刻来到万魔殿找魔尊。

对此,门口的魔兵早已见怪不怪,通传都省了,任凭病乙鸫直入。

入得内殿,病乙鸫先去凉亭边找了一圈,没找到。

又找到书房,果见魔尊在此。

走近一看,魔尊正俯案描着一副甚是吓人的百鬼炼狱图。

而当中之凶魂厉鬼,正是白骨峰下被生杀血祭的数万人中,所留下的最强鬼魂。

笔未停,头未抬,魔尊依旧执笔轻描,淡然道:“如何?可是疏陵广有消息?”

病乙鸫手持玲珑噬幽瓶,寻了座自个儿坐下。

“确有消息。”

“哦?怎么说?”魔尊执笔一顿,侧首看向病乙鸫。

病乙鸫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睇着魔尊道:“说之前,我必须给你提个醒。

若消息无误,那人……你未必护的住。”

登时,魔尊的目光骤然变得凛冽,随即在画中描上了最后一笔。

“是吗?”

话音一落,一道精纯的魔元灌入画中,使得画中鬼魂立刻活灵活现,阵阵阴灵之气令人胆寒。

“疏陵广探听到,绮无眠背后另有高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三千大界之人。

或者,更高的层次。

而他也自绮无眠那里得知,你在意的那个小丫头的母亲,可能出自六大天外天。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就代表有更高修为的势力已经潜入此间。

换而言之,她,已在他人的罗网之中。如此,你一人要如何与这世道抗衡?

更何谈,是护住她?”

魔尊抬手收了画卷,眼一寒:“佛挡杀佛,仙挡诛仙。”

病乙鸫当即起身,冷声道:“倘若有一天她会让你失了性命,那我不会留着她。”

“你不会有那天,而我,断不会如此不堪。”

“但愿。”病乙鸫白眼一翻,显然这事让他很不痛快。

又睇着魔尊道:“你打算怎么办?”

魔尊扬袖负手,赫赫魔威,登时自体内激荡而出。

“先看情况,若事情真到了不可逆的那一步。

天若不容她,本尊便拉了这苍生陪葬。”

“只要你无恙,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反之,我便是亲手诛杀她之人。”病乙鸫指尖划过玲珑噬幽瓶,发出膈人的声音。

魔尊却是垂眸道:“本尊需去东海一趟,此处还是交由你打理。”

病乙鸫懒看魔尊,挥手道:“去吧,活着回来就行。”

魔尊颔首,旋即潜出魔界。

先去青龙关看了龙三,见她无恙,四周亦无可疑之人出没,这才放心离开。

而当他再次站在东海之畔,他之内心还是掀起了万丈波澜。

掌心探向碧波惊涛,拘一捧海水。

任海风吹过,咸湿的味道扑打在他的脸上,亦吹乱了他的墨发。

撤去魔元,没了法力的支撑,海水顿化滴滴晶莹悉数重回大海。

“父亲,你曾说过,百死为忍,方可一朝泄恨。

又劝我,一事不忍何以能成天下事。

教我种种道理,你却忘了告诉我。

虎身犹可近,人毒……不堪亲。”

他龙熬,终归不是可亲之人。

第七十四章:记忆中的兄弟

昔日,画彩仙灵的龙宫里,龙傲正在书房给最小的儿子授课。

“一操一纵,度越意表。寻常所惊,豪杰所了。

意外之事,此乃豪杰凡夫差别所在。

大丈夫处世,当宠辱不惊,坐危而不乱。”

“若受折辱,在没有能力自保之前,你当谨记百死为忍,一朝方可泄恨。

另外,你需明白一事不忍,何以能成天下事。”

“是,父亲。”少年狐十四垂衣拱手,有着别与同龄仙家少年的稳重。

虽天资聪颖,却非龙母所出,是其父龙傲在外所生。。

其母狐素素临死前,让他带着信物青碧玉箫来到东海认亲,才有了现在父教子学的画面。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突如其来的人骤然打破。

层层虾兵将整个书房围的密不透风,龙熬拨开虾兵踱步出现在两人面前。

狐十四低眉拱手道:“兄长有事找父亲商讨,十四不便叨扰这就告退。”

说罢,后退三步转身欲离开。

龙熬一把摁住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弟,不阴不阳的笑了下。

“小弟在此,也省的为兄辛苦寻你,甚好。”

龙傲眉山一凛,不怒而威:“熬儿,你是兄长,当有兄长的样子。

十四年幼,你何苦吓他。有何事你与为父直言便是,让他离开吧。”

“父王,你觉得我很蠢吗?”龙熬侧眸瞥视龙傲,摁着狐十四的手改为揪,一把揪起狐十四甩向书架。

“你,你是我儿,何故出此悖论?”龙傲见长子动手,心中亦是警铃大作。

看情形,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是吗?你心都偏到后背了,还想着骗我吗?

如果今日我不先动手,怕是明早我就要向他称臣吧?啊?”

话音刚落的瞬间,龙熬倏然仙元饱提,掌风赫赫,一掌打在没有防备的龙傲心口。

五脏顿时有如瓷瓶,寸寸皲裂。

龙傲一口朱红喷出,怒指龙熬:“逆子……”

狐十四旋身落地,倏见龙傲危在旦夕,登时掌催仙元直逼其兄后背。

“为父亲尝罪来。”

“呵呵哈哈哈,那也得你能杀了我。否则,便是你们泉下相见之时。”龙熬丝毫不让,当即正面接下狐十四逼命之招。

双掌相接,狐十四不敌龙熬,顷刻被震飞。直至撞塌书架,才停下来。

“噗,咳……咳……”

狐十四双手撑地,试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清冷的眸子,倔强而又执着。

龙熬睇着掌心,轻轻的吹散残余的仙元。走到狐十四眼前,众目之下。

将仙元灌至右脚,狠狠的将狐十四的脑袋踩在地上摩擦。

“怎么,就这点本事还想学人做孝子?

我是该说你可爱呢?还是还说你傻?你那短命的娘,临死前就没教你点什么?”

“住口,不……许……侮辱我娘。”狐十四怒起挣扎,奈何敌强我弱不得挣脱。

龙熬口中的人,是他心底深处最不可触的逆鳞。

而他的不甘更激起了龙熬的嗜血,愈发的半倾身体,胳膊肘横在右膝上。

脚下暗催仙元猛然窜进狐十四的脑海,似万千钢针欲击穿其头颅。

更是轻蔑的看着龙傲道:“你知道为何我们父子,名字相似极尽,为何你现在是阶下之囚吗?

因为,你的命里多了一个人。

而我,会亲手把那个人……杀掉

。”

“住口,他是你兄弟。”龙傲攒足气力跌跌撞撞的一把推开龙熬,将狐十四扶起:“十四,你怎么样?快让为父看看。”

狐十四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半响才咳出声,吐出一口浊气:“父亲,我无碍。”

“他是你弟弟,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啊……”龙傲看着从前如冠玉,而今是狼狈不堪的狐十四,一颗心痛的不能呼吸。

他欠这孩子的已经太多,为何上苍不能成全他的弥补之心?

一声质问,一声怒吼,更是说不出的痛,也是人世的至悲。

龙熬提起右脚掸了掸,嬉笑道:“知道,当然知道。不知道,万一杀错了多不好。

是不是啊,父王。”

“滚,来人,快来人,将这个逆子给赶出去。”龙傲被气不轻,老泪无声而落。

然而,屋内屋外无一人听他之令。

“不用白费力气喊了,留着力气多说两句遗言吧。我怕你俩死后,没机会说。”

睇眼陷入绝望的人,龙熬又逼近了两步,甚是癫狂的道:“哈哈哈,我实话告诉你吧。

我今天能这么顺利,全是因为你的发妻,我的母后的帮助,我才能轻松的将你的人,一一拔除。

怎样?意不意外?最爱你的女人,她要杀你。最孺慕你的儿子,他也要杀你。

而他,你最宠爱的儿子,他不肯认你。

享受了东海的尊荣,却始终不肯归入族谱。

有没有觉得,就这样死去很不甘呢?嗯?”

狐十四放下手,靠在龙傲怀里怒怼道:“你错了,非是我不认他而是他不肯认我。

怕我回归族谱,惹来你的猜忌。然而,他终究棋差一招,漏算了你的无情。

你唤他为王,我唤父。

他予你是王,予我却是仅存的至亲。

东海之主,我从来就不想要。你若要,尽可拿去。可你,不该伤他。”

“十四……”龙傲瞬间落泪,这孩子终于肯接纳自己了吗?

龙熬仰天狂笑,笑的飙泪,却是话语至寒:“是吗?那你更该死。”

自己弑父杀弟,才换得的权位。原来,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不稀罕……

这是不是在说自己很可笑呢?剜了心肺却被告知剜错了,世间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

思及此,目光骤冷:“既然你命贱,就用你的命来奠基我的成王之路。”

“十四,你快逃,去找箫,他会助你。”龙傲倏然起身,一掌打在狐十四胸口,将残余的仙元顺势渡其体内,并送其出东海。

“父亲……”

龙熬霎时双目一寒,怒道:“多事。”

旋即再出一掌,亲手结束了自己父亲的性命。

“你,真的……就这么恨……恨为父……”一语未完,龙傲终是含恨倒下。

至死,他都不肯相信龙熬会杀了自己。他也爱这个孩子,所以从未对他生疑。

纵有不是,他也相信这孩子本性不坏。然而……

龙傲不敢置信的双眼,直直的看着龙熬,然后颓然倒下。

“将他那对珠子挖出来喂鱼,本王看着碍眼。”龙熬被看的心底一虚,旋即命令道。

地刹自虚空踏出,手起手落,动作干净利索。

不过一息,龙傲不甘的双眼只剩下一对窟窿,空洞的望着。

等地刹出去后,龙熬的目光掠过众虾兵:“都给我守好此处,谁敢泄露半字,本王要他求死不能。“

话音落下,几

个起落追上逃出东海的狐十四。

“十四弟,你怎能丢下父王不管?你可知,他此时在九泉下等着你。啊?”

眼见龙熬一步步逼近,狐十四看向身后却是万丈悬崖。

若是凡人稍一不慎,则是粉身碎骨。

此时的他,却被逼在悬崖边上,兄弟俩深陷对峙。

“你将父亲如何了?”

倏然,天降火雷击落一颗百年老树,噗的燃起烈焰。

龙熬倾身压低声道:“如何?当然是杀了他,一个对妻子不忠,对儿子不慈人。不杀了,留下来喝酒啊?”

睇眼狐十四,嬉笑的抬起一只满是泥污的脚:“如果你肯跪下来,将为兄脚底泥巴舔干净的话,我可以考虑不杀你哦。”

“我……你休想。”云狐十四冷眼,瞬间饱提仙元,首先发难。

争,或有一线生机。不争,则必死无疑。左右都可能放过自己,何不放手一搏?

“我亲爱的小弟,你太天真了。以为这样,本王便会给你机会苟活吗?”龙熬寒声,登时以掌还掌,以剑对剑,瞬间就让狐十四添了新红。

狐十四眼眸倏凝,招行极致,觑准时机欲给龙熬致命一击。

剑吐长虹,径直贯穿龙熬的心口。

抬起头,狐十四正色道:“兄长,对不住了,只能委屈你先向父亲去尝罪。”

说着,抽出长剑欲再一剑了结龙熬罪恶的一生。

怎知龙熬捂着伤口,阴鸷的笑了笑:“呵……只怕,为兄不能答应你要求。”

旋即,龙熬猛然运起仙元,掌势之威更胜往昔。

“想杀我?难啊,哈哈……哈。”

狐十四当即生受此掌,五内顿感有如烈火燎原,一双膝盖跪入尘埃。

“你早将自己的心转移了?”

龙熬围着狐十四踱步道:“不错,早知你会如此,为兄焉能不做防备?”

措不及防间,龙熬再催仙元,一掌震断狐十四的四肢百骸。

“为何?”血,自狐十四的口鼻噗噗涌出。

双目的焦距渐至模糊,殷红,遮住了他的眼睛。

“哈……狐十四,你的好父亲就没教过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你的存在,即是原罪。”

“呵呵……呵……我从不与你争,没想到还是遭了你的忌。

来世,你我是仇,非亲。”倏然,狐十四身暴起光芒。

碎裂的四肢百骸竟瞬间而愈,疾掌如奔雷,赫赫之威覆乾坤。

龙熬提掌相抗,蔑视着即来之人:“哼,将死之人,始终只会是死人。”

掌风相接,顷刻摧毁这片荒野之地。

而狐十四的身影也乍然消失无踪,也就是那时候他遇上了箫。

一个只见过数次面,却为他舍了性命的人。

再临东海,而不是流光幻影阵中,体内的每滴血都在叫嚣,报仇,报仇……

倏然,冰的身影自东海水面窜出。

“拜见主人。”

狐十四霎时情绪尽敛,尽显温润无双:“如何?可有查到什么?”

冰抬了抬蹄子,甩首道:“有,龙熬每日都会固定去一个地方。

但那里有强大的结界,我不敢靠太近,只好先来回禀主人。”

“你先魔界协助鸫君,龙熬那里由本尊亲自一探。”

“是,主人。”说完,冰立即消失在东海上空。

狐十四扬手一翻,身形瞬入东海。

第七十五章:有情的人.无情的心

不提狐十四入东海遇到了什么,单说龙三近日助白离等人拿下清徐原后,唯恐狐天音再来,遂多留了几日。

但到今日,她还是决定找黎波等人辞行。

那天在张家村,她走的匆忙,也未多做解释便追着黎波等到了青龙关。

明知狐十四是为了自己好,而她却是辜负了他的苦心。

所以,她想回张家村看看。

其实,张家村对她而言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说喜欢却又骨子里的害怕着,至于为什么,她至今也没有头绪。

如今的清徐原,有墨风上仙、司雨和白离等领天宫增派的天兵坐镇驻守。

黎波和素鹤他们则驻守在青龙关,不过,等她到青龙寺找黎波时却发现白离也在。

望着殿上的人,龙三躬身一礼:“拜见太子殿下。”

白离登时起身,掌心虚扶,略不自然的道:“请……起,无需多……礼。”

霎时,让在座的黎波和素鹤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咋那个那个,有点春天的气息嘞?

黎波用胳膊肘杵了杵素鹤,你懂吗?

素鹤一把掌拍开黎波的肘子,哪儿那么多事?静静看就对了。

只是,他心里还压着丹峰碧竹白离说过的话,总免不了为龙三忧心。

好在,现在的龙三也不是刚出东海的她。遇着白离突如其来的转变,也未见她慌乱。

只是淡然浅笑,虚应道:“多谢!”

然后,转身看着黎波和素鹤,开门见山道:“大哥,二哥,我是来和你们辞行的。”

“诶?”乍听龙三这话,黎波立时坐不住了,走到龙三面前小声问:“怎么啦?才把魔族赶跑没几天,你也要走?”

“嗯,来时匆忙。

未及和十四详加解释,也不知他有没有生我的气?”龙三实话实说,倒也不惧黎波的探究。

黎波摸了摸下巴,倏尔看向素鹤:“你怎么看?”

其实,他是舍不得让龙三离开的。但去哪里,却是她的自由。

他如何不舍,却也不能强留。

素鹤眼皮稍抬,将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胡兄是小妹的长辈,出来日久,于情于理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这样啊,那大哥就不留了。要大哥送你吗?”黎波抬了抬胳膊,使劲抡了两圈。

感觉体内的内伤,都没了。非但如此,总觉得精力格外充沛。

别说,胡兄给丫头的东西就是好,效果是真没得说。

“不用,诸城初定,焉知魔族不会突然回袭?

城中现在虽无百姓,然,清徐原和青龙关俱是人间的屏障。若是攻破,天下的百姓将无处得以安身。

所以,大哥还是留下帮助二哥吧,我之能为,你当有底才是。”

又不是寻常女子,你就放心吧。

龙三拉着黎波的手轻摇,那是久违的小女儿之态。

顿时,黎波被摇的轻飘飘,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唉,这丫头最近都没怎么搭理自己,害他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毕竟,是自己泄露了找她方式。

当初,说好保密的。

结果,唉……

龙三放开黎波的手,又朝着众人一礼告别。

迈步欲走时,却闻白离忽然出声道:“龙三仙子,我……本宫能否与你单独一谈?”

虽不解原因,但略一回想后。龙三大概也知道白离想说什么,却也没点破。

有些事,也着实不适合在此说。遂道:“太子殿下带路即可。”

“请。”见龙三应允,白离当先一步踏出青龙寺大殿,龙三紧随其后。

待两人走后,黎波戳着素鹤的胳膊,压低声道:“我怎么看,你似乎不大支持子离和小妹?”

小妹纯善,子离重情,不是挺好的吗?

素鹤垂眸,换了个坐姿:“以小妹的身世遭遇,你觉得我该支持吗?”

而且,他忧心的还有小黑。早在龙三来时,他便有意求龙三援手。

但龙三在清徐原逗留这几日,他却始终开不了口求她。脑海之中不断浮现起弱水河中,她是如何救的自己。

更知,她之所为,是承担了怎样风险。

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

黎波被问的呼吸一窒,忽觉得素鹤就是故意来堵他的。

然他所说的,也是实情。条条框框加诸之下,二人若在一起,丫头不知又得受多少苦难?

登时一脸郁猝,这下好了,变得他支持也不是,不支持也不是。

想到此处,黎波不禁又叹了一声,唉……

而龙三和白离出了青龙寺后,便直接来到此地最高的山颠之上。

俯瞰着渺渺云雾之下,远处一栋栋矮小的房屋似棋子,错落有致的散播在整座大地上。

数条溪水从大地穿流而过,汇成一条大江蜿蜒至视线的尽头。

而伫立的人,却是默默无言。

白离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上次,在丹峰碧竹说过的话。

我想告诉你,我是认真的。”

自从那日青龙关见到她出现,又逢她一缕魂元融到他的体内。

那一刻,他知道,他无法再欺骗自己。早在弱水初遇,她的身影就在他的心底扎了根。

种种怀疑,试探,不过是他逃避的借口和理由。

只是,当胡今生在张家村直接拒绝他的时候。他很清楚眼前的男人没有其说的那么坦荡。

同为男人,有些事不需要说太多。一个眼神,足以让他们知道对方的心存的是何种念头。

亦如胡今生,看着龙三的眼神……

龙三迎风而立,山顶的风有些清冷,时时拂乱她的发丝。

亦拂乱心湖之中,微微泛起涟漪的春水。

不经意间,她多了几分陌生的稳重,少了原本天真烂漫。

眺望着极远之地:“殿下,你这是何苦呢?

世人口中的好坏,与我不过是虚名。纵然再不堪,我却并不在意。

你……实无需如此。”

须知,我之本身,也未见得光彩。

不过是蒙众人垂怜,方可立此天地之间。世间污名,种种毁誉,我早已习惯……

“仙子?”

白离没想到龙三会如此直白的拒绝,虽然他心中并非没有准备。

但真的被拒,他还是急了。

可他着实不善言辞,一肚儿的话,临了了篇又不知如何开口。

“叫我吧,以死为伴的。而不是桃夭的夭,叫仙子……总让我觉得自己玷污了这两个字。”龙三回眸看了眼白离,浅浅的一笑,遂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遍地的房屋,却没有袅袅烟火。没有烟火的人间,就如同没了灵魂的人。

只是一座空城,一具空壳。

白离知龙三指的是什么,遂辩解道:“不是的,你……”很好,是世人带着有色的目光误解了你,这不是你的错。

“殿下,人生有些事不可强求。若觉美好,不若就让它停在最初的时刻。与你与我,皆如是。

你可以依旧不喜我,讨厌我,怀疑我。

但请不要,让它蒙上不该有的感情。以你之尊贵,陛下和天后必也有属意之人。

何苦让我的污秽,去玷污了那份尊贵。”说完,龙三伸手摘了数片叶子握在掌心。

然后,再慢慢摊开。

风一吹,便随之飘飘洒洒的落下山颠。

谁也不知树叶会飘向何方,是安然落地?还是,粉身碎骨……

白离受不得龙三这番言语,她无疑是拿着一柄利刃扎在他的心口。

倏然,他上前一把将龙三按在怀里,抵在她的鬓发上,掷地有声的道。

“我之双眼仍在,它分得清黑白。

不管你如何说,我之心意皆不会改变。

而且,我以同父王说过待天下抵定,他便会为你我赐婚。”

龙三挣不开白离的臂膀,只能任他抱着,听着他杂乱的心跳打乱自己的心潮。

“那就天下待抵定,你我再说吧。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闻言,白离忽的松开龙三,紧抓着她的肩头道:“是因为他吗?”

因为胡今生,是吗?

“啊?”

不待龙三回答,白离诛心之语而出:“你和辈分已定,如何都是没有结果的。”

即便你们只是名字的叔侄,也一样。你和他,没有未来。

名分即定,哪儿容得更改。

龙三怔了片刻,低垂的眸子,眸光渐渐黯淡了下来。微微眨动之间,被她掩的一干二净。

她淡淡的道:“我和他……是亲人,也只会是亲人。”

但,这也足够了。

抬手将白离的手自肩头微微隔开,而后纵身乘风飘然而去。

白离伸手一抓,却挨着衣角错失彼此。眼看着龙三逝去的方向,顷刻又恢复了往常的孤冷。

垂眸睇着空空的掌心:“,其实,你我都不是会撒谎的人。

骗不过自己,更骗不过他人。

骗的……不过是时光,拖磨自身。”

风清冽冽的刮在龙三脸上,也让她平静了不少。

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

做不到,就不要给他虚无缥缈的希望。那样,太残忍。

从那日救了白离之后,她便察觉到他的目光态度皆有了转变。

然这是她所不期望的,也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

所以,她急于回到狐十四身边。

有他的地方,她才能心安……哪怕只能以亲人的身份。

但她,甘之如饴。

然而,当她回到张家村时,柴猫和王苟子说狐十四早已离开,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来,村民皆以为他们叔侄俩都不会再回来。

她找不到狐十四,她也不知该往哪里寻人。遂同柴猫二人告别后,只一个人行在曾经走过的地方。

她想,狐十四是不是真的生她的气,躲了起来?

然她行了数处,却是遍寻无踪。狐十四犹如消失一般,她找不到丝毫有关他的消息。

一股莫名的失落爬上她的心头,鼻尖酸酸涩涩的。心里闷闷的,生疼生疼。

那一刻,她仿佛重新回到了过往被遗弃的岁月。

忘却的孤寂,再次扑向她……

却在这时,一封书信破空而至。

还是和上次一样,没有署名没有落款。打开一观,却只有两个字东海。

龙三眸光微沉,掌心气劲一催,登时信化粉碎。

原本凄凄乱的杂绪,瞬间被击的虚无。同时一股不安,也在心头无声的扩大。

对方究竟是何人?是敌或友,他/她为何要给自己通风报信?

这一切,她没有一点头绪。

想过根据信封残留的气息锁定对方,然而对方做的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便是仙或魔,亦无法探出。

然,对方递的消息却是她急需的。就像是张开了巨大的罗网,明知是陷阱,而她却得心甘情愿步入其中。

也许会成为对方的棋子,也许她只是饵食,而她却别无选择。

只因,有放不下的人,有挂心的事。

而就在龙三走后,一道身影自虚空缓步踏出。他左手撑着翠竹伞,右手握着一卷书。

竹伞半遮容颜,使人看不真切。然其手中一卷书,却可窥知。

其名曰:《诸天异志》

他一步一步走到龙三所立之处,左手微放,竹伞浮立当空为他遮去骄阳。

只见他赫然将书翻来,腾手幻化出一只朱笔,写下苍劲有力的三字:天泣篇。

霎时《诸天异志》自行疾翻,天地斗生异状,风云惊走,奔雷交加,丝丝灵气尽纳其中。

化成一行行小字,没入书中旋即消失不见。

将书合上,他撑伞握书,轻勾的唇角无声张合。

“一切,开始了。”

第七十六章:双龙斗.浮尸千里

东海

自上次别离后,龙雪已有些时日未见到龙三。思念之余,不知她过的可好?

原想待画像之事探出结果,再去看她,而今却是毫无进展。

久思无果下,遂吩咐小螺看好飞飞那条傻鱼。

她自己出去走走,看看能否理出头绪。

一路走一路沉思,她记得溪芫说过线索是在倚云楼中断的。然除了冰焰的痕迹之外,再无其他可用的消息。

只是,据闻冰焰出自魔尊的冰焰麒麟。若按照溪芫的话,此事定然魔界有关。

可她觉得不该,丫头的身边素来只有尊者等人,又怎么招惹到魔尊?

况且,以魔界的作风杀人不过头点地,何须如此曲折阴损费尽心机?

此是小人行径,非枭雄所为。

但魔尊又为什么要毁去倚云楼?这说不过去。

还是说……他之目的并非毁楼,旨在保护小妹?

念头一出,登时令龙雪把自己吓得不轻。

暗道不行,此事过后她必须亲见这丫头一面,好好问清楚。

倏然,有人影迅疾若电从她眼前闪过。

看身形,竟有几分熟悉之感。

心思一动,当即将龙三之事暂且按下。足尖点地几个起落,悄悄的蹑在后面。

待跟到无生之地时,对方身形方停住脚步。

并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只一个刹那,龙雪差点被发现。

当即闪入珊瑚林,挨着珊瑚枝悄悄的观望,沛然仙元亦暗聚掌心。

但见对方黑布蒙脸,口诵异咒。深海之中,斗却现一条漩涡通道,刹那间,那人已进入其中。

龙雪见状立时饱提仙元,赶在通道关闭之前也纵身进入。

进去之后,龙雪才知道此中别有乾坤。

脚下是漫长的甬道,周遭是虚无的漆黑。行走其中,似没有尽头。

约摸一炷香后,赫见一处幽洞显现眼前。略作犹疑,她还是决定冒险跟进再探。

踏入洞中,举目而望,只见洞内怪石嶙峋,头顶上方的石钟乳滴答滴答的坠着水滴,发出清亮悦耳的声音,却也显得洞内格外的幽静与人。

又行了些许时间,龙雪侧耳细听,似有人细微交谈。

于是藏一角落,小心的窥查声音的来源。

却在瞧清楚说话者的面容后,登时惊的说不出话。

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儿,任她一路如何猜想。也猜不到,她跟踪的人竟是地刹,而与之交谈的……正是她的父王龙熬。

这番遇见,不可谓不骇人。

身在东海若久,她竟不知无生之地还有这样一处秘洞。

更不知,自己的父亲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龙熬站在一座长方形的石台前,背对着地刹吐息纳元。

融融仙元,霎时更见浑厚。

地刹,躬身抱拳道:“王,时间到了,再不出去属下恐王后生疑。”

龙熬闻言,吸纳的动作顿时一止,气氛陡然肃杀:“嗯,来的时候可有人发现你?”

话音一落,眼中乍现厉茫,与平时宠妻爱女的他判若两人。

死杀之气,激荡周身,洞内石壁承受不住,碎石噗噗而落。

地刹答:“回王,未有。”

“是吗?那这是什么?”倏然,龙熬神色一变,杀招叠出,招招逼命龙雪藏身之处。

“不好。”避不过,龙雪只得疾招相抗。强招撞击,使得原本崩落碎石的石洞,隐隐有分崩离析之像。

龙熬见状登时眉心一皱,撤回掌上威能。转而一掌兜起,沛沛仙元顿化清光罩住石台。

“好机会。”龙雪当即虚晃一招,纵身脱逃。

“呵……雪儿,你当真以为骗得过为父吗?

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为父给予的。

想隐藏,你藏的住吗?”

龙熬信手化去龙雪的攻击,阴鸷的眸光睇向洞口。

“地刹。”

“需要将大公主,嗯?……”地刹垂眸冷声,抬手在颈间一抹。

龙熬摆手,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用,教训教训即可。

毕竟,她可是本王未来的继承人。”

杀了?去哪儿找那么好的孩子。

没有她,又如何唬的住外面那无数紧盯的眼睛?

有她在外牵制,才能让自己有充足时间,安心的将这个女人的力量纳为己用。

说完,目光森森的瞥向石台。

“属下知道了。”登时,地刹消失洞内。

顿时,洞内再无他人。

龙熬俯身,与一具莹莹玉骨耳畔低语道:“念竹,你若痛快的把天灵之血交给我,何至于……死后也不得安生呢?”

然,玉骨无声,任他神态癫狂。

“哼哼哼,哈哈……忘了告诉你,那个孽种她没死。

而且,她还活的好好的。

就是名声有点大,噗……哈哈哈,你说,我若把她真实身份说出去,你一心亏欠的那个人,他会怎样?啊?……哈哈哈。”

玉骨似有灵,猛然窜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奈何刹那即失,宛若气空力竭一般。

龙熬见状,心中恨火霎时狂燃:“哼,心疼了?

没用的,待本王将你之能为吸收殆尽。便是,咱们“女儿”的死期。

届时,本王必会让她尽快与你作伴。

你不用太激动,留着你的力气好好攒着。

见证,她是如何死去的……”

说罢,拂袖大步离去。

任凭身后玉骨,如何呜呜闪着微弱的莹光,都留不住无情的背影。

那呜咽的闪烁,像极了一个母亲的哀求,虚弱而无力……

而龙雪甫出洞口,地刹亦紧追至此。

二人缠斗之间,龙雪顾虑此事牵扯东海声威。未明龙熬解释之前,顿时招敛三分。

霎时新红频添,汩汩血水将她之霓裳渐渐染透。

骤然眉山一凛,喝道:“地刹,你敢对龙族子嗣不敬?”

地刹手挽斩狱刀,刀峰寒光四溢:“我只尊王命,不守龙族之规。

要怪,就怪你太多管闲事了。”

说完,刀峰斩落,竟是私改龙熬之话执意逼杀。

这世上,他只信一种人能守住秘密。

那就是,死人……

龙雪大急,硬斗她本就不是地刹之对手。之前能胜,也不过依智侥幸困他一时半刻。

如今,她该……

就龙雪决意豁命一搏时,一道宏大掌劲破空而至,顷刻逼退地刹。

地刹不敌,身形暴退。待其定住身形时,龙雪早已不见。

登时,一口血水呕出:“高手……”

龙沟,龙雪甫定心神,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男子怀里。

不觉双颊一片燥热,但在瞧见他之面具时,思绪瞬乱如麻。

勉力持定,柔语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还请放小女子下来。”

怎会,怎会是魔尊的面具?莫非,小妹真与魔尊有……

“失礼了。”狐十四顿住脚步,依言将龙雪放下。

他本意是查龙熬,只是不想赶上地刹逼杀她。

思及她是丫头敬重之人,遂才出手救下。

“不敢,未请教阁下尊称?”明是心慌,却故作冷静。

扫了眼自己的伤势,心内亦是五味杂陈。

狐十四开门见山,倒也未做隐瞒:“十四,丫头的朋友。”

龙雪僵在原地,惊愕不已:“丫头?你……是说小妹?

难道,你真是……”

“我非魔尊,只是带着它行事方便。”狐十四颔首,目光微挪他处:“地刹怎会追杀你?你不是……”

“不过闯入了不该闯的地方,不是什么大事。”得知对方非是魔尊,龙雪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发现了什么?”狐十四神色的一凛,空气骤然变得十分的压迫人。

“没有,我刚踏入里面就被发现了,后面的……你也清楚。”龙雪摇头,到底她还是选择隐瞒。

怎能说,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想听他

有何解释。

遂掌纳仙元,敷在肩甲处疗伤,疼的秀眉紧蹙。

突然,狐十四掌起如雷,不由分说击中龙雪。

“噗……”龙雪不曾防备,登时仰天呕红。

刚想质问时,却感体内之变化。忽的脸色一变,却狐十四传音道:“速走,暂时莫回东海,可觅地而藏。”

“那你呢?”龙雪回音急问,怎奈身似流星,刹那无踪。

将人送走,狐十四淡然回头看向来人,眸光不起波澜,不动微尘。

竟是熟悉的仇人,也是陌生的兄弟。

龙熬负手,脚踩水龙而至。落地瞬间,水龙崩落无形。

“地刹说,今天有位久违的贵客来访。是你吗,我亲爱的小弟。”

狐十四身形挪转,足踏多宝珊瑚树枝,身姿飘然出尘。

本是沸腾的热血,却在这一刻忽的平静。百死忍过,又岂差今次?

眨眼刹那,犀利冷绝:“非也,吾是否是令弟?阁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龙熬打量着这张与传闻中魔尊极度相似的面具,忽的放声大笑:“哈哈哈,有意思。不过我那小弟已死去多年,若不是阁下这张面具?

本王,都要真当是我那小弟回来了。”

“是吗?如此说,阁下与令弟的感情应是不错。”狐十四霎时语露讥讽。

“是啊,好的,我亲手送他入黄泉。

今日,就再送你一遭。

也算是为天下除一害,魔尊。”话音倏落,龙熬陡然出手。

“笑杀人间。”

只见他双手化为龙爪,两条金龙虚影顿携覆灭之威,取命狐十四。

狐十四忽纳身形与虚无,龙熬一招落空,顿时,狐十四脚下所立的多宝珊瑚尽成齑粉。

却见狐十四从龙熬背后出现,单手信拨,招掀惊天波澜:“地载天覆。”

霎时海水倒卷,水龙翻天。无垠海底彻裂深渊,龙母所在龙宫亦是受损崩塌。

强悍之招,破灭之威,使得龙熬脸上的轻视丝丝敛尽。

诚如地刹所言,这人的气息很熟悉,却探不出底细。而且,他的能为实属劲敌。

是以不管他是那人,还是他是魔尊?皆不能留。

瞬间化爪为掌,仙元提至八成:“神龙穿云。”

一声龙吟刺破东海,金龙虚影旋即与狐十四的掌劲形成僵持,难分上下。

龙熬见此情形,眼一寒,仙元催至九层。霎时,掌风天堑出现斑斑皲裂,然后无数细纹蔓延扩散。

眼见狐十四招败之时,突然,狐十四屈指一弹。

一股不可逆的力量袭向龙熬,使得其之前的强招反袭自身。

登时,龙熬单膝跪地,捂着胸口频呕朱红。

却见他抬手擦去血迹,颤悠悠的站起,阴恻恻的道:“哈,魔尊如此修为。

看来,果然不是我那亲爱的弟弟。如此,本王怕是无法送魔尊上路啊?”

狐十四睇眼龙熬,身形自虚空落下,缓步从其身边走过,抬手纳了远处一枝多宝珊瑚在掌心。

“吾非他,只是听闻东海的多宝珊瑚,乃是珊瑚中的极品。

今日一见,却是让在下有点失望。”

说着,掌心一震。多宝珊瑚顷刻化成齑粉,溶与海水中慢慢漂散。

龙熬垂眸,敛尽寒光:“是龙熬失礼,承阁下惦念,想是下次再来必有所获。”

“吾等着。”

余光横了龙熬一眼,心知今日不是探查的良机,念竹之事恐需另想他法,遂转身踏波而去。

再观龙熬,虽紧握双拳却未敢阻拦,亦……拦不住。

恨声道:“来日,本王必杀你。”

登时,旋身没入虚空。

只是,因他二人斗法。使得东海之水,浪高倾天。

巨大的落差下,滚滚惊涛倒灌沃野。

人间,浮尸千里。

第七十七章:救.人间

受海浪冲击,欲出东海的龙雪也被巨浪拍上半空。

恰巧龙三赶至,旋即飞身将人接住,纵身立在云端避开倾天浪袭。

甫一低头,即看到龙雪肩胛骨的血迹:“阿姐,你受伤了?”

龙雪靠在龙三怀里,紧抓着她的手,微喘道:“此事话长,先助我平定水灾,咱们姐妹再慢慢细说。”

无论如何,她不能坐视水淹人世而不管。

“救人吗?”

龙三看着云端下被淹的人间,微微楞了片刻。

“嗯,此事干系重大。若被有心人上告天宫,东海无旨私自兴浪致使人间蒙难。

那么,东海危矣。

若再让他族寻得短处,亦是龙族来日之危。

只是如今龙族内不能定,外有他忧。

唯有委屈你,与阿姐共承此难。”说到此处,龙雪瞬化白龙之身。

穿云而下,龙嘴微张,龙息喷洒在东海之上。

躁虐的巨浪受龙息牵引,开始一点点的重回海中。

龙三见状,叹口气,取出青碧玉箫抵在唇边。

人间

海水倒灌之处,有人瞬间殒命,一家十数口从老到小都没有躲过这场灾劫。

一个浪头打过,人命不过是草芥。

连个浪花都扑腾不出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或有人身在高处,躲过自身,却救不了至亲。只能绝望的看着亲人被大水冲走、淹死,再看着家园被毁。

人间在这短短一刹那,与炼狱别无二分。

可叹,炼狱尚有引路者,人间难见白头人。

倏然,一阵悠扬的箫声自天际洒落。

彻地的洪水不再流动,并随着箫声点滴抽离大地,化作洪水巨龙,刹那腾归东海。

待水龙归海,龙三自云端飘然落地。望着满目疮痍人世,除了哀叹也别无他法。

被毁的田园房舍,她尚有术法可以重造。然死去之人,她却难再救回。

远远的,有幸存的看到了是龙三施法救了他们,也是龙三为他们重造的家园。

遂纷纷相互搀扶着来到龙三跟前,含泪磕头道:“多谢神仙,多谢仙子救苦救难。”

龙三双手微翻,一股柔劲霎时将众人自地面托起:“不必如此。”

然而,就在众人皆作感激时。有一人怀抱襁褓中的娃娃,二话不说即跪在她脚下道跪道:“求你,救救孩子,救救他,他还那么小。”

龙三看了一眼孩子,欲扶起地上的人:“大嫂,他已经死了,我救不了他。”

妇人瞬间歇斯揭底,抱着孩子怒吼道:“你不是能化龙退水吗?你不是有法术能重建田园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让一个孩子起死回生?”

“神仙也是凡人做,能急一时难,未必能改人生死。

他之命数如此,非我不肯救。”

“不可能,谁要信你的鬼话?神仙无所不能,你们自己活的长长久久,却要我们去死,是何道理?

我不管,你今天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否则,你就是杀人凶手,是魔头,是万恶刽子手……”

龙三蹙眉:“大嫂,你……过了。”

倏然,指责的声音瞬间盖过龙三的话。

她抬眸望去,这些人前一刻还在感激自己,下一刻却也成了执刀的人。

“对啊对啊,你是神仙,你为什么不能救?

难道,你只是骗子,来骗取我们的感激?”

“我看啊,这场大水说不定就是她弄的。不然怎会那么巧,村子刚被淹,她就从天而降救了大家?

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对,神仙哪有见死不救的,她啊说不定哪个妖魔变得。

故意制造灾祸,骗取我们的信任,说不定是为了吃掉大家修炼邪法?”

“啊?这么可怕……”

“娘,我……哇,哇……”

霎时,人人有言,哭声怒骂声,种种指摘,皆着龙三一人。

说到动情之时,激愤的众人忘了所有。

有扔石头的,有拿扁担的,甚至有人扛着锄头直接从龙三背后砸下。

再听不进一言半字的解释,似乎这样就能唤去他们死去的亲人。

眼见乱石如雨,噗噗的击打在她的身上。便是额头,也挨了好几下。然这点痛与她而言,实不算什么。

但当锄头砸下的那一刻,体内陡生护体仙光。刹那间,将锄头、扁担等一切外力悉数弹开。

吓得恃众难事者,当即连滚带爬的跑开,只在远处三五报团的搂着,怨毒的瞪着她。

龙三垂眸,清冽的眸子未见悲诧,亦未有痛恨。

有的,只是了然。

同样生在人世间,当初的凡人老夫妇让她感受到难得的温馨。

幽州的剑生母子,让她懂了人心是最难坚守的东西。

亦如这些村民,前一刻可以跪在自己脚下感恩戴德,下一刻他们却能对自己刀兵相向。

或许,这就是人心的善变吧。

她贪着这尘世的烟火,贪着与他遍行过的山水。

却不知,烟火看的久了,它也能灼伤人。

“妖怪,妖怪,这是妖怪啊……”

“你这天杀的妖怪,杀我们那么多还不够吗?留在这里,是想将我们赶紧杀绝吗?”

“求求你,不要吃了我们,要什么你拿走就好了……”

这些有的没的语言,三三两两的钻进了龙三的耳朵,抬头环视众人一眼。

她没有给自己解释,只是淡然的转身离开。

因为,人是最喜欢选择性的动物。他们只会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会在意事情的本末究竟是如何。

这人间,有情也好,无情也罢,终究与她无关。

回到东海上空,龙雪也已将巨浪渐渐平息。

看到龙三回来,便化回人身迎向她:“如何,周边的村民受灾严重吗?都处理好了吗?”

龙三挽着龙雪,蹭在她的肩头,笑眯眯道:“都处理好了,阿姐的话,我什么时候有不听的啊?”

“就你嘴贫。”龙雪嗔了龙三一眼,每次都来这套,这是吃死了自己啊。

“你还没说,这伤怎么来的?”眼神瞥向血迹,龙三立马正色不少。

龙雪神色一暗,牵着龙三道:“我们边走边说吧,东海……暂时不要回了。”

“好。”霎时,她知事不单纯。

以阿姐的身份地位,不该如此?唯一能解释的,恐怕是那人的手笔。

思及此,难免替龙雪担忧。

龙熬的无情,她自小体会甚深。可是阿姐呢?

恐怕在她的心中,龙熬纵有不足,却不失为慈父,也不失为一个好丈夫。至少,这些年他真的只有龙母一个女人。

龙三不敢细问,怕戳到龙雪的痛处。

一路相随,寂寂无言。

龙雪觑了她一眼,只道她是担心自己的伤,所以才忧心。

遂握着龙三的手,宽慰道:“不用担心,些许血迹看着吓人而已。”

忽的,她想起了狐十四,顿时问道:“对了,你何时结识了这样深藏不露的朋友?”

“阿姐这话,我听的……不是很明白。”

龙三摇头,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她实在想不起,她有几个朋友阿姐不是很清楚吗?

不就是大哥,二哥……

“唉,怪我问得急了。事情是这样……”龙雪暗怪自己糊涂,遂将东海所遇一一告诉她。

原来如此,观阿姐描述的当是十四无疑。可是,十四为什么要覆面入东海?

“想什么呢?问你话都没反应。”龙雪嗔了龙三一眼。

“哦?他啊……是我跟着大哥他们在人间行走时,偶然认识的。

这家伙还占我便宜,让我管他叫叔叔。姐,你说他可气不可气?”龙三陡然回神,拉着龙雪半真半假的道。

龙雪闻言,挑眉道:“以他之修为,你叫叔叔,不亏。”

“姐……”

“好了好了,不闹。”龙雪被摇的头晕,连忙求饶。

奈何嘴角的笑容,却是半点做的不的假。

可不是吗,仙道岁月无穷。

但修为却是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的,到狐十四这种程度的,不是老怪也是小怪。

眼波一横,又道:“没让你叫大爷,就

算给情面了。”

龙三被怼的无语,只能拿着眼睛往宿雨山四处乱瞅:“阿姐,难不成你打算隐在人间?”

“嗯,人间鱼龙混杂,最是好藏身。

此时若去天宫或他处,恐会给有心人作文章的机会。

且身在人间,多行善亦是修行。”

话音一落,龙雪抬手在山腰处幻化出一座草庐。

素袖轻扬,旋即带着龙三自云端飞身而下。

推开草庐的门,里面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姐妹俩相对而坐。

“对了,听闻你前些日子在青龙关好不威风,又助太子夺回清徐原。

我怎不知,你还有这本事?”

龙雪所问自是指《镇魂曲》,如此能为非是自己所授,她又是何处学来的?

说罢,起身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到龙三面前。

龙三双手捧着杯子,眯着眼睛道:“那个……秘密,不能说的。”

“……”龙雪想给这丫头一巴掌,自家姐妹还扯什么秘密?

但她不说,自己也不好勉强,遂岔开话题:“那你现在离开清徐原,不担心魔族回攻吗?

届时,你大哥二哥可是首当其冲。”

“姐,人间有句话叫做,救急不救贫,这话我一直觉得挺对的。

我本无心沾染尘世,只是放不下两位兄长,才趟入仙魔之战的浑水。

然我能助一次两次,却不可能一直留在其中,且我有我想做的事。”睇了一眼龙雪,龙三单手捏着杯子在桌上转悠。

“何事?”值当你此时抽身?

闻言,龙三先是莞尔,后一脸正色的盯着龙雪:“大乱将至,自有能人出世。

所以,我想去找母亲的过去。”

话音落,眉眼间爬上些许落寞。

龙雪霎时不语,走到龙三身边将人搂在怀里。

紧窒的心,无声悲叹。

她知道不管自己做多少,也不能弥补父王造成的伤害,也修复不了曾经的伤痕。

这孩子虽然表现的再坚强,再冷心,终究还是渴望着天伦亲情。

叹道:“当年的事,我所知不多,无法给你提供有用的消息。

而今时过境迁,你母亲早的尸骨早已不存,你又要从哪里找起?”

龙三往龙雪怀里蹭了蹭,贪着她此生的第一缕温暖:“不知,但有人曾给我一封信。”

闻言,龙雪乍退数步,心湖顿起波澜。

睇眼自己,惊觉失态,勉力镇定道:“何人所书?”

“不知,信中未见署名。

但我想,世间之事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人放出讯息,便有一丝可能。

即便有阴谋,应也不是空穴来风。”

龙雪皱眉:“你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茫然找寻并非良策。”

况且,三族一宫乃至西灵山的佛界,亦知你之声名。

若要查人,谁人肯真心助你?

凡人多跟红顶白之举,渺渺仙界又何尝少见?

龙三起身,牵起龙雪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知阿姐你在担心什么,但世人说什么与我而言并不重要。

只要阿姐信我,足矣。”

“你个傻丫头……”

千言万语,除了一句傻,她再说不出的别的话。

“放心,对方既然有心送信,就必然有所图谋。若所谋之事迟迟没有进展,该着急的是他们,不是我。

我呀,游游走走,单等着对方自己送上门即可。”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一肚子鬼灵精怪?”

龙雪一指戳到龙三脑门上,枉费自己挂心挂肠,合着死丫头半点都不上心。

不过,她心里也涌起丝丝欣慰。

看来,这丫头也不是表象般那么呆傻好欺负……

“当然和姐学的呀,有那么厉害姐姐,妹妹也不能太差呀?”龙三抱着龙雪使劲黏糊。

龙雪笑骂道“贫嘴,你打算何时离开?”

离别总是伤感的,但总要有人先开口,有人在背后目送。

龙三倏的睁开眼睛:“现在”

第七十八章:追杀

龙三甫出宿雨山,行至密林中,即遭遇了蒙面黑衣人的追杀。

手中的青碧玉箫瞬化三尺青锋,乍吐锋芒,戒备的看向来人。

“来者何人?”

黑衣人刀锋出鞘,没有多余的话:“杀你的人。”

话音刚落,便是极招上手,强大的冲击致使举剑格挡的龙三,身形暴退数丈。

足抵身后丈高青石,方才止住身形。

“死吧。”

龙三,瞬间愠怒难当:“恕难从命,反倒是阁下,何不直言是受何人指示追杀与我?”

秀眉微蹙,抬手饱提仙元猛然震退黑衣人,周身顿显肃杀凛冽。

“等你死了,自然知道是谁要杀你。”黑衣人刀锋旋转,掀起四野飞沙走石,惊得林中兽鸟四散奔逃,一股死灭之威逼命龙三。

“风雨晚来。”却见龙三,一声娇喝,剑招首现。

荡荡剑式,绵绵若雨似晚来之秋,遮天蔽日,顿使乾坤失色。

黑衣人刀势刹那受阻,旋即刀锋一转将剑雨格挡四方,寒眸冷然睇向龙三,翻手再出厉掌。

嘶吼道:“劫尽无穷。”

霎时,掌劲倏化蝮虫无数,与龙三的剑雨发生翻天覆地的碰撞,区区尘世大地怎堪如此重负,骤然山崩地裂。

龙三见状,未见慌乱,手挽剑花仙元猛催,三尺青锋顿现冷冷清晖,寒彻天地。

眨眼之间,蝮虫尽数被凝在半空,旋即剑光再涨,刹那,崩成碎屑。

黑衣人凝眸:“有点能耐,就不知再一招你是否能活命。

吃我一记,岁岁清明。”

迷迷刀氛,宛若烟雨江南的蒙蒙细雨,青山埋白骨,荒坟知哪家?又似离人的泪,咏唱着岁月的悲。

龙三暗道不好,一股悲意瞬染她的心头,似有无穷无尽的哀伤将自己团团裹住,然后一口口的吞食。

抬手双指自眉心一点,一缕白芒随着指尖自眉心溢出。

扬手指天,白芒即化雍雍清气守护自身。

“溯波银河。”

话音落,剑气顿化无匹银练,如惊涛骇浪直斩黑衣人。

“呃……”黑衣人抬头望着迎面而至杀招,连忙提刀相抗,却不敌银练之威,顿时受创非轻。

寸寸朱红,浸湿蒙面的黑斤。

旋即,脑中急思如电。当下有了决定,再看龙三已然自己步入算计,此行的目的便算达到,遂不再恋战。

而是虚应一招,顺势抽身而去。

龙三急追,却是晚了一步。收了三尺青锋,重新化作青碧玉箫。

清冽的眸子缓缓合上,凝神捕捉对方残留的气息。倏然,双眸猛然打开,眼底竟是滑过一丝锋锐。

任她心中早有猜测,却也猜不到是青丘的人。

忽的,脑海中闪现出狐天音的身影,莫非是她?

回想起青龙关一战,自己坏了她的好事,更将她的修为打落三层。如今,她若是派人追杀自己未尝没有可能?

只是,当初自己想着没确凿的证据前不宜打草惊蛇。

毕竟,狐天音有青丘为盾,又得天后欢心,便是天宫浅住几日,亦有听闻她之美名。

如此人物,即便自己知道她用的是红尘幻心曲的后三式,却也不敢贸然告知大哥二哥,以免二哥为难大哥冲动。

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沉不住气,竟先迫不及待的派了人来追杀。

细细一思,龙三觉得有必要青丘一行。

遂纵身入云端,急往青丘而去。

而龙三走后,身在宿雨山的龙雪几经思量,还是觉得去一趟天宫才是,亦扮了模样,变作一平凡女子来到百花林。

乍见如此模样的龙雪,溪芫吃惊不小,挥手摒退众人,忙拉着龙雪入上座。

无不担忧的问道:“雪儿,出什么事呢?你怎的如此打扮?”

龙雪反握着溪芫的柔夷,认真的看着她:“溪芫,画像之事你这边还是没有进展吗?”

她总觉线索断的太过蹊跷,指向魔尊就更蹊跷。

丫头和魔尊,明是挨不着边的两个人啊?

百花仙子眸子微阖,睫毛轻颤,摇头叹息道:“没有。”

但见龙雪神色渐渐暗淡,忙压低声道:“不过,我听闻太子殿下曾向陛下请旨欲册立小妹为妃。

只是不知何故,被陛下否决了,听说太子还受了伤。

你说,传言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呀?”

“溪芫?”龙雪双目惊愕的望着昔日的好友,不解她何故会说出这般诛心之语。

别人不知内情,她还不知吗?怎可同他人一般污蔑丫头?

百花仙子,慌张的摆手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小妹会不会和殿下确有真情?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否则,依着殿下清冷的性子,如何会向陛下开口请旨。”说罢,眼神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龙雪的反应。

“不可能。”龙雪想也不想的就一口回绝了百花仙子的猜测,却不见百花仙子的脸色骤然阴暗了些许。

想了想,又不死心的问道:“你素日在天宫,当真没有半点画像的线索?”

传闻是仙人托梦,那么必是仙界之人所为。没道理,身在天宫全无半点蛛丝马迹呀?

闻言,百花仙子不动声色的将柔夷自龙雪的掌中脱出,起身捻起一枝绿梅自鼻尖轻嗅。

面露哀色道:“非是我不肯相告,然而我所知的与你相同。

皆是在倚云楼被毁之后,便再无线索。

我知你心忧小妹,我亦想她早日恢复声名。然而,事实是我真的无有寸进,如何给你新的线索?

还是说,你要因此与我生分了吗?”

登时,美目噙着一汪碧水,泫然欲泣。

“我……唉,是我太心急了,总觉得此事不完结,恐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丫头。”被百花仙子如此一说,龙雪心顿时心软了下来。

刚浮起的疑惑也叫百花仙子的珠泪全盘打翻,痛责自己疑心生暗鬼,居然对好友生出这等龌龊的心思。。

百花仙子啜啜泣泣的收了泪水,半是嗔痴的将绿梅塞到龙雪手中,别过脸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我想先回去等丫头。待她回来,再做其他打算。”捻着绿梅,龙雪竟莫名的觉得周身窜出一丝冷意。

她们是仙者,这……是不应该的。

“小妹,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龙雪掩下心头疑云,抬眸浅笑,道:“我尚有他事,不便久留。告辞。”

“我送你。”见龙雪不肯吐露龙三去向,百花仙子忙挽住龙雪的胳膊,语态亲昵如旧。

“嗯。”龙雪颔首。

待百花仙子送走龙雪后,芩歌的身影慢慢自林中踱步而出。

笑吟吟道:“真君能得仙子倾心,当真是三生有幸。”

百花仙子美目微微睁开,似笑非笑的道:“有幸无幸,不还得全仰仗贵主的成全吗?”

若非如此,她尚不知他将自己送予的心爱之物转赠她人?

更不知,他二人亦渐陷渐深?

说什么兄妹之情,这世间除了血亲之外,还有单纯的男女之情吗?

是觉得自己可欺,还是无智好骗?

芩歌盈盈一礼,扬手幻出一枚竹篮,祭在半空广纳林中各色仙花之瓣。

顷刻,盈满一篮。屈膝垂首道:“善也,如此多谢仙子慷慨赠花。”

百花仙子愉悦的勾起唇角:“礼尚往来,应该的。”

须臾,芩歌踏离百花林。她转身折下一枝吐珠,捻起娇艳的花朵轻轻的揉碎,散落尘埃……

曾经何时,她是真心待过那孩子的。

可惜,她不该离他太近……

龙三伫立在山脚下,仰望着拢在云雾之间的青丘,界光在云雾掩映下时隐时现,伴有紫电丝丝流转。

此等结界,以她之能为尚做不到,在不惊内中高手的前提下,安然潜入青丘。

只是她都到了此处,难道要就此折返吗?

久眠的小四,忽然醒来,嚷嚷着:“主人,我可以进去。”

“你?”龙三诧异道。

“对啊。”人家可厉害了,就是修为弱了一丢丢。

但是,这不妨碍人家的本事呀。

“不行,你虽能无视结界。然而青丘高手亦不知凡几,我们根本不知其中深浅,你贸然闯进去只是送死罢了。”

默了片刻,龙三抿唇,拒绝了小四的提议。

“那,主人你的事儿不查了吗?”她是睡着,可不代表她不知道主人身边发生了何事啊?

“查,但不一定要你去冒险,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

神秘的来信,神秘的人,还有黑衣人,无不是重重迷雾困锁自己。

像海草萦绕在颈间,窒息之感愈加浓烈。

这些年,她不是没对身世起疑过,只是母亲死去多年,便是想查亦无从查起。

如今被人一而再的提起,便是陷阱阴谋也由不得她不上心。

突然,赫见一人逼近青丘结界。龙三旋即与小四遁入虚空,静静的窥视来人。

绮无眠自东海归来,虽未探得念竹的消息。但东海种种,他倒是看了一个七七八八。

龙熬的心腹追杀自己的女儿,居然被外人所救。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东海内部必然不太平。

此事与主上或无多大用处,然而与圣女而言可是好处甚多,若能让其为此对上龙族,无疑也能使天灵之血露出些许端倪。

旋即,拂袖轻扬,掌开结界。

虚空之中,龙三将小四别在鬓角。双手聚拢连结指印,朱唇微微开启:“摄。”

登时,身形忽闪,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绮无眠影子。

伴随其影,赶在结界闭合前,顺利潜入青丘山。

第七十九章:老妪

龙三甫入青丘,即从绮无眠的影子中离开,藏身虚空。

蹑着大长老的身后,来到圣女塔。

守塔侍女旋即屈膝半跪:“拜见大长老。”

绮无眠扬手需抬,柔和的气劲儿将侍女托起:“圣女可在?

“回大长老,主上此刻不在塔内。”侍女低头答道。

“可知圣女去了何处?”绮无眠再问,实则腹中已有答案。

然而,做戏做全套,他还是要在此处表一番忠心才行。

果然,见他如此追问,侍女之前的客套之色不觉淡了数分:“不知大长老找主上有何要事?”

绮无眠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圣女塔,故作有礼道:“确有紧要之事,烦劳你辛苦一趟,请圣女回塔,就说绮无眠有要事禀报。”

侍女闻言,虽有疑云但见此人即忠心与主人,心中亦喜。正欲忘飞卿斜阳请人时,恰遇着回塔的狐天音。

行步袅袅间,正是娇娇雨滴花,褪去云裳着红霞。

惹得暗处的龙三,眼前忽的一亮。看来,此才是狐天音的本性。

只见狐天音不疾不徐道:“大长老?听闻你有紧要之事欲见本宫,此话当真?”

绮无眠敛藏精光,只余拳拳赤诚沛然双眼:“自无虚言,老朽耳闻东海之女龙三纠缠太子不休。

恰好,老朽日前刚从东海归来,探得消息一二,或可助圣女一臂之力。”

狐天音瞥了左右两眼,侍女们即刻回到塔内,睇向绮无眠:“哦?大长老,你在暗查本宫?”

灵犀琴赫然上手,勾弦挑琴,仙元灌与其中。

“圣女息怒,老朽岂敢如此。实乃仙界皆知,天宫太子妃日后必是您的,区区东海,若非龙族高层默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孤女如何能与太子纠缠?

怕只怕,此人将来必是您荣等大位的绊脚石。”绮无眠垂衣拱手,斜眸上挑,一语道破狐天音所思所想。

让其心思,再无处可隐藏。

狐天音顷刻松手撤了灵犀琴,素手一翻衣袂飘扬:“大长老好慧眼,不知你的消息能助本宫几分?

你之所求,又是什么?”

世上没有白捡的好事,凡事有利必有代价。

“圣女聪慧,无眠无所求,唯有一愿。”

“哦?”

“明人不说暗语,圣女来日所达成所想,还请给无眠一处安身之处。”说完,绮无眠眸光锋锐乍现。

狐天音妩媚一笑,腹诽道:看来你也知道不少。

莲步摇曳,旋折腰肢:“好说,那就看大长老能助本宫多少?”

“圣女容禀,据无眠所探得的消息,东海内部并不和谐。”

“何以见得?”狐天音侧首凝眸。

“无眠潜入东海看到龙熬的心腹地刹,在追杀龙雪。

而龙雪则为一覆戴面具的男子所求,观其气息难辩正邪。

所以,无眠猜想东海内部必有不可对人言之事。否则,以龙雪的天资禀赋,龙熬何至于对骨肉下杀手?”

此时,莫说狐天音吃了一惊,暗处的龙三更是心跳到嗓子眼。

想起阿姐解释时略带含糊的言辞,原是内中还有这般隐情。她却只言东海有贼人闯入,乃因避之不及才会受伤,所以需在人间藏些许时日。

说什么她方可化

明为暗,以便追查贼人。

原来,一切果是因为那人………龙熬。

只是,当龙三欲继续窥听的时候。忽然有数到气息逼近圣女塔,狐天音倏然敛眉。

“随本宫入内。”

说罢,眼角余光偏向气息的来源。

“遵圣女法旨。”绮无眠拱手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待龙三再次施展奇术摄住绮无眠的影子,二人皆闪身进入塔内。

龙三眉心微蹙,感知身后的气息越来越近。

旋即亦闯入塔内,怎知塔中另有乾坤。运转神识探查四方,皆不得狐天音等的踪迹。

亦找不到出塔的路径,就在龙三小心探索时,身后倏然出现一道黑色的漩涡,将龙三吸入其中。

也不知在黑暗中坠落了多久,忽见一岛悬浮在虚空里。

登时足尖互点,飘然落与岛上。放眼望去,竟是一座子母岛。

她之前所见,乃是在外围的母岛,内中还有一个很小的岛在母岛的山腰之间。

若不近看,实难发现。子岛之下是一汪死水,死寂的颜色死寂的温度。再看子岛上有一方祭台,两人合抱的青铜柱上,血迹依旧清晰。

就连脚下的青石板,亦是如此。无不是在诉说,这里曾经有过怎样的悲惨。

绕着青铜柱搜查无果后,龙三又往外扩了三里地查找。意外的发现一面山璧的气息有异,遂术法破之。

果见一山洞露于眼前,当即与小四大步踏入洞中。

小四紧抓住主人的头发,耷拉着小翅膀道:“主人,要不我们想其他法子出去吧?

这里,你不觉得慌吗?”

龙三自身上摸出一个储物袋,又从里面捞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在无边的黑暗中,照的光可细数毛发。

“还怕吗?”

掂了掂手中的珠子,说起来还是在清徐原的几日,大哥送的,据他讲,这是兑现在白骨渊的诺言。

事实上,她早就忘了这事,亏他还记得。

小四拍打拍打翅膀,低垂额脑袋:“没劲儿。”

话都让你堵死了,人家还能说什么?

“呵,你且忍忍,待我们寻得出路你便不用再在黑夜里徘徊。”说完,双手托着夜明珠缓步前行。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但小四绝不承认自己怕黑。

她是一只有着远大志向的蝴蝶(虽然时不时的陷入沉睡,那是因为她突然得了主人的灵血,却无法将之完整吸收,所以才会若久若久醒一回。),日后可是要保护主人的,怎能还没开始就败在黑暗面前?

哼,那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小四傲娇的扬起两根触角。

龙三咳了咳,尽量忍着不笑出声。看着现在的小四,不知为何会想起彼时初识十四的自己。

那时,她也是如小四这般懵懂天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无法再以稚子的纯真来掩盖真实的自己。

变的,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具体的原因却是连她也说不清楚。

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的成长吧。

没有谁,可以永远不长大。也没有谁,可以永远都是纯真的。

倏然,一道微弱的喘息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旋即寻声查探。

再穿过数道岔路,终于在一处阴暗却异常

干燥的山洞内,发现了一位被铁链洞穿琵琶骨的老妪。

走进细看,那铁链约三指粗细,因年久时常早已与老妪的血肉融为一体。再看老妪,已然是命似残烛。

略一沉思,龙三掌提仙元渡进老妪体内。一来替老妪多延片刻生机,二来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看老妪是否知晓出去之法。

仙元入体,有如大雨滋润的干涸的大地,老妪的身上渐渐浮现出些许生气。

甫睁眼,看到龙三的刹那,老妪突然湿了眼眶,开裂无血的嘴唇不停的蠕动却始终无法言语。

龙三疑心,莫不是老妪的嗓子已坏?

小心翼翼的道:“老人家,您……不能说话吗?”

老妪摇头,浑浊的泪沾湿深壑般的褶痕。缓了良久,才幽幽道:“是你救了我?”

“您言重了,举手之劳怎当得起救之一字。”许是因为老妪的处境有几分像当年冷宫的老龙,使得龙三不禁待她多了些许敬重。

“呵呵呵,你是个实诚的孩子。我观你乃是龙族,怎么闯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缓缓伸出的手,想要抚摸眼前的人,更是想触碰记忆中的人。

察觉老妪没有恶意,龙三是以低下头,任其抚上脸颊,粗糙的手指刮的她肌肤生疼

老妪神色一暗,有些自卑的缩回干枯的手,歉疚的看着龙三:“好孩子,我弄疼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龙三摇头,浅浅一笑握着老妪的手。

柔柔的道:“不会,我名龙,长者亦可唤我龙三。”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正式介绍自己的名字。想一想,不觉莞尔。

“呵……东海的孩子,真是一代皆有一代的苦命人。”说着,老妪疲惫的靠在背后石壁上。

“老人家此话何意?”霎时,龙三心头的弦倏然一紧。什么叫一代皆有一代的苦命人?莫非在此之前,亦有和自己遭遇相同的人?

此念一出,令她再难以自持冷静。

老妪歪着头,看着龙三的纤纤柔夷,凄楚的自嘲道:“很久很快以前,有一个善良明媚的女子爱上龙族的男子。

他们两情相悦,不久有了肌肤之亲。女子方知男子已有妻室,然为了爱人,她甘愿不计名分。

男子深感女子厚情,发誓永不相负。却不料在不久后以族中有事为理由离开,然而再也没有回到女子身边。

女子不信爱人会背弃盟约,亲自寻到东海,怎知面都没见着,即被男子发妻连羞带辱赶出东海。”

“后来呢?”龙三着急追问,然又不敢逼得太紧,恐老妪的身体吃不消。

老妪满是慈爱的看着龙三,沧桑的道:“伤心之下,她回到了自己的族中,可彼时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曾劝她不要留下那个孩子,可她说孩子是上苍的恩赐,是她此生最后的温暖。

拗不过她,便只得随她。好在,那孩子出世后,倒也乖巧懂事。

日子也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八百多年,值到有一天,无端的谣言将这一切都摧毁。”

龙三的心,倏然跳到嗓子眼:“那个孩子是谁?”

“他是……”

第八十章:子孙羹

老妪慈爱的看着龙三,眼睛被慢慢的浸湿。

“那孩子,叫……”

倏然,老妪神色忽变。握着龙三的手,不觉加大了力道。

龙三心一紧,急道:“老人家?”

“好孩子,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顺着这点灵光,它会告诉你出口在哪里。”说罢,老妪指运仙元,一指点在龙三眉心。

旋即,掌风倏起,将龙三送入虚空。

做完这一切,老妪便力竭倒下,匍匐在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

再抬头看向无尽的幽暗时,眼底闪现出诡异的亮光,唇角勾起一抹寒凉。

费力的将身坐起,颤颤悠悠的靠在石壁上,等着熟悉的人。

忽然,一阵香风习习吹到老妪跟前,灼目的红,蹁跹而至。

一瞬之间,四周久灭的灯芯再次被点燃,照亮幽暗的洞内。

狐天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老妪,轻蔑的道:“怎么?还是不肯说《镇魂曲》的下落吗?”

老妪桀桀怪笑,呸了一口狐天音:“想知道?可惜,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这个小畜生。

更不可能顺了你这小畜生,便宜了那两个老畜生。”

“你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利,本宫不妨告诉你,今日是看在同族的份上,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而你既不珍惜,本宫便也没有留你必要。

因为,《镇魂曲》的传人已经现世。本宫要取回它,不过是迟早的事。

你区区一介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和本宫叫嚣?”

狐天音目光骤寒,五指成爪虚空探向老妪。

只见老妪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向狐天音的掌心,长长的铁链磨出人的响声。

指尖倏然紧握,死死的扼住老妪的咽喉。

老妪不为所动,嘲笑的看着狐天音道:“那我会在炼狱静侯你这小畜生的成功,《镇魂曲》你永远都别想知道真的在哪里。”

话音一落,老妪竟借龙三灌入体内的残存仙元,引动体内禁制,怦然自爆。

狐天音未曾预想到老妪会如此决绝,只当她心底还挂念那个人,断不会轻易寻了短见。

千算万算,却是棋差一招。

老家伙是唯一知晓《镇魂曲》下落的人,既然死了。那么,无论真假她都不可能放过龙三。

不管是私情,还是她的私心。

她必须先一步得到《镇魂曲》,母女两才能在这青丘有立足之地。而她,才有与狐主抗衡的筹码。

想到狐主,狐天音嘴角亦满是讥讽。外人都道她是青丘的掌上明珠,其实青丘的每个人都不过是那人可舍弃可利用的棋子。

垂眸再扫过一地碎肉残渣,抬手降下一团火焰,将之焚烧殆尽。

包括,老妪残留的气息。

出了子母岛,狐天音回到圣女塔。旋身侧卧软塌,藕臂半撑着脑袋陷入沉思……

话说,老家伙还是当年绮无眠投诚献给自己的。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知晓了《镇魂曲》的下落呢?

这一想,狐天音再无法安然卧与塌上。

侧首睇向侍女:“去百尺朱楼,请大长老入塔一叙。”

“是,宫主。”侍女屈膝告退,旋身出塔。

而龙三,自受了老妪一掌之后,便随着老妪在眉心种下的指引走出子母岛,亦走出圣女塔,

然而,却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阴差阳错的出现在柳覆金堤,登时将气息敛到极致隐入虚空。

狐主往龙三的方向瞥了一眼,遂将目光重新挪回几个儿子身上。

甚是和蔼的道:“你们兄弟几个,

今儿怎么想着一起来给为父请安?”

赤蝣摸着脑袋憨憨的道:“众位弟弟都来了,我是大哥自然……自然也该与弟弟们齐心的。”

次子赤冯,生的面白眼突,惯作儒雅打扮,瞟着赤蝣,心下冷哼:呆货。

起身向狐主先是一拜,才开口道:“大哥说的对,兄弟本该齐心,是为弟疏忽了,忘记邀请大哥一同前来给父王请安。

不知,大哥是如何得知弟弟们在此的?”

看似平常的兄弟对答,竟也是绵里藏针,处处危机暗伏。

龙三不觉额心开始冒冷汗,自古触秘密者多早亡,今日想要脱身,只怕难上加难。

因为,狐主的一缕神识早已将她锁定,只要她敢妄动,下一秒便是青丘亡魂。

小四悄悄用神识问龙三: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需要我去搬救兵吗?

她指的救兵,自然是指去清徐原搬人。

龙三摇摇头:不用,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说罢,掐断神识交流,继而专心盯着殿内。

狐主既然没急着杀死自己,说明眼前的事对他更为紧要。

如此,未尝不是可利用的机会。便是不能,自己还有天水珠。

这般转念一想,紧张的心渐渐放宽。

狐主举起空了的酒杯,侍女立即满上,然后悄然站在狐主身后。

呷了一口酒,方似笑非笑的逗着这个憨傻的大儿子:“是啊,蝣儿是如何知道的?”

赤蝣双手团着酒杯,偷偷的瞄着狐主朴鲁的道:“父王近日不在,儿臣甚是想念。便……便藏在柳覆金堤外,日日等候。

所以,所以今日才会撞着众位弟弟一起前来。

父王,您不会笑话儿臣吧?”

狐主放下酒杯,看着赤蝣的呆样开怀大笑。

“不笑不笑,你以后要见父王,大可命人直接通传。

如何也是我青丘大殿下,岂可堕了我青丘的威名。”

赤蝣即从坐起,慌忙磕头谢恩道:“多谢父王垂怜。”

语罢,很是实诚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见青紫一片。

“起来吧,好好坐下。”看了一眼赤蝣,狐主满意的扬起嘴角。

再看向赤冯等人:“如何?可对你们大哥的话有异议?”

赤冯面色倏紧,腆着脸道:“父王说笑了,儿臣冯自是对大哥信服无疑。

只是难得与大哥同殿而坐,不免想与大哥玩闹一番。

还请父王勿怪,大哥勿怪。”

然后又看向老三赤洵和老五赤瞿:“三弟五弟,你们说是不是?”

二人素日以赤冯马首是瞻,见他如此说了,哪有不从之理。

忙点头道:“是啊是啊,二哥说的对,还请父王大哥勿怪。”

狐主闻言,眼底闪着微不可察的寒光,脸上依旧一派和蔼。

唯有赤蝣,似是看不透这暗潮汹涌,浑不知倾天危机已临身。

兀自呵呵憨笑,团着酒杯:“不怪不怪,我们是兄弟嘛。”

“既然你们兄弟同心没有隔阂,这看也看了,安也请了。

为父刚从天宫回来,也乏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说着,起身欲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待至第五步,赤冯终于忍不住。

急忙唤住狐主:“父王且慢。”

狐主抖了抖袍袖,定住身形看着赤冯:“还有何事?”

赤冯击掌,旋即赤洵赤瞿皆从座起,手持玉盒上前。

“回禀父王,这是儿臣等近日寻来的宝贝,想呈献给父

王。”

“哦?你去拿来。”狐主指着侍女,让她去取。

却闻赤冯笑道:“父王,此宝特殊,还需您亲自一观。”

倏然,气氛骤凝,凝的一殿肃杀冷氛。

狐主顿了一下,缓缓踱步而下台阶,行至赤洵赤瞿跟前,看着几人越发慈爱。

打趣挑眉道:“什么好宝物,值得你们兄弟如此神神秘秘?”

赤洵捧着玉盒,上前一步道:“父王打开玉盒一观便知。”

“好,为父且看看你们弄的什么名堂?”一语落定,狐主低垂眼睑。在几人各自不同的心声中,缓缓的将手伸向玉盒。

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盯着狐主按在玉盒的手,一眨不敢眨,唯恐漏了什么。

玉盒打开,宝光盈盈,乃是一座通体碧翠,水头十足的雕件儿。

观其样貌,竟是缩小版柳覆金堤。难得多一笔则损,少一刀则神韵不足。如此雕功,堪称鬼斧神造。

“父王,可还满意二弟所呈的宝物?”赤冯拱手询问。

狐主盖上玉盒,满意的点头道:“不错,难得你们能寻到此物。倒是叫为父更好奇,剩下的玉盒有什么惊喜?”

一眼慈光射向赤冯,似能穿透其的灵魂。

赤冯身体瞬间僵直,有那么几息的时间竟是无法动弹。

稍顷,勉强持定心神,温语道:“定不会让父王失望。”

旋即,递了一个眼神给赤瞿。

赤瞿会意,微颤着双手捧着玉盒道:“父……父王,请看。”

狐主打量着玉盒,似有意若无意的问道:“瞿儿,何故紧张?”

“没没有,儿臣只是难得与父王这般亲近,是以有些失态了。”赤瞿陡然拔高声音,僵挺着腰身,却是不敢与狐主直视。

“很好。”狐主淡淡的说了一句,抬手拨开了玉盒。

然而,盒中什么都没有。

睇着赤冯,盖上玉盒,森然道:“果真没让为父失望,好一出“惊喜”。”

“父王满意便好。”说罢,赤冯弯腰向狐主一拜。

下一刻,却是掌心抽出利刃。电光火石间,白刃饮血插入狐主心口。

登时,颤抖的指着赤冯,满眼皆是不可置信。不待其开口指证,赤冯抽出白刃再补一掌,了断狐主生息。

一旁的赤蝣,早已看的目瞪口呆,紧抓殿内垂下的帘幔才没有窝囊的跌倒。

哆哆嗦嗦道:“二弟,你你……们……”

赤冯抬袖抹去白刃红血,阴森森的勾起唇角:“大哥,你说小弟我该如何对你呢?

是你死?还是,奉我为王。嗯?”

赤蝣看了一下倒地的狐主,深吸口气咬牙道:“你杀了我吧,四妹不会放过你的。”

“呵,赤蝣,你真是个蠢货。就跟你娘一样的蠢,蠢的可怜。

我既然做了,又岂会给你们回手之机?”

瞥向赤洵赤瞿:“动手。”

兄弟二人一对眼,心一狠同时逼命赤蝣。

就在赤蝣闭眼等死之际,赤洵赤瞿发现自身已无法动弹。

顿时恐慌的喊到:“二哥,我们……动……动不了了。”

赤冯心惊不已,回首间,惊见狐主自外慢步而来。再看地上,哪里还有什么狐主的尸体。

一切,不过是局中局,计中计。

到底,是他输了。

狐主缓缓登上王座,冷眸觑着台阶下败臣。

杀气盎然道:“来人,取子孙羹”

第八十一章:坦诚

子孙羹,子孙羹,吾今赐命与尔,来日若负,当取为羹。

以尔之身,还报此世之恩。

是以,闻得此言。赤冯等人,无不慌乱。

犹以赤冯为最,猛催仙元,欲再搏命一拼。却如赤洵赤瞿一般,无法动弹。

霎时,既惊且惧:“你欲杀子,枉顾人伦,不怕天谴吗?”

狐主嗤嗤冷笑,接过侍女递来的子孙羹。

又名:紫金盏。

指腹轻轻摩挲的紫金盏,百子千孙的雕花森森然道:“尔等杀父之时不惧天谴,不念人伦。

为父,何惧之有?”

旋即,异咒迭起。紫金盏宝华灿灿,生无边威能。

将赤冯,赤洵赤洵尽数吸入盏内,惨叫声中,烹成一碗异香扑鼻的肉羹。

使闻得此味的人,不觉渐渐堕入魔怔,受其所控。

抬手一掌,侍女在痴迷极乐中化成血沫。

而一旁已入魔怔的赤蝣,忽闻得一声棒喝,霎复清明。

使得狐主运转上手的仙元,又悄无声息的卸去。

“蝣儿,可是怕了,觉得为父无情?”

赤蝣扑通跪在地上,磕头道:“怕,可是二弟他们……该死。”

“哦?何故?”仰头引尽子孙羹,将紫金盏置与一旁。

狐主挥袖掸去俗尘走下台阶,俯身挑起赤蝣的下巴,让其无法再磕,也无法再逃避。

“他们,不该妄生贪念,不该对父王……不,不敬。”

因为说的急,赤蝣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更喷了狐主些许口水。

狐主抖着衣袖,淡然的擦去脸上的口水:“回去吧,有空多陪陪你母妃。”

“是,多谢父王。”

登时从地上爬起,颠颠倒倒的出了柳覆金堤。

至此,狐主方将目光重新对上虚空中的龙三。

任龙三如何催动仙元维持隐身,然而虚空之璧像是被两只巨手生生的掰开。

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人。

狐主举步踱向龙三,负手道:“龙族小辈,本王将你放在最后,你合该死而无怨了。”

“慢着,你要的不过是秘密不外泄。如此何必动杀,我替你守住便是。”龙三心神倏然紧绷,神识急唤狐十四。

勉持镇定,拖延时间。

“呵,笑话,杀了你,本王一样可以守住秘密。

又何须,留一个隐患为难自己。”说罢,狐主掌催仙元,直接击杀龙三。

龙三避无可避,而狐十四尚未出现,唯有硬接。

却将两掌相接时,人已落入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

紧贴着来人的心口,她知道,他来了。

掌心相接,狐十四半步不摇,而狐主连退数步方稳住身形。

头上束发的金冠,受余威冲击,登时崩散落地,使得狐主一头长发飞舞凌空。

看着眼前的人,决绝寒声凝眸:“阁下好手段,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虽是覆面,然双眼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早已死去不该存在的人。

狐十四怀拥着龙三,睇眼狐主:“天长有尽,山水无期,你,还不够资格问吾。”

话音一落,如来时一般,又无声的消失在柳覆金堤,亦消失在青丘。

狐主闷哼一声,别过头呕出一滩鲜红。目光扫向龙三所立之处,霎时掌风如雷,将大殿摧毁泰半。

惊得外间守候的侍卫,纷纷涌入殿内,跪伏殿前。

叩首道:“我主息怒……”

“将此处收拾干净,宣圣女来见。”一脚踢开赤洵等留下的玉盒,重新坐回王座上。

“谨遵王命。”

一个侍卫急忙前往圣女塔传令,余下的则忙不迭的收拾被毁的柳覆金堤。

出了青丘,狐十四与龙三来到一处无名的山头。

站在山崖边,任崖风肆虐衣摆。

龙三看着眼前伫立的身影,清冽的眸子藏有丝丝纠结,无奈……又有点点的释然滋生。

柔声道:“你不打算和我说点什么吗?”

哪怕一点也好,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说了,我都信你。

狐十四低头,慢慢的摘下面具。转身望着龙三,嘴角泛起苦涩:“你都知道,不是吗?”

“不一样,世人说什么与我何干?我要听的,从来都只是你一句话。不是吗?”龙三阖着眸子,微微摇头。

“越大越笨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是仙,我是魔,终究是殊途。知道的多了,只会与你有害。”

终究,他还是心疼,忍不住上前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却又是不止一次的质问命运,待他何其不公,为何要他和她一世又一世的不能相守。

龙三环着狐十四的腰,吸着鼻子糯糯的道:“我就算笨,也是你惯的。”

狐十四抬头,曲指弹了龙三一个脑儿:“我是仙界欲诛欲杀的魔尊,是罪恶之首。

你说你,傻不傻?”

与我有牵扯,日后你能有好果子吃?

“我不管,仙也好,魔也罢,我只知道你是十四,这就够了。”埋在怀里的人,开始耍起了赖。

“你放得下龙雪?放得下你两位义兄?

须知仙魔两界,此战在所难免,届时,你该当如何?”狐十四被抱的哭笑不得,却又拿龙三没有办法。

自己何尝不想与她在一起,只是,这世道它不允啊……

龙三僵住,埋在狐十四怀中静静不语。

良久,才缓缓道:“我已和阿姐说过,要找寻母亲身世。

两位义兄也已道别,至于苍生仙界皆不在我之考量。

我不过是一介孤女,当不得救苦救难的慈悲。世道有难,自有能人处之,而那人不是我。”

狐十四抚摸着龙三的青丝,若有似无的一声长叹:“你欲抽身,只怕有心人难容你离去。”

“事在人为,总归有办法的不是吗?若真有那一日,便当是天意吧。”龙三也是一叹,早知自己身在局中,平日不想,不代表她毫无所知。

忽的,龙三想起子母岛老妪,如今细想,只怕她当初送自己离开,便是存了必死之心,恐是凶多吉少。

遂抓着狐十四的衣襟道:“十四,我在圣女塔内闯入了一处子母岛,还遇到了一位老人家。”

狐十四顿时双手紧握龙三肩头,焦急的之色溢于言表。

却察觉到自己失态,行为有失分寸,遂别开脸,温语道:“她……是谁?还活着吗?”

霎时,老妪初见自己的反应,狐十四难得的失态重叠在一起,一丝明悟划过龙三心底。

十四,究竟和青丘有什么关系?

“丫头?她……还活着吗?”见龙三不语,狐十四不禁提声再问。

龙三回神,撩着一缕散乱的青丝别在而后,略是尴尬的低垂着脑袋。

“她……当是不在了。”

“为何?”刚刚涌起的希望,下一刻瞬间破碎成渣。

“我遇到她时,她本就命不久矣。虽以仙元为她延命,然而也不过是多延片刻。

后来,她给我讲了一个龙族与青丘的负心故事……

就在我问她那个孩子是谁的时候,有人靠近了子母岛。

我……便被她送出了子母岛,却不料阴差阳错的跑到狐主的地界。”

龙三边说边小心的观察着狐十四的反应,娓娓道尽子母岛所遇。

复问狐十四:“十四这般忧心,可是识得老人家?”

狐十四心神一凛,瞬复沉稳。揉着龙三脑袋,和风细雨的道:“她待你有恩,我自是感激。

想着,她若在,便可当面谢恩。”

仙魔已是你我天堑,如何,我还能让知晓更多呢?

抱歉,原谅我不能与你吐露实情。

龙三摸着被狐十四揉过的地方,娇憨的堆起一抹浅笑:“嗯,合该如此,方不违本心。”

狐十四回首看着山崖对面,崖风扑面,道了一句:“可惜了……”

“不过,我猜测来人应是狐天音无疑。子母岛在圣女塔内,能入圣女塔而至子母岛,除了狐天音,我不做他想。”明知狐十四有心隐瞒,龙三故作不知。

而是转移话题,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看着狐十四,又道:“只是,我不知她为何要将老人家困锁子母岛?又为何,要狠下杀手?”

狐十四默默不语,龙三不知。他却是心知的,这样一来,丫头处境就更是险峻。

于是,不露风云的道:“怕是青丘的密事,你我外人如何能知?”

龙三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可是,又觉得哪儿不对劲。但一时半刻,她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不欲龙三在此事上过多用心,狐十四将东海一行的发现说与她听。

果然,再听到念竹的死可能是个阴谋时,龙三的心神顷刻被转移走。

“你是说母亲一开始并非出自东海,虽为侍女,却是西海之人?”

这……会不会是弄错了,怎会是西海之人呢?

狐十四颔首:“不错,我与龙竺昔日尚有几分旧宜。

说起来,与你母亲也有数面之缘。只不过,隔得远未曾瞧的真切。”

“那她,是如何到的东海?真如传言一般吗?”

说着不在意,心底却始终过不去这道坎儿。

“身在东海,非她所愿。不过是王有命,奴遵从,她也是身不由己。至于后面的发生的一切,更非她所愿。”狐十四挑拣着些许能说的,说与龙三知晓。

龙三低垂着眼睑,睫毛悠悠颤着:“她……会后悔生下我吗?”

自己与她,何尝不是耻辱的证明。时刻提醒着她,戳痛着她。

她会不会,希望这世上从未有个自己?

“说你傻,你还真傻。你母亲若是后悔,为何拼死一命换一命,也要为你博得一线生机?

你若如此想,才是伤了她的心。”又是心疼,又是不甘的将人狠狠的抱在怀里。

这一世,他们真的太难了……

龙三被狐十四突如其来拥抱,搅的心头又甜又苦。

有些事,碰不得。因为,现实往往都是割人的刀,刀刀皆在心头。

贴在狐十四胸膛,不禁漾起丝丝苦笑:“我是不是又犯傻了?”

若不然,怎会在此时生出这些痴傻的念头。

不该,是如此……

第八十二章:谋.复谋

无名山上,狐十四首次向龙三坦诚了自己魔尊的身份。

二人站在崖边,拥着短暂的平静。

任天地风起云涌,乾坤隐隐躁动,不染心尖分毫。

相比之下,青丘此时则更显气氛诡谲莫测。

狐天音甫行功完毕,看着掌心重归巅峰的仙元,甚是满意。

还未来得及欣赏足够,便闻得侍女传话:“公主,狐主急召您入柳覆金堤。”

“本宫知道了。”收了仙元,狐天音整了整裙摆,即从软榻上起身。

行至门口处,侍女垂首低声道:“公主,狐主此时召见恐有诈。”

狐天音脚步微停,低垂的眼眸忽的睁开,瞥了一眼侍女:“看好塔内,别让什么阿猫阿狗弄脏了此地。”

侍女会意,恭送狐天音离开:“是,公主。”

踏在行往柳覆金堤的路上,徐徐清风抚乱了她的青丝。

却在岔道口上遇着赤蝣,见其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不觉目露鄙夷。

蠢货一个,除了会向父王卖乖讨好,唯一的本事就是长了这一身的肥肉。

挑了挑眼角,同赤蝣招呼道:“哟?这不是大哥嘛,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可是需要四妹为你传召医者?”

赤蝣受惊未平,乍见狐天音的出现,顿时露出丝丝慌乱。

“四……四妹,好巧,呵呵哈。”

“是挺巧的,父王命人到圣女塔传召妹妹我。

大哥既在此出现,想是也刚从父王那里出来。不知,大哥可是知道了什么?”最后一句,狐天音垫着脚尖贴着赤蝣的耳畔说的格外的轻。

如兰的气息,扑在耳垂上,惹的赤蝣浑身战栗,颤抖的双腿有如筛糠,越发显得窝囊无用。

着急忙乱的退了两步,别开头不敢与狐天音直视:“我……我今天在柳覆金堤闯了祸,毁了泰半的宫殿,父王生……生气了。”

闻言,狐天音掩着嘴角嗤嗤的娇笑:“妹妹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起子小事。

放心,父王那么宠爱雁母妃。只要母妃多多承欢,便是再大的祸事,呵……那都不叫事儿。”

说完,扭着柳腰袅袅婷婷,转身离开。

余光瞥了一眼赤蝣,暗暗唾弃道:“没用的东西,不是你那个下贱的娘,青丘岂有你立足之地。”

待狐天音走的稍远,赤蝣藏在袖中的拳头才慢慢舒展开,深吸一口气后挺直腰身走回十亦轩。

只见毗兰漪和渔樵双双从内室出来迎接,看到赤蝣平安归来,顿时卸下心头的焦虑。

之前舒先生说先退,他们还不放心。带着人悄悄潜伏在柳覆金堤外围,万一计划失败,拼死也要救出主子。

可舒先生说,他们在只会坏了主子大计,两人半信半疑的带着人员撤离。

如今,终于见到赤蝣回来,登时是一颗心落肚,眉开眼也笑。

赤蝣看着他俩,心亦是稍宽,遂看向内室,问道:“舒兄可有回来?”

毗兰漪摇头:“没有。”

渔樵拱手,看着赤蝣道:“先生让我等先回,他留下保主子万一。”

舒兄……赤蝣心一颤,想起迷迷之时,那当头的一喝。

遂转身就欲去找疏陵广,道:“我去找他。”

“不可,殿下勿要冲动。先生智谋能为,皆非泛泛之辈,您何不在此安心等待?”毗兰漪伸手拦住赤蝣,微微摇头。

渔樵不说,身体却很实诚的挡住了赤蝣的去路。

登时赤蝣怒挑眉山,直视渔

樵:“你也要阻止本宫?”

“不敢,渔樵只希望殿下不要浪费先生的苦心。

先生初到十亦轩之时,您希望我等皆能信服先生。如今,我等信了,殿下为何又要质疑先生的排布?”渔樵抬起头,丝毫不惧赤蝣眼底的风暴。

赤蝣愣住,是啊,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不相信舒兄说过的话?

可若不去,不见他平安归来,心,如何能安?

毗兰漪苦心道:“殿下,您还是先入内歇息吧。若您实在不放心,兰漪愿意前去打听消息。

只望殿下,莫要冲动。”

“如此,你小心些。”犹豫了片刻,赤蝣叮嘱道。

“属下晓得,渔樵,十亦轩的安危你多担着点,我去去就回。”拱手一拜,毗兰漪匆匆离开十亦轩。

渔樵看着毗兰漪的背影答道:“说什么屁话,你个老小子早些回来才是。”

风声呼呼,是离人的脚步匆匆。没有回应,渔樵扶着赤蝣转身步入殿内。

柳覆金堤内,看着已然恢复原样的大殿,讥诮填满狐天音的胸膛。

而她不露半分,巧笑倩兮的扑在狐主怀里娇嗔道:“父王,上次女儿和您说的事,成了吗?”

狐主闻言,顿时笑容敛尽,面色凝重不语。

狐天音的心咯噔一下,不安渐渐扩大。起身看着狐主,试探性问道:“父王……您没有和天帝提吗?”

“哼,未待为父开口,天帝便用那个不着四六的下贱蹄子做推辞。扬言待太子平定清徐原后,便要为二人赐婚。”狐主痛心看了狐天音一眼,低头垂眸间藏尽风云。

“哦?看来,天帝对父王早有提防。如此,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狐天音垂着眸子,杀机四溢。

“我儿意思是,再去找天帝商量不成?”狐主嘴角一扯,看着狐天音的眼神却是满含趣味。

他这女儿是所有子女里面最像自己的,不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有了他半数的火候。

然而,在他面前玩心眼,那是要觉悟的。

“不,天帝此举无疑是在削青丘的颜面。若再次求去,置父王何地?置青丘何地?”说话间,狐天音睫毛微微颤着。

狐主坐直身子,来了兴趣:“哦?我儿有何想法不妨畅言。”

“天宫既用龙三做幌子推搪此事,我们便拿她做筏,逼天宫点头。

表哥不是想以晋平清徐原,来正龙三之前的污名吗?那我们,就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说来听听。”狐主扬手招来金壶玉瓯,自饮自酌。

狐天音旋身挪转至狐主身侧,伏在其腿上,柔柔的道:“命人将妖星祸世之说即刻传遍三界,再命人假装魔族趁夜降杀人间。

就说,奉魔尊之命给未来的魔后出气了。”

狐主掌心一顿,将即来的金壶玉瓯挥手撤去,捏着狐天音的脸颊慈蔼道:“你可真是个坏孩子,不过,为父喜欢。”

侧首朗声,声慈而威:“就照公主的话办。”

虚空一阵晃动后,复归平静。

狐天音见状,眉目一喜:“多谢父王。”

“说吧,为父可不信你只有这点谋算。”知女莫若父,狐天音的心思又岂是能瞒过他的?

“父王慧眼,音音着实有后计。

此事我们须闹得越大越好,如此才对我们有利。

待到明日积云殿上,天帝必定焦头烂额。届时,父王再借着问天镜兴罪,天帝必难再推诿。

到那时,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否则,三族一宫何妨换个天帝来坐。您说对吗,父王?”

狐天音两手优雅互叠,缓缓起身。言语间,尽是后生无畏。

却惹得狐主怒斥:“放肆,为父宠你爱你,不是让你妄议天帝是非的资本。你,好大胆子。”

“父王……”狐天音一惊,双膝扑通跪在地板上。

“且不说现今天帝乃是天选一脉,三族一宫也非青丘一家一话。刚夸你机巧,转眼你便如此不知轻重。

这是要陷为父,陷青丘与不忠不义吗?”

狐主即从座起,抬手便给了狐天音一巴掌。

清澈之声回荡在柳覆金堤上空,狐天音捂着半边脸颊含泪忍泣,点点委屈溢满眼眶。

忽的,一道声音响起:“狐主忠义,我等巡查复命自不会多言。告辞!”

“恭送诸位天将。”狐主抱朝着东南方位遥抱一拳。

待确定巡查天将已走,狐主寒声道:“杀。”

只见,虚空再度一阵晃动。

抬手摸着狐天音红肿的脸颊,耳语道:“疼吗?”

狐天音摇头,泪水倾泻而下,微微哽咽道:“不疼,是音音忘形,连累了父王……”

就在父女交头耳语时,一缕黑烟悄无声息的从墙角遁入地底,消失在柳覆金堤。

而后出现在柳覆金堤外围,黑烟盘在疏陵广掌心,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

疏陵广眉心微蹙,对黑烟道:“你速去找鸫君,告知他这里的一切。”

黑烟嗖的从掌心跳下,遁地消失。

转身欲回十亦轩之际,毗兰漪一脸阴沉的拦住疏陵广的脚步。

“舒先生,你,是不是该给毗某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究竟是谁?”

不可置信,也不敢相信,主子掏心相待的人,竟是引狼入室。叫他如何能忍?岂能不怒?

疏陵广扬手,《青食录》化现掌心。

觑眼毗兰漪,慢条斯理的掀开了其中一页,一股巨大的吸力投射云霄,携无尽之威罩住毗兰漪:“我即是我,毗大人永别了。”

话音倏落,魔元猛催,《青食录》威能猛突然暴涨,毗兰漪来不及惨呼出声,已被吞入书中,化作一页新的书纸。

干干净净,一无点墨,了无半字。

睃眼身后,刚刚动静显然惊动了柳覆金堤。

眉眼一沉,体内分出一道黑影。甫照面,黑影提掌猛攻自身。

缠斗间,疏陵广不敌黑影之能,身上已添朱红。再一掌相接,登时天地失衡,四野分崩。

“什么人在此打斗?”一声怒喝从天而降,柳覆金堤的侍卫赶到。

黑影见状,立时弃了疏陵广逃向他处。

为首的侍卫睇眼身后,抬手一招:“这里有我,你们都给我去追。”

一众侍卫,十人共道:“遵命。”

旋即追出数里路,侍卫搀着摇摇欲坠的疏陵广:“舒先生不在十亦轩伺候大殿下,怎的出现在这柳覆金堤附近?

眼下虽是青天白日,还请先生给个解释,祁莫也好回去交差。”

疏陵广捂着心口,呕了几口血。气若游丝的看着祁莫,脚步颠浮不稳:“此事,话长。

你扶我去见狐主,我……噗,咳咳……自会向狐主说明一切。”

第八十三章:百鬼炼狱图

祁莫睇眼疏陵广,见他伤势沉疴不似作假。纵有疑惑,然而没有实际证据。

而他既然自己要求面见狐主,何不一切交由主上发落?好不自己沾惹风险。

遂道:“劳舒先生受苦,先随祁莫面见主上厘清疑云。”

“不敢当,烦请祁大人受累扶我一程。”

祁莫道:“应该的。”

两人同时看了眼黑影逝去的方向,然后默默无语的走向柳覆金堤之内。

此时狐天音早已离开,侍女跪在门口两侧,随时等着狐主的命令。

当疏陵广踏入殿内时,气氛骤然一凝,狐主双目忽射寒光,径直没入其眉心灵台。

疏陵广霎时两眼呆滞无神宛若木偶一般,任其操控。

狐主挥手,让祁莫先退下。

祁莫会意,转身退出殿内,在外等候。

至此,狐主才抬眼打量疏陵广:“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为何至此?”

疏陵广机械似的道:“舒陵,无根之人,为大殿下而来。”

“哦?你与大殿下是如何相识的?”

“大殿下,早年游历在外,舒陵有幸识得,与太子结成莫逆。”

“既如此,为何你早前不随我儿归来,如今却主动投其麾下?”话音一落,强大威压袭向疏陵广。

疏陵广顿时闷哼吐血:“舒陵素喜游历,不爱拘束。

如今归来,实不忍辜负大殿下赤诚之心。”

狐主收回威压,看着疏陵广的目光凝了凝。仔细一想,当年赤蝣游历在外,回来后确实向他提过这个人。

还说要与其结个异姓兄弟,这般看来便是此人。

自己以控心术控其神魂,读其心神。其所言所行,皆不能违背自己的意念。

如此说,此人没有问题。那么黑影又是谁?

何时青丘也能任人来去自如了?思及此,狐主问:“你为何会与黑衣人打斗,又为何出现在柳覆金堤外?”

疏陵广此时伤势愈加沉重,摇摇晃晃的望着狐主:“常听大殿下提起柳覆金堤是青丘第一绝,久之,舒陵心生向往遂在外围瞻仰。

忽见黑影欲入柳覆金堤之内,恐其伤害主上,遂与其交手。

然而,舒……舒陵不敌,不敌……坠了大殿下颜面。”

说完,仰天一口朱红,直挺挺的倒下。

狐主抬手一道气劲拂向疏陵广,解除控心术,观其反应,控心术所承已到极限。

能在自己手下撑到现在,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

遂向殿外祁莫喊到:“将此人送至十亦轩。”

“是,主上。”

祁莫弯腰俯身,二话不说将人驮在背上,背回十亦轩。

早在十亦轩等的坐立难安赤蝣,甫见到祁莫背上带血的人,登时肝胆欲裂。

脚下一急,险些摔倒。亏的渔樵眼疾手快,及时搀住了他。

赤蝣看着满身是伤的疏陵广,想碰又不敢触碰。

转头问祁莫:“这是怎么回事?”

祁莫将人放下:“此事说来话长,殿内不若命人先为其诊治。”

赤蝣赶紧接着,语无伦次的道:“对对,你说的对。先诊治,诊治。啊……不,先把人带进去休息。对,休息,休息。”

说着与渔樵一起把人抬入房内,放置床上。

又对渔樵道:“你亲自去请医者,一定要快。”

渔樵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人,心底隐隐不安。先生重伤,那毗兰漪呢?

他答

应过,会回来的啊。为何,只见先生,不见他?

见渔樵不动,赤蝣怒喝:“还愣着做什么,请医者救人啊。”

“属下失态,这就去。”渔樵转身,疾风似的拐出十亦轩,直奔医者处请人。

祁莫见赤蝣还是那个软弱多情的赤蝣,便知后面的话说不说已不重要。遂向赤蝣道别:“大殿下,微臣还要守护柳覆金堤的安危,今日便告辞了。”

果然,赤蝣满心只有担忧疏陵广的伤势,根本无心其他。

“多谢。”

“不敢当,微臣只是奉命而为。”祁莫朝赤蝣行了一礼,旋即折身离开十亦轩。

待到祁莫远走,赤蝣的弱态不复,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怒焰。

无处可泄的一掌,顿教房内摆设陈列遭了殃,登时满地狼藉……

魔界,鹩羽斋。

病乙鸫自得黑烟的传信后,将魔界诸事暂放。

身似流星之芒,眨眼出了魔界,避开了因清徐原溃败而驻守在外血灵等人和魔兵。

待他找到狐十四时,狐十四正与龙三相拥在一起。

霎时,他尴尬的转过身。只以神识入音告知:青丘那边有消息了。

正拥佳人的狐十四,眉山一凛,温润之气乍敛。

握着银制面具,重新带上。

龙三从其怀中挣脱,轻声道:“出了什么事?”

为何突然如此凝重,让她心生忧恐。

狐十四侧首看了眼身后:“些许小事,我先送你回张家村。”

“桃林不行吗?”

“不可,流光幻影阵虽隐蔽,但其本质仍在东海。

如今的龙熬深浅莫测,回桃林于你太过冒险。”狐十四想也不想,便否决了龙三的想法。

若回桃林,离龙熬这般之近,依她的性子,定会找上龙熬住处探个究竟。

回到张家村,不见不念,她尚能持几分冷静。

“哦。”心事被窥破,龙三显得有些落寞。

看她这般模样,狐十四温柔的扬起嘴角:“你不是讲,张家村对你来说很特别吗?

既如此,且安心等我回来。”

一句等我回来,瞬间软了龙三的心尖。

柔柔的点点头:“好。”

不问缘由,不问归期,他说等,她便为他等。

一刹那,两人双双消失在无名山上。

下一刻,回到了熟悉的张家村。狐十四将龙三安置妥当后,腾步挪移之间出了村口。

回身看着安静祥和的小村落,眉山倏然凛冽。

魔气瞬间笼罩周身,顿时牵引方圆百里风云失色,狂风呼啸璀花折木。

一团足矣毁灭四野的魔元汇聚在其掌心,凝视了魔元片刻,将其祭至张家村上空兜头罩下,为此地再次加上一重结界。

只要里面的人不自己走出来,谁也无法进去伤了他们,扰了……她的清净。

当狐十四做这一切的时候,村民未有所觉,只以为是天老爷发威,看了一眼之后便各回各家。

唯有龙三伫立在茅屋外,看着压抑的天空不语。

“你,陷的太深了。”倏然,病乙鸫出现在狐十四身后。

如此作为,她必将成为你之软肋。

狐十四负手转身,掠过病乙鸫身侧:“走吧,换一个地方谈。”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龙三涉入太多。

病乙鸫挑眉,随后跟上:“听你的。”

旋即,两人离开张家村。没有去其他地方

,而是回了魔界入口的外围。

密林中,洞悉的眸光扫过驻扎在外魔兵,嘴角勾起了然的机巧。

“他都是会打主意,本尊不动,他亦不动。”

“那你有什么打算?”病乙鸫抱拳斜靠在一棵树上,半睁的眸子隐含犀利。

来的路上,自己已将疏陵广的话全部带到。

现在,就看魔尊如何应对。

魔界可以无惧青丘的暗算,其手段卑劣却与他们本来的目的不谋而合。都是志在人间,若能不费一兵一卒攻破,与魔界而言这是天大的好处。

然而,龙三不行。

如果说之前的风云,是扯痛了仙界的皮毛。那么,现在会是直接插在天宫心窝里的一把刀。

倘若如此,即便有魔尊护着龙三,以她之身份处境,天地之间实难有她的活路。

狐十四睃眼靠在树上的人:“你附耳过来。”

病乙鸫松了手,依言上前:“说吧。”

“稍后先不要回魔界,去找……”

过了盏茶的功夫,病乙鸫挑着眼角,意味不明的看了眼狐十四,旋即消失在密林。

狐十四亦摇身一变,出现在血灵的帐内。原本尚在饮酒作乐,好不快活的血灵等人登时脸色大变。

暗自惊呼,魔尊怎会在此时出现?莫非,他们安插在万魔殿暗哨被发现了?

不过,血灵等也非泛泛之辈。惊诧过后,霎复如初。

纷纷离座撩起衣摆半跪在地:“拜见魔尊。”

狐十四穿过众人,坐上首座,才觑着下跪的人道:“都起来吧。”

血灵嘴角一勾,明知故问:“不知我主来此,所谓者何?”

“攻打清徐原失责之过,本尊暂不与你追究。

眼下本尊另有他事,要你办妥。此次,不容有失。”眸光不再瞧着血灵等人,赫赫威压却是排山倒海的直扑对面。

“但凭我主吩咐。”血灵被狐十四无形的威压迫的胸口血气翻涌,顿时敛了一身肆意,咬牙低头。

狐十四掌心翻转,握着的正是他早前在魔界所绘百鬼炼狱图。

冷眸瞥过画轴,将其递给血灵:“你今夜潜入人间,打开此画即可。”

“是,那清徐原?”

“事成之后,一笔揭过。”

“多谢我主宽宥。”得到自己要的答案,血灵从狐十四手中接过百鬼炼狱图。

老实讲,他现在还不是与魔尊彻底撕破的时候。

在没有十成把握取得天灵之血前,他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妄为。这次,他必要有绝对把握再动手不迟。

狐十四起身,负手离开帐内。只留下一句:“想要达成所愿,必先为吾所驱。”

血灵握着百鬼炼狱图的手倏然一紧,嘴角的阴鸷愈发浓厚。

呵,好一个为尔所驱……

倏然,原本欲起身的生生梓与画风北接连倒下,不知道人事。

“什么人?”掌心翻转,画轴消失。血灵瞬提魔元,警惕的环视帐内。

“收起你的微末之能,本公子可没兴趣陪你玩闹。”

话音刚落,一人提着翠竹伞轻慢的自虚空踏出。

登时,血灵瞳孔陡然紧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

“灵,叩见公子。”

第八十四章:劫

纯良人,千彦无叶提着翠竹伞走到狐十四坐过的首座前,踱步看了几眼却没有坐下。

将手中的翠竹伞缓缓撑开,放在掌心旋转把玩,翠竹伞悠悠的转动,然而地上的血灵却不敢私自起身,便是抬头偷看一眼,他也胆寒。

“敢问公子,有何吩咐?”

千彦无叶把翠竹伞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回左手。不发一言,目光始终盯着旋转的伞面。

“公……公子?”血灵跪在地上,额头已沁出冷汗。

良久,千彦无叶才邪气的抬起眼眸,扫向他处:“本公子要你全力达成魔尊的命令。”

“为何?莫非他与公子……”

“不用猜想,你想达成所愿,便不要问为什么。

只需要知道,今夜青丘会派人乔装打扮成魔族,从各处分散杀戮人间。

吾要魔族从正面牵制住白离等人,让他们无暇顾及他方。

至于怎么牵制,吾相信,难不倒你。”千彦无叶举着翠竹伞,悠悠的放置肩头,端的是意兴阑珊,百无聊赖。

“公子是说……”血灵心思转念一明,登时激动的握紧拳头。

“好了,本公子走了。天道酬勤,认真孩子才有糖吃。”话音一落,千彦无叶忽的消失在帐内。

感受到纯良人的气息已无,血灵方缓缓的从地上站起。

地上昏迷的生生梓和画风云亦悠悠醒转,扶着自己的脑袋甩了甩。

“灵,我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昏倒?”生生梓皱眉,这种感觉真他么不爽。

画风北也道:“是啊,贪座可是给了解释?”

我们都晕了,唯你一人无事。这,是不是不太对呢?

血灵看了画风北一眼,嘴角扬起诡笑:“无能的人,才需要解释。”

“贪座,你……”画风北霎时怒火填心,血灵你欺人太甚。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扯没用的。”生生梓走到中间,将两人隔开。

转而,看着血灵道:“说吧,你肯定知道了什么。”

“呵呵呵,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少来,快说。”生生梓转身在果盘里挑了汁甜肉厚黄金桃,搁身上擦了两下就咔嚓开吃。

咱俩从有意识那天起,就在一处修炼,还能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血灵点头,遂不再绕弯子,狭长的眸子紧盯着两人。

“今夜,人间会有一出好戏。但本座要执行魔尊交代之事,这看着叫好的事尚需你二人齐心戮力。”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你不需要说的太明,他们就能懂得你全义。

果然,他稍微一点,两人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登时,画风北歇了怒火,满意道:“若是此事,贪座尽可放心。”

生生梓亦是难得没拆画风北的台,嚼着黄金桃,嘟嘟囔囔指着画风北,眸子睇向血灵:“交给我们,保证给你办的漂亮。”

“如此,有劳了。”血灵抬手虚空一划,三杯酒水浮在空中。

径自取了一杯,放在鼻端细细品闻了一番,而后低头浅尝。

“喝。”

画风北和生生梓亦没有多余的话,俱是各自取了一杯酒,敬了对方一下之后,或浅酌或豪饮。

随后回到自己的座上,静待夜色降临。

而在这段时间,天地间尚存着最后一丝平静。

龙三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狐十四,依旧是温润无双,温柔的让她不觉沉溺。

然而今日,她的心涌起莫名的不安。这种感觉,让她骚乱的心无处安放。

狐十四放下手中念执(青碧玉箫),笑笑的看着龙三:“怎么,可是我哪里吹得不对?”

“没有,是我走神了。”龙三摇头,籍此晃去心中的不安。

“可还是放不下你母亲之事?”狐十四靠在树下,眸光掠过念执。轻巧的,将话题的方向掉了个儿。

龙三浅浅一笑,慢慢的在旁边坐下,头轻轻的歪在狐十四肩头。

明知狐十四有意转移话题,她也不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只可惜没有任何进展。”

虽然知道事情的关键在那人身上,可他是东海的王,四海之首。非是她,可以轻易撼动。

况且,她不知道,倘若母亲是死于阴谋,龙族又在其中占了什么角色?龙熬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非也,你的母亲恐怕不是此间之人。”

闻言,龙三立刻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狐十四。

“你说什么?”

不是此间之人,那是哪里的人?梗着脖子咽了一口口水,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失衡了。

“此事,我虽无实证,但也有七分把握。已有不属此间之人渗入当中,只是,对方恐怕很可能是你母亲的仇敌。

如此掩迹而行,必有不可告人之秘密。

你若还想深入,须得早做心里准备。”指尖在念执上掠过,如惊鸿照影,寒光一闪而逝。

龙三张了张嘴,却是了了无声。愣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十四话中意有所指,她听的真切亦看的明白。

他在提醒自己,再往这件事上靠近,每近一步则代表自己离死更近一分。

然而,有的事,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从前,她当母亲如传言一般,不想要自己。毕竟自己的到来,时刻提醒着那段痛苦的不堪。

冷宫的岁月,她早习惯了孤独,世情冷暖与她可有可无。

直到阿姐一点点的将这颗心捂出了一丝人性,她学会了在意。

遇到十四,她明白了什么是温暖。

平凡的老夫妻,爱子至深的老人家。虽是凡人,却让她懂了一个人应有的感情。

渐渐的,她对未曾谋面的母亲有了期盼,有了执念,有了……放不下的理由。

在得知母亲的遭遇有可能只是一场人为的阴谋,她不可能装作无动于衷,置之不理。

或许,神秘人飞信给自己,亦是算准了此点。

狐十四起身,掌心微摊伸向龙三:“走吧,我们去西海。”

龙三的呆呆将手递给十四:“西海?”

脑海中,下意识的跳出了龙竺的身影,一个看着病弱却透着踏实伟岸的人。

但前次西海之行,龙竺对母亲之事闭口不提。这次去,会有用吗?

狐十四牵起龙三,星眸藏锐:“你的存在,予他是特别的。之前不说,是他想代你母亲保护你。

而眼下局势丕变,若再一味隐瞒,则弊大于利。

他,知道该如何抉择。”

相信龙竺现在应也是忧心如焚,坐等着他们寻上一庭唯善。

算算时辰,消息也当传遍了三族一宫。即便是封山的西灵山佛界,怕也是诸僧皆知。

思绪至此,狐十四旋即与龙三消失在张家村。

而外界,诚如狐十四所料,已是乱了乾坤,荡了风云。

一夜之间,无数的魔族竟绕过清徐原,

在人世兴风造杀。

偌大人间,顿时血雨成河,哀鸿千里。

消息传至清徐原,不待白离命人持援,清徐原遭受到魔族前所未有的强攻。

虽有不敌之勇,然而腹背受敌的情况,战事愈发吃紧。

血灵隐在夜色中,闭目闻着空中浓郁的血腥味,一贯白的人的脸上竟泛着古怪的潮/红。

须臾间,一口白息自血灵的口鼻吞吐而出。

一双眸子倏然张开,身化黑烟窜入城中。其势猛烈,无可阻拦。

浮身云端,宽大的袍袖因风激荡躁动。

觑眼俗世,翻手取出百鬼炼狱图。饱提魔元催入其中,登时雷电奔走,劈山断岳。

滚滚黑云,如浪如潮铺天盖地。使得人间顿失其色,凡火照不进黑夜,仙灯犹似残烛将灭。

封在图中的至强百鬼,由此解封。将无边的怨念仇恨,悉数倾泻给尚在睡梦中的凡人。

霎时,哀嚎惨叫之声彻冲积云宝殿,直撼诸仙心神。

修为不济者,登时倒地,七窍涌出汩汩黑血。

有仙者上前试探倒地者元神,然而,生机已绝。

一一验去,一一尽绝,竟无一人可逃脱。

大惊失色下,踉跄的跌坐在地上:“死了,都死了。”

忽然,神色一转,跌跌撞撞爬到天帝的玉案前,不顾侍卫的阻拦趴在玉案上,双手紧拽着天帝的衣襟。

胡乱说着:“陛下,妖孽,有妖孽。

您看看,您听听,人间失衡,天道已崩。

这是祸世之兆啊……”

米愈听愈发皱眉,拂尘一甩,柳即刻再命两名天将,上前强行分离两人,将仙者带出了殿外。

甫出殿外,即闻得仙者一声凄厉的惨嚎。

侍卫慌慌张张跑进积云殿,垂眸拱手道:“陛……陛下,北山仙尊,殁……殁了。”

登时,大殿之上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历经岁月洪流的仙尊,竟会如此没有尊严的消失在仙道。

回想数久之前,天后寿宴,众仙还曾同心为天后贺寿。

彼时,犹记得北山仙尊还为天后献上延寿至宝万年紫玄参。

如今,竟是没了……

嘈乱声中,米率先恢复冷静。手持拂尘靠近天帝低语道:“陛下,天道失序已成定局。

为今首要,是召回殿下尊者等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我等尚在天宫亦感此威之厉,不难猜测殿下处境之险恶。”

天帝乍然回神,两手攥着袖口微微颤抖。目光缓缓扫过大殿诸仙,理智渐渐回笼。

对,他不能慌。当年,他慌了,代价是一生做囚笼。

所以,这回,他慌不得。

深吸一口气,眸子愈发幽深:“爱卿言之有理,此事交由你去办。

命太子带人即刻返回天宫,不得有误。”

“遵命。”米领旨,顷刻已无踪影。

米一走,积云殿,霎时陷入死寂。

天帝斜睨着群臣,无一人敢上前捋其天威。

直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举云霞而至,映入诸仙眼帘。

是他……

第八十五章:妖星祸世

狐主一步踏下,云霞顿失。落地之间,一派典雅。

天帝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狐主,暗道不妙。

两人同时忆起上次的不欢而散,儿女亲家顿成仇家。

“狐主。”

“陛下。”狐主垂衣拱手,向天帝行礼。

“人间失衡,天道崩毁。狐主不在青丘坐镇,是为何故?”天帝拂袖,缓缓的坐下。

狐主半眯着眸子,神色可见忧心如焚:“回陛下,问天镜,示警了。”

“什么?”登时,天帝蹭的起身。单手指着狐主,半响才缓过一口气:“此事何时发生的,警示为何?”

哼,这老小子,可来的真是时候。示警,唉,怎在此时……

天帝心中此时,既苦又莫可奈何。问天镜,问天镜,为何偏偏在此时有征兆。

别的事情,他尚有几分斡旋余地。唯在此事,只有屈从。

即便现在的青丘,实力远不及当年鼎盛。然而问天镜,是青丘立世不倒之依靠。

自古问天镜只有每任狐主可掌控,而问天镜示警,历数过往岁月洪流未曾有失。

只怕,这厮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其他……

狐主拱手间,睃了眼天帝,心中暗自舒爽。

忧心忡忡的叹一口气,道:“凤凰于飞,妖星祸世。”

闻言,诸仙对凤凰于飞没多大感触。唯妖星祸世四字,字字如雷,贯彻心扉。

加之先有众仙横死,又有北山仙尊遭祸。天宫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人世也崩毁的不堪触目。

因而,妖星祸世,无疑是佐证此翻危机。

更见证了问天镜,之神用。

顿时跪地请命:“求陛下诛杀妖星,求陛下诛杀妖星……”

一时间,积云殿喧哗鼎沸至极。

天帝怒斥:“够了,事情尚待厘清。诛杀妖星,从何谈起?”

众仙登时切切私语,司祭元君出列,上前道:“陛下,天欲乱,必先降其祸。

如今大祸已至,伏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登时,一片附和。

“元君,你……”天帝一口气,被司祭元君堵的心口疼。

司祭元君,浑不惧天帝怒火,径直进言道:“浩劫燃眉,问天示警。

陛下,何不问狐主可有解危之法?”

天帝狠狠的瞪了眼司祭元君,住口。朕何尝不知,你却不知这老小子单在此处等着朕入他之笼套。

但是,自己能如何呢?不能如何,他这天帝之位坐的漂亮,然而也不过是个受人操控的傀儡。

平常,他可尽显王者天威。要事之前,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吐了一口浊息,推诿道:“此非一家之事,朕需问过龙凤二族的想法。”

狐主拱着手,挑眉睁眼:“区区小事,怎敢劳动陛下亲问。

臣在来此之前,已取得龙族凤族两位主事的手书。”

说着,翻掌化现两封信函。掌心仙元一催,径直飞到天帝面前。

弯腰颔首道:“陛下,请过目。”

天帝看着志在必得的狐主,一张脸早已成了猪肝色。

愤懑的取过信函,打开其中一封观看。片刻,又打开的剩下的一封。

两封信函,皆是两位主事的亲笔。这厮,果然是有备而来。

慢慢的将信函丢到玉案,天帝不轻不重的道:“的确是两位亲笔无疑,狐主,有心了。”

最后三字,却是自牙缝挤出。

狐主眉头一舒,只当不知,垂下眼睑:“为陛下分忧,乃臣之荣幸。”

“好一个分忧,那就说说狐主的高见吧。”天帝横了眼狐主,脸上肌肉狠狠一抖。

“臣在来的途中,见人间处处崩坏,凡人苦不得生。

尸山血海,千里之地难觅一丝生机。

这一切,皆是魔族作孽。且魔兵过境,枉添杀戮不说,还扬言此番乃是为魔后龙三讨取的一些利息。”

“等等,你说谁是魔后?”天帝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

龙三,龙三不就是兔崽子之前要求娶的女仙?

出身东海,地位卑下。

之前闹得天上地下皆知的画像风云,也是她。

怎么什么事情,都有她?诶,不对,那她先前用《镇魂曲》,助仙界退敌如何解释?

狐主瞥了一眼天帝,便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道:“陛下,有道是欲取之,先予之。

此女蒲柳之姿因何能搅动诸多风云?为何如太子,尊者,一时无两之人皆围绕在其左右?

这些,陛下可都有想过?”

天帝的疑心病瞬间被彻底挑起:“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的?”

“如陛下所想,所谓名声受损,清誉受污。

不过,这都是此女与魔尊定下的诡计。

以弱小无辜,博得太子等英杰的垂怜。为魔尊出世,颠覆世道铺路。

否则,万年之约已过若久,以魔尊的手段,为何迟迟没有行动?

哼,这是因为他们在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好给我等,致命一击。”狐主说完,不忘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

眼角余光,却是紧紧锁住天帝的反应。

天帝闻言,顿时靠在宝座上陷入了沉默。不否认,他觉得狐主的分析很在理。

然而,狐主的心思他亦有数。心念电转,睇向狐主,不如先看这老小子有什么计策。

似笑非笑,道:“依狐主之言,我等只需击杀妖星龙三,此浩劫便能解?

可知,此举无疑是激怒魔尊。届时,诸位可有一挡之能?

且,龙三若真为妖星,能与魔尊定下此等计谋,其为人也不是痴傻之辈。如何,肯轻易就死?

莫说,她手上,可还握着可镇苍生万物的《镇魂曲》。”

狐主早料得天帝会如此说,不疾不徐的抛出准备已久的腹稿。

“非也,陛下可能不知。八部天魔之首的贪魔,已奉魔尊的命令在人世打开了至邪魔物百鬼炼狱图。

此图依附在魔尊气息而生,魔尊不死,它便不灭。

这才是,真正浩劫。

凡世遭戮,虽有可悲可怜之处。然而,百鬼炼狱图一日不除,一日便是悬在仙界头顶上的利刃。

这等毁天灭地的力量前,臣想请教陛下,三族一宫能撑持多久?

至于西灵山佛界,他们早已开启封山大阵。大灵山不自解,西灵山便不会出世,即使这天地覆灭。”

“那你的意思是?”天帝狐疑的看向狐主。

“陛下莫不是忘了,除妖星祸世,尚有凤凰于飞。

后者指祸世源头,前者可是天赐的解答之机。”

“呵,狐主这是还不死心儿女婚事吗?”说到这里,天帝忍不住出言讥讽。

狐主笑意僵在嘴角,肌肉不住抽动,寒声道:“陛下若执意要误会臣,臣不敢有怨。

只是,当此时节,大道为首,苍生为重。

儿女婚事,焉能相提?”

“哦?那本王倒要向狐主请教了?”我信个鬼,你个老匹夫。

“凤凰于飞,乃是问天镜告诉我们,可用婚事做饵,诱杀妖星。”

“魔尊那里,如何处置?若无人牵制魔尊,一切都是空谈。

且事后,谁人可阻止魔尊的报复?”天帝冷笑,你这是把本王当三岁孩童,由得你哄骗。

狐主一时不察,被天帝噎个正着。但到底是久经风浪的人,转念又是一计。

“陛下稍安勿躁,我们只需在立妃时,再为太子添纳两位侧妃即可。

如此,龙族唯有龙雪可当侧妃之责。有龙雪在,不愁龙三不咬饵。

至于牵制魔尊,恐还需西灵山相助。”

天帝怒极反笑:“狐主,你!莫不是忘了,大灵山阵能启不能解,唯阵法自解。

如此,我们如何请得西灵山出手?”

“臣下不敢忘,但臣相信问天镜。既然已有解答之机,西灵山必当出世。

佛家慈悲,岂会真的坐视苍生沉沦。”狐主低头,敛了敛。看着气焰收敛了几分,其实寸步不让。

“哼,好坏都是你一张嘴说出来的。

立妃不难,只是,谁为正,谁为侧?”转眼间,天帝已经做出了抉择。

狐主双目登时灼灼放光,望着心口不一的天帝:“陛下,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又何须,为难臣下?”

天帝扬手,让人给狐主搬了张椅子:“如此,狐主不妨稍坐,与本王一通等待离儿回宫。”

说罢,天帝又手书三道御旨,一道飞入狐主怀中。

另外两道,由柳亲自送往龙族与凤族。

“多谢陛下!”狐主打开御旨,细观之后满意的收入囊中。随后一撩衣袍,泰然坐下。

无论如何,已把婚约敲定,亦将龙三妖星的罪名坐实。

至于杀龙三?笑话,《镇魂曲》未得,他岂会让龙三枉死。

世人只知问天镜是青丘至宝,乃青丘依存之根本。殊不知,《镇魂曲》才是青丘秘中秘。

当年,第一任圣女天资禀赋悟得惊天威能《镇魂曲》,青丘因此立世不倒,天地之间无一族可与之比肩。

然而在极盛之时,第一任圣女感此术过于逆天,有伤天和,遂将其销毁。

从此,世人只知问天,不知镇魂。青丘因此,而逐渐式微。

虽后人努力复刻,也只得了形似而神非的红尘幻心曲。

虽威能亦有,但难至大成。

况且,大成也不过是《镇魂曲》威能之一层。

而今,既然真正的《镇魂曲》已现世,合该归还青丘。亦是青丘,重现昔日荣耀之时……

再看龙三,与狐十四双双出现在西海上空。

一庭唯善内,即有感应。旋即,龙竺已乏累为由,摒退所有人。

顿时,狐十四与龙三摇身出现在一庭唯善。

甫入庭院,便见龙竺在门口来回踱步,佝偻的身体不住咳嗽。

待见到龙三的到来,登时双眸渐渐有了些许色彩。

亲下台阶,将两人迎至屋内。

反手为一庭唯善布下结界,防止有心人的窃听。

看着无恙的龙三,他有欣慰,有满足。

有一种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念头萦绕在心间,都只化作一句。

“你们,可算来了……”

第八十六章:血脉疑云

龙三看了眼狐十四,然后走到龙竺跟前:“十九叔。”

一声十九叔,喜了一个人,也在另一个人心上,狠狠的扎了一刀。

“诶!”

龙竺侧身,将两人让入座后。忙不迭的张罗茶水,张罗他那份,快要藏不住的感情。

龙三则默默的看着,之前狐十四有和她提过龙竺与母亲的过去,只知两人曾经也有一段情。

这点,她是信的。从上次初见他的反应,他的话语,都能窥知一二。

只是,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隐忍的人,再次见面竟藏不住心底的那份执着?

龙竺替两人倒好茶水后,又取了一杯坐下自饮。

将这一日得来的刺激,暂且压下。

缓了缓心神,方看着狐十四:“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一夕之间,这天乱了。这地也倾了,为何这条条罪名都加在了她的头上?

你守在她的身边,说要护她,我信了。可眼下这一切,你要怎么解释?

狐十四垂眸,抿了一口茶,眉目温润如旧:“此事,我稍后与你讲。

今日前来,是丫头有事想问你。”

龙竺愣了愣,但听闻是龙三有事要问自己,便暂且歇了怒火。

饮了一口茶,姿态顿时放柔不少,道:“是何事不明?”

龙三抱着杯子团在掌心,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口。

最后一咬牙,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十九叔,我想知道我的母亲,她长什么样子?

她好看,还是不好看?温柔,还是坏脾气?

这些我都不知道,你告诉我……好吗?”

“我……上次不是告诉你,她是爱你的。其他的,你知道了,不过是徒增伤感。”龙竺倏然攥紧了手中的杯子,犹豫之后是婉转的回绝。

一杯半温的茶,此时有如烧红的铁块。令他,放也不是,不放亦不是,争教他两难。

“那不一样,人人都自己的爹娘,有他们的陪伴。

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她们都不曾缺失过。

而我,从降生,到如今,有……却如同没有。

这对我,公平吗?”

是啊,公平吗?龙竺也想说,不公平。可他实有苦衷,他之本意也是为了保护她呀。

情急之下咳的更加猛烈:“孩子……咳咳……咳……”

狐十四看不下去,起身绕到龙竺的背后,掌提仙元渡入其体内,暂缓其痛苦。

却瞒着龙三,与龙竺神识传音:“你今日如此失态,当也是知晓外面如何。”

龙竺闭目,运转调息:“你还敢提此事,我未与你算个分明,你倒主动提起?

外界传闻,你怎么说?”

为何,她会成了魔族口中的魔后?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祸世妖星。她,与你不是一处吗?

狐十四目光不动,沉静如水:“魔后之称,我亦无从知晓。

但眼下局势丕变,她之处境已是朝不保夕。便是下一刻身死,也未尝可知。

倘若如此,你还觉得固守往事是对她的保护。

那么,就当我们从未来过。”

闻言,龙竺赫然睁开双眼。体内骤生一股刚劲儿,将狐十四仙元的悉数反弹回去。

仙元反弹,狐十四撤之不及,登时身形往后平移,足点墙面,一个翻身重新坐回龙三旁边。

顺势抄起自己那杯未喝完的茶,一抖衣摆,浅酌轻尝。

龙竺起身,狠狠的瞪了眼狐十四,然后轻唤龙三:“孩子,你随我来。”

旋即,双掌擘划虚空。一道水幕闪现,龙竺当先迈入其中。

龙三点点头,眼神不着痕迹的掠过狐十四,紧跟着踏进水幕。

入得内中,方见乾坤。

很难想象,烟波浩渺的海底,还有一处不输人间的山水。

如桃林,它的美景是依存狐十四的仙元维系。这里,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当真,不可思议。

一片环绕的绿林,一座回廊小桥,通向湖中的一座木屋。

踏在桥上,每行一步,皆有金玉泉水之声流淌而出。徐徐缓行,则似有人抚筝弄琴。

湖中鱼儿,亦会闻声跳出水面和音共舞。

乍见奇景,龙三不由驻足观望。

龙竺自进了这方天地后,咳的愈发的厉害。

缓了许久,稳住呼吸,尽量平稳的介绍给龙三听:“此桥,名为:虞兮。

此境曰:寸心不移,皆是你母亲当年所留。

湖中的木屋,亦是她心爱之所。内中一切,我未曾改变。

你可自行参观,我……恕十九叔身体不适先失陪了。”

说完,龙竺当即抽身离去,不忍再相看一景一物。

怕看多了,都是痴情人的心碎。

龙三回眸望着龙竺消失的方向,有那么一刻,她是羡慕的。

稍顷,勾起指头,弹了一下日常沉睡的小四:“醒醒,该办正事了……”

“这是哪儿啊?”抬着两只小抓子,拽着一根触角猛吸。

啊……她家的小触角真的是又细又长又好看。

“……寸心不移。”

小四你这股劲儿,哪儿学的?怎么,怎么那么那啥呢?

“哦,需要我干嘛?”难得主人召唤,那什么的眼神她就大度点,不计较了。

再说,人家的小触角真心的……美啊。

龙三受不了小四的臭美,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就跑了。

龙竺回到一庭唯善,脸上才有了几丝血色。

一眼瞅见兀自品茶的狐十四,刚歇下的怒火霎时再次翻腾。

狐十四将茶杯搁在一旁,起身正色道:“我有一事,需你佐证。

望你,能如实相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龙竺别开脸,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想再回答。

冒然答应带她去寸心不移,他就已经够懊悔了,也不知这么做是对是错?

狐十四斜睨龙竺一眼,大抵也知晓他在想什么,自顾自道:“也罢,你就没怀疑过丫头吗?”

不是你的谁,骨子里的脾性却像了你大半。是人家的女儿,却没有半点相似的痕迹。这,不是很奇怪吗?

“十四,你……”龙竺捂着心口,一口气卡在关窍上不来。

他今日,是来要自己的命么?一件比一件为难,只是,他何尝又不想呢?

然而……

“如何?”你不想知道吗,如果她是……

“不要说了。”

龙竺伸手摸着桌子边缘,颤颤巍巍的坐下。

提起水壶,给自己续了一杯热茶。捧在掌心,良久不语。

心底,却将狐十四话十分,听了十二分。

记忆的时钟,顿时拨回了那一夜。

恍若,她从未离开……

“难道,你不想证实吗?”只要证实她和龙熬没有关系,至少在这乱世中,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她一个依靠。

难道,你想要一直做个无名的付出者?

“你说的对,我是想过,也试过。可惜,我与她无缘。”

就像这杯热茶,就在他的掌心,他却留不住那腾腾的热气。

只能看着它消失,看着远离。

闻言,狐十四不禁错愕。

你是何时起疑的?为何不曾听你提起?

“当初,她闯入一庭唯善,询问念竹之事,我便暗中动了心思。

在她离开的时候,我赠了她一物。骗她说,那是转息石。

其实,那是西海特有的血脉石。石中藏有我之血气,当她配在身上时,则能与我之血气共鸣。

然而,血脉石未有回应。”

他也曾想过,这孩子若是自己和念竹的该多好。

届时,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接她回来,疼她爱她,予她一份缺席的父爱。

狐十四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如此一来,他的那份私心同样落了空。

垂着眼眸,静静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杯子搁在桌上。

当初疏陵广传来消息时,他和鸫君都很清楚,青丘栽赃魔族必是从内攻破。

届时,魔界根本无法阻止。

第一,当初魔界虽打通了通往幽州的地脉,亦可借修仙者戾气通往各派。但这是预想,实际条件并不成熟。

幽州等地与清徐原,就好比幽州是化外之地。属于人间,却不属仙界护持的范围。

它是各派的从属地,由各派管辖。仙界真正的分界线,是清徐原背后的俗世。

而血灵他们,不过是蚕食了仙界部分底蕴,同时也是做先锋试探仙界的反应。

毕竟,这些人以后都是要飞升天宫的。弱者死了便是死了,但真正的好苗子若是被毁,也会有伤筋动骨的痛。

第二,这对魔界来说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得到人间,他们为何要阻止?

一旦青丘的行动成功,再调虎离山引开固守清徐原的白离等人,将破清徐原,由清徐原再反攻于内。

如此,这盆污水,魔界喝不喝都扣在了头上。

若是这般,三族一宫必先除丫头而后快。

既然如此,他决定将计就计,坐实魔族乱世的罪名。

命血灵带着百鬼炼狱图潜入人间打开,乱天地之道。转移三族一宫,乃至整个仙界的目光。

因为人太闲,才会有时间想着怎么去算计别人。

那他只能让他们忙起来,忙的他们无暇顾及其他。

一时间,一庭唯善的两个男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然而眼前有多安静,人世便有多混乱。

米自得了天帝允准,当即下到凡间。触目所及,比之末日犹是惨烈三分。

修为如他,在救下一个凡人之际险被鬼物所伤。

抬头觑眼威能不断增加的百鬼炼狱图,再看着不断被鬼物吞噬惨死的百姓。他只能狠心丢下不管,催动仙元着急赶往清徐原。

“仙者,救命,救命啊。”

“不要,不要丢下我们,谁来救救我们?”

“呃……救……命……”

米不敢回头,也回不了头。苍生与使命,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而被他舍弃的百姓,再经历了绝望和恐惧的死亡后,仅与一口怨气存系在这片土地之上,由受害者变了成加害者。

他们不会说话,也不再有感情。只有一身浓烈的怨气,维持着曾经的形态。

吞噬的活物越多,形态就会越凝实几分进而成为低阶的鬼物。

不惧伤,不惧痛,不惧仙术咒法。只会被打散,然而当他们被打散后,怨气就会被其他鬼物吸收。

变成更高一阶的鬼物,如此反复叠加,杀之不尽。

第八十七章:叛徒

米找到白离,告知众人天帝的旨意。

“殿下,请携众人随米回宫。”

双眸扫过崩毁的城池,和燎原的战火。清徐原这道人间俗世的大门,终究挡不住魔族的踏伐。

曾经,仙界认为凡尘外尚有化外之地保护,身为俗世真正的大门不会轻易被攻破。

俗世身后的仙界,当可高枕无忧。

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

万年前的约定,也让所有人都忘了魔尊,忘了魔之一族的本性。

白离站在一片焦土之上,一身的孤冷连鬼物也退避三舍。

天宫众人,唯有黎波敢上前靠近:“子离,回去吧。”

举目望去,寸寸焦土,亦寸寸血泪。

气氛僵持的片刻,白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与众人返回仙界。

却在身入高天之时,发现了一道久违的身影。

登时停在虚空,转身对黎波等人说:“本宫尚有他事,诸位先随仙使回宫。”

“子离?”黎波不解白离,为何此时停下。

众人亦想阻止:“殿下……”

“阿黎,众人安危便交于你和真君。”

话音一落,火凤剑瞬化真身载着白离消失无踪。

黎波看着这样孤冷的白离,不禁心生担忧。

素鹤上前,推了一把黎波:“走吧,殿下有火凤,你去了也追不上。

反倒会让自己陷入危境,万一真是如此,众人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闻言,黎波回眸,捶了素鹤一拳:“走,回去。”

见状,米总算松了一口气。太子他拦不住,若是一个都未带回去。天帝面前,他亦很难交代。

一行人,重新踏上返回天宫之路,而白离在找到目标以后,当即让火凤化作掌中佩剑。

悄然尾随其后,不过对方警惕。

没多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旋即掩去身形。

一路奔逃后,竟是找上血灵。

两人约在密林中相会,血灵睃眼来人:“你不忙着逃命,怎么反到有时间过来找本座了?”

“太子好像已经发现了我,我若此时回去,必死无疑。

还请大人看在过去,收留在下。”

血灵噗嗤一笑,挑眉道:“过去?临逸,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是仙,本座是魔。

若说过去,那也是敌对的死仇。让本座收留你,焉知你不是仙界派来的卧底?”

“你……过河拆桥?”

临逸没想到,血灵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旧情都不念。

滴流直转的眼珠,霎时慌的无神无彩。

“本座就是拆了,你又能如何?眼下的你,不过是条丧家之犬。

也是本座大度,才会站在这里听你废话。”

血灵微微的合上双眼,贪恋的吸取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真香……

“大人,当真不念旧情?”临逸见状,倏然语气变冷。

不复之前的摇尾乞怜,变得强硬起来。

“呵?你想威胁本座?

别忘了,是你,亲手把自己的好友送上死路。

当日,本座挑中的可是你而非他。是你哭着求着,说不想死。还说本座要人头,你可以替本座引路。

如何?裕恒疏的鬼魂可有和你说,他死好冤?”

敢威胁本座,你也算得上弱者中的头一份了。

觑眼临逸身后,整个人笑的愈加邪气。

“哼,是他蠢。

才会对我不设防,但凡他如其他人一般在屋内布下阵法。

我又怎会轻易得手,他怪谁呢

。”临逸闻言,登时对裕恒疏嗤之以鼻,脸上多有唾弃。

却忘不了夜夜三更梦回,没有头的裕恒疏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问他:“逸,你何时把我的头还给我?”

每次,他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午夜不敢入睡,总害怕睡梦中被人摸走了脑袋。

血灵听了,忍不住击掌,道:“啧啧啧,你之无耻,也是让本座开了眼界。

本座就很好奇,究竟谁才是“魔”?”

临逸脸色铁青,血灵的话也预告着两人谈崩:“你,你就不怕我说出你的秘密吗?”

“秘密?”血灵,霎时来了兴致。

“十月,换大人留下我效命。”临逸放手一搏,不想落到白离手上。

更不想因此枉死,便将画风北曾提过的十月作为赌注。

然而,天下赌徒多是输。轮到他,更是找死。

血灵负手欺身逼至临逸跟前,吓的临逸急忙将仙元提到极致护住周身。

“大大人,可是……同意了”

修长的指尖,在临逸心口处放肆游走。登时,临逸冷汗浸湿内衫。

“有点本事,只可惜,本座不会给你机会。”话音刚落,一缕魔气划过临逸的咽喉。

“……”临逸捂着喉咙,惊诧的望着血灵,却是再也发出半点声音。

“念在过去的情分,本座赐你苟活的机会。”

再一掌废了临逸根基,使其沦为废人。

骤起一脚,将临逸踢飞老远。拍了拍鞋子上的泥土,转身离去。

临逸爬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然后没走三步又摔在地上。

一个没忍住,体内血气再难压制,登时鲜血他的鼻孔一起喷了出来。

“咳……咳咳……”

费了好久,他才从地上再度爬着坐起,抬眸间,发现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霎时,感觉全身血液从头凉到了脚底。出于本能,他头也回的就想往相反的方向跑。

只是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无法动弹。

偏他此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余一对眼珠急得滴溜直转。

白离缓缓踱步至临逸面前,手中的火凤剑已然出鞘。

“你该死。”

剑芒一闪,临逸人头滚落在地上。至死,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

亦如裕恒疏提着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他。

曲指一弹,尸体顿时被熊熊火光吞噬。

拂袖间,长剑离手,人已踏在俗世。

一路皆有鬼物欺身逼命,更多的是,人间的悲剧在重复的上演。

忽然,一道寒光从背后逼近,眼见危机临身,手中的火凤剑划破夜空。

白离旋身避开偷袭,覆手握住剑柄,一剑架在了来人脖颈上。

“说,谁派你来的?”

“要杀便杀,你们让魔后受尽侮辱,魔尊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来人直接自爆,完全不给白离再问的机会。

可恶,又是如此。

白离得不到答案,唯有回天宫找天帝问个分明。

而他所以在意人,此刻带着小四,把木屋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来回。

除了几本手记手小札,记录了一些和龙竺的过往,也再翻不出其他有用的消息。

关于她的过去,仿佛就真如龙竺所说,忘却了前尘。

翻着手中的小扎,龙三舔着嘴唇道:“小四,你再找找屋内可还有其他隐秘的结界或幻境之阵。”

雁过留声,风过留痕,她不信真的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小四拨着小触角把玩,摇头道:“没有,有的话人家不会感知不到的。”

觅香蝶虽无战力,只会采花酿蜜。但天生无惧阵法结界,亦天生对阵法结界有超强感知力。

所以,她可以保证屋内没有遗漏。

“等下,小四你现在感知范围有多大?”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快的龙三几乎抓不住。

若是猜测是对的,说不定事情还未到绝处。

小四闻言拍了拍翅膀,松开爪子里的小触角,羞涩的看着龙三:“人家,额……一间屋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啦。

等人家再长大些,必能帮上主人的大忙。”

“不,你现在就可以帮一个大忙。”

“嗯?什么意思?”

主人,你这是在夸我么?

“想什么呢?随我来。”

放下手札,将小四别在发间,快步走出木屋。

站在虞兮桥上,稍定心神,然后纵深跃入湖中。

游曳行走,搜罗湖底,清冽的眸子迸出少有的锐利:“将你的感知力全部放开,便是这湖中一粒沙,也不可放过。”

“是。”小四抻着爪子,信心满满

一人一蝶展开了新的搜索,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什么结果。

龙三捏住一条蹦哒的小鱼,看了两眼又放了。

湖底的鱼类稀松平常,并没有奇特之处。甚至,开了灵识的都没有。

“到底问题出现哪里呢?”

“什么问题?”小四抱着小触角一愣,问题不是这里没问题嘛?

“如果是你藏东西,你会藏在哪里?”

“这个啊?我肯定会藏在别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啊,比如结界之上再布一道暗界,形成……”

对啊,无界之界。她怎么忘了这茬……

顿时,小四撒开爪子搂着龙三的发丝狂亲。

“停,办正事要紧。”抬手将小四从头上,扒拉下来。

有了新的思路方向,小四办起事来绝对是有模有样。

稍顷,终于在亿万砂砾中发现了一颗不一样的。

登时,两翅一振,绕着上方飞了三次后,消失在龙三面前。

龙三又惊又喜:“果然有门道。”

又等了许久,小四从里出来,爪子齐上抱着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子。

“这是?”

“里面藏着的东西啊,我找遍了也就只有这颗石头,娘啊……累死本蝶了。”把石子交到龙三掌心,小四扇着翅膀呼呼直喘。

看了眼石子,秀眉倏敛:“不管了,先出去。以后再慢慢琢磨。”

旋即,掌心紧握。足尖一点,湖水搅动化成水龙托着她离开湖底。

回到木屋,龙三将那本手札也带上,然后离开了寸心不移。

甫见龙三出来,两个男人同时起身。

狐十四道:“出来了,可有收获?”

龙三点头,走到龙竺跟前:“十九叔,我可以带走它吗?”

说着,拿出那本手札。

龙竺眉眼泛起一起温柔,微微颤抖手抚过手札:“带走吧,它本来就是你母亲留下的。

也许,就是为了留给你。”

“多谢!”

龙三将手札收入袖袋,遂与狐十四向龙竺道别。

龙竺将人送走,坐在一庭唯善内默默发呆。

掌心摊开,握着正是血脉石。一阴一阳,可惜依旧毫无反应。

若你是,该多好……

第八十八章:因.缘

甫出西海,二人行至雨落天关。

夜色中,一道丽影自林间悄然飞逝而过,瞬间引起两人的注意。

狐十四的目光,霎时变得凝结。

“如何?你认识那女子?”

龙三好奇的跟着张望了一下,然而女子速度太快,她仅来得及瞧的清楚背影。

绿衫绮罗,香肩裸露塞雪,腰肢款款不盈一握。

纵使黑夜,难遮其韵味。

不禁咋舌,这确是一位令人见之难忘的美人。

狐十四收回目光,低头看着龙三:“认识,此女乃是西海的旁支公主新绿。

为西海龙王之未婚妻,却又和青丘大长老绮无眠互通款曲。”你只需记得,此女非善类即可。

龙三颔首:“嗯。”

你说的,我都听。你讲的,我都信。

狐十四扬起一抹浅笑,牵起龙三的手:“走吧,上浮空岛看看。”

新绿既然选择掩盖行迹悄然离开,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绮无眠,他也在。

清风拂过树梢刹那,林间已无两人踪迹。

浮空岛上,绮无眠系好腰带穿上外衫正欲离去。

倏然,一道强劲掌风袭向他之面门。

绮无眠大为恼火,拂袖后退三尺,左手牵引风云,沛然修为直撄暗中之人。

看不清的交手,唯片刻之后,绮无眠倒在漫漫黄沙无法起身。

“哼,明人不做暗事。绮某观阁下修为实为个中翘楚,何故做此令人不耻之举?”他娘的,若不是老子累了,能让你偷袭我?

笑话……

“我问,你答。我若没问,你不许反问。

否则,拿你祭剑。”

话音一落,龙三握着无悔幻化的长剑,一剑横在绮无眠颈子上。

“若我不应呢?”

“那你可以试试。”说着,剑锋割破肌肤的表层。

绮无眠瞬间变了脸色,眸光闪烁:“有本事,叫你背后之人放开我。我们一对一,重新来过。

以多欺少,你们胜之不武。”

藏在虚空之中,算什么英雄好汉?

龙三眼一横,剑锋吃力又割深一分:“别废话,能胜不胜,能轻取我为何还要费力苦求?

我问你,你为何出现在此?”

“老子会情人,你要管吗?还是,你要看现场?”

被一个比自己弱的女人拿剑架着,这实在让他不爽到了极点,登时口出秽语。

“想死,我成全你。”登时,力催三分。

瞬间,汩汩鲜红喷涌而出。绮无眠顿感命元寸寸流失,不禁慌了心神。

惊恐万分的瞪大了眼睛:“你来真的?”

“你废话太多了。”

“慢着,你想知道什么?”天大地大,保命要紧。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到这里,真正目的?”

龙三握着剑,缓缓蹲下,好整以暇的观察绮无眠的反应。

别竟扯虚的,大家谁都不傻。

绮无眠垂首,眼珠一转,额头沁出丝丝冷汗:“查一个人。”

“查谁?”

“一个女人。”

“她的名字?”

“我不能说,否则,我会死的。”绮无眠咬了咬牙,别开龙三的视线。

若说了,主上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他不想死。

龙三登时被气乐了,道:“呵,那你能说什么?

不说,我一样也不会让你活。你看,是你回去死的快?还是现在死的慢?”

这不能,那也不能,答的尽是无用的,真当自己是泥捏的不成。

“……,只是你要答应放过我,我就说。”绮无眠

吸了吸气,努力为自己争取生机。

鲜血的温热,命元的流失,让他很难受,似一道看不见银丝正紧勒他的脖子。

“成,不过那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龙三点头,答应了绮无眠的要求。

毕竟,她是来求答案,不是来杀人的。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东海龙王再找一样东西。

而且,是和你有关。”

闻言,龙三眼眸倏然变冷:“你调查过我?”

“别生气,你会找上我,不也是调查过我吗?

不然,你们找到此处?”

“直说他要找的是什么吧?”听到龙熬也在找之后,龙三便失了慢慢询问的耐心。

“天灵之血。”

绮无眠说完,龙三顿时沉默不语。不禁催促道:“我说完了,你们是不是也该兑现约定?”

狐十四自虚空踏出,指尖一点,霎时绮无眠的禁止被解。

重得自由,绮无眠啪啪点了自己几处要穴,捂着脖子站起,一阵眩晕使得他左右摇晃。

看了两人一眼后,跌跌撞撞的飞离浮空岛。

却是云举半空,人似断线风筝急坠而下。

龙三满目惊诧,这……

“去看看”狐十四眉目一寒,温润之中初现森冷。

绮无眠望着即将靠近的人,瞳孔渐渐无神。

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未等人近身,便已断了气。

“死了吗?”龙三凑近狐十四身旁,却不敢靠绮无眠的尸体太近。

手中的无悔,亦幻化回青碧玉箫。

狐十四屈膝蹲下查看绮无眠的尸体,发现人是一招毙命,内腑骨骼皆已化为血水。

鼓鼓囊囊的,像一个装满水的水袋。

撇过头,抄起一把黄沙随手撒落在绮无眠的尸体上,登时水袋犹如被人戳破,血色浸透黄沙。

须臾风过,地上除了一张干瘪的人皮,什么都没剩下。

龙三自问不是第一次看见尸体,如绮无眠这般的,她却是头一遭。

登时,一个没忍住跑到旁边哇哇吐了。

直到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也没缓过劲,反倒是恶心的更厉害。

“是我疏忽了。”

狐十四抬手将人皮毁掉,覆手再提仙元渡入龙三体内,替她抚平不适。

“我没事,先离开这里,呕……”龙三抓着狐十四衣袖站起,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干呕。

“好。”

没有多余的话,狐十四揽着脸色发青的龙三,渐渐的消失在夜色里。

而这一次的夜,似乎格外的漫长,无论绝望中的人如何祈祷,而这黑夜仿佛没有尽头。

白离回到天宫,才得见熟悉的光明。

与登天门外俗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氤氲闪动的结界光晕更是刺痛他的双目。

“殿下,臣奉陛下之命,特来迎接您。”司祭元君,带着一队天兵赶到登天门。

“有劳元君带路。”白离扬手,受了火凤剑。

随着司祭一行,直入积云宝殿。眼角余光掠所有人,端见每个人皆是神色有异。

然而,都众口一致的选择了沉默。

上得殿前,发现狐主也在。

两人目光一错,各自心中有百转思绪翻起惊涛。

白离走到天帝座前,垂衣拱手:“儿臣迟归,累及父王母后担忧,是儿臣不孝。”

“无妨,回来便好。米,将旨意说予太子知晓。”天帝看了眼白离,有一瞬间,他的心很是复杂。

有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对白离是疼爱,还是恨?

对这个儿子,若不那一场“意外”,或许不会有他的到来。

看着天帝,见天帝再度颔首确认,方才高声道:“太子白离,听令。”

“白离在。”

“承天示警,佑吾苍生。

今有妖星祸世,乱天之道。幸有凤凰于飞,可解危厄。

闻青丘圣女身系五色祥瑞而生,太子亦得火凤而降。

当此危难,望两位及早完成天命。”米念完,白离却是毫无反应。

遂催促道:“殿下,领旨吧。”

“父王,你答应过儿臣的。怎可出尔反尔?”

他是真的动了心动了情,为何所有人都不让他们一起?

便是天道,也将她推向了他人,推离了自己的身边。

只是想求得一人心,如何就不能成全?

天帝震怒,横眉怒指斥责道:“放肆,汝即受太子之尊,便承天之气运。

如今天道蒙难,汝不思大义。竟还沉迷私情,贪恋妖星温柔冢?”

白离挺直腰杆,眉山肃杀一片:“天道蒙难,儿臣责无旁贷。然而,乱世之时,父王与诸仙不思如何救百姓脱离魔掌。

竟是仅凭一句示警,便要决定儿臣之婚事。

姻缘救天,父王你们不觉得荒唐吗?

下界诛魔,儿臣百死不悔。

若是联姻,恕难从命。”

狐主闻言,登时面沉如水,向天帝拱手道:“陛下,圣女乃是青丘极尊。

而不是拿来,任凭他人羞辱。倘若陛下无心苍生,那就让这天下共沉沦。

哼……”

说罢,径直转身欲离去。

天帝如何能让狐主这般走出积云殿,纵使两人多有隔阂,他亦不敢拿苍生做赌注。

睇眼白离,霎时,只见天帝掌心掌上拂袖一横,翻飞之间,掌劲携天威。

白离挺身生受,当即血撒积云殿。虽未倒下,却也伤的不轻。

抬手抹去血迹,冷眼尽是刚毅与决绝:“父王要杀便杀,无需留情。”

又看了眼背对众人的狐主,头也回的道:“动手吧。”

“你以为,为父不敢杀你?”霎时,天帝掌起风雷,使得积云殿的气氛一触即发。

米见状,暗道不好。

拦下天帝,拂尘一甩泄去风雷之威。扶着王者坐下,安抚道:“陛下,不可冲动。

太子如今只是少年心性,自是情花乱飞遮慧眼。婚姻大事,定是需要您主持大局。

您瞧这他们都是好的,那他就是好的。

只要给太子些许时间,臣相信定会有答案的。”

天帝被米一打断,顿时也顺势撤去掌心的威能。

觑眼白离,怒火依旧蒸腾。

“来人,将太子送到囚天峰,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可以将太子放出来。”

众天兵鱼贯而入,拱手道:“是。”

然后用捆仙锁,五花大绑带走了白离,及至人已一脚迈出门槛,天帝陡的森冷了目光。

白离脚步停了一瞬,主动跟着天兵离开当下之地。

等其走后,天帝看着狐主的背影:“不知道朕的做法,可有让狐主稍解不快?”

狐主转身,朝天帝垂衣拱手。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讥诮。

道:“陛下英明。”

然后不等天帝发话,意气风发的走出了积云殿。

等到狐主一走,诸仙亦借口离开。

天帝起身间,倏然倒下。

米惊呼:“陛下……”

第八十九章:囚天峰

天宫

天帝晕倒的消息,很快传遍天宫,乃至三族之中。

听闻是因为天帝心系苍生,连番操劳之下遂忧思成疾病倒了。

三族掌权者得知后,皆是了然一笑。心系苍生或有之,然是否忧思成疾,则是见仁见智。

联姻的旨意宣布后,便是有人欢喜有人忧。阖宫上下都在讨论此事,似是也让众人暂时忘却登天门外是怎样的一番惨烈。

天后在得知白离甫一回宫就被天帝打入囚天峰后,本欲找天帝讨论。

然而,连枝将探得的消息告知天后,劝其务必冷静。

“娘娘,请听奴婢一言。

如今,天音圣女和如锦少主皆和太子名分已定。

此时若为殿下而惊扰九霄落云,并非良策。”

天后刚踏出宫门的双足,倏然立在原地,凤目上挑,瞥向连枝。

“说清楚?”

连枝提着裙摆迈过门槛,附在天后耳畔,柔声细语道:“陛下盛怒,究其根本殿下乃因为殿下当众拒婚,使得青丘颜面折损。

亦使陛下失信朝臣,双方皆下不得台来。

试问殿下公然抗旨,青丘颜面扫地。如此,狐主岂能干休?

娘娘,您若此时再去找陛下为太子说情,必将惹怒陛下。

怕只怕,殿下到时会被罚得更重。”

您不去,怎样都只是受些皮肉之苦。若再去,您难道忘了上次吗?

虽未责罚殿下,但您和天后宫受了多少明暗的掣肘。

被连枝一提醒,天后的理智也逐渐回笼。

是她爱子心切,才会乍闻儿子受罚,便不管不顾。

想着囚天峰下,寒潭之水乃是非人之苦,才会如此莽撞。

便折身欲返回天后宫内,手搭在连枝腕上:“回宫。”

进的内殿,安坐与凤榻一隅。一阵悉悉索索脚步声由远而近,熟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却见天后眉眼懒相看,径自挽起左手的衣袖任来人吸食。

其他人亦是如此找上连枝,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

天后眉头微微一蹙,睇眼吸食的人:“还要多久,你们才能恢复本貌?”

半夏缓缓抬起头,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慢慢滑落:“快了,到了明日我等便可与常人无异。”

有血有温度,唯独……没有心跳。这一切,都是拜您与我的好姐妹连枝所赐。

我们,方能从地狱归来。

“那就好。”说着,天后将衣袖放下,两排清晰的牙印,深可见皮肉外翻。

半夏自地上起身,食指沾了一点嘴角的残红,放入唇间吸/允舔舐。

道:“娘娘只需记得,今后每隔半月,喂食我等一次即可。

若是过时,奴婢的魂魄可就会被您体内的芙蓉玉雪丹的药香,主动引渡到您体内,到那时可就得委屈娘娘进入奴婢的这副躯壳了。

奴婢知道娘娘素来好洁自身,想来应是不会忘记吧?”

轻佻,傲慢的语气,登时就让刚冷静下来的天后,又是火烧房顶。

“好,好好,不亏是本宫一手调教出来的。

你这份忠心,真是令本宫刮目相看。”

“您过奖了,这都主子您当初教的好。否则,半夏与姐妹们哪儿有今日的福分。”

半夏舔了一下指腹,瞬间绽出一抹阴冷的浅笑。

“本宫乏了,退下。”天后气结,被半夏的话堵的肺泡都是疼的。

当即下达逐客令,好在,半夏并未过多纠缠。

只是在经过连枝身边,抬手摸着颈子对她做了一个口型:你欠我的。

连枝惊的浑身凉透,转身

追寻那道背影离开,却是找不到人。

复回到内殿,取出一盒凝脂玉膏,半跪在天后脚下:“娘娘,奴婢来帮你敷药。”

“不用,本宫并无大碍。凝脂玉膏还是留给你用,你之伤可比本宫的要严重。”说罢,亲手将连枝扶起。

“奴婢卑贱之身,皮糙肉厚,不打紧的。

此药还是留给娘娘用,万一要是被陛下看到您的伤,可就不好了。”连枝低头垂眸,坚决拒受天后的恩赐。

见连枝不肯,天后也不好强逼,遂挥手道:“你且下去休息,有事本宫自会唤你,”

“奴婢告退。”

一转身,人已袅袅婷婷的远离。

眼眸扫过掌心的凝脂玉膏,倏然握紧,登时齑粉自指缝倾泻。

起身,从墙上的暗格取出一个密盒,再单手将宫外布下结界。

回至凤榻,打开密盒,霎时佛光满室,清香荡清迷氛。

只见天后目露痴迷,伸手取出九色幻心莲。掌心催动仙元,汲取莲威抚平伤口。

稍倾,手臂光洁如初。

天后满意一笑,将九色幻心莲放回密盒,重新藏好……

不愧是西灵山佛界的罕世灵宝,当真妙用无穷。

再扫眼地上的齑粉,眼底凶光纤毫毕现,嘴角阴冷丝毫不输之前的半夏。

而囚天峰下,白离因不服天帝管束,遂被困在寒潭受苦。

只不过,到底是太子之尊,两条上次招待百里无霜的大链子并未用上。

而是封了他的修为,使其如凡人一般,饱受寒潭刺骨的滋味。

强烈的痛处使他痛苦不堪,却又一次次将他死亡线上唤回来。

素鹤来到囚天峰下,挥退两名看守的天将:“都下去吧,本君与太子说两句话。”

两名天将拱手离开:“是,真君。”

待天将走远,他才信步走到寒潭边上。

看着水中身罩寒霜的人,即刻便有百般滋味在心头交杂不休,侧首道:“世人传言,镇定操守,要从纷纭境上过才能堪的出。

殿下之坚持,亦是令人感佩。

只是世事多变故,无谓的坚持有时只能让她承受更多的危险。”

操丝弦之琴,岂无知心者闻雅乐?着泼墨之彩,亦有惜君之人。

你与她,终究不是一路人。何不放手?何不……释怀。

白离望着奉命而来的素鹤,布满白霜的睫毛,轻轻一颤。

“你也要本宫答应联姻吗?”

素鹤不语,然他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本宫一直很想问你,你是否……从来都不赞成我和她?”

“是。”这回,素鹤没有回避。

“为何?”

“你们不合适。”

“是吗?”

忽然,他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素鹤,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没有。”他爱的,早在踏出司幽的那一刻,尽归尘土。

世间之情,总是多累赘。

缚了自身,缚了他人……

片刻,白离半阖的眸子,宛若寒潭之水:“回去吧,告诉父王,我之心意不变。”

素鹤点头,转身离开。只留一句:“山高无俊木,溪回草从深。”

两名天将见素鹤出来,急忙见礼:“真君这就讲完了吗?不用再劝劝太子吗?”

为一介祸世之物,而辜负自小青梅情深的圣女,傻子都知道改选哪个啊?

太子他,怎么就轴上了?

“交浅言深,话带到即可。余下,烦请两位多加用心。”

天将拍着胸脯道:“真君放心,我们晓得。太子身

系天命,我们不会让他有事的。”

“如此,有劳了。”

素鹤走后,白离闭目沉思,脑中霎时浮现起他的话。

苍白的嘴唇缓缓张开,细语如呢喃:“山高无俊木,溪回草丛深吗……”

九霄落云内,天帝端坐的书案前,朱笔御览。

米随侍在旁:“陛下,尊者避而不出,真君一人前去能说服太子!吗?”

天帝抬起头,手中的朱笔一顿,睇眼没多少墨的砚台,示意米帮忙研墨。

方不紧不慢道:“黎波重情,素鹤无私。

此事身系龙三,几人之中除太子之外,就属尊者与其纠缠最深。

让他去,你觉得他会诚心劝说吗?”

米将拂尘插在后颈,撸起袖子,拿着墨条慢慢的推动,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又道:“真君与尊者私情亦不错,听闻因为尊者的关系,也认了妖星为义妹。

如此看,真君也未必是劝说太子的最佳人选啊?”

“你呀,这就不懂了吧。

素鹤为人恰似崖壁苍松,虽有薄情,然而这种人气节犹重。

私情与大义,他比谁都知道改如何抉择。”天帝看了米一眼,提笔蘸墨重新书写。

米研墨倏止,望着天帝:“这么说,真君反倒是最适合之人?”

“然也。”

倏然,门口传来通报之声:“陛下,真君求见。”

“臣去引真君。”米放下墨条,取下插在后颈的拂尘。

天帝颔首:“嗯。”

稍顷,米将素鹤带至天帝面前。

“陛下。”一照面,素鹤即躬身施礼。

“爱卿免礼,离儿劝说之事可有结果?”天帝忙放下朱笔,脸上浮现爱子情深之愁容。

“殿下说,他之心意不会改变。”

“……他真是如此说的?”凡人之躯,受寒潭之水,亦不能让他断绝此念吗?

素鹤始终低眉垂首,抱拳道:“是,不过殿下素来心善,最是见不得苍生蒙难。

料想现在只是在气头上,待再过几日冷静下来,应会明白陛下您的苦心。”

若可以,他希望一切都未改变。

曾经共历生死数度,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再帮其争取几日的时间,让白离有时间与过去做个了断。

觑眼天下风云,局势抵定,大势已成。

他们不过都是在漩涡中挣扎的棋子,谁也不知道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

能做的,仅剩……尽量不让自己后悔。

天帝默了片刻,抬眸打量着素鹤道:“朕,会再给他几日时间。”

“陛下圣明。”

“唉……”

“若无他事,微臣想回丹峰碧竹一趟,望陛下应允。”

“去吧。”天帝揉着太阳穴,靠在椅内,尽是老父亲的颓然。

“微臣告退。”

辞别天帝,素鹤并没有如他所言回到丹峰碧竹。

而是一个人,来到了弱水河畔。

静静的伫立在岸边,任凭天际云卷云舒,然照不进粼粼波光。

睇眼水面,曾经,是她在这里救了自己。

如今,他却做了一个刽子手。

斩了,属于她的缘……

第九十章:至少.不是此时

素鹤在弱水河畔,缅怀伤感一番后回到了丹峰碧竹。

瞧见丹药的刹那,忍了数次才没有把药扔了。

无聊……

而林中窥视的人,见状很是喜乐,摇身一转,回到了千崎峰。

洞天之外,半夏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主人。”

“入内再谈。”百里无霜因为素鹤收下丹药,而心情大好。

连着对半夏她们几个活死人的语气,亦好了不少。

“是,主人。”

洞天之内,百里无霜又开始捣鼓他的药草。

半夏道:“太子拒婚青丘,被陛下打入囚天峰。

而后真君奉陛下之命前去劝说太子,不过听说回绝了。”

闻言,百里无霜拣选药草的动作顿时停下。

“呵,她儿子也有今天啊?可惜,他是太子,那两条大粗链子是没机会给他用了。”

顿了顿,将药草扔进药钵慢慢捣鼓:“对了,凝脂玉膏她们可有用?”

“未曾,娘娘可能是被芙蓉玉雪丹吓着了,是以主人您送过去的凝脂玉膏她们皆不敢用。

连枝私下向他人求过药,能助她暂复肌肤光洁。”

“哦?用吧,用的越多,死时越丑陋。”百里无霜冷冷一笑,他的药,此间无解。

人人尊称他医圣,实际上,他可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欠了他的,便要还。不还,那他少不得自己取。

即便对方是天后,亦不能免。

“天后那个老女人,她是怎么处理的?”

半夏眼中闪现一抹阴冷:“她怕主人您再算计她,便想叫连枝做替死鬼。

谁知连枝也不傻,坚辞婉拒就是不答应。

可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凝脂玉膏,是真的。”

“意料之中而已,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百里无霜嘴上说着不能骄傲,脸上的表情却实实在在的卖了他。

咬他一口,他就一定会千百倍的还回去。

“是。”

“那她之后是如何做的?”

“如主人所预料一样,娘娘在没有人的时候,会取出西灵山的灵宝九色幻心莲,吸取莲威疗愈。”

“让她吸,她吸的越多,你的仇才能报到极致。

而爷的心情,才会爽。”

“主人此话何意?”听见百里无霜这话,半夏不禁心有疑惑。

仇……还能报到极致吗?

“回去盯好她们,时候到了你自然明白。”

“遵命。”

等半夏等人离开,百里无霜登时扔了药草,取美酒一壶,抒发他极佳的好心情。

但没喝几口,他想起了素鹤身上的重重萧索。

望着杯中的酒,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口饮尽。

随手甩飞酒杯,提着酒壶猛灌自己。

你会如此,是因为龙三么……

再说龙三,因为吐的太厉害,本来打算夜潜百尺朱楼的计划被迫停止。

一路归来,所见幕幕惊心,她即便是不愿插手纷争,却也从未想过现实是如斯的残忍。

看着被清风拂乱发丝的狐十四,龙三不禁迷了眼。

你主动提出带我去西海,为的就是不让我阻止这一幕吗?

两人立在云层上,狐十四却没有回应龙三的目光。

这是他第一选择了逃避,不敢直视这双眸子的逼问。

因为真相,永远比肉眼看到了更丑陋。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龙三在一眼洞穿了他的计谋之

后,并没有照着剧情去责怪他。

什么都没说,只是牵紧了他的手。

回到张家村,龙三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儿。

躺在竹椅上,慵懒的晒着太阳。与外面沉沦的黑夜不同,张家村因为有狐十四设下的结界,得以一切如常。

“龙姑娘,你们没走啊?”

“是啊,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们叔侄了。”

龙三寻声望去,正是王苟子和柴猫,看样子是准备去后山脚下打点柴火。

遂起身,半坐在竹椅上:“两位大哥可是要上山打柴?”

柴猫摸着别在腰间的柴刀,嘿嘿傻乐:“是啊,最近外面世道乱了。我们可不敢出去讨生活了,后山虽险,但山脚下还是能勉强打够日常所需的。”

王苟子亦是有些局促,不安的脸上飘起一抹绯红,盖因肤色太黑,所以什么都看不出来。

见屋外只有龙三,未见十四,便问道:“诶?怎不见令叔?”

龙三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眸光微闪,旋即脸上浮现清浅温柔,道:“因我近期受风寒之苦,叔叔他略通岐黄之术,清早的时候便已出门采药了。”

柴猫顶了一下王苟子的胳膊肘,眼睛一撇:“没点眼力见的,就没发现龙姑娘的脸色很差吗?

看看,这蔫白蔫白的。

啧啧啧……”

让人心疼哦,可惜,人家娇娇花一朵,注定插不到自家瓦罐里。

王苟子被柴猫顶的不好意思,忽闪忽闪的瞥了一下龙三:“对……对不起,俺是个粗人,您别介意。”

说完,扯了扯柴猫的衣袖。

走了啦,再看也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肖想的起的。

柴猫被拽的有些踉跄,一步三回头的喊到:“龙姑娘,你好好休息,我们,我们去打柴了。

如今村外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可千万别乱跑。”

龙三含笑点头:“我知道了,两位后山打柴,也请保重自身。”

“嗯嗯……”

待两人走的没影了,龙三方下地走动。

眉宇间却没有刚才的巧笑倩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

正踱步沉思间,忽闻熟悉的声音问自己:“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躺的太久了,也是一种受罪。再说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话音刚落,人已被扶着重新躺回竹椅。

伸手抓住狐十四的袖口,低低的问道:“你的事情,都办的如何?”

狐十四定下脚步,坐在其旁边:“一切按计划而行,你无需为我担忧。”

龙三浅浅莞尔,知道狐十四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知晓太多,便问了黎波等人可有消息。

“大哥,二哥,他们可还好?”

听说,这次劫祸仙界亦不乏折损了不少人。

诸如当日一起参加寿宴的北山仙尊,也已经殁了。

“他二人皆无事,黎波回了狴藜山,素鹤也回到了丹峰碧竹。”

“那便好,对了,可有阿姐的消息。”她藏身宿雨山,人世遭劫她必不会坐视不管。

万一,万一……

“龙雪没你想的那么弱,上次她对上的是地刹。且她心有顾忌,才会受伤。

些许鬼物,还近不了她之身。”

听到狐十四这般说,龙三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道:“这场黑夜,大概还要持续多久?”

“一天。”

一天?龙三闻言,登时紧盯着狐十四。

“是,百鬼炼狱图初步释放,只需七天七夜。

这七天它吸足怨气,饱食六欲之

后,便会进入短暂的休眠,人世将重现光明。

也会给仙界制造一种百鬼炼狱图吸收已到饱和的假象,进而放松警惕,释出其背后的真正力量。”

“你的意思是,仙界尚有底牌未出?”

一听狐十四如此说,龙三便再也躺不住,蹭的爬起来跪坐在竹椅上。

心底升起一抹后怕,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道:“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

万一,万一会让你有性命之忧怎么办?”

她们不报仇了,不管什么劳什子的魔尊,咱藏起来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狐十四反手龙三微凉的柔荑,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放心,他们,还杀不了我。”

而且,为了你,我不可能收手。

他们不给你一片净土,我唯有将之都拉下地狱。

如此,他们才会没有时间来打扰你。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做的是相信我,然后等你痊愈,我们再上青丘,一探百尺朱楼。”

“好吧,但是事隔几日,对方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杀了绮无眠,至少对方修为就不会在你之下。

如果是这样,他既有心杀人灭口,又怎还会留下蛛丝马迹等我们去查?”

狐十四松开龙三的手,起身迎风而立,翻手取出莲花面具看了片刻,又将之收了。

目光逐渐深邃:“不会,他们还有所求。”

你的意思?他们还会留下证据不成?这……不合常理啊?

若是这样,对方又要特意杀了绮无眠,借由他之口,引我等入彀不是更好吗?

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杀,是因为贪生之人不可留。这种人,凡事以自己性命为先,若遇到危险,必舍他人保自己。

所以,不能留。”

那,求呢?求什么?

狐十四曲指弹了龙三一个脑瓜崩儿,无奈的摇头:“傻丫头,你忘了绮无眠临死前说的天灵之血?

他们既然如此费心寻找,那么必定不会是凡俗之物。

而且,上界不可插手此间更迭。他们要,就只能利用绮无眠之流。

杀一个绮无眠,既能除隐患,又能引起我等的注意,何乐而不为?”

“天灵之血,是个什么东西?为何龙熬也在找,还说和我有关?

莫非,这就是母亲死亡的真相?”念头一处,顿时把自己也吓说不出话。

若是这般,哪有什么酒后失德,哪儿有垂涎美色?

有的,只是一场惊天的阴谋。一场有心人的表演,和算计。

狐十四愣了片刻,旋即稳定心神,道:“未曾听过天灵之血,怕是与你母亲身世有关。”

对于自己早已知晓的事情,只字不提。

龙三不疑有他,狐十四这般说,她便这般信。

“那……我们何时启程?”

想到母亲可能死于阴谋,她便无法再安心卧养。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吐两下也死不了的。

随手揪起微乱的秀发,扒拉扒拉就准备下地走人。

却被狐十四一把摁了回去:“稍安勿躁,天大的事,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龙三看到他眼底的坚持,终是不忍拂去。

狐十四暗自松了一口气,再等等。

至少,不是此时。

第九十一章:神秘者

狐十四到底是把龙三暂且留在了张家村,而张家村外的则是另一番光景。

幽幽魔界,尽出人间。

从此,不再受制万年之约。

这使得本就风雨飘零的人世,更是遭遇霜雪压顶。

病乙鸫与如思劲踏云头,俯视众生。

鬼物在其四周飘荡,却不敢靠近。有些许最高阶的鬼物想要吞噬病乙鸫,当其手上的玲珑噬幽瓶绽出一丝妖冶的光芒时,鬼物纷纷退避三舍。

因为,那是根植在记忆深处的恐惧。

如思侧眸,看着病乙鸫道:“鸫君制鬼能为,果真非凡。”

“过奖,今日尚需依仗死座威能,将这些被杀的凡人悉数炼化,将其白骨累增白骨峰之悍威。

以助魔尊毁灭化外之地的大计,如此方能将凡人赶尽杀绝。

否则,有这些臭虫护着那些凡人,总归有几只漏网之鱼。”病乙鸫掌托玲珑噬幽瓶,眼眸半阖。

“魔尊大计,如思必定舍命达成,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说话间,掌心翻覆,一掌灌下云头,平地顿起风沙飞走。

无以计数的尸骸在空中沉浮不定,如思瞬间释放死气,侵蚀炼化,宛若庖丁解牛,血肉分离,方见白骨。

炼制其放莹莹白光,绽丝丝戾气,遂尽纳掌中,汇成一丸,吞入体内孕养四十九个时晨。

取四通死,由死入渡,化一入侵。

如思扬手化出一张香艳骨塌,旋身卧入其中,眉角隐有慵懒。

“据如思所知,病座能为可不在制鬼一项。

如此良机,不一展能为是否可惜?”

病乙鸫低眉瞬间,玲珑噬幽瓶已脱手而出。

凌空旋飞,兜头罩向苍茫大地。

“都是为魔尊办事,鸫,岂能落后?”

旋即,魔元猛提,灌入玲珑噬幽瓶。顿时邪光大炽,魔氛震撼四野。

连着数日的屠杀,加之烈日曝晒,暴雨侵袭,种种尸体腐烂发酵,形成了无数致命的诱因。

而病乙鸫,却将一一纳入瓶中,加以淬炼,形成无可解救之魔疫。

“不知病座后续打算如何施为?”

瞧见病乙鸫完事,如思侧首支着脑袋斜斜的打量着。

病乙鸫召回玲珑噬幽瓶,指腹轻轻的刮擦着瓶身。

“自然是与死座齐心戮力,一破化外之地的龟壳。

他们既然守阵不出,那便由内自破。

只不知,死座,你看中哪一地?”

眼眸半开,凌厉的杀意直向如思。

如思慵懒起身,轻拂一袖,眸中劲射狠厉。

薄唇微吐杀机:“阳云宗。”

人间说远亲不如近邻,那便先拿这个近邻作为打破自己潜藏至今的第一响。

不造一番杀业,真当她收身养性呢?

病乙鸫调转云头,微等如思:“请。”

如思也不造作,当即扬手负背一骑绝尘而去,目标径向幽州地界的白骨峰。

回眸觑眼百鬼炼狱图,随后病乙鸫亦是疾催云头直追如思。

而阳云宗如何也料不到,白骨渊之事未了,又出白骨峰。

虽然对方暂时只针对城等城池,未曾再有过其他动作。

还以为是魔界重心皆在攻打清徐原,无心化外之地等小肉。

万没料到,魔尊此回要赶尽杀绝,逐一肃清周边。

而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仙界的仙人一个一个冒出来,魔族再张开罗织以好的网,伺机扑杀。

再阳云宗上下如常,乱世之下紧抱成团。

依靠着护山大阵,亦收留了不少难民住在之前外门弟子所在的子峰。

甫经大劫

的难民,皆视阳云宗上下为活神仙。每有弟子前来,无不是感谢再三。

其盛情,倒也与阳云宗上下其乐融融。

大殿之上,青木刚挥退众人。一转身,大长老阔步迈进殿内。

“师弟,听闻你有事找我?”

青木甩了下拂尘,与大长老缓步踱之殿外。

登阳云宗之顶峰,俯瞰诸子峰。

“师兄,你看这天地无期而夜,奏的是寂灭杀曲。

如今,这漫漫夜色似潮水倒涌点点褪去。你说,是曙光将要降临?还是新的祸劫临世?”

大长老举目眺望诸子峰,清风掀动道袍,飒飒生威。

“乱世降临,苦的不过都是众生。

神仙打架,遭劫的亦不过是凡人。倘若真是新的奏杀,你有何打算?”

青木端持拂尘,转身看向大长老嘿嘿一笑,眼底尽是对生死洒脱超然。

拱手道:“师兄,师弟我有一事求你。还望你,务必成全。”

“不要,你的事你自己办。别说的好像交代遗言似的,我不答应。”大长老横了眼青木,径直拒绝。

“若真是大难再临,烦请师兄以宗门为重,带着云辛和精英弟子躲入(jué)洞,我已在其中为诸位储备好了物资。

料想,一旦蒙难,当可为宗门保存些许香火。

不至于烽火之下,尽付尘埃。”见大长老欲要驳斥自己,他叹了叹气,苦笑道:“洞阵法一经开启,需五百年方可打开。

到那时,这天下当也抵定,劳师兄受累,再为宗门多多撑持。

如此,云辛他们应也可独当一面,重现宗门荣耀。”

大长老仰头向天,将眼中些许湿润逼回眼底。

指着青木半响说不出话,喉头似有硬物堵塞:“那……你呢?”

青木一甩拂尘,胸中自生一股豪情:“师弟,当与宗门共存亡。”

“你与宗门同生死,我岂是贪生之辈?要我偷生,休想。”

“师兄,你非是偷生。而是宗门忍辱负重,说不得届时我会回来找你呢?

重换一副躯壳,兴许可与师兄一同问道长生。”

“我……你说的可是真的?”大长老苦叹,知他心意已决。拒不了,便唯有答应。

“嗯,来日若一人持此拂尘找你,那人必是师弟我无疑。”

青木指了指拂尘,咧嘴一笑。

“说什么话,谁要你来找我?你不就在我身边吗。”

一千岁的人了,却是孩子气的别过头,不再看青木一眼。

“好好好,是师弟的错,今生容我耍个赖,只好累着师兄。

谁让我们,是师兄弟呢?”

一日为同门,来世不忘本来根。

“阳云宗不好看吗?”

“好看。”看了一生,他都不嫌腻。

大长老背对青木怒斥:“好看还堵不住你的嘴?还不给我看?”

“是,一切都听师兄的。”青木含笑向大长老深深的一鞠躬,随后两人并肩共赏曙光的降临。

张家村,龙三自水镜中透彻外界渐复光明,欲与狐十四再探青丘。

将水镜一收,起身道:“十四,时晨已到,是不是可以动身了?”

狐十四点头,遂将门扉拉上。夜色已退,定是病乙鸫与如思已事成。

正欲离去,却见一村妇扶着一汉子颠簸而来。

远远就喊:“先生救命,先生救命。”

“这位嫂嫂,何事如此慌张?”龙三见状,忙将迎了上去。

村妇抬头,泪眼汪汪:“龙姑娘,你帮我求求先生,救救我当家的。他若是有个好歹,我和孩子可该……可该怎么活哦?”

说罢,掩面而泣。

龙三回头看了眼狐十四,怎么办?救是不救?

狐十四将门打开,对妇人道:“请将人带至屋内,我再与壮士诊治。”

“多谢先生,多谢……”话未尽,便急急忙忙欲把自家男人的扶进屋内,其态势多有费力。

“我来帮你吧。”龙三上前,帮着妇人分担,一同将人扶了进去。

屋内没有其他可安置之处,只能将人先放在座椅上。

狐十四走近,睇了汉子一眼,便知他被中了蛇毒,定是最近去后山时被咬了。

但是,凡人面前他也不能显露过多,以免令人生疑。

遂对龙三递去眼色,龙三会意将妇人请至屋外,又奉上一杯薄茶。

“嫂嫂且在屋外稍后,叔父既然答应救治,便定会保大哥无恙。

那些割肉放血场景是男人的事,我们就不要去掺和了。”

龙三故意将事情说的吓人,果真把妇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是是,姑娘说的在理,在理。”妇人抱着茶杯,抻着脖子想看屋内的情况,却在听了龙三的话后,被吓得缩了回来。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事儿。

汉子虽已毒行全身,然与十四也不是什么难事。

将毒素逼出体内即可,只是碍于其是凡人,不得入内配制两副草药,然后又把被咬的脚踝敷上药,包扎好。

如此之后才把人唤醒,叫妇人带了回去。

那妇人千恩万谢,嚷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又见两人似有行色,遂问到:“两位可是要出门?”

龙三见机快,截住话头:“是啊,家中药草所剩不多,叔父想要出门再采些回来。”

“采药啊,那姑娘你为何也去?后山那什么虎狼地,太凶险了。”村妇扶着汉子,说起来心有余悸。

“上次病了数日,深觉岐黄之精妙。是以,我打算随叔父学习,先从上山辩药开始。”

“原是如此,那两位恩公还请多加小心,保重自身。

我们夫妻便走了,不敢耽误恩公之事。”

“会的,嫂嫂慢走,这是后面的药,烦请嫂嫂记得熬了。”

觑了眼被落下的两包药,龙三又追上妇人,把药塞到她手里。

等人走远,确定没有其他人来往后,两人才决定再次动身。

拂手一道气劲儿透入门扉,登时木门径自关好。

摇身遁入虚空,直至出现在百尺朱楼内。

视线所及,皆如往常。

四目相照,龙三便开始在楼内小心搜索。

借着小四之能,每一寸都不漏过。然而,绮无眠也是个异类。

别的东西不藏,藏的全是小人书和画本。而内容嘛,尽是些不可描述之事。

其中,竟还有每次和新绿完事后心得。

龙三闹了大红脸,小本拿在手中顿时丢也不是,放也不是。

一气之下,干脆一掌化成了齑粉,眼不见为净。

狐十四见状,不觉起疑,正欲询问之时,惊察一股可怖力量竟是直逼龙三。

面色倏寒,一手拂开龙三,旋即翻手一掌叠出,至极相接。

霎时,狂风骤雨摧朱楼,百尺倾覆似炼幽。

一片残垣,不见发招之人。

却耳闻,惊心之语。

“欲解谜中谜,需往东海行。”

第九十二章:纯良人

龙三抬手拨开眼前迷尘,竟是渺无人影。

行了几步,亦搜索不到可靠气息。

遂敛眉转身,望向狐十四:“依他所言,这是要你我为卒子,替他探路了?”

“料是如此没错。”

“十四是要依他之言?”

“目前,我们的线索只在绮无眠和龙熬。

如今绮无眠身死,纵有利用你我的成分,却可以肯定一点。”

“是什么?”

“龙熬,必是关键。”

这……龙三陷入了沉默。脑海中回想起,宿雨山时,龙雪和她说过的话。

东海之中,尚有一处无生之地。那一次,阿姐就是闯入内里而被那人发现,这才有后面地刹的追杀。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一点是,龙熬虽对自己多有厌恶。对阿姐这位长女,素来甚喜。

因何原因,会对阿姐痛下杀手?

东海能稳坐四海之首,多半是阿姐挣来的,击杀阿姐,是他不想要这四海之首了么?

不,龙熬恋权,亦不是一朝一夕。否则,当日也不会被阿姐掐着命门,被迫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除非,除非……阿姐戳到了他的底线,是亲生骨肉也不可触碰的逆鳞。

所以,才会……

思及此,龙三不禁心跳如雷:“十四,当初在桃林之时,你可有听过无生之地?”

“听过,传闻无生之地如其名,渺渺无边皆死寂。

你为何会问起此地?”

龙三不答反问道:“十四可还记得阿姐当初是被谁追杀吗?”

“地刹,龙熬的心腹。”

“那你可知阿姐为何会被他追杀?”

“这却未曾听龙雪提及,她和你说了?”

龙三点头,踱了几步,低吟道:“嗯,阿姐说她尾随其后,并进入了内里。

只是还未探得有用的消息,便被发现了身份。

遂引来了地刹的追杀,索性遇上了你,阿姐才能无恙。

对了,一直没问,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回眸一瞬,径直看着狐十四。

狐十四嘴角一勾,眼底尽是温润如旧,踏着脚下废墟,看了两眼又向远方。

“那日你随白离等人离开,我便思索着替你查一查当年的往事。遂潜入东海,打算探个究竟。

不曾想,遇上了你阿姐,便顺手救了。

后来行踪暴露,计划只得作罢。”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巧了。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东海?”

自己被人当卒子也就罢了,还拉着狐十四一起,她这心里多少就不是那个滋味儿。

“去,再不去,你我合该让人包了饺子。”

狐十四话音一落,四周惊现呐喊之声。

龙三一阵了然,捂嘴偷笑:“原来,十四你也会说笑。”

“傻丫头。”狐十四戳了一下龙三脑门,牵着柔荑顿时没入虚空之内。

等狐天音带着青丘之人赶到时,已是了无踪影。

“我儿可有抓住贼人?”

“父王,您从天后回来了?”狐天音回头,惊见狐主已在自己身后。

登时,忙要屈膝行礼,却被狐主一手拦住。

“不必多礼。”

“多谢父王,只可惜女儿无能,赶到百尺朱楼时,对方早已消失。”

狐主将周遭都打量了一遍:“不怪我儿,此人修为之高,非是你所能敌。”

“父王知道是谁?”狐天音看向狐主,眸光不禁微微闪动。

“呵,算是熟人。不过观此人几次都未曾做过什么,想来应也没有恶意。”

“这……父王是如何断定?”

“好啦,此事暂且不谈。派人将百尺朱楼附近都搜查一番,另外着

人打听大长老的下落。

另外,你随为父到柳覆金堤,为父有事与你细说。”狐主向身后众人招手示意,众人即开始上前翻开废墟查找。

狐天音看了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遂低头不语跟着狐主脚步回到柳覆金堤内。

“父王?”

“这是天帝御旨,你与白离的婚事算是成了。”狐主转身,手中多了一份卷轴,递向狐天音。

又道:“不过,白离那混账东西,居然当着众仙拒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吗?”狐天音接过御旨的手,倏然握紧。

“我儿不惊讶吗?”

“他会拒婚,不是在意料之中嘛。一个被妖星迷惑的人,有此作为太平常不过了。

您说是不是,父王?”

表哥啊表哥,你拒绝的越干脆,龙三的罪名便坐的越实。

你爱她越深,就会毁的越彻底。

狐主听完仰头大笑,却是笑意不及眼底:“哈哈哈,我儿说的有理。”

狐天音低眉垂眼,做恭顺状:“父王若无他事,音音想回塔中早做准备。”

“嗯,去吧。”

“女儿告退。”

送走狐天音,狐主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

音音,希望你不要让为父失望。

狐天音回到圣女塔,径自将御旨扔至一旁,坐了一会儿又拿起来颠倒着看了许久。

登时,痴痴而笑,整个人似癫似狂,吓得塔内侍女不敢近身。

只敢躲在外面紧捂着耳朵,连偷看一眼都不敢。

公主……

将御旨放在颈间,缓慢的摩挲,狐天音的目光渐露痴迷。

曾经,她是真心渴望这份御旨的到来。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与他同瞰日月。

如今,这份御旨,与她而言不过是无尽屈辱。

提醒她,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这一刻,她的心底只有恨。

她要龙三死,身败名裂的死。要龙三亡,受尽折磨而亡。

更要白离因此而悔,永世不得快乐。

正想着,忽然虚空一阵涟漪泛起。

狐天音瞬敛心神,警惕来人。

“无需如此紧张,本公子若要杀你,你也没命再看到吾。”

话音倏落,纯良人手持翠竹伞,掌握《诸天异志》,缓步自虚空踏出。

“拜见公子。”狐天音慌忙起身,未敢再有不二之心。

“起来吧。”纯良人将翠竹伞随手一丢,化了一张王座。

一撩衣摆,旋身入座。

“天音不敢,不知公子此番有何吩咐?”狐天音跪地不起,却是红衫裹不住白雪,几欲跳出。

“不用紧张,本公子就是来找你聊聊天。”千彦无叶睃了眼《诸天异志》,嫌麻烦干脆收了。

歪着头,欹在王座左侧,翘起二郎腿斜睨着狐天音。

“是,敢问公子欲聊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提醒你,别坏了吾之游戏。”

狐天音的心咯噔一沉,什么游戏?登时叩首道:“天音愚昧,恳请公子明示。”

千彦无叶,翻手睇着自己的掌心看了看。

“你要做什么,吾不会阻止你。但有一人,吾不许你伤了她的性命。

否则,你之价值也就到此为止。”

“天音不敢,伏请公子饶命。”

垂首求饶的人,脑中瞬间想起当年发生的一幕幕。

彼时,年幼的她只能算得乖巧可爱。天赋不差,却也不是最拔尖。

靠着母后原因,众人对她多是奉承,她不觉得自己需要有什么改变。

直到有一日,众姊妹犯错,惹怒父王,被他一掌毙命。

又以子孙羹炼化,再吞食。

那一刻,她

就知道。她要变强,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变强。

所以,她焚香祷告,只求神灵有应。若有助她变强者,她什么……都可以答应。

包括,这副灵魂。

于是,千彦无叶出现了,他将她一手改造,才有了如今的她。

而今,他却告诉自己,她之价值亦有尽头。

呵呵呵,这人一旦拥有过,又怎愿意再度失去?

若她的价值止步于此,那么,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皆作梦幻泡影。

这,她怎能接受?

“饶命?不,你只需记得,有一个人你还不能动即可。”千彦无叶竖起食指,摇了摇。

“何何……人?”

“龙三。”

“是她?”闻言,狐天音猛然抬起头,满是惊诧。

为何,会是她?

一个两个,都要护着她,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如了?

早知如此,当初在枫林山,就应该将其击杀,哪怕得罪黎波。

“将你那愚蠢的杀意,收回去。

吾说过你要做什么,吾不会拦你。甚至,吾心情好了,还会助你。

比如,北山仙尊。”

食指虚空轻轻一划,狐天音的脸上顿时多了道血痕。

“啧啧啧,多好的脸蛋,再深一分可就得留疤咯。”

“天……天音不敢,谨遵公子之命。只是不知公子提及北山仙尊,是为何因?”

不敢伸手触摸,只能任凭炽热滴落。

“哦?你说这个啊,还不是因为你们计划不周,少不得吾再为你们添一把火。”

“何处不周?”闻得谋划有纰漏,狐天音顿时惊的冷汗淋漓。

自己千思万想,确定无有错漏之后方与狐主定计,继而施行。

怎到了他人眼中,会是如此不堪?

千彦无叶斜之脑袋,看着狐天音森森一笑。

“因为,不死个把老人,无法撼动诸仙之畏惧。

北山仙尊或许庸碌无为,其背后却是天宫老牌势力。

你以为死几个小仙有用?

错,只有压垮他们心底的防线,他们才会按照你的想法去恐惧,去铲除对他们来说的未知危害。

才会自己主动,一步步达成你之所想。”

“可是,北山仙尊尽管无所作为,其修为也是不可小觑,怎可殁的无声无息?”

北山仙尊殁了一事,人尽皆知。起初她当是百鬼炼狱图之威,不曾想内中另有文章。

若是如此,那北山仙尊之死岂不是……

“没错,正是吾所为。

不然,你以为会那么巧?实话告诉你,早在天后寿宴,北山仙尊便是吾所化。

真正的北山仙尊,早就凉透了。”

“那天宫的尸体?”

“尸体是真的,死却不是现今死的。”

“公子,为何要如此帮助天音?”狐天音倒吸了一口凉气,自以为自己足够聪颖。

原来,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一场可怜的笑话。

“很简单,吾很无聊,需要游戏助兴。

而龙三,便是吾所挑中之人。”话音一落,千彦无叶的眸中倏然迸出寒光。

彻骨之寒,几乎让狐天音心肺冻结。

纵有不甘,也只能化作一句。

“天音……遵命。”

“哼哼哼,听话的人,才能活的长久。”千彦无叶骇人一笑,起身步下王座,掌心虚纳,王座即化翠竹伞重归其掌中。

虚空涟漪激荡,人已无踪。

狐天音低头幽幽起身,斜眼瞧见散落地上的御旨。

登时,恨火炽燃。

龙三……

第九十三章:龙族

龙三和狐十四为求线索,只得以身入彀,前往东海。

然而,东海之中亦不太平。

时逢柳亲送御旨到达东海,旨意很简单,言东海龙雪端庄贤淑,才德兼备芸芸。可堪太子良配,立为侧妃,令其择日送往天宫。

然龙雪不在,送走柳后。

龙熬属意由龙雨,替龙雪献入天宫。

而龙祖洞内,族长得知了御旨内容,心属龙雪入天宫为妃。

因龙雪善持稳重,且胸中亦有丘壑,若能添为太子侧妃必能为龙族挣得无上荣耀。

遂宣龙熬到龙祖洞商议此事,没想到,龙熬对此态度很是刚硬,如何也要坚持由龙雨为妃。

族长睇眼龙熬,皮笑肉不笑的抖抖脸上的褶子。

“若是,老朽认定由雪儿进献呢?”

龙熬躬身伏首,余光瞥向族长:“恕小子,难以从命。”

“哦?今日你若无法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亦怒老朽无法认可。”话音一落,族长气势陡然一寒压向龙熬。

“这……”龙熬眉眼一转,力屈跪地。面对族长层层压迫,他如何能说龙雪已不在东海。

而且,还是自己的心腹追杀。

虽是中间有地刹自作主张的成分,然而追杀是事实。

“如何?说不出来了吗?要老朽替你说吗?”

族长冷冷一睨,沧桑的眸子精光灼灼,似是已经洞悉了一切。

龙熬脸色赫然僵住,看着族长精明似啥,忽悠卖乖,已然不可行。

却还是选择低头不语,咬定不松口。

怎知,族长口出惊人之语。

“你派人追杀雪儿,老朽也不与你计较。权且当作是父亲教训女儿,是你的家事。

可眼下,大好的机会,你不思为族中长远谋划,却送雨儿那个成事不足的去。

你之心底眼里,可还有身为龙族的觉悟?”

龙熬抬起头,略是慌张的摇头,暗自咬牙道:“族长,您都知道?”

“你认为呢?”族长但笑不说,不答反问。

“……小子……”龙熬跪地,寻了一圈也没寻到合适的理由。

“诚然雪儿此回有失轻重,然也是因为你私行不端,被她寻着了空子。

所以,才生出这场闹剧。”瞥了龙熬一眼,指尖慢慢拨动每颗串珠。

又道:“既已教训,此事便就此揭过。

眼下妖星出世,种种迹象皆指向当年的孽种。

送雪儿入天宫,方是保全龙族之法。”

以你之机心,不会不懂天宫此时下旨纳妃的用意。一枚废子,既不可为己所用,那就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龙熬听的后牙发酸,眼珠急转:“不妥,雪儿与龙三感情甚笃。

若要她依此行事,她断无配合的可能。”

族长暂按串珠,睇着龙熬笑了一下:“老朽认为,此事你当已早有良策在胸。

而你,莫要和老朽耍花枪。

当年,你夺了十九的人。事后十九出关寻着龙祖洞,要讨个说法。

因你说,你得了天地之机,知念竹身上有大造化,得之可助我龙族登顶巅峰。

是故,老朽以家事为由。大事化小,强行按下此事。

这倒也导致十九性情大变,骤然更改修炼功法,因而伤了本源,从此落得残病之躯。

然而,你当年允诺龙族将有层出不穷的不世高手。试问,高手今何在?”

“这……小子并没有撒谎,只是没料到念竹那个死女人,临死还摆了我一道。”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命苦。

拘着

她的残魂,将她的玉骨也炼化泰半。却是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

真他娘的邪门……

“是吗?你可知,因你一番话,老朽可是折了十九。

否则,以十九之天赋,我族当可省去多少筹谋?”

如今,十九已折,所谓的天灵之血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更遑论莫须有的高手,要说得不偿失都不为过。

见族长动怒,龙熬忙做惶恐状:“此是小子之过,未曾想十九他也是长情之人。”

族长摆手道:“你莫同老朽讲这些虚的,平日里你们怎么闹腾,我都懒得管。

只有一条,一切私心在族中利益前皆需让路。

十九是,你也是。天宫侧妃,必须是雪儿。

除非,你现在握有天灵之血。能让龙族有与诸仙为敌的资本,不然,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龙熬低头不语,内心尽是利弊的取舍。

族长眸光一转,肃杀沉沉。阖上眼帘,继而拨动串珠。

听水帘潺潺,品道藏之玄妙,静等龙熬的抉择。

再观龙熬,他有着猛兽天生趋利避害的本能。

稍一转念,仅有一点人心也被他剔了个干净。

旋即俯首贴地,叩首道:“是小子痴愚,一切但凭族长做主。”

想清楚关窍,便是有再大私心诡念,他也需放它一放。

毕竟,世人皆知龙三是他的东海的人。如今她为祸世妖星,真假姑且不论。

东海首当其冲却是必然的,稍不慎,便是诸仙公敌。

而他,还需要些许时日才能对念竹的玉骨完全掌控。

尤其是眼下,更是关键时期。断不能因此,误了他的大事。

至于龙三,一个孽种,早在出生的时候他便已经查过。

为防万一,也暗中委托百里无霜查证。

所得结果,仍只是普通之血,并无特殊。

所以,他笃定唯有彻底炼化玉骨,才是窥破天灵之血藏身的关键。

等他取得她生前所有记忆,还怕找不到吗?

只是,若要雪儿点头?恐还需借这孽种的名头做点文章,如此那丫头才会乖乖就范。

哼……自古多情终被情困,莫怪为父的心狠。

须知,为父也曾是真的疼爱你。可惜,你与为父离心太远。

族长赫然睁开眼眸,含笑点头:“去吧,谈了多时,我这把老骨头也该下去歇歇。”

说罢,唤来左右,扶着他缓步踏入水帘之后。

龙熬抬起头,扫了扫空荡荡的龙祖洞,然后轻慢的弹了弹膝盖,转身离去。

回到东海,龙熬即刻召来地刹:“可有查到她的落脚处?”

地刹答到:“有。”

“何处?”瞬间,眸光森寒。

“宿雨山。”

“呵……她倒是知道怎么藏。”

“的确,若非此番动乱凡间遭劫,迫使长公主现身救人,属下短时间内还真拿她没办法。”

“怎么?不想擅自做主替本王杀了她?我怎么听着,你话里有那么点儿夸赞的味道?”

龙熬扫了地刹一眼,旋身坐上自己的王座。

王者之威,展露无疑。与之前那个处处受挤压,需要靠着女儿撑持东海颜面的四海之首,判若两人。

或许,这个他,才是本来的他。

地刹眉眼不抬,抱刀冷然:“如果她做出不利你的事,我还是会杀了她。”

别忘了,为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你付出了多少?又是怎样才走到今天?

龙熬垂首咧开嘴角,看着地刹的眼神带着莫

名的欣慰。

是啊,他费了多少才有这一切?

怎能?止步于此……

“杀她暂且不必,怎么着也是本王的骨血。况且,她另有大用。

少不得,你我还有意外的收获。”

就不知,到时候是他?还是其他……

“需要属下做什么?”

“带路即可,去会会我那慈悲心肠离家出走的女儿。”

地刹懒理,转身踏入虚空,王座的人随即碾上。

出了东海,二人昂立云头,一些低级的鬼物会不知死活的撞了上来。

高阶的会选择在远处观望,衡量对手的强弱,算算自己有几成的把握吞掉敌人。

地刹一路遇神杀神,遇鬼物也一样的斩杀不误。

然鬼物杀不死,他的斩杀不过是变相的帮助鬼物的进阶。

而这对地刹来说并不重要,他的一切不过都是龙熬的一句话。

龙熬觑眼人间,满目疮痍之下,已是难以找到半点人迹。如今但凡活着的,应都是被保护下来的。

那些等不到他人来救的,不是枯骨,便是化作鬼物。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人却不是原来的人。

寻到宿雨山,龙雪正好自他处归来。

低眉沉思间,脑海中俱是外间种种传闻。她也曾悄悄潜入百花林,找好友溪芫询问详情。

然而,言谈之间,她总觉得溪芫言是而非,似未曾尽言。

可以她俩都交情,溪芫何以这般做?

降下云头,正欲推门而入。

惊闻背后有脚步声靠近,旋即收回柔荑,转身看向来人。

待看清之时,不禁心绪失衡,余光瞥向身后,竟不知何时已被结界包围。

要逃,太难。

但龙雪见机之快,亦非常人。收敛心神,垂衣拱手道:“父王。”

“嗯?为父还以为,雪儿是不肯认我这个父亲了。不然,为何迟迟不归?”

龙熬上前,伸手欲摸龙雪的发髻,却被她不动声色的躲开。

“父王说笑,女儿与您乃是骨血至亲,岂有子不认父一说。”

“嗯……我儿说话,还是如此好听,当真令为父怀念的紧。”睃了一眼僵在半空的手,龙熬五指动了动,然后缓缓的负在身后。

龙雪抬眼,觑了觑龙熬和不远处地刹,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但,不管何种情况,当下唯有硬着头皮上了:“儿臣惶恐,不知父王来此为何?

倘若儿臣有不当之处,伏祈父王明示。”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天宫派柳送来御旨。陛下属意你为太子侧妃,要求东海择日送你入天宫,与太子结成良配。

你说,为父该如何呢?”

一句如何,使龙雪如遭雷击。

她又何尝听不出龙熬的弦外之音,回首向前皆是难。

雨儿天真任性,去了不过送死。自己,无心情爱。

而小妹……

穆然,龙雪回过味,将龙熬的来意剖的分明。

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王此举恐怕不要与仙界诸仙结成一线,意弃卒保车。

一股寒意自足底,蔓延至全身。

天高地阔,唯一字曰:冷……

龙熬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大女儿的诸般变化,目有赞赏,不愧是他的女儿。

只是,为父之计深,岂是你能勘破?

第九十四章:待嫁

龙雪良久方自沉默中抬起头,直视龙熬:“不知父王觉得应该如何?”

只怕无论自己答什么,都有准备好的话在等着自己。

龙熬笑笑,缓步走到其身后,倏然停下步伐,回眸道:“为父三个女儿,个个皆有所长,实是不好抉择呀。

雨儿刁蛮可爱,若入天宫必能给太子后宫带来生机。”

霎时,龙雪目光骤冷,您这是威胁女儿吗?是否是生机,你我心知肚明?

然龙熬丝毫不为所动,尤自道:“三儿也不错,从前是为父疏忽了她。想不到她竟有本事能与太子结识,更能搅动一时的风云。

说来,她更适合。

若是她,想必太子定是欢喜的。”龙熬唇角一冷,不亚极冰之寒。

刹那间,龙雪自持的冷静,被击的粉碎。

倏然转身间,眉目满是不可置信,您当真要待小妹绝情至此吗?

她,也是您的骨肉啊……

可是,龙雪忘了。同是龙熬的骨肉,曾经受敬如己,不也被地刹追杀过?

父女俩,四目相接的一瞬。龙熬的冷,彻底寒了她的心。

阖眼间,风拂乱了周遭的低迷,使氛围变得更加诡谲难测。

“不过,为父更中意由你去。”观龙雪心神已松,龙熬抛出了最终的目标。

冷冷一声,仿佛惊雷击穿龙雪的思绪。

听到此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还是奔着丫头去的。

只不过,原来他要的不只是与诸仙结成一线。更令人无望的是,他要利用自己伏诱小妹。

倘若她应嫁,依着小妹的性子,定会赶来赴宴。

如此,她岂有活路?

“怒女儿难以从命。”一咬牙,龙雪别过头,纤纤玉手攥的死紧。

一生重情,不料情是如此不堪。

然龙熬心思被识破,也不恼,手抖两袖转负与背。

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道:“唉,女儿大了,婚事也不听为父的呢。

看来,为父只好与你母后商议,看她属意你们姐妹谁嫁?”

轰隆……一道悍地雷自天际降下,震撼四野。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亦震的龙雪,无路可退。

保龙三,便保不住雨儿更保不住母后。

而保她们,却是将龙三往绝路上逼。

她该如何抉择?又能作何抉择?历无数风霜不曾低头。

如今,竟是折了所有……

“如何?我儿可是想好了?”龙熬再次催促道。

深深的一颗一口气,一缕殷红慢慢渗出龙雪嘴角,良久才道:“女儿……但凭父王做主。”

极致压抑的苦,抒发不得的痛。

到底,她还是选择了保住雨儿和母后。

舍了她……

而龙三,她只能寄望那孩子还保有初识的冷情。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因为自己……而涉险。

“很好,这才是为父的乖女儿。”

龙熬掌风微拂,一道气劲儿透入龙雪体内,将其通身修为悉数封住。

顿时,惹来了龙雪的挣扎。

“无需紧张,只待你顺利嫁入天宫。为父自会,恢复你之修为。”

说罢,一眼睇向地刹。

地刹会意,旋即收了结界,与龙熬将龙雪押回了东海。

甫入东海,恰逢龙雨带着明珠等侍女游玩。

“大姐,你回来了,父王说你在外修炼,叫我不要随意打扰你。

时机到了就会接你回来,原来真不是骗我的。”

龙雨见着龙雪与龙熬同时归来,顿时开心的直接挽着龙熬的

臂弯撒娇。

看了地刹,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坏人。

至今,她还记着禁足之仇。

龙雪看了眼无忧无虑的龙雨,又瞧见龙熬宠溺的捏着其鼻尖打趣。

登时,此心苦的比黄连还苦三分。

扬起清浅温柔的笑意,道:“是啊,大姐不在的时间,你有没有再闯祸?”

龙雨连忙撒开龙熬,摆手道:“没……没有,我最近可乖了,真的。”

顶多拆了冷宫,砸了龙三的老窝,谁她老和自己过不去。

龙雪无奈一笑,不想再说什么大是大非的道理。

她不说,也能猜的出她都干了什么。

冲着龙熬行了一礼,道:“女儿有些疲累,先行告退。”

龙熬颔首,既已受制与自己,便遂了她的心思。

“等等,父王我要大姐一起玩儿。”

好不容易没有讨人厌的和她抢大姐,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么好机会。

光用想的,她都觉得这是件十分美好的事儿。

“不行,你大姐在外久历风霜已是很疲累。你身为妹妹,怎可不为姐姐易地而处的设想?”

“不嘛不嘛,人家都好久没有和大姐待在一起了。

以前还有讨人厌的和女儿争,现在讨人厌的不在了,多难得啊。”龙雨摇着龙熬的手,死活不依。

更不知自己一句讨人厌的,是如何戳痛了龙雪的心。

微微一叹,咽下苦涩:“依了她吧,许久不见,女儿心里亦是想的紧。

些许耽误,不妨事。”

言外之意,便是不会误了龙熬的谋划。

龙熬拍着龙雨的肩头:“去吧,听你大姐的话。

否则,为父可是会惩罚你的哦。”

目光却是看向龙雪,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谅你也知道该如何拿捏。

否则……

龙雨浑不知其父弦外之音,挪了几步的距离:“略略略,父王偏心,就知道对大姐好。”

冲着龙熬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的蹭到了龙雪怀里。

啊,怀念死这个感觉了。还是大姐怀里舒服,比母后怀里还要舒服。

龙雪眼睑半阖,戳着其额头:“走了,再不走,我可不等你。”

嗔意中,带着丝丝悲凉。

原来,眼前的父亲软弱是假。对母后的深情,亦是假。

或许,无情才是本来的他。

只是,她们……从未察觉。

亦不知,母后对此,是知或不知?

龙雨环着龙雪的腰肢,点头如捣蒜:“走走走,不走是傻子。”

她傻吗?不傻,那当然是拐着大姐快快跑啊。

等到两人走远,地刹方打破静默:“需要属下去监视吗?”

“不用,我这个女儿可惜不是男儿身。不然,以她之天赋我若用心栽培,少不得又是不世之才。”

看了看消瘦的背影,龙熬示意地刹跟上自己。

地刹凉凉的道:“可惜,她非男儿。”

“嗯,所以万事还是得靠自己,一切握在自己手上才是真实的。”龙熬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悠然转身踱回蒹葭殿。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当真,是极好……

龙熬边走边笑,眸光犀利凄寒:“呵呵,哈……哈哈哈……”

只闻其声,先是隐忍,再渐渐转狂。

声音夹在水浪之中,震的水府东摇西晃。

鱼虾蟹兵见到是龙王,纷纷伏身跪地,心有疑惑却不敢近前,怕有个万一死的便是自己。

如此,哪里还敢多看一眼。更遑论,是上前询

问。

落雪殿中,小螺和飞飞见到久未归来的主人,亦是喜不自禁。

“公主。”

“好了,我回来可不是看你们哭鼻子的。

再不听,我可要将你们爆炒了。”

“公主……”小螺扭着柳腰,嗔怪的看了一眼龙雪。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不是扒了人家的凤螺壳,就是将人家爆炒。

主人,你学坏了。

“乖,去外面守着,我和雨儿要好好叙叙。”

“是,我的公主大人。”屈膝一礼,不情不愿的准备退下。

龙雨见状,心里噗噗冒酸,遂刁难道:“慢着,小螺你见到本宫不用行礼的吗?”

“……”

“快啊。”制不住龙三,我还制不住你一个小丫头?哼。

小螺转身,眼皮子眸懒得抬,不痛不痒的行了一礼:“奴婢拜见二公主。”

“额……你,去外面守着吧。”

这回轮到龙雨无话可说,虽然她是想为难一下小螺。但是,她没想到这般干脆。

好歹也挣扎挣扎啊,一点反抗都没有,害她的兴致瞬间全没了。

“你丫,何苦为难她干嘛?”横了眼龙雨,龙雪挥手让小螺退下。

“我我,我就是气不过她们一个个都和我抢大姐你嘛。

人家,又不是真的要拿她怎么样。”

这话,龙雨说的委屈巴巴的。为啥,大姐老是训她?

其实,她只是想大姐多关注一下自己,这也有错吗?

错不错,龙雪不好说。只是看着她这般没心没肺,也不知日后是好歹?

更不知,自己决心应嫁究竟是对还是错?

“以后,大姐若是不在。你要替大姐顾好母后,莫要再让她伤神了,知道吗?”

“知……知道,可是大姐你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弄的人家心里慌慌的,你别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吧?”龙雨被龙雪莫名其妙的交代,吓得心乱如麻。

一对美目,尽是狐疑。

犹豫了几息,又可怜兮兮趴在龙雪肩头。顺便,一把拍飞了跟她抢人的飞飞。

龙雪抚着龙雨柔顺的青丝,嘴角勾起无奈:“大姐也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哦,啊?”龙雨松开双手,看着龙雪试探性问道:“我是要有姐夫了吗?”

不会又是骗她的吧?上次,就是让讨人厌的这样给骗了。

“怎会,这是父王说的。”也是我,回来的根本。

“快说说,我未来姐夫是哪家仙君?我要看看,他是否配的上大姐。”

得到想要的答案,龙雨顿时乐的没边。

“是天宫太子。”

“大姐,你要做太子妃啦?”身份尚可,长的也尚可,就是冷了点。

大姐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啊?这一想,她不禁有些担忧。

“不是。”

“嗯?”

“是侧妃。”

侧妃?侧……侧,不就是,就是……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可是龙雪的反应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怎可如此?大姐你可是我东海的嫡长公主,身份不比那劳什子太子差,怎能屈就?”

闻言是侧,龙雨登时就不干了。凭什么,凭什么?

“此乃御旨,由不得你我。”

“雨儿讨厌他。”龙雨一跺脚,气鼓鼓的走到旁边坐下。

龙雪不语,只是将飞飞团在掌心默默陪着龙雨坐下。

若可以,她也不愿。

小妹……

第九十五章:阳云宗的覆灭(上)

再观龙三,一路走走停停并未直接赶往东海。而是中途回了一趟张家村,狐十四借故回了一趟魔界。

龙三就在其中等待,偶有几个村民过来讨些风寒咳嗽的药草,她也一一给了。

若遇着前来找狐十四诊治的,便托辞其上山采药未归。

碰上实在病的凶险的,若是经不住人哀求,也会伸手管上一管。

短短几天,她小神医的名头在张家村倒也传的蛮响亮。

然而,人红是非多,她亦不能免俗。

虽说狐十四出于私心,才对张家村网开一面。让其免与灾劫的洗礼,可也给了人心滋长恶念的机会。

受人恩惠,得解身之疾苦。然病痛一去,这心却不在如往日敞亮。

究其根本,还是容貌太过惹的祸,加之医术尚可,便招来了村中各家汉子的夸赞。

闲时说两句也就罢了,左不过两耳对穿让它直过。

可因着外面鬼物肆虐,众人皆不敢外出,只能在村中及后山讨生活。

后山险恶,多蛇虫虎狼。寻常人,最多也就在山脚下一带活动。

便是如此,也难以避免为蛇虫虎狼所伤。倒霉点的,直接被虎狼拖至深处吞食。

活着回来的,带伤亦是家常便饭。如今,男人们都把龙三夸的跟再世菩萨一般。还有不少人,动了歪心思。

成日嫌弃自己婆娘诸般不是,动辄就拿龙三相比较。

那些为家操劳,为男人付出半生的妇人自是不干了。

三五聚作一团,抱着瓜苗蔬菜,一边摘捡,一边挑弄是非。

区区几日,竟也深得人心,有些夜晚期间狂吹枕边风。

有人闻之动摇,有人深信不疑。而再来找龙三讨药时,村民也由之前喜欢变成了敬畏。

龙三将今日来讨药的最后一波人送走,正欲转身回屋。

却听闻柴猫喊道:“龙姑娘,那些婆子嘴碎,你别和她们一般计较。

我和苟子都是信你的,什么妖啊魔啊都是她们胡说八道。

外面那些伤天害理才是妖魔,你和先生可都是大好人。”

王苟子颠着背后柴火,急急忙忙的道:“是啊,她们整日在家哪知后山险恶,更不知先生每次上山采药都是豁了性命的。

你和先生宅心仁厚,时时予我们赠医施药,又不从收半分银钱。

我们,心里都念着你们的好。”

末了,他还不忘捶着胸口,以示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话。

龙三脚步一顿,倏然转身,清冽的眸子,澄澈,也清晰的倒映出人的真实反应。

柴猫和王苟子心思被看穿,顿时有些无所遁藏。

不可否认,他俩虽相信龙三和狐十四。却也觉得家中老母说在理,寻常人哪能次次入山而不受伤。

而且,还是顶峰深处。

平日又不与众人来往,神神秘秘。虽蒙其恩,亦难消众人心头妖魔之说的根植。

所以,他俩也挺纠结的。不信,无法说服自己。

信了,又觉得对不住两人的厚恩。

是以,瞧着这些个妇人得人药草好处转身却说人长短,实在是觉得看不过眼。

遂想着安慰龙三几句,不想被龙三看穿了心思。

登时,两人立在原地扭扭捏捏,不知如何是好。

“龙姑娘,我……我们……”柴猫指着自己和王苟子,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

歉疚,自责,羞愧,袭上心头。

“无事,只是几句话而已,时逢乱世,诸位有些想法皆是难免的。

对未知的恐惧,这是人的本性。我不会见怪,二位也请不要放在心上。”

犹记得初入人间之时,她尚贪恋人世的风情。

望着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觉得那一丝烟火是自己可望不可及炽热。

然而,一路走来。或许,那一刻她看

错了。

她不求世人回报,也不求她们感恩戴德。

好坏由她们去说,对错由她们去做。她只是觉得,人间美味与人心恰好是两极。

食物能有多美味,人心人性,便有多不堪。

“龙姑娘,对不住,此事是我们失礼,是我们忘恩负义亏欠二位。”王苟子一把将柴火摔在地上,鼓着腮帮子瓮声瓮气道。

他受不了了,他是没念过私塾,却也知道好孬。

这事,大伙儿实在做的不地道。

柴猫觑了一眼王苟子,你之前不是还老问先生的去向?我还以为,你早就起疑了。

王苟子瞪了一眼柴猫,一码归一码,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摸了摸鼻子,柴猫心虚的咧开嘴角:“是啊,苟子说的对。龙姑娘大人大量,还请莫怪。”

龙三笑了笑,上前替王苟子扶起柴火,看着两人道:“二位大哥是性情中人,我赞佩都来不及,怎会见怪。

书中有云:性从心从生,由心发性。

此亦可见两位也是磊落之人,我替叔父多谢你们的信任。”

王苟子红着脸,接过柴火重新背好:“多谢。”

踹了一脚柴猫:“走啦。”

“哦,好好好。龙姑娘你保重,我我们走了。”柴猫拎着今天打回来的兔子,亦觉得脸上臊的慌。

想了想又把兔子塞到龙三手上,然后拉着王苟子就跑。

“……”看了眼兔子,龙三无奈一笑。

做饭这活儿,她是真干不来。兔子是好兔子,可惜了。

心念旋转,指尖攒聚一缕仙元将兔子的脚伤抚平。待其无恙后,才拎着它进入屋内,关好门后。

眨眼之间出现在后山深处,扫了一眼四野。

提着兔耳,瞅着一双血红的眸子:“世上南北路, 多亡红脂润口。宁在深山伴虎虫,也莫作世间探花之人。

知不知道,记住了吗?”

可惜兔子不通人言,不会回应她。

“我寻你不着,便寻着气息来到此处。你是要拿着予我烤了?还是要放了它?”

暮然回首,瞧清来人后,她半蹲着将兔子放了。

那兔子得了自由,头也不回的蹦入林深草密之处,顷刻没了踪影。

“只是一只寻常兔子,未曾开启灵识,你与它这般苦口婆心,它听的懂吗?”

闻言,龙三臊红了小脸。眉眼婉转间,嗔了一眼狐十四。

……回来就拆我台。

狐十四微微仰头,一缕阳光透过枝叶投射在他的脸上。

银制的面具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霎时晃的龙三眸子渐渐半阖。

“走吧,耽搁了数日,也该前往东海了。”

龙三抬手半遮眉眼,觑见狐十四伸出的大掌,美滋滋的低下头理了理裙摆。

然后才牵着狐十四消失在林中,出了张家村,两人踏云而行。

鬼物见之,纷纷避让。

本是直往东海,行到幽州附近。插耸入云白骨峰映入眼帘,森森白骨,幽幽黄泉调,昼夜不息的吟唱。

顿时,龙三想起和黎波等人同探白骨渊的情谊。

亦念起白骨渊下,青木曾对自己有救助之情。

遂想往阳云宗一观,也不知乱世之下他们是否还安在?

“不可。”狐十四昂首云中,径直拒绝。

“为何?”

狐十四不语,龙三思及这几日他皆不在。莫非,便是为了……

登时,双眸直视狐十四。

却见狐十四并不否认自己的猜想,一颗心咯噔沉入谷底。

气氛骤然变得僵持,良久,龙三才开口道:“我不阻止你,也不问你行事的缘由。

但,青木对我尚有救助之情。

此情我必是要还的,不求你停止行动,可若是阳云宗还有活命之人?

可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凡俗之人,纵得些能为,向天地窃取零星岁月。又岂是,真仙真魔的对手。

留取些许后患,亦不怕他们有翻天覆地之能。

何不,依我一次?

龙三也清楚,这是在为难狐十四。可是,有恩不报,她做不到。

“呵……你就不怕他们回头来攻打我吗?”狐十四浅浅一笑,到底是不忍拒绝她。

见狐十四松口,龙三登时喜的眉眼弯弯:“不怕,我信你。”

“你呀,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若想要还情就快些去,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当即负手踏云远去,龙三随即催动仙元急追。

阳云宗外,如思和病乙鸫双双立在云头。

经过几日孕养,新催生的戾气已达极致。

素手翻飞间,氤氲戾气即化无形遁入地层。

而病乙鸫祭出玲珑噬幽瓶,释出魔疫之种,揉杂在戾气中一同侵入阳云宗。

以摧枯拉朽之势,瞬袭诸峰。

首当其冲的,便是住在子峰上俗世百姓。

魔疫之下,凡人肉躯皆开始出现腐烂消融。

死,不得死。生,却是要受尽折磨。

而戾气,趁机侵蚀人心。使得原本无所求的百姓,眨眼入疯魔。

他们找到各峰的主事弟子,先是让患病之人扣门求救。待得大门打开,便一拥而上将弟子捆绑。

污言秽语,逼着弟子带着众人前往主峰求取灵药。

一夕之间,阳云宗的处境便翻了个天。弟子碍于众怒难范,且事有蹊跷必须告知宗主。

遂领着带头闹事者踏上主峰,而宗主青木与众长老,各峰主亦第一时间察觉到有可怖的力量入侵山门。

天光阵再起,却是密函始终盘旋在通道之内,无法上达天听。

青木与众人同时撤掌,通道溃散密函坠地。

众目相接,天宫这是要弃了他们啊。

天门不开,密函如何上达?密函不至,如何求救?

求救不得,则众人命如危卵。

又逢殿外弟子叩门,百姓喧哗叫嚷,使得情势更加雪上加霜。

也不知谁来了一句:“修仙修仙,只为长生。

长生若得,愿济众生与天。

如今,却是天弃了……我们。”

“是啊,都听听外面嚷嚷的什么气人的话?

说我等贪生怕死,拘着他们在此为了投靠魔头。

还说他们的病,就是我等害的,叫我等马上给出解药。

听听,这是人话吗?”

“谁不是人生父母养,我们再厉害命也只有一条。

冒着杀身的危险收留他们,却落得我们为魔,此是何道理?”

“哼,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救,说不定,此刻宗门不必受此祸劫。”

岂料,受戾气魔疫侵染的百姓听到殿内愤懑之言,更添岔怒。

几次欲冲破弟子们结成的人强,想要强闯入殿。

“你们把我们带回来就应该负责,不负责便是与魔为吾。

我们这身古怪的病,肯定是你们勾结妖魔一起做的。”

“就是,识相的把解药给我们,再打开山门派人让我们回去。

不然,跟你们没完。”

“说的对,大不了,一起死。”

话音一落,疯魔的百姓纷纷捉着弟子狂咬。

诡异的是,弟子被咬以后,顷刻被同化,成为威逼者。

峰主们和众长老,登时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然看着弟子也身陷危机,又狠不下心真的不管。

纷纷看着青木,一门生死,千斤重担,全数压下由得他一肩挑。

“宗主,这可如何是好?”

第九十六章:阳云宗的覆灭(中)

青木觑视众人,扬手甩动拂尘。

慈悲淡然道:“大劫当前,天地同沦。

如今,我等唯有众体同心,方能搏出生天。

烦请诸位与青木,共撑阳云。”

“这……我等紧遵宗主之令。”

“好,劳驾诸位峰主长老各归门下,挑选十名精英弟子交由大长老。

然后,再至皓阳峰,与青木共进退。”

“善。”

众人离去,大殿之上顿时空旷不少。

大长老上前道:“真到了这一步吗?”

“师兄,记住我们那日说的话。”

“谁要记你的话,你是宗主,这是你的责任。

别随便甩担子,我不接。”

恰在此时,云辛闻讯赶至大殿,见外面乱糟糟,殿内气氛低迷。

不禁疑惑道:“师伯,师父要甩什么担子?”

青木拂尘甩过大长老眼前,截住他要说的话。

冲着云辛招手,道:“你来的正好,这段时间为师教的,可都记下了?”

云辛点头,只是不解:“师父,徒儿现在的修为离您教的还远着。日后您慢慢教就是,何必如此着急。”

“让你记就记,哪儿那么多抱怨?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说着,狠狠的剜了一眼云辛。

傻孩子,往后再教,只怕是你我已没了往后啊。

“徒儿不敢。”云辛拱手,眉宇间瞬染三分自责。

“不敢就成,你现在随你大师伯一起离开。

往后,诸事要听从你大师伯安排,见他如见为师,切不可怠慢生疏。”

“师父,您究竟在说什么?”为何每个字徒儿都认识,却不懂它的意思?

云辛听到此处,霎时心生惶恐。总觉得,师父好似离开自己。

“听不懂也没关系,记住今日为师的话。

日后,好好用心修炼便是。”

说罢,侧身看向大长老深深一揖:“大师兄,劳你受累了。”

“我不走,我要留下陪着师父。”乍见师父如此郑重,云辛顿知情况不妙。

登时避开大长老,急急的退了数步,警惕的看着两人。

又偷偷的瞧向殿外,心愈发的慌乱亦暗暗的焦急。

青木怒目圆睁,脚下步伐虚影,顷刻逼至云辛面前。

“胡闹。”

云辛身形后移,挪闪之间已与青木连过数十招。

若在平日,青木自是欢喜非常,徒弟青出于蓝。

然眼下,实非良机。

觑着空隙,一指点在云辛要穴上,使其无法动弹。

掌风微拂,将人推到大长老怀里,无视云辛眼中怒火:“带他走。”

大长老倏然一默,揽着云辛,睇向青木:“我会将他们带进去,你等我。”

话音一落间,即不见踪影。

实实在在,不给青木回绝的机会。

青木转身迈步走出大殿,既有决绝更有萧索。

拂尘挥挡之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疯魔的百姓和同化的弟子束缚在原地。

然而,此法治标不治本。

倏然,指捻风云,以一缕拂尘丝缠上一人手腕,悬丝微触。

这些人,竟是救无可救。无药可解,唯有杀死一途。

拂尘丝抽回,青木双手微微颤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此症,阳云宗无药可解。”

话音一落,登时激起千层浪。人人都疯狂的喊着,更要挣开束缚,欲和青木拼命。

“哼,你们说那么多废话,害我们等若久的时间。

现在就一句无药可解?

倘若我们无药可解,那大家就一起上,一起下地狱。”

“对,一起下地狱……”

而在此时,之前感应的可怖力量竟自地层渗透,层层升至峰顶。

青木所施的束缚,因此力量撞击瞬间瓦解,不存一丝。

那些人得了自由,便四散奔跑,向着八方而去。

而那股力量附着与众人体内,使得人人有如仙人,皆可腾云驾雾,翻山如履平地。

青木一人之威,难以遏制此等力量爆发,更无法阻止众人离去。

只能竭力阻拦,唯一庆幸的便是提前为宗门留下了火苗。

若天定今亡,九泉之下,冥府之内。面对阳云宗的先烈,他亦能有所交代。

手挽拂尘瞬化锋芒,一柄青锋凛凛寒光。

曾经仗剑走天涯,也曾伏魔诛邪。而今,却要将剑对着曾经守护的凡人,谆谆教诲的弟子。

这一刻,没人知道青木内心是何感受。

只知道很平很静,静的好似所有都是云淡风轻,不及他眉间一抹淡然。

一剑划过,便是数人倒下。

千秋功过,都付后人说。

眼下,他只有尽力诛杀,防止其他弟子被同化。

皓阳峰的情势不容乐观,其他诸峰更是艰难。

因着弟子众多,被同化也只是一瞬间。

不是师父杀了徒弟,便是徒弟联袂围杀师父。

师父纵有修为神勇,亦有难敌蚁多之时。

一旦负伤,即有弟子上前撕咬其血肉,将其纳入同类。

复追杀或同化他人,阳云宗千载传承顿时变得风雨飘摇。

就在此时,大峰主发现三长老,五峰主伙同其他峰主,将护山大阵打开一角。

与此同时,如思觑准时机,死气即化森森骨兵如潮水般涌入阳云宗。

所过之处,冰霜为焰,火势遍袭诸峰。

如思与病乙鸫足踏万骨之军,终入山门。

大峰主当即怒斥:“三长老,你们在做什么?这会害死宗门的。”

三长老侧首,呵呵而笑:“做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

就是要大家死,才这么干的呀?大峰主,你莫不是吓傻了?”

“你你……你,大家都是同门啊,宗主还在与大家一起拼杀。

你怎可,引敌入内?”

“嗯,那又如何。今天,你们都得死。

识趣的,不妨投入敌营,说不定看你有些价值能赏你一条狗命。”霎时,掌心化出一剑,直接斩杀了五峰主。

五峰主捂着脖子,血汩汩自指缝倾泻而下:“你卑鄙……骗子……”

说好的,只要投诚便可不杀。只要合力开阵,便可活命。

原来,都是骗局。

三长老将剑挽了一个剑花,一脚踩在五峰主脸上:“我不是说的很清楚吗?你们,都得死。”

旋即剑芒暴涨,瞬取数人性命。

“住手,同门之宜你都忘了吗?”大峰主双目充血,当下刀锋格住剑尖,不让三长老再添杀戮。

“自然没忘,可惜,我并非尔等同门,何来情谊?”

剑锋抽回,浩掌倏出。攻之不及,旋即一脚踢在大峰主胸口。

大峰主蹭蹭退了几步,提刀冷指三长老,满目惊疑:“把话说清楚。”

三长老仙元猛催,修为尽展,招招式式,绵绵密密,攻的大峰主几乎喘不过气。

“蠢货,这都听不明白。意思就是,我,不是阳云宗的人。”

大峰主闻言,顿时分神,顷刻胸前添了数道新红。

“你究竟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为何,要毁我宗门?”

“谁派我来的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名枭樱。

黄泉之上,别忘了告诉你那些师兄弟。”

突然,三长老的身影消失不见。

须臾过

后,唯见大峰主倒落尘埃,刀锋至死不曾脱手。

双目溜圆的望着苍天,下一刻微微细响。

只见大峰主眉心豁见点红,奶白的液体顺着七窍流出。

再看大长老将弟子们和云辛都带到首峰后山的洞,待所有人入内之后。

顿时落下法阵,不顾云辛和众弟子呼喊,固执的返回前山。

沿途所见,十八主峰,三十六子峰皆是滚滚浓烟,火光窜天。

忧心之下,他加紧了寻找青木的脚步。

却见大殿之前,已被结界笼罩。抬手触摸,便是一个踉跄被吸纳了进去。

青木回头,见是师兄,不禁怒吼:“不是叫你走吗?为何要回来?”

你不在,宗门的传承怎么办?师兄啊师兄,你不该啊。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大长老甫定住身形,待瞧清内中情形后,先是稳了稳,然后整冠肃衣。

方踏步走向青木,二人并立疾风浪尖,共抗魔威。

余光瞥向身边之人:“生共生,死同死。

有账,活着再来与我清算。”

如思冷眸为敛,素指轻轻一划,气化成刃,直接将被俘的二峰主枭首。

“如何,还不将你的信物交出,本座可是要斩杀他了。”

食指微抬,指向大长老。

青木顿时手心一紧,不发一语。信物……不能交。

但,师兄他……

大长老接过话,出言讥讽:“信物已毁,要杀便杀。

我若求饶,你是我孙子。”

如思撇过头,嗤嗤笑了数声。再转过头时,眸光轻转。

捻一朵死气之花,翻转间,无数牛毛细针分三路,尽封大长老生路。

青木见状,再难持沉稳。趁着大长老运功抵挡之时,闪身其背后封住要穴再将人一掌送入大殿内。

转身独自挡下如思的逼杀,决然道:“杀了我,你们将无法得知信物的下落。”

“呵,才说毁了,这就有下落,我等很好骗吗?”如思转着指尖的死气,幽幽把玩。

“各派信物,皆有独到之处。如此,遇到危机时,宗门能凭着信物穿过各派的护山大阵。

而各派大阵皆是远古所遗,其威能想必你们比谁都清楚。

否则,你们怎会如此卑鄙无耻。”

“咯咯咯,算你说的有理。那你快说吧,本座,耐心有限。”

如思散了指尖死气,目光倏然一寒。

却见病乙鸫从头至尾,皆是眉眼低垂,似是一切与他无关。

只有指腹,舒缓有秩的摩挲着玲珑噬幽瓶。

青木手扬拂拂尘,回头看了看大长老,方道:“放他走,信物就是你们的。”

“好说。”如思倒也没有为难青木,反手就将人送出结界,包括大长老在内。

区区弱者,还不值得的她费心防备。也不配,不够格成为她的对手。

“阳云宗的信物,只存与每代宗主的识海之中。

以自身灵识孕养,要拿就动手吧。”

说罢,青木闭上双目,挺身就死。

师兄,这道禁制一盏茶后就会消失,保重!

结界外的大长老急的目眦欲裂,忽闻嘈杂之声,余光微睇,竟是被同化疯魔的百姓纷纷杀上首峰。

即刻就要逼近自己,再看眼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救不得,而倾天的危机再逼临。

如思掌心倏纳,强大的魔威直接破入青木识海,一团白光被取出。

:“可恶。”

第九十七章:阳云宗的覆灭(下)

察觉受骗,如思当即一掌朝青木天灵盖下。

随后一道强劲破空而至,却是晚了一步。

“何人放肆?”

如思岔怒扬眉,径直扫向来人。

龙三携狐十四倏然而至,结界应声碎裂。

“是我。”

因为有狐十四在,龙三如今再对上如思顿时多了几分胆气。

而狐十四虽未言命与死魔等人的关系,但他曾坦言自己是魔尊。与死魔等人的关系,便不言而喻。

果然,如思在见到狐十四后遂收敛气场,即要行参拜之礼。

狐十四与龙三步下云头,睃了眼青木。

“去吧。”

龙三点头,急忙上前将沛然仙元渡入青木体内。

然如思能为过于霸道,她那一掌虽改变了力道的方向,却不能抵消其伤害。

虽免除其被盖天灵,但五内脏腑受创被毁再难避开。

纵有涛涛仙元续命,难敌冥府索命之威。

见青木醒转,龙三不禁大喜:“道长。”

青木看着龙三,又看着如思和狐十四等,霎时,心如明镜。

原来,传言是真。仙子真的和魔尊……思及此,顿时频频呕红。

“快别激动,如你所见,我不会解释。

但当日白骨渊下,道长援手之情,龙三不敢相忘。

唯今,若有我能办到的,当尽力予君达成。”龙三皱眉,仙元再提两层,竭力吊住青木最后一口气。

青木眨眨眼,目光缓缓的变得柔和,渐渐的沁满湿润。

有些感激不需要说出口,只一眼便能读懂。他如何也没想到,以龙三时至今日的能为,还会念着当日的一份旧情。

而那份情,不足以换来她今日的回报。

然而,这却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用尽气力的看向大长老的方向,要见大长老濒临死劫。

一边说话,一边呕红道:“救……他,然后……再……”

话到了了,终是随风入尘埃,渐消渐无。

龙三附耳倾听,抬眸觑向狐十四:“好,我答应你。”

环抱着气息渐无的青木,龙三静等狐十四的施为。

“将阳云宗嘈杂之声肃清,随后按原计划行事。”狐十四头颅一撇,冷视如思。

如思垂眸,躬身领命,捻指翻花之间,顷刻要了所有人的性命。

死气削骨剜肉,死焰蒸腾焚尽罪恶。

独留下禁制未解的大长老,然后与病乙鸫踏着万骨之军破空而去。

龙三拂手一道气劲儿,射入大长老体内,将其禁制解开。

大长老立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龙三跟前接过青木的尸体,转而负在后背。

面对仇人,他说不出谢。然她亦有恩与阳云宗是不争的事实,顿时一片默然。

“走吧,完成他的心愿,你知道该去哪里的。”龙三起身,与大长老并立而行。

大长老身形忽然僵住,复归如初。

背青木,行不言,步不停。一步一步踏向洞。

待到洞口时,已是一个时辰后,背上的人已不如原来的温热,已经有些凉了。

却是伫立在洞口,久久无言。

“要将他一起送入洞内吗?”

听到龙三此话,大长老终于抬起头,目光从洞口的阵法挪至龙三身上:“不用,将他葬在此处即可。”

没有棺木,他便以地为棺,葬之。

虽不见其立碑,却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棵青色的小树苗。

扒开坟前

些许松散的泥土,将其种下,再掬了三把碎土,一点一点的夯实。

你说,有一天遇到一个手持拂尘来找我的人,那便是你。

我以此树为证,愿它擎天之时,便是你我……再见之日。

“动手吧。”大长老半跪在青木坟前,头也不回的说到。

龙三亦不多言,起手一团白光拢住其身,随即掌心虚挪,在不破坏阵法之下将其送入洞。

至此,这段因果便算了结。

“这小东西,果是天生灵物。”狐十四目光落在觅香蝶上,到是实实在在的赞誉。

“什么都瞒不过你。”龙三侧眸,眉间一抹清浅淡然绽放。

牵起狐十四,轻道:“走吧。”

只在二人走后,如思留下的死焰将整个阳云宗皆焚作焦土。

山石成焦,林木尽毁。曾经耸立各峰的大殿,也都只剩一堆瓦砾。

这场大火,在焚尽万物后依旧焚烧了七天七夜。

而大长老在洞口,青木坟前种下的小树苗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便是一丝被火灼烧打卷的痕迹也没有,翠绿翠绿似有无尽生机。

洞内,大长老和云辛日日伫立在洞口,漫看阵法兀自流转。

云辛问:“师伯,师父真的会回来吗?”

不问生死,是因为不愿相信已成的残忍。

却盼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归期……

大长老总是回答:“会的。”

因为,他是个守诺的人啊。

悠悠呼出一口浊息,阖目道:“加紧修炼,来日……才不会叫他失望。”

“是。”

后来,便谁也不知道幸存的人过的如何。

只是传承无数千年的阳云宗,从此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也没有人记得,曾经这里有一片化外之地。

只有那棵小树苗,随着岁月的流转,吞吐日华。

行在东海附近,龙三先去宿雨山看过龙雪,发现屋内无人。

也没有居住过的痕迹,料是阿姐已经离开。

遂与狐十四不在耽搁,径直奔往无生之地。

站在无生之地,龙三让小四仔仔细细的查了又查。

此地阵法古怪的很,不像之前洞,虽是难破,但借助小四天生之能,她要送大长老入阵还是尚可。

然眼前的,除却龙熬亲启,她竟无法可制。

“无妨,我们在此静等即可。”狐十四凝着眸光微瞧,周身自有一股睥睨之威,震摄人心。

龙三不语,只与狐十四藏身静等。

之后,果如狐十四所言。半日的功夫,便等到欲等之人。

定睛一瞧,乍见龙熬与地刹同袂而至。

由地刹戒备周遭,确定无恙后,龙熬方口诵异咒。

霎时,虚空涌现通道,两人立即闪身入内。

通道刹那即合,狐十四觑着闭合的关键,带着龙三同时潜入。

行着龙雪曾走过路,最后到达深处。

只是,因着狐十四的缘故,二人无需似龙雪当日那般小心翼翼。

藏身虚空,静静的注视着一举一动。

地刹入内后,留守洞口戒备。

龙熬则大步踏向中央,倏然一掌灌入地层。

霎时,地面隆隆而动,浮现出一座石台。

一架玉骨隐隐闪动微芒,而玉骨出现的瞬间,龙三体内的血液似受到了感召。

无形的力量牵着她想要靠近石台,狐十四察觉有异,瞬提威能欲阻止。却见龙三忽然自己停下,人已无恙。

遂用神识传音道:“怎么回事?”

龙三从衣襟里取出一个锦囊,放在手心抖了抖,一颗不起眼的石籽顿时滚落在她的掌心。

奇怪的是,以狐十四的能为居然也看不透它有何特异之处。

“这是?”

“上次在寸心不移的湖底找到的,我与小四试过很多方法,它都没有反应。

不想这次,它倒是有动静了。刚刚若不是它,我定然无法斩断玉骨的吸力。

不过,由此看……”

玉骨主人的身份,也不用多说了,若不是至亲,怎会有此异状。

那是她,无法抵抗的温暖,倾尽一切也想投入其中。

再看着掌心的石籽,虽不明其用,但可以肯定,确为母亲之物无疑。

狐十四未作言语,只是伸手揉着她的头发:“将它收好,或许,你母亲早就料到有今日的局面。

所以才会将它藏在寸心不移,只待有朝一日你去取回它。”

话方落,却见龙熬做出惊人之举。龙口微张,做吞吐之状。

以吸纳鲸虹之力,摄取玉骨微芒。

那玉骨似有活人之感,寸寸剥离之痛,力量被夺取之苦,一架枯骨竟是表现的活灵活现,宛若生人。

而玉骨虽受制于人,却也极力反抗,两股力量形成僵持。

龙熬久取不得,乍然收手。拂袖震开与玉骨的维系,脸罩寒霜。

“念竹,你还是那么固执。

可是,有什么用呢?就算你竭力阻止,又能撑多久呢?

早晚,还不是得落入本王手中。”

顿了一下,又道:“当年,你若是顺了本王,何至于落魄如斯?

其实,以你的姿色,本王着实惊艳过。可惜,你太不知好歹了。

本王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你做的再绝密,斩除了所有痕迹,你却无法抹去自己存在,本王只需假以时日将你炼化,自能得偿所愿。”

微微倾斜的一眼,那是彻骨的寒。便是死去多时的玉骨,微芒也为之一窒。

龙三在虚空听的浑身颤抖,这是怎样的一颗心,才能狠毒至斯。

若不是狐十四将她用力的圈在怀中,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冲上去和龙熬撕破脸?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天性上她却斩不断和玉骨连心的痛。

这是她的母亲,纵然未曾谋面,也未曾相处一日。然而血脉天伦,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如何能将剔除干净?见母亲玉骨受尽折磨,她如何能故作不知?

即便她觉得自己早已失去为人之格,却不代表她能磨灭这份天性。

就在龙三沉思之时,龙熬又围着念竹的玉骨说了些许不堪之言,见微芒始终不让毫厘,遂与地刹离开洞中。

再确定两人气息已无之时,龙三方与狐十四显露行迹。

当龙三走到石台前,手不由自主的摸上玉骨,锥心之痛充斥在其胸膛内肆虐难歇。

玉骨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无尽的思念。

穷尽岁月,方得相见,奈何物是人非,已隔天年。

龙三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吸着气道:“十四,我想带她走。”

狐十四扫眼石台,眉山微蹙,却还是点头道:“嗯。”

得到十四允诺,龙三霎时饱提仙元,浑浑掌风包裹住玉骨。

慢慢的飞离石台,眼看着就要功成。

不禁一颗心提至嗓子眼,手亦微不可查的在颤抖。

母亲……

第九十八章:撕破的亲情

眼见玉骨即将入怀,龙三不禁心跳如雷。

心底悄悄的唤了一句,母亲,带你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石台忽然爆出箭雨,其势如虹不可挡。

龙三大急,眼瞅着母女可得团圆她焉肯罢手。危机临身,亦是执意要夺回玉骨。

明知是陷阱,也不愿后退。

同时,箭雨爆发,机关的触动,致使离去的龙熬瞬间折回洞内。

当下,提掌攻向龙三。

狐十四眉山一敛,身形腾挪。权衡取舍之间,他选了龙三,直接弃了玉骨。

千钧一发之际,将龙三带离三方夹击的中心,但也使得龙三错失了唯一取得玉骨的机会。

龙熬一招未得,顷刻杀机逼近自身,箭雨覆天盖地射向自己,旋即复提浩掌轰散箭雨。

地刹见机,夺回跌落风中的玉骨。

龙三甫定神,抬眼间,一切皆成定局。

父女俩再见,那层虚伪的亲情霎时被撕的粉碎。

为父的,没有仁慈厚爱之心。做女儿的,亦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宛如,生就是仇人。

“果然有些本事,无怪乎能搅动外界风云,引得太子尊者为你倾心。

可惜,你的路到头了。

为父曾看在雪儿的份上,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强求你不该有的,东海尚可给你一处安身之地。

如今,你妄图带走她。那么,本王也无需再留你苟延。”龙熬觑准时机,一脚踢飞一支箭矢,插入石台,剑雨戛然而止。

再回眸看向龙三,满眼藏杀机,通身杀意不敛半分。

龙三俏脸含煞,水眸至冰:“如此正好,杀母之仇,合该了断。”

“不错,背有靠山,说话的底气就是足。

本来打算杀了你这小畜生,现在,本王改变主意了。”龙熬闻言,啪啪啪击掌,眼底阴狠再浓三分。

“你想做什么?”龙三仙元遍行周身,戒备的盯着龙熬。

“简单,成全你的孝心。”

龙三嗤笑:“呵?你会那么好心?”

“那又如何?你没得选择。

要么照本王的话做,要么本王毁了她。

本王做人,向来奉行一条。顺吾生,逆吾亡。

得不到,本王便毁去。”

龙熬伸手,地刹即刻奉上念竹玉骨。饱含毁灭之力一掌,当即按下。没有丝毫的迟疑,端见决绝。

“慢着,你要我做什么?总得让知道是什么事,不是吗?”

吸了一口气,龙三稳了稳心神。不管如何,先稳住他再说。

“算你识相,五天后,是雪儿嫁入天宫为太子侧妃的日子。

届时,你只需入宫赴宴陪伴雪儿即可。”龙熬撤回掌风,袍袖轻扬间,念竹的玉骨已经消失。

“有这么简单?你藏什么心思,不妨直言,何须玩这些诡计?”龙三恨的咬牙,无可奈何之下难掩心底的惊诧。

阿姐入宫,这怎么可能?除非,阿姐不是自愿的。

再看龙熬今日嘴脸行径,不难揣测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登时一颗心,似落入油煎火熬。

这厮,是算准了自己心有顾虑。母亲的玉骨取不回,阿姐她亦放不下……

龙熬轻蔑一笑,想和本王斗,你是真的太嫩了。

随后,趁着龙三犹疑之际,目光幽幽对上一直没有开口的狐十四。

区区龙三,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他在意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从上次匆匆交手中,他便明白这是个棘手的麻烦。

修为在自己之上,却覆面而行。此些都还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他太像一个人

一个本该早就死去的人,而那个人当年应该是葬身在魔界才对。

可世事无绝对,没亲眼看到,就一切都在未定之天。

即便,以那人当时的伤势绝难有生机。

而他,恰好就是魔界之尊。如此巧合,未免太假。

拱手间打量对方,道:“上次匆匆一别,熬尚未来得及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不知,熬该唤阁下为兄弟?还是魔尊呢?”

狐十四冷然抬眸,面具下的他不见悲喜。

“依礼,你该称吾魔尊。”

“……哈,好说。

魔尊不在外拓展疆土,何故要跑来孤王这小小的龙宫?”

言罢,步步逼近狐十四,他就不信,这人真的能不露丝毫端倪。

“人世无公义,本尊不过替你们找回些许良知而已。”

“那魔尊屠世亦是如此咯?”龙熬冷笑,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无用之人,留之何用?龙王,汝和汝背后之人,不是一直如此吗?”这一点,世间有几人做的如尔这般?

“你究竟是谁?”龙熬面色倏然一寒,犀利的眸光恨不能将狐十四的面具灼穿。

好叫他,无所遁形。

为何?他会意有所指?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如此一想,龙熬心中警铃亦是大作。

见龙熬有所的松动,狐十四撇了一眼龙三:“交出玉骨,或者,吾送你与她做伴。”

这个她,自然是指念竹。

“你不会……噗……”龙熬话未说完,便当胸挨了狐十四一掌。

“交,或死。”

怎会如此?龙熬捂着胸口,擦去嘴角血迹。

如何也没料到狐十四会突然发难,私心里,他总是还将其当成了那个人。料着其,无论何时也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因为,他们是兄弟。

即便他们不亲,然而为着老不死的,也不会对自己动杀念。

事实是,眼前的人杀的毫不留情。若非有所求,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

不过,他那么容易妥协,那还是他吗?

到嘴的肉,没有出去来的道理。

顶着欠扁又欠奉的怪笑,龙熬低着头桀笑不已,睇着狐十四:“想要啊,没那么容易。

那贱人的骨头已经被我放入虚空缝隙,沉入乱流。

你们可以随时杀了本王,想要找回,妄想。”

闻言,龙三登时红了眼睛:“你卑鄙。”

“卑鄙又如何,有用才是王道。不是吗?呵呵哈哈哈。”

龙熬仰首狂笑,再看狐十四,却是有恃无恐。

任你修为再高,不一样的要俯首低头。谁让你,有软肋。

狐十四森然的扯动嘴角,扬手间再催魔元,吓得龙熬瞬间脸色无血。

“你不可如此,杀了本王,你们就永远找不到念竹。”

“无妨,你活着也不会愿意交出来,与死无异,留之何用?”

龙熬诧异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龙三。很难想象这句话会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此时,他竟然有些相信或许她是自己的骨肉。

说不定当年是他想岔了,毕竟,他们……是如此像。

一样的能忍,一样的能狠。

若说不是他的骨肉,他都不相信。

顿时,语气一转:“我们交易如何?

只要你如期赴宴,本王可以以命为誓。待你归来之时,本王便你母亲的玉骨双手奉上。

如何?”

这……龙三犹豫,目光不自己觉的落在了狐十四身上。

从一来自己说要带走母亲玉骨时,你就不是很同意。若是再答应,岂非让你更为难。

我如何能……如此自私,我不能……

稍顷,龙三行至狐十四身侧,扯着他衣袖低头道:“天缘如此,不必强求。”

随后低吟一字:“杀。”

狐十四当即掌风迭起,喝道:“水冰地坼。”

霎时水汽凝结,透地裂杀,整个密洞均陷瓦解之势。

为保命,龙熬也顾不得藏拙,怒斥:“谢东风,挽春红,蒿下白骨与君同。”

竟是乱红如飞絮,丝丝扣杀弦。

地刹见状,亦是力赞一刀:“江上无望。”

顿时刀芒斩下,将地面一分为二。而密洞也因负荷到了极限,崩散瓦解。

众人一时皆出现在无生之地,龙熬提掌欲再杀,地刹及时闪到其身后劝道:“主上不可恋战。”

一息之间,龙熬转过诸多念想。主仆多年,自是听出了地刹的弦外之音。

亦明白他的顾虑,眼下着实不是和魔尊死磕的时候。

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就在此时,狐十四和龙三双双出杀招。

“天邪八风。”

“飞鸿栖渊。”

威能之强,致使无生之地瞬毁,整个东海水覆天倾。

崩毁的龙宫,不知砸死几多水族。便是龙祖洞,亦是天摇地晃,圣地受损。

得亏众多子弟齐心施为,方将受损之势阻下。

纷纷惊疑道:“怎么回事?”

“圣地受损,可有派人去查?是天灾,还是敌人入侵?”

“去了去了,听说已经派人去查了,就是不知要等多久?”

“我看这受损之势,我们也只是暂时将其牵制住,倘若寻不到源头,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唉……”

龙熬蹙眉,没想到魔尊强就算了,龙三竟也有如此惊人的修为,当真是小看了她。

刚才若非地刹豁命,只怕现在倒下的就是自己。

“走啊……”地刹吼道,过了这一遭,你我便两清了,我也不在欠你什么。

“地刹……”稍一迟疑,龙熬感应有人迅速往这边靠近,旋即转身遁走。

徒留地刹一人独当逼杀,对不住了,你不是说要报恩嘛,那就为我死吧。

地刹掌心一纳,淬水为冰,凝一根冰锥瞬间插入胸前大穴,已命元换取暴涨的修为,豁命为龙熬搏出生路。

龙三欲再动手,被狐十四一掌拂开:“退后,此战由我来。”

“那你小心点。”不明所以,却还是听了,只当是因为担心自己。

狐十四看着地刹的目光乍寒,魔元再提:“敬你忠诚,吾赐你个痛快。”

话音倏落,逼命已至。

可叹地刹还豁尽一切换的力量,此刻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周身大穴处处爆裂,人,轰然倒地。

而奉命赶来查询弟子,受余威震慑,来时四人,瞬间毙命三人。

一个侥幸活下,还是因为脚程不如前三位,忽见同伴倒下。

即刻连滚带爬的逃回龙祖洞:“救……救命……”

地刹望着审视自己的魔尊,因将死而乍得了那么一丝清明。

不禁凄怆狂笑:“哈……哈哈……”

错了,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

狐十四蹲下身,伸手阖上地刹圆睁的双目。

一招神行缀仙当年救你,如今,亦是此招送你最后一程。

侧首对龙三道:“我们走吧”

第九十九章:神行缀仙

龙三与狐十四甫离去,龙祖洞再度派人来擒强敌,此次亦不乏不世出的高手。

然而他们来的晚了一步,所到之时已无人踪,只有已经断气的地刹。

其中一人眼睑低垂扫过四周,最后才看向地刹,扬手一招。

“带走。”

即刻上来两人,将地刹的尸体架回龙祖洞。

回到洞内,即像族长复命:“族长,我等去时已晚。

只看到此人,未曾看到丁一所说面具者和女子。”

族长拨动串珠,缓缓睁开半阖的眸子。

尚未出言,便有人认出了地刹,道:“这不是东海的地刹吗?”

“是啊,他不是七哥的心腹?怎会突然死了?”

“可不是,只是心腹身死,为何不见东海之人找寻?”

又听了许久,族长串珠倏止:“龙澈,你却请你七哥过来。”

龙澈赫然出列,神情却有些萎靡不济,不似往昔英姿。

略显木纳的拱手应道:“是。”

然后,转身前往东海。

族长捻着串珠倚在王座上,叹道:“这老十近日也不知道怎的,不是出神就是反应慢一截。唉……”

闻讯匆匆赶来的龙黔恰好与龙澈错身而过,回头瞥了一眼。

复拱手向族长一揖:“见过族长,小子听闻十弟最近同新绿表妹的感情甚是要好,不说出双入对那也是如胶似漆。

想来,不久之后我族当再添喜事。”

族长掌心虚抬,示意龙黔起身:“道是如此,你也得到消息了?”

“是,小子的北海虽离此较远,然祖洞圣地,自是时时放在心上。是以,闻得讯息小子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没有提前告知,是小子的失礼,还请族长勿怪。”

“罢了,难为你小子还心系众人,一旁坐着吧。”

“多谢族长!”

不一会,有小厮抬来木椅,让龙黔入座。

再观洞内氛围,龙黔心中窃喜。龙熬啊龙熬,我到要看你今天怎么蒙混过关?

稍作等待后,南海龙王也闻讯赶到了。

一番客套后,族长让人在龙黔旁边排了个座,索性两人素日较好,对此安排甚是满意。

龙貘坐下后,忙侧身靠向龙黔,压低声道:“如何?五弟我可是来晚了?怎不见主角?”

他可是巴巴从南海赶来看热闹的,一路上可把他累的,就怕晚了瞧不上好戏。

“不晚不晚,是咱们的主角排面儿大,还得老十去亲请。”说罢,目光揶揄的落在地刹的尸体上。

原来如此,会意后的龙貘,兴致来的更浓。

除了不时和龙黔咬咬耳朵外,剩下就是全心看热闹。

只是有些奇怪,身为西海龙王的老十都被派去请人,为何不见老十九呢?

“诶?今日如此重要时刻,怎不见老十九那个病秧子?”

龙黔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道:“谁知道?不过少了十九,这场乐子倒是少了几分火候。”

“就是,谁不知道老十九当年对那小宫女多宝贝。

老七倒好,说看上就把人强了。亏得老十九人老实,搁老子早把老七那/话/儿捏爆它。

敢碰老子的人,活腻歪了。”

“诶,快快莫说,若叫有心人把话传到老十九耳朵里,那不是要他命嘛?”

嘴上如此说道,嘴角的弧度却告诉众人他的心情究竟有多好。

而族长对俩人的举动,充耳不闻,只是拨着串珠静等。

忽然,有虾兵匆匆进来在族长耳旁低语

族长听完后,让人退下。

然后坐直了身体,不张不显间,龙威自扬。

便是龙黔龙貘,此时亦默默提元相扛,互看一眼遂不再言语。

看来,族长是有心要给老七一个下马威。

果不其然,龙熬一入祖洞顿感威压如山,兜头压在他的双肩。

令他从洞口到族长座前片刻之路,如经万里狼烟。

每走一步,他感觉膝盖骨都在晃悠,似乎下一刻就要跪伏在地。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岂能跪下。旋即,元功遍行全身,一身仙元如流水催动。

待走到族长座前时,他已是浑身湿透,别说两腿就是两手,它一样是抖的停不下来。

眸光微微觑向族长,低垂间不语,双手倏然握紧,这……就是你真正的力量吗?

“龙熬,可识得地上之人?”族长突然发问。

“识得,是小子害了他。”龙熬望着地刹,声音瞬间变的哽咽。

对族长欲指控之事,倒也不否认,而且直接承认。

族长脸色顿黑,眉染不悦:“他是你的心腹,却死在了无生之地。你,作何解释?”

“事发之时,小子正在处理政事。忽感无生之地有强敌闯入,遂与他联袂过去查看。”

“那你们查到了什么?”

“不孝逆女龙三,勾结魔族之尊意图颠覆我海域。”

“是吗?”

“是,那逆女恼恨小子弃她冷宫之仇,又将她母亲念竹之死皆算在小子的头上。

小子有罪,教女不严,恳请族长责罚。”

龙貘看不惯龙熬虚伪的嘴脸,顿时开口道:“当日也是在圣地,我记得雪儿侄女可是力成三丫头认祖归宗的。

要说三丫头勾结魔族,七弟是不是想要告诉我等,雪儿侄女亦是详知内情?

甚至,早与魔族亦有勾结。或者说,其背后的主使者是七弟你呢?”

稍作停顿,又补了一句:“众所周知,雪儿侄女和三丫头的感情可比一般姐妹来的好。

看来,还是觉得大家很好糊弄啊,呵。”

此话一出,差点把龙熬气的破功,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

又羞又恼的回斥道:“五哥,你休要血口喷人。我龙熬清清白白,何曾做过昧心之事?

更遑论,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那雪儿呢?谁不知她是你东海的掌中宝,她和三丫头交好,这你怎么解释?”龙貘闻言,不禁嗤之以鼻。

你丫还能再假,再虚伪点吗?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见龙貘处处死咬龙雪,族长的脸色霎时变得阴郁难测。

龙熬气的不轻,忽感背后有如实质的杀气,登时一个激灵。

虽是没想到当日之举,竟成了而今的绊脚石。

但不得不为其辩解道:“那又如何,以你们的手段怎会不知那逆女的手段?

她既能唬得太子尊者为其倾心,骗过雪儿又有何难?”

一口咬定,将勾结魔族为祸东海之事全扣在龙三头上。

雪儿有老头子护着他动不了,但龙三如今已然撕破脸,那他也不需要演什么慈父的戏码。

“……”龙貘一时被龙熬堵的没话说,却又不想如此轻易放过他,遂道:“即便如此,你东海之勾结魔族总是事实。

而且,更使圣地祖洞受损严重,这可不是假的吧?”

这话,可谓直接击中实脉。任凭龙熬巧舌如簧,神思敏捷,亦难从此中摘个干净。

此刻,他是真恨不得撕了这厮,然上有族长压着,下,自己目

标未成,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况且,如今东海已是多事之秋。尚需稳着他们,倘若与天宫撕破,则需他们挺身入局,为自己搏出生路。

他很起清楚,不管天宫也好,族中也罢,龙三都是那根导火索。

稍不留神,别说东海,便是龙族和他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需要时间,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即便再怎么想弄死龙貘等人,眼前也须忍着。

沉默良久,方痛心疾首道:“诚如五哥所言,此事熬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而这都是那逆女做的孽,若非她引狼入室,地刹他……也不会身死。

他是为了熬,才会遭了毒手。”

觑向地刹尸体的目光一转,眼睑微阖之下,掩去了他真实的心思。

你即愿为本王死,就不妨为本王再发挥最后一丝价值吧。

如此一说,倒也能合乎情理。就在众人欲被龙熬的托辞说服之际,坐在一旁的龙黔倏然起身。

拱手向族长,道:“敢问族长,可识得地刹身上所留何招?

其招名为何,出自何处?”

族长捻珠一顿,抬眉挑向龙黔,其意甚是晦暗,如无形之手深深扼住他的咽喉。

乍见龙黔的脸色渐渐发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心滚落。

众人见状,不明所以。皆不知龙黔的话何错之有,亦不解这般情况下,族长为何还要偏袒龙熬?

莫非,真是因为龙雪天资禀赋?族长起的爱才之心?

但一个龙雪,焉能和龙族未来生死相提并论?若如此,他们……不服。

就在人心将乱时,族长赫然卸去对龙黔的惩戒。

冷眼相视:“下不为例。”

“是,小子知罪。”龙黔摸着喉咙,一阵后怕。

垂首认错,低头瞬间,心中嫉恨催发的更加浓烈。虽惧死,然并不后悔。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作出同样的抉择。

他就是见不得龙熬得势,更恨族长的心偏的没边儿。

里里外外,都向着东海,凭什么?

族长环视众人,见众人皆在等自己的回答。

虽有岔怒,却不得不站出来平息众怨。睇眼龙熬,臭小子,不是老朽不帮你。

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年做的不够干净。

否则,今日即便得不到天灵之血,也断不会为其余孽所累。

况且,此事亦是你做的不够彻底。

龙熬登时心底一慌,族长你这是何意?他哪儿做的不对?

却见族长目光幽幽一瞥,落在地刹身上。

倏然,龙熬瞳孔猛然一缩。进而再瞪大了眼睛,指着地刹的尸体道:“这……这……怎会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招?这个人,这个人他不是早死了吗?

之前因为龙貘刁难,他压根没仔细去看地刹。

如今再看,宛若晴天霹雳。

神行缀仙……

再对上族长的目光,龙熬蹭蹭退了好几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他做的,这是敌人的栽赃啊。

您是族长,修为无人可及。如此浅显的手法,您不会看不出来的。

族长双手一抖袍袖,龙威荡荡:“此招名为:神行缀仙。

乃先东海龙王,龙傲所创,曾传其长子,也就是如今的东海之王。”

目光一缩:“龙熬,老朽说的可对?”

霎时,龙熬顿陷危机。

第一百章:当年恩

众目环伺,危机凛凛。

龙熬与族长四目相交,顿知族长也怀疑自己。

虽因天灵之血,两人有不可言说的交情。然族中大利之前,他仍是那颗随时可弃的棋子。

一招神行缀仙,便将他多年的经营轻易击溃。

如今,他答也不是,不答更不行。左右,都是不给他活路。

再看地刹的尸体,不禁恼恨。早知如此,他应该潜回去,寻找契机毁尸灭迹才对。

不然,怎会有眼下急难。

当真是,成也因他,而今两难还是他。

而众人见龙熬沉默不语,端的是准备看好戏,倒也没催着他回答。

龙熬暗恼,紧握双拳乍陷回忆。

“熬儿,为父传你的神行缀仙,你可都记下了?”龙傲负手,问到长子。

“回禀父王,儿臣都记下了。”龙熬腼腆一笑,好胜心使然,明是记的不全,也不肯在父亲面前失了面子。

“很好,此招为父只传了你,日后你要善加利用。知道吗?”

“嗯,儿臣都听父王的……”安排,他话未尽,便叫一虾兵打断。

“启禀龙王,岸上有个小孩子说要见您,还要您亲自去接他。”虾兵说完,头也快垂到地上。

他怕龙王听了后面的话一怒之下,砍了他。

龙傲惊疑:“可知他的名姓?”

虾兵抬起眼眸,战战兢兢的睇了眼王者:“他说,他没有爹。所以……随母姓狐,名十四。”

话音一落,龙傲的身影已然消失,龙熬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瞪了眼虾兵随即蹑上龙傲的气息。

远远瞧见,岸上有一赢弱少年迎风而立。天生风华,霁月无双。

“你是?”龙傲看清少年后,顿时泪目。一双颤抖的大掌,想碰又不敢碰。

只能巴巴的看着少年,煞是委屈又可怜。

“自己看。”

少年不欲理龙傲,然母命不可违,他还是来了。

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母亲牺牲自己拖住那些人,才为他争来这有限的时间。

若不能办成,他有何面目面对母亲?

光华一闪,龙傲接住眼前之物,心中再无存疑,百感交集之下,涕泪交流。

伸手欲牵少年:“孩子,跟我回家。”

“不用,我自己会走,还有,我有名字。”

“好,十四,我们爷俩回家。”龙傲擦了擦泪痕,领着狐十四一步一步踏入东海龙宫。

直看的暗处龙熬,咬碎了牙。

在这之后,龙傲欲让狐十四认祖归宗。然龙母不肯,为此不惜已母族之势相压。

而狐十四本身,亦不愿名入龙谱。

龙傲无奈,不想就这么屈着他与狐素素唯一的孩子。

于是在卧龙渊兴建了一座楼台,赐给狐十四。

不仅将他安置其中,更悉心培养,时有西海龙子,龙十九来东海找龙王求学。

见两个孩子年龄相当,索性便将二人放置一处,予狐十四做个伴读。

为讨狐十四开心,龙傲在卧龙渊四野遍植多宝珊瑚,供其赏心悦目。

种种类似之举,不一具表。

然收效甚微,狐十四依旧对其存有怨怼。

即便如此,龙傲却是每日乐此不疲,哪怕有次狐十四失手之下将他捅了个窟窿,他也笑着说不疼。

这无不让隐在暗处的人,嫉妒的发狂,更隐隐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在害怕,他在担心,照此下去,这东海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不,当然不可以。

从此,龙熬与其母后开始了针对狐十四的明暗夹杀。

有几次都差点得逞了,但不是被龙十九坏了好事,就是被龙傲赶到救走。

时日一长,龙傲自衬总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遂在八部老臣里,选了箫作保护,又择了一名新人欲培作死士送给狐十四。

然有一天,东海海妖发生暴乱。

上至龙王,下至虾兵皆参与了这场战争。

狐十四参加了,那名新人也参加了。却在搏命之时被海妖所伤,而在他濒死之际,天外忽来一招神行缀仙将其救下。

彼时,重伤的新人并未看清发招者何人,只记得此招,后晕厥。

等他苏醒后,海妖之乱已平。

瞧见龙熬进来,便挣扎着坐起来:“是你救了我?”

龙熬上前扶住将要倾倒的人:“快快躺好,你伤的很重。”

“回答我。”

“这很重要吗?”

“我只问你,你可会此招。”新人强提不多的仙元,凝成细丝绘了一张仿图。

“会。”

“很好,我会回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说罢,新人不顾阻拦离去了。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地刹。”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直接回答地刹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的岔开话题,让地刹误以为他才是那个发招之人。

而到那时,他才知晓,他心中仅存的那点寄托也被抹杀的彻底。

他有的,狐十四都有。他求不得的,狐十四弃如敝屣,而他的父亲却捡起来着脸双手奉上。

明明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样样都比他这个嫡子来的尊贵。这叫他如何能忍?

如何,能甘心?

所以,他在看到狐十四发招救人之后,趁着四下无人,悄然的带走了地刹。

冒其之名,夺其之恩。用不存在的救命之情,为自己换来了一把杀人利刀。

地刹也诚如他临走时所言,拒绝龙傲的命令,不愿去卧龙渊,而是一心要偿还恩情。

这一待,便是至死。

他骗着地刹为了自己的私心做尽一切,包括追杀狐十四,将其逼入魔界。

当年,他一切都做的很隐密。便是有知道的,也都被一一除尽。

不客气的说,他以为此生都不会有再想起来的这一天。

然而,天不遂他。

偏叫他记起,才明白父王的心当真偏的没边。

一句传了自己,世人皆知。却不知他又悄然传给狐十四,如今众人虎视眈眈,自己却被陷的没有辩解之机。

父王啊父王,您当真好狠的心。

而狐十四,明知现在的魔尊极有可能是他,自己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

凭的是舌灿莲花,恐亦难说服众人。

忽然,龙貘催促道:“七弟啊,你可是想了很久。

一句话的事,难道还要大家等上半年不成?”

龙熬捏紧双手,慢悠悠的转过头:“熬若说不是熬所为,五哥可愿相信?诸位,可信?”

“嘁,你莫不是又要大伙儿当傻子?

此招如今系你独有,不是你还能是你父王从冥府爬回来不成?”龙貘讥笑道。

睇着龙熬,白眼连翻好几个。啧……蒙谁呢?

族长慢慢阖上眸子,似假寐。一颗颗被转动的珠子,如同众人的心,皆被他攥在指尖,听凭他的掌控。

“说吧,你小子再不讲清楚。休怪老朽,先拿你祭天。”

众人禁声,知道族长是动了真火。

明着痛斥龙熬,实则警告众人。果然,族长还是护着他。

“是,熬会神行缀仙不假。但这世上还有一人也会,而且比之熬可是精深的多。”

有人沉不住气问道:“何人?”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龙熬,再不讲实话,我就先让你成死人。”

正当众人纷纷指着时,一道肃冷奏杀的声音盖令众人骇然。

“混账东西,做个海域主事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将你在外面学的那起子不入流的都收起来。

否则,今日谁也护不住你。”

说话的,正是龙族的天老之一。平日不问世事,今遭圣地受损才将他们从修炼中惊醒。

也是之前将地刹尸体带回来的人之一,不过他回来之后先去了圣地深处,禀明情况。

再出来,就听到这段对话,登时火冒三丈。

族长闻言,急从座起步下台阶,宛若谦逊的弟子,垂衣拱手道:“拜见天老,您请上座。”

天老横眼族长,眉山敛藏不悦。当着族人面,也不好当众下族长的面儿。

“不用,吾只是告诉你,圣地若再受损。

后果,你当明了。”

“是,正书谨记。”

“哼,没用的东西。”天老再度瞪了眼龙熬,又警告了一番族长。

然后,再度转身步入水帘之后。

族长送走天老,一身气度再临,龙威不可犯。

缓步登上王座,睨视众人:“龙熬,都听明白了吗?”

龙熬额头沁出冷汗,道:“小子明白,但请诸位先听熬讲完。

若仍是不服,要打要杀,熬绝无二话。”

“那七弟就快讲吧,别再惹的天老发火,连累族长替你为难。”龙黔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龙熬。

要他说,啧啧啧……天老再留会儿就好了,真是可惜。

“是,有劳三哥提醒。”听到龙黔的话,一口老血险些喷出嗓子眼。

深吸一口气,将躁动的血气压下好,方缓缓道:“在坐诸位,想必也还记得我东海多年的一段不光彩的过去。”

龙貘道:“你东海不光彩的多了去了,我们怎么知道是哪一桩?”

“噗……”

“哈哈哈。”

“……”

也不知是谁没忍住,霎时众人皆笑作一团。

族长没奈何的重咳道:“咳,肃静。”

说罢,斜了眼龙貘,就你话多,看你干的好事儿。

龙貘摸摸鼻尖,低头腹诽。舅舅,您这话可就不厚道了。那是我话多,分明是他事儿多。

龙熬脸上臊的火烧火燎,但事到如今,他也唯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当年我父龙傲,再外育有一子。多年后此子回归,将东海上下搅的天翻地覆。

更哄的我父神魂颠倒,为其不顾祖宗宗法。

凡其所有,无一不进献与此子。翻天倒海,只为搏他一笑。

这其中,就包括了众人所知的神行缀仙。

表面上,我父只传与我。暗地里,此子早就学会了。”

话音一顿,众人面面相觑。要说这事儿,当初也是闹得风风雨雨。

依着龙傲的作为,不无可能。

只是……此子不是传闻谋反作乱,杀害生父被正法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龙熬的计谋

族长闻言,亦蹙起眉头。

“此子当年不是已经被正法了吗?如今身死多时,何故提起?”

“回禀族长,当年碍于家丑不可外扬,未与众人道尽实情。”

“莫非,此中还另有内情?”

听到此处,便是众人如何不信亦感蹊跷。

龙熬长叹道:“是,当年此子野心勃勃,仗着我父宠爱为所欲为。

到最后居然想染指王位,我父虽疼宠与他,但亦有底线。

遂拒绝了他,不想此子竟怀恨在心,枉顾良知,趁我父对他不设防,居然勾结叛徒箫痛下杀手。

后事情败露,两人逃亡外面,地刹奉命追捕至魔界入口,此子与箫就此遁入魔界。

地刹怕因私情冒犯魔界,而掀起仙魔大战,遂不得不撤回。

再往后,我父骤亡,熬匆匆登位。此时东海风雨飘摇,诸位亦在等待东海给出一个说法。

为定人心,熬不得不将知情者尽斩。

将此子在东海的痕迹抹除,为提醒自己不忘父仇,熬将卧龙渊改名龙沟。

东海上下,亦将此事视作禁忌。

而诸位对此,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和地刹的死有关吗?”与龙熬同回,一直默不作言的龙澈听到此处,不由憨憨的问道。

眼神无辜的,仿如稚子。

忽然头部具痛来袭,使他不觉陷入昏迷。

“这……老十是怎么啦?怎会突然如此?”龙黔起身,抓起龙澈的手腕。眉头瞬间,拧成死结。

为何,他竟什么也感知不到?

族长掀眼睑,半睁眼,睇向左右:“将澈小子扶进去,命人好生诊治。

再去西海一趟,告知竺小子此事。”

“是。”左右同声应到。

旋即,龙澈被人扶了下去。龙黔看了看自己的手,默然回到自己座上。

族长对龙熬道:“你接着说。”

“是,当时此子进入魔界之时,已无多少时日,依其伤势绝无活路。”

“那你的意思是?”龙黔狐疑的看向龙熬。

“此子虽无生路,但难保其死前不会与魔族定下勾结。”

“你是说,他用神行缀仙做交换,让人替他复仇?”

不至于吧,神行缀仙虽是少有的强招,但应说服不了魔族才对。

况且,魔族学仙界的功法有用吗?

龙熬岂会看不出龙黔的心思,遂故作忧虑道:“此子当初对东海,乃知我族秘辛皆知甚多。

若他以族中秘辛,覆灭我族为理由,则不难打动对方。

而且,学会神行缀仙正好嫁祸与熬。使我们不战自乱,这正是此子其心可诛之处。”

说罢,便作痛心状。

龙黔、龙貘虽和其不对付,但龙熬这番言论,着实动人心。

由不得他们不信,人在临死之前做什么疯狂的决定都有可能。

那依照此子的野心和恨意,不难猜测他会怎样的方法报复龙族。

顿时,众人的关注点皆自龙熬的嫌疑转至狐十四和魔族之上。

有人暗暗私语道,龙熬的人品虽不堪表述,但照他往昔表现,当不至在此事上弄玄虚。

是以,以己心度他心,大义之前,龙熬当还存有几分可信。

也有人反对,朝朝暮暮,顾左右而言他,典型的小人行径,龙熬不可信。

反观此时的龙熬,又恢复到那个从容淡定的他。

任凭众人如何议论,他皆不动怒,笑骂都由人去说。

这不禁令龙黔龙貘对他,更加的不耻亦恨的咬牙。

龙黔凉飕飕的道:“反正事儿都是你东海惹出来的,要死你们自己去死。

别拉着大伙儿,给你们陪葬。”

他的话一处出,使得原本激动的众人骤然变得冷静。

就是啊,凭什么?

“诸位可别忘了,我们可是一体同心的。

魔尊既然用神行缀仙留招,摧毁圣地,便是摆明了要与我族过不去。”龙熬看了眼脚下,嘴角隐隐有一丝弧度。

“那又如何?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我们可不是无用的天宫,体弱的青丘,更不是只会拍拍翅膀的凤族。

要战便战,谁怕谁是孬种。”

“说的好。”龙貘赞赏看了眼说话的人,然后啪啪鼓掌。

怼死你个没用的东西,除了一肚子坏水,你还会什么?

龙熬脸色一僵,讪笑道:“便是如此,诸位莫不是忘了天宫可是天选的掌权者。三族乃至其他族,只有从旁辅助的权利。

这可是,恒古传下来的铁律。诸位难道要试一试吗?

况且,雪儿不日便入嫁入天宫。此时魔族打上东海,破坏圣地。

稍不慎,则会被有心人插上一刀。

须知外面何等风云诡变,百鬼炼狱图和魔尊的人造下何等杀戮。几曾留有活口,放人生路?

若今日之事,被青丘或者凤族揪住不放。熬想问诸位,谁有把握能在这场夹杀中活下来?”

这这……事态怎会如此严重,倘若这般,他们不是被绑死在东海的船上吗?

龙黔、龙貘四目相交,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甘。

但诚如龙熬所说,要真是那样,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你意欲如何?”龙黔愤懑道,别开眼,不愿看见龙熬小人得志的嘴脸。

“当然是大义灭亲,全力配合天宫诸仙。表明我等的立场,和坚决诛魔的决心。”

言下之意,便是要舍弃龙三。既知龙三和魔尊在一起,这是再好不过的利用点。

只要将所有事情都往龙三身上推太,任谁也不会怀疑。

龙黔嘴角微微颤动,抬起手啪啪的击掌。好一个大义灭亲,明是卖女求存,偏生说的大义凛然。

佩服,佩服啊……

谁不知外界如何传言魔尊和龙三的种种,龙三又和太子尊者有纠缠。若要配合,何人不知会是怎样的一桩局。

再有龙雪入宫,何愁他东海地位不稳。又何愁顾念姐妹之情的龙三不上钩,不入彀?

而且,为了自保大伙儿不得不与他拧成一股绳。

真可谓好计谋,好心思,好一个龙熬。

族长看准时机,便拍板将事情定下:“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记住,不可做出对族中子弟不利之事。

我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同声:“遵命。”

龙熬脱了一身污水,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临走时,瞥了一眼地刹的尸体,扬手间将其带走。

临了了更是得意的扬了扬嘴角,冲着死对头一拱手:“两位哥哥安好,小弟还要处理地刹的身后事,就不陪二位了。

告辞。”

龙貘当即一脚踹向龙熬,但被龙黔横着胳膊挡下。

“他他……你拦我做甚,让我踹死这货,省的他没事捣腾一肚子的黑水。”

龙黔斜了龙貘一眼:“他想绑着我们一起死,你也没必要上杆子成全他啊?”

“什么意思?”冷静下来的龙貘,很是不解。

“他不是要卖女求荣又保存吗?本王就看,届时若是事情办砸了,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三哥的意思是……”龙貘会意,顿时欲畅言。

却龙黔拦下:“诶,你知我知莫要有他知。

到时候,你我看戏即可。”

“嘿嘿嘿,有道理,还是三哥脑子好使。”

“走吧,戏都唱完了,咱们也该回去。”

“三哥,请。”

两人走后,整个龙祖洞赫然冷清了下来。

除了后来的龙竺,便无人再出入过此处。

龙竺得到大哥晕倒的消息,不顾自己也是病体,急急忙忙的从西海赶到龙祖洞。

踏入圣地,一处清净雅致的水榭内,龙澈依旧昏迷不醒,气息也愈加的薄弱。

好似风中的残烛,随时将要熄灭。

“药老,我大哥怎么样了?”话落,龙竺捂着嘴别过头,连连急咳,人也显得有些气力不济。

药老放下龙澈的手,摇头道:“难,他的脏腑皆受吞食。便是脑部,亦受损严重。

如此歹毒之法,他是如何遇上的?”

传闻魔族凶狠,也未听说过食人脏腑还能不伤皮肉,亦还能如常人般活着。

“这……十九也不知晓,我素来体弱,往日皆不曾离开一庭唯善。

虽与大哥同在西海,但少有见面之机。是以,十九也不知大哥怎会如此。”

“唉,将你大哥带回去好生照料,若是得宜,他还能再延个几天的性命。”药老无奈一叹,把龙澈的情况都与龙竺说了说。

龙竺木然倒下,亏得药老的童子机灵,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竺公子,请保重。”

“多谢!”感激了看了眼童子,龙竺向着药老深深一揖。

然后在童子的帮助一下,将龙澈驮在背上,佝着腰身一步一颤悠的走出了水榭。

回西海途中,脑中不期然的蹦出狐十四当初交待的话。

他说新绿有问题,叫自己当心。而他,亦有提醒大哥留意。

可是大哥如今昏迷,是否说此事和她有关呢?

思及此,龙竺不顾病体孱弱,加快了回西海的步伐。

甫入一庭唯善,侍女当即迎上前:“主人,王这是怎么了?”

龙竺将人背入内室放下,替龙澈盖好锦被:“无碍,只是与众兄弟多吃了几杯。

你去琼枝小筑告诉新绿公主,说王在吾这里,叫她不用担心。”

侍女不疑有他,旋即出了内室奔向外院。

化作一道青烟,瞬息直往琼枝而去。

龙竺守在床头,看着龙澈陷入了沉思,偌大庭院一室静默。

然没过多久,侍女一人返回。

“主人,琼枝小筑内外空无一人,奴婢并未找到新绿公主,恳请主人责罚。”说罢,人已扑通跪下。

“你且起来,寻不到人,或许只是暂时的。

挨再过个把时辰,你再去一趟。若还不在,你就通知下去,这几日王都歇在一庭唯善。”

“是。”

“起来吧,去外面守着,有事吾自会唤你。”

“奴婢遵命。”

望着侍女离去的背影,龙竺的目光骤然变寒。

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第一百零二章:死去的人

遣退侍女,室内再复幽静。

龙竺望着龙澈,掌心翻转,取来一盏续命灯为其点上。

以至亲之血为引,血不尽,灯不灭,人将始终吊着最后一口息。

直至放血之人停止供血,或者外力驱使,在这种情况下续命灯还是会熄灭的。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大哥气息愈发不稳,必须将这口息稳住,他才能找到是否有解救之法。

剑指轻划,气劲儿成刃。瞬间割破掌心,血滴滴哒哒的进入灯盏。

待血放满,龙竺止住伤口。仙元催动,逼出体内真火点燃灯芯。

倏然,豆大的火光在灯盏内摇晃,其火虽小,但兀自幽幽燃烧。

将续命灯放在床头的矮凳上,龙竺佝偻着身体来到座椅上靠着。

新绿既不在琼枝小筑,必是知晓事情败露,暂且藏匿了起来。

大哥的情况必与她脱不了干系,然现在却不是大张旗鼓抓她的时候。

他怕对方受惊,狗急跳墙之下直接要大哥的性命。她既有如此本事吞去活人脏腑,而不立亡其命焉知她没有留后手?

可是,找不到罪魁祸首,他又该如何救人?

找狐十四吗?他不是没想过。

照理来说,十四当初即委婉提醒自己,想来定是知道了端倪。

握有解救之法,也不无可能。

只可惜,如今他和龙三皆是身处刀尖火海,西海身为龙族亦是身份敏感。

要找他,既不知如何找,也不知该往何处寻?

登时,龙竺看着续命灯火,骤然迷了眼,茫茫一片皆不可见。

而新绿本想近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龙澈,再寻个借口以龙澈未亡人的由头接近龙竺。

不想,龙澈这货是个不抗事的。她做的隐秘,每次都是哄着龙澈自己甘心将内腑献出来给自己食用。

每吃一次,她的容貌就会变得更加精致动人,叫龙澈看后愈加疯狂的迷恋。

新绿很满意现在的自己,只要她愿意,没有一个男人能抵得住这张脸这副身体的诱惑。

有的时候对镜贴花,她亦能看着自己的容貌,脸上慢慢的布满潮红。

雨落天关,浮空岛上。

刚刚结束了绮丽多情的一幕,本该是死去的人。此刻,是事后的满足却又含着未尽贪恋。

绮无眠从后方环住新绿,在其耳侧低语:“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莫非,刚才还没喂饱你这小妖精?”

说罢,双手狠狠一通蹂躏。新绿瞬间化作软泥,瘫在了绮无眠怀里。

“讨厌,人家都快朝不保夕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真是男人嘴,骗人的鬼。”

说着情情爱爱,要生要死。其实,也就是贪着那点事儿。

至于其他的,谁信谁是傻子。

“诶?美人若是这样看待无眠,可是真伤了无眠的心啊。”忽然,绮无眠用力的咬住新绿耳垂。

似一阵电流窜遍她的全身,霎时,气息变得有些急促,一双美目阖上万种风情。

“怎么,我错怪你呢?”

“自然,若非美人爱好美丽的事物。无眠怎会千辛万苦求来这等驻颜奇术,为的就是让美人你越来越美。”

“是啊,说起来,可还真的感谢你。否则,我岂能有现在的一切。

只不过,此事败露,龙竺必不可肯放过我。你说,我这是不是为你所累呢?”

一想到龙竺,她的心就正应了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从人群他看了她一眼后,她便从此失了心着了魔。

想方设法

靠近他,奈何他总是与她保持一线的距离。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容貌不够美。所以她拼命的变好看,可他还是将自己拒之门外。

再到后来,她遇上了绮无眠。这个男人说她很美,还愿意帮她变得更美,帮她得到龙竺的心。

于是,有一天他带了一本《青筠赋》,交给自己修炼。

说是练成后,可成心愿。

她试过很多的男子,他们都心甘情愿的将脏腑挖出来供她想用。

然而,看着眼前的食物她厌弃的扔了。粗鄙凡俗之人到底是凡人,不懂得什么美感。

所以,她最后盯上了龙澈。

仙人脏腑果然与凡人不同,捧在手心如珠如玉,散着阵阵霞光,透着似兰似麝的香气。

食在口中,更是妙不可言。

然而,她最近为了变得更美,食的有些过量,导致龙澈的身体崩毁,再难维持无恙的外表。

事情暴露,她也不得不提前走脱。否则,依着龙竺性子,必是拿了自己给龙澈抵命。

可她新绿岂是凡俗女子,怎可能坐在原地等着他来拿人?

除非,他把他卖了予自己还差不多……

这一想着,她便噗嗤笑了。

“美人这可是想到了如何应对你的情郎了?”绮无眠斜倚着,干点火不灭火,惹的新绿好一通幽怨。

“死相,人家这段时间可不就是有劳你保护了。”说着,往绮无眠怀里钻了钻。

绮无眠被弄的心花怒放,想也不想张口就应下。

“放心,只要跟我去见了主人。保管你以后到哪儿都是横着走的,要什么男人都是随你挑。”

挑起美人精致的下巴,用力的在红唇上啄了一口。

“看不出,你也是愿意臣服的人?”

“强者,永远只臣服更强的王者。当你想成为王者,你就必须要先有成为强者的潜质。

不然,一切都是空谈,包括……他。”

新绿收起妖娆之姿,忽的沉声道:“可以,何时能见?”

尝过五脏之味,如何能忘掉。忘是不可能的,只会让她想要的更多,更多……

“不着急,今后你就跟无眠。主人若是想见,你自有机会见到。”

“呵,看来你也找不到人啊。”

“主人的强大,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我本是以死之人,是主人重新给了我生命。”

“此话怎讲?”新绿闻言,顿时惊的花容失色,却也是别有一番动人的美感。

“当日我遇到仇家,为保命,我假意妥协,然后寻的机会逃脱。

奈何对方杀人灭口,身死之时,无眠以为再也见不到美人你。

然而,主人以他通天之能将我再造。是以,无眠又活着回来找我的美人儿。”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救人不难,救已死之人却是难上难。能将死人再生,这份能为新绿还是很动心的。

不论如何,她要龙澈没有活路,要龙竺最后跪在她的脚下臣服。

然后,呵呵呵……

说话间,绮无眠突然起身穿戴好衣物。

理着衣襟道:“去青丘,咱是时候该回去露露脸。”

新绿随手捻指,散落的衣物自动回到玉体之上。

慵慵懒懒的起身,脚步微晃,挂在了绮无眠怀里。

“哦?听起来,你像是要做一场大事儿?”

“当然。”

“那走吧。”新绿笑的很是妩媚,眼波流转似能引人无限沉迷。然其笑意,终是不达眼底。

绮无眠制止道:“

慢着,你可不能如此去。”

“何故?”

“龙澈的事情已显端倪,难保事情不会走露风声。

青丘再如何,也是自诩上古仙家传承。乃是正道人士,你这小妖精若是直接去了,还不得被人扒了祭天。”

“你有方法让我藏身?”摸着被绮无眠揩油的地方,新绿没好气的嗔了一眼他。

老不死的,时刻都不忘占她便宜。

“我这如意袋,乃是主人赐我一处洞天福地,你可入内歇着。

有事亦可用神识唤我,如何?”掌心摊开,赫见一锦囊霞光灿灿,端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新绿娇媚一笑,一记眼波:“就依你。”

话音一落,绮无眠张开袋口,新绿随化残影入内。

之后,绮无眠摇身一转,人已悄然潜青丘。

圣女塔内,狐天音乍见死而复生之人,眼中无波,然心起骇浪。

音复冷,声乍寒:“大长老,是否该给本宫一个解释?”

绮无眠垂衣拱手,低头道:“无眠有罪,致令圣女分心。

这是无眠的过失,但无眠如此做也是为了圣女办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虽事出突然,然效果显著。”

“哦?这么说,本宫还得奖赏你不成?”狐天音的话忽柔,却是杀机现。

“无眠不才,这段时间已经擅作主张替圣女将枭樱除去。”

“放肆,谁准许你动本宫的人。”当即拂袖轻扬,一道掌风扇在绮无眠脸上,殷红顿现。

绮无眠舔着嘴角的腥甜,眼角余光微微上瞟:“圣女久居圣塔,岂不闻已有人将画像之事的线索,查到了枭樱处。

若他扛不住对方手段,泄露背后的人。您说,你的游戏是否还能安然继续?

到那时,清徐原溃败的真正原因,您觉得能藏到几时?

届时,谁才是这下棋的人,谁又是那棋盘上的子?”

“可知何人?”狐天音暂按怒火,黛眉微横。

“尚不知,查到枭樱头上的有两波人。

一波查到档口,不知为何突然没有继续。

另一波,可是就差揭破迷面儿。这般情形,无眠可是杀错了?”

绮无眠轻描淡写的说着,话却是狠狠的在狐天音心口插了一刀。

也该枭樱倒霉,刚出阳云宗就遇上了查他的人。

而自己则需要一颗人头,来做铺路石。

所以,有人查到其头上不假,但枭樱对狐天音甚是死忠。

宁死也不肯透露半个字,这可不行。他不死,自己如何取得狐天音的信任呢?

于是乎,先假意救走他,然后趁他没有防备一举了结其性命。

死无对证之下,他才能是安全的。

“下不为例。”良久,狐天音才蹦出这句话。

绮无眠顿时宽心不少,遂进言道:“依无眠推测,那波消失的当是东海的龙雪派出的人马。”

“哦?你如何断定?”

“无眠这段时间,由明化暗,自然也探知到不少隐秘的消息。

传闻龙雪近日已经回归东海,实则是要待嫁天宫。”

“这不是秘密。”

“不错,待嫁之事人人皆知。但龙雪并非自愿回归,而且被龙熬亲自押回东海。

而她凭借在外救助百姓的时间,实则游走四处,暗中调查当初之事。

亏的圣女妙计,才打断龙雪的谋划。”说罢,绮无眠话锋一转,顺势捧了下狐天音。

“大长老也是妙人。”

狐天音倏然眨眼,自生一室诡谲的氛围。

第一百零三章:夜深人静好梦事

狐天音缓缓起身,踱步至绮无眠跟前:“大长老死而复生归来,想来也不是只为了枭樱而来吧?”

绮无眠笑了笑:“圣女慧眼,无眠的百尺朱楼被毁,总得找债主说道说道。

但无眠力薄,只能向圣女求助。”

两人你来我往,也正应了漂亮的话,人人爱听。

花花轿子,你抬我也抬。

狐天音转身侧首,眸光瞥向绮无眠:“说出你的计划吧?”

“无眠想知道,圣女究竟如何看待联姻?看待龙三?”

“何意?”

“明人不说暗话,无眠既知画像因由,自然也明白联姻的目的是为何?

既如此,我们何不坦诚些?况且,无眠早就说过,我所求的只是一隅安身。

圣女种种谋算,不也与无眠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狐天音,顿入沉默。

诚如绮无眠所言,他们求的其实相通。一个一个,求的都是活路。

狐主喜怒难测,冷血之心也非同一般。

她虽不心疼那些突然消失的兄弟姐妹,但她,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想成为鱼肉,便只有成为持刀的人。

“本宫要你,先助本宫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让他,没有其他的倚靠和指望。”

“那?十亦轩也要一并处理吗?”要知道,雁无心可是你母后喜爱之人。

“不用,暂且将他留到最后。以他之愚笨,尚构不成威胁。”狐天音摆了摆手,目光微微一凝。

那对母子,蠢笨相同,只会耍些小聪明,卖乖讨巧罢了。

“可是,主上子女不少,若同时除去,会不会败露?”

“怕什么?只要做的巧,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言下之意,万一败露,事情可往龙三身上推。

她记得,那个男人好像叫胡今生。据说是龙三半路认的叔父,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有他在龙三身边,这场祸事龙三不背也背定了。

因为,世人只会相信他们眼睛所看到的。

真相,她的什么便是什么。

“不知圣女是要现在达成,还是联姻之后?”绮无眠再问。

“大长老觉得何种情况更有利于本宫呢?”

狐天音不答反问,盈盈扬起嘴角间,媚太天生。

这是与新绿不一样的美,但同样的勾魂夺魄。

然绮无眠很清楚,什么样的美人能碰,什么样的碰了会死。

贪花如他,竟是眼眸澄澈:“自然是入宫之前,倘若在这之后。

纵是王后盛宠,只怕圣女人在天宫亦是鞭长莫及。”

“很好,大长老果然是明白人。此事交由大长老去办,本宫放心。”话说,犹重放心二字。

同时,一抹华光射入绮无眠宽大的袖袍里。

“无眠会证明,圣女识人无差。”说着,便同狐天音告退,出了圣女塔。

之后,又去了柳覆金堤。同样的话挑挑拣拣,依葫芦画瓢说给了狐主听。

大意就是他遇害之后蒙高人所救,借死遁化明为暗,更好的为狐主办事。

如今他伤势无碍,便匆匆回来报效主上。

狐主睇着绮无眠:“爱卿可有回过百尺朱楼?”

“未曾,臣回到青丘,便立即来拜见我主,实不曾回去看过。”

“那你可知百尺朱楼如何了?”

“臣知晓,盖因东海龙三挟私怨,勾结魔尊所为。”

“哦?你怎知他是魔尊,而不是有心人冒充?”狐主眼前,

不期然闪过那一张银色的面具。

“臣听闻,龙三勾结魔尊,祸乱人世。

如今魔界入口大开,万魔尽出人间,肆虐为祸。

皆是打着为魔后龙三讨公道的口号,魔尊为了此战更是释出罪恶之源百鬼炼狱图。

无边杀业,皆是因一人而起。

而魔尊行事,历来惯喜覆面而行。据说,那张面具是魔族历代传承下来的,只有每任魔尊才有资格佩戴。

银制莲花,花纹繁絮,听闻还有个名字。”绮无眠垂着眼睑,侃侃而谈,说着烂熟于心话本。

闻言,狐主顿时眼神微暗。当时他猜测其乃是魔尊,但想着以魔尊行事当不可能如此放过自己与青丘。

加之在此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猜想会不会有人假冒,如今看来到是他庸人自扰。

遂不解的问道:“叫什么?”

“逆九莲。”

“闻说九品之莲乃是佛家最高境界,看来,这逆九莲便是魔之最高阶层。

如此看,历代传承倒也有些来头。”

“然也,我主英明。”

狐主挑眉:“既如此,你如何招惹上他的?为何他不顺势毁我青丘呢?”

绮无眠额头冷汗渗出,定了定心神道:“实乃无眠爱慕龙族一女子,被龙三撞破。

因知无眠出身青丘,遂步步逼杀。

之前几近身死道灭,便是因为此女咄咄逼人。”

“可依本王看,她之修为未必如你啊?”

“主上难道忘了,她还有魔尊护在身边。

无眠浅薄能为,岂是魔尊对手。能够再度为主上效命,已是侥天之幸。”

狐主微微点头,对此也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是说,魔尊会难过美人关?”

要是这样,那日后天宫之宴,会不会精彩纷呈呢?

届时,自己助仙?还是除魔?

这,他需要好好思量思量。

绮无眠拱手道:“目前来看,应是如此。

只要找机会,验证一下便知是否如此。”

顿了片刻,又道:“之所以,毁去百尺朱楼而没有动青丘。

无眠猜测,一是魔尊不清楚青丘内部实力深浅,带着龙三不敢贸然犯险。

二则,魔尊所图更大。

在关键时刻拖青丘下水,使青丘被仙界排挤,进而逐个击破。

毕竟,仙界与魔族中间还隔着一桩万年之辱。”

绮无眠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瞬间打消狐主对自己的疑虑。

会问是否回过百尺朱楼,明是关心,实则探查自己是否有异心私下结交他人。

若不留神,当作君臣之宜。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爱卿,果是一片赤诚之心,处处皆为青丘着想,孤王甚是感怀。

此番爱卿劫后归来,想必也受损不轻,不妨在此歇憩片刻。”

闻言,绮无眠刚放下的心神乍然紧绷,诚惶诚恐跪下道:“臣叩谢主上垂怜,然许久未归百尺朱楼,臣想回去看看。

纵然被毁,臣对其情感不会因此移改。”

“快些起来,爱卿念旧,孤王岂有不成全之理。”狐主上前,亲自托起绮无眠。

“多谢主上。”

说罢,绮无眠深深一礼,辞别狐主。

狐主在其离开后,便遣退侍卫宫女,独自坐在王座上沉思。

绮无眠则是回到百尺朱楼的旧址,起手引风云,刹那复朱华。

两手推开木门,随后关上。

在确定方圆十里无人以后,方打开

如意袋放出新绿。

“怎么?不同小美人眉来眼去,想起我了?”

同为女人,光听声音,她也知道那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啧啧啧,这酸的。无眠对你之心,可表日月。”

“少来,说吧,要我做什么?”新绿娇嗔着,一把推开绮无眠的怀抱。

身若无骨弱柳,不堪一折,跌坐在椅内。

绮无眠嗅着掌心的余香,满足的吸了吸。而后拂袖一扬,七副画像凌空垂下。

“这是?”新绿挑眉问道。

“杀了他们。”

“啧,真是狠心的小美人儿。”摇头间,瞥着绮无眠道:“男的,我杀了。女的,你享用一番?”

“看看,无眠不是说过,此心唯你吗?杀了,都不留。”

眉眼不抬,轻易的决定这七人的生死。

新绿满意一笑,扭着腰肢窝入绮无眠怀里。

一双美目,是藏不住的狠戾。因嗜血,而泛起的诡异波澜。

这七人之中,有三女四子。除去之前被狐主祭了子孙羹三子,这里面有两女是之前争斗中活下来的。

后来四子一女,是狐天音几经查访,深挖出来私生子。

都是甚得狐主喜爱,被狐主藏起来养着的。

画像上不但有他们的名字,更有他们的详细住址,以及住处是否有暗道逃生。

而这一切都是在圣女塔中,狐天音神不知鬼不觉的交给他的。

“都记下了?”

新绿颔首,绮无眠当即收了画像。

“什么时候动手?”弄这么大阵仗,这小美人是要她爹断子绝孙呐。

哪个犄角旮旯,也被她翻了出来,记载之详细令她叹为观止。

“自是夜深人静好梦时。”

“嘁,这不也快了嘛。”递了一个香吻给绮无眠,遂起身道:“等我消息吧。”

旋即消失不见,照图上所画样貌,开始一场别样的屠杀。

几乎一夜之间,青丘骤然地覆天翻。

狐主起初听闻两个女儿死了,也无多大的反应,死了再生便是。

但当暗卫来报,他藏着的几个子女也都死绝之时,登时血迷心窍晕了过去。

随即宣了医者上殿,略作施为后,狐主总算醒转。

不顾体有微恙,仍坚持摒退众人,召见暗卫。

才知几个子女,皆是同一人食尽六腑五脏,只一个藏着的小女儿整张皮都被剥了,赤红的一团肉,甚是骇人。

“可有查出何人所为,孤王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将他永世折磨难消孤王这彻骨之恨。”越说越着急,不禁呕出一滩鲜红。

暗卫未得命令,不敢上前,只跪地垂首道:“查过,来人做的隐秘没有留下痕迹。”

“废物,孤王养着你们做什么的?”狐主大怒,抄起药盏砸在暗卫头上,赫然见红。

“主上节哀。”

“节哀?孤王杀了你们这群废物再节哀。”说着,狐主踉踉跄跄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

不由分说,抽出宝剑就斩杀那暗卫。

暗卫见状,急道:“主上且慢,属下等虽不知是何人逞凶。

但如此非人手段,必不是正道人士所为。”

狐主赫然止住步伐,举着宝剑,混乱的心神慢慢冷静。

“你是说,有魔族潜入青丘,暗杀孤王子嗣?”

倏然,他的脑海想起绮无眠说过的话。

这,便是魔尊的图谋吗……

第一百零四:狐素素

暗卫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只感自己今日是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万幸,狐主并没再度逼问。否则,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狐主越想,越觉得绮无眠的话有道理。

挥手遣退暗卫,不禁颓然的坐在地上。

一夕之间,仿佛苍老的无数岁月。

只是照狐天音的意思,这帽子得扣的龙三永无翻身之机才好。如今倒是阴差阳错栽到了魔尊头上,不过,也不差了。

反正,魔尊现在和龙三的关系早已是拎不清,扣谁也无甚差别。

而狐天音在圣女塔听完绮无眠的汇报,甚是满意。

如此,狐主心神大恸之下,此后必将只能倚重自己一人,也唯她可以承接青丘未来。

而对踏入天宫的她来说,这是强而有利的后盾。

然而,在她算计他人的时候,亦有一场阴谋袭向了狐后。

即来的风雨,是她所料不及的。

张家村内,龙三来到后山,靠在树下假寐。

从失了玉骨,他们便回到了此处,后山人迹罕至,此刻倒是个静心的极佳所在。

缓缓睁开眸子,瞥了空落落的身边。

十四说,她需要先冷静。遂将她送回此处后,便托辞有事要处理,挨过几天他便会回来。

龙三不想问狐十四去了哪里,但大抵她也能猜个八分。

忽然,草丛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须臾,一只兔子跑了出来。

定睛细瞧,竟还是上次那只被她放走的兔子。

顿时揪了一把嫩草递了过去,稍稍抖了抖,想引着兔子过来吃。

奈何兔子不动,只是看着她。

“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怕这山上的豺狼把你吃了?”

兔子抬起后脚扒了扒痒,然后竖着耳朵接着看她。

龙三自朝一笑:“看我,都忘了你未曾开启灵识。

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

垂眸浅笑,指捻仙元射入兔子眉心:“罢了,你与我有缘。

比之众人,你更念情。然如今虽是暂得安稳,焉知这不是骤雨欲来的前兆?

一点仙元不能助你登仙,但寻常危机前也能护你一命。

日后若是有缘,或许你我还能再见。”

那兔子得了仙元,似是能听懂龙三的话,冲着她作了一个揖。转而跳入草从,再未出现过。

“主人,你干嘛对那只兔子那么好?”小四趴在头上闷闷的道,咋不见对您爱宠好点儿呢?

龙三拿着一根青草挠着小四不大的身子:“我对你不好啊?

要不,我再喂你一点血可好?”

“不了不了,主人对我很好,很好,真的,我发誓。”小四爪子多,一边摇着,还能一边发誓。

一滴她都消化不来,再来一滴她不得爆体而亡?

“行了,你醒过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吧?”龙三丢了嫩草,倏然变得冷冽起来。

“小四想知道,若是长公主成婚,您到时候会怎么办?”

谁都清楚,这场婚宴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谓凤凰于飞只是幌子,诛灭祸世妖星才是真。

东海也不止长公主一个待嫁之女,怎就选中她而不是二公主龙雨呢?

这其中的猫腻,便是她一只蝴蝶也能看的明白,更何况他人?

她就不信主人会不明白,可是主人与长公主的感情,唉……

“我……不知。”

张了张,才发现此时说尽一切,不过都是无力的。

回想冷宫初遇,再到如今的一幕幕。这个女子总是豁尽所有的护着自己,待自己比亲妹子还要亲。

也清楚,刚烈如她,不可能主动嫁入天宫。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也受制于人。她重情,自己,龙雨、龙母都可以成为她的软肋。

要胁迫她,太简单……却是最有用。

再想起龙熬的真面目,几乎不用想,都可

以猜出阿姐是被逼。

可即便如此,事到临头,她真能见死不救吗?

非是不清楚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自己一旦踏入天宫,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恐怕,届时便是万劫不复在等她。

起身,微微叹息道:“我们下山吧,总不能让他一直寻我。”

即决心共担风雨,也须得现在他熟悉的地方等他的归来。

小四知道劝不动,便默默的不做声。

她只是一只采花酿蜜的蝴蝶,没事吱吱叫几声。可她不懂,人为什么要算计别人?

龙三想告诉她,因为,这就是人啊。

可她终是没说,随手摘了一些药草回去,遇到村民也好有个说词。

因着百鬼炼狱图刻意制造的假像,众人皆以为风波已过。至少,暂时是安然的。

遂纷纷踏出结界或阵法,三三两两的在外走动。

劫后余生,否极泰来之感,冲击甚强。

不过些许功夫,便作故态。

皆忘了悬在头顶上刀,从不曾摘去过。

或呼朋唤友,吃几钱酒。又或聚众侃侃而谈,夸赞逢魔之时是何等勇猛。

血色的记忆逐渐自他们的世界抽离,淡忘……

张家村的村民,也不外如是。

也因此,龙三回到住处时。方得一片清宁,将药草摘捡摘捡,便拿个米筛装起摊开晾晒。

事实上,这也是龙三有意为之。

自打上次过后,村民与她相见总是免不了几分尴尬。

猜忌之心无法可解,然人吃五谷,风邪病灾实无可避。

受动乱波及,莫说附近,便是方圆百里也难觅一个大夫。

有厚颜者,还是会装作无事,登门求药。

也有那爱惜颜面者,些许小病便着村民相问。若是大家症状相同,则问药有几许?

再至村尾,瞧着院内无人时,自行从米筛中取了药回去煎服。

每次,她站在屋内皆作未瞧见。回来数日,她日日如此。

凭心而论,龙三并不恨他们。

人的天性使然,他们不过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无所谓,恨或不恨……

入夜以后,龙三在屋内点了一盏油灯。

自怀中取出那颗石子细看,水浸火烧,刀砍剑削,她都用过,却是无用。

除了上次自己陷危,似乎就一直没有动静。

是说?自己有危险它才会有……

“还在研究它?”狐十四撩起衣摆迈过门槛时顿了一下,须臾之后恢复如常。而后,走到龙三对面坐下。

“嗯,你说它是不是只有感应我有危险才会有反应?”倏然,龙三眼中冒出点点星光。

狐十四眼一瞟,便知她打的什么注意。

提起水壶给自己到了杯水,浅酌轻尝:“不可以。”

“试试嘛。”龙三趴在桌子上,抻着双手扒拉写狐十四衣袖。

一张俏脸,满满都写着讨好。

“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

龙三不甘心,又死乞白赖的扯住狐十四道:“这怎么能叫伤害呢?

此乃验证,不试试,谁又能断定这不可能呢?”

曾经,她也想过这是不是母亲的恶作剧。

但自从上次被救以后,她相信它必有不凡之处。只是,她还无法触及更深层次的面貌。

狐十四睇着龙三的柔荑,轻柔将它拿开:“因它伤你,恕我难办。”

“……”

这……说服不了,龙三只好巴巴将石子收好。

但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禁道:“十四,你为什么要对这么好?我们……”

明明只是相识一场,只是些许投缘,只是我心……然这这一切,都不是你为我一再付出的理由啊?

“傻丫头,我们是亲人不是吗?”狐十四揉了揉龙三的头,实则满心苦涩。

是啊,亲人。

也只能是亲人,再无其他。

龙三闻言,倏然僵住。随后又似什么都未发生,只是岔开话题。

道:“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狐十四颔首:“嗯。”

睇向屋外,起身步了出去。龙三见状,随后跟上。

“今夜月色甚好,予你说说我之出身如何?”

“嗯?”龙三愕然的看着清辉下的人,十四是打算和她说了吗?

“其实,你已经听过一部分。”狐十四浅笑中带着安然,安然中却是沉沉的伤恸。

龙三赫然睁大了眸子,一颗心突突的跳到嗓子眼。十四怎会忽然和自己坦白身世?莫不是他……不禁忧心顿起。

狐十四一眼即懂她之担心:“傻丫头,只是想告诉你,一切有我。”

你我皆同,都是被命运所遗弃的人。

也是想告诉你,害你失去你母亲的玉骨,我很抱歉。

“不怪你,当时的情形你只是作出了对我最有利的选择。”

龙三亦解狐十四的歉疚,噙着淡月疏风般的温柔,微微摇首。

双眸如水的望着狐十四,你实不必为我如此。

过去之痛,就让它淹没在过去。你何苦自接伤疤,玉骨的痛,我没事。

“你的母亲,与我的母亲,都是了不起的女子。”狐十四脚步一顿,半阖眼眸侧身道。

闻言,龙三赫然止步,愕然中,脑海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子母岛上的那位老妪。

十四姓狐,莫不是……

“呵,便是如你所想。”余光瞥见龙三的反应,登时失笑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样的她真的看不够。

“我母亲,出身狐族。”

狐族?那狐天音,岂不就是你同族?这……这会不会太离奇了?

她再怎么不关心世事,却也知晓狐族能以狐为姓的不多。

除了被赐姓狐,只有狐族嫡系一脉才有资格承姓。

如此说,十四母亲岂不就是王脉一系?

狐十四抬头望月,似能看见当年那段不见天日的过去。

“她曾如这天上的皓月一般,明媚皎洁。

却陨落在污秽不堪的算计下……”

龙三不发一语,唯静静的听着,后来,她才知晓十四母亲便是青丘如今的禁忌。

现今的狐主,其实并非正统。

严格的说,只是一个窃居王座的贼子。

青丘王脉的传承,从来不局限男女之别。只论嫡庶,不拘其他。

但到狐十四母亲,狐素素这一辈儿,前代狐主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后宫美人无数,偏偏不开花不结果。

而现在的狐主本是赤狐一脉,是王脉的旁支。

然其并不甘心居与此状,遂勾结族中长老会,以历代圣女皆出王脉为由,强硬将狐素素点为圣女。

前代狐主自然不肯,若为圣女便无缘王座。若为王者不仁,他的女儿便得永世守在塔中。

可惜王脉子嗣凋零,长老会的势力已难以牵制。在狐素素数次差点身亡之后,前代狐主为了狐素素的安危不得不做出抉择。

彼时,长老会在现今狐主撺掇下假释诚意。

言明只要狐素素入塔后,日后修为能是同辈顶尖,他们将毫无条件的拥护她成为青丘史上第一个同时身兼圣女的女君。

前代狐主没得选择,只能信或者赌。

好在狐素素自己委实争气,天资禀赋远超同人,风头一时无两。

逐渐使族中反对圣女日后身兼狐主王座之声淡了下去,而前代狐主也心疼女儿,不忍其枯守塔内。

遂时常寻个理由,放她出塔游玩。

这一切的平静,直到后来因一件事而被打破。

直至后来的陨落……

第一百零五章:陨落的圣女

因为,狐素素爱上一个人,不顾一切的爱上了那个男人。

哪怕他已有妻室,儿子已是少年郎。

而那个男人,便是龙傲。

当年的龙傲,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渺渺仙界,不知几多仙子倾心。

在遇上狐素素前,欠下的风流债比比皆是。然遇上狐素素,他却是真的收了心。

想与她携手余生,可狐素素是青丘的圣女,更可能青丘未来的女君。

身份尊贵,可想而知。

虽狐素素为了他愿意不计名分,然青丘断无可能会答应这门亲事。

事实也诚如龙傲所担心的那般,前代狐主极力反对,甚至下旨将狐素素禁足塔内,无旨不得外出。

不论是龙傲以前风流名声,还是嫁入东海的名分问题,前代狐主都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

可惜小儿女的情,它来的无声却是炙热心扉。

狐素素爱龙傲爱的真,龙傲亦爱其爱的深。终是有一天,两人冲破了禁忌走在了一起。

两人隐姓埋名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倒也似一对平凡的恩爱夫妻。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龙傲收到一封信,就匆匆离开了。只言要狐素素等他,他必不负她。

“后来呢?”龙三催促道。

照这发展,她总觉得后面的事不单纯。

狐十四侧眸看着龙三,唇角勾出一抹暖意。

“听我慢慢讲……”

后来的事,便和老妪说的相差不大,只是狐十四的更详细。

狐素素在龙傲离开后,也被前代狐主派人找到,强硬的带回青丘。

盛怒之下,狐素素被再度禁足圣女塔。这次,前代狐主派了重兵把手。外围更布下重重结界,打定主意要将女儿关在里面。

事情到这里,两个人就这样被分开了。但事后龙傲并没有遵守诺言回来找她,狐素素在塔内等的心焦苦无出塔之法。

此时,身为狐素素好友的凤宁安找到圣女塔。

以其凤族公主的身份,两族交好的情谊,凤宁安出入圣女塔并不受阻拦。

她对狐素素说,可以帮狐素素与龙傲从中斡旋,传递书信。

求助无望的狐素素,信了好友的话。

便将肺腑之言,满腔思念都付笔墨。

怀着殷殷希冀,把信给了凤宁安。实指着好友,能带回心爱之人的只字片语。

凤宁安后来也着实带回了龙傲笔墨,却是字字诛心绝情。

扬言对狐素素早已情尽,往日种种都是骗她。

狐素素展信观看后,伤心晕厥了过去。

醒来后,凤宁安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告诉她已经有了。

时逢伤心,又闻惊讯。坐立难安之后,狐素素央求好友再为其走一趟东海,告诉龙傲她有了他们的骨肉。

没想到,凤宁安带回来的消息更加令她绝望。

龙傲拒不承认狐素素腹中孩儿是他的,更直言两人只是玩玩。

狐素素闻讯悲恸不已,与好友互换容貌,骗过守卫找到东海。

可是到了东海,她连龙傲面都没见到。就让龙母带着虾兵蟹将打出了东海,更讥讽其堂堂青丘圣女,未来的女君,竟是见了男人就倒贴的烂货。

还说,龙傲已纳新妃,正和新人快活,根本不想见她。

然情深入骨时,如何肯信山盟为空?

龙母为叫狐素素死心,竟是掌起水镜,叫人摁着她直看了一场颠鸾倒凤。

狐素素的心,登时被寸寸揉碎,伤心之下回到青丘。

凤宁安见到狐素素回来时,面白无血,扶着她躺下歇憩。

却在其至痛之时,再三询问其是否要留下腹中孩儿。狐素素虽是悲恸难忍,但到底是深爱着龙傲。

况腹中孩儿,更是无辜,她如何能狠心除去。

之后,凤宁安言出来甚久,不便多留,等来日有空再来看她。

更再三保证,会为狐素素谨守未婚孕子之事。

狐素素感念好友情重,不顾身心遭劫,亲自将人送出圣女塔。

此后岁月,安静了数百年,狐素素诞下一子。

因其在龙傲第十四个子嗣,遂取名十四,随王脉之姓。

待狐十四长之如七八岁孩童模样时,不知是走漏了圣女产子消息。

青丘上下顿时变天,前代狐主从最初的震惊之后转为欢喜。

因为,王脉自此后继有人。大喜之下,欲册立狐十四为王储。

这事被现今狐主和长老会察觉,以绮无眠为首的长老会连夜逼杀了前代狐主。

王脉一系,仅余圣女塔的狐素素和狐十四。

狐素素有一侍女,虽不是贴身近侍却甚是忠心。得知王脉被屠的消息后,冒死潜入圣女塔通风报信。

使狐素素可以带着狐十四逃脱,而侍女舍命拖住追捕的重兵,最后寡不敌众,被绮无眠带人擒住。

狐素素带着稚子仓惶奔逃,几番生死搏斗后,终至无路可逃。

关键时刻,有一王脉的老仆悄悄找到母子俩,愿以性命护着狐十四逃出生天。

在争得老仆再三保证后,狐素素冒险将狐十四托付给老仆。

并取出她与龙傲定情青碧玉箫交给狐十四,嘱咐他到东海找寻生父。

言说只要龙傲看了信物,定会护他无忧。

狐十四不愿离开母亲,却抵不过母亲的决绝。

犹豫间,追兵已至,狐素素豁命挡下重重追杀,为老仆和狐十四争取到一线生机。

再往后,绮无眠与长老会赶到,联手拿下狐素素。

先是伪造王旨,指出圣女狐素素不守族规,未婚先孕。事情败露之时,穷图匕见,杀害王脉一系欲自立为王。

长老会禀天地浩然之气,废除狐素素圣女之尊,将其与侍女同囚子母岛。

并拥立赤狐一脉成为新的王脉,现今狐主,自此正式上位。

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定罪狐素素。

狐素素为给狐十四争取时间,费力与众人周旋。

然狐主害怕夜长梦多,根本不给其多余的时间。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狐素素施展出早已失传的《镇魂曲》出逃。霎时,青丘上下皆是震惊不已。

风向顿转,绝大部分人心思动摇,欲重新拥立狐素素,毕竟这才是正统的王脉。

狐主和长老会察觉到危机,遂将动摇之人全数囚禁,逼迫狐素素现身,令其自废修为交出《镇魂曲》,以此作为交换。

一刻不交,诛杀百人,以此类推。望着子民陆续被屠,狐素素想过强行救人。

但其对《镇魂曲》只是初会,尚不及运用自如,无法做到心随意动,意随心控。

无法同时控制住长老会和狐主,究其本源,长老会的修为远在其上。

既要救人,又要制住敌人,加之她之前带着狐十四奔逃时,亦耗损不轻。

这般情况下想要救人,无疑是异想天开。

狐主他们为加重对狐素素的逼迫,每次砍杀皆是将稚子幼儿放在最前。

一个个孩子的倒下,触碰的狐素素紧绷的弦。

倏然,那根弦它不堪重负,断了。

狐素素回到子母岛,当众自毁修为。却言若要《镇魂曲》,为必须先放人。

否则,她宁愿与众人同死。

受此胁迫,狐主和长老会只得暂且做出退让,同意狐素素的要求。

却在收到“《镇魂曲》”之后,径直毁诺,将所有释放之人悉数击杀,无一生还。

狐素素也被绑上了子母岛祭坛,受天火极刑,再剔除仙骨。

在神魂将灭被一阵怪风救走,从此青丘无人知晓其下落。

但以当时狐素素身体,即便她被神秘人救走,也活不过几天。

至此,狐主方是安心稳坐王位。之后的岁月,长老会除了绮无眠已无当初的老人。

多是下落不明,或意外身死。

后续踏入长老会的,皆狐主一手提拔上来的。

而其失踪后,狐主私下偷练《镇魂曲》,却险些走火入魔。

原是狐素素早就算准狐主必不会守约,遂除了开篇是真的,后面则是她挥笔乱添。

看着是真,练其来却会夺人性命。

然狐主也非易与之辈,明知是假,亦安排属下暗中搜罗落单的狐族子民,逼迫她们修炼。

用鲜活的生命,谱出复刻版的红尘幻心曲。曲似而神非,威能虽不及《镇魂曲》十之一二,亦是罕有的极招。

历经数代圣女传承,到了狐天音手上此曲同是发挥的极致。

“这就是《镇魂曲》真正的身世吗?”

龙三心口一室,无怪乎当初与狐天音初交手时,便感觉曲中竟有丝丝的熟悉之感。

原是有这层渊源,那感觉虽是薄弱,却是两者无法斩断的因缘。

“初代圣女悟得此曲,修习日深,感其威能浩瀚。

担心若叫有人学去,则为倾天之祸,遂将其焚毁。”

那……你母亲她怎会习得?

“因为毁去的是假的,做给众人看,好叫心怀叵测之辈断绝恶念。

真的,早就被她藏了起来。

直到数千年后,被母亲意外寻获,母亲又将它传与我。”

而你,便教会了我,对吗?

狐十四颔首,轻轻的嗯了一声。

只是如今再看,命运它就是一个轮回。

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一曲镇魂。

曾经的母亲,而今的她,还有将要点燃复仇之火他。

讲了许久,夜色愈发的彰显它的冰凉。

察觉到龙三的手渐渐变凉,两人慢慢回到屋内。

龙三虽不惧冷,但屋内的温暖着实令她舒服了不少。

犹豫良久,她方问:“你母亲,我……奶奶,她……你找到了吗?”

说出口的话,却似尖刀回插进自己的心房。

她想装作不知,还似从前一般只是所谓的亲人,而不是血亲。

如今,这份坚持却被无情的撕碎了。

他们,原来是真的亲人。

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十四说话的模样,龙三突然一口血气上涌,乍然昏厥,人事不知。

“丫头……”

狐十四大惊,连忙将人抄起抱回房内。

旋即扣住脉门,方知其只是气血攻心一时受不住,才会如此。

略微松口气后,恍然间回神,瞬间捏碎拳头,惯有的温润从容尽失。

该死,他只顾着两人坦诚相待。却忘了她知晓后,是否能接受隐藏若久的真相。

这道天缘,他们要如何才能跨得过……

第一百零六章:信

龙三这一昏迷,便是一天一夜,期间还发起高热。

不论狐十四用何种药,施何种术,皆是难以退热,直把床上的人烫的迷迷糊糊。

睡梦中,更不知龙三经历了什么?只见淋漓的汗水交织出她的挣扎,一直挣扎。

狐十四无奈之下,施法以一缕魂元进入龙三的识海,才惊见眼前的一幕幕。

这里仿佛没有天亮,没有温暖,没有未来的路,一切都是一团的灰色迷雾。

她看不清,亦拨不开,更转出这层层的围困。

直至那团团迷雾将她勒的快要窒息,意识一点一点抽离身体。

狐十四暗道不好,丫头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登时,神识离开龙三识海,掌心急催仙元,疏导她体内紊乱失控的力量。

将其引归至本来位置,使力量各司其职。

挨到次日,方见龙三醒来。

但醒来的她,是她又似不是她,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

却还如从前一般叫他:“十四。”

狐十四闻言,心痛的抽搐不已,化作一声闷哼。

千言万语,只成一句:“可是好些了?”

“嗯,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儿。”说着没心没肺的浅浅轻笑,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坐起。

龇牙道:“我饿了。”

“好,我去给你做。”狐十四也没有再问,只是起身去了厨房。

龙三穿上绣鞋,慢慢的踱步至厨房的门口。

瞧着眼前风光霁月的男人,挽起衣袖为自己洗手做羹汤。不知不觉间湿了眼眶,白离曾说过即便他们不是真的叔侄,也是名义的亲人。

这一生,都没有可能。

而他们,诚然如此,没有未来,没有……

背过身,倚着门墙无力的滑坐在地上,头歪向门口,缓缓的阖上眸子。

泪,不经意的潸然而下。

罢了,此一生,亲人便亲人。至少,她与他不曾错过,不曾相逢不相识。

等到狐十四饭菜做好准备端出来时,龙三匆忙起身,擦去泪痕。扒着厨房的门口,向内张望。

可怜兮兮的道:“十四,饭好了吗?我好饿。”

似娇似嗔的一句话,夹着软糯的鼻音,听着格外的惹人怜爱。

狐十四的手颤了颤,随后将饭菜摆入盘中,拿了碗筷道:“你身子刚好,先回屋内,我稍后就到。”

龙三含笑一应:“嗯。”

这边,龙三和十四一派的温馨。

那厢,青丘狐后却不知一场针对她危机,已步步临身。

尚兀自沉醉华服美酒,于莺歌燕舞中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盖因日前,病乙鸫以黑烟约疏陵广至密林相会。

随后,疏陵广觑得时机小心赴约。

密林中,病乙鸫将一封厚交给他:“吾主有令,一切皆照信中指示行事。”

疏陵广手持《青食录》,接过信封略瞧了一眼,问道:“可还有其他交待?”

病乙鸫手持玲珑噬幽瓶,懒相看:“暂无。”

话音一落间,亦是杳然无踪。

睇了一眼病乙鸫离去的方向,疏陵广拿着信封再看了看之后,放置在袖袋之内。

随即,悄悄回到十亦轩,并反手布下结界。

然后,才慢条斯理取出厚信查看。

他道病乙鸫为何会主动约他相见,原是魔尊前些日子回了魔界。

并将正在外面开疆拓土的病乙鸫自天机门召回,使如思与谛夜戮尽天机门人。

而病乙鸫回到魔界,即刻便至万魔殿参拜魔尊。

不久后,病乙鸫再出魔界,直至找上自己。

将信看完后,疏陵广在屋内细思良久,睇眼手上的书信,计上心头。

抽出其中一张毁去后,然后把剩下的都放在袖袋里。

然后撤了结界,随后出门找到赤蝣。

“舒兄怎的不在屋内多休息?”说话间,赤蝣已是上前亲自将疏陵广搀扶入座。

疏陵广握着《青食录》欲起身施礼,但被赤蝣强行摁住肩头:“舒兄不必多礼,当日若不是舒兄施为,柳覆金堤,蝣只怕已是一缕亡魂。”

“多谢大殿下关心,只是舒某刚得知一消息,兹事体大,舒某不敢耽搁。”拗不过赤蝣,疏陵广也就坦然受之。

赤蝣面色倏然一紧,摁在疏陵广肩头的掌心霎时僵住。

“何事竟能让舒兄如此在意?”

近段时间,毗兰漪身死,舒兄重伤。

而舒兄虽得痊愈归来,然毗兰漪则是永失。

渔樵重义,骤失此兄弟,无人之时每见皆伤,或付与买醉,惶惶不肯醒。

舒兄此时寻来,莫不是父王他发现了什么……

疏陵广眉眼微横,示意赤蝣先坐下。然后放下《青食录》,自袖袋中取出准备好的书信。

道:“大殿下,不妨先看此信。”

说着,将信递向赤蝣。

赤蝣狐疑的看了下疏陵广,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是接过信,缓缓坐下。随即展信一观,片刻以后赤蝣忽然起身,攥着书信的手竟是在抖动。

待情绪稍平,赤蝣俯身撑在桌面上,眸子中绽出精光。

“舒兄,是从哪里得来此物?”

一想到内中所言,刚压下去的狂热又开启躁动起来。

竟是连呼吸,都夹杂着微微的急促。

疏陵广不答反问,眉宇端是从容:“舒某若说,是我安插在魔界的眼线,大殿下可还信我?”

赤蝣愣了愣,旋即肯定的点头:“信,本宫这条命都舒兄保下的,你说的,我一定信。”

“这是我安插在八部天魔,怨魔身边的一个童子冒死递出来的消息。

听闻魔尊日前回了魔界,并且召回在外征战的病魔病乙鸫。

病乙鸫回到魔界,第一时间就面见了魔尊。

出来之后,便找到了葭(shè)紫峰。”

“葭紫峰?”传闻魔界之中隐世不争的那位?

“是,大殿下可知病乙为何找上葭紫峰?”疏陵广捡起《青食录》,神秘的看着赤蝣。

赤蝣摇头:“不知。”

“据童子所言,魔尊应是针对此前替魔后讨公道一事。欲以此破坏青丘与天宫的联姻,这也和魔尊日前针对化外之地的屠戮相同。

若我所料不差,当是为了各个击破。”

“魔尊这是要正式反击?”赤蝣皱着眉头,重新坐下。

渐入沉思,如果舒兄所言不差。那无疑对自己是个天赐的良机,眼下父王子嗣,除他和狐天音,悉数尽殁。

虽无直接证据表明是谁,但他心似明镜。

姊妹兄弟都死绝,下一个估计就是自己。

如此,才无人阻了她的路。

反观自己,既无能与父王对抗,亦无狐天音之能为。要想事成,唯有借助外力。

哪怕是引虎驱狼之举,也好过只能坐在殿中等死。

疏陵广眼波微暗,知鱼儿已经上钩,遂低吟道:“料是如此无疑。”

《青食录》轻轻的点在信上,有道:“只是如此一来,大殿下处境将要更加不妙。

如今青丘势成三分之像,狐主手握长老会,握着绝大部分的力量。

圣女眼下将与天宫联姻,有问天镜凤凰于飞四字,天宫与她结合已成定局。

唯有大殿下你,韬光养晦才能存活至今,虽众人皆是忠勇无双。然与前者相较,十亦轩已如危卵。

大殿下,当要早做谋算,亦要为娘娘辟一条生路。”

提起雁无心,赤蝣的神色变得愈加凝重。

眉山凛然,透着肃杀:“舒兄,若你我身份互换?今日之事,你当作何抉择?”

疏陵广将《青食录》从信上拿开,半垂眼睑:“我非殿下,不能越俎代庖。”

“你是我赤蝣认定的兄弟,你曾两次救我性命。如今,何不再救我一次?”赤蝣倏然起身,双目定定的看着疏陵广。

言语间,尤为激动。

“殿下……生死非儿戏,你怎能轻易托付他人?

若你认定之人,实乃杀你的人?殿下这般,岂不是将杀人的利刃亲自递到对方手中吗?”

不想,赤蝣毫不相让:“舒兄会是那个握刀的人吗?”

疏陵广一愣,随后长叹:“我不握刀。”

赤蝣闻言,登时爽朗大笑:“好兄弟,说说你的计划。

别说没有?我是不信的。”

“罢了,计虽有却需赌一赌。若老天肯站我方,当可使狐主和圣女两相争斗,我方可坐收渔利。”

“反之如何?”

“内患未平,外忧同至。如此,我方恐将腹背受敌,危上添险。”

“这样?呵……那赌他一赌。”这时候,赤蝣反倒不慌不忙,一语掷地,豪气万千。

“如此,我便去找渔樵。此事,还需要他多多费力。”疏陵广手握着《青食录》,起身同赤蝣道别。

“有劳舒兄。”赤蝣将疏陵广送到门口,方自己折转回屋。

疏陵广一路绕过曲桥小径,最后在毗兰漪生前所居的小院内找到他。

地上的酒坛子已经摞成座小山丘,得亏得是仙体,若是凡人,冥府也不知转了几回。

“渔樵。”

“先生?你……怎会至此?”渔樵拎着酒坛子,迷迷蒙蒙的看着眼前的人。

“大殿下有令,需你相助。”

“我……”渔樵看着手中将空的酒坛子,胡子拉茬的脸上顿现犹疑。

自得知毗兰漪身死后,他的心也随之冷淡的多。

朝与天争寿,暮死无人知。

争来夺去,杀来杀去,他竟不知自己漫长的岁月所求究竟是什么?

是长生?还是功名?还是一场不留遗憾的人生?

渔樵苦笑,提着坛中剩余的酒水猛灌。

毗兰漪,你一向聪明,你说?我们做了仙人又如何?当初所求,你小子还记不记得?

哈哈哈……

疏陵广觑眼酒坛,屈指一缕劲风将坛身击个粉碎。

“你……”渔樵受惊,看着空落掌中,登时眉山含怒。

“人生长恨水长东,自古几人能不同。

毗兰漪若还活着,这样的你还有资格做兄弟吗?”

我……渔樵浑身僵在原地,话到喉头,口难出。

“言尽于此,望你不要让自己悔恨。”说罢,旋身离去。

渔樵愣愣看着周遭,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颓废。

疾步追上:“先生等我。”

第一百零七章:狐后的劫

渔樵疾步追上疏陵广,拱手道:“先生,有何吩咐,但请示下。

之前失礼之处,还望先生勿怪。”

疏陵广顿住脚步,转身道:“客气,这是大殿下的意思。

你将之传达下去,务必做到人尽皆知。”

说着,从袖袋取出信,交给渔樵。

“这是?”渔樵接过信,犹是不解。

“看了便知,想来此事不至于令你为难。”疏陵广斜了一眼他手上的信,示意其打开。

“暂待。”渔樵闻言,展信阅读。

瞬间眼眸大睁,这……这,此事若成,殿下他……何愁大业不成。

“我这就去办。”将信一卷,塞入袖袋。

刹那间,那个碎生梦死的渔樵以然消失,如同回到与毗兰漪共事的他。

“有劳。”疏陵广执手回礼,嘴角微扬。

渔樵侧身,直呼不敢承受此礼。

连连摆手道:“先生这是折煞渔某人了,不知,此事需何时备妥?”

“今夜子时,切记,犹需关照柳覆金堤。”

“明白。”渔樵咧嘴一笑,意会明了。

有了此物,不管是飞卿斜阳还是圣女塔,只要办的好,都将殿下的踏脚石。

想必毗兰漪九泉之下,也是乐见的。

疏陵广,含笑道:“那我就先预祝渔大人此番,旗开得胜。”

“承先生吉言,请。”冲着疏陵广一揖,随后大步离去。

看着渔樵消失的方向,疏陵广的笑意愈发的冷。

睇眼四周,确其无疑,方折身回到十亦轩。

与赤蝣在书房谈古论今,直至夜幕降临。

瞅着愈发深沉的夜色,赤蝣紧张之中难掩兴奋。

“舒兄,我有点紧张。”

“何故?”疏陵广食指自一排排古籍上掠过,然后随意挑中了一本残缺的书。

没有书名,看纸张的成色,年岁也是相当久远。

粗略翻开一览,大抵就是某位仙者悠游天地间的趣闻轶事。

虽无甚特别,但也可以聊用打发时间……

“说来可笑,深究其意,我亦说不上缘由。”

疏陵广回眸一眼,拿着残书与他对坐。

轻轻的掀开其中一章,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余光觑着赤蝣:“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种场合日后会经历的更多。

实不必,为此挂心。”

“舒兄这话,我喜欢。

嘶……不过,时辰都快到了也不见渔樵的消息,亦不闻外头的动静。

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突然间,他心底涌起一抹不安。起身走至书房门口,抻着脖子向外张望了几下。

老天保佑,渔樵千万可别出意外。不然,他们今夜就是害人不成先害己。

却在这时,一阵纷踏的脚步声打破十亦轩平静。

侍从神色慌张的摔入书房,抖落树叶般的指着外面:“大殿下,咱们十亦轩被包围了,眼下都在等着拿您去柳覆金堤问罪。”

赤蝣的心咯噔一沉,不好。斜眼侍从,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伸手指着侍从,道:“本宫去拖住他们,你找机会溜出去。

告知母妃,大雨将至,让她关好门窗不要外出。”

“小人知道,殿下保重。”

“舒兄,敢否?”赤蝣回身望着坐上的疏陵广,眉宇间豪气自生。

却是西山的落日,陌路的斜阳……

疏陵广将书放下,起身与赤蝣并肩而立:“走吧,别让他们久等。”

“请。”

两人离去,侍从也离开了书房。

趁着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赤蝣和

疏陵广之时,悄悄的潜到雁无心宫里。

此时,整个青丘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雁无心一见到赤蝣的侍从,急问:“大殿下如何了?”

“回禀娘娘,大殿下让属下告知您,大雨将至,让你关好门窗不要外出。”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雁无心眼神一递,两个宫女即刻上前,把人由暗门带了出去。

须臾,二人回报:“娘娘,人已送走。”

“你们也走吧。”

“娘娘……”

“主仆一场,本宫也没什么好玩意留给你们,这里有一本修炼的功法,一瓶提升修为的丹药。

你二人,就此挑了以后各奔明主吧。”

“娘娘,保重。”生死关头,两人亦知事情严重。

遂各取一物,旋即没入夜色,各奔东西。

两人走后,雁无取来一盏油灯,一把火将寝宫点燃。

熊熊烈焰,瞬间燎原。

再眨眼,已不见雁无心的踪迹。

直至大火焚透夜空,亦无人看到雁无心从中逃出。

只待劫尽之后,从余灰找到一具烧的焦黑,辨不清模样的尸骨。

凭着其脚踝上的一对金铃,祁莫依此断定她就是狐主曾经的宠妃雁无心。

遂取下金铃,呈报狐主。

狐主睃眼赤蝣:“蝣儿,你来看看,此物是否为你母妃所有?”

说着,递了个眼神给祁莫。

祁莫会意,捧着金玲呈到赤蝣面前。

赤蝣面色倏然无血,颤声道:“此是父王赐予母妃的夜羽铃,母妃爱之惜之从未……离身。”

“很好,你母妃既已畏罪伏法,我儿是不是也该给为父一个合理的解释?”

“孩儿,不知错在哪里?”赤蝣一咬牙,微微别开脸。

“呵,来人,将渔樵押上来。”大手一挥,祁莫立即着两名手下,将人带到。

“快点儿。”祁莫催促,粗眉隐隐不耐。

见渔樵磨磨蹭蹭,遂大力推了一把。

渔樵受力,登时步伐不稳,险些摔倒。

踉跄之下,恼怒的挣开钳制:“放开,我自己会走。”

不就是死嘛,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拖累自家主子。

行到赤蝣无疏陵广跟前,仅是一眼错身,便转过头同狐主道:“渔樵认罪,生死无怨。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倒是硬气,可惜,跟错了主儿。

说出主使者,孤王还可以赏你具全尸。

狐主睇着渔樵,照眼间,杀机毕现。

渔樵只感一股强压扑面而至,似一座高峰从天而降,霎时力屈。

双膝随之砸入地面,露出一道深坑。

登时,骨碎。

“如何?可还要试试孤王其他的手段。”

先废你一双脚,再来,本王该卸你两条胳膊?还是取……取你的心呢?

“我……”渔樵侧眸看了眼身后赤蝣,最后目光停在了疏陵广身上。

森森剧痛,冷汗浸湿其衣。

他该,怎么抉择……

这时,疏陵广忽的上前道:“渔大人,事到如今,你何不直言?”

渔樵闻言,眸子倏然瞪大:“先生?”

赤蝣亦是惊愕的看着他:“舒兄?”

“启禀狐主,此事系舒某一人所为。

与渔大人无关,更与大殿下无关。”疏陵广恍若未闻,拱手向狐主。

“哦?之前不讲,现在坦白?

你们这是做戏予孤看,孤王看起来像是很好骗吗?

谁给你们胆子,敢动到本

王头顶上?”

霎时,狐主怒上眉山,扬手一掌,将疏陵广扇飞数丈。

“说,这些信,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疏陵广撑着地面,晃悠起身,擦掉嘴角的朱红。

云淡风轻的道:“哪儿来的不重要,重要的它是真的,不是吗?”

“放肆。”狐主大怒,紧接着又是一掌。

“狐主若是不信,大可验证真伪。左右今日我等都是难逃一死,何不让我等死个心服口服呢?”

“哈哈哈……想死,孤王成全你。”

话音一落,狐主仙元猛提,浩浩掌威直取疏陵广首级。

“狐主这是心虚了?怕被世人耻笑,所以急着杀人灭口吗?”

疏陵广忽的抬眸,面对狐主逼杀竟是丝毫不让。

“哼,有胆识。无怪乎这个不成器的蠢东西,有脑子算计到孤王头上。

如此,孤王倒是有些舍不得杀了你。”

话音一落间,掌心横拨,原本攻向疏陵广的力量,忽而改道。

瞬间,毁去柳覆金堤一隅。

“是狐主大气,否则,舒某焉有机会在此卖弄?”疏陵广暗松了一口气,适时的释出奉承。

“哼,你还有些自知之明。说吧,如何证明此信为真?”

虽不愿承认,但是天大的帽子这会儿已经盖到了头上。

叫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宠了多年的女人,他娘的喜欢居然是别人,合着自己就是个捡剩的?

瞅着疏陵广,见他不吭声,顿时讥讽道:“莫非,你想直接去质问?”

疏陵广不置可否的点头,狐主气的仰倒:“你当那女人是傻子吗?

直接问,孤王还需要留你在这穷磨叽?”

嗯?赤蝣愣了愣……父王这反应,是已经去问了?

狐主狠狠瞪了眼赤蝣,没用的东西,回头再收拾你。

“怎么不说话?”

“主上,咱们是要去问。但不是以你现在这幅尊容,你得换他一换?”

“说重点。”狐主脸一黑,瞬间有不好的预感。

觉着自己此前,干了一件很没脑子的事儿。

“简单,主上不妨化龙傲的模样。祁大人再趁机点燃松根月,届时,主上自会得到想要答案。”

疏陵广说罢,视线落在祁莫身上。

祁莫一惊,此事叫上他,即便事后真相明了,怎知狐主不会杀人灭口。

登时咬碎一口钢牙,这厮是借机兴风,报上次之私仇。

卑鄙……

遂想拒绝:“主上……”

然话未说完,便叫狐主抬手打断:“就照他说的做,你去取松根月。”

“……是。”祁莫不敢抗命,遂进入内殿取香。

临走时,路过疏陵广身边,眼神极其怨毒。

疏陵广垂首半阖眸,似是未觉。

祁莫一走,狐主的声音陡然变得肃杀:“你们最好祈祷自己的命够硬。”

又侧首令下:“将他们一并押往飞卿斜阳,稍后处决。”

“是。”

旋即,上来几人,将赤蝣等三人带走。

渔樵双腿以废,便叫两人直接抄住腋下拖走。

直在柳覆金堤,画下两道凄绝的红。

被押途中,赤蝣神识递音给疏陵广:“舒兄,你的伤要不要紧?我们现在怎么办?”

难道,真的就这样去送死?

疏陵广睇眼渔樵:“静候时机。”

第一百零八章:恩爱下的算计

疏陵广将目光自渔樵身上收回,略整衣袍,任由侍卫押解前进。

身陷囹圄,犹是闲庭信步一般。

三人之中,唯他看着与众不同。

渔樵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疏陵广与赤蝣背影,不觉有些恍惚。

为什么此刻,他看着舒先生是如此的不真实呢?

这般的风华,为何他甘心屈居人下?

然而他却实实在在的做了,而且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试问,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疏陵广感受到背后的实现,黑夜下嘴角浮起一抹弧度。

我是怎样的人,相信你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而圣女塔内,狐天音自得到消息之后,便是盛怒难消。

转身瞧见侍女手上捧着若厚的一叠信,登时扬手一掌,将侍女连同信一并击飞。

霎时,纸信纷纷扬扬洒落而下。

盖因其上所载,赫然就是渔樵带人复刻抄写的内容。

桩桩件件,哪一样拎出来皆够她们母女俩吃不了兜着走。

这明摆着,就是她们母女俩死无葬身之地。

她恨……

一恨,对方的心思歹毒。

二恨,自己母亲不争气。

三恨,此刻狐主竟命人封锁了圣女塔。

而她,无旨不可踏离此地一步。

否则,定斩不赦。

来回踱步间,不经又气又急。父王会如此做,定是要飞卿斜阳下手。

如此,母后那里岂不是危矣?

虽然,她从来不认为,她的母后会是个多愚蠢的人。

纵怒其不争,也仅是指她做事首尾不干净。

才会现在给人揪住把柄,落的处处被动。

其他的,狐天音可不那么认为。

试问,能坐上狐后的宝座且圣宠不衰的,有谁会真是白纸一张的?

可无论她在塔内如何忧心,也是无济于事。

她出不去,飞卿斜阳的那位亦走不出门。

狐主这次是铁了心,要断出个真假曲直。

行走间,不觉眉目含煞。

思及渔樵被捕时,从他身上所搜出的诸多书信。

起初,他还只当是他那个大儿子终于开窍了知道玩些手段。

结果,开窍是开窍了。他娘的,开到了自己头上。

瞧瞧信上写的,记得,哪一样都让他恨不得把赤蝣踢回去重造。

但在收拾儿子之前,他要先去确认这个女人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

“夫君,宁安嫁你至今可有半点对不住你?

为你生下音音,为你搭理后宫,安抚众多姐妹。

宁安,可是有哪里做的不对?

让你这样轻信他人攀污?我与你夫妻万载,竟还抵不过这一纸荒唐吗?”

“是吗?那你如何解释,为何人家谁都不找,偏偏找上了你?

而且还写的有凭有据,本王怎么看,它都不像是假的啊?嗯?”

“宁安不知,若有罪?那也是,宁安爱你太深。

夫君若坚持不信,大可赐死宁安。若还记得当年,就请为宁安保留一丝尊严……”

倏然,祁莫出声打断他的回忆:“王,我们已经到了。”

狐主看向宫墙阁柳的飞卿斜阳,一眼横向祁莫:动手。

祁莫依言点燃松根月,然后默然退下。

只见奇香袅袅,似月华降下清辉,神不知鬼不觉的溶入夜色之中。

“接下来呢?”

疏陵广垂眸拱手道:“主上化成龙傲,进去之后自会见分晓。”

“好,就依你所言。”

旋即,摇身一变化作了当年了龙傲。

遂一行人分散开来,先后进入内中。

“龙傲”低头绕过浓荫蔽目的枝叶,不及开口,便叫人阻了去路。

春叶柳眉倒竖,颊生愠怒:“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入内,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还不快快离开,否则本仙子剑下不差你一条小命。”

是她?宁安的贴身婢女之一。

想不到夜色下,她竟也生的有几分眉清目秀,倒是个可人儿。

要不是今日之事特别,他倒不介意办了她。

只可惜,她太不识趣了……

乍然之间,“龙傲”面色不耐,月色下那点绮丽的心思瞬化虚无。

肃杀骤起:“让开。”

春叶摇头,不能让。让了,岂不是让你打我的脸?

我便是宫女,那也是忠心耿耿的宫女。

遂提剑指着眼前的人,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道:“我我……我,不让。来人啊,有刺客……”

“聒噪。”“龙傲”眸光微凝,厌弃道。

真是不知所谓,区区一介宫女,也敢挡他的路?

遂起手一掌,逼命降杀。

春叶大惊,执剑格挡。一路自保,一面退入走廊内。

回头大喊:“保护娘……”

可惜,她话未说完,命已经到了尽头。

伴随着“龙傲”的离开,她的身体亦怦然倒地,剑亦逶地。

一双至死不曾阖上的眼,到了装的都是惊愕。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魂归了离恨……

而闻得外间打斗动静的狐后,在宫女的簇拥下赶至。

瞧见地上躺着的春叶,登时惊的花容色变。

觑着“龙傲”的背影,怒声顿扬:“你是何人,为何闯我宫闱伤我人命?”

“龙傲”缓缓回身,不知是月色旖旎的作用,还是松根月奏了效。

狐后触及“龙傲”的容貌时,登时一个踉跄退了好几步。

幸得木杪(miǎo)及时搀住:“娘娘?”

“本宫无事,你先带春叶尸体下去好生安葬。

没有本宫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许靠近此处。

听明白了吗?”说完,目光瞬间微寒。

木杪低头道:“奴婢知晓。”

遂行至春叶的尸体旁,俯身将其搬走。

待确定四下无他人时,狐后眸光顷刻柔如秋水。

看着“龙傲”满目是溢出的情深,冤家,怎会这个冤家……

“宁安,我回来了。”

“真……真的是你?你没死,你还活着?”

一声宁安,顿叫狐后忘乎所以。不顾一切的冲到“龙傲”跟前,紧紧的抱住了朝思暮想的人。

“呵,你还在,我又怎么舍得死呢?”凤宁安啊凤宁安,你果然背着本王,惦记着别的男人。

真是好的很,好的很啊……

“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何,你在颤抖?”

狐后娇羞的从“龙傲”怀中抬起头,一双美目缱绻缠绵。

“龙傲”抬手抚摸着狐后的脸颊,回以同样的柔情:“没事,只是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一样的好看。”

“讨厌,你个冤家。当年,你可不会对我说这些好听的话。”狐后嗔了“龙傲”一眼,腰肢旋转,侧身只用余光瞥着身后的男人。

“哦?那当年我都是对谁说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狐素素那个贱人……”话一脱口,狐后着急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该死,怎么嘴快把实话秃噜了出来?

暗恼之下,连掌了自己几个嘴巴。让你嘴欠,这下好了,又把人得罪透了……

“素素已成过去,唯你才是最真实的。

宁安,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离开狐主。

不做狐后,只做我“龙傲”的女人吗?”

“龙傲”上前,拉住狐后自责的柔荑,稍一用力将人带入怀中。

四目相交,深情的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登时,狐后犹如被电流窜过奇经八脉,整个人似化成了一滩水儿。

两条藕臂挂在“龙傲”脖颈上,微微低下了头。

“我愿意。”

一语说罢,脸上更是布满羞涩的潮红。

“龙傲”抱着狐后的手,倏然一紧。

忽的,将人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举动,惹的狐后惊呼不已,揽着脖颈的手臂圈的更紧了。

“傲?你要做什么?”

“做一直想做,却从没有做过的事。宁安,你不想与我……”

“我我我,自然是想的。可是,你不是一直爱的都是狐素素吗?

怎会忽然对我,对我……”这般热情,我有点不敢相信。

就像是一场梦,真实的我不敢去信。

我怕,我信了。醒来,却是一场空。

睇了一眼“龙傲”,慢慢的垂眸。

而垂眸的瞬间,珠泪滚滚。当真是我见尤怜,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碎。

“龙傲”心中一紧,暗怪自己被恨火冲傻了脑子,差点就露出了马脚。

所幸,这个女人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未曾多想。

不然,他早就穿帮了。

遂抬起狐后精致的下巴,倾身吻下:“因为这些年我终于明白,你才是我找的人。

素素她太骄傲了,我不过是回去纳个新宠,她便等不及的投入的男人怀里。

听说,她还生了一个孽种。

哪像你,这么多年一颗心始终装的都是我。

只恨我当初眼瞎,才会凭白的错过你。让你在这深宫,徒耗岁月。”

狐后闻言,从“龙傲”的怀中挣脱。整了整头上的发钗,有些不自然的道:“你……还爱她吗?我是说,假如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还会爱着她吗?”

“龙傲”怔了一瞬,旋即又道:“往事不可重来,我们不提过去。

只着眼前,你看可好。”

“好,都依你。”狐后眨着剪剪水眸,任由“龙傲牵起”。

一步一步,走进了就近的房间。

一起打开尘封的门,又一起关上了身后的过去。

此时的狐后与恋中的少女别无二致,一颗心全在这个男人身上。

任他施为,任轻衫件件逶地,钗横鬓松。

只为一偿夙愿,做他的女人。

当她伸手主动为眼前的男人解开衣衫时,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顿时,惊慌的宛若一只小鹿:“傲?你怎么了?

你难道不是想与我做一对真正的鸳鸯吗?”

“龙傲”捏着狐后手腕,忽的邪魅一笑:“以前,我是真想。

但现在,你不配。

穿起你的衣服,别在我眼前丢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狐后愕然的望着这个男人,为何她此刻竟觉得彻骨的寒呢?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杜撰出来的梦境?

那为何,她情愿不曾有过这场梦呢?

“本王说多少遍都一样,凤宁安。”话音一落,“龙傲”回复本来模样。

这一刻,狐后只觉得世界都失了声,一切……都失了真。

赫然睁大的眸子,只有一句。

“赤兖,你……好狠。”

第一百零九章:疯了

狐主一把将狐后甩飞数丈,尔后脚尖挑起狐后散落在地的衣物盖在其身上。

“多看你一眼,本王都觉得恶心。”

凤宁安癫狂大笑,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呵……呵呵……哈哈哈,赤兖?

你现在觉得恶心了?那我告诉你,我也看着也觉得自己脏。

从它被你碰了的那天起,我就觉得自己无时不刻都是脏的。

可是啊,我恶心你才多久?一天,一天都不到。

而你呢?你恶心了整整万载有余的时光,这些……我都过来了。

非但如此,我还为你生儿育女。你呢?被我恶心下又怎么了?

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找我算账,还用他的脸来设计我?

不就是,它不爱你吗?呵呵呵……哈哈……”

“住口。”狐主怒而扬手,凌厉的掌风瞬间打的狐后晕头转向。

趴在地上,半响都是无声的。

盏茶的功夫,方抬手撑着地面勉力站起,一件薄衫微微斜斜挂在她的身上,遮住些许绮丽的风光。

然她仿似未觉未闻,一把扯着薄衫随意套上,连系带也懒得系。

一步步逼向狐主,眉目端见狠戾:“赤兖,你知不知道?

你不说,我本来为了音音可以和你演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哪怕再恶心,我也能无所谓。

是你,非得捅破这层面纱,让大家一起恶心。你说你,哪怕是真找个人陪我睡了来捉奸也好,何苦要扮作他呢?

你个懦夫,软蛋。”

“是吗?你就那么爱他?”

“是啊,我就是爱他,哪怕死,也爱着他。”哪怕是死,我凤宁安今生,来世,都不可能爱上你赤兖。

狐主脸罩寒霜,低头默了片刻。忽而,发狠的看着狐后。

咬牙低语:“那又如何?你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又能怎样?不还是,只能在这偌大的宫中指着本王的施舍过活。

而他龙傲,至死都不曾正眼看一眼。”

“你……”凤宁安柳眉倒竖,气的胸口直鼓。

层层血色,自脸颊褪的涓滴不剩。

“来人,将此妇人拖出飞卿斜阳,打入冷宫。”狐主转身,向着门口决绝的喊到。

凤宁安立在原地,痴痴而笑。看着如此的狐主,她倒地还是伤了……

旋即,一口朱红再难压抑。

人颓然倒地,如枝头傲然一世花朵,终是萎入尘埃。

然而就在此时,门倏然被打开。

狐主抬眸,凛凛的杀气隐而不发:“你来此做甚?其他人呢?”

祁莫神色慌张的跪地奏请道:“主上恕罪,魔界敌袭,护山结界快撑不住了。”

“你说什么?此是何事发生的事?”

“应是我等至此时,便已经开始。只是主上忙于……忙于此事,遂众人道您无暇顾及他事,未在第一时尚告知与您。”祁莫咽着口水,心虚的睇了一眼狐主。

“混账,区区妇人焉可与我青丘安危相提并论?”

一语落定,瞧了一眼地上昏了过去的凤宁安,满目鄙夷。

对祁莫道:“此事交你,本王要她生不得生,死不得死。”

“是。”

那一瞬间,眼中沁出寒光,幽幽骇人。

狐主睃了一眼祁莫,并没有错过其眼神。只是,他全然只当未曾瞧见。

曾经的美好,也似乎只是一场昨日的梦。

当即负手与背,大步越过祁莫而去。

甫出门,觑见依旧受缚的三人。眼中杀机迸现,阵阵风雷霎时将飞卿斜阳催成平地。

“我儿是真的长大了,为父只道你新进的谋士好能为。

不曾想,你们还有本事勾结魔族?”

赤蝣看着疏陵广,见他没有反应,心惊之下,需先想法子度过当下。脑中急思疾转,道:“父王,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孩儿自问,不曾有过对青丘不利之心。您听我解释……”

“解释?

岂不闻解释便是掩饰,若不曾有谋逆之心,你又怎会置身在此?”狐主,掌心饱提仙元,竟是欲杀子。

“我……”赤蝣语塞,平时机巧不差。此时,却是被狐主之威摄住,进而乱了分寸。

至此千钧一发之机,疏陵广倏然震退左右,掌心虚空一纳,一柄寒锋直撄狐主掌威。

赤蝣急呼:“舒兄?”

“愣着做什么?左右活不成,何不趁乱搏他个一线生机。”疏陵广剑招凌厉,如雨疏梧桐,一式扣一式,令狐主应接不暇。

只是,狐主更非易与之辈:“想活,问过本王的三毒焚心掌。”

掌风似焰,呈碧、黑、赭三色,一招虚晃,逼命赤蝣。

这一刻,如渊之眸全无半点父子情分,亦无半点不舍。

一切阻碍与王权有碍者,皆可除之。

赤蝣避闪不及,唯有豁命一战。

却在两强相交时,忽来一股力量将赤蝣撞开。

赤蝣的一回眸,三毒焚心掌全然由渔樵代受。

渔樵倒在地上,侧首望着赤蝣。

口中很快涌出的黑色的血:“殿下,快……快走……走……”

“渔樵?”甫定身,惊见三毒焚心掌的可怕之处,赤蝣不禁心有余悸。

此掌若是自己受,岂不是命已休矣……

遂顾不得其他,瞥了一眼疏陵广后,纵身逃离此地。

狐主怒目圆睁,岂肯放他甘休:“哪里逃?”

疏陵广足踏乾坤,剑引风云,重重杀机眨眼截下狐主的脚步。

“主上与其同我等纠缠,不若去看看山门是否仍在?

倘若今日被魔族攻陷,只怕您的王者之路到此为止了。”

被疏陵广一提醒,狐主才想起还有更大的麻烦没解决。

遂将仙元催到极致,一掌轰向疏陵广。

“好胆。”

旋即人影一遁,已是赶往山门。

良久,疏陵广自己烟尘中走出。抬手散去掌中寒锋,一步步走向渔樵。

即使如他,也未曾如此强的轰击力下,渔樵竟还能保住半条小命。

这样?那就只好请他和毗兰漪,黄泉共会。

“先……先生?”渔樵咳了咳,已是毒入五脏的他,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疏陵广,顿觉后脊梁生出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疏陵广掌心微张,取出《青食录》睇着渔樵道:“同僚一场,便由舒某亲自送你上路。

想来,毗兰漪也是很挂念渔大人才是。”

渔樵霎时瞳孔紧缩,望着渐渐翻开的《青食录》。

震惊不已:“毗兰漪,是你杀的?”

“嗯?你倒是不蠢,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说罢,《青食录》爆出耀眼光芒。斗生一股无匹之力,将渔樵吸入其中。

亦将他未尽的言,未甘的恨,一并吸收。

“少不争胜,长(zhǎng)不争名。

你,不该与吾争命。”

话了,虚空一震。

竟是赤蝣去而复返,却不想听到此生最不想听的话,亦看到了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颤声骇然道:“舒兄?此言,可是你的肺腑之言?”

他放心不下疏陵广,想着他数次救自己与危难。如何,也不能弃他独对生死。

于是,行到半途他又折了回来。

不想,入耳的都是椎心之语,字字皆是刮骨钢刀。

疏陵广手持《青食录》悠然转身,眉间清朗如初。

“是,你待又如何算?不是,又要如何诉说?”

“不是,你我兄弟如旧。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信你。

若是,以命相抵,你我两清。

从此天高地远,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但见赤蝣双掌拨拉之间,一杆子午枪跃然而出。

赫赫枪威,压的四野寂寂。

疏陵广嘴角轻扬,看看了赤蝣一眼。突然身化流光,一瞬即失。

赤蝣大感不妙,子午枪霎时舞的滴水不漏,形成枪墙将自己包裹其中。

警惕的睇向四周,他不知疏陵广会从何处攻过来?

如此身法,比之面对父王时,他犹多三分吃力。

或许,是因为有在意的情分干扰自己。又或许,这才是其真实的能为。

以前的,不过都是糊弄人的把戏而已。

而他,就是那个甘心被愚弄的傻子。

自始至终,他都无法相信过命的交情也会有变色的一天。

无法说服自己,一切的一切只是接近自己的手段。

谁会用命去骗一个人?还是重复的骗。难道,他不怕死吗?

“吾来告诉你答案。”

倏然,枪墙破碎。疏陵广鬼魅般的出现在赤蝣身侧,温热的气息灼的他遍身彻凉。

“是什么?”

赤蝣颤颤抬眸,斜向他曾视之为兄弟的人。

是你负了我?还是至始至终,都是我自多情?

信你为兄,剖心以交。

却终是,错负了吗……

“一切,结束了。”

刹那,赤蝣的喉部涌现白光,黎黎殷红,噗嗤噗嗤的冒了出来。

“原来……如此。”赤蝣抬手摸了一下湿热的粘液,人往后退了几步。

颠颠倒倒,失声大笑。

最后,睇了眼疏陵广:“哈哈……哈……我只问你一句,你待我可有一丝真诚?”

一丝,便足矣。

便是死,我亦无憾。

然而,疏陵广只是淡然的垂下眸光:“不曾。”

“好……很好……”

话音一落,赤蝣仰天倒下,手中的子午枪“锵”的一声插入地面。

夜风袭袭,了了命息。

那一眼的诀别,终是他枉做多情。

疏陵广上前,掌起掌落间将赤蝣就地掩埋,堆了一座坟头。

取出插在地上的子午枪,插在赤蝣的坟头上。

然后看了掌中的《青食录》,默运魔元催化,莹莹幽辉光耀天地。

青食录,青食录,食得青丘万条魂,以血造就开山路。

受此辉牵引,青丘三山七洞的狐子狐孙叫他一锅端了个干净。

剩下老的,当即从洞府杀了出来要给子孙报仇。

奈何,此时疏陵广早已遁离。

正当众人气急癫狂时,暗中有人喊到:“不好了,不好了。

前山快要撑不住了,山门将破,大家快快逃命啊。”

“什么人在此饶舌?”

霎时,其中一人,一剑荡平发声处,然那人逃的极快。

甫离此地,又在别的地方叫嚷。

惹的青丘余众人人自危,须臾之间尽赴山门。

而在众人皆散,“狐天音”与绮无眠双双自暗处现身。

“狐天音”瞥了一眼绮无眠,没有丝毫的温度。

“走,回圣女塔。”

第一百一十章:劫复劫来

圣女塔外,此时塔外负责看守的人都被吸引开。

“狐天音”和绮无眠径直入塔,霎时迎来一场双狐相会。

但见狐天音立在高台上悠然转身,旋身之间威压迸射,震慑两人。

“狐天音”摇身一变,化作本来模样:“冷芸拜见主人。”

绮无眠吃了一惊,早料得是其派出的人,没想到竟是她的贴身暗卫。

说起来,狐天音也算狐主子女中,台面上唯一一个配有暗卫的,余下只有那几个被藏起来的才有资格拥有。

当然,早先也被他和新绿一锅端了,至今新绿那娘们儿还在闭关消化那日所得力量。

“起来吧,大长老何故一言不发?”狐天音冷冷而觑,自高台上悠悠踏下。

绮无眠一个激灵,遂躬身抱拳,嘴角堆上讨巧之笑。

道:“无眠是在想,我们虽趁此煽动人心,使之混乱。

那万一,魔族之人不敌狐主能为,岂不是事后,要回头揪出闹事者?

如此,恐不利圣女的谋划。”

语落,一抹流光自他低垂的眸子中划过,快的无人可查。

之前,收到狐天音的传讯时,他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情势如此不利之下,她竟还有手段递出讯息。

这女人,当真是不能小看。

狐天音步下台阶,冷芸忙上前双手扶住她。

真还似旧时低眉垂眼,不多发一言。

“此事无需忧虑,魔族乃天生的虎狼之辈。

纵使不敌父王威能,亦叫父王明白,如今的青丘唯有谁才是他可以倚重的?”

便是不死,亦能叫青丘脱一层皮。只要青丘外忧堪虑,母后方不至毫无生路。

突然,狐天音眉心一拧,似是想起的什么。

遂同绮无眠道:“劳烦大长老前去安抚住长老会,且不可让他们坏了父王的威名。

另外,所有特殊情况,大长老当知何为便宜行事?”

“无眠明白,这就去准备。圣女,请。”

同狐天音道别后,绮无眠旋即出了圣女塔,甫的遁入虚空,不知其去向。

待其气息全无,狐天音方与冷芸道:“你怎会此时赶回青丘,本宫不是让你监视好天宫的一举一动吗?”

此时返回,若父王不肯放过母后与自己,她岂不是彻底失了牵制父王的力量吗?

登时,看向冷芸的目光唰的森森骇人。

冷芸当即一脸默然的跪下,垂首道:“魔族攻打青丘,消息以遍传天宫。

属下若此时无动于衷,必将惹人猜疑。

遂属下禀了天后,急急赶了回来。如此,旁人也无法以此日后诟病主人,更不可以,以此作说向。”

“是本宫失礼了,你且起来,此事你处理很好。”

闻言,狐天音脸上也是风云过境,刹归平静。

是了,是她为着诸多杂事乱了分寸。青丘陷危,“她”若不自归?届时,何以堵悠悠众口?

又如何能定人心,那之前问天镜的凤凰于飞,恐成笑柄。

一隅不安,何以安苍生?

唯有先解除内忧,她才能如愿的踏上自己想要的路。

冷芸起身:“多谢主人。”

“你先去冷宫保护母后,另外……”狐天音牵起冷芸的手,错身耳语。

“属下明白。”冷芸点了点头,然后退入虚空,没身消失。

送走冷芸,又遣退了服侍的众人。狐天音将自己关在暗室,拿起桌上的剪子,轻轻的剪去一部分灯芯,火光忽的变亮。

“父王,你会给我一个什么答复呢……”

而狐主,此

时正面对病乙鸫联手丁酸一予率领大军来犯。

眼见护山之阵,被疏陵广以青丘众人血祭几欲打开。

狐主当即浩威擎天,宏大的威能透体而出,直将已开的结界瞬间聚拢修复。

拂袖荡魔威,通身仙威凛凛。

睇眼对面而立的疏陵广,狐主恨的咬牙切齿:“好手段,阁下委身犬子座下,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很。”

疏陵广怒也不怒,只是手上的《青食录》以换作了《茶之经》。

道:“狐主,谬赞了。”

“你……无耻。”果然,魔就魔。只要能达成目的,有什么是他们做不了的?

“过奖。”

“……”

狐主指着疏陵广半响说不出话,愤然拂袖。

随后绮无眠忽的出现,与狐主道:“主上切勿动怒,小心这是诡计。”

“哼?本王还怕他们不成,一群无用之辈。”

话音一落,却是低头与绮无眠道:“长老会呢?为何不见他们前来?”

觑了一眼身后乌央央的族民,狐主不禁眉心紧蹙。

好手再多,怎敌精兵好用。

绮无眠压低声道:“长老会此时因为狐后之时,正吵得不可开交。

臣担心魔族对主上不利,遂独自前来。”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平时说的比唱的好听,关键时刻鬼影都没一个。

还有,不许提狐后二字。那个女人,她不配。”

“是,那现在我等该怎么办?”绮无眠睇眼对面魔族,担忧的望着狐主。

“这……”狐主霎时陷入沉默,与魔族硬斗,如今的青丘实无多少胜算。

所以倚仗的不过是恒古传下阵法,以自生不息的结界守护。

真打,未必能撑持多久。

且如今的青丘,并无病乙鸫疏陵广这般的高手。

一旦结界被迫,后果不堪设想。早知如此,当年他就应该留两个活口养着今天用。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诚然,当年的青丘高手辈出,然都做了他王位的奠基石。

疏陵广侧首,悄悄看了眼病乙鸫:“如何?唯一的机会都没了,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吗?”

病乙鸫惯抚摸着玲珑噬幽瓶,微微扯了下嘴角:“足够了。”

“哦?”

“有茶吗?”病乙鸫忽的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道。

“有。”

说罢,竟在青丘之外摆起了桌椅,施施然的泡起了茶。

登时,把对面的狐主和青丘族民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嚣张,太特么嚣张了。打仗打到人家家门口,居然当着主人的喝起了茶。

“别拦我,今天不骂骂这群兔崽子,他们就不知道这地头儿是谁做主的。”狐主瞪了眼绮无眠,一把将他的手撸开。

娘的,他这一辈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没这一个晚上受的窝囊气多。

宠了半生女人,结果爱的是别人,生生把他头顶的天变了颜色。

自己养大的崽子,居然帮着外人广而告之,就怕没人不晓得此事。

而眼前的魔头更可恶,这是将他身为王的尊严摁在地上踩啊。

绮无眠讪讪的收回手,我可没想劝你。你把自己玩儿死了才合我心,不然省的你一天到晚惦记着我脖子上的人头。

当年谋逆造反是你,如今杀人灭口的还是你。

劝你冷静?你当绮某人傻了不成?嘁……

却见狐主张口就道:“哟,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魔尊的走狗都跑来青丘,给本王看门来了?”

“就是就是,主上说的在理。”

“诶?你还别说,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管他呢,主上说啥就是啥。”

一群自恐惧中脱离的人,霎时忘了自己之前看到结界被破时,是何等的惶恐。

如今,见有狐主撑腰,便忘乎所以的开始叫骂着。

丁酸一予呷了口茶,一手叉着膝盖,一手指着对面。

“病座,你就真听的下去?”

都什么屁话?敢说他们是走狗,还给他看门来了,谁给他的脸?

病乙鸫嗦着茶,斜了眼丁酸一予:“稍安勿躁。”

这……丁酸一予将茶杯推到疏陵广面前,怨座你知道鸫君的意思吗?

疏陵广提起泥炉的茶壶,重新给他续上热茶。

道:“喝茶,且静心便是。”

鸫君不说,必是有后招应应。嗔座,还不知鸫君为人吗?

嗯……好像也是:“也罢。”

岂料,丁酸一予话音刚落的一瞬,青丘之内忽然哀嚎四起。

霎时,看的他茶都忘了喝。眼眸一眯睇着病乙鸫,这不会就是你要等的吧?

病乙鸫不置可否,举杯敬向两人。

临了了,还遥敬了一回狐主,立马把狐主气的心血翻涌,差点没当场吐血。

碍着面子,硬生生的让他给憋了回去。

然而,这厢怒气未平,那厢绮无眠凑至身旁。

道:“主上,不好了。”

“什么事儿?”狐主恶狠狠的盯着病乙鸫等人,仅是侧耳与听。

“回主上,众人皆不知何故倒地不起。且俱是痛苦难忍,臣伏祈,主上请让无眠去三山之颠,请来医者为诸位医治。”

狐主顿时一个激灵,理智渐渐回笼,沉声道:“准了,你速去速回。”

这些人,怕是撑不了太久。也不知对方做的什么手脚,竟让大家因疼痛而不停的自残。

而且,越自残越兴奋。明明痛的呼天抢地,下一秒逮着趁手物件就往自己身上捅。

没东西的,就树上,大石,峭壁,实在痛的走不动了,就用头,用身体去撞击大地。

直至,鲜血淋漓。

然后,在极致的痛苦感受到极致的欢愉。

当快乐攀至顶峰时,一口余息就此折断。

从而,尘归尘土归土。

遂狐主直视着病乙鸫:“你做了什么?”

病乙鸫接过疏陵广递来的热茶,摇头轻轻的呼了呼热气。

慢悠悠的道:“无需如此感激,本座仅代表吾主提前致上些许敬意。

小小惊喜,还望孤王……不要嫌弃。”

突然,狐主总算抓住了重点:“你是说,魔尊稍后会亲临?”

“然也。”病乙鸫浅酌了一口茶,体会着茶香在舌尖的绽放。

美妙的令他不觉半阖眼眸,消息传达若久。

如无意外,当是此茶饮罢人将至。

青丘欠那人的,他病乙鸫可从未忘却。既有疏陵广在内斡旋,释出契机,他又怎能错过?

他人或不知魔尊来历,然他却是极为清楚的。

顿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狐王,你可得撑着才是。

狐主退了一步,遍身是彻骨的寒意来袭。未曾想,此次亦是他前所未有的危机。

回眸觑向子民的瞬间,心底阅尽过往。

付出若多,怎能止步于此?

瞬间,眸光乍寒……

第一百一十一章:一波三折

就在青丘与魔族对峙之时,亦有人正往张家村赶来。

而狐十四收到病乙鸫的传讯,思索着如何同龙三开口。是与她一起去青丘,还是将她暂置张家村。

龙三抓了一把花生,有一颗没一颗的剥着。

丢了一粒花生仁放嘴里,斜了下狐十四:“你若不想让我看到不该看,何不再次一分为二?”

狐十四怔了怔,遂扬起一丝浅笑:“小丫头家家,知道什么?”

不过,他嘴上虽如此说着,但心里却是极认可龙三此话的。

一体分身,即可处理青丘之事,也不用离开她。

只是,近来事多,他都忘了自己还有此术。

说来也怪,此间天地不知受了何种禁制?能求长生,亦可功参造化。

术法万千,却少有人可以修成本是极普通的分身术。

严格的讲,若非他之灵魂特殊,亦无法突破这层禁制。

叹了口气,狐十四摇身化作两人。戴面具的魔尊,和霁月的十四。

魔尊看了十四一眼,旋即消失在屋内。

而张家村外,亦有人望着高耸的结界直跺脚。

来人孩童状,看着软软糯糯的,让人一看心就软的不行。

然而,他都快急哭了。结界还是结界,他没得半点办法进去。

巧的是,他也没等到半个人影出来。

不然,他还能找个人帮自己传个话儿。

登时,急的直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

“喂?你哪家的娃娃,跑到我们村口干嘛?”

“哇……鬼啊”

柴猫一脸黑线,你丫天不亮蹲在我们村口哭哭唧唧,神神叨叨,不是更像鬼才对吗?

冒失鬼……

但看着对方是个小孩子,他也不好真拉下脸和一个小破孩计较。

“好了,别嚎了,有鬼也让你吓死了。

说吧,你这天不亮蹲着干嘛?”

小孩一见柴猫好像也没什么恶意,遂壮着胆子委委屈屈上前道:“我……我找……我找人。”

“找人?找谁?”

没听说谁家,还有你这么个豆丁大的亲戚啊?

却见小孩突然凑近就是一脚,跺的柴猫直跳:“诶?你怎么还打人了啊?

说不说,不说我不帮你哈?”

真是见鬼了,本来想起个早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兔子山鸡抓。

结果,出门就遇到这个瓜娃子。

“谁谁说我没有亲戚在这里了,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小孩咽着口水,奶凶奶凶看着柴猫。

哟呵,合着还有脾气啊。

柴猫干脆捧着被跺的那只脚席地坐下,龇牙揉脚道:“那你说说,你亲戚是哪个?

跟你说,不怕吓着你。我们这村,就没有我柴猫不认识的。”

“真哒?”小孩闻言,迅速凑到柴猫旁边,大大的眼睛,装着无数的亮晶晶。

“那……那是,你说。只要你说的出,我就进去帮你找。

不过我们这村最近也邪门,旁人根本进不去。虽然你很小,但也只能在此等着。”柴猫被这纯净的眼神一直盯着,瞬间红了老脸。

唉,丢人了。

“我找我家小姐,她和二爷出来很久了。

但是进来大爷的身体越来越差,所以想让我出来找小姐和二爷一同回去。

大爷他……他……呜……哇”

“诶诶,你说就说,别哭啊?

你说你们家大爷也是的,都快不行了,也不知道派个大人出来找?

如今是什么世道,万一你一个小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你家大爷

才快不行了,你挂了,我家爷都活的好好的。

但是,他还有求于人,所以……

只见他双眼一眨,瞬间挤出两包泪。

可怜兮兮的扯着柴猫衣角:“好心的大哥哥,你可不可帮我找找?”

“你家二爷不会姓胡?小姐叫龙三吧?

可是不对啊,要是这样你家小姐该姓胡啊?要不,也是二爷姓龙。”

瞬间,柴猫狐疑的看着小孩。这真是个小孩吗?

不知为何,他竟怕怕的吞了一口唾沫星子。

小孩立马扬起一脸的纯真,无比真挚的道:“我家二爷和大爷是结义兄弟,全名叫龙十九。

不信,大哥哥可以进去问的。

要是我撒谎了,要打要骂随便大哥哥。”

说罢,怯弱的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掌。

柴猫看的老脸臊的一热,伸出两根手指将小肉掌一只只的推了回去。

怪自己疑心生暗鬼,跟和小孩子计较啥?看看人家这可怜样儿,他这心都快揪成一团了。

登时掌了掌屁股上泥土,拍手道:“等着,大哥哥这就帮你去传话。”

“嗯嗯,谢谢大哥哥。”小孩摇着柴猫的衣角,顿时喜笑颜开,眼角还挂着泪珠。

等柴猫进去后,小孩转身擦了一把额头。

天爷啊,一把年纪还要他如此装嫩,实在是太他娘的累。

好歹,他也是一只活了上万年的玄龟啊。

柴猫一回到村内,就直奔村尾。

站在院子外,扯着嗓子嚷嚷道:“胡先生,胡先生,你家仆人在外来找你了。

但是,他进不来。”

稍倾,狐十四披着外衣打开了木门。

缓步迈过门槛,边走边将衣服穿戴好。

不解道:“柴小哥,你刚刚说是谁来找我?”

“就是龙姑娘的爹啊,他快不行了,想要见你们最后一面。”

“讲清楚。”狐十四眼眸骤然一寒,龙熬怎会派人至此?

还以如此拙劣的借口,简直不知所谓。

“等等等,你们家的人怎么都是一个样?”

“何意?”

“就是不等人说完,脾气贼大啊?”

嗯?丫头的爹不就是龙熬,难道还有别人冒充?

柴猫扒着篱笆,没好气道:“是个这么大点的孩子,哦,对了,他还说他家大爷身体不好。叫……叫龙十九。

说和您是结义兄弟来着,现在身体不好,想请你们回去……”

这回,柴猫机智的扒拉扒拉将自己知道都说了。省的被眼神和低气压凌迟,然后悄悄的退了两步。

以前知道胡先生本事大,但是,他不知道胡先生动起怒,原来这么可怕。

狐十四敛了一身的冷氛,温语道:“是我误会了,有劳小哥辛苦一趟。”

“不不,我不辛苦。你还是快看看那孩子吧,他一个人在外边等着哩。”柴猫连连摆手,总之,他现在面对狐十四莫名的会发怵。

如何,也回不到以前的自然了。

“好,我去叫醒丫头。请你在跑一趟,告知他,我们稍后就到。”

“没问题。”柴猫偷偷的睃了眼狐十四,然后呲溜呲溜的就跑了。

狐十四默了几息,然后转身入内。

龙三,掀开门帘道:“出什么事了?”

“是十九,他不知何故找到了此处。托人带话,希望见你我一面。”

“十九叔?他不是人在西海,怎会找至此处,还要见我俩?”

“我与你一般疑惑,此事只有问过来人方知。”

“那走吧,万一十九叔真有需要,早去亦是好的。”

放下门帘,龙三笑了笑。

“嗯,走吧。”

旋即两人闪身出现在离村口百米外,步行踏出结界外。

一照面,小孩即扑上前拉着狐十四的袖口,哭天抢地的嚎着:“二爷啊,小的可找着你个小姐了。

你快和我回去吧,大……大爷,真的不好了。”

狐十四低眉觑了一眼小孩,不着痕迹的扯出自己的衣袖:“我知道了,这便随你回去便是。

出来游历已久,也是时候回去看一看。

柴小哥,此事辛苦你奔波了。”

柴猫有些不好意思的抬了抬眼:“没没事,应该的。

你们,保重。”

“嗯,告辞。”狐十四点头。

龙三挥手:“柴大哥,保重。”

“保……保重。”

于是三人辞别柴猫,行到了林深草密之地,忽的隐身虚空,足踏云头奔向西海。

然而,行至中途,忽见熟悉之人截道。

“这般匆忙,是欲往何处呢?嗯?”龙熬赫然睁开眸子,齿露讥讽。

眼神一递,左右就欲上前来擒人。

狐十四瞬间眉眼一沉,气势凛然而出,霎时将人震退。

龙熬目光一暗,没想到这丫头身边除了有魔尊,太子等风云之人,竟还有不逊魔尊的高手陪护。

看来,这些年他是真的很失职。一不小心,这个他看不上的女儿竟成搅动世事的关键。

倒还真是,可惜了……

“你欲如何?”龙三抬手按下愠怒的狐十四,示意他顾好身后那只玄龟(gui)。

十九叔既千方百计托他寻人,必是有不得不为之事要做,耽搁不得。

而从的言谈之中,她能听的十九叔主要想见的只是十四一人。

遂心下一定,有了计策。

神识传音给狐十四:“十四,你带先走。

稍后,我会去西海寻你们。”

狐十四蹙眉,杀机透体:“不行,我不放心。”

“你信我,我不会有事。只是,晚一步到而已。

我拖的起,十九叔那里未必等的起。

否则,他不用如此着急差寻找与你。”

“好,你自己小心。若是情况不对,记得用天水珠。”狐十四斜了一下,顿时眉山现凛然。

龙三抬眸,笑看着狐十四:“嗯。”

“想什么呢?郎情妾意这么久,商量好了吗?”龙熬睇了眼爬回自己身后左右,登时脸黑如墨。

直视着狐十四(确切的说,他眼中的胡今生),此人,不可小觑。

狐十四却是懒理龙熬的挑衅,找准时机,即带着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龙熬欲追,却龙三拦下:“龙王千里迢迢来此,我想当不至于是追着我的两个好友跑。

是不是?”

“哈?好友?若本王消息无误,他不该是你认的叔父吗?

老实说,你的确让本王刮目相看了。没亲没故的你,想不到也能有这般作为。

当真,是能耐啊。”

要说胡今生这号人,他一开始也没想起,只是后来灵光乍现。

才记起,这丫头身边从来就有这么一号人存在,想想也是可恼的紧。

龙三勾起唇角,首现轻蔑:“是叔父,亦是好友。

总好过有些人,生而不养,长而不慈。

对吧,龙王大人。”

龙熬被噎的不轻,桀桀坏笑不已。

“好利的口才,那接下来,你可得站稳。”

第一百一十二章:威胁

“你想做什么?”

龙三霎时凝眉,内敛寒光,仙元遍走全身。

龙熬撇下左右,催动云头瞬移逼近龙三:“本王要你如期赶赴雪儿的婚宴。”

“不可能。”龙三侧首回绝,此事难有商量。

明知陷阱在前,我还没自大到无所不惧。

“是吗?”

“什么意思?”

龙三忽的回首睇着龙熬,心中警铃大作。

龙熬抬手,擘画水镜,赫然是落雪殿的景象。

只见坐在书房,静静的看着手上的古籍,小螺和飞飞守在一旁。

“去,日后她还可保全性命。

不去,大婚过后,你就等着替她收尸。你看,如何?”

“畜生,你当阿姐是什么?”

“珍惜眼前吧,否则,日后未必有机会再看。”

“为何?你无心,不认我,我认了。

可是,阿姐她不一样。你为何也不念半点骨血之情,她倒地是你亲手养大的,怎可说舍便舍?”

你的心,不会痛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心。

龙熬看了眼龙三,忽的放声大笑:“哈哈哈,问得好。

本王的女儿,当以顺从本王为首。然一个反骨之女,本王为何要留下她?

说起来,这可是你的功劳。为了你,雪儿可是什么都与本王对着干。”

“是吗?那只能证明身为父亲,你这一生有多失败。

不然,怎会离心。”

话音一落,龙三暗暗的将云头催离龙熬数尺之外。

龙熬见状,也不阻拦。

负手道:“你可以随时离开,本王不会为难你。

但太子大婚之日若见不到你来,则是雪儿毙命之时。

若不信,你可启天眼察看,她的颈上是否有红线缠绕?

线断之时,仙神无力。”

顿了一下,又道:“忘了提醒你,此法唯有本王可解。”

龙三心底一惊,当即指开灵目。果见有红线紧缚龙雪之颈,时时都在汲取其命元。

愤然击碎水镜,转而攻向龙熬。

“你该死。”

龙熬躲闪之间,且战且退。轻易的化开龙三的威逼,然而今日他却只守不攻。

盖因,他还需要留着龙三的命去天宫。是以,现下他想杀也杀不得。

否则,族长那里也不会放过自己。天宫那里,他也交待不过去。

到那时,龙族是真将危矣。

而他炼化念竹的玉骨也已臻至关窍,此时若被族长打断,他将功败垂成。

如此,今日豁尽老脸被打,他也只能受着。

只待龙三气顺后,能如他们所愿自觉踏上天宫。

届时,龙族以大义灭亲洗脱诸多连累不说,还可表一番忠心。

之后他再解除雪儿的禁制,如此,女儿还是他的女儿,死的只有龙三一个。

反观龙三,纵使悲愤难当,亦不敢真的将龙熬斩杀与此,龙雪的危机还需他解除。

只是,如此放过他。胸中这炉恨火,怎能将息?

旋即,掌掀滔天之威,拂袖引雷霆之怒,直取龙熬心口。

乍见龙三惹动真怒,龙熬亦不敢托大,即运仙元护体。

霎时一掌,回攻龙三。

顿叫天倾地遥,万里云海溃散如潮。

更引来几名实力不弱的仙者,往这边赶来。

龙三暗道不好,立时遁入虚空逃走。

这厢才走,那厢闻讯赶至仙者已到。

不想,还是几个熟人。细

细数去,正是墨风、司雨、还有一个沫灵仙子。

墨风上前见礼:“见过东海龙王,不知龙王可知刚才是谁在此打斗?”

龙熬皮笑肉不笑的暗骂了墨风一句,嘴上却是不失礼数的回道:“实不相瞒,乃是本王所为。”

司雨就没墨风这好脾气,加之龙三的缘故,她对龙熬当真是没半点好感。

不等墨风再开口,她便截过话道:“七叔,您不在东海待着,怎的跑到西海的地界了?

莫非,您终于想和十九叔联络感情了?”

当年的事,北海龙王平时可没少拿出来当笑谈。听的她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天天翻来覆去都是他那点破事儿。

瞬间,龙熬脸黑如墨。

要不是碍着旁边还站着墨风和沫灵,指不定今儿他就将人灭口了。

压下满腹怒焰,龙熬含笑道:“司雨侄女果真是可爱,如今世道大乱,苍生蒙难。

小小的个人私情又算得什么?七叔此番出来,也与各位目标相同。

皆是旨在除魔,保护无辜的众生。”

司雨闻言,眉头一挑,啪啪鼓掌。睇着龙熬满心赞叹,真是……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比你更无耻更虚伪的。

“七叔好厉害,就不知七叔动如此大的肝火,那个被七叔诛的魔呢?

快点带上来,让侄女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也好啊。

哪儿呢?哪儿呢,在哪儿呢?”

被司雨夹枪带棒一通挤兑,龙熬再好的脸皮功夫也快要撑不住了。倏然之间,握紧了拳头。

墨风眼睑一颤,将司雨拽到了自己身后,向龙熬拱手道:“司雨素来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还望龙王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免得失了您的身份。”

龙熬心内被气的升了回天,偏又发作不得。

讪讪的笑道:“上仙严重,本王身为长辈,岂会和一个晚辈计较。

不过司雨侄女所言也在理,本王出来已久,该是回东海的时候。

诸位,就此别过。请。”

当下,也不等墨风等人回礼,带着左右催起云头,刹那无踪。

等龙熬走后,墨风抬手赏了司雨一颗爆炒栗子。

“看把你能的。”

司雨摸着脑袋,龇牙道:“怪我?谁让他长着人样儿,尽不干人事儿呢?”

“你……还有理了?”

一旁观看的沫灵仙子,掩着嘴角噗嗤乐了。

“其实,我觉得雨妹妹的话,话糙理不糙。”

“看吧看吧,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说的吧?”司雨得了援兵,瞬间活了过来,一扫之前的气虚。

墨风扫了一眼,警告道:“我知你替龙三仙子鸣不平,然现在人心所向如此。

连太子尊者都不做声,你一个人能做什么?”

别到时候公道没替人讨回,自己也搭进去了。这事本就够乱,你怎么还竟往里边儿瞎搅和?

“我……我我,我就是气不过嘛。那丫头你又不是没见过,看看现在都被他们说成什么呢?

就她哪个猪狗不如的父亲,不帮她讨回公道就算了。

遇到事,他比谁都断的干净。前儿他到天宫怎么说,说龙三已被逐出东海,剔除龙族。

以后所行所言,皆和东海和龙族都没有关系。

若有需要,东海会全力协助天宫缉拿那傻丫头。

你说,那丫头她做错什么呢?怎么人家说什么,他们都信呐?”艾玛,一口气说那么多累死她了。

司雨叉着柳腰,悄眯眯的瞥的墨风的反应。

嘴快一时爽,过后她还是挺怵的。

墨风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司雨的反应会这么大。

虽然,他也认同她说的话,亦相信看人的眼光。

但是……

“有些时候,不是龙三仙子做了什么。而是看大家,愿意相信什么是她做的。

天道倾危,人世崩毁。

总需要一个人出来承担的,而她就是大家眼中的那个人。

很多事情都有太多的巧合,加之传闻他身边面具男子乃是魔尊。

这潭泥淖,她便注定挣不开。

真,也是如此。

假,也不外如是。”

“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帮她吗?”

芸芸众仙,守不住偌大的苍生,却叫一个女子来背,这算什么事儿?

沫灵叹了口气,抱着七宝琴道:“世路风霜,终归是人言可畏,人心可怖。

你我能做的,也只是不轻信不谣传,好好的除魔卫道。”

“仙子言之有理,你切不可再如此冲动。”墨风颔首道,这潭水太深。

他们能在这场混乱中保全自身,亦是邀天之幸。

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稍一萦恋杂事,只怕将万劫不复……

司雨瞥了瞥两人,无力反驳的她,也只有耷拉着脑袋听从的份。

墨风见她想通,遂道:“走吧,能救的是一个。”

“嗯。”

沫灵道:“请。”

语罢,三人是直催云头向人间,但行善事君莫问。

而龙三逃离龙熬后,兜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才小心潜入西海。

甫入一庭唯善,气氛竟低糜的有些人。

狐十四与龙竺皆是相坐无语,只有蹲在台阶上,时不时的望向里面。

然后,又低下头,悄悄的抹去眼泪。

龙三蹑手蹑脚的靠近,小心翼翼的蹲下。

拉了拉的袖子:“诶?里面怎么啦,你怎么坐在外面伤心?”

“小姐?”抬头,惊见龙三不知何时到了,慌忙用袖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睛。

“小什么姐啊?我又不是你家爷的真女儿,叫我龙三就好。

不习惯的话,可以叫。”龙三睇了眼屋内,小声道。

“呜呜……,你说我家爷该怎么办啊?”闻言,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你家爷不是在里面坐着好好的吗?”

龙三指了指屋内,你家爷精气神看上去还不错啊。不像是,马上就要不行的呀?

“嗝……不是这个。”

“嗯?不是?那是哪个?你不是说……”

“那是我怕张家村的人不信我的话,所以才谎称竺王是我家主子。”

“……那你家主子是?”

“西海之主,龙澈。”瞟了一眼龙三,有些不好意思。

龙三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几次见十九叔都没有看到你。”

点头,抽抽泣泣道:“我家主子近日不知何故,变得气息渐无。

便寻各处能人,亦无法可救。

竺王无奈,最后只有找到你们了。可是现在,似乎也……”

“也是,能让你们在这个关口找上来,想来也是实在被逼的没了办法。”龙三伸手摸着的脑袋,悠悠的一声长叹。

若不是无可奈何,谁会在这人人巴不得对她除之而后快的时候,还铤而走险的找上和她有关的人。

谁不是,避让三分……

第一百一十三章:窃命

屋内,灯火幽曳。

狐十四眼眸低垂,和风细雨中但见少有的清冷:“我虽知魔族异法,然遍寻所知,还未曾得知有异法窃人五脏而不死者。

且龙澈一息未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亦不会断。”

龙竺抬眸,亦现森寒:“如你之意,岂非不是此间之法?”

“然也,前有念竹在先,如今再有他人下界也未尝不可能。

况且,我怀疑这股力量早已渗透此间。”

从野狸山开始,一切都已经变了步调。

他也好,龙三也罢。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成了被无形操纵的棋子。

却是,谁也不知下棋者为何人?

龙竺蹙眉,低语道:“你之所言不无可能,若照此推论,对方恐是敌非友。

只怕,是奔着念竹和丫头而来的。”

话音一落,睇向屋外的龙三。

霎时愁敛三分,眉山凛冽。

即已将手无声无息的伸向大哥,那这孩子,岂不是更危险?

登时,他扶着椅子蹭的起身。却因起的太急,连连猛咳。

好半响才缓过神,望着龙三,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握着掌心,又颤颤巍巍的坐了回去。

思前想后,顿陷阵阵恶寒之中。似有双看不见的大手,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心。

他只顾心急大哥生死,想着找来十四。

或可有一线生机,只是,他没有想过,倘若背后有一双黑手在推动这一切?

那是不是说,他有可能会害了阿竹的孩子?

狐十四倒了杯水,推到龙竺面前:“喝口水,先冷静。”

“多谢!”龙竺接过水,心不在焉的喝了两口,便将之放下。

“对方既不敢明着现身,说明他们也还有顾忌。

这对我们是有利的,至少事情未明之前,安全尚可无虞。”狐十四说完,亦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龙三。

天灵之血,或许是此间世所罕见之奇珍。然若是与念竹同一处的人而言,人人皆同,当不是什么宝贝。

那对方的目的为何?

他想不透,亦猜不出。只是望着龙三,忽生一股无力之感。

从未有一刻,他对自己的能为产生了质疑。

然如今,他的心竟有了一丝慌乱。

他不知,眼下这般岁月静好的她,自己还能护的几时?

龙三抬眸,刚好对上狐十四的眼神,遂拍着的肩膀,让他自己坐着,她先进去一看。

“十四。”

“十九叔。”

“来了,他可有为难你?”狐十四示意其坐下,然后给她到了一杯水。

“没有,打不过,我逃跑还是没问题的。”龙三团着杯子,微微颔首低敛着眸子。

“是吗?”倏然,狐十四的眸光一冷。

“嗯,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提醒我,阿姐的婚宴必须参加。”

她说的越轻巧,他的心就越疼。止不住的疼,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说不出阻止她的话,亦讲不出让她放弃龙雪的理由。

“他……我去找他算账。”龙竺唰的站起,苍白的脸色因为生气反而多了一丝血色。

“不可。”龙三一把拉住龙竺,轻轻的摇头,她不想此事在连累更多的是人。

遂道:“只不过是两条路而已,去或不去,生或死罢了。”

龙竺瞪大了眼睛,心痛几欲窒息:“你生?还是雪儿死?”

龙三瞟了眼狐十四,嘴角擒着淡淡的了然:“我不去,阿姐必死无疑。”

“那你呢?”龙竺反手,紧捉住龙三的柔荑。

话到激动处,竟是微微颤抖。

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你母亲向天搏来的一线生机,你就这般轻易的舍弃了?

“十九叔,我去了,阿姐可以活下来。

而我,未必会死。”

龙三睇着被抓的生疼的手腕,心却是泛起久违的暖意。

“生我者是母亲,种种爱护的却是阿姐。

如养育一般的深恩,不能不顾。便是母亲,她定也不想看到我做一个忘恩之辈。

您与母亲相处最久,当比我更知她的为人,不是吗?”

我……龙竺松开龙三的手腕,颓然的后退了几步。

想寻个着力点倚靠,伸手捞遍,竟是无处可倚。

“十九叔,我不会有事的。不信,你问十四。

有他在,没有人能伤到我。您就把心放下,身体要紧。”说罢,扶着龙竺坐好。

龙竺手撑着扶手处,抬眸望着狐十四:“你就这么纵着她?不管管她,不劝劝?”

狐十四掀了一下眼皮子,眸光划过龙三:“我与你无二,如何制得住她?

且她所言亦不差,叫我如何驳斥?”

“……”龙竺怔住,没料着狐十四竟是本根不拦。

“我的事尚可押后再议,眼下,不是需以……澈叔的安危为重吗?”

龙三不欲两人再在自己的事上多作纠缠,遂将话题岔开。

唯有她自己清楚,天宫之行将是避无可避。

是生或死,她也只能但凭天定了……

龙竺稍愣一下,顿时眉山愁上添愁。

人言两眉为草,眼为横,合面貌曰一苦字。

知终身无安逸时,时至此时,他才算是真真体会了个中滋味。

“唉,不是此间人,又如何解得他之法?大哥他……”

天若不肯留人,他能奈天何?

狐十四抿了口水润喉:“此法诡异,我无破解之法。

但有一计,或可一试。”

“什么计?”

闻言,龙竺的眸子瞬间浮起点点希冀。

“施法以蔽其息,蒙骗窃贼之眼。

龙澈身死,其最后的力量必将回归窃贼之身。然你我蔽其息后,窃贼乍失两人之维系,定会有有所动作。

如此,我们可引蛇出洞。”

龙竺不禁挑眉,眼角微抬:“莫非,你是要我为大哥操办丧事。以此,引出贼人?”

“正是。”

到底是多年的情谊,便是狐十四的话未明说,龙竺亦能意会的不差毫厘。

“有几分把握?”龙竺问。

狐十四端起水杯半倾着,瞧着将溢未溢的清水。

道:“万事万法,自古无捷径。

凡捷径者,必是巨利在前,强祸在后。

而如此逆天伤和之法,若无法取到受害者全部,定是难逃功法反噬。

到那时,你我暗中潜藏即可。”

霎时,龙竺攥着拳头默然不语。

良久,睇着狐十四道:“动手吧。”

狐十四颔首,起身入内室为龙澈施法。

龙竺抬头看向门外,喊到:“,你过来。”

立即三步并做两步的窜到龙竺跟前,心慌慌的捏着衣角。

“殿下?”

“你去通知各海,及上报天宫说大哥不幸仙世。

之后,你再全权负责操办丧仪诸事。”

“可是,王不是?”睃了眼内室,剩下的悉数吞回了腹中。

“此事你不用多问,只需照本宫的话去做即可。

切记,成败关乎吾王生机,不可大意。”龙竺再三叮嘱道。

忽的跪下,郑重的磕头道:“小的知晓,这就去办。”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踏出一庭唯善。

龙竺佝偻着腰身,长长的叹着。生死存败,全系这一局了。

青丘山,绮无眠的如意袋中,新绿赫然转醒。

惊诧失了与龙澈之间的唯系,步行急促间来到溪水桥畔,撩着垂下的青丝临水照羞花。

倏然,被水中的倒影吓得急急后退了几步,

险些翻过桥身跌入水中。

若说满脸褶子是人老去的模样,那她的如枯树皮剥落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惊神甫定,旋即传音给如意袋的主人:“绮无眠,你在哪儿?”

绮无眠皱眉,他正赶往三山之颠,欲请医者下山。这娘们儿此时找自己,为哪般的事儿?

遂道:“美人勿恼,无眠现下有要事待办。

稍后,无眠定加倍补偿你。”

哪知新绿强势的吼道:“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你,必须,马上,多一刻我都等不了。”

倘若仔细听,可以发现霸道之中有压不住的惶恐。

然而,绮无眠乍听新绿如此,立马就歪了。

暗道这女莫不是吃了狐主几个崽子,力量过剩,要找自己泄火啦?

不然,怎得如此火急火燎?

顿时整了整衣衫,咳,关心美人要紧。至于请医者?那是稍后的事。

登时,闪身进入如意袋的洞天之内。

乍见新绿俯身半倚着桥身,比之娇花照水也不差。

瞧这婀娜多姿的身段,不禁看得内心火热。

这女人,果然又美了几分,真是要命的尤物啊。

于是,脚下步伐加紧来到桥上,伸手搭在新绿的肩头。

情意绵绵的道:“美人,无眠来了。”

一语落定,堪比春心荡漾。

新绿忽的转身,猛然擒住绮无眠的衣襟。

恶狠狠瞪着他:“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只要我练了《青筠赋》,我就会越来越美,那现在怎么解释?”

这样的脸,叫她如何出去见人?凡人老妪,尚且强她三分。

若是这般活着,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

绮无眠被新绿突如其来凑近的脸,吓得连连后退,惊慌之下抓住桥的栏杆才堪堪定住身行。

压了压翻涌的心绪,抬手制止新绿再向他靠近半步。

“慢着,你先不要过来。”

“怎么,你嫌弃了?不是说,我怎样你都喜欢吗?嗯?”

新绿不理会绮无眠的阻止,兀自一步步向他逼近,浑身冒着邪气儿。

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最是要不得……

“咳,怎么会。此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绮无眠眼光悄悄瞥向他处,再看,他胃中翻腾的精华都要跑了出来。

“哦?这是为什么呢?”说着,新绿的指尖,挑上了绮无眠的下巴。

左右打量着,仿佛在思考哪里好下嘴咬下去。

绮无眠抬手将新绿的手拨开了一点点,然后一掌推向她的肩头,使之旋身往前倾倒。

他再从背后搂住新绿的腰肢,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道:“静心,听我言。”

新绿垂眸睇着腰间的双手,眼中眸光闪烁:“你说。”

“当初主人将《青筠赋》交给我时,坦言其能使人变美不假。却也有一个后患,我怕你担心当时未曾告知与你。”

“什么后患?”

“《青筠赋》能取五脏,而使人不死。

在施术者未将被施术者窃取殆尽时,两者之间的联系是无法斩断的。

若被施术者突然身死,那么施术者就会功法反噬。

容颜会瞬间枯败,先是从脸,再依次往下,直至血气枯竭的而死。”

顿时,新绿的目光几欲能杀人。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绮无眠,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绮无眠呵呵一笑,附在她的耳旁幽幽道:

“不急,你只要将那人的尸身取走,再汲取殆尽。

一切难题,自会迎刃而解。”

第一百一十四章:盗尸

新绿一怒,手肘撞开绮无眠的拥抱,直视着他:“我且再信你一次,如若不然,黄泉路上你我再做对野鸳鸯。”

绮无眠上前,在新绿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自然。”

“哼。”新绿娇嗔的瞪了眼绮无眠,旋即消失在如意袋。

而四海之中,其余三海皆收到了消息,说龙澈已经身故。

便是族长闻言,亦是愣了片刻,随后命人代他前往西海吊唁。

天宫之中,却是因之前的百鬼炼狱图,而忙的焦头烂额。

既要着手救治芸芸众生之事,又要忙着准备太子的婚事。

也算是近来唯一的喜事,是以众人操办起来,无不尽心竭力。

虽说太子早前被妖星迷惑,顶撞了陛下。不过听闻最近太子神识渐清,已经亲口允了这桩天婚。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大好的消息。

因为,他们太需要一场喜事来冲淡这些日子的压抑。

让他们忘了自己随时有可能没了性命,回到从前那种朝游沧海,暮苍梧的感觉。

他们还是凡人艳羡的神仙,挥手风云翻掌覆雨。

而不是落得凡人一般,时时被刀架在颈子上,活的朝不保夕。

所以,龙澈死讯可谓来的很不是时候。

首先,天宫的仙者多数拨去护持天宫安危,加固天宫对外的结界。

少数的,则自出天门下界拯救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

眼下的天宫,还真抽不出几号人去西海悼念龙澈。

天帝高坐积云殿内,一时手下竟无人可用。

俯瞰空荡的大殿,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米道:“陛下,如今实乃特殊时期,有些事可作些改变。

西海方面,也得从简了。”

“朕知道了,柳回来也有几天了,就让他代朕前去,以示朕哀痛之心。”

“臣这就去告知柳将军。”米手扬拂尘,躬身欲退下。

却天帝叫住:“且慢,你通知柳之后,再去一趟西灵山。

若大阵已解,就将这封请帖献上,告知渡佛祖务必赏脸降临。”

瞬间,一封赤金的帖子飞到米面前。

米收下请柬,旋即退出大殿,天帝也揉着微微抽痛的太阳穴,由侍从扶回落霄九云休息。

行至殿外转角处,觌面正好遇着巡视归来的柳。

柳见礼道:“仙使神色匆匆,欲往何处?”

“贫道正要找将军,不想你就来了。”

“找我?”柳不解,魔族攻来了吗?

米摇头,拉着柳走到旁边方道:“不是,魔族暂且没有动作。”

魔族没事,那您找我为何?越说,他越糊涂了。

“是西海龙王,龙澈。”

“他?出什么事了?”

“西海递来消息,说龙澈近日无故仙逝了,已经报备了录仙司。

陛下诸事缠身,贫道亦要往西灵山一行。

所以,陛下属意由你代替他前去西海悼念。”

“原是如此,柳知道了,有劳仙使告知。”

柳听明因由后,遂向米抱了拳,然后回头对着几步外侍卫道:“你、你,我不在的时候,记得巡逻用点心,可别给我捅什么岔子出来。”

“是,是,大人放心前去,我等自会加倍巡视。”

其中个高的拱手答道,见旁边个瘦的不吭声,遂胳膊撞了一下对方。

个瘦的堪堪回身,忙低头附和道:“对对对,大人放心,我们不会给您捅篓子的。”

柳扫了几人一眼,遂回

首同米道别,旋即直奔登天门。

送走柳,米亦转身前往西灵山,只不知现在的西灵山又是什么在等他?

柳来到下界,径直就奔往了西海。

当他举步踏入龙宫时,入目白绫飘飘荡荡,离离哀乐奏的听者神魂悲恸欲绝。

不觉双目噙泪,神色凄凉。

鲜花宝烛,薄酒三杯,瓜果三牲俱备在案头。

高耸醒目黑白的奠字,其后是一口未盖水晶棺。

而龙澈已是穿戴整齐被放入其中,双手互叠与腹部,看上去,去的还蛮安详的。

柳给龙澈上了一柱香,撒酒敬天地,又给龙澈添了点纸钱。

同跪在火盆边上的道:“你家竺殿下呢?他可还安好?”

同柳见礼道:“竺王刚才因悲伤过度,现下正在一庭唯善休息。由各位宗亲陪着,暂无大碍。”

“也罢,领我前去看看,待我见过竺殿下无恙,我才能安心同陛下复命。

西海龙王一生为天下百姓兴云布雨,万不可因魔族之困,而怠慢了有功之臣。”

闻言,心里不禁好受了些。虽然丧礼是假的,但他家主人现在也是阎王殿上的客人,还不知道一脚能不能拉的回来。

兢兢业业为天宫办了一辈子的事儿,临了了居然只派了个侍卫过来。(虽然他名是侍卫,实受的将军之职,但也与他家主子不对等啊。)

即便他是代表天帝而来,终归是于理不合,稍显薄弱。

瞧柳神色真诚,不似作伪,也不愿多作为难:“将军,请遂来。”

遂将头上的白帽摘下,麻衣脱好,与手中的纸钱一并交给虾兵,嘱咐其务必尽心。

然后带着柳来到一庭唯善,果见东海龙王已至,便是甚少露面的南北两海的龙王也都齐了。

余下的都是龙族中,龙澈的族兄族弟,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室。

一见引着柳到来,众人忙着起身见礼。

柳还礼,道:“诸位节哀,我来瞧瞧竺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这回龙熬没有冒尖,他本就与西海关系隔应的很,遂悄悄的往人群中退了退。

由北海龙王道:“以喝过汤药,现已睡下。刚刚宫女来报,说这会儿已平稳了不少。”

说罢,目光睇向内室。

“如此甚好,诸位稍坐,我且去看看,总归亲眼见着殿下无恙,某才能安心。”

“也好,就由本王同将军一起去吧。”

北海龙王起身,领着柳进入内室。

一入室内,扑鼻而来的浓重药味儿呛的令人几欲窒息。

柳被呛的眉头紧皱,手掩着鼻孔斜了眼床上躺着人。

毫无血色脸颊,颧骨微微的突起。消瘦的两颊,是惹人叹息的孱弱。

明明未逢大故之前,就是病弱的药罐子。如今遭此变故,这人啊就好比是油灯里的灯芯,将息未息。

也就靠这些汤药吊着,不然恐怕也得随了龙澈后尘。

北海龙王睃了眼柳,道:“将军,十九弟恐怕一时半刻是醒不来。

不如,我们移步到外间再说吧?”

柳点头,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后,便转身离开。北海龙王睇了睇龙竺,亦趋步跟上。

行到外间,柳拱手同众人道:“诸位,魔族猖獗。某尚需回天宫保护陛下安危,就此与大家别过。

请。”

众人齐道:“将军慢走。”

待送走柳后,又陆陆续续迎来了一些仙友。

直待万物寂寂的时候,众人也都回了厢房歇憩。

只有一个,与两

个虾兵跪在殿上替龙澈守灵。

陆有凉风信信,海有水风荡荡。

这荡荡的水风,拂的殿内白绫翻飞,宝烛摇摇曳曳,明灭不定。

加之殿上空空,宛若森罗鬼域,端的是骇人。

两个虾兵瑟瑟缩缩的跑到身后蹲下,东张西望的四处乱瞄。

“大人,要不我们也下去歇着吧。

您看这偌大的宫殿就我们三个喘气的,实在有点那个……那个。”

说着,撇着嘴角怕的更紧。

眼睛有意无意的瞟着旁边的水晶棺,顿觉一身毛孔全都炸开了,背后沁凉一片。

摸一摸脖颈,全是森森冷汗。

不觉戚戚然,做虾做他们这样,也算是没谁了。想到此处,两个虾兵很想掐死自己。

头戴白帽身穿麻衣,手拿着一捧纸钱,一张一张的放到火盆里烧点,看着它燃尽,又接着再添。

浑身的悲凄,看的两个虾兵鼻头跟着酸酸的。仰着头,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

“你们要是害怕,就先下去吧。我要留在这里守着主子,不然他一个人会孤单的。”添纸钱的动作稍顿,顷刻又恢复如初。

那两虾兵,怕归归。但尚算义气之辈,明是怕的要死。还硬梗着脖子不肯下去,嚷嚷着:

“不行,要走一起走。哪能你一人在此,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话刚说完,水风忽的一荡,噗的灭了一盏宝烛,瞬间殿内黑了泰半,更添阴森。

“大虾啊,我好怕。”

另一个也喊着:“二虾,我也怕啊。”

顿时,两虾抱作一团,哀哀凄凄的缩在的身后。

看了眼殿内,并无什么怪异作乱。遂起身,将宝烛重新点燃。

刚准备跪下时,人忽然扑通栽在地上,霎时不知阴阳。

两个刚张大嘴欲喊救命的,未及出声也跟着倒了下去。

啪啪燃烧的宝烛,登时全部息灭,火盆里烧着的纸钱,连盆都猛的翻个个儿,撒出来的灰烬飞飞扬扬。

有那么几张带着火星子的,竟然落在的龙澈的手上,兀自冒着青烟。

约过了盏茶的功夫,才见一道黑影拖着奢糜的香风,慢慢的滑入殿内。

打翻了案上的瓜果三牲,拆了偌大的奠字。露出了其后的水晶棺,和棺中的人。

细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龙澈的眉眼,取一根飞羽置鼻端。

见飞羽不动,又掌纳仙元聚灵针数枚,插入龙澈颅内。

刹那间,丝丝乳白色的液体被其摄入掌内。

缓缓的凝聚成一团,约拳头大小,散发着莹莹白光。

“待我食尽你脑元,再将你五脏之精六腑之灵取尽。

届时,你当可瞑目了。

也不枉……我日日与你曲径探幽。”

说罢,张口就将龙澈的脑元吞入腹中,熟悉的感觉让她瞬间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贪恋的添着唇角,容貌重归的她,美的更加惊心动魄。

只见她眸光乍寒,一掌罩向龙澈心口。

五脏之精和六腑之灵顷刻离了躯体,就在即将被吞噬的时候忽作金丝飞舞,只在眨眼竟互同之前被吞下的脑元,由内而外的缚住其神魂与肉身。

使之,无处可逃。

“可恶,中计了。”

倏然,暗处闪现一道人影,掀着珠帘踱步而出。

“新绿,意外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救人

新绿睇着来人,使劲的挣了挣,却是挣不脱分毫。

看来这是专为她设下的天罗地网,如此用心,倒叫她受宠若惊了。

“呵……何止是意外,表妹我,可是欢喜都来不及。

难得表哥,你终于肯对我用心了。”

龙竺佝偻的捂着嘴咳嗽着,看了眼新绿丝毫不知悔悟神情,就知她已无回头的可能。

“交出大哥的一切,吾可保你死的体面些,不至……失了此身之尊。”

“咯咯咯,若不呢?你待,要让表妹我怎么个失尊之法?”新绿笑得甚是妖媚,颠倒的步伐,步步倒向龙竺的怀里,端的是我见犹怜。

怎知龙竺转身错开,竟叫新绿直接跌倒在地上。

回首望着新绿:“将汝之丑陋,广布四海宇内,如此可好?”

说完,原本躺着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嘴里咬着两只笔,左手拿画,右手把笔拿了丢掉。

将画啪的一下抖落在新绿面前,瞬间看的新绿咬碎的银牙。

“卑鄙……”

竟将她之前枯败的容貌作画,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歪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正正经经的道:“不卑鄙不卑鄙,我可是当着你的面儿画的。

再说,我画的时候你也没说不可以画啊?

如此,怎能说是卑鄙呢?

而且,我还没跟你收润笔费呢,你就知足吧。”

噗……新绿险些被气的吐血,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厮竟是如此厚颜无耻?

还是说,从前他在龙澈身边乖顺老实皆是装出来的假象?

是挺想给新绿鼓掌的,但是,不可以。

他们,现在可是敌人。

龙竺忽的向暗处道:“动手吧。”

新绿大惊,再无之前镇定,惶惶不安蹭着地面,往后死命的挪动。

“你要做什么?不可以,不可以,我是你的表妹啊?

最爱最爱你的表妹,你不知道,当初我在族会中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深深的爱上了你。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以为,你不理我定我不够漂亮,所以才看不上我。

因此,我才拼了命的变美啊。你怎能,怎能真的要杀我?”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道寒芒划过她的眼睛。瞬间,一双美目被剜。

温热的殷红,夺眶直下,触目惊心。

“你做了什么啊?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我是爱你的呀。

不可以,不可以的……”

新绿蹭着地面撕心裂肺的喊到,她是真的爱了这个男人啊,也是为了他,才会选择这条路。

为何?到最后,竟换来他的逼杀?

她惑尽天下男人,为什么到了他的面前就不灵了呢?

这,不该啊。

奈何龙竺并不愿再看她一眼,而是眸光递向狐十四和龙三。

“交给你了,随吾来。”

他有私心,始终不愿龙三亲眼面对这世间的污秽。

即便,这孩子早已看的心冷……

龙三看了眼十四,然后扶着龙竺离开殿内。

一手拖着一个虾兵的衣领,把两人拽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瞬间只剩狐十四与新绿,还有水晶棺里龙澈。

寂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将人逼疯。

至此,新绿才开始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是叫天不灵的绝望。

如一个个被她害死的人一般,换她也承受着此生最后的挣扎。

“不要,放过我。只要放过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都会的,男人喜欢的,我都擅长,只要你……”

再往下听,越听越不堪入耳。

狐十四眸光瞬寒,掌心乍起紫电,催动幽幽魔氛,风卷残云的侵入新绿体内。

这一瞬,曾经风光无限

的她,连失声呼救的资格都没有。

意识最后的清明,是可惜此生没来得及拉着绮无眠陪她共死。

忽然,新绿的身体犹如花骨朵般的鼓起,再噗的一声层层叠叠的绽开。

属于龙澈的六腑五脏以及脑元,被狐十四从其体内剥离出来,随后被放置回龙澈体内。

然,这样不足以救龙澈。

而这般的龙澈,也与活死人无异。

只见狐十四以魔族秘法,夺生死造化。十指勾、捻、按、挑,如弦歌奏曲,将其命元硬生生抽至掌心。

以补龙澈之折损,再辅以浩荡仙元重唤他之尘世路。

这也得亏他是仙魔同修,否则也难如今日这般施为。

待龙澈将新绿命元吸收完毕,六腑五脏再次摆动时,方毁去其残存。

只等棺中人,睁开眼睛……

而隔壁殿内,龙三陪着龙竺静坐,默默等着狐十四这边的消息。

扒着门口,来来回回也不知他是第几次张望了。

一圈一圈的,晃的她们着实眼花的紧。

终于,龙三忍不住了:“,要不?你坐下歇会儿吧。

老这么着急,也是无用啊。”

“,我我……我这心底没着没落的,说不上是担心的还是激动的。

哎呀,反正,我就是没办法安心。”挠了挠头,其实他也挺无奈的。

主人能有复生的机会,谁人能够当作啥都没发生?嗯……他是做不到的。

打死,也做不到。

忽的,龙三瞥到他之前放椅子上画,挑眉问道:“好吧,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新绿从进殿到被擒,看着过了些许时间,实则也就几息的功夫。

他是怎么做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既将画像画好,又不惊动新绿呢?

按说,新绿如今的修为实是不低的。

怎的,就被他骗了过去?

瞥了龙三一眼,突然扭捏的羞红了脸。

看的龙三一阵恶寒,忙撸着胳膊上乍起的鸡皮疙瘩。你丫有话好好说,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啦?

……好吧,瘪了瘪嘴。

但说起画新绿的事儿,他立马变得精神抖擞。

食指抠着下巴,眼睛微微上瞟:“嗯……大概就是我家祖上好吧?”

龙三狐疑的怔了怔,你家祖上不就龟麽?

难道是?想着,抬眸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不禁纳闷,也没看出什么呀?

笑眯眯道:“当然是世人传说的龟息**啦,而且,咱才是正宗的。”

额……好像这么说也没毛病,可是好像哪儿听着不对劲。

然而一时半会儿她又说不上来,便也只能作罢。

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遂问道:“你便是如此瞒过她的?”

“那是,她进来之前我就把解不语撒在了火盆里,单等着她入彀。

不过,大虾二虾是真晕,我则是吃了解药,假意受她之掌顺势晕了过去。

为的,就是擒住她这一瞬。”说完,眉眼得意的眯起来。

以那女人的自负,若是前来定不会刻意伪装。

因为,一副残容,便是她最好的遮羞布。

自得了片刻,又睇着龙三道:“还是胡公子厉害,当真都被他料个分毫不差。”

见称十四胡公子,龙三站在龙竺身后垂眸浅笑。

料是龙竺顾虑,故没有告知他真名。

听他如此称呼,遂将错就错的点头道:“嗯,好像也是。”

正说着,狐十四乍然出现在门口。

登时,令在座的龙竺不禁希冀的望出了神。望着他的身后,只盼有一个奇迹的出现。

只是,久等无人,他霎时有些慌了。七尺之躯,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到底,那是他的至亲……

龙三眼疾手快的扶住龙竺,抬眸望着狐十四的,道:“情况如何了?”

亦没了之前的神采,捧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单等着来人宣判。

狐十四没有说话,只是侧身相让。一道龙竺祈盼已久的身影,终是再渡红尘。

当下,龙竺激动拂开龙三的搀扶,颤颤巍巍的走向了他的兄弟。

“大哥,你……回来了?”

龙澈鼻子一酸,急步上前抱住了他这个弟弟。

泪,夺眶而出。

从前,自己为了西海,明知他与侍女念竹两心相惜。

却还是为了利益,自私的放纵了龙熬的所作所为。

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使得念竹身死。而他这个傻弟弟,自此弃了原本大好修为。

选择了这戮己伤身的功法,从头修起。

是自己,害了他啊……

“竺弟,大哥,对你不住。”

若是当年他阻止了,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龙竺顿时僵在原地,随后松开拥抱,捶了龙澈肩头一拳。

“都过去了,你回来就好。”

龙澈默了默,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会是如此的多情伤感。

抬手擦了眼泪,笑道:“……好。”

这时,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

冲上前,抱着龙澈的大腿嗷嗷的哭。

“主人啊,你可算回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啊,啊,啊。”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有客人呢,你这样看着多不好?”瞥了眼龙三,不禁有些难为情。

再见,他亦欢喜非常。

一手带大的孩子,自然这感情也不是一般的深。

记得新绿靠近自己时,这孩子就提醒过自己。奈何自己色迷心窍,听信了那个毒妇之言。

只当他是孩子心性,与人争宠故意诋毁她。

却不知,是她一步步的将自己诱入死地。

才不管那么,依旧狼嚎道:“不管不管,都是熟人。”

“这……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龙澈手上使了使劲儿,想要推开他的熊抱。

无奈抱的贼紧,死活不撒手:“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就行了。”

龙澈霎时哭笑不得:“……”

龙三悄悄的走到狐十四身边,说了一句:“真好。”

狐十四侧眸,睇了她一眼,却是不语。

她的心,他从来都是懂的。

亦明白,她为何会一般的言说,更知她,有多艳羡。

只是,命运不予她……

龙竺亦听出了这层弦外之音,遂朗声道:“今日贼人伏诛,大哥得归。

此是大喜,当好生庆贺。”

对道:“,设宴之事劳你下去安排。

咱们,不醉不归。”

立马松了龙澈,大喜道:“好,我这就办。”

“稍待。”龙澈忽的叫住。

“主人?”不解的道。

龙澈抚其头,浅笑道:“众人皆以安歇,实不必为我惊动。

这宴便交你亲手操持,可好?”

“好啊好啊,这就去。”

说完,人已快步奔出殿内。

忽然,龙竺想起了什么,遂大喊道:“且慢,命人将云龙殿都收拾妥当。”

“知道了……”

远远的一声回答,转瞬即没与虚空。

剩下殿内的人,相视一笑。

种种疑云,尽付酒中谈……

第一百一十六章:凋零

与西海此时的喜相逢不同,青丘可谓正是水深火热。

绮无眠去三山之颠请人,久去不归,无数狐族受不了痛苦纷纷自残而死。

使得狐族子民锐减,转眼即到了凋零的程度。

狐主虽在忧思在心,然也一眼觑出其诡异。

是以,他不救,也救不得。

遂将希望寄在绮无眠身上,实指望他能快些请来医者。

也好断个生死,有无相救的法子。

但绮无眠途中被新绿绊住了脚步,索性借机又拖延了些许时间。

本应该归来的人,此刻才不紧不慢的爬上三山之颠请人。

反观狐主虽等的心焦,却也莫可奈何。

他抬眸觑眼仍兀自品茗闲谈的众魔,一口闷气霎时堵在胸膛,翻涌不歇。

恰在此时,虚空泛出阵阵涟漪。

引得诸魔瞬间凛然,立时将红泥小炉与桌椅撤净,撩开衣摆屈膝半跪。

齐声道:“恭迎魔尊。”

瞬间,一股无匹强压自天际层层下压。

迫的四野俱惊,万物尽皆战栗伏首。

魔尊一袭白衣飘袂,宛若谪仙般的飒然临尘。

惊见到来人时,狐主的眸子猛然一缩。

暗道,果然是你。

之前虽有猜测,然总未见他公然表明自己的身份。如今见着,这番冲击委实非轻。

眉目急转间,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席卷他的心头。

正是一念起,一念落。

转眼,即是危机临头……

只见魔尊周身气劲一荡,顿化无形的魔氛,将病乙鸫等人自地上虚扶而起。

冷眼照向狐主:“狐王,又见面了。”

狐主闻声,寒意袭向后背。哼哼道:“是啊,你我几次相遇,当真缘分匪浅。”

孽缘……

魔尊懒理狐主的挑衅,侧眸睇向身后病乙鸫:“事情都办的如何?”

病乙鸫抬了下眼皮子,似笑非笑的抚摸着玲珑噬幽瓶。

“一切都遵照我主吩咐备妥,只等主人亲自予夺。”

“很好。”

话音一落,魔尊单手瞬纳浩瀚魔元,一掌灌入底层。

顷刻大地崩毁,宛若地龙翻身。强大的毁灭之威眨眼间,将狐主重新固好的结界分解,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直撼整个青丘。

狐主一脚踏地,登时腾身凌空。

怒道:“魔尊,本王敬你也是一方强者,莫要欺人太甚。

毁我青丘恒古结界,你这是欺我青丘无人吗?”

谁知,魔尊竟轻蔑道:“是又如何?

莫说你青丘无人,便是有人,你觉得又能改变什么?”

当初,你为夺王位,勾结长老会,可没想过欺人太甚。

你为夺《镇魂曲》时,以这群蝼蚁逼迫我母亲就范时,你也没有想过欺人太甚。

如今,本尊不过是小小的回敬,何来的欺人太甚?

便是欺了你,又待如何?

“你……绮无眠?人呢,让你请个人都死哪儿去了?”狐主气的浑身难受,回首乱吼道。

魔尊睃眼一群垂死挣扎的青丘子民,精致的面具泛起一道摄人心魄的寒光。

“听闻,狐主素来爱民,不救救你的子民吗?

也不用太麻烦,只要你舍了毕生的修为,本尊便可差鸫君解除他们的痛苦。

免除你青丘,灭绝之危。

如何?要不要考虑考虑?”

狐主浑身僵在虚空,今日的一幕与多年的一幕,何其相似。

区别只在,他由施害者沦为承受者。

而那些垂死的人听闻可以得救,纷纷爬到他的脚下聚拢,有几个

心性坚忍的,竟不顾巨痛夺命,强提仙元飞身而上。

其中一人,豁命抱住他的脚脖子:“主……主上,救……救……我们……”

狐主蹙眉,当即一脚将人踹飞,暴毙当空。

抬起被抱过脚,扬手掸去鞋上的微尘。

目光肃杀无比,找死。

他可不是狐素素那个蠢女人,为了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叛徒,白白误了自己性命。

谁都是第一次做人,本王凭什么要为你们的生死结账?

随着尸体怦然落下,聚在一起的人傻了眼。

这些人,有不少经历了政变。

谁都知道,王脉是无辜的。也都清楚,谁是逆臣上位。

可是,谁都是选择性的失明。王脉被屠,赤狐作乱。

他们没有一个站出来,除了少许王脉的旧部。

然而,他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殉主,便是被人构陷获罪,因而落的一个惨死。

这些,活下来的人都有一半的功劳。

如今,他们一心效忠的主明明可以像当年的圣女,舍己救他们。但是,主上却亲手将他们推入无间。

至此,一丝可怜又可笑的悔意方爬至心头。

早知如此,他们应该齐心救下圣女,保住王脉最后一丝血脉。

可惜,一切都迟了……

病乙鸫看的摇头,讥讽道:“狐王出手,可真是干净利落。

叫我等,好生钦佩啊。”

是不是啊,疏陵广,丁酸一予?

两魔岂不知他的心思,遂颔首配合道:“然也,然也。”

狐主气的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索性撕破到底。

懒得再扮个明君,救世主。

他赤兖,从来就不是什么烂好人。压下喉头腥甜道:“见笑了。”

魔尊听的不耐,遂负手与背,森然道:“杀。”

“是。”

得了魔尊命令,病乙鸫等人遂再无顾忌。

率领魔军,径直杀入青丘之内,所过之地血流成河。便是刚出生的小狐狸,也不放过。

看也不看,一刀枭首。

这一幕看的狐主胆寒,进而想溜之大吉。

身行刚动,便叫魔尊阻了去路。

“狐王不留下共享盛宴,这是欲往何处?”

狐主低眉不语,眼珠滴溜急转。

趁着魔尊不备之际,猛然偷袭:“千狐拜月。”

霎时,风起,云起,一轮皓皓明月当空显现,清辉撒下,狐主的修为瞬间暴涨。

看的魔尊不禁眉头一皱,这便是他的保命之招吗?

诚然,若不是魔尊太强,狐主几次交锋自知不是其对手。

否则,也不会用出这保命的老本。

什么阴谋诡计,他的纳太阴之力为己用,才是最强之招。

登时,桀桀怪笑的打量着魔尊:“如何?后悔了吗?”

回答他的,是魔尊的悍然一掌:“天邪八风。”

“太轻了。”

狐主抬手一掌,竟是与魔尊斗了个不相上下。

魔尊面色忽沉,自己虽是只用了三层修为,却足以窥知其难缠。

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地上的清辉,再睇向狐主。看来,明月不隐,他之力量便取之不尽。

如此看,小瞧他了。

一瞬之间,两人皆是强招再出。罡风飒飒,扫荡四野八荒。

草木摧折,山石崩毁不计其数。

病乙鸫等人,在青丘大杀四方。却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冷宫。

然虽有心逼近圣女塔,但狐天音见机甚早,早已遁入暗室。

一番围杀下,母女竟都安然的活了下来。

而三山之颠,绮无眠见魔族大军杀到,故意隐而不出。

等到医者被杀殆尽时,方趁乱救下一人,假模假式的往山门奔去与狐主汇合。

而此一人,尚负有重伤。能否撑至天明,皆在未定之天。

这一役,堪称青丘史上最黑暗的一页,没有之一。

几乎使得青丘从三族一宫除名,往后无尽的岁月,都难再复生机。

余者,尽皆苟活。

三山之颠除医者之外纵有强士,奈何魔族凶悍,且有病乙鸫的魔疫开道,便是强士,亦如危卵。

死者死矣,活下的无不是躺在尸山血海装死,才逃过一劫。

只是,活则活矣。余生皆在抵抗魔疫的侵蚀,修为莫说前进。

几乎衰退至凡俗无异,然越是尝过长生不死,在临近死亡交逼的时刻他们愈恐惧。

是以,宁可苟得一息是一息,也绝不愿意自我了断。

绮无眠拖着将死的医者赶到时,山门聚集的人早已灭绝。

而狐主和魔尊也打的天昏地暗,日月倒玄。

胜负俨然逼至最后一招,狐主有太阴之力相助,暴涨的不只是修为,更有其野心与自信。

欲以一招决死生,却忽略魔尊嘴角噙住的弧度。

魔尊扬手翻掌,托着滚滚魔元骤然将修为再提两层。

半数之威,瞬间使得狐主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唯有超出极限的吸纳太阴之力入体,才有搏命一击的可能。

“天邪八风。”

狐主惊慌之下,祭出紫金盏。

一刹那,之前被献祭的三子魂魄从中窜出。被狐主催动紫金盏,强行为其挡死关。

三人面对毁天灭地的强威,肝胆俱裂。宁可从来没有出来过,无奈魂魄被拘,只得听令。

兄弟三人,彼此照眼。

永别了……

这一生,若能重来。他们宁可为乞为蛆,也绝不做他的儿子。

因为,他们……再无来生。

‘砰’……紫金盏炸裂当空,狐主呕出大口朱红,快速坠落。

隐在暗处绮无眠,疾行无踪的接住狐主。

将人一放,旋即运起仙元助其疗复。

“主上,臣受困来迟,恳请主上降罪。”

绮无眠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将狐骂了个底朝天。

他娘的,老子是见了鬼,要杀你还得救你。

原本他藏在暗处不出,打的就是借刀杀人的主意。眼瞅着老狐狸就要死了,鬼知道主人怎么抽的要自己救人。

无奈,他只好扔了医者,冒死自魔尊手下夺人。

思至此处,头上亦渗出密密的汗珠。开玩笑,要不是拒不了主人的命令,杀了他,他都不会上。

为他人堵上自己的命,除非他脑子有坑。

便如新绿殒命之时,他即有感应。但,他绝不会为一个女人去犯险。

何况,她本就是他挑上的棋子。利用她对龙竺的痴心,令其一步步引诱龙澈,暗查龙竺与念竹的过去。

欲藉此,探出天灵之血的蛛丝马迹。

只不过,这女人诚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给她铺了登天梯,也成不了世间神。

狐主此刻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纠结枝末。

强忍剧痛道:“快走,此处非是久留之地。”

“想走?问过本尊了吗?”

乍然,魔威倾天,再压绝命的人。

狐主抬头,不好。

我命休矣……

第一百一十七章:黑手

倏然,就在魔尊欲绝杀狐主之际。

暗处忽来一道宏大掌劲,一举格下魔尊的逼杀。

魔尊寒声:“何人?”

却闻一道低沉的嗓音,极其轻蔑的道:“小子,你杀也杀了,打也打了。该知晓,何为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阁下,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番话?”

杀母之仇,焉能说放且放?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那人呵呵低笑:“立场,只有强者配问。

你,还不够。”

“放肆,我主至尊,岂是你配谈的?”

恰在此时,丁酸一予随众赶到。当即怒上眉山,呵斥道。

下一刻,顿感一股无力遍袭四肢百骸。

堂堂八部天魔之一,竟毫无还手之机,有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数丈。

疏陵广眉眼骤冷,脚下疾步连错,接住嗔魔。

沛沛魔元,瞬息度入其体内:“如何?可有碍?”

丁酸一予纳疏陵广魔元运转调息,原本沉疴的内伤,渐化于无。

一气逼出体内瘀血,哇的别过头吐向旁边。

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无碍,多谢怨座。”

“客气。”疏陵广顿时卸去掌心魔元 ,却暗运与周身。

垂眸间,不动声色环视四野,平静之中掩尽机锋。

“小子,识趣的,带着你的人离开。”

魔尊抬眸,森森然,而狂笑。

笑声倏止,冷道:“如若不依呢?”

“那就一掌定乾坤。”

“如何定?”

“倘若你能接掌不死,逼我现身。这群长毛的,要杀要剐随你尽兴。

如此,可成?”

“一言为定。”

“呵呵呵,很好,开始了。”

话音一落,风云乍然失衡,巍巍大地彻裂处夺命深渊。

不少魔族因不查,纷纷坠入炼狱。以他们的修为,竟抵不过深渊下的吸力。

“不要,我不要死,救我……”

“救命。”

“……”

病乙鸫与疏陵广当即道:“众人且退。”

无奈吸力极强,眨眼便没入深渊之中。

两人面色一寒,正欲联手一搏。

忽闻魔尊冷喝:“退下。”

袍袖飞扬,掌划阴阳。

一掌划开众人的生死线,一掌赫然击向暗处。

那人泛出丝丝诡笑,酝酿许久的掌风徐徐推离掌心。

看似无奇,实蕴大道至简的妙理。

两相撞击之下,魔尊首见败绩。

蹭蹭的后退了三步,方止住身形。然,因为分心救众人。致使力屈,未尽全功。

未能将对方逼出真身,一招惜败。

病乙鸫急道:“我主?”

“撤。”

魔尊斜向鸫君,冷然而决绝的转身离开。

技不如人,便当遵守前约。

遂率众撤离,病乙鸫语窒。虽不甘,却也莫可奈何。

睇眼暗处,匆匆碾上众人的步伐。

待魔族尽退,狐主方是活了一般。抖落两袖清风,又见王者威仪。

垂衣拱手道:“多谢阁下仗义出手。”

怎知,那人语气更加轻蔑。两相对照之下,面对魔尊的态度,可说是欣赏有加。

而对他,则如微尘中的颗粒,实不足道也。

“要不是你还堪一用,你以为我乐意管这破事?”

“……阁下?”狐主神色一僵,顿感两颊火云腾烧。

天帝尚需看他三分脸色,何曾他有意示好,反受其辱的?

而今,这一巴掌打的他可是真的疼。

“怎么?不服?”

暗中的人,轻描淡写的划出一道气劲,顿似雷霆

之怒击中狐主。

狐主机警,当即强提极招相抗衡,不料招行一半,便叫人打断。

肩甲瞬间被洞穿,拳头大小的伤口,可以窥探其身后风景。

“哼,可是心服?”

“……服。”狐主睃眼伤口,进而弯腰拱手道。

不服?你能放过本王?呵……

“早这样,不就没事儿。

记住,不要耍心眼。我这人,脾气不好。

万一手抖了,你可不能怪我。”

“是。”

低头的一瞬,狐主当真是捏碎了指骨。

这份屈辱,他记下了。

“行了,别演的要死不活。我有事吩咐给你,去把念竹的尸骨给我夺回来。”

念竹?难道这厮要自己去挑上东海不成?

不可……

故作不解的问道:“这……念竹是谁?”

那人冷笑:“是刚才惩罚太轻了吗?”

狐主一惊,伤口的痛又重了几分。登时冷汗渗渗,脑中立刻权衡利弊做出了抉择。

恭声道:“未敢有也,还请阁下明示。”

“不该问的不问,你只需将事情办妥即可。

如此,方是活命之法。

可听懂了?”

“懂。”

旋即,阴风忽起,吹的山门前呜咽悲鸣。

犹如,黄泉门开。

狐主微微抬眸,眼角上挑。试探的问道:“请问……”

回答他的是阵阵阴风,又悄悄的咒骂了两句。

然而,除风依旧,再无其他。

看来,人已经走了。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装孙子。

挺直腰杆,朗声道:“绮无眠。”

嗯?没反应……

回头一看,见绮无眠扶着头晃晃悠悠的从地上坐起。

迷茫的看着四处:“我这是怎么了?呃……好痛。”

绮无眠吃痛,抱头捶打。

狐主睇了眼肩甲,拂袖掩去伤势。行至绮无眠跟前,伸手将拉了起来。

“要紧吗?”

“臣……无碍,只是不知何故,头痛的厉害。”

说完,抬头张望:“魔族呢?臣记得与医者赶来时,主上正……对了,医者呢?”

话音一落,绮无眠顾不得头痛欲裂,急忙寻人。

怎奈寻到之时,人亦凉透。

转身唰的跪在狐主脚下:“臣有罪,未能护下医者。

致使我族医者尽绝,恳请主上责罚。”

狐主冷冷打量了下死去的医者,罢了,死就死了吧。

举目望着冷冷清清的周遭,人都没了还要什么医者呢?

遂扶起绮无眠,道:“此事不怪爱卿,随本王走吧。”

恒古结界已毁,青丘等同与赤裸与人前,自此无秘密可言。

而这,也是他之能为不可修复的。

一抹曙光自云层透射而出,狐主方觉,他的王者之路竟是如此孤寂。

儿子没了,最爱的女儿也没了,最爱的女人,背叛了他。

曾经为他山呼的子民,也都成了这条路上的白骨。

细数一圈,他……还剩了什么呢?

“主上,救我们,救救大伙儿。”

忽然,树林中有人悉悉索索的拨开枝叶钻出来。

扑通一声就跪在狐主脚下,绮无眠忙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

静立在旁,默默不语。

狐主看着眼前的一幕,本是无情的心竟被深深的震撼了。

想青丘子民万千,即便不如初代圣女之时盛世,那也是人丁兴旺。

如今,如今……只是剩下眼前区区不到的百十人。

且还是身染魔疫,活着又与死何异呢?不过是,见证了他的无能。

时,杀心骤起。

绮无眠见机极快,闪身至狐主身后,低声道:“主上不可。”

狐主凝眸不语,静等绮无眠下文。

“眼下当务之急是确认族中是否还有幸存者,尤其是……圣女大人。”

“爱卿的意思是?”

“主上难道忘了,我等与天宫尚有联姻之宜。

圣女若在,便是天宫的太子妃。凭着这层关系,龙族、凤族,哪怕是天宫也不可妄动。”

又觑眼惊魂未定的众人,道:“有他们在,主上尚有臣民可驱使。

无他们,主上岂非要当那万仞峰上孤王?”

“爱卿言之有理。”狐主瞥了眼绮无眠,缓缓的卸下杀意。

道:“都起来吧,随本王先回柳覆金堤。

余下,再作商议。”

众人死里逃生,忙磕头道:“多谢主上,多谢主上。”

万没想到,他们逃过魔族的屠杀,却差点死在一心效忠的主子手上。

登时,无不是戚戚然。

昧心倚势,如今势穷,仁亦尽。

携弱扶残,相互搀着颠颠倒倒的跟随在狐主身后。

只因,足踏死关,历过长生的他们如何甘愿就死?

便是耗尽最后一息,他们……也断不会轻生。

宁苟活,无宁死。

所以,即是残喘,他们还需狐主为彼此遍寻名医。

挣一息,只待有朝一日牢笼脱困,鱼归江流。

回到柳覆金堤,亦是满目断垣,难觅往日辉煌。

顿下脚步,侧眸身后:“劳爱卿辛苦一遭,去予圣女解禁。”

“臣,遵旨。”绮无眠躬身抱拳,睃了眼狐主。

而后,悄然退出柳覆金堤。

一出柳覆金堤,便换了一副嘴脸。

啐道:“啊呸,说什么解禁?不就要老子去看人死透了没有,虚伪。”

然,如今的青丘,山山萧条,路皆死寂。

自无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便是有,他也无需再惧。

来到圣女塔,一脚踹飞挡路的尸体,绮无眠施施然的踏入其中。

奈何他寻角落,亦探不到狐天音的蛛丝马迹。

“怪了,难道还会消失不成?”

遍地尸体,并无她更无她残留的气息。这是藏起来了,还是有人相救呢?

思索一番,他决定再试上一试。

于是运足仙元,声音荡荡然穿透四野。

“圣女大人,绮无眠奉狐主之命,特来予尔解禁。

请圣女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墙上忽现骇人黑洞。

绮无眠即运仙元护体,掌心亦藏杀招,警惕的望着墙上。

倏然,一袭熟悉的红衣乍然落与眼前。

“大长老,这是何故?”

狐天音微微斜眼,窥破绮无眠的心思。

“圣女说笑,你被禁足或有不知。此番青丘不止是后宫变天,即头顶上这片天亦已毁。

是以,无眠不得不警惕。”

“好了,明人不说暗话。他要你来,恐怕是看本宫死了没有,对吗?”

若不是无人可用,怎会在此时念起自己?

呵呵呵,无心的人,又岂会有情?

痴妄……

绮无眠低头理了理住口,含笑道:“圣女慧黠,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过,无眠却要先恭喜你。”

“哦?怎么说,莫不是要讽刺于本宫?

如今的青丘,你心知肚明,还有什么可喜的?”

话虽如此,然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一抹弧度。

令人,肌骨生寒……

第一百一十八章:母.女

绮无眠从善如流道:“族中凋零,人才尽灭。

除了圣女,狐主还能倚仗谁呢?”

见狐天音不说话,他又接着道:“圣女可是即将要成为太子妃,若得狐主倾力支持,必将在天宫如鱼得水。

如此,岂不美哉?”

狐天音抬手撤去身后的黑洞,眉眼光波流转。

睇着绮无眠道:“走吧,算你说的有理。”

“圣女,请先。”说罢,侧身一让,周身仙元慢慢敛尽。

待狐天音先行,他方随后同回柳覆金堤。

破败的柳覆金堤,上可直见青天,下难有几方立足之地。

唯有王座上空,还有片瓦遮阳。

然王者,即便只存一人,他依旧是王者。

不是她狐天音,随意可以轻忽怠慢的。

金莲踏过乱石碎瓦,屈膝跪与王座前:“女儿不孝,母亲令父王蒙羞了。

倘若女儿及早察觉母亲异样,必会勒令其悬崖勒马,不可辜负父王厚爱。

然母之过,即是儿之过。

女儿未尽劝导之责,恳请父王降罪。”

王座之上,狐主看着狐天音久久不语。

绮无眠瞧出端倪,遂出声提醒道:“主上,上天垂眼。

圣女,有幸安然无恙。”

狐主眼皮微微一掀,硬声道:“起来吧,母罪不及儿。

她之过错,自有她自己承担与你无关。”

语落,眸光却是落在绮无眠身上。

当一个人比自己还有了解自己的时候,不是直臣便是贼。

而你,又是哪一者呢?

绮无眠垂眸间,收尽自身的存在感。尽量让自己显得小智有余,然胆气不足。

纵有些许手段,难逃君之法眼。

良久,时间似在这一刻陷入了古怪的洪流。

君臣,父女,皆无声。

亦不见狐天音有所动作,只是低头静静的跪伏与地。

唯二的动静,尚是由退至边缘处的苟活者。

或苦痛击穿灵魂,不堪忍受倒下。或勉力强撑,难挨折磨压抑嘶喊。

直待呼吸都能摧折每根心神之际,狐主起手布下一道结界,将无关之人隔除在外。

听不到嘈杂多余之声,方打量着狐天音道:“你就这般在意她?

须知,她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可从未想过还有你这个女儿。”

狐天音倏然紧了手心,哒哒恨意充斥与六腑五脏,几欲咬碎银牙。

俯首柔声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

天大的过,女儿也愿意一尽孝心,抱此身生养之恩。”

“哼,你倒是孝顺。”

一声冷哼,狐主朝绮无眠吩咐道:“爱卿,带圣女去冷宫。”

又对狐天音道:“只此一会,再有无期。”

绮无眠拱手道:“是。”

狐天音自地上妖妖娆娆的起身道:“多谢父王开恩。”

随即,狐主覆手震散结界,一切还如初时。

耳闻哀哀戚戚之声,送走狐天音和绮无眠后,狐主再度聚集宏大仙元在掌心。

真想,将这些恼人的声音抹掉啊。

苟活者扑通跪在碎石残瓦上,尖锐的碎片瞬间没入血肉。

然他们似乎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停的磕头祈求。

纷纷道:“主上,饶命……”

狐主睇着掌心的力量,再看看这些残存者的价值。

终是一掌擎天,仙元如滚滚春水,拂去柳覆金堤的颓败,使之焕然一新。

低头再睇着众人,却是愁锁眉山。

这些人杀不得,又该如何救……思来想去,怕也只有求上天宫一途。

只是,天帝他肯吗?

天帝肯不肯,苟活者不知晓。他们只庆幸自己又逃过一死,便是狐主做的什么打算,他们也无心知道。

痛苦的折磨下,仙元似烈日的被蒸发的水汽,急剧的下降。

他们一面全力抵抗痛苦的侵蚀,一面又抓尽喘息的时间修炼。

唯有如此,才能多活一刻。

而狐天音随绮无眠到达冷宫后,绮无眠打开冷宫的结界后,就在外面默默等着。

狐天音斜眼他后,兰花指微捻裙摆,迈过青条石门槛。

行了数道小径,她也没有找到凤宁安的踪迹。

只待林深处,狐天音方瞥见一隅破败荒凉的宫殿。

齐人高的白茅,长得郁郁葱葱。长扁叶子有锯齿般的倒钩,似一柄柄锋利的弯刀。

这种野草惯喜风中柔弱的摇摆,只待猎物靠近。即会缠住对方,继儿绞杀吸干其血液。

便是狐天音遇着,也要小心避开。她侧目瞧着冷宫各色夺命的植被,白日前行尚且艰难,入夜之后又该是何种面貌?

想来,这也是冷宫之外历来无人把手的原因。

她的母亲,又抗住了几分呢?

凭心讲,这般费尽心思要见她,确有一分母女的情谊。

然,也只有一分。

更多的是,她不相信赤蝣的豁命作为会表面这么简单。

所谓知女莫若母,亦是知母莫若女。

母亲的不安于室,她从来都是清楚的。也知晓其并不爱狐主,不过那时有人玩的游刃有余,她也就懒得再看。

要说多余感情,那就对不住了。

除却:一分生养,二分淡漠,三分厌恶,四分轻蔑,五分嘲讽,六分无奈,七分放纵,八分有意,九分补刀,便只有:十分无情。

因为,从小她便知所谓的母亲,其眸中对自己厌弃远多过天伦。

既如此,她为她当为之事即可,还要其他做甚?

求来的运数,可不是……堆花肥用的。

金莲跺地,彻开一条狭窄的幽径。

将身侧穿过去,身后幽径随之闭合。

回眸打量,才见着那个曾经风华绝艳的人。

如今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哪还有半分风光。

凤宁安捉着一只耗子蹲在地上,咯咯笑得很狰狞。

“本宫是狐后,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也配和我争?

便是本宫睡烂了的,也轮不到你来抢。”

话音一落,耗子瞬间被捏爆。点点腥红似落雨,一样火红两样寒。

“母亲。”

凤宁安骤然起身,扑向狐天音:“我杀了你,贱货……”

“母亲,我是音音啊。”狐天音焦急喊到,莲步错落后退。

凤宁安却是罔若未闻,扔了耗子紧接着就掐上狐天音的脖子。

“说,你是谁?是不是和狐素素那个贱人一样,都是来抢我的傲哥哥的?”

狐天音吃痛,登时泪眼婆娑的望着凤宁安道:“母亲,我是你们的女儿啊。你难道忘了吗?”

“女儿?”

听到女儿两个字,凤宁安不觉松开了双手。低头看着掌心,喃喃的道:“女儿?对,我有一个女儿。

可是,你在哪里?”

忽然,她四处慌乱的寻找。

遍寻无他人后,方颤颤巍巍的爬到狐天音脚下,揪着其裙摆,顺势点点的爬了起来。

哆哆嗦嗦的双手摸上狐天音的脸颊,迷迷茫茫的问道:“你是……我和傲哥哥的骨肉?

嘿嘿嘿

,傲哥哥,安安给你生了一个女儿,你快来看。”

说着,伸手向后招了招。

只是看,也端的人的紧……

狐天音垂眸,扶着凤宁安坐下:“母亲,女儿这么大,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不如,趁着父亲也在,你就说给音音听可好?

想必,父亲也是欢喜的。”

凤宁安痴痴笑笑的盯着虚空,神秘兮兮的道:“嘘……,小声点。

我们呀,不告诉你。嘻嘻嘻……”

“……”狐天音万没料到,这母亲虽疯,仍不忘掩着护着与龙傲的过去。

可直觉告诉她,必须将此过往深挖。

遂低声诱哄道:“母亲,你不告诉音音?万一狐素素回来了,她要与你争夺父亲怎么办?

须知,父亲对她……素来余情难了。”

“不可以,不可以,傲哥哥只能是我的,狐素素那个贱人休想。

本宫能让她死一次,就能让她再死百次千次。

终其一生,嘻嘻嘻……她就是可怜虫。嘻……嘻嘻……嘻……”霎时,凤宁安目露凶光。

看的狐天音眉心微皱,想那狐素素也是倒了血霉。才会与你做成了姐妹,至死还以为真是龙傲负了她。

可怜,可悲啊。

“其虽可怜,奈何父亲喜欢呀。你看,她都来了。”

话音刚落,果见一明艳无双的女子婀娜而来。

居高临下的睇着凤宁安,傲慢的道:“凤宁安,你拿什么和我争?傲哥哥,他是我的。”

说着,身后出现一男子。

观其模样,正是龙傲无疑。狐素素娇羞的埋进其胸膛,眸中迸出得意的精光。

凤宁安顿时变得目眦欲裂,体内仙元亦随之失衡。

暴走的她,陷入迷乱的狂杀。不计代价的攻向狐素素,誓杀情敌。

一旁,狐天音的声音如魔魅响起:“母亲,你告诉我。

我替你杀了她,可好?”

“杀,杀……杀。”凤宁安杀的气空立竭,偏就是摸不到狐素素的一片一角。

反惹对方嘲讽:“废物。”

“女儿?你……你帮我,杀了……杀了她,我告诉你答案。呵呵……嘻……嘻哈哈哈。”

凤宁安眸中恨意灼灼,更有无尽疯狂炽热的燃烧着。

“好。”只字一落,狐天音目光划过狐素素,狐素素会意。

佯装伤心震怒,一把推开龙傲:“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找死。”

狐天音抬手一掌击中狐素素,瞬间,人已不知死生。

侧身扶着凤宁安道:“母亲,人,我杀了。

现在,我们能说吗?

女儿,可是很想了解父亲呢?”

幽幽眸光落在龙傲身上,顿见其化作袅袅青烟,腾腾飞散。

凤宁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回到了当初。

那时,她还是凤族二公主。

他,却是一心恋慕佳人的东海龙王。唯一不同的是,他爱的人不是自己。

于是,为了靠近他,让他的眼里有自己。她费尽心思,和狐素素成了闺中好友。

果不其然,成为好友后,狐素素对自己知无不言,全全信任。

日日诉说着,她与龙傲是如何甜蜜。

这让求而不得人的痛,让人如何能忍?

又如何,不妒?

所以,她找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变故

狐天音见凤宁安忽的只笑不语,遂逼问道:“你找了谁?”

凤宁安双眸直直的盯着狐天音一双藕臂,炽热的目光令狐天音的内心极度的隔应。

顿时,欲起身拉开些许距离。

哪知凤宁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狐天音的手,猛地就咬了下去。

狐天音抬掌震退凤宁安,怒斥道:“疯子。”

凤宁安却是丝毫也不恼,反而将带下的那块血肉,嚼嚼就吃了。

嘿嘿笑道:“我饿了,你再给吃一块好不好?”

闻言,狐天音近前阴冷的道:“我可以给你吃好多好多的肉,前提是,你要告诉我,你后来找了谁?”

凤宁安听说有肉吃,顿时安分了不少,看着到有几分可怜。

“肉……给我。”

“说不说?”忽然,狐天音一脚踩在凤宁安的手背上。

然而,凤宁安毫无痛觉之感。不是痴笑,便是疯魔。

“我不知道,哈哈哈……傲哥哥,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说着说着,她哭上了:“姐姐,你帮帮我,狐素素那个贱人有了傲哥哥的骨肉了……呜呜……”

忽闻姐姐二字,狐天音只觉轰隆长鸣。

耳听的凤宁安断断续续,有头没尾,有尾无首的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狐天音只感自己的心凉到了底,垂眸看了眼凤宁安。

睇眼虚空:“都记下来了吗?”

冷芸自虚空踏出,双手捧着一枚镌声石。

“是。”

“呵,这可真是好大惊喜。”狐天音取过镌声石,唇角噙着一抹冰冷。

恰在此时,绮无眠的声音倏然响起:“圣女大人,天后到访,指名要与你会面。”

闻言,狐天音冷哼,来的可真快。

睇了眼凤宁安,随后对冷芸道:“走。”

冷芸颤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狐天音后,又迅速的把头低好。

她只是个暗卫,没有资格干涉主子的决定。

更没有资格,质疑主子的为人。

“好好替本宫办事,自然可以活的既长且久。”

“属下明白。”

“让你查雁无心那个女人,查的怎么样了?”

“如主子所料,雁无心的寝殿下有暗道。”

“哦?”狐天音脚步一顿,扬手开路的双手赫然一止。

只是,暗道么?

冷芸跟在狐天音身后,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道:“不也,暗道之上有一幻阵遮掩。乍看之下,常人难以分辨真假。

属下,也差点看走眼。”

“很好,那结果呢?”

仙元汇聚掌心,霎时夺命的白茅让出了一条幽幽曲径。

提足轻踏,红沙逶地。

冷芸举步跟上:“属下以送她与大殿下,母子团聚了。”

“办的不错。”

暗算她们母女,还想死遁活命?

她雁无心当真是敢想,赤蝣那个蠢货,也当真敢做。

不愧为母子,都是蠢到了家……

“为主子办事,不敢受主子夸赞。”冷芸垂首道。

也是雁无心命该如此,她顺着暗道找到出口时,雁无心居然在出口不远处结庐而居。

难得逃出生天,不思遁走远飞,却想着要与儿子团圆。

如此,她被杀也是天意。

即要与子相会,她便索性做回好人成全了她们。

狐天音满意一笑,冷芸既说人没了,那定是无假。

因为,冷芸没有背叛她的勇气,哪怕是死。

而她之命,全在自己手

心捏着,由不得她……不听。

这世上最好的控人法子,即是将自己的神识种在对方的识海里。只要稍有异念,即可扼杀在源头。

而这等法子,是在她改变自己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儿。

也是纯良人,赠与她的礼物。

对此,她觉得很合用,亦如为她量身打造。

若问她是否会后悔当日的祈求,她会答:绝不。

她之路在她的脚下,而不是由他人随意宰割。

即便,那人是她的至亲。欲除她者,她必先杀之。

踏出白茅,狐天音当即令下:“烧了此处。”

冷芸顿在原地,沉声道:“遵命。”

而狐天音饶过数道小径,终窥见在门口等焦急的绮无眠。

“大长老,何故如此不安?”

绮无眠见狐天音终于出来了,立马上前道:“天后此次劳师动众前来,点名要与圣女亲谈。

此时此刻,青丘上下甫经浩劫。

天后选在这等敏感的时机,无眠是担心善者不来,来者恐非善。”

狐天音眼眸微斜,迈过青条石门槛:“难为你如此为本宫担忧,多谢了。”

“岂敢岂敢,指望圣女记得当初的约定,给无眠一个安身之地即可。”绮无眠拢着衣袖,低头道。

“自然。”

“多谢。”

交眼的刹那,两人的心思各自明了。

纵是因利所交,至少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父王身边,就有劳大长老费心了。

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

你说是不是?”

绮无眠眼眸微抬,拱手道:“为圣女分忧,无眠甘心情愿。”

“听说祁莫对父王忠心耿耿,而他也是暗卫之中唯一放到明处的。

如今青丘凋零不堪,大长老,可要和祁莫好好辅佐父王才是。”

明是温柔似水嘱托,却浸着漫漫无边的杀机。

“为人臣子,此无眠当为之事也。”

好一个狐天音,这就急着要自己交人头了。还以为,能忍多久?

看来,你也急了……

诚然,望着越来越近柳覆金堤。她的心,着实乱了。

敌已动,她又岂能无视危机坐等?

远远的,就瞧见连枝匆匆迎了出来。

见着狐天音便屈膝行礼道:“奴婢连枝,奉娘娘口谕特来迎接。”

狐天音皮笑肉不笑的扶起扶起连枝:“有劳姑姑,辛苦引路。”

真是好大的讽刺,摆威风摆到家门口了。姨母啊姨母,母亲如何不济可也是你嫡亲的妹妹。

这般心急,你未免太薄情了。

连枝顺势起身,恭请道:“圣女请。”

说罢,便行在前头替狐天音引路。

只见两人,引者不语,随着亦不妄动。

待柳覆金堤的大殿时,连枝高声道:“启禀娘娘,狐主,圣女已带到。”

“进来吧。”

天后之语,言有不善。

狐天音提着裙摆,温温柔柔的踏入殿内。

斜光微瞟,二者神色尽皆不愉。如此看,两人想是已经交手过。

“音音见过父王,见过姨母。”

天后凤眸带诮,当讽道:“狐主好大的教养,本宫竟不知天家座前尚有臣在君先的道理。”

“天后,你我既是姻亲又是儿女亲家。孤王可不觉得,音音何错之有。”狐主坐在王座,闷声护短道。

早在狐天音来之前,二人就因为凤宁安和龙傲当年的事,争的面红耳赤。

如今又见天后借故做文章,登时一句话将

天后恶心的半死。

“什么姻亲?何为亲家?这不过俗子所为,你我皆已超脱凡尘。

又岂能,以俗世而论?”天后轻蔑的扬起一抹弧度,眼中再无往昔的美好。

“哈,天后言下之意是要毁婚不成?莫忘了,凤凰于飞妖星祸世。

祸世即临,若无我儿?天后以为,天帝他还能稳坐多久呢?”

想在此时落尽下石,踩青丘一脚?凤宁心,你也看本王答不答应?

天后闻言,凤眸毫不客气的扫了狐天音一眼:“陛下他信,本宫可不信。

别以为你父女二人做的隐秘,便无人可知?

你女儿安的何种心思,你知我知天下知。

以问天镜作托词,试问狐主,你信吗?”

狐主声沉色敛,忽的起身道:“天后是嫌弃我青丘没落了,想要以此构陷本王不成?”

“诶,说句实言如何就是构陷呢?青丘不服,可以请出问天镜公示诸仙呐。

本宫,也好借此开回眼界。”

“是吗?且不说问天镜乃我青丘至宝,除本王之外无人可窥天机。

便是天帝御旨一下,娘娘莫不是要替陛下做主废除婚约?”

狐主冷笑,看着天后也是寸步不让。

事实上,他让不得。

若不能与天宫死绑在一条船上,那么如今的青丘势必被龙族和凤族及其他族内蚕食瓜分。

届时,世上何来青丘一说?

是以,狐天音这桩婚约丢不得。无论如何,也要让天后吞回之前的话。

狐天音见差不多了,遂柔声劝着狐主道:“父王,姨母不过气头上话语。

听说姨母有话要单独与我说,不如您先入内歇息。

姨母这儿,就让音音来处理可好?”

狐主顿住,打量了狐天音一下。瞬间明了她的打的什么注意,遂瓮声道:“天后,我儿求情,本王暂不与你计较。

但本王先把话给你搁下,要毁婚?除非,天帝亲至。

否则,休想。哼……”

说完,当即拂袖而去。

待狐主身影没入内殿后,天后抻着五指细细玩味儿。

“本宫的好甥女,你这又唱的是哪儿出?”

狐天音看了自己这一身的火红,提着宽大的袖口一比划,笑得含羞带媚。

红唇幽幽道:“甥女的心,姨母不是一直都知悉在怀嘛。

何故,要多此一问呢?”

瞧着狐天音这副媚态横生的劲儿,天后眉心蹙的愈发厉害。

就如同天帝后宫里其他的妖媚子,令她厌恶的紧。

登时,三分夸赞七分胁迫道:“不得不承认,你着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但是,空有皮囊的美人千千万。焉是谁都可以担上太子妃之名?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当知姨母的用意。”

狐天音捂着嘴角,咯咯而笑:“知晓,自然知晓。

姨母不就是看青丘不行了,欲寻找拥有强大后盾的女子给表哥做妃子嘛。

音音了解,真的。”

天后被笑得脊背发寒,不耐道:“既已知晓,为何不自请下堂?

这样,你我也不用撕破它不是?”

“下堂?姨母是不是说笑了,此等美事当是姨母该为才对啊?”倏然,狐天音的声音变的森冷骇人。

吓得天后捏起兰花指,怒向狐天音:“放肆,你可知凭此话本宫斩你百次都不冤枉。”

狐天音眼皮猛地一抬,拂袖翻掌,浮现一物。

阴鸷的盯着天后道:“是吗?”

第一百二十章:变调的婚约

天后半怒半疑的看着狐天音:“你想做什么?”

狐天音低头咯咯的笑着,猛提仙元灌入镌声石内。

“请姨母,听些有趣的事儿。”

霎时,镌声石闪现微芒。

阵阵凤宁安的话语流泄而出,随着狐天音的有意诱导之下。惊天之语,震撼人心。

睇着双颊瞬间无血的天后,狐天音扬手让镌声石浮与半空。

提着莲步,清清浅浅,压迫重重的逼向天后。

“姨母,你说甥女若是将此物呈给陛下?

你说,他信你,还是信我呢?”

“说出你的要求。”天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呛的肺腑生疼。

算一千,谋一万。

不想最后竟是输在一介疯妇手上,早知如此,她应该先除去凤宁安才对。然后再来收拾这个小妖精,真是……悔。

“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后我主你仆,让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不可能。”天后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她乃天宫之后,无上尊贵之身,怎能予人为仆?

狐天音笑声顿止,冷然道:“可以,那就请诸仙一同欣赏这段龌龊的风云吧。

青丘虽然荣光不复,却也不是谁人都可以践踏的。

姨母,甥女豁的出,你可以吗?”

天后起身,越过狐天音疾行至大殿门口。忽的顿住脚步,猝然回首激动的道:“这是要做什么?你要嫁给离儿,本宫允你便是。

自家人,用的着如此不堪吗?”

“堪与不堪,皆在姨母一念之间。端看姨母是想继续做这诸仙之上的天后,还是要你的妹妹……为伴。”

这……天后犹豫了,凤宁安的下场,她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但身为长姐,她选择了漠视。反而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便巴巴的来退婚。

与她而言,白离的妻子除却样貌品性要出众,更要有强而有力的娘家做靠山。

如此,才能帮助白离日后协理好三族一宫。

甚至,若有可能实现天家一统的局面。

而现在的青丘,虽不是全军覆灭,可也是所剩无几。

恒古护山的结界也被人摧毁殆尽,这样的青丘就是**的羔羊,有多少人已在暗中窥探?

若还是与青丘结茵,势必惹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她万没料到凤宁安虽疯,却对当年的记得尤为清楚。

并且,还让狐天音以镌声石保留下物证。如此,往事一旦败露?

只怕她回头求上凤族,也未必有活命的可能。

然而要她为仆,这无疑是比死还难受……

见天后沉默无言,狐天音扬手招来镌声石,放在掌心把玩。

催促道:“姨母?时光不待人,若你无法替自己做出抉择?

甥女相信,必有人求之不得。”

她可没忘,冷芸之前假扮她时看到一幕。

百里无霜既然有心不放过眼前的女人,她也不介意在这把仇恨火中倒上一盆热油。

不让她好活,那就大家一起死。

“本宫……答应你。”终究,天后还是妥协了。

如果爱是自私的,那么她认了。

与其身败名裂,让其他女人站在他的身边与他比肩。

那么,她宁愿苟且的活着也要保住这一层光鲜。

即便那人的心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自己,只要光明正大站在他的身旁,她也乐得演一出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

哪怕,从来都是她在唱独角戏。

狐天音啪啪击掌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姨母当为女中楷模也。”

“无需和本宫扯这些虚

的,留在青丘安心的做你新嫁娘便是。”

说罢,天后疾步踏出大殿,与再外候着的连枝耳语几句,便纵起云头飘然而去。

真是来时威风凛凛八荒荡,去时戚戚四野凉。

待天后之人走远后,狐主才内室缓缓踱步而出。

低头躲过垂下的珠帘,蹬足踏上王座。

“如何?”

狐天音回眸一笑,看着狐主道:“诚如父王所见。”

“那老妖婆打定注意要趁机两分干净,怎会轻易变转心思。

你又是如何说服她的?”

狐主瞥了一眼殿外,嫌弃的甚是直白。

不料,狐天音却忽然跪伏与地,磕头道:“音音有罪,未得父王指示以将母亲正法,以儆效尤。”

“你说什么?”狐主蹭的自王座站起,看着台阶下的狐天音,几乎瞪出眼珠子。

他虽恨凤宁安的欺骗,然从未想过真的要了她性命。

所以,即便她对不起他,也只是将其囚在冷宫。

倒想不到她竟会狠下这份心,那可是她的……生母啊。

怎能,怎能……

狐天音半抬头,双手捧着镌声石:“父王且暂息雷霆之怒,是杀是罚待听过它之后,父王何种决定,音音概括承受。”

这一番话的,倒说的有几分委屈与决绝。

看的狐主心头忽的软了下去,登时一个激灵,暗自运功驱散这种不适。

呵,真是他的好女儿。以前是真小看了她,居然对他也用术了。

屈指一缕仙元,没入镌声石。

随后凤宁安颠颠倒倒的疯语再度响起,狐主越听脸愈寒。

只恨天后走的快,不然今日如何也不能让其活着离开。

森森目光,直落在狐天音身上:“这便是你杀母的理由?”

“是,于公于私,孩儿都有不能让其存世的理由。”

当然,于您也是一样。

不要和我演那劳什子的余情未了,你我皆是一样的人。

别忘了,我这骨子里流的可是您的血。

不是吗?我的好父王。

“哈……哈哈,好,做的很好。不愧是本王最欣赏的女儿,的确有为父的风范。

无用之人,死便死了。断无叫死人,斩了活人去路的说法。”

顿了,狐主又道:“如此好事,也无我一家享受的道理。

陛下最近为了苍生可谓是殚精竭虑,我儿即是他未来的儿媳妇。

便也该对你这未来的公公,好好尽尽孝心。

务要使陛下与天后夫妻和睦,琴瑟共鸣恩爱永远才好。”

狐天音不等狐主示下,兀自从地上站了起来。

收了镌声石道:“多谢父王教诲,音音省得。”

天后回到天宫之后,立即让连枝闭了宫门。

惊怒交加的她,此时在殿内来回踱步的走。

瞅眼无时无刻不在的半夏等人,顿觉脑门都快炸了。

她当初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傻不愣登和百里无霜硬杠上。

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回想当初,她其实也就是想挫挫他的锐气。

让他知道天宫之中,并不是他百里无霜的菜园子,由得他摘来捡去。

可是,后来是怎样演变到她要杀他除去他呢?

为此,不惜将之打入囚天峰下……

是了,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是因为狐天音的到来,才会偏离了本来的计划。

使她一步步的落入算计,一步步与百里无霜结成死仇。

如今更是内有隐患,外有虎狼窥伺。

她,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然而,她终究是醒悟的太迟。就在她关起宫门反思自己的时候,以有人悄无声息的将复刻好的镌声石,送到了天帝和百里无霜的手上。

化仙池,天帝掌托玉盒睨了一眼,睇着柳道:“此物从何而来?”

“属下护持在外,忽有流光入怀,便是此物。

不知是何人所为,故呈予陛下定夺。”柳抱拳作礼,不敢有所隐瞒。

实是那流光所来甚快,他未及回神,对方的气息俨然已失。

是故,他急忙呈上。

天帝默了片刻,掌心玉盒与浮空,一道气劲掀开盒盖。

乍见内中之物,眉山一凛:“镌声石?”

霎时,仙元顿转将镌声石吸至掌心。

玉盒失去镌声石,登时落地碎裂飞见。

这……预兆恐非吉啊,柳当即跪地道:“属下惊扰圣心,请陛下责罚。”

天帝蹙眉,挥手让柳退下。

他不是个嗜杀的人,但这一声的碎裂,着实令他心气变得有些许浮躁。

“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属下……遵命。”抬眸悄悄睃了一眼天帝,柳迅速离开。

觑了眼化仙池,天帝的表情不禁变得温柔,如绵绵春风,端的是和人心弦。

叫人不自觉的沉溺其中,然这份柔情是天后毕生所未见过的。

既不得见,更不得求。

只因此生的情,都跟着那人跳下化仙池刹那,都一起埋葬了。

握着镌声石,天帝眸中带起一抹神情:“素素,是你么?”

然而,当他将仙元催入其中时。

出现的,却是令人极其憎恶的凤宁安的声音。

无论这两姐妹中的谁,他都是心生不喜的。

虽然凤宁安当年嫁与狐主,然其处处阻碍自己接近素素,而她又刻意与青丘走的极近。

透过当时还不是狐主的赤兖,一步步取得素素的信任,并与之姐妹互称。

他数次欲告知素素,凤宁安此人心思不正,不可为信。皆被天后借故缠住,缕缕错失了恰当的时机。

直至最后,他眼看着素素与人双双入对,也只能将所有的情都深埋在过去。

不提一字,不提片语。

继续做一个合格的爱慕者,只是后来的重重变故,让他压下去的爱慕,再度叫嚣嘶嚷。

那时,他只知素素为龙傲诞下一子。而龙傲并不承认,反在素素当初寻上东海之际。倚在龙宫寻欢作乐,让龙母当众羞辱了素素。

他激动了,觉得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不料,等他兴冲冲跑到青丘欲告知素素,他愿意娶她时。

看到的,却是令人绝望的一幕。

那样染血狼狈的她,是他不曾见的。一样的美,奈何别样的使人心碎。

可彼时,他也不过是个刚刚上任的新王。即无外强,内无趁手之兵。

眼见心上人蒙难,他……救不得,救不得。

就在这时,是天后找上他。言明只要立她为后,她便求凤主出手搭救佳人。

于是,为了心中那抹倩影。他答应了她的要求,事后,他们也着实成功的救走了素素。

一个功体被毁,修为尽废的素素。生与死只在一瞬的挣扎,他日日用仙元为其续命,也等了足足七日才见她睁开眼睛。

不想,半月之后她竟死了。

决绝的跳下化仙池,从此不存与世。

魂也好,魄也罢,都消散与风中……

他,终是迟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帝后失和

天帝握着镌声石,望着化仙池,孤绝的伫立在原地。

让他娶,他也娶了。

说要一个孩子相伴,他也允了。为何,到最后竟还不肯放过她?

倏然,天帝周身仙元暴动。化仙池内,浪白十丈倒卷扑向琼花瑶草。

如如仙树俊景,俱被摧毁。

柳闻声,当即闯了进来:“陛下,发生何事?”

天帝扬手散落掌心的齑粉,正是镌声石无疑。

斜了眼柳,天帝未及言语忽入虚空。柳追之不及,觑眼四周被毁一切。

顿时明了,旋即赶往天后宫。

然他之速度,怎及怒震云霄的天帝。

等他赶到时,天后宫外已撑起了结界。界光时时震荡,可见内中已是交手了的。

天帝一入天后,不由分说的就掐住了天后的喉咙。

往日如同深渊般沉寂的双眸,此刻恨意灼灼。

灼的天后,遍身冰凉,心亦冰凉。

便是一颗顽石,它也该捂热了。为何,她独捂不热他这颗心。

天后痴痴的发狠的狂笑,不用问,她也知道他为何而来。

这份盛怒,又能是为了谁?

“呵呵呵哈哈,怎么?终于知道真相了,要为她报仇吗?”

“素素当真是你杀的?”天帝怒问,手下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咳……咳咳……我,没杀她。是她……自己蠢,想不开……非……要跳下去。”天后含恨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到头来,为了别的女人要杀她。

一个再也不存与世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他如此念念不忘了?她又是哪里不及狐素素?

是出身?还是样貌?不,她哪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的。

为何,独入不了他心呢?

‘啪’ ……

天帝闻言,一掌怒扇天后。顿时,天后猝然倒地。

“住口,若不是你挑拨离间,拆散她和龙傲。

她又怎会伤心之下,决绝赴死?”

天后爬在地上,吐出嘴里的腥甜。一滴殷红顺着唇瓣,勾勒一缕晶莹的细丝。

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撑着地面耸着肩头低笑。

良久,方颤颤巍巍的自地上起身。抬眸看了一眼天帝,含着血水道:“怎么?心疼啦?

我告诉你,你再怎么心疼,人家狐素素不稀罕。

哪怕上杆子要去给她的孩子当爹,她也不要。

人家心里就念着龙傲的好,就算做妃做妾,无名无份,即便是亲眼看到龙傲与别的女人苟合,她也甘之如饴。

你说,你拼了命的要救她有什么用呢?”

“闭嘴,不许你提她,你不配。”

说罢,又是一掌。

天后别过头,口中殷红慢慢的滴落地面,晕开朵朵红梅。

亦如当初的红梅宴上,他折梅赠佳人。

他送了诸多仙子,可笑,唯独她丢了心。

“咳……是啊,我不配。

在你的眼中,我是蛇蝎毒妇。她是善良的解语花,可是,有什么用呢?

她还不是死了,死在了她愚蠢之下。

你真以为,她是被我几句话激的跳下化仙池?”

“什么意思?”

“当年的狐素素,天资禀赋谁人不知。

然而,有用吗?

以她的修为,若不是该死的善良,为了那些蝼蚁自废修为,以赤兖的手段如何擒的住她?

她又如何会绑上祭台?一切,不过都是她咎由自取。

自己蠢死就罢了,还连累的他人为她受累。”

“凤宁心,世间……怎会有你这等毒妇?是非不分,良善不知?”

天帝摇头看着天后,脚步颓然的后退几步。

这些年,他虽不爱她,却也予她应有的尊贵。

阖宫上下,由她打理。便是自己宠幸哪个妃子,她便打杀哪个,他也由着她。

可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些年夫妻都好似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红梅宴上的美好没了,青丘救人的过往也没了。

他看着她,竟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

“哈哈哈……呵呵……呵,白赜(zé)你现在明白我是个毒妇,会不会太晚了?”

没错,我就是毒妇。就算死,这一生你我也注定要纠缠到死。

我回不了头,你也回不了头。

从你答应娶我的那一刻起,这都是注定好了的。

“你……你还没说,你究竟对素素说了什么,她才会跳下化仙池的?”

天帝怒指天后,气的半响都说不上话。

天后瞥了天帝一眼,拖着诡异的眼神坐上了她的凤座。

似是说着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一般:“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心善,告诉了她真相而已。

她受不住,所以就想不开咯。”

“你……毒妇……”天帝只觉心口气血翻涌,一个没忍住呕了一口朱红。

“这就受不了?呵……我还没说完呢。

我告诉她,龙傲其实没有背叛她,是她的好姐妹宁安找上我,求我拆散他们。

因为,她的好姐妹和她一样,都中了一味名叫龙傲的毒。

而我,中了一款叫白赜的毒。

于是,毒入膏肓的我答应了。我教宁安怎么取信她,又教宁安如何欺骗龙傲,更让宁安与龙母联手。

等狐素素要求一见时,给龙傲下药,透过水镜让狐素素亲眼看着那个与她海誓山盟的人,转眼就与别的女人苟合。

果然,狐素素一看如此便心灰意冷回到圣女塔,从此不再沾惹龙傲。

龙傲也是个蠢的,得知自己当着狐素素的面儿睡了别的女人,就将那个女人直接打入了冷宫。

哦,听说对方还是……还是龙母的庶妹,也是龙族。

说起来,龙母为此也是下了血本。

可惜,听说后来那个女人在冷宫产下一子,但被龙母当场扼杀。

听说,后来她疯了。

呵呵,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蠢,怎么就不知道求证一下呢?

我的计策未见的有多高明,可他们一个抱着误会等到死,一个抱着愧疚而亡。

傻不傻,啊?哈哈哈 ……”

天帝闻言,气的直喘粗气。滚滚仙元,沛然聚与双掌。

“怎么?要动手了吗?

白赜,你不妨试上一试。看看本宫死后,偌大的天宫你又能安然坐稳几天?

别忘了明日,三族之女皆会提前入宫。后日即是离儿的大婚,你若不惧妖星之危,尽可将本宫毙与掌下。”

天后抬手沾了些许嘴角的血迹,挑衅的瞧向天帝。

天帝顿时气息一窒,竟是杀与不杀皆是两难。

此时杀她与苍生无益,不杀她自己意难平。

可若杀她势必引起离儿的反抗,他虽居冷孤傲,骨子里却是极重孝。

倘是天后身死,凤凰于飞之局便不攻自破。狐主的话虽未必全真,但自己与苍生……唉………

如今百鬼炼狱图看似进入休眠状态,天下可以暂得苟延。

然,此图一日不解除,一日便有可能重现末世之危。他赌不起,苍生亦赌不起。

思及此,天帝愤然将双掌击向他处。

一击不能泄仇,二掌不能断恨,三轰,宫毁泰半。

天后不动不摇,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天帝将天后的一切摧毁。

看着看着,便痴痴的笑了,明是心里极苦极悲,然她就是没有眼泪流出来。

既然哭不出来,那她便只能笑,肆无忌惮的笑,癫狂的笑。

将此生所有的恨,尽复一笑。

与他演了一世的恩爱,如今她才做回真的自己。

真论起来,还得感谢她的好妹妹好甥女。不然,这一天怎会来的如此之快呢?

天帝毁了天后宫,余怒未消。

挥手撤掉结界,见柳在外恭候,遂道:“传朕旨意,天后近日言行偏颇,需好生静养。

太子大婚之前,着其静守宫中,直待大婚结束。”

这……便是不让天后参加婚宴,不让她亲眼看着儿子成亲。

柳悄悄打量了一眼破败的天后宫,惶恐的垂首道:“遵旨。”

帝后失和,天之祸地之殇也……

天帝侧眸,余光瞥向一角,终是拂袖离去。

他这一生,心里装了天下,装了苍生,装了白离,装了求而不得的挚爱。

唯独,没有装一个人凤宁心。

然当他转身离开时,天后亦从凤座起身踏入内殿。

曾经在携手并肩为世人降下福泽的人,如今选择了背离。

他不曾回头,她亦没有回首。截然不同的方向,却又斩不断理还乱,一番情仇风波乱。

只因,天帝离去撕破并不是最坏结局。

这一点,天后自来心中有数。只看事情来的争早或争晚,眼下大家都揭开了,她也不用再演。

可天后没有料到的是,狐天音除了给天帝一份惊喜,同时还给百里无霜送去了好消息。

自当日结下梁子后,这也是一桩解不开的死仇。

一入内殿,半夏早已等候若久。也可以说,之前她与天帝的争吵皆在其眼皮底下。

“哼,你我恩仇已了,来此做甚?”

半夏习惯性的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冰凉的触感令至死都记得那些忘不掉的绝望。

从地狱回来,她无时无刻都是活在这种煎熬中。即便这颗心,它不会跳了。但她依旧会害怕,然这一切都因为天后才有的啊。

可最终,她被抛弃了……

放下轻触的手,半夏执袖森然道:“娘娘海量,或许不记得过往。然奴婢不敢忘却,娘娘您的大恩。”

临了大恩两字,咬的格外的重。

“大胆,本宫面前岂是你一介宫婢可以放肆?

信不信……”

“再杀奴婢一次是吗?奴婢信,以娘娘的心肠,您说做什么奴婢都信。

这里,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半夏指了指自己脖子,又摊开双手转了一圈。

睇着天后道:“您看,它们都记得。您,又记不得几分?”

“说出你的目的,本宫没心思同你废话。”

“不做什么,只是再回来照顾娘娘而已。

如若不然,娘娘金尊玉贵之体将怎样自理呢?”

“连枝呢?连枝哪里去了?你把连枝怎么样呢?”倏然,天后终于起她的殿内少了一个熟悉的人。

登时扬手欲扇半夏,却被半夏一把钳制住皓腕。

猛地用力甩落:“不怎样,只是主子缺了一味药引。

请她,做个好人。”

“你……”

药引,好人?

他这是,拿连枝活祭……

第一百二十二章:交易

翌日,千崎峰上洞天之内,百里无霜差人绑了连枝。

将之不由分说的,直接练了药。

一旁的侍女垂首静立,默默无言。

连枝被投入丹炉的刹那,几人皆是露出一丝浅笑。

杀身仇人,死之何辜?

这不都是债嘛,她得还……是以得知天后与天帝已然撕破时,百里无霜要她们去捉连枝时,她们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除去连枝,如同再断天后一臂。

天后是主凶,然她们杀不了。但能让天后不痛快,她们……就痛快。

而百里无霜也要一点点折磨天后,恶心死她。

看着其越痛苦,她们就越开心。

对百里无霜而言,这远比直接杀了天后来的解气。

其中一人道:“主人,我们只要食了这炉丹药,真的可以除去身上的尸味儿吗?”

死而复生,也是付出代价的。

她们能行走世间,却不得不每日熏极重的花香,以遮去身上的死尸腐烂之味。

即便如此,也难以遮去众人异样的眼光。

百里无霜睇眼炉火,双眸倒映着燃烧的烈焰。

总是略带刻薄寡情的扬起一抹浅笑:“当然,爷的本事,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没有爷的善心,你们到现在也不过一捧烟尘。如今你们站在这里同爷说话,还可以吃了仇人血肉报仇,这不都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那人恭声道:“主子教训的是,我等愚钝了。”

倏然,百里无霜神色骤冷:“都退下,有惹人厌的来了。”

几人不解,却是不敢违背他的话,旋即身影没入虚空,退的一干二净。

唯余丹炉之火,兀自噗噗跳动。

“青丘圣女,狐天音特来求见医圣大人。”

甫入天宫,下榻飞仙殿后。她再次命冷芸假扮自己,以应众人。

而她,则悄然寻上了千崎峰。

话音一落,人影自洞天之内暴射而出。

百里无霜负手立与竹屋的台阶上,看着狐天音顿时讥诮的勾起嘴角。

“爷不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当爷真的不敢动你不成?”

他可没忘记,囚天峰一事她的出力可谓劳苦功高。

不声不响,便利用天后捅了自己一刀。

这仇,他们还没算呢……

狐天音笑语吟吟的行了一礼,道:“医圣大人大度,天音这不就来赔罪了吗。”

只一眼,她自然也清楚百里无霜恼恨的是什么。

若在平时,也就不来搅这潭是非了。然绮无眠有言,千崎峰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那她,就没有理由不来。

加之临行时,狐主亦有言令她向百里无霜求取破解魔疫之法。

在自己未稳脚跟前,她尚需青丘这枚挡箭牌。

是故,这一趟她非来不可。

百里无霜敲着竹栏杆,施施然的步下台阶。

行至狐天音面前,歪着头打量了一眼。

轻蔑的道:“赔罪?你赔的起吗?又拿什么来赔?”

现在的青丘么?

一块污浊的弹丸之地,还有成为筹码的资格吗?

狐天音眉眼不动,任凭其如何轻佻无礼,也只含笑受着。

“天音既敢来,便有让医圣满意的自信。

只是在此之前,需向大人先请教一事。还望大人,不吝解惑。”

“何事?”百里无霜直正此身,狐疑的看着狐天音。

死到临头了,还敢喘大气。爷该夸你,还是骂你蠢呢?

“青丘此番遭劫,想必大人也所耳闻。或者,知之甚详。”

“那又如何?”

关爷屁事儿,你那狐狸窝死绝了都和爷没关系。

狐天音也不恼,淡然道:“我父欲向大人讨教破除魔

疫之法,不知大人可有解救法子?”

百里无霜眼眸一转,抖落身上莫须有的微尘。

无所谓的道:“有。”

“此话当真?”狐天音眸光一紧,笑的愈发动人。

谁知他话音一转,道:“可是,爷不会救让爷讨厌的人?

除非,爷的脑子有坑。”

却不知,狐天音已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无法可救不重要,有法有救,那才是致命的。

因为,青丘这张虎皮现在还不能破。

所以,闻得百里无霜不肯相救,这才是她所要的答案。

至于狐主的命令,届时照实回答即可,左右有人不惧仇恨,有人抗不是。

“大人严重,天音不过是传声者。救与不救,端看大人心情。

但我接下来所说之事,还请大人慎重再三。”许是站的久了,狐天音微微挪了几步。

放眼千崎峰,怪石嶙峋有之,奇花异草有之。独独少了待客的桌椅,无奈之下任你佳人如玉也只得伫立风中。

好在大家都是修为在身,站的再久倒也不惧。

说穿了,也只是意难平。

闻言,百里无霜收了恣意之色,寒眸聚集锐芒。

“爷若不答应呢?”

狐天音一扬袖,成竹在胸的睇了眼他:“那大人将错过最佳的复仇盛宴,您确定不分上一杯羹?”

百里无霜眸光一暗,心思微动:“说出你之目的。”

“我要……醉红尘。”

“呵,你可知自己已是一脚踏在阎罗殿?能知晓醉红尘,便说出你背后之人。

否则,爷只有吃点亏送你上路。”

登时,百里无霜掌纳风云,说翻脸就翻脸。

飒飒罡风吹的狐天音肌肤生疼,瞬息已在其手背上划出数道口子。

泪泪殷红,慢慢滴落尘土。

垂眼伤处,正欲开口,百里无霜警告道:“想清楚再讲,这次是手。下次可就是你那如花似玉的脸,然后,就没有然后。

若有,你也只能去阎罗殿上解释。”

狐天音脚步一顿,抬手微震,伤口刹那即失。

扶着光滑洁净的肌肤,看不出喜怒:“我所知,确是他人告知,但他并非幕后之人。

真正幕后者,当藏在他之背后。”

然百里无霜根本就不信,仙元再提欲执意逼杀。

既然给不了答案,那就只有去死。

“慢着,我虽不知是背后之人是谁。然大人不妨暂息雷霆之怒,待听我解释清楚取醉红尘的用途,大人再杀不迟。”

眼见百里无霜动了真格,狐天音再也端不住,急忙告饶。

“说。”

狐天音暗暗吸了一口气,思绪心有余悸的转开。

悄悄的斜了一眼,当日天后宫中未见其有此能为。看来,是他藏拙了。若非凑巧被天后先下手为强,恐怕被治的不知是谁?

“怎么?后悔欺骗爷了吗?”

“非也,只是第一次见得大人真正的能为心生无尽钦佩。

是以,天音失礼了。”

“快说,爷没功夫听你在这里屁话。”

“……是。”

狐天音心口一窒,俨然忍功再好也被百里无霜气的不轻。

偏又发作不得,紧握的十指悠悠的松开:“想来大人日前也收到了一份礼物,我欲借此使天后永无翻身之机。

故前来相求,恳请大人赐予。”

“啧啧啧,你这身皮囊倒对得起里面的黑心肝儿。

就不知你除了拉天后下马,还想祸害谁?”

“害……咯咯,害不了谁,只是替太子多择一妃罢了。然男子三妻四妾古来有之,太子多纳一位又何妨呢?”

狐天音掩袖而笑,藏在袖衫后眼神却是如毒刺一般。

却被她巧妙的遮掩了过去,她怎能告知

他,这是给龙三准备的。

端看龙三能出入千崎峰洞天,便知一二。外加上百里无霜为了素鹤,公然与天后作对。

而素鹤是龙三的二哥,有这层关系在,如何能轻示本来目的。

百里无霜未作他想,仙元一纳掌心浮现一物。

红如赤血的小葫芦,瞬间飞至狐天音眼前。

“记住你说的话,天后越惨你才能活的长久。”

“自然。”

而二人达成协定时,龙族、凤族之女也都入住了各自宫殿。

相较于飞仙殿独特,比邻白离的绯暹宫。

九星迢汉的孤高尊贵,龙雪的沧雪殿就显得偏远清冷。

明显不如前两者,可此时的龙雪哪有心思在乎这些。

抱着飞飞团在手心,攥的人家真的翻了白肚。

“咕噜噜咕噜……”

主人,你快放手。再不放手,小主人没来,我先死了。

龙雪回神,抱着飞飞愧疚连连:“对不住对不住,我……我……”

话到喉头,她硬是难有话继,她怕……怕那丫头,傻的明知是局也跳了进来。

从未有一刻,她是如此的后悔,后悔将她带出了冷宫。

后悔,让她有了心,有了暖,有了一味名叫在意的情。

小螺捧着吉服,欲劝龙雪先换上。

天宫成婚不与凡间相同,侧妃是没有资格行礼的。但却需要出席太子与太子妃的正宴,以此召示后宫祥和。

然吉服烦琐,所梳的发髻亦十分的讲究。

再不更换,恐到时候要失仪殿前,更重要的是失了君心。

纵她的眼里,谁也配不上自家主子。然婚约既定,她还是希望主子稍稍上点心。

青丘与凤族,一者是天后的外甥女,一者是天后兄长的女儿。

这一算,两者血缘更亲,而主子显然吃亏。

且凤族势强,天道崩毁之下唯凤族料得先机,避世躲劫。

接到御旨时,虽有凤后当即反对,言明太子白离与女儿乃是姑表,结之为姻不妥。

却被凤主驳斥道:“凤族能出一位天后,便能再造一位。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何况是姑表,非是弟兄的子嗣有何不可为?

凤后力薄,阻止不了,遂退居后宫不在过问,落得个眼不见为净。

见龙雪还是不肯穿上吉服,小螺托着吉服跪在其脚下道:“主子,事成定局,你我无力更改,您何不为自己争一争呢?

小主子若是赴宴,结局也未必会有我们想的那么遭。

何不先将吉服换上,待事成之后,我们也与主上好有交代。说不定,龙王能依言解开您的禁制。

不然,真有事儿咱也只能干着急啊?”

龙雪松开了飞飞,伸手扶起小螺:“你起来,此事不值当你如此。”

小螺摇头,不肯起身。

她知道,主子的心里记挂着小主子,害怕小主子因此受到伤害。

可眼下,不伤人则伤己。她们,也是无奈啊……

“主子,事有轻重缓急。您不设法先自救,那真的出事时您让小主子怎么办?

只身入彀不够吗?难道,您要她将性命也折在此地?”

龙雪倏然起身,只觉耳际轰轰鸣鸣。

抚上那霞光灿灿,精致无双的吉服,刺痛了她的双眼。

猛地攥紧手心,指节捏的死白。

良久道:“更衣。”

只一个决定,默然在心中扎了根,抽了芽。

只等狂风暴雨,开出别样的花……

第一百二十三章:入局

西海

龙澈弦歌酒宴过后,只留下一封书信在场。

带着,双双不知所踪。

龙竺醒来时,唯见一封书信躺在眼前。

待将信看完后,掌心腾的窜出一撮火焰,将之徐徐焚尽。

看着点点灰烬自指缝倾泻,心中涌起一抹萧瑟的悲凉:“为何不拦下他?”

狐十四睁开眼眸,执起未曾饮尽的酒杯在指间摇晃。

睇着粼粼光晕的酒水,道:“他既定心,何苦强留?

再者,而今的仙界。他能寻得归处,亦是美事。”

这一点,你不是比他清楚吗?怎在此时,着相了?

龙竺微叹:“终是兄弟一场,亦怜他之遭遇不幸。

想着他劫尽归来,到底是不舍。”

纵是之前为着念竹,他曾恼过恨过,但……都过去了。

逝者已逝,自己将也是……唉,不觉将这份情看的重。

“他有说要去何方吗?”狐十四问道。

龙澈甫历死劫,虽有随侍,亦是难免叫人忧心。

也无怪乎龙竺,眉山敛愁。

望着桌上的残羹冷炙,龙竺摇头道:“未曾。

只言,叫吾勿寻他。”

他那一纸寥寥数语,字字决绝。

竟是半丝挽留的机会,也不肯给他留下。

吾弟十九:

当你展开此信时,为兄已与走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实是为兄愧颜,无有脸面再立于你之跟前。

你曾数度提醒我要小心身边之人,而我却听信谄媚之语,枉将你之真心错负,此是为兄对你不住之一。

另外,当年默许念竹被龙熬带走,致使你功法大改,落得此身残躯。

此是为兄,对你不住之二。

如今我自尝苦果,自担业因,却累你为我奔波。

此为兄,对你不住之三。

为人立世,当不媚女色,不听谄言。

不戕兄弟之义,不损……豁命搭救之情。

而我却在这条路上,走岔了。

欠你的,为兄无以为报。不许来生,不期今朝。

唯愿吾弟,顺遂且安。勿寻,勿忧。

兄:澈留字。

呵,他倒是走的干脆。重活一世,反而诸事都放下了。

也罢,挺好,挺好……

稳定心神,收敛杂绪,方察觉到龙三不知何时,已不在酒宴之上。

思及此,欲言又止的问道:“,可还还好?”

他本是想唤龙三丫头,可终究自己不如十四与之亲近。

十四与她有授业之恩,亦有久处之宜。

自己虽舔颜当得一声十九叔,却未曾在她难处时有过一朝关怀。

愈是久处,他愈是变的患得患失。只是她之二字的释义……唉,不提也罢。

狐十四放下酒杯,道:“她吃醉了,现正歇着。”

“陪我去看看她吧,大哥走了,你们怕是也不能久留。”容吾再多看一眼,一眼便足以。

多少个夜晚,他曾想过,若这是他与念竹的骨肉该多好。那样,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去东海接她回来。

也有足够的身份,与东海兴战。

可惜身上的血脉石,至今都没有动静。他又如何能与龙熬这个正牌父亲叫板,乃至争夺?

狐十四眉眼一抬,即知他之心思。

遂起身道:“好。”

内殿悄悄,因着众人在外,故未留人看守。

然等龙竺与狐十四绕过重重纱幔来到床前时,锦被还如初,只是被中人已不知道去向。

“这……人呢?”

龙竺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愈加的惨白,看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狐十四看着空空无人的床上,忽道:“不好。”

转身即奔出殿外,身形没入虚空之中。只一个失神,龙竺追出殿外时已然追不上。

眉眼一沉,跨出大殿,足踏水龙欲出西海。恰在此时,虾兵领着蛟相匆匆来见。

蛟相拱手,走进龙竺低语道:“殿下且慢,主上有言,从今开始西海尊您为王。

众水族接到王谕,以有不少族人陆陆续续赶来。

另外,天宫太子大婚。殿下既承王位,当在此事了后立即启程天宫。

还有,主上有言他的丧礼照旧……”

登时,龙竺立在水龙上左右为难。如何,也没料到龙澈怕他不肯继任,先一步通知了西海的水族。

一番犹豫,龙竺踏脚步下水龙。登时,巨大的水龙复化成海水。

他终是不能,放任西海水族不管。便是离去,也不在此时。

且因丧事的缘故,诸位宗亲尚留宿西海。此事已需做个交代,遂转眸同蛟相道:“走吧。”

想着龙三有狐十四追过去,理应无大碍。便决定先处理好西海诸事,届时再去张家村寻人。

然龙竺尚不知龙雪受制,龙三被龙熬以此作威胁。

更不知龙三悄然离去,赴的是一场怎样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蛟相与虾兵千恩万喜,急忙为龙竺引路。

只是行走的途中,龙竺回头望了望身后的碧波。一股不安袭上心头,转眼却被蛟相他们打断了。

“殿下啊,还是主上有先见之明。他信上说叫我等即刻拥立殿下登位,晚了殿下指定会跑。”

龙竺左手握拳放在嘴边,无奈的道:“大哥他误会了,吾乃西海龙子……咳……咳……会跑到哪里去?”

“哈哈哈,不管不管,殿下先登大宝,余下的都好说。”蛟相笑眯眯的道,然在这层赤诚之下,是昭然若揭的私心。

谁都清楚,在这段有王似无王的日子下(龙澈昏迷的时间)。

西海水族和其他水族都发生了不小的摩擦,其中尤以东海为最。几番争斗下,西海水族折损颇重。

是故,他们急需一位王者来领导众人,重回昔日的荣光。

“众人厚爱,竺愧受了。”

“不敢不敢,殿下当得起……”

越行,就离身后的路越远。龙竺的心亦越发的失了往常的冷静,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可一想到狐十四真正的身份,他又劝着自己要相信。

十四,你一定找到她……

而狐十四急追之下,还是晚了一步。

未曾想有朝一日会被这丫头骗了,或许她在踏入西海前,就已经在筹谋此事。

她演的很好,也算得很准。将他的想法,每一步都料的分毫不差。

他假借酒宴,故意纵她贪杯,只因她酒量极差,饮不得数杯便会醉的人事不知。

这点,他知,她亦知。

然他却不知,她何时不惧酒醉,更不知她竟是装醉。

只为救龙雪,只为不拖累自己。进而,想着一人赴险。

狐十四暗骂了一声该死,趁着天兵不注意,身化流光闯入登天门内。

入得天宫,龙三小心避开诸路天兵的巡视,又躲开忙忙碌碌的众宫女。

悄悄的摸上了沧雪殿,乍入殿内即遇上龙雪刹那回头。

姐妹两遥遥对视,端见龙雪身着吉服,美的如皓月之魄,夺人心魂。

两人皆不语,龙三立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须臾,龙雪莲步轻移,行至龙三跟前。

扬手便是一巴掌,斥责道:

“乱世之中,若亲为挟,当如何?”

龙三生受不躲,别过脸,低垂着眼眸道:“当悉利弊,若不得宜,计此身为先。”

“你是如何做的?”

“处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阿姐冷宫庇护之情,教导之义。龙三,无有不报之理。”

“可是,你知不道这就是一场局,一场利用我诓你入死的局。”龙雪激愤不已,抬手欲再掌龙三。

小螺一个箭步冲了出来,连忙抱着龙雪的腰肢,哀哀道:“主子,别打了。

您打在小主子身上,疼在自己心上。若要解气,您打小螺吧。

奴婢壳厚,打多少下都成。”

龙雪怒目而斥,瞪着小螺:“放手。”

“不放,要放您就先打死奴婢。奴婢死了两眼一闭就什么都看不到,到时候您怎么打小主子都没人拦着您。”

“放肆。”龙雪掌起掌落,小螺死死抱着龙雪闭目承受。

却在掌心落下的瞬间,龙三及时伸手格住这一掌。

“阿姐,我知道这是局。从我踏入登天门的一刻,就没想过还有命回去。”

“知道你还来?”登时,又是一巴掌打在龙三脸上。

滴滴殷红,自唇角滴落,可见龙雪也是下了死力的。

龙三低低浅笑,抬眸看着龙雪的刹那,令龙雪所有怒焰溃不成军。

她道:“因为,阿姐在这里呀。”

你曾说过,你我的姐姐,我是你的妹妹,你说这就够了。

如今,也是一样。

我是你的妹妹,你是我的姐姐,这就够了。

良久,龙雪只颤抖的挤出两字:“笨蛋。”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妹妹,明知是局,明知十死无生,还蠢的一头撞进来。

然泪,不知何时已经爬满的脸颊……

龙三上前一步,轻轻擦去了龙雪的泪痕。小螺见状,立即识趣的跑到殿外把守,将空间让给两人。

可是,这眼泪它有的时候你越擦它就越多。再擦,这泪如何也止不住。

龙雪望着龙三红肿的脸颊,泪喷的更凶。别过头,半响才憋着一口气上来。

泣不成声的道:“姐……后悔了,后悔了,姐不该……”

龙三一把拥住了哭成泪人的龙雪,将她未完的话堵了回去,下巴轻轻抵在其肩头。

柔柔的道:“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若没有遇上阿姐,恐怕我现在还生熟不分哩。”

记得,那一次她也打了自己,自己蛮横蛮横的顶撞了她。

还把她,气哭了。

想着,龙三不觉莞尔的勾起嘴角,在龙雪颈间蹭到:“阿姐,你越来越爱打我了。”

“打的就是你,让你不听话,让你犯傻。”

“是啊,谁让我一个傻姐姐呢。”

“无赖。”龙雪蹭的推开龙三,侧身擦去自己的泪水。

“嘻嘻嘻,就赖一会儿,一会儿就好。”龙三嬉皮笑脸的又粘了上去,自后方抱住龙雪。

或许,我没有机会再这样赖着你了。或许,这是你最后一次听我耍赖。

我不知,我还有没有以后。就这一次,依我可好?

龙雪闻言,刚止住的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掰着圈在腰间的柔荑,嗔道:“没羞没臊的,谁要给你赖皮了?快给我起开。”

“不要,你要舍得就再打我一顿便是。反正,我不松手。”龙三眯着眼睛,慵慵懒懒的道。

“……傻瓜。”

第一百二十四章:西灵山

沧雪殿,龙三扶着龙雪端坐在铜镜,拿起了玉梳,拘一缕青丝由下自上的慢慢梳理。

“凡人总是说,新嫁娘要找一个全福的老人梳才好。

而今的沧雪殿,怕是也无人记起阿姐也是侧妃之一。

这梳妆由我来,阿姐可会怪我?”

龙雪看着铜镜的人,一颗心是真的浸在热油中煎熬。

万千言语,却是堵在喉头,什么都说不来。

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有你……足矣。”

只是阿姐,终是拖累了你。

龙三嘴角扬起一抹灿烂,即是姐妹,说什么拖累呢?

一切,总离不开甘心二字。

而就在龙三龙雪守着最后的宁静时,奉命前往西灵山的米也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西灵山

顶峰之上,花香弥漫,妙音阵阵,七宝佛光直耀天际。

时渡佛祖于闻法岩,予众菩萨诸罗汉乃至僧侣**。

正论讲时,小沙弥虚悟双手合十立在般若身旁,听了若久,愈见迷惑。

他不解的问道:“尊者,何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啊?”

般若闻言,欲回答时。忽僧侣中,亦有人起身合十道:“我佛在上,小僧亦请教佛祖,究竟何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渡佛祖眉目半阖,显慈悲法相:“般若,便由你为众人解说吧。”

“是,佛祖。”

但见般若口宣佛号,与僧还礼道:“经书有云,诸解凡多。我今所说,也不过是微末浅见。

然众人有问,便自当去其疑。

所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然是空非空,是色非色。

以色而论,肉眼所及皆为色。一花一叶,一景一物皆如是。

以空而论,触之不及皆为空。一云一风,一颠一毫皆如此。

然空不为空,色不为色。

色中有空,空亦有色。故曰是空非空,是色非色。

凡空色所及,两相交应,虚实互生。”

那僧人闻后似有所获,遂合什结跏趺坐与地。

虚悟却听的愈发迷糊,摇头问道:“尊者,虚悟不懂。”

渡佛祖浅笑,道:“小虚悟,你看世人纵情声色,沉溺其中苦不?”

“小僧看是苦,奈何世人不觉啊。反之,他们皆沉醉不愿醒来。

佛祖,尘劳之苦能断则断,世人为何不断?

或者,世人不知斩断之法,还是觉得很难?”

渡佛祖含笑看着般若,般若会意予虚悟道:“非也,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那为何?”

“欲断尘劳,还需自性而生。若为断而断,则是断非断,是名为断。”

“哦。”

虚悟巴巴的应了一声,偷偷的瞄了一眼般若。

还是黎波尊者好玩,般若尊者老是讲的和天书一样,他听不明白啦。

般若伸手,摸着虚悟的脑袋道:“静心持正,莫作妄念。”

“略略略……”

虚悟冲着般若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呲溜跑离了闻法岩。

“佛祖,虚悟失礼,是般若教导不严,肯请佛祖降罪。”说罢,即从坐起,单膝跪与渡佛祖前。

倏然,一道界光冲天,华彩充沛整个西灵山之境。

般若见状,霎时脸色忽变。

望着沛沛华光,眼中充满担忧。大灵山阵,此时阵解,岂非代表我佛将要布入这乱世之中?

渡佛祖亦感应到大阵的变化,望向般若道:“你去将人接引至此罢。”

又遣散众人,自去勤修。

而人群中闻得大灵阵解,散去时但见有人欢喜,有人坦然。

“是,佛祖。”般若顿化流光,出现在山脚下。

果见米手持拂尘而至,顿时起手合什道:“见过仙使。”

“拜见尊者,久见了。”米乍见般若现身,不禁大喜。

若不是阵法突然得解,他还以为此回又要白跑一趟。

如今阵解,看来天意也是支持这桩联姻的。不觉想着,凤凰于飞,妖星临世当真不虚。

连封山已久的大灵山阵也选在此时阵解,不是天意有是何呢?

般若回礼道:“久见,仙使请。”

“有劳尊者引路。”米亦作佛礼,还于般若。

旋即,二人纵起云头化流光之势飞向西灵山之颠。

甫落地,顿闻重重妙音,赫赫法威沛然而现。

行至闻法岩下,米作礼道:“仙使米,拜见我佛。”

渡佛祖端坐法岩之上,手捻法印道:“汝之来意,我佛已明。

仙使大可回去向陛下复旨,西灵山必不会缺席,但请宽心。”

米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顿时合什道:“多谢渡佛祖,明日太子大婚,天宫恭迎诸位法驾降临。”

又与般若道:“尚有诸事缠身,便先告辞了。”

般若转身看向渡佛祖,渡佛祖颔首。

遂道:“我送仙使。”

“多谢。”又同渡佛祖道:“拜别我佛。”

刹那,二人又同化流光消失。

须臾,但见般若去而复返。

合掌问道:“佛祖,我佛真要在此时入世吗?”

西灵山虽封山若久,却并非消息全然不灵通。相反,外间发生的任何事他们知悉甚明。

此时的天宫也好,三族也罢,无不是一潭污秽之极的黑水。西灵山久避尘世,难道真要与他们善后不成?

亦或者,成为他们手中的矛或盾?

“般若,纵三族一宫或有不足,然苍生何辜?

是罪是孽,终需一断。”

“可……”

“若任凭世道继续崩毁,届时丧生的又岂止是凡俗百姓?

妖星不除,魔祸不止,悬在众生头上百鬼炼狱图不灭,不论哪一样都是无可挽回的灾难。

届时,这方世界都将不存。此世不存,西灵山又将依何而存?”

“我明白了。”

渡佛祖忽从座起,以眼神示意般若跟上。二人遍行禅林之间,听松泉之妙趣。

渡佛祖俯身在拘一捧潺潺流水在掌心,忽而散去。

转身看着般若道:“前因既种,如今自当绝果。”

万年之约,他未能除去魔尊,只能以智束其步伐。

这,便是他种下的因。

而现在,苍生蒙难,魔族尽出,为祸为虐四方。

这,便是当初的果。

因果以成,西灵山早在是非浑水之中,又何谈置身事外?

般若暗叹,道:“我去准备太子贺礼之事。”

既要去,且不论好坏,也不能空手而去。总归,于理不合。

渡佛祖颔首,般若随即离去。

再观天宫,米得了渡佛祖答复后,紧赶慢赶的赶回了天宫。

甫入登天门,水都没得即喝一口,便匆匆赶往积云殿。然天帝不在,打听之下才知天帝去了落霄九云。

一入落霄九云,米眼尖,远远就瞧见了在外护持柳。

随即迎上前,拱手道:“陛下可在?”

柳一见是米,急忙还礼。拉着米一旁小声道:“在呢,就是少了大人在侧,陛下心火比较旺。

不过大人你回来,应该就没事了。”

米怔了一下,抬手拂尘指着柳不知说什么好:“……几日不见,打趣起我来了。啊?”

“岂敢岂敢,陛下是真在殿内等着大人回来。

不信,您自己去瞧瞧,看某是不是诓人了?”柳侧身一闪,挤眉弄眼的睇了睇大殿内。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米假模假式的哼了一声,旋即甩着拂尘入内。

留下柳与刚巡视回来的天兵大眼瞪小眼:“看什么看?太子大婚,你们还不给我加紧的去巡查?

要是误了大事,你、你、你,我,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有命兜着走都算命好,就怕没命兜。

那几个天兵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道:“是,大人。”

旋即转身,结伴继续去巡逻。

老实说,现在众人都巡的紧。耗子都逮不到一只,能有啥事发生?

虽说魔尊之前那阵势看着挺吓人的,一副百鬼炼狱图简直是毁天灭地的灾厄。

然而,谁不知道魔尊是不是让自己的野心撑着了。那害人的东西,现在还挂天上没得半点动静。

要真有事,魔族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乘胜不追,还等着敌人喘息?

是以,他们对柳的话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不以为意。

柳也知那个油头不信,其实别说他们不信,他自己都快不信了。

天天把心提在嗓子眼,防这防那,结果整的他们唱独角戏一样。

别看魔族现在尽出,但也只在化外之地折腾。或者,截杀下界济世的仙人。

登天门,乃至其他天宫三门俱是太平的紧。

时间久了,不知怎的就传说魔尊利用百鬼炼狱图修炼邪功过度。这会儿,还在擦枪走火的边缘挣扎。

哪还有机会和仙界作对?讲真,起初他是很严厉的斥责了传话的人。

然而,拖的越久说的人越多,信的也越多。连他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而米进入殿内后,见着天帝兜头就拜下:“臣米,见过陛下。”

天帝一听米的声音,瞬间自案前抬起头,手上折子啪嗒落在地上。

蹭的起身,自书案一角绕过,停在米身前打量,略带激动的道:“爱卿,可是事成了?”

米垂衣拱手:“臣,幸不辱命。”

“当真?”

“千真万确。”受天帝情绪影响,米讲话也显得有些激动。

“爱卿快予朕说说,此回是如何成功的?”

至今,他还记得前次相邀的情形,时北斗七宫洞的裕恒疏遇难,又逢天下初乱,身为仙界之主的他没料到西灵山会直接起阵避世。

直至米此次回来之前,他还在担心此回天宫是否要独对妖星之祸,以及暗中蠢蠢欲动的贼心。

米扶着天帝坐回书案前,并将掉在地上的折子捡起,攥着衣袖轻轻的擦了擦,然而放回案上。

“此事臣不敢居功,一切皆赖陛下鸿福庇佑。

臣到西灵山时,彼时大灵山阵尚未破解。虽久候,然无法可破。

就臣心灰意冷欲回转天宫之际,西灵山忽起窜天华光,大灵山阵竟然破了。

后般若尊者,引臣面见渡佛祖。

渡佛祖亦言明,必会前来道贺太子大婚。

陛下,此若不是您的鸿福所至,天意岂能如斯?”

天帝大喜,近来积压的阴霾一扫而空,顿时朗朗大笑。

道:“好,好,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五章:大婚前夕下的阴谋

落霄九云

天帝久违的笑声,瞬间感染的殿外巡视的人。

这消息便似乘风的箭,不消多少的功夫就传遍了天宫。

众人无不为之欢喜,上下一片祥和倒真成了喜气洋洋。

连着被禁足天后宫的天后,日子也好过了些许。

宫外驻守的天兵,对她的监视相对的放松了些。

在他们眼里,天后如何不重要。但他们的陛下和太子很重要,尤其在帝后失和发生后,众人无不心疼白离。

还好他们的太子秉性善良,没有被这恶女人带坏。

天后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天兵的粗鄙之语。

素净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愠怒。抬眸眺向天际,外人视之难窥其半点心思。

半夏自殿内缓步而出,与天后一道眺望远方:“娘娘可是要奴婢,将外面那起子不干不净的处理掉?”

“哼,不用了。

本宫如今听着他们的话语,睡梦之时才能安然。

有多少人是口蜜腹剑,说一套做一套的。

半夏说,本宫讲的可对?”天后侧眸,睇了一眼身边的苟活者。

从连枝死后,她的身边就再无一个活人。

旁人不知,世人不晓。

唯她自知,唯二有……

正想着,便见一袭红衫飘然而至,步下云头。

天兵见后,忙不迭的见礼:“见过太子妃。”

狐天音瞥了一眼宫门内,温婉不失威严道:“免礼。

本宫欲见母后,不知诸位将士可否通融?”

“太子妃与殿下乃是问天镜钦定的姻缘,是苍生之未来。

区区小事,当不得您如此重视。”

“理该如此,本宫进去同母后小坐,不会令诸位为难的。”

“岂敢岂敢。”

狐天音朝着驻守的天兵淡然一礼,吓得众人连连摆手。

心下却更觉得太子妃实乃良配,也不知太子怎么想的会看上那个祸害妖星。

瞧瞧太子妃多好,温婉有礼。贤淑大度,自己大婚的同时还替殿下纳了两位侧妃。

三妃同入门,放眼天宫历代逸闻趣事,他们太子妃绝对是排的上号的。

狐天音浅浅一笑,与众天兵颔首后,缓步进入天后宫。

随行的芩歌欲跟着进入,却被其抬手拦下:“你在此着,本宫自去便可。”

“是,主子。”

入得宫内,天后依旧宛若平常。经历了这次变故,她的涵养功夫似乎上升了不少。

“音音拜见母后。”

天后抬眸,对半夏道:“你先退下。”

“奴婢遵旨。”

半夏屈膝一礼,随后嘴角噙着一抹弧度向着转角而去。

待半夏消失后,天后才正眼打量狐天音,道:“本宫以依你之言,你还来此作甚?”

“母后说的哪里话?以后你我亲近当更胜从前,需如亲母女一般才好哩。你说,是吗?”狐天音提着裙摆,缓步拾阶而上。

天后拂袖,一声冷哼,进而转身入内:“哼,都不是痴人。你还是直明来意,否则恕天后宫不留客。”

“咯咯咯,音音还道母后吃一堑长一智,料能从前有所获益。

如今看来,似乎不足呀。”狐天音掩袖娇羞,比之从前天后宫的伏低做小判若两人,可谓天囊之别。

“狐天音,不要试着激怒本宫,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你敢吗?”狐天音淡淡瞥过天后压抑的狰狞,径直绕过天后行至凤座前,抬手饶有兴致的抚着。

道:“听闻凡人稚童,有一种游戏叫:过家家。

不若,咱们换一

个合适的人坐上它可好?”

“说,要我做什么?”天后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别过头懒看这张脸。再看,她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她当初瞎了眼,才没有看出其狼子野心,落得如今处处挨打的局面。

狐天音却旋身,大喇喇的直接坐在凤座上,斜倚着扶手处支着云鬓。

不阴不阳的道:“与本宫说话,要记得谁主谁卑。

念你初为仆,本宫也就不与你计较。下次,你可就没这份好运了。”

“……你。”

是了,她怎么忘了自己已是阶下之囚?如今身份对调,她已然是那个屈膝的人。

垂眸的人,紧握的拳。指甲嵌入掌心而不知,唯有点点殷红滴落。

而这,恰好取悦了狐天音。

“本宫有一计,尚虚母后大力配合,故来告知。”

天后瞳孔一缩,警惕的道:“何事?”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本宫为讨表哥欢心,届时会向百花仙子讨上几枝龙吐珠。

到时候,凡劳母后赠与表哥。”狐天音摆了摆手,愈发笑的温婉无害。

“你既有心,何不自己去?如此,更见你之深情。”

一听是讨好自己的儿子用,不管真假,天后的态度也软了几分。

狐天音将身坐直,缓缓的起身步下台阶,与天后眼对眼鼻贴鼻的道:“因为,他不爱我。

所以,只好劳母后辛苦。

一来能达成本宫之愿,二来不也达成了母后所愿嘛?”

“何时?”

“稍后,既然母后答应,本宫也就下去准备了。

对了,一事不烦二主。沧雪殿那边,也劳烦母后辛苦走一趟。”

“什么意思?”

“无他,皆是为了搏表哥一笑。她是龙三的长姐,说不定表哥会爱屋及乌,对她格外青眼呢?

向她示好,也是体现我之大度。”

“那你何不连九星迢汉也送了?”虚伪,天后霎时一顿冷眼。

狐天音忽的抬起头,故作惊讶道:“啊?母后倒是提醒本宫了,既如此,如锦妹妹就由本宫亲自去送。

也好叫她知道表哥的喜好,免得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天后不语,但现在她听狐天音的话,信了才有鬼。

只是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不得不屈从。

“咯咯咯。”狐天音看着天后吃瘪的脸,心中顿时十足的愉悦感。

这种感觉,实无言词来形容。

总之,她要天后痛苦,要所有对不起她的人都痛苦。

所以,她给这对母子备了一份大礼。呵呵呵……一定会很惊喜的。

扫了一眼天后,忽的飞离天后宫。宫门外芩歌见状,也随之离开。

刹那间,天后宫又归与平静。

芩歌追上狐天音,小声道:“主子,事情成了吗?”

狐天音眼波横向芩歌,潋滟生水:“小芩歌真是忠心,那就由你去百花林一趟。”

“奴婢遵旨。”说着,芩歌就欲离去。

“慢着,将此信带过去。她看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掌心一翻,交与芩歌手上。

芩歌握着书信,瞬间明了:“奴婢明白。”

旋即,劲踏云头飞至百花林。

时见诸花奴,皆在辛勤培育种种仙花,佩兰之香,馥郁弥漫。

小玲草抬头瞧见芩歌到来,遂放下花锄欣喜道:“芩歌姐姐,你来了?”

“是呢,仙子在吗?”芩歌笑着步下云头,翩然靠近小玲草。

“在呢,在呢,姐姐随我来。

”说罢,小玲草忙不迭的点头。

“多谢!”

“姐姐客气了,我们仙子近来总在盼着姐姐取仙花,可是姐姐总不来。

我们还以为,是姐姐不喜欢我们培育的仙花了。”

小玲草很喜欢芩歌,觉得她又漂亮又好说话。

而且,不会像其他仙子,看不起自己一个低等卑微的花奴。

每次芩歌到来,都是她抢着带路。而芩歌也愿意听她絮絮叨叨,并不觉烦。

“怎会,小玲草培育的仙花总是开的最为娇艳,主子甚是喜欢。

这不大婚将近,主子她就差我过来了。”

“嘻嘻嘻,真好,太子妃一定是个顶顶善良的仙子。”

闻言,芩歌眸光倏然一暗。善良?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傻子。

霎时,掌纳仙元欲暗施毒手,却在临下的一刻,怎么也动不了手。

“怎么了,姐姐?”

小玲草猛地回头,刚好瞧见芩歌的举动。

芩歌怔了怔,哑然一笑:“没什么,只觉得小玲草很可爱,姐姐想摸一摸你头,可以吗?”

“好呀好呀,姐姐你摸。”说着,将脑袋凑在芩歌掌下。

芩歌含笑,暗自咬牙。罢了,就让你多活几天……

“真乖。”

得了芩歌夸赞,小玲草带路带的更加卖力。

没多久,两人来到林中深处。端见百花仙子正一人执子对弈,看到有客人来了,遂挥手收了棋盘。

并让小玲草先退下,小玲草行了礼便匆匆下去继续手上未完的工作。

百花仙子睇着芩歌,道:“拿来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仙子。”芩歌着脸,讨好道。

“少贫嘴,快点,误了你家主子的大计,你可得仔细自己的皮。”

“是呢,多谢仙子关心。这是主子让奴婢交给您的,她说您看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取出书信交给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接过书信,看后即毁:“告诉你家主子,叫她派人来取便是。”

“多谢仙子,请。”

“慢走,不送。”

芩歌别过百花仙子,匆匆将话带给狐天音。

附在其耳畔道:“主子……”

狐天音抚琴的手一顿,道:“嗯,知道了。你去告知天后,让她可以开始行动。”

“奴婢这就去。”

声落人即离,又过了盏茶的功夫,才见其重回飞仙殿。

“如何,事情都办妥了?”

芩歌道:“幸不辱命,就不知天后会不会中途反水。

万一她要后悔,主子的计划岂不是……危矣?”

狐天音看了芩歌一眼,忽的指下琴声如流水击岸,倾泻而出。

听的芩歌只觉心跳加速,起初还能抑制。稍过片刻,便渐入迷茫,嘴角顿现丝丝殷红。

“如你一般,她不敢。”

“主子饶命,奴婢……奴婢不知错在何处?恳请主子明示。”芩歌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扑通跪在地上。

“记住,本宫要的是听话的人。想要活的久,人就不能太聪明。

除非,你有能耐驾驭此自己强的人……”

忽的,狐天音双手纳元尽付琴弦。荡荡琴音,霎时震慑四方。

芩歌守不住,登时倒飞出去,落地呕红。

惊恐趴在地上,颤抖的道:“是。”

正是:人太精,则失察。心太明,则必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龙吐珠

芩歌望着狐天音,不禁心底骇然。

不可否认,她的臣服确有私心。然她觉得,自己一直掩饰的很好。

她不想为仆,处处低人一等。也厌恶这种生死自由,自己不能操控的感觉。

所以,从狐天音进入得飞仙殿的时候。她就知道,改变命运的时候到了。

故意在其面前失仪,进而表决忠心。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有心算计,擘画而来。

诚然,在狐天音接发之前,她觉得自己是成功的。

所以,百花林中,她急于除去小玲草。一来小玲草知道她的事太多,二来小玲草一死,日后她若有机会接近太子时,可反咬一口狐天音。

届时,不愁没有登天的机会。

只是她不知,自己种种原是如此苍白,如此不堪一击。

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

狐天音即从座起,绕离琴身,冷眼觑着芩歌道:“知道该怎么做了?”

“奴婢知罪。”芩歌惶恐,登时连连磕头。

“知罪,不等于无罪。想要活命,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婢必定竭尽所能达成主子的吩咐。”

“很好,时辰差不多了,本宫也该梳洗准备。

你与众人,一起吧。”

“是,奴婢遵命。”

得了敕令,芩歌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那丝不安的心再不敢显露半分。

紧跟着狐天音踏入殿内,直至夜色徐徐降临。

倏然,一道暗影从飞仙殿奔出,乍现在天后宫。

须臾,天后身形紧跟着消失不见。独见百花林内,溪芫急忙致礼。

“拜见娘娘。”

“免礼,本宫听闻离儿近来甚爱龙吐珠,你去取些许过来。”天后拂袖,抬眸扫了眼百花林。

便是对着百花仙子,也难掩其不奈。

落在狐天音手中,她没办法。但对着这些小仙,属于凤族天生的骄傲,她是看不上这些人的。

溪芫挽着飘然的衣袖,颔首道:“小仙这就去,娘娘稍待。”

又朝林中忙碌的小玲草道:“取我新制的百花蜜过来,予娘娘奉茶。”

“奴婢遵命。”说着,小玲草放下花锄,急急的为天后奉茶。

走了一半的路,她才想起,主人何时有新制百花蜜?

明明没有,主人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

她想不通,却也不敢回去再问。没有新的,她可以用旧的嘛。

见小玲草下去沏茶,溪芫转身同天后拜别:“有劳娘娘暂等。”

天后颔首,忽的又道:“再多挑些许,本宫着人送至沧雪殿。

总不能叫诸仙笑话,说东海出了妖星龙三,便薄待了东海的女儿。”

溪芫脚步微顿,侧眸道:“是。”

话音一落,身影没入百花林。身为百花仙子,这片无垠之地皆是她之心血。

心念一动,即身入艳艳丛中。

身处火红花海之中,溪芫旋折腰肢轻捻一只龙吐珠,于鼻尖微嗅。

“小妹啊小妹,本来呢,我对你尚有几分好感。

便是为着雪儿,我也不会薄待你。

然而,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与他太近。更不该,令他待你不同。”

思及素鹤,似有一团烈火在其心中燃烧。手上的娇艳欲无双的龙吐珠,瞬间枯萎。

掌心一翻,顿现赤红小葫芦。放置眼前看了看,随后将葫芦嘴‘卟‘’的拔掉。

幽幽异香,瞬化点点荧光,附着脚下群花之上。

待异香散尽,溪芫收了赤红小葫芦。再取一方天萝帕,瞬取脚下龙吐珠无数。

素手微张,天萝帕即落与掌心。

溪芫攥着天落帕,掩嘴轻笑不已:“雪儿,为了让小妹离开素鹤,我只有对你不住了。

你呀,到时候可不能生我气哦。咯咯咯……”

这真是笑语吟吟杀人夜,艳色无双罩秋寒。

须臾,人已从林中踏出。

天后皱眉,放下茶杯瞥眸道:“如何?”

“皆在于此,请娘娘过目。”溪芫缓步上前,将天萝帕高举奉与天后。

只是略扫,天后便知其中精妙:“办的不错。”

“为娘娘办事,不敢当娘娘夸赞。”

“呵,百花仙子当得起。”能与狐天音谋虎皮之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她这一生错看了狐天音,又错看了百花仙子。

她究竟,还错看了几人……

讥诮的扫过溪芫,取了天萝帕便扬长而去。

小玲草自林中钻了出来,睇着天后背影,不解的看着溪芫道:“主人,天后是坏人吗?”

每次看着,她都怪怕怪怕的。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溪芫淡淡一笑,摸着小玲草的脑袋道:“吩咐下去,令众人需用心撒扫百花林,明日可是有贵客的。”

“嗯,奴婢知道了。”小玲草头一低,即脱离溪芫的掌心,随后弯腰猫进林中。

而天后,取了龙吐珠,当真去了绯暹宫。

甫照面,母子俩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三尺之内谁人莫进。

天后见状,痛心难掩,道:“我儿真要与母后生分至斯?”

她纵有不是,爱他怜他之心却是真。为何,他就不能体谅?

“母后不在宫中修养,来此做甚?”白离到底也不是彻底冷情之人,虽不耻其作为,但也做不到真的对天后置之不理。

毕竟,那是他的母亲……

见白离肯与自己说话,天后心里不禁松了松,道:“母后自知有愧对你之处,然也不是来求得你之原谅。

龙三之事,只当你们是天定无缘吧。”

“母后……”白离神色陡然一沉,冷眸直逼天后。

“好了,母后不是来和你争吵的。我去百花林取了此物,也算作是母后对你的一点亏欠。”

话音一落,扬手祭出天萝帕。霎时绯暹宫芳香四溢,遍地红锦。

睇了眼风中的摇曳之姿,目光挪向白离:“大婚在即,母后权以此作贺礼。”

白离不语,周身冷然如初。

他确爱这片花海不假,奈何她和他终将走到对立的局面。

当初为了使仙界注意力不在集中她一人之身,遂他决定以自身为饵吸引众人注意力,甘愿以此换她一隅安宁。

怎奈人算不及天算,事情的发展早已超出他之预料。

她没能逃离世人目光,而他却真的要与别的女人成亲。

曾许诺,一生唯她一人。

如今,三女同嫁,哈哈哈……他还有何面目说爱她?

或许,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所以,那日她拒得那么干脆。

这一瞬,青龙关分别时,龙三决绝而去的身影不期然的出现在脑海。

她真的很好,只可惜……

天后眸光一暗,收了天萝帕。转身出了绯暹宫,而白离也没有相送。

踏出宫门,迎面吹来的夜风格外的凉,却吹不散他们母子的隔阂。

然她,没有回头路。

回到天后宫,当即将天萝帕交予半夏,着她前往沧雪殿。

半夏勾着一抹嘲讽,指间稍稍一带取走了天萝帕。

“等奴婢的消息吧。”

说着,将身遁入夜色。

直看的天后切齿不已:“贱婢

……”

沧雪殿,龙三正与龙雪装扮好,忽感有人靠近。

遂低头耳语道:“阿姐,有人来了。”

语音一落,人已无踪。

龙雪抬头一瞬,就听小螺的声音在外响起:“奴婢小螺,见过半夏姑姑。”

“起来,你不在里面伺候主子,跑到外面偷懒,可知犯了何罪?”

闻言,小螺扑通又跪了下去。

不等小螺开口,龙雪扬声道:“是本宫让她在外守殿的,偌大的沧雪无一人值守。似姑姑这般贵重之客来了,若无人通传岂不怠慢?”

半夏目光掠过小螺,缓步踱入殿内,见着龙雪也不行礼。

甚是傲慢的道:“雪侧妃这是责怪天宫怠慢了你不成?”

“不敢,事情出得天家口,便入得吾之手。

既入天宫,便无所求。

只是,失礼之事本宫却是不能为。否则,岂非予太子乃至天宫抹黑?

姑姑觉得,本宫说的可在理?”

半夏睃了眼龙雪,兜手扬出天萝帕,啥时殿外乃至每个角落,皆是艳艳一片,婀娜动人。

“此是娘娘所赐,勉叫外人说长道短,言天宫薄待雪侧妃。”

“多谢娘娘厚爱。”

“东西我已带到,雪侧妃不妨就好好欣赏,别辜负了娘娘苦心。”

说着,旋身离去。

小螺拎着裙摆气鼓鼓的跑进来:“主子,他们太欺负人了。”

嫁进天宫无一仆半婢也就罢了,这打脸都打到了门上,简直欺人太甚。

“与她置气作甚,来之前你我不就已经知道了这种局面?

又何必为这些伤神,天宫水深,保全自身为先。

知不知道?”

“我……我……我就是气不过嘛。”小螺一跺脚,哀怨的四处乱瞟。

这该死的天宫,气煞她了……

“阿姐,天后此番无事献殷勤会不会有诈?”龙三忽的自虚空踏出,行至龙雪身后。

龙雪面露沉色,跨过门槛步下台阶,立与丛丛艳艳中。

如今她修为全失,只能放开心神去感知。然而结果,并无异常。

蹙眉深思道:“无有特别之处,此花我亦溪芫那里见过。仙花品种繁多,实无特别之处。

要说有哪里不同,也只在花名。”

“是何花名?”龙三闻言,一步迈过门槛立在台阶处。

龙雪指着一枝绽开的龙吐珠,望向龙三道:“你观它花蕊张开模样,像不像飞龙盘旋口吐珠之状?”

龙三定睛一看,还真是如此:“确有相似之处。”

“所以,此花得名:龙吐珠。因而,要说不同也只在此。”

说完,龙雪步出花丛。

“阿姐当真确定此花无异?”龙三眉山微凛,指向花丛。

不怪她多思,实在是天后此人信不得。

“无有,不过为防万一,你不可与之靠近。”

“嗯。”

小螺不解道:“为何小主子不可靠近?”

她横看竖看,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龙雪牵着龙三入内道:“小心无大错,焉知对方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螺登时错愕不已,磕磕巴巴的望着两人道:“主主……主子,是说……她……她们……针……针”针对小主子来的?

龙雪不置可否,然凝重的神色表明了一切。

这夜,终是要开始吞噬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终.大婚

翌日,霞光初照,瑞气千条。

为了这次大婚,天宫八龙开道,鸾凤唱鸣。

以十二天女取九天之锦,为狐天音驾起青云鹊虹桥,一路连接至积云殿。

随着礼官唱喝,终着太子妃吉服的她,在芩歌等侍女的搀扶下踏上青云鹊虹。

乘云破雾,直抵积云殿。

落地时,天乐骤响,离离清音涤荡人心。一股久违的祥和之气,溢散天地。

积云殿诸仙,感受最为明显。

登时交相称赞道:“太子妃,不愧是天命钦定救世之人。

如此沛然清气,实所罕见。

人间,有救了。”

“是啊,这世道终于有救了。”

“……”

诸如此等赞叹,当真是不胜枚举。

“主子,他们都在夸您呢?”芩歌悄悄瞥了一眼诸仙,贴着狐天音小声道。

凤冠垂珠帘,半遮是天颜。

狐天音透过珠帘缝隙,亦将诸仙的反应尽收眼底。

嘴角噙一抹弧度,道:“不可造次。”

“是。”

忽然,礼官唱道:“请太子。”

霎时武将开道,诸星常耀。然,白离既不乘火凤,以因应凤凰于飞之说。反而,竟着一身常服而来。

瞬间,诸仙色变,底下议论纷纷。

大殿之上的天帝,深渊沉眸瞬摄人心。

米急忙安抚道:“陛下稍安勿躁,且看太子如何解说。”

天帝斜了米一眼,进而按下腹语,端看白离有何解释。

“这……什么情况?太子他……”

“不知道啊,不是说太子与妖星情断,怎会如此?”

“谁知道啊?别不是余情未了吧……”

“唉,那太子妃怎么办?”

礼官顿呼不妙,小步跑到白离跟前,拱手道:“殿下,请随小仙下去更换吉服吧。”

白离负手迈入积云殿,侧首回眸道:“太子妃,你觉得本宫该如何?”

狐天音藏在袖中手,紧了又紧,知他冷情,却不知他无心。

便是虚礼,他竟也懒得敷衍。

好,很好。

你要如何,我都依。但你越想护她,我就偏要你亲手毁了她。

她痛苦,你便跟着痛苦。你痛苦,才是我之快乐。

纯良人说不能动她性命,可没说不能动其他。

眸光流转,柔语道:“诸祸未平,本不宜铺张。

故本宫着吉服承陛下教诲即可,太子为天宫少主,自当为天下表率。

是以,众仙不必讶异。太子如何说,我等如何做即可。”

话音一落,眸光转向白离:“表哥,如此可还满意?”

白离回首,淡然向前道:“走吧。”

芩歌和侍女即扶狐天音,与白离并肩前行。

礼官见状,欲接着唱喝,却被生生打断。

“不用了,成亲而已,拜了天帝即可。”白离负手冷道。

“这……”礼官闻言,登时冷汗浸湿衣衫。

他一个小小的唱礼官,哪里敢做这样的主,遂急的满头大汗的向米求救。

米见势不好,恐天帝盛怒难忍,届时父子交恶,怕坏了大局。

忙挥着拂尘道:“好了好了,非常时期不拘俗礼。陛下乃众生共主,拜了也是一样的。

若是误了吉时,那就不妙了。”

礼官见米这么说,顿时如释重负,退到人群中悄悄的抹了一把汗。

连呼,好险……

“殿下,娘娘,请上前来,拜见陛下。”为防万一,米接过了礼官的活儿。

明是短短一程路,却在瞧见龙雪身边的一个小侍女后,白离顿觉眼前漆黑,血气直接上涌。

点点殷红霎时自唇瓣滴落,垂眸间,眼神犹是不舍那道倩影。

到底,他还是错过了她……

人群中,她虽掩去真容,只着侍女打扮,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来了,而且就站在人群中。而他,却牵着另一个女人要成亲。

这天,当真是残忍至极。

“表哥?你怎么了?”狐天音察觉到白离有异,遂佯装关心欲上前搀扶住他。

却被白离一手隔开,咽下喉头腥甜道:“本宫无事,不劳太子妃费心。”

说罢,又是一阵眩晕袭来。他却强撑着慢慢走向天帝,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她的面前倒下。

龙三藏在人群中,微微一叹:“何苦呢?”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不管何种理由。早在他承下的一刻,一切便都没有回头路。”龙雪斜眸,握着龙三的手轻轻的道。

一场天婚,一场局。

将三族一宫,全都拉入了这潭污秽之中。

亦将自己,将小妹,深深的套在其中,不得挣脱。

举目微扫,融融欢笑下皆是笑不及眼底,俱在表面。骗得过贪安者,又骗得过哪个有心人?

忽的,龙雪感觉到有一道不友善的目光在窥视自己。

甫觌面,首交眼,心底俱是微震亦将对方视之为敌。

而那道视线的主人,乃是出自同为侧妃之一的凤如锦。

“有什么不对吗?”龙三低垂着脑袋,亦暗暗的打量四周。

却迟迟不见龙族来人,青丘,凤族俱是大有来宾。唯独龙族,除去姐妹俩竟无一人至。

“这事,我们回沧雪殿细说。”

“可是,你不需要……”

“不用,我乃侧妃,依礼只需观礼。如今礼成,你我也就没有停留的必要。”

“这,会不会不妥?”无论如何,总归是阿姐你日后安身立命之所在。

龙雪瞅了眼礼毕的两人,转身示意龙三跟上。压低声道:“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立命或安身,有命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这句话。

否则,垓下黄土层层垒,将相王侯尘覆尘。

身死尘灭,还谈何安身立命?

然而,就在两人踏出积云殿的刹那,龙三与前来道贺西灵山诸僧错身而过。

时光似在那一刹那停止不动,如过亿万年,又瞬回原状。

“怎么了?”龙雪紧握着龙三,凭心讲,族人迟迟不来亦不见龙熬,她的愈发的不安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龙三回眸睇了积云殿内,不知为何看见那些和尚,她心里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谈不上好坏,她却说不上因为所以。这事,真怪……

而积云殿上的天帝,见到西灵山众僧顿时大喜不已。

亲下王座,合掌迎向渡佛祖等诸僧:“佛祖,久见了。”

“陛下客气,今太子大婚,是吾等来迟了。

还请陛下宽宥,万勿见怪。”渡佛祖慈悲之眸半敛,指捻法印以还礼。

“岂敢岂敢,此时能逢诸佛入世,乃天之幸,亦民之幸。

朕替苍生,谢过我佛垂怜。”说罢,躬身一礼。

又睇向白离与狐天音:“你二人还不上前来见过渡佛祖,及诸位圣僧。”

拜见佛祖。”

“天音见过诸位圣僧。”

“二位不必多礼。”渡佛祖捻指虚抬,即一股力量不让他二人拜下去。

知势不可强为,两人遂顺势起身,作揖立于一旁。

天帝眉山微凛,旋即堆起一抹笑容,道:“佛祖何必惯着他们两个,也该见他们见见礼才是。”

实则,他是担心渡佛祖以洞悉前尘。今不受白离二人之礼,恐之后西灵山抽身而去。

届时,天宫必将倾危。

这时,虚悟忽的探出半个脑袋,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古灵精怪的道:“陛下,小僧知道佛祖为什么不受太子哥哥和漂亮姐姐的礼。”

天帝愣了片刻,随后失笑不已,弯腰俯身半哄着,对虚悟问道:“哦?还请小圣僧为赜解惑。”

霎时,积云殿气氛骤凝。欢声笑语皆止在这一刻,众仙无不是竖着双耳静等虚悟的答复。

“虚悟?”般若尊者喝道,洪钟之声隐微韫。

虚悟闻言,呲溜呲溜跑回般若身后,探着脑袋瞄了一眼般若,笑嘻嘻道:“陛下,尊者不让小僧说。”

话音刚落,即换来一颗爆炒栗子:“贫嘴。”

天帝直起腰身,抬手阻拦道:“诶?朕观小圣僧赤子纯真,且让他说说也无妨嘛。”

说着,又冲虚悟招手道:“没事没事,小圣僧但说无妨。”

虚悟抬眸看了般若一眼,见他没反应,便知他这是默认了。

于是抻着脖子,眉开眼笑道:“嘻嘻嘻,小僧听说,天宫婚俗不同他处。

新人礼成后,需回到住处接受众人闹喜。

佛祖定是怕太子哥哥他们待会儿吃不消,所以才不受礼。

想让太子哥哥多攒些气力,噗……好应对闹喜,然后造小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虚悟莽撞,恳请陛下释罪。”般若口诵佛号,恨不得把虚悟塞回事情发生之前。不消说,这些肯定是他那好师弟教的。

这都教的什么吧,出家人……唉,罪过啊。

人群中,本不欲来观礼的黎波忍不住别过头,趴在素鹤肩头吭哧吭哧憋笑。

背对着诸仙,指腹拭去眼角的湿意:小虚悟,你太可爱了。咋师叔说啥,你就信啥呢?

你这样,让你师父咋办?

哈哈哈哈……

哎哟喂,不行,他憋的太难受了。噗……哈哈哈

素鹤黑着脸斜了眼肩头颤抖的人,刚才是谁死活不肯来的?

结果,也不知是谁没脸没皮的不敢见人?

天帝也怔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过神,进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好好,小圣僧说的,你们还不快下去?”

白离向渡佛祖合掌道:“拜别佛祖。”

“太子,请。”渡佛祖还礼。

狐天音见白离径直离去,随即眼色一递,芩歌等侍女立刻会意,扶着她拜别诸僧,匆匆的追了上去。

待两人一离开,天帝即请渡佛祖上座,诸僧亦列席。

“吩咐下去,可以开宴了。”天帝一边与渡佛祖寒暄,一边传音米。

米得令,旋即将旨意层层传达下去。

霎时鼓乐齐鸣,笙歌妙舞悦诸仙,曼陀花雨涤九尘。

雨**雨,声作法声。

直作灵灵宝光,袭向虚维四度,化作丝丝金雨,遍洒人间。

一宴开,一局待。

只不知是网捕住了蝉,还是蝉挣破了网……

第一百二十八章:黑夜前的宁静

积云殿内弦歌酒宴不曾绝,绯暹宫里冷凄凄。

碍着白离退人三尺的寒气,无人敢上绯暹宫闹上一闹讨个喜气。

有仙寮凑至黎波身边,道:“素闻尊者与太子兄弟情深,何不为众人作先,于太子讨一份喜气?”

素鹤抬眸瞥着身边之人不语,果然,黎波整了整衣衫,一脸庄严肃穆的说:“阿弥陀佛,本尊乃是出家之人,不妥、不妥。”

“……”

我信个鬼,仙寮讨了没趣,遂悻悻然的离开,与其他仙者谈笑欢语。

“走吧,去我的丹峰碧竹坐会儿。”素鹤迈步离开,睇眼身后之人。

黎波随后跟上:“也罢,就去你那儿坐坐。听着这漫天喜乐,我总觉得得慌。

诶,死鹤,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素鹤举目远眺天际,言语中隐隐藏忧:“谁知道呢?”

今日的天宫委实过于平静,平静的令人煎熬不止,沸水难歇。

囚天峰下寒潭水中,他虽劝白离勿要强为,却也存了私心。

实盼着白离斩断对龙三的念想,如此诸方势力才不会将目光都投在她一人之身。

如此,她要藏身或匿行皆要多一分安全。

事情,也确如他们所期望的那般发展。

然一切,今夜会是转折点。

过此无事,才算真无事。即使不算长久,亦能得个暂时的。

而如今的时间,予龙三多一分便多一分的转机。

忽然,黎波撞了一下素鹤道:“死鹤,你有没有觉得龙雪身边的丫头有点怪?

我琢磨半天,也没磨出个滋味。”

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这滋味,真他娘的磨人。

眼见就要到丹峰碧竹,素鹤忽的按住云头,顿下脚步,直盯着黎波:“你说什么?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

一道灵光自眼前闪过,快的让人心悸,让人……心生战栗。

黎波望了素鹤一眼,愣了片刻,回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宴上龙雪身边的丫头有点怪,但我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不好,我们去沧雪殿看看。”

“去沧雪殿干嘛,那是新妃的寝殿,你我此时去找死啊?

在不济,也不能坑了丫头的姐姐啊。”

要知道,现在满天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那里。稍有行差踏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龙族现在的态度也暧昧不清,说不管龙雪,又全力支持龙雪嫁入天宫。说支持,大婚之宴竟无一人。

这一想,他心里更挂念龙三。时局如此动荡,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地。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救人济世,解救青龙关的她,如何就成了人人色变的妖星?

若她是妖星,自己是什么?自己可是在东海外打了三百年的鱼,就为了等一个接近她,了解她的机会。

如今,只凭问天镜一言,便断了她之善恶,也就将人钉在生死的木架上。这,何其的不公、不平……

素鹤催动云头,调转方向,眸光骤然一沉:“无妨,你我是小妹的义兄。也算得是她龙雪半个娘家人,自家兄长看看妹子总不为过。”

“死鹤,你何时这么通情达理了?”还娘家人都跑出来了,都说我脸皮厚,你这脸皮也不薄嘛。

“个中缘由,我此时与你解释不清,待到了沧雪殿一问你便自明了。”素鹤睇了眼黎波,暗中再提仙元疾往沧雪殿。

“等下,死鹤你是不是发现什么?”黎波收了玩世之姿,瞬间变

了一个人。

“到了。”话音一落,素鹤按下云头。

两人步下云头,偌大的沧雪殿外今日竟有不少天兵把守。

见到二人,急忙作礼:“见过真君,见过尊者。”

黎波摆了摆手,不耐的指着沧雪殿的宫门道:“怎会回事,雪侧妃犯了何事?用得着诸位在此辛勤值守?”

为首的天兵也知道黎波的脾气,遂不敢怠慢疏忽,拱手低言道:“回禀尊者,是娘娘命我等护持的。”

“护持?这偌大的天宫,真有点事儿,你们几个护得吗?”黎波抬手挨个将人点了一遍,霎时臊的天兵面红耳热。

讲老实话,他们几个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雪侧妃的本事,他们也素有耳闻,便是对上太子为不逊半分。让他们护持,还是真是个笑话。

遂打着哈哈道:“尊者,我们几个也知道您说的是事实,这不是上有令,下不得不为嘛。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天后再如何失势,也还是太子生母,身后更有深不可测凤族做后盾。

他们就是个小小的天兵,有几个胆子敢违逆的?

“好了,本尊也不同你们说这些虚的,雪侧妃人呢?

本尊和真君有事求见,你们几个给通传一下。”

“这……”

“怎么?本尊和真君还见不得了?你知道里面是谁吗?那是本尊弟妹。”黎波当即怒眉,眼瞅着就要撸袖子干架。

那天兵忙哀哀讨饶道:“尊者息怒、息怒,非的我等不肯通传。

实在是……”

“是什么?”

“是雪侧妃,她不在里面。”天兵一着急,干脆吐了实情。

虽然天后有言,谁来打探消息都不可泄露内中虚实。

但他们小兵一个,得罪得起谁?一不小心,被拍死了也就是一瞬的事儿。

“不在?”黎波掏了掏耳朵,差点以为听错了。这时候不在,她能去哪里?

素鹤沉眉一挑,问道:“可知雪侧妃去了何处?身边可有随行之人,可知其样貌?

又是受何人所邀?”

黎波立时凑尽素鹤,咬耳道:“你怀疑有问题?”

然素鹤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直视着天兵。

天兵无奈,一个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说了。

“回真君的话,雪侧妃受百花仙子所邀,前往百花林下棋。

其出门时,有带一侍女,名曰小螺。

至于样貌,大概就是长……”

几人一通比划,与他们在积云殿所见无二。

不禁两人对视了一眼,难道真是他们想错了?

素鹤犹不肯泄气,再问道:“可知里面还有何人?”

说起这个,天兵两手一摊。没有,说起来雪侧妃也是够倒霉的。摊上一个妖星妹妹,身边除了一个侍女,什么人都没有。

天宫把人丢在沧雪殿,就啥也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这女人嫁得如此,真不如不嫁。

“真没有?”

“回真君,真没有。我们哥几个一直盯,一只苍蝇都没看到进出。”

“走吧。”素鹤叫上兀自呆愣的黎波,两人纵起云头直往丹峰碧竹飞去。

黎波一把拉住素鹤的胳膊,指着脚下的沧雪殿道:“不是,我们就这样回去啦?”

“不然呢?你想闯进去?别忘了,这是后妃的寝殿。”

素鹤暗自垂眸,若可以

他也不想如此打道回府。

然他们,终归是外臣,岂能擅入?

“……不,唉……”黎波看了看渐行渐远的沧雪殿,登时语塞。

叹了口气,只得随素鹤一同返回丹峰碧竹。

却不知他们遍寻不着的人,兀自在殿内沉沉的睡着。

清风掀起层层白纱,端的是唯美动人。

只有一只觅香蝶,在殿外的艳艳旖旎中飞舞,贪食着龙吐珠的每一滴花露。

吸到尽兴时,不禁抱着龙吐珠的花蕊发出长叹:“啊,真好喝……”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喝个尽兴,实在是太太……太好喝了。

这真是蝶戏花丛,美人沉香。

若无意外,实是岁月静好……

而百花林中,百花仙子一见龙雪到来,即是扫榻相迎。

“雪儿,委屈你了。”说罢,上前拥住了来人。

龙雪轻拍其后背,道:“我无事,溪芫。”

“还没事呢,看看他们多埋汰人。我若亲邀你过来,怎知你在天宫受了多少委屈?

早知如此,还不如做你的自在公主。”

“不可妄言,君有意臣当行。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龙雪自百花仙子怀中挣脱,说也奇怪。

如今没了修为,再看溪芫她竟有了不同的感受。

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冷。再思及从前追查画像时,最后都是指向枭樱。而枭樱她也查过,实为青丘之人。

却又与她这位好友,也有往来,登时不寒而栗。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恐是修为骤失,身处你这灵地故有所不适应。”龙雪浅笑,示意小螺赶紧上前扶着自己。

心却想着独自留在殿内等人的龙三,不知她现在如何?

也不知,她们的父王是否真会履行其行。只要龙三赴宴,便为自己解除禁制。

如今看,多半是不可能。

她本欲留下一起等,无奈遇上溪芫邀约。

留其一人在殿,也不知是对是错?

小螺忙上前扶着龙雪,手心暗暗用力,让其不要担心。

小主子如何也是有修为傍身,好赖也比她们安全,有事也可及时脱身。

百花仙子看着龙雪坐下后,亲自斟茶递了过去。

嗔骂道:“你那父王也真不是个东西,逼你应嫁不说,还给你下禁制。

偏生你这禁制古怪的很,我试了几次竟摸不到它的边角,委实可恨。”

龙雪端着茶杯,撇过头道:“不说这些了。”

“对对对,不说不说。你看我这张嘴,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下棋下棋,把你叫过来就是让你散心的。我怎么竟给你添堵呢?该打。”百花仙子讪讪的道,抬起柔荑掌了自己几下。

“哎,你这是做甚?”龙雪起身,止住百花仙子的举动。

睇眼早已备好的棋盘,道:“不是说下棋吗?开始吧。”

“雪儿……”百花仙子眼中蓄满雾气,真真是我见犹怜。

吸了吸鼻子,梗声道:“下棋下棋,这次我不会再输了。

噗……我进步可快了,一定会让刮目相看的。”

“好啊,我会拭目以待的。”龙雪捻子微顿,嘴角噙着一抹弧度。

正是,芬芳之中氛围骤生诡异。

昔日姐妹,今朝局中厮杀。

第一百二十九章:风雨晚来骤

百花林内,局上争风云。

绯暹宫里,红烛垂泪人无语。

白离望了一眼喜床上的人,倏然起身欲离去。

狐天音攥着衣袖,急忙起身道:“表哥,你连这一会儿也不愿给我吗?”

“你自便。”白离丢下这句话,就离了寝殿,拐过转角直奔了书房。

一时间,绯暹宫的侍女侍卫皆伏首跪地,不敢吱声抬头。

唯恐撞上伤枪口,惹怒这两位。

芩歌站在寝殿门口,扫了眼众人,一步三回头的迈过门槛,急急的走向狐天音。

“主人,这……太子他……”

太子他……如此做法,主子您日后岂能好过?

“无妨,天家的人,脾性难免的。你去外面挑几棵龙吐珠,送到山涛阁的书房去。

记住,要开的最好、最娇艳。”狐天音松了衣袖,抬手理了理。

举手投足间,哪里还有半丝的受伤,一星的难过?

倒是芩歌经过上次的教训后,对其多了不少忠诚,至少这会儿是真的替狐天音鸣不平。

“奴婢不去。”说罢,捏着袖口别样的转过身。

一下一下,岔岔的用力扯着衣袖。

“哦?真不去,本宫可就让她人代你去了。

届时,你可别后悔,说本宫不给你机会。”

既然无法为本宫造益,那你……

“好啦好啦,奴婢去就是了。”芩歌一个激灵,急忙回过神。

抢先步出殿外,嚷嚷着:“都让让,太子妃有令,你、你、你都起来将这几棵开的最好的,都送到山涛阁。”

登时被点名的侍女弱弱的道:“可是,太子他不是……”不是才生气的离开码?你现在叫我们去送花,不是叫我们去送死嘛。

“叫你去就去,太子是主子,太子妃的话就不管用了么?”芩歌声音陡然一冷,秀眉含杀。

“不不、不,姐姐饶命,我、我等这就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人连忙起身,各自挑了两棵龙吐珠抱在怀里。

“芩姐姐,我们好了。”睇了花,不觉暗暗的咽了口口水。

这真是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芩歌冷笑道:“都随我来吧,从今天开始你们要知道,谁才是捏着你们生死的那个人。

太子仁慈,待人宽厚。可我家主人不一样,行差踏错没关系。

改了,便是好的。

只是那些不肯改的?”

说着,芩歌忽然一顿,睇着众人森然笑道:“若是不肯改的,绯暹宫若大,正好缺些花肥。”

话音落,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

“姐姐饶命,我等愿改,愿服太子妃教诲。”

芩歌满意的挑起眉梢:“这才对嘛,都起来吧,别误了娘娘正事。

晚了,可是谁也保不住你们。”

众人齐声道:“是。”

过了片刻,几人来到山涛阁。

还没来的及进入,便被两杆长枪拦在门口。

“站住,没有太子允许,尔等不可擅入书房。”

一人抱着龙吐珠,贴向芩歌道:“芩姐姐,现在怎么办?”

芩歌稳了稳心神,暗自压下不悦上前道:“两位大哥,还请行个方便。

你二位也看到了,我等并非来此搅事。乃是奉了太子妃之令,送几株花予太子怡情。”

“这……”守门的两个天兵,你看我,我看你顿时犹豫了。

“二位若不放心,可就此验过。若一丝问题,可将我等格杀当场。

我等,绝无怨言。”芩歌侧身一让,不卑不亢的瞥向天兵。

“要不,你去看看,正好你和百花林的小花奴有点交情。

真有猫腻,定也骗不过你。”其中一人推了

推另一人。

那人听后,收了长枪来到几人面前,将龙吐珠一一查过。

确如她们所言,当真无问题。

但太子之也不可不遵,遂道:“将此花留下,你们走吧。”

花可以放下,人却不能进去,这是原则。

芩歌闻言,也未再做纠缠,看向几人道:“还不将花放下?”

“是。”几人,依言放下。

“如此,有劳二位辛苦一趟。”芩歌暗睇一个眼色,几人嗫嚅的退到其身后。

拱手垂眸,不敢多言。

“走吧走吧,无事不要靠近此地。”天兵挥了挥,将人驱赶离开。

等人都走远了,才唤来搭档道:“你守好,我将这些花都搬进去。”

话说,太子纱窗外的那几盆都开谢了,这些来的倒是刚刚好。

遂二话不说都搬了进入,并将开谢的换下。

须臾,办妥后,开始回去重新值岗。

“如何?都弄好了?”

“安啦安啦,就是点花花草草的事,能有多难?”

“也是……”

两人闲扯了几句,才开始正儿八经的干起本职差事。

而去而复返的芩歌,在确定龙吐珠皆以进入山涛阁,便悄无声息的回去向狐天音复命。

狐天音端坐在铜镜,兀自欣赏自己的容颜,以及这身嫁衣。

表哥,你之一生将注定逃不开我的影子。不论是生,或死。

你逃的越远,日后的悔恨也将越深。直至……痛入骨髓,永生都不可磨灭。

望着铜镜突然出现的人影,抬手整了整头上的发钗。

斜眸道:“办的如何?”

芩歌垂首道:“一切按照主人的计划发现,剩下的就看结果了。”

“放心,这出大戏可是精彩的很。”

“不过奴婢有一事不明?”

“何事?”

“万一龙三不入局,咱们这所有的布划不都白费了?”

局在精,也需主角登场才行。只太子一人,莫不是还唱独角戏?

“咯咯咯,这嘛你到时看就会明白。”

“主人的意思是……”难道龙三早已潜入天宫?

狐天音起身,手托香腮妩媚动人,抬眸的瞬间,摄人心魂。

一指点在芩歌唇上:“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芩歌似着魔的一般,呆愣愣的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予本宫宽衣吧。太子不来,本宫也乏了。”

“是。”芩歌依言替狐天音将身上的吉服除去,换上平日的常服。

满头珠翠,也只留了数只玉钗简单的点缀。

“扶本宫过去歇着吧。”狐天音慵慵懒懒的伸手递给芩歌。

几步烟尘路,行来侧卧锦罗中。

随着狐天音慢慢合上眼眸,芩歌亦不敢留在屋内打扰。

进而退至外间,与众人静静的守护。

直至金乌坠下,红霞渐渐蒸腾满天。

屋内的人未见醒来,似仙人一觉与凡人也别无二致。

俱是时光杳杳而逝,日月两轮来梭也不过刹那。

比之这厢的安宁,山涛阁的白离将自己困了整日。

他想了很多很多,却想的都只是一个人。

忘不了,放不下。

心有执,念无望。

奈何,奈何,怎奈何……

白离提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呛的自己差点回不过气。

捂着口鼻,靠在墙角下拼命的咳。

这一生,他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的放纵自己。

素来早慧,看透了天帝与天后之间貌合神离。也厌倦他们的尔虞我诈,口是心非。

走一步,谋三步,乃至更多。

他渴望亲情,渴望寻常人家的温馨。然身为天宫太子的他,无疑此举是痴人说梦。

是故,他以冷清饰此身,以孤傲点此魂,以无边的寂灭喂养这副躯壳。

掩盖在此之下,是一颗早已斑驳的心。

也以为,会无心无情到终了。只是未曾料到,会有一个她不期然的闯入自己的世界。

更未料到,有一天,沦陷的居然是他。

她还如旧时,扮作侍女。也如旧,不曾抬眼看自己。

从前是他望着她,现在还是。从前君未娶卿未嫁,如今君作她人夫。

她,还是她……

白离想的浓烈,思的无药可解。忽有一股异香飘于鼻端,那是……龙吐珠的花香。

不知是酒做怪,还是花香多情。

当他东倒西歪的起身推开纱窗,看到吐露绽放的娇艳时,眼前竟是朦胧一片。

迷雾中,一道朝思暮想的人影愈发的清晰。

顿时脱口急呼:“,是你吗?”

你来了,你知道我的心了吗?

白离伸手一探,想要触摸眼前的人。却因为太心急,忘了还有一堵墙隔着彼此。

登时,叫墙身撞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扶着晕沉沉的脑袋,用力的晃了晃,提着尚有大半酒水的酒坛忽忽悠悠的爬了起来。

刚起来,却瞧着外面的龙三身姿飘然腾飞而去。

“,不要走。你不要走,等我……”

一刹那,酒壮痴情人。

白离直接提着酒坛追了出去,惊的看守的天兵不知所措。

“怎么办?要不要禀告陛下?”一个天兵呆呆的看着白离逝去的方向,推了推身边的人。

另一个也是怔了好半响才回神道:“算了,说到底太子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是多喝了几杯,你我何必作那恶人?

捅破天,人家太子和陛下那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咱们急个啥?”

“……好像也是。”

“嗯。”

而白离出了山涛阁,便一路追着龙三来到弱水河畔。

只见佳人衣袂飘飘,伫立水畔,端的是仙姿袅袅,百般动人。

白离按下云头,手提酒坛颠颠倒倒的行向思念的人。

终至佳人眼前时,睇了眼自己的掌心,然后颤颤的抚上了久违的容颜。

“你引我至此,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龙三娇羞的别过头,抬手半遮半掩的点头,又摇头。

躲开了温热的掌心,似月里婵娟,足踏渺渺层波,一引一诱,一勾一拉间在粼粼弱水之上翩然起舞。

“……”白离痴迷的看着水上飞舞的人,一步一步的走向龙三。

就在他一脚迈入弱水中,忽然脚下滑倒,堪堪的跌在岸边。

白离撑着地面慢慢坐起,又伸手勾来滚至旁边的酒坛。

斜眸望着舞姿出尘的人,狠狠的灌了自己几大口:“这就是你赠我的贺礼吗?

也是,你我初识与此,你不知我,我却知你。

你知不知道,呃……初……呃,我以为你是魔界的奸细。

想着……呃,要不要除了你,呵呵呵,是不是很奇怪我会说这些?

呃……因为,因为我第一见到有人能够……呃,入弱水,入弱水而不沉。

我我……太惊讶了。

还有啊,后来又……”

倏然,弱水河畔的林中响起了一丝抽气声。

她,究竟听到了什么?

,入弱水不沉,魔界奸细,这……是天要助她?

霎时,化作一道流光划破即来的夜幕。

第一百三十章:死局(上)

白离晃了晃手中空空的酒坛,喃喃的道:“没了……”

随手一甩,酒坛咕噜噜的滚向他处。

抬着惺忪的眸子,瞧着冷冷清辉。这般的夜色,真冷啊。

再回眸看向粼粼弱水,碧水澄清,倒映如勾弯月。哪里,还有佳人半点影子。

只有一抹若有似无花香,隐隐约约,撩人心弦。

“走了,也好……也好……”白离起身,自嘲的笑道。

从今后,你我路尽,再无瓜葛。

而我,也该回去面对我该面对之事。

能再见你,我很开心。哪怕是幻像,我也开心。

颠簸的人,行着颠簸的步。本是打算回转绯暹宫的他,阴差阳错的走到了沧雪殿。

伫立在台阶前,有那么一瞬,他是失神的。

沧雪殿,是龙雪的寝殿,也是她阿姐的住处。

已下定决心避开她,斩断属于她的一切。到头来,却还是绕不开,绕不开……

“太子……”守门的天兵拱手上前,欲告诉他,龙雪此刻并不在殿内。

岂知,话未说完,便叫白离抬手打断:“不用,本宫自己进去即可,你们在此安守便是。”

说罢,径自踏上台阶推门而入。

随着嘎吱一声,门又缓缓的合上了。

“不是,属下是想说,雪侧妃她不在啊。”

另一人道:“算了算了,闲事莫管,方能活的长久。”

可……可太子他进去,也没人伺候啊?

这真的没问题吗?

然他的诸多念头,都被同伴的拉拉扯扯带走了。

有句话说得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还是做好他的本职就好。

白离入得沧雪殿,入目皆是一片萧瑟,唯有沿途绽放的龙吐珠,为沧雪殿增添了些许生机。

一丝愧疚,爬上他的心头。

是他,亏欠了龙雪。

种种原因,将她拖入了这场泥淖之中,她本该也是如皓月般的女子。

有着属于她的天地,她的舞台,可惜,遇着了他……

行过几重回廊,踏过几多芬芳,终至眼前这茫茫一片,如火炽烈。又见属于龙雪休憩的小亭台,白纱隐隐似人在。

与这一方浓烈的火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时,花香弥漫下,更平添了无数的旖旎,使人不觉想一探究竟。

白离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踏上这方亭台的,但……此刻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腔子。

手中纱,无声的脱离掌心。

眼前的人,兀自酣睡。看样子,当有一场好梦。

因为,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

呢喃的呼唤,惊醒了梦中的人。

龙三忽的睁开眸子,盯着白离这张放大的脸,心不觉漏跳了数拍。

情急之下,欲行离开。却发现,她此刻竟无法动弹。

一身仙元,宛若泥牛入海,全无回应。就连小四,亦不知去了何处玩耍,阿姐和小螺亦不曾归来。

遂不觉失了往日的冷静自恃:“太子殿下,可是来找阿姐的。阿姐她……”

倏然,白离一指点在龙三的红唇上:“吁……别出声,让我再看你一眼。如果是梦,我愿它长长久久,永无醒来的一天。”

说着,渐渐的俯身而下。

龙三登时大急,却苦与无法动弹:“你要做什么?不可以,不可以……”

“我不做什么,就想……抱抱你,然后,这样。”

话音一落瞬间,龙三未说的话悉数被白离封在唇齿之间。

,你知道吗?这样的你,真的很美、很美,美

的让人无法不去占有你。

你可知,有多少个日夜我是在思念的啃噬度过?又知道,当我千方百计打听到你的消息,得到的却是你和胡今生在一起,可知我有多嫉妒吗?

不可以,不可以啊,十四?十四……

龙三急唤十四,然而,天水珠首次失灵了,任她如何呼唤,皆无反应。

可恶啊,为何是在此时?若阿姐回来看到……龙三不敢再往下想,那无疑是她手拿尖刀,亲手杀死了所珍视的人。

然白离似魔怔了一般,她无力推,无力躲。

如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里颠簸,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何处才是彼岸。

月色下,清风偶尔掀开白纱的一角。漫舞之下,可见人影的纠缠,散落的情深。

与此同时,狐十四也叫来人拖住脚步多时。

眉宇间虽从容,然心底难挨忧心煎熬:“胡某不才,请教大和尚此是何意?”

一言不合起阵,将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既不言因,也不道果,偏此时他又急着寻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施主若有心事,不妨坐下与贫僧饮一杯清茶。

届时,施主之烦恼根说不得,可得清净。”

渡佛祖手捻佛珠,挥手布下一桌清茶。红泥小炉,细火慢煮。充满岁月沧桑的蒲团,单等着客人入座。

狐十四沉吟的片刻,行至蒲团前盘膝坐下,执起被渡佛祖推到面前的清茶。

小小一杯,静执无灼,细嗅无香。

“施主可是有疑惑?”提起铜壶,渡佛祖替自己斟了一杯。

端在掌心,浅酌轻尝。

“大和尚,吾有不得不寻之人,也有不得不为之事。

你这好意,吾怕是无福消受。”倏然,狐十四眉山一凛,将茶杯轻轻放下。

渡佛祖放下茶杯浅笑道:“世人碌碌,皆因窥不破其中迷妄。

施主是明白人,又何苦自堕迷尘?”

“大和尚你是方外之人,做此局困吾,就不怕因果加身吗?”霎时,狐十四眸光骤冷,星眸掩杀。

然渡佛祖似无所觉,只是垂眸转动佛珠。

“一因一果,一饮一啄,皆有前定。

说不得你我契机早定,早有今日之局也未尝不可知。”

狐十四忽的敛杀气,沉声道:“吾要如何,大和尚才肯放吾离去?”

“来自来,去自去。贫僧不曾阻止施主离去?

所谓阵局围困,施主不妨将心自明。

或可觅得出路,身在何方?”

说罢,渡佛祖忽的消失无踪。只余红泥小炉的火焰,兀自燃烧。

一刹那间,四野仿佛都陷入了无边的寂寂。

出不去,亦感应不到龙三。便是他的一魄,此刻也毫无回音。

这是不曾有,也是不曾遇的。诸尘不乱心的他,慌了。

可越是如此,他越受困此间。无法可寻,无法可破。

他……当如何破局?

而龙三久唤狐十四不至,唤小四亦不灵。

等她再度醒来时,诸事以成定局。

睇眼身旁的白离,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她发现此事过后,自己能动了。

遂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拾起,再一件一件的穿上。

心在这一刻,似乎忘了痛。也许不是不痛,只是历经希望到绝望……它麻木了。

倏然,一通喧闹嘈杂之声打破眼前的平静。

最后一件衣物,也随之天后的怒掌,无声逶地。

“贱人,本宫千防万防,都防不住你在此时毁了离儿清

白?”

龙三趴在地上,血自嘴角殷殷滴落。心中冷笑道:这么快,就来了吗?

真是好快的速度,好狠的用心。也是,好毒的一张嘴。

“天后这话,不怕天谴吗?”

霎时,无有天帝旨令的天宫,轰隆之声响彻夜空,紫电奔走宛若游龙。

沉沉天幕,便是诸仙亦觉得胸口似有大石堵塞,憋闷异常。

落霄九云内,米望着窗外密集的紫电隐隐担忧,此般雷鸣更似上天示警。

难道,这次他们做错了吗?然自古问天无错,此回妖星难道是假?

登时,米被自己的念头吓得退了两步。

天帝自书案前抬起头,手执朱笔一顿,斜了眼米:“爱卿这是何故,怎的面色如此难看?”

又睇了眼窗外的夜幕,眉山立时紧锁。这天,着实令人压抑的很。

米回神,匆忙按下这无来由的念头,垂衣拱手道:“臣自升任仙界以来,未曾见得如此天威。

是故,臣失仪了。”

不管怎样,错或对皆以筑成,此时回头,神仙也难。

天帝眉角微抬,提笔蘸上朱砂,低头批改奏折:“别说是你,朕自幼至今,也是头一遭。

可见啊,妖星之危害,连天也震动。”

“……是。”闻得天帝如此说,米刚提起的念头又下去了。

罢了,端看那龙三的造化吧,若真亡与此,那也是她的命数。

而百花林内,龙雪决胜一子忽的被惊雷击中。登时,化成齑粉。

龙雪倏的起身,望着棋盘上的江山,猝然别过脸,一口朱红呕落。

小螺急忙上前扶住,掌纳沛然仙元抚平龙雪体内的躁烈。

奈何,于龙雪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百花仙子手挽衣袖,捻着一子落下,忽的眸现锐光。

含笑,柔语道:“如此,却是我赢了。”

“胜即胜,败即败,龙雪技不如人,叨扰了。”说着,欲转身离开。

这一局她杀的甚是艰辛,只因心头始终萦着一个人。

偏她被绊在百花林,迟迟不得脱身。

却见百花仙子忽的起身,挡在两人之前,拉着龙雪的柔荑:“雪儿真是薄情呢,你看这满天宫人人惧你、惊你,唯恐与你占上关系。

唯有我不计前嫌,不计后果,邀你下棋散心,怕你委屈。

你怎的,输了棋,便要走?染上了那些棋篓子的坏毛病,这样,我可不依。”

龙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缓缓的挣出了百花仙子掌心。

“溪芫从前也不是这般的强人所难,如今,怎学得那小家子惺惺作态之气?”

“看看,我就随口一说,你怎得还当真了。

走吧走吧,你要走我也不留。你那殿中又无他人,这般急急忙忙,莫非你藏了人不成。”

龙雪倏的僵在原地,周身血液一下凉到脚心。

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口阳气:“溪芫说笑了,告辞。”

说罢,当即由小螺扶着匆匆离去。

百花仙子斜眼林中:“小玲草,告知芩歌,太子妃可以前去赏戏了。”

林中一阵悉索响起,又渐归平静。

越靠近沧雪殿,龙雪的心就越不安,那种感觉几乎将她溺毙。

可任她紧赶慢赶,到底还是出了事。

乍入殿内,远远的就听见怒喝:“来人,给本宫就地杖毙。”

登时,龙雪身似疾风的闯入亭台。

“不可。”

第一百三十一章:死局(下)

甫觌(di)面,龙雪照眼间只觉自己的神魂已然惊出九天之外。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

霎时冲上前,一把将钳制龙三的两名苟活者拨开。

素来温婉的她,难掩焚心之怒:“娘娘是否该给龙族一个交待?”

天后愣了片刻,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恶劣的讹诈。

怒眉上扬,睇着昏迷不醒的白离道:“笑话,本宫未追究龙族之责,你反到问起本宫的是非了?”

横眼苟活者,喝道:“还等什么?即刻格杀,若有人……阻拦?

同罪,论处。”

苟活者不言,一上来便是极招索命。

龙雪想也不想,挡在龙三身前,忘了此刻,她毫无修为。

然明眸之中,不见丝毫退让。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忽闻狐天音的声音乍然响起:“母后,手下留人。”

天后蹙眉,抬手止住苟活者的逼杀:“住手,都退下。”

话音一落,顿见狐天音在芩歌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漫漫白纱,倏的被人掀开。

“你来做什么?”天后面色一沉,讲一千道一万,她也不愿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被人瞧见如此不堪的一面。

尤其,这个人是她狐天音。

狐天音抬手,摒退了芩歌,眉眼半阖的扫过了一切。

心底,登时泛起丝丝冷笑。

不够,这还不够。龙三,你的末日才真正开始……

看向天后道:“母后,稍安勿躁。龙三可以先押入天牢,至于雪侧妃,估念她们姐妹情深,不妨成全了她的护妹之心。

索性,一并押下去。”

“为何?就凭她今日恬不知耻做下此等肮脏之事,本宫生剐了她都不解恨。”天后凤眼一瞪,恨不得连狐天音一块吃了。

狐天音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瞥了眼白离。

表哥,你实该感谢音音。

若无我竭力促成,你此生都休想达成此愿。

让你们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做了一回夫妻,合该知足。

忽的眸光一转,睇向天后:“母后就没发现表哥的异常吗?”

霎时,天后眼神骤冷:“说清楚。”

“你如此大动肝火,表哥皆无反应,这不是很奇怪吗?

不若先差人请医圣过来予表哥瞧瞧,然后咱们再来找罪魁祸首算账。

正好苍生受妖星祸害颇深,想来也要好好与之清算的。

咱们若现在一举将她格杀?说不得要被她拖下水,落个同党的罪名。

须知,想杀她的可不知一人。”

天后默了片刻,眼角微微上挑:“就照你说的办。”

睇了眼苟活者:“带下去。”

龙雪始终将龙三抱得死死的,轻声在其耳旁低吟道:“没事了,没事了,阿姐回来了,阿姐陪着你。。”

龙三不语,任由龙雪抱着。

宛若周遭事物,尽与她无关,也好似万事万物,皆难入她的心。

偏是这样的她,更叫龙雪悔断肝肠。亦叫她,痛的五脏皆被揉碎成粉。

而正当姐妹俩被带走时,狐天音忽的又皮笑肉不笑的道:“雪侧妃可要好生看着妖星,少不得稍后还需令妹向苍生谢罪。”

尤其是谢罪二字,狐天音咬的格外重,透着一股野兽撕咬猎物的凶狠。

龙雪扶着龙三脚步一顿,然什么都没说,只是被匆匆带离了亭台。

而芩歌见机的快,早就听闻里面要请医圣诊治时,便以赶往千崎峰。

与百里无霜低语了几句,百里无霜便随她一起到了沧雪殿。

“人呢?”

“回医圣,太子人在亭台内。”芩歌躬声道。

“嘁。”

百里无霜甚是唾弃的看了眼亭台,要不是

为了气死天后,他才懒的趟这浑水。

毕竟,狐天音也不是什么好鸟,当初囚天峰之灾,还有着她出的大力呢,哼。

余光瞥过似火的龙吐珠,瞬间,他什么都明了了。只是,不知哪个倒霉蛋被这些女人坑了?

足下一震,登时腾身飞向亭台。一入亭台,百里无霜捏着鼻子,厌恶的扇了扇。

这股糜乱的气息,简直不要太那啥了……

抬脚踢了踢白离,没有反应。

又不动声色与狐天音的目光一错而过,没好气的指着白离,对天后道:“不用看了,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说罢,摆了摆手欲离开。

待在这地方,太他么憋得慌……

“百里无霜,你……”天后掌运仙元,当即就要教训他的无状。

却见狐天音轻轻的按下了天后的手:“母后,冷静。”

天后有火发不得,看到了狐天音眼底的警告,遂怒而拂袖,干脆别过身不理会百里无霜。

狐天音满意的勾唇一笑,睇天后,话却是说给百里无霜听的:“有救无救,还请大人再施力一回。

便是无救,也好叫我等求个明白。

毕竟……”

百里无霜早知一切,哪里还肯去演个过场,鄙夷的道:“他中的是世所罕见的醉红尘,当世无有解药。”

闻言,背身的人霎时僵在原地。无解?怎会是无解呢?

你……不是医圣,无所不治的吗?

救不了我的离儿,那就是你之无能。

“本宫问你,此话,你有几分真?”不带对本宫的成见,不夹杂你我之私怨。

百里无霜就喜欢看天后这副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偏又不得不低头求人的样子。

她不爽,他就痛快。

“嘁,还几分真?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爷犯得着骗你?

说他无救,便无救。

除非……”

“如何?”天后紧张的看着百里无霜。

“取交合者的心头血三滴,服之自可活命。”当然,你宝贝儿子是活了,可惜人家姑娘,被你儿子睡了不说,还得搭上一条命。

这也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如此便可吗?”会不会,太草率了?涉及白离的性命,她自然免不了多几分谨慎。

“无知蠢妇,你懂什么?”

天后立在原地,一口气被他堵的上不来:“……”

狐天音忙出来圆场,作礼道:“恳请大人赐教。”

百里无霜抖了抖外衫:“这还差不多,爷今天就让你们长点见识。

别什么都不懂,就出来丢人现眼。”

啪……天后好不容易留长的指甲,又断了。真真是,气煞她也。

“醉红尘,普通男女服用其实是无毒的。

非但如此,还可以增进修为。”

“屁话,离儿他……”天后实在忍不住,怒暴粗口。

谁知,百里无霜更加瞧不起的道:“那就问你那宝贝儿子,存了什么龌龊心思?”

“放肆……”

“醉红尘,本身无毒,然有情者遇之即剧毒。

若他心志够坚,抵得住男女之事的诱惑,尚可平安。

只是,哼……显然,他不是。”百里无霜说着两手一摊,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天后垂眸,脑中思绪急转,急问道:“那为何只有离儿出事?”

这种事情,它不是两个人的事吗?凭什么她的离儿将死,龙三那个贱女人活的无恙?

“啊……忘了告诉你,凡中醉红尘者,死的都是男的。”

“为何?”

“因为,发明醉红尘的是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女仙啊。

哈哈哈哈……”说罢,百里无霜张狂的大笑离开。

“等

等,你还没说,离儿他是如何中的此毒?”

“噗……你瞎么,还是你的鼻子喂了狗?

不会自己看,自己找?”

目光戏虐的自龙吐珠上掠过,真是够蠢的。

被人卖了,害了自己儿子不知,还竟想着错的都是别人?也是够奇葩。

天后随着百里无霜的视线,掠过花丛。一瞬,两瞬,无不是愣愣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因为这些龙吐珠吗?

可是,龙吐珠是自己去百花林取的。也是,她……让自己去的。

倏然,天后双眸杀气尽现,步步逼向狐天音。

“是你,对不对?”

狐天音掩袖而笑,一双媚眼顿生无限风情:“是又如何?你……敢不照做吗?”

天后闻言如遭雷击,陷入进退两难之中。

瞬息之间,有千百种的念头闪过。却在白离与保自身,来回的摇摆。

而狐天音莲步轻移,绕到天后身侧,幽幽的道:“母后不妨这般想,表哥终是男子。

纵使睡了个把女人,那也只会搏个风流美名。

你就不一样了,若是当年之事败露?咯咯咯……你说,你与龙三的下场谁会好一点?

啊,我来替母后算算。

龙三身败名裂,有个好姐姐死心塌地护着她。

母后,敢问舅父可会如此护你?我那好母亲,她可会自冥府回来搭救你?

呵呵呵,还有……龙三还有两个义兄,一个胡今生。

你,有吗?我的母后?”

此话一落,等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后倒吸了口冷气,她是疼爱白离。可是,更爱此身。

瞬息敛了杀气,寒声道:“你待如何?”

“放轻松,本宫爱表哥尚且来不及,又怎会伤了他之性命。

不过是借机,除掉不该存在的人而已。”

“你要取龙三的心头血?”

“是,不然如何救表哥呢?你看,一来表哥遂了心愿。

二来,仙界也可顺利诛除妖星。

三嘛,母后你也继续做你的天后,你说,音音是不是很好?嗯?……哈哈哈。”

耳听狐天音宛若病态之语,天后一身气息绷的有如满弦的弓。随时,都有弦断的可能。

然她不能,她需得忍……忍得下,才有契机可寻。

“随你意,本宫只要离儿不死。”

“那是自然,有劳母后命人将表哥带回绯暹宫。

音音,去去就回。”

又道:“小芩歌,我们走吧。”

芩歌眼眸微抬,道:“是。”

只一个刹那,主仆皆走的无影无踪。

天后啐了一口:“贱婢。”

心思一沉,挥手将身着亵衣的白离卷走,也消失在亭台。

偌大的沧雪殿,顷刻宛若死殿。

天牢之内,龙雪拥着龙三,默然不语。

唯紧拥的手,不曾松开过。她怕,这一松,怀里的人便在也找不回。

从未有一刻,如此的恨自己无能。

也恨龙熬……

正沉默间,忽的天牢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寻声而望,见是狐天音立在囚牢之前。

龙雪垂着眼,抱着龙三轻轻的拍着她后背。像一个母亲,柔柔的哄着自己的孩子。

温语带杀:“太子妃,你来错了地方。”

狐天音足下一跺,沛然仙元穿透地心,瞬间激活天牢结界。

再一道指刃,劈开困仙龙渊锁。

哗啦……天牢之门被打开。

狐天音掌托玉盒,笑的极尽柔魅:“雪侧妃说错?

那便是,错不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乱中乱

坐观此时的天宫,风起云涌。

也不知何人走漏的口风,都说太子白离大婚之日,与妖星入了洞房。

此乃祸世之兆,诸仙各驾祥云,纷沓而至。

逼上积云殿,欲让天帝即刻处死龙三。

一时间,大殿之上,众仙慷慨陈词,遍数龙三种种的过错,有或没有。凡世间忽然死了只耗子,那也是她之过。

盖万物有灵,微末之物先知。其虽身量小,出身极微,然其天性机敏。

故能较常人,先感知生死危机。

司祭元君拱手向天帝道:“陛下,臣早前就申明此女要害。

然太子作保,言此女乃是《镇魂曲》之传人。

如今细想,怕是我等所思皆在她之算计。此等心机,实属骇人。

还望陛下以苍生为重,即刻处死妖星,平这乱世诡云,定此天道风波。”

天帝眉山不动,目光投向兀自缩小存在感的晋河仙君。

“晋河,你说?

你与妖星在凡间当有接触,依你之见,妖星该杀否?”

晋河仙君差点骂娘,怎么好事不念着自己,这烫手的山芋倒马上扔了过来?

遂出列道:“陛下,臣虽同妖星有所接触,然也只在一面之缘。

臣一介武夫,又如何能替陛下,替苍生决此断?”

斜觑了眼天帝,干巴巴咽了口唾沫星子,嗫嗫的道:“陛下乃苍生共主,睿智天成,必能作出正确的抉择。”

说完,晋河仙君暗暗的吁了口气。娘唉,让他说?

事后太子知道,还不得把自己挫成一把灰,扔东海喂鱼啊?

光想,他就觉得得慌。

天帝一翻说辞,被晋河仙君的软钉子堵在喉头出不来。

遂瞪了其一眼,得不想要的话,只好目光掠过众仙:“可有爱卿,有其他的看法?”

说到底,天帝这般做,也是担心白离事后问罪。今儿当着诸仙议过,便是立时格杀了龙三,来日他这儿子也兴不起三尺浪。

良久,才在一片呼杀之中,有人站出来道:“陛下,素闻妖星与尊者真君等是莫逆。

若我等此时处死龙三,那……尊者与真君……”

此人一言既出,诸仙呼杀之声陡然被催到可怕的高度,便是天帝也不觉变了颜色。

他比众仙知道的更多,此二者动,后面必还有百里无霜。

此人乃是他为了救狐素素,遍访洞天福地求来的神人。其修为或不及素鹤出彩,但医术惊人,毒术更骇人。

且数万年来,天宫皆赖其费心诊治,配药养身。

若要杀龙三,也就只有速杀一途。幸在丹峰碧竹与狴藜山,皆与天宫相去甚远。

此时将其不动声色格杀,便是黎波与素鹤赶来,届时将尸首让其带走即可。

登时,天帝眸光骤射狠光:“元君,就由你与晋河同去。

添香一柱,务必取来妖星首级。”

司祭元君朗声道:“是。”

旋即转身踏出积云殿,晋河无奈,纵有不愿,也只能摸着鼻子悄悄跟上。

然就在司祭和晋河赶往天牢的途中,龙三已是死关临身。

龙雪危机感大作,立时将身挡住龙三,寒眸睇向狐天音:“太子妃这是何意?”

狐天音掌托玉盒,低头弯腰踏入牢内,指间瞬疾两道指风,侵入二人体内。

在一抬手,龙雪似断线的风筝,撞在墙壁上,跌落而下。

登时,龙雪伏地口涌朱红:“噗……咳……咳咳,狐天音你……”

“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置喙。”狐天音面色陡沉,瞬纳仙元,又是沛然一掌击中龙雪,肋骨断裂之声清晰可闻。

“……噗……”霎时,龙雪色如白纸,死气顿显。

望了眼气若游丝的人,狐天音转眸打量着无

动于衷的龙三。

咋舌道:“都说你俩姐妹情深,这般看来,倒是世人抬爱你了……贱人。”

说着,啪的扇了龙三一巴掌,又捏着其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

“你说,你有什么好的?论出身不及本宫,论智谋才情,你依旧是废物。

偏生一个两个都和瞎了似的,拿你当个宝。

你守着胡今生不好吗?啊?……为何要他注意到你?

龙三,本宫不好过,你们也休想在天堂。

这炼世熔炉,本宫要你,生不得生,死不得死。”

话音一落,一把甩开龙三。

掌聚森森之威,灌毕生之修为盖向其心口。心头血她要,人……她也要毁。

以暗劲击入其体内,摧毁其奇经八脉,便是能活命,也将是个废人。

龙三闷哼不出声,唯嘴角流出汩汩殷红,召显出她此时受了多大的痛苦。

狐天音见状,登时更加怒火中烧。

“很好,不吭声是吧?

本宫专治嘴硬,你就给我好好受着。”

说着,一咬牙取出三滴华光灿灿的心头血。也是龙三的全部,包括她后来修的一滴。

当初被血灵取过一次后,她折损非轻。虽然命捡回来了,终归伤了本源。

是以,即便在青龙关救白离等时,她之修为也是不全的。

如今再失,其损伤更胜从前。

然狐天音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俯身靠近,纤指支起其下颚。

忽的,朱唇轻起,一缕无色之焰窜入其眉心灵台,烙下焰印。

做完这一切,龙三就似个破布娃娃,颓然倒下。

原本清冽的眸子,再不见任何感情,也无丝毫温度。

狐天音扬手祭起玉盒,兜住心头血,不让其冲出结界。

毕竟,她不是血灵,如此沛然灵气之血,若无结界,她根本无法掌控。

遂睇眼龙三,抄起玉盒意满心足的离开了天牢。

而她出去后,天牢结界自除,困仙龙渊锁重新锁住了牢门。

甫自剧痛中醒来的龙雪,强提着一口气爬到龙三身边,将人费力的抱在怀里。

“小妹……”

一声小妹,咸湿的泪瞬间滑落眼眶。

龙雪不忍看,遂别开脸,唯有一滴热泪,坠在龙三脸上。

刹那一瞬,惊见其青丝寸寸成雪,娇颜顿成老妇。

“……小……小妹?这……怎会如此?”登时,龙雪的泪落得更凶。

抱着龙三,将脸埋在龙三颈间,哭的泣不成声,痛的肝肠寸断。

却在这时,一只晕晕乎乎的蝴蝶落在了龙雪眼前。

“主人,小四好晕……好晕”奇了,往日她也喝龙吐珠花蜜啊,怎就今日还喝醉了呢?

而她不知,醉红尘与灵物实乃美酒,又怎能不醉。

此时,她尚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循着龙三的气息一路找来。

路上, 她还遇到了好多凶巴巴的仙人,他们说要杀了她的主人。

可是,为什么呢?醉的稀里糊涂的她,宛若脑子里打了结,什么都厘不清。

龙雪却忽然眼前一亮,眼泪都来不及擦,捉着小四使劲摇了摇。

急切的道:“小四乖,别睡了,你家主人有危险,快去……快去丹峰碧竹找真君来救。”

“真君?……救人……呃……丹峰碧竹……”小四实不知道龙雪说的什么,但是本能的驱使,她忽忽悠悠的飞出了天牢搬救兵。

龙雪本想找狐十四,因他修为深不可测。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都不见他之身影,可以得知,他必也是被困住了脚步,来不了。

而丹峰碧竹,一则是比狴藜山近,其次白离大婚,黎波必也不曾远离。如无意外应在丹峰碧竹,所以她才有此命令交代小四。

然一切只是她猜测,关键还得看天意。

思及此,龙雪垂眸看着龙三更是悲从中来。

久撑力竭的她,霎时陷入暗黑世界。

“想救她吗?”

“想。”

“将你的心给我。”

“为何?”

“哼哼哼……我吃了它,成为你,自然就可以帮你救她。”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没用的,这是你的心海,是你把我唤出来的。

既然来了,本魔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登时,黑影扑向龙雪,与之纠缠。

却见龙雪忽的眸生异光,嗜血的咬住黑影,更骇人的是,她兽性般的疯狂。

紧接着又做出惊人之举,将黑影生生吞吃入腹。

“不要,你放过我,我帮你救人……救人。”黑影本是上界的魔,因闲的无聊,偶听到有人呼唤。

遂分出一道分身,悄悄潜下界, 顺便打个牙祭。

哪曾想,牙祭没打到,自己成了她人饱腹之物。

遥远的另一端,树林中有人登时掐断分身与本体的联系。

“可恶……”

而龙雪得黑影之后,人虽依旧昏迷,但龙熬所给予在颈上的那把刀,却阴差阳错的解开了。

红线丝丝崩断,生机重新注入其体内。而身在东海严令龙母与龙雨的龙熬,受红线反噬登时仰天呕红倒地昏迷,使得东海顷刻乱作一团乱麻。

反观生路重开的龙雪,浑身萦绕着实质的黑色魔气,由仙堕魔。

天牢之中,霎时汇聚起一股庞大的毁灭之力。

外间的天雷,也响得更加的凶厉。一声声,仿佛欲击穿世间。

一道道紫电,似欲焚尽所有,电光所至,天火骤生,焚原燎野。

皓皓仙界,渺渺无边,诸仙也竟吓得不敢出去。

或在洞天,仙俯,或聚在积云殿,余下难觅踪迹,除去快到天牢附近司祭、晋河。

便只有得到小四求救消息的素鹤与黎波,两人一路将仙元催到极致。

却见司祭、晋河已经先到,素鹤沉声敛煞,对黎波道:“我去绊住他们,你赶紧去救小妹。”

黎波颔首:“好。”

素鹤按下云头,叫住欲要进入天牢之口的两人:“两位仙友,素鹤有礼了。”

司祭元君眼皮登登的跳了好几下,旋身抱拳道:“见过真君,不知真君到此何为?”

“本君见天有异像,恐有邪佞作祟,故来查看。”素鹤还礼,垂眸间,黎波得到暗示,一瞬闪过两人身后,进入天牢。

“真君说笑,天威赫赫,乃是上天示警,催我等尽早除去妖星。

而且,如此浩威,众仙尚惧三分,何况是邪佞?”顿了顿,言有所指的道:“比之邪佞,真君不觉得,不臣之心才是更该防范的吗?”

晋河仙君闻言,立时拿眼瞧了一下素鹤的反应,见其无怒无恼才拱手道:“真君容禀,我与元君奉旨而来。凡有不当之处,挨复旨之后晋河再上丹峰碧竹赔罪。”

对着老上司,晋河做不到无视。拼着得罪司祭,也不肯怠慢了素鹤。

当初的生死之情,他不敢相忘。

素鹤眉眼微抬,负手与背,睇向两人:“既如此,素某丹峰碧竹恭候。”

话音一落,即抽身而去。

晋河松了一口气,向司祭告罪道:“元君宽宥,晋河逾矩了。

不过请元君看在兹事体大的份上,处理妖星为先。

晚了若生差池,你我都担不起此罪。”

司祭元君睨眼晋河,拂袖冷道:“哼。”

进而,转身行向天牢入口。晋河不敢拖沓,急急跟上。

却在他俩进去后,素鹤去而复返隐在虚空。

阿黎,小妹……

第一百三十三章:似是末路行

黎波甫入天牢之口,即仙元饱提,唯恐途中有意外之变。

不料,尚未靠近羁押龙三、龙雪的天牢,便一股可怖的力量由深处如骇浪般袭来。

当即祭起护体仙光,罩住自身。瞬息之间,力量已至眼前。

觑眼左右,避无可避之下,唯剩硬接一途。

双掌合什,默诵法言。霎时佛光大盛,两相撞击之下爆破如雷。

黎波脚跟立定,仅是闷哼,嘴角刹见红。

“啐……爷爷的,什么鬼玩意……”

话音未落,即见一条浑身萦绕黑色魔气的白龙呼啸而出。

所过之处,无一不崩毁。

“这什么玩意儿?”黎波跳脚躲到一边,免得被掉落的残垣砸着。

忽的,他眼尖的瞧到了白龙身上还有一个人。

脑中有如电光闪过,当即直追。

却见白龙已和司祭、晋河交上手。一边是魔威赫赫,一边是清气自盛仙光融融。

眼见司祭一掌逼命白龙,黎波拂袖翻掌间,伏魔弓再现。

“龙雪,带丫头走,爷断后。”

登时翻身似鱼跃,二指紧扣弦,硬是截下两人去路。

金色箭羽已在弦上,然对准的却是昔日的仙寮。

司祭元君怒道:“黎波,你果有二心,竟敢公然相助魔物与妖星。”

黎波眸色渐冷,箭羽之芒愈见炽燃:“本尊做事有个不好的习惯,从修道至今从未违逆。

那便是,只问对错,不问正邪。”

顿了顿,瞥向两人:“二位,是对还是错呢?”

说罢,箭羽隐隐有离弦之势。

晃的司祭元君面色霎时黑如锅底,沛然仙元按在掌心迟迟不敢发,然如此轻易让黎波得逞,这口恶气如何甘心咽下。

晋河睇眼两人,眉山紧锁两江愁。司祭得罪不起,黎波他不愿得罪。

骨子里,他是敬重与大家共过命的黎波。

但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尊者若要救龙三,便不能被绊在此处。只有与龙雪汇合,救人的胜算才多一分。

于是,垂首上前道:“尊者,不若且听晋河一言。”

黎波按箭不动,静等其下文。

倏然,却见晋河仙元猛催,身形快若闪电,浩掌袭向黎波。

“叛徒,纳命来。”

“晋河你……”黎波登时暴怒,欲换手以掌还掌。

却见晋河一手攻向自己,一手却分出暗劲儿击在黎波按弦之手。

登时,箭羽脱弦,一箭贯穿其右胸。

时间似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司祭元君站在晋河之后,是以未能瞧的他的暗招。

然他却被这一箭震撼到了,望着去势尤似猛虎的箭羽,心瞬间紧缩了几下。

眸光微微睇向变成血人的晋河,这厮,是真的半点同僚旧情也不顾啊。

晋河垂眸看着胸前拳头大的洞口,忽的咧嘴一笑。

自古忠义难两全,他是个粗人,也只能想出这种笨法子。

倒下的那一刻,嘴唇尤无声的蠕动着:“快去,救人。”

黎波握着佛魔弓的手一颤,横了司祭元君一眼以后,遂身化流光追上龙雪。

而在他转身消失的刹那,晋河亦倒入尘埃。

点点生机自体内溢散,司祭元君不屑的走上前,屈指疾点其数处要穴。

“嘁……算你小子命大。”

遂俯身将人抱起,瞬间遁出还在崩毁的天牢。

虽他往日并不喜这等莽夫,但今天,他这伤来的刚好。

即可天帝面前交差,又可借机除去黎波。此人一除,也等同于剪掉天帝一臂。

届时,天帝又少一倚重之人,便只能逐步依赖自己。

那日后……

龙雪因得黎波及时出声,侥幸唤醒本心,不至在魔物

的报复中沉沦。

她也万没料到,那黑影被她吃了,还能有如此威能与其继续争夺身体的掌控。

虽侥幸夺得自身的主控权,却一直无法打破其临死爆发出的怨念。

撇去心心念念要救一人,眼中……唯剩杀途。

索性,黎波福至心灵的认出了她和龙三。

一出天牢之口,即化回人形。取云霞数段,织白绫六尺,将人绑在自己背上。

驮着龙三未行多远,便陷入重重围杀。

纵一人骁勇,怎奈敌人多不胜数。

而她初与黑影融合,力量掌控尚不及十分娴熟。

愈战见愈疲,就在力空欲破釜沉舟之际,幸得素鹤来到。

只闻一声:“疏竹横拂,烟波尽。”

天幕尽化青竹万竿,竹叶旋飞如瀑尽演漫天剑雨,直逼围杀龙雪的诸仙。

一泓秋水的悯殊剑赫然在手,长身玉立挡在两人身前。

“诸位,素某不欲造杀。

但若有敢违此一线者,悯殊剑下不留人。”

登时剑芒闪耀,诸仙被眼前一闪,生死天堑一道刻画两边。

诸仙躲避剑雨,纷纷兜起仙光护自身,却还是有不少仙者伤在剑威之下。

黎波追来,暗道不妙。如此情形,天宫势必将增派更多仙者围杀。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找来白离才能暂平风波。

深深看了素鹤等人一眼,折身奔向绯暹宫。

而绯暹宫内,此时气氛更趋紧张。

狐天音手拖玉盒,打量着床上不知生死的白离。

心中顿觉懊悔,刚刚走的太急,忘了向龙三逼问《镇魂曲》的下落。

呔,失策……

忽然,虚空微晃,一股令她厌恶又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寝殿内。

不及出声,人以落入寒凉的怀抱:“美人儿,好久不见。”

“你来做甚?”

“当然是想美人儿了,嗯……还是那般的美味。”

“住手,此是天宫,非是魔族可由你任意撒野?”

“啧,多久没碰你,就想替他守节了?”

登时,狐天音脸上涌起一抹潮红。虽是嗔了一眼血灵,但人已软在其怀中,连手上的玉盒也险些托不住。

血灵将人打横抱到桌子上,只手推到桌上茶具。

登时金晶美玉,碎裂一地。

芩歌守在殿外,听得动静:“主人,你……”

不等她话问完,便遭狐天音痛斥:“住口,守好此间……嗯,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芩歌蹙眉,主人莫非救治太子出了问题?

否则,主人言语之中怎会有极力压抑的痛苦声。

血灵倾身贴在狐天音耳畔,邪气如斯的低语,惹得美人颤栗不已:“你看,它可比你这张巧嘴来的诚实,是不是?”

看看这娇娇柔柔的模样,不就是在邀请吗?还装的很什么一样,啧……矫情。

“闭嘴,说出你来此的目的。”狐天音双手紧紧环住血灵的脖颈,任五感载浮载沉。

而血灵忽的一口咬在她颈子上,朱红瞬间蜿蜒滴落。

良久,待他喝得饱足时,方自颈间抬起头,整了整衣衫。

直道:“本座要龙三的心头血。”

狐天音提起散乱的衣裙,慢慢的穿戴好,眉目婉转流波的瞥了一眼血灵:“不行,此物本宫尚需用它救人。”

“啧,救人何须浪费至宝。”血灵行来,搂着狐天音肩头不屑的道。

“何意?”狐天音手中动作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区区几滴心头血,如何就成了至宝?莫非,其中还有她所不知的?

血灵贴在其鬓间轻嗅,不甚在意的道:“说了,也不怕你知道。你不是心疼《镇魂曲》没得到吗?”

你窥视本宫的内心?

闻言,狐天音登时玉面藏煞,反掌提杀。

“非也,你受本座血丝入体之时,此身便已为本座所控。

不管本座听与不听,皆能悉知悉闻,包过你所有……秘密。”

只是屈指轻弹,杀机消于无形。

狐天音恼怒不已:“你……”

“别急,听本座说完。龙三的心头血,你当只是世俗凡物?

呵,她的血尚且是宝,何况是她的心头血?”

“怎么说?”

“她之血乃是三千大界,方有的天灵之血。

肉白骨,回生死不在话下。

难得是,其灵气是充裕是此间洞天福地也不及的。

一滴心头血,足以让你颠覆青丘。”

“真有如此威能?”狐天音觑了眼掌中玉盒,又看了眼白离,眸光瞬间一暗。

“自然,可惜以你之修为,尚不能承受。”

“你想独吞?”

“然也,你有本座血丝在体,本座服用,你自也可得到惊天好处。”

“是吗?”

“一滴予你方便,两滴你我共享,何乐而不为呢?”

狐天音敛眉,默默计算了一翻。诚如血灵所言,《镇魂曲》以难再得,若有无上力量在手,放眼世间她又岂惧三分?

“成交。”

语落一瞬,仙元猛催,玉盒旋飞当空。

血灵抬手相招,玉盒顿时自行打开,三滴华光灿灿的心头血滴溜急转。

如同星辰运行,别有一翻天道之韵。

如之前说好相同,血灵果真只取两滴。

狐天音急取一滴,屈指射入白离口中。

而血灵服下心头血后,即刻遁入虚空。

须臾,白离身上爆出夺目光芒,通身修为也涨到骇人地步。

恍惚间,幽幽转醒。他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有她。

她为他弱水起舞,也与她沧雪殿缠绵悱恻。

那场梦,好美,好真实。真实的,他愿意此生都溺死其中。

可是,忽如其来的力量将他自美梦中唤醒,也让他看到了不想看的人。

“太子妃有事?”白离缓缓坐起,赤足点地,自更罗衣。

狐天音抬手将胸前的衣襟拉了拉,遮住了一抹羞红。

那是血灵那斯,无耻留下的印记。

眼眸微眨:“表哥身体抱恙,音音当然是来救夫的。”

“住口。”白离着外衫忽止,怒喝道。

“怎会呢?音音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劝说母后成全表哥的痴心情长呢。”

“你……讲清楚。”

“呵呵呵,讲便讲,母后赠你的龙吐珠可还喜欢?

沧雪殿的,可还开的惊艳?”

轰隆……窗外雷声轰鸣更甚,紫电狂闪,却仿佛也击中了白离的心头。

他不是愚笨之人,得狐天音提醒,瞬间明了所有。

登时立在原地,忘了回神。

当梦不是梦,剩下的……便只有伤害。

怎会,怎会?他,是想护她的呀。如今,却是自己亲手毁了她,亲手将她推入痛苦的深渊。

原来,他不是一个爱慕者。而是握着尖刀插入她心口的,刽子手……

狐天音却还嫌不够,这样的痛苦太轻,太轻了,怎及自己的万一。

又睇着白离道:“表哥得了美人,或许太高兴忘记了苏醒的时辰。

眼下,众仙都在围杀她呢,咯咯咯……表哥,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妖星不但祸世,还玷污了尊贵的太子殿下,啧啧啧,听说好像……”

就白离惊的神魂出窍之际,黎波打入了绯暹宫。

“滚,谁敢挡路?”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心几分明

绯暹宫

屋内之人,尚不及反应,两扇门便被一掌轰成了碎渣。

白离和狐天音同时望向门口,只见黎波怒眉横目,抬手一瞬,掌风疾袭而出。

“噗……阿黎……”

黎波瞥眼弯腰吐血的人,眸光微转斜向狐天音。

寒声道:“是男人,就和我走。自己做的事自己去抗,别让一个女人替你承担所有。”

沉眉凝煞,这是他们兄弟间,他第一次忍无可忍的动了手。

“……阿黎。”白离咳出两口血水,抬头望着黎波,不及擦拭朱红,愣了神。他,这是都知道了吗?

“别磨磨唧唧,晚了,你我便等着去收尸。”黎波看不得狐天音,多待一息他怕自己会抑制不住杀了她。

然而,不可以。

急思救人,如何肯在多耽搁一刻?

他之心,悬着素鹤龙雪、龙三,不知能否撑到他们赶到?

一听收尸,白离登时慌乱如麻,孤冷如他顿失了自持。

竟是连鞋袜也不及穿戴,拔足奔出了寝殿,越过黎波。

足尖点地,踏云而去。

黎波也不嗦,当即唤来云头,急追并行。

狐天音放下捂在胸口手,移步到外间,觑眼满院的狼藉。

愈发恨黎波恨得咬牙切齿,一草一木纵非她所在意,然被人打门上,那便是打她的脸,下她的威风。

睇眼芩歌,也是嘴角带红,兀自从地上挣扎站起。

颠着脚步,一瘸一拐的行到狐天音身边。

却一眼瞧到了其胸口处的春色留痕,登时羞的满面通红。

低垂着脑袋,磕磕巴巴的道:“主……主人,奴婢……无能,没有拉住尊者。

险着坏了主子与太子的好事,奴婢有罪。”

说着,跪在了地上。

狐天音本是被她一眼瞧的愠怒炽盛,正待发作。不想听完全话后,倒是心中越发舒坦了几分。

她喜欢这张嘴说的事儿,就算……明明是假的。

然她爱听,这就够了。

“起来吧,我们也去看看太子如何解决妖星之祸?”

话音一落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蚀孤的阴冷。

芩歌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心不敢多言,旋即提着裙摆匆匆跟上。

而白离赶到时,果见两人以趋下风。任两人俱是仙中俊杰,也难众仙轮番围攻。

黎波当真是怒火填胸,无法可忍。霎时,伏魔弓起,动紫霄。

梵文暴涨,欲诛仙:“我佛有怒,金刚焰。”

登时,金色烈焰之箭携着无上佛威梵文硬将众仙逼退稍许。

为素鹤、龙雪,解了燃眉之危。

白离趁机召出火凤,双双自云头降下,与素鹤、黎波,形成四方夹击之势,将龙雪、龙三护在中间。

天帝得到太子苏醒的消息,料定白离定会来此,遂派米前来制止。

如今之势,为一个女人与众仙为敌,实为不智。

即便,他也曾年少轻狂……

米拨开人群,手持拂尘微甩,垂衣拱手向白离道:“殿下不可妄为,不可因一人一事,而罔顾苍生。

须知,您不止是自己。还是天宫的太子,苍生的少主。”

忽的看向龙雪姐妹目光骤然凛冽:“岂可本末倒置,有负众仙,有负苍生?”

“负有负,负非负,日后众生自会评说。

毁过辱骂,本宫绝不推诿。

然今日,乃是本宫有负与她。怎能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眼看诸位受邪祟迷惑而枉杀无辜。”白离觑眼龙雪背上的人,一颗心瞬间被剐了不下千百回。

那满头的白雪,更是刺痛他的双目。

他不知,自己害她竟如此深……

然他更不知,再这皑皑白发覆盖下,是一张怎样急剧衰老的容颜。

对女子而言

,这是何其残忍。

米闻言,骤然紧逼上前:“一人无辜,是谓无辜。

那苍生何辜?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的命便不是命,不无辜?

敢问殿下,可是如此?”

白离周身冷气忽然奏杀,眉山凛冽好似千峰之雪。

“仙使,事不可过,话不可多。须知事有反复,话有仙灵。

同列仙道,当知世上还有天理召彰。非是你我红口白牙,可以任意诋毁。

本宫念你上命难违,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执意逼杀?本宫掌下,不过多一条亡魂。”

怎知,米也寸步不让。即便心中也认可白离的说辞,然他身后代表的是天帝。

退不得,让不得,事与是非,皆只能了此心。

若得一人之死,可换天下晋靖平?未尝,做不得一回恶人。

伏首叩地道:“若臣之贱命,能换殿下回首?臣,甘愿死在您掌下。”

“你……”白离心口一窒,被堵的不轻。米这是料他不会降杀吗?然他,也有非守不可之人。

怎能在此止步?遂只手唤风云,掌纳天地之威。

波诡云谲间,肃杀之气一触即发。

却在这时,森森魔威当空压下,打断白离与米。

众仙骇然而望,竟见八部天魔至三,后有无数黑压压的魔兵整齐排列。

血灵、生生梓,画风北赫赫立云头。

龙雪暗道不好,魔界此时到来,岂非愈描愈黑,烈火添热油?

素鹤、黎波、白离,俱也是心头一凛,眸光互递,尽提毕生修为以备强敌。

哗然声起,众人忽然全无围攻龙雪之时的齐心。

推搡挤揠,或跌作一团,腿脚打结绊在原地迈不开,心急之下扯着衣袍胡乱蹬踢,仙者颜面荡然无存。

只为快些逃开,莫作魔族刀下亡魂。

又或者,尚念情谊,危难之时,还记得相扶持。

瞬间,挨得挨,挤得挤,或叫或骂,好不热闹。

却叫众魔,看了出好闹剧。

血灵等讥诮难掩,却是齐刷刷自云头跪下,齐声道:“八部天魔,血灵、生生梓、画风北奉魔尊之命,特来恭迎魔后回归。”

一言出,不亚天雷炸响。

黎波当即怒道:“放你娘的屁。”

“堂堂结界天宫,何来你魔族之后?”觑眼不争气的众仙,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今日天宫四门,究竟何人当差?

怎会在此时让魔族得手,而观血灵等人,似乎只在夺人,无意染指天宫。

这,岂非明摆着陷丫头于不义?可恶……

血灵起身,施施然道:“天下皆知,是仙界拘我族魔之后。

更恬不知耻夺其心血,毁其筋脉根基。如今我等前来迎接,尔等竟厚颜装作不知。

这,便是为仙之理?”

“血灵……”黎波话不及出口,便叫画风北截了去。

“贪座何须同他废话,我等只管迎回魔后。若叫魔尊等急了,恐你我都吃罪不起。”画风北亦起身,扬手召出锈剑残光。

沉吟若唱:“朝闻死,夕闻死,众生皆死。”

迷离剑芒,催人瞬度无情时光。回神之间,已是掠去生机一片。

颗颗头颅,化作滚地葫芦。

苍老的面容,犹是满目惊愕,不知自己怎就身首分家?

白离孤冷睨眼三魔,掌心微摊,火凤自受到牵引即化剑身,盘旋而至。

“阿黎,真君护好她二人。”

一语落,顿起剑势,火云燎天:“诸恶莫作,众天唯我,焚。”

登时剑威赫赫,燎原业火似老鹰扑食般袭向受迷的众仙。

画风北见状,神色忽变,招行一半即收剑回至血灵身后。

眸光暗了暗,未曾想这厮修为精进竟如斯可怖。当日清徐原,也不见有这份罕世之威。

这该死的血灵,居然也没告诉他情况有变?若不是自己见机快,这会儿被烤的渣都剩不下。

你他娘的,那可是业火啊?

血灵对身后之目光,恍若未闻。眉目间阴鸷嗜血,信手拨弄虚空,熊熊业火,竟不受白离控制,径自飞往他之掌心。

“不好,众人速退。”白离见机,便知血灵意欲何为。

侧首回眸急令道,沛然仙元霎时倾注剑身,撑开遮天仙光帷幕。

“太子殿下,看来您真是记吃不记打呀。”血灵嘴角勾杀,聚在掌心的业火陡作漫天火雨,全然回敬天宫。

白离深知业火之威,退无可奈之下,唯有豁命强接。

剑指划破掌心,以血灌剑身,剑威暴涨。

刹那一瞬,天倾地陷,仙阁楼台坍塌四起,尘烟喧嚣之上。

少不得有仙者作抱头状:“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妖星害我,魔族亡我啊……”

“他娘的,早知当仙人也是死,我还不如留在下做凡人。

酒色财气,老子想干啥不行啊?鬼迷心窍,才特么脑抽了来修仙。”

“为仙不为苍生主,做了神仙也惘然。”

“都给老子闭嘴,在废话本尊亲手送你们入轮回。”黎波喝道,又急问白离:“子离,要不要紧?”

真他娘的见鬼,怎的两人修为一个赛一个涨的恐怖。

白离极力撑持仙光帷幕,尽护天宫平安,欲将所有飞散的业火强行回纳自身:“我……没事。”

开口的一瞬,血自嘴角滴落。

黎波虽恨其害龙三受苦,却也不是真的不念兄弟之情。况且,他知白离甚深。

以其往日为人,断不会做出毁人清白之事。这其中,必有阴谋。

奈何眼下紧迫,实无功夫再去追究原委。天大的事,也需过了眼前再说。

思及此,遥遥一掌,仙元尽灌白离体内。

“阿黎你……”白离怒极,此时你当保存实际,护她安危。

我欠她的,若无命,便来世报。

“别废话,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黎波不耐烦的怼了回去,知他所想,却不愿成全他。

要偿便今世偿,来世能否相逢也未可知?

说来生的,都他娘是骗子。

生生梓观望良久,终于手擘虚空取出饮月刀。

两指抚过光可鉴人的刀身,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刀身发出极其悦耳的唤鸣。

如情人呢喃:“乖乖,你也等不及了是吗?”

然刀锋一转,寒光照眼:“月若饮尽,血方休。”

与前次交手不同,这回他的刀威乃是叠加在血灵的出招之上。

双倍逼杀,盖由白离一人承担。

仙光帷幕,骤现皲裂,几近支离破碎之状。

米见机不对,趁着双方斗的你死我活之际,悄悄遁回了落霄九云。

将所见所闻,一一转述给天帝。

天帝皱眉再三,搁下朱笔起身绕离书案,双手负背闷头往外走。

“陛下,我等该如何是好?太子等人,恐撑不了太久。”米持着拂尘,在后面小跑追上天帝。

“去渡佛祖那儿看看。”天帝头也不回的道。

“臣知晓了。”

若是去找渡佛祖,那他心中便安妥了几分。

然天帝想的却是,难道计策有误?渡佛祖未有将人杀之,或困死?

之前他们怀疑胡今生便是魔尊假扮,是以与渡佛祖定计。由西灵山出面

设局困住胡今生,以便天宫诱杀龙三。

如今龙三未死,魔族怎就得到消息?还言明是奉魔尊之命,莫非……

越思越恐,天帝猝然加快步伐赶往渡佛祖所在。

第一百三十五章:救龙三

天帝一路疾行,闷头至听风闻禅。

渡佛祖拍了拍虚悟的小脑袋,让其自去玩耍。

指捏法印作礼道:“陛下。”

“见过佛祖。”天帝合掌还礼。

“陛下奔波辛苦,不妨饮一杯茶清心何如?”话音一落,即有小僧奉上茶水。

天帝脸颊肌隐有抖动,颜道:“承佛祖抬爱,白赜愧领。”

伸手取过小僧盘中一杯茶,因心中有事,揭盖浅偿喝了个囫囵大概。

“滋味如何?”渡佛祖亦接过弟子奉上的清茶,垂眸品其香,品其韵。

“好,挺好的,佛祖之茶,果是别有一翻滋味。”天帝觑眼茶杯,实不知其何味。

不过是久居高位,惯说的场面话。

渡佛祖揭盖清偿,不紧不慢呼着本不烫手的清茶。

登时惹得前来质问的天帝坐立难安,随后追来的米被奉茶的小僧拦下。

君臣对望一眼,俱是忧愁焚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龙肝凤胆他也是偿不出滋味的啊。

见渡佛祖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天帝忍不住上前道:“佛祖……”

然不待天帝开口问完,渡佛祖忽的食指探入杯中,正当天帝不明所义之时。

赫见一只小小的飞虫趴在其指腹上,看样子已是快要不行的样子。

渡佛祖将小飞虫放下,原本天帝眼中必死的它,竟顽强开始煽动翅膀。一下,两下,乃至更多更多,直至全身水滴尽干。

小小虫物在渡佛祖面前不停盘飞,渡佛祖再次伸出那根救它生死的手指。

虫物即落与指上,竟抬起两只细小的前爪,学人拱手。

余下的小爪,皆作跪地状。

绿豆般大的身子,不住的向渡佛祖作揖。

渡佛祖但笑不语,只是又将它放走了。

那飞虫比人重恩义,得了活命之机,便是卑微至极亦不忘感恩,临飞时更是再三作揖道别。

“陛下,可是看明白了?”

天帝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他哪里还有心思看渡佛祖打的什么禅机。

只是极力自持耐心,道:“白赜愚昧,不通物法。

但启一事不明,伏请佛祖解惑。”

“陛下是为胡今生而来?”

“是。”

“如此,陛下但请自观。”

倏然,杯中涟漪荡荡,须臾宛若平镜,内中景物一一显现,亦可胡今生尚在期间。

这……胡今生仍在,岂非是在说魔尊另有其人?

倘若如此,那离儿他……不好,得需赶紧回去。

念头一通,即拱手道:“白赜尚有他事,改日再来叨扰。”

说罢,别过渡佛祖。经至米处,两人交耳几句,旋即匆匆踏离听风闻禅。

待其走远后,渡佛祖垂眸微启一线,悲悯的将清茶洒向大地。

时清水即化飞鸟,扑棱棱的飞入林间:“出来吧。”

倏然,虚空荡漾,般若飒然降下。

端掌合什,跪下道:“般若妄为,恳请佛祖降罪。”

渡佛祖掌心虚抬,不让其跪下,而将其托起。

“一切缘法,皆有因果。

你参佛至今,其心本寂。忽作如是者,料上天自有其因应。”

“多谢我佛宽宥。”般若作礼,又道:“诸仙如此,怕是仙界应有此劫。”

“即种如是因,便作如是果。

世人多昏,常堕尘欲迷惘。仙者有执或杂,无异着我相、非我相。

是故,尊者当知诸法是空,诸形亦空。

唯勘破者,能得其真乐。”

般若一怔,染尘之心顿复自清:“弟子愧颜,谨遵我佛教诲。”

“嗯,你下去歇着吧。”

“般若告退。”

向渡佛祖道别后,他回到树下结跏趺坐,默默静思。

虽将此心一点尘垢剔除,了性了明。然深处,却还是放

心不下黎波。

因他之故,以叶题经言,故暗助胡今生脱困。

也亏得胡今生虽因心急救人,仍有几分理智尚在。

不然,他这般隐晦的提示,人未必能懂。

盖因他之书写为:六尘不染,当耳目为其心。

心不着尘,不萦一微,不住一声色香味触法。

诸法如如,诸念如如。

好在,胡今生也非泛泛之辈。灵心所至,即得所悟。

觑破此中法门,极招运手却是袭向自身。

登时,局破。

那与他一直厮杀纠缠的人影,也突兀的消失无踪。

取出提经之叶,仙元猛摧,顿作粉末:“好个不住不立,立者原其初。”

得此一言警醒,才知困自己的,乃此心所设的重重阻拦。

心念不灭,此阵不灭。

窥的要领,则局自破。无怪乎大和尚曾言,他从不曾阻拦自己离去。

却是他,自缚罗网,平白耽误了救人时机。

然他提招攻击自身之时,亦有所虑。胡今生这个身份不能再用,即不能用,便需一个合理的消失之机。

眼前即是正好,遂人影消失之时,胡今生亦随之点滴不存。

以假死金蝉脱壳之计,迅疾驰回魔界。得知血灵等擅自离守,便知其去往何处。

令以疏陵广坐镇魔界,魔尊唤出匿迹已久的冰焰麒麟,与病乙鸫共闯天宫。

赶到之时,正遇白离倾危。

“血灵,本尊曾有一言,汝可还记得?”

忽来的人,未曾预料到的人,登时让血灵片刻失神,也让白离等争到喘息之机。

素鹤不言,心知此时亦失不得。一手隔断黎波继续耗损仙元,一手将自身的仙元渡入白离体内。

“死鹤?”黎波急了,平时不见你和老子争啥?怎么每次要死,你小子老特么和爷抢。

“你休息,后续有我。”素鹤只一语,便不再多言。

白离耗损太剧。仙元入其体,顿有杯水之感。

眉头一皱,仙元登时再催一层。

黎波话到喉头,嘴唇动了好几下,愣是什么都没说。

是兄弟,便不需多言。既如此,他还开这口干嘛。

一时间,顾不得场合不场合,直接在原地调息恢复。

却见血灵魔元再催,即不收手也不惧魔尊之威。

得了龙三心头血的他,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再不是昔日那个为了霸业处处伏低做小的他。

听到魔尊这般问话,登时笑得邪肆张狂至极:“哼哼哼……哈哈……记得,魔尊旧日大恩,本座恐是至死也难忘其万一啊。”

“既以知,那你该当无怨。”说罢,掌下再不容情。

赫赫魔威倾天压下,血灵当即抽掌回迎。

白离趁机将业火悉数纳回,双手交错间解仙光帷幕,魔尊的威压之下,以不是他能为可以硬撑。

然失了白离这层保护,诸仙顿时大急,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盛气凌人或颐指气使,直拱着手忙不迭的喊到:

“殿下不可,不可啊……”

“噗……”白离别开脸,霎时朱红频呕。

二话不说,即自封数处大穴,然后盘膝疗伤。

火凤剑霎归本体,悬飞在头顶上方为其护持。

诸仙尚不及再多言,魔威以至,逼命眼前,这些人才不情不愿的豁出本领自己保命。

有道是个人自扫门前雪,谁还管谁糊了血。

有那时间做英雄,不如赶紧抹油好逃命。

这一来诸仙,魔威下死一部分,再逃去一部分,剩下的便也没多少。

倒不是他们心中有多少大义,实在是腿软它走不动。

只是,双魔相斗,岂是常人可以瞧的热闹?

一刹那,不少人都脑子浆裂,一命呜呼奔了冥府。

血灵提掌急攻,眨眼之间已战了不下二十回合。

眉目急转,知此战拖

不得,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睇眼生生梓和画风北,示意两人见机而作。

然两人此时被病乙鸫和冰焰麒麟盯的死紧,一时僵在原地,双方互互耗着。

眼见援兵无望,他也只能赌一赌。

只个瞬息的功夫,血灵将魔元催到极致:“血祭雾隐。”

魔尊只手翻天盖下,直逼其藏身所在:“天地不测。”

顿有莫测神威,逼得血灵步步急退,脚步忽的一顿,张嘴突出一柄长剑。

剑身通红,兼有红光流转。

掌心握住剑身的刹那,其修为再现不可思议的疯涨。

“一滴王孙泪,送君断肠归。”

登时,赤红剑芒扑天而上,却在临近魔尊之时,忽的消失。

就在观看之人错愕之际,剑芒竟自龙雪身后射出。攻魔尊是假,杀龙三是真。

此剑快疾异常,龙雪等人本根不及回防。危机之即,魔尊忽向虚空一探。

绵绵无形之力,宛若女子叹息,即剑芒离龙三寸许之际,姐妹皆以腾身入云。

“冰,速带她们走。”

“是,主人。”冰焰麒麟四蹄踏云,几个跳跃,接住龙三、龙雪,风驰电掣的奔离天宫。

黎波看到,当即跳脚:“诶,兀那小麟你等等我。”

冰焰麒麟一个趔趄,差点脚下踏空,打死不等人。

“死鹤,替我说一声保重。”

素鹤拳心顿紧,抬眸平常道:“保重。”

“保重。”

师兄说,渡佛祖曾言他之路,在他脚下。睇眼龙三消失的方向,或许,这便是他之路。

足踏云头的一瞬,已是身出天门之外。

血灵一击落空,回眸怒喝道:“追上。”

生生梓与画风北,急欲追赶。

病乙鸫瞬间掌托玲珑噬幽瓶,眉眼不抬的拦住两人:“两位,难得天宫做客,这般走了,未免可惜。

不若,请二位为鸫君详解如何?”

“病乙鸫,让开。”生生梓怒道,龙三不死,一切都将是变数。

“两位若闯得过,便只管来,病某接下了。”病乙鸫眼角上挑,指尖轻触在玲珑噬幽瓶上。

顿时,惹得两人皆一步迈出又缩了回来,四目相对落入纠结。

而血灵一招不成再添一招,直杀的魔尊左右躲闪。

“受死吧,血影纷纷。”

只见其一化十,十化百,个个是真,个个无假。

便是修为,也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同。

一剑画,百剑动,齐刷刷的人影自不同方位攻向魔尊,存心,一目了然。

倏然,魔尊不再闪避。

定身如柱,不动不摇。周身魔氛瞬画无匹刚劲儿,与血灵一剑百化斗了个天翻地覆,直叫日月失衡。

而待烟云雾散,露出一角时,却是血灵败了。

伏在地上的人,欲故技重施,再摇尾乞怜一次。

魔尊抬手瞬间,覆在脸上的逆九莲忽有一瓣染血。

血灵登时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擦着嘴角道,阴狠至极的道:“啧……好可惜啊,您不能杀我了。”

“是吗?”魔尊闻言,掌心翻转间,魔元急聚。

“逆九莲,莲生九瓣,一瓣为一魔,是谓逆九莲。

莲瓣染血,便意味着你若杀我,将九莲不存。”

岂料魔尊垂眸间,已是风刃吻过其咽喉。

“是吗?”

话音刚落的一瞬,血灵忽用双手拼命捂住喉咙,阻止生机流失。

“你……你何……何时,动的……手……”

更让他害怕的是,身为魔族他无法复原……

倏然抬头望着魔尊,眼中满是惊恐,逆九莲仍在,而自己却到了尽头。

抬手一招,两滴华光灿灿的心头血落与魔尊掌心。

眸光骤冷:“该你了,白离。”

第一百三十六章:奏一曲离人泪

白离闻言,神识如遭重击。

登时,又是一口朱红喷洒。缓了几息,方见他慢慢睁开眼睛。

食指沾了些许腥甜,瞧的竟有微微失神之感。

他亦不是痴人,甫醒转时,无暇细思。如今见了魔尊,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的。

一颗心顿时痛的没了知觉,只有苦涩填塞其中。

原来,他是如此醒的……

眼神定定的看着这抹殷红,本就孤冷的他愈发的没有温度。

只将眼眸半垂道:“成既成矣,本宫不会逃避。

你,动手吧。”

说完,将眼彻底阖上。

素鹤大惊,欲阻止,道:“殿下?”

“退下。”白离侧首,仙元猛的一提,将素鹤之助悉数导回其自身。

寒声道:“记住你的身份。”

“……是。”知其赎罪之心已坚,素鹤身形倏止。

魔尊当即覆掌向白离,取回最后一滴心头血。

睇眼道:“今日志在救人,本尊且不杀汝。”

但得来日,你我之间却是要好好算他一算。

收了心头血,急转云头道:“走。”

病乙鸫即向生生梓、画风北拱手道:“二位,请。”

生生梓握着饮月的手一紧,须臾松开收了宝刀。屈膝拜向魔尊,诚惶诚恐道:“我主……在上,容生生梓为其收此残躯。”

话音一落,更见滴滴冷汗自额际滑落。

吧嗒掉下,顷刻……落得四分五裂。也似一代魔者之躯,只剩得七零八落。

一息的等待,却更比久久等待的还要漫长。

唯恐收尸不成,自己也成了尸中一员。

画风北也怕,虽未跪下,然两腿亦见细微颤抖,眉目多有不安。

他与血灵等结党营私,判离职守,更假传魔尊之令,条条算来都是死罪。

更何况,还有青龙羹……

暗暗的睇着生生梓,生魔啊生魔,你可得撑着点。

魔尊云头忽顿虚空,瞥向生生梓,然无有言语。复催云头离去,病乙鸫紧随。

生生梓忽的眉头一皱,拂袖卷起血灵散落的尸体,刹那遁出登天门。

画风北急道:“诶?等等我啊。”

睇着身后,不禁叫骂起来:“嘁,真他么没情没义,画某再不济也跟着你们出生入死过。

要走,居然连招呼都没有。真是,薄情。”

然他并不打算做好人,留下替人断后什么的,那是傻瓜才干的。

摇身之间,迅疾无踪。

这厢魔族走了个干净,那边天帝总算带着米等人匆匆赶到。

而藏身暗处瞧戏的狐天音,则悄悄的潜回了绯暹宫。

“离儿,魔界的孽徒呢?”

白离摇摇晃晃的起身道:“走了。”

“混账,你是天宫太子,怎可让魔界之徒离开?”刚伸出扶人的手,反手却是一巴掌扇飞受伤的人。

素鹤见状,身如离弦之箭,一把接住白离:“殿下?”

“无恙。”白离挣开素鹤的搀扶,颠簸间行向天帝。

垂衣拱手,一字一句的道:“儿臣技不如人,没能留住魔尊。

父王若觉不解气,再将儿臣打下囚天峰即可。”

“你……这说的什么话?有这么和自己父王说话的?”

天帝被噎的不轻,一张老脸登时挂不住,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

“原来,儿臣是有父王的?”白离讥诮的冷笑道。

“放肆,你是存心要朕对着干是吗?朕问你,龙三呢?那个妖星,她死了没有?”

瞥眼白离,便知其是怨上了自己。但是,他也管不了那许多。

父子之情可以慢慢修,诛灭妖星则是一刻都等

不得。

纵然,他们之间并无几分父子真情。却比陌生人,总要亲上几分。

白离忽的仰天大笑,直笑得眼泪不自觉的流。

冷冷的注视着天帝道:“抱歉,她也走了。”

“不可能,你得了她之心头血,狐天音废去了她的奇经八脉,已成废人的她,如何走的了?”

一听龙三也逃了,天帝气的周身血气全往头上飙。

千般谋划,万般机巧,却还是杀不死一个女人?说不去,真他娘的没脸出门。

龙三不死,妖星不灭,那……那,那登天门外百鬼炼狱图图,岂不是终有一日破开仙界?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早就合谋好了,这就是你们打的注意?

好啊,好啊,真好……”白离倏然转身对素鹤道:“劳真君,送我一程。”

素鹤蹙眉,眸光自其身上掠到了天帝:“何处?”

“赎罪的地方,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

“是。”

米终于挤上前道:“陛下,太子仙体尊贵,伤不得啊。”

天选一脉,万万年也只得这么棵苗苗。倘若有个好歹,岂不是……

天帝瞪着米,岔怒难平:“让他去,不惜自身何以惜子民?

朕寿与天齐,何愁天选一脉无人承继。”

“殿下,您就和陛下道个歉,求个宽宥可好?”米无奈,转向白离求道。

子嗣哪是轻易可得的,若可以?也不会是眼前的景况。

白离侧首,素鹤即会意上前,掌发一道仙元裹着人,便飞向了囚天峰的方向。

米持着拂尘,急的团团转。

哎哟,他的个亲娘奶奶,这可怎么是好?妖星未诛成,太子又执意与陛下闹翻。魔族虽未对天宫下手,天宫却已然自折了半天命。

遂哀哀道:“陛下……”

咱生气也好赌气也罢,做什么都好,但都不在此时啊。

天帝气的肺腑,都是堵的疼,捏着眉心对米道:“命人把这儿收拾收拾,另外着人查查何人值守?

竟让魔族直闯至此?”

这得亏是魔族意在救人,否则,别说天宫。便是整个仙界,他都不敢想。

自承帝位,他就未得一日闲。将所有的情感精力,全放在苍生之上。

他爱惜苍生,犹在诸情之上,比如夫妻之情,比如父子。

因为无爱,所以无情。

因为有育,所以淡怜。

然其他,却是强他所难,再难应有。

“遵命。”米长叹,知道这对父子是劝不回来了。甩了甩拂尘,即开始找来相应的负责人,处理善后之事。

瞧得天帝欲走,米又急忙拨开奉命清理的人:“陛下欲往何处?”

虽然天帝嘴上说的硬气,但转身瞬间,一抹萧瑟油然而生。

“无事,朕……再找渡佛祖,讨杯茶喝。

你且忙吧,朕自去便可。”

“是。”米执手躬身道。

行了若久,绕离了喧哗又悲凉的天净台,耳畔终是得了一片清净。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化仙池。

望着氤氤氲氲的池水,喃喃道:“素素,朕错了吗……”

池上无波,徐徐清风拂过,也只是吹得几缕渺渺仙气,聚散无常。

脑海中想起渡佛祖的问话:“陛下,可是看明白了?”

如今一回想,他不禁遍身是寒。难道说,渡佛祖他早就料到结局如斯?

登时,天帝再无法镇定自若,更无心旧情缠绵。

他要去听风闻禅,找渡佛祖,问一问是何故?

而素鹤将白离送下囚天峰后,径自来到了千崎峰。

甫踏上这片地界,洞天之内的人即有感知。

顿时欣喜异常,丢了手上的诸多药草,兴冲冲的迎了出来。

却在见到素鹤那一刻,敛了笑,藏了兴,满是刻薄寡情的道:“哟呵,这不是大忙人嘛?

怎么?今日想起到我这儿逛逛?”

“我只问你,醉红尘,可是出自你手?”

百里无霜怔了怔,以为他这是又要为了所谓的正道歪道,来向自己发难。

眸光霎时转寒,一张嘴吐出的字也似淬了毒。

耸着肩膀,不在意的道:“没错,是爷给的。

不过是死个把人,值当你亲自来和我问罪?

爷就是把此间之人都毒杀了又如何?区区卑贱的小界凡夫,也配你我俯首称臣?

杀他一个两个,又怎么啦?

人家白赜都不管爷,你管什么闲事?”

殊不知,话音一落的瞬间,也是素鹤暴怒的临界点。

忽的,只见素鹤身行陡然消失,又闻啪的一声脆响。

百里无霜愣好久才回神,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瞪着身旁的人:“你打我?你为了那些卑贱的蝼蚁打我?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我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才出的司幽,才找到你?

然他的话未尽,素鹤却开口将其打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与我,早已没了关系。”

“百里素鹤,你真要绝情至斯?为这些子蝼蚁,不认亲,不认弟?”百里无霜登时双眼充血,一身修为凝聚周身,震的山野隆动。

自己多懒的一个人啊,从醉生梦死,成天不着调,混吃混喝混日子。到为了他,逼着自己发了狠的修炼,只为有朝一日找到他,靠近他。

哪怕是远远瞧着,这颗心也甘之如饴。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里,外人总是比自己重要?

为什么……

素鹤扬手,再度扇飞了百里无霜:“她不是。”

“爷管他是不是,东西就是爷给的,爷就是喜欢弄死他们,怎么着了?”百里无霜被打的发了狠,梗着脖颈硬杠到底。

奈何怒火迷眼的他,忽略了她,不是他。

“百里无霜,你过去怎么疯,那是你的事儿。

但是她若有事,你我……少不得作陪。”

说罢,素鹤足踏云头奔回了丹峰碧竹。

“什么意思?喂,混蛋,你回来给爷把话说清楚了。”

瞧得人真的被自己气走了,顿时,百里无霜心慌的不行。

抬手自打了一巴掌:“让你嘴欠,好了吧,人都给气跑了。

看这阵势,指不定得多久不理人。”

却在这时,半夏回来了,见百里无霜周身隐有仙元涌动,跪地道:“奴婢迟归,护主不周,请主人降罪。”

“行了,你来了也没个鸟用。”顿了一下,问道:“对了,你可知狐天音从爷这里得了宝贝,用到了哪个倒霉的身上?”

半夏不知因由,遂据实道:“回禀主人,是妖星龙三。”

“你再说一遍?”百里无霜掏了掏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遂又想起素鹤离去时话,怪不得,怪不得。

霎时,看着半夏磨牙霍霍。

“是……是龙三,娘娘她也却如主人所预料,被狐天音玩弄股掌之间。”半夏缩了一下,这样的主人更可怕。

“好好好,爷让你有机会报仇,有机会再立世间。

你不思回报,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早点说?”

“我……奴……奴婢不敢,奴婢也是事后才知。”

百里无霜骤然发难,一掌盖在半夏天灵。

“去死。”

第一百三十七章:失踪了

千崎峰上,百里无霜解决了半夏,举步踏云径直杀向了绯暹宫。

清风如徐,浇不息他心头半点怒焰。

将身而立定,云行不止。

抬手捻诀,只噙一抹嗜骨的寒:“破。”

霎时,天后宫中忽的响起六道炸裂之声。

卧在凤榻上闭目养神的天后,一个不察被近身伺候的苟活者,糊了一脸朱红,一只断臂还掉在她怀里。

饶是她见得风浪多,也不及此刻之惊魂。

怒吼道:“来人。”

稍顷,才见一天兵缓缓至:“娘娘。”

“柳呢,本宫侍婢被杀,他的护卫是怎么做的?”天后怒眉横挑,将断臂甩在天兵怀中。

天兵不敢躲,却也不见得多惶恐。只是淡然的将之丢弃一旁,拱手向天后道:“娘娘久居后宫,或不知魔族已救走妖星龙三。

大人已经回去保护陛下,怕是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此言一出,有如热油遇着冷水。

连日的屈辱,天后的忍耐也到了一个临界点。

被天兵的话一激,登时爆发了:“好啊,瞧着本宫势不如前了是吧?连你也敢顶撞,打本宫的脸是不是?

本宫告诉你,似你这等小仙,便是积德行善,再修个万八千年,也及不得三族一宫一个看门的。

同是看门的,人是血统高贵,你就是土狗。

凡尘的,贱种。”

那天兵默然垂首,却是敢怒不敢言。纵额上青筋鼓的直跳,然理智告诉他要忍,要忍……

“怎么?不服?不服也给本宫兜着。”话音一落,锋芒陡转。

天后是打定主意要出一口恶气

,又道:“呵……柳不在,那便是尔等护卫失利。既如此,你还等什么呢?

自裁吧。”

说罢,高傲的抬起头,拂袖褪去身上的血污,重绽灵灵仙光妙韵。

“娘娘好大的气性,怎的还没弄清事实呢?”

忽来的一道话语,解了天兵的围,更压了她的不甘。

“哼,你来做甚?”

柳低低而笑,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微咳:“陛下有旨,太子白离,即日起,逐放囚天峰。

无旨,不得私出。

娘娘您教子无方,永禁天宫后。

无旨,不可踏出此宫一步。”

“他竟真狠心至此?”多年夫妻,便是没有恩义,也有陪伴。

竟是说放就放,她凤宁心……就这么入不得他之眼吗?

世人都说陪伴才是最长久的温情,但是,若无情?

陪伴,又还剩下什么?

是一地鸡毛,还是一地狼藉……

更有她如何,如何,也咽不下去的不甘与恨。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娘娘最是明白。又何必,多此一问?”

但见他掌心翻转,小小一枚玉瓶,拂至天后眼前。

又道:“此是陛下赐的禁元丹,请娘娘服用。”

禁元丹……天后脑子乍然变得一片空白,这是要禁她的修为。如此,她与凡人有何异?

左不过,活的长了点儿。

然人无自由,与死何别?

“陛下还说了,这是替给故人给娘娘您的回赠,感谢您当年的锦囊妙计。”

天后抬眸瞥着柳,久久的才伸手拿起玉瓶。

看似轻轻一只,此刻她如同托着巍巍山岳,压的她几乎握不住。

咬着牙,近乎一字一句的道:“他,还说了什么?”

既然要将丑陋都揭开,不妨……就揭的大点,谁也别好过。

柳退了两步,方拱手道:“娘娘是聪明人,当知您不是一人。

太子殿下,可还在囚天峰受罚,该如何做想必您也有答案。”

睇眼天兵

:“去外头守着吧。”

天兵颤了颤,哑着嗓子道:“属下告退。”

等人走远,柳才将眸光挪回:“请吧,陛下还等着您的答复。”

天后垂眸看着掌心,仙元一震,玉瓶碎裂。里面的禁元丹,登如飞箭没入其体内。

狠声道:“可还满意?”

“娘娘深明大义,我等自然是感佩与心。柳这就回禀陛下,请。”

待其走后,偌大的天宫顿陷茫茫死寂,茫茫的迷离……

从今开始,这,便是她一个人的后宫,一个人的往后,也是……一个人的坟。

柳腰旋折,缓步踏入内室,自床底的暗格取出一只灰扑扑的锦盒。

抬手轻轻的抹去上面莫须有的尘埃,天后眼中终于绽出丝丝诡谲。

低声呢喃道:“白赜,你以为,本宫会料不到你之绝情吗?

呵……咱们呐,还有得玩。”

这几人死了便死了,死了……便没有人知晓这天后宫发生过什么。

除了,罪魁祸首。

而百里无霜在接连处理了苟活者之后,也已然杀到了绯暹宫。

芩歌闻得动静,自内匆匆迎了出来。

甫照眼,便觉头大如斗,蹙眉道:“见过大人,不知您来此有何贵干?”

“狐天音呢?让她给爷滚出来。”

“大人请慎言,不过,娘娘她并不在此。”应对之间,未见慌乱。

她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或多或少的也知晓一些秘闻。更清楚,眼前的人招惹不得。

百里无霜沉眉紧敛,即运神识感应,察觉狐天音果然不在宫内。

啐道:“她倒是跑的快,可知其去向?”

芩歌攥着袖口,掩嘴而笑:“大人莫不是气糊涂了?

娘娘是主子,除非娘娘主动示下,否则身为奴婢的我,如何敢逾矩呢?”

“……诡辩。”

“这样吧,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在此稍坐,奴婢给您沏一壶茶,您坐下慢慢品。

说不得,娘娘兴致尽了,自然就回来了。”

“滚,凭你也配?”说罢,掌风忽出,芩歌登时挨了一巴掌。

百里无霜眉山一凛,急转云头返回千崎峰。

心知狐天音必是料着自己会找上门,所以早早摆了道空局等着。

便是守在绯暹宫,也不会有何结果。

果不其然,待他离去不久,芩歌自地上趴了起来。

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啧……下手还真重。

然一念刚落,即见虚空微晃,狐天音悠悠的从中踏出。

芩歌见状,急忙放下手行礼道:“主人。”

“怎样?百里无霜可是来了?”狐天音睇了眼脚下的人。

自从大婚后,她在人前便再不是一袭的白,而是本来颜色。

如在圣女塔,灼灼红裳,像极了流淌的朱红。

“是,他果然不信主子不在宫内,还用神识探查过。”

“意料之中罢了,你先下去。”低眸打量着这张脸,看似关怀,实则暗藏厌弃。

“是。”芩歌自知残容污了慧眼,也知狐天音的脾性。

行了一礼,匆匆拐过转角消失。

“冷芸,事情办的如何?”狐天音侧首回眸,睇向身后。

随即,冷芸自虚空闪现,拱手到:“人以交给狐主,剩下的便是等待时机。”

狐天音缓步拾阶而上,立在滴水檐下幽幽道:“哼,她倒是命好。左一个救她,右一个不愿她死。

就不知,谁有这等本事自魔尊手中夺人?”

没亲眼看到龙三死,她这心里终归是不甘。

虽然,如今的龙三活着还不如死了。

冷芸道:“三族一宫,有此能为的理应不多,只不知是哪一家下的手?”

“依你之言,父王可是也在其中?”倏然,狐天音迈过门槛的玉足顿住。

“属下不敢妄谈,但事出突然,若有心设计,也非全然没有机会。”

谁也没料到,魔尊亲自出手救走龙三,令其坐骑带着龙雪、龙三逃离天宫。

更有黎波随后护持,然依旧被人眼皮底下将之截走。

据说,魔尊倾全族之力追其下落,却是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狐天音闻言,不觉颔首。旋即,迈入寝殿内:“你所说,不无可能。不过,父王可有说需要龙雪的侍女做何?”

初接到狐主秘旨,她还有点意外,不解其此时要人做什么?

若是威胁,也需手上握有足够的筹码才行。

然青丘此时明显是没有的,转念一想前次百里无霜不肯替众人医治,已然惹得其不快。此时只是一个侍女,倒也不打紧。

遂让冷芸将人绑了,送去青丘。倒是那条傻鱼,让它给跑了。

让芩歌左右打探,却是没了踪迹,也不知藏到了何处?

而她趁机暗中潜到了落霄九云,将复刻好镌声石送到了天帝书案上。

在瞧了一出好戏后,方施施然返回绯暹宫,当然,她也是算准了百里无霜会作何反应。

是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

冷芸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有,狐主言此是为了以防万一,非常时机,用的好也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哼,他那是想以此来牵制龙雪。”

“可龙雪如今已然堕魔,龙族也以表明立场。主上如此,牵制有用吗?”

“谁知道呢?本宫乏了,你好生守着绯暹宫。

别让不长眼的人,跑来搅兴。”

“属下明白。”冷芸上前替狐天音宽好衣,待其躺下休息后,方将身影藏入虚空。

一室清幽,满庭芬芳,静等有心人入罗网。

百里无霜回到千崎峰砸了不少药材,尤不解气。

恨自己蠢,竟然在同一个女人手上栽了一次又一次。

而且,此回受害的还是龙三。除去素鹤的原因,他本就对其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不过是骄傲如他,低不下这颗头,拉不下这张脸。

加之素鹤的存在,他对龙三的感情就更别扭了。

别人或看不出其当初死中得生的缘由,然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因着这层关系,他死守着龙三神怀天灵之血的事实。也没有伸出染指之手,此物予他一样是稀罕的宝贝。

然他亦有他的底线,他的准则。

只是,他以为自己是很用心的在保护她,替素鹤偿了救命之恩。却不知,那致命的一刀,却是自己亲手插上的。

“他娘的,爷这回真是让那娘们坑惨了。”砸完药材没得砸,索性把丹炉也砸了。

人都救不灵光了,他要这丹炉药材有何用?

气不过,砸累了以后,人已是疾风似的奔下千崎峰。

本想杀狐天音一个回马枪,仔细一想又被他否掉。

按住云头再绯暹宫上空停留了片刻,又掉头飞向丹峰碧竹。

这女人一肚子黑水,便是回来了也定有后招。自己莽打莽撞的碰上去,说不得又是落个棋子的命运。

稍一思索,还是决定先找素鹤商量商量。

可惜,他来的不是时候。

素鹤前脚离了丹峰碧竹,他后脚赶到。纵能缩地成寸,亦是仙人步伐差之千里。

“可恶,每次都是如此。等爷一回,会死啊?”百里无霜一拳轰在身后的苍苍竹林。

霎时,成片翠竹噼里啪啦倒下,场景蔚为壮观。

第一百三十八章:胁迫

不说百里无霜,找不到素鹤在丹峰碧竹发了多大的火气。

也不说素鹤到底去了哪里,只是现在比这更顶顶危机的是龙三。

昔日冷清死寂的子母岛,再度篝火重燃,映照着青铜柱上的血迹更加鲜活。

不同的是,今天有了被绑缚的主角。粗粗的铁链将之缠绕的一圈又一圈。

然她似乎无所觉,不觉痛,不觉悲,由得他人施为。

倏然,一只大手用力扯住龙三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

狐主贴在其耳畔,轻声道:“别和本王装死,识相的快把《镇魂曲》的修炼之法交出来。”

龙三不语,任凭狐主扯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仰视着他。

漆黑的眸子,暗淡无光。

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怕是扔到人群里,都不会有人察觉她还活着。

狐主瞧见她眉心那一簇火焰的标志,那也是恨得咬牙。

养儿多年,他倒不知自己的女儿竟有如斯本事,炼化了供奉在圣女塔的心难灯之焰。

若是寻常之火也就罢了,怎奈心难灯中燃烧的乃是一缕天火。

与白离的红莲业火不遑多让,究其威能亦是各有千秋。

纵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丝,却是生生阻了他的大计。

否则,要取得《镇魂曲》焉须如此麻烦?

以他之控神术,操控其心神便可。不料,半道杀出一丝天火。

天火入灵台,焚识海灼神魂。他若以术操控,则会被其体内的天火反噬。

抬头觑眼虚空,习惯性的道:“来人……”

话刚出口,忽的又止住不言。

他忘了,自从上次病乙鸫与魔尊来过青丘之后,他的暗卫、子民都成了泉下鬼。

近来又去了好几个,便是祁莫亦不知所踪。而百里无霜又不肯施以援手,魔族亦不可能给解药。

而他,也断不会冒险为他们夺取解药。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他目的达成,这些个人又算得上什么?

顿时,运足仙元道:“绮爱卿,将人带过来。”

稍顷,绮无眠提着人踏空而至:“主上,人已带到。”

“你们这群败类,有能耐就直接杀了我。”小螺用力的挣扎,奈何无用。

狐天音不是好人,青丘的狐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将她掳来此处,定然不存好心。

“是吗?小姑娘,脾气太大可是不好习惯。你不妨,先看看台上被绑的是谁?”暗戳戳的摸了一把小手,不禁赞叹,这年轻的皮囊就是好。

连摸起来,都如绸缎一般。闻一闻,那都是勃勃的生机。

这可比新绿的味道,好太多了。

“走开,你个骚狐狸,老头子。”小螺被恶心不行,极力欲冲开受制的穴道。

“……”绮无眠老脸一黑,虽然他须发皆白,可这张脸他保养的还是很用心。

如今被人**裸的叫老,反手便是一巴掌。

打完后,方拱手向狐主,着脸道:“臣失态了,恳请主上……勿要见怪。”

狐主心内不耻,然面上却是一派亲和的道:“这凤螺小妖不知好歹,爱卿没要她的命,便算是她撞了天恩。”

“多谢主上宽宥,不知我等接下来该怎么做?”说罢,侧身立于一旁。

“解了她之禁制,让其好好看这是谁?”睇了眼手上的白发,晦气。

绮无眠拱手道:“遵命。”

话音一落,小螺顿有清风入体之感,瞬间得了自由。

抬手,就想与之硬拼。

却被绮无眠单手挡住,不得寸进:“都说了小姑娘不要脾气太大,这样不好。你不蠢,当知我要杀你,不过翻掌与覆手之间。”

“你……”

“是你自己去,还是……我帮你去?”

“我……我,不用你多管闲事。”打不过,遂纵身一跃上台。然每靠近一步,她的心就狠狠的抽搐一次。

似有猛兽在前张着獠牙巨嘴,也使得她心,顷刻跳到了嗓子眼。

明明不远,却仿似耗尽了她一生的气力。

然在她磨蹭之间,一道掌忽的风击中其背心。

霎时,人颠颠的向前行了好几步。

甫定身,却闻绮无眠道:“莫作无畏的挣扎。”

“要你废话。”小螺恼的不行,偏生此刻,自己就是人碗里的肉,死活翻不到外面。

行止间,愈发心慌。

待至青铜柱旁时,抬手掀起一缕白发。匆匆一瞥,心竟痛至莫名。

“如何,可识得?”狐主立在一旁,森然问道。

“不认识。”小螺垂眸,握着白发的手,微不可查的轻颤,

极快的将目光转至他处,因为,她不敢细看。

狐主见状,一个眼神递向绮无眠:交给你,本王只要结果。

其他的,呵……不重要。

绮无眠含笑跃上台,一缕指风即割破小螺的衣衫。

大片雪白裸露在空气中,冰凉的刺感惹得她急忙用手摸着后背。

一张俏脸,霎时惨白。

“怎样?不满意,我可以继续帮你看。”绮无眠斜睨,望着那片雪白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即便是狐主面前,他依旧可以如此。

“不用。”

小螺拉了拉破损的衣衫,再次上前打量龙三。她不知白发下的残容,当如何形容。

只知眉心那一簇焰印,令人心悸。

可当她的视线触及颈间垂落的天水珠,理智顷刻崩散……

“这回,可是识得?”狐主再次厉声。

“不知。”说罢,死攥着手心给自己打气:死凤螺,不能退知不知道?

狐主气结,冥顽不灵。遂神识递音绮无眠:“还不动手?”

“主上很急?”绮无眠眸光忽转,似笑非笑。

“是又如何,难道你背后之人他不急?”不急,你们会挑上本王?

说到这里,狐主就更来气。本以为,青丘纵然近乎覆灭,但尚有他绮无眠忠心可表。

却不知,这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直到他们主动找上自己,才知眼前的人早已另攀高枝。

绮无眠抬手,夹着一缕白发两指慢慢的下滑。

顿了片刻,忽的又好笑的松了发丝:“诶,话不能这么说。

臣与主人和主上,乃是鱼帮水水帮鱼。咱们,是两相共得其利。

您得的可是《镇魂曲》,而我等只不过是有机会,可以逼出天灵之血下落。

这……怎么算,都是您赢。”

狐主心口一窒,眼角狠狠的抽了抽:“呵,真是承贵主的盛情,感激不尽。”

“客气客气。”说罢,绮无眠陡然一缕暗劲点中小螺穴道。

轻轻一挑,登时衣衫落地。

“老东西,要杀便杀,耍什么下流。”小螺闭眼,羞愤欲绝。

数行清泪,不争气的落满香腮。

任她嘴上如何强硬,然内心终归只是个小女子。

修行至今,几曾受过这般的屈辱?

绮无眠上前,掌心翻转,忽握着一把短剑。

剑尖挑起其下巴,咋舌道:“啧啧啧,多好看的小脸,可惜了。”

说罢锐芒遮眼一闪,一块巴掌大的皮肉掉在地上。

不料小螺竟是咬断银牙,殷红滴落也是不吭一声。

“哟呵,还挺能忍的嘛。”霎时又一剑,一只耳朵掉在地上“吧嗒”的响。

“嗯……”小螺闷闷低吟。

不能说,死也不能说。她的命是主人给的,主人不在就让用命护着小主子。

绮无眠两剑下去皆无用,不觉手段愈发的狠厉。一剑又一剑,顷刻人是血人一般。

然他,犹是不肯停手……

可即便如此,被绑着的人依旧没有反应,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漫无目的走着,一直走着,不知前路在哪儿,亦不知出路在何方?

更不知她为何在此,又为何要不停的走。

即便她之双足,早已痛的失去知觉。她还是……不停的往前走。

似有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在拉着她,扯着她,而她又极是惧怕。

然她不知,有人为了不成为其软肋,到底承受了怎样的折磨。

绮无眠与狐主四目相接,遂决下一剂猛药。

但见他手起剑落,转瞬挑断了小螺的手筋脚筋。紧接着,又在伤口出各豁开一道口子。

使温热的朱红,汩汩而涌。

而小螺唯求速死,她明白,一切旨在利用自己的惨状刺激小主子苏醒。

可她也知,只要自己不开口,她的小主子便会继续沉眠。

此时一刻不醒,一刻便能活命无忧。

“是个忠心不二的,可惜你想的也未免太简单?”绮无眠翻手将短剑上的血,搁在手衣袖擦拭干净。

闻言,小螺顾不得疼痛如何蚀心,废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子,老不死的你什么意思?

绮无眠将人扶起半坐,指着青铜柱道:“看见了这青铜柱吗?只待你一身温热流尽,便能点燃它。

以你之鲜血为火,煅其五感六识。你便是至死不开口又如何?届时,她一样会醒。”

“呸,你个……无耻老……贼。”

“无耻?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无耻。”话音刚落,但见他陡然一剑贯穿其心房。

出剑之干脆,便是狐主也为之侧目。

绮无眠愤恨不屑的抽出短剑,冷哼道:“这才叫无耻,小姑娘。”

登时小螺萎地,侧眸一瞬,余光尽是痴痴。

对不起,小主子……

倏然,青铜柱果如绮无眠所言,再吸收了小螺血之后,爆出炽热的光芒。

通身宛若烧红的木炭,灼的龙三周身青烟缭绕,亦是皮焦肉臭。

声声凄厉,划穿子母岛:“啊……啊……”火,到处都是火。她立在火海之中无处可躲,亦无处可藏。

任烈火焚身,痛,是她唯一的感知……

倏然,龙三仙元饱提,一掌自盖天灵。

第一百三十九章:苏醒

自盖天灵的人,存的是必死之心。

无奈,天不允她。

心神陡然归位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篝火下的死寂和血腥。

身后那无以言状的痛楚,时时提醒她,自己还活着。她……又回到了这个令人厌恶的世间。

视线微转,一个不经意的瞥眸,瞧见的是一生放不下的痛。

“小螺……”她怎会在此,又怎会遭此不幸?念念陡转间,霎时悲痛的无以复加。

颤颤的将视线收回,垂眸看着自身的铁链。

她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天不肯饶她,地不肯放过她?

所有人,都要她死。

可叹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不说,更连累了小螺一条性命。

那残缺的容颜,刺痛她的双眼。一身未干的血迹,使她不敢往下再想。

她痛心,也懊悔。然狐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终于等到龙三苏醒,当然是先把问题解决:“既已醒,便把《镇魂曲》交出来吧?”

龙三闻言,斜眸打量了狐主一眼,低低的而笑:“狐主,想要……何不自取?

我一介废人,你又何苦为难?”

“你……”狐主气结,霎时将狐天音骂了个遍。你种天火便种天火,为何事事做了个尽绝?

害他此时,无法可施。

行至龙三跟前,揪着其发目光陡然森寒,斜眸扫向小螺的尸体:“孤王欣赏你的勇气,你可以不说。

只是如此,这凤螺小妖便算白死。你能醒来,可是得多亏她豁了一身的血。

还是说,她的命与你不值一哂?”

龙三一僵,忽的歪头看着狐主,尽是冰冷薄情的道: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小妖,有幸添为仙家侍婢。能为我死,不也是她之造化?”

“哼……别忘了,她可是龙雪的侍女,是你长姐的人。

而龙雪为了你,可是从堂堂的东海长公主,天宫的太子侧妃,沦落到如今的噬天魔龙。

如此恩义,你不怕世人唾骂?”狐主亦冷笑。

这般演技,你未免太天真。

却见龙三似是看穿了他所想,甚是癫狂的道:“哈哈哈……狐主,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龙三落到今时今日,是为了谁?又是谁匡我入局?

是我忘恩?亦或我负义了?都不是,对不对?

念她之恩,我丢了清白。念她之义,我落在你们手中。就是这样,你却和我谈恩义?

说什么世人唾骂,世人可会还我一个公道?嗯?哈哈哈……咱们,到底是谁天真呢?”

狐主被笑的心底发虚,看她这模样也不似做假。然他之所求,是志在必得。

龙三这颠颠倒倒,令人摸不清虚实的花。顿时惹的他厌烦无比:“休得巧辩,世人之语,你惧也罢,不惧也罢。

孤王只问你,《镇魂曲》交是不交?”话音一落,即扼住其咽喉。一时不说,便催一分力道。

而再看龙三,明是不能呼吸了,却是癫狂更甚,宛若疯魔:“想杀我?呵呵……那就来呀,带种的,就……别忍手。”

“找死。”狐主大怒,登时抬手欲一掌毙了她。

忽的,绮无眠抬手架住狐主手腕,不让其掌风落下。

“主上何必动怒,别忘了此行的本意。”

“哼,那是爱卿的,非是本王的。”狐主冷然转身,神识探查他用不了,要龙三自己开口,偏她又不说。

左右自己的无望了,为何留下给他人作嫁衣?

“嗯?……话不能如此讲,主人之事也是主上之事。当日若非是主人援手,青丘眼下,何来王者主持大局?

是以,主上难道不该感恩?不该尽心而报吗?”

绮无眠不怀好意的看着狐主,您好歹也是青丘之主。

可不是龙三这等卑贱之人,她可以舍尽一切,您可以吗?

“好……好好,爱卿之忠诚,果真令孤刮目。”狐主被戳中死穴,不禁侧首冷笑,心中暗恨咬牙。

世上小人何其多,唯你绮无眠犹是恶。

这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他自问有够厚颜,如今却是小巫见大巫。

哪知,绮无眠半点不怒:“好说,好说,主上谬赞,无眠便暂且收下。

接下来,不妨交给无眠处理,主上觉得可还行?”

“有何本事卿只管使,孤要的只要一物而已。”虽满腹不甘,但他也清楚势比人强。

眼前之人不为惧,然背后之人非是自己可以撼动。

强如魔尊,尚不是其对手。

更何况是不如魔尊的自己,再有恨,也只有咽下一途。

“多谢主上。”

待狐主稍退几步,他握着短剑挑起龙三下巴。

使其看向自己,方不紧不慢的道:“人人都说三公主庸碌无为,除去勾搭男人的本事便无其他。

无眠却是深知,传言到底有多误人。你说是不是,三公主?”

顿了顿,又接着道:“浮空岛的盛情,绮某可是一直铭感五内。只可惜,未能找到报答的时机。

不过,现在倒是天遂人愿。”

狐主闻言,脑海中不期浮现百尺朱楼被毁。莫非,两人是那时结的怨?

诚然他所思不差,却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两人的恩怨,可以追溯至更久以前。

龙三吃力的看着绮无眠,只道是世事果无常,天道真的好轮回。

从前她拿剑架着他,而今换他拿剑指着自己。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呐,谁躲得过谁?

笑道:“呵……大长老,真是慧眼。

不知你今儿打算报仇呢?还是要点什么?”

“爽快,绮某就喜欢和三公主这样的人聊天。

仇恨乃私事,待无眠了了公事再论。”

“哦?大长老的公事不知指的是什么?”

“天灵之血的下落。”

闻言,龙三不知哪里来了些许力气,挣的铁链哗啦作响。

忽的,又笑得涕泪横流,闻着却是呜呜咽咽。

“三公主,这是何意?”霎时,剑尖递进了一分,殷红随之滴落。

龙三轻蔑的扯了一下嘴角:“玄虚?我还有这本事吗?”

“那你作何发笑?”被龙三用看白痴的眼神扫到,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

余光微瞥,不用看也知道狐主此时定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遂将眸光挪回,眸中狠辣毕现。

“你问我要天灵之血的下落,我又问谁去?”

“哼,你不是在暗查你母亲的当年吗?”

“呵呵呵……你们倒是查的仔细,连这都瞒不过你们。

那你们当清楚,我所知的可能……还没你们多。问我,难道不是瞎子点灯?”见绮无眠不语,她又似笑非笑的道:

“天灵之血,是我母亲之关键。其妙用,我再不济,也知一二。

而你们呢?是我这些年演的太好,还是你们都忘了,我是怎样活下来的?

有这样的宝物,我会不

自己用?单等着,你们来杀人夺宝?

易地而处,绮大长老,若是你们,会不会用?”

绮无眠心口一窒,废话,有这样的宝物不用那是傻子。

但他怎能说出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遂转念一想,或许此是龙三使的诡计。

盖天底下母亲,大抵是爱子之深,计之长。依照主人所透露的讯息,念竹更非凡俗之辈。

她能在绝境之中向天为女博得生机,死后又使得东西两海交恶。

龙竺多年闭口不提她过去,龙熬手段用尽也未达成所愿。

这般女人,便是行之最后,也不会是没有深意的废棋。

就冲着她以命换命,也知其爱女之浓。如此,又怎会不为女儿留点后路?

是故,绮无眠笃定龙三是在诓他。

顿时收了短剑,击掌道:“三公主,咱们都是老交情。

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大长老……你也是够有意思的。为何回回我讲真的,你都不信呢?

是不是觉得,所有人的肠子都拐着九十九道弯?”倏的,无止无休的灼痛将自短暂的昏迷中唤醒。

睁眼刹那,原来昏迷也是奢侈的……

垂眸睇着湛蓝的天水珠,笑的愈发的牵强。

狐天音看来是真的恨她恨到了骨子里,打定主意不给她活路。

夺心头血,废筋脉修为,天火焚烧识海,都是她所为。

便是小四,也因此和自己失散了。

自救,他救,皆不留一线可能。

纵还有天水珠,她亦无力呼唤十四。

因为,心神所至,天火即焚。此时此刻,她有如瞎子,被人剥夺了所有。

望天生无路,入地死无门。

一切,怎就如此难……

绮无眠被呛的无话可说,惹来狐主阵阵阴笑:“爱卿,看来你与孤所得无甚差别啊。”

“主上说的是,不过,此乃无眠有意为之。小小试探,能博主上一笑,也是值得的。”绮无眠亦省油之灯,尴尬过后旋即如常。

翻掌再取出短剑,拿在手上翻看了两下。

剑是好剑,光可鉴人,轻轻一吹,更是余音绕梁,绵绵不绝。

狐主看的眼疼,狗仗人势的东西。攀了高枝,就回过头来踩自己。

也不看看从前是如何向自己摇尾乞怜,如今倒是拽的人模狗样。

他岂会不知,这厮与自己一般问不出因为所以。

因着天火之故,控神一类的术法均用不得。以武力胁之,正遂了龙三求死之愿。

而逼问,龙三俨然是油盐不进。

说是试探,也不过是让脸面上好看些,这是蒙谁呢?

然碍着其背后之人,故作和善的道:“非也非也,爱卿若无法,则不妨陪孤一起坐等。

等那龙三挨不住天火之时,自会吐露你我所要的。如何?”

“这……”绮无眠刚要就坡下驴时,忽的瞥见龙三腹部,隐有毫光一闪而逝。

一时之间,心头狂喜。自觉天助其也,登时两袖抖擞。

神采奕奕的,转身向狐主拱手道:“劳主上挂念,再稍待臣片刻。

如若还是不行,臣再与主上请罪不迟。”

“甚好。”狐主拂袖,干脆化了一张椅子坐等。瞥眼绮无眠,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然其折身刹那,毫光再现……

第一百四十章:意外之客

绮无眠折身刹那,俯身在龙三耳畔低语道:“三公主之魄力,无眠由衷钦佩。

只不过,不知你能做到几分?”

闻言,龙三心尖猛地一阵抽搐,良久以后,才堪堪将那口薄息提上来。

差一点儿,她以为自己就可以去了。

“大长老有什么话,不妨坦言吧……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该有心?”

“嗯……也是,那无眠就不兜圈子。”

“何意?”龙三心神一凛,人也随之清醒不少。

然他接下来所言之事,却惊她魂飞天外,久不能归尘。

只因其道:“恭喜三公主,即为人母。”说罢,更是肃整衣衫,退后数步。进而,作揖道贺。

霎时,似是天雷轰轰殛于顶。一瞬之间,她的天开始塌了……

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自然是,恭喜你即将为人母了。”绮无眠执手立在一旁,好心的再复述一遍。

唯恐龙三听漏听岔了,达不到他所要的。

“不……不可能,不可能。”

龙三迅疾抽身往后一退,却是铜柱焚心灼身,才知……早就无路可退。

一颗心,顷刻乱如麻絮。不过数日之间,怎有可能?

便是有孕,非是医者大夫,如何能定?莫不是以此来诓我的?

遂道:“我虽与世事,所知不多。

然也知,女子有孕少说也需月余才能断出结果。

如今区区几日,大长老此话是欺我无知吗?”

可是事实究竟,是她的心已然乱了一半。盖是因为,由己身度亲母,顿觉哀哀无尽头,凄凄则有源。

她的出身如此,难道?她的孩子也要如此,重复这不堪的人生吗?

还是说,命运有轮回?

是以,上一代也好下一代也罢,都跳不开这道齿轮倾轧?

绮无眠闻言,击掌巧笑道:“哎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凡人孕子,从坐胎到显怀,那自然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来。

月余方能断其脉相,此凡人之庸为。

可三公主你不同,你与白离皆是投身仙道。且他系出天宫一脉,此是天选之脉。

其血脉也异乎常人,所孕子嗣自不能比照凡人。”

顿了顿,又道:“是故,仙胎若成则现微芒。

一日成,三日放毫光。

算算,今日正巧是第三天,不知我说的可对?”

这……龙三浑身一僵,她不知仙人孕子还有此一说。

登时遍体生寒,蹙眉决然的道:“那又如何?左不过……我与他同赴无间。”

哪怕是做对亡命儿,也决计好过在你们手上讨活路。

到那时,何不如一起走……

“啧啧啧,看来是无眠说的不够清楚。既是天选一脉,自有天道界规所护。

莫说你想求死,便是我等现下想杀你亦难。有此子护着,谁也杀不得母体。

不过……”忽的绮无眠话锋一转,周遭氛围陡然降至冰点。

“把话说……说……清楚。”什么叫杀不了?什么叫有他护着?

攒着一口气,龙三将目光微微的瞥向腹部。

却是浑身如坠深渊,便连着此身的苦痛也忘了个干净。

竟是,真有毫光闪烁……

虽微弱至几乎瞧不见,然它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为何?为何黑夜终有天明之时,寒冬亦有春暖之日。

独自己的一生,为何总是风霜刚停,雪雨又至

……

“只待他降生后,便不在界规之内。”绮无眠阴恻恻的道。

龙三惊的浑身颤栗:“你想要在他出世之时,扼杀他?”

一语落,铁链即被她挣的频频作响。哗啦摩擦之声,荡彻子母岛。

“哈哈哈,自然,界规之前我等无有他法。

界归之后?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啊……对了,无眠不得不再次提醒你。

仙胎乃是天地之精化育,无有出生之定期。说不得眼下,也不知是否明后两天,又或者是哪天。

总之,你可得早做决定。”说罢,不待龙三开口,便折身离去。

行至狐主跟前,拱手道:“主上,请。”

狐主不动声色的斜眼龙三,而后看着绮无眠道:“也罢,就依爱卿之言。”

说着,两人还真就如此踏离了子母岛。

只剩龙三独对小螺的尸体,直至篝火渐息……

而二人一出得子母岛,狐主即问:“爱卿言龙三有孕,此话可是当真?”

乍闻得此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此子不可留。

而今三妃已去其一,龙雪远走魔族。便只剩凤如锦,还有他的女儿。

然天音早已非白玉之身,凤族的也非易与之辈。若天宫知晓龙三已孕,那一切便有逆转的可能。

如此之前种种布局,便将成空。

再依着白离的性子,定会借此扶正龙三,废除天音。

倘至如此,青丘借重天宫之势也将荡然无存。

那他的王者之路,也将就此覆灭。是故,此子留不得……

绮无眠双手拢在袖子里,挺着腰身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狐主。

道:“臣不敢期满,确为有孕无疑。

主上离得远,或许瞧不真切。然臣与之较近,自是不会看走眼。”

稍一瞥眼,他大抵能知其心中所想。

又岂会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但是,他不会然让其……遂愿,想他绮无眠在其手下时,战战兢兢,时时伏低,才活到现在。

为此,他之双手没少染鲜血,亦没少造罪孽。

而这倒不是说自己还有些许慈悲难舍,盖因,条条杀戮都有他赤兖的一份功劳。愿的,不愿的,哪条没有他的影子?

纵无才,他亦有尊严。

然这些,某人眼中何曾容得下……

“如此说,眼下还真杀她不得?”狐主狐疑的瞥向绮无眠,对他的满腹怨怼,只当看不见。

“然也,天道界规所护,也是她的命数当得残喘。”

狐主行了几步,忽的顿身道:“可有应对之法?”

绮无眠抬眸:“无有,臣觉得此事可先暂且按下。”

“哦?”狐主皱眉。

“龙三被截至青丘,也有数日。以魔尊之能,要不了许久,就能追查至此。

届时,不知主上可有应对良策?”

“爱卿背后之人,修为罕有,有他在,你我君臣惧他几何?”说到这里,他也是气不打一出来。

为王如他这般,也不知是谁所赐。

可绮无眠,却半是唏嘘的道:“嗯……主上如此说也对。主人能为,着实无人可出其左右。

但,主人也说过。龙三之事,咱们君臣还需同心,劲儿得往一处使。”

“何故?”一听道这话,狐主便道不好。

绮无眠两手一摊,耸肩道:“主人有言,他不能出面干涉此间法则。”

“哼,那上次又该如何解释?”骗人得看人,蒙人你也要分场合不是?

当本王,泥塑还是木雕的不成,这借口未免太敷衍?

“主上素来睿智,怎的也和龙三说臣一般?实实在在的真话,如何就不信呢?”绮无眠不疾不徐整了整袖口处褶皱,看着好不悠闲。

“那也需爱卿说的有人信,不是吗?”狐主看的眼疼,只觉得这档口自己耐心剩的不多。

倘若当日没有那天外一掌,他怎会轻易的卸下戒备,予其部分真心?

更接受他们的计策,精心擘画,将龙三截至此地?说穿了,不就是看中了其能为。

否则,他如何能服人手底,听人差遣?

可现在看这架势,是要告诉他,有事得自己上,有问题得自己扛,他娘的真不是在坑他?

“这……不也是没办法吗。界规所制,天道所限。

上次暗助主上,已让主人被天道盯上。而这次,倘若再出手,只怕祸事顷刻就临。”

说罢,绮无眠睇了眼狐主。一番话,说的半真又半假。

界规是真,然只能出一次手?那就,有待商榷了。

狐主不知内情,略作沉思,摆手道:“容孤想想……”

他到底也是久居王位的人,有些事终究是比常人知道的多。

所谓限制,界规,皆有耳闻。虽对绮无眠之语,他再难信任。

然,此事确有其真实处……

绮无眠也不急,不可否认,他就是个小人。

有仇不抱这种事,那是别人家的君子所为。

而自己,从来就没打算做什么君子。既然不是君子,那他也就没必要恪守一堆劳什子礼仪。

他就是要看着狐主一点点的被逼上绝路,已消他多年来的不甘。

须知,截人的是您,绑人的也是您。我纵为您手中刀,那也是奉命而行。

冤头债尾,届时该谁是谁。您说是吧,主上?

本在沉思的人,忽的一瞥眸,触及绮无眠到了眼神。

顿觉凉意,自脚心窜到了头顶百会。

恍然之间,他似大梦彻醒。原来,所谓的相助是一张早就罗织好的网,张开……单等着他撞进去。

而他,也如对方所期望的上钩,咬饵,直至脱不来这鱼钩。

直暗道,可恨……

可他此时还不是与之翻脸之时,遂沉声道:“卿可知,龙三腹中的孽种,何时得以脱离母体?”

倏出之语,鸟兽似有所感,惊的扑棱乱投林。

观绮无眠闻言,顷刻收了散漫:“主上是要赶在天时之前剖腹取子?”

“不错。”横眼之间,有着不逊当年夺取大位的狠厉。

“此法虽可行,然仙胎降生之机难测。

几日有之,百年亦有,便是孕育个上千年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我等如何赶在天时之前取出,到是个难题。”抬头一眼,旋即又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狐主。

狐主沉声道:“回子母岛。”

“主上是要守之以成?”

“既料不得他之天时,那就静守。

如此,便是魔尊攻来,你我也可以捏住龙三,扼其命脉。”说罢,旋身化作流光没入圣女塔。

“也罢。”

你赤兖能不能得到《镇魂曲》,不重要。

可天灵之血的下落,乃至灵血本身,却不容有失。

说着,绮无眠转身作一抹流光射入塔中。

世间人死能为鬼,仙灭亦有魄转魂。

而他,自浮空岛一役后,就注定没有退路……

第一百四十一章:合作

就在绮无眠和狐主回到子母岛,打算以静制动之时。

魔界

魔族内,亦是气氛波诡云谲到了极点。连着几日的寻找,皆是泥牛入海,寻不到半点踪迹。

万魔殿上,万籁俱寂。

众魔无不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一眼魔尊,怕极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谁也没想到,强如天魔之首的血灵,会被魔尊亲手斩杀。

据闻,死状更是七零八落,连个完好都没有。还亏得生魔重情义,冒死祈求之下,才能身后回归魔界。

不然,也要落得个曝尸他乡,故土难回。

病乙鸫还如旧时,大殿之上丝毫不顾及魔尊半点颜面。

垂眸抚着玲珑噬幽瓶,人跪着他站着。

只是目光微微瞥过疏陵广的位置,陡然一寒。

而原本属于疏陵广该立之位,此时空空如也。他没有来,自回归魔界之后便窝在(shè)紫峰煮茶怡情。

然病乙鸫清楚,这份平静之下埋藏的,是怎样噬人的漩涡。

莫说龙三现在是被架在刀口剑尖上,眼前的人何尝又不是。

表面相安万载的魔界,终是要打破这层光鲜的壳子。

遂道:“已寻若久,皆无点滴消息。我主是否还要执意找寻?”

狐十四眸光微转,所戴的逆九莲,有一莲瓣已然碎裂,色如赤朱,耀出令人胆寒之芒。

“找。”

“不能放弃吗?”病乙鸫手指忽然顿住,复归于平静。

如思好看的眉头一皱,截住其话,拱手向狱龙王座:“主人,此事不若交给属下去办。

必将魔……龙姑娘救回来。”

她本来是想说将魔后救回来,但触及到狐十四锐利的眸光时,硬是将到嘴边的魔后,改成了龙姑娘。

事实上,她不明白主人心中是怎样想的?既不肯接受她之心,也不容她有私情。

为何?外界传言龙三乃是魔后之说,他并不否认。而自己口称其魔后时,无情似刀的眼神几乎将她杀死。

正当狐十四欲开口时,龙雪与黎波自内殿步出。

一身浓郁的魔气,竟使伏在大殿中的地魔之流,压抑的几乎透不过气。

“魔尊,请让龙雪与死座同去。身为长姐,雪不能一人在此苟且的活着。

寻回小妹,亦我之责任。”

“不可,汝修为尚未稳定,还需时日以固其本。

他日与仙界死决,自有汝出力之时。”狐十四眼波不动,直接否了龙雪的话。

黎波嘬着嘴皮子,咬了一下,上前两步道:“阿雪不可以,那便由黎某人陪同如何?

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份力量。对方既有手段将小妹藏如此隐秘,必也有其过人之处,当不可大意。”

狐十四略微沉思,方道:“也罢,便由你二人着手此事。”瞥眼龙雪道:“噬天魔龙,汝且先退下。”

龙雪垂衣拱手,作礼告退。

路过黎波时,二人眼神刹那相交。

劳尊者费心,务必要将小妹找回来。

黎波眼睑微微眨动,暗示龙雪道:放心,保重。

保重!

一瞬错身,龙雪回到内殿。她是因故堕魔,非是本来之魔。

且出身仙界,自为魔族难容。如今能得无恙而处,这也得多亏狐十四的赫赫魔威,使得众魔不敢骚动。

而尊者与她之状况,较之相差不大。

只他是男子,有些事总归是比她要方便些许。

待龙雪入内后,黎波与如思也双双向魔尊告辞。

出了万魔殿,即见如思祭出玉照九泉,珠帘涌奇光,飞身入内旋身坐下。

黎波以踏云头与其并行,掌心一翻伏魔弓赫然映现。

忽的帘内如思咯咯娇笑,半嘲半讽的道

:“许久不见,想不到你我还有共事的一天。

这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是啊,我也没想到,爱慕魔尊如斯的你,居然会主动要求救自己的情敌。

这等胸襟,亦是让黎某大开眼界。”黎波迎风而立,觑眼如思嘴上不落一点下风。

“哼,本座只求他之安好。只要予他有利,自会不计一切代价去达成。”被黎波一语中的,如思登时俏脸罩寒霜。

玉指轻捻拨弹间,指尖风刃旋出,破空逼杀。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撞击过后,黎波掌提伏魔弓,横着玉照九泉内的人:“啧……虽然爷戳到你的伤口,你也犯不着下黑手啊。

好赖,也同殿为臣不是?”

不过,他心底却对如思有了一丝丝的改观。

从前只觉世间魔头,皆甚是可恶,嗜杀嗜打。凡种种恶事,必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如今一看,魔族好杀且先不论。但其这种敢爱敢恨,倒是令他侧目不少。

世间人,爱一人不难。

难的是,所爱之人不爱自己。却还需,救他之所爱。

莫说寻常女子做不到,寻常男子又有几人可为?

是以,不觉对如思敌意又减了两分。

说起来,他们从来为敌那也是各为其主,如今同侍一主。

他这心里,忽然还生出些许惺惺之感。

遂化作一叹:“唉……”

“你个出家之人,总在红尘打滚。呵,是情迷了心?还是,心迷了情呀?”察觉到黎波态度不似之前刚硬,如思微微眯起了眼睛。

打量着云海飞逝的目光,不期然的像是被什么陡然击碎,登时双眼闭合,耳畔仅剩风声呼啸。

“情不迷情,心不迷心。不过是觉得,众生皆苦罢了。”

或许世间并无绝对的善恶,仙与魔恒古皆存,也非是需要斗的你死我活。

便如现在,从前他不会想着,有一天会同魔有交集,更别说他还有那么丢丢的赞赏。

“呵,果是弥陀念的多,看什么都看的一堆劳什子呻吟。”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什么清高与不同?

天地分阴阳,本无善恶之别。

何故到了万物有灵识时,魔就必须是恶,守着穷山恶水,毒雾瘴氛夹缝求生存。

而仙界,则紧拥光明,处处祥和,代表着世人所谓的善。

善,若不以心论。

而以出身定生死,这与她们何其不公。

黎波颔首,也有些能理解如思的感受,遂问:“是非不论,你我先以救人为先。

就不知,死座打算从何处着手?”

如思怔了怔,硬邦邦的丢出两字:“青丘。”

嗯?黎波闻言,急忙按住云头,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侧目诧异道:“为何?”

青丘如今没有结界护持,当也早被众魔探寻过,又何故还是此地?

“女人的直觉,你信吗?”

“哈……哈……”黎波干干的笑的两声,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不大明智的问题。

“青丘曾受鸫君魔疫肆虐,死伤不计其数。

与诸位活着喘气的不同,那些死后滞留不肯离去的死气,可比活人往往靠谱的多。”如思自帘内,以眼刀狠剜了黎波数眼。

确切的说,她也没有簧舌。

同为女人,同样爱而不得。纵狐天音后因问天镜之故得偿所愿,然男人呐,若得不到心,便是将自己架在火堆上烤。

如何,有快乐可言?

她不会有,狐天音亦不会有。既不会有,那自然是最可疑。

倘若不是为了魔尊,她何尝不是也想除去龙三?但,不可以。

爱若不可得,她便退其身后,愿化身为遁护之。他爱谁,那她也可以舍弃个人爱

恨,成全他之喜乐。

纵有卑微,然能见所爱之人眉间稍宽一毫,她亦甘之如饴。

“怪黎波大意,忘了死座能为,还请勿怪。”说着,像模像样的拱手一拜。

不管怎么说,救小妹要紧,把人得罪太透了也不好。

所以,修护两人尬处的关系则对他显得尤其重要。虽然,这有损他之颜面。

但若能借死魔威能,真的将人救回,那就值大发了。

帘内不语,盖因如思懒得理会他。只是将魔元再催,如流星划过天际,把黎波远远甩在身后。

曾经两人数次争斗,白骨渊下更是结成死仇。如今,因着一人之故而结成同盟。饶是她再淡然,也没办法真的无所谓。

抬手抚过脸颊,完美之下的残缺,终于是她无法释怀的痛。

黎波提着伏魔弓可不管那许多,世间爱恨与他何干?

咧嘴低声道:“追。”

霎时,云过沧海翻浊浪,风惊世上几多尘。

两人前后的功夫抵达青丘,等黎波到时,如思已拘来死气引路。

没了结界阻拦,要无声潜入不难。

难得是……

“如何?可有线索?”黎波饱提仙元,行止间小心警戒,顾左盼右的问道。

如思散了指尖的死气,沉眉道:“人在此处,只不过,要救人恐怕有些棘手。”

“……刀山火海,今日也得闯他一闯。”话音一落,周身凛冽之气骇人。

“能得你我联手,也算是她龙三的造化了。”说罢,如思身形疾驰若电,足尖互点,翩然之姿似姣燕掠过林梢枝末。

那片叶颤颤,人已无踪。

黎波不语,亦是几个起落紧追其后。

子母岛上,绮无眠与狐主同时睁开了眼睛。相视一笑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了然。

果然,还是找上了门……

登时,绮无眠走到青铜柱前,抬手间将龙三放下。

自己掐了一道幻诀,化作龙三模样,再以铁链紧缚而上。

狐主托着龙三,悄然掩入虚空,单等猎物入彀。

而在子母岛氛围一触即发的时刻,万魔殿上亦是骇然的紧。

原本归属血灵的魔族部众,此刻公然反叛欲自立为王。

为首之人,生的青睛碧目,鼻悬口阔,一颗脑袋不似人形似兽状。

其本体乃是一株三毒青藤兽,是魔族之中好勇斗杀的拥护者。

“魔族的儿郎,你们的贪魔大人,被这外来的窃居者残害至死,你们还要再忍耐吗?”

“不要,我等要为贪魔大人血此深仇。”殿外,乌央央的人头攒动不停,呐喊之声,震得万魔殿上的宫灯都在巍巍移动。

跪在地上的众魔,抹了抹满脸的冷汗,亲娘啊,这群兔崽子就不能换个时候闹?

别人闹事,他们是闹命啊……

刚作此念,宫灯倏然湮灭四五六盏。登时骇的胆小者,肝胆欲裂。

偏三毒青藤兽,浑不惧死。一杆本体炼化的好戟,划破阴暗尘氛,澈映寒光。

青睛怒张:“小子,识相的交出逆九莲,归还魔尊之位与我族正统魔者。”

狐十四端坐狱龙王座,指节轻敲扶手处的狱龙头,眸光不动如山,沉渊若水。

“生生梓,汝为血灵之故友。依汝之见,此事当如何处之?”

话一出,殿上诸魔无不纷纷侧目。地魔惶恐,天魔……其心各异。

乍然被点名,生生梓汗珠坠落间,双手几度握紧又几度放开。静的令人发指一瞬,不知捏着多少生死。

良久,只吐一字:“杀。”

第一百四十二章:于礼.不合

倏然,大殿中一片惊愕之声响起,不少人暗自咽了咽口水。

吸气之声,不绝于耳。

如若不是碍着魔尊的威慑,恐怕是早已炸锅。

都知道生魔与贪魔关系最为要好,明是之前冒着性命危险,替其求得一个叶落归根。

怎到如今,却是他亲口说要除去那些部众呢?纵然,这也是三毒青藤兽自己没脑子,挑事也不挑时机。

但,终归都是从前忠心血灵的人啊。如今生生梓非但不救,反而主张开杀。

这还是那个惜命惧死的生魔吗?而受震撼最深的,还属三毒青藤兽。

他们都是奉了生座暗令,前来聚众闹事,明着逼迫魔尊退位让贤,实则也就是给其一个警告。

到底,其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修为低则低,做事却也不是脑子离家出走。

实在是,生生梓回到魔界将贪座安葬之后,便向他们这些旧属下了暗令。

着他们将事闹大,届时自有他从中斡旋。

因着他与贪座的特殊交情,他们信了,也听了。如今闹到殿前一发不可收拾,却是要拿他们祭天。

顿时,一股受骗之感油然而生。瞬息之间,假反变作真反。

心一横,左右都是死,但死前一定要把生生梓这个混蛋带下去。

三毒青藤兽首先划开战曲,长戟破风直杀入殿。

众魔为免受牵连,此时哪里还管的魔尊在王座上看着。登时连滚带爬,或提着衣摆猫着腰身躲开。

也有那不够利索的,被三毒青藤兽踩着脑袋杀向生生梓。

“小人,拿命来。”

说罢,一戟劈向其头顶。招式既快且猛,阵阵寒光瞬间压下,锋所至,一缕青丝顺着脊背飘落。

眼见生生梓就要一分为二,忽涌冷辉耀迷双眼。

只闻数声撞击,待众人看清时,生生梓手持饮月已与三毒青藤兽,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斗了十来招。

那三毒青藤兽虽生的其貌不扬,然三十六路的长戟使的却是滴水不漏。纵修为不及生生梓,凭着腔子里那岩浆般的恨火撑持,竟也可以与之战个昏昏暗暗,不见其影。

而生生梓一手饮月刀法,处处透着刁钻、狠辣,其刀式多变,皆有莫测之威。虽因万魔殿上不敢全力施为,其威能亦非三毒青藤兽可以久扛。

果然,又过二十回。三毒青藤兽不敌生生梓之威,被其一刀削了首级。

血色如柱,冲涌而上。一颗青睛圆睁的头颅,稳稳立在饮月刀身。

伸手,将头颅拎在手中,抬脚跨过三毒青藤兽的尸体,走到殿外。

滴血的饮月寒光陡然一绽,定睛扫过众魔:“还有谁不服?”

“这……这……”

众魔不禁骇然的往后退了几步,开玩笑,生而为魔是耐打扛揍。可不代表他们被摘了脑袋,还能再安回去。

“如无不服,即刻自去魔狱领罚。如有不服,便先问过饮月。”

“不不不,我等服……服……”

“我们这就去领罚,这就去,诶……快点啊,磨叽个啥?”

“对对对,我们服,都是三毒青藤兽的逼着我们来的,我、我们不是自愿的。”

说着,乌央央的众魔作鸟兽惊然之状。踩的踩,拉的拉,拽的拽,呼呼嚷嚷的退了个干净。

唯剩三毒青藤兽自己将命搭在此处,生生梓扬手收了饮月。

捧着其首级走回大殿内,恭恭敬敬的将之举过头顶,敬献给魔尊。

掷地有声的道:“属下已将叛首诛杀,以儆效尤,恭请我主过目。”

狐十四眸光一斜,病乙鸫即会意,将首级取走,亦将地上挺的笔直的尸体拖了下去。

看的一众

地魔,大抵都是背后沁凉,只觉得今日的时间委实过的慢。否则,这漫漫摧心折肺的刺激怎就没个头呢?

“可有怨?”魔尊微雨细风的抬眸一问,却叫生生梓惊得猛然俯身磕头。

砰砰的几声 ,听的人牙关都是酸的,这是真下了死力。

道:“不敢。”

魔尊缓缓勾起唇角:“起来吧。”

呵,答的可真妙。

是不敢,而非无怨……

生生梓再次磕头谢道:“多谢我主。”

起身退立一旁,额心朱红模糊了他之视线。

看了良久,丁酸一予心思转了又转,以为魔尊此举意在清算当年的旧账。

摸了摸后颈,莫名打了个冷颤。

狐十四眸光微瞥:“嗔座,不舒服?”

明明不重的语气,偏叫人自心底觉得竦惧恐惶。

丁酸一予急忙向前跪行了两步,俯首道:“属下只是在想仙界不仁在先,龙姑娘更深受其害。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回敬一二。”

“不知嗔座有何高见?”狐十四向后一仰,星眸倏的半阖。

“高见不敢,只是属下觉仙界不仁,已无再忍的必要。

我等也需拿出些许诚意,管叫仙界晓得犯魔界者,何谓诛斩殆尽。”

此言一出,又惹得众人哗然。更多的是不耻其作为,如此贪生畏死,简直比生魔还无耻。

这表忠心也是表的没谁了?画风北在心底唾弃了无数遍,但风口浪头上,他也没那个胆儿和魔尊对着干。

甚至,丁酸一予的话也是他想说的话,只是叫他得了先机。

抬眼瞟了一眼生生梓,脑中念头杂七杂八的皆往外冒。却在接触到一道警示后,霎时尘归尘土归土。

咬了咬牙,歇了所有心思,往后如何演变,他也只有跟着生生梓黑到底……

生生梓不动声色的收回警示,垂眸拱手,竭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一字告诫自己,忍……

狐十四忽的伸手点向丁酸一予、生生梓、还有画风北:“本尊以为,嗔座之言甚是有理。

不如剩下的几只臭虫,就有劳三位替魔界扫除?”

登时,画风北与丁酸一予眼神互接。真想拿锈剑残光戳死他,让你献殷勤?嗯?要表忠心你自己上啊,没事你拖累老子干嘛?

谁不清楚血灵的死只是个开头,剩下的当年有份者,要他看,除了鸫君谁也别想跑。

人家都磨好刀了,你他娘的还拉着大家伙临死前为他做点好事是吧?

丁酸一予浑然装作不知,磕头道:“属下遵命。”

凉凉的看着画风北道:“老座不愿?”

你……给我等着,然他这话自是只能埋在腹中。

着笑脸,干干的道:“嗔座说笑了,画不过是为我主魔威所震慑。

人间有句话叫作,伏久者,飞必高。

想我魔族蛰伏若久,也该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原是如此,倒是予小心之人,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画风北气结:“……”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倏然,生生梓接过话头,作礼向魔尊道:“属下等告退。”

狐十四颔首,眼神递下,众魔纷纷如释重负,忙不迭的跑出万魔殿。

经过画风北时,生生梓目光陡然转寒。惊得他只来得及向魔尊颔首一笑,便硬着头皮跟上其脚步。

“属下拜别。”丁酸一予肃衣整冠,躬身礼别。

随后,也是马不停蹄的追了出去。

待人都走尽了,狐十四方起身步入内殿。

龙雪起身作礼欲拜,却被一股力量托住,不让

其拜下去。

四目相对,她道:“我该唤你十四,还是……十四叔呢?”

“你……何时发现的?”不否认,却也没有直接答是。

“……你……我查过龙沟,知晓当年那名犯错的龙子,他也叫十四。

只是他的存在,实属东海的禁忌,根本就没有什么文献资料可查。”

“那你又是如何断定是吾?”狐十四举步行过龙雪身侧,宛若一缕清风拂过。

龙雪折身,莲步轻轻跟上,恭敬的道:“地刹身死,尸体留招神行缀仙。

此是祖父独门之招,父……亲虽有修炼,但悟性不足。

便至如今,他行事愈发的偏颇,更难将此招练至大成。”

狐十四侧眸:“可这些,也不足以证明吾便是“他”。”

“龙沟的多宝珊瑚林中,有一处残垣上依稀还可辩出十四二字。”

“仅凭这些,你不怕自己的推断是错有误?”

“如果可以,雪儿宁愿是它错的。”这样,丫头她……

“无知,有时候是一种幸福。”倏然,狐十四脚步一顿,周身魔威瞬间如水,倾压而下。

只一个猝不及防,双膝便遭力屈,登时扑通跪在地上。

朱红滴滴答答的坠下,龙雪却是毫不相退,逼问道:“十四叔,当真能放下小妹吗?”

顿时,两人陷入死寂。

狐十四忽敛魔威,龙雪不觉松了口气。然不过刹那,眼前事物竟悉数在她面前一一崩毁。

十四叔……

但见其不喜不悲的道:“放下如何?不放又能如何?”

是啊,能如何呢?前无去路,后无退守。

一旦秘密被捅破……便是地覆天倾。

“小妹,她知道吗?”龙雪蹙眉,顿觉此事头痛的紧。

以情而论,此不过顺心而发。当不得什么罪大恶极……

可若以伦理道德而言,这二人乃是犯了大忌。明知不可为,偏然心意通。

天地虽大,何处又能容得下?

狐十四抬手,自生一道掌风将龙雪虚扶而起。

道:“此身为亲,永为亲。”

话音一落,平地陡起狂风,崩毁之物随之共舞,阵阵烟尘好似浓雾欲遮天。

闻言,龙雪不由长叹,却也庆幸其理性仍在。

“多谢十四叔。”

盖因,龙三对十四之情,她比谁都清楚。从前不知这背后还有如此渊源,她尚能允之。

如今既得到证实,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这段感情再进一步。

人进有路,他们,唯有深渊。

纵感佩狐十四对丫头的用心,及无悔的付出。

然这是一个极深情,也冷静的近乎无情的男人。

他清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但凡要守的底线,他寸步不让。

凡能为之事,他亦做得癫狂。

世间之人,无不为情而疯,为情入魔。道德也好,伦理也罢,有多少人眼中,此物不堪纸薄?

而他与她纵恪守,亦不能将命运挪动一厘。

再有情,此一生,也只将是个阴错阳差。

可她不知,有人早知,只是故作无恙。

“将此身固妥,来日吾若不在,照顾好她。”狐十四双觑眼迷雾,掌心翻覆,魔元荡荡,贯入地层。

顿时雾散烟消,崩毁之景乍复如初。

森森魔殿,琼花结烂漫,绿草吐茵茵。

龙雪道:“这……”

言有数言,一言未出其口。

只因,于礼不合。

第一百四十三章:如思的情

且不提龙雪面对狐十四忽来之言,话有不尽。

而说青丘之内,子母岛上,篝火已熄青铜柱已冷。

空空寂寂,渺渺无明。

比之往日的子母岛,尤显得格外的漆黑。

黎波翻掌托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顿时驱散了些许黑暗。

方瞧清周遭是个什么情况,两人先是大岛上搜索一通。没有任何线索,默契自通的觑眼下方的小岛。

登时仙元一催,飘飘然的下到小岛,也就是子母岛的子岛。

甫落地,黎波神色倏的急变。托着夜明珠急急而奔,遇台一座腾身跃上。

便见着让他肝胆直颤的一幕,白发的“龙三”被铁链绑在青铜柱上,耷拉的脑袋无力低垂

胸前的衣襟,染就别样的红。似暗红的梅花,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安。

黎波将心稍定,遂大着胆子伸出一指探了探“龙三”的鼻息。

吁……还好,还有气儿。

不觉心中稍宽,抬眼照着青铜柱看了看。

侧首对随后赶到的如思道:“死座,爷将这破链子斩了,劳你护着小妹。”

旋即绕到青铜柱后方,伏魔弓瞬化为剑。

金光直催,直斩而下。

霎时,铁链应声而断。“龙三”登时跌下,被如思一把捞住。

觑眼臂弯的中的人,柳眉微不可查的蹙起,瞥向黎波。

黎波摸头,尴尬的道:“我这不是怕此地有古怪嘛?从正前方破,万一伤到丫头怎么办?”

要不,他干嘛绕一圈,多事的跑到后方。

如思揭开覆住“龙三”颜面的白发,不阴不阳的道:“确定,这是个丫头?”

……诶,打人不打脸的好吧?你就不能委婉点儿?

没好气的横了眼如思,道:“就是丫头怎么啦?没见人长褶子,嘁。”

说罢,收了长剑,伸手就要将“龙三”接到自己怀里。

谁知如思侧身躲开了黎波,而是直接把人甩背后,自己背着走。

美其名曰:“男女授受不亲。”

“喂?爷自家的妹子,怎么就授受不亲啦?

你才不亲好不好,你们可是情敌。”黎波追在如思身后,想将人要回来。

如思怒眉一挑:“滚。”

顿住脚步,斜向身后不远处:“那才是你该抱的。”

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好嘛,刚刚他只顾着救“龙三”,都没看到旁边还躺了一个。

纵其容颜有所折损,又血污覆面,却还可以依稀辩出,是从前跟在龙雪身边的小侍女。

不禁胸中填膺,大骂道:“畜生。”

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一个女人,使这般阴毒的手段,还他娘的是人吗?

顿时拂袖卷起小螺的尸体,纳入袖中。待回魔界后,好将她送回其主人身边。

“长毛的四爪之物,本来就不是人。”

“……”

黎波怔了一下,将左手的袖袍整了整,慢步踱向如思:“有没有人说过,你他娘的说话贼……见血?”

要不是知道她这话是说谁,他特么都快忍不住动手。

“没有。”

话落,抱着人即踏离子母岛。

黎波成功被咽住,咂咂嘴皮子乖乖跟上。暗暗唾弃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女人有当祸水的潜质?

真是白瞎了好皮囊,结果丫丫的是个炮仗。

如思懒理身后之人何种腹诽,背着“龙三”一路径直出了圣女塔。

就在她回身看黎波有无跟上之时,忽的,“龙三”动了。

不待如思回神,浑厚厉掌顷刻将人击飞。

被随后而至的黎波一把接住,将人放下急问道:“怎样?伤的重不重?”

“死不了。”如思暗自压下翻涌的内息,抬手格开黎波的搀扶。

猩红的舌尖滑过朱唇,妖媚异常的看向“龙三”:“现出本来面目,让本座好好款待你如何?”

“哈哈哈,想知道?那就先把命留下。”“龙三”仰天大笑,忽的变作男子之声。

登时如思没来得及开口,黎波先炸了:“死长毛,你丫是没脸见人了还是青丘死绝了?

好好自己的皮囊不用,非披爷妹子的。你他娘的是自己换,还是爷帮你换?”

“龙三”闻言,登时气的变作本来面目:“黎波,绮某今日就替天宫除了你这魔界的走狗。”

“切,绮无眠你少和老子充大头,赶紧把爷的妹子交出来。”

发现是狐主走狗,黎波是一点好脾气都没有。因为狐天音的关系,他看青丘上下没一个顺眼。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会打洞。

狐天音那心肠黑的和墨汁里浸出来的一样,身为她老子走狗的爪牙肯定也不是个东西。

绮无眠眉山一凛:“狂妄小儿,我王与陛下共事之时,你尚不知在哪里轮回?

天宫无暇拿你,无眠便替天除害。”

话音一落,掌起风云动九天,一杆长枪彻地沉:“兵甲横横。”

枪头怒挑,地裂山崩,刹那之间枪影纷纷,虚实难辨。

黎波眸光陡一沉,亦是提弓化剑,与之战个地暗天昏。

“老子不占你便宜,免得一箭把你射死了,你丫的还要去冥府告状说老子耍赖。”

“哼,荣枯百年。”

“六尺地,一间房,埋你没商量。”只见黎波长剑吐金芒,字剑阵锁四方。

直把绮无眠困在其间,真个打算要他葬身此中央。

绮无眠手握长枪踏步连退,匆忙定身觑剑光,气急败坏的道:“黎波,你好歹曾是仙者,出家之人便不怕口业加身吗?”

黎波什么人啊?他从来就不是个按部就班的修行者,若是,他也不会离开西灵山。

单手结印,再催剑式吐宏光,欲一击绞杀绮无眠。

“我佛说,人世如炉,众生受苦,便是有你这样祸害存在,要爷来度。”

绮无眠提枪,护住前后左右,重重杀机,似逼命的无常。

就在杀机触身的刹那,一杆长枪宛若蛟龙,拽着他遁地无踪。

登时剑阵轰隆,方圆百里顿付此中,便是身后的圣女塔,亦被此阵摧毁。

漫天烟尘,滚滚喧嚣直上。

抬手扇了扇眼前浓雾般的灰尘,黎波岔岔的啐道:“老狐狸,跑的倒是挺利索的。”

挽了一道剑花,小心的睇向四周:“死座,老长毛狡猾的很,你小心儿。”

“要你废话。”如思话音刚落,手中飞白旋飞而出。

却见迷雾浓沉中,狐主赫然提着破布娃娃般的龙三,拖行而来。

但见其掌心团着猎猎仙元,按龙三百会之上,睇着如思道:“美人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杀了他,孤王把人还你可好?”

而此时烟尘尚浓,黎波瞧不真切,但闻其声,思索着这交易定是指龙三。

便想着悄摸摸的来个偷袭, 熟料还未靠近,浑浑掌风已至背心。

不及思考,猝然提掌相接。

果是意料之中的人,黎波讥诮的道:“嗯?不躲了呀?”

绮无眠阴恻恻的勾起嘴角:“叛徒未烹,无眠哪里舍得?”

说着,长枪似银龙探雪,点点寒光陡然刺向黎波咽喉。

“老狐狸,就知道你有后招。”黎波侧首避开,那枪头险险擦着他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是吗?”绮无眠手握长枪一分为二,竟是双枪同使,威能备增。

可见他跟着神秘者,亦非徒耗光阴,这一的枪法便是近来习得。

吼道:“听风吹夜雨”

“八荒葬九龙。”

两人之间,一个双枪如林,夜狂雨,招招是杀。

一个剑威无双,金引紫霞,雷鸣鸣。

再相斗,便是苦斗。

狐主眸光微瞥,再次问道:“如何?”

如思颔首:“

可以。”

捻一朵死气之花,化三千牛毛细雨之针,袭向黎波。

待至中途时,复一化三千,三千之数一一化,顿似鸦啼长空,齐整可怖,遮天蔽日。

刹刹死气,竟是无差别的攻击。

“你敢戏耍孤?”狐主没想到如思答应,便是这般答应。

此时,莫说绮无眠那边深受其害,他这边亦被牵连。

哼,魔便是魔,容貌长的再好看,也是个带毒的。

不禁恼羞成怒,不退反进,提着龙三挡在身前杀向如思。

恨声道:“有本事,就先杀了她。”

如思眸光忽闪,嘴角勾出丝丝邪魅。手中牵一线死气为弦,指尖轻压按挑,奏出久违的离离黄泉调。

“一踏黄泉路,簌簌自有之。

二开黄泉门,藜藜恨音希。

三饮黄泉泪,阴阳路同齐。

四咏黄泉调,冥冥魄无依。

五回黄泉酒,黑共白索逆。

六唱黄泉郎,无未常有司。

七抚黄泉琴,一弦搭一死。

八笔黄泉梦,命淅雨淋里。

九曲黄泉殇,铮铮万骨祭。”

刹那,地面隆隆,有如酆都门开。无数破土之声四起,吟唱着此调自地底爬出。

森森然的道:“人本座要,你也同需死。”

狐主暗道不好,这些白骨俱有生前之能,都是早年埋没至此残骸。

不过须臾之间,他便陷入左支右拙的景况。

好几次,都几近避不开。

如思同样也被惊两息,眨眼复归平静。

飞白霎时上手,聚层层死气,将白骨之众尽纳一身,淬其锋芒。

而后,一刀斩向狐主。

氤氲流光缠绕刀身,护的它迅疾若电,眨眼以临身前。

噗呲一声,飞白穿过龙三心口,没入他体内。

惊诧,愕然,不可思议皆有之。垂眸睇着插在胸前短刃,倒下的刹那尤听见他低呼:“主人,救我。”

倏然,神秘者之声再现:“没用东西,此等小事都办不好,要你做甚?”

骇人威压,自天而降。

如思抬眸,登时拂袖卷住龙三甩向黎波:“快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爷没有丢下没有女人自己逃路的毛病。”黎波腾身接住龙三,疾驰而往如思这方。

“滚,连本座尚且敌不过,拿什么一起走?

你耗的起,她可没命耗。”

“可是……”

“没什么可是,走啊。”如思回首怒斥,别忘了,来青丘的目的是什么。

黎波亦知事态紧急,一咬牙,去他娘的道义,将龙三背起急驰下山。

神秘者道:“走的了吗?”

“一招,决生死。”话音一落,双掌即将魔元催到极致。

眸光掠过跌跌撞撞走向狐主的绮无眠,青丘这潭水果是有些名堂。

想不到,竟还有如此高手坐镇。

登时双睛放毫光,飞白受到感召回归其体内。

睇向天际,这一战,唯豁尽一途……

“很好,绮无眠,带他下去疗伤。”

“遵命。”

待两人一走,圣女塔外即是地陷天倾,平地彻深渊,高峰荡无存。

而这,不过几息的功夫。

但与如思而言,足够了。她相信,以黎波的能为,带走龙三不是问题。

神秘者轻哼,满是不屑的道:“不自量力。”

随即,携无上威压如惊涛般的褪去。

倏然,一直伫立不动的如思,身体猛的炸裂。

化作残烟,溢散天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逃出生天

黎波背着龙三,一路疾驰,通身修为亦提到极致。

唯恐脚程不够快,白费了如思的一番苦心。

此时此刻,什么仙魔正邪,都他娘的是狗屁。

有多少人表面清正朗朗,背地里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下得山脚,他决定弃云用足。

在天上飞目标太明显,有时候还不如人之本能好用。

只是,甫行没多远,即觉身后一股可怖的力量彻地搜索而来。

顿时,黎波不由暗道:不好

这股力量能如此快追来,那就代表如思根本不是其敌手。同时,也带来一个残忍的事实,那就是她可能没了。

“你娘的,手真他么长。”

一语落地,将仙元灌之双足。霎时,快的林中只剩风声呼啸而过。

便是残影,都来不及不捉一丝。

可即便如此,依旧躲不过那股恐怖力量的追杀。

似一条遁地游走的巨龙,迅疾若电若雷,直叫黎波与龙三逃之不及,避之不过。

眼见就要被追上,忽来数道吼声:“快点,人就在前面。

杀了妖星和叛徒,这天下就太平了。”

“是。”

黎波倏然止住身形,回身睃着及来之危,啐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有熊罴后有虎。”

将龙三往上颠了颠,背着人拐入林间。

这一去,恰是自己送羊入虎口。也是祸水,引东流。

甫觌(di)面,以司祭元君为首的十六仙,不觉大喜过望。

正愁人会不会跑了,结果他到自己撞了过来,天助他们也。

顿时有人道:“大胆叛徒,还想往哪儿逃?”

说着几人自发的阻了黎波和龙三的去路,俱是刀剑执手,正气凛然的摆开了阵势。

黎波垂眸,咧着嘴角轻轻点头,眼睑眨动间,不怀好意的瞥几人道:“逃?诸位同僚怕是有什么误会,我黎某人,怎么会逃呢?”

说罢,将身一纵,腾入半空。

那几人尚未回神,不明所以之时,被随后而至的力量,爆裂当场。

而黎波借着这档口,越过众人继续潜入林中奔逃。

司祭元君等人,还未从逮着黎波和龙三喜悦中缓过,紧接着就被纷纷扬扬的朱红糊了一脸。

登时袖展清风,足尖点地以半仰之姿,飘然后移。

再抬手拂去面颊血污,喝道:“大家小心。”

然他之出声,是在他保全自身之后,而修为不及其的众人怎避得过这般危机?

除去砰砰几道爆破之声,来得及逃脱的转眼只剩下三人。

余下的,尽都尘归尘土归土,一赤血洒苍天。

那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温热,浇的心惊胆寒,其中一人脑子尚算有几分灵光未死,舌头打卷的望着司祭元君,磕磕巴巴的道:“元……元、元君,怎怎……怎么办?”

“追。”司祭元君眸光一瞥,当即抽身往黎波的方向追去。

难得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跑了。

“……是。”那人看了下幸存的同伴,干巴巴的咽了咽口水。

梗着脖颈道:“走……走吧。”

再觑眼血污染就的大地,幸好,那毁灭之力,再灭了十二人之后,便没有再度出手。

旋即,折身追上司祭元君的身影。

而神秘者没有料到黎波会祸水东引,害的他径直大开杀戒。

当即将力量撤回,又沿途把自己的气息一一抹除。

倏然,天际云层翻滚,紫电疾闪奔雷

走。一排雷电下来,有如铺开地毯式的搜索。

从染血之地,直寻到青丘。凡花木奇草,不知被摧毁几多。高峰俊石,亦是劈的崩落成尘。

百尺朱楼内,神秘者藏身屏风之后。将自身气息敛至极致,暗中早把黎波骂了不下百遍。

想他也是出身大千世界的修士,今在此等鸟不拉屎的小界,他么被一个低等仙者耍了。

这口恶气,莫说他几日难消。便是过了百年千年,他也难以放下。

因他很清楚,此回任务没完成,反而惹来天道界规降罚,回去了,也只会死的更惨。

而这一切,都是黎波造成的。

转念间,他又怨上了狐主。如果不是这厮办事不利,自己何至于亲自出手?

还不是,因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在,狐主深陷晕迷。

纵神秘者有再多不甘怨念,他也是不知的。

绮无眠安顿好狐主后,便恭恭敬敬的静立一旁。

半阖半张的眸子,不知掩去几多的心思……

而黎波借神秘者之力,躲开一波杀劫后,疾驰间恰好行刀了雨落天关。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的追兵自然将两人包围。

四人据四方,抬手便是极招。

就如同商量好的一般,打定注意不给黎波开口的机会。

“夜云蔽月。”

“三清无上。”

霎时,疾凤催劲草,尘石滚滚,遮天蔽日而来。

黎波背着龙三根本避无可避,立定脚跟,功行周身。

沉声一喝:“曼殊法雨。”

金光遍耀天地,将二人护在中心。而强招之下,双方斗了个不分胜负。

一方存着必杀之心,一方眉目凛然间,抱死志以突围。

如此,又招来复往,数十招以过。漫漫法光之下,根本瞧不起打斗中的内情如何。

唯见金光,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那立定北方的之人,持剑皱眉,目光紧锁战圈。

大有随时加入战局之势,但他还有些许不放心。

遂侧首望司祭元君道:“元君,我们不出手吗?万一,这两人逃了怎么办?”

司祭元君握戟冷哼:“跑不了,缠斗的愈久,愈是消耗修为。

纵他黎波通天,也禁不住此等轮番耗损。”

“原是如此,还是元君高见。”那人赞佩的叹道,遂屏息敛神,专注战局之上。

而局内,黎波越战越心焦。

此二人皆不是泛泛之辈,况外围还有司祭元君等观战,只待自己稍一力疲,则立马换人战。

如此反复,他便是仙也禁不得这般磨。

衡量再三,亦只剩豁命一途。喷了口浊息,不顾仙元耗损,欲强提修为破局。

二人见状大喜,直呼可算把你逼到极限了。

一人道:“小心,这厮是要狗急跳墙。”

另一人道:“无妨,外有元君等,今天他是头虎都得趴下,更别说是条狗。”

若不是妖星为虐,勾连魔族为祸,这天下,这苍生,何至于如此民不聊生?

天不宁,地不安,盖因此孽障未除。

黎波气得不轻,事到如今,这群人怎就看不清现实,分不出好坏?

愣是把青丘那头母狐狸当个救世的宝,要他看,这祸事指不定都是她倒腾出来的。

可他人微言轻,又无实证,说出来三族一宫谁会信?

厉声道:“你们,该死。”

说罢,剑引婆娑动风雷,惹得雨落天关多少树木被劈生焦灰。

那来不及奔走逃窜的野兽,亦毫无例外的丧生其中。

然黎波纵有神勇,可二人以非弱者。虽力博,无奈气已空。

一击不敌,强大的冲击使得他脚步狂颠,后腿了数丈才停下。

长剑铿锵插入地面,却是再也站立不住。半跪在地上,汩汩朱红,从他的鼻孔嘴巴一起喷涌而出。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松开背后的龙三。

那是他的妹子,松不得……

“噗……咳咳……咳”

忽然,背后似有动静。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明是脏腑痛的翻江倒海,硬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哥……你不该来的……”

极细极低的声音,却对背负她的人而言,宛若天籁。

瞬间,黎波激动的都快语无伦次:“丫丫……丫头,说什么傻话,哪有哥哥不救妹子的?”

龙三费力的撑开一线眼帘,视线所及迷迷蒙蒙,隐隐绰绰可以辨认出黎波握着一柄剑。

剑,是他的坚持,也是她的痛。

活着,真的好累。

可是,如今她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也有,无法死的阻碍。

既然天不让她死,那她不为自己争,也得为了爱她的人争。

“大哥,你把……剑……拿给我看下好吗?”

耳听微弱的呢喃,黎波的心咯噔咯噔往下沉。握剑的手,猛地攥紧:“你要它做甚?”

“别……别紧张,我不会……做傻事……信……信我。”心知黎波担心的是什么,不觉牵强的扯动嘴角。

如今的她,生不得生,死不得死。便是了结,亦不亚于痴梦。

“这……”

黎波侧首,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直至摔的粉碎。

他不知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大哥……”

“哎呀,好啦,大哥信你便是。”他哪儿禁得住龙三这般哀求。

握着剑柄欲递给她,忽的他又顿住,道:“丑话说前头,你要做傻事,哥也只有陪你了。”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哥也护着你。

“好。”闻言,龙三不觉湿了眼眶。

抬手颤颤巍巍的向前一身,常人极为简单之举,却是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黎波以为是想看剑,遂将剑柄递向龙三。殊不知,龙三的手猛地往下一沉,用力的握住剑身。

霎时,殷红似涓涓细流蜿蜒流淌,再没入尘土。

“丫头?”

然而,不等他将惊诧问出来,龙三已将干扁皱巴的手递到他唇边。

惊得他险些咬着自己,头不觉往后一仰:“干、干……干嘛?”

龙三抬着哆哆嗦嗦的再度递到他唇边,待那非人的痛楚缓过一阵后,才道:“喝了它,别问为什么……我……我……”

愈说声愈弱,愈拖她的气息愈薄。

顿时,吓得黎波二话不说将她手心的殷红吞入腹中。

甫入喉,即察觉到了其精妙之处。而背上的人,再也撑不住,又陷入了昏迷中。

黎波来不及多想,即运仙元将血能层层引导,遍行周身。

再说那两人,眼见对手跪地呕红,料定其已是到了末路。又见龙三一副垂死的样子,同僚一场,索性给两人一个话别的机会。

不料,黎波在吞了龙三之血后,竟是气息暴涨。

顿时,失声惊呼:“不妙,速退。”

第一百四十五章:记得抱一下她好吗?

然,陌路相逢,杀曲奏。

退,又能往哪里退?

黎波一发狠,撕下半边袍子做绳子,随手抖成麻花状,三下五除二的将龙三绑在自己身上。

旋即,掌心向下一纳。长剑即化成弓,劲气撼四野。

低头扯着嘴角,斜向两人:“以为爷打不动了,等着爷告别是不是?

爷承你们情,爷感谢你们了。一群分不清好歹的白目,二五仔。”

“黎波你……你别不知孬丑。”

“就是,如不是我等顾念昔日之宜,你以为你哪儿的翻身之机?”

“是啊,所以爷给你们一招的机会,只要你们能接下。

事后,爷绝不还手,任君带走。如何?”黎波忽的别开脸,却隐约可以自嘴角窥到讥诮。

一人急道:“你说的,不许反悔。”

另一人有些犹疑,却被捂住了嘴巴,没有开口的机会。

开玩笑,两人联手接其一招,这样好事儿哪里去找?

纵然两人此战耗损不少,可是以二人之力,还是有绝大的可能性胜出。

可是,另一人急了。天下没有白捡的买卖,你要他死,怎知不是他要你亡?

怪也怪两人合该有此一劫,本在洞府好好修炼不干,非要说什么世道紊乱,正是扬名救世的好时机。

恰逢司祭元君奉旨追杀魔族孽徒,二人就这样加入了除魔大队。

一路行来,也着实诛杀了不少魔族。但都是小鱼小虾,大头、硬骨一个也没遇上。

直到遇上逃命的黎波和龙三,顿时个个亢奋不已,仿佛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似的。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除魔没成功,自己先折了一大片。

就剩下这四人吧,还有让黎波反杀的可能。是故,闻得如此诱人之机。便是刀山火海,它也值得试试。

黎波拄着伏魔弓,缓缓的站起。

忽的,弓身翻转腾入虚空。但见金光暴涨,即捻元为箭,凛眉含煞:“放诸大光明,得彼净土。”

一箭煌煌,佛威赫赫,冲天华光耀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却又是倾天杀机,逼命眼前。

两人霎时同提极招,豁命一博。

“夜云蔽月。”

“三清无上。”

然,就在双方搏命时,一前一后两道暗劲同时袭来。

一者旨在诛二仙,助人脱困。一者,旨在暗杀,趁机捋走龙三。

救人者灰布烂裳,覆恶鬼面具,不知是谁。但其在一击得手后,迅速缠住司祭元君等,使之分不开身,无法针对黎波。

而杀人则是未能得手,反让黎波一箭逼出藏身所在。

乍见来人,竟是嫌少露与人前的冷芸。

“来的正好,爷正愁报仇找不到主儿,杀了你也是一样的。”黎波登时怒火填胸,恨意涛涛。

倘不是这对主仆,他家妹子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冷芸面无波澜,执剑奉杀而行:“死人,是不需要仇恨的。”

然而,这场暗杀,却是杀中藏杀。

浮空岛上,还有一双眼睛紧盯着战局。而这人,便是狐天音。

早在她取心头血而忘却逼问《镇魂曲》之后,血灵告之她世间尚有比之更诱人的存在。

而她后来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提升所带来的愉悦。

可以一切来的太快,去的也快。她之感受,全赖血灵的血丝奇术维系。

此术即控制住她,也与她共享这份饕餮盛宴。

只是,血灵这货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得如此助力,却还是让魔尊得了手。

他的命丢了不打紧,可是,她却失去

了天大的依靠。

修为重新回到原有,那她只能将目光放回龙三身上。

命她不能要,但《镇魂曲》她必须拿到手。否则,一旦让其回到魔族,那她便再难有施展之机。

狐天音算准黎波轻易不会挂,是以令冷芸一等再等,只等这关键的一击。

奈何,她棋差一招,输了天算。

这厮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生来便是隔应自己的。

抬眸微瞥,雨落天关斗的狼烟四起,遍地烽火。

黎波与冷芸已然臻至白热,而那鬼面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起初还与司祭元君等斗个平分秋色,然她不过沉思几息,对方便已后来居上,竟是压着二人打。

司祭元君眉眼滴溜直转,他并非死脑筋之人。

打不过,那便不打:“撤。”

话音一落,人即腾空而去。剩下那人眉头紧皱,虚晃一招,追之步伐唯恐不及。

狐天音杀气一凛,指挑琴弦,幻心再出。音浪骇然,直扑打斗中黎波和龙三。

鬼面人似有所感,摘取飞叶入唇间,轻吹一声。

顿时其音尖锐刺耳,穿风破云,将狐天音的暗招截杀在半道。

“高手。”一语落,其指下似雨打芭蕉,又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铮铮琴鸣,如剑雨铺天盖地摄人心。

然鬼面人宛若早已觑破其机窍,待杀机至眼前时,方再度吹响树叶。

还是没有任何音律可言的一音,比之聒噪亦不为过。然就是这样的粗鄙之音,却将狐天音的杀曲摧的土崩瓦解。

“噗……”狐天音一口朱红洒在灵犀琴上,登时扬手卷其宝琴遁入虚空。

“走。”

而与黎波交手的冷芸蹙眉挡下一掌,反手一剑叠出。

迫使其提弓格挡,而她则趁机抽身飞离。

“晦气,让这娘们走了。”

一转身,却见鬼面人也要离开,遂拱手谢道:“多谢兄台相助,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以便黎某来日结草以报。”

鬼面人脚步微顿,即渐行渐远以缩地之术消失在林中。

抬眸微瞧,额……

算了,走便走了,或许高人都有这脾性。能平安度过此关即可,管那三四五六七干嘛。

随即解开绑住龙三的束缚,他怕绑久了会勒的龙三不舒服。也担心刚刚的打斗那么激烈,不知有没有伤到她?

粗略一观,还好,胳膊腿儿都在。

立马背着人,驾着云头似一道流光掠过西海上空,又爬山涉水跨过重重峰峦,终于踏入魔界。

可就在他迈入魔界的那一刻,背上的龙三俨然不行了。

之前还能是气若游丝,而此刻这根弦嘎嘣断了。

“丫头,撑住。”黎波旋即将人放下,浩浩仙元如流水般度入其体内。

无奈,却是杯水车薪。

而且,一股不弱与业火之威炽热将他之仙元顷刻蚕食泰半,还有一部分,则被……一个小……东西吸走。

刹那间,有人失神,直至被灼的嗷嗷叫,才挥着手反应过来。

小妹有了?

不觉垂眸将龙三打量了一番,丫头有了,孩子是子离的?

那他,不是要做舅舅了?

诶?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黎波猛地晃了晃脑袋。

拿手啪啪的拍了自己好几巴掌,醒醒,救人要紧。

对,救人……

仙元淬聚掌心的一瞬,忽的又被他散了。低声咒骂道:“奶奶个缺德鬼,竟然给人识海种天火。”

旁人或许不识此火厉害,然他出身西灵山,又如何不识得心难灯?

本是佛陀之物,随着岁月的经轮流转到了青丘。可也从此成了青丘之物,与佛家断了因缘。

而今再见,却想不到是这种情形相见。可他纵识得,然无破解之法。

是故,根本救不得垂危的龙三。

将人背回万魔殿,可眼下的她哪里能撑到那一刻?

霎时,黎波不顾天火焚灼之苦,再将仙元度其体内,把那断了丝弦给它续上。

时间点滴流失,龙三却迟迟不见起色,眼瞅着他就要气空力竭时。

本已消散如思出现在其跟前,淡淡的柳眉,勾着一抹决绝:“你这样救不了她。”

“死座?你还活着?”黎波大喜。

“本座可以助她暂且压下天火,你需尽快将她带到主人那里,方可寻得真正的解救之法。”

“那你呢?”大家虽不是同道,但总有披肝沥血的情谊,怎能少了你?

一道出来的,总须得一起回啊。

看着渐趋透明的人,如何不济,也能大抵猜出她之目的为何。

如思抬眸,复杂的看了眼龙三。说起来,她俩也是孽缘。

早在死地,她对他一见动了心。甘愿踏离死地,成为他手上的一把饮血的刀,以为可以就近默默看着他。

偶尔,也有机会走向他。

然当她千辛万苦靠近时,却发现原来,她如何也走不进他周遭三尺。

更遑论,是他的心。

曾几何时,她窥他赠予龙三的话,窃其为名。

也曾在白骨渊下,令其险险身死道灭。

如今,呵呵呵……如是情深思几许,几许情深可白头。

主人,如思知此生与君无有白头之之日。唯愿君与卿,未来能有白首之时。

这桩窃取的缘,终须要以命来还。

只见她法咒默念,远在幽州的白骨峰与谛夜皆受到召唤。

遂由地脉,瞬间直达魔界入口。

谛夜自巍峨骨峰,飘袂而下,拱手向如思:“死座。”

“与本座同归死地如何?”

“一切但听死座安排。”谛夜平静的答道,不悲不喜,不见留恋。

再闻黄泉调,她竟觉得是如斯的动听。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得见。

“很好。”语落一瞬,十指纤纤结法印,万恶从中善尤存。

森森骨峰,哀哀曲调,连着谛夜一通化作如墨般的死气,进而凝结成一枚黑的晶莹剔透的灵灵宝珠。

将宝珠盘在手心片刻,欲送入龙三体内,却被黎波用破袍缠住手腕,不让她再有寸动。

“不可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小妹的命是命,你的也一样。怎能用你的消失,来换她的回来?

生命,是平等的。

没有谁,应该为谁牺牲。”

如思忽的怔住了,进而低低的笑了。良久,似有一种奇怪的液体从她的眼眶滑落,抬手拈去些许送入唇齿之间。:“原来……它真的是咸的。”

黎波看的不明所以,不知如思为何突然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却见如思忽的抬头道:“日后,你如果遇到一个双眸如我的女孩儿,记得抱一下她好吗?”

世间本无好坏,只是她们不幸生在了恶之中。

旋即,气劲成刃,斩断破袍。黎波顿时失重跌倒一旁,而如思趁机将宝珠送入龙三体内。

自己,则在宝珠与龙三融合的刹那,消散无形。

黎波匆匆爬起,遍查虚空四维,却是再难觅其音。

“死座?如思,你出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终相见

黎波寻遍,却是再难觅其踪。

如思走了,这一生她都是为了魔尊而活。至死,也是为了他。

爱他所爱,怜其所怜。

哪怕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应,但予她而言,没有拒绝便是最好的回应。

即便是一把刀,她也是他用的最趁手的刀,一把独一无二的刀。

可惜,刀再好,终究比不得那个人。

龙三自得了如思的宝珠,终是从冥府踏回了阳间。

低低浅浅的闷哼之声,使得黎波乍然回神。

“罢了,先将丫头送回去。”

话音一落,弯腰把人打横一抱,疾疾的奔向万魔殿。

还没到殿门口,远远的就听他嚷嚷道:“让开让开,都让开。”

而此时,如思度入龙三体内的宝珠也以被天火燃烧到最后。

容毕生修为,却难敌它片刻拖磨。

幸好,内殿之中狐十四与龙雪闻迅同时赶到。

狐十四一见龙三归来,登时身形忽闪,将人接过带入内殿。

龙雪欲探龙三的安危,遂也转身准备跟上。

却被黎波唤住:“阿雪,你等下。”

“何事?”龙雪立定,秀眉淡淡的拢着丝丝不解。

“有件事儿,你需先有心里准备。”黎波挠了挠脑袋,睇着龙雪心中微叹。

唉,这事真是一件比一件让人无奈。

龙雪道:“尊者请说。”

黎波松了手,暗道:罢了,左右都是要让她知道的。再如何纠结也无济于事,不如,早些知道。

旋即,拂袖一扬,取出了小螺。

浮在半空的尸体,一切都宛若生时,没有腐烂或恶臭。

他不忍看,遂垂眸道:“我和死座赶到青丘时,她已死去多时。

观其所受折磨,料来也是因为不肯屈服,才有此一劫。”

龙雪望着眼前的尸体,如遭雷击般的一动不动,好些时间过去,才缓了缓心神上来。

探手,哆哆嗦嗦的抚上冰凉多时的脸颊,轻轻的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鼻尖酸楚一片:“小螺……”

忆起曾经相聚的时光,仍是历历在目。可看着眼前没有温度的人,才知道隔世之痛有多殇。

犹记得,曾笑言要剥了她凤螺壳,将她爆炒了。

也曾吓过她,要谨言慎行,不然会被人打杀了喂鱼蟹。

可那,都是吓她的呀……

缓缓的将人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龙雪冲着黎波微微颔首道,语中难掩悲凄与隐忍:“多谢尊者,帮我与魔尊言明,我……先去将小螺安葬。”

说罢,抱着小螺匆匆别了黎波,消失在万魔殿外。

黎波抬头望着恢宏森冷的万魔殿,心下多少凄怆唯有自知。

默然伫立了片刻,径直掠过门口的魔兵,低头踏入其中。

直至入内找到龙三,而此时,狐十四刚刚用本源将其识海的天火暂且压制住。

又将其筋脉一一续上,再将夺回的心头血重新归置其体内。可即便如此,龙三也再不是以前的龙三。

纵能恢复仙者神通,可她的修为被其腹中的小东西吸的所剩无几。

即便龙三昏迷中,无意识的修炼,也远远供不上这孩子的所需。

黎波朝内探头一瞧,看到那微微隆起的腹中,登时僵在门口。

跨出去的一只脚,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怎会这么快?明明回来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的。

这会儿瞧着,那是见风就长啊?

狐十四替龙三盖好被子,低头道:“进来吧。”

“多……多谢。”一脚落地,如蒙大赦一般。

“坐吧。”

“啊……好……”对着狐十四,他不知怎的就结巴了,尤其是独处时,说话都不甚利索。

总觉得室内气氛诡谲至极,让他压抑的快

喘不过气。

遂将目光挪至龙三身上,道:“小妹她……怎么样?”

“托他的福,暂时死不了,却也不乐观。”狐十四摇头,逆九莲下是如何也盖不住的懊悔与自责。

倘若当日,他能及时窥破阵中机窍,又或者早一步赶到,她是不是可以少受些许磨难?

寻着狐十四的视线看过去,黎波大抵也知道他指的是谁?

道:“天火可有解除之法,死座她说……”

话一出口,顿觉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剩下的话,如鲠在喉也不知如何说出口。

却见狐十四了然的道:“她本是死地一缕死气,积年累月,因缘际合下开了灵识。

久之,得以修成人身。

如果没有遇上吾,她当还是死地的霸者。”

“这……你们,又是怎样……”遇上的,我观她,对你之情不亚于你对……

瞥眼龙三,余下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狐十四起身,扬手翻出一壶桃花酒,斟了一杯递给黎波,又倒了满杯自饮自酌。

靠在床柱上,目光痴痴的看着好似熟睡的人:“那时,吾落难至魔界。

险些成了魔族的口腹之食,是伯的忠义,换来鸫君庇护之恩。

然吾本就半身入冥府,纵得庇护,亦是魂归九泉。

阴差阳错下,魂魄到了死地。也是那时,她遇上了吾。

她原是也要吞噬吾的魂魄,成就其修为。只是遇上吾之本能真正的觉醒,便成了如今的死座。”

“真正的觉醒?”黎波端着酒杯,不觉眸光忽亮。

“这些你不用明白,只需记住,她是死气所化。世间死气不绝,她便不会真的消失。

如今看着离去,不过是回归本来之处。”说着,狐十四一口饮尽杯中酒,复再斟满。

“可是,她……她怎么着也是为了你才……”牺牲的,难道你就没点感触吗?

狐十四别过头,横了一眼黎波:“名字,是本尊唯一能给予她的。”

“你……都知道?”那你怎么做到如此淡然的?

是我尘心太重了吗?黎波暗戳戳捏了自己一把。

啧,真疼……

突然,他觉得这酒的滋味,变得苦涩难当。

就如这芸芸众生,看着美好,品着醉人。可真正的滋味,只有自己尝过才知道。

涉入的越深,才会明白,人世这杯酒,它是真的百味共存。

甜时能如蜜,苦时黄连尚且逊三分。

“与其关心她,你难道就没有话想对吾讲?”

“讲什么?重要吗?”黎波闻言,仰头饮尽酒水,擦了擦嘴角,真他娘的苦也苦的带劲儿。

狐十四稍怔,随后不可置否的点头道:“也对。”

有些事,它没有表面看的那么重要……

“说说你之后的打算吧。”黎波上前夺过酒壶,自己给自己满上。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和是不可能和了。只看,怎么打?

“不是已经开始了吗?”狐十四闻言,嘴角霎时噙着一抹温润。

如三月的和风细雨,却是杀意无边。

便是黎波,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磕磕巴巴的望着他:“什什么时候的事儿?”

“没什么,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吧。未来,你我怕是没有这样机会了。”狐十四岔开话题,不欲在此事多谈。

转而问道:“龙雪呢?”

丫头回来若久,怎不见她来探视?

黎波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她去处理小螺的身后事了,让我转告你,我这一进来就忘了。”

“无妨,只是魔界亦不太平。你与她出身仙界,行事还是需要多加小心。”

“明白。”

正说着,龙雪似疾风一般卷入室内,立在床前,看了看龙三。忽的别开眼眸。

深吸一口气,望着狐十四道:“可有法子?”

“暂无,腹中胎儿有天道界规守护,咱伤不了他。识海中的天火,吾暂且只能以本源压制。

但,此亦不是长久之计。”

“就没有其他办法?”龙雪不甘的问道,怎能,怎能是如此?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丫头受苦。人即是从青丘救回来的,她便去青丘讨个说法。

她家丫头,不是没人疼没人爱,被打了骂了也没有一个人为其出声。

登时,旋折腰肢,疾步向外。

狐十四眉眼骤沉:“拦住她。”

瞬间,黎波身形一闪挡在门口,阻住龙雪去路。

“尊者,请让开。”龙雪怒上眉山,明眸赤焰腾腾。

“不让,让了,以后小妹醒来肯定会怪我。”黎波目光瞥向龙三。

龙雪气结:“你……”

“青丘这潭水,比你所想的深。吾尚且有不敌之时,更何况是你。”狐十四抬眸,锐利的锋芒,瞬间令龙雪凉到脚底。

可是,可是就这样算了吗?她家丫头的罪就白受了么……

当然不会,狐十四倏然起身,行至两人跟前,沉声道:“吾,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一念倏起,悬在天际,沉潜若久的百鬼炼狱图再次诡氛涌动。

循着所有缝隙,全面反扑仙界,尤以天宫首当其冲。

做完这一切,又低语道:“但如今,吾需要先查阅典籍,配置出压制天火的丹药。

而这段时间,还需你二人齐心戮力,护住万魔殿内外。”

“此不是问题,只是时长需要多久?”她怕,那丫头撑不了太久。

“吾现在就去配比丹药,此处便劳你二人费心。”狐十四忽的两袖抖擞,郑重的拱手道。

黎波登时让开身形,还礼道:“不敢当。”

龙雪逐渐压下失控的心绪,亦作礼而还:“雪,遵命。”

等狐十四走后,黎波不解的靠向龙雪问道:“你为何要对他执子侄礼?”

“嗯?呵……他是丫头所认的叔父,我执子侄礼有何不妥吗?”龙雪睇着自己的双手,故作不解的看向黎波。

心中却是砰砰乱跳,是她急昏了头,忘了礼不可乱为。

黎波睃了眼龙雪,有些尴尬的道:“好像也是……”

却又喃喃低语道:“我也是丫头认得义兄啊,怎不见你唤兄长?”

“尊者说什么?雪听的不甚明白?”龙雪蹙眉。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去看丫头。”被人抓包,黎波匆匆找了个借口跑到龙三床边。

瞅着好像又大了些许的肚子,立马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冲龙雪唤道:“阿雪,你快来看看。小妹的……肚子,是不是又大了?”

你丫的,这也长太……太太快了吧?吹个尿唆泡,也不带这速度的啊?

如此,只怕挨不到明日便要生了。

龙雪凑近一观,只觉气血直冲脑门。顿时一阵眩晕,稍定心神后,急与黎波道:“劳尊者外间相候,我要丫头施法,暂缓这孩子出世的时机。”

黎波也急了,道:“强行更改他的天时,乃是逆天之举。

你若为,可知后果?”

不灭天雷之下,也要刀戟加身,了这身的龙鳞,挨过千刀万剐。

天罚,才会退去。

龙雪起手拈法指,凝眉肃穆道:“管不了了,此子若今夜降生,便是丫头死期。

在魔尊丹药配置出来前,你我必须为丫头拖住最后的时间。”

罢了,要来也是他来,撸着袖子便道:“好,不过由我来,你去外面守着。”

怎知龙雪忽来一句:“尊者非龙族,如何能替?”

这……这,什么时候救人还得看出身?

然龙雪不由分说,一掌将其击出门外:“有劳尊者护法。”

第一百四十七章:三魔逼杀

守在门外,黎波掌起金光欲撑结界,后来一想,又算了。

此是魔界,自己的金光乃是雍雍佛气。若起结界,无异是主动告诉诸魔这里有动静。

遂只能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戒备。

老实说,其实他现在心情挺糟的。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的能为是如此的薄弱。

眼见如思消失,他阻止不得。龙雪欲为逆天之举,他也阻止不得。

何时,他一介男儿活的这般窝囊?

唉……

而屋内的龙雪,魔元滚滚化成一缕墨华射入龙三腹中,点点墨光如入池水,漾开层层涟漪,遮蔽腹中胎儿的天机。

使其浑浑噩噩,不知天至几时。渐渐的变得平静,就连吸取龙三仙元的速度骤然慢如蜗行。

待其光晕稍定,倏的稍松了一口气。

此是第一步,算是完成。

剩下的才是最难。她需以自身的龙息,拟化出与龙三相近的龙息喂养胎儿,令其分辨不出真假,进而吞食自己的。

换句话说,此李代桃僵之法。

但此法不可久用,多则七日,已是极限。而且,施术中不可被外力撞破。

否则,施术与受术者都将陷危。

小心翼翼的抽取出自身的龙息,慢慢的拟化成龙三的,再一点点的渡入腹中。

这一刻,她的心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扼住。

不给一丝喘息之机,成败也只在此一举。

万幸,这孩子不怎么挑食。

凭心讲,作为孩子的姨母。她看着他的情感,是复杂的。

即感谢他始终保着龙三一息不散,又无法直视其为何会来到这世上。

也无法抹灭他给他的母亲,造成了多少的苦难。

垂眸觑眼龙三,即便,她未必会生怨……

然就在内中三人命系一线时,屋外迎来了不速之客。

黎波霎时掌覆伏魔弓,冽冽罡风使得宽大的袖袍激荡不已。

戒备的看向突然返回魔界的三魔,生生梓、画风北、及丁酸一予。

“三位不为魔尊开疆拓土,此时闯入内殿意欲何为?”

生生梓扬手,虚空一探,抽出饮月。登时刀锋凛冽,直指黎波身后那扇禁闭的门。

眼神递向画风北及:“老座,你说。”

画风北依言上前道:“有人书信一封,言尔等乃是仙界所使的苦肉计。

目的,利用龙三损耗魔尊本源。吾等添为魔界八部天魔,自不能坐视尔等为祸魔族。”

说罢,抬手抖落数页信纸。

字字娟秀,笔笔诛心。一条一款,都写的有鼻子有眼,其用意不言而喻。

“无稽之谈,诸位未经允许,擅闯而入,本尊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们已经投诚仙界。

此番不顾尊卑硬闯,是急着拿人头缴投名状?”屈指一弹,劲风即将信纸震的粉碎。

画风北厌恶的甩了甩手,恼怒的瞥了一眼黎波,粗鄙之夫。

道:“你可别乱讲,吾等可是地地道道的魔族子民。可不是某些人,出身不正。”

又对生生梓示好道:“生座,你说是不是?”

“非我族民,其心不可用。

魔尊沉迷儿女私情,身为属下,我等自有拨乱纠正之责。

两位,还等什么?动手。”生生梓刀峰一转,旋即出手。

“月若饮尽,死方休。”清冷银芒顿现,似是水银过境疯狂掠夺生机。

画风北与丁酸一予目光相触,即同时出招夹杀黎波。

“朝复朝尽,夜生悲。”

“闻钟语,听终曲,摄。”

黎波见状,索性豁了出去。麻烦都来了,还怕惹什么麻烦呢?

即抛伏魔弓旋飞与顶,双掌合什结法印:“法大雨大,天光耀华。”

顿起光明庄严圣法,为所护之人撑起无上之界。

随即弯弓覆手,伏魔弓起动紫霄,梵文暴涨焰涛涛:“我佛有怒,金刚焰。”

金色烈焰之箭,成梨花暴雨之状,强撼三魔。

顷刻,万魔殿,地陷殿宇塌。

黎波亦是膝埋入土半截,然不待他搭弦再射,生生梓与画风北已是刀剑同至,逼命围杀。

更有丁酸一予手握丧魂钟,虎视眈眈。

“拼了。”黎波即运仙元,瞬护周身,硬接三人连招。

刀剑齐砍,逼至其身时,黎波周身罡气如雷,震的两人双双到飞。

却是才远去,忽又翻身逼命来。

丁酸一予觑准时机,丧魂钟兜头罩向黎波:“吞声恻恻,魂归来。”

顿时,黎波魂魄受创猛地大口呕红。抬手迅疾如电,封住听觉。

掌心纳元灌地,登时破土腾空,旋身翻转时,忽的弦张如满月:“菩提垂泪。”

三箭连九星,似潮叠浪,直欲将万物吞尽。

丁酸一予即召丧魂钟回护自身,生生梓与画风北各自亦运功自保。

后退之间,生生梓脑海翻出不下百种念头。最深的却是,狐天音这女人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不然,以黎波以为焉是他三人之敌?

怪只怪狐天音与冷芸是背地偷袭,并没有瞧见龙三喂血的一幕。

司祭元君等虽侥幸回到天宫,然当时同黎波缠斗的是另外两人,他二人在外围亦未能瞧得分明。

便是狐天音旁敲侧击,也是无路用。

狐天音暗杀不成,再生歹心。既然自己杀不了,那就借刀杀。

仙界不行,就换魔界上。

于是她悄悄找到被毁的望天门,此是三魔的杰作。

登天门守卫森严,他们便找到相对薄弱的望天门,毁之殆尽。

渺渺仙界以北,顿成无边炼狱。被杀,被吞噬的仙者难以统计。

待三魔屠去北地十塬清洞后,方袅袅的现身,生生梓和画风北本就有过合作。

对其来意,顷刻明了。

于是呼,双方一拍即合,一桩肮脏的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两相结成联盟,由三魔持她手书兴罪,能杀则杀。

不能,后续则有她见机补上。

是以,狐天音倒也没有欺骗生生梓,只是她所知亦有缺陷。

而这若是血灵仍在,便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可他是自私之人,发小如生生梓,亲密如狐天音,他亦是做戏居多。

又怎会将秘密告知他二人……

再看黎波一击得手,瞬间持弓再发好几箭。

三人旋即退成一线,连手防招。招与招的拆解,顿时万魔殿的楼阁俱毁。

或倾塌,或浴火海……

黎波抬袖擦去呕出的朱红,嘬着嘴皮子,愈打愈上头,热血直往上涌。

精光熠熠的眸子,倒似独狼遇到了猎物,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

生生梓寒眸,啐道:“天宫新秀,果然还是有他几两骨头。”

“说的是,可要怎样拿下呢?”画风北格招回挡,侧首问道。

丁酸一予边打边小心的提防周遭,生怕魔尊突然降临。

虽然,来之前有打听到魔尊其实出了魔界,此时并不在族中。

但事对龙三等人,难保魔尊没有留暗手。

不禁催促道:“二位还请抓紧时间,万一……”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的一道骇人威压自天而降。

“鸫君?”丁酸一予瞠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三位好雅兴,要切磋,何仿让病某陪大伙儿走两招。”说罢,玲珑噬幽瓶旋飞离掌。

离离诡氛,幽幽惨惨。

病乙鸫冷眉横挑,单掌退黎波,只手对三魔。

森然道:“当年未与诸位来的及交手,今略补之。”

巍巍一掌,平平无奇,却有不世之威,骇的三人失色。

俱是各出极招相对,也只惹得声声闷哼,口角涎红。

“鸫君好能为,是我等失礼了。”生生梓翻掌收了饮月,拱手

向病乙鸫告辞。

一进一退间,倒是颇谙取舍之道。

转身离去瞬间,已有一道讯息悄无声息的飞出魔界。

画风北打定主意抱着这棵粗枝,拎着锈剑残光哈腰点头道:“告辞。”

唯有丁酸一予冷汗频流,汗液迷了眼也不敢动手擦去。

病乙鸫召回玲珑噬幽瓶,抚着瓶身,好整以暇的打量道:“嗔座是想再进一步,登上天魔之首吗?”

这话问的,就好像问人家你老婆漂亮吗?要不要给你换一个?

丁酸一予哪敢搭话,他就是有颗贼心,想要两边都不得罪。

谁为王,谁称霸?与他何干,他要的只是嗔魔的传承,别在自己手上断了。

“不说?那便是此意咯?”

“误会,误会。”丁酸一予急道,忙不迭用袖袍遮脸跑出万魔殿。

这回,真是没脸见人了……

病乙鸫皱眉厉斥:“废物。”

回首对颠簸而来的黎波道:“怎么回事?”

黎波拱手道:“他三人忽至,言有书信为证,我等乃是仙界细作。

意图对……魔尊不利。”

“我希望你们是。”

“……”兄弟,话不能乱讲啊。

“可惜,你们不是。”

“……”呼,细作那种事,是没品的人才会干。

“但你们最好能一直保持下去,别给我动手的机会。”

“……”

病乙鸫侧眸,余光落至笼罩在结界中的殿宇。

默默的伫立了片刻,然后遁入虚空离开。

除掉龙三的心,他一直都有。包括现在,他依旧没有改变过。

终日在杀与不杀间徘徊,总是对自己说,还不是时候……

黎波瞅着满目残垣,眼珠滴溜一斜:“怪人。”

转身跨入结界,不知从哪儿拖来把椅子,然后拄着伏魔弓大马金刀坐在门口,当起了门神。

他不知魔尊何时回来,也不知龙雪要他在外护持多久?

只是,她既然说了。

那么,这片存在便不容任何人破坏……

闻得外间已平静,龙雪亦悄悄宽心不少。

然而,她宽心了。有人,就该堵心了。

望天门北地被屠,消息终至落霄九云。天帝气的掀桌砸案,各路折子散落一地。

米将拂尘插在腰背上,将折子慢慢的捡起:“陛下息怒。”

天帝闻言,立时撑案而起,吼道:“息怒?息得了吗?啊?

人都打上门了,你让朕息怒?”

说着,目光斜向门外:“元君何在?”

“陛下,您当真气糊涂了?元君不是领着众仙捉拿叛臣黎波与妖星龙三了吗?”米也不恼,抖齐整了折子遂与天帝摆好在书案。

天帝怔住,对啊,龙三失踪。

是他下的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龙三伏诛,他便一日无法安枕。

米悄然睇了眼天帝,事到如今他……

而返回天宫的司祭元君身形倏然一止,凝眸远眺天际滚滚而来黑云。

“元君,为何突然停下?”同去同归的仙者,尤是心有余悸。

能回来,是万幸……

司祭元君面色凝重的长叹:“走吧,先回天宫。”

“是极,是极。”说罢,仙者催云疾行。

倏然,森然之语夺命响起:“对不住,借你人头一用。”

仙者大惊,却是回神已晚。最后一眼愕然的望着司祭元君,瞬息人头跌落云海。

司祭元君挥手将尸体也推下云头,眼睑轻轻颤动:“你活着,我又如何交差?”

话音一落,即作颠颠倒倒,形骸落魄之状。

奔赴天宫……

第一百四十八章:回头无路

天帝兀自气了半响,袍袖一甩,方愤然坐下。

取来一本折子打开观看,忽的脑海念头闪过,终于想起了自逐囚天峰的白离。

“离儿他还不肯回头吗?”

为了一个女人,置君臣父子之情全然不顾。他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好冤家。

米抬眸,取下插在腰背上的拂尘握在胸前:“殿下至情,此亦是随了陛下。

情之一字,岂是眼下能勘破的?

要说回头,只怕无望。”

闻言,天帝脸颊不自然的僵了下。他自是明白米指的是什么,可他们能一样吗?

自己再如何,那也不曾为了女人置苍生不管不顾。

相反,他这一生可谓都搭在其中。

但这话,总归自己德行有亏。倒也没法儿理直气壮辩上两句,捏着折子敲了敲掌心。

忽的,计上心头:“素鹤近日都在忙什么?”

“事因龙三,尊者反出。受此所累,真君近日也不在丹峰碧竹。”

“千崎峰,可有查过?”百里无霜对素鹤执着,他是清楚的。

遂想着,会不会去了他那儿?

诚然,素鹤的确去过,可也离开了。

“臣有派人查找过,真君并不在千崎峰,百里大人也不在。”

这……:“可知他二人去了何处?”

不在千崎峰,那会去了哪里……

“不知,起初臣料想会不会因为龙三之事,真君去找了殿下?

然守卫囚天峰的天兵回话,未曾见到其造访。

陛下提起真君,可是想到了什么?”米拱手问道。

天帝将折子丢在案上,唏嘘的叹了叹:“朕思黎波与他乃是结义之交,如今这厮隐匿魔界不出。

我等或可假释仁善,纵其下界,诱黎波而出。

说不得,还可探知到妖星的下落。”说罢,不觉十指交叉靠在椅子里。

“陛下所思不差,但臣恐真君未必会遵旨而行。”

“卿……亦言之有理啊。”顿了顿,天帝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也是,素鹤虽是忠直之人,却也并非蝇蝇附会之辈。

这种人,除了他自愿。否则打断他的双腿,他还会挺着腰杆。

用的好,是把杀敌的好剑。用的不好,那就是夺命的刀。

忽然,司祭元君从外三步一跌五步一爬的闯入落霄九云。

米忙将其扶起,忧色冲冲的道:“元君何故如此慌张,出什么事儿呢?”

司祭元君张嘴蠕动的好几下,一个用力才把话挤出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百……百……百鬼炼狱图,动……动了。

众仙友,也……没了。

臣有罪,未能救回大家……”说到末处,竟是哽咽无比,语不成语。

“你再说一遍?”天帝蹭的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急,还磕着了自己。

图?图不是已经无法造成威胁了吗?对了,当初是谁和他说百鬼炼狱图杀戮过重,天不灭,其自灭。

吸收了万千生灵的怨气,早已失控,不受施术者操控了吗?

为何,这会儿居然告诉图仍在,危机仍在?

“天……天宫危矣,陛下,当早作谋算。”悲怆一语,头磕于地。

更惊得天帝魂不附体,茫茫无所依。

而他却暗暗吐了口浊息,避重就轻的绕开了天帝的原话。

深知眼前的君王想起了什么,而其所想的,正是自己所说的。

幸好,惊乱之下,王并未细思。

当初,他受血灵所托,进言天帝,使其放松对魔界的戒心。

而他为何会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

其父早年便是血灵安插在天宫的细作,历经父子两代,方取得如今天帝的信任,才手握天宫四门的安危。

这也是,当日血灵为何能轻易闯入北宫七洞摘了裕恒疏脑袋的真相。

诚然临逸卖友求存才是最后一刀,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里应外合导致的。

现今,他会如此失态出现在天帝眼前,依旧也是奉命而行。血灵虽死,但生生梓仍在。

返回天宫时,他接到了暗令。

借百鬼炼狱图再起风云时,要天宫大乱,最好与魔尊斗个鱼死网破。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得意,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只要此回计成,这苍生迟早尽归魔业。

米垂眸立在天帝案侧,自一开始的忧心到被自己的猜测惊的神游九天。

“仙使这是不信元君的话?”司祭元君忽的抬头,一眼就瞧见走神的米。

必杀谱上,霎时给其挂了号。

“啊?不……贫道只是被此事震惊到了,元君忠心可表,贫道怎敢不信。”米敛神,忽觉寒意刺骨。

知自己料中了他人短处,踩了他人禁忌,遂转身与天帝:“臣去囚天峰探望殿下,多事之秋,能多一分助力是一分,望陛下应允。”

天帝此时心头乱乱轰轰,根本没有察觉到米的异样。

只觉他之所言也在理,遂颔首道:“去吧,他肯回头便罢。

不肯,就让他给朕永远待在那里。天宫,多他不多,少他也不会天塌地陷。”

司祭元君哪里肯让米轻易的走脱,于是整了整衣袍,上前两步道:“殿下执拗,仙使一人前去,恐其未必愿意信服。

不若由臣下和仙使同去,定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服殿下回心转意。”

天帝定了定神,心中自有他的盘算要打。他能用的人不多,若白离肯此时回归,无疑是帮了他的大忙。

所以,私心使然,他还是很乐意看到儿子的回归。

米侧身,一只藏在袖中暗暗向天帝摆手示意:陛下,不可。

然天帝此时亦觉心力憔悴,手无数兵可用,偏又灾劫复燃。

私心底,他也盼着白离回来帮着度过眼下的难关。

是故,米的暗示他看到了。却只当是其素来谦逊,不欲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顿时,点头应允道:“元君有心,便与爱卿同去吧。”

说罢,挥手让两人一起退下。

米暗道坏了,登时脚下生风,快速出了落霄九云。

便是同天帝道别的礼数,他也全然顾不得。

然他快,司祭元君的速度亦快。

没几下便驾着云头追了上来:“仙使这般着急为陛下办事,元君甚是钦佩。

只是,这条路,它不是囚天峰的方向啊?”

“贫道尚有些许杂事待理,元君何必一道追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对贫道不利。

倘若令众人误会元君,那倒是贫道的罪过了。”米心知逃不过,索性按定云头,将事儿挑明了说。

觑眼云海四茫茫,无一仙山与洞府。

此时此地,真是天要亡他不成?

“哈哈哈,仙使好生幽默。你我皆为陛下效力,谈什么罪过不罪过的?

不如,我先送仙使去一个好去处如何?”司祭元君低头朗朗而笑,负在后背的手,却是暗纳沛然杀机。

米握着拂尘,手心倏紧,不失礼貌的一笑:“这,还是算了吧。

开解殿下要紧,元君不妨先行一步,贫道杂事一了便赶来如何?”

“仙使再三拒绝,是看不起元君?还是,仙使心中有鬼呢?”说着,云行三丈,又向米逼近些许。

眼见司祭元君步步逼近,米

心中亦是忐忑没底。不知不觉,手心以是汗湿一片。

暗提仙元,遍护周身,垂眸赔笑道:“元君不与陛下分忧,何苦对贫道再再相逼呢?

若百鬼炼狱图异动是不可闻之隐秘,那元君是否要弑君夺位呢?”

然其说到弑君夺位时,声音陡然变得寒意潺潺。

“呵……仙使愈发爱说笑了。”司祭元君别开脸轻笑,却是掌风迅疾如雷,眨眼扑向米。

“岂敢,贫道自问不曾失礼得罪元君,今日逼杀,到底为的哪般?”米早有防备,杀机临身时亦抬掌搏命相对。

一掌,高下立叛。

米倒飞,摔下云头,须臾不见踪影。

“算盘打的真好,想借我的手死遁。米,你未免想的太天真。”话音一落,司祭元君蹬足踏云,一个跃身跳下云头,直寻着米坠落的方向追去。

那米也算命不该绝,被司祭元君打下云头后,便重伤晕了过去。

后来又掉在湖泊中,恰遇着过门即守寡的凤如锦闲游至此。

侍女道:“娘娘,前面有人落水了。”

凤如锦挑眉望着高峰之上的云层,心念如电,道:“去看看。”

“是。”侍女得令,纵身化作流光没入湖中,片刻将米捞上了岸。

待瞧清容貌后,侍女急道:“娘娘,是仙使大人。”

闻言,凤如锦神色忽变,挥手卷起米:“快走。”

登时,主仆双双消失在湖边。

也是她俩跑得快,前后脚的功夫,司祭元君已然追至。

然慢一步,谁生谁死,日后就是一个莫大的变数。

“可恶。”司祭元君掌心怒雷,瞬轰至湖心。

湖面顿起波澜,无数的鱼虾被骇浪推上岸边,直挺挺的翻了肚皮。

打眼环视,谁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还那么巧的把人救了?

一瞬之间,人已慢慢的飘临水面。似一叶浮萍静静而立,莹莹波光不湿其鞋袜。

远处,侍女躲在灌木丛后悄悄的看着司祭元君的一举一动。

担忧的道:“娘娘,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啊?”

元君的样子,看着好吓人的。

凤如锦给米喂了颗丹药,云淡风轻的瞥向侍女:“你不出去,他自然不会发现。”

她的九凰赤羽珠,也不是戴在头上看的。

说着,纤纤柔荑抚上金簪花中,那颗艳艳似火的明珠。

这是凤族的一项秘宝,配此在身,有隐身掩迹之用。

虽然比较鸡肋,然这天地间与天夺寿的,有什么比保命重要呢?

而且,底蕴丰厚如凤族。有的,也不过是只此一颗。这也是凤如锦得凤主之心,才将此宝予她护身。

侍女干干的咽了咽口水,蹑手蹑脚的爬回自家主子身旁。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的。

凤如锦眸光微瞥,却是不说什么。做她的人,不需要太聪明。

只要,足够听话……即可。

再抬眸觑眼湖面的司祭元君,寻寻无果后,向着岸边密林轰了几掌,旋即抽身离去。

“娘……娘娘……,接下来怎么办?”侍女看着米,战战兢兢的问道。

“找个地方,藏起来。”说罢,示意侍女把人背上。

侍女愕然:“藏?”

“嗯,先离开再说。”

凤如锦一步当先,撤去了九凰赤羽珠的威能。

同侍女带着米,悄然离开……

第一百四十九章:凤族的女儿

米醒来时,是在一处幽深阴暗的山洞内。

暗提仙元,发觉自己伤势竟然好的差不多了。又见凤如锦领着侍女缓步而来,大抵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遂起身,肃整衣冠,正儿八经的向凤如锦躬身施礼。

“拜见锦妃娘娘。”

凤如锦眉眼微横,侍女即上前扶起米。

柔声道:“仙使客气,如锦怎堪受您这般大礼。”

“救命之恩大过天,娘娘受之无愧。”米也是个知恩感怀的人,是以再三拜谢。

“是仙使鸿福所至,只不知元君……为何追杀您?”凤如锦推不过,索性就承了他拜礼,继而拨转话锋。

米抬眸,兹事体大,他当如何解释:“这……”

“你去外面守着,倘有动静,即刻发信告知。”凤如锦知他有顾虑,遂命侍女退下。

待其走的够远时,择了方干净的石头坐下:“仙使可是有难言之隐?

倘是用得上如锦之处,仙使不妨畅言。”

“娘娘严重,说来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哦?”会有如此简单?那元君还需费心追杀吗?

而这话她自是放在心里,面上不露丝毫端倪。

“唉,贫道与元君本是同往囚天峰规劝殿下回转心意,不想途中闻百鬼炼狱图闹动再生,遂起争执。

言语失和之下,贫道不敌,赖娘娘援手,方得保存此身。

此恩,莫感相忘。”说着,米拱手又是一礼。然思量再三,没有实证指名司祭元君勾连魔族,他不敢轻举妄动。

更不敢将此等机密外泄半分,是故话回一分留三分。

说到底,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凤如锦优雅的睇眼自己纤细灵巧的玉指,眸光澄澄淡如波。

开口间,是真个儿悦耳动听,使人心神不自觉的放松。

略带犹疑的道:“那……需要如锦送仙使去见殿下吗?”

“这……不知贫道是否可以厚颜,求娘娘代贫道往囚天峰一行?”

“此事不难,还有话要带的么?”说起来,自打嫁入天宫,她还没来得及见见这位好夫君。

米摇头,沉沉的叹了叹:“不用,娘娘只需将贫道这身染血的袍子带给殿下。”

说罢,转身猫入暗处,悉悉索索的除下外袍,又翻手取件干净的换上。然后,才托着袍子双手奉到凤如锦跟前。

恭敬的道:“失仪之处,伏祈娘娘宽宥。”

凤如锦先是打量了一眼袍子,旋即掌心微拂,那衣物便已被她收了起来。

缓缓的起身道:“如锦僭越,问一声,仙使此举用意何在?”

米道:“贫道乃陛下近侍,见贫道染血,亦可知天宫陷危矣。

殿下仁心,或可回头。”

“仙使真良心苦用也,如锦这就去,劳您在此暂待。”颔首一点,登时香风远去。

空留米在洞内,握着拂尘,来回踱步沉思。

那侍女一见凤如锦出来,即亲身迎了上去:“娘娘。”

凤如锦睇了眼侍婢:“随本宫往囚天峰一行。”

“是。”

片刻后,两人即起云头,飘然至囚天峰脚下。

侍女上前两步,向着空旷的山谷,脆声道:“娘娘亲驾,诸位还不上前见礼么?”

登时虚空涟漪阵阵,两名天兵提着长矛手忙脚乱的跳了出来。

一个帽子是歪的,鞋还少了一只。一个两腮砣红,醉眼熏熏。浓烈的酒气,熏的侍女眉头打结。

鄙夷捏着鼻子,让两人站原地就好。什么人啊,就这么过来,熏着她家主子怎么办?

顿时嫌弃的道:“那啥,娘娘要见太子。你俩,赶紧的带路。”

哪知,那天兵也着实喝大发了,抬着胳膊肘捅了捅兄弟:“诶?咱这有太子吗?”

另一个也是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满脑子还是佳肴美人,哈欠连天的道:“有啊,不是为了个妖星,就把自个儿送进去了嘛。”

要说,他两干的这差事也是个苦差事。要吃的没吃的,要灵气修炼,那也和穷山恶水差不多。

还得时时对着那个隔应人的太子,要说以前啊,他们是真心拥护他的。

可现在天下都乱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他娘的还为一个祸害要死要活,真心的让人瞧不上。

在他们心里,曾经那个忧心苍生的太子死了。现在的,空壳而已。

是以,言语间哪里还有什么尊重可讲。

“放肆,太子是你们可以议论的吗?再不领路,等我家娘娘回头禀报陛下,治你们一个死罪。”侍女抬手怒斥,杏目瞪的都快能两天兵吃了。

提着裙摆跑到凤如锦身侧,气哄哄道:“娘娘,他们太欺负人了。”

凤如锦含笑,笑意潋滟,却是止在皮囊:“无妨,不相干的言语,你气它做甚?”

侧首间,云鬓如墨钗轻摇,两道寒光迅疾如电,割破天兵的脸颊。

血红点点,殷殷洒落。

两人吃痛,方是神智归笼,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登时,扑通扑通的跪在地上猛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带路。”凤如锦抬手搭在侍女腕间,便是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两人。

“是……”两人急忙起身,小跑的越至前头。

眼神相交,俱是恨不得抽死自己得了。终日浑浑度日子,这下直接滚到了阎王殿。

悲也……

凤如锦眉眼懒抬,小鱼小虾,还不值得她费心。

而米不同,是其有此价值。日后,尚需借助其施为。

可这二人,终此一生也只能止步于此。又怎配的上,令她烦心?

觑眼周遭,暗自腹诽。

囚天峰下,委实也算不得什么好地界。越往深处走,灵气越发的稀薄。就连风吹过脸颊,也似刀割般的疼。

行了许久,终见寒潭之中须发结霜的人。

起初,白离执意要给自己加上蚀元链,但到底是太子之身。没有天帝明旨,谁敢给他用?

眼见自惩不能尽其力,于是他自封修为跳进了寒潭。

素鹤离开后,他便不发一语到现在。哪怕受着非人之苦,也绝不吭声。

只觉得身不是身,再痛不及心中懊悔之痛。

凤如锦在岸上看了若久,挥手摒退三人。

“离哥哥安好。”

白离双眸禁闭,宛若死去。

“我知道离哥哥必不乐见与我,所以也就长话短说了。”说罢,翻掌取出米染血的外袍放在岸边。

“此物我亦是受人所托,离哥哥稍后不妨看一眼。

锦儿,告辞。”

而等凤如锦离开若久后,湖中的白离依旧没有反应。

风吹的岸上的袍子啪啪作响,一声一声又仿似绝唱,击打着某处冰冷的心房。

要真的不管吗?白离是不想也不愿意去知道的。

伤太深,要如何才能弥的平?

痛太深,又要如何才能说服自己,心不痛?

他不知,可是那淡淡血气化作游丝钻入鼻窍时,结着厚重霜花的睫毛开始轻轻的颤了颤。

久违的光明,点点映入他的眼帘。

微启一线的眸子,望着岸上的袍子

不悲不喜,百种心结,千种过往在他心涌起惊涛骇浪。

久久的,他又重新阖了目光。

那袍子也随着风,飘落水面,慢慢的沉落……

两名天兵不放心,又悄悄潜到暗处窥探白离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此刻二人该醒的也都醒了,凤如锦走后,他们的魂儿也跟着离了窍。

生怕回头真的御旨降下,混生混的日子也就到了尾。

又怕白离会不会醒来找他们清算,毕竟这次哥俩没少怠慢人。

可是,暗处猫了好半响,也没瞧见其有何触动。不觉心底变得没着没落,登时两人俱是蔫了和霜打的茄子一样……

直呼,完了,完了……

一者是惧怕凤如锦回报天帝,一者是太子此事都能无动于衷,天宫,是真的危矣。

他们又岂知,凤如锦未曾面见天帝,天宫有危却也并非朝不保夕。

不过是人心,各有各的算计。

凤如锦行到中途,忽的又折身返回山洞。她有一事,还需米出面才能达成。

之前她不动,是觉得时机不对。如今魔族在动,她的机会也就近在眼前。

待至洞口时,对吩咐侍女道:“在此等候。”

侍女躬身作礼:“是。”

行至深处,果然米还在,便放慢脚步,十步并作十五步走。

才近前,米即迎上前,道:“娘娘,事情可是办妥了?”

“幸不辱命,剩下便看殿下的反应。”

闻言,米心中的一块大石便算有了着落,遂拱手谢道:“多谢娘娘。”

凤如锦抬手止住他的道谢,使起谢礼难成。

“娘娘这是何故?”米还保持着谢姿不变,不解的看向凤如锦。

“无他,只是在此之前,如锦需得问清仙使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是继续隐迹此处,还是回到陛下身边?”

他也是个聪明人,旋即明白其用意,于是直起腰身,甩了一下拂尘才道:“贫道非元君敌手,落单在必难长久。还需仰仗天威,庇贫道无灾无恙。

不知何事,是贫道能为娘娘分忧一二的?”

凤如锦满意的勾起嘴角,道:“仙使也知如锦出身凤族,当今天后实为我之姑母。”

“唉……”米挑着眼皮,不觉长叹。

“此个人小情,本不值一哂。然如锦有桩不情之请,万望仙使垂怜。”

“娘娘是指……”

“没错,我之所求便是仙使所思。

仙使素来侍奉陛下,当知姑母言行失德遭陛下厌弃。可其终究是我凤族的长公主,我父胞妹,见其受苦,我如何能作不知?

而我虽蒙天恩嫁入天宫,然殿下之心日后必难在我之身,所谓夫妻也不过是有名无实。

恳请仙使代为说项,求陛下天恩,允我与姑母做伴。

幽幽洪荒,岁月无尽,也不至孤独寂寥终生。”说罢,盈盈拜下。

米手执拂尘,慌将凤如锦托起:“此事不难,只是娘娘可是要想清楚,真要如此做吗?”

“仙使慧眼,如锦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吗?”抬眸一瞬,眸中是清清浅浅的愁思。

欲说不能说,道不尽的丝丝落寞。

米退了几步,方躬身道:“贫道,拜别娘娘。”

说罢,旋身匆匆离去。

而凤如锦忽的扬起一抹笑,眼中愁思敛的涓滴不剩。

第一百五十章:君与臣

且不说凤如锦如何,米出了山洞之后,便一路小心掩迹藏息。

果见此时天兵的巡视,比之往常不知多了多少?

料是元君恐自己未死,这是明巡视暗劫杀。

低低的道了一句:“元君,贫道回来了。”

说罢,纵身没入暗处,小心翼翼的潜到了落霄九云。

甫靠近,就听见司祭元君老泪纵横的道:“陛下,仙使他……他没了。”

“你说什么?”天帝闻言,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笔登时跌落指尖。

“怎会回事?你们不是去囚天峰的吗?为何他人就没了?”

司祭元君俯身悲泣,道:“臣等两人奉命探视殿下,不料中途遭到神秘人偷袭。

臣不敌,仙使为护臣而不幸被打下云头……”

殿外,米愈听心中愈发的恨。好一个元君,好一张忠心耿耿的利嘴。

忽然,柳巡视归来,打眼就瞧见站在滴水檐下的米。

不禁眉头紧蹙,这满天宫都在找他,怎么回来了也不进去?

而且,大家同僚一场,即无恙为何不吱声?

遂迈步上前,踱至其背后,轻拍其肩:“仙使……”

然他话尚不及出口,便叫米一拂尘子禁了声。

柳指着自己喉咙,咿咿呀呀比划道:仙使,您这是几个意思?没事禁我声干嘛?

米眉头一皱,哪里看的懂这厮比的是什么东西?

探头觑了一眼里边,然后拽着柳疾步走过檐下拐角,待到无人之处方解开其禁制。

“得罪了。”

柳摸了摸喉咙,悻悻的道:“得罪什么的暂且不提,只是仙使既无恙,何不直面陛下?”

搞得神神秘秘的,他都有种做贼的感觉了。

“这……”

“仙使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柳虽是个武将,却也不是不通世故。

将米反常的举动稍加联想,再综合元君今日这无厘头的命令。

登时,竟也腹中有了几分答案。

米换手拿着拂尘一甩,招手示意柳附耳过来。

柳怔了一下,旋即会意倾身低头:“仙使请讲。”

“事情是这样的……”

良久,柳听完后瞬间面沉如水,抬眸望向米:“此事当真?”

若仙使所说为真,那天宫岂不是……

再往下,他不敢细想。如此一来,结界无异于已是魔界的囊肿之物。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对?

又急急的问道:“若是如此,魔界为何不早先行动?

有此内应,不趁早施为,反而拖至此时?”

须知司祭元君掌管天宫四门,若他为细作,魔界要取天宫太容易。

米也是面色沉沉,道:“此亦是贫道不敢轻易面见陛下的原因,如今陛下对他信宠尤旧。

贫道若无实证,必将被他反咬一口。

届时自身荣辱且不说,陛下与天宫必将危矣。

而仙界,亦将面临灭顶之灾。”

“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看着?”柳浓眉一挑,心火直往上窜。

“非也,我们可以这样……”米忽然上前,俯身低语。

柳听后,默了片刻:“这……会不会太冒险?”

米扬手拂尘一甩递给柳,挺直了腰杆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贫道稍后赶回山洞,接下来,则要拜托将军将豺狼引来。

咱们

也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

“仙使放心,我这就去。”说罢,柳接过拂尘收起,然后越过米,大步踏离。

行到落霄九云殿门外时,忽的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的闯进殿内。

而此时,司祭元君也和天帝表忠心表的差不多,两人商量如何救米,便是找不着活人,找回尸体也好。

到底,天帝与米情感,较之普通臣子来的深厚。

名为君臣,实为好友。

忽闻他受害,天帝怎能不急,怎么不乱?

又见柳这般失态,天帝脸上的血色乍然褪去了三分,勉力自持镇定的道:“出什么事了?”

柳低头垂眸,眼角余光斜睨着司祭元君,而后颤声道:“禀陛下,有人在芥子山一处洞口外,拾到此物。”

话音一落,即将拂尘翻掌取出承上。

而芥子山,就是米跌落的那座山。

果然,司祭元君见之,目光倏然转寒。那一丝的杀气虽隐藏的极好,但柳还是看到了。

登时,托着拂尘的手微微一颤。原来,是真的……

若说之前,他对米的话还存在犹疑?那么,此刻再没有任何侥幸。

天帝起身,行至柳跟前,取过拂尘,不禁老泪纵横。

这柄拂尘,还是他当年说要与自己共同治出一个朗朗乾坤时,自己送的。

多年来,他从未离身。有他在,再大的风浪,自己也能寻着几分冷静。

可是,如今只见拂尘,不见人……

想到此处,天帝抬手用衣袖揩去眼角湿润,将拂尘收了,对柳道:“尔等可有进去找过?”

柳拱手道:“芥子山那处山洞幽暗奇深,拾物之人不敢冒进,就先将此物转呈与臣。

臣恐仙使有危,遂先来禀报陛下。”

“你做的对,做的对,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前,他必是还在的。

柳,朕命你即刻前往芥子山找回他。”天帝深吸了一口气,说话间都快有些语无伦次。

还好,尚有那么一丝理智仍在。

“是。”柳谢旨,起身便往殿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

“慢着。”司祭元君忽然出声叫住他。

柳回身,故作不解的道:“元君还有吩咐?”

哼,到底你还是上钩了。

说起来,他这话也是在司祭元君挖坑。两人其实位份还是有些差距的,职位高低而论,他自然比人矮一截。

但是论与天帝的亲疏而言,他无异于是米之下的第二人。

当着天帝的面儿,有吩咐也不是他司祭元君发号施令。

可柳天生就长了一副忠厚老实像,而且其为人也耿直。

是以,司祭元君虽听着不快。却也不敢表达什么,只是讪讪的笑道:“大人说的是哪里话,陛下面前何谈吩咐不吩咐的。”

柳赔礼道:“是某失言,元君勿怪。

不知元君突然唤住,到底所谓何事?”

说罢,心中暗暗啐了一口。装,老子就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司祭元君拱手向天帝道:“陛下,仙使对臣实有大恩,请让臣与大人同去,务求尽早救回仙使,还陛下一位良臣。”

显然,这话天帝是爱听的。但见天帝颔首:“也好,你们速去速回。”

“谢陛下。”司祭元君谢礼一毕,即催着柳赶紧带路。

二人前往芥子山时,倒也一团和气。唯司祭元君不停的催促

疾行,说是怕延误了救人的时机。

柳娓娓应道,口称极是。心中则是鄙夷万分,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你想杀人灭口的事实。

好在,一路也算顺利。

没多久,就到了米所说的那处山洞。这也是,一个有心引君入瓮。一个,心急杀人灭口。

正当柳欲迈步踏入洞口时,司祭元君忽然一把拉住他:“大人,此回就元君行在前头可好?”

“这……似乎不妥吧,万一前方要是有什么危险,元君岂不是?”柳睃眼拉着自己的拿手,面露为难。

司祭元君立马堆上一抹沉重在脸上,哀声道:“唉,之前因我之大意害的仙使受害。

而今怎能再让大人替元君涉险在前,我心实为难安。

还请大人成全,让元君前行一护大人安危。”

柳迟疑了片刻,才道:“元君高义,某就厚颜受了。”

随即侧身相让:“元君,请。”

“多谢。”司祭元君回以一礼,旋即纵身没入洞口。

须臾,即不见人影。

“啧,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罢,即见柳回转身形,向着虚空一拜。

恭敬的道:“陛下,元君已经进去了,接下来怎么办?”

天帝寒着一张脸自虚空踏出,眸似深渊的凝视着洞口:“进去,朕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陛下。”

登时,君臣二人也随后进入洞中。

没有人知道,米的拂尘其实还有一层隐藏的约定。

即是若有朝一日,有人持拂尘找上天帝时。那么便是他米深陷囹圄,陛下当配合持拂尘之人,伺机救出他。

是故,天帝当时激动是真,垂泪亦是泪。但更多的是痛心,用了这么多年的臣子居然匹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若无柳持拂尘而来,他必定信了其连篇的鬼话。

真真是可恼,可恨也……

而柳其实一开始也是不知情的,他的本意是配合米行动。没想到背后还有惊喜,实际上和惊吓也没差别。

只因在司祭元君没拉住他之前,天帝的声音已在其识海响起。

叫他务必先诓司祭元君进去,而后等待命令。

天帝为何会出现,他不清楚。但后来一观其森寒的脸色,稍细想,登时他也回过味了。

只怕,秘密就在那柄拂尘上。

如此一来,只要司祭元君露出马脚。有陛下亲眼见证,有无实证他都百口莫辩。

想到此处,柳心中还是暗暗佩服米的。做事一环扣着一环,不愧是常年伺候陛下的人。

两人敛息掩迹的潜入深处,好赖算是碾上了司祭元君的脚步。

但见他步伐匆匆,顾左右而望他,小心翼翼的四处探查。

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柳是否追了过来,毕竟,他不想接下有人碍手碍脚。

环顾的一圈,既没有找到人,也没有发柳的影子。

随即又加快的步伐,往里面找。

倏的两指并拢,抹过眼前。再睁眼,双目斗放毫光。

果见远处米衣襟染血的倒卧在地,登时扬手拂过眼前,息去毫光。

嘴角瞬间浮起讥讽:“好仙使,你可是让元君好找。”

说罢,步步逼近倒卧的人。

沛然掌风瞬提,罡风激的山石崩落。

是人已近,也是杀机临……

第一百五十一章:除元君.天宫乱

“死来。”

话音一落,浩掌即下。

眼见米顷刻命危,忽的地上之人已然不见。

司祭元君眸光忽敛,暗道:不好,中计了。

赫然转身,果见米从暗处走来。一身干净爽利,哪里还有半点血迹。

就连伤势,也已好的差不多。看来,这是有人救了他。

所以,他才能回首布自己一局。这是算准了自己会为了杀人灭口,而挺身入。

哼,还真是小看不得。

“你果然没死。”

“元君仍在,贫道怎敢轻易言死?”米低头噙笑,斜睨着眼前的人。

“上次让你侥幸逃脱,有人救你。这回可就未必。”说罢,司祭元君侧首睇眼,却是仍不见柳。

虽有犹疑,依旧兜起结界当头罩下。氤氤氲氲的结界之光,赫然是一道斩断生死的墙。

米又怒又惊:“好贼子,你……”

“怎么,还想着陛下派人来救你?嗯,也对。陛下是派了,所以我来了。”

语落声寒,长戟破空,似游龙出海,惊涛骇浪般的袭向米。

一戟画出,地哭鬼嚎,森森鬼气宛若修罗。

与之平时所使的浩然正气,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你会魔族之法?”米边退边防守,奈何修为差距,顷刻就已现捉襟见肘之态。

“自然,我父出身魔族,我自然也能习得魔族之法。只可惜,你知道了也没用。

因为,你的命将止步于此。”登时,长戟一挑,划破米的右臂,血色如柱涌落。

米吃痛,一咬牙,直接纳仙元淬出一柄利剑,险险挡住逼命的长戟。

但也因受伤吃力不住,不堪长戟之威,登时被压了一个一字马落地。

含恨咬牙的睇向司祭元君:“贫道尚未死,元君文怎就开始说梦话?那元君,可得小心。

三山如令,剑法无形。”

但见他命危时,竟是突破自身桎梏。仙威一改之前的风中残烛,霎时有如烈阳当空。

转而,一举摆脱了之前被压着打的局势。

“有点意思,想不到你一介文臣竟还有此等本事。

也不往我和你废话这么久,看招。”

霎时,两人招来招往又是一番不见日月的猛斗。

起初米悟得关窍,一路打斗勇猛刚进,直把司祭元君打的几无还手之力。

然本质的上差距,也并非一招鲜可吃遍天。

久了,自然也就被他人寻到了破解的缝隙。

只见司祭元君长戟脱手,旋飞如网,将米登时网了个结实。

米提元催剑,重重火花四射,却是无法为自己辟出一条生路。

虚实难辨的危机,令他刹那间竟恍了神,也就是这一瞬,长戟之网乍然消失。

再回神,已是一戟贯穿了米的胸膛。

顿时,手中利剑仙元溃散,化个归虚无,口中朱红滴滴答答垂落前襟,摇摇晃晃的看着司祭元君道:“为何?为何……一定要杀贫道……灭口。

贫道明是……未曾言说。”

刚说完,又是呕了一大口朱红。而司祭元君上前,顺势抽出长戟。

用衣袖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迹,慵慵懒懒的道:“因为,你知道太多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防患于然你知道吧?就是在事情的苗头还没有爆发出来的时候,先把苗头掐了。

只有你死了,我才不会暴露。”

“是……这这样……元君好耐力,倒是贫道得感谢你的仁慈,才让天宫和众人安然活到现在。

可惜,陛下……他……不知道元君的……野心……”

越说到后面,米身上的朱红就流失的更加汹涌。

远远的打一眼,好比似个血人一般,端的是骇人惊心。

司祭元君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长戟,搁手上转了一圈,然后不紧不慢的收起。

整了整衣冠,似笑非笑的道:“你都要死了,我不妨也让做个明白鬼。”

“何……何意?”闻言,本就没有血色的人,瞬间白的更加吓人。

“我虽奉命打入仙界,却非奉的魔尊之命。”

你……米惊诧望着司祭元君,摇晃的眼见就要倒下。

“我父与我皆是贪座麾下,只可惜贪坐命不长。

还未来得及展开霸业,便死在了魔尊手下。”忽的,司祭元君顿了一下,又咧嘴轻飘飘的道:“贪坐不在,我等尚有生座。

你们早死或晚死,都将沦为我族奴仆。”

“……”米闻言,霎时瞠目已极。

然不待他开口,忽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是吗?”

司祭元君寻声猛地回头一看,却是错不及防背后的柳一掌碎其心。

看着倏然出现的天帝,又梗着脖子慢慢悠悠的转回去,看了眼柳。

最后,目光落在了始终要倒未倒,将死未死米身上。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了:“呃……仙使为杀我,可真是舍得啊……哈……哈哈……”

而此时米已然止住失血,也服下了柳递来的保命金丹。

两手耷拉,颤颤巍巍,脚步颠簸的走到司祭元君面前。

天帝急忙上前搀住老友,这回苦了他。

米拍了拍天帝的手,示意其不要担心。随后将眸光投向司祭元君,狼狈而不失礼的道:“不如此,元君……又怎会倾力配合?”

“好……好……能让仙使舍命演一出,我也不亏了。”

司祭元君瞥了一眼米与天帝、柳,随即,重重的倒下。

然而,在落地瞬间,他的嘴角忽的涌起森森诡笑。

那无声张合嘴唇,道的却是雷霆之语:“我若死,当与诸君同在。”

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原先的结界亦随着他最后一点灵识,电光火石的射穿芥子山。

径直奔向剩余的天宫三门,须臾整座天宫,乃至在此受天宫千万年供养的仙界,刹那之间遭遇了灭顶之灾。

天宫四门,是名义上归天宫管辖,实则是仙界面向下界与他界的门户。

除深居海底的四海龙族,其他的如青丘,凤族,诸多散修及独立一隅的西灵山,实际上都在这四门护持之内。

只有少数散修洞府,是在此之外的。

司祭元君临死这一拉,等同叫整个仙界予他陪葬。

也算提前办了生生梓下达的暗令,不过,这一来倒是坏了其原本的布画。

间接的成全了百鬼炼狱图之凶威赫赫,也使得天地间仙魔难分。

黑压压的魔氛,遮天蔽日,纵不是如之前般的黑夜,却是一缕落山夕阳,更叫人绝望。

等天帝与柳柳扶着米从山洞奔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柳一手扶着米,一掌驱退鬼物。

有过前次的教训,他哪里还敢将眼前鬼物击杀。唯恐惹来更大的祸患,现在,他们可没有天门护持。

天帝望着游曳飘移的鬼物,亦是眉山现凛冽,浑身罡风飒飒。

雍雍天威吓得诸鬼物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团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此等美味,它们怎能错过……

“先回落霄九云。”一沉眉,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照理说,他应该先至积云宝殿升起王座,召集众仙商量应对之策。但眼下,他

需先回落霄九云处理米的伤势。

此伤看着命是保下了,但若不及至时诊治恐终将命丧。

米抬起沉重的眼皮,费力的道:“陛下,您当以苍生为仙。

不可为了臣,而忘了您当初所说的话。”

您说过,要与臣共治一个朗朗乾坤啊。

“朕没有忘,但若连你也保不住。朕要这苍生,有何用?”

他已经失去了挚爱,若连唯一好友也没了,那他还剩什么?

此一生,又还有何意义?

“唉……”米无力一叹,心亦知劝说无用,遂不再多言。

任由两人扶着他,穿云破杀的赶回落霄九云。

于此同时,各宫各殿皆是阵光射冲斗霄,界光氤氲四起。

再看积云宝殿已是群仙聚集。纷纷欲找天帝讨厌一个说法,天宫四门多少万年来,从无全破的历史。

如今不但破了,除了之前的望天门,此回三门齐破,这还实属头一遭。

他这天帝又是如何当的?三族奉他为共主,就真当自己是王了吗?

若不是天道界规如此,谁肯服膺他人之下?

再者,还是个靠女人上位,整日情长情短的?

而这些仙人之中,多以各地洞天散修仙人为主。

如三族之中,并未有一人而至。

盖因,青丘除狐主、绮无眠和一群待死的残兵已无其他的活口。而狐天音已是天宫的太子妃,根本就不在青丘山。

见天道倾覆,正思索着如何在这混乱的局势达成自己的所求。

而龙族在下界,此回百鬼炼狱图针对的又是仙界,可是算得上侥幸逃过一劫。

再观凤族,只在当年为了自后宫上把控钳制下任天帝出过手,便再未有过动作。

也可以变相的说,三族之中当凤族底蕴最为深厚。一应资源,可说是大半控制凤族之内。

青丘次之,龙族最少。

这也是龙族高层隐世不出的根本所在,抛开龙熬这辈子孙不贤。往上翻几辈儿,那都是贤人居多。

故也世事俱看的透,由得小辈挣扎,不到灭族危机,绝不干涉世间一事一物。

散修的仙者就不同了,往日有四门护持,当然可以口称斩妖除魔,纵剑邀游九天。

可是现在四门破了,他们倚仗没了。平日何种山呼赞诵,此刻都一钱不值。

他们不是三族,便是傀儡般的天宫都不是。根基浅薄,犹如无根之浮萍。

如果天帝这根稻草最后都握不住,那么,他们将无所依靠。

修为高的,或能挣得生机。浅薄者,出了积云宝殿这道门,都将无有生路。

此回鬼物的凶悍,早已远超人间所有。

有人直接揪住殿口守卫的天兵,拖入殿中厉声逼问:“陛下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天都要塌了,为何不见陛下出来解释?”

天兵被吓的不轻,脑子里那根弦说断便断了。

几时见过众仙这等凶神恶煞的模样?比之外间鬼物尤怖三分,哪里还记得天帝去了何处?

顿时支支吾吾变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不……不知……”

而众仙忽闻不知,所求无果。此翻怒火焉可咽下,竟是二话不说封住天兵仙元,将人转手推入鬼物口中。

隔着积云宝殿的结界,眼睁睁看着人被鬼物分食殆尽。

可怜天兵连呼喊挣扎都来不及,带着无尽的恐惧而终。

亦凭着此腔绝望,越级成为高阶的鬼物。

他望着殿内众仙,森森杀气沛然撞击积云宝殿的结界。

只有一念,杀……

第一百五十二章:歌谣

望着化成鬼物的天兵,殿内登时一片死寂。静的,连故意都是负累。

“喂?诸位仙友倒是说句话啊,陛下不出,难道我等就要在此死等到底吗?”

说话的,便是之前推天兵送死的那位。貌虽无奇,言辞则是极其诛心。

他这话一落,登时有如热油锅里忽的加了一瓢冷水,全炸了。

众仙或抱拳,或拱手,三三两两,挤挤挨挨,拽拉拖扯的交头接耳。

这真是长悲胜过短信,秋风肃杀了人心。

“唉……咱们苦守积云殿实无他用,陛下倘有心挂念苍生,又何须咱们在此苦候?”

“是啊,再等有什么用?还不如,各回各家,早散了的好。”

“对对对,散了散了……”

天不佑他们,自然万事万物,以护己为先。

这有人一开头,就会有无数人跟风。此是人的劣根,仙亦不能免俗。

紧接着,就有人道:“诸位仙友,我那洞府遥遥,尚有弱儿妻女在等。

此回,恕在下失陪了。”

眨眼间,似一道流光飞出结界,与鬼物缠缠斗斗,渐行渐远。

见此光景,实如人心阴暗处撕开了缺口。

本该是齐心戮力的众人,瞬间垮作了散沙。

与此同时,结界难挡鬼物凶戾,终被攻破一角,入得殿内,它们逮着修为低的仙者,便是三五一群分食殆尽。

而有修为高的,早就驾起祥云,返回洞府灵地。

不管怎样,回了自己的地盘,保命的本事总要多两番。

也有弱者开始抱团,但稍一落单或力弱的,便会被鬼物拖去分食。

这期间,尤已化作高阶鬼物的天兵为最。

分食之中,十人他独占三人。

至此,天宫与炼狱别无二致。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一个分崩离析的苍生。

哀哀惨绝之气助长了鬼物的凶威,而鬼物更彰显百鬼炼狱图的魔威荡荡。

众仙死的死,奔的奔,逃的逃,却没有谁发现,之前说话的那位仙人哪里去了。

其实,细究始末众仙谁也不识得他。

只是天危之际,无人去细想,皆是抱着自己不认识,定是其他仙友的同修。

受人一言,激发入心,谁还管得了谁?

纵有个别察觉到异样的,亦是难以回天。

遂叹道:“罢了罢了,天时如此,我等也且战且退吧……”

“好友说的极是,人心昏,救不了啊,救不了……”

而某处,挑事的那名仙人忽然倒地,一缕青烟慢慢的自其心口窜出。

渐渐的汇聚成一个人形,旋身刹那,竟是久不见的纯良人千彦无叶。

纯良人扬手抖了抖袍子,整了整衣冠。取一把翠竹伞缓缓撑开,抬眼望着末世般天宫,眉目可见盎然喜色。

薄唇轻勾如许,眼波将溢未溢:“闹吧,闹得越热闹才越好。

不枉费本公子,辛苦一场。”

这天下终究是寂寥,呵……

倏然,纯良人的身行不知何故忽的隐没虚空,涟漪过后,点息不存。

又过了须臾,竟是柳赶至此处,被鬼物扰的烦不胜烦的他,偏又不敢击杀。

可是他跑了好几处也没有找到百里无霜,鬼知道这厮跑哪里去了?

无奈,落霄九云的仙使大人还等他去救。

自己这奉命请人,都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也得亏一路遇到的鬼物,不是太高阶的,不然谁先死还不一定。

觑眼如今

的天宫,满腹的牢骚登时胎死腹中。

“唉……”

长叹一声,多少唏嘘尽在其中。

忽的,他眼尖,瞧得有一抹人影自前面闪过。

好家伙,可算让他遇到了个把活人。二话不说将人截下,吓得人小姑娘瑟瑟发抖。

看他比看鬼物,还要恐惧三分。

柳无奈,搔着鬓角道:“可有瞧见医圣在何处?”

那小仙子见问的百里无霜,才不觉间松了口气。

捂着胸口,眸光微微低敛的瞥了一眼柳,小心翼翼的道:“大人,好……好像去了百花林。”

“百花林?”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去采花?

“嗯,将军若无他事,我我可以先走么?”说罢,欲哭无泪的觑了觑满天飘荡的鬼物。

特么的这哪里是鬼物,魔物都没这么凶悍。

天知道,这样都是个什么鬼……

“去吧去吧,自己小心点。”柳敛眉转身,又取道前往百花林。

不管百里无霜是为何去的,总会他不用像只无头苍蝇的瞎撞。

有目标的寻找,自然事半功倍。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进入百花林,就见百里无霜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棺材脸走了出来。

顿时,急忙上前迎道:“医圣大人,您可让某好找?”

百里无霜怒眉横挑:“找爷干嘛?又是谁死了?”

没看他心情欠佳吗?你柳的眼力见而都让狗吃啦?

柳面色一僵,旋即恢复如常,道:“没有谁死,是陛下派某前来请大人为仙使诊治。

恳请大人,拨冗相见。”

“……带路。”百里无霜瞪了一眼柳,满脸的不快。

看啥都不顺眼,见啥都想怼。

脚步一顿,面色倏然沉沉:“那老道怎会突然要人救?”

“嗨……这不是司祭元君惹出的祸事嘛,不过这都说来话长。

路上某给您慢慢解释,话说……”

百里无霜听后,面色愈寒。

一张俊容这回是真的脸罩寒霜了,他说是哪路的混账,搅出的泼天祸事。害他跟踪窃听,差点被人发现。

合着源头出在这里……

“怎怎么啦,大人?”柳小心的睇了眼百里无霜,讲良心,他还是很怵这厮的喜怒无常。

说翻脸就翻脸,六月的天都不及其变脸来的快。

嘴毒的也和一条毒蛇暗暗对着你流哈喇子一样,想想都是脊背发凉。

百里无霜瞥向他处,再行间却是没有再开口。而是一路上见着鬼物就击杀,压根就不管后果。

柳见状,想拦又不敢拦。又吃不准他心里想的什么,只能跟在其后面,时不时的擦擦脖颈上的冷汗。

好在百里无霜路上并未多做耽搁,只是斩杀了些许挡路的鬼物,一行下来也算顺利。

甫照面,天帝即挥手让柳在外等候。

“臣告退。”柳行了礼,即暗暗的转身吁了口气。请个龟毛医圣,真他么累。

待其退到落霄九云之外后,百里无霜才不情不愿的睃眼天帝:“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可还记得?”

天帝颔首:“记得。”

“爷助你保住狐素素的命,而你允诺爷的救治规矩。”

“是。”若不是为了素素,你我也不会有为君为臣的一天。

更不会是君不君,臣不臣的怪君臣。

“可惜狐素素命短,你既求爷,而爷又答应了你。

所以爷留下来给你家当大夫,对不对?”

“没错。”天帝答这话时,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说的这么好听,你怎么不再扯的荒诞些?当人看不出你对素鹤的执念吗?

百里无霜眉眼一冷,只作没看见,接着道:“依例,要爷诊治可以,但须往千绮峰叩山。

如此,爷方会出手。

但事无绝对,所以爷很大方的给了你一次额外的机会。

是也不是?”

天帝长吁一口气,看了看百里无霜,才道:“是,一命还一命,从此路两清。”

“那你可是想清楚了,这些年,你要做什么,爷可都是依了你。

包括你让爷为天后特制的芙蓉玉雪丹,还有……”

不待百里无霜说完,天帝当即截下话头:“救他,从此,此间任你去留。”

“就这么简单?”白赜,你未免想的太天真了?

天帝心口一窒,气血翻涌。转身打开书架后的暗室,幽幽灯火下,之前乍看无恙的米,已是色如金纸。

一息命弦,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余光瞥向百里无霜:“救他,朕还素鹤自由。”

百里无霜靠着书架砸着嘴皮子,懒懒散散的笑了笑:“口说无凭。”

“暂待。”旋即,天帝折身而之书案前,取一道空白御旨,提笔急书。

寥寥数字,没要了他的命,却也要了他一只手。

此时此刻,素鹤若脱离天宫,不亚于天宫自损一臂。使得本就倾危的局势,愈发显得脆弱。

然他要救米,就必须有取舍。

二者之间只能择其一……

“拿好它,可以救人了吗?”天帝俯身撑着书案,忽的掌风轻扫,御旨腾腾飞到百里无霜跟前。

百里无霜好整以暇的取过御旨,再打开细细查阅,确定没有问题才施施然的放入袖带中。

“没问题。”说着,人已跨步踏入暗室。

天帝撑在书案,良久不语。一瞬之间,有太多的念头滑过脑海。有的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反正,念头就已经消失了。

最终,他颓然的倒在座上,不悲不喜的看向暗室的入口。

那一刻,可谓是心头百味俱杂。他这一生,有风光得意过。也有年少枝头下的美好,更有那不畏一切去挣扎过,抗争过。

再到后来,自己甘心套上层层枷锁。

这一生,他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无奈这段婚姻非他想要的。孩子,也一样。

但这段友情,他却是极用心对待的。

只因,世人皆不解他,不看好他时。唯有此人,是何时都理解他的,也是懂他的。

是以,他竟连进去看的勇气都没有。他怕,如同当年的素素,等来的又是一场失望。

眸光微微转动,瞟向外间,近若无声的哼唱起了,儿时的歌谣。

那时,他不解其意。

而今,方是真正的明了。天命的荣耀,亦是天赐的毒药。

受其光辉,也受其所累。

“三王的荣耀,傀儡的毒药。

你问我妙不妙,世间男儿都想要。

妙不妙,不知道。

回家还把阿爹轻轻叫,阿爹阿爹莫要笑。

我已为王,为何多烦恼?

阿爹说,好伢子,莫回头。

傀儡一生无自由,情无有,义难求。

傀儡一生无自由……无自由……”

第一百五十三章:双凤

天帝靠在座椅上,无波无澜的看着外间。喃喃的歌谣,他唱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百里无霜从暗室里踏出,方是身形疾闪出现在其跟前。

沉声道:“如何?”

百里无霜横了天帝一眼,颇为自负的撩起一缕青丝,轻轻的吹落指间:“放心,爷这人惯不喜欠账。

所以,你大可安心进去一看。”

“多谢!”天帝闻言,登时执手躬身一礼。

“谢就免啦,你我好歹也算合作一场。”说着,挥挥手便欲走人。

这……见其要走,天帝不禁多少涌出些许不舍。

毕竟,百里无霜其为人虽桀骜,然其医术实是罕有。几分惜才怜才之意,霎时将一颗心搅得又是不太平。

他能用的人,又少了……

却还是道:“好,不知无霜今后打算去哪里?”

百里无霜眸光微瞥:“去该去的地方,怎么?舍不得爷了?”

是觉得爷平时给你添堵添的还不够?不然,怎么忽得作出这等不舍之态?

忸忸怩怩的,像什么话?

天帝被他那一眼挖苦的,登时也兜不住离别的肃杀。

低头垂眸,噙着一丝酸楚的笑意道:“你我君臣之宜万载,纵有些许不快。

朕又岂能做到全然无情,不舍亦是常态。”

百里无霜微怔,松开了指间缠绕的青丝,耸了耸肩,不可置否的翻了个白眼。

“别整那些情深,爷不是小姑娘。你丫,这辈子吃亏就吃在情之一字。切……”

“呵……是白赜失态了,无霜勿怪。”天帝抖了抖衣袖,渐渐的收回外放的心绪。

他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王。

一生多情,也无情……

百里无霜才懒得理他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事。

遂凑到其耳侧,小声道:“爷还有一礼留予你,日后不要太惊喜哦。”

说完,人即抽身远去,天帝望其背影,追之不及。

道一声:“罢了……”

然后转身踱入暗室,甫一脚落地,即见米幽幽转醒。

睁开眼眸的一瞬,米亦是百种滋味在心头,提气欲自行作起,然终因伤重不堪负。

起身不成,反而差点跌下床头。

幸得天帝眼疾手快将人搀住,又扶着他坐好:“你刚从鬼门关踏回来,理应好好躺着歇息才是。

这般急躁,若是伤情复反,可没有第二个百里无霜来救你。”

米白着一张脸,干裂的嘴唇无有半丝的血色,靠在床柱上歪头看向天帝。

有气无力的道:“陛下不该为了臣下如此,眼下之机能留得一人当是一人。何苦为了臣,而放弃此等助力。”

以百里无霜与素鹤的能为,绝对可挡一时风雨。如此放手,岂不可惜?

合二人之力,如何也比保他一人要强的多。

天帝取来软枕给米垫在后背,让他靠的舒服些。

听他这般言语,不禁心头微暖:“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朕与他因利而交,如今因利散也属当然。

总归,你能平安归来就好。”

米悲叹:“此回是臣估算不足,才被元君寻了空子……”

如不是他心急除去司祭元君,或许他们有更稳妥的法子,而不是如今的全面沦陷。

然不待米说完,天帝便夺过话头,道:“切不可如此说,若非爱卿以身诱敌,朕尚不知身边早已是猛虎在侧。”

若非二人早有前言约定,否则见

他浴血陷危时,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戏做全套。

直至司祭元君,最后自露马脚。而这一切,都亏了他舍命诱敌……

米闻言,怔了片刻,心知再劝无益,遂颔首问道:“也罢,不知陛下此后有何打算。”

局势已成,不能退,那他们便只能思索着如何破。

天帝看了看米,抬手扫了扫床榻的边沿,而后缓慢坐下。

半响才道:“朕……欲寻渡佛祖试试。”

三族之中,青丘已没落,龙族虽势盛,然因龙三龙雪之故,恐怕未必会尽心。

纵然龙熬等人以表明向天宫的决心,只是非常时期,他轻信不得。

而最为势强的凤族,只怕他们要的,他付不起……

“臣觉此事不妥。”米蹙眉,才苏醒便是愁敛眉山。

“何以见得?”天帝讶异的望向米,不明白今日的好友怎会与自己的想法有了分歧。

他们,该是一心的啊。

米眼睑颤了颤,他何尝不知天帝的想法。只是,唉……深深的一口气,压下疼痛带来的不适。

方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陛下当知西灵山素来避世,同属仙界却是一方真正的世外之地,三族一宫诸事从不掺杂其中。

这是西灵山的处世原则,如今虽则是因殿下大婚,请得西灵山出世,但究其根本未必会因此入世。

且天道崩毁,妖星为祸,终究还是我等不足。”

天帝瞥向米,心底已有三分答案:“爱卿的意思是……”

米倒也不否认,颔首轻点。

“不可。”天帝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让他解禁凤宁心,这不可能。哪怕覆了这天宫,他也要那女人不得好死。

要她为其所作所为,为素素偿命。

“陛下稍安,臣并非要您解禁娘娘。”米费力的将滑下去的身体,稍稍抬正了些许。

不觉,竟是沁出一身的薄汗。使得本就欠佳的神色,愈见萎靡。

“那你是指?”顿时,天帝不由目露狐疑。

“太子侧妃凤如锦,乃是娘娘的侄儿,也是凤主的掌上明珠。

依臣愚见,不如我等向凤族假释一段善意。

允其姑侄相见,明为减轻对娘娘的惩罚,暗中却可将凤族两代凤女皆放之眼皮底下监视。

如此,一则彰显陛下仁厚,二则凤族也会投鼠忌器,不得见死不救。”

天帝闻言,霎时倒吸一口气,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是允其相见,算不得多难。但可算作是他对天后的盛恩,如此也是对他和凤族紧张的关系一个大缓冲。

且即便凤主别有心思,然其也需要先助天宫摆脱眼前的难关。

毕竟,天宫才是天道正选之子。纵为傀儡,但许多施行还需天宫这边明面走一遭。

否则,莫说青丘和龙族不服,便是是其他族类也会不服。

他族虽弱,但若汇成一股实力,则是强如凤族也不得掂量再三。

如此,可比去听渡佛祖打禅机来得实在。

旋即起身,对米道:“你好生歇息,朕去去就回。”

米也不多言,他这么做虽是为了天帝,却也藏着一份私心。

日前他蒙凤如锦搭救,眼下元君已除,自然他也就惦记把这份恩情还了。

这般下来,恰好正中了凤如锦的下怀。

而天帝出了暗室,即将柳召了过来。

“拜见陛下。”

“你去一趟九星迢汉。”话音一落,天帝即手书

一封御旨递给了柳。

“是。”柳得了御旨,转身急急奔向了凤如锦的宫中。

再观九星迢汉,凤如锦接到御旨时可谓不悲不喜,不见一丝慌乱。

一切皆是从从容容,并在旨意下达后,即刻前往天后宫。

久无人至,又无人搭理的天后宫。如今三分荒凉二分凄美,还有一份若有似无,游游荡荡的不甘。

乍见出现在眼前的人,天后眸光有一瞬的失神。

想见的人,终是不肯见她。而想见她的,呵呵呵……却都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如锦摒退自己的侍女,依着凤族的礼数,大礼参拜天后。

叩首道:“锦儿,拜见姑母。”

天后见状,不觉嗤嗤冷笑,眉眼更带讥诮:“我倒不知,如今的本宫还有何足以当此大礼的资格?

你父不是已然决定让你替代本宫,好为他谋取最大的利益吗?

如今的本宫不过是一颗弃子,怎担得起你之大礼?

请回吧,本宫这天后宫破了,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姑母说笑了,凤族上下谁不感念姑母为族人这些年的牺牲。

便是父王,提起姑母每每都是赞赏有加,言要锦儿多像姑母学习。

姑母无上之尊,如何就受不得了?”凤如锦自行从地上起身,轻轻的掸去灰尘。

袅袅娜娜的化了一张椅子,慢慢的坐下。

抬眸的一瞬,眼中的威势竟是与天后寸步不让。

天后看的眼痛,心肝也堵的生疼。直恨不得眼不见为净才好,索性闭了目不再看。

但凤如锦既然到了此处,又怎容得其后退?

明眸灿灿艳艳生,朱唇轻启向天后:“锦儿知姑母近来委屈,遂特地托仙使求来这桩天恩。

离哥哥不在,锦儿也好略尽孝心。”

“嗤,凤如锦,真人面前就莫说暗话。有什么废话,不妨直说。

本宫也想知道,如今身为废人的我,还有哪里值得你这般自降身份,违心的讨好?”天后听的不耐,半开半合的眸子掩不尽的讥讽。

凤如锦端坐在椅内,低眉浅笑,鬓发上的珠钗随之微遥。

莹莹宝光,令人触之神迷。

但见她不答反问道:“我言是来为姑母分忧的,不知姑母可愿信我几分?”

天后不屑的横了一眼,漫不经心搔上青丝乱垂的发髻。

然这一身的落魄,不减其一分的尊贵:“那要看你的话有几分真,又几分假。”

“锦儿若说,此事涉及妖星龙三,姑母怎么看?”凤如锦含笑。

“说。”瞬间,天后眸子赫然睁开,森森杀气,透体逼人。

要说天后,现在对龙三那也是恨得紧。若非要给她排个仇人榜,龙三绝对是排得上号的。

而且,还是靠前的。

因为她,儿子跟自己离心。因为她,惹来狐天音,致使自己受制又受屈。

也因为她……

似乎从遇上她的那一刻,命运的轨迹就好似偏离的原本的轨道。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对她凤宁心而言都是带血的恨。

凤如锦瞟了一眼天后,满意的勾起唇角,施施然的抖了抖裙摆。

然后,起身走到天后身旁,眉目流转的俯身在其耳畔低语。

“弱水河……”

登时,有如惊雷破空,将天后的镇定撕的粉碎。

而骤起的一瞬,一道暗影悄无声息的遁离天后宫。

第一百五十四章:无法拒绝的理由

且不论凤如锦进入天后宫,与天后有何谋算。

但黑影遁离天后宫,顷刻便闪身撺进了暹宫。

冷芸立定,摇身出去一袭黑衣,步行无声的靠近狐天音,而后低低私语。

又过了须臾,听完消息的狐天音,却是坐不住了。

她一再欲夺《镇魂曲》,奈何迟迟不得手。

欲杀龙三,也因纯良人的缘故,而不得不放弃。

反观龙三,因为这一番变故,倒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如此,她要夺得《镇魂曲》就变得难上加难。

就连龙雪等人,也如同消失了似的。

冷芸垂眸拱手道:“主人,九星迢汉已经动了,我等当如何?”

闻言,狐天音目光骤然变寒,杀机四溢。

如何?如何 ……倏的,坐在软榻上的她笑魇如花。

看的冷芸,莫名胆颤。

只见她即从塌起,侧首睇了眼冷芸道:“将天后和凤如锦给本宫盯死了,本宫稍后便回。”

语落,登时摇身不见,化作一抹流光飞往青丘。

青丘还是青丘,只是变得荒荒凉凉,徐风拂过,顿时草低现白骨。

这些都是上次与魔尊大战留下来的,狐主是个薄情之人。

是以,任枯骨曝晒荒野,他也懒得再看一眼,更遑论是掩埋。

狐天音虽看到了,但她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去掩埋。因为,他们一样的人。

行了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柳覆金堤。大开的殿门,无一人值守。

只有王者,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曾经的风光,此刻荡然无存。

提起裙摆,轻轻的迈过门槛,慢慢的拾阶而上,走至狐主跟前。

“太子妃不在天宫享福,跑来为父这荒山野岭做甚?”倏然,狐主闭目开口道。

闻言,狐天音化一张矮凳在狐主旁边坐下:“自是有妙计,助父王一雪前仇。”

狐主轻笑出声,然眉宇间更多的是冷嘲,精深的眸子忽的睁开,似是要把这个女儿看穿一般。

无奈,女儿大了,由不得他。

抖擞了宽大的袖袍,撑着膝盖看着狐天音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咱们父女两,就别拐弯抹角了。你不累,为父都看的累。”

狐天音掩袖而笑,水眸潋滟生波:“父王经历些世故,倒愈发的爽快了。

若是从前母后与众兄弟姊妹皆在时,父王能如此该是多好?”

“你来此,便是为了说这些吗?”狐主冷然的坐直了身体。

纵然时不予他,然赫赫王威依旧,也非狐天音可以轻易撼动的。

“当然……不是。”狐天音吃了一个闷亏,咽下喉中腥甜,继而才接着道:“儿臣观时机已然成熟,特来告知父王一事。”

“哦?”狐主狐疑的挑起眉梢,猜测着她的葫芦里又打的什么注意?

察其神色,脑海中迅疾思索,电光火石间,忽的灵台有了一丝明悟。

然他面上不露分毫,而是静等狐天音说出下文。

果然,狐天音朱唇一点吐芬芳,是媚三分的道:“当日龙三被魔尊等人救走,进而下落不明。”

“这有何奇,还需你说?”

“的确,此事父王知晓,天下人也知晓。然世人不知女儿已在其识海内种下心难灯的一丝天火,算算时间,咱们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狐主垂了下眼睑,笑了笑,抖了抖:“你倒是好本事,为父竟不知你和何时连心难灯也炼化了。

真是,本王的好女儿啊。”

早知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女儿,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瞒着他的?

狐天音眼波一转,避重就轻的道:“父王赞谬,儿臣终归是女儿身,总也需要几样防身的本事不是?

而且,女儿能为足,父王不也跟着享受荣光么?咱们,又何必那么见外,分那么清楚呢?

您说,儿臣说的对吗?”

狐主被狐天音堵的不轻,奈何发作不得,毕竟他要借重这个女儿,一步步的重回他的王者之路。

遂道:“说重点。”

“重点就是,心难灯前身乃是佛家之物,后不知何故才流落至青丘。

接着,成了青丘不外传的秘宝之一。”

“那又如何?”狐主蹙眉,老实说,心难灯是供奉在圣女塔的圣物,究其根本来源他也不甚了解。

甚至,他所知的还不如狐天音知道的多。

“不如何,心难灯的天火本无解。但我们可以向天帝进言,称西灵山的至宝净业真水可灭此火。

只要天帝能说服西灵山入局,那么我们便可将魔尊乃至八部天魔一举擒杀。”

须知传闻中,净业真水能灭度一切业障拔除所有烦恼根,有起死回生拨转阴阳的无上妙能。

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灵灵至宝,可惜西灵山藏得紧,从不曾让世人窥见真颜。

“你之盘算不可谓不精妙,只是西灵山并非凡俗之辈,岂能由得你玩弄股掌之间?

且不说西灵山会不会入局,即便是入了,你还能妄想渡佛祖等将魔尊等击杀不成?”狐主看着狐天音,不觉眯起了眼睛。

虽然他嘴上唱着反调,但其内心早已是欢呼雀跃。

因为,这一计太合他之心。

若能拖得西灵山下水,那么势必可以顺利诈出魔尊等人。

再往深处想……说不得还可以牵出其他意想不到的。

不觉间,他又想到了神秘者和绮无眠的命令。二人皆要他不计一切逼出龙熬,就连将死的龙三也不能放过。

他有询问过因由,奈何二者皆不肯吐露半字。

虽知二人所图必定不小,但势比人强,绮无眠有神秘者撑持,修为不知翻了几层。

强与不合,吃亏的还是他。

但若能将魔尊等困入局中,那么只要龙三不死,便势必坐不住。

龙三坐不住,那么与她相干的人必然也闲不住。如此,便可拔出一个牵出一串。

这样,神秘者与绮无眠的命令不愁难以达成。只待事成送走这二人,那么青丘,还是他的青丘。

无人可在其背后指手画脚,他也不用仰人鼻息。

狐天音淡淡的瞥了一眼狐主,怎会不知这老狐狸的心思?

只是他不明着显现,她也懒得拆穿。倒底,后续还要他出大力才行。

便抿着嘴唇,故作沉思,片刻后才将腹案慢慢剖出:“此事原也不难,以渡佛祖一人之能为,或许不能击杀魔尊。

但儿臣听闻佛界的降魔阵威能甚是可怖,若父王能说服西灵山摆出此阵,咱们在仔细筹划,不愁擒不主魔尊,也不愁杀不了他。”

狐主闻言,登时眸中精光闪现,却是被他不着痕迹的掩了过去。

随后起身步下台阶,负手走向外间,三两只的粉蝶登时受惊,扑扑的飞向他处。

抬手拂了拂眼前开的稀稀疏疏的花儿,探身向前闻了闻:“计是好计,然而,你怎能断定魔尊一定会入局?”

天下女子何其多,纵那龙三或许难得,但也不见得比得上王权霸业来的重要。

魔族之中,

也未必会同意魔尊为一个将死之人犯险。

而狐天音不知何时也随着狐主的脚步,到了殿外,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更多的是冷、是绝。

伸手招来一只粉蝶,歇在指尖:“不能。”

顿时,狐主脸色倏的变寒,而狐天音却逗着指尖的粉蝶不紧不慢的道:“父王会为了心爱的女子,兴兵攻上天宫吗?”

“当然不会,那是愚夫所为。”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做那无脑之举。

“但是,魔尊会。”狐天音斜着狐主,唇角勾出一抹讥诮。

“……”

“而且,他不但为了龙三打上天宫,更为了龙三再启百鬼炼狱图。

龙三不好过,他便要这世间都不好过。

父王,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把霸业看的比所有都重要。”

你不会,不代表他人不会。

尽管,她从骨子里的嫉妒着龙三,然也羡慕着龙三。

即便这点她从不肯承认,却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一个初遇什么都不是的小仙,也不知走的什么狗屎运。

一个二个,都对其青眼有加。

魔尊为其沉沦苍生,白离……自逐囚天峰。

对她这个发妻,却是看也不看。有时她也会问,自己究竟输在哪儿呢?

曾经,她也是真的爱白离的,却因为龙三的出现,不得不亲手毁掉她的美好。

狐主默然,望着花丛陷入沉思。狐天音说的没错,魔尊此人,难按常理度之。

否则的话,龙三也不会再三在四的逃出生天。

登时脑海中划过死魔和黎波同闯子母岛救人的画面,到最后,死魔便是死也要为黎波拖住一息的时间,只为让黎波顺利的把龙三带出青丘。

有这样的属下,不难知晓魔尊的疯狂,更不难揣测其麾下,还有多少天魔如死魔一般。

见狐主沉默良久,狐天音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

遂放了指尖的粉蝶,上前两步轻问道:“父王这是想什么呢?何不说出来,也好叫儿臣为您分忧。”

狐主怔了一下,回神道:“没什么,我儿说的在理。

只不过,常言道事无绝对。倘若魔尊不入局,又该如何说?”

届时,局势摆开,敌人不来。他又该如何像众人解释?

“咯咯咯,不会。而且,父王不妨再依葫芦画回瓢。”狐天音闻言,登时娇笑不已。

“何故?”

“人多力量大嘛,除魔卫道这种事怎能少了大家出力呢?”

三族一宫,西灵山通通都下水,这才有意思。你们将事情闹得愈大,我才能让龙三死的越惨。

若我得不到我想要的,那你龙三也就没有存活于世的必要。

纯良人眼下,我杀你不得。

但其他人杀了你,那就只能怪刀剑不长眼,怪自己命不济……

狐主听罢,脚步微顿,回首看着狐天音,眉山忽的一凛,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此举若为,无讶于破釜沉舟。

他若为,便无回头之路。

万一失算,自己岂不是……

“不会。”察觉到狐主的犹疑,狐天音登时将其思绪截断。

“为何?”

狐天音笑笑抬眸“因为,魔尊有无法拒绝的理由。”

龙三便是他之死穴,要救龙三,就算是骗局。

他依旧会甘心的入……

第一百五十五章:自愿为饵

狐主闻言,至此心中再无别的顾虑。

遂与狐天音道:“我儿即如此肯定,何不随为父同入天宫,当面向陛下呈报?”

狐天音踱行了几步,看着狐主,眼帘半是低垂,风月顿从此中溢出。

幽幽的道:“儿臣此行,是私访并无御旨。是故,还需父王先行一步,儿臣随后就到。”

“也罢,既如此,你我便分道而行。也免得有心人瞧见,空落人口舌。”狐主昂首觑向天际,足下忽的升起一团祥云,托着他飘飘荡荡,登时就飞离了柳覆金堤。

至于狐天音是否是真的顾及人言,这不重要。他知,她亦知。

只是目的相同,大家都有利可图,那么,他也不介意做一回她手上的刀。

而狐主走后,狐天音也就没有再留的心思。

青丘予她,不值留恋。

返回天宫的途中,她由是格外放慢脚步。等狐主以与天帝会面时,她还在半途溜达。

倏然,一封书信破空而至。

素手似拈花拨转,堪堪的接住来信。

抬眸环视四方,渺渺云海除去鬼物,难觅一丝人迹。不觉面色微微罩寒,谁会在此时给她书信?

然心头有再多的疑惑,也无人可为其解答。

登时将目光,在投回书信。普普通通的一封信,上无只字片语也不知是何人所书?

默催仙元循着气息感应,忽的秀眉微蹙,怎会是他?

来不及多想,便匆匆拆信观阅。待瞧清楚上书内容之后,她不禁差点仰天狂笑。

随手将信震成齑粉后,便作一抹流光划破魔氛,摇身回到暹宫。

觑眼空空寂寂的寝宫,刚想唤冷芸,才想起冷芸被自己派去盯梢。

伸出的手,犹是僵在半空。忽的,她将手收回,转身出了寝宫内。

看着在外忙碌侍弄花草的芩歌,倏见眉头一阵舒展。

芩歌正在低头给花花草草施肥浇水,忽见狐天音正站在滴水檐下看着自己。

霎时,恶寒袭身,却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杂事,揪着裙摆擦了擦手上的泥土。

略带畏惧的迈步走到台阶下,躬身作礼道:“主子。”

自打上次吃了亏,她现在见着狐天音都是发怵的。便是有些许心思,也再不敢泄露半分。

狐天音轻轻招手,示意芩歌上前。

芩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裙摆小心走到其身侧。

抬眸偷偷的看了一眼狐天音,紧张的手心的全是汗。

“附耳过来。”

“是。”芩歌咽了咽口水,依言而行。

“你稍后如此……”随即,狐天音附在其耳边一通低语。

听的芩歌心中如万鼓齐鸣,怦怦的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办的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不照着做,她能不能活过下一刻都不得而知。

“可都听清楚了?”狐天音蹙眉看向芩歌,若不是冷芸抽不开身,这事儿也不会交给她去办?

不过,转念一想。让她去也是个不错的抉择,卑微的人总是比有能力的人要听话。

芩歌低声道:“奴婢省得。”

“那就快去吧,记住,事儿要闹得愈大愈好,本宫要这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奴婢告退。”说罢,芩歌行了一礼而后穿过暹宫的结界,消失不见。

待其走后,狐天音才施施然的回到寝宫内,璇折腰肢轻舞跌倒在床榻上。

摸着触手丝滑的锦被,登时止不住的咯咯咯娇笑。

“龙三啊龙三,你说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怎么,人人都恨不得你死呢?

嗯?哈哈哈……生生梓,你这一封信可真是本宫的及时雨。

谁能想的到,世人畏惧的魔尊会是当年东海的私生子。又有谁会想到,若干年后他会爱上自己的侄女。

哎呀,龙三,我都开始有点心疼你了,快点告诉本宫,你要怎样躲过众生的口诛笔伐,明暗夹杀呢?

呵呵呵,哈哈……”

而芩歌出了暹宫,果不负其所望。将这不伦之恋,宣扬的人尽皆知。

莫说是人间或魔界,便是还在落霄九云的狐主和天帝也双双收了消息。

天帝更是闻之神色变化莫测,狡猾如狐主一时也难窥其所思。

“陛下?”狐主试探性的喊道。

“狐王还有何事?”天帝猛然回神,发现狐主还没走,不觉暗恼了几分。

“无他,只是臣觉得此是匡扶天道,重整天威的好事。

理应三族一宫齐心协力才好,空有青丘恐不足矣万无一失。陛下,还是需寻龙凤二族同心才是。”狐主睇着天帝,拱手弯腰间嘴角隐隐噙着一抹弧度。

奈何太浅太浅,浅的让人难以察觉。

天帝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绕离书案,行了几步,忽又止步,转身看着狐主默然不语。

又别过头,在室内踱行了数个来回。虽然知道这老狐狸没安好心,但不得不说他确实给自己送来了一剂良药。

倘若联合三族一宫,再合西灵山为耳。那么,魔尊便是有通天只能也休想逃过此劫。

只是,他要怎样才能说服渡佛祖等人?

西灵山不入局,此计便难以施为。若入局,又恐自己说服不了对方。

从前种种,到眼前的鬼物作乱,西灵山皆未作出回应。一时半会,他也参不透渡佛祖的用意。

至于龙凤二族,他倒不怎么担心。为了凤族的利益,凤主不会高坐神坛。而龙族,本就是他东海惹出的祸事,又能跑到哪里去?

除非龙族与各族宣战,但其实力虽强却不及凤族,真开打,实无益处。

龙族若要族人安稳,就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最头痛的,当还属西灵山。

一沉思心下便有了决定,转回书案前,提笔手书了两道御旨。

待墨干之后,一封交与狐主:“有劳狐王受累,将御旨交付凤主。”

狐主接过御旨,含笑袖起,拱手告别:“此乃臣当为之事,怎担得起陛下受累二字。

只是西灵山方面,陛下还需多多费心才好。能早一刻达成此局,苍生便能少受一分苦。”

“朕明白,你速去速回。”天帝挥手,让狐主离开。

而等他离开后,天帝又唤来柳,吩咐道:“你亲去一趟东海,万事务必留心。”

柳接旨,恭声道:“遵旨。”

旋即步出落霄九云,待其无踪。才打起身开暗室的门,进而步入其中。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才从暗室出来,关上暗室的门,并为落霄九云布下重重结界。

然后,穿过结界匆匆赶往听风闻禅。

幸好,渡佛祖等虽态度不明,但白离婚宴过后,众人尚在此中小住。

也省的他西灵山路途遥遥,来回奔波。

还未及听风闻禅,便远远的瞧见其上金光耀顶,佛气直冲云霄。

无有一只鬼物敢到此处肆虐,看的天帝心下顿生唏嘘感叹。到底是大德高僧,鬼物何敢至此放肆。

可他不明白,西灵山众僧既有此能为,为何还要坐视灾劫的发生,忍看苍生湮灭呢?

顿时,他

站在结界之外犹豫着此行到底是对还是错?真的,要进去吗?

而听风闻禅内,渡佛祖正与般若等僧众谈禅论道。

忽的,渡佛祖摸了摸小虚悟的头,悲悯含笑的道:“去吧,外面有只迷路的小鱼儿,你去把他领过来。”

虚悟趴在佛祖座下,眨巴眨巴下眼睛,笑嘻嘻道:“好。”

说罢,便蹦蹦跳跳辞了众僧,闪出林内。

一出结界,就看见天帝负手来回踱步,兼叹息重重。

“喂,陛下,这里,过来快过来。”虚悟站在结界外,冲着天帝招着小手。

天帝抬头,寻声望去,见小虚悟登时心头又燃起了一把希望之火。

连连疾行至其跟前,希冀的问道:“小圣僧,可是佛祖有话传与朕?”

“嗯嗯,佛祖让我来领一只迷路的小鱼儿,你快随我进去啦。”虚悟点头道。

“小鱼儿?”这附近,没有鱼儿啊?

“哎呀,就是你啦。快随我进去,不然该叫我佛好等了。”虚悟懒得解释,拽着天帝袖口就往结界内走。

天帝霎时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他竟然挣不了小虚悟的钳制。

这……便是西灵山的实力吗?一个小沙弥,便有如此能为?

就在天帝猜测的瞬间,虚悟已将他带入了听风闻禅。

感受到结界的变化,般若起身对渡佛祖合什道:“佛祖,我等先行退下。”

渡佛祖颔首,由得众人悉悉索索的离开。

待众人退下后,小虚悟已领着天帝到了林中,来到渡佛祖座前。

“佛祖佛祖,虚悟把小鱼儿带来了。”见着佛祖,立马松了天帝的衣袖,人已蹭到了渡佛祖的座下。

“很好,小虚悟先下去找师父可好?”渡佛祖摸着他的脑袋,指向一旁树林。

“好。”瞥了一眼天帝,然后呲溜钻入的林中,去找般若。

待周遭寂寂,只闻虫鸟之声时,天帝才合掌上前道:“见过佛祖。”

却渡佛祖眼眸倏然半阖,慈悲显现。使得天帝望之,忽的心神凛凛而颤。

原本在心中演练多回的话语,愣是无法张口说出来。

渡佛祖捻指,随手搁在膝盖上,看着天帝缓缓道::“陛下来意,贫僧已知。此事,西灵山愿为之。”

这……天帝霎时呆立在原地,事情似乎比他想的要容易太多。

心内的讶异和疑惑,更是一波盖过一波,冲击着他的感知。

既愿入局为饵,为何又要忍看魔祸颠倒乾坤,叫苍生入死地?

“可说不可说,是说不可说。陛下无需诧异,只需将那魔尊届时引至西灵山即可。

我佛慈悲,自当大开方便之门。”一语落,端见渡佛祖忽的消失与风中。

天帝捂着胸口,一颗心扑扑乱跳。连自己是怎么走回落霄九云的,他都不知道。

只知道,这一切来的太简单,简单的仿如是梦一般,叫人不忍醒不忍看。

他默默然的摸着书案,绕着案角回到自己的座前,佝偻着腰身慢慢的坐下。

两眼直直看向前方,久久的才吐出一口浊息……

而在天帝走后,渡佛祖回到居处,携众僧悄无声息的返回了西灵山。

登时灵山有感,佛光熠熠,震震荡荡,梵呗声声,彻响天地。

方圆百里鬼物尽遭灭绝,顿化阵阵黑烟结云与天边,愈积愈厚。

直至天压压,将欲倾……

第一百五十六章:为你织一件生的衣

魔界之中,赖有心人暗中推波助澜,魔尊与“魔后”的不伦之恋,如燎原野火一般,铺天盖地席卷八方。

狐十四自入定中醒来,外间便已是天翻地覆。

他本是奔出魔界,为龙三找齐炼丹所需药材,待置妥后,悄然返回魔界。

择一僻静之所,布好阵法结界,方安心入内炼药。

受阵法之故,他在山洞内炼制丹药时,不曾得闻外间的风雨。更不知,他苦心隐瞒的身世,早已是唾骂漫天。

而这期间,他再三思量,龙三的情况,唯有一法可行。

天火难息,而腹中的胎儿又有天道界规守护。要救她,便只有抽取自己的本源之力入丹药。

挨其生产之时服下,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他不禁露出些许怅然。这孩子若是个普通人,便是她识海有天火,亦难构成威胁。

无奈其是天宫一脉的子嗣,是天道所选之子。

如此,自然异于常人。莫说不合常态的孕育,即是生产,也非寻常仙人可以承受。

盖其所需,实为骇人。

而龙三如今的身体,远远负担不起。一旦此子降生,便是子出母亡。

斜向怪石嶙峋的洞壁,敛了敛心神,即从座起,行至丹炉前,接开炉盖,登时药香扑鼻,金色毫光直冲九霄。

以他半数本源之力融其内,所得,也不过才止七丸。

颗颗圆润,粒粒饱满,扬手托着玉盒,将之一一纳入其中,再翻掌收好。

随后,眉山一凛,掌风轻扫瞬间将丹炉等悉数毁去。转而负手遁离,霎时阵法结界齐齐湮灭。

倏然,不待他急催云头赶回万魔殿,耳闻得林中有私语之声。

将身没入虚空,见林深处篝火正噼啪燃烧,几个魔兵围在一处烤着两只山兔。

看着滋滋流油的兔子,一人舔着嘴皮子砸吧砸吧了好几下,往火堆丢了几根干柴:“你们说啊,咱们魔尊大人平时看着神仙般的人。

啧啧啧,没想到也能干出这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另一人将兔子翻了个面,痞里痞气的道:“可不是,咱们虽然是魔,不比凡人神仙规矩多。

但咱们也是有底线的啊,似他们那般不知廉耻的,你得道若久几曾听说过?”

剩下那个瘦小的也是满脸的不屑,向着旁边的草垛里呸了口唾沫星子:“别说小子我修行时间短,打从有记忆起,咱就知道为魔为妖都可以。

但不能碰那禁忌,亲叔叔看上自家侄女,这都他娘的什么破事?

还还他姥姥的,是魔尊干的。”

“嘘……你小声点,叫人听去你不想要脑袋啦?”

“就是,为这破事丢了性命不划算,改明儿咱去劫杀几个仙人尝尝。

听说仙人的肉,吃起来别有一番美味,吃了还想吃。”

那瘦小的魔兵,横了两人一眼,满不在乎的道:“嘁,怕什么?

魔尊哪有儿那个闲工夫管咱们,要有也肯定是回万魔殿救他那宝贝旮瘩。”

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向两人招了招手,压低声的道:“我听说啊,西灵山近日佛光耀天,乃是传闻中的至宝净业真水现世了。

听说这宝贝威能大得不了,好像还是什么天火的克星。能起死回生,能肉白骨的。”

“咦……我当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就这事儿现在谁不知道?

但是有什么用,那是西灵山,你当是三族一宫那帮酒囊饭袋?”找死也不能上赶着贴啊,宝贝在好,没命拿有什么用?

说罢,撇着嘴角继续翻兔子。

“嗯,你说的也对。”瘦小的魔兵点了点头,抓了一根细枝啪啪的拗着。

说来这些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只是一想到自己敬仰的魔尊他喵的如此

不入流,他就恨不得回到从前灵识未开的时候。

这事,太他娘的糟心了……

狐十四隐在虚空,觑眼攒在掌心的魔元,登时纳回体内。

一旋身,罡风催灭火堆,人已无踪。

几个小魔兵浑不知自己已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只是怔怔的望了望彼此。

骂了句晦气后,就开始抱着犹带几分生的兔子开始分抢。

而万魔殿中,黎波苦等狐十四赶回来,却是迟迟不见其影。

眼见龙雪已撑到极限,再接下来便是天罚。

倏然,天雷轰鸣,滚滚雷火已然如雨降下,遇物即燃。瞬息之间,万魔殿周遭俨然成了火海。

此时,身后传来动静,龙雪白着一张俏脸,缓缓的打开了木门。

黎波猛然起身回首,急道:“你怎么出来了?”

说罢,就想把人赶回去。

“劳尊者受累,接下来才是小妹的生死关头,还请尊者务必守住。”龙雪避开黎波,却是猛地晃了一下,旋即又定住了身形。

“我知道了。”黎波提着伏魔弓,面沉如水,却是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两人错身的一瞬,龙雪顿化流光飞出结界,进而一条黑气萦绕的白龙盘空而上。

霎时,漫天雷火全落在龙躯之上,只此瞬间,白龙便打落了好几个云头。

一个打挺,又迎头之直上,然不肖片刻,再度坠下云层。

白龙凌空微旋,龙尾款摆,几次三番都差点死在雷火之下。

可就在白龙快要不支的时候,雷火突然变作万千钢刀,其势宛若紫电,迅疾不可思议。

“小心。”黎波入内后,又放心不下。

甫至门口,便见龙雪陷危,伏魔弓顿时金光暴起,一箭划破长空,然天威之下,却只为她挡去少少刀雨。

这……黎波大惊,霎时仙元急催,连发三箭。

白龙怒吼:“回去,护……好她……噗。”

话未尽,万千钢刀临身,登时剐的龙鳞似雪,片片舞。

短短一刹,却是要了卿卿性命。

挨到龙鳞剐尽,白龙浑身浴血直直摔下,撞的地裂山崩,尘土飞扬。

只剩丝丝悲鸣游离天地,巨大的龙眼痴痴的望着黎波身后。朦胧间,她好似看到当年那个抱着飞飞站在冷宫的人儿。

“小妹……”倏然,漫天刀雨化作一把刀锋,刀芒如虹瞬斩白龙。

“龙雪……”黎波见状,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身行急闪。

然他快,刀芒更快。

触眼所及,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整个人,都是浸在血水里的。

黎波霎时鼻尖酸楚难挡,一把抱起龙雪。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丫头。可若必须有一人牺牲至此,他宁愿这个人是自己。

吸了吸气,抬手将沛然仙元渡入其体内,却见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眸光瞥向散落在地上的龙鳞:“尊……者……”

“何事?”黎波急道。

“帮……帮我……把地上的……的龙鳞收好,带回屋内,要……遮蔽……天机,我们还……还……”差最后一步。

“好,你先养存体力,剩下的我来。”不待龙雪说完,黎波便将话头接走。

腾出一掌,覆地而纳。只见龙鳞纷纷颤颤,皆入其掌下。

等龙鳞收齐后,便带着人闪回屋内:“你要这些有何用?”

将龙雪放在椅子上,抬手一挥,龙鳞散落一地,如座小山堆。

龙雪睇着眼前的龙鳞,努力提醒自己要撑住,他们还差最关键的一步。

遂气若游丝的道:“劳尊者将炼制成一件元衣,然后在给小妹……穿上。

如此,我们才才算大成。”

成,你先将这丹药吃了,炼制的事儿交给我。”说着,倒了一粒丹药给龙雪。

“多谢。”龙雪接过丹药,温婉依旧的放入口中,进而和着血衣盘膝调养。

而进入调息修复的她,身上的魔气愈发的浓郁。本来这次天劫,她几乎是十死无生的。

可全赖这身魔气始终护着心脉,使得其伤势虽骇人,却不至死。而赖魔气的滋养,她的愈合能力也是非同小可。

黎波在确定龙雪没有大碍后,才暗暗的松了口气,瞥了眼依旧昏迷的龙三,心下登时一紧。

觑着龙鳞小山,霎时手擘阴阳,左手纳风雷,右手引水火。

化作团团烈焰,直将其煅成绕指柔……再成细丝,织成经纬。

又经融融佛光喂养,射出如瀑如练之光,竟与龙三无形中自生感应,相互牵引。

黎波大喜,将仙元再提两层,加速元衣和龙三的融合。

直过了约个把时辰,元衣陡然化作一件皓雪白衫覆在龙三身上,忽的消失不见。

喊到:“成了。”

龙雪恰在此时睁眸,靠着魔气滋养,已然回复了三四分。

但见其小心的先将一只脚放下,再放下另一只,慢慢的起身移行至床边。

摸着床沿缓缓的坐在旁边,伸着柔荑轻轻的摸着龙三高高隆起的腹部。

“好孩子,委屈你再忍忍。晚个一时半刻也好,莫在此时要了你娘的性命。”

那孩子自天机被遮蔽后,便在肚内消停了。只在听到龙雪的话后,忽的在里面蹬了一脚。

恰恰踢在龙雪手上,像是在回应的她话似的。

“怎么啦?”发现龙雪神色不对,黎波担忧的问道。

“他……踢我了。”

好奇妙,望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刚才那阵触感依稀还在。

这孩子,不恨他们吗?明是他出生的天时已到,硬生生被自己……窜了。

可他好像,能听懂他们的话……

孩子的事儿,他不懂,但他现在有件事要确认:“……不管了,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做了这般打算?”

龙雪闻言,倏的握紧手心,藏入袖中,柔声道:“是。”

“为何一开始不直言?”

“若直言,尊者会答应吗?”龙雪不答反问。

黎波登时僵在原地,他也是在刚才反应过来,以血脉之力蔽天机,或许他不能代为。

然若是最后为了炼制元衣,则血脉并不能束缚他。因为,只要舍得这一死,扛得下天罚,谁都可以。

换而言之,她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自己来,不连累他人。

看黎波不语,龙雪握着龙三枯树根般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摩挲。

心疼的道:“我已为魔,纵修为不济。然有此可保命,若是尊者恐怕唯有性命相搏。”丫头,必不愿见。

“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险?”万一,万一咱们失败?

龙雪倏然抬头,正色道:“没有万一,我回来了,不是吗?”

是,唉……:“我去外面守着,有事唤我。”

说罢,转身将屋内空间留给姐妹二人。有些事,终不是他可以干涉的。

看着门被关上,龙雪的神色才忽的变柔,身上的魔气也随之淡了不少。

泪,瞬间滴在龙三的手背上:“阿姐舍一身鳞,为你织一件生的衣。

亦知你很难,但你莫放弃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暗尊

门外的黎波,听着屋内之言,重重的一叹,龙雪说的轻巧,只是舍一身鳞,为丫头做一件衣。

实际上,她是拼着十死无生,才为龙三博来这么一件元衣。

元衣,顾名思义乃是附在元神魂魄之上的宝衣,倘使死关逼临时,此衣可挡一次死劫。盖其凶险,向来只得其名,未曾有谁见过。

而此术也不是什么绝顶难修之术,救人过程虽易,挨天罚却是千难万困。

鲜少听闻有谁抗下天罚而不死,而龙雪,完全是托魔族体质殊异的缘故。

本无丁点胜算,硬是让她赌赢了……

沉思间,倏然,一股强大而又熟悉的威压自天际降下,万魔殿原本熊熊燃烧的雷火,登时息的一干二净。

残垣断瓦,历历入目,除他身后这栋小院落,余下尽遭焚毁。

瞧的是魔尊归来,霎时抬手收了结界。

急步应上前道:“如何?药成了吗?”

狐十四面覆逆九莲,掌心微翻,玉盒即现:“幸不辱命,丹成七丸。”

顿了一下,目光似水的觑向禁闭的木门:“虽不多,亦可保她暂时无恙。余下的,本尊另有办法。”

说罢,掌风轻扫将玉盒推到了黎波面前。

黎波听说只有七颗,刹那间心凉了半截,这岂不是说丫头命还是攥在阎王手心?

低头把玉盒收好,问道:“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狐十四越过黎波,侧眸道:“此事有本尊,万魔殿的雷火是怎么来的?”

“是阿雪,你此去数日不归。而丫头腹中的胎儿又到了降生之机,我俩没有别的办法。

阿雪她……”

待黎波道明前因,狐十四旋即折身,肃整衣袍冲着黎波执手一拜:“多谢!”

黎波赶忙托住他之双手,不让其拜下去:“你,我,阿雪,皆是为了丫头。

何须多礼,一切,总越不过甘心二字。”

话音刚落,龙雪打开木门看着两人道:“不错。”

“阿雪?”你伤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龙雪微微摇头,我没事,进来再说吧。

两人会意,便随之入内,黎波寻了个座坐好。

而狐十四立在床前,静静的打量着龙三:“丹药已成,挨其有危险,你二人便可将丹药给她服下。

虽不多,但可保其母子无恙。”

“那你呢?”龙雪看着狐十四,瞳孔猛然一缩。

狐十四道:“净业真水出世,本尊需去取它。”

黎波道:“你要去夺?”

“非也,此去为求。”

“求也是我去啊,你去?那不是送死吗?”黎波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可,你如今乃是仙界也是西灵山的叛徒。贸然回去,别说净业真水,只怕你也未必有命活着回来。”

“难道你去就不会吗?别忘了,你是魔,还是魔尊,万魔之首。

去了,怎么回?”我再不济也是师出西灵山,如何也比你去强三分啊?

黎波两眼喷火,死活也不赞同魔尊的想法。

本事再高,也架不住敌人“鬼”多。况且,至宝此时现世,说没猫腻他才不信。

而且天帝,狐主,尤其是狐天音那个祸害,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说不准,这就是他们合谋布的计。单等着鱼上钩,你丫还真就要去。届时乐的是谁?真当他是个糙皮汉子不长脑啊?

龙雪蹙眉,垂首沉吟了一会儿,也道:“且不论净业真水是真否能救小妹,但就此时放出消息而言,难说不是一场有心的杀局。

要救小妹,我

们可再想其他的法子。”

狐十四看着二人,依旧坚持道:“不管如何,本尊都要去试一试。而且,他们……杀不了本尊。”

黎波不明白他那句杀不了是安慰还是真能为,但对他来说魔尊此举委实不妥。

遂急急的挡在门口,不让人出去。哪知魔尊只是看了他一眼,淡然的道:“照顾好她。”

登时,身入虚空不见了。

“呸,我这也是脑子急傻了,应该弄个阵法困住他才对。”黎波气急败坏的啐了一口,什么出家人口业不口业全都不管了。

然后转身开门就要出去,却见冰焰麒麟不知何时立在门口,四蹄腾腾,打着响鼻。

“让开。”

“不让。”

“……我要去找你家主人。”

“就是主人让我来看着你们的,省的你们乱跑。”说罢,冰朝黎波喷了一口烈焰。

黎波一惊,登时蹭蹭的退了好几步,垂眸睇了眼胸前,鼻子都气歪了。怎么这厮,也讲不清呢?

冰才不管那么多,主人说不能放跑一个,那就得齐齐整整的。

晃了晃硕大的脑袋,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了蹄子,瞅着黎波道:“老实待着,好好陪着小主子。”

黎波气的肝儿都是疼的,丫的,不让爷出去,爷不会想办法啊?

登时,默念法决准备遁走。然而冰凉凉的声音又来了:“没用的,此处主人已布下结界。

你破不开的,省省力气吧。”

虽然本冰知道破解之法,然,就不告诉你……

扑通,黎波气个仰倒,躺在地上侧眸睇着龙雪:“怎么办?”

龙雪摇首,此时此刻,狐十四是做足了准备困他们的,她能有何办法?

默了片刻,道:“尊者不妨先起身,待此子降生之后,我们再议别的计策。”

“那他要何时降生?”

“七天后。”

“好。”黎波自地上爬起,然后气轰轰的坐到一旁。

七天就七天,下界的时间短如光阴一瞬,等一等,仙界也过不了多久。

届时只要出的去,料想也是赶得及的。

瞅了眼门口,死麒麟,哪天爷把你炖了……

阿嚏,冰焰麒麟打了个喷嚏,摇头晃脑的,干脆屁股一抬把门堵了结实。

…………

而狐十四甫出万魔殿没奔出几座山头,便被生生梓等人堵了去路。

“我主这是要去哪儿呢?”生生梓怀抱饮月,字字藏锋。

“让开,本尊行事还轮不到尔等置喙。”狐十四周身魔元一荡,赫赫魔威,袭向众人。

却见生生梓将饮月插在地上,吹着额前一缕垂落的青丝,道:“请恕属下,难以从命。”

说着,一抹诡异的精光自其眼底迸射而出。

狐十四神色倏寒,掌纳风云,间不容情。顷刻,直接取命生生梓。

然就在其逼近时,一股不可逆的力量将生生梓拨开,背后忽的生出一掌。

两强相接,八风撼天震野,只是瞬息,便倾了东山头,塌了西峰尾。

石飞烟拢间,狐十四终于瞧清对手:“怨座也要阻挡本尊?”

疏陵广手持《茶之经》,腕转似飞花,魔元再催:“然也。”

“理由。”狐十四亦不相让,同催魔元,再交手,两人各退三步。

“生座,你来解释。”疏陵广眼角微扫,斜向不远处。

生生梓被他那一掌拨的不轻,此刻也是胸中气血翻涌的难受。

但是,只要能给血灵报仇,这点罪又算得了什么?

遂擦去嘴角殷红,颠着脚步,走了过来。待至疏陵广跟前时,忽的一撩衣摆,单膝点地道:“八部天魔生生梓,拜见暗尊。”

随后,再旁观战的丁酸一予、画风北、地魔等皆作山呼:“拜见暗尊。”

“拜见暗尊。”

“……”

“暗尊?”即便是魔尊做了数万年,他也是头一遭听说,魔界还有暗尊一说。

登时,看着疏陵广的眼神沉了又沉,刚刚简单的一交手,便知对方平日里藏了修为。

其真正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若在从前,也不足为惧。

只是,如今为了救龙三他已折了半数本源。要走,怕是……

生生梓起身,退到疏陵广身后,戏虐的看着狐十四道:“很意外是不是?你说,你要是老老实实当你的魔尊,哪怕你继续龟缩万年也好啊。

可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仙界你不打,人间你不攻,甚至你还私心护着一小撮的凡人。

血灵做了,你却为一个女人杀了他?

如思实为天魔悍将,却为了你的女人死了。而今,你更要担着我魔族之王的名号,去为你的女人送死?

试问,这样的你还有何资格为王?”

“这便是尔等反骨之理由?”狐十四冷眼扫过众人,震天杀机,激荡乾坤。

“是,也不是。

要怪就怪你是外来者,鸠占鹊巢。我魔族历来便有明暗双尊,明尊在明,暗尊守暗。

如今明尊不明,我等唯有请暗尊主持大局。”顿了一下,邪笑睇着丁酸一予道:“嗔座,本座说的可对?”

丁酸一予觑了眼狐十四,冷汗直冒,着脸道:“生座说笑了,予之言至微,不足以入众耳。”

“哈哈哈,嗔魔世代守护的勤王令不出,我等又怎能顺利请得暗尊出面?

做都做了,你又在怕什么呢?”

“这……魔尊,属下……属下也是没办法……”丁酸一予惶恐,叩首于地。

谁让他最初一拢渺天便想岔了,想要左右逢源,然上了他血灵的船,又岂是好下的?

是故,他如今被人捏着短处,不得不从。

狐十四挑眉,倏的噙着一抹嗜血,森然道:“既如此,咱们是该清算了。”

登时风云透掌,贯地奔雷,呼啸卷起烈烈尘沙,瞬取数命。

鲜红的血,霎时染透大地……

定睛一看,竟是丁酸一予和画风北两颗人头,咕噜噜的滚到了自己脚下。

尤其是两人的眼睛还正对着他,生生梓身觉恶寒,饮月出鞘,瞬将人头碎醢(hǎi)。

疏陵广瞥了一眼生生梓,收了《茶之经》,连结指印,气惯长空。

随即隆隆四起,须臾之间竟是虚空四维上下两极,皆被包裹其中。

狐十四愠怒非常:“真要如此?”

“留在此间,你还是王。他们的死,我可既往不咎。”疏陵广再度取出《茶之经》,再一拂袖,桌椅具备,上有红泥小炉烹着热茶。

提着铜壶,斟了两杯茶。一杯坐下自饮,一杯飞向狐十四。

狐十四伸手捞住茶杯,眼眸一睇,热气腾腾的茶顿成寒烟袅袅。

茶杯瞬息碎成齑粉,自其指间倾泄而下:“反之如何?”

疏陵广浅酌,复提着铜壶浇在小炉烧红的炭火上。

“死。”

第一百五十八章:谁为痴?

狐十四看着疏陵广,眉山肃杀一片,凛凛摄人心魄。

寒声冷道:“请。”

登时滚滚魔元极招上手,而疏陵广亦不遑多让。原本坐在炉前喝茶的他忽的消失,只剩一杯清茶袅袅腾着热气。

倏然,人影以是陡然与狐十四交手,斗作一团。

漫天影幢幢,威威怒煌煌。两人俱是少有的强者,若不为敌,当可作惺惺相惜之良友。

无奈,自一开始,二人便是对立。当年的青龙羹,非是疏陵广有别魔之本性,而是他自来便为魔界暗尊,与魔界伴生共长。

他之使命,便是护持魔界存亡。

然而,勤王令不出,暗尊则隐。见令出,则擒王。

“你是聪明人,当知为一将死之人如此是为不智。”疏陵广左遮右挡,旋即一掌擎天,巨剑立空,一剑九分,围而杀之。

“智与不智,唯心而知。”狐十四身形陡然后退三尺,衣袂随之荡荡飘飘,宽大袖袍被罡风激的鼓鼓囊囊。

抬眸觑向凌空逼杀的剑阵,亦是掌引八荒之力,地生九剑,合而为一承天之威。

霎时,地裂山崩,摧折乾坤。

而疏陵广并不打算给其喘息之机,登时浩掌再提,一番逼杀绵绵如雨,荡荡不绝。

喝道:“痴愚,她生与你不过孽缘再续,若死,方是你二人之正途。”

“住口。”狐十四怒道,有如背后长眼,又生千手,不论其从何处着杀,皆是挡的滴水不漏,继而如数回敬。

招来招往间,两人瞬息斗了不下百来回。

起初二人不分轩辕,然而久战之下,顿时有了上下之别。

局势因此倏的天翻地转,狐十四愈发被逼入绝境。

失了半数本源的他,若不能速战速决拿下疏陵广,剩下便只有饮败一途。

可他不能败,无论如何他今日必须离开魔界,赶赴西灵山求取净业真水。

不论消息真假,他都要试一试,能想的办法他都想了,能灭识海天火的,只有净业真水或可一试。

他赌不起,她亦等不起……

再相斗,身上已有好几处染了鲜红。疏陵广看向去意决绝的狐十四,平静的眸光下,是忍不住击掌称赞的欣赏。

此战他虽有趁人之危之嫌,但却未曾放水半分,眼前的人着实杀之可惜。

然,不杀……不行。

已是略见狼狈的人,险险避过夺命之招,复一记叠杀袭向疏陵广,疏陵广避闪不及,右肩霎时泪泪而涌。

觑眼伤处,薄唇微勾再造杀:“青天白日的景,抵不过六尺之间的好眠。”

霎时,天光乍清,周遭顿时变作世外山水之地,若叫文人骚客瞧去,不知要亡掉几多的魂。

狐十四环顾四周,脚下微挪,倏然一串剑雨透地而出,斜径里刺向其咽喉。

登时一个后仰躲开,腾身立空,即见处处杀。

前后左右上下虚空,竟是剑雨齐袭,由不得他在多想,手心翻复间青碧玉箫念执,直抵唇边。

呜咽箫声,若急若缓,似鹰隼击空,又似珠帘玉勾九天倒挂。

顿叫剑雨嗡嗡作响,凝在空中隐隐颤动,似挣扎,似悲鸣。

疏陵广一个不察,六腑五脏如遭重擂,登时被狐十四破了法阵,露出真身所在,剑雨随之消融。

而受曲势所伤,连连倒退的他,单膝力屈点地,大口的朱红瞬染前襟:“……咳……咳,这便是《镇魂曲》吗?”

狐十四手握念执,拂袖缓缓飘散而下,行了几步,立定道:“让本尊离去,重立魔尊不好吗?”

“呵呵呵,重立魔尊,也需逆九莲归位认可方成,你不死,逆

九莲不会回归。

为了魔界的传承,我虽舍不得,亦必须将你斩杀。

届时,你要做什么?魔界,都不会干涉。”疏陵广低低而笑,抬眸瞬间,浑身修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攀升,强烈激荡的罡风,使得狐十四倏的眼眸半阖。

界生之力,与界共生。此生彼生,此消彼予,谓之无尽无绝

这……便是你的底牌吗?

疏陵广扬手一摊,那经历二人毁天灭地,覆倒玄黄的《茶之经》,无声无息的飘落至其掌心。

似话家常的道:“逆九莲乃是界生之物,非魔界之主不可配。你既决心背离,我也只能让你失望了。

除非,你仍为魔尊。亦或者,你将我斩杀,自可破界而去。”

狐十四闻言,亦是低低言笑,抬眸道:“本尊虽不屑窃人之物,然逆九莲,实难奉还。

汝有界生之力,本尊亦非营营苟且之辈。若言胜负,委实尚早。”

“很好,那就让我见识,出身仙界的你还有何能为?”霎时界生之力惯双掌,威能平平无奇赛阎王。

“得罪。”

一瞬间之间,狐十四双元同运,念执顿奏离离奇音,似仙音清正涤心,又魔音蒙蒙噬人生机。

双音共鸣,竟使得虚空随之扭曲、变形,再如镜面般支离琐碎。

而界生之力,有如猛虎下山,对上心急救人的困地龙。

这一厢,说不清是龙缠虎斗,那厢暗地里病乙鸫手握玲珑噬幽瓶倏然而至,斜地里化剑,铮铮刺向狐十四。

霎时,箫音顿止,念执锵然格住长剑:“你也要拦我。”

病乙鸫剑花旋飞,时而灵蛇吐信,时而迅疾若电,左刺右挑,剑芒吐虹,直逼得狐十四不停格挡,步步后退。

“我早就说过,有一天她若与你有碍,我必会除去。若你今日不肯回头,我便先杀你再杀她。

看谁,能相救?”

“回去,本尊……不杀你。”魔元一催,念执灵光顿耀其华,病乙鸫触之顿退三尺。

“哼,是为保你之恩?别忘了,你我不止有恩,也有仇。

食青龙羹者,不止是生生梓等人,我也是。既然你如今已然决心清算,何不连我一并清除。

也省过叫我看你一步错,步步错。”病乙鸫退而复返,剑势一剑凌厉过一剑,一剑狠赛过一剑狠。

邪肆的眸子再无往日万魔殿上半点情分,杀意决绝。

而疏陵广一眼掠过打斗日趋白热的两人,双手顿将《茶之经》抛至上空,口诵异咒。

《茶之经》登时自行翻开,一个一个的字体从书中跳出,落地一瞬即化杀手一名,刀芒劈天裂地,直逼狐十四。

登时,狐十四腹背受敌,而病乙鸫见状,杀的更加兴起。

魔之本性,彰显无疑。

“死,或回去,你选一个。”话音一落,噗嗤一声,剑以没入其血肉。

而背后无穷杀手,刀芒如幻,齐刷刷砍中其身。

狐十四顿时身形一个踉跄,人向前颠簸了两步,长剑顺势穿心而过。

低头,垂眸看了一眼胸前握着剑柄的手,朱红抑制不住滴落其上。

颤声道:“你护本尊一命,本尊今日还你一命。但……她,本尊必须要救。

吾以错她一世,今生断不可能再看其丧命眼前。”

说罢,念执轻转,忽的暴射,咚的击在病乙鸫肩头。

其势之猛,鲜红随之呕出,长剑亦伴势抽离。

病乙鸫啐了一口血水,咬牙愤恨道:“痴儿。”

狐十四捂着噗噗流血的心口,五指紧握念执,打了好几个晃,却始终挺着腰脊,嗤笑道

:“你何尝不是。”

闻言,病乙鸫放声浪笑:“哈哈哈,好,好……与其让你死在无耻诡计之下,不如亡在我手中,待我后杀她,必让你二人死同穴。”

长剑一抖,剑身嗡鸣,手腕轻转,刹那剑光如电,剑芒遮天。

威威剑压,顿摧得山峰成灰,铺天盖地袭向狐十四。

狐十四一抬眸,捻指疾点几处大穴,箫声再度叠出。

与之不同的是,这回竟形成一个光罩,将其护在中间。

剑势径直撞上光罩,随后又袭向无穷杀手。

只闻噗噗几声,《茶之经》瞬间碎了泰半,纷纷扬扬的纸屑,飘飘洒洒落入尘埃,又化作点点荧光溢然天地。

疏陵广登时受创非轻,随即收了《茶之经》,瞬提三尺青锋疾袭而至。

侧首道:“鸫君受累,接下来交本座即可。”

病乙鸫却是提剑,再催魔元,邪肆阴鸷的道:“不妨事,暗尊既用剑,你我二人何妨趁他病,要他命?”

却见疏陵广催剑猛攻,眸光陡沉:“鸫君此言可是真心?”

“本座之行,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病乙鸫亦是疾风骤雨的欺身而上,两两夹击,本就伤重的狐十四又添新红,登时血流如注。

然他是血染的风华,眸中杀气反而愈发炽盛。

索性《镇魂曲》也不使,只拿玉箫作剑,杀他个天愁地惨,三光泯灭。

冷然道:“想杀本尊,就得拿出真本事,区区几剑还要不起本尊的命。

然本尊不死,便是尔等身亡之时。”

有恩,付于剑。

有仇,亦付于剑。

此战过后,你我恩仇俱付两忘。

说罢,剑剑生辉,觑准时机直逼病乙鸫。

病乙鸫道:“来的好,正合我意。”

长剑一迎,顿化绕指柔,紧紧缠住其剑,使之不得抽身。

随即睇向疏陵广,道:“暗尊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鸫君真豪杰也。”疏陵广看罢,种种猜疑皆随这一剑,灰飞烟灭。

他这一剑,势取狐十四性命,而狐十四又被病乙鸫伴住,无暇抽身一下,提掌赤手相接。

登时剑破魔威,穿掌过心。

而疏陵广更是魔元贯剑,剑身旋转如飞,直将狐十四心口剜了一处碗大的洞,削的肉泥纷飞。

厉声一喝:“还不死来?”

狐十四受碎心之苦,登时身如秋风之落叶,摇摇飘欲坠。

覆在脸上的逆九莲一瓣一瓣血色潋滟,皲裂般般。只剩两瓣如常,还有两瓣将染未染。

就在其将要脱落之时,生生梓忽的自虚空破出,刀锋直斩狐十四头颅。

挨相接一瞬,病乙鸫见势即抽剑而回,顿见命危之人,体内陡生异力,只不过刹那,竟复本来状。

就连心口处碗大的洞,也光洁如初。眸光却是漆黑异常,周身猛地爆出惊天之能,直将报仇心切的生生梓崩化血雨,便连一片完整的衣物也找不到。

空剩饮月断成两节,散落一旁。

疏陵广神色倏沉,界生之力再现魔威,直欲逼命。

然狐十四身上异力却似昙花一瞬,陡然消失。

顷刻顿陷命危,病乙鸫忽的架住疏陵广的逼杀,寒声道:“让我来。”

“依你。”疏陵广冷眼一横,顺势卸了界生之力。

病乙鸫长剑抛空,顿化玲珑噬幽瓶,滚滚魔疫呼啸衔杀。

第一百五十九章:难两全

只一瞬,带着毁灭气息的魔疫已逼至狐十四面前,而疏陵广见状顿时掩了一下口鼻悄然后退了数丈。

魔疫这种东西太难缠,比之当初如思的死气更骇人三分。

死气尚可拔除,而此疫则会根深入骨。

他虽不惧,但他嫌麻烦。

而狐十四一抬眸,面覆逆九莲的他愈发的妖邪。

就在病乙鸫催动魔疫逼近他时,看似势弱必死的他,竟是攒聚魔元护体,仙元开道。

这一刻,他似江心磐石稳然不动,魔疫却似拍船的浪头,登时被磐石一分为二,向着身后奔流涌去。

复一个巨浪,再打回来。

病乙鸫眉山忽拧,陡然将一身修为拔到极致,登时玲珑噬幽瓶威能暴涨,滚滚魔疫亦将不动如山的人,霎时推开百里,两人俱是腾身纵云,越打越往上窜,须臾便逼进了疏陵广设下结界之面。

疏陵广登时眉心一紧,暗道不妙,一个不好的念头划过心头。

顿时急提魔元,再运界生之力,欲阻狂澜。

奈何却是棋差一招,终慢一步。

眸光异样的狐十四再相斗,手下浑不留情,似之前的招敛三分,不复存。

念执翻复,双元之力霎时同贯其身,剑光潋滟,杀曲狂奏。

似岁月无声,只在相触一瞬,美好刹那破碎。

不知何故,本是占据上风的病乙鸫,忽的卸去了对玲珑噬幽瓶的掌控。

顷刻,只闻一声叮铃,承载着无边毁灭的玲珑噬幽瓶应声破碎。

里面的魔疫顿似成了无主之物,疯狂席卷所有生物。

而狐十四的这一剑,穿破魔疫,击毁瓶身,直至一剑贯心。

噗呲……温热的鲜红瞬间溅在他的手上,乃至面具上亦沾了些许。

“病乙鸫?”神识因这一捧温热乍归清明,狐十四登时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

颤抖的松开了念执,他……杀了……

却见病乙鸫咧嘴一笑,朱红噗噗溢出嘴角,含着血水囫囵的道:“没有我,你破不开此界。

咳……咳……”

“住口。”狐十四扬手催起所有魔元,欲予病乙鸫疗伤。

但,他拒绝了。

而欺身上前,瞥了一眼底下忙着阻挡魔疫侵蚀魔界的疏陵广。

看着狐十四道:“没用的,你要离开,要么杀了疏陵广,要么他放你走。

哼……咳……咳,可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便设计本尊,让本尊以为你是必杀本尊的,进而让本尊忘了过往情谊,杀了你?

病乙鸫握着胸前的念执,身体登时一软跌在云团,差点就直接掉了下去。

狐十四眼疾手快,将人搀住欲扶起,病乙鸫却拽着他的手,不让他起身,摇头道:“是,我是设计了你。

劝……不住你,又狠不下……心……杀杀……她。

所以,我能……做的,便是……便是,帮你最后一次。

方不负,你……我相交。”

“少说话。”狐十四不顾病乙鸫反对,直将魔元悉数度入其体内。

丫头我要救,你……也不能死。

相护之恩不敢忘,相交之情不可忘,相惜之义更不敢绝。

疏陵广不放,本尊便毁了魔界……

病乙鸫坐在云头,眼眸愈垂愈低:“他有界生之力,你少半数本源,如何能杀,谈何言毁?

要走,唯有破界。

你要破,便只剩我……取我之心,献祭东南,此界方能解。”

没有天魔献祭,你永远只有困死此间,到那时,不知她还能不能撑到你来相救?

狐十四何尝不明他之意,然他不能认。那是与自己如兄如亲的挚友,虽不曾言,然心底从来如是。

初登魔尊之位,便

是他一路护持至今。即便所行或有乖戾,却是一心为了自己。

他那个人,从来都是心软的啊……

霎时,急催魔元救人,一口便将病乙鸫的话回死:“不可能。”

“呵呵呵……何必呢?”病乙鸫低低邪笑,抬手一掌击在心口,登时念执飞出体内,盘旋至狐十四身侧。

而下一刻,他不顾伤势沉珂饱提魔元,震退身后之人。

进而一手贯穿胸膛,取出一颗仍自跳动的魔心,颤颤巍巍的站起,转而看向狐十四道:“不要……辜……负它。”

然后托着那朱红遍染的心,递向狐十四。

“病乙鸫……”狐十四回过神来,却是不及阻拦。

只能看着他的身躯慢慢倒下,坠下云层。

来不及多想,纵身一逝,接住下落的人,亦捞住那颗带着剑伤的心。

颤声道:“为……何?”

你可知,你若不在,我便是救得她,也必将愧对此生。

“呵……那就带着愧疚,活下……去……”说罢侧眸看了狐十四最后一眼,嘴角忽的扬起。

万物有灵,魔亦有心,若无心当如何活?

总不如,早早归去……

“病乙鸫……”

狐十四抱着他,如身堕无间,彻骨森寒。

他如何也没料到病乙鸫会如决绝至斯,抬眸觑眼渐渐受到控制魔疫,瞥了眼病乙鸫,旋即将其尸体袖入乾坤。

托着魔心,怔了片刻。随即强按心绪,疾飞至东南方位,他不能……让病乙鸫白死。

定睛掠过界面,稍顷在斜上三寸处,将魔心按下。

登时整个魔界天摇地晃,呜呜咽咽,万魔齐啸。

界面瞬间碎裂,崩毁无状。

疏陵广岂能让他得逞,刹那结界再起,然狐十四却觑准了这一瞬之机,旋即没入虚空,遁离了魔界。

“可恶。”终究是让他跑了,本想着魔尊不知破界之法,先杀了画风北等人也好。

没有天魔之心献祭,自己又不打开,魔尊便是有通天本事,也无彻地之能。

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一个病乙鸫竟肯为了他自愿献祭。

魔尊念情不杀,他便逼着魔尊杀。就是自己,缠斗之时也被他那股杀心狠劲诓了过去。

真是好一个鸫君,对一条青龙的诺,便值得你这样舍尽所有吗?

值吗?

与旁人而言,或许太傻。

然与病乙鸫言,它是值的。士为知己者死,君子契心。

他不是君子,却也认定了那个带血的少年是一生的挚友……

狐十四出了魔界,便风驰电掣般的赶往西灵山。

一身的伤,也无暇垂眼半分,只欲为龙三多争一丝希冀。

他人争时,而他争命……

而魔界之内,疏陵广在将大部分魔疫控制好封存后,便抬步行往万魔殿。

你能跑,可有人未必能跑。

待将她三人擒了,本座何愁你不俯首?

可等他赶到万魔殿的时候,早已是一片火海在眼前。

里面的人不知何时走了,顺便还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所有。

疏陵广站在火海之前,伫立良久。

须臾转身回到紫峰,你们既要离,便休怪本座无情。

本座要你们出的去,回不来。到要看看,三族一宫的追杀好,还是为王强。

没多久,紫峰就颁下法令,魔界自此封界。

亦将魔尊除名,八部天魔尽废。

挨万载过后,重新遴选魔尊……

而人间各处,鬼物不似从前那般肆虐。但偶尔也有几只出来,打打野食。

使得,民朝不裹腹,夜无有安眠。

白天他们出去找食,要提防鬼物偷袭。晚上,

也要防备鬼物掳人。

而每日所寻食物,不过是去地里山上,挖点野菜树根,回来白水煮一煮,便是一天。

抬眼望去,房屋栋栋,早已萧索破败不堪,许多屋顶上瓦片已空,房梁也是歪七斜八坠落一旁。

条条街巷,无不是荒荒凉凉,悲悲惨惨。

时某城有一具骨架歪靠在墙角下,不远处还有几具。

空空洞洞的眼眶,稀稀疏疏牙齿挂在牙床上摇啊摇。

忽来一阵风,牙齿啪的掉落在地,咕噜噜的滚了好几圈。

风从其中穿过,会发出咯咯的声音,似有人在笑,也似有人被掐住了咽喉发出的挣扎。

黎波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堆东西把冰焰麒麟扮作了一头青牛,又让它缩小体型,免得太不像了。

再让它收了身上外冒的冰焰,别一把火将他的心血都烧了。

随后弄了一辆带蓬的车,把龙三放了上去,让龙雪坐在里面照顾。

自己则坐在车头,赶着“青牛”有一搭没一搭的走。

行到此地时,他们已离了魔界若久。

冰拉着车走的很郁闷,凭什么是它扮成“青牛”?但黎波说,几人之中他长的最接近。

……这厮是怎么看出它和牛长的像的?但是,为了小主子,它忍了。

“诶?你不是说你主人不让我们乱跑吗?怎么这会儿,催魂似的叫我们跟你走?”黎波瞥了一眼墙角下骷髅,龇牙笑了一下,然后装模作样扬着树枝抽打在冰身上。

“主人说的啊。”了蹄子,继续往前拉。

“他都不在,能说什么?休说谎话,以后看谁要你这坐骑。”

冰甩了一下“牛”尾,像模像样的道:“你不知道,不代表主人没交代啊?

主人之能为,岂是你可以意度的?”

黎波被噎了一口,也知道这货是为了让它扮“青牛”,还在恼着自己。

遂打着哈哈道:“得得,我知道你主人本事大。

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还是你也不知道,只是凑巧?”

说罢,不忘凉兮兮剜了一眼冰。

冰登时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口白息道:“你懂什么?

主人早就说了,如果他出魔界无阻拦,我们便可放心待在魔界。

如果他被人拦下了,便叫我们马上离开。”

“不对,我还是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被拦了。”当时,也没见这货有什么举动啊,怎么就它能明白呢?

“那是我和主人之间的独有秘法,你要是认我主,我也可以教你的。”冰忽的一尾巴甩在黎波脸上,惹得黎波没好气的一通乱赶。

“去去去,想什么呢?赶紧赶路,天黑之前,咱们得找个像样的落脚处。”

唉,为了躲避三族一宫,乃至魔界的追杀,这会儿一个个都是将气息敛到了极致,扮作凡人,混迹人间。

“知道了,知道了。”闻言,冰加快了脚步。

黎波侧首回眸,隔着车帘子问道:“小妹如何了?”

龙雪替龙三掖好被角,又号一会儿脉息,确定其暂时无恙,才回话道:

“服了一颗丹药,这会儿安稳了不少。”

“那便好,你伤势未愈,也休息一下吧。”

“嗯,有劳尊者受累。”龙雪颔首,一番奔波,她也有些撑持不住了。

毕竟,才剐了一身鳞,遭了无上劫。要痊愈,哪儿那么容易。

但……伸手放到被子里,牵着龙三的手。

心中顿暖,温柔的道:“莫怕,阿姐在。”

此后风雨,阿姐与你同担……

第一百六十章:御旨

天下风云荡,人间百代多兴亡。

魔尊狐十四追星赶月的前往西灵山,身背妖星之名的龙三也已然隐匿人间。

而纵观受鬼物为祸的仙界,三族一宫,俱是各有所忙。

狐主在送完御旨后,回到落霄九云与天帝对坐饮新茶。

再说柳一路小心翼翼潜出天宫将御旨亲送去龙族。

接旨的人,反应却各有与不同。

狐主将御旨送达时,凤族似乎早已料定会有此一天,倒也未作惊讶失态之举,而是接旨之后让狐主先行,凤族的人稍后便至。

而狐主起先还不放心,出了凤族便隐匿桐林之中。须臾,果见凤主带领凤族若干人等向天宫而去。

而他这才放心纵起云头,先一步回到天宫。

反观柳下界,虽没了天宫四门的阻拦,要下界哪儿都可以。

但从天宫到下界,其也是百般不易。

待到得下界,举目荒凉,百业萧条,偶尔方可觑三两百姓。

却是着烂衣褴褛,扶幼携老的倒下。

旋即,即有数只低等鬼物袭来。

登时一掌倾威,作一阵怪风,卷起漫天烟尘,至蔽了鬼物耳目,趁机将人携至他处。

“好了,此处应是暂且无虑。尔等或可在此潜藏度日,只是鬼物无情,万事还需小心。”柳将人放下云头,殷殷叮嘱道。

那几人打小也耳濡目染的不少神仙传说,兼有鬼物四处掳人为食。顿时此时见了柳,俱是感恩戴德。

纷纷磕头跪拜,涕泪交加的道:“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柳虽是个汉子,此时看的也不免心酸。世道艰难,总是予凡人更为不易。

除了祈求上苍,便是什么也做不了。

两手虚抬,道:“你们都起来,我尚有他事,不便久留。

往后,务必多加小心。”

说罢,转身催云而起。

忽的一名老妇人,颤颤巍巍,急步上前道:“敢问仙人,这人间何时才能是人的?”

柳将云头按住,离地数丈,侧首道:“快了。”

只要除了魔尊,便能荡除鬼物,百鬼炼狱图就不能威胁众生。

只要灭了妖星,世道便能得到靖平。

那老妇人见柳眨眼无踪,心知是真遇上了神仙,顿时喜极而泣的道:“祖宗保佑,神明保佑。

神仙说了,人的太平日子就快要到了……快要到了……”

剩下的几人附和道:“是啊,神仙亲口说的,肯定不是骗人的。

以后……”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便叫几只潜藏若久鬼物,似暴风掠过,眨眼几人就成了一地散落的骨头。

它们不是最低阶的鬼物,而且稍有了心智的中阶存在。所以它们在发现有人靠近时,便留了心眼。

又见其中一人周身隐有仙光护体,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遂掩在深处。

挨其远走后,霎时遁地窜出,直叫几人就地而食。

稍顷,几人骨头所在出慢慢聚出了新的鬼物,便是那些被食者。只是,她们没有心智,所行所止,不过都是依着本能。

风一过,她们又悄然躲入林中,一则躲避高阶吞噬,二则她们也需要寻找猎物。

而那一句喜极而泣的:“快要到了……”,似乎还能依稀窜入耳中,又似附在这片土地,风吹过的瞬间,大地同陷此中沉沦。

而柳急急赶到东海时,交了御旨,然出来接的人并非龙熬。

便是龙母和龙雨为没有出来,只有龟相出来接旨,那龟相接了旨,亦看出柳的疑惑。

遂拱

手道:“大人辛苦了,还请上座歇息片刻,饮一杯薄酒再走如何?”

又睇了眼珠帘后两名侍女,二人即刻会意,稍顷便端来珍馐美味,瓜果玉肴。

龟相接过侍女手中酒壶,亲手给柳倒上酒水,霎时酒香馥郁扑鼻。

道:“大人,请品尝。”

柳执起先是轻嗅,后是浅酌,在一口饮尽,登时觉得说不出的美妙滋味自心底萦绕至灵台。

当真是,妙不可言。

“好酒。”

“大人过誉了,些许粗酿,如何当得起您这般称赞。

能得大人欢喜,是它的福气。”说着,又柳满上。

“龟相过谦了,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不知东海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见龙王和龙母?”柳睃了眼杯中酒,慢慢放至唇边,不露声色的瞥向龟相。

龟相闻言,登时面露愁色,似有无限疲累压身,将酒壶放下,执手立与一旁道:“大人身在天宫或有不知,我家主上自长公主嫁入天宫后,便犯了思女之疾。

这会儿,还昏迷着呢。

主上病倒,娘娘日夜照顾,忧心之下,也是病倒在蒹葭宫。

偌大的东海,此刻全看着二公主撑着。”

柳心中冷笑,我信你个鬼。思女成疾这种鬼话也编的出来,谁还不知道龙三出事,是谁一口咬定其就是妖星。

言明东海乃至龙族皆与之无关,而龙三往后将是龙族必诛之人。为表心迹,巴巴将龙雪禁封送入天宫。

为撇清妖星干系,大婚之日,是谁求到龙族族长面前,言东海出了龙三一个祸害,拖累整个龙族。

是故此次大婚,龙族当克己修身,反省己过才是。这场婚宴,东海去不得,龙族何人皆不可。

以此证明,龙族与妖星斩断关系之决心。

这会儿御旨来了,他龙熬倒是唱起父慈女孝,不明摆着蒙人吗?

但他也不急着拆穿,放下酒杯,问道:“既如此,怎不见二公主出来接旨?”

龟相亦是个人精儿,见招拆招的道:“二公主素来顽劣,陛下钦赐御旨,她唯恐失仪圣驾之前,故遣臣下而来。”

柳颔首,起身看向龟相,抱拳道:“我这来也来了,喝也喝了。

既然主人身体不适,本将自当代陛下亲为探望,以示陛下之仁心仁德。

劳大人为某引个路,可好?”

这……龟相眉目微转,过了几息,才拱手笑呵呵的道:“大人客气,陛下有心体臣下,我等自是感恩之至。”

随即作请状,将人引至龙熬床前。甫一靠近,还真见龙熬面色蜡黄,嘴唇发白,好要似行将就木了般。

顿时,柳心中也吃不准龙熬是真病还是假病,故作关怀道:“这……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可有差人看过?”

“有,药老曾派人来瞧过,说主上是挂念长公主,念思过度造成的。

可惜长公主不知主上苦心,终是……唉,被妖星给连累了。”说到最后,竟是难掩痛心疾首。

“药老医术堪比三族之最,既然他的人说龙王乃是思女之疾,想来也很快就能痊愈。

到时三族一宫,除魔大会,必能看到龙族大展仙威。”

“大人可还要往蒹葭殿一行?”

柳折身笑笑道:“大人真幽默,柳一介武夫,如何入得后宫造次。

天宫危危,我也就不叨扰了,告辞。”

“臣下送送大人。”龟相躬身一礼,态度坚决。

“也罢,多谢。”柳睇了眼,便不在多言。

“请。”

“请。”

稍顷,两人出了龙宫,龟相将柳亲送出东海,待其远走后才返回龙宫。

而东海的某处,柳去而复返,双目聚神光直觑平静的海面之下。

须臾,挥手收回神光:“果然有猫腻。哼,又要玩的什么花招?

不管了,先回去复命再说。”

柳走后,龟相亦回到龙熬处复命。

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的人,此刻已然醒转坐起,哪里还见半点蜡黄发白?

端坐在床沿,略整衣衫,道:“人送走了?”

龟相恭敬执手立一旁,道:“回主上,已经送走。

为防其去而复返,臣以将在水下张开结界,断其暗潜之念。”

龙熬起身,忽的晃了一下,龟相急忙将稳,然后躬身后退保持三步之遥。

“做的不错,蒹葭殿现下情形如何?”缓缓压下不适,不觉眯起了眸子。

想不到红线反噬,竟如此厉害,让的伤势延宕至今不能痊愈。

也是,他以血凝咒成红线,只待一个念头,便能隔着千山万水取其性命。

如今被反噬,要痊愈哪能那么容易。

只不过,没想到他这女儿竟能为那孽障做到如斯地步。堕魔……还真是他的好女儿。

龟相垂眸,道:“娘娘心绪已然平稳,二公主也不闹了。”

“很好,天帝御旨都说什么了?”

“臣不敢逾越,还请主上亲看。”说罢,翻掌托着御旨,恭敬奉上。

龙熬眉眼稍敛,取过其手中的御旨,垂眸细览。

片刻后,殿内氛围陡然骤降。

龟相道:“主上,天帝他……”

“哼,那个老匹夫倒是敢想。”龙熬看完,随手将御旨弃之于地。

低头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龟相敛眉,俯身拾起地上的御旨,进而观之。

待瞧得分明后,随即袖入袋中。

迅疾出了龙熬的寝殿,拐过几道长廊,向守卫的虾兵询问了一番,才知人已去了蒹葭殿。

遂脚下匆匆,赶了过去。

刚到蒹葭殿外,就听见殿内传来嘈杂的打砸声,还有龙母的质问,龙雨的啜泣。

便悄然驻足滴水檐下,眼观鼻,鼻观心。

而殿内已是一片狼藉,满地是伤。夫妻那么多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是个傻子。

以为眼前的人,多年只守着自己一人,足可见真心。

纵有念竹横在两人之间,然他也将念竹处死了,也将龙三至冷宫自生自灭。

而后更是事事依她,顺她,她无法放下对念竹的怨恨,却也以为自己终是胜了的。

如今她才知道,念竹是何等聪慧。想她被这厮迷惑之时,人已瞧穿了他的真面目。

说的满腹甜言蜜语,做得一腔肺腑深情。

然而,都是假的……假的……

“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有爱过我们母女吗?”龙母斜看着龙熬,泪簌簌而下。

万载的夫妻,竟然只是戏……这叫她情何以堪,又叫她如何面对被她逼死的念竹,还有……那个冷宫长大孩子。

龙雨躲在角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其哭出声。

可是,心太伤,如何捂得住?

龙熬伸手抚上龙母头上的珠翠,还似旧日般的体贴,道:“自然爱的。”

龙母一把挥开其手,歇斯揭底的怒吼道:“那你把我的雪儿还我,还给我。”

你,还我啊……还我……

第一百六十一章:三王

“你还有雨儿。”龙熬睃了眼被挥开的手,看着角落里露出来的裙摆。

吓得龙雨手忙脚乱的将之胡扯一通,再往后退了些许,直至顶着墙面,退无可退。

喉头哽咽难言,大姐……

一听到龙熬提到小女儿,龙母张眸觑着眼前的人,仿佛数万年来,而今才认识他一般。

颤颤的指着自己,拖着脚步颠行着向前:“你害了我的雪儿不够,还要连我的雨儿也不放过吗?”

“汐……”

“别叫这个名字,你……不配。世间为夫,怎及你虚伪?世间为父,怎及你之冷血?

我以为,这些年你纵有不堪,也是爱我们母女的。

可如今,我才知,这是多么可笑。明是你存着狼子野心,偏作的是我恃妒好杀。

哈哈哈……你觊觎她人至宝,毁人清白,却让我做了那把杀人的刀。

是,我汐是好妒,但我绝非没有良知之辈。做不出颠倒黑白,昧心昧人欲之事。

也不似,有人弑父杀弟,却能安枕无忧。更不似,有人迫害亲妹,杀无辜稚子,将人逼疯。”

“住口,你是如何得知?”龙熬抬手一掌,扇的龙母珠钗横坠,鬓发微斜,青丝寸寸散。

与之前的体贴温柔全然不同,眸中肃冷骇人。

龙母侧身,别过脸,只觉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中悲凉之万一。

咳出口中血水,方缓慢的直正此身,定睛看向龙熬,顿现狠戾:“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有种,你就动手杀了我们母女,我也……好去赎罪。”

我汐死后,定要你白龙一脉,尽绝。

龙熬一个激灵,暗怪自己怎在此时被激的昏了头。她若死,跻身天老之一的金龙一脉岂能与自己相干?

白龙乃是支流,比不得青、金、玉、黑等乃是主脉一系。

遂扬起一抹情深,满是愧疚疼惜,作出欲扶龙母之状:“爱妻莫要胡言,为夫疼你和雨儿尚且不及,好好的喊打喊杀作甚?”

“休要与我虚情假意,雪儿,你还是不还?”龙母柳眉怒挑,将身微错,躲开了龙熬的触碰。

见状,龙熬也失了哄骗的耐心,僵在半空的手,讪讪的收回身后:“她已堕魔,恕难从命。”

“那你将这蒹葭殿的禁制打开,我要去找回我女儿。”

“不可能,在本王从天宫回来之前,你们哪里也不许去。”说罢,龙熬折身出了蒹葭殿。

早已在檐下立了良久的龟相,即刻迎上前,垂眸拱手道:“主上,现下当如何处之?”

“将禁制加强,一切待本王回来再做安排。”龙熬瞥了一眼身后,终是没有过多的言语,举步匆匆离开。

平心而论,夫妻多年,他与龙母并非全然无爱。否则,他也不可能多年来,后宫中只得她一人。

只是,与权利能为相比,她终是不及。

龙熬出了东海万顷波涛,即驾云头,冉冉向天宫而去。

蒹葭殿内,龙母犹俯地痛哭不已,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龙雪,亦或者是念竹母女。

良久,龙雨自角落里,小心翼翼的行到龙母跟前缓缓蹲下,将心碎的人扶起,母女俩顿时相拥一团。

倏然,蒹葭殿虚空微晃,涟漪荡荡。

“什么人?”龙雨一把抹了眼泪,回眸冷斥道。

“经此一事,看来二公主还是有些获益的。”

“龟相?你来此作何?是不是……”龙母瞧清来着何人,迅疾挣开龙雨,转而将龙雨护在身后。

龟相眼眸微抬,倒也不喜不怒,从袖中取出御旨,掌心微震,御旨登时盘飞至龙母眼前。

龙母心中惊疑不定,但她本身亦非寻常女子,只是这些年被龙熬的假恩爱,骗得忘了本来的自己。

遂敛了心神,抬手取过御旨,见龟相没有异样,才稍稍潜下心,观之阅之。

待看完后,不觉神色大变:“龟相此举,意在为何?”

三族一宫相会,共谋诛魔之大业?诛魔?他们要诛是魔尊,那她的雪儿……岂不是,危矣?

可是,龟相是龙熬除地刹之外最为倚重的人。值此当下,他为何要助自己?

“娘娘无需多虑,臣下不过完成赌约罢了。”龟相眉眼不抬,即是幽幽的道。

“什么赌约?”

“呵呵,什么赌约不重要,娘娘只要知道,自己生了一个好女儿便是。”说着,转身踏入虚空。

而待其走后,蒹葭殿的禁制竟隐隐开始松动,龙母立即将御旨袖起,拽着龙雨趁着禁制减弱的一瞬,闪身射出殿内。

终于出得此间,龙母心头不禁滋味交集,回眸看着殿前高悬的蒹葭殿,竟是如此碍眼,如此的荒唐……

“母后,我们快走吧。晚了,恐被发现。”龙雨搀着龙母,小声的道。

“你说的对,我们赶紧去。迟了,怕是赶不上阻止你大姐做傻事。”说着,抹去脸上的泪痕,冲着龙雨破涕而笑。

然后,母女双双遁离东海。

须臾,龟相从暗处走出,屈指微弹,暗劲没入蒹葭殿。霎时,禁制完复如初。

进而悄悄隐入暗处……

不说龙母和龙雨出了东海,是如何紧赶慢赶。单说龙熬奔至天宫时,还被几个不开眼的鬼物拦截。

然此时已将念竹玉骨炼化的他,虽没有得到天灵之血的下落,但也从念竹的记忆中修得了几处妙法。

些许鬼物又岂能伤半分,纵他此刻修为不全。

挨到落霄九云时,凤主、狐主已是早早恭候多时。

狐主抬手拂了一下宽大的袖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龙熬:“听闻我们龙王思女成疾,卧床不起。

以本王浊眼相看,龙兄这气色当是不错啊。”

凤主瞥了一眼狐主,端起茶杯,闭目品香:“妹夫说的是哪儿的话?

说不得龙兄是真病,久闻龙族药老的医术乃是三族最强,若无医圣在上,说是当世最强也不为过。

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好奇。龙族既有此等强者,彼时妖星出世,为何龙兄舍近而求远,隔着仙凡来请医圣相救?

须知,这一来一回,便是神仙也要耽误些许的功夫。”

狐主当即会意,他虽不耻凤主之奸诈,但他这般说,必是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得,便是自己所求的。

遂洋装惊愕,吸着冷气,眸光转而瞟向天帝:“凤主此言差矣,谁不知晓医圣乃是只受命陛下一人。

你如此说,岂非陷陛下于不义?”

天帝面色倏的猛沉,事隔经年,那时百里无霜只言下界救人,未言救谁。他曾许其自由出入,故也由得他去。

即便后来得知救得龙熬的女人,他也不曾多思。

只不过救个人,况且人最后还没了,当不得多大的事儿。

如今百里无霜已然脱离天宫,却闻凤主如此提起,登时心头事事清明。

“东海龙王,你作何解释?”

龙熬心中不屑辩解,奈何此时尚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究其本来,还是因为白龙一脉实力太过薄弱,多年来也只是族内手中看守海域的棋子。

他是,龙傲亦是。然他不是龙傲,所以他费尽心思,用尽心机,哪怕卑颜屈膝,他也要挣脱棋子的命运,去做那一个下棋的人。

所幸龙雪争气,龙母母族甚强。众人面前,更方便他掩饰本来面目,乐得做个畏妻畏女之人。

然如此,还不够。不足以使白龙一脉兴盛,可天不绝其自强之心。偶然之下,他在龙傲的遗留的古籍中,找到了一条关于天灵之血记录。

曰:天之血,聚灵之华。

物外之物,界外所有。

得之,可成王业千秋,盖世之能为。

无奈,余只在好友间耳闻。不曾得见,甚惜……

又兼后来无意中在西海撞破念竹之异状,登时歹计叠生,找到族长。两相之下,一个求庇佑,一个贪利。

登时,结成一线。

这也是后来族长为何明里暗里向着他原因,然近来族长也逼他逼的紧。频频派人来催,问当年诺何时兑?

若再无结果,便将他此事公诸于世。而现在凤主提起,必然是有人泄露消息。

天帝虽是个傀儡共主,但狐主、凤主俱在。要想粉饰太平,太难。

龙熬心中急思,诸多念头其实也只在瞬息的功夫。

瞧得天帝面色不愉,二王又是虎视眈眈,遂重抖衣衫,整了整袖口边缘。

吐了口浊气,忽的咧嘴笑道:“陛下严重了,彼时熬救人心切,未作他想。

如今思来,倒是徒留他人话柄,实是熬之过也。”

顿了一下,眸光扫过在座的三人:“天道倾危,魔祸为虐。陛下降旨急招,想来也不是为这等往事。

两位不思为陛下献计献谋,却揪着熬的宫帷内事不放。知道的,说二位关心熬。

不知道的,恐怕要说二位其心可诛。”

狐主不咸不淡的半抬眼帘,嗤笑道:“说的实情,怎就其心可诛?我们,可也是为了接下来的除魔大业。

若有人居心不轨,呵呵……到底是谁才可诛?”

说罢,端起自己的茶浅酌,发现茶已凉,随即又重重的搁在桌子上。

凤主倏的睁开眸子,呷了口茶,然后将杯盖阖上。

“吾有一言,虽不中听。但需说在前头,往事私事,吾等皆可暂且按下不表。

但围杀魔尊之事,若有心思诡诈,别有他想?

那就休怪凤族无情,诛杀魔尊之前先杀贼臣。”

话音一落,落霄九云寂寂无声,氛围霎时降至冰点。

谁都清楚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但都没有接凤主的话茬。

天帝觑眼三人,亦是心头堵得慌,沉色道:“不知三位对西灵山诛魔,还有何补充的?”

其实,只要魔尊入局,他们齐心围杀便是。怕就怕在三人三心,谁也不肯吃亏。倒那时,恐功亏一篑。

但面前的事儿,他还是得做一做。总得来说,便是他尽人事听天命。

做了,还阻止不了魔祸苍生。那便是,天意……

龙熬抬步,径自行向一旁,找了把椅子施施然落在。

提起衫摆,翘起二郎腿,斜倚扶手处道:“熬无有他意,陛下怎么说便怎么行。”

狐主、凤主亦道:“谨听陛下旨意。”

“如此,我等便即刻启程前往西灵山。”

一语落,众人俱化流光先后飞出落霄九云。

而柳端着汤药立在滴水檐下,觑着天际久久无语。

随后入内,打开了暗室……

第一百六十二:我魔有求

不说早有前言交代柳如何护好米,但说落霄九云陡然窜飞出四道流光,只一个转念,便已然无踪。

天后宫内,这段时间天后享受到了久违的恭敬伺候。

凤如锦待她真的很谦卑恭顺,便是她偶尔心气不顺,无辜牵连其身,她也能默然承受。

忽的凉风微止,天后斜倚凤榻,登时眼眸倏张。

不悦的道:“为何不扇了?”

“姑母,我们的时机到了。”凤如锦放下手中的团扇,取来一杯清茶奉于天后。

天后接过清茶,刚欲品尝,忽的想起了什么,即道:“你指的时机是?”

“诚如姑母心中所念,陛下与父王等现下已经动身前往西灵山。

我们,也该动了。

只要能在诛魔大会上,顺利剪除魔尊,再诱使龙三等人前来自投罗网,姑母便算是立下了一等一的头功。

届时,不论陛下何种不悦,皆不能再作贱姑母分毫。

我凤族女儿都是顶顶的尊贵,不是什么人可以轻易折辱的。”

“你就这般肯定龙三未死,万一她们不来呢?”其实凤如锦这话实属悖理,但天后爱听,因为那人欠他的。

凤如锦扶着天后走下凤榻,又将那未饮的清茶重新放了回去。

低眉垂眼的道:“以姑母之聪慧,其实早已了然不是吗?

早前便有传言魔尊为救龙三而便访灵药,后有魔界暗尊出世,废天魔,贬魔尊。

进而传下法令,魔界自此封界。不难猜想,这是暗尊欲断魔尊生路。

而能让魔界自乱,不外乎魔尊听信了净业真水可灭度一切,有转死生之威能。

所以,魔尊才会势出魔界,而这与魔界存亡尤为不利,自然也就逼出了不世出的暗尊。

能让魔尊此时宁可自断后路也要出界,便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龙三没死,而且还急需灵宝相救。

自然,这也就是我们大好的机会。此事达成之后,又有何人敢再轻看姑母一眼呢?”

天后缓步行至铜镜前,瞧着镜中的自己,朱颜依旧,只是不见本来喜乐。

随即婀娜坐下,嗔道:“你倒是看的明白,如此天大的功劳,却拱手让与本宫。

本宫,能信你吗?”

凤如锦闻言,便是轻轻勾唇,不卑不亢的回道:“锦儿是离哥哥的人,也是姑母的侄女,更是凤族的女儿。

姑母被人折辱,等同折辱凤族。

大义之下,锦儿又岂可只顾各人功名?自当以姑母为先,凤族为先。”

她的话说的很好听,但有几分真。各自心里俱是一片明镜。

天后不傻,但她也有私心,她需要一个合理合适机会出现在西灵山。

只因,她要那人付出代价……

遂侧眸道:“你去里面将本宫的清心琉璃衣和百业不生裙取来,予本宫换上。”

凤如锦眸子抬了下,躬身道:“姑母要用此衣?”

“本宫现在修为遭禁,若无此宝护身,外间鬼物你如何护本宫平安前往?”说话间,天后捻着一支宝钗插入云鬓。

“是,锦儿这就去。”不疑有他,凤如锦转身入内予天后去取宝衣。

而天后在其入内一瞬,逼出了体内的九色幻心莲,看了眼,旋即又收回体内。

天帝想禁她修为,没那么容易。早在前日,她已顺利将此宝炼化,以幻遮掩,还作本来被制之状。

无人知她此时只是佯装,便是凤如锦这几日都随着她,也都没能察觉。

持此宝,可不堕轮回。

可她要那人,堕入无边炼狱……

“姑母,取来了。”凤如锦托着宝衣,低头走了出来。

“予本宫换上吧。”

说着,除去身上外衣

,交由凤如锦为其穿戴妥当。

又过了片刻,凤如锦催动九凰赤羽珠掩去二人行迹,悄然离了天后宫。

而她们消失后,由于外面驻守天兵都惧怕鬼物之危,只是远远躲在角落盯着,并未察觉到里面的人都走了。

更有一道暗影,趁机飞回了暹宫。

再观狐十四,自出了魔界之后,便是一身能为催到极致。

为的便是赶到西灵山,去求一求这世间的佛……

放眼今日的西灵山,似往常却又不似往常。虽是佛光耀彻天地,梵呗涤荡乾坤。

然滚滚黑云皆积压愈厚,连佛威都无法消融半分。

一身血迹斑斑的人负手而立,已是伫立良久。

思有千万,硬闯却是下策,不到万一,他不想如此。

倏然,虚空涟漪荡荡,小虚悟从中跃出,眨眨眼,打量着狐十四道:“你就是魔尊啊,佛祖说净业真水是西灵山至宝,不予外借。

你还是快走吧,别等了。”

说罢,转身欲回。

狐十四足下生风,倏然至虚悟跟前:“且慢。”

虚悟立定,歪着脑袋看着他,你要干嘛?

“本尊诚心祈求,还望小和尚代为通传一二。”

“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呢,都说不借了,怎还强言相求?

休说无用的,你还是快快离开吧。晚了,怕是想走都难。”虚悟蹙眉,不耐的摆手赶人,他就是架不住好奇出来传个话,怎得还被赖上了?

然狐十四却听出了弦外之音,霎时魔威震荡四野:“小和尚,把话讲清楚?”

却把虚悟吓得连连急退,磕磕巴巴的道:“你……你别过来,我我我……佛祖会保护我的。”

然狐十四却是不语,只是兀自逼近他。

虚悟急得就差跳脚,师父咋还不来救?师父……

就在人要被擒住的一瞬,一道佛光自西灵山顶峰盘空疾飞而下,须臾,落在两人之间。

只闻一声沉喝:“退下。”

“是,尊者。”虚悟睇了眼般若,似是得了赦旨。

暗戳戳看了眼狐十四后,火急火燎的飞回了西灵山。

师叔那厮,怎么喜欢追随这么凶的人?

狐十四睨着小虚悟消失的方向,徐徐吐出一口浊息。转而将目光挪至眼前,垂衣拱手道:“敢问尊者法号?”

“贫僧般若,添为西灵山护法。”般若拂袖散去佛光,显露法身。

“不知尊者与黎波尊者是何关系?”

“他乃贫僧师弟,前番多有叨扰,贫僧代为赔礼了。”般若起手捻珠,作礼道。

狐十四闻言,顿敛魔威,执礼相还:“不敢承此大礼,本尊此行想来尊者已知。

烦劳尊者,代为通传。”

般若口喧佛号,劝道:“你我也算有前缘,当知事不可强为,意不可强求。

当日阁下一念既起时,便该有今日的觉悟。”

要知山门易寻,回头……路难。

与其赌一个渺渺无所在,何不放下执念,脱的因果得自在?

顿了顿,又道:“阁下不妨细想之后,再做决算。

自古即种如是因,便当受如是果。

这是她的劫,也是你的劫,更是苍生的劫。”

狐十四眸光忽作流转,前尘种种,却真是自己误了她。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是。

遂拱手道:“尊者仁心,当知万般杀戮皆是本尊所造。

纵是论罪论罚,亦不及她。还请行个方便。”

般若微叹,佛渡有缘人,却筏济不了相思海的多情人。

顿时扬手持珠,横与胸前:“既如此,阁下若能破寂灭八苦。

便可,得偿所愿。”

“敢请尊者赐下。”狐十四翻手取出念执,双元霎时便走周身。

意态明了,他既已来,就无有回头一说。

“那就由贫僧添为生关之主,请。”说罢,般若身后顿现一片祥和金光,刹那迷目夺神,旋即没身而入。。

“得罪了。”话音一落,狐十四纵身投入其中。

再睁眼,却已是改天换地,山水已易。入目荒山寂寂,野骨铺路。

偶有几只寒鸦立在枝头搭理羽毛,对忽然至此的闯入者,显得毫无在意。

踏上凄凄万骨,一股森寒之力,摧枯拉朽的侵入其灵台。

“区区死灵之念,也敢妄想偷袭本尊。”狐十四眉山一凛,即将万骨之灵绞杀殆尽。

然脚下亦随之扭曲转变,地涌千莲,盖是朵朵藏杀。

倏见般若足踏其中最大的一朵,袈裟飘袂,佛威天成。

散珠忽化雨,浩浩佛掌如倾下:“诸灵不灭,千莲度生。”

千莲即似得令,莲瓣如刃,旋转疾飞。好似一夜秋山万户雨,山倾地陷无人还。

其势且疾且迅,更兼锐风奇光莹莹,使人目眩,隐有骨酥筋软之效。

然非诡诈,实是其威所至。

狐十四兜起仙元护自身,掌催魔元贯念执。忽的,箫声呜咽,陡生无边吸力,竟将般若逼杀尽纳其中。

旋掣箫身,再催魔元,一掌贯向般若:“白头向来人间死,几曾回头看人间。”

霎时莲刃如虹,却是魔威赫赫欲诛佛。

般若见状,即运无上佛威:“宝善净空。”

顶上毫光遍耀四方,诸瓣刃与之相触,刹那杀解锐消。

一朵朵,射入足下之莲,更见法相之庄严神圣。

拂袖按掌,再奏杀曲。

“度生无生。”

狐十四眉山骤敛,抬眸亦是沛然一掌:“三光不灭,怎掩天?”

话倾,登时滚滚黑烟蔽天地,一掌势压慈悲光。

般若闷哼,身形坠下莲座。落地一瞬蹭蹭退了数步,方堪堪立定。

捻珠合掌,垂眸再问:“敢教阁下,何谓生,何谓死?”

“吾若言,生即是死之始,死即是生之本。此话,尊者当如何看?”狐十四抬手散去无边黑烟,直视眼前人。

“阿弥陀佛,阁下即窥得本来之妙,般若便不该再拦。

由此往西百里,便是生关出路。在往右行五百里,会有一座无崖之崖。自有下一关的守关者,恭候阁下。”

“承让了。”狐十四深深看了眼般若,拱手拜别。

折身向西,疾弛如星矢,刹不见影。

般若掐指念诀,散去眼前之境,还复西灵山本来面目。

小虚悟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笑嘻嘻的道:“尊者,事成了吗?”

“虚悟。”

“何事,尊者?”小虚悟睇了般若,心虚的瞥向他处。

“汝着相了。”说罢,般若急催金光重回顶峰。

虚悟打了个寒颤,登时激灵灵嚷道:“尊者,等我。”

旋即,匆匆追上。

他就不该偷听佛祖和天帝他们的谈话,这下好了。

师父,生气了……

般若回至顶峰菩提树下,静静而立。觑眼渺渺冥冥,空山远寂的群山在佛光中掩映。

斜向山下某处,不禁徒生悲悯:“这条路,你会行至何处……”

第一百六十三章:即来风雨

狐十四出了生关之口,右行五百里,果见一座光秃秃的山夹杂在诸峰青翠之间。

踏足其峰,一步是平地,再行三步,陡然地陷千丈,碎石如瀑,不及反应,人已坠下。

而崖底,忽的又有一座石峰自地心破土而出。

却高只有数百米,一道霞光旋转直落在石峰之上。待霞光散尽,原是一位菩萨。

狐十四觑眼纷落峭壁,将身一折,飘然而下,行了几步方立定,拂袖负手道:“守关者何人?”

“无我无相,有我即相,本座无相。”

“不知此关,有何指正?”

无相睇了眼狐十四,抬手即祭掌,一言不合直奏杀:“无争三昧。”

浩浩佛威,竟如燎原野火无二,铺天盖地的袭向狐十四。

狐十四眉山倏然一凛,一扬手即运仙元护身,一手魔元开道。

甫交锋,二人便斗了个天崩地裂,无相足下的石峰更为之摧毁。

他虽知前路难行,但没想到西灵山一介菩萨果位,竟也有如斯威能。

回想与般若交手,想来也是其有意相让。一为黎波,二则奉命。

以一局惜败引自己叩开山门,再以……

心念电转间,危机已经逼临眼前,不管怎样,他还是承般若的一片情。亦知他有心劝自己回头,无奈他回不了头。

登时翻飞避开要害,回身一掌:“水冰地坼。”

无相当即右掌虚空横画,再赞雄浑之威:“诸华香赞。”

“地载天覆……噗……”倏然,心口撕裂般的痛楚袭来,使得狐十四瞬间力屈,半跪于地呕红。

竟是之前魔界之伤,在此时爆发。

无相一喜,有道是趁你病要你命,赞掌道:“无量灭度”

不料狐十四疾点要穴,翻手掣出念执,直插入地三分:“天邪八风。”

一瞬之间,一股骇人威能将无相逼的不得近前。

随即,无相怒喝:“大自在掌。”

“来的好。”狐十四嘴角噙血,掌纳魔元牵风引煞,直向无相,霎时浑浑魔威荡彻崖底。

而受此两股威能交逼,无崖之崖寸寸崩毁,千丈高峰,嶙峋峭壁轰隆倒下。

二人立时,同掩其中……

菩提树下,虚悟坐在般若身旁放下抄经的笔,揉着小手,小心的问道:“尊者,你说会是佛诛了魔,还是魔灭了佛呢?”

般若睁眸,一片菩提叶从枝头跌落在他怀里。

拾起菩提叶,抬手轻拭:“虚悟是如何看的?”

这……虚悟眨了眨眼,半是天真的道:“肯定是佛诛了魔啊,魔那么坏,该诛。

要不是这些魔,世道早太平了,苍生哪用得着受这熔炉折磨?”

却闻般若微叹,任指尖的菩提叶随风而去:“汝之心,乱了。将这经书,再抄写两遍。”

“……”

师父……

虚悟暗暗掐了一把自己,让你多嘴。这下好了,又得多抄。

而般若捻指垂眸,以神识静窥无崖之崖。

但见崖底之争愈发焦灼,而无相已然是一脚踏入魔道而不自知,仍是任凭杀心独宰其本心……

“往哪儿逃?”无相一掌接一掌,然轰却是有些杂乱无章。

狐十四沉眉,睇眼杀心高涨的无相,刹那间两人已过数十回:“本尊既来,便没有逃之一字。

净业真水,吾必取。”

话虽如此,然他来西灵山多时,却是迟迟被绊在山脚附近。

心中,亦愈发的焦急。

偏生西灵山亦非凡俗所在,即是闯也要耽误许多

功夫,而一开始便闯,说不准他连山门也入不得。

而前有般若引战,后有无相纠缠。

再耽搁,留给龙三的时间便不多了……

“哼,好大的口气。”

无相怒极,当净业真水是大白菜么?想取便取,当我佛不存在吗?

霎时怒催仙元,崖底隆隆,石笋腾飞如箭雨,疾袭疾杀。

狐十四一手捻诀,一手剑光澄如电:“试过才知。”

登时,越打越上。倏的,又被交逼的力量震开。

咽下喉中腥甜,狐十四心头在这一刻陡然明悟。

魔求佛,太难。

只因,他是魔。不论他本着何种念头而来,又依什么礼而作,然都是无路用。

盖因:佛便是佛,魔便是魔。正即正矣,而恶……

不禁低笑,却是说不上凄凉:“哈哈哈……”

再观无相杀心之重,以是有堕魔之征兆。

此时派来守关,其心自可显见。想明白这些,登时掌风凌厉破空,挟杀逼命。

无相怒喝:“夸口。”

然话音刚落,其体内仙元忽的暴走失控,宛若脱笼的野兽,直欲撕毁天地。

佩身璎珞随之震为齑粉,刹那青丝崩散,宝冠落尘,果真是佛心入堕魔。

一身暴走的仙元,悉数贯入佛掌,凭的使威能骤升至恐怖境地。

狐十四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霎时倒飞如柱,不知撞毁几多石笋尖峰。

朱红尚不及吐出,无相的逼杀却再至眼前:“死来。”

不及他想,旋即侧身险避,再掣念执化剑,熠熠剑光,清辉暴涨。

“且寻山水,灭罪三生。”

融融清正,锐利无双,一改之前的魔氛森森,使得却是正统仙家气象。

三生业果,顷刻袭向无相……

倏然,菩提树下虚悟观想若久,蹭的起身,紧拽着般若的衣袖。

急急道:“尊者,菩萨有难,我们快去帮他。”

般若闻言,倏然争眸。念指微转,登时佛光一缕疾入无崖之崖。

天际顿显法言:“无相,还不醒来?”

霎时,字字有神灵,似天雷顶,轰在无相左右。

轰……轰……数声,一道比一道令无相胆战心惊,幸在神魂颠倒之时,灵台似得一股清泉洗涤,登时心地皎皎澄澄,也想起了自己本来目的。

他本在林中坐禅,欲悟出禅道至理,证一个无上正等正觉之果。

不想正是如此,自己反倒是愈想愈偏差。

久之,性燥之极。瞧这世间如如众生皆受苦,便恨不得一掌击杀,全送去见佛祖,好过人世折磨。

可他并不知已是行入魔迹,所思所想与魔无异。

挨渡佛祖传他相见时,才知自己所行入岐途。

而此时,三王之一的凤主却向渡佛祖提议,由他来守寂灭八苦欲之关。

言:若能以佛威击杀魔尊最好,若不能,自保无虞。

倘若堕魔,则以魔除魔,亦可杀魔尊一个出其不意。

不曾想,魔尊亦是仙魔同修至极致。自己差点诛魔不成,反落个尸骨无存。

所幸有尊者相助,否则,他命休矣!

忽的,又忆起临行前渡佛祖的交代:“如若不敌,且将人引鹤背峰。”

登时且战且退,跌跌撞撞出了无崖之崖,往鹤背峰而逃。

而此峰,即是西灵山顶峰所在。

望着无相慌慌张张的背影,狐十四不禁沉吟道:“缠斗若久,这便是尔等之目的吗?”

说着,一拂袖收了念执,也是疾疾追出无崖之崖。

明知前面是个什么样的局,偏是无怨无悔的扎了进去。

而这厢狐十四为了堵一个与渡佛祖当面求取之机,一步步踏入为他设下罗网。

龙雪那边遮蔽天机的时限,也已然逼至最后,再过不久,便是分定生死之时。

黎波从屋外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对龙雪道:“怎么样了?”

老实说,生孩子的不是他。但他比生孩子的紧张,龙三昏迷至今都是不声不吭的。

唯他整日急得没鼻子没眼,这不考虑到自己是个汉子不懂生产,而龙雪……人家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修为再高,她也不懂生孩子啊?

所以,他这几日忙里忙外,四处搜罗好些个侥幸活着的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是其中年长的孙女,父母都在这场劫难死了,皆成了被百鬼炼狱图所掌控的鬼物。

他看着可怜,干脆一并带了回来,就当然给院里添点人气,也当是为龙三积点福,挨到生产之时能平平安安。

说起来,她腹中的小家伙,按仙界的时间算不过几日,而人间来说,他倒是个肚子里待得久的,算算也是好几年。

此时降世,也是应该的。

龙雪捏着帕子给龙三擦了擦脸,看着这张苍老的看不出容颜的面孔,其中多少心痛,都只有她自己知晓。

“都挺好的,只是小家伙可能知道天时将至,踢的有些频繁。”

顿了下,放下手中的帕子,起身往窗外睇了眼,瞧见小姑娘兀自在院里玩耍,几颗石子咕噜噜滚到杂草里。

回首侧眸看着黎波,道:“那些妇人呢?”

黎波也往窗外觑了眼,龇牙道:“都去烧水了,怕不够,我还去别处挖了好几口锅来。”

龙雪愣了怔,旋即掩嘴轻笑:“辛苦了。”

堂堂尊者,居然沦落到跑到别人家烟台拆锅,再扛回来。这画面,怎么想都让人忍俊不禁。

“诶,都是为了自家妹子,还有咱的大外甥,没事儿。”豪气的摆了摆手,突然想到,这几大锅的水一直热着,也是要柴火的。

遂道:“我再出去找点木柴,别到时候不够用,顺便给她们也找点食物回来。”

人带回来,总得管人家一个饱腹不是。

“你去吧,我给小妹施个小术。免得生产之时,她们进来给吓到了。”龙雪颔首。

“你说的也对,我先走了。”说罢,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隐隐的,龙雪还能听见小姑娘问:“叔叔,叔叔,你要去哪里?”

“叔叔去给你们找点食物回来,晚上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迎接小弟弟呀。”

“嗯嗯,丫丫要小弟弟。”

“好,乖乖在家,听姐姐话。”

“嗯……”

听了小会儿,便收回心神,转而为龙三施术,以变化之法,托她个本来面目。这样生产之时,她的样貌才不会骇人。

而黎波同小姑娘叮嘱了几句后,便出了大门。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小姑娘叫自己叔叔,而叫龙雪姐姐?

只是问她的时候,她说:“姐姐好看。”

然后,他就是什么都没说了,叔叔就叔叔,反正西灵山还有个叫自己师叔的,都是叔字辈,也不怕再多一个。

很快,还会有一个叫舅舅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不愿醒的人

龙三这段时日,虽是一直昏昏沉沉的。但身边之人所说话语,她都是悉知悉闻的。

只是,她不愿意醒。

挨身在炼狱里走过,谁还敢期望温暖的靠近。

人世最狠的,莫过于言语。

杀身是刀,诛心为言。

她亦知龙雪为自己有多伤神,更知晓黎波有多忧心。

还知晓……如思、小螺都因她,丢了性命。

更知腹中的他,也即将出世。

然命之重,终不是她所能负。一来她惧,惧这世间言语风霜。

二来她有亏,到底是她误了卿卿。

而三,她不知醒来后如何面对这个孩子,龙雪,黎波,还有……他。

她想当一只没有忧愁的鱼,就像回到儿时。

渴了就点咸涩的水,饿了就自己在冷宫挖点虫子充饥。

这样,也是能过的。她一直都是那么过的,过了一千多年。

没有亲人,没有疼爱,没有灼的人心口发疼的温暖。

只有一条疯了的老龙,还早早的去了。因为其将自己的血肉都喂养了她,然后她才有命挨过最初的几年。才有命,去挖虫子吃……

都说人一旦拥有了美好,便不想放开。

然她,想回到过去。如果能回到过去,她便不用看着阿姐伤心,也不用看着黎波懊恼与歉疚。

更不用,面对这个孩子。

还有十四……

终究,她不知如何去面对。

忽然,眼前天光陡转,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浇的漫山遍野都是湿答答的。

伸手接了接,雨水穿过掌心,再坠入泥泞溅起嘀嗒水花。

瞥眸之间,一道身影由远及近,慢慢的映入她的眼帘。

然待人靠近时,她的心猛然缩成一团。

登时,人瞬间跪倒在地。尚不及出声,那道身影便已离开。

龙三挣扎欲起,却是几翻跌倒在地。你,究竟是谁……

“小妹?”龙雪坐在床沿,一点一点给她擦拭手心。忽闻龙三低低呻吟,霎时惊的一颗心扑通乱撞。

试着轻唤了两声,可人昏迷如旧。只有浸湿发丝的冷汗告诉她,龙三此刻很痛苦。

瞅了眼外面的天色,不行,这般情也不知是否是要生了?

况遂扭头向门口道:“戚婆婆,你快过来看看小妹是不是要生了?”

“诶!”

说话间,戚婆婆便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揭开被子检查了一番龙三和孩子的情况,又伸手在褥子上摸了一把。

遂挽着手,躬身道:“姑娘稍安勿躁,贫妇瞧着,这孩子出世恐还得等上一等,门户不过三指,还早哩。”

“那大概还要多久?”龙雪急问,值此不觉有些慌了神。到底她也还是个女儿家,生育之事未曾亲历。

不过尚幸得黎波找来戚婆婆等人,自己才不至于彻底乱了分寸。

“这要看情况了,快的话也快,慢的话不好说。”

龙雪望着龙三,登时眉山敛愁:“这……”

她知戚婆婆是个过来人,早年曾帮人接生过,而她自己也生了好几个孩子。

养成人了,可惜活下来的却没有一个。

其丈夫……孩子,媳妇儿,全丧在这场灾劫下,都成了那害人的鬼物。

听闻只有老大娶妻早,才留下这么一个丫丫和她相依为命。

而她们祖孙和另外三个妇人都是黎波

,在鬼物底下救回来的。

要是那日没遇着,便也都不在了。

“姑娘且将心放宽,女人家谁都是那么过来的。生孩子本来就是灵牌插在后颈上,过了便是皆大欢喜。

令妹母子,能在这场大难中活下来,可见她是个有福的。

且贫妇看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知道疼他娘,想来不会让令妹遭太大的罪。”

说罢,不胜唏嘘的看着龙三,却是欲言又止。

“婆婆有何话,但说无妨。”龙雪凝眉,登时即察即知。

戚婆婆攥着手,有些不自在的看着龙雪道:“贫妇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但有一句话,贫妇放在心头不说,则对不住姑娘和黎小哥的大恩。”

“婆婆请讲。”

“令妹产子乃是头胎,生产之时必定艰难。

虽说大家都是那么过来的,可令妹却是一直晕迷,只怕……只怕届时两位要有准备。”体健之人都不易过,何况是这么个不醒的。

听到此处,龙雪登时明了,这是劝她要早做打算。

虽不中听,但也是肺腑之言。遂起身作礼道:“多谢婆婆,烦劳婆婆受累,代我诸事盯仔细些,如此感恩不尽。”

“不敢当姑娘谢字,这是贫妇等人该做的。”戚婆婆急忙还礼,她是个粗人当不得贵人言谢。

于是拜别龙雪,转而出了屋子。一出来,三个年轻点妇人就围着她道:“婶子,里面怎么样了?”

褐衣妇人道:“是啊,快说吧,我这心里比自个儿生娃还紧张。”

“你紧张个啥?看把你急得。”黄衫妇人打趣道,忽的,又捂着嘴不好意看着大家伙:“那个……其实我这里也慌的没着没落。”

那两人倒是没笑她,只是望着门口的帘子,心里登时戚戚焉。

她们的孩子,亲人也都没了……

戚婆婆察了三人一眼,便催着大家伙一旁说道去:“咱都甭紧张这个那个的,做好咱们该做,别到时候给姑娘和小哥添麻烦就是了。”

“婶子说的在理,是我们太想念孩子……”蓝裙妇人一语未完,便捂着嘴扭头垂泪。

褐衣黄衫闻言,也是红了眼眶。捏着鼻尖默不作语,暗垂泪。

正因为她们的孩子没了,每日看的又都是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去。

是以,她们都盼着龙三腹中的孩子出世。

在这只有死亡的世道中,那孩子的到来,就是一道生的希望。

一道照亮她们绝望的曙光……

戚婆婆见状,叹了口气。挨个拍了拍三人的手背便什么都没说,自己拖着一身的孤寂行向厨房。

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个仙佛不闻,人吃人的世道啊……

稍倾,黎波从外面背了不少柴火回来,也给她们摘了不少野果。难得的是,今天还打到了两只野鸡。

虽然瘦了点,但好歹也是这些日子唯一能见到的荤了。

将东西交给戚婆婆几人后,便脚步不歇的去屋里看看龙三。

“怎么样?”

龙雪秀眉微蹙,手上的帕子,她也不知换了几回:“不大好,我们之前当小妹是自己不愿醒来。

如今看来,她到像是被什么困住了?”心头的那抹不安,如看不见的丝线,愈缠……愈紧……

黎波闻言,放下刚要入口的茶水,道:“我来看看。”

走到床前,双眸顿阖。眉心一点灵光,霎时没入龙三识海。

然没过多久,一股力量震退黎

波,灵光登时飞出,回到他的眉心。

“如何?”龙雪急问。

却见黎波摇头:“天火委实过于厉害,我之元神甫探至深处,仅来得及看一眼。”

“可有看出什么?”说着,不觉捏紧了手心的帕子。

“丫头识海之内,似一方怪异之地。迷迷茫茫,灰灰沉沉,神识无法渗透其中。

我原意多撑个几息,再思是否有可行之策。不料,那地界忽生一股可怖之力。将我之元神,瞬间击出。”

此前他也探过龙三的识海,可除了焚天毁地的天火,并没有其他。

而今,怎会……

龙雪一听,顿时坐不住了。扔了手中的帕子,急催魔元,欲亲观内中情形。

却被黎波一把拦住:“别干傻事,我佛与心难灯且有几分渊源尚且撑不住,你去,不是送死吗?”

“我……我……”难道,又要她继续冷眼看着吗?

她已经看了很久很久,一颗心也不止一次次被凌迟了千百遍。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救不了自己的妹妹,只能看着龙三一劫未脱,一劫又至。

黎波亦无可奈何,只待龙雪稍复平静,才松手道:“丹药还剩几颗?”

“三颗。”

“先给丫头服一颗,剩下的待这孩子出世用。届时若还不够,自有我这一身仙元,管叫她们母子平安。”黎波觑了眼龙三,眉宇间尽是坚毅。

这回,定要护她无恙……

“……好。”霎时,翻掌托出玉盒。半开盒盖,从中取了一颗,给龙三服了下去。

只见丹药入腹的一瞬,陷在另一处的龙三终于不在疼痛。

缓了缓,确定没有不适,才敢起身向着山上而去。

垂眸睇着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山路难行,道路泥泞且多荆棘。

稍不留神,便会两旁伸出的荆棘扎的遍体鳞伤。

提着裙摆,行行止止,约过了盏茶的功夫,她瞧见不远处有座山洞。

再看看左右别无他路,想来人便是入了此中。

遂举步而往,待到洞口时,不觉抬眸打量了一番。

山洞内不知深浅,一块齐人高的大石伫立在离洞口的三两步距离,遮挡了视线,再看旁边仅有道容个人通过的口子。

甫靠近,即听见那稚嫩的嗓音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我闻着挺香的,就摘了几颗。

要是能吃?你就吃了吧。”

再听,便没了下文。她小心行到大石后,探头瞟向里面。

一只灰毛狐狸,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待瞧清容貌后,龙三靠在大石后,只觉心跳到了嗓子眼。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现在是在哪里,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

而且,还是个凡人……

那只狐狸,也是有伤在身,对人有着几分警惕,却又让她莫名心悸。

定了定神,她想不出因为所以,遂扒着石头边沿,悄悄的继续往里看。

倏然,她看到了狐狸起身行至“自己”跟前,爪子触在其眉心的一瞬。

一丝仙元,缓缓溢出。

龙三大惊,顷刻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这狐狸……竟是仙身。

而她,居然没有发现。

一刹那,寒意遍袭周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前缘VS相逢

佛说:五百次回眸,可换的一次的擦肩而过。

那她和他,究竟又错过了多少呢?

是山洞里的初遇,还是少年的他为报恩化作夫子的相护之情?

还是世路风霜的下惺惺相惜?又或者是,那场大火下的诀别?

龙三,不知道……

历经尘世的流转,奈何桥上的空盼,她已忘了……曾经的约定。

而一个人的遗忘,究竟又会有多少?

这笔糊涂债,她亦算不清。

只是,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桃林初见……自己是那样的失神。

也终于懂了,十四待她的好为何总让她心疼。

原来,一切都是前缘早定。而她,却忘了太多太多……

空留他独自等候,一人承受。任寂寞蚀心,任歉疚腐心化骨。

只为:等一个相遇,等一个轮回……

刹那之间,她忆起了所有。

再回神,曾经的她不知何时已然离开,而外间的雨也已经停了。

不知不觉,竟是刹那光阴,翌日已临。那少年模样的他,倏然疾射而出。

却是奔着山下,寻“她”而去。

龙三就这样看着他与自己错身而过,再也忍不住埋藏在心底的情感。

转而不管不顾的弛出了山洞,直追那抹熟悉的背影……

却在即将追上的一刻,忽来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将她拽入无尽的黑暗。

只差一步,她便可以追上他。只差一步,她便可以告诉他,她回来了。

可惜,终究是差了一步……

然而,她不知此时,黎波已急得都快把地面踏出一道道的坑。

隔着屏风瞧了无数回,仍旧没有结果。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生下来?从昨儿个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整日。戚婆婆说的那些什么生孩子的情况,他全都听不懂。

就只听到戚婆婆说:“快了,快了,已经看到头了……”

可这句话他听几个时辰了,再听他会疯的。

而快疯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他是个男子,虽不顾忌产房污秽,却终归不是妇人女子,不得守在床前。

隔着屏风,看着三个妇人忙近忙出,一盆干净的水进来,一盆通红的出去。

登时感叹,得亏事先服了丹药。否则,神仙也得熬死。

忽的,戚婆婆焦急的道:“姑娘,这……这下去不行啊,卡在门户这般久,只怕生出来到时候也……也……”是个死胎。

龙雪霎时厉斥:“住嘴,休的胡说。

你且只管助她,余下的自不必你费心。”

戚婆婆抬头看了眼龙雪,托着两手殷红道:“非是贫妇不尽心,实在不知是怎的蹊跷。

临到门户,他就是出不来啊。”

前前后后,她手上也过了些孩子,就没遇到今儿这么邪门的。

会不会,是有什么邪祟纠缠……

这话,戚婆婆不敢明说,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这……”正说话间,龙三的命元开始急剧流逝,顷刻已至手脚冰凉。

只余心口一点热息,龙雪大惊:“尊者。”

“出什么事了?”一听到龙雪叫自己,黎波立马闪身之床前。

眸光微觑,顿见龙三危急,沛然仙元霎催于掌,浩浩雍雍佛气直入龙三体内。

直叫那一缕将断的生机,硬生生的给她续上,吊着。

甫相接,黎波即感体内仙元滚滚消退,没想到这小东西出世,所需竟似个无底洞,自己这一掌下去也似泥牛入海。

一敛眉,遂再催仙元,徐徐续之。

侧眸道:“阿雪留下,戚婆婆你们先到外面

等候,一会儿有需要再叫你们。”

“好,好,我们这就出去,有事记得唤我们。”戚婆婆等人,登时急急忙忙离开屋内。

对于黎波的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见他的种种能为也都习惯了。

毕竟,这世道能活下来,还能自鬼物底下救人的,又怎会是普通人?

等她们出去后,黎波即递了个眼神给龙雪。

龙雪会意,遂掌托玉盒欲取丹药。

忽闻得外间一片喧闹之声,顿时收了玉盒道:“我出去看看。”

黎波颔首,只见她刚起身走到门口,一人疾行而至。

竟是久不见的龙竺,霎时,龙雪急急的迎上前道:“十九叔,您怎么来了?”

龙竺佝偻着身子疾步拾级而上,睇着龙雪道:“此事吾稍后同你解说,你先吩咐她们不要过来打扰。”

说罢,便掀开帘子进入屋内。

龙雪转身于众人道:“此乃我族中叔父,诸位尽可放心。”

众人颔首,或去厨房,又或者去后院井中提水,之前用了不少热水,这会子恐怕也所剩不多,还得再备点儿。

乍一入内,黎波望着来人愕然道:“阁下是?”

说起来,他与龙竺还不曾谋面。虽然同属仙人,但龙竺往来少有踏出西海。是故,还是头次相见。

“吾名龙竺,乃之叔父。”龙竺掩袖轻咳,气色依旧令人担忧。

“昂?哦哦……那那个,请……”请坐?黎波一时语结,不知还如何招呼。

听到久违的名字,他近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多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

那是龙三,为自己取得……

曾经也有人,自称是丫头的叔父,那时,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

龙雪安抚好众人,见室内一片诡谲安静,遂快步上前,垂衣拱手道:“十九叔,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一路小心藏匿,如今却被人上门,不禁令她心中警铃大作。

一人能寻至,那其他人必然也可以。

龙竺蹙眉,此时却是没有时间细说:“吾自有吾之方法,你且安心便是。”

怎能说?他是一路寻着血脉石气息过来的?又怎能说,他曾经试探过龙三是否是自己的骨肉?

更遑论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那您此行是?”

“救人。”

不等龙雪再问,黎波目露惊诧,随即狂喜:“你有法子?”

“是,烦请尊者收回仙元,余下的交吾即可。”

“好,依你之言。”黎波见龙雪点头,旋即将仙元撤回体内。

龙竺二话不说,即催仙元。一点灵光自眉心射入龙三灵台:“劳你二人护持,吾去也。”

两人四目相交,俱是忐忑不定的看着对方,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龙竺身上。

而龙竺甫入龙三识海,顿时周身窜出灵灵霞光,遍护上下。

便是天火,见之竟也退让三分。又行了若久,终于在其识海深处找到了那迷迷茫茫,浑浑噩噩的地界。

抬眸沉吟道:“阿竹,这便是你的用意吗?”

话落一瞬,即化流光进入其中。

然入目却是浑浑一片无所见,越找心越惊。须知,他必须尽快找到龙三,才能将她带出这方世界。

否则,时间拖的愈久愈危,她将愈危险。

因为,这是阿竹最后在这孩子体内种下的保命之法。

亦称:堕泪境。

如不是龙三彻底逼临死关,此境不会显现。它会永远沉睡,可若是它被触活了,若无人亲身接引便将永坠此间。

彼时她说起此境,他还曾言她戏语。

殊不知,此

为真。然而他在找寻龙三时。龙三也在无尽漆黑中,竭力寻找出路。

她要去,找那个人……

忽的,胸口处陡生灼热之感。探手一摸,却是昔日在寸心不移捡到的那颗石子。

这是自玉骨之后,唯二的反应。

微芒闪烁间,自有一股奇妙之力,引着她穿过无尽黑暗,直到重见光明。

然她所在之地,竟是西海之下寸心不移。

忽见一青衣襦裙的女子,立在桥头冲她招手道:“过来。”

待瞧清女子面容时,不觉泪满盈框。明明是初相见,然血脉的共鸣却告诉她,这便是她长久念来的母亲。

“娘……”

“诶!”念竹含笑轻应。

“您还在?”龙三登时步踏虚空翩然而落,急急的奔到念竹跟前。

看着眼前的人,想抱又不敢抱,一双柔荑直扭捏的无处安放。

念竹心疼的摸着龙三脸颊:“傻孩子,你都知道,不是吗?”

这么多年,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孩子。心中既欢喜,却又恸心不已。

堕泪境,不见生死无泪,不常开。

此境是自己当年一点魂元所筑,那时龙熬下手既狠且快,不给她们母女过多的相聚,她来不及应对,只能用这种方式陪着这孩子长大。

虽不能相见,却可以永远的在一起。

只是,要开启此境。需以她的血元石为匙,才能打开。而那时为了避开步步紧逼的阴谋,她将此石藏在寸心不移的湖底。

便是心头那人,她也不曾告知,直将此事瞒他一世。

这些年,一颗心既盼着龙三找到,又不想她找到。

找到了,她们可以有一天终相见。可若找到,便代表那只黑手伸向了她的。

若是相见,即是这孩子生死之关已然走到了尽头,再无路可退。

便是轮回,也成空……

思及此,不觉泪盈盈一水间,顿把龙三拥在怀中,泣不成声。

龙三趴在念竹肩头,无声泪流:“不傻,再不是没娘的孩子了。”

只此一言,便将念竹的心凌迟碾碎了无数遍:“这些年,苦……了你。

是娘不好,你那么小……娘便狠心把你抛下。”

说着,念竹松开龙三,涕泪横流的比划着女儿小时候的模样。才那么点点大,点点大……就离了她……

龙三上前把人扑到了自己怀里,摇头吸鼻道:“不苦,冷宫里没有人来欺负我。还有老龙,她对……很好,很好。”

闻言,念竹破涕而笑:“真的吗?”

明知这不过是龙三的托辞,她还是不忍拆穿。

冷宫的孩子,没有母亲,没有一切。要活下来太难,总是天可怜见,让她们母女还能有缘再见。

“嗯,我长大了,还有很多对我好的人。有阿姐,有十四,还有大哥,二哥,小螺,小四,如思,很多很多……”

同样,她也欠了太多。太多的人因她丧命,太多的人都不在。

听着龙三如数家珍的念叨众人,念竹轻轻的挣脱女儿的拥抱。转而垂眸,牵着那只魂牵梦萦的柔荑,一步步踏过木桥。

每一步,都是她们缺失的岁月。

“娘的,真厉害!”

第一百六十六章:谎言下的真相

来到木屋内,母女二人来到纱窗之下,龙三扶着念竹入座,自己却是席地而坐依偎在其脚旁。

闭眸,柔柔的道:“娘,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念竹微叹,抚着龙三此刻的鬓发,心更觉痛入骨髓。微微侧首,瞥向纱窗之外,望着潋滟的湖光山色,泪潸然而下。

却又怕女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遂含泪而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须从娘当年生下你之后讲起。”

龙三轻点玉首,阖眸间静心感受缺失太久的温暖。

不敢睁眼,怕醒来……连梦都不存在。

“娘生下你之后,便知自己死路将至。亦知以龙熬的野心,他断不会容忍你活下去。”

“他,为何要如此迫害娘?”倏然,龙三半是睁眸的道。

“傻孩子,这世间无缘无故的仇,大抵都逃不过贪婪二字。

祸起萧墙,不外乎此身之秘为他人所知。”

这……龙三登时抬起头,凝眸望着念竹。娘的意思,难道是?

霎时,脑海中闪过野狸山的更夫,又闪过神秘来信,更有十四彼时作过的推测。

如果,十四猜的没错,那娘您来自哪里,又为何轮落至此间?

念竹伸手拉起女儿,坐在自己身旁,却是怎么也看不够。

瞧见其眸中的不解,遂暂压爱女之情,道:“娘本不是此间之人,只是醒来之时发现为你父所救,久处之下,娘错过了归返良机。

后来,便索性留下陪着你父亲。”

思起那人,她心头一时也是苦涩交织,这些年亦不知他过的如何?

“父亲?”闻言,龙三登时僵住,险些回不过神。

她的父亲,不就是龙熬吗?莫非,忽的……龙三起身怔怔的看着念竹,自己刚刚听岔了什么?娘说,是父亲救了她。

更是因为父亲,错过了归返。那,那……那她的父亲,岂不是?

岂不是,霎时颤声的道:“是他吗?”

那个初相见,便待她极其温柔的人。看着她,眼底总是想靠近却又隐忍的十九叔。

“我儿聪慧,不须娘多说,便知所以然。

娘被龙熬强去东海之时,已然委身与你父亲。

只是娘也不曾料到,一夜的荒唐,会有了你。起初,娘也曾想过放弃。更试过各种法子,要打掉还是一团嫩血的你。

因为,娘知道一旦你出世,会和娘一样都逃不开那双魔掌。与其等后来受苦,不如趁着你还什么都知道时,将你送走。”顿了顿,抬手拉着龙三坐到自己怀里。

蹭着龙三的发髻道:“娘是不是很自私?轻易的,就决定了你的生死?”

龙三抬手,急三差四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挣扎起身。

怕自己那么大,坐在怀里会压疼她。牵着念竹的手,忽的破涕而笑,道:“不是,娘这么做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然,您也不会出此下策。

十九……父亲说过,娘是爱我的。还有,他对我很好,也……很爱娘。”

“他……这些年好吗?”忽听得龙三提及龙竺,念竹登时浑身轻轻战栗。

“嗯,好……却也不好。自娘不在了,他改修了功法,落的残躯度寂寥。”龙三先点头,后摇头。

她们三人,这一生都过的太难……太难……

“……痴儿,痴儿啊。”念竹闻言,霎时脑海一片空白。待回神后,痛心疾呼。

时间男儿几多负心无情之辈,怎就出了他那么一个死心眼的傻子

自己已然不在,怎能为了她弃了大好前程。

龙三抿着嘴,低头吸着鼻子。梗着喉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息:“哈……不讲这些了,娘可知道龙熬那厮,为何如此加害与您吗?”

念竹亦低首,捏着衣袖轻拭珠泪,含恨咬牙的道:“盖因:天灵之血。”

闻言,龙三顿觉眼前晴天降霹雳,旱地拔阴雷。

不觉失声道:“怎的又是此物?”

“此物原不为奇,在娘的家乡人人皆有。”

那?那怎会……

“因为此间灵气匮乏至极,所谓的洞天福地,若置与娘的家乡,穷山恶水不过如是。”

“娘的家乡?”

念竹颔首:“娘的来历,想来你父亲至今也不曾知晓。”

“是。”龙三点头,极力压抑着内心惊涛的冲击,

几乎一夕之间,她有了娘,还有了父,拥有的常人所有一切。

而这是她曾经想,却又不敢想的。如今,真实的令她怀疑人生。

“娘的家乡,离此间很远很远,乃是三十三重天的顶端女娲洞天。

那里上神遍地,人人皆是神之身,亦是神之血。也是下界诸天垂涎的天灵之血。

神之血,置于下界众生乃是不可多得宝物。凡人服之立地登仙,仙人若用,可得无上修为。

便是朽木,亦有期神道之望。”

“这便是,娘被害如斯的根本吗?”一刹那,她觉得遍身是凉,心亦凉。

一个人,为了私心,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她不知,只知靠近真相,人世在无丝毫温暖。

“嗯,起初娘刚至此间,修为受天道界规所压制,只落得个仙人顶峰。

然常人看来娘便是毫无修为之辈,又因人生地不熟,娘故作失忆之态骗你父亲庇佑照拂。

再借他之人脉,暗查十一公主的下落。不料久寻不至,思来恐是不在此间。”

“十一公主是何人?”听着,似是两人关系匪浅。

闻言,念竹嘴角瞬间噙着一抹怅然:“她是娘的主人,娘是她的贴身侍婢。”

“原来如此,娘既然寻不到人,为何不早早归去呢?”若是归了,会不会不是这般身死道灭?

念竹深深的一叹,落寞的道:“因为,心上安了一人。”

如果后面不是被龙熬窥破隐秘,她想她们一家三口,应是欢欢喜喜了无遗憾。

苦笑,撇去杂念,接着道:“娘在后来的日子,与你父亲念念相惜。又逢此间界位不知何故,遭了上界之人的封印。

娘无法离开此间,便决定留下同你父亲长伴。

怎期好日子不长,一日你父亲自龙祖洞归来,甫至一庭唯善便遭人暗算。我当时心急救人,只来得及将贼人打伤未及要他性命,那人便趁我救你父亲时逃了。”

龙三登时眉心含煞,看着念竹道:“那个贼人,就是龙熬?”

“是,当时来不及追,后来却是无穷无尽的劫。”

“父亲他知晓吗?”

“不知,彼时你父得族中天老器重,不久将再往龙祖洞修炼,娘恐此事他若知悉,必失良机。

遂趁他伤重之时,娘抹去了他的记忆,又以神之血瞬复其伤。不曾想,那贼人被我打伤还有胆去而复返。

更不曾料,他会知晓神之血的玄妙……”念竹说着,眉间唏嘘一片。

然更多的,却是懊悔。悔不该,没有一掌将其击杀。

“那他后来又是如何算计到娘

的?以娘修为当不至如斯不济才是?”

“呵……一切说来也是命,你父后来要去龙祖洞,此去不知何时能回。

临别前夕,我俩情难自禁,娘失了元阴,泰半修为都化作元丹尽予你父,以助他日后修行无有壁障。”

“便是如此,让那厮寻到了可趁之机?”

“然也,我后来虽得逃出东海一时。然逃不过他与龙族族长相互勾连。

待至后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被擒回东海,那时你已然将要出生。

他以为你是其骨肉,言明我若不将神之血度他,便待你出世之后,取你之血亦可。

娘当时既惧且惊,又寻不到逃生之门。便骗他,神之血无法传承,将他激走。

他心下不甘,便日日故作深情予龙母看,挨到生产之时,既不给医也不予助。

偏生娘又遇着难产,迟迟产不下你,不得不去求他。而龙母不明其为人歹毒,只恨我夺其夫。

处处愈让我死,我亦知若你出世必也是我们母女的死期。

娘不惧死,但娘不能让你一出生便死。这是人世虽不美好,却也不是那么不值留恋。

遂,娘趁他去请百里无霜时,用剩下的修为掩去了你的神之血。若无他法,难窥此中奥妙。”

龙三听到此处,登时恍然。无怪乎更夫说她之血能救素鹤,无怪乎,一圈圈阴谋将自己网住,一步步拖向深渊。便是狐天音,最后也要取自己的心头血。!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是他人眼中猎物。

可笑她坠身炼狱,到今时今日,才知根本。忽的,心念电转,又思十四带她去弱水河畔时的反应,是不是他那时便已知自己怀的便是神天灵之血。

“?你怎么啦,为何忽然不说话,是不是娘让你失望了?”念竹见女儿呆立不语,为恐是自己让这孩子伤了心。

说话间,不禁语带忧思,犹是祈怜。

“嗯……没有,娘很好。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对了,娘还没告诉我,为何你我还有再见之机?”龙三浅笑摇头,把话题岔开。

念竹闻言,霎时刚止住的眼泪,又是水雾氤氲:“因为,你已是死关加身。”

龙三抬眸,霎时心里好像缺了什么,空空落落。喃喃的道:“我……已经死了吗?”

“我的儿啊,为娘早已不在,你若不是……不是……我们母女又如何能见。”闻龙三如此言语,念竹顿时止不住的嚎啕。

“我……是怎么来的?”这里,真是的寸心不移吗?为何此刻,她竟有几分不真实呢?

念竹起身,紧紧的抱着失了心魂人:“是娘留在湖底的血元石,它将你最后一缕残魂引此处。”

“那这里是……”

“堕泪境,不见生死无泪,不常开。

一开一劫,永无回。”

“娘是说,我以后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和您一起待在此处吗?”

念竹颔首,阖眸掩痛。

龙三忽的挣开念竹,眸光瞥至垂落前襟的青丝,再睇至一双柔荑。

阿姐曾说她的头发怎么白了?她之容颜,怎么枯老了?

如今青丝还在,柔荑如旧,不是都明明了了吗?

而自己,却不曾在意。

想至心头挂念的人,忽的低低而笑,笑至最后,愈笑愈狂,愈笑亦愈悲:“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世,终是错过……

第一百六十七章:聚.散

念竹看着龙三如此,心不觉痛的无以复加。一双手伸出去,想抱,却又不知当如何安慰。

遂只得撇过身,陪着女儿低低的掩面而泣。

她也是过来人,怎不知世间之情有多磨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们不过都是行在末路的人……

龙三就那般颠颠倒倒,哭哭笑笑了许久,直至后来力竭,才堪堪的抬起头唤了一声:“娘。”

“诶,娘在,娘在,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娘都告诉你。”

闻言,念竹忙不迭的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痕,转而堆起一抹浅笑迎向龙三。

“娘为何要给我种下堕泪境?”经历过大悲大痛之后,此刻的龙三语气平的出奇。

仿佛,问的不过是他人之事,与自己只是闲话家常罢了。

念竹如何不知她的痛,她在在如此,哪样不是她痛到了极致。

却还是想牵着她的手,告诉她:还有娘在。

只是,手能牵话却不能说,到底是自己亏欠她太多。

遂拉着龙三的柔荑,怜爱的摩挲着:“说起来,也是娘的一点私心。

娘当时知死关将临,却又舍不下即将出世的你。

遂暗中种下此境,一来以此掩你之本来血脉,二来存着娘的一缕神识不灭,可以陪着你长大。

三来,娘当初恐有万一,将神之血的元华自体内淬出,凝成血元石置于寸心不移的湖底。

自知无来日,娘便盼着有朝一日你去取回它。”

“为何?”

“因为,你传承的并非完整的神之血。只有吸收了血元石,你才能拥有真正的神之血。”也就是,天灵之血。

“吸收它,能做什么?”

“能做当世的强者,亦可用此血造一批又一起的能人为你驱使。”

“还有呢?”

“还有什么?”念竹抬眸,看着龙三,眸中有丝丝不安。

“娘,何不对我吐露实言呢?”龙三忽的,定定的望着念竹。

直看的念竹,无所遁藏。

念竹颤着手,牵着龙三走出木屋,母女两人看着外面的湖光山色,登时席地而坐。

不觉,一把将龙三带到了怀里,任她埋首在自己大腿上。

“你……便这般放不下吗?”

“娘放得下爹吗?”

“这……”

“倘若有机会再见爹一面,您会怎么抉择?”

见,当然要见。哪怕身死道灭也要一见,可是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登时长叹:“我们……不可能再……”

然她话还未完,堕泪境陡然投射虚影至湖面。

正是那个她相见,却不能见的人。

“阿竺……”

龙三抬眸,起身坐直,看着兀自陷在迷茫境地而不得入的龙竺。

“……爹,怎会至此?”

“傻瓜,傻瓜,他这来接你的呀……”说着,又是泪流满面。

没想到,她说的话,他都还记得……

“接我?娘不是说,此境无解吗?”霎时,龙三一颗心翻来覆转倒腾了好几回。

这是不是说,她还有机会?

“是无法,但你爹身上有我半数修为化作的元丹,且是我儿至亲,如何会寻找不到此处。”

“那……,是不是可以离开?”

“是。”一字落下,不觉神殇。

为何她们母女,如何也争不得一个两全之法?

“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不走了,我就留在这里陪您,哪儿也不去。”

感受到念竹陡然的不同,龙三立马攥紧了母亲的手。

念竹看着龙三这般慌张的模样,不觉心下一片温暖。

能得我儿如此在意,母亲这一生值了。

霎时嘴角弯弯,擒着一抹温暖:

“又说傻话了,此是你之识海。

娘虽不知你爹有何奇遇能不惧天火之威,但想来以神识之身也是不能久待的。

他既然接你,你便随他去吧。”娘能在最后见到你,见到他,足矣。

说罢,巧劲儿一运挣脱了龙三的钳制,进而一掌盖向自己的心口。

龙三大惊,连忙扑上去阻止:“娘,您做什么这是?”

“我儿要离开此境,便唯有炼化血元石。

而血元石自你踏入堕泪境,它便回归娘体内。娘如今,便把它传给你。”

说着,掌心按在心口,吸出一物。正式之前消失的血元石,却是经念竹催化的缘故,变得霞光灿灿,芳香四溢。

“不可。”龙三本能的后退,想要抗拒。

她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自己如果收了必将后悔的。

然而,血元石离体又岂容得她拒绝,只不过瞬息之间,已然窜入她体内。

随之而来的,便是念竹的身体和整个寸心不移的景物一点一点的在消失。

似夏日的流萤,忽闪忽闪的格外的美丽。

临了犹是不舍的看了那人一眼,转而对龙三道:“告诉他,娘……骗了他……”

“不,有什么话,您自己和爹说。”她不要,不要做那一个传话人。

本以为无泪的人,到头来还是泪如雨下。

为什么,她得到一样,就必须失去另一样?

“傻孩子,娘没有时间了,有许多的话,娘都来不及和你细说。

你只要记得,日后不管你做什么,娘都是支持你的。”

“娘……”

龙三僵在原地,目露惊诧骇然。娘,知道了吗……

可时不待人追,再回神,念竹最后一点神识已然化作流光没入其体内。

而她受不住这股突来的强大力量,随着神之血的逐渐完整而晕厥过去。

顷刻间,天地易转,山水消失。连着之前那片地界,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再看龙竺,此时也已撑至极限,奈何迟迟寻不到进入的契机。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眼前一切陡然无踪。

登时大喜,遂加快了寻找速度。

果在不远处发现了倒卧的龙三,甫一靠近,即察觉到有一股可怖的力量在觉醒。

稍稍触碰,便将他震飞老远……

而守在屋中替龙竺护法的黎波和龙雪也察觉到了龙三的异样。

偏偏此时外间,忽降连天大雪,风雪之大,山河一瞬皆白。

便是造炉里柴火,也被噗的一下灭了。

滚烫的热水,霎时结成厚冰,戚婆婆等人,亦眨眼变成冰雕。

且风雪有愈来愈大之势,龙雪蹙眉:“尊者你且在此护持,我出去看看。”

“好。”黎波颔首,顿见龙雪急急而出,奔向外间查看。

回眸间,却见龙竺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石头,掌心一纳。

看着也无甚奇特,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想了想,先收着待此事了了再问问龙竺。

顿时,便将石头一把袖起。

而后掌催仙元,浩浩佛气,直没龙三体内。

龙雪刚走门口,登时风雪扑面,迷的人睁不开眼睛。

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天怎会如此的冷?而且,这不是她们该有的感知才对。

顿时急道:“不好。”

果然,行至厨房时,众人已成冰雕。催元在探众人生机,竟是涓滴也无。

思绪陡转,转身拔足回房,而大雪转瞬即将她的脚印抹平。

刚踏步入内,反手即施了一道定风咒,将风雪定在屋外。

黎波见龙雪回来,便问道:“如何?”

龙雪拧着秀眉,微微摇头又略有所思的道:“戚婆婆她们,没了。”

怎会……黎波亦是一惊,区区

一场天象异变,怎就轻易要了人命?

“别说我那些了,丫头的情形如何了?”龙雪摆摆手,不欲在此事上多言。

“没有,我估摸着这异象不会是这小子闹得吧?”说着,目光不觉挪至那高高耸起的腹部。

“嗯?”龙雪微怔了片刻,随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但也脸色倏的惨白,蹭蹭的几步上前,接开被角一看,果然濡湿。

之前只是见红些许,羊水若干,倒也未曾全下,如今竟是大片的。

思及戚婆婆等生前所授,不由得大为慌张。

羊水已尽,而胎儿迟迟未下,只怕届时都将危矣。

登时将袖子一挽,不管了,赌一把。再等下去,拖了这若长的时间大的小的到时谁也保不住。

“你要做什么?”黎波不明所以,只见龙雪如此,他的心也不由的发慌。

抬手撤了仙元,定定的看着。

“救人。”说罢,取出最后的丹药给龙三服下。

然后双手纳魔元,向其腹部猛然使力,疼痛使然,龙三本能的躬起身子。

龙雪大喜:“有用。”

遂将魔元再催,一下又一下按压使力,终在风雪骤停的一刻,呱呱坠地。

“剪子,剪子……”

“哦哦哦,来了,来了。”黎波手忙脚乱的翻来剪子递给龙雪,尸山血海不曾皱眉,而今见了个小娃娃落地,竟是慌的微微发颤。

愣神之间,龙雪已将脐带剪好,转身把人塞到了他怀里。

慌的黎波,直挺挺的不敢动,怕摔了这小娃娃……

而龙雪自己,则是凭着记忆,去处理之后的细节。

然就在此刻,胎儿离体,失了天道界规保护的龙三,魂魄极欲飞出体内并有溃散之势。

倏的,白芒闪现。

之前龙雪托黎波炼制的元衣,正好派上用场。

白芒化网,将飞出体内的魂魄全数兜住,并扣回体内。

同时一道灵光自其眉心射出,回归龙竺。

但见龙三一个挺起,俯身趴在床沿大口呕红,直呕的两人胆战心惊。

而龙竺,面色忽的更白,嘴角殷殷见红却不见醒来。

“这……”

“小妹……”

话音刚落,忽见龙三撑着床沿缓缓坐起:“对不住,我……让你们担心了。”

龙雪喜的珠泪滚滚,龙竺安危也不管了。

也顾不得产床是否污秽,坐在边上握着龙三的手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见你平安苏醒,一切便是有意义的。

“阿姐……”

浅浅的一句,包含她所有想对龙雪说的,却又无法诉说的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姐没事,你看阿姐现在不是好好的。

只要你醒了,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知道吗?”说着,冲黎波招了招手。

黎波会意,顿时脱下袍子裹住小家伙,然后递给龙雪。

“你看,你当娘了,所以万事都要撑着一点,知不知道?”随即,将孩子递到龙三眼前。

然不知为何,她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扩大,蔓延……

龙三靠着床柱,撇过头,侧眸打量着这个对她来说,算不得美好的意外。

嘴角无声的勾起一抹孤独,使的原本苍老骇人的容颜更觉可怖。

可说来也怪,这孩子见了龙三,也没被她的模样吓到。

反而冲着龙三划着小拳头手舞足蹈,咯咯的笑着。

这一声天籁童真,登时如潮水般涤向天地四维。

骤停的风雪,如得指令再度飘然散落……

第一百六十八章:离开

再细数原本被冻的了无生机的戚婆婆等人,却随着风雪再度飘落,骤然返阳。

彼此之间,你看我,我看你,俱是如梦里走过一遭。

褐衣妇人道:“婆婆,我们这是又回到人间了吗?”

她只记得忽来一阵奇寒,此身便茫茫无所觉,魂魄渺渺间也不知飘向了何方。

又陡然闻得一声婴孩笑语,眼前却似天光乍明,众人又回到了熟悉的人世。

瞅着锅中结冰的水,冷了的灶台,无不在告诉她们,种种奇异皆为真。

戚婆婆揽着丫丫在怀里,悄声安抚。这孩子许是小小年纪看的生死太多,即便自己往阴曹走了一遭也不曾哭闹。

静的,只是将脑袋埋在她怀中。

“且不管这些,你们先将柴火点起,锅烧热,我出去看看。”说着,松开了怀里的丫丫,把人交给褐衣妇人。

自己则是打开柴门,顶着呼啸的风雪,一步一个脚印蹒行至院内,抱着胳膊,拢着衣袖小跑至滴水檐下。

跺着脚,哈着气:“龙姑娘,小哥儿,令妹可还安好?”

话虽如此问,然人老成精。猛然间的天地异象,其实她心底多少也猜到了几分。

只不过,有些事不挑不明,她还是要问过才能安心。

到底,那也是一对儿的可怜人。

龙雪刚把孩子递给龙三,乍闻得戚婆婆之声,亦是眉宇间一片诧异。

那是她亲自探查过的,已死之人如今再度重返。不禁侧目看着小家伙,这便是你的能为吗?

敛了敛杂思,睇着门口道:“劳婆婆受累,小妹母子均安。

天寒地冻,烦请大家顾好自身为先。”

“嘿嘿嘿,平安便好,平安便好。谈什么累不累的,贫妇这就告诉她们去,省的她们挂心。”

戚婆婆怔了片刻,随机低低而笑。

然后转身,又迎着风雪回到厨房。刚进门,就被几人围了个结实。

黄衫妇人急道:“如何?”

“是啊,婆婆您快说吧。”蓝裙妇人略是腼腆的笑了笑,眉宇间却同是一抹忧色。

丫丫从褐衣妇人怀里挣出,拽着戚婆婆的袖口轻摇:“小弟弟生了吗?”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顿了下又道:“咱们上次那野鸡是不是还剩了一半?”

褐衣妇人笑嘻嘻的道:“剩着呢,虽然黎小哥儿叫咱们全做了吃,没有他会去逮。

可是啊,咱都是过来人。都知道这女人生完孩子最是虚的,这般好物件当然得留着。

我这就去拿来,炖个汤给三姑娘补一补。”

“去吧去吧。”戚婆婆也乐呵呵的道,可算是大家都还活着。

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呢?

龙雪抬手收了水镜,厨房里的一幕幕皆入她们眼帘。

觑了眼仍未醒来的龙竺,对龙三道:“不给他取个名字吗?”

龙三怀抱那小小的一团,心中霎时百感交集,说不清爱恨,道不明恩仇。

然凡此种种,与他终究是无辜的。

遂低低的道:“风雪连天蔽日月,就叫他……无月,白无月。”

“你……”龙雪倏的抬头,随父姓,是要将他送归么?

“大哥。”龙三绕过龙雪的话,唤着不远处的人。

再见他,一切恍如隔世一般,真实的好似环境,那么飘渺。

黎波立时上前几步,怕她仰头看着自己累,索性屈膝蹲下:“我在。”

“我有一事儿托你完成,还请大哥成全。”

“何事?”

“事关二哥,你附耳过来。”

“好。”黎波虽有疑惑,但还是依言而作。

须臾,龙三交代完毕。黎波难掩心中惊诧,道:“为何是我?”

“大哥难道忘了,当日白骨渊的血衣,可是你在保管的?”

“是如此没错,可这与救小黑有何关系?”

他还是不明,一件染血的衣物而已,怎就可以救的性命?

“你只管把它交给二哥,他自会明了。”有些事,她终究不想把他们拖太深。

剩下的路,要偿的债,便由她自己默默走完就好。

至少,人世最后的回眸他们还是安好的,足矣!

“好,我这就去。你好生休养,等大哥回来。”忽的,他的心头也涌起了一丝道不明的不安。

遂将那句等他回来,咬的格外重。

龙三抬眸,婉转一笑:“好,只是凡劳大哥,将他送回该去的地方。”

说罢,将白无月递给了他。

这……黎波看着小家伙,一双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不两难。

见黎波不动,龙三垂眸道:“他终是天家人,回到该回的地方,远比跟着我朝不保夕的强。”

况且,我的日子不多了……

不足以伴他岁月,共其成长。回去,终归还有父。不会落得,父母俱无。

“也罢,你说的亦在理。然此一别,日后不知何时才可相逢,你不留点念想给他吗?”黎波接过白无月,垂眸看了一眼。

登时不胜唏嘘,甫经出世,便要与母分离,怎不叫人痛心。

“大哥说笑了,我身无长物,何来念想予他。

不若趁着未有他人发现,将他早早送离。”龙三笑着催促道。

“唉……”

黎波不再多言,遂抱着白无月旋即没入虚空,悄然奔向丹峰碧竹。

待其走后,龙雪道:“眼下没有他人,可以和阿姐讲实话了么?

你是不是……”

“阿姐,我见到我娘了。”龙三头一歪,目光撇向窗口。

一窗之隔,却是挡住了视线所及。

“……”

闻言,龙雪惊的汗毛根根立起。念竹身亡多年,一身玉骨还在父王手中攥着。她何来的相见?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看到的。”

“是因她,所以你迟迟不愿醒来吗?”

“是,也不是。阿姐,你帮我把头发挽起来可好?”

“好,你想挽个什么样式的?”

“就挽阿姐第一次帮我挽的吧,我喜欢它。”

那时,所有都是岁月静好。你不曾堕魔,我不曾改变。

“傻瓜……”

龙雪鼻尖微酸,起身将她扶至桌旁坐下。

取来木梳,一梳一梳将她的白发梳好,然后再挽起。

“阿姐受累,帮我把这身衣服换了可好?”

低眸一瞧,裙摆上都是产子时的污秽。要去见他了,她该换一身干净点的。

免得,失礼了……

“稍待。”

扬手取来一套素白的衣裙,替她除去旧衣后小心换上。

她不说,同样装着心事的人如何不知她这是在交待身后之事。

从支走黎波,送走无月。再到眼下,她将他们的去路都做了安排。

只是,说好了与你风雨共担。阿姐,岂容你轻易推开?

等穿戴好后,龙三还似个小儿女般的问道:“我好看吗?”

“好看。”

“既然好看,阿姐为何要哭呢?”干枯弯曲的手指,轻轻拭去其泪痕。

然轻则轻矣,依旧刮的人肌肤生疼。

“没有,眼睛里进沙子了。”龙雪别过头,两手胡乱的抹去眼泪。

可惜,伤心决

了堤,又如何止的住……

这番容颜盖因自己才会如此,每看一眼便痛深一分。

叫她怎能不痛,怎能不悔?

“阿姐,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样很可爱?”一点谎也不会藏,全无当初稳重。

龙雪没好气的道:“没有。”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拿她寻开心?

龙三缓步上前,小心的抱住了眼前的人:“阿姐,告诉二姐。我把你,还给她了。

以后,再也不会和她争了。

把你拐走,让她难过,是我对不住她。”

“说什么傻话……”

倏然,不待龙雪把话讲完。龙三忽的出手制住了她的要穴,使其无法动弹,亦不能言语。

而龙雪亦是没料到,自己千防万防,龙三竟还有法子突破她的防御,进而得手。

霎时急催魔元,欲强行冲破掣肘。

龙三松开龙雪,肃整衣衫拜别道:“保重。”

然后侧首回眸道:“十……九叔,我们走吧。”

到了,她也没有当面唤他一声爹。与其甫相逢,便要失去?

倒不如,还是原来模样。

“嗯。”龙竺争眸,随着龙三踏离屋内。

错身的刹那,龙雪心海内变得天翻地覆。

登时愈加心急,偏又此时福至心灵的想起多宝珊瑚林刻的十四。

一念犹如狂风席卷,吹得她几欲倾倒。

多宝珊瑚,十四,十九叔?

忽然,她明了了。

因为,这个傻丫头终是放不下那个人啊。

明知不可为,却偏还要去做。

她可知,一旦她踏出这扇门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惊涛巨浪?

而龙三出得屋内,即为龙雪布下结界:“阿姐毋须担忧,只待我出了人间,阿姐的功体自会全复。”

复对身旁的龙竺道:“我们走吧。”

龙竺颔首,默然随行。

然行无数丈,尚未达至院门口时。杀气,陡然袭向两人。

只见龙竺袍袖微翻,直将那股杀气登时绞碎。

随即,寒声道:“出来吧,藏藏掩掩终不过宵小所为。”

霎时,虚空微涟漪轻荡。但见狐天音一袭赤红袅袅,飘然而现。

“是你?”龙三凝眉而视。

“没错,许久不见,本宫对你可甚是想念。”狐天音眼眸微横,触及龙三,心情登时愉悦的无以复加。

龙竺沉眸:“,你先走。”

龙三却是摇头,对其道:“十九叔请先行一步,我随后便至。”

“这……”狐天音并非易与之辈,吾怎能放心。

“十九叔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娘么?”

“阿竹?”

“娘的玉骨还在龙熬手上,十九叔不妨问其讨要。”

“此事当真?”一听事关念竹,龙竺的气息陡然一转。

“千真万确。”

“好,你切莫耽搁。”说罢,纵起云头,眨眼无踪。

待确定其远走后,龙三才施施然的看向狐天音:“我们之间,也是该算一算了。”

狐天音岂能见得龙三这般挑衅,顷刻努目横眉:“哼,将死之人也配夸口?”

又寒声道:“冷芸,将人带上来。本宫今儿倒要看看,雪天里的蚂蚱如何蹦哒?”

话音一落,即见冷芸一剑架在戚婆婆颈子上,押着祖孙俩从拐角走了出来。

“救……救命。”

第一百六十九章:鹤背峰

龙三抬眸,淡淡的觑着眼前的一切。风雪扑打在她的脸上,倒也看不出悲喜。

忽的低笑道:“圣女大人是觉得,我会在意是吗?”

“难道不是,这些个人生死可是全捏在你之手心。

当然,你可以不管。”

狐天音立在雪地,周身自有仙光笼罩,风雪不侵。

“呵……圣女还是一如既往的料的通澈。,甚为佩服。”龙三侧眸而视。

“过奖了,你要拖着和本宫耗也行。只不知,你那好情郎魔尊,他等不等及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狐天音掩袖而笑,美目流转生辉,尽是享受的得意。

她就是要龙三,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受尽世间折磨,然后籍由他人之手除去。

如此,她才算是大仇得报,这口不甘之气方可弥平一二。

然话至此处,也未见龙三作何反应。一身的默然,使的祖孙二人俱是心慌慌。

戚婆婆口口声声,哀哀凄凄的道:“三……三姑娘,救……救命。”

丫丫则是被吓得抽抽咽咽,啜泣不止。

毕竟,死有时候并不可怕。

若能一瞬去了,倒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不用生前,受那苦痛磨折。

然若是明知会死,生死又捏在他人手上则是两码事。

叫这二人如何不惊,又如何不惧?

且龙三眼下的真容,可没有术法遮掩。仅此,也足矣骇的祖孙俩肝胆俱裂。

龙三看着戚婆婆,人啊,有的时候真的很现实。

明是眸子中的惊惧藏也藏不住,却为了求生,也可以向自己眼中妖物祈求活命。

可是,她也曾救过世人。然世人予她的又是什么呢?

是这不堪的骂名,无尽的伤痛。

如今,她还要救吗?还是,这一身枯槁还不够?

“如何,想好了吗?”狐天音慵懒的睇着指尖丹蔻,不耐的催促道。

霎时,戚婆婆拢着丫丫浑身抖的犹如被积雪将要压垮的枝桠。

扑棱棱雪坠落,扑簌簌的泪纷纷,涕横流。

龙三抬手,任飞雪飘落掌心。眼眸倏的半阖:“那就杀吧……”

话音一落,天地似在此刻骤停。万物倏然变得寂寂无声,人心刹那破碎全无。

狐天音旋即大笑,目光抖的一寒:“哈哈哈……冷芸,动手。”

“是。”

一声令下,剑光斗转,折射出沁人的寒光。

霎时,催元贯剑,一剑开杀。

然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身在西灵山狐十四。此刻,亦是身陷重重杀机。

只是举目一望,当真佛威赫赫,仙光缭绕。

三族一宫的狐主、凤主、龙熬,还有天帝俱是来齐,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仙人,亦是簇簇拥拥单等看魔尊伏诛。

是人都清楚,所谓净业真水出世,不过就是一个诓魔尊入彀的局。

故心照不宣的齐齐围至西灵山,就等着见证这一刻。

随着梵呗声声,佛音唱彻天地,渡佛祖与众罗汉尊者广结祥云,穆然出现在鹤背峰上。

霎时,群仙攒动,一时喧哗叠起。

渡佛祖端坐云头,遥向天帝一礼:“陛下。”

天帝依礼作还,合什道:“见过佛

祖。”

随即,三王也与众僧依次见礼。

乍一看,端的是祥和融融,瑞气丛生。

如果没有魔尊在场,一切当如是。

狐主眸放亮光,拱手向天帝与渡佛祖道:“陛下,佛祖,而今众仙已齐,是否可以开始了?”

“佛祖?”天帝转眸询问,人虽是入局

了,但他不知降魔阵是否已然排布下。

若没有,万一……叫魔尊走脱,岂非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般若立在渡佛祖旁,目光掠过狐十四,然后落至天帝。

指捻法印,垂眸道:“陛下只管派人下场擒拿,余下自有贫僧等人做主。”

心中微微一叹,都是痴人……

天帝得了首肯,霎时大喜,不觉豪情斗生。

起身立在云头,翻转袍袖,负手与背,昂然看向三王道:“诸位爱卿,对此有何见解?”

三人俱是心思诡谲之辈,哪肯自己轻易吃了亏去。

却叫凤主拨了先,但见其倚在座上,不疾不缓的道:“妹夫的青丘都让人打上门,差点连锅端了。

如今仇人即在眼前,难道是要放了不成?”

狐主气结,他本就不是魔尊对手。叫他去,不是送死吗?

暗恨咬牙自不必说,眸光微敛皮笑肉不笑的道:“万般是非,皆有因果。

龙兄口口声声说要大义灭亲,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呢?

还是说,之前龙族种种,皆是妄言?

欺瞒我等与妖星摘连已净,却是明弃舍意欲暗助魔尊?”

说罢,目光更是有意无意在两人之间游曳。

此言一出,登时群仙哗然,灼灼目光盯的龙熬无处可藏。

登时,怒道:“赤兖,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休要红口白牙乱攀咬。”

狐主却抖了一下眼皮子,阴恻恻的道:“怎会是攀咬?

谁人不知,妖星是你东海的,魔尊亦是你东海的旧人。

如何,也是你龙兄做个表率为先。否则,何以服众?何以对得起临难的苍生。”

大帽如山,连连扣的龙熬几欲吐血,偏又说不出辩驳之词。

但就这么被人拉来作枪使,他却是死也不甘的。

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禁袖手迎风,冷笑道:“狐主也不必费心激怒本王,你如此,莫不是怯了?

若是,讲一声,熬绝不强人所难。

毕竟,青丘只得你一人撑持,余下的也不定哪日没了。

怎么着,我等也不能眼看青丘不存于世是不是?”

这一来,众人目光又回至狐主身上。心思叫人当众戳破,霎时羞的恼怒不已。

恨不得,吃了龙熬的血肉解恨才好。无奈众目睽睽,发作不得。

遂斜向龙熬,狠狠的道:“既如此,孤与龙兄同走一遭如何?”

你个老小子也别净说干话不摇船,要落水,谁也别想落个干净。

龙熬横眉:“就依你。”

只个瞬息,两人按下云头飘落场中,各执一个方位。

对眼之间,互为不屑。

倒是料不到,群山绿树掩映下的鹤背峰上还有这么一处宽大的所在。

圆圆一座道场,竟同时纳得下数百人。

二人对上狐十四,竟是说不出的空旷。

狐十四却是懒看二者,几近凋零的逆九莲下是双精深不屈的眸子。

直向渡佛祖道:“本尊欲借贵山真水一用,不知贵山可否应允?”

说罢,目光掠过人群中的无相。

无相也恰好看向魔尊,登时一个有愧,撇头没入人群。

他是个执拗的人,诈败半退将人引至此处,陷人生死,终觉不够光明磊落。

纵破得一障,岂不知又是一障再生?

渡佛祖慈悲含笑,单掌结印与胸前道:“只要魔尊出得西灵山,净业真水自当双手奉上。”

狐十四登时深深的看了眼渡佛祖,旋即目光骤如飘霜,冷冷觑向二人。

拂袖一挥,顿露本来面目

惊得云端上的天帝如何也坐不住,像,真的太像了,这眉目有着太多狐素素的影子。

一双隐忍的大掌,将身下的座椅捏的咔咔皲裂。

什么苍生,什么伏魔,这一刻都是那么薄弱,那是……那是她的孩子啊。

自己,自己怎能亲手断送他?

思及之前广为流传的谣言,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未深想过。

在他的意识里,当年那个孩子早就没了。这也是东海对外所说的,是故,听的内容。

也只当是有心人故布的计谋,而今得见,其惶恐不亚于当年见狐素素被绑在青铜柱上。

可是,天帝没有办法。事儿,是他起的头。求,也是他亲求至西灵山。

御旨,也是自己所下。

如今凤主,渡佛祖,众仙齐聚,要想收回成秘密,太难。

然凤主,渡佛祖似皆对天帝的异状视而不见,目光俱是聚焦在场中人。

刹那间,天帝唯是甘苦自知……

而龙熬和狐主的冲击,其实不弱与天帝。

二人瞧清狐十四真容后,皆知今日难以善了,赴的乃是不死不休的会。

只因两人,一个杀其父,一个亡其母乃至母族。

这是倾了东海之水,也洗刷不净的死仇。

三人六目,相接的一瞬,顿时电光火石,杀意腾腾。

龙熬一个起手,陡然发难,掌风瞬引乾坤,直逼狐十四要害。

森然道:“十四弟,为兄当年好心放你一马,忘你迷途悔改好生忏悔余生。

不料你却自甘堕落与魔为伍,对得起父王的谆谆教诲吗?”

狐十四立定脚根,抬手悍然硬接:“是吗?

杀人的凶手,有资格再提教诲吗?”

掌心一触,登时罡风四起,催折八方。直叫云头上的众,看的兴起,也看的心惊。

不知若是自己对上这样的敌手,撑得住几分?

龙熬双手一错,又是极招:“神龙穿云。”

“地载天覆。”狐十四亦眉目含煞,招招不让。

招来往复,只在须臾见,二人自然斗了个昏天暗地,打的众仙肝胆俱颤。

触目所及,竟是尘烟笼笼,飞沙走石如飓风。

就在两人打的难分难解时,一旁“观战”的狐主终于动了。

双掌掣杀,忽的没入尘烟,背后杀出,袭向狐十四。

龙熬见状,怎能错过此等良机,顿时仙元饱提,直绊的狐十四无暇分身:“傲杀人间。”

眼见二人勾连成气,却叫劈空一剑生生坏了好事儿。

“何人?”龙熬暗恨。

“贼子,还吾玉骨。”竟是龙竺赶到,剑倾天光,凛凛锐锋险险擦过其双掌。

“不好。”见来人,扭头即入虚空遁走。

龙竺怒上眉山:“休走。”

一转眼,亦是没入虚空寻着气息迫的龙熬天涯难逃。

然变故忽来,众仙错愕不说,却苦了独撑的狐主。

没了龙熬挡前头,不但叫狐十四躲过杀招,更腾出手来对付自己。

心中叫苦不迭,一个闷吭,嘴角殷红点点溢出,侧首愤懑道:“大敌当前,凤主还要作壁上观?”

凤主闻言,嘴角微启:“妹夫未显真能为,愚兄怎好僭越。”

你……

第一百七十章:人心.魔心

狐主气结,心中叫苦不已。

没想到凤主此时来了个当众翻脸不认人,厚颜如斯。

然二人都清楚,此是因何。

无外呼,他因个人私怨而坏了凤族大计。使的凤主牵制狐族,把持天宫之局,全然梦碎。

凤宁安身死,天后被禁。这都是自己起的由头,且这俱是凤族的女儿,又因凤宁安之故牵出天后过往。

致使天帝这枚傀儡,也不甚听话,行事愈发偏离其掌控。

如此,凤主又岂能叫自己过的舒心,活的安稳?

当此魔尊寻仇的大好时机,他不用,呵……更待何时?

凤主也不否认,淡然的眉宇实则傲气无双。打了他凤族的脸,就要有送命的觉悟。

赤兖,彼时你求取宁安之时,吾便警告过你。

是你,忘本了……

倏然,目光陡然一寒。

狐主挨这一眼,立时分心,心口间连受狐十四几掌,不觉腾腾倒飞,口涌朱红。

是啊,当年他初登王座根基不稳,又见凤宁安貌美难得。

遂动了他心,一则借凤族固青丘之势,二则亦可抱得美人归。

至于允诺的好处,给他便是。日后,自可徐徐图之。

然,都是为王为主的人。偿过金尊玉贵,又怎甘心处处受制,仰人鼻息?

久之,自觉羽翼渐丰的他便将这事给放下了。而凤族也未曾有过什么不满的举动,但他没想到,人家是在此处等着他。

当真,能忍至极。

别头,啐了一口血水,汗珠子霎时顺着鬓角滑落。

不及回神,又见狐十四杀招再临,一敛眉,双手纳元,翻掌擎天。

沛然仙元随之喷薄而出,仙幕帷光,灿灿夺其目,堪堪挡住逼杀。

然瞬息即感如负重山,难以久持。

心念电转,一通急思,此时哪儿还顾得王不王,尊不尊,只急急道:“佛祖救孤。”

渡佛祖闻言,眉放一点毫光,即欲救人时,天帝忽的出言道:“我佛且安,朕亦感凤主之言在理。

且按住此心,再观片刻。”

“阿弥陀佛。”渡佛祖悲悯如旧,口诵一声佛号,遂不再言语。

狐主气的骂娘,要不是被狐十四逼的无法脱身,直恨不得撕了天帝。

你他娘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为一个女人便什么仁义都喂了狗?

言的是布局杀魔尊,如今见着是故人之子,便推着孤送死,是何道理?

天帝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不知。

不得已,狐主霎时收了威风,狼狈作逃,却是如何也避不开。

一逃一追之间,片刻旧伤未止新伤又至,满身的皇皇之威,落得点滴也无。

而这一幕,也似极了当年被他追杀的狐素素。

现今,却换他做一回那个被杀的主儿。

“水冰地圻。”狐十四掌纳魔元,瞬引风云。

虚空水汽霎时凝结成冰,大地彻裂,冰箭陡出。

四维两极尽遭封锁,直逼得狐主一个遁地无门,上天无路。

狐主环顾左右,竟是退无可退,眼见逼见,刹那仙元遍行。

恍惚一瞬,清辉遍地。白日的光景,日月同悬。

喝道:“神狐拜月。

区区余孽,要杀孤报仇,没那么容易。”

“该还的,总是要到的。”一语落,狐十四沉眉奏杀,狐素素遭受过的,他要狐主也尝一尝。

登时掌不容情,发不容停,呼啸一瞬,卷的日月无光:“天邪八风。”

顷刻,只闻得爆破连连,轰隆四起。蔽日遮月的尘,直上九霄。

的云头的众仙,兜头祭起仙光护罩,由得他们斗他个地塌天倾。

却是瞧不清分明,不知内中详情。只是稍倾,狐主便如死狗般跌出烟尘。

好好的人形,忽的开始变得明灭不定。

赤狐之态,登时若隐若现。

众仙倒吸凉气,都知道狐主的神狐拜月与仙者中,近乎不败之招。

怎料到,不过须臾强招被破,自己也被打的几近显露真身。看向狐十四的眼神,忽的闪烁不明。

魔尊如此之强,他们还怎么打?

就在这时,天际一道娇喝:“狐主,本宫来助你。”

天帝抬眸,拂袖便是浩然一掌:“胡闹。”

天后手持幻心莲,身着宝衣宝裙,凭的掌风加身,却不受丝毫所伤。

脚踩云头飘然落下,不屑的掸了掸肩头:“白赜,意外了吗?

可惜,本宫不想与你废话。待杀了这点孽种,你我再慢慢相叙。

哈哈哈……”

话音一落,即莲化成剑,青锋三尺,瞬息夺命。

狐十四眉山骤敛,转手掣出念执,亦化成锋。

只闻得铮铮数声,二人已然连过数招。

天后手持异宝,可弭化任何攻击,一时行招,只进不退。迫得狐十四处处受制,徒耗时光。

却在看到念执的那刻,穆的疯狂:“鸳鸯梦破,九天寒。”

残地生风波,忽作九霄雷。

阵阵惊雷,如得密令,整齐划一的劈向狐十四。

欲将眼前的,过去的人,都葬在这雷霆之下。

狐十四手挽剑花,剑影幢幢:“山河微尘,终泡影。”

念执轻颤,离离清音,爆涨的剑芒,陡然分化九龙。

奔腾疾啸间,撞的惊雷粉碎,天摇地惊,的云端诸仙南北颠倒。

且余威尤不减势,眨眼逼至天后跟前。

天后眼角微挑,仗着莲威,半步不让。然九龙即至其身时,中有二龙忽的分划两道,转而袭向气息喘喘的狐主。

而狐主刚刚定住人形,此时哪有余力回招。不过,他也不惧。

斜眸微,唇角倏然一勾。

因为,有人比他更恨狐素素。又怎会看着自己,毙命眼前?

果然,天后凤眸猛然半阖,虽不及回身相救,却是袖飞如虹,顷刻卷住狐主,二人霎时合至一处。

天后执剑,冷眉侧目道:“没死的话,就别拖后腿。”

她可不想对敌之时,还时时护着他赤兖。这对父女的大恩大德,她可一日都不敢忘。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先除了狐素素的孽种再说。

如不是因为她狐素素,自己何至于求不得,放不下?

狐主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殷红,舔着嘴角嗜血的道:“放心,有娘娘的至宝在前,孤势必要讨回一二。”

说罢,足分阴阳,右掌纳元沛然贯地:“金钱不上谷,到此也枉然。”

刹那,地生金雨,锐化成芒,齐刷刷,透地涌,如菡萏包月,直欲将狐十四吞噬其中。

狐十四剑指抚过青锋,忽的一转,寒光如水涤遍剑身。

睇着剑中容颜,沉声道:“到底,还是逼出了汝之真能为。”

一语落,剑行掌式:“地载天覆。”

相接的一瞬,虚空为之震荡,诸仙无不心慌。

狐主腾身翻转,浮浮沉沉的立在半空,笑道:“狡兔尚且有三窟,孤又岂能不留一手。”

“那日青丘,看来也是汝有意为之?”

“非也,孤确实不敌你之魔威。却也未到与你真正搏命之时,能有他人代劳,不是很好吗?”

“即便亡尽青丘,汝也甘

愿?”狐十四再催魔元,欲以念执破杀,竟是无效。

那金雨忽的淋漓,将迎面的危机,霎时溶解泰半,端的是诡谲莫测。

然不待他细思,天后已攻至面门:“云天野外,杀莺啼。”

她就是见不得这份神似,只有毁去,才是最好的结果。

狐主见机,将身挪闪,缀在天后三五丈远。

既躲开强招极威,又借得其为盾:“身为青丘子民,这是他们的命。

要怪,就怪他们当初让你逃走苟活。”

狐十四登时眸光漆黑如渊,看的两人,双双一觑。

天后眉山含愠,握着手中的剑紧了又紧。一股微妙之感,如薄雾般开始丝丝弥漫。

一脑袋,杀心炽盛的她仙元贯剑,再与狐十四打作一团。

而狐主亦趁机加入其中,觑得些许玄妙,故步步紧随天后。

时不时抽冷子补一掌,或捅一刀。如何,也不与狐十四正面对敌。

倒是天后愈杀愈不由己,渐渐的也不知是人要杀,还是剑想杀。

魔魔怔怔,浑不知自己所以何?只一个念头,反复不歇。

杀……

然狐十四此时扬手兜起界光拢住自己,由得天后在外胡乱砍杀。只在双目觑着左绌右藏的狐主,眉山赫见凛然。

本是顺手擒来之事,却被九色幻心莲搅的变故丛生。

天后怒极:“小孽种出来,缩在龟壳里算什么本事。

还是说你娘只会缩着,你也只会缩着吗?”

“辱不及父母,你过了。”一语落,精光迅急如电。

噙着三月的春风,演的却是数九寒天。

转手掣剑而出,寒声道:“且寻山水,灭罪三生。”

融融清正,锐利无双,三生业果,顷刻袭向天后与狐主。

而作壁上观的众仙,登时交相接耳道:“嘁,这有什么用?

你魔尊有通天威能,也要先破得来我家娘娘至宝才行啊。

不然啊,把压箱底的功夫倒出来也是白搭的,诸位说是不是?”

“嗯嗯,可不就是这么理嘛?没想到娘娘禁了些许时日,倒比陛下敢为了。”

“可不是,这才是天宫之主应有的气度。”

“嘘,你们小声点,没看到陛下脸都黑了吗?

一个二个,也不长点眼?”可说罢,自己又掩着袖低低的笑道:“我也觉得诸位,说的在理。”

登时众人扑作一团,笑的打跌:“哈哈哈……”

天帝这番脸黑,哪是三言两语能描其一的。

但他得忍住,纵把自己架在火堆上煎熬,亦需如此。

紧抓座椅两处扶手的人,眸光始终不离缠斗中的狐十四。

几次三番,他险险就冲下云头,欲护其一个周全。

然旁有凤主,西灵山等人在侧,又有众仙起哄,他一时尚不敢妄动。

亦明其要,狐十四能成魔尊,把持魔界万载,自有其能为。

“陛下,是觉得凤族不足以倚重了吗?”凤主眉眼不抬,施施然的道。眸光却向某处,唇不自觉而翘。

天帝一个激灵,手上的力道再紧三分。吸了吸气,身体向后一靠,四平八稳道:“凤主,说笑了。”

旋即,暗暗吐出一口浊息,告诫自己静待时机。

这君不君臣不臣的,场下打斗的人却异变再生。

只见凤主倏然起身,怒盖云霄,兜掌覆下。

“找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是非到头转眼空

威威赫赫的一掌,凭空拔了一座青峰古岳,兜头就镇下。

快的就是天帝也反应不及,只恐狐十四这回躲不开。

一时起身,空空呆呆的看着,茫茫然无所思。

狐十四抬眸一瞬,念执脱手,竟似个钻天游龙,霎时把压顶的山峰搅得山体崩毁,断枝败叶,大小顽石俱是旋飞倒倾,轰隆隆,哗啦啦,砸的云头上的诸仙灰头土脸,纷纷掩着袖东躲西藏。

直呼:“天娘诶,这不是要命么……”

“如何,坐不住了?”伸手一招,念执盘旋回至掌心。

凤主闻言,怒上眉梢。蹬足踏云,径直下了云端。

翻掌之间,琅环凤眼刀破空闪现,呼呼啸啸,落至其掌心。

道:“后生,识相的,解得你之玄虚,莫作名堂。

孤念你父也是少有的人杰,尚可留你全尸。”

眸光微,看着忽的疯疯癫癫,乱砍乱杀的天后,登时杀气冲云。

废物,枉费孤的心血。

“本尊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何须名堂作威风。

汝有何能为,尽展便是。”话音一落,狐十四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猎猎罡风,震的袍袖翻飞,鼓鼓囊囊。

“今日,谁也保不住她二人。

剖去尘心,问谁明。”

登时,身形忽遁,剑雨裂空齐发,不在上不在下,而是南北西东猛奏杀。

且剑势既快且狠,力道之烈犹见一般。

凤主提刀护前,周身穿出耀眼光芒,将自己与天后乃至投巧的狐主一并拢住。

霎时,那疾风似雨的剑撞在光幕上,咚咚作响。

狐主不觉松了口气,背后的冷汗沁的他透心凉。

暗暗的吁着长气……

睇眼身上的伤口,神色愈发难看,半嘲半讽的斜向凤主:“凤兄,来的可真及时啊,哼。”

“有意见,就自己出去。他要杀的是你,并非孤。

一个不忠不义的人,吾不觉得死了有甚值得惋惜。”凤主侧目,余光冷然。

“你……哈哈哈,凤兄真是风趣。娘娘与孤有恩,孤定是得回报一二的。”说罢,闪身至天后身旁。

名为回报,实则不过是紧攀住天后凤族的出身,料定凤主不会任凭天后众目睽睽之下死在魔尊手上。

孤若是死,必也有人同行。

凤主不屑回眸,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活着,也是浪费。

今日过后,即便魔尊不杀天后,他也会动手除去。自然,没有用处的合作伙伴,亦不需要存在。

因为,凤族的尊严,无人可以践踏。

凡触者,必杀之。

然现在还不行,他须摆平了眼前的高山。

不错,未交手时,纵观狐十四与狐主相斗,他觉得其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托天庇佑,侥幸活了数万年。

而今一交手,才知其能搅的仙界几度兴亡,并非空谈。

但也激起了他的毁灭之心,一个世界不需要太多的强者。

多了,便该抹去。

遂提仙元,刀锋旋转,剑雨轰然破碎,烟化虚无。

又忽的催元贯刀,势如奔雷的连斩虚空北角。

“凤饮太平。”

轰隆……虚凤之影,利爪如勾,弯喙叨住虚空一点,哗啦撕碎,烈火随之焚烧入其中。

迫得遁身内中人,劈开火海,再掣念执饮得两道火龙反袭凤主自身。

紧接着,又是一记:“百岁光阴,记如舟。”

时光如水,冉冉回流,剑身爆出萤光流丝,顿成迷迷奇氛。

主大喊:“不妙,我命危矣。”

登时,几个起落抽离战圈欲奔逃向渡佛祖等人。

却在触及云端的刹那,时光陡然回逝,生生的将他拽回其中。

便是凤主想拦,亦晚了一步,骤发的刀招,全叫狐主吃了个十成十。

“凤主,你……好狠……”说着,朱红噗噗自狐主腔子涌出。

六腑五脏,登时爆裂,肋骨脊椎透体齐飞。

啪啪几声,掉落在一旁。

唯剩一个头颅还算完整,咕噜噜的落在天后怀中。

吓得天后一个抛飞,又咚的掉在凤主跟前。

“这……意外。”凤主恶寒,垂眸睇着掌心的琅环凤眼刀,他实是想救,待之后再不动声色的除去。

凤族虽有坐大之心,却不想明晃晃的犯上众难,背离天道。

如今,狐主群仙眼下死在自己手上,真是,是理也说不清。

随及眸光猛沉,握转刀锋似虎啸:“你利用孤?”

狐十四腾身立空,眉目微斜道:“本尊成全了汝,不是吗?”

都是要除的人,说那么好听,给谁看呢?

“纳命来,为赤兄偿命。”凤主怒吼,一刀贯地,整座鹤背峰都摇摇欲坠。

凛凛刀气,如地心喷发的洪流,滚滚直欲碎醢魔尊。

却见狐十四忽的收剑,袖手与背,左手念指轻抵唇边:“造幻极迷,梦吾随心。”

狂风一作,浓烟四起。眨眼之间,已是二般光景。

本就受制百岁光阴的的人,霎时同坠迷离之境

般若瞧的皱眉,合掌向渡佛祖道:“我佛在上,要阻止吗?”

天帝闻言,立时绷紧心弦。此刻他既怕凤主去了,又担心狐十四吃亏。

更怕西灵山的插手,一时如坐针毡。

渡佛祖半阖眼眸,目不着尘:“陛下怎么看?”

“这……”天帝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有私心也有一颗愿护苍生之心,然当苍生和一人摆在秤杆上时,他那准坨却摇摇摆摆,不知偏向哪方。

一边是放不下的执念,一边是为之付出的一生。

而他一番犹疑,迷离境中的天后顷刻已是生死两重天。

她之目所及,皆是已死的苟活者,半夏、连枝还有那些侍女,此刻都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

任她能为展尽,却伤不了对方半分。愈杀愈迷间,又瞧见自家兄长提刀欲取自己性命。

积怨灼心,哪还有什么六亲?

不由分说的仗剑攻向凤主,可她不知自己这一步迈出,便是六道再难回还。

手中之剑忽作藤蔓,瞬息缠缚其身。同时,足下黑洞乍开。

连枝、半夏各拽天后一足,另有侍女从旁协助,不让其挣脱,将之拖入其中。

天后大惊,赫然清醒:“哥哥,救我。”

她不要死,更不要死后还与这些丑陋的东西做伴。她是凤族的公主,一生都是高高在上,极其的尊贵。

怎能,怎能死在这些肮脏之物的手中。

凤主心神一颤,骤然忆起儿时画面。那时,凤宁安还没出生。

他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也甚是喜爱。

她总爱追着他喊:“哥哥,哥哥……”

可是,有多少年了她不在那么喊他?而她的目光,也不在追着他跑。

转而跟着那个他怎么也看不上的傀儡跑,再往后,他们兄妹便是只剩利益维系。

他要做那暗中操控的王,而她只要做傀儡的后。

从此,兄不是兄,妹不是妹。

如今再闻一声哥哥,冷了的

心肠霎时作软。

眼见天后即将没顶,登时琅环开道,凤眼破魍魉。

琅环凤眼刀疾如紫电的射至天后头顶上空,放七色翎光,照千眼大光明,堪堪定住其下沉之势。

“哥哥……”这一刻,天后魂魄犹自辗转伶仃,木了的心乍复柔肠。

望着急急奔来的凤主,不觉泪眼婆娑。

是什么让他们兄妹走到了今时的地步?曾经的情深,如何就作了水中的月?

扑棱棱的,成了虚影……

再抬眸觑向云头上的人,这一生她终是错付。

她不甘,她不愿,为他倾尽所有,辜负待自己如珠如玉的兄长,如何……就换不得他一眼情深?

值此生死关头,他仍能对自己不看、不闻、不作如是听。

白赜,本宫恨你……

倏然,千眼破灭,光明骤无,琅环凤眼刀被狐十四一足踏离,飘然前行数丈,千斤力压嵌入地层,四野震荡,为之惶惶。

偏在这一刻,失了琅环凤眼刀的牵制,天后霎时没顶,一生不甘,一生的恨,都化作了虚无。

空剩一朵变了调的九色幻心莲,躺在残垣中吞吐幽明。

“宁心……”凤主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能救下天后。

是他错了,兄妹之间哪有千年的仇。可他怪了她万年,也冷落她万年,将两个人磨的都不是人,忘了情,忘了心。

而一切却是悔之晚矣,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路可回头。

有的,只是碎心的不归路。

抬头一瞬,红了眼眸:“小辈,你该死。”

狐十四闻言,足下猛震,煞气萦身:“本尊说过,今日谁也保不住她二人。”

不过是赎了应赎的罪,何足言惜。

“凤巢还月。”掌心拨转,乾坤随运。

霎时天光骤隐,夜如水。月里飞出一只银凤,张嘴吐出练练银芒。

凤主再催仙元加持,竟似都活了一般。夹着摧毁三山五岳,倾倒四海九江的力量,定要狐十四来陪葬。

“骨葬江边。”

狐十四掌牵厚土为弦,铮铮数声,万骨鸣。

那碎了石,灭了的尘,似得召唤,纷纷盘旋如风,落地的刹那,化作骷髅开杀。

两人杀的兴起,后弃刀剑,掌对掌,拳对拳。

一个报仇心切,招行风雷,式式夺命。

一个血染风姿,左挪右闪,捻掌回还,俱是神仙风流。

就连云头上观战众仙都有些迷茫,到底谁才是魔?

为何他们在魔的身上看到了仙人的清韵,又为何在仙的眼里有着魔的嗜杀?

他们不知,只是有些许仙者因这一幕似有所悟,悄然离云头,各回洞府潜修。

然更多的是好事者,明是下面的打斗沾之即死。也要留下,豁命看他个再难有的热闹。

凤主身形一个腾飞,旋飞倒勾虚空,居高临下俯视着狐十四,恨声道:“一招,决胜负吧。”

狐十四立定脚跟,横眉点足立在一柱孤石之上,脸色已有些许犯白。

半是阖眸垂下,他需尽快拿下凤主。拖磨如许,接下来的才是硬丈。耗的愈久,愈对自己不利。

而算算时间,她此时也应平安产子才是。

不觉目光微抬,竟好似能穿透重重夜色一般,直向了渡佛祖所在。

登时眉目一寒,道:“正有此意。”

然在这时,天光忽明。重重杀机,将其团团围住。

直欲,绞杀……

第一百七十二章:降魔阵

一瞬之间,有如天地旋转,日月陡斜。

乍明的世道,不一定是生的希望。或许,只是更大的危机降临。

抬眸微觑,八道雍雍佛气照亮苍穹。如水的威压,层层逼临。

狐十四与凤主周身罡气,一阵激荡,的四野俱惊。

二人的神色,顿时皆有了转变。

凤主了眼狐十四,滔天恨意,顷刻却敛的也涓滴不剩,又转眸看向来人。

忽的撤了仙元,袖手登云,离地约丈许,方似警告,更似威逼的道:“诸位高僧既然出手,还请摆开阵势。

莫让魔孽猖狂,莫使苍生含冤。”

一拂袖,卷起地上的九色幻心莲催云飘飞至渡佛祖座前。

虚空一抹,幻心莲疾射而出。

“佛祖,是否该予孤一个解释?”你西灵山的至宝之一,闻有不堕轮回之功效,又有各种神妙。

如何吾妹,今落得个神魂不俱再难有轮回?

渡佛祖眸起一线,般若即上前挡下凤主的无礼之举,旋即打量了一眼幻心莲,掌心倏然窜出佛火烈焰。

眨眼的功夫,似有无穷鬼戾显现与凤主一观。

有多年来枉死在天后中的人,更有天后厌弃半夏容貌被毁,遂令连枝灭口的一幕。

再后有,天后宫内半夏等人死而复归,啖其血肉的画面……

凤主登时一个踉跄,后退数步,脚下云团险险溃散。受创的心神,这一刻悔恨交加。

原来……原来,这不过是宁心自招的业果。也是她落入他人算计而不知,否则如何会是个无有来回之机。

不堕轮回,却终至一个灰飞烟灭。

般若散了佛火,合掌道:“凤主可还要继续观看?”

“……不用。”凤主摆手转身,催着云头回到族人之中。

刚坐下,便急急一口朱红洒落云端。随着微风轻扫,化作细雨散入尘埃。

“主上……”族人急呼。

“无妨。”凤主将身坐直,目光如觑死人般的看着下方的魔尊。

算计宁心的人该死,而你魔尊,更该死。

狐十四伫立孤石,随风飘摇间,总有细碎的石梓哗啦啦的坠入脚下深渊。

而底下的阴风,则是阵阵激的他衣袂翻飞。

侧眸凝杀:“请教诸位佛者法号?”

诸华法雨降,声声佛音樊呗中,为首的菩萨,持璎珞合什道:“贫僧妙殊。”

“灭苦。”

“如意。”

“我三人,添为西灵山一僧,证菩萨果位。

此番执三苦,开降魔阵之首。”

一回眸,狐十四又打量着身后的僧道:“诸位便是启阵尾?”

“然也,贫僧神足与求慧、慈心、正勤、静虑师弟乃我佛座前罗汉。

守降魔阵之尾,绝尔生途。”

“很好,此局过后本尊,净业真水是否可交由吾带走?”

妙殊手纳仙元,冲天佛气霎时贯入地层,抬眸如狼般的道:“若能胜吾等,自当遵守前言。”

一气贯入,射冲斗牛。

灭苦等人霎时各掌佛威,八部降杀,各擎降魔杵在手。

齐齐的杀伐,逼上狐十四。

交逼的刹那,飓风腾腾,霞光灿灿生其华,如条条练蛇,迸射激荡八方。

但见如意左手擎威,降魔杵随后:“三灾五浊,去。”

狐十四腾身回掌:“死灭阴阳。”

灭苦所见,旋即与神足一杵卸去魔威。

三灾五浊,悍然一掌,直直袭向狐十四。

不待其后退,求慧、慈心双双连手开杀:

“秽恶净善。”

“如是当除。”

前无去路,后逢劫。偏着左右,又是静虑与正勤执杵,放大光明杀至。

不过瞬息,便是死关逼命。

“天邪八风,不与谁终。”一语落,魔威滚滚如潮如浪,地底阴风随之淬纳成獠牙巨兽。

锐牙如锋,口如巨盆,吐着黑绿褐三色扑向诸僧。

登时八人后飞,狐十四亦足下片土不存。

气劲儿之强,寸土寸裂。

而八人刹那回转衔杀,不给其丝毫喘息之机。

狐十四见状,急运双元。悍地透杀,一身的能为倏然尽展。

真个是虚影惶惶,瞧不得几人已然过了多少招。

只听得地野隆动,天际风云急转,化作丝丝电芒,劈的山河俱焦。

人间顿时处处燎原,诡异是大雪依旧纷纷洒洒而下。

这火焚屋毁房,烧山泽河,独对此雪奈何不了半分。

而雪虽不止,然挡不住万物遭焚,可谓及其诡谲的一幕。

俯瞰江山万里银涛,却是雪与火共存的奇景。

多少生灵陨在这场大火之下已无从可计,只是那一声声的痛苦哀嚎,临死前的绝望径直穿破九霄。

深深的震撼着云头的诸仙,然对着如此密集的电芒,谁人敢越出这生死的一步?

人都是惜命的,他们……也不另外。

妙殊掌下不停,几次击中狐十四要害:“世人受苦,魔孽还不伏诛?”

狐十四双元猛提,震退围杀,两眸寒光倾泄:“世人与本尊何干?

吾所求,唯一人尔!”

灭苦当即唾弃道:“不顾人伦,枉生天地,看招。”

随即,赫赫仙元贯入降魔杵:“两死无生。”

正勤、静虑,双双赞掌助其威,但见狐十四却单手拨阴阳,堪堪抵住杀招。

一来一往,顿入僵持。

如意即见机不可失,遂翻身跃过众人,至其后方亦是威然一杵。

“诸苦得灭。”

慈心,神足俱是再赞佛招,而妙殊借着众人围攻之势,一掌破开狐十四的防护,降魔杵登时穿过其肩甲。

受此力屈,余下七人再施逼压,降魔杵或入手足,或穿其腰腹。

恍惚间,便作了一个血淋淋的人,一身的衣物顿时不复本来面目。

新血掩着旧红,噗噗的染红大地。

“本尊的命,尔等还消受不起。”狐十四抬眸,狠戾毕现。

覆掌掣出念执,忽作迷离奇音,使的八人顿遭重击,纷纷倒飞。

落地一瞬,力屈三分,四肢本心俱不由己。

神足大惊,提元力抗曲音干扰:“诸位师兄弟且留神,此魔端的诡异。”

“此是《镇魂曲》,众人小心。”妙殊捻指疾触眉心,一点灵识疾放毫光。

闻言,众人急急依言而作。

狐十四心下冷然,岂肯叫他人逃脱。顿时箫声疾如骤雨,怎是一个癫狂可以形容。

又忽的高高低低,泣泣鸣鸣,搅得风云四时共危危。

正勤等人虽依言而作,然心性修为终是有参差之别。

仍是身不由己,一步步沦陷。

妙殊大呼不妙,如此下去,莫说诛杀魔尊。便是要困住他,都是难上难。

遂看向如意与灭苦:“二位师弟,可有退敌良策。”

灭苦摇头:“无也,此曲传闻出自青丘,早前亦有传闻妖星也会此曲,如今看来当是确凿无误矣。”

如意虎目威威赫赫,催元极抗,降魔杵几欲脱离他的掌控。

皱眉道:“我等支撑尚且艰难,诸

位师弟之险境犹可料知。

还请师兄大慈,护佑众师弟。”

这……妙殊顿陷为难,他非是弄曲之人。不过是仗着修为硬撑,护自身尚可。然遍护众人,则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待决疑,正勤等人忽的眼耳口鼻及至肌肤毛孔皆弥漫出汩汩殷红。

凤主吐出一口浊息,看着下方道:“佛祖不考虑稍加相助吗?”

渡佛祖眉目不抬,慈悲如旧:“既已允诺在前,西灵山无有背信之理。

且他们,足以堪当。”

“是吗?佛祖倒是好自信。”凤主冷哼,转而心里开始飞速盘算。

照时间算,这该来的角儿也该差不多到了。

然他算得巧妙,却偏有偏差。

非但人没来,反而是下方的战局有了变化。

双方僵持已臻白热,正勤等人已撑至极限,而狐十四双元也几近枯竭。

他这一路,自万魔殿奔出便历数翻死斗。

甫出魔界,更是不曾歇得一步赶至西灵山脚下,又经般若与无相两关为难。

紧接着狐主与天后等人层层逼杀,本就失了半数本源,又逢碎心之劫。

死转回生,却是与死更近。

这般耗损之下,如何能与之久耗?他急欲取之,遂不惜自损筋脉也要除去对方。

但对方修为虽不及他,却都是日正中天之辈,且八人身在阵中首尾相应,气息共鸣。

明是正勤等人被逼至死关,偏有妙殊等人一息强续。

却见妙殊一咬牙,强运禁法,向佛换来一柱香的时间。

霎时修为攀至不可思的地步:“佛护诸念。”

倏然,天降佛光,地涌金莲托住众人,挣开了《镇魂曲》的压制。

然这是妙殊以豁尽道行为代价,才换得众人无恙。

须是趁此短暂之机,务必将其拿下。

如意痛惜妙殊累世修行今朝丧,但得自由后,即是搏命之招。

“劫劫无尽,死来。”

沛然佛光,惊世掠尘,玄光交错互叠,滚滚袭向已然力竭的狐十四。

狐十四握着念执的手,倏然攥紧,喉头压抑许久的朱红,倏的喷出。

觑着即来之招,如何肯甘心倒下?如何,肯甘心就死?

可是,此刻他体内再提不起一丝一毫的能为。便是夺命之招,也唯有生受一途。

就在狐十四准备挺身就招时,忽的一声鹤唳穿云破空而至。

人未至,招先行。

“青竹万杆,一点正心明日月。”悯殊剑吐虹光,浩然剑气直将佛光击的分崩两散。

“抱歉,我来晚了。”素鹤与小黑自云天而降,双双护在狐十四身前。

“不晚,有你这一刻相助,她便多一份希望。”狐十四擦了嘴角血,阖眸急速为自己平复伤势。

将这天地众生七情六欲尽纳己身,为其所用。

众人面面相觑,皆感有什么自体内被抽走,偏又无力阻拦。

顿时一个个惶惶不可安,唯恐死的是自己。

妙殊瞧得分明,然时不予他,登时与众人各依阵法,复归阵眼,启阵中阵。齐唱道:

“雨**雨,作**雨。

千佛至,万法出。

降魔有杵,唯尊吾佛。”

复大喝道:“去。”

八方杵雨,法华齐至。

狐十四倏然睁眸冷笑,陡现妖冶道:“尔等,便只有此等伎俩?”

第一百七十三章:百里无霜

霎时,八面逼杀,好不威威煌煌。

素鹤知狐十四亦非寻常之辈,虽是久战力疲,元功亏竭。

然观他身上陡然拔高的气势,定也有所倚仗。

遂扬手一招,悯殊剑自回其掌中,侧眸道:“来了,留神。”

一语落,左手拂袖卷起小黑,震飞至九天之上。

气的小黑一声声鹤唳长鸣,几次俯冲皆入不得战圈半分。

他甫历死劫归来,亏的主人为他保住魂魄,护住肉身。

也是因缘所至,那日天宫大乱,小四跑来丹峰碧竹求救。盖她修为至微,索性就留在竹林与自己肉身为伴。

久之,她便得悉自己何故身陨。又言她与她家主人失了感应,否则必可为自己求的生路。

往日听得多了,他只当这傻蝴蝶心善。人死如灯灭,岂有复生之理?

但他魂魄忒弱,有所言语,傻蝴蝶也听不到。

然,日子浑浑过,不期真有一日峰回路转。

尊者抱着一个奶娃子找上竹林,又取来血衣,言是傻蝴蝶主人给的。

果然,主人见到后神色大变。留尊者与傻蝴蝶小坐,他则带着自己的肉身与魂魄迳至后山密林。

再以仙元裹住血衣,将其层层消容,直至鲜红如初,潋滟滟的炼成一茶盏的殷红。

紧接着与自己服下,魂魄顿时依归肉身,才有了这回阳之机。

他不知傻蝴蝶的主人是如何知晓自己有难,但想来定也与傻蝴蝶脱不了干系。

后来,他们从尊者口中得知了魔尊之事。便匆匆赶来救人,可因尊者要先送奶娃子去囚天峰。

故两两作了分别,傻蝴蝶也跟着去了,而他此刻只能暗恨与心。

若不是自己此刻太弱,焉能让主人独自拼杀,怎么着也要共进退啊。

怎奈他急着也无用,还得小心云端众仙异样的眼神。

遂扑棱棱的扇着双翅,紧贴战局外围,如何也不肯近众仙一步。

想打他的主意?没门儿……

众仙之中有人被觑破心思,登时臊的面红耳热。

只感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落得除了趁乱落井下石就不会干别的一般。

但也有人持相反的想法,什么仁义不仁义,君子不君子,有命活着才有一切。

万一西灵山众人留不住魔尊,能扣个人质(物质)在手,让对方投鼠忌器也好啊。

一念之间,善恶即现。

有人盯着黑鹤,有人紧盯着战局。

再相斗,狐十四俨然不同与从前。妖冶的容貌,荡人心神。

眸中的深渊,望之胆寒,触之肝颤。

紧觑着即来之招,手中念执掣作长剑,先退四方围杀,又破后方绞招。使的妙殊等人无法合纵连横,结成一气。

素鹤会意,悯殊剑震,剑气纵云天,阻去灭苦与神足合阵之路。

然妙殊既已至末途,便无有回首退缩的可能。

一杵在手,将佛门能为尽展施开。刹那火光交迸,地裂山崩。

也亏得鹤背峰乃是西灵山的顶峰,自有其玄妙,方能经此等浩劫还魏然屹立群山之间。

“尔等执意逼杀,不知可都有死的觉悟?”狐十四一语落,首开惊异诡式。

“贪一杯生死,恋浊浊尘。”

剑芒倏然变得诡谲不同,携的竟是众人尘世历劫的尘,前世种种,如今世之枷锁,紧绕其身。

每锁紧一分,体内仙元便流失一分。外物景象,即侵入心神一寸。

直至让人承受不住,爆心而亡。

妙殊瞬间额头即现冷汗,淋淋如雨,脑中急思催的犹如惊雷奔闪,怎耐无有应对之策。

可让他眼看众人陷危,他着实不能……

如意眼妙殊,双手结印:“一切往来,皆作梦幻泡影。

破。”

一字落,背后斗现庄严佛像,雍雍佛光直将众人贪字枷锁震碎,旋即间不容发,极招逼向狐十四。

“无耻魔孽,卑鄙。”

“呵,有何卑鄙?这世上,能杀人的便是好刀。

能让尔等自堕魔障,便是好招。

汝等若是心无所亏,又何惧种种尘事尘非?”

狐十四低头侧身,躲过眼前强招。忽的袖手翻剑与背,堪堪挡住慈心、静虑两杵。

剑身轻转,荡荡魔威随之窜入二人肺腑,登时两人落地,俯身呕红。

却是一个掌心撑地,执杵复攻。

恍若此身不是身,纵使朱红遍抛,也是浑不惧。

“想死,本尊成全尔等。”一回眸,即是悍然一掌,击向二人。

“休得放肆。”妙殊手中璎珞,登时窜出手心。

疾飞如电,罩住二人。旋即两人消失,使的狐十四杀招落空。

只见其抬手招回璎珞,释出两者与身后,扬手间,璎珞缠缚掌心。

“噗……”

“师兄。”如意急呼,正勤、求慧倏回至妙殊身旁,分列前后而护。

慈心、静虑亦急急回护其身。

妙殊咳血,强行压下不适,道:“无妨,些许小伤罢了。

众师弟稍后对招,还需多加小心。此魔吸纳了世人七情六欲,稍有不慎则日后难得寸进。”与修为心境,实有大碍也。

说罢,又是连连急咳。抬眸睇向狐十四,到底是自己托大了。魔尊手底下抢人,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

不过,这都无所谓。能保住众师弟,待擒了此魔,一切都将值得。

“是。”

“是。”

………

众人连胜称是,狐十四却是提转剑锋,默运双元,掌剑齐发。

霎时风沙陡侵,魔氛催动仙围,交织成绮丽绚烂的一幕。

如意纵身,虚步连踏,疾至众人之身,通身修为尽入双掌。

喝道:“众人助我。”

闻言,求慧、正勤饱提仙,双双赞掌助威。

慈心、静虑,便连着受创非轻的妙殊亦如是。

合六人之功,汇一掌之威,两相交接,端的是惊天骇地。

便是云端的渡佛祖、凤主、天帝,亦为众仙撑开仙幕。

即便如此,众仙仍有不少内腑遭创,奔了黄泉的。

“好能为,那就接本尊一式:嗔关锁恨。”

“日月灯明。”

赫然一盏佛灯觑破迷氛,罡风如浪压的地沉三分。

正焦灼间,却见妙殊踩着慈心肩头直上,执杵结印直逼狐十四:“六道无出。”

陡然一瞬,将着人杵随式合而为一,周身腾转如风,又似蛟龙出海,化股无可破,无可躲的威芒。

噗嗤一声把降魔杵推入其左肩,连着先前一处,两肩俱伤。

随之亦是噗的声响,狐十四掌穿其腹,再抽手而出,纳元击在其心口。

却见妙殊不退反进,凭得五脏俱碎,也要拉的魔尊共沉沦。

这炼狱,贫僧若去,少不得也要请你魔尊作伴。

双手如烧红的铜汁铁水浇筑一般,紧紧的擒住其手腕,不容其抽退半分。

狐十四一声冷喝:“好胆。”

登时对如意等人的施压,转身抽身而退,却挣不脱妙殊死缠。

一退一擒间,竟是带着妙殊同时后撤。猎猎罡风,顿化成刃,割的其遍体鳞伤。

鲜血,直淋漓拖曳了一路。

却见妙殊目光灼灼,盯着狐十四道:“众师弟,还等什么?”

“师兄……”如意垂眼手中的如意,竟是比山岳还沉。

“快啊……”妙殊急催,魂魄隐有溃散之象。

如意痛心疾首,忍痛道:“动手。”

霎时,求慧、慈心,正勤、静虑两两进逼,一者攻足,一者攻其腰腹。

而如意,身没虚空,倒贯直下攻其顶。

脑者,人之首也。

人如此,魔者略不同。

不将其百会穴封住,其犹有再生之能。

纵困其四肢,亦不能将之入罗网。

狐十四面色倏寒,威掌再逼,只闻得数声咔嚓脆响,乃是妙殊胸骨尽折所发。

然是如此,他仍是不肯松手。而是将一点佛气逼入其脉门,迫得狐十四无路可退。

而那点佛气命火所造就,一经侵入,便是热油遇着烈火,顷刻焚五脏祭六腑。

“如何,我佛一点滋味可是好受?”妙殊咧嘴而笑,神魂已是明灭不定,却犹是强撑。

“好好……好,汝有此等决心,实是可敬。

怎不知汝一点亡吾之心亦属执念,是杀机却是本尊活命之门。”狐十四一落落罢,被妙殊擒住的手腕翻转,反扣住其脉门,与自己一个错身互换。

本是当他承受的攻击,险些由妙殊代受,所幸几人变招极快,还攻与他。

素鹤一剑隔开灭苦,欲赞招助狐十四解围,却反被神足挡招,掣肘自身。

登时剑行极招:“清风揽月。”

扑簌簌的剑光如练,抖落九天月霜,迫得神足屈膝点地,豁命迎招。

“阁下往日添为真君,端的是深藏不露。”神足不敌,登时剑芒透体,身飞数丈跌落。

顺势一掌贯地,奇袭回敬与素鹤。如何,也不能让其越过去助魔尊一步,坏了师兄师弟的好事。

“谬赞了。”素鹤横剑,悯殊剑即绽秋水如泓,绵绵若竹林清风,徐徐的化开佛气侵袭。

将身掠过余威,径的仙元入剑,催招欲化狐十四之危。

倏然,虚空忽现可怖一掌,摧枯拉朽,崩坏其剑势不说。更是威猛再升,势比紫电更迅更疾。

顷刻逼至狐十四后方,而此时他根本难有分身之机。

纵知是危,亦无法回头。

素鹤不假细想,身法提至极致,飘渺如幻,竟是截在危机之前闪至狐十四身后,执剑欲以身就招,以报龙三种种恩情。

却不料变中变,犹再生。

他欲偿恩还情,有人更以死补其过。

忽来掌风,将之推离战圈。来人转身,扬手金针,夺天之巧,射向暗袭之处。

“噗……”

百里无霜金针虽巧,却非暗处之敌。刹那之间,竟是落得个身陨。

“无霜。”素鹤猛的催元上前,堪堪的接住了倒下的人。

“咳……呃……你终于肯认我吗?”百里无霜闻言,霎时用尽余力,死死地攀住其手臂。

眼底,俱是欣喜。

“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变中变

!   素鹤怀抱百里无霜的手,倏然一紧。

那人,他终是放不下,也无法原谅。

是以,对上百里无霜这一问,不觉……犹豫了。

百里无霜的眸子,瞬间为之黯淡,抓着衣服的手,忽的慢慢松开。

涣散的目光,垂落地面。

终是自己,妄求了吗?

所以,他恨着父亲,恨着母亲,也恨着……恨着……

“别想太多,我与你疗伤。”素鹤开眸,不敢直视其失落的眼神。

明知他无辜,可有的仇却不是一句无辜,便能放下。

遂纳掌催元,欲与怀中人疗伤。

却不料,百里无霜轻轻的按住了他的手,呕着汩汩朱红,无力的摇头道:“不用,你知我撑不了太久,何必浪费真元。”

“不会的……”

“做什么自欺欺人呢?那不是爷的专有才对吗,你……不适合。”百里无霜笑了笑,捂着嘴,想让指间的温热,不那么汹涌溢出。

哪怕慢点也好啊,好不容易才追上他的脚步。好不容易,才让他……肯叫自己名字。

做什么,不能多给自己一点时光呢?

可是那一捧的温热,透过指缝哗啦的流落。染红了这只手,也染红了他的衣衫。

不觉轻咳,垂眸道:“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别说了。”素鹤不忍在听,直将仙元贯入其体内。

哪怕……并没有用,他还是固执的如此做。

只为,不愿失去。

百里无霜龇牙道:“哪能不说呀,你这是要我死不瞑目吗?”

“你……”

“昔日她救一命,而我却阴错阳差的害她受辱临危。

使你落得个忘恩负义之境,这是我的错。

如今你要救人,要情还命。

这条命,我偿了。

欠的情,你也还了。

若……若还念着一点旧情,我死后……将我送回去好不好?

我……想家……想……回去了……”

说罢,人已是迷迷登登,一口气息如悬丝。

倏然,一道掌劲从天而降,本是脚踏阴土的人,猛的睁开阖上眼眸。

攒聚着最后一点执念,将素鹤推开,生受了死劫。

来不及再看一眼,登时魂如流萤溢散天地。

穆然回神的素鹤,心碎骇然:“无霜……”

顾不得凶手是谁,只急着将点点魂光留住。

奈何,撕心的呼唤,终是唤不回消散的魂,也留不住。

而闻得素鹤这边的变故,狐十四分神之余,登时降魔杵入体。

破碎的地面,陡然光复如出。更结出离离奇阵,浩翰佛力陡化六条锁链缠缚其身,并将至拽入阵中。

灭苦,神足见状,急将自己手中的降魔杵,汇以佛气钉入其双掌。

再生两道锁链,将之困死。

然狐十四体内力量可怖,几次欲挣脱锁链,却是挣之不得。

忽的化作怪风,裹着百里无霜的魂光没入悯殊剑中。

素鹤登时掣住剑柄,侧眸惊讶的道:“胡兄?”

“离开,拦下她。”狐十四言简意赅,不做多余的解释。他相信素鹤,定能明白自己指的是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你快走。”

“我……”

“吾不会死,他们还杀不了吾。但你需拦住她,切莫让她来送死。”

“保重。”

说罢,身形如电的驰向战局外围的小黑。

然不待其逼近小黑,凤主拔身离座,径直挡下他的前路。

“想走?”

天帝见状,亦难安坐,负手飞下云端,警惕的看着凤主:“魔尊已擒,单等妖星入彀即可。

凤主这般,怕不是别有私心?”

“哈哈哈,是又如何?孤替苍生除害,不可吗?

为宁心报仇,有碍吗?

陛下是以什么立场和身份来阻拦孤,是苍生之主,还是孤的妹夫?”凤主仰天大笑,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素鹤。

气氛,霎时绷到极致。

而素鹤瞧着凤主,一时也是恨入骨髓。

若不是他忽来一掌,无霜当不至陨落的如此之快。他定……定是可以寻来活命之法。

天帝被凤主咽的无言,然素鹤却是仇恨当了。

既走不了,所幸便把仇了了。

顿时,悯殊轻颤,竟是格外通灵。有如两心一般使,默契共鸣。

剑招凌厉,更胜从前不知多少。便是凤主根底深厚,也难以讨到几许便宜。

莫说凤主越打越心惊,就是天帝也是看的逐渐木纳呆滞。

自己用了如许岁月的臣子,竟不知其修为是如此莫测。

顿时不作他言,漠然退后,挨至阵法边缘,才悄然停下。

看了眼被困的狐十四,眸光瞬间变得晦暗难明。

然狐十四却是懒理他,几番挣扎欲脱困,却是落得个徒劳。让锁链,越锁越紧,直至没入血肉。

挣不过,便不挣。

痴痴然的看向天空,似万物皆难入其目,染其心。

脑中所念,不过一人。

存一寸相思,蘸些许的情痴,只愿此生不相逢。

不相逢,便可卧辱从容。

不相逢,便可觅一方山水,等一个再相逢。

可是,人世哪有多少的圆满,多是空悲叹,难从容。

原本藏在暗处的人,陡然再出杀招。

天帝登时色变,清正仙元霎提与掌。一个交手,不仅折臂,更是重重摔在阵中。

而此时,凤主与素鹤斗的不可开交。如意、灭苦,又紧围着已然身死的妙殊。

幸得神足与求慧,双双出招解围。

然忽遇如此强者,也不知是吉是凶?

不觉结成一线,将天帝、妙殊、狐十四皆护在身后。

狐十四是魔,对方明着是杀,怎不知或许也是苦肉计?

无奈对方藏得紧,虚空之中,竟难觅其点滴气息。

如此只防不攻,顿落得处处受制,被动不已。

而那厢素鹤与凤主也战之灼热,虽知暗中人再出手,却不得抽身。

顿时清泉般的眸子,即现刚冷:“千秋一醉,悯殊无泪。”

已破的誓言,生死不再是束缚。再用此招,端的是清正融融,瑞气千条。霞光涌现,汇就森森锐芒。

一转眼, 千锋成剑,旋转如斗,疾袭奇杀至凤主跟前。

凤主心中大骇,此不是这间该有的力量。然逼命的危机,容不得他多思多退。

行止之间,抽手腰际,旋然叠出一掌。

两手拨转,风云顿涌。忽现宝镜在手,兜罗的将剑雨悉数纳入内中。

再祭虚空,千剑齐出,却是反噬其主。

素鹤运剑,同祭虚空:“我不杀你,但你一臂需留下。”

说罢,剑光冲霄,将袭来的千剑陡然纳作一剑。

如雨后的竹林,天光乍晴,悬在枝头的雨滴不堪重负,终至堕落一瞬。

那一滴的水珠,灵光大绽。

耀眼瞬息,然是一臂落地染尘。

且这一剑之利,断绝凤主伤口所有生机,便是世有仙法灵药,却再难续矣。

凤主捂着断臂伤口,看着地上的残臂,霎时崩落了束发宝冠,青丝散落。

看上去,格外的可怖骇人。

“为一该死之人伤吾,实为不智。”

他百里无霜既敢陷杀宁心,当知就有被反杀的一天?

而你素鹤,有何资格插手此间恩怨?

既有胆伤了孤,咱们……便是死仇,拿命来。

一念倏落,单掌纳镜,复祭与天。又取伤口之血作墨,指笔乾坤。

灵灵异纹,奇诡绝双。

没入宝镜刹那,乾坤易转,将二人罩入其中。

不待素回神,旋飞出无数的三头异鸟。

那鸟背脊能立壮汉,展翅遮云。三个鸟头,一个口吐幽绿毒氛,所过者,顽石也为之消溶。

一个叫一声,能吞人神识一分。

一个眼能啄魂,挨一口便是生不如死。

这乌央央的一大片,遮天蔽日,阴沉沉的遍地噙煞。

“你竟有此物?”

凤主阴鸷的道:“你果不是凡夫,识得此物之来历,你究竟是谁?”

素鹤却是眉目含煞的道:“我原本不打算杀你,只取一臂泯仇。如今你放出此物,便留你不得。”

“哼,好大的口气,有命活下再论。”凤主一声冷哼,随之振狂喝:“阴鬼枭,杀了他。”

既窥凤族不世之秘,那就把命留下。

“不过是复刻之物,累累罪孽铸就的阴邪之能,你还真当世上无有克制之法?”

素鹤沉眸,此物有阴鬼枭的外形,亦存其能。但究竟不是本尊,却不知凤族从何得秘法,竟也培植的有四分的像。

然也不知葬了多少人命,吞了几多生灵。

“哈哈哈,怕了吗?”凤主狂笑,他积攒隐忍若久,本是打算用在凤族大业之中。

如今,也就只有先拿他祭天了。

“也罢,托你秘境,我今日也叫你晓得,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话音一落,即捻法印:“灵天正诀,第一式天地无穷。”

登时,浩光明耀,那阴鬼枭似遇着克星,不过瞬息散作了齑粉。

又趁着凤主失神的刹那,雄浑厉掌,震碎其肺腑。

旋折腾转,复一式剑芒斩落其身。

可怜凤主霸业未成,一招落得个身死道灭,还是死在自己的秘法之境。

素鹤袖手执剑,睇着凤主的尸体满目森寒。

如此阴毒练就阴鬼枭的人,当真死不足惜。

然也亏的他这宝镜是个宝贝,有遮蔽天道界归的妙用。否则,他今天也不能小露锋芒。

只是出得此处,还要受其压制。

屈指一弹,星星点火,瞬将凤主焚了个尸骨无存……

与此同时,狐十四却陷入的倾天危机。那藏在暗处的人,几次三番欲至其于死地。

大有不死不休之势,便是天帝与神足等人,亦是伤上加伤。

灭苦与如意四目相交,再挡下去,就真的要去见我佛了。

偏生佛祖没有指示,天帝亦执念护着魔尊,使的他们也无法,只得豁命作陪。

若让陛下陨在此处,西灵山怕是也要被群起而攻之。

天选一脉,纵是傀儡,也非他人可以取代。

不然,有人何须隐忍?或费心图谋?

而虚空忽的涟漪荡荡,异香弥漫,令人闻之昏昏厥厥,如天帝、如意、灭苦等,俱是接连倒地。

香中夹杀,直逼阵中的狐十四。

感受到空前危机,念执无主自鸣,箫声呜咽,凄怆天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不归路

庶几之间,隔着渺渺仙凡的人间,既是风雪连天,又是火海涛涛。

冷芸一剑斩下,龙三静峙不动,负手与背。

两指为剑,一道剑气赫然击偏剑锋,使的杀招落空。

甫再欲动手时,忽感有异。蹙眉,扬手取出青碧玉箫无悔。

只见无悔霎时破空疾去,便是龙三欲追亦追之不急。

然不待她追之,狐天音踱了数步,翻掌覆下化出灵犀宝琴。

任那琴身滴溜溜的盘在虚空,只拿纤纤玉指,忽的一勾勒。

霎时,琴音激荡风雪,散向八方:“怎么?不留点买路财,你就想会情郎?

是觉得本宫往日大度,才让你有了这等可笑的痴心吗?”

龙三稍怔,回眸无波无澜的看了她一眼,又斜向了风雪瑟瑟发抖的祖孙。

“人是你擒的,要杀要剐随你。与我,有何相干?”

说罢袖手,迳欲离去。

无悔反常,必是他出事了……

然狐天音又岂肯放她好过,随即一道琴音阻了其前路。

娇笑魅语道:“咯咯咯,往日随着尊者真君护持人间救苍生的你,原来也会无情啊。

你就不怕你走后本宫杀了她们,她们会恨你见死不救么?

这可与你当日解青龙关之围的举动,相违背啊。”

“圣女是喝大了吗?”龙三眸,平静的目光叫人吃不透她心里想的什么?

只是,这种感觉令狐天音很不喜欢:“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就是你若无心下手,我不介意替你为之。”

一语倏落,浑身气势陡然猛震。素手擘阴阳,掌心纳元化剑。

不待狐天音作反应,龙三倏的一剑刺向戚婆婆和丫丫。

小丫头只是静静的看着,一语不发,一泪不坠。

由得戚婆婆怎么搂着自己都可以,她只是掰着手指,透过指缝定定的看着。

哪怕,这一剑要的是她们的命。

戚婆婆闭着眼睛,满天仙佛她都求了遍,奈何仙不闻,佛不语。

倏然,噗呲一声,温热浇得戚婆婆一个激灵,却是吓得她哭也不敢发出声。

两手不得闲,一只捂着自己嘴,一手捂着丫丫。

冷芸乍然受伤,登时弃了戚婆婆祖孙,回手纳剑提掌攻向龙三。

狐天音一时吃了一惊,刚才龙三绕过戚婆婆,躲过她的眼睛,进而背后伤了冷芸,她……都没看清楚。

霎时,心中亦是警铃大作。

不行,这厮不知道从何得了际遇,我即看不分明,还是早早的离开的好。

哪知龙三剑身抖擞,数道寒光唰唰阻了她之路。

再反手一转,剑上忽有剑气纵横,倏然袭向冷芸。

而冷芸竟无可避从,一颗头颅不知怎的就滚落雪地。

手中的青锋,亦是坠入雪中。

风雪一过,顷刻掩了泰半。

那落地的脑袋,眸中犹是带着惊愕。曾经何时,一个弱的可有可无的人,居然有了杀人的资本。

淡淡的了眼冷芸的尸体,忽的目光幽幽。

森森然,逼向狐天音。

一步、两步、三步……每踏一步,皆好似踩在她的心尖上。

令她,止不住的发颤。

狐天音登时拂袖抱琴,指腹划过琴弦,忽作勾挑,岔怒道:“看不出,你还有点斤两。”

龙三扶过剑身,侧面一振,恰好应着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垂眸道:“不多不少,比你多一点,收你刚刚好。”

说罢,手中长剑登时疾转如飞,一掌按下,剑飞如雨。

如透地飞蝗,乌压压的一片直逼狐天音面门。

狐天音冷笑,指间勾挑不停。没了玉箫掣肘,幻心曲再出。

糜糜琴音幻化如镜,径自汇成一堵高墙厚壁,剑雨登时撞在上面擦出火星子,叮铃当啷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这点本事就想杀本宫吗?”

“是又如何?”龙三执剑冷眸,猎猎罡风吹的地上的积雪刹那消溶。

小小的院落,眨眼被摧毁的七零八落,身处其中的戚婆婆,死死的把丫丫摁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也不

让自己看。

只感谢祖宗保佑,老天显灵……

“做梦。”狐天音怒拍琴身,登时琴身翻转,十指连拨,快的只剩残影。

没有《镇魂曲》,你拿什么与本宫斗。

“既然如此,我何妨让你梦得再真一点。”

龙三长声一喝,气贯风云。

三尺青锋,搅得周天风雪皆为其所用。

扑棱棱的俱是杀,呼赫赫的都是劫。

面对如此阵势,狐天音额上首现森森冷汗。

不及思索,即运招抵挡。

兜起仙光先拢住自己,再操宝琴以杀还杀。

眉目忽转,烟波如勾,不准痕迹了眼冷芸的尸体,除了大骂其废物之外,亦暗暗心惊。

冷芸是她之心腹,论能为她比谁都清楚。然就是如此,冷芸此番也没在其手上走几个回合,就没了。

推己度人,对上如今的龙三,她能有几分把握都难以说清。

心底的骇然,冲的她几欲逃离。

暗吸了一口长息,方免持心神。随即,似笑非笑的擒着一抹算计道:“本宫不介意陪你多玩玩,但你确定要和本宫耗下去?

就不知有人,等不等及你见最后一面?”

骤闻其再出此言,龙三目光乍然锋利尽显,看的狐天音几近窒息。

“狐天音,你知道你这一生最大的失算是什么吗?”

话虽落,然招不停,犹是疾风骤雨的扑向狐天音。

那瑞光冲霄的护体仙罩,眨眼间变得倾危在即。

狐天音一个闷哼,强按下喉头腥甜,怨恨憎恶的道:“本宫这一生最大的失算,就是没有在枫林城外将你除去。

若非因你,本宫何至于一无所有。”

倘若当年初相遇,她多一丝在意,哪里需要后面的百般布计。

而白离,也不会与自己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更不必委身血灵,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龙三的出现,才会乱了所有套。

龙三闻言,眼眸微抬,下招犹催三分狠厉:“我从头至尾,皆没有与你争夺之意。

自己守不住男人的心,却反将我拖入泥淖。

你当真以为,你之种种,我皆不知吗?”

“那又如何,知道又怎样?也要你有命活着离开,也要世人肯信。

没人信你,你便是死也要给本宫担上这千古骂名,生生世世,穷尽无劫,无有摘脱的一天。”

说罢,别过头,呕了一口朱红洒在地上。

却不及擦拭,勾、挑、劈、敌之间,渐陷疲与应对。

然她的不甘,她的恨,尽付琴音,拼着一死,也要龙三走在自己前头。

黄泉有路,汝先行。

“你的确做到了,可世人与我何干?骂名与我何干,我本是身在炼狱的人,你以为我会在意吗?”

倏然一剑,噗呲穿过狐天音的重重防护,径逼其心口。

狐天音旋转琴身作遁,护与胸前。不料灵犀宝琴,难承剑威。

哗啦崩散,琴弦铮铮而断。

慌的其一个后仰,险险的避开了剑锋,却也被剑气豁的皮肉反飞,血噗噗而涌。

又见杀招再至,拂袖缠住剑身,穆然一掌逼向龙三。

要她死,没那么容易。

龙三寒眸,旋剑疾转,登时绞的碎衣如雪,但看柔荑倏成白骨。

“可恶。”狐天音睇眼残臂,不顾钻心苦痛。

双手结印,唤出心难灯。

此灯一出,风雪停,火海止,十方遍地得安宁。

但见其恨声道:“见吾之灯,还不死来。”

遂催天火狂燃,欲引的龙三体内天火共鸣,烧她个不存天地。

却见龙三无所动,眸光如水的涤过剑身:“宝是真宝,奈何择主不明。

可惜了……”

随之剑鸣鸣,风寂寂,狐天音顿感一股不可逆的力量在向自己袭来,掌中的心难灯欲脱离其掌控。

“心难灯你……”

一语未完,却再难留住心难灯。眼睁睁看其消失无踪,而接下来又被龙三的话,惊的神魂荡荡。

“天色不早,我欲赶路,却还需向你借一物。”

你要做什么?”狐天音骇的魂不附体,偏又挣不脱这股威压。

她竟不知,龙三还有如厮能为保命。那之前怎会……

“取你性命,借吾一用。”

“不可能。”

“晚了。”龙三沉喝,素掌饱提仙元盖向狐天音之天灵。

霎时,狐天音力屈跪地,目露恐惧惊慌。

睇着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疾衰败。

她每苍老一分,龙三的容貌便恢复一分。

挨到她垂垂老矣,风华点滴不存时,龙三已是韶华如惜。

青丝如瀑,柔荑如初,眉宇间一抹天火印记更添姿容无双。

看的狐天音抱着双手,不由得坐在雪地蹭蹭后退,几近癫狂。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输的,我不会失败的。

不会,不会……”

对,她还不可以死,她还没看着龙三先死。

还没看着白离永生用世的痛苦,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怎能去死?

龙三忽的上前几步,将狐天音逼至一处死角,居高临下的道:“你这一生,最大的失算,便是太过自负。

自以为事事逃不脱你之掌心,便如这次你用他人为质。

吾之心,比你想的硬。”

说罢,掌纳仙元,了结了狐天音罪孽的一生。

也了断两人之间,无来由的纠缠。

觑眼掌心,都结束了。

忽的,她眉间一寒,五指成爪探向虚空:“出来。”

稍倾,芩歌便作滚地葫芦,咕噜噜的滚至戚婆婆祖孙身旁。

吓得戚婆婆抱着丫丫,两腿战战兢兢,有如筛糠。

芩歌一落地,便立马磕头哀求:“饶命,饶命。”

她,她就是过来看看谁先死,并无其他念头。如果是狐天音败,那么自己便解脱了……

龙三不语,不带感情的掠过几人,倏的迎着风雪转身离去。

就在她行了百步之数时,丫丫忽的挣脱了戚婆婆的钳制。

小小个子,单薄无衣,迎着风雪,跑一步跌一跤。

摔破了膝盖,磨破掌心,却还是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追着龙三的背影跑。

“姐姐,姐姐……”

一声稚嫩的姐姐,唤的龙三脚步急顿。原本冷了心,霎时仿佛砸开了一个缺口。

有什么东西,照了进来。

丫丫气喘吁吁摔在龙三脚下,小手紧紧拽着飘袂的裙摆。

抬眸,一片晶莹,俱是希冀:“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戚婆婆惶恐,急道:“丫丫,回来……”

龙三顿了片刻,俯身扶起丫丫,免力平静的道:“何故?我是人人惧怕的妖星,我还杀了人。

你为何,会希望我回来?”

“丫丫不认识妖星,但是姐姐救了丫丫,救了奶奶。

姐姐,是好人。”她怕龙三不信自己的话,边说边用力的点头。

别人说什么她不管,她只知道如果刚刚没有姐姐,她和奶奶就都死了。

就像,被那些坏人杀死的婶婶们一样。

龙三忽的莞尔一笑,恍若枝头的春意,倏然绽放:“姐姐,送一件礼物给你可好?”

“什么?”丫丫不解的抬起头。

“日后,你就知道了。”

“好。”

见丫丫点头,龙三转眸唤道:“芩歌。”

“奴婢在。”芩歌当即俯身磕头道。

“我不杀你,带她们走吧。”说着,屈指一弹,一道气劲儿锁住了芩歌心脉。

芩歌心弦陡然一松,小小禁制不算什么。只要自己无恶念,便不会有事。

顿时,叩首道:“奴婢遵命。”

“姐姐……”

丫丫似是感觉的什么,大哭着不欲离开。却被龙三,一袖拂至芩歌怀里。

旋即,带着祖孙二人遁离此地。

龙三回眸一眼,转身劲踏云头,作一抹流光急往西灵山而去。

十四,等我……

第一百七十六章:念执.无悔

这厢龙三乘云疾驰,径往西灵山赶赴。

怎奈差得一毫,相去何止千里。

就在狐十四命危时,先龙三一步消失的青碧玉箫,倏然现世。

与狐十四的念执交相呼应,共成五色霞光,耀与其顶。

将这汹汹危机,震的烟云俱灭,异香如潮水缩了回去。

却见虚空涟漪激荡,一道曼妙的身姿从中踏出。

天帝骇的心神俱飞,自己身边这些年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人?

一个素鹤已经让他瞠目不已,如今又来一个百花仙子,是自己的傀儡帝王做到了头吗?

溪芫缓步踏出空虚,却是懒看天帝。无用的王者,居位再高,终究扶不上墙。

她似入无人之境,又似闲来散步至此,只是垂眸打量了自己的柔荑一眼。

朱唇微微勾起:“不过是些许残魂罢了,要本仙子……亲请吗?”

一语落,身上陡然爆出可怖气劲,顺化成刃击在玉箫之身。

霎时,两道光芒旋飞落地,倏化成一男一女。

待瞧情容颜后,天帝顿时失声道:“素素……”

狐素素了一眼天帝,复将目光转回,不再相看。

而是柔情缱绻同身旁男子道:“想不到,你我还有再见一日。”

男子生的俊雅天成,亦是眉目生辉,情深不悔的看向狐素素:“这一回,孤不会与你再分开。”

若生,我们不能在一起。

死,无来世之机。

那么,这最后的一段路,孤也要与你同行。

“好。”说罢,两人俱是回眸看了看身后的狐十四,四目相交,了然一笑。

父亲,母亲……

狐十四倏的奋力挣扎,欲阻止,欲挽留。然,不过是换得力量急剧的流逝,换得降魔杵的威能无可挣脱。

从来,他只当那是父母的定情之物。却不知,这其中还藏着一缕的残魂。

而他这一声一声锁链挣扎扑踏的响,亦是拖磨了两颗相契的心。

然,挡不住两人萧瑟而又悲凉的护子情。

狐素素清楚,接下来的是什么。

龙傲,也清楚。

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从现世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会消失。

只在停留的,长与短。

溪芫扬手翻掌,漫漫花瓣自掌心飘落风中,佛光之下凭添数分神圣,更兼美不胜收。

睇着花瓣纷纷,甚是轻慢又讥讽的道:“二位,叙旧结束了么?

是你们自己消失呢?还是本仙子送你二人回归混沌。”

“阁下能为,我等佩服。

但要我等弃子不顾,恕我二人办不到。”龙熬侧眸,深深的看了眼狐素素。

放不下,便只能存与心,直到最后。

狐素素亦颔首,柔声道:“不错。”

一眼的秋水,婉转如波。见你如旧,我……无悔……

“聒噪。”溪芫看的不耐,拂袖翻转,花瓣为刃,疾袭侵杀。

龙傲扬手震退狐素素,身形疾踏,袖出一剑,迎向溪芫:“护好我们的孩儿。”

又喝道:“神行缀仙。”

一式缈入云层,似千山峰顶的烟霞流转,又似万倾碧波的澎湃。

浩荡,清正,邈邈无双。

却见溪芫半点不退毫厘,嫩白如玉的掌心直抵剑尖。

罡风霎时激荡,连着天帝等人也被吹作滚地葫芦,刮得东西跌倒,南北作团。

可恨天帝此时有心无力,通身修为仍受异香禁制,浑身绵软,提不起丝毫的气劲儿。

眼看着旧事重演,偏他还是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彼时有凤宁心为其向凤主求助,如今,却是再无一个人来相帮。

而龙傲不愧为当年仙中佼佼之辈,纵使残魂一缕,依旧风采不减往惜。

招来往复间,打的众仙胆颤心惊。

溪芫眉眼微挑,玩味的道:“你若不死,修至如今,此间还有谁可你匹敌?

可惜了这天赋根基,不然,本仙子还真有点舍不得打杀了你。”

“阁下若真有怜惜之心,何不就此退去,孤与内子定当感恩不尽,来世定然结草衔环以报。”龙傲剑招连连,侧身避其锋芒,又觑机急攻。

“呵呵呵,来世之说,唬唬凡夫俗子也就罢了,你怎得还拿来忽悠我呢?”

说罢,一指点落星河。

龙傲手中剑猝然断裂,铮的一声变成两节,魂体霎时有溢飞之状。

狐素素见状,腾身入云,伸手揽住龙傲,旋即将他送至狐十四处。

复执玉箫急奏,虚空骤然生变,一股无形之力,竟也阻得溪芫寸步难行。

登时令她为之侧目,只道龙傲有其不凡之处,不想狐素素亦是分毫不差。

这二人当年若不陨落,足可与自己尽兴一战。死在那些小人手中,委实可惜。

可惜自己受人之托,那就只好送你们上路了。

霎时掌心仙元猛提,罡风劲扫四野,浑然一掌劈波斩浪的袭向狐素素。

狐素素登时闷哼,箫声为之颤颤,摇晃之后,复加快了节奏。

溪芫眼底划过戏虐的精光:“要死撑么?徒耗光阴之举,难道你还以为有人能救他不成?

痴妄。”

只是,她不知狐天音那边料理的如何?想来,一个将死之人应无多大难处。

便有着阿雪和黎波,以她主仆二人的能为当也不难。

可事有意料之曲,梦有难测之机。又怎知人世的风雪下,掩着一只无头的赤狐,一座与之相近的雪包。

狐素素明眸潋滟,闻言不作语,唯执间韵律愈发难测玄机。

一时,竟与溪芫僵持不下。

然拖的愈久,溪芫嘴角的笑意便愈浓。和自己拼仙元,真是死不知所谓。

遂也不急,慢慢的耗着狐素素。

久之,狐素素箫声顿有不支,魂体开始溢散。

却仍是半步让,龙傲稍作调息,倏然身形忽逝。

翻掌提元,将自己仙元乃至魂力悉数度给狐素素。

狐素素轻颤,急欲回头。

“莫回头。”

一言出,她顿时僵立原地。

龙傲温柔的道:“我不会再失约,便是要走,你我也要一道。”

“好。”

没有再多的话语,也没有再回头。

直将两心作一心使,威能备添耀其华。

“啧啧啧,真是感人肺腑,说的本仙子都有些心软了,这般深情的男人可是稀罕的紧。

不如,做我的花奴?

我可……让你们保住魂体,如何?”

“阁下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还请自重。”龙傲掌心再催,魂体已然薄弱了几分。

开始变得黯淡,透明。

“男人呐,刚赞你情深,怎得转眼就如此无情。

跟女人说话,要温柔,知道吗?”闻言,溪芫嗔怪的看了一眼龙傲。

掌下却是呼啸奏杀,沛然一掌,霎时将两人送归虚无。

来不及再向身后看一眼,来不及,再道声保重。

不过刹那,掌威之下双双烟消云散。

两只青碧玉箫当啷掉在地上,一阵风旋儿过,点点萤光随之起舞。

再回眸,却是一息也不存天地。

狐十四躺在阵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

倏然间,也不知是什么迷了眼,叫他……愈看,愈模糊。

便是八道锁链勒入血肉,紧缚其骨。似也不觉疼,不感痛。

一眼不肯挪,一眼不肯失。

溪芫莲步轻挪,了身后。呜咽的嘶吼,像极了野兽的哀嚎。

天帝趴在地上,眸光痴痴的盯着狐素素消失的方向。

呜呜咽咽,涕泪横流。

什么尊严,什么荣耀,什么骄傲,他通通不要了。

他只要,再看她一眼……

可他清楚,狐素素走了,永永远远的没了。曾经,亲眼看着她跳下化仙池。他以为,她再也不存。

不料,她还在玉箫中留有一缕残魂。

如今,这一缕……也都没了……

啧……虚伪的男人,溪芫看的嗤鼻不已。

遂将目光回转至狐十四,好看的眸子把人打量了个遍。

暗自腹诽道:好俊的男人,如果不是自己心里有了那人,倒是可以考虑。

登时一步踏前,欲把人结果了,却忽的感到背后一寒。

仓促间,回身翻掌应敌。

却在看清来人时,骤然失声道:“你怎会这么快出来?”

“怎么,你觉得我不该出来?”素鹤仗剑,疾杀而至。

“不不,不是的,不是的。”溪芫霎时敛了锋芒,慌忙的后退。

模样娇弱而又可怜,让人好不心疼。

“那是什么?”

“我……”

“是我出现的不是时候,撞破了你的真面目。

还是,是你杀了无霜?”

素鹤面罩寒霜,凌厉的剑气不容其退一分。

溪芫闻言,顿时花容失色,磕磕巴巴的为自己辩解道:“我……你不能杀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我也是为你好啊,你不是恨他们吗?

百里无霜死了不是更好,这样,没人再和你争。没人敢再轻视你,他一死,他们必然会求着你回去的。”

“住口,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素鹤冷斥,倏然一剑没入溪芫心口。

“我……”溪芫垂眸,愕然看着心口的剑,再看着它的主人

他真的,要杀自己?

“为何?”我明明帮你除去了最恨的人,你不感谢我,还要杀我?

你,对得起我吗?

素鹤寒眸,提掌击在其肩头:“他,不是你能碰的人。”

闻言,溪芫受力,登时倒飞,心口喷红如柱。落地一瞬,脚步颠倒。忽的仰天大笑,笑的珠泪纷飞,似花瓣沾露,端的是惹人心碎。

“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杀我的理由?”

“你,越界了。”

“好、好、好,百里素鹤,你会后悔的。”溪芫连声赞好,语调却陡然变得尖锐骇人。

“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年没有一剑杀了你,让你有机会化成百花仙子欺瞒至今。”白白的,枉送了无辜的人命。

“好,要我死,我成全你。但你日后,可别后悔。”

说罢,掌心饱纳仙元,一掌震碎天灵。

看的众仙惊诧骇然,纷纷而起。

然看着溪芫倒下的尸体,一时皆不敢妄动。个个又惊又惧的连连后腿,好似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他们一般。

而其随风萎地的一瞬,一枚灵灵宝光的金针,倏的自袖中坠入尘埃。

素鹤俯身,拾起金针,拂袖拭去微尘。呢喃的道:“笨蛋。”

旋即收了金针,越过溪芫的尸体,迳向狐十四而行。

霎时仙元贯剑,欲一剑斩断锁链。

如意等人霎时急呼:“不可。”

“不可……”

然不待其一剑斩下,倏然凤鸣入耳,业火袭身。

猝不及防间,只得挥剑相挡。

回眸瞬息,已是身在火海,蹙眉睇向来人:“殿下?”

这恰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何也料想不到,行至最后会是被白离所阻。

顿时,变数再生……

第一百七十七章:人.情.几分薄

一剑落空,业火所阻。

竟是凤如锦携手白离,双双赶到。

甫至鹤背峰,火凤化剑,掌心一纳,剑芒随之劈向狐十四。

然他非是为了斩断锁链,而是……为了母仇。

他来的不早不晚,却恰是与黎波前后脚错开。

黎波带着白无月、小四赶至时,他已然离开。

而与之同行的,便是特意前来请人的凤如锦,这也是当初凤主所下的暗示。

只是世上意外千般有,算得乾坤,料得胜败,唯独,就是没猜到自己会先殒命。

一路上,两人遇到了不少落跑回府的仙人,俱是神色惶惶,语带不安。

拦下三五人询问,才知天后亡与魔尊,凤主死与素鹤。

登时,两人前尘俱舍,携手赶至西灵山,只为问罪寻仇。

白离倏至,一言不合即开杀。

而素鹤又岂能让他如意,霎时剑气自生,将剑芒抵消在半空。

蹙眉阻拦道:“殿下。

“让开,本宫敬你往日有功,不与你计较。但此事,你莫要插手。”白离寒眸,眼角噙杀。

森森冷意,染的虚空寂寂,草木飞霜。

“她与臣有恩,恕臣,不能退。”素鹤抬眸,点滴不让。

白离闻言,周身气息为之一颤,忽的又平复如初。

凤如锦睇了一眼,即知即觉,遂抢先截话头:“真君此话未免好笑,身为臣子,三纲五常全然不顾。

为个人私情,阻离哥哥为母报仇。不知真君眼中,是否还有君臣?还有,尊卑?”

顿了顿,又道:“且你杀害我父,还以为这天地有你立足说话的份吗?”

然她话音刚落,白离却骤起结界,将自己与狐十四罩在其中。

独将她与众人隔除在外,顿令凤如锦暗恼不已。

来的途中,好不容易将人说服,言此仇速战速决,齐心除去魔尊。

一来为苍生除害,二来可为天后、凤主报仇。

不料,这一见面,还是低估了龙三对其影响力。

可恶……

素鹤扫了眼结界,复眸光转向凤如锦:“娘娘是聪明人,就该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闻言,凤如锦明眸快如闪电的划过一丝狠厉。

本以运至掌心的仙元,翻手暂且按下,而且戒备的睇向眼前人。

“例如,天后为何会私出后宫,又为何此时此地出现在西灵山?

又或者,你我从芥子山说起……”

凤如锦心尖猛颤,掀起滔天巨浪。

看了眼素鹤,抬手垂眸,抚过头上的珠钗。

不急不缓的道:“世人皆知母后恋慕陛下,爱入骨髓。

所以,她欲为陛下分忧,还苍生一个太平。

私出后宫,有何不妥吗?

本宫纵有相帮,亦不过是成人之美。

而你几句话,便想定本宫莫须有的罪。如此,就能抵消你与本宫的杀父之仇么?”

素鹤闻言,转手一抛,悯殊剑顿时作一泓秋水回到小黑口中。

喜的小黑连声鹤唳,吓得诸仙一个哆嗦。

眼下陛下全然忘了共主之尊,只管死不死活不活惦记着死人。

偏素鹤的修为竟是这般高深,下有他虎视眈眈,旁有西灵山众僧在座,这要跑又不好跑的,真是要了老命。

而渡佛祖等人,依旧诸尘不着于眼,不染于心。

只管阖眸,念弥陀。

偏就有股摄人心魄的威压,无形的拢在众仙头顶。

众仙不知,也不明。西灵山即有如斯威能,为何不直接剪除魔尊?而是坐看狐主、天后、凤主,

接二连三的陨落。

是腹有案文,还是在等什么……

他们有惑,但不敢问。只能一个个揣着满肚子的弯弯绕绕,故作沉稳的端座云端。

素鹤负手与背,了眼兀自神伤的天帝:“娘娘好利的一张巧嘴,只不知,是凤主一人命重?

还是凤族命重,或者……你的命更重。”

这话说的,凤如锦忽的遍体生寒,厉声道:“你知道什么?”

“不多不少,亡一族足矣,亡一人有余。”

“哦?那本宫倒是要洗耳恭听了。”说罢,手心倏然攥紧。

然她虽是言语不让,然后背后早已沁湿一片。

点点薄汗,透骨森寒。

却见素鹤无声言动,张嘴幽幽吐出三字,骇的凤如锦登时色变。

伫立风中,久久不语……

“如何,究竟何者更为重要?”

凤如锦倏然争眸,盯着素鹤看了良久,忽的莞尔一笑。

“呵呵呵,真君严重了。如锦初初不过是玩笑话,只是碍于世人不明情理会唾骂本宫,故与真君玩笑了一番。

真君,怎就当真了。”

“是吗?”

“自然,百善孝为先,本宫也是因此才有前番闹剧。

其实,与人赌斗本就生死搏命。输赢,自是各安天命。”

不知本宫如此说,真君你,能否高抬贵手?

阴鬼枭之事,决不能外泄。他素鹤既能无恙而出,那便是父王出尽底牌,仍旧不是对方的敌手。

如此人物,不能得罪。

凤族,乃至自己,同样不能有失。那便只能,对不住一人了……

这一番肚肠,外人自是不得而知。然人家亲闺女如此说,旁观者除了瞠目结舌还是瞠目结舌。

亲爹被人送上黄泉,还能和人玩笑,太子侧妃莫不是傻了……

然傻不傻的,唯人自知。

素鹤见目的达成,不觉暗舒一口气。无霜没了,那边必然也已经得到消息。

此间,他便不能久留。

待恩尽情偿,了了魔尊这事,也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遂睇着结界垂眸道:“既如此,还请娘娘好生安抚族人才是。”

“这是应该的,请。”一语落,凤如锦径直身入云端,坐上了凤主的主位。

登时惹来族人一片激愤,却在触及其眼底那一丝肃杀时,纷纷掩了鼻息。

在与渡佛祖见礼过后,她便满意的看向下方。

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大位终究是她的了。

男人啊,情爱啊,由来几多飘渺。哪及得它,来得可靠。

而你白离,不过是我凤如锦的……一块跳板。

没有你,我又如何能得知隐秘?没有你,我又如何取信姑母?而后,再不费吹灰之力得来这一切呢?

说来,你的功劳可是不轻。

反观白离,入了阵中,也不知和狐十四说了什么。

只在凤如锦小憩片刻时,结界忽然撤去,二人登时再入众仙眼帘。

火海之中,白离越过素鹤,一步一步行向天帝。

然天帝浑似不知,犹是沉浸在失去狐素素的痛苦中。

便是业火加身,他也任其灼烧。思想着或许耗尽所有,便可以追上她。

这回,他会比龙傲更先遇到她,保护她。

究其根本,如何,他也不能接受一个狐素素魂飞魄散的事实,只反复的告诉自己,这是假的。

人只不过是死了,还有轮回……

白离立在其身前,眸中难掩复杂:“父王,您心中……有过母后,有过儿臣吗?”

“离儿?”

“有吗……”

天帝抬眸,看着在寒潭中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白离。

不由的怔住,他心中有过他们母子吗?他想……大抵是有的。只是,那不是爱。

那是对她援手的感激,也是他俩的交易。

而白离,幼时也曾坐在他的怀中学写字。但大了,更多的是比陌生人多一点的责任。

愈大,便愈加提醒自己。他背叛了对素素的爱,他娶了别的女人,还有了孩子。

他的爱,背上了不忠,背上了……背叛。

即便,她不曾爱过自己。

白离看着沉默的天帝,忽的别开脸,勾起一抹微微颤抖的浅笑:“我……知道了。”

倏的后退数步,肃整衣冠,垂衣拱手,郑重的跪下拜了三拜。

起身刹那,却是一滴男儿泪落入微尘。

啪嗒……摔的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再不完整。

如果人生不可以有圆满,那么,请不要告诉他真相。

如此,尚可继续做着一场未完的梦。

梦里,一切如初……

抬手相招,天帝身上的业火,团团飞至其掌心,盘成偌大的火球。

觑了一眼,倏的掌风轻送,落在了困锁狐十四的阵中。

“不要,离儿……不要伤害他,父王……父王求你。”天帝见状,登时血色尽退,人似疯了一般,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踉踉跄跄冲至白离跟前。

一双手颤抖的抓住他的前襟,哀哀的祈求道。

哪怕,这双手已被灼的皮焦肉臭。

白离垂眸,顿觉心口一窒,再难呼吸。仅有的一丝温度,也被抽离生命。

孤冷的眸子,平静看着在业火中煎熬的人。

“如果今天被锁住的是我,您……也会这般向人祈求吗?”

天帝一愣,看了一眼白离,又看向痛不欲生的狐十四。

倏然回神,忙不迭的点头道:“会……会……你是父王的孩子,父王怎么会不救你。”

“多谢。”可惜……晚了。

说罢,拂袖一卷,原本侵袭如意、灭苦诸僧的烈焰登时扑入阵中。

火势霎时包裹住整座降魔阵,八道锁链愈勒愈勒,降魔杵根根透骨,入地三分。

一泄能为,而制其身,三焚罪业。

“离儿……”天帝低吼,握着白离的衣襟,却不知该紧握还是该放手。

浑浊的泪,迷的他身眼俱苦。心亦悲苦,却只能看着业火一点一点吞噬狐十四。

而他,救不了……

忆起从前种种,也曾父慈子孝,偶有温馨。为何如今,他们父子会是这样的局面?

是自己错了?

还是他,真的……寒了这孩子的心?

白离低头,将前襟自那对伤痕累累的手中慢慢抽离。

有些事,错了……便回不了头。

恭声道:“陛下,请自重。”

天帝登时如遭雷击,望着白离倏然老泪纵横,你叫为父什么?

“如陛下耳听的什么,便是什么。臣诛魔未尽,还需再施力。

恳请陛下,一旁稍后。”说罢,唤出火凤。

“离儿……”天帝慌忙一把握住白离的手,却被白离挣开。

刹那红莲染透天际,便是虚空亦被焚的几近支离破碎。

却烧不断即来的命运与别离……

第一百七十八章:一步斩一生.一步断前尘

业火熊熊,染透天际。

佛音唱彻,再奏暮鼓随和。

本就随处结祥云的西灵山,愈发的瑞气千条,皓光陡生。

“小妹……”

忽然的一声急唤,前行的人,倏的止住脚步。消瘦的身姿伫立风中,却是如何也不肯回头。

眼前的一切已然着眼随风流逝,扭曲,再斑驳变化。

火凤吐红莲也好,白离那一眼愕然也罢。都伴着记忆的抽离而消退,而回归尘世。

便是放得下,放不下的人,俱被现实撞的烟消云散,再无一丝可附与掌心。

回顾着自己这走马观花的一生,舍或不舍,已然没有太大的意义。

抬眸望向天空,伸手接住点点沁凉,微寒。

这仙界,也要下雪了么?

云端众仙哗然,素来风和日丽,天清月朗的仙界,居然下雪了。

细数岁月,往前拨转数万年,也是不曾有的,而今却是真真的有了。

只是一转眼,雪便有越来越大之势。

霎时,仙者皆骇。

俯瞰青翠千峰,瞬息染白,便是鹤背峰亦如是。

然而飞雪再大,盖不住业火的狂燃。如同人世,共此火与雪的奇景。

感受着掌心的融化,龙三倏的笑了,这样……挺好的。

身前身后般般梦,唯有皓雪入掌中。人生大抵多少恨,兜兜转转样样空。

垂眸浅笑,也好……也好,这一生终了了。

倏的纵起云头,迳向渡佛祖而行。

却见龙雪劈手一掌即欲拦下,她千赶万赶,怎能容得她去送死?

然她还未靠近,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其猛的震退。

翻飞之间,复提掌上。不待她再次靠近,就被匆忙赶至的龙母与龙雨挡下前路。

“雪儿,跟母后回去。”龙母急道。

随后至的龙雨亦急唤:“大姐。”

“让开,我要救小妹。”龙雪蹙眉,周身魔气激荡。

“我不……父王不要我们了,她也要走了,大姐也要抛下雨儿和母后吗?”

“你……”

而白离看着争吵三人,又看着那道决绝前行的背影。

心,瞬间被撕的粉碎。

他终是拦不住她,以为此生不再会痛。不想此刻,竟是一地的荒凉。

登时呕红:“噗……”

“离儿?”天帝大惊,连忙上前扶住将欲倾倒的人。

睇了眼龙三,痛心的看着白离。痴儿,痴儿啊……

怎就与他,一般无二呢?

情之一字最为灼人,自己已是不得解脱。这孩子,怎就与他踏上相同的路……

“放手。”白离冷语,提元震退天帝,倏的足踏火凤,急追那抹倩影。

他放不下,便是死……也放不下。

天帝无可奈何,拂袖痛惜,却也唯有催云而上。

罢了罢了,都是一点情痴作怪,何不向佛祖求情随了他的念想,也算全这场父子的情分。

这一刻,什么苍生,什么妖星……都是那么苍白,那么的无力。

可当他二人追至半途时,所遇与龙雪无别,俱是挡了回来。本根,就没有靠近的机会。

白离立在云头,颤声喊到:“……”

龙三闻言,身形微顿,复而前行,片刻及至云端。

踏渺渺白云,身浴无尽佛光。

两手肃整衣裙,合掌向渡佛祖虔诚的道:“见过我佛。”

“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又见面了。”渡佛祖闻言,回礼如是。

“承佛祖挂念,一别至今。

有一法,可绝狱图为祸,亦可度众生入轮回。

唯有一事,恳请佛祖成全,不知可否应允?”

生机的流逝,容不得她再有过多的犹豫。单刀直入,是

最快,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因为,即便得到了完整的天灵之血,她有的也只是几日的时光。

久之,仍将丧与天火之威。

差距只在,有轮回……和无有轮回。

而她,终究走上了母亲不愿看到的路。

也懂了,彼时她的那份为难……

渡佛祖抬眸,眉间放一点慈悲:“施主但说无妨。”

龙三侧首,垂眸睇着阵中的狐十四。

他们这一世,太难……太难。

从前的相护,如今的相守,都似业火中被吞灭的一切,不容与世,也将不存与世。

她背尽世人的唾骂,却不能告诉他,那道隔着两人的天堑……其实,它不存在。

淡然的道:“他这一生,罪因我起,孽由我造。

而今,便由我而终。

他的罪,我来赎。

他的债,我来偿。

他欠苍生一个公道,我便还天下一个苍生。

如此,佛祖可否允他,一世安然?”

话音刚落,众仙激愤,无不嚷嚷道:“佛祖,妖言惑众,不可听信。”

“对啊对啊,这般祸害的言语怎能信呢?你看远处那黑压压的云层,是多少冤魂罪愆才能造就的?”

“就是,眼下魔尊被擒,百鬼炼狱图都不曾减半分威能,反有失控之势。

怎知不是这对狗男女的阴谋,以退为进,故作可怜,博取同情,诱使咱们放出魔尊。

届时,泼天祸事谁来承责?”

“佛祖,切不可答应……”

一声声,一言言,所谓诛心,大抵便是如此。

龙三立定,任那东南西北的风,吹打侵袭。

只是等着一句想要的答复:“佛祖。”

渡佛祖眸光跳过她,过素鹤,沉默了数息,方叹息悲悯的道:“施主可是想好了?

此去,便无有回头一说。

尘世种种,今后将与尔再无牵扯。”

“,明白。”

“可有悔?”

“不悔。”

“可还有恨?”

“呵……重要吗?”龙三浅笑,眸光掠过十四,掠过素鹤,掠过白离。

掠过龙雪、龙雨,龙母,还有呼呼赫赫,耀武扬威的众仙。

重要吗……

“善哉善哉,真君可有异议?”渡佛祖合掌称善,却是反问素鹤。

素鹤终有不忍,有些事,旁人或可不知。然至此处,他又怎会没有眉目。

“小妹,随二哥离开。此事,我们另寻他法。”

“二哥,你知道的,不是吗?”从百鬼炼狱图打开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关上的可能。

拖的愈久,只会落得众生同坠炼狱,永无超脱。

之前尚有十四压制,如今他被困降魔阵,仙元被泄,魔元尽消。

没了他的供养,百鬼炼狱图的情况撑不了太久,这方天地也撑不得几刻。

目光向下一落,你早就存了共亡的心是吗?

狐十四瞳孔紧缩,心神大骇,丫头……

龙三看着他的反应,嘴角登时噙着一丝说不得的苦涩,若能为我求的生路,生死戕害你都认了。

若不能,便拉着这天地与我陪葬。

我猜的,对吗?

是……

呵……穆然她将眸光拨转,看向素鹤。

如此,二哥你还要劝我吗?

素鹤心神一颤,恰似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半句劝阻的话。

一人之重,与苍生之重,他做不出抉择。

“二哥,保重。”说罢,两手互叠,郑重拜别。

又向着龙雪,龙雨、龙母,一一作礼。

“小妹……”龙雪泪如雨下,直将这一生的泪都给了她。

“阿姐,

有空代我多看看小螺,她很好、很好。

还有飞飞,弄丢了它,我很抱歉。”

龙雪别开眼,瘫在龙母肩头啜啜泣泣:“为何……为何……”

为何上天,就不能开眼,怜她一回?是她所受的苦难不够多,还是苍天本就不曾开过眼?

龙母紧紧的保住自己的女儿,鼻尖亦是酸楚难忍,不觉泪湿眼眶,对龙三道:“孩子,这些年……是母后对你不住。

是母后,害的你甫出世就没了亲娘。

是母后,害你自小被弃,孤苦无依。也是母后,错怪了你娘,错怪了你。

你不要做傻事,若有罪要偿,那也是母后该去。

这天地间罪恶,你不从沾一分,不该为此丢了性命。”

说罢,就要推开龙雪,自己去代龙三赴死。

是她,欠这孩子太多太多……

龙雨见状,亦哭的不能自已,死死的抱住龙母。

“不,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做姐姐的样儿,如果当初不是我闹事,如果我肯好好相处。

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切,那样,妹妹就不会离开东海,不会踏入人间。

不会……不会遇上,这一切的一切。

这都是我的错,要去,也是我去。”

龙三猛的一颤,旋折腰身,倏然跪下。俯身拜在云团上,直磕了三个头。

“不孝女儿,拜别母后。

拜别长姐,拜别二姐。

天涯有路,梦回无期,余生……不必为费心,但请各自珍重。”

说罢,起身回转,不再相看。

怕在看一眼,便舍不下这红尘……

龙母只觉肝胆俱碎,一颗心悔的不能自已,泪扑簌簌的而下:“孩子。”

“小妹。”龙雪挣不脱两人的钳制,唯有不甘的唤着。

龙雨霎时撕心裂肺的哭喊道:“,你回来,二姐以后不耍脾气了好不好……”

可是,龙三不回头,也回不了头。

那一身的决绝与孤寂,如一根尖细的刺,深深的扎进了几人的眼眶中,再也拔不出来。

亦令僧者动容,小虚悟抄完经书,便急急跑过来,隐在众僧中,要瞧一瞧佛和魔,到底谁胜了谁?

然而瞧到现在,什么是魔,什么又是佛?

他蹭蹭的跑至渡佛祖座下,紧拽着渡佛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祈求道:“佛祖……”

真的要让一个无辜的人,去为苍生赎罪么?

般若沉眉,旋即呵斥道:“虚悟。”

“尊者,你快帮这个姐姐说说话呀,她、她……”

虚悟一转身,又紧着般若的袖口。

“回去。”抬手轻扬,将人送回了菩提树下,又禁其双足。

“师父……”

“我佛恕罪,是弟子教导不周。”般若合掌面向渡佛祖。

“他说的并没有错,你何故责他?”渡佛祖含笑道。

般若抬眸,怔了怔,旋即叹息退下。

渡佛祖亦是微叹,看向龙三,道:“允你。”

登时众仙大惊失色:“佛祖?”

“多谢!”

“施主仁心,不忍众生受无尽搓磨,堕无边炼狱。

此是天之幸,亦是苍生之幸。贫僧厚颜,感谢施主成全。”说罢,渡佛祖竟是颔首一礼拜向龙三。

龙三侧身相让,不敢应承,回礼道:“只不过一点债,当不得如是。

只望我佛慈悲,佑他风雨。”

“此劫一了,自当如是。”

“好。”

语落,身形骤失。

再显现,却是只身逼近百鬼炼狱图。

往前再进,便是真的一步斩一生,一步……断前尘……

从此,两别离。

第一百七十九章:天泣

一步踏入,鬼物齐出。

时至今日,百鬼炼狱图早不知吸收了几多的生灵冤戾。

那些鬼物似疯魔了一般,将她团团围住。

碍于天火的气息,不敢妄动,却也不打算放她离开。

狐十四转眸,一眼无波,二眼无泪,三眼肝肠俱碎。

“丫头,这人世,它不值得。”

龙三似有所感,回眸一眼,浅浅而笑的垂下头:“人世不值,有你……足矣!”

说罢,起手捻诀。霎时风云急催,引的灵气颠倒。

十四,你寻我一世,倘若我还有来世,那便让我来找你。

到那时,你要认得出我……

狐十四不及应答,却听得她一声急喝。

“天地不仁,食万物之魂。

三千青丝入吾之身,以吾之血再筑苍生。

法曰:天泣!”

只见灵气如丝,纵贯其身。如蚕丝作茧,又如檀华盛开。

一层层,一幕幕,来回交织,直至青丝染红,晶莹剔透,宝光齐出,绽幽幽奇香。

漫天仙佛,鬼怪生灵,受此香引,顿觉灵台一片清明,便是神魂为之颤栗。

此香,果真玄妙!

然不待众仙贪恋,欲多受益时,香气忽的骤失。

顿时有仙者不干了,怒道:“喂,要给就多给一点啊。

给一口,又不给算什么?

是看不起,还是怎么着?一个妖星祸水,我等肯受便是你的福气,还凭的弄什么玄虚?

识相的,赶紧在弄点出来。”

他娘的,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藏着掖着不出来。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还不如给大家分享,增进修为。

这也是给你赎罪的机会,知不知道?

“就是就是,那什么妖星,赶紧的,别磨磨蹭蹭耽误大家的功夫。”

“可不是,你不是要给魔尊赎罪吗?放出奇香,助我等提升,这就是最好的赎罪。”

天知道这香多神奇,闻一闻,竟觉得灵气疯狂涌入筋脉,流进丹田。

不用催动,仙元自己噗噗的上涨。可抵的上他们百年的清修苦练,如果能吸几口,乃至几天或更久,那简直不敢想象。

一声声,竟还一浪高过一浪。大有直接上前抢夺至势,好些个掌纳仙元,刀剑铮鸣急欲争夺。

“闭嘴。”

“闭嘴。”

“住口。”

声落,却是天帝,般若、素鹤齐声厉斥,掌风齐出。

其中,尤以素来温吞的天帝和般若为最。

的众仙登时往后退了退,纷纷道:“陛……陛下……”

“尊者。”

也有不怕死不甘心的挑事儿,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只要大家齐心,把眼前的障碍扫去,再把妖星捉了囚禁,大家要什么修为会没有?

遂嚷嚷道:“一个背叛仙界的傀儡,大家怕他

作甚?

杀了他,能者居之。”

又有人喊道:“佛家讲究慈悲,和尚你为妖星杀人,要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般若翻掌,怒眉扬杀:“我佛慈悲亦惩恶,尔等委实可恨。

不杀尔等,贫僧枉修佛道。”

霎时掌风呼啸,连天奏杀,顷刻三两仙者崩体爆亡。

“杀人了,杀人了,和尚杀人了……”

“大家齐心,跟他拼了。夺了妖星,好处人人有份。”

天帝觑着这一张张的嘴角,竟觉无比的恶心,生寒。

这就是他的子民,他穷尽此生守护过的子民……哈哈哈……他的好子民啊。

笑过,语不出。

拂袖,即是极招:“紫陌红尘,阴阳两分。”

“拦住他。”

“朕不出手,你们还真把朕当废物了是吗?”

话音一落,即有好些个人被天帝拘在空中,不得脱身。

登时个个骇的脸色大变,慌慌张张的道:“陛下,陛下,我等知罪,还请陛下饶命。”

“对对对,我们我们也是被人唆使的,不是故意的。”

“哼,迟了。”说罢,枭了几人首。

冷冷觑着尤是不肯死心的众仙:“还有谁,想试一试朕的能为?”

这……众仙面面相觑,谁也不搭话,他们又不是傻子。

此时硬刚干嘛,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个傀儡的也有几分真本事。

真是失算……

又了眼身被雍雍佛光的般若,掌擎着赫赫杀气,谁他娘的这时候去送死。

不禁三三两两捏了鼻子,望天望地,就是不看这尊杀神。

况且,还有素鹤虎视眈眈的看着,还打什么打?

这般动静,身在术法中的龙三自是看的清,分得明。

人世啊……这便是她要救得人世。

终是一滴泪,堕入风中……

阖眸刹那,青丝紧缚,倏的崩散虚空,化作点点晶莹,溶入天地,散入红尘。

首当其冲的便是百鬼炼狱图中的鬼物,似得甘露,一个个重归本来面目。

虽是魂身,却是复了本来性,不用再过那种杀戮血腥,无有天光的日子。

登时发出欢呼之声,或喜的嚎啕大哭,然都是喜喜欢欢,踏上了轮回之途。

积压在西灵山远处的黑云,顷刻层层散尽,久违的朝阳重新照入尘世。

这是真正的曙光,真正的希望。

人世的火海,渐渐息去。积雪之下,绽出了嫩绿小芽。

风一吹,却是格外的抖擞……

而鹤背峰上,业火骤息,锁住狐十四的锁链倏然解开,便是体内的降魔杵亦被灭苦等人收回。

然狐十四仍是躺阵中,动也不动。直至虚空恍然有一物,落在了在他心口。

他的目光,才慢慢的有了光彩。

倏然起身,执着手中物,不由得轻颤

那是他送她天水珠,内有他的一魄,却再无她的一缕神识,更无那一滴的灵血。

你怎么可以,这般的狠心?便是一点念想,也不留与我。

一息不存的你,要如何回来找我……

忽的,一阵清风卷着飞雪拂过他的眉眼,似有呢喃在他耳畔响起:“十四,我若一息不灭,自当……为你归来。”

霎时,他仓惶抬眸,然那缕清风早已无存。

丫头,是你吗……

可回答他的,除了漫天佛音,便只有仙者的不岔。

只不过碍着渡佛祖之威,不敢上前,又有天帝、素鹤、龙雪等在侧,顿时散了热闹,各归各家。

留下来的,是一地的伤心人。

却见白离,忽的按下火凤,径自行向狐十四。

待至其身侧时,道:“做过的事,本宫不会道歉。

欠她的,我会用一生去偿还。”

“你欠她的,永远还不清。”狐十四收了天水珠,冷然睇向他。

“一生不够,就来世。

来世不够,那就生生世世。”白离脚下一顿,字字掷地有声。

霎时四目相接,遍地奏杀,罡风四起。

素鹤见状,降下小黑,行向两人,拱手向白离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事?”

“不知殿下来之前,是否有遇到黎子?”

“不曾。”

“那还请殿下暂留此身,权且一等。”素鹤内心微叹,都是伤心的人,他总不能当着魔尊的面去提白无月。

白离闻言,却是看了眼云头上的天帝,摇身立定火凤,飒然而去。

只丢下一句:“不用。”

“……”

素鹤追之不及,剩下的话只能吞入腹中。

罢了,既是父子,总有相逢的一日。

遂转身与狐十四拱手道别:“此间事了,我也告辞了。保重!”

狐十四依礼而还:“请。”

而素鹤走后,渡佛祖等也降下云端,同狐十四道:“我等欲往闻法岩做法会超度妙殊,魔尊是否要同行?”

“不也。”

“如此,恕贫僧等人失陪,请。”

“请。”

瞬息的功夫,人已去的所剩无几。

便是凤如锦,也带着凤族的人返回了凤族,天帝望着白离逝去方向良久,拖着一抹苍凉,踏回了天宫。

毕竟,他的好友还在暗室等他。

来来去去,便只是龙雪、龙母龙雨留在这顶峰之上不肯离去。

如何,也信不得那人真的消失了……

第一百八十章:终章.祸风起

狐十四背对着母女三人,沉声道:“你们,也走吧。”

龙雪按下云头,颤声道:“十四叔,小妹……她还会回来吗?”

说着,又是眼眶一片湿润。

“你都清楚,不是吗?”

无魂无魄,不存与世的人,要如何回来?

“没有别的办法吗?”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没有。”狐十四摇头,又看了看身后殷殷期盼的两人,对龙雪道:“离开吧。”

“那十四叔你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东海,也是你的家啊。

“我有我的路要走,你此去必能遇上黎波,告诉他,不必了。”

“我知道,我会与他,把孩子扶养长大的。”

顿了一下,忽的想起了一事,满是愧疚的道:“那日自出魔界,冰将我等护送至人间后便不知所踪了。

十四叔,可有它的下落。”

“无妨,时机到了它自会回来。你们此去,保重。”狐十四径直看向远方,岔开了话题。

龙雪喉头翻涌,无数的话语咽入腹中,只化作了两字:“保重。”

一声长叹,足下生风,飘然回至龙母身边,而后三人同去。

待她们气息已远,狐十四才转眸细看着鹤背峰的一草一木。

负手与背,孤独的立在风雪中,与这天地渐渐融成一体。

而龙雪在回归的途中,果然遇到了黎波和白无月,然却少了一只傻蝴蝶。

心中虽是惆怅倏起,然大抵也知晓是为何。

遂没有多问,而是将西灵山的一切都告知了黎波。

而黎波在沉默了良久后,即抱着白无月就此消失。

龙雪急追,从此皆不知所踪。

到最后,龙母在寻不到踪迹之下,携着龙雨回到了金龙一脉。然而月余未过,龟相即求上门,言东海不可一日无主,请龙母回去主持大局。

可看清龙熬真面目的龙母,如何肯再踏进那个埋葬所有的牢笼。

任龟相如何请求,皆不肯再回。倒是龙雨主动提出,说愿意代母回归东海。

就此,原本刁蛮任性的她,一夜展风华,扛起了本不该属于她的责任。

只在四下无人时,会去冷宫和落雪殿独自坐上数个时辰。

至此,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平静。天宫也好,人间也罢,灾劫过后,都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朝气。

却无一人再提起,哪个陨在天泣下的女子……

再看狐十四,这一等便是不曾再睁眼。

人间风雪早已停,仙界风雪也已息。独西灵山的风雪,不曾止。

日复一日的下着,日复一日的等着。时间长了,慢慢的也就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雪人。

偶尔,般若也会带着虚悟过来看一看。看过之后,又回到菩提树下静坐。

但虚悟发现,师父每次看过魔尊后,叹息的次数就会变多。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每次思及过往,他也忍不住长叹。

唉……

然就在日子如此平淡翻过去的时候,忽的有一日,平静的鹤背峰有了不速之客。

虚空涟漪荡荡,纯良人袖起他的翠竹伞,踩着飞雪行向雪人。

“想救她吗?”

雪簌簌,风依依,人……寂寂。

“本公子可助你与她相逢,你,当真不考虑?”

倏然,覆在狐十四的积雪,如烟霞般点点飞向风中,露出了久眠的人。

睁眸一瞬,风雪骤停。

“条件。”

“爽快,本公子就知道你不是个愚人。”纯良人击掌赞道。

顿了顿,才道:“吾要你再入流光幻影阵。”

“为何?你要的,当不止如此才是。”狐十四眸中倏的闪过一丝锐芒,森冷的没有余温。

纯良人闻言,霎时眼角微挑,嘴角噙着一抹好看的弧度:“这个嘛?谁让本公子心善,是个好人呢。”

“直说吧。”

“你若自困阵中,如无外力永世不出。让吾再看一看,这世间是否真有情痴。

吾,便保你二人再续前缘。

如何?”

“本尊要如何信你?”

“嗯,这是个好问题。不过,你除了选择相信吾,别无他法。

须知,让一个魂飞魄散之人再入尘世,不是谁人都可以。”唯本公子,可以随意为之。

但,那要看本公子的心情。

“依你。”

“诶,这才对嘛。正所谓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像吾这样的善人,可是千载难逢的。”

“阵起何方?”

“这个嘛,容吾看看。”纯良人掌起水镜,显露出人间的山山水水。

随意指了一处不知名的角落,道:“喏,就那儿吧。”

“好。”

“等等。”

“还有何事?”

“留下一物。”

“何物?”

“龙三的记忆。”

“你要它何用?”

“呐呐呐,别那么紧张。吾要它,当然有用。

不然她若归来,要如何记得你呢?”

“好。”

一句好,即身化流光落入人间某处山谷,扬手起阵。

望着氤氤氲氲阵法结界,默然伫立片刻,倏的足下风动。

却是两道熟悉的气息,与之同时没入阵中。

纯良人见狐十四进入阵中,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这一只觅香蝶,一头冰焰麒麟,倒也有几分忠义。

像这种有情有义的事情,他这样的好人自是要成全的。

不过,呵呵呵,来了……

倏然,一股不属于此间的气息逼近鹤背峰,来

势迅疾无比。

“来的不慢嘛。”说罢,纯良人旋身没入虚空。

“这……难道消息有误?”灰衣老者道。

“不会,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想你我顺利迎回少主。”白袍老者目露精光,看向了虚空某处。

“那现在怎么办?”好不容易追查至此,结果线索又断了。

“回去。”

“回去?”回去你打算怎么和幽主解释?要和幽主说,人我们找到了,只是被别人抢先一步藏起来了吗?

白袍老者了眼老友:“不回去,你要在这里等?”

别忘了,咱们出来了时间也不短。再不回去,幽主那边也不好交代。

“啧……也对,你说是谁那么大能耐,每次都料在你我前头?”灰衣老者咋舌道。

举目看向人间某处有些许灵光闪动,遂拉着老友的衣袖扯了扯。

“作甚?”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些不同?”

“……眼花了就直说,回去让人你给做碗明目汤。”白袍老者没好气瞪着友人,旋即没入虚空。

灰衣老者再看了眼人间某处,不对啊,他刚刚明明有看到的。

这会儿,怎么什么都没有

又见老友不等人,急道:“喂,你别说着说着就走啊,好歹也等等我。”

说罢,也急急而去。

却不知,在他们离开后那一点灵光再次闪动。

而那里,正是狐十四所在流光幻影阵。

桃林中的人,在遇着怀中的小家伙那一刻起,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明亮了。

一只天地灵气化育的白狐,眉心顶着熟悉的火焰印记。

霎时,他笑得宛若三月的和风细雨。

极是温柔的道:“我带你回家,好吗?”

小家伙不懂什么是回家,可是自她有记忆起,就有个声音告诉她,要回到他的身边。

故看着眼前霁月风光,温润如玉的男子,不由的猛点脑袋。

眯着眼睛,美滋滋的道:“好呀好呀,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有你地方,便是我的家……

纯良人藏身虚空,定定的看着这一幕。

等老者着实离开后,施施然的走了出来。扬手翻掌,一滴晶莹的水珠盘旋至眼前,绽放灵灵奇韵。

“啧啧啧,禁忌之泪,你可是让本公子好生苦等。”

说着,又睇眼人间转而看向虚空某处。

倏的,嘴角勾起森森诡笑。

“吾会让你们知道,回家的路……有多难。”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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