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妖传之容湮 - xp1024.com
《列妖传之容湮》


第三章:缘起桃林

今日,龙雪没有来冷宫。

她说那人要考教她的功课,所以,今天不能来看自己。

龙三知道那人是谁?但她并不想与那人有太多的牵扯。

龙雪没来,飞飞也没来,闲极无聊的龙三溜出了冷宫。

从几只老蚌嘴里,顺了几颗珍珠,滴溜圆的,还有一颗是紫色的。

她想着用来给龙雪打个坠子,应是极好的。

又瞧见远处的珊瑚林长得甚是喜人,便想折一枝回去练字。

龙雪给的毛笔,她实在是用不来。

软软的,也不知龙雪是怎么做到的?可以用它写出一手极好看的字,而她,只能用珊瑚枝在地上写画。

费了一把力气才折下一枝合心的,还险些从上面摔下来。

龙三哈了一口气,用袖子擦拭着珊瑚枝,还好,没有弄花。

转身回去时,才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

情急之下,一脚踢在旁边的珊瑚树上。

登时,珊瑚树爆发出耀眼的红芒。

她本能的用手遮住眼睛,待她放下时,眼前珊瑚林已然换了天地。

入目的草长莺飞,三月的桃花恰似细雨纷飞。

微风轻拂,卷起千堆粉雪。

除去远处的流水蝉鸣,更青峰入云林间雾气氤氲。

“好看吗?”

她呆愣愣的回了一声:“好看。”

男子浅笑安然,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初见他,她竟双手局促的不知该如何安放。

只知傻傻的,看着他,回答他。

半响,她回过神。

即强硬又心虚的为自己解释道:“那个……我迷路了,不是……故意闯入贵地的。

要是?要是叨扰了你,我可以马上就走的。

真的,不骗你。”

龙三信誓旦旦的举起手中的珊瑚枝保证,发现不对劲,立刻换了另一只手举着。

低垂的睫毛,轻轻的颤动。

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回去的路在哪里?这句话,龙三藏在心里没敢说。

“噗……”

男子低头轻笑,他自然清楚,这丫头是误闯的。

他亲手布下的流光幻影真,若非他亲启?

哪路神仙来了,也是白搭。

是以,他也很好奇,为何是她,打破了自己这万年的孤寂?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谷中难得来客,一时心喜罢了。”

“哦……”

她摸着自己微烫的脸颊,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伸手,替她拂去了肩上的落花。

“我?我叫龙三。”

龙三喜欢男子的笑容,好似春风吹过暖阳。

彼时,她才明白书中说的温润如玉是怎样的风华无双。

也从此,一生,绕不开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

“那……你为什么叫龙三?”

他的指尖似乎有些战栗,却眨眼恢复如初。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不甚在意的告诉他。

“我有两个姐姐,她们都有名字,但是我没有。

听说,我那亲娘不讨喜,我也不惹人爱。

所以,我那亲爹便抹了我的存在。

不过,没关系,我给自己取名叫——龙三。”

那人不待见自己,自己也不见得多待见他。

没有他,这千年的时光她不都熬过来了吗?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龙三抬头,反问着他。

男子笑的愈发的温润,气质无暇。

“我……姓狐,叫十四。”

“嗯?这么巧?你那亲爹?他也不喜你吗?”

“是啊,他……也不怎么喜我。”

狐十四也不恼她的无理,像他们这种不被承认的孩子,是没有资格拥有名字的。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不怕,以后我陪着你。”

龙三没羞没臊的拍着胸口毛遂自荐,浑然不觉一个女孩子家说这话,有多唐突?

狐十四却欣然应下:“好。”

心底的某根弦,似是被什么触动了。

让他枯寂了万年的心,开始缓缓的跳动,慢而有力。

“咕……咕……”

狐十四看着龙三,哑然失笑。

“笑什么笑?我饿了,我要回去,你告诉我回去的路吧?”

龙三臊的脸颊通红,把任性硬是讲成了撒娇。

“好,我不笑了。

你莫要生气,我带你去填饱它可好?”

“真的?”

“自然。”

“那……就一会儿。”多了不行,她还得回去练字的。

“好。”

“那还不赶紧的?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有些许点心瓜果,还有一小坛自酿的桃花酒,你可要一试?”

要,太要了。

她一直都想知道酒什么滋味?可是,龙雪不让。

美其名曰,小孩子喝酒,不好。

可是,她都一千多岁了。虽然,在龙族,她还是一条小龙。

换做凡人计算,也就十五左右。

只是,书上不都说凡人这个年龄已经嫁娶了吗?

她记得,嫁娶,应该是大人的事。

也就是说,她今天喝一点点,应该是……可以的。

于是,两人渐行渐远的走向桃林深处……

龙雪则刚刚在龙王的书房,应付完《通平录》的考教。

《通平录》讲述了四海的历代兴衰史,对每代在位的龙王亦有以史为镜正衣冠之效。

龙王选择考教此书,其意也是不言而喻。

而龙雪,虽不贴心,但更得他的看重。

自从当年赐死念竹,丢弃龙三后。

龙王和龙母便千年来再无所出,偌大的东海算上龙三,也只得三个女子,没有半个男嗣。

其他三海,则是结瓜一样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

若非龙雪争气,只怕他这四海之首早已被压的抬不起头。

而龙王将这一切都归罪与龙三母女,尤其是她的母亲。

那时,他从西海赴宴归来。

酒后遇见了侍花弄草的念竹,见其明眸善睐姿色动人,便上前欲求欢好。

怎知念竹虽是侍女,然性子很烈。

非但没答应龙王,反而声色俱厉的指责他。

这让一向有求必应的他如何能忍?不但打伤了念竹,还强行要了她。

念竹自知龙王清醒后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她连夜逃出龙宫。

然后没过多久,念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想过各种法子除去腹中的血肉,然后这孩子就像是认定了她。

后来,念竹的心也软了,就想着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再养大,以后有个依靠也是好的。

可是,素来与龙王恩爱两不疑的龙母又怎能容忍龙王的背叛。

虽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却日日将龙王拒之门外。

龙王自知理亏,对不住发妻发下狠誓,要拿念竹的生死讨龙母的欢心。

此后,龙母才肯见了龙王,却不肯让其近身。

于是,为了博得龙母一笑,龙王!下令缉拿念竹。

但此时念竹已逃,龙母却不死心,非要二人做个了断。

后来,念竹还是被找到了,却已是临盆在即。

这时候的龙王却动了恻隐之情,期盼着念竹腹中是个男胎。

龙母却更加害怕,若是日后念竹母凭子贵,这东海哪里还有她们母女的安身所在?

待到生产之时,念竹难产。

龙母迟迟不松口,龙王也不愿为了念竹惹恼发妻。

他要得只是她腹中的孩子,况且这孩子不一定是男胎。

只是,他没想到念竹会为了这个孩子发了狠,情愿拿命去换。

情愿孩子的命还给老天,也要给这孩子一个出世的机会。

念竹做到了,他也做到了。

孩子生下来,侍女说是个公主时,他命侍卫从念竹怀里夺过孩子,又让侍卫即刻丢弃冷宫。

紧接着,他亲手赐死她。

念竹没有反抗,她坦然的赴了死。

临死前,清冽冽的眸子没有太多的恨,唇角微微勾起,龙王觉得这个女人到死都看不起自己。

心中更是恼恨其母女,念竹死后被丢去喂了鱼蟹。

而冷宫中龙三,他更未回去找过。

冷宫中有一条先代龙王打入其中的老龙,已然疯魔多年。

龙三进去后,他坚定龙三不会有过下的可能。

对外粉饰太平,对内杀人灭口。

对待这个一心护着龙三的大女儿,却告诉她龙三死了。

龙雪苦寻无果后,也只能信了他的话。

自此后,龙三和其母便成了东海的禁忌。

久了,就再也没有人提起。

慢慢的,这段往事也就淹没的潮起潮落里。

他和龙母还是恩爱夫妻,蒹葭殿还是蒹葭殿。

外有龙雪争气,内有龙雨贴心。

这些年,龙王倒也觉得自己过得春风得意。

而午夜梦回,他从不觉得……欠了谁。

辰时时分,东海迎来了天宫的圣旨。

东南三百里干旱,龙雪需午时前去发雨,待得酉时方能雨歇。

如此往返,今日怕是不能去冷宫探望龙三。

也不知?自己不在,她会不会偷懒?

临行前,龙王叮嘱道:“切记!雨水有分寸,不可多,不可少。”

第四章:初窥人间

龙三会偷懒吗?

答案,是肯定的。

龙雪一日未来,她在十四的桃林醉了一日。

直至第二天清晨,方才心急火燎的跑回冷宫。

后脚的功夫,龙雪便到了冷宫门口。

龙三手忙脚乱将换下的衣裙塞到床底下,略做一番整理才跑去开门。

“怎生的今日起这般晚?是不是昨日怠懒了?”

“没……没有……”

我只是,偷喝了一点小酒……而已。

“你个懒精!”

龙雪只一眼,便知这丫头定是在耍滑头。

却也舍不得过于苛责,她今日来是要带其出去散心的。

读万卷书,也需行万里路。

否则,终日读死书,不过是闭门造车。

“走吧,姐今天带你去人间看看。”

“真哒?”

人间,她听过,龙雪也讲过,可是她从未去看过。

“嗯,姐何时骗过你?”龙雪斜睇着龙三。

“嗯……没有。”

龙三连忙摇头,她的确从未骗过自己,向来都是言出必行,行必若。

问她为什么?她说:“傻丫头,我们约定好了的呀!”

是啊,她们说好了的。

初到人间的龙三,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一个糖人,她能蹲在地上看人家捏十个,自己在哪里猛咽口水。

一串糖葫芦,她能跟货郎走三条街。

龙雪无奈,只好扮作凡人予她买来解馋。

街上的胭脂水粉,她一概不爱。

倒是盯着一对老夫妇看了许久,她问:“姐,为什么他们的日子那么苦?却还是笑的很开心呢?”

龙雪闻言,回眸望去。

那是两个花白的老人,丈夫替坐在门口的妻子绾发。

妻子拿着针线替丈夫缝补衣衫,衣衫已经很旧,旧的……补丁贴着……补丁。

在这一片热闹的巷子里,他们显得特别扎眼。

一间矮小房屋被两边青瓦白墙挤在中间,屋顶的茅草已经缺失了不少。

“老婆子,我死之前能给我买身新衣服不?”

老婆婆捏着细针在头皮上刮了刮,嘬着稀疏的牙花子。

“可以,我看东街孙记的白事手艺不错。要不?我去给你打两身?”

“……你这老婆子,竟糊弄我老头子。”

老汉佯装恼怒,嗔怪的将木簪子插在妻子发间。

“嗯?你知道还恼我?”妻子放下针线,横了一眼老汉。

“咋滴啦?我……错了?”

“是谁说,要走在婆子我后面?说,不能便宜李老四?

是谁说,走在前头的享了后头福?走在后头的可怜?

你我夫妻六十载,你舍得丢下老婆子我不管?”

“嘿嘿……看你说的,舍不得,肯定舍不得。

说什么也不能便宜李老四,老头子我要让他羡慕一辈子。”

老汉伸手勾过木桩子上的渔网,陪着妻子在太阳底下一起缝补。

“看把你能的,快替我看看,我这褶子是不是又多了?”

“嗯……我来瞅瞅,好像是多了。”

“唉,老了。”老婆婆叹着气,当年她也成二八的佳人。

“哪有?你看看我脸上的褶子,比你的多。”

“走开,都看了一辈子,谁还看你啊……哈哈”老婆婆被逗的忍不住发笑,推开了凑近的老汉。

“当然要看,人家说夫妻一辈子,谁的褶子多,谁就爱谁多。

你看,老头我都爱了你一辈子。”

“嘻嘻……你这老头子,老了老了还没个正经的。

快点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老婆婆咬断线头,替老汉穿衣衫。

虽然破旧,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亲手缝的,六十年,从未变过。

“诶……好好,都听你的。”

“看懂了吗?”龙雪问着龙三。

“嗯……不是很懂。”

人,真的很奇怪。有人可以苦中作乐,有人福中生苦。

“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见识多一些,你便会慢慢的明白。”

“哦……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是这样吗?

回过神,龙三扭头问到。

龙雪答:“去西北二十里。”

“去那里做什么?”

“自是去布雨。”

“布雨?”

“你这丫头,也该学着如何修行。”没得整日凡心过重,身在仙道,终归是要踏入其中。

“我……可以,不学吗?”

读书练字已经够无聊的,还要修行?不是要逼死龙吗?

“不可以。”

“姐……”

“再说?没收你的糖人。”龙雪顿住脚步,祭出大招。

果然,有人立马蔫了。

龙雪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得,凡间的东西,也是个妙“人”。

待的戌时一刻,龙雪带着龙三隐在云层。

她首次看到龙雪的真身,一条白色的五爪龙。

吐气为雾,擤气为雨,摆尾间聚起层层云。

此为秋日寻常细雨,没有雷电焦打,因而她未能遇着别的仙家。

雨水不大,堪堪湿了地面。

戌时二刻,雨止。

龙雪收了云雨,便与龙三回到冷宫。

将今日如何引气如何运气,一一说与龙三听。

并亲自教导指正,龙三惫懒不肯学。

某雪直接将糖人插在墙上,见此,龙三立时变的勤学好问。

且有问必答,终于肯收心而学。

惹得一旁的刚刚修炼中醒来的飞飞,不停的吐泡泡。

“咕嘟咕嘟咕嘟。”

小主人,太没那个啥了……

龙雪怕逼她太紧,适得其反。

便与她定下了君子之约,三日一歇,七日一人间。

三日后,龙三才找到机会再次溜出冷宫。

桃林中

十四看着眼前的人儿,靠在树下打趣道:“你不是说第二天来看我,怎生的匡我几日?”

“这个?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某人挠挠头皮,献宝似的从背后捧出糖人,以期十四放过自己爽约。

“我不吃糖。”十四撇了一眼,强忍住笑意。

“很甜的。”

吃了,心里就不会觉得难过。

“你……为什么喜欢吃它?”十四指着糖人。

“好吃啊,尤其是不开心的时候,更好吃。”

龙三很实在,十四说不要,她就真的一口一口把糖人吃掉。

十四有些可惜的看着桌面上糖渣,我不吃它,你也可以将它送我呀。

怎生的就吃完了?也不给我留个念想。

这憨直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的?

龙三躺在草地里,吹着鼻尖上的花瓣:“十四,前几日,我和姐姐去了人间。”

“嗯,都看到了什么?”

“一对老夫妻,日子很苦,却笑的很开心。

我问姐姐,这是为什么?

她说我还太小了,等我大了自然就会懂。”

十四执着酒杯,微微轻晃:“她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忽的,龙三直勾勾的望着十四。

放下酒杯,十四浅笑温语:“有人一生求而不得,是为苦,烦恼之本源。

有人求而可得,心之所愿,如何不乐?”

龙三似懂非懂,问:“那他们求的得到了吗?”

清贫如斯,能求什么?

“你觉得,他们快乐吗?”十四反问。

“快乐啊……”

明明是浑浊又沧桑的眸子,偏偏亮的不可思议。

“那你说他们得到了吗?”

“他们……”

龙三突然悟了,快不快乐,不过人心所求。

心若易满,自在常得。

心若不足,至憾大缺。

亦如自己,既然求不来所求,何不珍惜眼前?

如龙雪,似母亲一般,疼她入骨。

如十四,相识不久,却待她如兄如父。

这些,不都比那人强?

拨开鼻尖的落花,龙三认真的看着十四:“以后,我能常来吗?”

闻言,十四的心尖宛夏日的若芙蕖盛开。

道:“自然。”

自此,龙三白日与龙雪勤学,亦或朝游沧海,或行云布雨。

偶尔,龙雪也会捉来两只海妖供龙三练手。

夜晚,龙三在送别龙雪后,会夜夜宿在谷中。

谷中的桃林,没有黑夜,没有四时之差。

虽有岁月更替,然无日月轮梭。

她喜欢这里,除了因为谷中的主人,更因为这里没有黑暗。

不像冷宫,她不用躲在角落里苟延的活着。

在这里,她可以肆意的欢笑。

可以在茵茵绿草中打滚儿,也可以趴在树叉上掏鸟窝。

她可以将头发弄的一头散乱,然后十四会不厌其烦的帮自己梳理好。

然后,她可以放心的睡。

睡梦里,总有一处温暖,暖着她。

十四喜欢看着龙三贪吃,也爱看着她欢笑。

她喜欢在谷中折腾,他便由着她去折腾。

她喜欢将青丝散乱,他便与她梳理。

她害怕黑夜,他便予她光明。

等她悄然入睡,他会轻轻的将龙三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掌心翻出一只青碧玉萧。

对着漫天花雨,只为她吹一曲浮生……若梦。

萧声婉转悠扬,化作丝丝灵雨融入她的经脉。

替她温经养脉,活络真元。

也助她,安然入梦!

抬手拂去她脸颊上的花瓣,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微微一颤。

“你若欢喜,我便心安!”

第五章:龙雨告密

龙雨坐在自己的渌霜殿,手心握着一捧珍珠,一个人玩掷瓶。

拇指粗细的珍珠落在红梅八宝瓶里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可是龙雨听了更加的不开心。

大姐已经好些日子没来渌霜殿,每次她去落雪殿都被小螺挡在门外。

不是说大姐去布雨,就是寻访仙友。

以前……不是这样的,再忙,也总是能见上一面的。

可现在,她堵了那么多次落雪殿也没有堵着人。

龙雨思量着,不行,今儿她一定要见着大姐。

整日的搁在龙宫里,都没一个真心和自己的好的人,她都快闷死了。

她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

说了要见龙雪,就今天一定要堵着她的身影。

手里的珍珠被龙雨随手撒落,跨过滚动的珠子,踏出了渌霜殿。

带着一堆侍女,直奔落雪殿。

“公主,您的纸鹤。”小螺将掌心的纸鹤,递给龙雪。

“给我吧,我让准备的东西可都备齐了?”

龙雪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挑了一只素白的玉簪斜插入鬓。

“我的好主子,奴婢办事,您放心吧。幻织仙子新出的四款新衣,奴婢可没落下一样的,保证漂亮。”

“噗……行了,知道你能干,东西给我,你下去吧。”龙雪打开纸鹤的手顿住,宠溺的捏住小螺的鼻头。

“哦,好。”

将储物袋也递给龙雪,小螺垂着脑袋瘪着嘴。

……竟会欺负人家,再捏?她的鼻子该长角了。

龙雪收好储物袋,打开纸鹤。

“雪儿,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今日我新得了一本棋谱,你快些过来。”

听完纸鹤留言,龙雪眉心微蹙。

百花仙子乃是她在栖月峰结识的好友,这邀约是不能不去的。

只是,她答应了今日去看龙三。

这……诶?有了,自己不能去,可以让飞飞把礼物送过去啊。

“飞飞。”龙雪摊开掌心轻唤。

微光涌动,一只可爱的飞翅鱼从龙雪的掌心游了出来。

“咕嘟咕嘟……”主人,主人!

“你将它给小妹送过去,替我陪她些许时日。”

龙雪将储物袋放至掌心,飞飞点头,张开鱼嘴咬住储物袋的口子。

然后……有点重心朝下的飞出了落雪殿。

送走飞飞,龙雪又交代了小螺几句,便去了天宫的百花林。

“公主,你看,那不是长公主的飞飞吗?”侍女明珠指着飞飞离去的方向。

龙雨定睛一看,还真是。

顿时来了主意,都知道飞飞是姐姐的灵宠。

有它的地方,便有姐姐。即便姐姐不在,也肯定跟姐姐有关系。

而且,看飞飞的样子,像是咬了什么东西?飞的还急的。

难道说?她要……有姐夫了?

越想,龙雨觉得越有可能。否则,姐姐这段时间怎会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如是一想,那……那那还等什么呢?当然跟上去看啊。

龙雨蹑手蹑脚的跟着,她的侍女们也是照葫芦画瓢。

途中,有巡海的夜叉看到了龙雨和侍女的怪模怪样。

只是摇了摇头,他们这个二公主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新招。

为了不祸及自身,只好装作没看见。

于是,龙雨带着人顺利的跟到了冷宫。

看着凄凉破旧的冷宫,龙雨暗道姐姐会情郎的地方也选的够谨慎的。

这要是没飞飞带路,谁找得到?

当下,让侍女蹲下,踩着侍女爬上墙头想看一看未来姐夫长啥样?

这一看,让龙雨怒从心起。

姐夫没有,小妖精倒有一个。

“明珠,给本宫拿下她。”

“是,公主。”

明珠得令,瞬间带着十多个侍女闯入冷宫。

将龙三团团围住,龙雨气的从墙头直接跳下走到其面前。

劈手从龙三手中夺过储物袋,仔细看,分明就是大姐的物件。

“给本宫把这个窃贼往死里打,打不死,本宫再来审。”

好你个小妖精,看你长的还挺人五人六。居然是个不学好的,敢偷我姐姐的东西?

打不死你,你都不知道你姑奶奶是谁?

“咕嘟嘟咕嘟……”

不可以,飞飞立刻挡在龙三前面。

真让二主子打了小主子,回来主子还不得把它烤了?

“飞飞,你让开。看在你也是被骗的份上,本宫就不为难你。

但是你要再阻拦本宫,别怪本宫连你一起罚。”

龙雨瞥了一眼飞飞,一条吃里扒外的傻鱼。

飞飞摇头,不能让,让了会死的更惨。

顿时,龙雨啪的一掌将飞飞真的拍飞了,一头扎进地里。

两只翅膀使劲的撑住地面,试了几次也没有将头弄出来。

龙三看了一眼,随即撇过身子想要去救飞飞。

却见抬手一掌就要扇在自己脸上,旋即伸手格挡。

龙雨一击不成,怒斥道:“你敢反抗我?”

“废话,不反抗站着让你打?”龙三侧身,避开龙雨的攻击。

“当然。”

“你当我傻?”龙三淡淡的看着龙雨,这货是哪里跑出来的?

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人又打人,还不许人反抗?

她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你……本宫是堂堂的东海二公主,还拿不了你一个妖精?”

龙雨傻了眼,她横行东海,几时吃这等过亏?

龙三也楞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是自己的二姐。

如此一来,她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行,挨打不动她可不想。

而龙雨见龙三失神,旋即一脚踢在龙三心口。

“噗……”龙三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

一击得逞,龙雨紧跟着再出一掌,想要取了龙三的性命。

“咳咳……”可恶,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了。

刚烈的掌风猛的压迫住她的心口,鲜血从她的鼻孔嘴巴一起喷了出来。

龙三恍恍惚惚的望着满脸得意的龙雨,难道,自己就这样被打死了吗?

就在龙雨以为龙三必死的时候,一团白光猛然落在龙三身上,将龙三护在其中。

而龙三,正巧痛晕了过去。

“谁?出来,敢和本宫作对?本宫看你是活腻歪了。”

“啪”……龙雨的脸上挨了一记打,低头吐在掌心,赫然是一颗牙齿

看的龙雨瞬间花容失色,攥着牙齿含糊不清的哭道。

“呜呜……你改俄等嗯哼着。”

“公主。”明珠战战兢兢爬到龙雨身边,她的脸上也有着清晰的指印。

“公主……”十几个侍女也没有逃过。

“公什么公?走啦……”

临走前,龙雨狠狠了登了一眼龙三。

你给我等着,弄不死你本宫跟你姓,哼……

等到龙雨走远,十四才堪堪现身。

撤去白光,将龙三抱起带走,不远处的飞飞还在努力将头弄出来。

十四将龙三带回了桃林,将其置平,掌心贴在心口三分处。

涌出莹莹白光,没入龙三体内,瞬息将龙三的伤抹除干净。

只是她的伤虽治好了,可到底是被伤了元气,是以依然昏迷着。

看着龙三煞白的脸颊,十四的心微微下沉。

一人一掌,终归是太轻了些。

将脱下的外袍盖在龙三的身上,十四仰看着桃林的上空。

快了,再给他些时间……

龙雨被十四教训了之后,便径直去了蒹葭殿。

不等宫女通传,便闯了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和你说了多少次,女孩子要稳重要矜持些。

你看看你,咋咋呼呼蓬头垢面的像什么样子?”

被打断假寢的龙母,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上后座。

“母后,儿臣都被人打了,儿臣还要什么稳重矜持啊……呜呜……”

龙雨一头扎进龙母怀里,哭的分外委屈。

她长这么大,就没受过委屈,更别提挨打呢?

“抬起头来,让母后看看。”听说女儿被打了,龙母顿时满眼厉色。

“母后……”

言罢,龙雨抬起头,掀开脸颊旁边碎发。

红肿发烫的左脸,是清晰的五指山。

“告诉母后,谁干的?”龙母的心丝丝抽疼,手颤抖的抚上龙雨的脸。

“疼疼……”

“好好,母后不碰,告诉母后是谁伤了我儿?母后要他偿命。”

“母后,是一个小妖精。”龙雨咬咬牙,将锅甩在了龙三头上。

“雨儿,不是母后说你。你是我东海的二公主,怎还让一个小妖精欺负去了?

传扬出去,没得给你大姐脸上抹黑。”

感叹着,你这孩子有你大姐一半,母后也不至操心如斯。

“不是的,儿臣本来快要把那个小妖精杀了,谁知那小妖精邪门的很。

关键时刻,弄出一团白光保命。

女儿不是对手,只好先走了。”

说到最后,龙雨越说越没底气。

“好了,你说说你在何处遇到的?”龙母也直到龙雨的性格,多半是自己的女儿惹的祸头。

“在……在……明珠。”龙雨说不清楚,她是跳墙进去的,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哪里。

“奴婢明珠,拜见娘娘,公主。”

“起来回话,你如实告诉本宫,今日和雨儿去了何处?”

龙母揉着眼角的太阳穴,头疼的瞪着自己的女儿。

“回禀娘娘,奴婢们和公主今日去了碎荷宫。”明珠福了福身,如实说到。

龙母闻言,忽然暴起,眼神如刃,吓得龙雨主仆瑟瑟后退。

碎荷宫,碎荷宫,雪儿,你果然骗了母后。

第六章:有女龙三

百花林林中,龙雪与百花仙子一处下棋。

期间,龙雪突觉心神不宁,连着错了好几处。

“雪儿,你有心事?”百花仙子手执黑子,睇着对面龙雪。

“没有。”龙雪摇头。

“没有?你连输我三局?往日你让我三子,我也没能赢一局。”

手中的黑子落下,又吃掉了一片白子。

龙雪握着白子的手微微松开,白子坠落棋盘,铛啷啷的发出脆响。

“溪芫,我这心里不安,唯恐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今日这棋便算我输,改日我在陪你重下。”

“雪儿,你这是做甚?”百花仙子拉住龙雪,误以为她生气了。

“不是,溪芫,我这心中甚是不安,定是要出事了。

我现在要回东海一趟,改日我在与你解释。”

龙雪握住百花仙子的手,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扩大扩广。

百花仙子从未见龙雪如此着急,不由得心生担忧。

催促道:“那你快些回去,有什么需要的记得用纸鹤告知我。”

“嗯,我走了。”

龙雪辞了百花仙子,匆忙赶回东海。

然而,她紧赶慢赶,还是出了事。

龙母命虾兵蟹将前往冷宫拿人,不料却扑了空。

龙三此时还在桃林中昏睡,十四自水镜中看到冷宫的种种。

撤掉水镜,翻手给龙三下了一道嗜睡咒。

虾兵蟹将拿不到人,只得如实回去复命。

龙母怎能甘心,登时命巡海夜叉全海缉拿龙三。

可龙三就和消失了一样,任凭她们翻遍东海,也没能找到她。

然而,也使得整个龙族都知道当年的龙三并不是被念竹掳走。

而是被丢进了冷宫自生自灭,没想到千年过去,当年的弃婴竟然活了下来。

北海西海和南海的龙王,亲自赶至东海询问龙王。

当年的事,分属东海龙王的家事,三海龙王不便插手。

龙王说龙三人被掳走的,他们也只得接受答案。

可如今,东海龙母亲自下令全海缉拿龙三。

这事,三海便少不得要插手。

龙三再不济,也是公主之身,是龙族的直系子嗣。

谋害直系子嗣,即便是东海龙王也担不起。

三海龙王不满龙王的说辞,便告到了族长跟前。

族长问道:“龙熬,你可有要辩解的?”

东海龙王瞥了三海龙王一眼,拱手道:“回禀族长,小子不说,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哦?你有何苦衷?”族长活了万万年,怎不知这些小鬼头耍什么花招?

只是要他做出头鸟,也得看他乐不乐意?

“小子当年一时糊涂,才会酒后做下失德之事。

但小子并非无情无义之辈,事后也曾寻思弥补。

只是念竹先失踪,后难产。

更在死前哀求小子,将三儿置与冷宫自活。”

龙王这话说的不卑不亢,面露苦色,恰似多年来皆是为了尽一份若言一般。

族长笑而不语,指尖一颗一颗拨着串珠。

三海龙王耻笑不已,老大何时如此重情义呢?

忽的,西海中有一人道:“敢问七哥,念竹是三儿的母亲,为何要如此做?”

众人微怔,而后纷纷质疑东海龙王说荒。

母女连心,哪个母亲回将刚出世的孩子往死路上逼?

除非,不是她做的。

龙王的眸子瞬间迸射寒光,却被他故作伤心掩去。

“十九弟有所不知,念竹当初之所以失踪,乃是因为腹中骨肉生来不吉。”

正所谓人死与对证,想以此拉自己下位?除非,那女人复生。

“何谓不吉?”

“生来克父克母克至亲,念竹便是例子。”

“笑话?若是如此,想你东海乃至龙族不都是安然无恙?

想借命理一说,七哥……是觉得我们都不阴阳?”

十九自人群中走出来,生的倒也周正,与他的言辞犀利有些许不搭。

却又让人,看不出哪里不对。

“龙竺,你休要血口喷人……”东海龙王浑身一颤,俨然没想到龙竺会如此紧逼。

往日再如何面和心不合,至少大家面上还是要留几分的。

今日,十九是全然不给自己退路。

看来,一个个都盼着四海之首的主人……

“诸位叔伯,雪儿有几句话要讲。”

龙雪匆忙而至,越过龙王,径直跪在族长面前。

“族长爷爷,父王实有不能言说的难处。”

“你且起来回话。”族长的指尖顿住,命左右扶起龙雪。

“多谢族长爷爷,父王并非冷血之辈。

否则,他怎会用命理之说搪塞诸位叔伯兄长?

不过是为了守住旧人的话,才会造成今日的误会。

不然,又岂会让雪儿暗中照拂三妹?”

“住口……”你为了那个贱种,竟敢逼迫为父?

“父王,旧话虽重,怎可与东海的威望相提并论?

一人之语,焉可与我龙族子嗣论轻重?”

龙雪转身朝龙王跪下,叩首谏言。

“七哥,雪儿说的是真的吗?”龙竺半讥半讽瞥向东海龙王。

“这……唉……是本王着相了,想着既承若与她,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达成。

只是,没想到累得列位替龙熬费心。”

龙王眸泛冷光不准痕迹的一眼划过女儿,回去再和你算账。

龙雪了然,叩首道:“父王英明。”

古朴的龙祖洞,因为龙雪的缘故变的寂静无声。

西海龙王(龙澈)与龙竺相视一眼,退入人群。

北海(龙黔)与南海(龙貘)的龙王见此,看了一下族长的反应,顿知今日有龙雪在,再闹下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不过两人眼尖,瞧见东海龙王藏在袖中的拳头,表面青筋鼓起。

顿觉龙心大悦,各自回到自己的族人中。

族长收了串珠,道:“龙熬,既然事情说开了,此事便就此作罢。

只是一条,那孩子终归是我龙族的血脉,你要谨记。”

“小子知错,但凭族长吩咐。”

“还有,他们三个也是关心你,你也别恼他们冲动,兄弟间莫要生了嫌隙。”

“是,族长。”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这把就老骨头也乏了,雪儿留下陪我老头子坐会儿。”

族长起身走入龙祖洞的水帘,龙雪也随之入内。

北海龙王道:“七弟好福气,一个雪儿,胜过我等三海儿郎。”

龙黔的话,无疑是戳龙熬的脊梁骨。

儿郎……是他过不去的坎,永远都是。

东海龙王脚步一窒,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了过去。

“三哥过奖,雪儿是争气,不过就是委屈了各位侄子让着她。”

本王虽然没有儿子,也好过你们的儿子被女人压的抬不起头。

“呵呵呵……太子们是男儿,让着些也是应该的。

总不至于比试中,对着个女孩子下死手不是?”

龙黔转身盯着东海龙王,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空气瞬间变得诡谲,西海龙王上前。

道:“三哥,听说您最近得了一位妙人,歌舞双绝,左右今日得空,不若请兄弟等同乐?”

心念流转,龙黔知道龙澈的用意,随即大笑。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十弟你,走,今日都去三哥的北海热闹热闹。”

顿了顿,睇住东海龙王:“七弟,可要同行?”

“多谢三哥美意,熬还有要事,恕我不奉陪。”

“三哥,走了走了,您这不是让七弟后宫不宁嘛……是不是十弟?”南海龙王冲着龙澈挑眉。

“噗……五哥你……”

“哈哈……五弟说的对,是哥哥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一转身,三人的笑声淹没在人群里。

直到所有人都走远,龙王依旧立在原地。

地刹上前:“王?”

“本王撑得住,回东海。”

只是回到东海没多久,龙王便倒地不起。

差人请了御医,说是急火攻心所至。

服几贴药即可,没有什么大碍。

龙母坐在龙王床前抹泪,这次都是自己贸然行事才惹来祸端。

现在可好,人没抓到,反倒替龙三正了名。

此时,龙母尚不知龙雪在这件事上替龙三出了几分力?

只将这次帐,算在了其他三海龙王的头上。

更疑心,茫茫东海她命人翻了几遍,愣是没有找到龙三。

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龙三则在桃林中悠悠转醒,别过头看见树下的十四。

“谢谢!”

“可还疼?”十四温语浅笑,并没有接龙三的话。

“不疼。”

她现在觉得自己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哪里还有当日的半点痛楚?

想了想,又道:“十四,我得回去了。”

再不回去,她怕龙雪会找疯。

“你就这般回去?”

“这?……”龙三迟疑了,自己这次受伤定然是昏睡了不少时日的。

若是贸然出现在冷宫,她当如何解释自己的去处?

“莫慌,你将它服下,任他谁来瞧见,你也是伤的不轻。

若是问你去了哪里,你只需说自己慌不择路躲进了珊瑚林便可无事。”

龙三结果药丸张口吞下,她不疑心药丸是否有害。

却疑惑珊瑚林:“为什么只要说躲在珊瑚林即可无事?”

珊瑚林,不就是珊瑚林吗?

“傻丫头,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即可。”

有些事,我终是不能让你知道太多。

比如……

第七章:她在禁地

龙三没有再追问,而是听从了十四的安排。

而龙雪,从龙祖洞回来,就被地刹请去了蒹葭殿。

甫一进门,龙雨赫然也在,见到龙雪,她便有点怵。

可怜兮兮的喊到:“姐……”

“回头再收拾你。”龙雪瞪眼这个二妹,都是你做的好事。

“雨儿,你到母后这里来。”龙母见状,疼惜不已。

“哦。”龙雨踱着小步,站在龙母旁边。

感受到空气中的低气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讲真,她有点怕怕的。

“儿臣拜见父王,拜见母后。”龙雪提起裙摆跪下,叩首行礼。

“你就这般在意她?为了她,不惜在族长面前逼迫为父亲口承认她?”

龙熬率先发难,看着脊背挺得笔直的大女儿,气的嘴唇微微颤抖。

真是他的好女儿啊,见过哪个做女儿的似她这般离心的?

从前,她在龙宫如此也就罢了,今日当着族长族人,北海西海南海的诸王,这个女儿亲手给他扎了最深的一刀。

叫他如何不气?又如何咽得下这满心不甘?

“父王误会儿臣了,儿臣实是一心只为东海的声望。”龙雪不卑不亢的跪好,为自己辩解到。

“哼,你当为父是三岁孩童,由得你哄骗不成?”

“父王,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您要真想做点什么?您就该好好管管雨儿。”

龙雪的目光落在龙雨身上,吓得她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

“行事莽撞,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她怂恿母后,母后怎会一怒之下全海缉拿三妹?

本是家事,闹的举族皆知。

致使此事毫无转圜的余地,若有一丝?儿臣今日何至于如此为难父王?

纵使儿臣有私心想父王认回三妹,但儿臣可以徐徐图之。

犯不着拿东海的清誉,四海之首去做赌注。

父王会落得进退两难,该罚的是这丫头。

况且,父王觉得命理之说真能说服诸位叔伯不成?”

“这……”龙王的一腔怒火,被龙雪堵的哑然。

“依着当时的情况,唯有认下三妹,才是对东海最有利的选择。

否则,您以为三海的伯叔为的哪般?您这四海之首,还是您的吗?”

为首者,首重德,次行仁修自身,方服众。

只是父王,您……

龙王本就气的发了狠,这回又叫龙雪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靠在床上缓缓的看向龙雨,龙母一见,深知自己的夫君,慌忙搂住龙雨。

啜泣道:“熬哥,今日千错万错都我的错。

雨儿还小,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龙雨趴在龙母的怀里嘤嘤啜泣,瑟瑟发抖的望着龙王。

她本以为龙三是个小妖精,偷了姐姐给未来姐夫的定情物件。

打杀便打杀了,怎知会生出这般多的变故,更甚者,没什么姐夫?

反倒是那个妖精,成了自己的妹妹。

光想,龙雨都觉得自己快怄死了。

“地刹,送二公主带回渌霜殿,给本王禁足一月,好好反思。”

“末将遵命。”

地刹从不是惜花人,他是龙王的一把刀。

是以,见到地刹上前,龙母也不得不放龙雨,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儿被带走。

不禁怨怼的看着大女儿,怨她亲疏不分,为了外人枉顾亲妹。

龙雪眉目微敛,伏祈于地。

“父王,母后,儿臣现在还需去寻回三妹,好将此事的影响消弥于无形。”

睇着女儿良久,龙王只能点头同意。

龙母却是不甘,咬了咬牙,道:“慢着,本宫不同意。”

“王后?”龙王心中顿恼。

“母后,您是要拿东海于您的喜怒陪葬吗?”

龙雪赫然睁开眸子,直视龙母。

龙母吓的心口能跳,磕磕绊绊的说:“放……放肆……”

“那母后您可是同意了?”望着面色明显不快的父王,龙雪担忧的看着龙母。

父王疼宠您是不假,可是,再多的恩爱它经不起您的消磨啊。

事关东海的威望,父王岂会容你?

龙母的心咯噔一跳,入骨的凉意爬上脊背。

是了,她怎么忘了?

自己的男人,他是东海的王,他的骄傲不容任何人践踏。

亦如,当初的念竹……

可就这么答应了,那她当初坚持都是为了什么?

“东海可以留下她,但也只是留下。不可认祖,不可归宗。

你可以与她姐妹相称,本宫断不会认她女。”

龙雪看着龙王似是松了一口气,她清楚这已经是母后最大的让步。

随感念道:“儿臣替三妹拜谢母后。”

龙母别过身,仰头将眼泪逼回去。

龙雪见状,只得自行离去。

不论怎样,至少三妹不用躲在冷宫偷偷摸摸的苟活着。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东海,可以自由的去她想去的地方。

出了蒹葭殿,龙雪只身来到冷宫,也就是碎荷宫。

刚踏入院子,便一眼瞥见某只傻鱼还卡在地里。

手心摊开,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飞飞,将它带出泥坑。

飞飞晃了晃鱼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龙雪,顿时飞身抱住自家主人哭的贼伤心。

二主子太坏了……

啊?小主子,小主子呢?

想起龙三,飞飞急的四处乱飞,翻遍冷宫也没找到人。

“咕嘟咕……”不好了,不好了,小主子不见了。

“好了,去把小妹上次折的珊瑚枝拿来。”

伸手揪住某鱼,这厮太激动了。

满宫里都说小妹失踪了,她却是不信的。

可是巡海夜叉找不到她也是事实,所以龙雪就想着这丫头是不是躲到了哪里?

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只有那丫头上次带回来的珊瑚枝,有些许不同。

那是多宝珊瑚,整个东海唯有一处才有。

如果自己料的不差,那丫头应当是躲在里面的。

当飞飞叼来珊瑚枝,龙雪便收了飞飞,秘密的前往那个地方。

东海的禁地,剮龙沟。

剮龙沟本名卧龙渊,因为先代龙王的某个子嗣犯了大过,被囚禁与此,最后死了。

从那儿之后,卧龙渊便改名剮龙沟。

而剮龙沟也被列为禁地,无旨不得擅入。

违令者,杀无赦。

当龙雪隐了踪迹,潜入剮龙沟后果然发现了大片的多宝珊瑚林。

这令她心下大定,加快了找寻的速度。

片刻过去,龙雪在一棵遒劲的珊瑚树后发现的面色惨白的龙三。

“小妹……”

龙雪冲上前揽起龙三,鼻尖酸楚泪眼扑簌。

然后,服了药丸的龙三睡的深沉,浑不知龙雪有多担心难过。

顾不得擦去眼泪,龙雪抱起龙三,悄然出了东海。

择一荒山落脚,才开始替龙三检查伤势。

心急手乱的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粒白色的丹药给龙三服下。

也不知十四究竟给她吃的什么药,龙雪的一粒丹药下去,“伤势”看着明显得到控制,更兼缓慢的恢复中。

这让醒来后的龙三,觉得惊奇不已。

龙雪直带她的“伤势”好了八成,才将其带回东海。

更是直接将她带回了落雪殿,让落雪殿的所有侍女侍卫都到院里给龙三见礼。

惊的龙三脖子梗的咔咔作响,机械性的望着龙雪不知道该怎么办?

龙雪牵着龙三,锐利目光扫向所有人。

“这,便是三公主,日后见她如见本宫。若是有谁胆敢怠慢轻视,休怪……”

众人跪在地上忙道不敢,连呼龙三为三公主殿下。龙雪这才满意的让大家散去,自己则和龙三回到殿内休息。

摒退了所有人,龙雪才开始问龙三当日的情况。

龙三便将飞飞送来储物袋,和龙雨大闹冷宫都说了一遍。

当龙雪问即她是如何躲到禁地时,龙三呆了片刻。

她不知道什么禁地,直到龙雪说是她藏身的珊瑚林,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龙雪却以为是龙三真的不知道那里是禁地,料她是无意中发现的。

龙三则是想起了十四的话,原来他知道……这是禁地。

她有点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知道也不告诉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

可是,面对龙雪关爱的眸光,某三还是睫毛轻颤略带伤感的将十四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日,我被……二……姐打伤,后来昏死过去。

醒来的我害怕……害怕二姐去而复返,所……所以我就躲进了珊瑚林。

那里是我上次捡珍珠发现的,你看,这是我上次折珊瑚枝捡到的,本来想用它打个坠子给姐的。

可惜我手笨,做不好。”

这话,声音越说越低。头也快垂到胸口,不敢抬起。

某三手艺不精,本想打个镂空雕花嵌金坠子。

结果,一言难尽。

“没有,姐刚好有只簪子坏了,用它镶嵌正好。”

龙雪拿起龙三掌心的紫色珍珠,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珍珠是普通的珍珠,做工也着实有那么点不尽人意。

可是,这份心意是宝贵的。

让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努力,这丫头也会回应自己的感情了……

“姐……”

这是龙三第一次,主动的扑进了龙雪的怀里。

龙雪拥住怀里的人儿,喜的珠泪涟涟:“哎!”

守在门口的小螺,偷偷的往里面瞧。

一边看,一看暗暗的抹泪。

她家公主终于笑了,不是浮于表面客套的笑

而且,发自内心的开心而笑,喜悦而笑。

第八章:百花齐放

龙雪倒也没匡龙三,还真在一盒的首饰中找到一支簪子。

将紫色的珍珠镶嵌在顶端,又添了两片玉叶做花托,看上去别致了不少。

并叫龙三替自己簪上,龙三依言替龙雪簪好。

心中顿生艳羡,阿姐好一双巧手。

“傻丫头,想学姐可以教你呀。”龙雪刮着龙三的鼻尖,轻笑不已。

“嗯。”龙三摸着鼻子,心虚的点点头。

她的手……好像有点……额……

一个月后,龙雪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龙三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丫头……手艺当真差强人意的紧,想来那日的坠子,实属侥幸。

上好的暖玉,说要雕块龙形玉佩。

结果,刻了一条四脚蛇,还是巨丑的。

说要掏一个翡翠镯子,然后……她的万年极品翡翠,成了一堆齑粉。

讲了要自己打一支金钗,可是,龙雪觉得她是比着珊瑚枝的大小来的。

很粗……很……粗

后来,龙雪就歇了教龙三自己做首饰的心思。

还是自己命人做好送她,要稳妥些。

龙三在落雪殿呆足了一月,一月对她来说已是极限。

比起落雪殿的锦衣玉食,她更喜欢冷宫的清净自由。

还有,她想十四了。

龙雪见留她不住,也只好随了她的心思。

但约定要时常来落雪殿走动,不可与自己生分。

龙三也一一应下,却在回冷宫的路上碰上了刚解禁的龙雨。

一见其满脸的不岔,和其身后成排侍女,龙三便知这厮定是来找茬的。

她心急见十四,不愿与其过多纠缠,打算从边上绕过去。

可是,龙雨哪里肯让她如意?

害她挨打不说,更令大姐恼恨自己,她都连着几日登门道歉,可是大姐就是不理自己。

还说父王罚自己罚的轻了,应当用伏龙棍打上三十棍,才能解了自己的错。

她有什错?她的错就是当时没一脚踢死这丫头,才害得自己和母后遭罪。

当即命人阻了龙三的去路,不好好教训这丫头一顿,她心里这口气没法儿顺。

娇喝道:“给本宫打。”

怎知龙三张口便接短,一棍子捅在龙雨死穴上。

“你想再禁足一月?”

“你……本宫才不上你的当。”龙雨气结,这丫头太黑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她伤口上戳。

转念间,龙雨盛气凌人的走进龙三。

“本宫素来敬仰大姐,大姐说要爱护你,我便好好爱护你。

来人,教练我们的三公主什么是尊卑有序?

让她知道,何为长幼?”

“是,公主。”明珠一招手,身上的两个侍女上前架住龙三。

“三公主,得罪了。

您是庶出的公主,且没有得到宗祖认可,是以您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而我们公主,乃是王后所出,正经的嫡公主。

论嫡论庶,谈长即幼,您都应该对我们公主行叩拜的大礼。”

明珠的一番话,让龙三睁大了眼睛。

任凭左右使力,她硬是不跪。

可以欺她打她,让她跪下?恕她办不到。

“哟,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脾气啊?可是,有什么用呢?

明珠,动手。”

龙雨啪啪的拍打着龙三的脸颊,眼神一厉,递给明珠。

明珠会意,抬起足尖,一脚踢在龙三的膝盖窝。

扑通一声,龙三半趴在地上。

便是狼狈不堪,她还是不肯跪,借着明珠那一脚的力量,她肩膀顺势微拧挣脱了侍女的钳制。

龙雨瞧着龙三清冽冽的眼神,竟有点不敢与之直视。

这种感觉她只有在面对大姐的时候才有,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今天,先……给你个教训,下次见着本宫记得怎么做人。

明珠,我们走。”

“是,公主。”

龙雨被明珠扶着转身离去,龙三慢慢的从地上坐起。

指尖勾住一缕青丝,屈指弹射。

一点莹光,像一只萤火虫般,绕过侍女停在龙雨的脖颈处,然后没入她的肌肤。

龙三起身抖了都身上的尘土,嘴角微微上扬。

心情颇好的回到冷宫,静待夜幕降临。

龙雨走在回宫的路上,先是不停的申脖子,后是扭身体。

再到最后,直接大庭广众之下满地打滚。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明珠和一群侍女扑通跪在地上,几次上前搀扶都被龙雨用脚蹬开。

“明珠,明珠,我好痒,好难受,你快让母后救救我……”龙雨躺在地上哭泣的喊到。

她好难,真的好难受,这种痒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让她好想好想去挠,可是,她现在浑身软的像一条海蛇,又热又头晕,根本无力去抓挠。

只能不停的滚动磨蹭,求一丝缓解,然后越磨蹭越痒的出奇。

龙雨真的是痒的求死的心都有,只想求个解脱。

等明珠请来龙母找来御医的时候,龙雨已经是鬓发散乱,哭声呜咽凄楚。

龙母见状,忙让人强行拽起她的雨儿。

堂堂的公主,怎可如此乖张荒唐?

伸手撩开龙雨脸上的乱发,想要替女儿整理下仪容。

下一刻,龙母却被吓得连连后退。

捂着胸口,忙让御医先行诊治。

御医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任是被龙雨的样子吓得不轻。

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头指甲缝都是红肿不堪的。

而且是大疙瘩连着小疙瘩,一层叠着一层,模样看着甚是可怖。

号了脉,御医走到龙母跟前摇头道:“回禀王后,二公主非病非毒。”

龙母登时挣开侍女的搀扶,道:“非病非毒?那雨儿是?”

御医无奈的吐实道:“二公主,是被人施了术。”

“施术?什么术?可有法子解?”

龙母大惊,看着女儿满眼的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术?

“禀王后,此术名为:百花齐放。

名字虽美,然中此术者……成如娘娘所见。

且此术偏门,凡中者,无术可解,需……需……”

“需得如何?”龙母怒问。

御医望着盛怒的龙母,只得硬着头皮道:“需得痒足七日,其术自解。”

“难道雨儿这七日都得如此?”

龙母的眼泪愤然决堤,她的雨儿,雨儿……

“臣无能,臣有罪。”御医扑通跪下。

龙母挥了挥手,别过头。

自知此事怪不了御医,只得命侍卫将龙雨带回渌霜殿。

然后用深海玄铁链,将龙雨绑在渌霜殿的石柱上。

还在龙雨嘴里塞上布团,害怕她做出什么不好事。

蒹葭殿内,龙母将龙雨的侍女都审了一遍,除了见过龙三便没有接触过外人。

顿时,龙母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龙三干的。

只是,龙三修行的时间不长,远不及雨儿修为深。

若说龙三的修为高过自己的女儿,龙母是不能接受的。

可若不是,又无法解释雨儿为何会中此术?

明珠忽然道:“禀王后,奴婢觉得这个三公主有点邪门。”

“怎么说?”难不成,这丫头背后有什么不成?

“上次冷宫中,公主眼见就可以取了三公主的性命,却被一团白光护住了她。

而且,奴婢们和公主都挨了打。

然而,冷宫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所以,奴婢怀疑……”

“你的意思是?这丫头背后有高人?”闻言,龙母不禁坐直了身子。

明珠没有继续说话,但是她表情告诉龙母,她是认可龙母的猜测的。

龙母淡淡从明珠身上瞥过,略做思虑,便让明珠带着侍女们离去。

自己默默地陷入沉思中,一个弃婴,能够活下来本身就已经不可思议。

更何况,是在冷宫中,若说龙三背后没有秘密没有高人?她却是不信的。

但如果是,龙三隐忍多年又图的是什么?

为名?为利?亦或是其他……

“来人,去请长公主过来。”

“是,娘娘。”门口的侍女匆匆而去。

不消一会儿,侍女便将龙雪请来。

龙雪踏入蒹葭殿,顿时将龙母的心思猜了个七八成。

“儿臣拜见母后。”

“起来吧。”

“多谢母后!”

“母后问你,你可有与龙三提过她生母之事?”

“没有。”

“她可有像你打听过什么?”

“亦无。”

“那你可有见过她与什么人互有来往?”

“母后,您是在怀疑儿臣吗?”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听见女儿如此质问自己,龙母瞬间恼上心头。

“母后,我找到三妹的时候,冷宫中只有她一人。

儿臣与她往来至今,她也只和儿臣来往,别无二人。

您若是还有疑惑,尽可命人去查。”

“这么说……她当真是清白的?”

“雨儿的事,儿臣也听说了。要儿臣说,雨儿这次吃点亏有好处。

天地渺茫,多的是能人仙辈。

她这般不知轻重,早晚要吃大亏。

与其他日生死加身,不如让她长长记性。”

龙雪睇着自己的母后,有时候也觉得心很累。

雨儿本性不坏,全是母后纵的这般任性莽撞。

“……好吧,你说的也对。

母后,母后会劝着她的。”百感交集的望着大女儿,她竟觉得自己无力反驳。

这些年,她确实是纵着雨儿了。

“若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先行告退了。”

“去吧。”

揉了揉眉心,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

雪儿说没有,那龙三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第九章:临别依依

龙三睇着龙雪,手指不安的戳了戳。

大姐,这是要来收拾自己了么?

“说吧,你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旁门左道?”

龙雪俯身扫去石凳上的积灰,然后坐下。

自母后那里出来,她就知道雨儿的事肯定是这丫头干的。

只是,自己没教过她这些,她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有。”

龙三摇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偷学的,只拿眼神,偷偷的观察龙雪的反应。

“嗯?还不和姐说实话了?”龙雪挑眉。

“不是的,我是真的没偷学。”就是学,也是您给的书。

但是不能说,说了您肯定会将它收回去的,我才不要。

龙雪拍着石桌,忽然拔高声音:“没偷学?那你是怎么会的?”

“就是从……”龙三心虚的捂住自己的嘴,尴尬的眨着眼瞥向别处。

完蛋了,差点就说漏了嘴。

大姐那么聪明,肯定会起疑心的。

“是什么?”好呀,这丫头都有秘密瞒着自己了?

龙雪顿时气的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闯祸了?依着母后和雨儿的性子能轻易放过她?

“没有,真没有,姐,真的。”

龙三摆摆手,咬定不松口。

默默腹诽,难道要我说?这是您上次给我的一摞仙法古籍中发现的?

说了,不就没了?到时候我去哪里找那么有意思的书?

龙雪怎会不知她的想法,见她死活不肯说,也没打算强逼她。

况且,私心里某雪觉得雨儿受点教训是好事。

再说,她一直担心龙三的性子过于淡漠纯真,怕其以后会受委屈。

如今看来,这丫头也不全然是什么都会忍受,遇到不平的也是会反抗的。

如此,日后她也能安心不少。

“你呀,下不为例。雨儿再怎么不是,也是你的二姐。

纵她有过,可她本心不坏,你不该下此重手的。

且她清醒后,如果知晓自己那般模样?岂不是让她比死还难受?

没得天天憋一肚子坏水,来收拾你。”

龙三闻言,顿时一脸讨巧。

抱着龙雪撒娇,也知道龙雪这是放过自己,不打算深究,她的《仙术杂记》算是保住了。

“嘿嘿……谢谢姐,下次,下次我躲着她就是。

躲不开?我就让让她呗。”

只要您不生我气,什么都好商量。

“你还想下次?”龙雪用力的戳在龙三的额头上,你这缺心眼的孩子。

也不怕母后剐你一层皮?

龙三笑笑不语,龙雪叮嘱道:“好了,我去看看雨儿,你这几日小心点。

母后那里,尤其要当心。”

她素来执拗,决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打消她的疑惑。

明着不来,暗地里也定会有所作为。

“嗯,我会记着的。”

挽着龙雪的臂弯,龙三将她送到冷宫门口。

忽的,龙雪顿住脚步,道:“过些日子是天后的寿宴,你到时候别乱跑,陪我一起去。”

寿宴?那岂不是得去天宫?可是?自己是没资格的啊?

“姐……我去不了的吧?”

您同意,那人也不会答应的呀。

“这个简单,届时你扮作小螺便可与我同去。”

龙雪心尖泛起一抹酸楚,暗怪自己没用,不能让她名正言顺的踏入天宫。

“可是……”那人呢?他会同意吗?

“放心,父王那里自有我去处理。你只需记得这段时间别乱跑,知道吗?”

龙三担忧的是什么?龙雪一清二楚,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姐妹两又说了几句体己话,然后才分开。

龙三送走龙雪后,便悄悄摸摸的去了桃林。

一入阵中,便看到树下迎风而立的十四。

端的是霁月风华,温润灼灼。

“十四。”

“嗯。”

“有你真好。”龙三没头没脑的道。

十四浅笑:“嗯”

有你,我也很好。

“有吃的吗?”

摸着肚皮,龙三觉得吃来吃去,还是十四做的东西最和她的口味。

“小馋虫。”

“嘻嘻……”

“走吧,都给你备好了。”

两人并肩而行,十四惯喜欢伸出一只手遮在她头顶,替她挡去些许花雨。

龙三则是叽叽喳喳的说着外面的事儿,比如,她这次碰到了龙雨。

然后,她虽然被欺负了,可是龙雨也没落到好。

这会儿还被绑着,痒的人事不知,好好的美人儿,愣是变得吓人的紧。

还有,她和龙雪学了怎么做首饰。

可是……她好像缺了那么点天赋,败了龙雪不少好东西。

说话间,两人到了林中深处。

十四也早已为她备下满桌的珍馐美馔,还有她惯喜的桃花酒。

龙三见到美食,顿时撇下十四,扑倒桌前大快朵颐。

数了数,不由得叹道,还是十四有心,全是她爱吃的。

“十四,过些日子我可能不能来看你了。”

想起要与十四分开,她便有点兴致缺缺。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去赴宴少说也得半天。

如此算下来,她们应该有半年不能相见了。

“嗯,你又去哪里了吗?”

“算是吧,大姐说,想带我一起去天宫赴宴。”

捻起一块糕点,某三吃的满嘴是屑。

十四放下酒杯,捏着衣袖替她一点一点擦掉。

然后才缓缓道:“龙雪倒有心,天宫众仙云集,你去瞧瞧也好。

只是,你那父亲肯认你了?”

像他们这种没有名字的人,是没有资格踏上那片天宫的。

因为,他们不被宗祖认可,于这世间,便像是多余的。

出身,是他们跨不过去鸿沟。

龙三撇撇嘴,那人哪会这么好?

“怎么会?大姐是想我扮成小螺,用侍女的身份去赴宴。”

十四靠在树干上,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是个法子。

只是,苦了这丫头能不能吃。

她那么爱吃,天宫的宴会,多的是琼浆美肴。

届时,她受得住吗?

“咳咳……放心,这点定力我还是有的。”什么眼神啊?她是那种为了吃,额……龙三词穷。

她觉得自己,还是很矜持的。

然而,十四这眼神,也太……直白了。

便是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杏眼瞪着十四,又羞又恼的说:“我告诉你啊,见不到我,可不要想我哦。”

没了我,可就没人来看你的。

闻言,十四难得开怀大笑,看着龙三眼底宠溺的紧。

这丫头分明是不舍自己,偏生嘴硬的紧。

“无妨,我予你一物。你若是想见我,只需神识唤我即可。”

心思被拆穿,龙三的脸颊羞的红云徐徐。

“什么东西啊?”

十四摊开掌心:“天水珠。”

湛蓝的光泽,像极了东海的烟波。

龙三捻在指尖,比着光线细瞧,发现里面似是有灵气在流动,看着氤氤氲氲的煞是漂亮。

“好……好看,真的是给我的吗?”

“自是无假。”十四笑的哑然。

“谢谢,这个……怎么用?”好看是好看,可是她不会用啊。

“取心头血一滴,神识一缕,融入其中即可。”十四说完,静待龙三的反应。

心头血?龙三瞪大了眼睛,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滴。

一滴,便是她的三分一。

虽不会伤及根本,但损失也不小。

犹豫间,触及十四温润的双眸,不禁咬了咬牙,罢了,一滴便一滴。

心头血难得,又怎及十四情重。

蹙眉,逼出一滴心头血,又分出一缕神识融入天水珠。

顿时,天水珠宝光微振,像是活了一般。

十四取了一缕银线搓捻成绳,将天水珠穿好,绕到龙三身后替她戴上。

龙三垂眸把玩着天水珠,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以后若是想见,用它唤我便可。

便是千山万水,我亦能赶至。”

“真哒……”会不会太神奇了点,龙三攥住天水珠,看样子想咬上一口试试。

十四颔首轻点,他没有告诉龙三,天水珠是他取自身一魄织就,为了,就是日日守着她,时时护着她。

美滋滋的放下天水珠,龙三突然想起珊瑚林的事。

旋即问道:“十四,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里是禁地?”

“是。”

“你去过?”他不是终日待在林中不出的吗?

“曾经,我也去过外面啊。”

怎能说,幼时,他是在那里度过的?

那时,多宝珊瑚不过一株。

如今,已经淹没了当年,淹没了所有,剮龙沟的多宝珊瑚一眼望不到边际。

“哦,十四,为什么你现在不去外面呢?其实,你可以出去看看的。”

桃林很美,若只你一人,岂不孤寂?

十四勾起唇角,云淡风轻的道:“我曾与人设下赌约,然后我输了。”

然后呢?莫不是……

“所以,我需得守约。”

“还要……很久吗?”莫名的,她很心疼十四。

再美的景致,若无自由,与牢笼何异?

“放心,不会的。”

此生不能与你共白首,我也要守在你身边的。

哪怕……你我,注定是亲人。

闻言,龙三将心渐渐放宽。伏在桌面静静的看着十四,然后慢慢的入睡。

指尖划过龙三的脸颊,满心的苦涩他一人独自品尝。

今生,你要安好,知道吗?

上天,待他何其残忍?

他和她,已然错过一世。而今相逢,他找到了她。

却奈何,敌不过命运的作弄。

他守着满腔的爱,然不能宣之于口。

不能说,不能……言。

第十章:天宫赴宴

半月后,龙三依依不舍的辞别十四。

伴随着龙雪,一起去九霄天宫赴宴。同行的,还有龙王及龙母和龙雨。

龙雨一见龙三,登时眉眼上挑,要不是忌惮长姐,当即就想撕了龙三。

死丫头,没见过她这么黑心肝的。

七日,足足被绑了七日啊……关键是,又痒又丑还长满了疙瘩……

某三默默侧首,不与她直视,径自瞥向它处。

却瞧见了那人,她的生身父亲和她的嫡母。

龙母不欲给自己添堵,却为了东海的名声不得不与龙王携手同行。

父女两也是第一次谋面,奈何谁也不想看见谁。

只见龙王强自压下心中不快,为了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德行无缺,也好稳坐四海之首。

只是一个宫女的身份,他东海还给的起。

但也只是如此,倘若她知情识趣,不奢求不该想的,龙雪怎么做他都不会去干涉。

如若妄生他念?休怪他无情。

龙三低头,牵着龙雪的手微微僵住。

无情?他与她们母女,何曾有过情?

便是恨,恐怕……也不是因为情。

龙雪浅叹,她也清楚千年的隔阂不是一朝可以打开。

只要父王没有拒绝小妹同行,她便心满意足。

无论如何,眼下已是好的开始。

一路上她紧紧的握着龙三的手,不停的为其解说稍后要注意的细节。

免得这丫头,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一行人到达九霄天宫之后,已有不少仙家到了凌霄宝殿。

龙雪拉着龙三给她细声的介绍,例如手持七宝琴的,是沫灵仙子。

与她站一道的几位,合称灵山五姝。

怀抱锦书的是司文仙子,与她谈笑的则是栖月峰的鳴月仙子。

司雨仙子和墨风上仙,依旧是欢喜冤家。

走到哪儿吵到哪儿,众仙都是见怪不怪。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龙三,她就是个仙家小白。

姐妹俩边走边聊,一会儿的功夫龙三也认识了不少神仙。

等到她们落座时,龙王早已入座与其他三海的龙王看上去,相谈甚欢。

龙雨则是和其他三海的公主们,嬉笑打闹。

回眸间时不时的瞪着龙三,眼里有意无意的带着挑衅和得意。

龙三挪了挪脚下,错开龙雨的“关爱”。好嘛,合着是和自己来劲儿了?

忽然,龙三鼻翼轻轻煽动,惊呼……好香。

寻香而望,低声问:“姐,这是哪位仙子?”

“你待会就会知道。”龙雪冲百花仙子招手。

百花仙子见到龙雪,顿时撇下自家的十二芳主。

“雪儿,你什么到的?”百花仙子亲昵的拉着龙雪的手,与她坐到一处。

“刚到不久,来,我与你介绍一人。”

百花疑惑:“谁?”

认识了上千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好友如此郑重其事。

“过来,这位是百花仙子,是姐求艺时结下的好友。”

龙三上前,略一福身:“见过百花仙子。”

“快快免礼,这是?”百花有些懵,你不解释解释?

“这是我那三妹,当日与你棋局未完,便是为了这丫头。”

“她……她……”还活着?不是说,死了吗?

当年的事,百花仙子也曾略闻一二。都说三公主不在人间,原来人家已经长这么大了。

“往事休提,我这妹子,你可得替我看顾一二。”龙雪怕触及龙三心伤,便轻巧的岔开话题。

“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百花仙子拉着龙三打量了一番,是个可心的丫头,难怪雪儿这般上心。

回眸间,便将龙雪埋怨上:“雪儿,你这不够意思啊?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给小妹备份见面礼。

可是现在,我这两手空空的,你这不故意坑我嘛?”

“噗……快别惯着这丫头,你那些花草可都精贵着。

搁她手上,不用等到明天,她就能给你祸祸干净。”

“咯咯,坏雪儿,哪有这么说自家妹子的。

额……丫头,你说是不是?”

本想唤龙三名字的,猛然间才想起,她是没有名字的。

百花仙子睇着好友,尬上心头。

好在,龙三也不计较这些。只是拿眼无辜的瞅着龙雪,满满都是怨念。

姐,您这么接人家短处真的好么?

眼睛滴溜一转,凑在龙雪耳畔低声道:“姐,我想出去走走。”

宴会还没开始,入目的瓜果佳肴,唉……看的她心很痛。

“去吧,可不许跑远,宴会开始前必须回来。”

“嗯。”

然后,龙三拎着衣裙悄悄的溜出积云宝殿。

出了宝殿,龙三呼了一口,望着无边的天际,心生无限感叹。

天宫,真的很美。

五色祥云架起座座銮桥,仙鹤玄鸟,或起舞,或盘旋。

更有提篮仙女,撒下漫天花雨降下祥瑞。

身边的仙花簇团,彩蝶蹁跹,俱是人间下界难得的奇景。

张目远眺,亦有不少仙家脚踩祥云而蹴,个个俱是仙姿玉树。

这……便是真正的仙人么?

恍惚间,她的心头似有明悟,却又抓不住。

只能道一声可惜,随后学着众仙家飞向别处。

站在云团上,龙三遨游周天美景,却发现了一条别样的长河。

恰似玉带,水面波光粼粼,星光熠熠,叫人目眩神迷,不经意间可为之倾倒。

她也不例外,那河水似有魔力,引的她降下云端,一步一步,步入其中。

只道眼前的水美的特别,不想,其形更特别。

拘一捧握在掌心,像星沙一般倾泻而下。

而且,这水不占衣物,不湿手,却又清澈的无与伦比。

与东海的烟波相比,顿生云泥之别。

行在水中,她环顾四周,除去岸边郁郁葱葱的木林,便看不到几许人烟。

没人?没人那就好办了,她如何肆意也不会有谁发现。

于是,她伸手招来云团,一会捏一只兔子,一会捏一条小鱼。

只是,些许清风,便将她的辛苦揉捏吹的烟消云散。

她也不气馁,散了重捏,玩的颇为兴起。

浑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他人眼中。

林中的男子,名曰:白离。

乃是天帝的独子,为人素来居冷孤傲,不喜与人往来。

便是今日他母后的寿宴,他也躲到此处寻个清净。

这河本名弱水,传闻乃是天地初开由弱水凝聚而成,故名弱水。

此河更是仙界同魔界的天然屏障,一河之隔,天差地别。

自己身处的仙界,瑞气千条,灵山宝地数不胜数。

而对岸魔界,瘴气峦叠,沟深壑险。其中的毒虫猛物,不知凡几。

想要存活,必是九死一生。

因此,也造就了魔族的好勇斗狠,嗜杀成性。

然而,魔族再凶狠,要取仙界,需必先取道人间。

断无可能强渡弱水,此水无物不坠,片羽难着。

而这些典故,白离烂熟与心。

可当他亲眼看到有人入弱水而不沉,他的心瞬间翻起骇浪。

她是仙界的人,还是魔界的奸细?

若是仙界,为何不曾见过她?若是魔界,为何从来没有关于此类的蛛丝马迹?

须知,这样的人,不可能藏得住。

天宫的大小仙子,他都见过,却不曾见过她。

眉目清冽,琼鼻挺秀,一身嫩绿的罗裙配着白色的锦纱,衬的娇俏可人。

难得的是,还保有一丝纯真。

这……不似魔界的阴狠,便是天宫,也难觅这般剔透的人。

她,究竟是谁?

就在白离沉思时,天地间想起曼妙的钟鼓之声,恰似。

水中嬉戏的龙三,暗呼糟糕。反手拂去周身涟漪,袅袅破空而去。

待到人已远走,白离自林间踱步而出。

站在弱水岸边,凝望片刻,足尖轻转,一枚树叶落入河中。

似滴水融流,树叶悄无声息的沉入水底。

弱水,依旧是弱水。便是一片树叶,它也难以承载。

她……又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世间真有人不惧此水?

“表哥。”

白离回头,来人身姿绰约,容貌姣姣,他却看的无波无澜。

“何事?”

狐天音步下云端,眉宇间一分清冷却有着三分柔媚。

“姨母寿宴将启,而音音献给姨母的贺礼,怎奈还差了些许众生祈福的愿力。

所以,音音想恳请表哥且助一臂之力。”

“多久?”

“费不了多少时间,此去凡间,若有表哥相助,定可事半功倍,众仙献寿时便可赶回来。”

其实,收集愿力不过是她想和他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多一丝,靠近他的机会。

她的情,她的心,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藏不住的。

可他的心,像苍山之颠的石头,又冷又硬。

他的眼里,也没有自己的影子。

不过,还好,他的眼里也没有别的女子留下痕迹。

有的,她也不动声色的抹去了。

表哥,音音自己与你一起长大,一同学艺。

为了你,音音什么都可以做。

你的身边,只能是我。能与你并肩的,也只有我才可以。

“走吧。”

白离转身,这份深情只当是看不见,她的情再浓,与自己却是掀不起点滴涟漪。

反倒是初次见面的龙三,不知不觉的在白离的心上扎了根,抽了芽。

即便是陪着狐天音收集愿力,他的脑海一直浮现的是水中的倩影。

你究竟是谁……

第十一章:寿宴开启

龙三回到积云宝殿时,龙雪已经快急疯了。

百花仙子命人找了数次,也没找到她的人影。

正当龙雨想上前挤兑自家姐姐两句时,龙三自己回来了。

顿时,龙雨悄悄收回自己的脚尖,端起酒杯准备看热闹。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省心?”龙雪气的顾不得什么矜持与端庄,提着龙三的耳朵便开始斥责。

“疼疼……疼,姐,你轻点儿”

悄悄撇了一眼,额……还好,大家都忙着聊天,没人关注她这里。

估摸着,可能是侍女被训斥在仙家眼里很平常。

龙三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低声求饶。

姐,您是公主啊,这么多的仙友瞧着,您就不……那个什么一点吗?

龙雪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剜了一眼龙三。

“你还知道疼?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嗯?”

“我……我……忘了”

“你……”

百花仙子见状,忙劝住即将暴走的龙雪。

“雪儿,雪儿,你冷静下,小妹回来就好。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回去再说。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回去再收拾你。”龙雪被百花仙子按着坐下,还不忘警告龙三一番。

龙三感激的看了一眼百花仙子,然后悄悄地降低自己的存在。

恨不能把自己藏在地缝里,只求龙雪快些不生她的气。

耷拉着脑袋,摸着鼻尖,心虚的窥视着龙雪。

却看见大姐的手是微微颤抖的,旁边的百花仙子在不住的安抚着她。

顿时,自责之心将龙三没顶。

是她不好,让阿姐担心了……

只是这份自责没能持续片刻,便被宴会的主角打破。

礼官高喝:“陛下,娘娘驾到。”

众仙起身伏地,山呼:“恭迎陛下,娘娘。”

“众卿平身。”天帝携手天后,同登宝座。

天帝一个眼神示下,礼官再度唱喝:“宴会开始。”

旋即众仙女鱼贯而入,随着仙乐翩然起舞。

端的是身姿曼妙,舞姿优美,让人移不开双眸。

又过了一会,众仙家开始献寿。

东海龙王送的一盒十八颗,大小一至的鲛珠。

颗颗圆润,色泽饱满,赤金无暇,俱是千年的鲛人所出。

天后对这份贺礼很是喜爱,当即命织金星官绘制样图,为其锻造一套头面。

医圣百里,献上的是芙蓉玉雪丹,美容养颜,专治女仙容颜不济。

北山仙尊,送上了一株难得的万年紫玄参。

传闻凡人若的参须一根,便能起死回生,百病全消。

可见,此参实属珍贵。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仙家献礼,就连西天的佛祖,也命佛陀送来九色幻心莲。

一叶生九莲,九莲共一叶。

持此宝,可不堕轮回。

彼时,天后虽是欣喜,然神色有些许焦灼。

悄声询问天帝:“离儿,怎么还没来?”

自己的寿宴,那孩子虽然清冷,却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呀?

“想是有事耽搁了吧。”天帝举杯,与众仙家遥敬。

正当天后踌躇间,又听得礼官高唱:“太子殿下,青丘圣女到。”

天后闻言大喜,她就说离儿短不会做出失礼之事的。

抬眸望去,正是自己挂念的儿子。

白离与狐天音先后飞入积云宝殿,登时似有清风拂过,使得众仙眼前一亮。

无不夸赞两人真乃是天造的一双璧人,更觉得世间能和太子相伴的,唯有青丘圣女。

“儿臣来迟,伏祈母后恕罪。”白离单膝点地,像天后请罪。

他们,到底还是来迟了,错过了献寿的时间。

“青丘圣女狐天音,奉吾主之命,恭贺姨母千秋无双,万事顺遂!”

狐天音也同白离一般跪下,剪剪水眸潋滟生波悄悄的看着心上人。

天后大喜,道:“来了就好,都快快入座。”

“是,母后!”白离起身,落座入席。

狐天音略一福身:“多谢姨母。”

然后,坐在在白离旁边。

只是白离未曾多看一眼,反而摒退侍女伺候,一人自饮自酌。

她也不恼,指尖触点着琼浆,嘴角轻轻的上扬。

你看与不看,我不都在你身边。

然而,有人看不惯狐天音嘴角的得意,那人,就是尊者黎波。

黎波是白离仅有的兄弟,两人是在万年之前的仙魔大战中结下的莫逆。

与白离,并称双黎(离)公子。

而他的性格和白离,堪称两极。黎波的生性洒脱,带有些许放不羁。

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也容不得算计。

因而举起酒杯假意像狐天音敬酒,嬉皮笑脸的道:“圣女与子离双双来迟,可是去了什么了不得的好去处啊?”

子离,是白离的小字,满天宫也就黎波一人敢这么称呼。

狐天音收起指尖,含笑道:“自然是个极好的去处,不然音音怎么会与表哥来迟呢?”

“呀呀……这可不得了,下次带上本尊者一起去呗?”

跟我来这套?恶心不死你,本尊者名字倒过来念。

“你……”狐天音粉面生怒,却又被她强行压下,而是默默含泪的望着白离。

黎波怔住,啧啧……这女人,居然开始离间他们的兄弟之情了。

白离本是不愿搭理的,见黎波越说越没边,只得解释道:

“阿黎莫闹,天音与我迟归,皆因有事耽搁,非是游玩。”

“是这样吗?圣女,大人。”黎波支着一把揶揄的瞥向坐在两人之间的狐天音,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兄弟白离。

这是心疼?还是真护着呢?

白离反手抄起酒壶,掷向黎波。

喝你的酒,没事少起哄……

黎波笑嘻嘻接住酒壶,倒满酒杯,故意递给狐天音,问她要不要同饮?

狐天音被怄的气炸,却不露怒色扬起笑颜。

双手互叠起身道:“多谢尊者美意,只是来的匆忙。

忘了与姨母献上贺礼,不若待音音为姨母送上贺礼后,再来与尊者畅饮,你看可好?”

“请。”黎波肩膀微耸,两手摊开,你请便,你随意。

本尊者,无所谓。

“姨母,音音有事相求。”狐天音推开侍女的搀扶,莲步轻移跪在大殿中央。

登时,献舞的仙女悄然褪去,将大殿留给她一人。

“你且起来回话,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何来相求一说?”

天帝身旁的天后,满目爱怜。

“谢姨母,音音想求姨母不要怪罪表哥来迟。”

天后看似不经意的坐直了身子,声慈而威:“他的事,当由他自己承担。

怎的累着你一个姑娘家,替他求情了?”

“姨母息怒,是音音没有把话讲完。表哥会来迟,全是音音所累。”

狐天音跪在殿上,眼神若有似无飞向白离。

期盼着他能看一眼过来,可是兀自喝酒的他全然不见自己的所有。

“哦,这话怎么说?”

“姨母,您先请看此物。”

天后抬眸,只见狐天音左手掌心托举,右手轻拂,红光过后,竟是宝光满殿。

但见狐天音托着黄翡莲叶盘,大红锦缎铺与叶面,摆的赫然是青丘秘宝之一。

“此乃青丘秘术所织的清心琉璃衣,和百业不生裙。

幸得表哥相助,音音方能侥幸织成。

是以才累及表哥寿宴归迟,还请姨母宽恕。”

“快快起来,你这傻孩子。明是自己的不是,你何苦替他来抗。”

说罢,天后亲自步下瑶台,将狐天音扶起。

炙热的眼神掠过盘中珍宝,命半夏收好,又命莲枝在自己旁边加上一张小凳。

自己牵着狐天音回到瑶台,令其坐在她的手下。

登时,狐天音惹来不少仙子的艳羡。

纷纷夸赞,圣女真乃太子良配。

此举,令狐天音心中暗喜,极尽乖巧,只为博天后欢心。

黎波看的无趣,索性不再关注。而且拎着酒壶酒杯,坐在了原本狐天音的位置。

想要拉着自家兄弟痛饮,却发现白离根本没看自己。

“子离?阿离……离……”

“……”

见白离没反应,黎波又趴在案上,大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可是,白离还是没反应。眼睛径直看向一处,手里的酒杯一直贴着薄唇未喝。

回到狐天音的案前,黎波越想越不对劲。

仙魔大战也未见其失神,而今他又是为哪般?

便不动声色的顺着白离的视线瞧去,发现号称不近女色的兄弟,居然是盯着人家一小姑娘发呆。

这让黎波差点被酒水呛死,憋着咳嗽不敢出声,怕坏了兄弟的好事。

因为白离的原因,黎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是东海长公主的坐席,可白离看的并非龙雪,而是龙雪身后的小侍女。

模样倒是生的周正,然而在天宫中,这也算不得什么极品的美人。

要说美人,至少得是狐天音,百花仙子,龙雪之流。

这丫头根本还未长开,就这般青涩的模样,子离怎么就看上了?

而且,寿宴之上公然失神?

如此,也引的他也心生好奇,想着宴后要不要一探究竟?

白离不知兄弟的心思,只是看着那人,他便失了神。

一路上,他都在猜测她的身份,是正还是邪?

他要不要,将其除之?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是东海的。还是龙雪的侍女,那么龙雪对此事又知道几分呢?

东海,龙族,又知多少?

第十二章:转身百年

宴会举办的很成功,可以说宾主尽欢。天帝天后为下界降下福泽三年,以示天恩浩荡,与子民同乐。

这些龙三都不关心,她只想宴会能快点结束。

她想狐十四了,确切地说,是想狐十四的手艺。

自从认识狐十四以后,她的小胃彻底被养刁了。

寻常厨艺,实难入其口。

熬了半天,终于等到宴会结束。众仙三三两两携伴离去,龙三也随着东海龙王一行返回东海。

等回到龙宫,下界早过了大半年。

陪着龙雪嬉闹了一阵后,龙三连冷宫都没回就直扑桃林。

如今龙三去桃林,正应了驾轻就熟这句老话。

三下两下便可避过了各种阵法机关,直接来到林中。

回头细想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进来的?

再看那些机关阵法,不觉间寒意袭上心头。

无怪乎,为什么没人闯进过桃林……

龙三一入桃林,十四便早已在树下等候。

终于见到心底思思念念的那个人,见她安好,他的心也不由得安了。

十四的心泛起苦涩,自己终究是做不到浅尝即止。

分开的这半年,他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难熬。

将自己困了近万年,他不曾觉得岁月漫长。

可如今他变的似凡间的小子一般,一颗心再回不到过去。

本该枯死的心,早已悄然抽芽生出蔓蔓枝叶。

怎奈何……他和她,是不可能的呀。

他嫡亲的侄女……他是……她的十四叔……

虽然,龙族说他早已不在,可依然改变不了他们是叔侄的事实。

他们今生,只能是……亲人。

哪怕,他不说,她不知。

龙三一见谷口的狐十四,顿时身姿犹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入狐十四的怀里。

狐十四伸手抱住怀里的人儿,如玉的手掌抚上那一头青丝。

那淡淡的满足将心底的丝丝苦涩,渐渐的压了下去。

罢了,能如此护她一日便护她一日。

只要她安好,所有的苦涩他来背就好。

“丫头,天宫好玩吗?”伸手拉着龙三缓缓走入林中深处。

这段时间,他趁龙三不在悄悄盖了一座木屋。

想着等她回来了,可以给她一个惊喜。只因,她曾说过凡人有家的感觉真好。

龙三的无心之语,他都用心记着。

木屋就是他给龙三的家,只属于他们两的家。

“嗯,一般般吧,别的还好,就是规矩多的不行”

抬起头,半是可怜的瞅着十四:“啊,对了,有东西吃吗?你看,我都饿了大半年了”

“你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白衣的狐十四离奇的出尘脱俗,比所有神仙看着更像神仙。

龙三登时僵在原地,自己平时表现的很明显么?

任凭十四牵着自己回到桃林深处,不想却湿了眼眸。

一栋简单的小木屋坐落在桃林之中,几排竹篱笆将木屋环绕。

院中还有她最爱的桃花树,树下放着一张小方桌,两个蒲团。

桌上,都是她的喜爱。

“这……这是?”擦去眼角的湿润,顿觉自己说话都无法利索的开口。

这不就是,她要的家么?

“喜欢吗?”

你说,东海虽大,可没有属于你的家。

而今,我便为你造一个家,一个只属于你我的家。

十四寒星般的眸子,有着掩饰不住喜悦。

更衬的整个人越发的温暖如玉,仙姿玉树。

“喜欢,太喜欢了。”龙三拽着十四,迫不及待的走进篱笆院。

呜呜……十四咋就这么贴心呢?

“你喜欢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管你以后走多远,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

而我,会为你守候,为你……等待!

“嗯嗯……”

真好啊,这便是家吗?

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她在院里屋内东摸摸西瞧瞧,嘴角都快裂到了耳后根。

十四坐在蒲团上,背靠着桃树。

他很清楚,身份既然注定了劫数,那么定要有人做飞灰。

她那么傻,怎么挡得住世俗的眼光,诛心的言论?

禁忌之恋,不论仙凡还是妖魔。

是古或是今,都是不能于越的界限,否则三界六道,再无容身之地。

有的,只是毁灭……

叹口气,记得母亲曾说:“世有千般语,惜无暖心人。”

却不知,我会遇上你这傻丫头。

良久,龙三总算舍得从木屋里出来。

坐在十四对面,假假的矜持了片刻,便以风卷残云之势扑灭满桌美肴。

好在十四早有准备,吃完一波再上一桌。

有时候他也会想,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体是怎么装下去的?

这般贪吃,也没见她长几两肉?

除了那张小脸有点圆圆的,带点婴儿肥。

看着清冽冽的,却仍是是稚气未脱。

幸好,他还养的起。

“对了,这次去天宫。我发现了一条好漂亮河。”抱着酱猪蹄狂啃,她猛然想起了这事。

俗话说,有趣的事要一起分享嘛。

“河?什么河?”十四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丫头不会是……

“嗯,就是那河里的水,居然不会打湿衣服也不湿手。拘一捧在手心,还像星沙一样会晶莹闪烁。

最特别的是,河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半点活物,你说奇不奇怪?”

不像东海,鱼虾蟹蚌多的跟天上星子似的。

还有珊瑚海藻等等,难道是因为仙凡有别?

狐十四暗骂一声该死,他就知道这傻丫头会闯祸。

龙雪是怎么教的?这般紧要的事,怎的没提醒她?

“丫头,你去河里玩了?”

“是啊。”噗……不玩怎么知道水不会湿手咧。

十四,你也笨了……

“丫头,你去河里玩的事还有谁知道?”

深呼吸,他要冷静。

“没有,除了我就是你。大姐我都没告诉她,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缩了缩脖子,干嘛这么严肃?下趟河,应该……不至于吧?

可是,这样的十四为毛她有点怕的咧?

“……还好,事情不算到最怀的地步。”十四紧绷心,这才渐渐的落了地。

略一思索,觉得还是必要给这丫头普及一下常识。

没得哪天,闯了大祸也不知。

“怎么了?”吃完酱猪蹄,双手抱着酒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十四,为什么紧张兮兮的?

“……你去的河,名曰:弱水。

传闻是此界天地初开时,由弱水凝聚而成。

它无物不坠,片羽难着。

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岂能让你活着?

“我……我……”

龙三抱着酒杯,登时楞的不知所措。睇着杯中的美酒,顿觉苦涩难咽。

她是不是,又让他为难了?

“丫头,你记住。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谁的法力强,也不是谁的修为深。

而是,人心。

纵你有千载道行,也敌不过人心算计。”

看着她的脸颊渐渐泛白,他的心闷疼的不行。

明明想将揽在怀里,告诉她不怕,一切有我。

却必须用温柔去掩盖,小心的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

“人心?真的那么可怕?”

无冤无仇的两个人,也要去算计吗?

然而她忘了,龙雨,龙母……

十四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给了一些时间给她,让她自己去细化。

之后的龙三,默认了十四的一番话。

看她想的差不多,十四才接着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此中安心修炼。”

“那姐姐……”那里呢?她若是找我怎么办?

“龙雪那里,你可以给她递一只纸鹤出去。

告诉她,你要闭关修行即可。”

自袖袋中,摸出一只纸鹤递给龙三。

龙三拿着纸鹤,呆了片刻后,道:“姐,我外出觅地闭关,归期不定。

待我略得小成,再寻来你!”

放走掌心的纸鹤,龙三咬唇,她还是撒谎了。

“随我来。”

十四牵起龙三,走到木屋前。

“左边我住,右边归你,吃饭休息我会唤你。

进去吧。”

“这……就开始啦?可……可以,晚点吗?”

龙三足尖勾着栏杆,水汪汪的眼睛目露哀求。

其实,她很懒。

“不行。”

话音一落,掌心涌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卷住龙三的腰部。

轻巧的托起她飞入房间,然后木门咯吱合上。

指尖连续飞舞,一道封印落在木门上。

直待印芒散尽,印成,十四才重新坐在蒲团上。

翻出青碧玉箫,吹起浮生若梦!

龙三的手心触着木门,便被门上的结印弹飞。

试过几次无功而返后,她只得收拾心情,乖乖的开始修行。

时光杳杳如流水,看尽桃林总是春!

这一闭关,便是三百年。

修行这条路,本是逆水行舟,如针挑沙。

从来就没有捷径可走,他能做的,便是没有保留的教导她。

三百年看落花,三百年苦经年。

才换得今日的出关,龙三兴奋的仰躺在草地上。

一如当年,躺在冷宫里一般。

只是,她的生命不再是只有黑夜的幽暗,也有春日般的暖阳。

她闭上眼睛,倾听着花瓣是如何飘落枝头,飘落……

在桃林里,龙三待了数日,然后辞了十四去看龙雪。

数百年未来,她的心亦是非常挂念。

她惦记了龙雪多久?便有人惦记了她多久。

白离听着纸鹤传来的消息,眉心微微蹙起。

你……终于出关了。

当初以为再见她不难,不想,转身即百年!

第十三章:路遇尊者

在落雪殿待过几日,百花仙子递来纸鹤,邀龙雪去百花林斗棋。

龙三便辞了龙雪,独自来到人间,行走在枫林山的小径,犹如刚放出笼的小鸟。

没了阿姐的约束,她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

嘴里还哼着刚学会不久的小调,时不时地凑到路边闻一闻花香。

人间,我来了!

黎波一来,看到的便是这般的龙三,虽然长的不怎么惊天动地,但也自有其可爱之处。

只是,他不明白?

一个活泼贪吃的小丫头,怎就入了白离的眼?

眼珠滴溜一转,他摇身化成了一个打柴的老头儿。

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喊救命,旁边还有一担散落的柴火。

“哎哟……哎哟……谁来救救我啊?”见龙三快要过来了,更是卖力的演着。

以期努力制造一个……偶然。

怎知,等龙三走过他跟前时,仅仅是瞥了他一眼,然后飘然而去。

连一句话都没有,黎波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演技太差?

否则,不该是这个反应呀?

他不死心,路上又化作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晕倒在地。

龙三没理他……

再化成一个迷路的小男孩嚎啕大哭,龙三还是未理会他。

黎波不禁气恼,这死丫头怎么就不上钩呢?一气之下,便现了真身。

看着飒爽俊郎的黎波,龙三慢条斯理的,最后一个糖葫芦咽下。

拿着剩下的糖人,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吃掉它?

“知道我是谁不?”

只见他,骚包的撩起额前一缕长发。再摆出一个,自认为最迷人身姿。

笑如暖阳,脉脉情深的注视着龙三。

小样儿,还不快快上钩?

放眼仙界,哪个仙子见到自己的俊容无不是心花怒放,小鹿乱撞。

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哼。

奈何,人生难免有意外……

“不知道。”

龙三看的眼算酸,转身准备走人。

这人脑子莫不是有病?怪里怪气,一套把戏他玩了三次,这会子居然还挡路?

唉……还是糖人好吃,糖葫芦也不错,可惜有点酸。

“什……什么?”

黎波惊的下巴碎了一地,居然还有人不认识自己?

他……他可是与太子齐名,风靡万千仙子仙女黎波尊者啊。

居然,有人理直气壮的说不认识他…………

“很奇怪么?”某人,无辜的看着心碎的黎波。

“不……不奇怪。”黎波干干的回答。

他想说,不奇怪才怪。

这仙界还有不认识自己的人,不是很奇怪吗?

他很怀疑,龙三这一千多年是怎么过的?

再怎么消息不灵通,也不至落后如斯啊?

况且,东海的消息并不闭塞。

略一收整心神,他决定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清了清嗓子,道:“咳咳……那个不认识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我叫黎波,你呢?”

“龙三。”

小口小口的继续消灭糖人,随意报上自己的名字。

“那个,龙三啊。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三次化身在你面前,你都不理我呢?

是不是,我哪儿露出了破绽?”

搓着双手,老实说有点小紧张。

但是,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这个啊?很简单啊。”她当什么大事呢?

“简单?”我是不是听错了?现在的小丫头也爱说大话了吗

黎波愣住,暗暗掐了一把大腿。嘶……疼,不是错觉。

“对啊,一眼就知道你是仙人。结果,你还躺地上……额,那个,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说着眼白调皮的开始往上跑,突然,又觉得这样不好,有点撂人家面子。

登时,故作正经的瞟向他处,心里边则是嘀咕不已。

这还用问的?真是……

瞬间,黎波郁猝,老脸生出可疑的红云。

这眼神,他想装作看不见都难,特么……居然是看一眼就知道。

他……还能说什么呢?

合着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自娱自乐。

等等……不对?自己有将仙气内敛,并无外泄。

唤住龙三:“慢着,你是如何一眼就知道的?我明明把仙气内敛,并无法力波动。”

且你一条千岁的小龙,如何做到看破本尊的掩藏?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看一眼就知道。”

咬了一口糖,其实……这事她也有点懵。

从小如此,唯一看不透的也就十四。

像是,被一团迷雾包裹着,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但是,这不妨碍她对十四的信赖。

况且,十四待她的好,是真的好。

那人都不及十四的万分之一,看不透,又有什么关系?

“扑通。”黎波脚下不稳,摔了个大马趴。

这个答案,他难以接受。

原来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输的岂不是叫一个冤……

“你没事吧?”龙三俯身,半真半假的关切道。

至于嘛?这么大的反应。

“没……没事,龙三啊,你打算去哪里呀?”

起身拂去衣袍上的沾染的尘土,眼神飘飘忽忽的飞向林中。

丢人啊,堂堂的尊者居然摔了个大马趴。

幸好,这里没其他人……

支着下巴,默了片刻:“我,想去流云城。”

听说流云城的点心很有名,她想去尝尝。

当然,这不能说,太暴露自己了。

黎波拍手,道:“流云城?正好我也要去那里办点事。一起如何?”

于卿同行,还怕试不出你的为人?这可是,真乃天赐良机也。

“好啊。”瞥了一眼,倒也不反对他的提议。

这人虽然看着有点奇怪的,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恶意。

他要跟,那就让他跟好了。

相伴同行,的确是了解一个人的好法子。

黎波试探龙三,龙三也一样在观察他。

这个男人远没有他所呈现的那么简单,他也有着自己的面具。

人前表面浪荡公子一个,内里实是有着自己的处事原则。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坚持跟着自己?但是,黎波这个人她不讨厌。

而黎波呢?对龙三的了解也不少。

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里门清儿。

明知自己是故意找借口跟着她,却也不点破,待自己也坦诚。

就这点而言,他觉得还是颇为难得的。

心性好,灵心又清明。

除去她贪吃了点,性子迷糊点,长的不是那么惊天动地了点,他还是蛮喜欢的。

至少,比之青丘圣女狐天音,他更看好她。

子离一世孤冷,她比孤天音适合。

而且,撇开他与狐天音的个人恩怨不说。

狐天音表现出的高冷、圣洁、还有对世人慈悲怜爱,不过是接近白离的手段。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点,狐天音素来做的很好。

她对白离的心,那也是路人皆知,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当事人从未点头答应。但是,因着天后同青丘狐后的嫡亲姐妹关系。

以前,狐天音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成了白离的青梅竹马。

子离的心思,他是知晓的。和狐天音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纯粹当妹妹。

狐天音也清楚的很,但是她很聪明。

一直表现的都是合乎情理,却又让白离找不到开口拒绝的机会。

但她的合乎情理,又带着若即若离欲拒还迎。

自己讨厌狐天音,不止是因为她对子离的心思。

而是她的手段,太不光彩。

这些年,落在其手上丢了性命仙子不在少数。

他知道,子离也知道。

无奈狐天音很聪明,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把柄。

所以,他们即便知道却不能动她。因为,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阖天宫上下,皆说青丘圣女清冷高贵,心地善良。

从中也可窥见,她的手段之高,如此心机不纯之人,实非子离的良配。

因而,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龙三。

究其出身虽有卑微,但只要子离喜欢,可以为她正名。

只是当日宴席上,众仙散尽。

他旁敲侧击问子离,两人是如何结识的,子离一语不发。

无奈,他只得旁敲侧击问她对子离的印象如何?

怎知?龙三根本不识谁是白离。

顿时傻眼了,因为子离的异状,自己在东海附近打了三百年的鱼。

结果,人家根本不认识。

既不识,又何谈印象?

憋着满腹的郁闷,黎波陷入沉思。

龙三不认识子离,为何当日子离会对她如此上心?

事后,派遣心腹下凡暗查她的一切。

他素来孤冷清傲,几曾为人费过心思,更遑论是暗中?

这中间,莫不是有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还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子离对毫不知情的龙三,一见钟情了?

如果是这般?岂不是,万年的老铁树要开花了?

不行,他得帮子离看紧了龙三。省的兄弟还没动手,人被别人撬了墙角。

这年头好的仙子不好找,好找的都被别的仙家挖走了。

一想到这里,黎波就和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亢奋激昂不已。

龙三瞅着心底瘆得慌,摸着胳膊顿觉凉嗖嗖。

开始犹疑让黎波同行,是对还是错?她完全猜不透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登时,悄悄的与黎波拉开些许距离,以策安全。

而龙三的反应,被他直接无视……

兄弟,我可都是为了你啊!

第十四章:结伴流云

尽管一路上,龙三刻意的与黎波保持距离。

最终,两人还是结伴前往流云城。

“丫头,你当我妹子,如何?”

这样,本尊才好名正言顺的一路跟着你呀?

不然为了子离,我岂不是得费尽心思找理由才行?

那可不行,太麻烦,还是这法子好使。

“不要。”

眼角微微眯起,果断拒绝。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是阴谋就是诡计。啊呸……是给龙拜年。

哪知,黎波并不气馁,反而迎头而上。

嬉笑的碾上龙三的脚步,在她身后道:“做我妹子不吃亏的,以后有人疼,有人宠。”

“抱歉,我有人疼,有人宠,我有一个好阿姐。”

“咳……你那不是才一个人嘛?多一个人不是更好?”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没有身价了?想认个妹子,死乞白赖的送上门,人家居然,还不要。

这让他堂堂尊者的颜面往哪儿放?别人是埋汰人,她是埋汰仙啊。

龙三停下脚步,龇牙一笑:“疼我的人,不需要多。

真心的,一个就好。”

况且,她也不止阿姐一个人疼的。她家十四,那是顶顶的好。

她像是缺人疼,缺人宠的吗?

登时,黎波内心吐血。你哪儿不像缺人疼缺人宠的啦?本尊就是打听过你的底细,才深思熟虑定了这么个法子的。

以你在东海的处境,可不就是爹不亲娘不爱么?

你这样的孩子,听到有人要做你的亲人不是该很激动吗?

看戏里画本,可都是这样演的啊?

龙三低头眼睛斜挑了黎波一下,突然,出其不意的扬起手中的竹签扎向他的脖颈。

吓得黎波,猝然后退数步。

她才凉兮兮开口:“你想多了。”

有没有那人,其实,真的不重要。若是重要,便没有现在的她。

黎波捂着脖颈,一副故作害怕的模样,却又不死心的贴上来。

看他这举动,竟生出些许滑稽感。

咳……不能理,不能中计,这厮肯定是故意的。

强行别开眼,龙三加快脚下速度,压低脑袋闷头往前走。

“好吧,就算你有人疼,可是做了我的妹子,以后你就是有哥的人。

而且,有事哥可以罩你呀?”

“我就是一小仙,又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罩不罩有区别吗?”

“有啊……”黎波还没来得及说完,龙三又说:“再说,您堂堂一尊者,没事老缠着我一小仙作甚?

您就说吧,我哪儿招您了,我改还不行嘛?”

被缠的久了,龙三的脾气也渐渐冒了上来。

你说要同行,好,那就同行呗。

怎地,还半路认亲戚了?

不答应还不行,简直是没完没了,烦不胜烦啊。

黎波的眼角勾起,笑容慢慢扩大。你没招我,但你招了我兄弟呀。

你招了他,便等于招了我黎某人滴。

想我兄弟子离,清清冷冷孤孤傲傲的一个人。难得有你这么个入眼的,我能不帮衬点吗?

当然,不能!

“你没招我,可是我看你合眼缘啊。眼缘,你知道的吧。

这东西是很玄妙的,一旦合上了,那怎么看都是好的。

本尊,看你便是如此!”

噗……龙三心内仰倒,这厮真的越发厚颜了。

他怎么可以将似是而非,说的这般理所当然?

真是,一本正经的瞎忽悠。

挪了挪唇角:“不知道。”

“……”

黎波被龙三堵的无话可说,咋着嘴唇,吹起额前的长发。

迎面,清风徐来,拂过林间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弹奏一首悦耳的曲子。

瞅着龙三消瘦的背影,黎波不觉挑起眉头,这丫头,不错。

见背后无声,龙三以为黎波这是被自己气倒了,终于放弃缠着她。

再回过头,眺目远看,为没有看到黎波的身影。

龙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答应他同行,真是不明智的决定。

还好,这厮终于走了。

再磨下去,她怀疑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发飙?

万幸他走了,她的形象保住了……

其实,黎波根本没有离去,他只是选择了隐身跟着龙三。

硬磨不行,那他就暗中跟踪,再找一个适合的时机出现,哼哼……还收不了你一小丫头片子?

龙三哪里知道黎波的弯弯绕绕,径直卸下了防备。

等她走到流云城的城门口时,天色已经擦黑。

走到城门口,才发现原来凡人进城出城都是通关文牒的。

这东西,她肯定是没有的。

隐身?不行,大庭广众下会惊着凡人,保不齐被当做妖怪的。

那怎么办呢?龙三伸着脖子使劲往前张望。

前面的人见她衣着不俗,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跑出来贪玩,结果忘了归家的时辰。

一时间,竟也没人觉得她的举止不妥。

龙三垫着脚尖,脖子拧酸了,才如愿看到通关文牒长什么样子。

顿时,心中默念法诀,一本精巧的通关文牒便藏在她的袖中。

轮到她的时,学着之前的人,熟练的把文牒递给守城的士兵。

那士兵看看文牒,又看着她:“叫什么名字?”

“贾茗儿。”

守城士兵将文牒还给龙三:“可以了,进去吧。”

“谢谢差大哥!”龙三拿过文牒,笑嘻嘻的进了城。

留下年轻的士兵羞的满脸通红,望着龙三的背影竟有些发痴。

“臭小子,也不照下镜子,那是咱能高攀的起的人吗?

还不给老子收心,看好城门?”

年长的士兵尥起蹶子,踢了年轻的士兵一脚。

抄起烟袋,一口老旧的铜杆吧嗒吧嗒的抽着。

靠在墙根下,睇着城内的灯火,眸光变得深邃。

年轻的士兵咧着嘴傻乐,摸着挨踢的地方揉了揉。

那样的人儿,的确不是他们能攀的上。

可是,他还是不忍忘记她的音容笑貌,从来没有一个有身份的人,会为了他的例行公事,说上一句谢谢。

然而,她说了!

让他觉得身份的卑微不能代表一切,只要努力去做,便是脚下的泥,它也有自己的光彩。

龙三浑不知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造就后来的流云城最强城主。

他护了流云城一辈子,却是孑然一身到死。

生前,有人问他,为何不找个可心人成家,凭白辜负这大好年华?

他说,我在等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他要等的是谁,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苏睦。

进了城的龙三,游走在满目琳琅的大街上。

小贩的吆喝声,与她而言,无疑。

只是蹲在的巷子的暗处,她默默地看了良久。

出来的及,身上忘了揣点银子。

这会儿,搜遍全身她也搜不出半个铜子儿,更别说是银子。

心里开始念起龙雪的好,姐……我没银子啊。

“阿嚏。”龙雪捏着鼻尖揉捏了一会,执手放下一枚黑子。

百花仙子眉目淡然,捻着白子落下。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百里过来看诊?”

龙雪摆摆手:“不用,定是那丫头在念叨我。”

“你呀?我看是你想她了才对,这一会儿的功夫你念了她不下三十次。”

心疼的看着白子的半壁江山都被黑子夺去,百花仙子忍不住揶揄道。

“噗……被溪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

听到百花仙子的话,龙雪自己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那是,喂……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啊?”心不在焉,也把自己杀的片甲不留,让不让活了?

“嗯?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客气吗?”

“……龙雪,本仙子要放蜜蜂咬死你。”

我就那么一说,你丫真的半点都不客气。

“咯咯……我倒是不介意,只要你不心疼的就好。”

“算你狠。”

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很实诚的捻着棋子重新来过。

龙雪被百花仙子一打岔,登时也忘了龙三还在凡间盼着她送银子。

龙三苦巴巴的扒着墙角,俏鼻蠕动,眯着眼睛很是贪恋。

“想吃吧?”

背后突兀的响起一道欠扁的声音,但是她还是很老实的点头。

想吃,她太想吃了,可是,她没银子。

你看看小吃的摊贩,一个连着一个,汤圆,饺子,馄饨还有细嫩可口的豆腐脑。

这哪一个,不是她的最爱?

“我可以帮你哦,想吃多少都没问题,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漆黑的巷子里,浮现出黎波俊朗的身姿。

龙三蓦然,眉头瞬间拧作麻花。侧眸身后的黎波,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非要认自己做妹子?你一介尊者还能缺了人当你妹子不成?

“没有为什么,唯本尊看你顺眼而已。”

夜色隐去了他嘴角的笑意,此时的他负手于背心情甚好。

我有目的不假,看你顺眼亦是真。

“你……有银子?”

松开扒着墙角的双手,龙三慢悠悠的直起身子。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黎波,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一遍。

不会吧,一个神仙,出门还带着银子?

黎波肩膀抖擞,慢条斯理的从袖袋里,额……掏出了一只储物袋。

你丫的……龙三只觉得天雷滚滚,你一神仙出门带银子不说,还用储物袋装?

可是,那一片晃眼的光芒过后,龙三屈服了。

第十五章:兄长黎波

“怎么样?做我妹子不?”

黎波打开储物袋,在龙三眼前一晃,又立即拉好袋口。

龙三咽了咽口水,捋了一丝头发别在耳后。

“成交。”

“叫声哥来听听?”黎波脸上漾开一朵大大的微笑。

“……我走了。”

龙三瞬间绿了,转身走出巷子。夜色里,昏黄的灯笼映的她的背影绰绰约约。

“别介,我就一说,你别恼啊。”黎波急忙追上,拽着龙三讨好道。

“……”

“我错了还不行,走走,吃东西去,就当哥赔不是成不?”

摸着自己的嘴角,黎波想抽一嘴巴子,让你嘴欠,好了,得罪人了吧。

龙三瞟一眼黎波,不说话,人却很实诚的坐在了一个豆腐脑的小摊旁边。

黎波的眼底聚起暖意,笑嘻嘻的坐在她的身边。

“尽管吃,吃多少,哥都管。”

老板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一身的粗布麻衣还贴着两道补丁。

一条抹桌的巾子掸在肩上,人看着很和善。

顺手扯下巾子,将桌面抹干净,才开始问龙三:“二位是要咸口的,还是甜口的?”

黎波拿筷子的手登时挺住:“什么甜口咸口?”

他来人间的次数不少,但是吃豆腐脑还是头一遭。

“回爷的话,甜口的就是加糖的,咸口的会放上花生碎儿和葱段,您要乐意也可以放其他的咸菜粒子。”

“这样啊,你给爷每样都来双份的。”

“好嘞,爷稍等。”将布巾子搭在肩头,老板麻利儿的端上四碗豆腐脑儿。

别说,闻着清香,看着还蛮有食欲的

黎波见龙三爱吃糖人,想着她必是喜欢甜食的。

便将眼前的一碗甜口的推到龙三面前:“吃吧,别跟哥客气!”

刷的一下,龙三将碗抽到自己跟前,虽然抹不开面子,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一缕清香蔓延四溢。

这有人吃的斯文典雅,就有人吃的豪放不羁。

“老板,再来四碗,还是一样的。”

龙三朗声道,意犹未尽的看着眼前尽空的碗底。

东西好吃,可以不管包。

黎波的调羹当啷一声掉在碗里,察觉到自己失态后。

忙调整神色,道:“丫头,你……还能吃的下?”

那可是三大碗啊,自己这一碗都没搞定,她倒是三碗吃完了。

这且不算,居然又叫了四碗?

她这肚子什么做的?是怎么能装下的?登时,两颗眼珠子黏在龙三身上,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她的肚子瞄。

可他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哪儿特别……

龙三眯起眼睛,不咸不淡的道:“你快点吃,吃完我们再去吃别家的。”

这时候老板端着四碗豆腐脑上来,龙三赶忙将空碗摞在一起,给老板腾出地儿安放豆腐脑。

跟老板说了一句谢谢后,龙三毫不客气的将豆腐脑全揽到自己怀里。

瞬间叫黎波看傻了眼,一口豆腐脑没含住,哗哗的往碗里掉。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龙三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喂,你还吃不吃了?不吃就快点付银子去,付完好去吃别的。”

从竹桶抽出单只筷子,戳了戳黎波。瞧他模样,怎么吃个东西还能吃出毛病来?

看看,这都呆的?

“哦……好,你等哥一下。”

回过神,黎波擦了擦嘴角,掏出一锭银子给老板。

“爷,我这是小本生意,用不了那么多,给我几个铜子儿就好。”

老板实诚,手上银子在他眼睛简直烫手的紧。这么大的数,让他怎么找的开嘛?

“不用找,都是给你的。”

转身,黎波走向龙三。

可是老板急了,您说不找,可他心里不踏实啊。

他就一小本买卖养家糊口,不偷不黑,但求良心无悔。

几碗豆腐脑,它能值几个钱?

“爷,小的知道您心善,可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赚钱啊?

这些个豆腐脑儿,它不值那起子钱。

要不这顿,就算小的请您二位的。”

老板咬了咬牙,虽然心疼铜子儿,但是他真昧不来那银钱。

瞧着老板肉疼又坚持的模样,黎波乐了,侧身定住脚步。

“你这汉子有点意思,不过,爷还能差了你的银子。

叫你收着便收着,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得爷说了才算。”

老板捧着手心的银子几次想说话,偏偏开不了口。

“我家妹子吃开心,它便是值得。”

“走吧,你还想去哪里吃?”

“嗯……我想想。”

说着,两人渐渐的融入夜色之中,空留下老板捧着银子,双眼含泪。

他做豆腐脑十来年,身在底层心亦是在泥淖。

看惯了世情百态,乍来的一丝善意显得尤其温暖。

突然他觉得手里银子沉重无比,不行,回去得将这锭银子好生收着。

以此作砥砺……

龙三的手指掠过小摊上的胭脂水粉,目露流连,却又透着惋惜,无奈。

“喜欢?”黎波凑上前,果然是女孩子家家,爱美是天性。

谁知?龙三先点头,后摇头。使得黎波一下吃不准她的心思,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龙三离开水粉摊贩,穿过人群来到一个纸扇摊位前。

感叹着,即便是如此普通的笔墨,也强过自己的百倍千倍。

看来,自己在学术笔墨方面真的没有天赋。

黎波挤过人群,巴巴的把刚买的几盒胭脂塞到龙三手里。

龙三看着手上的胭脂,心里五味杂陈,其实,不用对她那么好的。

而且,这东西她拿来无用啊?买了不用,岂不是浪费?

面上不露,嘴上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谢,女子打扮的漂亮些也是应该的,再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叫龙三的动作堵了回去。

一番话梗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龙三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靠着桥栏杆将盒子里的胭脂悉数倒入河中。

“你这是做什么?”黎波跟上她,这是不满意自己买的吗?

所以,她全都倒了。

“我不喜欢它。”

黎波的脸色僵住,想过她不喜欢,没想过她这么直白。

顿时,一张老脸下不来,尬上心头。

“不过,我喜欢这个盒子。”扬了扬手中的锦盒,龙三露出一朵恬静的浅笑。

闻言,黎波瞬间感觉自己穿过了寒冬走进了暖春。

看着龙三越发的顺眼,更加肯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他正愁着没台阶下,这丫头便伸手给自己搭了梯子。

看着不爱搭理人,却也不是个硬心肠的。

只是,他还是不大明白,女儿家不都是爱胭脂打扮的吗?

“为何?”

龙三捋了捋被晚风吹乱的秀发,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不会用……”

额……他……该说什么呢?不是扭捏,也不是装高洁。

而是,实实在在的不会。不会啊,哪个女子似她这般白咧咧的说自己不会?

好赖你也做做样子找点理由借口,女子皮薄,他也是理解的。

她倒好,一根肠子通到底,直的可以。

龙三才不理他七弯八绕,不会就不会,做那虚的终归不是实得。

将几个胭脂盒子收好,龙三忽的觉得自己有点买椟还珠的味道。

嗯,白瞎了好东西。

可是有啥办法呢?首先,她是真不会用。其次,这玩意她擦不惯。

“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眼睛一斜,黎波的意思她明白,漫步在河堤岸边。

脚尖轻轻的将石子踢落河中,平静的水面荡着层层涟漪,泛起大小水花。

“女儿家会的,我都不会。”

黎波怔住,望着龙三轻颤的睫毛。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这不是往她心上捅刀子吗?

她一人冷宫长大,已属奇迹,怎能奢望其他?

但凡东海龙王是个东西,也会念着些许血脉亲情。可那厮,全然舍弃,当真将无情冷血做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怎会许她应有的?她又去哪里做个寻常女儿家?

“对……不起。”

自己真不是有意揭她的伤口,掀她的往事。

“没关系,事实而已。”脚下踩断一根树枝,发出一声脆响。

落在黎波耳朵里,似细针扎进心底,生疼。

抬头仰望着头上的皎皎明月,清冷的月辉撒在水面上,映的河水波光粼粼。

也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即细且长。

龙三低头,微微抿着嘴角,眼底是以前淡然。

她没有说谎,女儿家的事,自己着实一样的都不会。

就连头上的发髻,也是她用术法施为。真让她梳,她只怕是得剃了做姑子。

回眸一瞥,发现黎波眼底的自责,让她的心生出一股暖意。

她不会安慰人,登时将话题岔开。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黎波绽开一抹温柔:“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嗯……流云城我没来过,不熟,你来过吗?”

定住步子,龙三摘了一朵野雏菊,放置鼻尖闻了闻,捏在指尖把玩。

任黎波怎么看,也是一派的岁月静好。

“来过。”

“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吗?”

顿了顿,黎波的目光撞进她清冽冽的眸子里。

龙三脸上浮起红云,不大自然的道:“我……听说流云城的点心好吃,所以才来的。”

说好不说的,结果自己揭自己的短。

“哈哈哈……这个简单,哥知道一个好去处。”

“真的?”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是抽了才揭了自己的短。

这会儿话以出口,收是收不回了。

“当然,哥保证!”

黎波和龙三两两相望,忽的同时失笑不已。

第十六章:圣女天音

坐在流云阁的雅间内,龙三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透过窗棂,可以俯瞰城街的夜景。

影影绰绰的烛火,像极了点缀在幕布下的星子,不及星光璀璨,但胜在温暖。

“想吃什么?”总觉得,这丫头有时候安静的无声无息。

若是不注意,你都不会发现屋内除了自己还有她。

一身的淡漠,将她拢与无色中。

“嗯?你做主便好,我不挑。”

是不挑,更是没有资格挑。冷宫的她,拿什么去挑捡?活着,才是最紧要的。

“把你们流云阁最好的都给爷端上来,还有好酒。”

黎波大手一挥,店小二颠颠的跑下楼,不敢耽误片刻。

这可不是贵客了,而是明晃晃的摇钱树啊。

就这一单今儿做好了,够的上流云阁一年的收入。

如此这般,他哪里还敢怠慢半分。否则,老板不得剐了他。

不肖片刻,四碟四碗四凉菜摆满了桌,还有一壶上等的枫眠晚吟。

倒了一杯美酒递给龙三,又给自己倒上。

“丫头,要不要唤上歌舞助兴?”

塞了一块白玉糕在嘴里,摇摇头,要看歌舞费那起子劲儿干嘛?

圆润的指头轻触杯口,一滴色如琥珀的酒水慢慢的脱离杯中,随着她的手指飞舞,

也没见她动多少法力,一面水镜立在半空。

龙三将它置于一旁,方便两人观看。

只见水镜宝光灵动,赫然呈现的便是一楼戏台上的景观。

黎波看着龙三这不经意的一手,陷入了石化中。

看不出来,丫头也有两下子,至少,这一手他做不到。

不是不会观水术,而是她的明显已经超脱了观水术的范畴。

观水术有物无声,她的有声有物。

而且,她除了起手时用了一点微不可查的法力,后面根本就没有再动过点滴。

如此实用,又不耗损法力的可谓是只此一家。

想着想着,黎波的思绪开始溜号了。

啜了口枫眠晚吟,眼睛盯着水镜的画面,悄悄的半眯着。

这是个好东西啊,要是自己学会了?天宫的仙子,岂不是任他“欣赏”。

说不定,还能看到……嘿嘿,了不得的美景。

“丫头,你这手不简单啊,有名字吗?”

还好吧,这玩意儿是在十四的严厉监督下,自己没事倒腾出来的。

以前,她老是用观水术偷看十四的一举一动。

若是十四睡下,她便停下修炼,耍个懒。

可惜,她实力不济,每次刚起手便被他发现了。

挨训斥倒不至于,但是十四会做上一桌美味,自斟自饮。

而自己,只能贴着地面扒着门缝流口水。

久了,她肯定不干的呀。

所以,就自己琢磨出一个镜水术。以她的修为偷窥十四,十次中也能侥幸成功一次。

不过,她也很知足了。

撕了一只鸡翅,才慢悠悠的道:“镜水术。”

“教我。”

黎波眼放精光,俊郎的容颜堆起讨好的嬉笑。

这就姿态放很低了,及时见他求过人,更遑论是这般祈求?

“不教。”

脑袋一别,轻轻的吐出小骨头。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就拒了。

“为何?”

我不好吗?黎波歪在桌子边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丫头,你不考虑一下?

“还问我?”

“我虽然一开始不知道你是谁?可是,黎波尊者的,我是有听说过的。

只不过,没想到是你而已。”

你呀也不想想自己在天宫是个啥名声,整个就一花间浪子。我要是教会你,不是“助纣为虐”嘛?

到时候,天宫哪个仙子挡得住你的窥伺?

“……”

黎波端起酒杯,因为心虚,所以喝的有些着急。

顿时,一抹辛辣呛的他回不过神。

侧着身体别向一边,悄眯眯的擦掉眼角的湿润。

唉,这孩子看着蛮好哄的,怎么突然就精了?

瞧这模样,也是不打算给自己弄个台阶儿。

得嘞,他还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抻条小路下去。

“话不能那么说的,我们那是你情我愿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绝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我就学来窥探一下敌情什么的,不会拿来做坏事的,你放心。”

龙三捡起花生米,吹了吹,然后丢进口中。

大哥,这话您自己信吗?

“你别不信啊?告诉你一个秘密,万年之期将至,哥学会了,不正好用来监察魔界嘛?”

黎波脑子转的快,登时给自己找了一个大义凛然的理由,

实际嘛,诚如龙三所言,他才懒得管什么万年之期,魔界蠢蠢欲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该来的,迟早要来。还不如及时饮酒及时行乐。

龙三突然呆住,张口便问:“什么万年之期。”

“哦,这个啊……魔尊魇魔,当年挑起仙魔大战。后来仙界不敌,只得请来佛祖相助才平息大乱。”

“然后呢?”

“然后?然后魔尊输了啊,才有站在的万载太平。”

黎波咋咋嘴皮子,回想当年也是不胜一场唏嘘。

当年,真的很惨烈。差一点儿,他们都回不来了。

“哦。”

脑子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可她就是抓不住。万年之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龙三想到菜凉酒透,她也没能想起。

桃林中,十四靠在院里的老桃树下,纷纷扬扬的花瓣从枝头跌落。

手指拂过一张精致面具,纯银打造,上刻着繁絮的莲花,眉心处嵌有一颗血色的玉石。

将其的慢慢的覆与面颊,手心忽的顿住。

“冰,去看看那些老不死的都在做什么?”

“是,主人。”

一头全身冒着冰蓝火焰的麒麟凭空闪现,周遭的青草迅速结上冰晶。

待他离去后,冰晶化作齑粉飘洒在桃林里。

十四起身蹲下,疼惜的拂过空地,原本被冰毁去的绿草,瞬间如初。

“你把此处毁了,丫头回来看什么?”

她爱极了在草地打滚儿,被你这般毁去,叫她看了岂不是得伤了她的心?

“阿嚏……”

龙三捂住鼻子,还是没忍住,侧身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了?”

黎波捋住袖摆,给龙三夹着她喜欢的菜。

算一算,他们这是吃到第三轮了。

自己就第一轮吃了一点,后面他就吃不下了,全是龙三一个人在吃。

他在想,是不是龙的本体构造和人不一样?所以,这胃口也是好的惊人?

“没……”

“你快看?”

看到水镜里的一幕,龙三登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拿手推了推黎波,黎波放下筷子看向水镜,忽的脸色渐沉。

镜中,一红衣怀抱古琴缓缓步向戏台子中央。

随着重重轻纱放下,台下的客人只能看的隐隐约约。

然而这份朦朦胧胧的美,更加撩人心弦。

女子款款坐下,将琴摆正,转眸间明媚动人。

只一眼,便叫台下客气目露痴迷。

十指纤纤,勾动琴弦。琴声悠扬,似水墨丹青层层渲染开。

“你认识她?”

相处数日,从未见他如此神色。龙三不禁猜测,二人是不是有什么?

“认识,当然认识。”

黎波哼了一声,咱们的圣女大人,有几个不认识的?

“她是谁啊?”该不是你惹下的桃花债吧?

悄悄的给自己藏了几块点心,龙三的眼睛闪过一丝戏谑。

“去去去,哥是那么没品味的人嘛?”

黎波没好气的甩了龙三一记眼刀子,哥爱美人,那也是挑人的。

不是谁?咱都能看上要眼的。

“就这?你知道她是谁吗?”

“嗯嗯嗯……”龙三摇头,这位?她是真不认识。

黎波一副他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执起酒杯冷然道:“青丘圣女,狐天音。”

忽的,黎波回过味儿,睇住龙三:“你不是跟着龙雪去过天后寿宴吗?怎么会不认识她?”

而且,还不认识子离。

龙三愣了愣,梗着脖子咽下口中食物,然后瞪了黎波一眼。

“我当时就是一小侍女,我敢抬头看谁是谁么?

你以为谁都是你呀,我可怜着呢?”

“额……好像也是。”

被龙三这么一通堵,黎波瞬间哑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回眸间,却看见无数的星星点点从看客的百会穴溢出。

然后慢慢的聚拢,汇成条条银丝钻入狐天音的灵台。

“我去拆穿她。”

拳头砸在桌面,黎波起身就去拉门。

龙三连忙拽住他,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这么冲过去不怕被人反咬吗?

“先等一下,再看看。”

黎波的目光落在龙三的手上,一抹灿烂慢慢堆起。

“丫头,你这是担心哥啦?”

登时龙三双颊透粉,甩开黎波的手:“鬼才担心你。”

我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你要是被坑了,谁替我付银子?

她这话,其实是有些违心的。

虽然她出门忘带银子,可她有珠子啊。闲在冷宫时,没事老去大蚌嘴里薅珍珠。搁她手上是废物,可落在凡间哪一颗也是价值连城。

黎波哪有不知的,也不拆她的台。

径自嘿嘿直乐:“听你的,听你的。”

定下心来,黎波也看出了异样。起初,他以为狐天音是行魅惑之术吸凡人精气。

可后来一看,发现二者截然不同。

这些人眼神清明,不似被迷惑反倒是像自愿献出的。

再者,狐天音吸取的也不是精气,而是更高一级的命之元华。

此乃人之气运根本,所有损伤?轻则霉运当头,重则殒命。

无论哪一种,它都是有伤天和的。

曲终,狐天音掀开布帘走进门后。

“不好,她要走了,我们快追。”

黎波拽起龙三直追,龙三被他大力拽的一个踉跄。

“你等等。”

龙三拂袖,收了水镜,这才与黎波匆匆离去。

第十七章:城外围堵

狐天音怀抱灵犀琴,一路拐到城外的枫林山。

“出来吧,二位跟了本宫这般久不嫌累吗?”

倾城的容颜上,没了往日的清冷柔媚,左侧的唇角肆意勾起。

“哟,这不是圣女大人嘛,真巧,你也下凡来玩了?”

黎波牵着龙三吊儿郎当的现出真身,龙三挣不脱,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是第一次看到狐天音,才知道世上真的有着绝色倾城。

可是,这个冷美人明显不喜欢自己和黎波的到来。

彼时的龙三,狐天音尚未将她放在心上。

只是看着黎波,她便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真的是走哪儿都有他,尤其是仗着和表哥要好,没少使坏。

“尊者真是好雅兴,如此携带佳人跟踪本宫。

莫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狐天音这话直接把龙三捎带进去了,连着龙三的清誉一并染指。

果不其然,黎波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姑且不论龙三是子离看上的人,便是不是,也由不得她狐天音随意污蔑。

说他可以,说他妹子那就绝对不行。

当即撸起袖子准备干架,这女人不打不知好歹。一张破嘴,竟是不干不净没句好话。

龙三赶忙拽紧黎波,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好在他也不是个呆的,瞬间懂了龙三的意思。

但是袖子该撸还是得撸,甩了甩如墨的长发。端的林间,飘起一股“骚气”。

“狐天音,先不说锅里还是碗里。”

“前提是,你得是盘菜啊。你都连盘菜都不是,还谈什么碗里锅里呢?”

你要是的话,子离能瞧不上你?

这话黎波没说出口,但是狐天音读懂了他的眼神。

顿时心肝肺都被堵的生疼,恨不得撕了黎波才好。

可是狐天音清楚,论修为她不是黎波的对手,即便是他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龙三冷脸了,这姑娘怎么啥都有自己的事儿?

狐天音不喜欢龙三,即便这是两人的初次谋面。

然而,女人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如同动物天生可以感知危机。

这个女人长的不如自己,修为也不如自己,可她就是不喜欢。

可以说讨厌,也可以说自己想弄死……她。

一闪而逝的狠厉,快的龙三和黎波都没有发现。

她很清楚,耍嘴皮子她斗不过黎波,这厮一旦不要脸,谁都挡不住。

旋即岔开话题:“咯咯……本宫不屑与你扯这些虚的,你老还是说出你的目的吧。

本宫乃是青丘的圣女,可没功夫和穷蘑菇”

好家伙,还没开始便以势压人了,当他是泥捏木塑的不成?

挣开龙三,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黎波斜了下狐天音。

“本尊也不希的同你废话,你在流云阁的做下的孽,本尊总归没有冤枉你吧?

你说?是你自己和本尊去天帝面前领罪?还是,本尊押着你去?”

“噗嗤……咯咯咯。”

狐天音抱着灵犀琴,笑的花枝乱颤,然眼底的寒光隐隐摄人。

“本宫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是为了那些无用的凡人。

虽然本宫不介意领个罪,可惜……你这罪名,安不到本宫头上。”

想要定本宫的罪,哼……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纵你是尊者,本宫岂会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

死狐狸,又想耍什么花招?

见狐天音如此镇定,黎波已经运至掌心的法力,又悄然收了回去。

“呵,亏你还是尊者?你难道就没听说过,我青丘的秘术之一:红尘幻心曲?

有道是红尘幻心曲,曲动入红尘。

本宫,可是奉的狐主之命入世修行。你确定,还要拿下本宫问罪?”

她的这番话可以说的很是嚣张,怎奈何,凭着狐主的谕令,黎波还真奈何不得她。

若非有这般倚仗,她自然不会傻的与黎波硬碰硬。

“红尘幻心曲?”

黎波绷着俊脸,眉头微蹙。横了一记狐天音,转身睇住龙三。

丫头,你听过吗?

青丘秘术,他知道。可这曲子,他还真不熟。

龙三凝神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招手让黎波低头附耳过来,然后小声的说:“传闻红尘幻心曲是每任青丘圣女必修的术法,而且只有圣女才可以修炼。

取其命之元华,而不损其命。

据说真的大成后,威能甚是可怖。嗯,也算是上位者之间公开的秘密吧。”

但是能真正修成红尘幻心曲的,青丘历任圣女只有两位做到大成。

一位是第一任圣女,还有一位是青丘的避忌。

其余的,都是行似神非。

尤其是狐天音的,龙三没有听过真正的幻心曲。但凭十四所叙,她的已然行岔无疑。

龙三心善,可她也不是什么烂好人,狐天音不种善因,她也懒得结什么善果得善缘。

倒是黎波狠狠吃了一惊,他压根就没指望龙三听过。

可龙三,还真就知道其中的渊源,令他可谓是刮目相看。

在他的认知里,龙三是无法接触到这些秘辛的。除非是龙雪告诉她,如果是龙雪?那么她会知道,也就没能够解释的通。

以龙雪在东海和龙族的地位,较之天宫如白离。

看黎波的反应,龙三就知道他误会了。不过,她也懒得解释。

总不能让她卖了十四吧?

能让黎波吃瘪,狐天音顿觉通身舒爽,带刺儿的话,那是一句赶一句的往外冒。

“哟,真想不到还有个明白人,难得难得。那么,本宫可以走了吗?”

说着要走,走的却是与黎波越来越近。没别的目的,她就是想看他丢人现眼。

黎波哪能咽下这口恶气,当即就想上前揍狐天音。

吓得龙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我的亲哥哥,您就忍一下不成啊?

呜呜……呜,松手,快松手。今儿哥要揍的她遍地开花,你还不快放手?

可她哪儿能放啊,只好舔着笑脸赔罪:“不好意思圣女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甭和他计较。

您不是有事要忙吗?为了他耽误您的大事,不值当。”

丫头,你哪儿拨的?我才是你哥,你怎么竟帮这娘们儿说话了?

龙三眼睛眯起,闭嘴,你呀再废话,我劈了你。

许是龙三的“龙威”镇住了黎波,这厮在龙三黑脸后乖的像只鹌鹑。

她想的是快点把狐天音打发走,可狐天音那是轻易可以打发走的。

迈着碎步,欺身而上。

“你说,本宫若是告诉表哥,你觊觎本宫?

你们还能做兄弟吗?”

次次都是你这根搅屎棍坏了本宫的好事,一个尊者?若不是仗着表哥,你真以为青丘不敢动你?

听到狐天音这么说,黎波拨开龙三的手,瞅着狐天音一番打量。

眉角飞扬,语带讥诮。

“你当世上的雌物死光了?还觊觎你,你是觉得本尊瞎还是子离瞎?”

“黎波,你……别不知好歹,惹恼本宫,青丘的怒火不是你受得起的。”

抱着灵犀琴的手指攥紧,圆润殷红的指甲啪啪断了几个。

可见黎波的嘴毒,着实将她气的不轻。

“哟,我好怕呀。有本事你放马过来,青丘的人是死光了,所以才要你拉着一起上吗?”

“你……”

“停,消消气,我说圣女大人您要无事,还是赶紧走吧。

您和纠缠作甚,没得给自己找气。”

龙三紧挨着黎波,然后悄悄的揪住他的腰间用力一拧。

立时疼的黎波颜色微变,指着龙三哆哆嗦嗦也没能把话说出口。

死丫头,你真拧啊?

我不就是怼她两句,你就这么给我下黑手?

闭嘴,再叽叽喳喳你自己和她搅和,我可不陪你们。

没瞧见人家眼睛都绿了,找死也不能上赶着啊。

你是尊者你不怕,可我只是个弃儿,我怕。

黎波被龙三瞪的没了声息,别过头不去看狐天音的嘴脸。

否则,他担心自己忍不住怼死狐天音。

狐天音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可她就想看黎波憋屈。

真和黎波交手,她还是不敢的。狐主宠她,可是狐主并非只有她一个子女。

闹过了,便是给别人机会。

看着两人,狐天音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待狐天音走远,黎波才开口:“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怎么竟帮她?”

龙三松开黎波,冷眼直飞。

“不帮她,留下来陪你吃饭啊?”龙三这话就有点重了,索性黎波也不个爱计较的。

他也知道,龙三可能看出了什么?所以,才一再阻拦自己。说起来,这丫头也是关心自己。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摸着丝丝抽疼的腰部,他怀疑哪里被她拧青了。

“没有。”

“真没有?”

“我说你就没发现她的话里都是带着钩子的?”

龙三忍不住,吐出憋在心头的话。自己都听的出来中间有猫腻,就不信他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我不是气不过嘛?”

黎波登时有点底气不足,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他这心里就有点发虚。

“……”

“别气了,哥改还不行吗?”

“唉,走吧。”

叹口气,龙三也懒得说什么了,不管怎样,总归是混了过去。

待二人离去后,寂静的林中一缕黑烟慢慢的凝聚成一个男子。

乍看无奇,只是眸子狭长阴冷,肤色过于苍白。

男子勾住唇角,绽出一抹嗜血的笑。

“有意思。”

第十八章:幽州诡事

如果说流云城是温婉的小家碧玉,那么幽州城的美是大气瑰丽的。

它坐落在仙界的招生点之一,阳云宗的山脚下。

阳云宗素有美名,有十八主峰和三十六子峰。

主峰各有峰主一名,长老数名,余下的便是各峰的内门弟子。

子峰则外门弟子的汇聚地,由内门弟子代为约束管教。

因为阳云宗的关系,幽州城人人求仙,个个向道。

即便你路边随意拽一个小孩子细问,他也能张口与你论道。

曾经的幽州城人心皆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邻里之间和睦无双。

而今的幽州城的,仆妇骂街,男人斗狠,便是小孩也是眉染戾气。

“这就是你说的人人问道?淳朴和善?”

龙三指着眼前的一幕幕,满心都是诧异,这和他说的未免差的太大?

“额……意外,意外,你相信我。”

黎波面色讪讪,真不赖他。谁知道一段时间没来,城中会变成这幅样子?

早知道,他也不会带她来呀。接二连三的事,他自己都觉得脸皮快要兜不住了。

旋即,话锋一转。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哪里不对?”

“嗯,说不上来。”

龙三摇头,她说的是实话。明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她揪不住谜雾中的线团。

修道之人,讲究心平气和。可他们全然没有丝毫,只有满目戾气和不甘。

突然,龙三捶手,她明悟了。

是心境,这些人心境像是被什么浸染了,本心尽失,而今不过是他人的提线木偶。

“他们的……”

“心境。”

黎波看着龙三,两人想到了一处,遍观全城,除了众人的转变之外,城中还多了些许阴冷的气息。

不明显,但是也藏不住。

抬手遮住眼前,仰望着当空的烈日。如此骄阳曝晒下竟然还能被发现,只怕到了夜间会更多。

“先找地方休息,晚上我们在出来查看。”

“你发现了什么吗?”

看他的反应,心中必是有所收获,只是不知他发现了什么?

“有点线索,要等晚上去验证。”

“啊……”

黎波的话音刚落,便叫一声痛呼吸引。龙三更是疾步上前,将老人扶起。

“老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那个年轻人,是她的儿子吗?为何他连自己的亲娘也要暴打,凡人讲究的孝道呢?

老人团坐在地面,浑浊的眸子老泪横流。

以前,她的剑生不是这样的,不说是数一数二的孝顺,那也是出了名的乖顺。

可如今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变得不听管教,是非不分。

成日里除了斗鸡遛狗,便是嫖赌逛窑子。

好好的家,被他败的七零八散,连老头子也被气的过世。

“我也不知晓啊,以前我那儿子他不是这样的。

他很乖的,对我也很好的,真的,小姑娘你要相信我。”

老人紧紧的攥住龙三的手,像是急于证明什么。

黎波皱眉,掀开衣摆在老人旁边单膝蹲下。

“婆婆,可以和我们说说您儿子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般模样的?”

撇过整条巷子,人头攒动,然无一人上前询问,更别提搀扶老人。

什么时候,人心也能冷漠至斯呢?

收回目光,龙三微不可察的颔首,黎波会意,两人把老人搀扶进屋内。

龙三找遍屋子,也没找到一只完整的杯子和碗,最后只能在一堆残缺的杯碗里选一只相对较好的,倒了杯水给老人喝下。

喝过水后,老人似乎平静了些,感激的看着二人。

如今的幽州城,已经找不到还有善心善德的人。

“我儿子,大名剑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今年虚岁十八,本来有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现下什么都没了,都没了啊……”

“奶奶,您慢慢说,先不要伤心难过,事已至此,查明原因才能帮助剑生啊。”

摸出一枚帕子,龙三贴心的替老人擦去眼泪。

“谢谢你,孩子。”

“半年前,我那儿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非拿着婚书去退了亲,还逼着人家拿了三十两银子做退亲费用。

扬言若是不应他?他便日日上门去堵人家大门,叫街坊四邻都来看笑话。”

“我那亲家气不过,当场便答应了。给了三十两银子买下婚书,隔日就将闺女许了别家。

而这一切,我和我家老头子都是最后知道的。”

“等我们想要挽回的时候,什么都迟了。”

黎波睇着老人的反应,这份心痛做不得假。

既然不是假的,便只能是真的。

“在这之前,他有什么异常?”

龙三原本垂着的眸子,微微抬起,看着黎波默然不语。

他是在怀疑什么呢?

老人摇头,攥住手心的帕子抹了抹泪。

才啜泣的接着说:“姻缘之事,失了便是无缘。

我们夫妻俩苦劝不住,只能盼着日后收敛做人。

哪知……哪知他开始逛窑子,整日的不学无术只管嫖赌。”

“输了三十两银子不说,还把家里但凡值几个钱的物什都当了做赌资。

我那老头子气不过,便和争执了几句。他却把老头子打的吐血一病不起,便是最后一面他也没回来看两眼。”

“您就这么纵他?不管管他?”

这哪是银子姻缘的事儿,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忤逆子。

龙三打量着老人,扫了一下黎波。

黎波赶紧摇手,打住,哥可不是那样的人。

别说他无父无母,一个下界升上去的小仙。

便是有父母,他断然也不是那种人。要不?他怎么坐稳这尊者之位?

好吧,龙三知道是自己迁怒了黎波。可老人的事儿,听的她的肺腑都快给气炸了。

那剑生,太不是个东西。

生身父母,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午夜梦醒,良心就没痛过吗?

“管过,怎么不管?

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管?说他不听,打他不得。

便是他父亲也管他不住,后悔不该生下他。

当年我年过四十有孕,算是老来得子。本以为自己是个有福的,怎知他是个讨债的。”

老人这话说的涕泪横流,更多是对儿子的失望。

“那他今日……为何又要打你?”

虽然猜出了大概,但龙三还是想听听老人自己怎么说?

“他赌坊输了银子问我要钱,我一个丧夫的老婆子去哪里找银子给他?

不给他,他便将我推到,强行撸了我手上的镯子拿去充赌资了。”

老头子,婆子没用,没能让剑生回头,反而连咱娘留下的镯子也没守住。

娘说镯子传媳不传女,让我一代一代传下去,可是……可是剑生他,唉!

龙三掀起老人的袖子,果然手腕处通红微肿,还有一处已经破了皮,隐隐有血水冒出。

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起身扶起老人,道:“奶奶,我扶您去休息吧。”

“诶,好。谢谢你们,肯听婆子的唠叨。”

“您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替老人盖上薄被,龙三跟着黎波出了老人的家。

“有什么发现吗?”

行走在狭长的巷子里,将占着老人泪水的帕子在风中扬了扬。

老人的泪,很纯净,并没有被戾气浸染。

黎波斜觑着快要落山的日头,扬起手微微遮挡。

“同你差不多。”

是吗?看来,她们只能耐心等待黑夜的到来。

收起帕子,龙三有些唏嘘。

究竟是什么让大家变了心性,忘了自己是个人?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来了幽州城大半日,居然没闹着喊饿,这不合她的风格啊?

龙三横了一记黎波,吃啥吃?就这氛围,她吃得下才有鬼。

吃饭也好吃东西也罢,也是讲究心情的好不啦?

黎波被瞪的直乐呵,心底的凝重也稍稍的淡了一些。

“放心,人间的事我们不好插手。可是不是还有阳云宗吗?幽州城在其脚下,真有事阳云宗不会不管的。”

“也只能这么想了。”

嘴角一撇,龙三掰着十指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顿觉浑身舒坦了不少。

唉,动脑子的事真不适合自己。

她一心盼着四海升平,然而幽州城似乎不尽其然。

为人不易,只盼无事才好。

“喏,我们去那里等如何?”

黎波拽住龙三的袖子,指着远处的八角挂玲画楼。

张目瞧去,在偌大的城中尤为打眼。

楼高九层八角飞檐,现在楼顶可以俯视整座幽州城。

龙三点了头,二人隐身坐在画楼的琉璃瓦上。

守着红日西山,城中灯火幽。

沉入夜色中的幽州城,大大小小的巷子看不到半点人烟。

忽来的一阵风,吹的万家烛火摇曳不定。

拢了拢自己,龙三侧身看着黎波。她觉得有点冷,这风有古怪。

黎波也是紧拢自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看来,丫头的怀疑是对的。自己和她都不是凡人,区区几缕风旋儿焉能他们肌肤生冷?

且不说自己的修为高低,仅凭龙三的一身龙皮也可仙风不惧。

幽州城,恐怕没那么简单。

“快看。”

龙三推了一把黎波,指着西北方向。此时月色清冷,子时刚过。

一股白霜从西北方向漫过全城,便是她们脚下的画楼也似浸在风雪中。

黎波的眼睛绽处亮眼的精光,面颊刚毅,唇角堆起。

“走,追上去看看。”

第十九章:一渊白骨

二人一路追到城外,那是以前渺无人烟的草海。

便是野兽也懒得在此出没,除了齐人高的野草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一只耗子,一只虫蚁。

“你看,有深渊。”

龙三拨开草丛,走到黎波身边。倾身一看,眼前的渊望不到底。

扑面而来的寒气,逼的龙三脚下连错几步才止住身形。

登时面色倏变,好冷。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黎波紧张的拉住龙三左右查看,龙三心尖颤了一颤,涌出一股暖意,卷向四肢百骸。

或许,有个哥哥也不赖!

“我没事,只是没做好准备,被底下的寒气乍到了。”

说着,她运起仙元护住周身。那股附骨的寒意,被悉数剔除干净。

皎洁的面颊,慢慢的布上一层淡粉,瞬间有了几分血色。

“要下去吗?”

只是这么看,怕是查不出什么因果吧?

黎波赞赏的睇向龙三,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是何方妖孽作怪?

也该他倒霉,天地那么大,偏偏碰上自己。

“自然。”

“要去了,你怕吗?”

转身看了一眼深渊,黎波牵起龙三的手。

“走吧。”

一抹浅笑绽开,打不过她还跑不过嘛?再不济,不是还有你?

黎波想了想,觉得也是。

环顾周遭,月色竟然照不进深渊。后牙槽微动,黎波的掌心多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约摸碗口大小,珠光皎皎,把四周的峭壁照的分毫毕现恍如白昼。

龙三咋咋艳羡,直呼好宝贝。

普通的夜明珠,能照亮一间屋子已是难得,且珠光朦胧。

似这般的,反正她在阿姐那里没找到。

“喜欢啊?等出去送你。”

看着龙三吃惊的模样,黎波的心情十分愉悦。

小样儿,这就不敢相信啦?哥的宝贝还多着呐!

“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看看就好,阿姐说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好事,你这宝贝可不是两顿饭的事儿。

“嘁……客套啥,说了给你就给你。只是哥出门带的不多,这会先借哥用一下。”

黎波瞟着龙三,别过头侧着脸偷笑。

龙三不说话了,说的宝贝和大白菜似的,什么出门带的不多啊?

两个人也不知下沉了多久,才堪堪到底儿。

一脚踩上去,“卡擦”……

低头瞧去,她的心一点点的坠入冰窖,遍身都是彻骨的寒。

连着每一根经脉,都被刺骨的寒意填塞充满,将黎波给她的温暖冲刷殆尽。

一声卡擦响,便是一截枯骨。

遍地白骨,怎奈一眼望不到边,这得需要多少人,才能堆成眼前白骨渊?

黎波的攥紧了龙三,想要多给她一些温暖。

感受着手心温度慢慢变凉,亦如冷水浇在他的心上。

明明守着一个人,却是无边的冷。

当视线触及无数的白骨时,仅有的温度自眸中缓缓褪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幽州城的反常便是受了此间影响。

蹲下拾起一枚枯骨,黎波凝神感受。一缕戾气直侵他的眉心灵台,在贴着眉心一寸时,戾气被绞杀于无形。

龙三停下,侧身望着地上的黎波,刚好瞧见他眼底渐寒的杀气。

脑子转了几圈,她有些了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此后天宫恐怕也没什么太平日子可过了。

能做下此等孽事,岂会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会是个小妖。

这期间的弯弯绕绕,龙三不懂,但也能猜个大概。

只是,这样的黎波让她多了丝敬意。

“还要继续往前查看吗?”

“去。”

丢掉手上的枯骨,黎波亦如往常,眼底的杀气早已敛尽。

他不想泄露自己太多的情绪,怕吓着她。

她也许不知,脚下的白骨没有一丝残留魂魄痕迹。

若自己没有猜错,他们都是生前都是被人吸食而亡,灵魂,都未能逃出生天。

只留下薄弱的戾气,一具枯骨不足惧,而脚下的定是个惊天之数。

才有了而今之势,如同聚沙成海,那些薄弱的戾气慢慢的凝聚成团。

透过地底,四面八方的渗透幽州城,日积月累,慢慢的腐蚀人心。

意志薄弱的,似剑生之流,尽皆做了傀儡。

行了约摸一个时辰左右,龙三瞧见一处山洞。

便拉了黎波的衣袖,斜向洞口,怎么办?

那里的寒气是最浓的,诡异的是洞口并没有被白霜吞没,便是整个白骨渊,亦没有丝毫。

“有珠子吗?”

龙三呆了呆,还是老实的答道:“有。”

然后从袖袋里掏了一把,不明所以的递给黎波。

这破地方,当不是玩的地方吧?

“不用那么多,一颗足矣。”

说着,从她的手心捏起一粒珍珠。忽的,黎波袖袍轻飞,珍珠离开他的指尖。

似离弦的箭,在风中拔出呼啸声,然后飞向山洞。

瞬间,龙三有些明了,他这是在试探,怪不得说一颗足矣。

登时,她收了掌心的珠子,定定的注视着那粒珍珠。

噗……珍珠在靠近洞口十米时,化成了齑粉。

露出了隐藏的结界,界面灵光涌动。

黎波原本一探究竟的心,犹豫了。只是自己,他无所畏惧。

带着龙三,那就不一样了。

他不能贸然的将她置入险镜,探查随时都可以,不一定急在此时。

“先回去,明日白间再来。”

等到第二日,两人再来时。

哪有儿什么深渊白骨?就连晚上的白霜都消失的无踪无迹。

两人站在云团上,寻遍草海也没有丁点收获。

“还要继续查吗?”

看着黎波眉头紧锁,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查案这个东西,它是个费脑子的活,龙三自问不是那块料,也就充个跟班动动嘴。

黎波微微颔首,查是肯定要查的,然而像他们无头苍蝇般找线索也是不行的。

“去阳云宗。”

“好。”

积骨之渊,绝非一人一事。不论是幽州城还是阳云宗,定有人员失踪。

只是,这么大的事青木为何没有上报积云殿?

还是说,阳云宗遇上了麻烦自顾不暇?

没有人给他答案,他的疑惑唯有上了阳云宗才能找到解答。

龙三她们离去不久,地心深处赫然睁开了一双眸子。

黎波自踏上阳云宗,便察觉到阳云宗的气氛不对。

见有巡山弟子过来,两人连忙隐身密林。

扑棱一声,一只大鸟掠过上空。

“啊……谁谁……快出来。”

其中一人抽出佩剑,对着空气一通乱砍。

为首的弟子,照着那人就是大嘴巴子下去。

“慌什么慌?不过是只鸟,就把你吓成这熊样儿?

你这道心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快巡山,等我请你啊?”

“师兄,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那弟子单手捂着红肿的脸不敢与师兄直视,眼底嗪着隐约的泪花。

“都楞着做什么?巡山的时候都我仔细点,打起精神。

别到时候丢了小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师兄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神色凝重,虽然看着沉稳,然而盖不住自身的慌张。

“是,师兄。”

几人应声答到,俱是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似乎,如此心中便会少一分恐惧多一分胆气。

黎波自林间走出:“我们去大殿。”

龙三脚步微滞,复又提裙慢慢跟上。

很显然,黎波的猜测的是对的。阳云宗的确出事了,依照巡山弟子的反应,十有八九和白骨渊的事分不开。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发现了白骨渊?还是其他?

阳云宗的大殿在首峰上,十八主峰依次围绕首峰,环抱其在中间。

如同一柄插天巨剑,深入大地,连着仙凡。

其山势险峻自不必多说,然仙灵之气非常之足。

云蒸霞蔚,氤氲缭绕。

大殿上,青木真人手持拂尘居在首座。

生的慈眉善目,颇有仙风道骨。

“各位峰主长老,你们对此事怎么看?”

青木略微叹口气,捋着白须扫过所有人。

二峰主出列,道:“宗主,外门弟子近乎殆尽,内门弟子,近日接连失踪。

如果还是揪不出真凶,我阳云宗千载基业岂不危矣?”

大长老思虑再三,抖了都衣袍拱手道:“宗主,此事非常时期。

不如差纸鹤问其他四派的详情,再做商议?”

苍梧,离火,天机,神隐,与阳云宗共为仙界在下界的招生点。

阳云宗出事,不知他们是否无恙?

如若无恙,则可问其求援。

“也好,此事便交由大长老你去办。”青木明白大长老的用意,其实他也是一个想法,只是叫大长老占了先机。

如果阳云宗有危险,四派也无法独善其身的。

“所有弟子失踪弟子在俗世的家人,都安抚的顺利吗?”

这话,青木是对五峰主和三长老说的。

五峰主出列,拱手间眯眼横向三长老,见他点头。

才朗声说:“回禀宗主,一切顺利。”

“很好,金银钱财皆为身外物。若这些外物能他们一丝慰藉,便是大善。”

当初谁不是一朝弃红尘,只身求大道。奈何大道难求,进一步无路,退一步身死不知何处。

众人合什,皆曰:“善。”

抬眸间,青木眼底有一丝精光流转,快若闪电。

不待众人回神,便已消失。

第二十章:做客阳云

“诸位,我有一计。”

青木这话说的突然,登时大家都有些恍然。

您刚才还问大家有什么看法,也好集思广益。

这会儿您有一计您不早说?这是闹哪样嘛?

霎时,大殿里浮起些许躁动。

“都安静,我也是突然想起,非是有意隐瞒诸位。”

话说着,青木起身甩了一下拂尘。

又道:“十八峰主,速摆天光阵。”

大峰主不解,疑惑道:“宗主,为何要摆天光阵?”

此时摆阵,会不会有些过早?万一惹怒那头,阳云宗岂不是雪上加霜?

贸然打扰天宫上仙,其罪非轻,届时谁护着头上这片青瓦?

阳云宗是损失了不少弟子,如果因此得罪上方,剩下的弟子怎么办?

“此事,我有考虑。若上面追责,一力有我来承担,与阳云宗上下无关。”

“宗主。”

众人惊呼,却碍于青木眼底厉色,旋即摆开天光阵。

顿时罡风飒飒,瑞光万千,皎洁的银光形成一道透明的天柱击穿霄汉。

强烈的仙灵涌动,让众人的心口仿佛都压着巨石。

由此可见,开启天光阵,对法力的耗损之艰巨。

青木以指代笔,聚灵为墨,快速写好一封灵书。

那灵书似活了一般,如鱼儿跃水,轻弹有力的钻入天柱游曳。

脱手间,青木的身体明显晃了晃才立稳。

一声令叱:“灵书上路,敕。”

少时,风停罡止。

众人皆是有些瘫软,天光阵是以仙灵之气凝聚天柱,打开仙凡两界的通道。

让下界之事,必要时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不会因为等候,而误了大事。

“诸位辛苦了,都回峰歇着吧。另外天宫来消息前,开启护山大阵。

没有我的手谕,一律不许外出。

都听明白了吗?”

“紧遵宗主圣谕。”

众人离去时,或多或少的瞥了青木两眼,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待众人走完,青木将伺候他的弟子也都摒退下去。

待大殿的正门合上,确定屋里没有他人时,青木才转身对着自己的座位行了叩拜大礼。

“青木叩见两位上仙。”

“起来吧。”

黎波与龙三这才现了真身,倒不是这两人行事有多谨慎?

只是两人插手此事本就是个意外,黎波散漫惯了,自不愿有太多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龙三就更别提,径直坐在青木的座上。老实讲,跟着黎波跑来跑去她的腿肚子有点抽。

是以,她也管不得自己是否失礼。

坐下后,龙三觉得遍身都舒坦了不少,轻轻的敲打着腿肚子,发现青木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霎时,龙三的粉颊咻的染上红云,连着敲打的动作也悄眯眯的收了。

初来乍到,坐了人家的宝座还被人家这样盯着,龙三自问脸皮薄,所以立时得了个大红脸。

悄悄的挪了两下,想要起身。却被黎波一把摁住,他的妹子哪有站着的道理?

睇着黎波的脸,发现他是认真的,龙三泄了自己的劲儿,也不去扭捏了。

干脆往里靠了靠,抻直了腿肚子好放松放松。

青木还是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微微垂眸,余光斜斜的打量黎波,待目光落在龙三时,飘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很快,但还是被黎波逮住了,龙三在他身后唰唰扔了几把眼刀。

脸部的肌肉颤了颤,黎波略缩,递了一记冷眼给青木。

收起你那可怕的想法,本尊是那种人吗?

“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尊的妹子。”

侧身露出腹诽的龙三,搅的她有些慌张的收起小心思。

尽量扮好乖妹子的形象,一本正经的放下抻直的双脚,然后两手互叠坐好。

“拜见仙子。”

青木忍俊不禁,执手行礼。不怪自己想歪了,要怪得怪尊者素日声名在外。

龙三吸着腮帮子,撇过头,摆摆手让青木赶紧起来。

缩起双膝,干脆埋进椅子里。

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唉……丢人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一说吧,阳云宗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弟子失踪的?”

黎波侧眸,在龙三旁边的坐下。

“你也坐下吧,站着怪累的。”

“谢上仙,只是贫道还是站着说吧。”

他哪敢和上仙平座?真座,他也坐不住。

毕竟一日没有飞升,一日便不是真仙。只能说是入了仙道,能不能成仙还得看个人造化。

事实上,青木也是去过天宫赴宴的。只是他的位分低,每次都是末座。

像黎波等,他是没有机会上前近身的。

不过,青木是个有心人。不能近前,不代表他不能把所有仙家都记下。

是以,黎波带着龙三出现时,他才会起了误解。

毕竟,那个……额,大家都懂得。

将思绪一捋,青木道:“追根溯源,此事还需从一年前说起。

那时有几个外门弟子偶然不见,起初管事弟子也未曾留意。

只当他们是外出游历,怎知后面再无音信。”

“久了,大家以为他们在外已经陨落。虽然觉得可惜,然时也命也,非人力所能强求。”

这事每每回想,都能叫他如闷锤锤在胸口,一口气憋的脏腑俱损。

外门弟子虽不及内门弟子天赋好,却也是门派的基石。

如今叫人差点尽毁,他怎能不痛不叹息。

龙三微微抬起头,眼睛斜了一下黎波,脸皮这么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回眸,正视青木:“后来呢?”

青木的脸上堆起苦涩:“后来失踪的弟子越来越多,多到如何小心都无法避免。

等我们回过神时,外门弟子近乎殆尽。”

“本以为,对方的目标只是外门弟子。可是,最近连主峰的内门弟子也开始相继失踪。

全宗上下,人心浮动多有不安。”

“幽州城的变故,你们知道吗?”那么大的变化,没道理是不知的。

只是,为何没有阳云宗的弟子在山下出现?

“唉……知道和不知道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自顾尚且无力,更遑论是山下的百姓。”

这个时候,他们与俗世的百姓没有区别。

一样的无力,一样的无助。

“宗主,四派有回复了。”

倏然,大长老的声音在门外想起,青木眼眸一转,等着黎波发话。

黎波略作点头,与龙三忽的消失。

“进来说。”

将袍子捯饬捯饬,青木端端正正的坐好。

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咯吱的声音。

殿外的光线兜头洒在地板上,那一瞬间,青木有些迷了眼。

恍惚间,觉得那抔日光好似照进了他的心里。

看着大长老一步步上前,青木难得的露出些许的松快。

“四派都说了什么?”

“回禀宗主,四派……不容乐观。”

之前,他还想着让四派回援本宗,如今,这希望是落了空。

青木登时走下台阶,与大长老近距离对视。

“他们……也出事了。”

大长老不想承认这是真实的,却不得不正视它。

“都……怎样了?”

问出这句话,他的心都是颤抖的,不敢去想,却又想知道真像。

“苍梧十万,离火七万,天机十五万,神隐……十二万。”

算上阳云宗,遇难弟子以达六十四万之数。

这个数,比一个门派的总数还要多。

青木踉踉跄跄的坐了回去,却没有坐在座上。

而是靠着台阶坐下,目光涣散的看着殿外。

五派之中,本宗人数最多,遇难者亦是其中之最。

“宗主,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大长老靠近青木,伸手想将他扶起。

摇了摇手,让他坐一下。坐在这冰凉坚硬没有温度的地板上,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个会喘气的。

“师兄,你说,宗门会不会毁在我的手上?”

大长老怔住,旋即与青木一同坐在台阶上。伸手摸了摸地板,真凉啊。

“别说傻瓜,宗门还需要你撑持,你若丧气退缩,叫全宗上下弟子都依靠谁?”

捋起自己的白发,青木发出一声轻叹,是啊,靠谁呢?

他比师兄小了一百八十岁,师兄还是恍若如艾少年,自己亦是白发染雪。

便是自己的胡须,早已是根根皆白。

这是为什么呢?青木的思绪飘回当年,师傅说要选一人做他的接掌人。

众师兄弟无人出列,后来他站了出来,做了今天的掌门。

那时,他想着自己天赋有限,何不成全师兄们的求道之心,让他们专注修行。

也算,全了他的同门之宜。

他没什么大的野心,只想将宗门在自己的手上发扬光大。

然后,传到下一代的接掌人手上。

如今,却是……唉……

大长老看着眼前比自己苍老的多的师弟,心里有着深深的亏欠。

他们欠小师弟的太多,没有小师弟撑持宗门,便没有他们的潜心研修。

满头的白发,更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师兄弟两个在大殿待了近两个时辰,青木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天色已经渐渐擦黑。

算了算时辰,灵书也应该差不多到了积云殿。

不知这回复,他还要等多久?

仰望着头顶上空的界面,青木的担忧不曾减去半分,反而多了几分。

若是大阵也护不住山上的弟子,又当作何打算?

推开房门,青木呆了片刻,然后警惕看了院落四周。

确定左右无人,才闪身进屋。

第二十一章:素鹤真君

“上仙,您没走?”

看着坐在屋内喝茶的两人,青木的心瞬间沉寂了下来。

是了,他不是一个在战斗,如今上仙还在他怕什么呢?

“天宫的人还没到,我们若是走了山上出事怎么办?”

黎波慢悠悠的啜了口茶,杯盖轻轻的撇了撇浮起的碧绿色嫩叶。

“青木谢上仙慈悲。”

双手抖了衣袍,青木抱拳郑重再三的行了一个大礼。

“行了,且坐下来安心等待。”

“是,上仙。”

青木不敢坐的太近,便搬个矮凳坐的稍远。

捧着飞到眼前的热茶,心怦怦的直跳,极力克制住内心的骚动。

这辈子能喝到尊者倒的茶,死也是值了,他赚了。

还能和尊者上仙同殿而坐,以前去了数次天宫他都没捞到这待遇。

龙三悄悄的观察着青木脸上的几番变化,看到他一把年纪还能激动成这模样,她也是哭笑不得。

登时,觉得这老头儿挺可爱的。

只是,她不擅说话,更不擅调节气氛。有心想帮青木解了窘境,偏偏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鼓着腮帮子,咋着下唇瓣,拖住水壶不让黎波续茶。

第一次见到龙三这耍赖的模样,顿时叫黎波心花怒放。

也不续茶了,推开桌面的茶具,径直往上面一趴。

“妹子,有什么事啊?”

你说,只要哥做的到的,指定给你办好咯。

“我……”

我了半响,龙三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

撇着青木,莫名的她便泄了劲儿。

最后只憋出一句:“饿了。”

青木立马机警道:“贫道去给仙子取些吃食。”

顺便消化消化内心的悸动,不然,对手没弄垮阳云宗,他先把自己弄死翘了。

“去吧,不用太讲究,有些素果斋食便好。”

黎波也回过味儿,大抵知道是自己的原因。

便顺了龙三的意,也顺了青木的心。

不过,凡间多是辟谷潜修,口腹之欲倒不怎么讲究。

担心青木为难,故特意嘱咐到。

青木感激冲着黎波和龙三拱手告退,实话讲,首峰上只有一些素果斋食。

真让置办的丰富些,他还不知道去哪里张罗?

出了几道庭院,青木敲开了徒弟的院门。

“师父?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屋坐。”

云辛披着一件外袍,匆忙出来给青木开门。

他刚做完晚课,正准备宽衣沐浴。结果衣服才解了大半,门就响了。

“师父,这么晚了您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弟子去做?”

师徒做了那么多年,云辛大抵还是了解青木的为人的。

轻易,他不会来打扰自己修行。他这个师父总是将别人的修行,看的自身还重要。

跟着师父走近屋内,云辛边走便把衣服穿好,然后扶着青木坐下。

再斟了杯茶,双手捧给师父。

“是有些事,要劳烦你走一趟。”青木接过茶,啜了一口。

“什么事?”值得您大晚上不休息,跑徒儿这里走一遭?

“你去予我备些素果斋食,为师恐今晚仙客造访。”

青木找了个理由,倒也没让云辛生疑。

“好,待会儿徒儿便给您送不过去。”

云辛如是想着,转身即刻往走,足尖迈过门槛儿。

“唉……不用,你将素果斋食带回来,为师自行端过去即可。”

真让你送去,万一撞破娇客怎生是好?

“如此,烦请师父稍后片刻,徒儿去去就回。”

云辛是个好徒弟,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从多问也从不多想。

望着清瘦的身姿消失在夜色里,青木端起茶水轻轻的押了一口。

这徒弟太老实了,搞得他这做师父的心里都不落忍。

算算时间,云辛到他门下也有一百余年。

一百年的时间,二人名为师徒,实为父子。

修道分为入虚、破妄、断尘,之后还有清心、炼神,最后便是举霞飞升。

以云辛的资质,百岁之龄能至破妄可属禀赋天异。

至于自己这当师父的,卡在清心徘徊了数百年。

举霞飞升他是不敢想了,若一切顺遂,云辛的未来必定可期。

这么一想,青木顿觉自身安慰了不少。

约摸坐了半个时辰,云辛跑到后山搜罗一圈,倒也找到不少果子。

又去司膳房,装了两食盒的点心。

也是他去的巧,今日来取膳食的弟子不多,剩下了这两食盒的点心。

否则,这天色?哪还有什么点心可言?

司膳房的弟子,过时不侯,就是宗主亲去,也不会再起灶火。

此为阳云宗,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意在警醒所有弟子不可沉溺口腹,潜心研修方是正道。

回到屋里,云辛将食盒交给师父,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储物袋递给青木。

“师父,真的不需要徒儿帮你送过去?”

瞅着食盒,他是挺想帮忙的,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哪能累着师父?

可是,青木是打定了注意不让云辛过早知道太多。

最重要的还是怕他年纪太小,忽然得见仙人,从而得陇望蜀导致道心失守。

“不用,你早些歇息,明日好好修炼才是正经的。

师父有手有脚,这点事你师父我做的动。”

收好储物袋,双手拎着食盒,青木慢慢悠悠的步出房门。

云辛不放心,还是将青木送到了院口,然后被师父赶了回来。

“去去去,回去好好歇着,日后上进些给你师父争口气。”

别看青木胡子一把,几百岁的人,踢起人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云辛笑嘻嘻的抱着脚,跳着回到屋内。

青木摇了摇头,缓行间嘴角不自觉的翘起,真是个傻孩子。

回到自己的小院,黎波也不知道和龙三说了什么,逗的她笑颜如花。

不过她眼尖,一下子瞥到呆立在门口的青木。

瞬及起身,迎向青木。

“宗主,我来帮你。”

很是贴心的替青木分担了一个食盒,顺势搀着青木的臂弯将人带到屋内。

青木明白龙三是好心,但被上仙搀扶,他的心脏还是有点受不住哇。

“多谢仙子,我……青木自己来就好。”

“噗,你无需紧张,我与他人无异。”言下之意,就是让青木别那么拘谨,当她是普通人即可。

青木脸部肌肉颤抖,差点不顾形象翻出白眼。

您老人说的轻巧,我就是一活的比较久的凡人,您让我不紧张可能吗?

但是,敛了敛心神,可不可能,他都得做不是吗?

龙三俏皮的斜眼黎波,都是你害得,看看眼下尴尬的……

黎波才不管这起子,换了一只脚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打趣龙三。

……嗯,这厮脸皮太厚,她斗不过。

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点心,不消一会儿便摆满了桌。

沁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龙三也顾不得矜持与客气。

坐下捻起一枚点心,贝齿轻轻的咬住。

说实话,自打进了幽州城,她还没吃过一口东西。

说不饿,那都是骗她自己的。

吃了两口,发现青木还一直站在自己的身边。

“宗主,坐下一起吃吧。”

“不不不,我,在下辟谷多年,早已不食五谷之物。”

青木连连摆手,却又取来一壶茶替龙三斟满茶水。

毕竟点心吃多了,容易干,粘着嗓子眼不舒服。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坐着休息吧。”

将手上的点心塞入口中,龙三起身夺过青木手心的水壶。

连拉带哄的,将青木赶去一旁休息。

摸摸自己发烫的面颊,让一个老人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自己……嗯,她的脸皮罩不住。

青木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几次想要起身,都被黎波用眼神喝住。

让你坐就坐,没得吓跑我家妹子,没见人家小脸都红了吗?

你个老小子,就这点眼力见儿?

额……青木抓着椅子的扶手,觉着自己被上仙瞪的有些无辜。

往日上仙来了,不都是如此伺候的,怎的今日还出错了?

黎波眸光一涌,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登时坐直了身板。

老小子,往日是往日,它能和本尊的妹子比吗?

姑娘家家,脸皮薄,你丫懂不懂啊?

青木缩了缩眸子,咽下了几口唾沫,懂……您老人家说啥就是啥。

随安安分分的静坐,等待龙三用完点心。

然而没坐多久,青木径直起身。

瞬间,黎波眯起了眼睛,你要干嘛?

“这是我那徒儿自后山摘的果子,比不得天宫仙果,却也是滋味难得。”

相处了一下,青木多少也摸出点门道,对着黎波也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怵。

说罢,招来两个果盘,分了两盘果子。一份给黎波,一份给龙三。

这回,黎波没有瞪他。

青木心下透着些许哭笑不得,他都一把年纪,还被毛头小子一样的上仙瞪来瞪去,这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黎波悄眯眯的打眼青木,算了,爷不你计较。

毛头小子就毛头小子,爷全当且当是夸赞吧。

忽的,屋里漫起一缕异香。不浓烈,却是绵远悠长,似檀非檀,似花非花。

三人俱是怔住,透过彼此的眼睛,都清楚这代表的是什么?

龙三擦了擦手,不敢接着再吃,仙界的人来了,她还是收敛些。

熟人还好,可是,她在仙界有熟人吗?

答案很明显,没有。

“阳云宗青木,拜见真君。”

青木眼疾手快,见着来人未敢怠慢半分,赶紧上前行礼。

黎波看着来人,唇角勾出一抹灿烂的大笑。

上去便是一拳头,砸在来人的肩上。

只有龙三懵懵的,和来人身后的黑鹤大眼瞪小眼。

这一人一鹤,她不认识……

来人明显也发现了屋内的龙三,清泉般的眼睛闪现不解。

你不解释解释?

黎波揽住来人的肩头,走到龙三面前。

“这是我认的妹子,嫡亲的。”

嫡亲二字,他更是刻意的要重,生怕来人听不出来似的。

又朝龙三道:“死鹤,你哥的兄弟。”

第二十二章:一只蝴蝶

来人瞥见龙三越来越懵的模样,推开肩头的无赖。

“别理他,在下素鹤,位列真君。”

声音很好听,如同他的眼睛似一汪清泉。

让人听了想要靠近,却又带着看不见的疏离。

龙三回过神,急急忙忙的见礼。

“龙三见过真君。”

说完便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拿眼神同黎波求助。

谁知?黎波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

这下龙三急了,她这辈子拢共也才接触几个人。

突然见来一人,还是自己认识的人的朋友,她是真不知怎么面对。

深吸口气,龙三端着标准的浅笑。

“真君要一起用膳吗?”

“不用。”

“……”

龙三瞪眼黎波,端起桌上的一碟点心冲着来人福了福。

“真君下凡必有要事,龙三不便打扰,我去外门等候即可。”

唉……和陌生人说话,真特么累!

那双清泉般的眸子显然没想到龙三就这么点耐心,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和自己敷衍两下。

娇娇柔柔的人儿,脾气倒是挺冲的。

见惯了天宫仙子的虚情假意,猛不丁的来这么一个愣头青,就连他自己也不觉多看了两眼。

心里的防备,登时卸下去几分。

睇眼脚下的黑鹤,那鹤颇为乖觉走了外面与龙三作伴。

龙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转头看着黑鹤。

“你要来一块吗?挺好吃的。”

黑鹤:“……”

“你认真的?”素鹤不准痕迹的打量着龙三,眼睛微微横向黎波。

黎波伸手,示意素鹤先坐下。

“自然,认妹子这种事,你觉得我会拿来开玩笑吗?”

“为什么?就因为她直愣愣的?”

素鹤这话就不大好听了,甚至有些伤人,什么叫做直愣愣?

陪坐在一旁的青木,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藏在袖中的掌心已然湿透,悄悄撇了一眼门外,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脖子,他这不会因为秘密知道太多被灭口吧……

横了一眼降低存在感的青木,黎波吹起额前的碎发。

精深的眸子,光波流转。

“当然不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明明自己都认同了,非得和爷拽高深?也不嫌累的慌?

素鹤吐了口浊气,和你做兄弟没半点神秘感。

“青木,你将信中所叙之事再详尽说一遍。”

拧不过黎波,素鹤索性不去同他掰扯,而是将目光锁住了溜号的青木。

被点名的青木,诚惶诚恐的从座上站起,捋了捋心绪才娓娓道来。

素鹤听后面沉如水,知道下界情况不容乐观,却没想过现实远比信中来的更糟糕。

侧首睇住黎波:“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黎波挪了下嘴角,自然是为了我家的妹子。

素鹤心下了然,又道:“有什么发现吗?”

你更深露重的不去休息,别说是来找青木聊天的?

青木忽的僵住,扶着椅子半响坐不下去,脊背莫名的发凉。

悄悄地撇过两位上仙,确定他们没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的坐下。

唉……人老了,经不得这般乍乍惊惊的折腾。

黎波捏起果盘的一枚果子悠悠的剥开果皮,红红的,里面的肉却是白色的。

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但是诚如青木所言蛮好吃的。

又从盘中拾起一个抛给台阶上的龙三:“丫头,接着。”

龙三转身,慌忙接住。

“干嘛?”

“吃吃看,味道还不错。”黎波边吃边指着龙三掌心的红果子。

好吧,龙三微微扯动脸颊。

扬了扬手,道:“谢了!”

完成了和龙三的兄妹互动,他才不紧不慢的看着素鹤,收起了脸上一贯的散漫。

“发现是肯定有的,不然我也不会刻意坐在这里等上面来人。

只是,没想到来人刚好是你。”

不过是你就更好,正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嘛!

你来了,我更放心。

“我们找到了一处地界,估摸着便是各派弟子葬身所在。”

他的话音刚落,青木便蹭的起身。

“上仙……说……说的,可是……真的?”

黎波明白青木的意思,也能体谅他的感受,旋即点头。

青木得到想要的答案,登时就要往外走,全无一宗之主往日的淡然。

不过也是,那么多的弟子,也不怪青木如此沉不住气。

“你且慢着,那地有些诡异。去早了,也是无用的。”

可怜青木一颗心跟着起起落落,望着黎波竟不知如何是好?

“有何怪异?”素鹤一个侧身,胳膊肘搭在椅子的扶手处。

“前日我和丫头初到幽州,察觉出百姓的异样便起了疑惑。

本打算慢慢查访,却在夜间的时候幽州城给了我一个“惊喜”。

入夜以后,待至子时,霜染幽州。”

“顺着白霜的厚薄,我们追出城外,发现幽州城外西南方,有一处无垠草海,其在子夜过后会有一方深渊,姑且可唤它白骨渊。

下去后你会发现,它是除骨无它物。”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白骨渊下有一处密洞,伴生结界。

所以,青木你无须冲动,此事还需商妥一个万全之策。”

素鹤眼眸眯起,五指缓缓收拢又一根根松开。

黎子的修为不比自己差,他既然下到渊底却没有贸然行动,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对方的修为并不弱于他,那么这事情就可以往大了说。

他会拦住青木,再三慎重便能解释的通。

虽然此事有估计那丫头的成分在,但黎子的为人他是有数的。

“现在是亥时,离子时还有些时间,你有什么计划?”

“我能有什么计划?左不过再去走一遭。

之前没有行动是顾及着丫头的安危,如今你来了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黎波摊开掌心双肩一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是个粗人,做不来那些费脑子的事儿。

用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都是空话。

所以比起用脑子,他更喜欢用拳头。

素鹤薄唇微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他有这个本钱。

既然现在去不了,坐在这里干等,时辰却是尚早。

目光刚好掠过龙三的背影,顿时想起自己兜里有一物,拿来与她整好。

登时递了个眼神黎波,黎波秒懂。

“丫头,过来吧,事情都说完了。”

便是有未完的,也没有不可对你言的,你这丫头避啥啊?

龙三抬头,端起空碟子拾阶而起。

将碟子搁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素鹤的呼喊。

“真君唤我有事?”

略一福身,龙三定定的打量着这位真君。

素鹤的俊美与黎波是不同的,是一种安静的美,黎波则似骄阳很容易把人灼伤。

但不得不说,素鹤浑身散发的气息让她心生好感。

“我与黎子是兄弟,你既认了他做兄长便也是我的妹子。”

诶?这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又偏了,不是应该上来告诫自己的吗?

见着龙三不加掩饰的惊愕,素鹤也被逗乐了,还真是个傻丫头。

这心眼实的,放眼天宫也找不出第二号。

但他不打算解释,只是道:“这厮仗着修为比我高,又痴长我百岁。是以,你可以日后唤我二哥。”

这是又多了一个哥哥?龙三傻不愣登的瞅向黎波,真的假的?

黎波怔住,然后:“哈哈哈……”

指着素鹤,笑的没了形,堂堂素鹤真君上杆子认妹子,居然被嫌弃了。

很显然,他是忘了自己当日怎么被龙三嫌弃个彻底的。

活脱脱的五十步笑百步,半斤笑八两。

龙三颊生愠意,拿着眼神当刀子使,刷刷的甩了黎波个透心凉。

登时收住笑意,只是脸部的肌肉止不住的抖动。

“丫头,死鹤是好人。”

话音刚落,素鹤和龙三同时横了一眼黎波。

什么话?到他那里味道怎么全变了,就不能好好说吗?

素鹤自袖袋里一阵摸索,待掌心摊开,赫人是只月紫色的蝴蝶。

瞬间龙三看着素鹤眼神,不可抑制的倾斜了,你一个男子,随身带只蝴蝶。

会不会,太那个啥了……

瞧着她的表情,素鹤的嘴角一抽再抽,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去栖月峰。

如果没去栖月峰,便不会遇上溪芫,不遇上她,就没有这个烫手的小东西。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送自己一只觅香蝶,难不成日后让自己做个香男子不成?

这一想,素鹤浑身一阵恶寒,太恐怖了……

“此乃觅香蝶,是百花林的溪芫仙子赠予我的。

只是我乃是男子,用着委实不妥,今日二哥来的匆忙,未曾予你备下见面礼。

且用它暂时抵着,日后二哥再送你个好的。”

别看素鹤说的轻巧,龙三瞅着觅香蝶呼扇的翅膀,陷入了内心的天人交战。

虽说自己认识的人没几个,可是溪芫仙子不就是百花仙子嘛?

而且百花仙子和阿姐交好,对自己也爱屋及乌。

她便是再傻,也清楚女子送男子物件代表是什么?

若是收下,她该怎么和百花仙子解释?

难道要自己说,仙子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波在一旁看热闹看起劲儿,忽的瞥见龙三的脸颊换了几个色,登时明白了她的担忧。

龙雪与溪芫交好,觅香蝶虽好,然而确实有些不妥。

不过他观死鹤的反应,目下还是溪芫剃头挑子一头热,白瞎了自个儿的好物件。

“拿着吧,你二哥给了你,有事自有他去解释。”黎波冲着龙三挤挤眼,收着收着这可是好东西,说不定咱们还能促个好姻缘。

只见龙三霎时了然,双手接下了觅香蝶。

俏盈盈的道:“多谢二哥!”

第二十三章:被盯上了

素鹤见龙三收下觅香蝶,便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一个大男人走哪儿都带着满身的香气,这事真的要命。

虽说这事自己做的有点不厚道,但他也是没办法呀。

坐在百花林的溪芫捻着棋子噗嗤轻笑,惹的龙雪忍俊不禁。

“怎么?你还是念着人家真君啊?”

溪芫顿时面涌红霞,娇叱道:“去去去,看破不说破懂不懂呀?”

摸摸有些发烫的粉颊,恼羞的瞪住龙雪,本仙子没你这样的损友。

可是一想起素鹤的模样,她的一颗心便忍不住要跳出胸口。

那天走的匆忙,也不知道送他的小东西他喜不喜欢?

龙雪嘴角翘起,玉首频摇,女子若是堕了情网最是要不得。

如是两情相悦还尚可,如她这般单恋,只怕有的苦头尝。

登时一子落下,将溪芫吃死,惹来一片娇呼。

“不算,重来重来……”

溪芫思及素鹤,心里是甜的,然而素鹤的转手便将她的心肝宝贝送了人。

龙三睇了睇素鹤:“额……它怎么用?”

戳着透明又晶莹的小翅膀,养小动物她不会啊。

而且,这货应该算灵虫吧!

“取一滴血喂食它即可,如此它便今后奉你为主。

平日你也不用管它,它自会出去觅食。”

“哦……”

拉了一眼自己的指头,咬咬牙逼出一滴殷红的血凑至觅香蝶前。

小东西到底是灵物,闻着血香乐的直吱吱。

本来它被无良的主人送了人很不乐意,谁知那人更无良,转手就把自己送了。

自己是谁?好歹也是天地间难得的灵物啊。

虽然没啥大作用,可它能酿香蜜,认主后能让主人遍体生香,肤容赛雪,姿容皎洁。

便是天后娘娘,当年为了求一只姐妹求而不得。

可见它们是有多稀罕,然而看看自己最近的遭遇,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觅香蝶摇头晃脑的感叹几下,又低下头吱吱的痛饮香血。

不过,这血真的真的好特别,让它喝完体内有股力量在疯狂涌动。

它这是要突破了吗?话说主人把它培育出来后,它还没来得及修炼。

这突来的力量,让它明白,它遇到了宝。

顿时先前被一再转手的不甘,霎时化作灰飞湮灭。

龙三看着正在突破的觅香蝶,有些不明所以,摸不清状况。

素鹤也被闹了一脸蒙圈,这小东西他也揣了几天,天天搁兜里躺死。

怎么一到这丫头手上就突破了?莫不是自己嫌弃它,它也看不上自己?

觅香蝶很想点头,可是它现在忙着突破没工夫搭理素鹤。

等了大概刻把时辰,觅香蝶才完成了生涯中的第一次突破。

通身的月紫凝实了不少,多了几分灵气。

“主人,你给我取个名字吧。”觅香蝶搓着小翅膀,针尖大的眼睛透着亮晶晶的光芒。

“取名字啊?我不会啊,你前主人没你取名字吗?”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素鹤身上。

仙子姐姐把小东西送了你,你不会就搁着不管吧?

“咳……我来的匆忙,未曾给它取名字,亦未让它认主。”素鹤捂着嘴角轻咳,这事他有点气虚。

龙三眨了眨眼睛,也对,他一个男子不爱这类脂粉香气也是正常,自然不会让觅香蝶认主也不会给它取名字。

“那你前前主人呢?”仙子姐姐总该给你取了吧?

“没有,前前主人只是将我和姐妹培育了出来。

我们几个未曾认过主,所以您还是赶紧给我取一个吧。”

唉,取个名字咋比突破还难?

“额……你等等,容我想想。”

取什么?香香?小觅……啊呸,这名字不好,不好。

那叫什么?啊,有了。

龙三倏的堆起满脸的温柔,睇着觅香蝶。

“那个,我和你说啊,你的主人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他叫十四。

你主人我叫龙三,不如你叫小四吧。”

觅香蝶翅膀吧啦垂下,整个陷入石化中。

你就算不给我威武霸气的名字,给个娇娇美美也行啊。

某人推了下发僵的腮帮子:“小四啊,这真是好名字啊,它包含了主人我对你深厚的寄望,你可不能辜负它知不知?”

小四登时一阵战栗,一抹浓重负罪感将她淹没。

原来,主人的名字是有如此的深意,自己错怪了她。

黎波与素鹤看着龙三的一通忽悠,霎时变得乐不可支。

其实,小四是让龙三说蒙的,哪有什么深意,只是她懒,不会起名字而已。

反观素鹤的眸光,无声中又暖了些许。到他们这些有身份有能力的人眼里,有时候你的出身是否高贵?修为是否拔尖?

往往都不重要,他们更看重的反而是人心。

似她这般赤诚清冽,可谓难得!

如此,黎子便没有看错人,觅香蝶也没有认错主。

看到素鹤心底的一丝防备终于卸下,黎波的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他的兄弟,他看上的妹子,合该如此,方是一家人。

否则,终日里相互设防,那还有什么劲儿?

只是,乍闻十四,黎波并未放在心上,更未过多的去想。

以为不过是她忽悠小四的借口,随意杜撰出来的。

却不知是真有其人,而且还是仙界忌惮的……那人。

顺着小四翅膀,睇眼神色如常黎波和素鹤,龙三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刚刚嘴快,秃噜着就把十四说了出来,还好几人都未生疑,真乃万幸。

不然,她还真不知该作何解释?

良久未抬头的青木,掐指一算,子时将至。

忍着复杂又奔腾的乱绪,颤颤的道:“上仙,子时到了。”

龙三赫然停住指尖的小动作,清冽冽的望着三人。

“丫头,你留在此处。”黎波眉头一皱,白骨渊终不是太平地儿,便是死鹤作伴,自己的心也是没底的。

不如留下,犯不着陪他们几个粗人去冒险。

哪知龙三并不领情,脱口道:“不要。”

嫩葱似的手指拎着小四别在鬓角,使人眼前多了丝丝俏丽之感。若不细看,任谁也不会察觉到这是只真的蝴蝶。

“你这丫头,白骨渊是能义气的地方吗?”

万一,万一……去去去,没有什么万一。黎波暗暗的呸了一口,大吉大利,没有万一。

他这胡思乱想的什么玩意儿,登时想抽自己一耳刮子。

龙三抿着小嘴,睫毛轻颤,余光微藐:“你两,一尊者,一真君。”

“嗯?怎么着?”这和自己乃至死鹤有毛关系?

“那还护不住我一小仙儿。”说完,倒着指尖冲着自己。

那眼神,白咧咧的,臊的黎波俊脸差点扭曲。

他发现,死丫头越来越能气他了。

素鹤佯装正经,咳了数声:“去吧,再不走,可要误了时辰。”

至此,龙三小胜。在素鹤善意的邀请下,骑上了黑鹤,然后一同去了白骨渊。

在沉下白骨渊时,黎波又掏出了那颗硕大的夜明珠。

说好了出去之后送她,结果这会儿还在自己手上。

黎波瞥下龙三,还好,小丫头并未在意,赶明儿再找两好的送给她玩。

当夜明珠照亮周遭时,青木方知黎波所言不虚。

之前还抱有的些许侥幸,眼下皆化作罩着寒霜淬着致命剧毒的利剑,每柄,都毫不犹豫的刺进他的胸膛。

落地后,脚下枯骨的断裂声,摩擦声,更如重锤一一砸的他不能呼吸。

“宗主……”

离着青木较近的龙三,抬手搀住这个满是沧桑的老人。

“如何?你还受得住吗?”倘若不行,便不必为难自己。

“无妨,贫道尚且撑的住。”强行咽下喉头的血腥味,青木感激的推开龙三。

将拂尘略甩,佝偻着腰身,踱步前行。

他要看一看,那伤人性命害人无数的,究竟是何方妖孽?

做下这般杀业,他不怕有天谴吗?

地心深处,那双死寂幽暗的眼睛再度无声的睁开。

天堂有路君不去,渊下无门自来闯。

行至上次的洞口前,龙三拢着双臂不停的来回搓动。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次比上次要冷了不少。

而且,她环视四周一圈,老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看着她们。

阴冷阴冷的,很瘆得慌!

可是当她目光掠过黎波素鹤时,二人如常,龙三将到了喉咙的话又吞了回去。

罢了,希望是自己的错觉吧。

黑暗中,那双眼睛绽出异样的光芒。哼……小丫头倒是有点警觉性。

忽的,界面开始剧烈的摇晃,连着地面的白骨都在颤抖。

黎波看着界面的裂纹,瞬间大喜,有戏。

唤上素鹤,运足法力催动仙元,下一刻界面寸寸皲裂,哗啦一声结界告破。

一股比之更强的寒霜从洞里,浓烟般的滚滚而出。

龙三足尖点地,迅速退之青木处,反手为两人支起一个护体仙罩,护住两人。

再一看黎波素鹤,竟是眉染白霜,黑鹤差点变成了白鹤。

两人大呼不妙,转身想唤龙三快跑已是晚了。

几息的功夫,一个更大的结界将白骨渊形成了密闭的空间。

出去,是无法的。

顿时两人心中咯噔猛沉,今日只怕是难以善了。

“万年不见,两位既然来了,不妨……留下来。”

女子身着黑色的烟罗裙,自洞口走了出来。

龙三的心瞬间凉了几个度,这双眼睛……

第二十四章:她是如思

黎波看着女子,倒吸凉气。

天地浩渺,魔物万千,怎就偏偏遇上了她?

素鹤拂手解开黑鹤的白霜,盯着来人绷直了腰杆。

“若是我们不留呢?”

女子嘁了一声,才不紧不慢的打量着所有人。

“素鹤,你是个聪明人,当知本座的本事。

那两个废物且不说,他不过是本座的手下败将,你,且不如他。

就这样,你们拿什么走出本座这方天地?”

衣袂飘飘,死气盘旋,侧眸间端生狠戾。在这里,本座便是王,更是天。

霎时,素鹤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鼓起。

他自诩为天纵之资,然而事实是他始终越不过两个人。

一个是太子白离,一个便是黎波。

这些年,他一直都知道。他不妒不忌也不恼,恪守初心。

然而被人当众撕破痛楚,依然落得狼狈难堪。

黎波跨步上前,伸手将素鹤隔在自己身后,更稍使暗劲儿令人退后了些许。

嘴角勾翘,眼带痞气:“如思,万年之前,你杀不死本尊。

万年已过,你觉得本尊还是当年的我吗?”

这话,成功把如思噎住。

“且不论其他,今日还有本尊兄弟相助,你当真以为这龟壳能奈何得了我们不成?”

如思的目光瞬间凝固,差点就被黎波唬住。

却是不再与黎波多说,指尖掐结,如穿花蝴蝶。

脚下的地面剧烈颤动,一副副骷髅从底下爬上来。

便是破碎的断骨,都好像活了一般,找着大骨自行拼贴,变成新的骷髅。

龙三和青木躲在仙罩里惊的说不出话,看着黎波素鹤深陷其中。

“仙子,您放贫道出去,贫道要为无辜死去的弟子报仇。”

青木掌心贴着仙罩,望着被一具具被震碎骷髅,瞪的目眦欲裂。

“不行,我不能放你出去,大哥二哥尚且吃力,你去?不是送死吗?

届时,阳云宗上下怎么办?

死去的我们不能改变,可活着的你舍得辜负吗?”

你以为就你想去吗?我也想去,可是,我能去吗?不能,我得护着你护着自个儿。

咱两只要不拖后退,便是帮了他二人。

看着龙三,青木无力的靠着仙罩坐下。道理他都懂,只是这种看着仇人近在咫尺不能厮杀不能报仇的感觉,他觉得很憋屈。

他恨自己的无力,也恨如思的歹毒,世道的不公。

这一具具骷髅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也许是天机的,也许是苍梧的。更甚者,他们可能就是阳云宗二十万的外门弟子。

可如今,他们不但都死了,还成了仇人手中的刽子手,将双手对准了自己人。

登时,青木心痛如刀绞,再压不住喉头的涌动。

“哗……咳咳……”朱红轻溅,晕开无法言说的悲恸。

“宗主,你……”瞥了他身下的大滩鲜红,刹那间刺痛了她的双目。

“贫道没事,死不了。”青木侧过身体,费力擦去嘴角的血迹。

双手撑着地面,使劲儿的抬高上身坐直了些许,随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龙三看的有些不落忍,却也明白此时说再多也平复不了青木的痛。

况且,吐出来反而予青木多有益处。如他之前隐忍不发,端是更大的隐患。

旋即别开脸,目之所及,意外的发现黎波和素鹤竟然处在了下风。

便是黑鹤,也被打落了不少羽毛。

她的眸子,因为这一眼睁的溜圆。

如此打法,大罗神仙也得耗死不可,无尽的骷髅大军散了重接,碎了重聚。

可谓是杀不尽打不死,根本没有尽头。

手心倏的紧攥成拳,眉间尽是犹豫与焦灼,帮……还是不帮?

或者,装作看不见?她本来就弱,不出手相信他们也不会怪自己。

若是帮?桃林里木屋内,十四的话言犹在耳。

“丫头,此曲名为《镇魂曲》。吹之可镇苍生万物,若用心揣摩可曲随心动。

但你需谨记,不到性命交关的时刻,切不可露于人前。”

十四的话,她日日不敢忘,时时记心间。

打斗中,黎波分心看至龙三的方向,见她无恙,不禁松了口气。

怪自己思虑不周,大意了,才将不谙世事的她拉进了这场生死之局。

掌心腾转,一把金色的长弓矗立在空中。黎波敛了神色,握住弓身。

“黎子,你想好了?”

素鹤说话间,凌厉的掌风掀翻骷髅军,使其暴退数十丈。

“嗯。”

如思已不是当年的如思,而今她操控死物的能力更胜一筹。

不出全力,如何活着回去?

“好。”既如此,便与她斗上一斗。

八部天魔的死魔,赢了更好,输了也不冤。

厉喝道:“小黑。”

一泓秋水被黑鹤吐了出来,绕着素鹤左右盘旋。

“要去了。”瞬间生出冲天的豪气。

黎波颔首,再抬眸时,眼底的寒光变成了凛凛杀机。

如思挽住水袖,兰花指轻捻着一缕青丝,脸上的蔑视慢慢收起。

哦,黎波,你这是要动真格了吗?

那就让本座来试试,一万年等待,你究竟长了几分本事。

她的身法奇绝诡异,黎波的伏魔弓与素鹤的悯殊剑无法阻其半分。

便如枝头的树叶划入池水,顷刻就到了二人跟前。

一柄由自身肋骨锻造的弯刀(飞白),擦着素鹤的面颊而过。

忽的,时间似是被施了咒法,戛然而止。

素鹤险险的避开危机,然而一缕墨发像棉帛被割裂一般。

顺着他的脸颊,倏然飘落。登时周身罡风四溢,清泉般的眸子,瞳孔突突紧缩,她……在耍自己。

如思唇角乍起阴冷,一刀未果劈手再补一刀,势要飞白饮血。

黎波见势不好,眼中精光飞闪,割破自己的指尖。

殷红的血珠,血染箭弦。

不容如思回转心神,赤色的箭羽洞穿她的肩甲骨。

飞白去势被阻,她歪着头斜觑着肩甲上的伤口,拳头大小的破洞可以一揽彼端的风景。

然而她之身体,没有血。

只有浓郁的死气不停的往外流失,万年前,自己把他打至将死。

而今,那个毛头小子已经可以伤了自己。

“死鹤,有无受伤?”

身形斗转,与素鹤挨至一处,伏魔弓依旧冲着如思。

“我没事,接下来要小心了。”死魔一击被破,待会恐怕才是硬骨头,之前的不过都是开胃菜。

黎波紧盯如思,通身法力豁尽仙元,悉数灌入伏魔弓,赤色的箭羽扣住箭弦,耀出灼人光华。

悯殊剑华芒激荡,锋利的剑气将靠近两人的骷髅军绞成齑粉。

手腕翻转,素鹤长剑格在胸前,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死魔的反应。

如思缓缓仰头,掌心凝着一团黑气敷在伤处,拳头大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好。

兄弟俩面色同时变得阴郁难堪,死魔乃是死气所聚,世间死气不绝她便不灭。

在如此厚重的白骨下,他们根本杀不死她。

这些白骨明显是她祭炼过的,使之死气凝而不泄生生不息。

若不是死气过于庞大,自身的戾气外泄影响了周遭生灵,谁也发现不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死魔藏就在人间。

然而,如思并没有再出手,而是翻手筑起九丈白骨台,腾身落在白骨座上。

抱起旁边骷髅头,白皙无血的指腹在冰冷的头骨上轻轻的摩挲。

那双阴冷的眸子猛然聚成漩涡,俯身长啸。

巨大的罡煞掠过渊底,撞至峭壁在白骨渊来回肆虐,更将地心的白骨全部唤醒。

霎时,骷髅大军速度快了十倍不止,其威力成倍的往上翻。

即便黎波与素鹤修为了得,又有伏魔弓和悯殊剑的威武,然而蚁多咬死象。

登时,两人陷入疲于应对的困境,黑鹤心知不妙,旋即尝试自己破界,奈何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将结界破开分毫,他不甘,不信没有办法破界,更不信自己的主人会陨身于此。

漆黑的夜幕下,界面因为黑鹤的撞击耀过几缕光波。

云海中,白离从狴藜山的尊者府回来,府上的人说阿黎可能下界了。

他其实不大理解阿黎,为何爱在红尘打滚,不怕沾一身的因果吗?

“主子,下界有异。”

白离坐在火凤上睁开了孤寒的双眼,目光穿过渺渺云层。

“速查。”

“是,主子。”火凤一个俯冲,扎透凡尘。

白骨渊下,龙三掌心贴着仙罩,咬破了红唇。

她从没有想过,素来光鲜示人的黎波会浑身浴血。

这些血有的是为自己,有的是为了护住兄弟。

而素鹤也没了初见的风华,青衫染红,悯殊剑悲泣,使他似一个落魄的公子。

无力的合上眸子,自己还要忍吗?还要装作看不到吗?

摇了摇头,自嘲的睁开眼睛,她做不到。

素手翻转,多了一只青碧玉箫,和十四的一模一样,只是她的刻有一枝桃花。

将箫身横在唇瓣上,龙三目光复杂的掠过黎波素鹤,更落在了如思的身上。

如思也注意到了龙三的举动,扫了台下拼命的男人。

这般不要命,想来都是为了这个小丫头吧?

哼,命都保不住,还想学人家做英雄,男人都是惯会做样子。

唬这种小丫头,一唬一个准儿。

龙三不傻,登时神情阴郁的可怕,她何尝不明白那道侮辱人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只是,现在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箫声陡然拔高,顿使打不死的骷髅军,登时变得肢体僵硬。

抖动的四肢摩擦出刺耳抓人的咔咔声,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索命使者。

很好,箫声有用,略略的将心放宽了些许,龙三加快了箫声的节奏。

“轰隆……”白骨渊扬起漫天尘埃,骷髅纷纷散落垮塌。

稳坐高台的如思,立时勃然大怒。

掌心聚起一朵死气之花,花瓣旋转,化作黑色的牛毛细针直逼龙三。

娇叱道:“你找死。”

第二十五章:龙三被掳

“丫头……”

黎波刚刚缓过一口气,抬头却惊见龙三浑身带血的倒下。

手中青碧玉箫,吧嗒掉在地面,护身的仙罩被如思的死气化针破的粉碎。

索性青木及时接住了倒下的龙三,足下蹬地,顺势暴退,才躲过如思下一波的杀招。

“小黑,护住小妹。”

素鹤回过神,和黎波一般双目变得赤红。

比之黎波的心痛,他更清楚,脚下不再重聚的白骨是怎么回事?

可以说,素鹤的前半生加起来,也没有今日的刺/激来的多。

他没想过弱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她,藏着如此惊人的本事。

明明她可以躲在自己和黎子的身后,只有他们不死,便会舍命护住她。

她前面也的确实那么做了,可她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她不知道被死魔打伤沾上死气有什么后果吗?

龙三靠在青木臂弯呕了几口血,看着黎波素鹤费力的挪了挪嘴。

“我能做的,只有……只有如……此……了。”

说完,头一歪,晕的人事不知。

青木抖着手,探了下龙三的鼻息,灰白的脸色慢慢的爬上些血色。

还好,还有气,还活着。

黎波赤着双目,抓着伏魔弓,冲着如思连射三箭。

如思飞身闪躲,九丈高台轰然被箭摧垮,躲开了前两支,躲不开最后一支。

锋利的箭头割破了如思的右脸,黑气从伤口向外弥漫。

登时,如思脚下一跺,面前的枯骨齐飞似万箭齐发。

悯殊爆出耀眼的剑芒,素鹤挡在黎波跟前。

侧首道:“你去破界,这里我顶着。”

“可是……”

“别可是,你比我更清楚被死气伤了是何后果。”

黎波抓着弓身默然不动,深深的看了素鹤一眼,而后决绝的转身。

伏魔弓绽出金光,赤色的箭拖着红芒撞击在界面上。

刹那间,天摇地晃,峭壁崩塌,碎石纷飞渊底裂陷。

“黎波,凭你也想破界?”

如思咬牙挡住素鹤的猛攻,却是含恨的瞪着黎波。

脸上的伤,她居然恢复不了,死气也在不停的流失。

这种感觉不好,非常不好,她的脸毁了。

一想到今后要用这张残缺的脸去面对那人,如思的恨又多了一分。

纵能以术法遮掩,亦改变不了容颜受损的事实。

从她在死地睁开眼,看到他的那一眼时,她知道,自己这一生便是为他而活。

他是唯一一个活着离开死地,也是唯一一个比她强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足矣让她心动,足够她为之飞蛾扑火。

遇上了他,追随他,做他的开疆拓土的剑。

那人却从不肯给她一个名字,她动了心动了情,偷偷的看了他写下的一句话。

如是情深思几许,几许情深可白头?

显然,这话不会是给自己的,可她能骗着自己,说这是给她的。

如思如思,如你情深思你一生。

“他不可以,那加上本宫呢?”

突来的话语惊醒如思,该死,她怎么这个时候走神了?

而且,她的结界被破了。

一声凤鸣宛若曙光,令黎波素鹤终于松了气。

子离/太子来了,他们得救了。

嘹亮的火光照耀着漆黑的白骨渊,将入骨的阴冷悉数驱散。

“怎么?仙界的人现在都是这么无/耻打算以多欺少吗?”

眼波一横,手悄悄的放置背后攥着飞白。

看着火凤通红的飞羽,说不出的厌弃。红莲业火的产物,果然,她喜欢不起来。

若没有它,今日再来十个白离,她有何惧?

只是这业火,实乃自己的克星,由不得她不心悸。

白离目光流转,睇向如思分毫不退:“死魔是觉得自己可以代表魔尊做主,重启仙魔大战吗?”

“……”

代表魔尊?她还真不敢说这样的话。若说了,只怕他不会再看自己一眼吧?

心里微微一动,法力默默灌注进飞白。

“太子殿下,如今万年之期已过,这小丫头权当是见面礼。

下次再相见,本座可不会留情。”

说着,飞白猛的朝龙三一劈,刀锋凛冽威威赫赫。

白骨堆裂开深渊,速度惊人的扑向龙三脚下。

青木抱着龙三慌忙腾起,黑鹤见机迅速抄住二人直飞出渊。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那你小心点。”黎波放心不下龙三的伤势,拍了下白离的肩头便追着小黑而去。

素鹤同白离不过是同殿为臣,自然不会似黎波一般随意。

行过礼,他才匆匆飞出白骨渊。

霎时,白骨渊下就只剩如思和白离,两人对视良久。

“太子殿下好胆量,如思有事先行一步。”

“主子,不用拦下她吗?”火凤叨了下颈间羽毛,有些不懂主子的想法。

“走吧,她伤不了我,你也留不住她。”如今的你我,不足以取胜。

行了几步,皑皑的白骨下闪着一抹绿光。脑海旋转,是她的?

拂袖轻挥,露出了骨堆下青碧玉箫,白离弯腰捡起,是方好玉。

指尖微微挪转,露出了箫身上雕刻的桃花。

想了想,白离将玉箫放进了袖袋,踏上火凤飞出白骨渊。

刚出白骨渊,便觉气氛不对,是她出事了吗?

“怎么了?”清冷冷的声音,令人不禁一个激灵。

“丫头不见了。”黎波首先回过神,侧身给白离让了一条道。

怎么回事?难道死魔留了后手?只是,死魔为什么单单掳走她?

“不清楚,我和死鹤上来的时候,青木和黑鹤分别倒在不远处。

这两个受了些轻伤,但没什么大碍,可是丫头不见了。”

素鹤蹲在地上,将仙元渡进黑鹤体内,不一会儿,黑鹤悠悠醒转。

“小黑,知道是谁做的吗?”

黑鹤眨了眨眼:“贪魔。”

“你确定没看错?”怎么回事?魔界就算要行动,也不该捋走她呀?

还是说……还是说?黎波想到了龙三在白骨渊下吹的箫声,若是因此也说的过去,只是,死魔历来独行独往,她不该啊?

“小黑可用性命担保。”

这话就重了,他不是不信小黑,然而他想不通贪魔为什么要掳人?

“我去救她。”素鹤扭头就走,内心里他觉得龙三出事是自己害得。

当时,听了黎子的话就不会有眼下的种种事。

“慢着,要去也是我去。你身上有伤,青木未醒,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把他送回去。

不然阳云宗该乱了,而且阳云宗离此处近,难保如思不会卷土重来。

有你在,我放心。”

一把摁住素鹤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地上的青木。

登时,他犹豫了,黎子说的有理,阳云宗需要留人看守。

道理他懂,可就这么回了阳云宗,他的心过不了那道砍儿。

况且,自己有伤,他就没伤吗?有多少伤,又是因为自己才有的?

在旁边看一会儿,白离忽然道:“本宫陪阿黎去救人,你带们回阳云宗等消息。”

火凤从颈间抬起头,细长的凤眼错鄂的闪过一道流光。

主子,什么时候也会救人了?

“……是,殿下。”

“火凤。”白离转身。

某凤一个激灵,翅膀陡然铺展开,漂亮的尾羽拖曳出惊心的美丽。

“恭送殿下。”

待二人走远,素鹤才拎着青木让黑鹤驼回了阳云宗,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还取了一粒丹药给他服下。

先定人心,才能谋算其他。

魔界,终究是仙界的心头大患,眼下太平也不知还能守多久?

站在阳云宗的主峰颠上,素鹤靠着小黑看着夜色慢慢从天际褪去。

魔界的入口处,白离睇着黎波用竹筒装着的化魔草汁液。

冰冷的面色隐隐有崩塌之势,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没有别的方法吗?

“有,可这是最安全也是最好用的。

涂上它,一个时辰内我们与魔族没有二样,也不会被他们察觉仙界的气息。”

可是,它……太臭了,颜色有点恶心。

似绿色的脓液,咕嘟咕嘟的翻滚着,登时令他退了一步。

“嘶……他娘的,还有点疼。”黎波一边朝脸上糊着,一边疼的抽冷气。

这滋味,真他娘的酸爽。

瞥了眼石化的白离,抽着嘴角道:“子离,要不你也回阳云宗等我吧。

魔界,到底不是闹着玩的。”

况且,你是太子,要是出事,天帝不得剐了我点天灯。

再说,额……这玩意儿着实有点膈应人哈。

被人说破心思,白离的镇定有些绷不住了,旋即夺过竹筒。

瞅了一眼又递给黎波:“你帮我涂吧,去魔界多个人多份力量。”

便是不为着心底那份私心,我也不能看着你独自去涉险。

黎波糊里糊涂的接过竹筒,抓起一把绿色的“脓汁”就白离脸上糊。

白离本能的躲闪了一下,瞥见黎波眼底的戏谑,又自己主动把脸贴回去。

不许笑,我只是不习惯与人接触,非是你心底所想。

“是是是,你老人家说的都对,咱们得快点,晚了丫头只怕有危险。”

抄着竹筒,确定没有问题后,黎波把白离的双手也一一涂满。

“好了,在心中幻化出自己想要的魔族模样即可。”说完,将剩下的化魔草汁液全倒在掌心。

搓了两下,把双手糊个结实。

闭眼再睁眼,眨眼的功夫变成了一个国字脸相貌平平的邋遢汉子。

“你变成这样?”白离打量着黎波,霎时觉得自己犯了低级错误。

只身犯险,越普通则越安全,自己到底是心性不足。

这时候,还在乎皮囊是否得体,不该的。

“算了,魔族也有生的好的,没事。”安慰了一下兄弟,他率先跨进入口。

白离登时收了火凤紧随其后,此一去二人均是生死难料。

第二十六章:魔尊十四

贪魔殿

男子将龙三扔柴火般,随意的甩落肩头。

指腹沾取了衣服上些许湿润的液体,送入唇齿之间吸吮,狭长的眸子精光四溢,升起难以言喻的满足还有……快/感。

妙啊,那日枫林城外便是此味,想不到天地间真有这等美味。

似这般精纯的灵气,除却传闻中的大千世界方有。

如眼下这方小界,还未曾听闻过,不想竟让自个儿遇上。

是自己的福缘所至?还是说天命尽可归自身?他不知,魔尊魇魔,隐世不出,为了一局劳什子的赌局乖乖的做了缩头乌龟。

族中臣民虽是少有怨怼,然老臣之间却是多有抱怨。

当年,若不是那人横插一脚,魔尊之位合该是他的。如今,却让外人坐了万余年。

夺位之恨,他一日不敢忘,曾经的隐忍是因为自身的实力不足,眼下?若……取了此女的心头血,何愁大位不可得?

而龙三陷在浑浑噩噩中,全然不知此身的所在,更不知倾天杀机已迫在眼前。

颠颠倒倒间,黑色的死气将她的神魂紧紧缠缚。如同黏/滑冰冷的黑蛇,在她的肌肤上游动,然后细长尖利的牙齿贴着肌肤的表层扎入血管之中。

顺着血液争游而上,一点点的啃食她的神魂,吞噬她。

黑暗中,她看不到生的契机,残破的神魂迅急衰败,随之堕入层层魑魅。

恍惚间,一点灵识抽离肉身。寻着时流回溯。

冷宫之中幼小的自己伏在老龙身上,生啃着她的血肉。

方忆起,那时的老龙未死,虽不言语,然每次自己饿急啕哭,便自行从身上剜下一块血肉,以供自己果腹。

如此,求天不灵,叩地无应的自己方能熬过最初的几年。

只是,后来她死了,被自己一点一滴啃食殆尽而死。

以身饲稚子,稚儿亡其命。

后来,没有老龙日子,自己终于爬出暗无天日的冷宫,出去找食。

一步一步走到现今,曾以为自己是个有心的人。

却忘了……原来,千年的时光,她早失了为人之格。

画面一页一页的跳动,记忆一帧一帧的翻涌。

霎时,迷离间,心底漫起游丝般感触,也许这便是要死了吧。所以,想起了曾经被埋葬的过去……

倏然,一股摧枯拉朽的疼痛席卷了她的每一处神经。

紧闭的眸子赫然张开,却找不到任何焦距,用尽气力挪开了嘴唇。

“十……四”

“废话,本座得了你全部的心头血,你自然是个死。”

是死?落在本座的手心,你还想活不成?别不是被老八的死气扎傻了。

厌弃的瞥过龙三,此时的龙三被如思的死气捅作了筛子,男子翘起唇角欣赏着掌心浮动的心头血。

至臻之纯的天灵之气,以后,便是本座的,而本座终于可以打败你——魔尊。

仰头,男子将两滴华光灿灿的心头血悉数吞下。

桃林里,手执画笔的十四,心口猛然一阵剧痛,温热的赤色将未完的画染上了别样的红。

“主子……”冰蹲在案角,担忧的望着面色刷白的主人。

“冰,我们回魔界。”

来不及擦去血迹,十四转身离开书案。

“出什么事了,主子?”不好预感乍起,他知晓主人其实是不想与魔界有过多的干系的。

能让主子如此着急赶回魔界,那只有一个可能。

小主子在魔界,可是,小主子不是去人间游玩了吗?怎么会和魔界挂上勾?

然而十四的反应容不得他去深思,迅速化出的本体,载着十四拼命的赶回魔界。

低沉的强压,令他喘不过气,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因为自己耽搁小主子,若有个好歹,那自己绝对可以不用活。

越靠近魔界的入口,十四的面色越发凝重,眼神也愈加的凌厉与绝寒。

掌心一翻,精致的莲花面具覆上如玉的面颊。

斜觑着飞速后退的人间烟火,他竭力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人间,人间,为何你一而再的留她不住?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里?”现在他们已经踏入魔界,但也得有个目标啊,才不至于耽误时机。

“贪魔殿。”

冰激灵灵颤了一下,这是他首次听到十四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

四蹄腾飞,掠过重重峰峦,暗想着别不是那小子作死掳了小主子?

瞬息过后,只见冰载着十四径直闯入贪魔殿,外间结界亦被十四覆掌震碎。

不待男子回神,凌厉霸绝的掌风击中他的背心。

登时人似纸鸢横飞,伴着嘭嘭巨响,连断三根六人合抱大石柱,才摔落地面。而后掌风余威,促使他贴地擦飞至墙角才被逼停。

一身肋骨瞬间断了八根,五脏六腑也被震碎。

然而魔族的再生能力之强,实为惊人。如此致命之伤,一时半会儿竟也要不了他的命。

匍匐在地的人,大口的血水伴着内脏的碎片自口鼻涌出。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蜷缩在墙角不敢抬头一看。

“血灵,汝好大的胆子。”

十四摊开掌心,两滴殷红的心头血自动飞至他的手上。

一颗颗晶莹红润,耀着五色宝光。

是因为它吗?所以惹来豺狼的贪婪,使她遭此横祸?

天灵之气,血灵……你该死。

凛凛杀气压的血灵不能喘息,阴鸷的眼眸含恨的对上十四。

“魔尊,我不服。”血灵挣扎了数下,终未得起身,双脚蹬地欲起,却一次次被杀气压制在底。

“有何不服?”

十四手心攥住龙三的心头血,无情一睨。

“我才是您的臣民,而她是仙界的,您为了仙界的人置自己的子民于死地,您这是要背弃您的子民吗?”

心知不能硬碰,唯有大义可使,才有可能脱得生机。

只是,这个女人和魇魔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过去的一万年,不曾听闻过他对哪个女人在意?

而今,却因为一个女人要自己的命?还是说,他也是为了自己要得的东西?

“收起汝之龌龊,本尊行事何需同汝解释。”

“倘若不是念汝护卫魔界有功,十个血灵,亦不足惜。”

“魔尊……”

话落,血灵眼眸赤红,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天魔之首,何至于受此等屈辱?

“不服?本尊且告之于汝,若汝真有能为?魔尊之位,汝尽可以拿去。

然汝若是动她,本尊不介意汝永世不得超生。”

顿时血灵心间一阵激荡,看着十四,充血眼底的满是不可思议。

暗中,他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看来今日的死劫是过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要不死,便有机会夺回,您能护她一时还能守她一世?

忍着脏腑极致扭曲之痛,血灵硬是顶着强压,脑袋砰然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垂敛的眼眸,阖上诸般恶念:“血灵知罪,肯请魔尊饶恕。”

魇魔,本座今日服软与你,终归要还的。

“自己去魔域领罚。”

话音落,血灵惊觉冷汗从背心透出,刺骨阴冷。

“是,魔尊。”

十四不再看血灵,敛了一殿的杀气走向龙三,却在靠近龙三时,杀气再度迸射爆发。

“魔……尊……”血灵跪在门口汗水渗渗,不敢抬头。莫不是反悔了,又要杀自己?

“告知如思,她的罪罚,加倍。”

冷然的话,听的血灵透心凉,又夹着一丝欢喜。

至少,倒霉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人呵……更倒霉。

“属下领命。”

窥伺殿内一眼,血灵略作施礼,才颤颤悠悠起身,扶着墙壁一步三跪的往白骨殿行去。

“冰,你守着殿外。”

“是,主子。”抖了抖背部的冰焰,迅速的缩小身体溶进虚空。

待得冰焰麒麟消失,十四足下轻晃,险些站立不住。

单膝跪地,抄起地上的血人,痛心的贴上她那了无生息的容颜。

先是将心头血给她安置回去,再以本源之力替她稳住溃散的神魂。

当目光触及死气之时,萦绕的死气开始纷纷闪躲。

它们没有意识,只听从于主人的召唤,没有主人约束,它们便听从本能去吞噬。

而如思便是利用了这点,凭着自身是死气凝聚,将它们收归己用。

就在十四靠近时,它们本能的感知到了危险,顷刻逃散溢离。

然十四怎会给它们逃离的机会,掌心纳向死气,登时龙三身上的死气被他一一剥离。

微微揉搓,化作青烟消散无影。

低头再看龙三,轻柔的将人拥在怀里,肆无忌惮的贴鬓厮磨。

呢喃痛惜,难以言说:“我一时没看住你,你便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是怕我的心,不够疼吗?”

“交代你的天水珠,你为何不早些用?若是我晚来一步,你是否又要让我等上万年?”

可惜,龙三不能回答他,亦听不到他的剖心之语。

唯有本能,使她不由自主的汲取着熟悉的温暖,贪恋的靠着那团火焰。

“主子,有人来了。”

冰在十四的耳畔低声道,又看了眼龙三,脸上满是人性化的疼惜。

顿时在心里把血灵和如思骂了个遍,一个两个都是不开眼的。

十四凝神感知,片刻后知晓来者何人。

“去魔界的入口,你将丫头气息泄露些许,引他们同去。”

“是。”

背上的人刚坐稳,他便撒开蹄子腾飞,先是绕着魔族无关紧要的地界飞了一圈,最后才朝入口急奔而去。

果真,来人将气息敛到极致小心翼翼的蹑着他们。

眨眼间,冰载着十四和龙三到了入口,而入口即出口。

盖因这方世界的匮乏,导致魔界的出入口皆在一处且比邻人间。

虽背靠仙界,然与仙界则是因为一水之隔,却是谁也无法横渡。

天地初生的弱水河,是他们越不过去的阻碍,亦是各自安生的屏障。

它横在仙魔之间,也刻画出正邪对立的两面。

人间,方是通往两界唯一的过道。不管谁取谁,皆要先取人间。

不过碍于当年的赌约,魔界这些年倒也算安分。

小打小闹有之,大事,唯有如思造下的白骨渊。

森森入口,界光威威,瞬及吞没了十四和龙三。

“站住,什么人擅闯魔界?”

急追的人惊呼不好,前路被阻,顿失了龙三的气息。

第二十七章:爱即别离

白离顿住身形,反应极快的掠过来人的眼睛,斜眼自己的手背。

不好,是自己的化魔草药效提前了,暴露了身份。

早知,就不该心有抵触,使得药效现在不尽然也。

然而现下,说什么都迟了。

“阿黎。”

黎波一抬头,眸中登时射出精光,舔了下干涩的唇瓣。

“杀。”

话音刚落,人即离弦之箭,脚下步伐连空虚错,绕至魔族身后,双手如龙拧断了两个魔族的颈椎。

剩下四个魔族里,有一个见机不对,立即拔下腰间的骨哨想要通风报信召唤援兵。

这时白离化气为剑,一剑洞穿其喉,反手抄住跌落的骨哨。

此物不可落地,否则便应落地开花之说,会自行化作信号弹。

届时引来更多的魔族,要想脱身救人,则难上加难。

抬眸间,一把六环豹头刀已至面门寸许,但见白离不慌不乱,两指夹住刀锋如铜浇铁筑。

那魔族拔不出豹头刀,心知遇上了高手,立时飞身后退。

只是白离怎可给他活命的机会,顷刻取了他的性命,又回转身形与黎波解决了最后一个魔族。

“快走,再晚就追不上了。”

黎波踢开脚下的尸体,腾身急驰,身后的白离亦紧紧跟上。

十四怀拥龙三,精致的下巴贴着日夜思念的温暖不舍离去。

“主子,他们好像被发现了。”冰回头看向空荡的后方,不见来人。

“无妨,等他一等。”步下麒麟身,寻一块干净的长条石坐下。

依他们的身手,断不至于如此不堪。否则,丫头也没就此让他们带走的必要。

若不是碍着自己不能言说的身份,何至于亲手把她推到他人怀里?

自始至终,他掌心的本源之力都未断过。如潺潺流水,无声无息的渗进她的奇经八脉,将她漏筛般的伤口一一抚平。

然而外伤可愈,内伤难平。她这次既得死气侵蚀,又逢失了全部的心头血。

要想痊愈非一朝一夕可达成,而自己却不能紧守在她的身旁。

这一想,痛便多一分。

终是没忍住,俯身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隔着这层冰冷的面具,他才能肆意的恋着她想着她。

才能抛下世俗,忘了两人的身世,忘了这份不容于天地的情。

“主子,他们追上来了。”

冰喷了一口鼻息,扭头睇着身后,其实这会儿他倒不希望小主子被带走。

世间除了主子,谁还会待小主子这般倾尽所有呢?

本源之力,用一分则少一分,百年方可得毫厘。

可是主子说用就用了,一丝一缕一千年。

为了救回小主子,主子耗费的又岂止千年的修行?

那些人对小主子再好,能好过眼前的?若说有,他是肯定不信的。

十四不知冰的想法,只是指尖凝起一抹白光没入龙三眉心深处。

紧接着曲指如勾,顺势取出一团鸡蛋大小的红光。

本想将其销毁,临到下手他又不忍,这是她灵魂深处的记忆,刻着她对自己的眷恋,令他怎生舍得下?

“快,丫头的气息就在前面。”黎波的大嗓门,顶风传十里。

十四敛眉沉声,道:“我们走。”

旋即将龙三放平于条石之上,随后隐身消失。

风过徐徐,碧草茵茵,黎波赶到时,四周除了龙三再无二人。

“她……还好吗?”白离犹疑的问道。

探出的手僵在空气中,又悄悄的收回袖中。

他们,不熟,不是吗?

黎波心思全在替龙三号脉,当下根本没有察觉到白离的异样。

只是随口回道:“暂无性命之忧。”

“丫头应是为高人搭救,身上的死气已被祛除。”

“可能探出是何方高人否?”能祛除死气,其修为该是何等精深?

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友,必是强敌。关键此处是魔界与人间的交汇处,是敌是友尚是两说。

“没有,对方做的隐秘,手段干净利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卷起龙三的袖口,半截藕臂如皓雪,光洁如初。

如此短的时间将死气造成的伤害尽除,当是强者无疑。

小心的抄住龙三,打横抱起。

黎波凝着目光,环视周遭:“在下黎波,不知前辈高姓。

但前辈既救了黎某人的妹子,便是黎某的再生父母。

他日若有差遣,只要不违本心,黎某必予达成。”

四野风寂,没有人回答黎波的喊话,他本就不指望对方还在,不过道义所然该说的不能忘。

“阿黎,你何时识的她?”怎的就认了妹子,还为她许下如此重诺?

万一……

“这个说来话长,待回到阳云宗我再予你细说。

现在,先带丫头回去。”

“她外伤虽好,内伤却是极重,心脉亦有损伤。

此处旷野天低偏寒凉,对内伤恢复不利。”

白离颔首,眸光微闪却又极快的敛去。看着那个血染的她,心境悄然有了变化。

只是他,不曾觉晓。

“用火凤吧,你有伤在身,再带着她同行与你无益。”

手掐法诀,火凤破空而出,盘旋在清徐原的上空。

“多谢!”黎波抱着龙三,微微侧了一眼白离。什么都没说,径直飞到了火凤背部。

且不论子离怎么想的,火凤明显更适合丫头。

甫一落身,她的眉宇尽是舒展,可见火凤的烈焰能使她的痛苦减轻。

而合自己则没有多大的用处,左不过省了一程脚力。

自己是有伤,但还没到带个人都不行的地步。这子离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对丫头是有意,还是无心?

黎波望了望负手伫立的白离,突然间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兄弟的心思。

百花林中,龙雪失手打翻了茶盏,登时心头大乱,连忙起手推演。

得到了却是一片朦胧,算不到龙三的点滴。

“雪儿,出什么事了?看把你急的。”

溪芫弃了指尖的棋子,扶着龙雪两人一处挨着坐下。

“溪芫,小妹肯定是出事了,我……我算不她的方位。”

龙雪一把攥着溪芫袖摆,平生第一次慌了心神。

百花仙子微微蹙眉,怎么会这样?

心思巧转,轻柔的拉着龙雪安抚道:“你定是关心则乱,先喝口茶定定心。

待你平复下来,说不定就可以推算出她在哪里。”

伸手让花奴重新沏了一杯热茶,端过来掀开一丝细缝,倾身吹凉了些许才递给龙雪。

“小心些,别烫着。”

“溪芫,你说小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所以……”所以我算不到她的一切,更遑论是安危。

“不会,小妹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她的本事你不了解吗?”

闻言,龙雪紧绷的身体慢慢的放柔了些许。

是啊,那孩子虽然时常溜号,可她真的学的很用心。

遇上危险,纵使打不过,逃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溪芫看了眼好友,发现只要是关于龙三的事,她平日的冷静果决便全然不知被弃到了哪里?

唉,咋突然有些羡慕那小丫头呢?

阳云宗

主峰之巅,素鹤张目远眺瞥见了那熟悉的火焰,登时命小黑告诉青木打开护山大阵,让黎波他们进来。

果然,大阵刚刚打开一道口子,火凤便到了跟前。

待人都悉数入阵后,青木命弟子赶紧把大阵闭拢。

素鹤上前:“小妹她……”

“没有性命之忧,余下的还是要请人看过才好说。”

“青木,厢房在哪儿?”

青木稽首道:“贫道院中便有。”

见尊者面有疑色,青木赶紧解释道:“上仙放心,贫道素日只在功室打坐,这院里几处厢房皆未用过。”

“你带路。”

黎波一咬牙,便有了决定。青木是宗主,寻常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有他做掩护,需要什么也方便些,也不会惹人生疑。

刚捅了死魔的马蜂窝,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一通手忙脚乱后,才堪堪安置好龙三。

给龙三服过疗伤的丹药,黎波坐在床头思索着请谁下界给龙三看伤。

素鹤说:“黎子,要不我去求百里医圣。”

虽说那斯性情古怪了些,但医术却是当仁不让的好。

“也……”行,黎波刚想点头,话头便白离顺走。

“我去。”

登时屋里几个大男人,瞪着眼珠直勾勾的盯着白离。

都是被他突来的“热心”给惊到了,太子有些不对啊。

“还是微臣去吧,微臣本是奉旨查办白骨渊一事。

如今已知是死魔如思乃罪魁祸首,微臣也该回去向天帝陈情。”

略作思索,素鹤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合适。

使唤太子请人,谁敢啊?

“那你速去速回。”

“告辞!”

“青木,你替本尊送一送真君。”黎波扬声喊到。

“是,上仙。”青木躬身一礼,又对素鹤道:“真君,请。”

送走素鹤,青木替屋内的人把门关上,知道里面的人有话要单独讲。

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当起了门神。

黎波瞥着白离:“麻烦你先转过去。”

“做什么?”白离望着黎波,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扇着十指晃了晃。

“我要施法给丫头换衣服,你确定要看?”

“我,你不也是男人?怎可为女子更衣?”白离蹙眉,黎波的揶揄他哪有不明白的。

只是心底存着些许异感,他一时也厘不清。

“所以我用法术啊,我是她哥。”我不来,你来?

白离被噎的没话可说,乖觉的背过身体,恪守君子风仪。

“好了,转过来吧。”

眨眼间,龙三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那身血衣,黎波叠好准备收起。

“你叠它做何?”才多久没见面,怎么还摊上怪癖了?

“想什么,这是我妹子拼死救我和死鹤的铁证,当然要妥善收好。”

“……”

阳云宗的浮云上,冰载着十四伫立在云头。

“主子,我们还要等下去吗?”

十四掀开眼眸,睨着初生的朝阳,温声道:“不用”

第二十八章:延医百里

魔界入口处,五名魔族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

还没来得及庆幸死而复生,便叫眼前的一人一麟惊的匍匐跪下。

“拜见魔尊。”

面具下的十四眉眼未起,只一句沉吟:“杀。”

“是,主子。”

冰,缓步上前,登时五名魔族夺路而逃。

纷纷惊呼呐喊:“不要,不要杀我。”

“魔尊饶命,小的……”

“走啊,快。”

“……”

“……”

也有人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被冰用他的冰焰焚作了齑粉,散做了飞灰。

生前或好或坏,皆是一样的死无葬身之地。

“回魔界。”十四凛眼斜觑,没有多余的情感波动。

森森魔界,诡异而又低沉,时刻都散发着压抑嗜血的气息。

而他的回归,打破了魔族虚伪的平静。

十四并没有选择悄然掩迹,而是堂而皇之的入主魔殿。

旋身,衣袂翻飞,一股威压如水般倾泻而出。

缓缓坐上魔座,素掌摁在狱龙扶手处,斜睨着殿下跪伏的人。

八部天魔除去被罚的死魔和贪魔,余下五位也皆已回归。

痴魔,历来行踪诡秘,是以魔族上下除魔尊之外,并没有人见过其面目。

另外三十六地魔,只有半数在得到消息后赶来魔殿。

七十二血煞,则需固守魔族安危,未能前来谒见。

即便如此,殿下的人心思各异,有人神色泰然,有人汗水渗渗。

两眼一扫,冷然不变,汗水未必不忠,泰然未必赤诚。

“许久不见,诸位看来……都甚是安好。”

此话一出,顿时众人心头肃然猛颤。

同呼:“魔尊恕罪,吾等失职,未能及时奉迎魔尊归来。”

十四手一扬,似不经意的道:“不必,本尊并未告知尔等归期,何来恕罪一说。”

登时,众人眼神相交,吃不准魔尊怒从何起?

只是,此等威压非是他们可以久承,若魔尊不肯息怒,今日的内伤便不可避免。

思虑间,已有个别唇角溢血,赤珠滴落,染开别样的殷红。

伴随魔威赫赫,地煞之中竟有数人昏阙倒地,七孔亦涌出汩汩鲜红。

嗔魔低头回望,额上亦沁出层层薄汗,睇过众人神色,心知魔尊此举意在立威。

旋即将涌上喉头的话语悉数吞咽,罢了,不论魔尊存合谋算?只要他一日是魔界的王,丁酸一予便将忠诚献给他。

生魔暗中咬牙,跪伏与地双手不由紧握。

天魔之中,他最惜命。

本以为丁酸一予会开口向魔尊替众人求饶,怎知他竟然不为所动。

无奈,只得自己想办法,他可不想枉受苦楚。

沉思间,心知自己修为不如丁酸一予,再硬撑下去恐伤及脏腑,这不是他所愿乐见的。

眼底精光倏然一闪而逝,俯首叩地:“吾王且息雷霆盛威,生生梓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哦?”

轻轻哦语,随着指尖流转,似无形的韧丝缠缚与诸人的心口。

生生梓心头凛然,但见虔诚:“吾王既已归来,何不趁此一报万载之仇?”

登时大殿内,语静,人静,人心难静,却碍着赫赫魔威不敢出言。

良久,十四淡笑露声:“生座果然待本尊乃是赤诚之心,何时皆为本尊谋虑,当真难得。”

“生生梓不敢,吾王即一切,属下自当为王分忧。”

落语间,老魔斜眼相交。

“属下附议。”

而王座上的人并没有多做回应,而是将目光掠过其他人。

“病乙鸫,生座之言如何?”

“我主雄才伟略,想必早有腹案,属下岂敢逾越。”

病魔双膝着地,手持玲珑噬幽瓶,闭目垂眼端见放肆之态。

“很好,你替我言明。”

倏然,十四敛起周身赫赫威压,众人如释重负,皆暗自喘息。

病乙鸫睁眼,指肚摩挲着玲珑噬幽瓶。

道:“主上初归,料仙界必也已得到消息,应是布下层层罗网待主自投。

此时兴战,非理想时机。”

登时,数道抽气声响起。生生梓牙关顿扣,拳指紧握间缓慢松开。

道:“属下有罪,险些坏了魔尊大计,请魔尊降罚。”

老魔霎时一惊,汗水兀自涤湿鬓发:“这……”

自己该不该也请罪呢?若此时置身事外,恐魔尊疑心自身,且生生梓必也记恨。

正当他要开口时,十四掌心抬起,老魔赫然收声咽下唇边的话语。

“无碍,诸位都是魔界栋梁肱骨之柱。本尊料想,诸位必是与本尊同心。”

生生梓神色凛然,甫现铮铮大义:“魔尊圣明。”

“魔尊圣明……”

满目山呼拥护,十四冷睨淡然听着诸魔的汇报与谄媚。

心思婉转间,却系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她,不知她此时可还安好?

但见素鹤同天帝将幽洲白骨渊的诸事一一禀报,只将龙三救人之事隐下。

非是他有异心,从天帝的话语间可以得知魔尊已重归魔界。

又逢死魔做乱,更兼贪魔暗中插手,此时邀功,恐邀功不成反陷小妹于危机之中。

不如先按下,待寻了百里医好小妹再做打算。

“陛下,事情便是这般,死魔的行踪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

玉宇帝座上,天帝伏案书写的朱笔赫然一止。

抬眸间,眼如深渊秋泓,只叫人不经意间卸了防备。

“查,此事交由离儿与你负责,务必擒拿祸首,也好告慰已逝的亡者。”

“微臣领命。”素鹤躬身施礼,旋身步出积云殿。

待素鹤离去,天帝自玉案前起身踱步走下瑶台。

簌簌沉吟:“魔尊?死魔?万载之期,终是忍不住了吗……”

千崎峰上,素鹤足踏小黑翩然落下。竹林袅袅,木屋倾盖。

“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给吹到千崎峰呢?”

犹未开口,屋内之人便已然先声夺人。

素鹤眉山不改,似是惯了屋内之人的脾性。

轻抚小黑的脑袋,示意他在外等候即可,负手自行踏进木屋。

甫一入内,景光流转,俨然一副福地洞天。

几经转绕,才见一处凉亭,男子墨发披散素袍轻扬,眉宇间带有几分刻薄。

“找我何事?”

“救人。”素鹤也不兜转,径直透出来意。

“不救。”

“当真不救?”

“当真。”

“那当我没来过。”说罢,素鹤竟直接转身离去,不带半分留恋。

“诶?……你真走啊?”百里登时起身,脸上的傲然悉数崩塌。

“不然呢?”只见素鹤顿住脚步,却不曾回头。

“哎呀,算我怕你了啦,你要救谁?”虽是不甘,但自己还真怕他甩手远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

“……走吧”

两人出了竹林,骑乘黑鹤纵云霄,风声呼呼,浮云氤氲流散。

行至阳云宗主峰时,百里侧目身旁之人。

“你特地跑到千崎峰,就为了让我下凡救人?”

区区凡人,蝼蚁之命,也当自己出手诊治?

“怎么?后悔了?”

素鹤昂视前方,只见青木纳提真元,缓缓的打开了护山大阵的通道。

不待百里出声,便驱使小黑没入大阵。

“喂?我后悔了,你快让牛鼻子重新启阵,我要回去。”

望着身后顷刻拢合的通道,百里怒从心起,霎时翻脸。

“是吗?”

闻声,百里诧异的寻找来人,惊见黎波从屋内缓步踏出。

乖乖,怎滴煞神也在这里?蓦然,暗运沛然仙元,打算跑路突围。

黎波撩起额前碎发,吹了口气:“一,你自己下来,本尊者不揍你。

二,本尊若是请不来你,便只好劳动子离相请。

如何?你选哪个?”

百里差点仰倒:“你……”

撞到鬼了,平日一个两个不见人影,今儿全烩一锅。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让死鹤永不踏上千崎峰。”但见黎波斜倚廊柱,无良的给出建议。

撤去仙元,百里只觉肺腑宛如岩浆喷发,炽焰滔天。

可恶,说了等于没说,除了第一条自己有的选吗?

谁不知子离是太子的小字,让太子来请?额……还是算了吧。

但是,要素鹤永不踏足千崎峰,还不如杀了自己。

然而就这么随了这厮的愿,以后自己不是更抬不起头?

对峙瞬息间,纵有百般不愿,百里还是随素鹤踏足脚下的尘世。

撇见一旁的青木,登时怒火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老头,你这破峰叫什么名字?”

青木垂眼,端持拂尘恭敬的道:“回禀上仙,此乃阳云宗主峰,也可唤作皓阳峰。”

“嗯?你这峰还有名字啊?”见人都进去了,黎波也跟着一同入内。

“尊者说笑了,此峰自然是有名称的,只是您连日奔波不歇,贫道来不及向您提起。”

嗯……黎波眼一眯横向青木,不错嘛,本尊者看好你。

就着青木搭的梯子,某人顺势而下。

从来没有什么来不及提起,有的只是他忘了问而已。

还以为主峰名字便是主峰,未曾多想。

青木哂笑不语,彼此自也心知肚明。自己会如此,一来是黎波与阳云宗有恩,二者现在予他人情,来日死魔进犯也盼黎波念着今日的好,能够多些关照阳云宗。

修仙修仙,到底还不是真仙。

百里自踏进屋内,便察觉到一股熟悉又冰冷的气息。

寻着气息而望,果见太子白离倚窗而坐,捧一本游记浅读。

“百里无霜,拜见……”

“无需多礼,你且专心诊治。”白离手一顿,一股强劲的气劲托住百里的身形。

既不让他礼成,也不让他未完的话说出口。

“是。”

抱了一拳,百里转身踱入内室,随后而入黎波自然逃不过眼刀追杀。

算你狠,想不到太子居然真在。

幸好自己英明睿智,能屈能伸,否则岂不是正中这厮诡计。

不过,也因此让他对待救之人升起了好奇。是什么人?能劳动这般不世出的阵容请来自己。

倏然,百里的眼底划过一抹异光,是她?

第二十九章:风之躁动

“龙族?”

“不错,本尊者的妹子,嫡亲的。”言语间,刻意咬重嫡亲二字。

百里闪逝即隐的异色,令他本能的泛起不安。

且不论原因为何,他不希望有人伤害龙三。

百里登时嘴角勾住讥诮:“你妹子?我看别不是你藏着的野花子吧?”

成日埋没花间招蜂引蝶的人,说妹子?蒙人也得看是否有人信。

“百里无霜……”瞬间,黎波怒火中烧,悍招迭出。

素鹤脚步疾移带起一抹残影,及时横在黎波身前格下厉掌。

“慢着,救小妹要紧。”

“你……说的对。”瞥眼龙三,纵使不甘,黎波霎时硬收仙元,登时脏腑如遭重击。

一口血气直冲而上,溢出朱红。

“我去外面等消息,小妹交给你。”

旋身,轻拍素鹤肩头,然后离开内室。

送走黎波,再次回归满室静谧:“只此一次。”

“……哼。”

睇眼百里,素鹤险些压不住心头怒:“还不救人?”

“救便救,凶什么凶?我是才是……”

“你当真希望我从此不踏足千崎峰?”

“……”

百里脱口而出未完的话,霎时被素鹤踢回肚腹。

沉默间,竟生出了几分委屈,眸中蓄起点点星光。

却不敢再惹身后之人不快,屈指疾射,指尖透出一缕银丝,似有生命,缠绕在龙三腕间,又化出数缕探入筋脉之中。

赫然,百里一改常态,闭目凝神寻丝为路,运起兜神百草诀,银丝红光乍现,腾起渺渺青烟。

约摸半个时辰后,龙三的气息渐趋平稳,煞白的面颊透出些许淡粉。

而默运神诀的百里,额头已现织密汗水,却不想被身后之人看轻。

暗骂一句该死,旋即仙元猛提。这都什么怪物?伤成如此,居然还有命撑到自己前来。

只是,我究竟算你恩人?还是仇人?

你的母亲是位有血性的女子,望你不要辱没了她的苦心。

当年我虽是救了你,却也漠视了你母亲的死,想你小小稚儿落在狠父手中必是难以存活。

不想,你我还有缘再见。

可惜,你身上流着龙熬的血,你的心还能干净几分呢?

忽然,龙三口中溢出痛苦之声,贝齿紧咬朱唇,血顺颊滑落。

似是陷入幻影魔障,落入无边挣扎。

素鹤眼一凛,身似风,剑指并拢轻点百里眉心。

低喝道:“凝神。”

皓皓仙元,如水涤尘,洗去了百里心头的杂绪。

登时目清神明灵台一片豁然,才惊觉自己刚刚差点走火入魔,更差点害死龙三。

几经纠缠,才挤出数字:“……我,对不起。”

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走到今天,方可以与他同殿称臣,而今却还是需要他来救?

明明说好的,此生宁死也不受他之情。

他有什么资格救自己?有什么资格?若有,为何不肯……

素鹤微微一叹:“你分心了。”

“收起你多余的唇舌,我不会感激你的。”

话音甫落,百里手捻灵指,指风强劲一举隔开素鹤仙元。

“如此便好。”

负手的人,静谧无声,只是全心为二人护/法。

又一个时辰过去,屋外的黎波将染红的锦帕随意的丢弃角落。

白离指尖微扬,锦帕应声化作齑粉。

“仙血如金,可毁不可留。你忘了?”

“……是我气糊涂了。”

百里无霜,老子上辈子一定是掘土爱好者,也不知掘到你家哪位“仙人”?这辈子才会和你相遇。

“这次,谢了。”

白离慢悠悠的将书掀过一页,目光里多了几分打量。

“嗯,你是认真的?”

黎波侧身而坐,眼睛始终紧盯着内室的方向。

想也不想的就答道:“自然,兄弟一场你当知我为人。”

“就是因为知你,所以才不得不谨慎而为。

眼下实是多事之秋,她既有克制死气之法,其背后定有更高明的存在。

而此些许人或组织,你能断定是善非恶?”

闻言,黎波霎时收回目光,只是倒了一杯茶水轻推至白离面前。

“善恶,便如同杯中水,只有饮尽方知冷暖。”

“罢了,你是如何识得她?”

接过茶水,白离将游记放下,轻轻的啜饮一口。

“嗯?”黎波不可思议看着白离,你丫自己在寿宴之上盯着人家目不转睛,这会儿怎么问起我了?

“有什么不对吗?”白离眉山微凛,过冷的气息使得寻常的话语多了伤人的无情。

索性,黎波皮糙肉厚耐打耐摔抗极冻,两人才能结下诸般情谊。

“对,也没什么不对。就是在东海打了三百年的鱼,便看着顺眼。”

“好一个三百年,如此说你是查过她?”

“嗯,她的来历你不也一清二楚吗?”话甫落,黎波的眼底映着不可忽视的揶揄。

白离被噎的无言:“……”

再一思索,便通其中关窍,想来她与黎波的缘分还有着自己的功劳。

思绪不经意间被拉回过往,虽是查得她身世清白更堪怜悯。

但也更令他心生疑窦,孤儿无助且不论,独自存活长大更得龙雪青眼,使得其为她数次不惜违抗父命忤逆母亲。

嫡亲胞妹反不如这位满身疑惑的小妹得她青睐,更甚者……他忘不了弱水一幕。

这中间,若非其别有机心便是天生纯良。只是,而今的世道还有纯良之辈吗?

与其说龙三生性纯良,他更倾向于前者,如此才合乎常理。

“想什么?这般出神?”眼见白离神思游走,黎波禁不住打断其思。

稍适运气调息,除去仙元反噬之伤,便凑上太子跟前,燃起久违的八卦之火。

“说吧,你是怎么盯上我妹子的?是不是,你早就对她存了觊觎之心?”

“噗……咳咳……”

白离登时喷飞入口的茶水,连带被呛的肺腑生疼。

不明白眼前的兄弟为何会生出此等念想,女子如飞絮,何曾乱倾城?

“被我说中了?”平生第一次瞧见白离失态,黎波愈发断定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这厮,果然对丫头别有份想。

“胡闹,我与她非是你所想”拭去嘴角水渍,白离面带愠怒。

“我……不信。”也不想想当日你是如何盯着人家小姑娘,若非你周身寒气太强,早就惹来众仙猜疑,安有你现在的清净?

“……算了,此事不必再提,你自知我之本心,女子与我正如弱河之水,断无可能。”

言下之意,弱水者,可观不可沉溺。一如他欣赏弱水的遗失风姿,却视之为禁忌。

黎波咋咋嘴:“好吧,对了,你对死魔之祸……”做何看法?

询问之话未尽,端见素鹤与百里联袂而出。

“如何?”白离觑见两人,观百里脚步虚浮色如金纸,看来此番救治龙三他也耗损不轻。

“回……殿下,那位姑娘已经无碍,只待服下臣开的药方,三日后当可苏醒。

只是命虽救回,任需静养,不宜再动仙元。”

“有劳你辛苦一遭,真君,劳你送医圣回千崎峰。”

百里登时一震,感激的睇向白离:“无霜不敢言苦,拜别殿下。”

然而素鹤还如清泉潺潺,既沁人心脾,也淡漠疏离。

虽是无言,但百里也知足了,至少太子跟前他没有拒绝。

如此,也可算是进了一步吧……

送走两人,青木顿觉屋内气氛异常,便也托词离去。

白骨渊虽已废弃,然死魔并非普通魔族,焉知她不会再行祸端?

他还是命人多加关注俗世异常,如果真是动/乱将起也可早做防范。

就在黎波欲和白离再谈死魔之事时,一封书信悄无声息的飞入青丘的圣女塔内。

“殿下,这是枭樱传来的灵书。”侍女将书信举过头顶,恭敬崇圣的交给塌上的红衣女子。

接过书信,狐天音挥手命人退下。

待看过其中内容之后,登时眼波肃杀,掌心窜出赤焰焚尽灵书。

“冷芸。”

“属下在。”黄衫女子自黑暗中走出,单膝跪在她的脚下。

“你附耳过来。”

“是。”

“本宫需你如此……”

三天后,龙三服下素鹤自千崎峰带回的药,果真得已清醒。

让近日弥漫的诡异气氛,稍稍冲淡了几分。

倏然,一只纸鹤落入白离掌心。

注入一缕仙元,鹤吐人言,竟是天后之音。

“我儿速归,母后与你有要事相商。”

黎波诧异的望向白离,天后此时召回子离,是为什么?

“不必在意。”说罢,白离运劲震碎纸鹤。

随手散去粉尘,白离如常道:“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死魔既已出手,贪魔亦有动作,时逢魔尊回归。

料想魔界必有震动,而清徐原是魔界的第一道突破口。

虽有五大门派的门人驻守,难保魔界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是直奔幽州而来。”

青木不解:“为何不是清徐原首先遇危,幽州离清徐原相去甚远,如此岂非舍近求远?”

黎波扫了一眼素鹤,只见他开口道:“因为魔尊必也料准我等会在清徐原布下罗网,此时进犯,未必能收到他所想要。”

“不知我说的可对?”

白离赞赏的轻拍掌心,素鹤可堪大用:“不错,眼下我们与其着急担忧清徐原,不如着重眼下的幽州。

若我所料不差,近日魔界必有所动。”

“原来如此。”青木捋着胡须,登时有些明了。

而天宫之中,天后一掌击碎玉台。

半夏,连枝跪在殿外祈求道:“娘娘息怒,莫要伤了凤体。”

“连枝,你速去青丘面见狐后,就说,本宫想念甥女了。”

连枝叩首领命:“是,娘娘。”

待连枝走后,半夏搀扶着天后往御园散心。

余下可怜的宫婢,洒扫一地狼藉……

第三十章:诡动的心

天宫谣传,太子被一女子惑迷心智,致使天后思子,数传而不得归。

更有好事者画下女子画像,着以言语润色,使之平添无穷变势与迷离。

百花林中,花奴手持捡来的画像颠倒来回的细看。

“怪了,这画上的人怎么那么眼熟呢?”

“小玲草,你在看什么?”

“芳……芳主?雪公主……我……我……”花奴猝然受惊,忙将跌落的画像复又拾起。

百花仙子携手龙雪袅袅而来,两人棋局终了,还是以溪芫败北完结。

掠过丛丛芬芳,足踏奇香杳渺,随着似锦花雨翩然降落。

“予我一观。”不待花奴回神,龙雪掌心吸纳,画像顷刻落入掌中。

“雪儿……”百花仙子目露忧色,心下不安迅速扩大。

“这……这是,小妹。”

龙雪内心颤动,她家的丫头果然出事了。只是,墨笔诛心从何而来?

是谁?祸心包藏,用这等阴损的法子杀人不占血。

世人不明,自己怎会不知那丫头的心性?看似柔弱无依,实则冷心少情,说她致使天后母子失和,断是无法相信的。

“需要我做什么吗?”

眼见挚友已显愠色,百花仙子心知此回是劝不了了。

既无法相劝,便相助,才不复两人栖月之宜。

“抱歉,溪芫,给你添麻烦了,我得下界寻找她。

你若得闲,可否替我暗中查找画像的源头。

我要知道,是谁胆敢将黑手伸向东海?”

莫不是自身收敛锋芒,反而让有些人坐不住?

“此事交我,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舍的环住龙雪,瞬时离情依依。

“多谢!”

辞别百花仙子后,龙雪立时乘云回返东海,一路的飒飒凉风吹息了心头的躁动。

冷静过后,登时有了计较。

对方出此之策,定是无法实际伤害小妹,如此,小妹眼下的安全应是无虞的。

自己若是现在冲去寻找丫头,岂非是给暗处的人指路?

届时,不整好落人算计之中,且自己若是将人带回,对方必有后招应对。

不若以不变应万变,先去龙祖洞,探一探诸位伯叔的动向。

来到龙祖洞,龙雪与守洞弟子打过招呼后,便自行穿过洞中水帘。

烟波浩渺九万倾,堤原萋萋葳蕤荫。

行在水畔,忽闻咳声频频,气息似有紊乱之兆。

缓步绕过时花拨开绿柳,眼前之人倚树猛咳,咳急时更呕出刺目殷红。

“十九叔,你怎么样?”

龙雪急提仙元,皓掌贴在龙竺背心为其引导疏通杂乱的内息。

片刻后,龙竺睁开眼睛:“我没事了,不过是功法所致,劳你费心。”

“十九叔,此身当真无所更改了吗?”为何要修炼这般戮己的功法?值得吗?

印象中,这位十九叔并不出众,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

与父王纵有不和,也只止与四首之争,私下并未有过多涉入。

对她们诸子小辈,亦是多有关照,是她为数不多喜近的长辈。

龙竺泛起苦笑,慢慢撑起腰杆,一口浊气徐徐吐绕:“呵……杀身不留身,戮己方戮人。早在十九叔选择它的时候,便已无回路。

不说我了,你这次回祖洞可是在外遇到什么难题?”

“是,也不是。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雪儿会处理好的。

对了,族长爷爷可好?”

“好着呢,我带你找他吧。”浅浅一笑,龙竺的周身萦绕着莫名的风华。

龙雪躬身施礼,大方承下:“如此,有劳十九叔带路。”

她此行的目的,本就意在打草惊蛇,致以投石问路。看看外间这潭水,究竟有人涉几分?

皓阳峰上,龙三享受着午后难得闲暇,被黎波以养伤为名,伺候的衣来伸手,饭来口张即可。

浑不知,此身已立刃尖,稍不甚便有粉身骨碎之虞。

然而魔狱中,有人因她死而复生,生而复死。

一身修为悉数被封,宛若凡人无异,受尽世路刀刃剑霜。

“如何?老八,要不你从了哥哥,我便为你挡下即来的剑雨可好?”

轻佻的指腹挑起如思的下巴,登时被主人无情的挥去。

“你有命用吗?”

眼下你我修为同封,未见得我会输你。尔以血为元,吾却是不死之体又岂惧你的挑衅?

诚然,如思的话不假,血灵却不想如思好过。

这样的女人用暖床太过无趣,生不如死才是其逃不掉的宿命。

“你知道此回,你为何受罚吗?且是我的倍数之多。”

望着剑雨下躯体溃散的如思,血灵的声音绽现奇异的温柔,吸引着无所归一的人步步沦陷。

“收起你的卑鄙,魔尊处事自有其理,轮不到你来置喙。”

剑雨笼罩下,溃散的黑烟努力凝聚成行,却不敌赫赫剑威,魔狱中响起众魔惊惧的哀嚎厉吼。

痛,这是刻入灵魂的痛。点滴之痛,被放大到极限,只为让人记住,魔威不可触。

“是吗?可惜,你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这样的话,怎能让我退却呢?

虽然我不是好人,为你,我却乐意做好事,不用谢我哦!”

唉……为什么他想听她叫的更惨烈些呢?享受起心间滑过的快/感,不禁更期待起她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旋即又道:“因为,你视之为神敬之为天的魔尊大人,有了令他驻足挂心的人。”

剑下的人影不防,登时苦痛临身,哀恸极致。

如是情深思几许,几许情深可白头?我将此身作如是,君心已作她人留。

此时,如思方觉躯体的痛,灵魂的痛都不及那人给的痛。

凭着残念执恨,人影再度重凝:“哼,说这么多还不是你没本事。

却要我,为你作铺路石?

血灵,女人也许会嫉妒而癫狂,然而癫狂的女人不一定都是没脑子的人。”

抗下最后一轮剑雨,如思幽幽幻出人形。

“是吗?我拭目以待。”话音刚落,魔狱之门大开,血灵旋即闪身离去。

唯有如思拖着痛到麻木,却又不堪重负的残躯一步一血泪的走向魔狱大门。

万魔殿上,血灵如思一前一后前来交付罚令。

“拜见魔尊,血灵领刑已毕,特来为主分忧解劳。”

魔功复原,再无之前的狼狈不堪。

“如思领刑已毕,愿为主分忧!”

浓郁的死气,彰显着她的死气之道再度升华,较之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很好,如思,你可明白为何受罚?”狱龙坐上,十四凛然睁开眼眸,觑的死魔遍体生寒。

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如思叩首低垂铿然道:“既已领刑,便是如思该罚。”

“本尊之惩,你是该静思己过,机会,不会允你第二次。”

温润的语调,还如记忆中旧时的熟悉,而今弥漫着陌生的死寂。

跪着的人呆立了片刻,才颤声开口:“是……如思,谨记。”

“都下去吧,日后魔界还需尔等费心守护。”挥挥手,十四却是不想再看眼前的人。

“如思,告退。”起身,离去,姣姣容颜,找不到一丝的异色。

是真的不妒不恨?还是,某一处破碎的曲调太动听……

“你为何不走?”睇视着殿下之人,眉山微微蹙起。

“属下有一事相告,思来想去,觉得魔尊应是有兴趣知晓的。”

“是吗?”

“魔尊不妨先将此物细读,再来处置属下也不迟。”

说话间,血灵扬手取出一摞事物。

十四眉间凝过一抹寒光,掌心纳取,事物尽入眼底。

正是龙三的画像,略一翻动,更有数多污秽不堪之言语,极尽挑事污蔑之能。

“你,很聪明。”话音落,画像毁,不留残渣与天地。

“为主分忧,属下乐意之至。”不聪明,如何取代你呢?

纵你有怒又如何?为了她,你不会杀我。而我勉强可算一把趁手的刀,能为你……以血铺路。

“很好,你的局,本尊入了。”

“荣信之至。”

“只是,本尊入局,你以何共襄?”画风转,杀机临。

与虎谋皮,自当有被吞噬的觉悟。

血灵忍声闷哼,压下心头血气躁动,眼中嗜血之光炽热灼人。

“属下听说,若甘愿为一人时,可摘星相许。

自古北斗七星衡耀,其灿夺辉,属下便将此取下之一,聊表吾之诚意!”

说罢,血灵纵身离去。

殿外病乙鸫脚步一顿,目送血灵背影远逝。

掌托玲珑噬幽瓶,缓步踱入大殿,见到魔尊在上,也只有不甚诚意的拱手之礼。

“我主是要动了?”

“还不到动的时候,不过,他既是有心取代,拿出些诚意也是应该的。”

指尖划过狱龙头,余光尽落病魔身:“鸫君,不担忧吗?”

病乙鸫眼眸不抬:“主上既有饲虎之能,便有杀虎之法。

我想,主上还不至无能如斯。否则,我不若直接奉他为主。

也省去他,费心苦营。”

“哈哈哈,鸫君,还是鸫君,陪本尊走走吧,偌大的魔域疆土,本尊也有许久未曾相看了。”

但见十四昂首大笑,阔步走下王座,风拂衣袂飒飒生姿。

病魔随后跟上,话语不掩奚落嘲讽:“一万年而已,就不知魔界的子民还有几多知晓您是魔尊的人?”

“无妨,你在意吗?”

“需要我在意吗?”

“也是,当年若不是本尊,魔尊之位合该是你的……”

风还是魔界的风,卸去魔元护身,顷刻可见掌心划出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受血气影响,周遭的魔气纷纷涌入伤口食骨吞肉,想要吞噬掌心的主人。

“怎么?万年不见,主上有了不为人知的爱好?”

“不过是重温当年之景,落到你口中怎就显得不堪了?”轻语漫叹,掩尽多少过往。

登时,病乙鸫不语,当年……还真是血染的颜色。

第三十一章:血色之初

嶂林嶙峋,枯骨遍野。

分不清是人的,还是猛兽的,当事者也都尽赴黄泉。

曝晒在天光下,诉说着惨厉的岁月风云。

一名老者背负染血的少年,蹒行与林间,与命运进行着即将终点的对决。

“勍伯,你不该回来的。”

回来了,便注定逃不开这血雨锻造的腥风。

只是,母仇未报,如此窝囊的死去,想来还真是有些不甘。

可惜,人力敌不过天。血亲,敌不过算计。

勍伯一颤,略微使力将少年滑落的身形颠了颠。

“少主,从勍潇奉您为主的那刻,勍潇的命便只为少主而活。

先王骤失,熬太子借母族之势困杀八部命臣。

如今更是强势肃清先王所有部署,篡改王旨窃夺大宝,还颁下四海緝杀令追杀少主。

勍潇既蒙王恩,岂有背主独活之理?”

少年费力的撑开疲累的眼眸,迷迷瘴气,侵蚀着寥寥无几的生机。

母亲,十四到最后还是辜负了您。您舍命给儿子换来的生机,儿子,怕是再无法走下去。

阴曹有路,相逢可期,您是否会责怪十四?

这一生,他拖累了母亲也守不住所谓的父亲,是亲缘太薄?还是,命比薄纸?

“什么人?竟敢擅闯魔界,该杀。”

暴喝声落,天降数条人影,狭带无上魔威而至。

勍潇见状仙元猛提,身形暴退,甫立稳,魔威劈势而落,登时地面倾陷数丈,尘烟轰隆。

“在下勍潇,无意擅闯,若是打扰到诸位,我们现下就离开。”

说罢,勍潇背昏昏沉沉的少年欲行离开。

“慢着,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生生梓慢慢抽出饮月,光可鉴人的刀背折射出噬人的锋芒。

“命给你,血归我。”面白无血的血灵,猩红的舌尖掠过薄唇。

“诸位,事不可太过,勍潇诚心道歉何苦咄咄逼人?”

历经风霜的人,一瞬间心底盘过无数的可能性。唯独,却没有活的可能。

只是,勍潇可死,少主,必须活下去。他,该怎样才能做到……

“笑话,别拿人世那套用在爷身上。爷是魔,入魔界便要有死的觉悟。”血灵嗤嗤作笑,看着勍潇主仆与地上枯骨无异。

“好,勍潇的命诸位尽管拿去。但我身后之少年,你们不可动他分毫。”勍潇一咬牙,心下有了决定。

“嗤……你莫不是被我等吓傻了?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画风北双手抱剑,倚在生生梓肩头嘻笑。

“诶,话不能这么说。”生生梓推开画风北,一步一步踏向勍潇。

道:“要我等放过他也行,就看,你诚意有多大?”

“你要我做什么?”勍潇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杀少主,便没有什么可惧的。

生生梓合上饮月,伸手探向勍潇背负的人,勍潇登时脚步疾错避开生生梓碰触。

“也没什么,你也看到了,我魔界山穷水恶路皆骨。”

勍潇警惕的注视着生生梓:“你究竟要说什么?”

“就是我等饿了,想和你借点东西。你若是答应,他,便可活着离去。”

这个他,勍潇自然明白指的是谁。只是,和魔谈条件会有这么简单?

虽有质疑,勍潇却没有别的选择,唯有一赌:“借什么?只要我有,尽可拿去。”

“自然是借你的命咯,我听说啊,凡人常说龙肝凤胆,又说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

驴肉那等粗鄙之物寻常可得,但龙肉,我等却不曾尝过。

如果你自愿被我等吞食,我等自会留他一命。”

说完,生生梓掌心灌足魔元,一掌摧向百米在的山头。

霎时,大地颤动烟尘弥漫。

“好,我可以答应你。只是,我要如何相信你会守若?”勍潇的手倏然紧握,有不舍有挣扎,却没有退路可走。

“你可以不答应,我等也可以现在就将你二人斩杀。甚至,可以让他死在你前面。”抱剑的画风北,被生生梓的提议勾起了勃勃兴致。

勍潇沉沉,不肯相让寸厘。身陷群魔,依然固守着自己最后的坚持:“我要见到他平安离去。”

良久不出声的血灵道:“你没得选择。”

“错。”

“嗯?你不会还在光想有个英雄从天而降来拯救你们吧?

醒醒吧,那都是骗娃娃的。我看你这人挺灵光的,怎么还会做这种痴梦?”生生梓顿时旋身趴在血灵肩头,闷笑不已。

“不,我不信英雄。也清楚,以我的能力断没有活着走出魔界的可能。”

“知道,你还废什么话?”画风北,登时翻了个白眼。

啰啰嗦嗦的,消磨时间,还不如赶紧杀了,早杀早了事。

“哈哈哈……我杀不了你们,但我可以与你们同归于尽。”

左手摊开,运起赫赫仙元,霎时光华大作,晃人心眼。

顿了顿,勍潇道:“以我之修为,若我舍生不惧,便是杀不死诸位,也能叫诸位修为倒退三层。

都知道修行易退难进,用诸位三层的修为换我们主仆的命,我们不亏。

等诸位找回三层的修为时,不知诸位是否还是今日的强者?”

画风北气结:“你……”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不是更好。

左右,你们要的是我临死的绝望,你们既要享受这场人性的盛宴,何不做回枭雄成全我。

毕竟,这孩子对你们无法构成威胁。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即便不杀他,以他状况未必有命活到明天。”

“啪啪啪……想不到,你还是个明白人。既然知晓他命不久矣,为何还要以命相争?”手起掌落,血灵竟对勍潇难掩赞赏。

这样的人很不错,可惜认了主,便没有留的价值。

“因为,我要与这天赌一赌。看他,是否真的已瞎。”话音落,罡风起。面对血灵等,勍潇将仙元催到极致。

“好一个与天一赌,他的命,病乙鸫暂且替你保下。

但是,我只保他十二个时辰。”

风过,人影现,看清来人,生生梓不禁黑了脸。

“鸫君,你当真要插手?”

病乙鸫摩挲着玲珑噬幽瓶,薄薄的指甲似是刮骨钢刀,划过三人的心脏。

登时三人一声闷吭,看着病乙鸫的眼神变得幽暗难明。

这货即说要保,便是真的作保,看来今日是杀不了这少年。

不过,有这个勍潇也不错,一身纯净的仙元,若是服下自己的魔功必能精进不少。

杀少年,也只是斩草除根而已,不过晚一天,他还能捅破天不成?

“如此,便卖鸫君一个面子,生生梓你觉得呢?”血灵慢悠悠的吐出浊气,病乙鸫啊病乙鸫,你果然不简单。

只盼,来日你我是友非敌才好。

生生梓眼一凛,敛尽锋芒,登时浑身团团和气。

道:“自然,不过,明日魔斗开启,不知鸫君来是不来?”

“来。”

“即如此,明日魔宫恭候鸫君大驾。现在是申时,若鸫君守时,此子的命才算真的保下。”

语罢,生生梓和血灵同时出手,勍潇瞬间被擒。

背上的少年,跌落沉埃,咳出丝丝殷红。

“咳……咳咳,勍……伯……”

话未尽,人已彻底陷入黑暗。

“……少主”听到十四的呼唤,勍潇登时悲恸难忍。

却只能别过头,昂首将水雾逼回眼眶。少主,勍潇能做的自有这些了。

以后,您要顾好自己。

若可以,便在魔界立身吧。熬太子想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在外等着你,留下也许是死,却好过落到那些人手中。

见画风北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病乙鸫眉现不悦:“怎么,还不走?”

血灵与生生梓同道:“告辞。”

旋即,画风北也抽身闪离。

人都走完后,病乙鸫足尖点地,一道光华将少年裹入其中。

“此阵,可护你十二个时辰,若你有命,自有人救你。

若有杀心者,必将葬身与此。”

一声轻叹,打碎了点点画面。

记忆的轨迹来回轴返时,陷在里面的人也不知是谁?

“你没忘?”病乙鸫有些惊讶,那时的他应该是昏过去的,竟还记得?

“是不敢忘。”

睇眼自身的华贵尊袍,即便是自己惯用的纯白之色,也遮不住它的不凡。

一条路,是死也是生,才有后来的相遇,今日的魔尊。

“她,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嗯。”

“你倒是不满我,不怕我告诉他们?相信有人很感兴趣。”

看着眼前的人承认的痛快,病乙鸫霎时更添不爽。

十四转身,望着病乙鸫:“你没有机会。”

旋即,病乙鸫额头涌现密密汗珠,色如朝霞艳似琥珀。

端持玲珑噬幽瓶的人急运魔功撑持,然而面对万千利刃穿身的痛苦,则显得杯水车薪恰似泥牛入海。

不屈的双膝,竟渐渐贴向地面。就在即将贴合的一刻,身上的痛楚骤失。

登时,病乙鸫如释重负颤巍巍的挺直腰杆。

道:“你的修为越发精纯了。”

“谢谢你。”

病乙鸫愕然,惯有的不羁僵在嘴角:“……你抽什么风。”

“没什么,有些话总归要说一次的。”

“……”

气氛突然静默,两人并行在魔界的疆土上,界是当年的界,人却非当年的人。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当年的熟知的面孔已然找不到几张。

“还要再看下去吗?”病乙鸫顿住脚步,侧身看着飘然似谪仙的十四。

“不,我们回魔宫。”

算算时间,冰也该回到了万魔殿。画像的事,应该有些眉目了。

回到万魔殿,冰果然早已等候在殿前。

“我主,属下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不待十四允行,便自行离去,惹来众魔兵侍卫咋舌阵阵。

直呼,病魔大人当真是目无主上。

“回来了,都探到了什么?”

第三十二章:风起倚云

“主人,请看。”

聚元一吐,一枚镌声留影玉落在十四掌心。

功元灌催,登时化作一座茶楼的场景,雕梁画栋,楼名倚云。

内中宾客如云客似锦,更有靡靡软语若隐若现。

十四面罩寒霜,立时幻入其中,寻声而至才知内有戏台。

一名面貌清秀的女子,着龙裳扮龙像,竟与龙三有着七分相似。

另有两名男子,一清冷一如阳,三人同台演绎着绮丽香艳的一幕幕。

女子浅语软侬,靠在清冷男子怀里:“太子,奴家内中风景可好?”

清冷男子勾起女子下巴:“玉雪成峰隐深壑,风景自然是独好。”

这时,另一如阳的男子道:“怎滴,妹子忘了哥哥不成,昨日你还说春日花红好做锦被鸳鸯。

这会却另投……”

十四越看眼越冷,越听心越寒,却见一着长衫的中年人,手持纸扇缓慢打开,抿了口茶润嗓。

“诸位,这一女二男的戏好看吗?”

台下登时欢呼:“好看。”

“你们知道此戏的来历吗?”

“不知道。”

也有人不耐烦:“老板,你就别卖关子了。

要是不讲,也别耽误我等听戏,错过了精彩之处,老板你……难道要自己和叄儿姑娘演一出不成?

你就不怕你家那位,晚上拆了你啊?”

“哈哈哈,说的好,老板老板,你来一个。”

“就是,来来来,我们请老板演一个,这是万两的银票,拿去。”

登时场面乱哄哄,绮纷纷。

老板拿着纸扇将银票财物,手忙脚乱的塞入袖袋。

嘴上却嚷嚷道:“哎呀,要是能和叄儿姑娘演一回,我被家里那位拆了也行。

但是我这一身肥肉,在座的真能看的下去?

还是让我快快说完,才是上上之策。”

“嘁……那你还不快讲,不讲就赶紧离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唉,息怒息怒,这戏呀乃是天赐的。

梦里有位仙人和我说,只要照他话做包我发财。

我一听,发财啊,多好的事,当然愿意做啦。

后来仙人就讲了这个故事,并给了我画像和墨宝。

但是啊,我这个人天生是个好学的。我就问仙人,故事里的人都是谁?

仙人摇头不愿多讲,只说女子叫龙三,还是个仙女呢。”

“那清冷公子和如阳哥哥是谁啊?”

“就是就是,若我能两位公子一探生命奥义,才是不枉此生呢。”

“哟,奴娇娇,你那念娇楼哪日不是宾客云挤,还差这两位?”

奴娇娇媚眼横抛,嗔怪道:“冤家,你怎知我的苦?”

“哈哈哈……”

“别打岔,听老板说后续。”

“对对对。”

老板嗦了口茶,打开纸扇轻摇:“仙人不肯说两位公子的名字,却告诉两人之中,一者太子,一者尊者。

听说,都是仙界一时无两的才俊呢。”

“啧啧啧,要我说啊,这个叄儿姑娘值了。

这辈子能得到这两位垂青,真真是血赚啊。”

“哎呀呀,看来是今晚有人要当一回惜花人啊。”

却惊闻一字属于地狱的呼唤:“死。”

登时,台上演戏的台下看戏的来不及生出一丝反应,都成冥府的亡魂。

时时无两的倚云楼,被一丛天降冰焰化作废墟。

一朝繁华一夕倾灭,灰烬中黄衫女子捻起焦土搓揉成灰。

“冰焰?”

传闻此焰乃是魔界魇魔坐骑特有之物,他怎会在此?

魔界又为何要焚楼杀人,是倚云楼与魔界有过节?

不,倚云楼乃是凡人之所,怎会犯到魔界?更惹来冰焰之劫?

除非,除非……

“回圣女塔,禀报主人。”

万魔殿内,气氛诡谲,冰喷了喷鼻息,两道冰焰燃的老高。

看着满面阴云的十四,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

心知此时,时不宜靠太近。

不如等主人冷静下来,再做其他谋划,小主子蒙此不白之祸,善了是断无可能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以小主人的为人怎会得罪这种腌臜货?

此时,殿外传来魔兵的通传声:“回禀魔尊,死魔大人已悄然潜离白骨殿。”

十四缓缓抬头,一身的低压肃杀浑然尽敛,不露点滴情绪外泄。

指尖光芒初绽,赫赫撤去之前张开的结界。

一道身形站立殿外,正是奉命监视死魔的士兵。

“可有探的她之去向?”

魔兵拱手道:“禀魔尊,属下不敢靠死魔大人太近,只跟到清徐原便失了大人的踪迹。”

“很好,你先下去继续留心观察。”

“是,魔尊。”

待魔兵走后,十四看着大殿上的绵延宫灯落入沉思。

如思此时离去,以她消失在清徐原推算必是去了幽州。

算算时间,也是白骨峰该出世的时间……

圣女塔内,冷芸伫立塌前。

狐天音慵慵懒懒的睁开明眸,颊上红晕渺渺,朱唇轻启。

“你是说,魔界插手了诛龙游戏?”

“是,冰焰乃是魔尊坐骑特有之物。此事即便不是魔尊授意,定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冷芸,你的分析的很对。不过不用慌张,不论魔界是因何缘由焚去倚云楼。

即已入局,便休想抽身而去。”

不管你是敌是友,倚云楼的毁去只会倾助诛龙游戏的加速完成。

表哥,音音赤诚相待,为何你却频频枉顾呢?

这满室的芬芳,可都用她们的朱红灌溉培育的,条条杀业亦是为你造下。

你以为无情便能护住她们?不,无情,冷漠,只要她们有觊觎你之心,音音都不会放过。

“主人睿智。”冷芸眉头一皱,却是咽下心中的骇浪。

倏然,门外侍女通禀道:“圣女大人,连枝姑姑求见。”

哦,人,终于来了吗?

登时,风云流散,引来一室渺渺,狐天音摇身轻转,褪去娇艳夺目的漫漫红沙,着一身素裳端坐与书案前。

冷芸得到暗示,随悄然隐身虚无。

玉手执笔,蘸一点素墨,绘开层层云海浩渺渺。

“请姑姑进来。”

赫闻侍女答:“是,连枝姑姑请。”

而后香风袭袭,步行间环珮叮铃,宛若涤心之音。

“奴婢连枝,见过圣女大人。”屈膝半弯,未尽全礼。

狐天音将云海旭日图描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后,才将玉笔搁置笔架。步履袅袅的绕过书案,双手托起连枝。

“姑姑折煞天音了,不知姑姑为何事寻找天音。”

电光火石间,两个女子各自有了计较。连枝明白,这位青丘圣女远不似表面的柔弱可欺,警醒自己日后莫要在其跟前行事失了方寸。

而狐天音也明白,天后的人,虽是奴仆之身亦非自己可以轻贱的,眼下心愿未尝,当与之交好。

“回圣女,太子日久未归,娘娘思子而不得见,宫中亦无可人能解娘娘忧思。

随娘娘心中郁卒,欲请圣女至飞仙殿暂住些许时日。

不知圣女可否应允?”

狐天音回转书案前,将画好云海旭日图徐徐吹干。

“天音自是甘愿长伴姨母左右,为姨母解忧。

只是,姑姑您也知晓,天音乃是青丘圣女,无旨不得随意离开圣女塔。此事纵使天音有心,却也为难。”

忧思且郁,溢于言表。

连枝闻言,则宽心不已,道:“圣女放心,此事,奴婢已告知狐后,也向狐王请示过。

正是得了旨意,奴婢才斗胆寻至圣女塔。”

登时,狐天音拿着画的玉手微微轻颤了一下,眼中续起迷离氤氲。

“姑姑在上,请受天音一拜。”

纤纤柳枝,盈盈倾折。连枝赶忙托起狐天音,心中对狐天音涌出些许好感。

且圣女拜自己,此礼非是为奴之身可以承受。

道:“圣女言重了,连枝怎堪消受。”

“只是,不知道圣女何时得空?可与连枝启程。”

狐天音将画一卷,搁置与书案。

“烦劳姑姑在此等候,天音将这身染墨的云裳换下便同姑姑启程。”

连枝定睛一觑,才发现狐天音的素白的袖口竟真粘了些许墨迹。

心神顿宽,便与狐天音微微颔首。

纵使些许等待,连枝依旧请得狐天音同回天宫,也为了飞仙殿带来了它的主人。

飞仙倚绯暹,迢迢星汉隔珠帘。

魏巍宫门,仙威之下瑞气千条,皓芒灼眼。

随着飞仙殿的宫门正是打开,内中十二婢女鱼贯而出。

“奴婢等奉娘娘玉旨,恭迎圣女。”

“免礼,都起来吧。”狐天音暗使仙元化作一股柔风,虚扶起众人。

连枝见状,满意一笑:“圣女可先入殿稍事休息,奴婢先回天后宫复命。”

“姑姑慢走。”

送走连枝,狐天音被十二婢女簇拥着入内休憩。

赶了一路的风霜,狐天音唤来婢女为自己引路。

“圣女大人,此处便是夙樂池,沐之可助修行精进亦有心愿达成之效。”

“噗……你这小仙子,一张嘴生的甜中透蜜。

莫非你偷偷用过?否则你怎知此池有达成心愿之效?”

扑通一声,婢女双膝着地,皎洁的额头登时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霎时,殷红入目,迷人视线。

婢女既惊且慌:“不……不不,奴奴……奴婢不敢。

奴婢只是听姐妹私下里如此说,便……便想鹦鹉学舌博圣女大人一笑。

奴婢,奴婢真的没有。”

说罢,身似风中凋零的落叶,不住的磕头祈饶。

“快起来,你这傻丫头,本宫不过是随口一问,你怎么还当真了?

看看这如花似玉的小脸,可别留疤才好。”

狐天音似被婢女的举动惊了心神,半响才缓过来,忙将人从地上扶起。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便留下近身服侍本宫可好?”

盈盈浅笑,摄人心魂,婢女登时如蒙大赦,眼中的泪潸然而下。

“芩歌拜见主子。”

“好了,去将伤口处理一下,此间暂时不用你劳累了。”柔声暖语,宽慰着一颗惊魂初定的心。

“是,芩歌告退。”

屋内,狐天音撩动着粼粼池水,夙樂池夙樂池,你……当真能让人一尝夙愿吗?

第三十三章:斗星陨落

积云殿,天帝俯视着诸臣,眉山猛跳眸中更有怒火炽然。

“临逸,你说。”

身为七宫上仙之一,裕姮疏被人杀死在北斗七宫洞。

而同为七宫的主事,临逸等人却并不知晓是何人作下凶案。

更可怕的,裕姮疏的人头也被凶手摘去。这无疑是削了天宫的颜面,将仙界的尊严拽入泥淖。

“这……微臣当时正在入定之中,根本不知憾事是如何发生的呀?”

抬手擦去额角的细汗,临逸回想起裕姮疏浴血倒地的模样,顿觉脖颈冰凉一片。

七宫洞外有护山的七星揽月阵,内有小灵山阵(此阵脱胎于佛门的大灵山阵。),即便如此,还是让恶人得逞。

若当时来人先找上的是自己,那么,自己是否就是已死的裕姮疏呢?

眼睑低垂,忽忽颤颤,临逸的掠过身边五位同僚,心底俱是一片冰凉凄怆。

天帝无语,怒上心头却不得发作,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总司天宫兵马的司祭元君。

“元君,天宫四门安危皆由你率人负责。如今裕姮疏上仙被杀,你作何解释?”

司祭元君负戟而出,杀伐之气凛与眉角,聚而不散。

“陛下,裕姮疏上仙被杀,我等哀痛于心。

然而司祭自接掌兵马一职便从未有过懈怠,此心可表日月。

且现下而言,臣觉得我等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

“哦,依元君之言,眼下当如何施为?”

“自是擒拿真凶。”

“呵?真凶何在?擒从何来?”

面对天帝的质问,但见司祭元君不慌不乱。

原本如渊的眸子迸出耀芒,向着天帝拱手道:“天宫由来安泰已久,断不会是内部所为。

而今,魔尊魇魔已经强势回归万魔殿。

万载之困,此等奇辱,试想以魇魔之能为他当真能咽下?

且其部下早已潜入下界幽州城,谋夺人命之数更是骇人听闻。

如此凶狠之魔头,以其手下八部之能取一仙者头颅又有何难?”

天帝望着司祭元君,眼中的怒火随之慢慢冷却。

“元君之话,不无道理。

只是,若是魔界所为?此事便不是一人一命之事,这关乎着下界苍生与仙界的未来。

米芔,你去西灵山请渡佛祖前来一述。”

“是,陛下。”米芔登时手扬拂尘,洒然而去。

大殿之上倏然静默,眼神各自游离间包含了太多说不清的因素。

司祭元君却是泰然无惧,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何事?”天帝抬起头,目有不明,眼下还有比裕姮疏被杀更难启齿的事吗?

“是有关于太子殿下的。”看来,陛下对外界甚嚣尘上的传闻当真不曾知晓。

然而,为臣子者焉可让主上双耳被堵双眼被遮呢?

“太子?”

他不是与素鹤在处理幽州之祸,怎和他扯上了关系?

“回禀陛下,此事的缘由乃要从一副画像说起……”

随着字字铿锵入耳,天帝座前的玉案已现裂痕。

却见天帝拳如金刚,呼声沉沉,良久方将心绪平复待至澄澈。

“可有查出是什么人做的?”

“未曾,臣命人追查至下界的倚云楼线索便由此中断。”

“什么原因?”辱天颜,斩无赦。

“倚云楼被毁,楼中之人无一生还悉数殒身火海。”

“火?”

“是,附近百姓传闻乃是深夜天将冰蓝色的火焰,将倚云楼焚烧殆尽。”

冰蓝色?冰……难道是,可恶。前因既通,天帝怒不可遏,金刚之拳玉案碎身。

正当起身一吐浊气,却见米芔独自归来。

“米芔,渡佛祖为何未与你同来?”

幽幽一叹,米芔道:“回陛下,臣赶至西灵山时,西灵山已开启大灵山阵,臣久寻法门而不得入。

是以,臣有负陛下圣恩,未能请得渡佛祖。

臣,恳请陛下降罪。”

天帝身形略作踉跄,待稳住身形后则颓然坐下。

佛祖,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西灵山,庄严古朴的佛刹中梵呗不歇,一花一叶皆沐浴在金色的佛光之下。

菩提树下,渡佛祖闭目持念珠偏袒右肩而坐。

般若尊者和什道:“佛祖,米芔仙使前来必是奉天帝旨意而来。

我等避而不见,是否不妥?”

渡佛祖默颂佛号,道:“如是有为,如是无为,应做如是观。

般若,万法万物皆有因果。

因从何起,便从何往。

此时,并非我佛入世之机。

你且命弟子顾好灵山大阵即可,若天时降临,大灵山阵自解。”

“那此事可要着人告知黎波尊者?”般若心思流转,念起那个为尊崇本心而放任在外的师弟。

“不必,他之路在他,不在西灵山。”念珠暂顿,渡佛祖悲悯的眸子微微开启一线。

般若默然:“如此,弟子知晓了。”

“阿嚏……”阳云宗内,黎波捂住鼻头,捏了捏,不知为何今日鼻子痒得厉害。

“有人想你了。”龙三歪在树下的软塌上,登时眉目含笑。

“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想吗?”

黎波甫出声,霎时凉风忽转变了味,招来素鹤的嗔视。

道:“黎子,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你我之间还需要用问字吗?我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功夫却未曾停。体贴入的将果实的外皮一点点剥净,露出洁白的果肉,以玉签递至龙三指尖。

在感叹着妹子要如何疼宠时,不觉看着素鹤多了几分疑惑。

素鹤拿眼觑视白离,见屋内的白离仍是手不离书,未曾看向这边。

才道出心底由来已久的困惑:“黎子,我记得你好像是出自西灵山吧?”

“嗯,对啊,有什么不对吗?”死鹤究竟要说什么,这和我出自哪里有关系?

“西灵山乃是佛门圣地,旨在渡人救世。”

“不错。”

“那为何从不见你斋戒,亦不曾见你束规?”

不念弥陀不颂经,酒色财气,你可是沾了个遍……

“这嘛……佛修在心,心中有佛,苍生万物亦可是佛。

大道自在,何必拘泥于各种形式呢?”

额,貌似当年自己便是以此托作理由,从此便再未回过西灵山。

如今细想,也不知师兄他是否还记得有个不省心的师弟?

“清规戒律至以明心,亦在束身自励精进。

怎么到你哪儿,便是阻你妄为的束缚呢?”

呷口茶,素鹤坐在石桌旁无奈的勾起笑容,你这性子还是莫回西灵山的好,否则真怕你被降龙伏虎棍,乱棍打死。

“啧啧啧,死鹤,你这就不对了。

正所谓各人行各道,怎知我的道便不如待在西灵山的道呢?

再说,我不下山,如何与你和子离还有小妹相聚?”

龙三闻言,反应不及,反叫入喉的果肉呛的肺腑生疼。

急咳间,染红了双颊。

“你看看,都是你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把小妹给呛的?”

素鹤身形倏正,疏冷清泉的眸子顿现鄙夷,难道不是因为你一本正经的无赖?

咳了好一阵,龙三才缓过气,登时拉住黎波的袖子,不让他继续掰扯下去。

正欲开口时,青木手持拂尘步履沉重的自大殿踱行而回。

一步一踏的脚步声,如同重锤,烙在每个人心海,咯噔沉入水底。

“宗主,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的面色如此难堪?”话到嘴边又转了一圈,龙三当先问出众人的疑惑。

青木哀哀垂叹,待与诸人行过礼,又悠悠开口。

“仙子,幽州……幽州出事了。”

啊?龙三登时一个踉跄差点跌下软塌,万幸黎波眼疾手快拉住了即将跌落的人。

可是,不该呀?死魔离去,幽州应是无恙才对啊?

怎会,怎会,难道是……

霎时,龙三捂着小嘴满目不可置信的望着青木,清冽冽的眸子划过沉重。

而就在此时,天外飞来一只鎏金的纸鹤,径直穿透护山大阵驾风腾云寻到白离。

白离神色一凛,仙元灌入纸鹤。

旋即,纸鹤开口:“离儿,速回天宫。”

“子离……”黎波欲言又止,挽留的话卡在喉头,说不出也吞不下。

心头的不解沸沸难息,天帝如此强行召回子离究竟因何?

眼下幽州尚不知情况好坏,此时召回无疑是让自己少了一分助力。

“幽州之事,你们可先行一观,待我面见父王后,再与你们汇合。”

将鎏金纸鹤纳在掌心,白离鬼使神差的看了一下龙三。

见她仍是茫茫无所依样子,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浮现。

只是,它来的快去的也快。

与众人一番分别,青木开启大阵送白离御火凤而远去。

待阵法合拢,方与众人细说幽州的异变。

原是因为死魔重返,幽州城外西南的草海白骨渊,一夜之间自地底涌出。

更是化作一道插天诡谲的白骨峰,峰上的一草一木皆乃人骨所化。

参天骨树,下悬着一具具身着破衫的骸骨,空洞洞的双眼直望着天际。

随着风声起,破衫丝丝缕缕的飘舞,森森白骨牙关一开一合唱着来自黄泉的歌谣。

而这样的骨树,这样的骸骨,似果实一般,白骨峰上漫山遍野皆作同一景象。

风起,歌起,是歌,非歌。有调,亦无调。迷迷茫茫,凄凄哀哀:

“一踏黄泉路,簌簌自有之。

二开黄泉门,藜藜恨音希。

三饮黄泉泪,阴阳路同齐。

四咏黄泉调,冥冥魄无依。

五回黄泉酒,黑共白索逆。

六唱黄泉郎,无未常有司。

七抚黄泉琴,一弦搭一死。

八笔黄泉梦,命淅雨淋里。

九曲黄泉殇,铮铮万骨祭。”

第三十四枯章:枯骨夜行

咋闻黄泉调,三人的反应各自不一。

龙三纵有十四传授《镇魂曲》,亦不曾听闻过黄泉调。

黎波,素鹤同陷愁思,眉宇间染了三分忧。

“后来呢?可知幽州的百姓如何了?”语中虽有急切,却非她之本意。

她惯喜人间山水,亦爱人间的烟火。可是,却并不多喜爱其中的人。

会急切,会担忧,不过是因为这是两位兄长要守护的人间。

人世的情爱迷人,人世的仇火遮眼。人世的人啊,其实很无奈……

自己只想吃吃喝喝,游游走走,有一二友人交心即可。

不想沾染太深,太深,怕自己有一天会来不及抽身。

然而,此时的她并不知晓,从来都是命弄人,哪见人命可逆天。

青木难掩心酸,哽咽数度:“幽州……已经没了。”

“怎会?那消息是如何传回来的?”虽有已有心里准备,依旧止不住震惊。

是不是说,剑生娘和她儿子也都……不!在了。

“是死魔命她的手下谛夜刻意留了一名百姓一口气,更将其扔在阳云宗山门外。

只待人事说尽,那人便咽了气息。”

步下软塌,龙三不由倒吸凉气,一时间她也不知该是否问下去。

再问,详情恐怕更不是大家所乐见的。

青木却没有察觉龙三的异样,兀自沉浸在痛惜里。

道:“那人还说,谛夜率领万骨入侵,致使幽州城内枯骨夜行。

但凡活物,皆被骨兵削肉取骨同化成其类。

这其中多有妇孺稚儿,也……更有怀有身孕者,被活取腹中骨肉。”

“走,去幽州。”黎波猛然一喝,怒火涛涛。

“慢着,此事尚有诸多疑惑,你如此激动,去了也只是落入对方的算计。”素鹤略一思索,心中默传神识召回在树林里游玩的黑鹤。

幽州必须要去,但不能莽撞。如思既命人留下讯息,说明她之身后必然是有所应对的。

龙三心头一凛,登时会意:“大哥,二哥说的有理,我们现下出去,焉知外面没有敌人留下的暗哨?

不如,待夜深时,我们在悄然而出。”

“这……是我太冲动了。”唉,自己才是大哥,却累得小妹与死鹤替自己操心,真是汗颜啊。

一阵感叹,旋即收起杂绪。目光径自转落至青木:“青木,今夜子时,你将大阵暗开一线,待我们出去后你便立即关闭出口。

若天亮以后,我们未曾归来,你亦不必忧心前来找寻。

务必守好阳云宗,不可让魔界有可趁之机。”

青木稽首道号:“无量天尊,贫道知晓。”

上仙有此交代,这人间,怕是再不得平静。

有些事,他也该着手准备,万不能让宗门传承就此止步。

一院的风声寂寂,一树的落花下,讨论的话语起落不歇,直至夜色的降临。

万魔殿上,十四睥睨着台阶下伫立的人。精致繁絮的面具下,是了然不动的心。

血灵扬手翻转,黑木盒被应声打开。灯火巍巍下,赫见,正是北斗七宫洞裕姮疏的人头。

未及合上的眼眸,已然没了聚焦点,却包含着生前最后一念,藏着无法言说的惊诧。

“我主,这份诚意献予您,您可喜欢?”

十四挥起掌风合上木盒,却是未将木盒收下。

而是垂眸道:“你的要求?”

“属下要的不多,只求为魔界开疆拓土成千秋霸业。

为此,属下愿献出余生。”

“是吗?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有聪明处事之法。

别拿对魔界的忠诚作说词,你要的,从来都只是这张黑狱龙座。

本尊既答应入你之局,便收起那套嘴脸。

只是,你须谨记什么人能碰,什么人触之必亡。”

面对十四的强势,血灵将裕姮疏人头收起,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光芒。

“是,我的魔尊大人。

在属下完成目标之前,属下一定会让您好好享受来自于血灵的虔诚。”

“说出你的计划吧。”说那么多?不就是等本尊开口吗?

“嘿嘿……属下观察世人愚昧,多是有眼无珠之人。

既然他们愿做他人棋子,不如,就做我魔界的霸业基石。

如此,也能让他们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此事,本尊不插手,端看你自己的本事。”

“是,属下告退。”

躬身一礼,血灵踏出万魔殿。行走时,心下盘起层层算计。

裕姮疏,你这颗人头可真是令本座爱不释手啊……

血灵甫去,冰自虚无踏出,四蹄点地身上的冰焰熊熊燃烧。

“主人,您真要遂了他之意愿吗?”

“机会,我给他,能不能抓紧便看他的造化。”指尖触及脸上冰冷的面具,心亦同冷。

却见冰之眉头跳动,隐有忧愁:“可是,您忘了小主人尚在人间游历吗?

而且,小主人身边可都是仙界一时无两之人。”

如此,两界开战,小主人必会为仙界而对上魔界。

届时,若被血灵之流……

刹那,十四的手微微轻颤。她和自己终究是要行到对立吗?

“主人,您何不去到小主人身边?他人再好,又怎及您?”

哒哒的触地声,让十四的心湖泛起无数涟漪。

冰说的对,此生此心不能告知你,然我可以用他去守护你。

登时崔动魔元,一阵魔风扫荡后,万魔殿赫然多了一人。

正是龙三熟悉的十四,温润似玉又兼霁月飘飘。

“主人……”冰脱口惊呼,主人这是想通了吗?

“我不在的时日,魔界便劳你和魇看顾。”

“是,主人。”

“以后看见我,你该唤我胡今生,你的主人是他。”

话音一落,胡今生手指着黑狱龙座上的魔尊。

冰咧开嘴角,道:“属下明白。”

只待冰抬头的间隙,胡今生已然离去,空寂的大殿唯生一人一兽注视着未知的远方。

是夜,子时至。青木果真依言暗中开启阵法一角,待黎波三人离去后立即合拢出口。

“二哥,你知道大哥要带我们去哪里吗?”

坐在黑鹤的背羽上,龙三拨弄着和小黑玩的乐不思蜀的小四。

偏偏小四被自己主子制住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龙三搓揉。

只有针眼大小的眼睛,无声的控诉着主人的无良。

主人,看在小四辛勤的拈花惹草酿蜜的份上,您放过我好不好?

闭嘴,别打岔。还有,什么叫拈花惹草?怎么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

一阳神指,戳中小四柔软的蝶腹,登时某蝶眼含热泪瘫作烂泥。

主人,你太坏了,你怎么能人家那里呢,呜呜……

龙三却是不管小四的怨念,只道是自家孩子学坏了。

随及将目光投注在素鹤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素鹤举目远眺,触及黎波的背影,目光渐深。

“幽州已灭,他此去必是向着附近的城池而去。

而幽州地广,与其交壤最近的则是纀城。

你大哥,定是想先去此地,再绕道潜入幽州。”

“纀城?那是什么地方?”做衣裳的?

素鹤忍俊不禁,道:“呵,到也如你所想。只不过,纀城只给人间的官员而做,自己却是不穿的。”

“为何?还有什么出处不成?”撇撇嘴角,只觉奇奇怪怪。

“传说纀城第一任城主本是个裁缝,世道兵荒马乱的时候逃命之此。被一路经此地的官员所救,为报恩情,裁缝擅其所长,立誓此后他的后人只可为恩人制服。

也因不知恩人姓名,裁缝便将此恩惠及所有官员。

时久日深,又兼裁缝为人八面玲珑。历经数百年下来,便有了今日的纀城。”

龙三听后咋舌:“原来,还真一段来历啊。”

倏然,黎波身形速沉,眨眼便不见踪迹。

“小黑,跟上,下方便是纀城。”素鹤登时眼神一凛,觑破夜幕。

“是,主人。”

一声鹤鸣,小黑敛息掩踪,一双厉眼紧缀黎波其后。

须臾间,落地无声,漆黑的天幕下似乎宛如平常。

更夫身背木盒,悬一支细竹,缀一盏昏黄摇曳白纸灯笼。

着一身烂布裳行走在无人的街巷中,更声倏落悠远且长。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要跟上去看看吗?”撤去隐身术,龙三望着更夫的背影慢慢行离视线。

手一扬,将小四袖入袋中。

霎时,小四跌入袖袋中,摔的七荤八素。扶着迷蒙蒙脑袋,晃晃悠悠站起。

甫起身,又再度跌倒:“主人,你把小四放出来好不好?

主人……”

黎波吹了吹额前的碎发,道:“不用,我们去城主府看看。”

一条小鱼,不过是钓饵,城主府才是今晚的大鱼。

话说,你不管管小四?这哀哀凄凄的声声祈求,简直是闻着……落泪。

龙三屈指,一点灵光没入袖袋,霎时耳畔一片安宁。

小四含泪,主人,你忒狠了。

“我们走吧,正事要紧。”幽幽轻叹,龙三撇了黑鹤一眼。

你在树林里的日子,都教了小四什么?

小黑斗的一激灵,蹭着素鹤的衣摆:“主人,小黑会是您最可靠的灵兽,定会为您踏平未来的阻碍。”

“嗯,走吧,人都不见了,你演给谁看?”

素鹤摇头,缓步跟上,哀叹自己坐骑也不知教了小四什么。

只是,照着小四今日说的话和小妹反应,恐怕这厮也没教什么好的。

额……居然真的走了,合着那一眼是诈自己的?

想想主人的反应,小黑登时将头埋进黑羽。

其实,这些日子自己没教傻蝴蝶什么啊?也就教她,身为一只蝴蝶必然要学习如何拈花惹草,才能调的一手好蜜。

还要会招蜂引蝶,日后才会有诸多同道中人。

谁知?半点感激落不到,反到被坑一把。

哼,亏我提醒傻蝴蝶,要如何区分狂蜂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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